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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天师[重生]——丨林暮烟丨(33)

    旁观记忆的鹿辞同样滋味难言。
    自己看见自己的尸体委实不是谁人都能有的经历,更诓论还是一具血肉全无的白骨。
    然而此刻他却无心在意这诡异景象,因为就在姬无昼抬起头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画面。
    初见姬无昼时的画面。
    那一日,他也是这般站在树底抬头仰望,而树冠里靠卧着的人目光微垂,从树缝间给了他漠然至极的一眼轻瞥。
    明明是那般清冷的眼神,却如烧红的熟铁落上心头,烫下一块难以磨灭的烙印。
    明明是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却莫名令鹿辞生出了一股彼时连他自己都未能意识到的,接近与探寻的欲望。
    当年濒死前的思绪大多已是混沌不清,但他却犹记得当他拖着病体吃力地爬上树冠,靠上树枝时从心底油然涌起的那一丝安心之感。
    就好像弥留之际终于抵达了归处,就好像某种隐秘的执念终于在最后达成。
    此时此刻,两个彼此独立的画面相互重合,仿佛一段往事的起点和终点兜转着并在一处,将其间无数个日日夜夜连成一个闭合的圈,宣告着至此终结。
    然而它其实并没有终结。
    哪怕这终点离下一个起点委实遥远了些。
    鹿辞不由得再一次转头看向了姬无昼,便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记忆画面,仿佛与画面中的自己融合,又回到了那个被黑云环绕的春眠树底。
    鹿辞握着法杖的手动了动,从姬无昼手心脱出,如先前他安抚自己时那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姬无昼蓦然回神,在转头迎上鹿辞目光的刹那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段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太过深刻,深刻到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他都会反复深陷于当年站在树下时产生的无力感之中不能自拔。
    那几乎已经成为一个梦魇。
    哪怕是在记忆中那具骸骨的主人已经重活于世之后,他还是会在午夜倏然醒转,于昏暗烛火中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枕边之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这一刻。
    他忽然在鹿辞如水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切,仿佛那是濯去阴霾的清泉,驱散梦魇的良药,无比清楚地告诉他:是真的。
    故人归来是真的。
    触手可及也是真的。
    就如手背上传来的温热一样,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记忆画面中曾一闪而过的红光再次亮起。
    二人扭头看去,这一次,鹿辞清楚地看见了那红光的源头。
    那是他骸骨之上搭在腰间的左手。
    指笛伏灵。
    红光同上一次一般一闪而逝,但在这昏暗树底已显得尤为醒目,如静谧子夜里突兀响起的钟声一般惊醒了树下静立许久的姬无昼。
    他终于不再继续仰望,而是干脆利落地上前两步顺着树干爬上顶端,抱起鹿辞的骸骨后稳稳落回了地面。
    鹿辞原以为他至少会停下试图探究一下伏灵闪动的原因,却不料姬无昼却丝毫没有迟疑,落地后径直转身往来路行去。
    鹿辞稍稍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大约是打算将骸骨带去那些新坟处一并埋葬,心中不由感慨:这人的好奇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弱
    他自然不会知晓,彼时的姬无昼根本已经无心探寻任何蹊跷,在他看来,从找到鹿辞骸骨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到了终点仅存的侥幸尽数消弭,再无任何变数可期。
    于是原因,经过,始末,都变得无关痛痒。
    然而,就在他又一次踏上黑云笼罩的石径之时,他满以为不会再有的变数却骤然降临。
    第40章 镜池密室
    变数来自于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弱水响。
    在绝对黑暗寂静的黑云中, 这点响动显得突兀而清晰,姬无昼霎时停住脚步低头看去,便见一点红星正在脚边的黑暗里缓缓下沉。
    那是伏灵。
    他立即意识到大概是鹿辞的手骨在他行走的过程中从腰间滑下, 没有了血肉的指骨太过纤细,伏灵根本无法套牢其上,这才会意外坠入水中。
    他不由暗道大意,然而就在这时, 他突然发现身边的黑云似乎发生了变化。
    它们像是畏惧那点红星一般,迅速翻滚着向两侧退散开去,不消片刻便使姬无昼所站的石径完全展露于池面,就好像是伏灵化为刀刃,在黑云中劈开了一道豁口。
    与此同时,姬无昼脚下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 紧接着池水开始泛起水花, 水面在轰隆声响中缓缓降低, 仿佛池底突然被什么东西凿穿, 正将池水一点点排出。
    姬无昼诧异地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如退潮般迅速消失的池水,看着伏灵泛出的那点红光随水面下移, 直至数丈深的镜池彻底干涸,伏灵也终于落在池底, 仿佛一只被扔进深渊的火折子。
    没有了池水的镜池犹如一朵巨大的石花, 春眠之下深入池底的岩柱如花心,而三条石径下延伸至底的细长岩石则如花蕊。
    更为离奇的是,池壁周围竟然有一条环形向下的石梯,它凿嵌于池壁内部,颜色与池壁融为一体, 若非此刻池水全无,在岸上恐怕永远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饶是姬无昼的好奇心向来不算太强,此刻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还是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他在下去看看和继续前行之间犹豫了片刻,随即目光落在了池底的伏灵之上,当即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应当下去一趟,哪怕只是为了捡回这件遗物。
    他将鹿辞的骸骨送到池边安放好,而后折身回到石径,蹲身撑着凸石轻巧跃入了嵌在池壁中的石梯,顺着它步步下行。
    先前黑云退散时只是空出了伏灵周围的那一片区域,并没有完全消散,此时仍旧从池底其余地方源源不断地涌出升入高空,只像是原本围成一圈的黑墙缺了半堵。
    残缺的黑云遮掩下,整条石梯时明时暗,最暗处几乎只能摸黑行走。好在石梯并无岔路,每一阶的高度也大抵相仿,所以哪怕是闭着眼也不至于走错踏空。
    绕了一圈又一圈后,随着池壁的口径缩小,每一圈石梯也逐渐减短。
    终于,姬无昼迈下最后一节阶梯抵达池底,绕行半圈穿过黑云后,伏灵所在的那片土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他径直走到伏灵边弯腰将它拾起,然而就在他直起身的刹那,突然发现池底正中粗硕的岩柱上竟然有一扇隐蔽的石门。
    这根岩柱正是支撑着春眠的那一根,此时由下而上看去,仿佛一根笔直矗立的定海神针。
    姬无昼握着伏灵行至门前,上下将其打量了一遭,发现石门严密地紧闭着,仿佛根本无法开启。
    他的目光移向两旁,很快便在石门左侧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那是个铜钱大小的圆形凹槽,中心有根食指粗细的凸起,像是专门为某个物件而开凿,等着将其镶嵌其中。
    这样的大小和形状
    姬无昼下意识地看向手中伏灵,鬼使神差地将它举起,对准那凹槽轻轻推了进去。
    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脚下震动再次传来,这一回,源头正是眼前紧闭的石门。
    隆隆巨响中,石门缓缓向上开启,不消片刻便露出了一个深邃幽黑的洞口。
    姬无昼试探着将伏灵自凹槽取出,石门却并未因此而闭合,他静待了片刻,终于握着伏灵踏出一步,迈进了洞口之中。
    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令人几乎无法前行,然而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深入时,两道火光突然从左右两侧蹿起,如火龙般倾斜向下延伸而去。
    骤然亮起的火光刺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待他再睁眼时,才发觉脚下竟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宽阔石阶,不知尽头何在。
    石阶两侧灯槽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将脚下道路照得无比明晰,姬无昼没有迟疑,当即顺着石阶往下行去。
    石阶很长,纵使姬无昼走得并不缓慢也花费了不少时间,直到远远看见阶底后,他终于抬眼往石阶前方看去。
    只一眼,他便驻足愣在了原地。
    阶梯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圆形密室,穹顶高悬,灯火通明,虽不算富丽堂皇,但却无端给人一种古朴庄重之感。
    密室正中有一座高台,台上端正地摆着几件器物,其上灵光浮动,如同仙界瑰宝。
    那本该是最引人注目的所在,但此刻姬无昼却根本无暇顾及到它。
    因为就在高台之后不远处,密室的墙面上有半圈同样泛着灵光的壁画。
    而那壁画竟然在动。
    姬无昼快步走完石阶,径直往那壁画行去,待到近前他才发现,那壁画并不是完整的一幅,而是由五幅不同的画拼凑而成。
    第一幅,东海羲和洲。
    画中场景与眼下秘境情形如出一辙,黑云自秘境正中涌入天际,弥漫成黑压压的乌云,降落漫天飞雪。
    第二幅,南海黑岩山。
    阴云飞雪之中,南海天地色变,一座巨大的黑岩山缓缓浮出水面,如同一只潜藏千万年的海兽终于崭露头角。
    第三幅,人间大陆。
    大雪之后,世人如往常一般行走于大陆各个角落,然而此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黑雾,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有人寿尽灯熄,但却很快死灰复燃,周身原本浅淡的黑雾变得浓重,使人心性大变,变得暴虐残忍嗜血如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使得人间大陆杀戮四起,血光满地。
    第四幅,师父鹊近仙。
    他身披纱衣手握法杖,带着灵器乘船出海前往人间大陆,在世间各处行走,以四方灵器之力将笼罩在世人身上的黑雾一点点收回,并将已经彻底被黑气控制的人押往南海黑岩山关押。
    第五幅,再次出现了人间大陆。
    世人身上的黑雾已被尽数收回,鹊近仙前往南海,将黑岩山中关押之人带往藏灵秘境推入镜池,而后将从人间大陆收回的所有黑雾重新以四方灵器镇压。
    随着姬无昼的目光看完这些画面后,旁观记忆的鹿辞不由有些茫然:这是预言?
    如果这是预言,那未免也太不准了些,因为将灵器从秘境带出的人根本就不是师父,而是姬无昼。
    姬无昼在旁答道:我本也以为是预言,但很快便发现并不是。
    说话间,记忆画面中浮在壁画上的灵光忽然抖动了起来,如一阵轻云般向站在壁画末尾的姬无昼涌去,转瞬间便尽数注入了他的体内。
    这一刹那,姬无昼方才看见的画面在脑中串连成片,前因后果倏然呈现,令他霎时如梦初醒这并非预言,而是历史。
    这番仅在脑中出现的变化,旁观记忆的鹿辞自是无法得知,他能看见的只是灵光没入姬无昼体内消失不见,仅此而已。
    故此,姬无昼只得在旁出言解释:这是师父留在这里的一段记忆,发生于八千年前。
    八千年前?!鹿辞惊道。
    姬无昼点了点头,当初他在得知此事时也同鹿辞一样觉得匪夷所思,而今却早已坦然接受,他道:八千年前秘境也曾发生过这样一场灵气崩散,或者说,每八千年都会发生一次,但其实崩散于人间的根本不是灵气,而是邪气。
    灵气与邪气自天地初开时起便并存于世间,灵气使万物生长,邪气使万物消亡,生死往复,也算得相生相克。
    人间初现雏形之时,灵气与邪气同样丰沛,人类先祖可以借灵气上天入海逍遥于天地,却也难以抵挡邪气的致命侵袭,犹如置身于无比极端的水火两重天。
    先祖们试图寻找一种平衡,好令子孙后代能够长久稳定繁衍,不受邪气所伤。
    于是,他们将世间大部分灵气聚拢,造就出了四方灵器,以其与邪气抗衡,最终将邪气镇压在了远离人间大陆的东海羲和洲底。
    自那之后,人间不再有邪气肆虐,但灵气也同样变得极为稀薄,再无法重现那上天入海的逍遥盛景。
    好在这样稀薄的灵气却已足够支撑万物繁衍生长,人类与其他生灵一起,就这样代代绵延了下来。
    然而,镇压邪气并非一劳永逸之事,四方灵器中汇集的灵气会随时间流逝一点点外泄,直至其威力弱于邪气,使得镇压松动,邪气便会破界而出重回人间大陆。
    这样的松动每八千年就会发生一次。
    届时,散往人间的邪气会化作大雪降临世间,变成一种与寿元相仿之物侵入世人灵门。
    那便是鹿辞曾在两座仙宫和童老爷体内看到过的黑红灵气,也即冰桥小阁账本中所写的邪寿。
    邪寿进入灵门后会潜伏于正常寿元的末端,初时不会对人产生影响,但当正常寿元耗尽后,原本的应死之人便会因邪寿存在而起死回生,继而被邪寿彻底控制,变得仇视一切,暴虐嗜杀。
    若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两个自然不足为惧,但当整个世间几乎所有人都被邪寿沾染,则终有一天会爆发为大规模的自相残杀,致使生灵涂炭甚至世人灭亡。
    每到那时,便需要有人执四方灵器在人间辗转,将潜伏于世人灵门中的邪寿取出贮藏,再以灵气补充灵器的缺失之力,最后重新将所有邪气镇压回羲和洲。
    这样的人被称作守灵人,也即秘境之主,而师父鹊近仙便是最近的一任。
    要收回邪寿并非易事,因为所有灵门都须主人自愿方可开启,其中艰难可见一斑,故每八千年爆发一次的邪气崩散往往需要守灵人费尽心机,花上数年甚至数十年来应对。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
    要使常人自愿开启灵门或许还能用规劝告诫或是威逼利诱来达成,但对于那些正寿已尽,彻底被邪寿所控之人来说,一旦邪寿被取尽则会立即死去,他们万不可能主动敞开灵门。
    好在,先祖也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南海黑岩山和羲和洲镜池便是先祖留给守灵人的助力。
    每逢八千年至,灵器松动,黑岩山便会浮出海面,用于关押已彻底被邪寿所控之人,而镜池水则会变为濯邪之水,用于将他们的邪寿强行剥离。
    直到四方灵器归位,邪气重新被收回镇压,黑岩山才会再次沉入海底,而镜池水则会变回寻常清水。
    眼前壁画中的内容便是八千年前灵器最近一次松动时的场景,师父鹊近仙将自己当时的记忆附着其上,像是在讲述那段历史,又像是在指引后人应对邪气的下一次侵袭。
    古老而神秘的故事总会令人油然心生敬畏,尤其是当它不仅仅只是故事之时。
    听完姬无昼的叙述,鹿辞忽然有种天地皆大唯我渺如尘埃之感,饶是他的思绪再天马行空,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一场六月飞雪的背后竟还能牵扯出如此恢弘离奇的上古秘史,关乎人类先祖,关乎生灵起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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