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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莫非是个渣受?——橙子雨(70)

    他只顾着教育师律。
    却冷不防突然间,师律整个人就扑了上来,一把紧紧就抱住他。
    哥哥青年的声音委屈,掉了好多眼泪,师云哥哥,师云哥哥,阿律好想你呜呜呜呜哇哇哇皇帝哥哥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像我大哥啊!
    宴语凉都懵了。
    他看着四下无人,摸摸师律的头。虽然明知道师律和岚王一样都是二十五岁,但他看师律,不知为何永远像看一个十六七的毛头小少年。
    热血、灿烂、鲁莽、纯真。
    他哄着师律,不禁也在想。而这少年那位英年早逝的将军哥哥,又会是个怎样的人?
    是否如他一般英姿飒爽,是否如他一般光明炙热。
    夏天的大漠,夕阳会余晖会照映很久很久。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算远。
    宴语凉抱紧庄青瞿的腰,马儿在丛林中向另一个方向飞驰。越过蜿蜒泉水,踏过树根青苔,松针树叶擦着脸颊而过,梭梭风声。
    直到某一刻,森林突然没有了。
    风声呼啸又安静。眼前是一片戈壁,苍凉幅员、乱世嶙峋,天际一片硕大的残阳如血。
    宴语凉睁大眼睛。
    一时间无数杂乱的记忆突然填补进来。
    心与耳侧都在震颤轰鸣。马儿渐渐慢了下来,走在这一片一马平川的戈壁上。
    他想起来了。
    这片疆土在锦裕初年的时候,曾一度沦陷在北漠手中,师云就死在这片土地上。
    那年师云二十九岁,而下个月宴语凉也要满二十九了。
    宣明二十六年,十八岁的师云入朝为将。
    庄氏有绿柳营,师氏有梧桐军。两家都是大夏开国元勋,师云家虽然没有庄氏显赫,却也是代代将才。
    宣明年间北漠连番侵扰,北方疆土不断被蚕食,年轻的师云费尽口舌,终于说服朝廷建立梧桐铁骑来抵御大漠骑兵。
    他努力训练梧桐骑兵,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一心盼望着能训练出一对严整铁骑,对抗北漠的精兵。
    可仅仅一两年后,梧桐军的装备、经费就被严重削减。身为骑兵营甚至连马匹都不足,根本难以为继。
    师云写信给庄薪火,写信给澹台荣焉、写信给皇帝。
    无数次上书,杳无音信。
    数百年来师家一族最为看重名节,因而在朝中一向独善其身、从不拉邦结党。
    结果竟却是无论在庄氏还是澹台氏眼里,都是百般拉拢不得、不识抬举之人,必须打压。
    宣明二十九年,北漠大军南下抢掠。
    梧桐军虽奋勇御敌,但因为兵力和装备差距太远最终全军覆没。那一年云盛城被火烧,夏侯烈老将军的父亲吐血而亡,是大夏惨淡以割地赔款勉强结束战争。一片黑暗。
    二十一岁的师云孤零零回了京城。
    身为武安将军,却再也无兵可领。
    朝政昏聩已是积重难返,所有忠肝义胆的将士与百姓不过是权贵手中随意操弄的旗子,任凭他再如何有一腔报国之志,也难力挽狂澜。
    同师云一起回京的军官眼中很多已失去了光彩。从此纵情声色、流连烟花酒馆,再不问世事。
    师云却入宫做了太傅。
    在大夏朝,太傅是教皇子们读书的官职,品级不高但可随意出入宫廷。文官武官都有,亦有专教音乐书画的。
    师云武官世家又骑射一流做武职太傅也算合适。
    那一年宴语凉十一岁,第一次见到师云。
    在演马场上,年轻不羁的将军一身银盔红缨英姿勃勃。黑金连发重弓射中靶心,引得当时还是孩子的皇子和伴读们一片欢呼、满心崇拜。
    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一团火,那是宴语凉对此人最初的印象。
    而其他太傅们,很多都已经是摇头晃脑、鱼目一般浑浊的眼睛。
    大夏国运一路下沉,很多老臣都不好受,干脆就此逃避不再提起、又或者私底下借酒浇愁。那几年宫中随处可见提不起精神的行尸走肉。
    只有这个人,刚从战场失意而归,却仍是心地光明、一腔热忱。
    马儿继续在戈壁滩上缓慢走着。
    朕似乎有一点想起他来了。
    宴语凉并没有告诉庄青瞿,那些回忆太多太杂,塞得他头疼一时难以承受。可他靠着的人却像是知道一般,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替他揉。
    阿昭不急,慢慢想。
    宴语凉点点头,又缓缓想起了一些事。
    他以前的字其实很丑。他母亲虽是个识字的医女,却是个越陆人。教他的只有歪歪扭扭的越陆蝌蚪文。
    后来那一手漂亮的一手行草,是师云教的。
    按说武学太傅只管教他们骑马射箭就好,师云却愿意在宫中停留,手把手教一个没人在意、没有前途的庶出二皇子练字。
    二皇子没有钱,没用演马骑射的护具,师云从家里给他拿。
    师云会假装看不见他们的小话本和美酒。却在得知一些孩子抄作业时温柔而严肃地找他们谈话。
    会和他们说很多史书、道理,说很多百姓家、战场上的故事。
    宴语凉十四岁那年,师云跟皇帝回禀,说要带几位皇子和伴读们去京郊的采桑林场狩猎几日。
    本来都允了,可皇后和贵妃怕宝贝儿子受伤,皆临时借故不去,师云就只带了二皇子和几位伴读出门。
    他没有带他们去采桑围场。
    而是带他们出了城。他们只见过京城东西市的热闹繁华,他带他们看普通百姓的生活。
    看何谓饥寒交迫、何谓路有饿殍、何谓民生多艰。
    看无数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麻片蔽体的百姓,看人哭着卖儿鬻女,看人做工做得十指弯曲直不起腰,看官兵驱赶百姓、视民生如草芥。
    无数历史、道理,前朝旧闻,皆不如亲眼一见。
    世家公子、宫中少年。真切地看那剥去粉饰,血淋淋的黑暗与真实。
    师云叹道,你们都还小,我本不该带你们来。
    可大夏已经等不及了。外敌环伺,内忧不断,战火频繁,土地荒芜。如若等你们长大这一切还未能有所改变
    师云断断续续当了五年的帝师。
    之所以断续,是因为他毕竟是个不世将才,一旦战火燃起,他还是要第一刻奔赴前线。
    可庄氏和澹台氏都防着他,每次打仗派他去打,打完了就立刻调回来继续做太傅,不给他自己的兵,不给他在军队里扎根的机会。
    师云不在的日子里,大家经常都会想他。
    大家私底下主子叫别的太傅夫子,只有师云,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师父。
    宇文长风老爹与师云的爹关系好,经常都会带来很多师云的消息。
    大家们逐渐知道,师云还有个弟弟。年纪和庄青瞿一样,但因太过顽劣不学无术被他爹扔进了兵营。
    也听说了他们眼中温文尔雅的师云将军,在战场上其实是个狠人。
    不仅擅长排兵布阵,也擅单打独斗。曾经有一次陷入白刃战,受伤十余处,硬生生抢了刀砍死了三十几人活下来。
    戈壁一望无垠。马儿停了下来,天边是残阳如血。
    一座石头的墓碑。
    孤零零矗立在这一片静谧的广袤上。
    走过去,宴语凉看到墓碑下面有东西。
    两瓶京城的梨花白,两瓶大漠的屠苏。屠苏酒是旧的,已经盖了许多黄沙,梨花白是新的。
    还有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看似陈年、早已经风烂的纸张。
    宴语凉拿起来,那竟是宫里的澄心堂纸,上面的文字已不清晰却还依稀可见。
    诏书庄青瞿收复北疆平定瀛洲建云胜洲册封岚王
    很多年后,继承师云遗志的新大夏战神,替师云将他没能够收复的疆土全部打了回来。
    宴语凉回头看着岚王。
    此刻的庄青瞿一身素白如谪仙。而他昨晚却是一身潇洒的进铠戎装,深蓝色的披风。
    宴语凉终于想起来了,有些更咽,有些好笑:你那一件,是师父的战袍。
    庄青瞿:嗯。
    宴语凉:青瞿穿上以后的样子,其实有点像他。朕的意思是
    嗯,我知道,庄青瞿牵着他的手,咱们谁又不像他。
    是啊,谁又不像。
    小狐狸后来学师云的样子,在耳朵尖尖上戴了一片耳坠。
    宴语凉教训起师律的样子,跟他亲哥一模一样。
    师云曾说,若是以后天下太平、再无征战,他想去周游天下。他最后也没有去,但宇文长风去了。
    澹台泓用的是师云的连发重弓是一把黑金重弓,那是师云的弓。
    在宣明年的晦暗风雨里,师云没法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便去了向更年轻的孩子传递了点点星火。
    希冀那一点点黑暗之中的火光,可有朝一日烈焰燎原。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可是总要试一试。
    宴语凉:岚岚,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经常来看师父。
    庄青瞿:我带你来,也不止是带你来看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让师父好好看看你。
    让师父瞧瞧,我们阿昭多么厉害。他一定很欣慰。
    师父。你最疼爱的阿昭,如今把大夏变成了你一直想要看到的样子。
    以前师云每次出征,大家都舍不得。
    他不会骗孩子们说我一定会回来。而是说,真的回不来你们也别难过,哪怕我不在了,你们每一个人长大以后都是我。
    锦裕一年,皇帝登基,师云满怀欣喜。他教出来最好的孩子成了一国之主,这个大夏终是还有希望。
    那一年他没能从北漠回来,唯一带回的是一封染血的信笺。
    他说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皇上不必接臣回去。
    他说若这世上没有轮回转世,臣愿以魂魄永世镇守北疆,若是有,臣愿景与陛下盛世见。
    时光荏苒。
    锦裕一年恢复科举,二年兴办学堂。四年庄青瞿收复燕云,后来打赢瀛洲、越陆。
    国家逐渐一改衰颓、走向平稳,开始有了一丝丝盛世的曙光
    在此期间,师律大漠千里抓过北漠王的家眷,不顾军令关押落云将领,抢过瀛洲的矿藏。
    但无论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宴语凉总都肯纵着他、护着他。
    最近胡禄那边来信,玉蜀和白薯要丰收了。
    中间一度差点不行,结果他爹跑来了。他爹训斥他笨,说你种的什么都玩意子?
    胡禄并不像他弟弟一样乖,直接怼他爹说你有本事你就帮忙别在那撑着脸子不出山。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也有好几个十年了。如今太平盛世,快点出来干活。
    而他的弟弟胡璐,在深山里修水堰很忙。也拉了一批师姐弟。
    顺带着还修了路。
    无论是修路还是修水,都花了很多库银,但长久来说皆为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夏朝看重的便是长治久安。
    时光荏苒。
    同一个黄昏。澹台泓的军队来到幽澜城下。
    约定俗成的战场道义,师律收下他带来的黄金财宝,也还他一些收缴的战利品与战俘。
    师律:哈哈哈阿摩耶你损失惨重,要被乌逻禄王罚死了。
    要不要顺应天命、归降我军?
    澹台泓:我倒是想,可惜再也不能。
    师律:啊?
    他策马转身,身后是师律的高喊:想就来啊?有什么不能?大夏待异国人一直是很好的,到时候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啊。
    而一海相隔的遥远落云,荀长与澹台泓的卧底大计正干得风生水起。不仅已打入落云某仙教内部,还双双三寸不烂之舌随机应变的本事以及金银的力量,成为众所周知了虔诚的教徒。
    并假意说要大夏传教,得到了教主的高看。
    荀长:人人口中的落云仙国么?吾要试试看能否用仙教打败仙国。
    华都城内,皇太弟宴落英则瘦了许多,皇妃心疼不已。
    实在是忙,累。史书上人人争抢,可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仔细想想,皇帝其实还挺好的。皇帝不是把活儿全丢给他,自己跑去大漠快活了么?
    回城的路上,宴语凉靠在岚王温暖的怀里,略有恍惚。
    他竟全盘忘了自己的恩师,时至今日才想起。太不孝了,唉。
    他寻思了许久。
    好像,可能,或许他就是有些事情,不愿意想起来?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开开心心的事很快都能想得差不多。反倒是早逝之人,无论父母还是师云都想不起。
    澹台泓的事情,至今只能记起一部分。
    而被他忘得最严重的,其实一直是岚王他这么想着,抬眼看了庄青瞿一眼。
    庄青瞿:坐得累了?再忍一忍,还有两三里就回城了。
    他这么说着,却拉住了马。
    宴语凉:怎么了?
    庄青瞿没说话,只将他圈紧。就好像很多次在宫里时一样,他就只是抱着他不说话。仿佛只是单单这样的拥抱,就足够化解一切纷繁疲倦,重获新生。
    但其实好像真的可以。
    庄青瞿声音闷闷的:我心疼阿昭。以前难过的事情忘了,如今想起来还要再难过一次。
    宴语凉指尖勾住他的袖子。
    不难过。他说。
    高兴的事情忘了,也能再高兴一次呀。
    庄青瞿搂紧他。
    那喜欢的人喜欢两遍,能不能变成两倍的喜欢?
    第66章
    夜色暮紫,天边一片微亮的明霞。
    宴语凉耳朵烫了。
    喜欢的人喜欢两遍,能不能就变成两倍的喜欢。庄青瞿说这话时蹭着他的耳朵,搂着他腰的手臂有力。
    声音低沉哑涩、隐秘而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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