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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非天夜翔(148)

    姜恒换上铠甲,与龙于各上战马,驰往城墙。飞火流星射入城中,无数宅邸正在火焰里燃烧,士兵涌上城墙,手持火油朝下倾倒。
    第一拨攻城的军队来了十万人,督战的队伍穿梭来去,姜恒快步蹬上城墙,看见翱翔于远方的海东青,一个身影越过城墙冲上,龙于马上弯弓搭箭。
    自己人!姜恒马上认出了那身影,制止龙于。
    界圭登上城墙,喊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已有雍军冲上城头,他们穿着雍人的铠甲,却是汁琮从中原临时招募来的新军,他们充当死士队伍,在自己人的箭矢之下死战不退,冲上城墙。
    汁琮来了吗?姜恒如今最怕就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我不知道!界圭说,太后让我来找你们!
    界圭抽剑,守在了姜恒身边,姜恒朝龙于一点头,龙于便知姜恒安全无虞,径自前去领军鏖战,城墙上、城墙下尸体堆成了小山。姜恒来不及朝界圭解释,飞奔过城头,射出一枚燃烧箭矢,飞往天际。
    城中占据了屋顶的所有士兵纷纷射出火箭,第一波箭雨覆盖了城外,紧接着,浔东城门打开,龙于率军杀出。
    龙于少年成名,一战而退郢国十万大军,如今年过四旬,正当盛年,汁琮的部队确实遭遇了劲敌。
    你哥呢?!界圭持剑跟在姜恒身后,随时为他斩杀翻上城墙、朝他扑来的敌军。
    就在这一刻,雍军突然鸣金,收兵。
    在那儿呢。姜恒示意界圭朝远处看。
    雍军后阵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借风势,朝着平地上的营帐席卷而去,城门口的威胁暂时退了,龙于率军成功地压住了战线,推到城墙下一里开外。
    够朝洛文受了。界圭说,没想到居然是你俩在带兵,这输得不冤。
    你姜恒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过往的许多事。
    界圭神秘兮兮地做了个手势,他丑陋且满是伤痕的容貌,在这温暖笑意面前,竟是显得无比英俊。
    他示意嘘,不必再多说了。
    姜恒会心一笑,界圭忽然说:可以让我抱抱你么?
    姜恒安静站着,界圭抬起一手,轻轻地把他朝自己揽了一下。
    怪难为情的。界圭又自言自语道,算了。
    彼此都有点尴尬,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姜恒有许多话想朝他说,然而那个谢字实在太轻,甚至侮辱了他。
    界圭在这暗夜里,静静地看着姜恒。
    我爹他最后,姜恒说,如果我是他,我会好好待你。
    界圭别过脸去,攻城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他淡淡道:不打紧,我心甘情愿,他原本待我就很好,只是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去罢了。
    当年姜恒又轻轻地说。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界圭说,太后也想不明白,你说,你爹是死在他的手上么?
    姜恒蓦然一凛,他只想朝界圭表达谢意,没想到,这件事,却困扰了他许多年,旧事重提,令他们的对话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没有证据。姜恒说,太后也没有,汁琮哪怕有弑兄的念头,但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给他定罪,何况在那个时候,若再杀了他,雍国、汁家就全完了,兴许我爹真的是病死了呢?毕竟杀我爹,与起意杀我一个继承人,原本是两桩事。
    我没有。界圭认真答道,出神地说,否则我管他什么雍国江山,什么血脉承续,十九年前,我便拔剑捅了老二,再抹了脖子,落得个干干净净。
    姜恒说:你没有错,不要怪罪自己。
    也是。界圭勉强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像是想伸手来勾姜恒的下巴,逗他玩,却终究忍住了,又自言自语道:尚好,你还活着。我曾经不怎么喜欢你,最先我没有为了你,而去杀汁琮的理由,这话,你听了不要怪我。
    姜恒笑道:我知道。
    界圭在一开始当然对他喜欢不起来,他是姜晴的孩儿,对界圭而言,姜恒的存在意味着他失去了汁琅。汁琮想杀他姜恒,构不成他为之拼个你死我活的理由。
    片刻后,界圭缓缓道: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很像你爹,他若想再来杀你,就怪不得我也要动手了。也许不会太快,刺客想杀人也要等待时机,你懂的,但我答应,你若死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姜恒笑了起来,说:还没到那一步呢。
    雍军第一波强撼无功而返,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短短三个时辰内,城墙下至少死了两万人,而真正的主力还迟迟未曾出动。
    耿曙脸庞被熏得漆黑,回来了,姜恒马上给他换掉易容面具,除去伪装时,耿曙英俊的容貌再次一亮。
    耿曙看见界圭时丝毫不奇怪,问:主力部队都是什么人?
    风戎人。界圭道,太子泷有麻烦了,你们最好想想办法。
    耿曙与姜恒对视一眼,姜恒首先细问了界圭,得知南征的主力部队俱是风戎人,由朝洛文与孟和带队,陆冀亲自督军,而曾宇所率的亲军尚在照水。
    这与他所推测完全符合。
    汁琮呢?姜恒问道。
    我不知道,界圭说,我直接来了浔东。
    我没见着他。耿曙说,我几乎就要抵达大营了,他没有出战,王帐多半是空的。恒儿,你也许猜对了。
    姜恒沉吟良久,他清楚地知道,眼下将是最关键的时刻,设若这一步棋走偏,接下来就是整个神州的连续崩塌。
    所有人都在等他下决定,界圭眯起眼,充满怀疑。
    你想做什么?界圭道。
    姜恒朝耿曙道:按原计划。
    耿曙点头,朝龙于说:接下来,不管国都发生什么,龙将军都绝不能离开浔东。
    知道了,龙于说,我会在这里战到最后一刻。
    接着,耿曙朝界圭道:你跟我们来,汁泷的事路上说。
    姜恒、耿曙与界圭离开大宅,姜恒回头,看了龙于一眼,龙于点了点头:去罢,武运昌隆,聂将军,姜大人。
    城外,雍军刚退,北门便开了小门,耿曙交卸兵权,与姜恒、界圭三骑北上。
    雍宫内发生了什么?姜恒问。
    东宫反对雍王的南征之计,汁泷想按原定计划,召开五国联会。界圭说,结果提出来的门客,被汁琮杀了!汁泷被勒令闭门思过,软禁在东宫,汁琮就像疯了一般。
    耿曙道:他一直是个疯子,又不是现在才疯,你不知道?
    界圭又道:但汁泷仍在通过门客秘密下令,他知道你们还活着,托我带来一句话,你们在开战,他也在,让你们不要担心,他会尽力在朝中周旋。
    梁国的百姓没有遭到劫掠,汁泷已尽力了,他在确保中原不再发生大乱,重现人吃人的炼狱,他通知周游,秘密带着粮食,离开安阳,赈济逃难的百姓。
    管魏呢?姜恒道。
    管相留在落雁,已经告老了,在陪太后,界圭道,没有跟随迁都。我是从落雁一路过来的,就怕你俩还在城内。
    海东青飞来,姜恒笑了起来,耿曙仰头,吹了声口哨,海东青便落在他的肩上。
    风羽!姜恒道,你回来了!
    天边已露出鱼肚白,三人一路抵达浔北城外,通往郑国王都的官道上,来了郑军的信使,稍一停留,怔得一怔,便与他们擦身而过。
    发生什么事?!耿曙驻马,远远喊道。
    十万火急!信使远远答道,崤关沦陷了!王都让龙将军马上回援!
    第173章 卜运签
    一夜之间, 守备空虚的崤关遭遇了大火,犹如宋邹火烧玉璧关那场战役,崤关彻底沦陷, 关门一破,雍国真正的主力顿时在汁绫的率领之下, 冲进了关内,并急行军朝济州不断逼近。
    二十五万大军在浔东拖住了郑国的主力, 如今济州城内的兵员, 只有不到一万人,郑国即将面临亡国的命运。
    而姜恒的计策,正是将计就计, 要把汁琮的主力队伍, 诱进郑国腹地, 开一个口子,将他们拉到济州城前, 在兵力得以有效分散后,予以决战。
    汁琮若不在这支队伍里呢?界圭说。
    他一定在,耿曙说, 夺下郑国王城的一刻,他绝不会缺席。
    没有人比耿曙更了解汁琮, 在这场灭国之战里,汁琮不会假手他人, 必须亲自攻破郑国的王都, 走上宫殿前的台阶, 享受他人生至为志得意满的一刻。
    抵达济州时,他们看见了雍国的兵马正在城外扎营,汁琮派出攻打浔水的兵, 不过是要拖住龙于,他率领五万雍军轻骑上阵,越过崤关,直扑济州。
    现在这五万人,正在用曾经赵灵攻陷落雁的方法,有条不紊地挖着隧道,要让城墙一刹那崩塌,来朝郑人宣告他们的复仇。
    汁琮亲至,在城外五万大军阵前,朝太子灵道:把姜恒那叛贼给我交出来!我知道他就在城内!赵灵!你再从城墙上跳下来!我便饶你全城百姓的性命!
    姜恒与耿曙已匆匆进城,孙英在东城门处接应,带着他们上了城楼,藏身角楼后。
    九千多兵员稀稀疏疏,排布在城墙上。
    太子灵率领群臣,面朝城外战场上汁琮的挑衅,不为所动,反而笑了起来。
    时局逆转,太子灵说,今日轮到你来叫阵了,雍王。
    汁琮手里玩着烈光剑,眺望城头,曾宇、汁绫护佑其身畔,雍国每一名将士,都对郑人有着刻骨深仇,城墙一破,屠城在所难免。
    你那假父,已被我大军拖在浔水,汁琮说,他不会来救你了!越地沦陷指日可待,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亡国之战,不死不休!太子灵道,雍王,不必再废话了!来攻城罢!血债血偿!
    汁琮冷笑一声,早知太子灵不会献城投降,回身下令。骑兵涌来,竟是在连日急行军后,尚不及休憩片刻,一口水未喝就开始攻城!
    刹那间济州成为了战场,济州受封四百余年,为昔时郑侯发家之地,河外平原土壤稀松,适宜种植,地基却绝不似西川、落雁般坚固。汁琮使用了新的办法,在上游堵截了济水,意图通过河水泛滥,来推动滚木,继而在大水撤去后,让士兵脚踏滚木,登上城楼。
    交给你了。太子灵匆匆下城墙,临别时一瞥耿曙。
    耿曙点头,姜恒与界圭远望洪水呼啸而来,滚木重重,堆向城墙下。
    能守住几天?界圭道。
    最迟三天,耿曙说,城墙必破,以巷战为主,拖住他们的主力。
    界圭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们想做什么?
    界圭。姜恒忽然道。
    界圭将目光转向姜恒,姜恒下了城墙,耿曙没有跟随,开始排兵布阵,在城墙高处安排守军,将七千人撤回城内,占据各个战略要地。
    姜恒站在济州桥上,正街已空无一人。
    姜恒说:我想好了。
    姜恒转身,于桥中央面朝界圭,说:界圭,我决定恢复太子炆的身份,从这一刻起,于你而言,我将是汁炆。
    界圭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以汁炆的名义,恳请你协助我。姜恒说,昔年你为我父亲付出了一切,他死在汁琮手中,如今我欲为他报当年之仇,诛除国贼汁琮。
    我向您效忠,太子炆。随即,界圭垂着他受伤已废的左手,右手按在胸膛前,于济州桥上,单膝跪地。
    请起。姜恒沉声道,你的忠诚,我将永世不忘。
    界圭在那昏暗的天色下,犹如雕塑,姜恒伸出一手,按在界圭肩上,躬身握住他的右手,拉着他站起。
    我们走罢,姜恒说,成败尽在此一刻。
    太子灵此生的最后第二天里,他哪里也没有去,让侍卫拦住了所有的消息,深居宫中。
    什么天理伦常,太子灵朝赵炯笑道,如今都可以滚一边去了。
    赵炯没有说话,只专心地看着太子灵的身体,他雪白的肌肤与身材线条十分匀称,就像雪一般。
    赵炯与太子灵彼此抱着,太子灵腾出一手,放下了帐帷,除此之外,便是两人的喘息。
    从天黑到天明,及至此生的最后一天,赵炯服侍太子灵沐浴、焚香,以艾布细细地为他擦拭身上每一寸肌肤。
    赵炯一身赤裸,单膝跪在太子灵身前,亲吻了他的身体。
    今天穿什么?赵炯说,王服么?
    不。太子灵说,那件麻布袍子。记得咱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我也穿的麻布袍。
    于是赵炯拿来一袭麻布长袍,为太子灵束住,太子灵未穿里衣,身材在布袍下若隐若现。
    两人就像雕塑般,在廊下天光照耀中,久久看着彼此,直到远方的杀戮声越来越近,破城了的呼喊传到宫外。
    王陛下,姜恒走进庭院,说,时候到了。
    太子灵放开赵炯的手,说:那么,我先走了。
    赵炯点了点头,太子灵没有再回头,跟随姜恒离开宫殿。
    之后,姜恒迈出庭院时,听见一声轻响,那是匕首刺穿血肉的声音,是铁刃裂开骨骼的声音,这声音,他听见了无数次。在他们的背后,赵炯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郑宫之中已是一片混乱,宫外正门前尸横就地,汁琮的军队不断进入国都,却在各街上遭受了预先埋伏的兵员的阻截。
    王陛下!大臣们恐慌前来,喊道,快走!快离开这儿!雍军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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