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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折一枚针(122)

    毫不掩饰的反感,宝绽微微蹙眉。
    也哥,这不是上次摄影棚把我们往后挤那小子吗?一个助理说。
    哎哟,还真是。另一个助理马上搭腔。
    他们互相使个眼色,反身搂住摄像大哥的膀子,让他把设备关机。宝绽能感觉到他们的敌意,但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文咎也明明没有过节,甚至谈不上认识。
    他把耳返摘下来,看了看自拍杆上的手机,兴许是刚才跑得急,也可能是进了雨水,屏幕黑着,没有信号。
    公子呀这种网红歌,几个助理开始聊天,人家唱得还挺艺术。
    我可欣赏不了,什么玩意儿,歌不歌、戏不戏的。
    宝绽垂下眼,心里明明白白,他们是在含沙射影。
    都什么年代了,谁听那些咿咿呀呀,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文咎也看着窗外,没有反应,也不阻止。
    人哪,得有自知之明,不行就趁早退出,将来淘汰多丢人!
    宝绽看向另一侧车窗,倾盆的大雨,像给窗玻璃加了一层磨砂,外头昏天黑地。
    要我说,戏曲这种上辈子的东西,干脆绝了得了!
    宝绽眉头一紧。
    用不着你操心,助理们哈哈大笑,早他妈绝了!
    唰地,宝绽拉开车门走出去,暗夜般的黑,如织的雨幕,杂着骇人的闪电和雷鸣。
    哎我去!助理们惊了,只是几句尖酸话,谁也没想到他性子这么刚,瓢泼的大雨,说出去就出去。
    宝哥!小黄拍了把大腿,跟着冲进雨里。
    一出去,宝绽就被浇透了,头发黏在脸上,显得皮肤青白,他顶着雨回头看,文咎也是1号车,和他的7号车隔着一排车位,这回他找准了,绕过去拉开车门。
    从他出公寓,蓝天就看着他,这时给跟车的摄像打个手势,让他关机。
    宝绽湿淋淋上来,往门口的位子上一坐,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蓝天递给他一包纸巾:上谁的车了?
    宝绽闷闷的:文咎也。
    小黄跑上来,关紧车门,去驾驶室鼓捣暖风。
    这节目适合他,蓝天说,他人不错。
    宝绽倏地抬起脸,像是想反驳,但出于修养,没有口出恶言。
    蓝天笑笑:这个圈子,你得慢慢品。
    这圈子,宝绽的声音低沉,不知道我能走多久。
    刚才文咎也助理说的那些话,他走心了,娱乐圈不欢迎京剧,在说唱、电音、雷鬼这些外国来的潮流元素面前,他和他的唱腔就像个异类。
    第一天,只是让雨浇了,蓝天倒很乐观,还不算糟。
    车门咔哒一响,忽然从外头拉开,一把硕大的黑伞顶在门口,伞底下是个戴渔夫帽的瘦高个儿,一步跨上车:蓝天。
    贺导!蓝天站起来,给宝绽介绍,这是节目组的总导演,人称贺大胆儿,手里出过好几个金牌综艺。
    宝绽浑身往下滴水,往旁边让了让,贺导却转向他,主动伸出手:姓宝?
    宝绽完全是下意识,解开西装扣子,把手在衬衫上蹭一蹭,握住他:宝绽。
    一个小小的举动,贺导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拍拍他湿透的肩膀,促膝坐下:你是怎么想的,背对着电梯门唱歌?
    宝绽不大好意思:太紧张了,他没有强调自己是第一次录综艺,只是说,不过已经适应了,下次我正对着门
    贺导却抬起手:下次你还这么站位。
    宝绽愣了。
    镜头效果很惊艳,贺导说一不二,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站位。
    言下之意,整个节目组只有宝绽可以这么站,从这一刻起,背门而立就是他的看点。
    宝绽睁大眼睛,被一场暴雨拍凉的血终于有点热起来。
    你的气息很长,贺导接着说,这个长音挑战很多人做过,唱下来不难,但声音质量千差万别,你是我听过最好的。
    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宝绽微红了脸:我是京剧演员,老生。
    贺导专注地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京剧演员和气息长之间的关系。
    京剧最讲究气,宝绽给他解释,别说这么捧着肚子唱,就是一个跟头翻过去,气也不能断。
    气不断,音就在,贺导懂了,露出某种钦佩的神色。
    好,好,他转头问蓝天,哪儿挖来这么块宝?
    蓝天非常骄傲,卖个关子说:黄金池。
    她指的是如意洲背后的财富圈,但贺导没理解,当她是开玩笑,和她逗了两句准备下车,临开门,又顿住脚:京剧
    对,宝绽有了自信,西皮二黄。
    贺导肃然地说:国粹。
    是的,国粹,一门顶着硕大名头的式微艺术,宝绽莫名有些激动,今天哪怕只让这么一个人认识到京剧的好,他这顿浇也没白挨。
    市中心暴雨过境,瞬时风力达到七级,二百公里之外的西山风景区却一派春意融融,只是到了傍晚,微有一阵潇潇暮雨。
    应笑侬推开头上的伞,走进雨中的爱音园,这是一处典型的北方园林,没有成片的池塘,取而代之的是苍松翠柏,掩映着几处嶙峋怪石,大气、疏朗,近处有浓墨重彩的雕梁,远处的烟雨中,一尊白色观音像若隐若现。
    这个家,总是让应笑侬百感交集:他们都回来了吗?
    他指的是二房、三房、四方,老管家收起伞:都回了,在东花厅。
    应笑侬没再问,绕过曲折的之字形回廊,跨过一道道门槛,来到北院,高耸的正房就在眼前,他却拐到东厢,东厢房是一间佛室,肃穆的纯金佛龛背后摆着一张小床,床上仰躺着一个人。
    一个老人,六十多岁,应该是染着头发去跳广场舞的年纪,却委顿地挂着吊瓶。
    应笑侬惊讶,上次见面,他还没这么虚弱。
    回来了。老人的状态不错,放下手里的相册,一双锋锐的眼睛投向他。
    应笑侬在床前的软椅上坐下,仍穿着那些奇装异服,夹克上醒目的猛虎玫瑰刺绣,不男不女的裤裙,袜子上一边一只半骨的海绵宝宝。
    段有锡缓缓把他看一遍,心里不赞同,嘴上却没责备,只是说:我以为我不死,你不会回来。
    臭老头子,都这样了嘴还那么硬,你让我回来干什么?应笑侬冷着脸。
    你说我让你回来干什么?段有锡有点激动。
    应笑侬无动于衷。
    你爸快死了!段有锡坐起来,恶狠狠瞪着他。
    应笑侬很平静:什么病。
    段有锡扭过头:和你没关系。
    之后应笑侬没再开口,屋子很静,静得听得见窗外雨滴落下枝头的声音,半晌,还是段有锡先说话:你给我回来接班。
    应笑侬笑了:你明知道不可能。
    好,段有锡清楚他会这么说,你不接班,谁也别接!我死都不立遗嘱,让这个家就这么散了,让爱音集团灰飞烟灭!
    应笑侬才不怕他的威胁:集团一直老二管着,管得很好。
    段有锡突然发怒:你才是我儿子!
    应笑侬挑起眉,眼睛里锋芒乍现:段有锡,你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们都不算数!段有锡执拗地坚持,我只有一个儿子,徐爱音给我生的儿子!
    应笑侬神情陡变:别提我妈的名字,他碾着牙,你不配。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段有锡却没喝止。
    我妈就是在这屋没的,应笑侬盯着这张镶金的木床,让你逼死的。
    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
    段有锡的脸瞬间灰败,眼神躲闪着,嗫嚅:你妈是病死的。
    要不是知道你在美国有老二,应笑侬咄咄逼人,
    她身体再不好,能死吗!
    段有锡沉默了。
    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爱我妈一个。应笑侬冷笑。
    段有锡马上说:我就是只爱她一个!
    爱她一个,你成了四个家!应笑侬腾地从椅子上起来,老二只比我小一岁!老三和老二是一年的,你还搞出个老四!
    我有什么办法!段有锡的脸色发青,你妈身体不好,我三十九岁才有你!他指着这间金镶玉嵌的屋子,我这么大的家业,你小时候身体那么弱,我捧金子一样捧着你,半夜做梦吓醒好几回,我不多有几个孩子,行吗!
    好啊,现在你有了,应笑侬啪地踢翻椅子,你让他们继承去吧!
    他扭头就走,冲出东厢房,老管家站在门口,替他关好门追上来,穿过三进院、二进院,应笑侬忽然问:他什么病?
    癌,老管家实话实说,没多少日子了。
    应笑侬停住脚,往前走,穿过一进院就是大门,但他脚后跟一转,折了回去。
    东花厅是个好地方,夏天总有喜鹊叫,门板常年不关,从北院正厅过去有一面花墙,开着一扇漏窗,窗下立着一只钧瓷挂红彩瓶,不是老物件,但在国际上得过奖,冬天插一支腊梅、夏天插几支枯荷,很好看。
    站在玲珑的彩瓶前,应笑侬听着厅里三房和四房在斗嘴,段钊和段钧没怎么说话,是两个太太你来我往:
    冲我来什么,你找老头子去,除了他那个宝贝老大,咱们这俩都不算儿子!
    你们老幺还不错了,我们夹在中间的才是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
    还分什么老幺、老三,堂屋那张桌,不都一样上不去吗?
    她们说的是段有锡平时吃饭的桌子,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只有应笑侬的碗筷能往上摆,可他离家都这么多年了,这个伤人的规矩居然一直没变。
    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应笑侬回头看,廊下站着一个细长的身影,明明是女孩子,却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一件蓝西装,不像男人那样系领带,但身量、步态,没有一点娇柔的样子。
    是段有锡唯一的女儿,段家老二段汝汀。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跟大家抱歉,今天的文只有一点,因为时间都用来写作话了orz
    早上起来看到昨天那章的评论,想了一上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因为对于宝绽进娱乐圈,很多读者是不理解的,我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可能写到后面大家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写orz
    我本身是戏迷,前几年时间多的时候,哪里有好的京剧、昆曲演出我会尽量去看,这几年工作忙,又写文,就没那么大的劲头折腾了。虽然喜欢京剧,但我对京剧的了解并不算深,只是自己粗浅的看法,欢迎有不同意见的读者讨论。
    先说说京剧和娱乐圈。
    这几年写文,我感觉有些读者是比较偏程式的,喜欢的人设和梗会不厌其烦地找文来看,慢慢的,形成的审美也比较程式,对于京剧背景的文,这部分读者想体会的可能是那种民国感的京剧,好像掺了别的东西就不是京剧了,但在我看来,京剧一直是京剧,只是每个时代的面目不一样。拿三四十年代的京剧来说,四大名旦之所以是四大名旦,除了各自的艺术造诣之外,是离不开实力雄厚的粉丝支持的,比如梅兰芳背后的冯耿光(大银行家),程砚秋背后的罗瘿公(□□参议),尚小云背后的庄菊隐(庄亲王溥绪),荀慧生背后的白党(包括著名画家吴昌硕等)。过去说捧角儿,是要用钱、用人脉、用文章去捧的,演员在台上靠技艺较量,粉丝则在台下靠金钱和声势较量,如果了解民国戏曲史,会发现四大名旦的成功很大程度是背后资本和圈子的成功,这与今天的娱乐圈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那时的京剧并不曲高和寡,甚至是流俗的(粉戏),所以从本质上说,并不存在京剧高雅娱乐圈low的说法,今天的京剧之所以在这个位置,是因为它没落了,无法进入主流的娱乐圈,才可以看起来清清白白。
    有人爱京剧的曲高和寡,却没看到这四个字背后京剧人的心酸、落破,甚至被迫转行,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行业的从业者希望自己曲高和寡,除非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奢侈品行业orz
    然后说说京剧和流行音乐。
    如果想看清京剧的情况,可以先看看国外的情况,法国音乐剧一直做得比较好,《悲惨世界》《罗密欧与朱丽叶》《十诫》《摇滚红与黑》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些音乐剧演员受过良好的音乐教育,早期的比如《巴黎圣母院》,演员用的是美声的发声方式,但仍然有大批年轻人喜欢,这说明传统艺术可以和流行文化结合。但看《窄红》的评论区,很多人是反对京剧改变的,认为京剧变了就不是京剧了,它就庸俗了,我打个比方,这就像有一家蛋糕店,做的蛋糕很好吃,只是不放糖,导致顾客很少,只有十个不喜欢糖的顾客光顾,支撑着这家店生存,有一天店主想做一点改变,尝试在部分蛋糕里加糖,这十个顾客就跳出来反对,认为加糖的蛋糕不健康,是低级口味,大家可以想想,站在店主的角度,究竟是加糖还是不加糖对他和这家店的发展更好呢?
    我觉得要生存,肯定是要加糖的,这也是宝绽走入娱乐圈的理由,如果他拿着大笔的俱乐部会费停在如意洲,那和过去那个吃尽苦头也要撑下去的宝绽就是割裂的,这个人也不过尔尔。进娱乐圈未必对,事实他最后放弃了(小剧透),但他踏出去的这一步值得敬佩,我之所以让他踏出去,也不是听某位演员说了某些话,而是因为这条路在那儿,迟早会有人走,毕竟娱乐性才是京剧产生的原因。话说回来,国内的美声歌手已经有所突破,京剧演员为什么不可以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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