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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瘾——罗再说(32)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烧总觉得现在的江浪霆特别像自己学生时代那会儿篮球场上想炫技给心上人看的青春期男孩子,神采飞扬的,玩起车来有股不可忽视的狠劲儿。
    先给油让车起步,江浪霆稳住身形,从远处缓缓朝空地处开。
    他戴着头盔,仅从没拨上去的护目镜里看不清表情。他躬着背,拉转速冲上几千,双臂稳拽住把手,拉车后仰,放过离合再猛一脚油给上去。
    收油轰鸣声嗡嗡收尾,车头猛然抬起,后轮向前推进滑行。
    车被他控制在手中,像一头被驯服于山林的骏马,仰头咆哮出长鸣。
    呲啦
    前轮落地,江浪霆选了低挡位,手臂拉住离合器手柄,双膝紧贴车身,身体朝外倾斜。
    油门、离合,后轮仿佛固定好了它应该围绕的圆心,随脚步动作一转向,来了个原地掉头。
    操,二哥抬头还是那么稳。车队里一人忍不住夸赞。
    这多考腰力臂力啊另一人悄声耳语,享福还是冉心姐。
    夏烧就那么听着,没多余的表情。
    林间掠过一阵冷风。
    想试试吗?江浪霆把头盔解下来,斜坐在车背上问他。
    夏烧点头:想。
    问他的人大步走过来。
    身体尽量前倾,重心放到车头。一只手像放在了自己腰后。
    嗯。夏烧有些紧张。
    腰要用力江浪霆的手掌在冷风里却热得像烫过,稳稳地扶住夏烧的腰身,夏烧被扶得一软,随即又挺直腰杆,听江浪霆继续说:手臂带着车把,力气往上提。
    夏烧被所有人盯着,脸臊得红,耳膜边似有轰隆隆的鼓声,一下又一下,一下又比一下更狠地敲打着他。
    他只是盯着江浪霆看,看对方干燥的唇开合着,哑哑地吐出下一句:刚起步用离合,后边儿不用了。最后,记得身体重心要后移,多给点儿油,感觉到位就会了。
    什么感觉?夏烧听岔了。
    江浪霆眼里藏了火苗,像要挨近点儿才看得见,就那么一冒一冒的,烧不着林子也烧不着其他人,只往夏烧眼里乱窜。
    正要说点什么,旁边覃然思一声叫唤,连屁股带背全摔在地上,沾了不少泥。
    女孩儿是车队的宝贝,看覃然思摔了,全扑上去扶,孟前泽是又递水又问疼不疼,眼神免不了往夏烧和江浪霆那处瞟。
    夏烧见覃然思赖地上还不起来,以为出了什么别的事,取了头盔就过来,江浪霆则在后面抓住他手臂,取头盔没关系吗?
    夏烧觉得老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一咬牙说:没事,认出来就认出来。
    这回先看到人的倒不是孟前泽,而是队里之前调侃李冉心是不是喜欢小弟弟的那个男人,捏着嗓子就冲夏烧叫起来:唉,我靠,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微博上那个,特眼熟你!那个主播,夏,夏什么
    小声点儿,孟前泽捏住他的肩膀,像使了劲,江二还在这儿,你叫什么叫?
    夏烧没听明白孟前泽话里有话,只得换上微笑,朝车队里都惊讶着朝自己看的人说:大家好。
    之后的十分钟,江浪霆点了根烟站在山路靠护栏的那边。他朝山下蜿蜒曲折的公路看一眼,看云穿梭在月亮里。
    城市沉睡着不醒了,楼宇间散出一圈圈白蒙蒙的光。
    江浪霆就这么站在山腰上,一时分不清那些光是月光还是彻夜未眠的人。
    每一年的每一天,在大部分人睡觉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和自己一样不能入睡,只在白天合眼。
    他在回过身去看,车队里的人还挨个在问夏烧能不能签个名,还有直接让签摩托车上的。夏烧真的特别给他面子,拿着不知道哪里薅的马克笔,蹲在一辆雅马哈旁边就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
    他转头看看李冉心,也和他一样,没凑过去,正在旁边抽烟。
    江浪霆。李冉心开口叫他,嗓音似被山风揉拧出水。
    第38章 行者(三)
    她想起来上次对话已是很久之前。
    上回是自己叫了一大群伙伴,浩浩荡荡地进MBAR开台。
    她朋友告诉她,说江浪霆这种男人算不上冰山但也绝对不容易敞开了让你玩儿,你得当一团火,什么都往他心口上撞,但又不能走得太猛,崴着脚那就没机会了。李冉心在被拒绝之后想了许久,大概就是每次去找江浪霆偶遇的时候自己总穿高跟鞋,一不留神把脚真给崴了。
    有一回在MBAR,江浪霆那浑浑噩噩了好几年的小兄弟辛猎,喝多了酒,特别认真地跟她说,冉心姐,你省省吧,他一开这种生意的,谁都不想惹那么一下,骑摩托是比谁更快吗?不是,是比谁活得更长久,谁骑得久你知道他那个弟弟吧?哎呀,早退下来了,多飞一天他就多担心一天,两兄弟多久没见面了呀
    一段段话听得李冉心云里雾里,到现在也没明白。
    江浪霆赛摩和别人斗狠,胳膊出过事,她略有耳闻,江浪霆打拳毁容她也听过,她承认自己犯怵,迫于家里施压,慢慢也就不接触了,但今日一见,她总觉得江浪霆身上比以前多了点柔软。
    现在一问果然不假。
    她在琢磨江浪霆的同时,江浪霆也在看她。
    女人抽烟总有种别样的味道,江浪霆形容不出来,像金丝绒烧出馥郁芬芳的玫瑰花味。他的视线对上李冉心的,再幽幽放开,后者明显震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角,回了个温温柔柔的笑。
    江浪霆深呼吸,把注意力都往自己胸膛放,听呼吸匀速平缓,没有什么异样。
    和夏烧对视的感觉不同。
    不对,不能说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差太多了。
    他把火灭了,再去看夏烧一眼,才回应李冉心:怎么了?
    是你对象吗?李冉心也不多废话,一双大眼睛在公路露台的灯光下映得闪闪发光。她眼里是含情的,又带了嗔怪,江浪霆很快就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我追他。他说。
    这个结果出乎李冉心的意料,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江浪霆独不是一两天,连续两次带个车都不会抬的小菜鸟上山,根本不正常。论再不熟悉的人看了也知道有情况,更何况是她。
    你还会追人?李冉心的紫指甲敲上护栏边缘。
    江浪霆把烟嘴咬住,声音含糊不清:不太会,也不太敢。
    为什么?当时我追你你拒绝,后来也有别的找你吧?
    我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江浪霆避开她所有问题,只答了这一个。
    李冉心一敲护栏,敲得咣一声,其他人全往这边瞅,不都是人吗!李冉心觉得自己脑子里排列过的三观炸得七零八落,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信,但转念一想,又说:不过,江二,如果当时我没追到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喜欢男人,我认了。
    江浪霆只是说:那就是吧。
    难道不是吗?李冉心又问。
    江让不谈恋爱是因为什么我知道,但是你做夜场生意的,你
    不要提江让。江浪霆动了怒,又不想冲李冉心发脾气,江让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拿锯子硬生生割肉才念出来的。
    怎,怎么了李冉心放柔语调。
    也许是她声音太小,未能得到及时回应,李冉心没憋住又冒冒失失地喊一声:江浪霆?
    这一声喊的夏烧扭头过来了,眼睛雾蒙蒙的,又转头继续在队友递来的手机壳上签自己的名。
    他把夏烧两个字后边儿画了笑脸,越写越笑不起来,总忍不住往后望。
    覃然思屁股不疼了,挨着夏烧蹲下来,满眼好奇:夏烧,你和江二哥什么关系啊?
    朋友。
    夏烧手一抖,把笑脸的嘴角不小心画歪,看起来是个哭丧的表情。
    掐了烟,江浪霆结束和李冉心不着边际也没必要的对话,回头朝夏烧蹲下的地方走。
    一男人拿着名字签在了手机壳内部的手机,冲江浪霆低声耳语,二哥带这么个宝贝出来遛弯儿,还不说一声?
    他覃然思也凑上来,想说点什么没说出来,还差点咬着舌头,最后选择举起手拍江浪霆的肩膀。
    江浪霆沉默着穿过人群,悄悄站在夏烧身后。
    夏烧的发顶有旋儿,很可爱,发色不是初始的纯黑。因为活动和拍摄缘故,他染过好几种颜色,最后还是选择留纯黑最方便好看。最令江浪霆印象深刻的是紫色。几个月前,他在新闻客户端上的娱乐板块看到过一组硬照,那个时候夏烧还稚气未脱,喜欢被摄影师随意摆弄,会对着摄像机强装出一种硬气。
    他先是站着,看夏烧十分抱歉地用手指去抹那笔尖还没有来得及干涸的印记,却怎么也抹不开,光留了一指腹浑浑噩噩的黑。
    夏烧又用掌心去抹,抹得一条印记像被水冲刷过,悬成一道黑黑的瀑布。
    稍稍弯下腰,江浪霆按住夏烧乱动的手腕。
    他把笔握过来,在向下弯的唇角处轻轻往上挑了两个沟,是个看起来像数字3横起来的笑脸。
    你夏烧一惊。
    他们靠得太近了。
    他们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靠得如此近过。
    对方像要与他抢夺周围过于黏稠的空气,并且为此愿意忽视所有。
    夏烧的呼吸乱起来。
    他的鼻腔不够用了,便微微松开紧咬的嘴唇,想它分担一些急促的重量,但嘴巴一张,他又想起水底那些鱼不断翕张的鱼鳍。闭上嘴,无处安放的热度从鼻息间往外放着,尽数洒落在江浪霆的手臂上。
    太近了。
    夏烧咬咬湿润的舌尖。
    山林,黑夜,眼前为他愿意摘月亮的暗恋对象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无一不让他感觉像被扔入大海里,被湿漉漉的海水没命地搅。
    签好了。江浪霆没有像以前那样退开。
    集合,集合,孟前泽跨在自己车上按喇叭,看大家还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开的样子,多问了一嘴,是想坐会儿再走还是现在啊?
    休息会儿吧孟哥!有人喊。
    周六呢今天,进城正堵,覃然思拔了根草放在嘴唇上,翘起上唇将它夹起来,多坐会儿呗。她朝夏烧的方向望了望。
    那个小主播正和江二哥在那儿不知道聊什么,两个人像单独来过二人世界似的,周围随时滚动着一种闲人勿扰的凶残气氛,覃然思想和夏烧搭话都近不了半步身。
    反观李冉心,还是跨着阿普利亚一动不动,脖颈上的钻石项链很亮,刺得覃然思眼疼,心下又忍不住叹气,怎么想怎么觉得李冉心和江二哥更配。
    散步到距停车点不远的小平台上,夏烧觉得场景似曾相识,突然回忆起来最开始的见面也是在这里。
    那天江浪霆好像是在当裁判,意气风发的,在暗处站着冲自己笑。喜欢是什么时候,他记不清了,但永远都记得江浪霆那天在黑夜里给他带来阳光照拂全身的感受。
    空气中钻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儿。
    夏烧深吸一口气,笑得双眼弯弯:唉,这边有人种橘子吗?
    嗯?有吧。江浪霆认真地应。
    你闻,夏烧闭上眼,又睁开,风里有股甜味。
    江浪霆看他睫毛忽闪,扑棱得像蝴蝶。
    他越看越觉得夏烧迷人,像酒,接触久了反而越想往里陷,人认识久了便没有最初那股笨拙劲,倒处处露着招我两个字,稍稍一侧头,都像故意要把一截容易嘬出红印儿的脖颈露给人看。
    沉默半晌,江浪霆直勾勾地把他锁在目光中央:人也是。
    人也是,正常不过的三个发音,听进夏烧耳朵里怎么像我爱你,靠近耳垂的发音真实又妥帖,温温热热的,像耳垂被含住了。
    夏烧傻了。
    江浪霆看他发呆,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约我跑山。夏烧垂下眼,拼命地去看自己不安的脚尖。一点一点地,想在路边踏出一处湿漉漉的坑。
    想和你出来。
    他听见江浪霆说。
    山里仿佛没有别的来往车辆,甚至见不到一点多余光亮。林梢沙沙有声,夜风撩拨起冬季潮湿的雾,雾隔断了两个人与其他人之间。
    夏烧有点受不住这距离。
    他想黏黏地亲上去,把风留在对方的应该凉手的脸上。
    是夏烧把疑问从喉咙里挤出来,是跑山还是约会?
    江浪霆的喉结动了动,约会。
    在相接的目光中,波浪向两侧泛开,呼吸声覆盖住无休止的安宁。
    明明有路灯如明月高悬,却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特别标注完的约会结束,夏烧一路默默跟着江浪霆回了望江。
    望江地库依旧人很少,他们没下车推车,选择了直接骑到车位前。摩托车的吼叫声逐渐压低、变无,最后落在停车线以内,杜卡迪和小薄荷都乖乖回到了原位。
    夏烧钻进奔驰换衣服,换完又把骑行服规规矩矩叠好。开门下车,江浪霆已经把行李箱拿出来了。
    我拿回家洗,洗完给你。夏烧抱着骑行服。
    说完,他心想,哇又多了次见面的机会。
    不洗,江浪霆说,这衣服不洗了。
    为什么?夏烧问。
    你穿过啊。江浪霆像随便说了句话。
    夏烧不吭声了,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非要他给一个正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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