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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石无医——九月草莓(71)

    十三被身边两三个小师兄拽着身上的捆仙锁拖拽了出去。
    他翅膀上的伤口被捆仙锁压着,剧痛顺着那里流转到他全身。他的头很痛,像要炸开了一样,人游离在失控的边缘,但却一直被心脏处传来的那阵温柔气息舒缓着,堪堪将理智挽回。
    他被拖在地上,穿过了周围人群。
    看热闹的全都围了过来,但却给他们让了条道。
    十三人有些恍惚。
    他看着被树叶遮挡住一部分的天空,看着斑驳阳光下一张张人脸。
    他们用挑拣菜叶子的目光打量着他,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别看了,别说了
    十三在心里求着他们,但那些话音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恳求而消失。
    直到他被拖拽着远离了人群,那些声音也才随之远去了。
    十三被丢到了水牢里。
    水牢阴冷,他蜷在地上,抱着自己。
    他原本纯白的羽翼已经被烧成了黑黑红红的颜色,清阳山的白色弟子制服也染上了脏污。
    他闭闭眼睛,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直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过来。
    连朔还是一只小奶猫的模样,他身量小,能从小窗口挤进来。
    一进来,他就使劲往十三颈窝处钻,声音听着像是要哭了。
    主人
    虽然十三说不用,但连朔从很早开始就改口叫他主人了。
    主人,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啊
    连朔脸上的毛毛都被眼泪沾湿了。
    秦东意为什么不来保护你啊,他不是很厉害吗,我要跟他告状,我要杀了这里所有人!!
    十三抬手,碰了碰连朔的耳朵。
    他想跟秦东意一样,告诉连朔,不能杀人,要做好人。
    但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做不到,他好想杀人,想杀了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所有人。
    秦东意教给他的,他做不到啊。
    他也不能总是等着秦东意来保护他。
    他好想要力量,想要变强,想要亲自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
    十三逼迫自己,不能继续想了。
    他把小奶猫搂进了怀里,像是洗脑一样,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十三,要做好人。
    要做,像秦东意一样的人。
    十三在水牢里被关了大半个月,期间也没几个人来过,只有莲垚来送过一次药。
    她来的时候皱着眉,语气不是很好地一瓶一瓶地讲清楚药的功效,在十三面前一字排开。
    等到说完,她叹了口气,又问:
    你跟崇桦动手干什么?
    十三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错了?
    你觉得你没错?莲垚反问道:
    无论怎样,跟师尊动手就是不对。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清楚,他苛待你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十三弯了弯唇角,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当我错了吧。
    他面无表情道,替莲垚说出了那些话:
    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欺师灭祖的畜生、不懂是非恩情的白眼狼。爱怎么说都随你,我
    啪!
    十三的话音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
    他被打得偏过脸去,对面的莲垚气得手都在抖:
    不要这么说自己。你记住,谁都能放弃你,但你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十三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抬眸看着莲垚。
    少年的目光冷的可怕,又像一汪深潭,一丝生机也无。
    说够了就走,我不送了。
    随后,他便闭上了眼睛。
    莲垚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莲垚走了之后,藏在角落里的小奶猫又钻了出来。
    连朔叼着一个药瓶,努力地想往十三伤口上洒点药。
    他擅长精神类的法术,所以,他对周围人的情绪向来很敏感。
    他能感觉到,十三现在就像陷进了绝望的深渊里。
    那些情绪太压抑了,压得连朔看都不敢看一眼,也不知道十三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连朔蹭着他的手,拱进了他怀里。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十三,只能说:
    主人,在这里待得不开心,或者这里有人欺负你,我们离开就好了嘛。我们去找一个没人欺负你的地方,一直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十三迟疑了一下。
    连朔的提议听起来很不错。
    他待在这里,情绪一天比一天消沉,他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厌恶这个世界。
    他好像病了。
    但没有药能救救他。
    要听连朔的话,要离开吗?
    但他不是很想走。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但他喜欢秦东意。
    救救他吧。
    十三闭闭眼睛,抱紧了怀里的小猫,一遍一遍在心里祈祷。
    他的神仙什么时候能回来,救救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2章 韶华
    凡世。
    傍晚, 城镇的街道上挤满人群,火烧云挂在天边,将天地都染上一片如火一般的颜色。
    年关将近, 城镇周围都挂上了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戚还啃着糖葫芦,随手拿了个虎头帽子,付了钱戴在自己脑袋上, 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道:
    今年清阳山应该也会有庆祝新年的活动吧?好像又十年过去了。
    修道之人寿元要比普通人长得多, 在凡世一年一度的春节,放在清阳山便化为十年一度。
    虽说修仙门派远离凡尘, 但该有的烟火气也总归是要有的。
    回忆起上次新年, 戚还乐了:
    上次戊炎长老是不是当大伙面表演喷火来着?笑死我了, 你说他今年会再掏出什么看家本领来逗我们乐?
    戚还这句话问出去,许久都没有回音。
    他回过神来,看向秦东意,发现这人正在书摊前认真地挑选着什么。
    挑什么呢?又给十三带画本呢?
    嗯。
    秦东意拿起一本, 翻了两页, 又放下了。
    戚还拿起来自己看了看, 问:
    这不是画得挺好的,为什么不要这本?
    秦东意眼都没抬:
    上次买过,他有。
    这你都记得?
    戚还有些意外。
    嗯。秦东意应了一声。
    书摊老板见状, 知道生意来了,忙从背后的大书箱里掏出好几本摆在秦东意眼前:
    公子, 看这些, 这是最近的新货, 都是长安有名画师的新作, 保证您没看过。
    秦东意点点头,每本翻了几页,最终将那些书全收进了储物戒里。
    他付过钱,起身便从书摊旁离开了,看着像是要往城门的方向去。
    见此,戚还叫了一声:
    哎,小九,这次任务这么久,咱在城里多玩两天呗,回去还那么多事呢,忙得人都烦死了。
    说着,戚还从书摊里又随手捡起一本书。
    他翻开一页,随后却是微微睁大了眼。
    这东西里面有字也有画,画里多是些纠缠着的小人,各种姿势都有,香艳得很。
    正在那时,秦东意应了一句:
    你自己玩。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十三了。回就回,你等等我。
    但话虽这么说,戚还却并没有很快从书摊前起身。
    他合上手里那本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扬起个玩味的笑。
    随后,他给老板给够了铜钱,把书随手放进储物戒里,这才追上了秦东意。
    他们这次历练地方远任务重,这边有一个大妖占了一片水域,虽然大妖修为不高,但缠人得很。两个人磨了近两个月才把事情解决。等到真正赶着回到清阳山的时候,已经是除夕那日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下午,两人远远地就看见了清阳山的山门,却并没有看见往常会等在门口的那个人。
    清阳山外出历练的弟子在回程时会往师门传信,以往十三总会算好日子,在他们该回来的那天等在山门口迎接他们。
    次次如此,唯独今日没见人。
    戚还笑了两声:
    好个小十三,过年了光知道玩,连他两个好师兄回来了都忘记了。
    十三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贪玩些是正常的,况且也没有谁规定十三必须要来迎接他们。这次缺席一次,两个人也没在意。
    今日除夕,清阳山也学着凡世布置起了山头,树梢上挂了好些红灯笼,瞧着一派喜气。
    二人到的时候,戊炎正被莲垚使唤着往议事殿门上贴对联。
    秦东意和戚还上前跟各自师尊问好,戊炎见自己爱徒回来了,乐呵呵地问了几句家常话,高兴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我还怕你们俩赶不上除夕夜呢,今日碰巧你们师兄弟都在,咱们啊聚一起好好过个年。
    秦东意点点头。
    此时内门弟子们都在议事殿外的院子里洒扫布置着,秦东意下意识去寻某人的身影,但看了好一圈都没寻见。
    秦东意微一挑眉,索性直接问戊炎:
    师尊,十三人呢?
    听见这个名字,不止戊炎,连周边另外的那些内门弟子都往这边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秦东意心底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而戊炎提起这个就生气,他表情垮了下来,大手一挥:
    问那小子作甚,关禁闭呢!
    秦东意和戚还都是一愣。
    那之后,秦东意又问了很多人,才问清楚事情的情况。
    他也顾不得什么除夕了,任戊炎又劝又骂也没回头,自己去了十三的住处。
    他到的时候,天已经块黑了。
    十三的那座小木屋就隐没在夜色中,也没点灯,从外面瞧着就是黑漆漆一片。
    秦东意走过去,敲了敲门。
    屋里沉默许久才传出一道沙哑嗓音:
    别浪费我时间。说了,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滚。
    听着这话,秦东意微微皱起眉。
    他蜷起手指,沉默片刻,只道:
    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屋里的人似是愣住了。
    随后,他语气有些慌乱,可能又欣喜,连语调都有些微颤抖:
    师兄,师兄你自己进来好不好,我不太方便。
    秦东意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屋里光线昏暗,他看不太清,只能看见屋里的木椅子上蜷了个人。
    那人没好好穿衣服,衣衫是胡乱系着的,腰带也没绑,一头长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身上。
    至于他为什么说自己不方便,那是因为他两只脚踝上锁着镣铐,粗重的铁链垂在地上。
    他人好像瘦了很多,脸色也很苍白,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
    看着十三这个样子,秦东意只觉得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他听那些人说,十三跟崇桦起了冲突,两个人打得很凶,十三起了弑师的心思,疯疯癫癫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有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个场景,跟秦东意形容着那时十三的模样,说他有多恶劣,有多吓人。
    但秦东意始终没有全信。
    他没怎么同崇桦有过交集,不了解崇桦的为人,但他知道,十三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对面,十三看着秦东意,手指蜷起,指甲抵在了自己掌心。
    他盼秦东意回来已经很久了。
    但此时真的见到了,他又有点怕。
    秦东意会来,肯定已经了解了情况。
    他怕秦东意也跟那些人一样骂他,怕他跟莲垚一样质问他,怕他会对他失望。
    十三往后缩了缩,低头把自己又抱紧了些。
    直到他嗅见那丝熟悉的檀香味,他微微抬眼,发现秦东意已经半跪在了他面前。
    秦东意似是心疼又无奈的模样,他抬手摸摸十三的头,出口的第一句是问:
    有没有受伤?
    十三愣了一下。
    随后,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说:
    已经好了。
    秦东意点点头,随后才问: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才会那样?
    听着秦东意的声音,十三突然有点想哭。
    原来,真的有人不会一上来就指责他。
    十三的手将自己的衣衫抓得一团皱,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全部告诉秦东意,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秦东意问: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十三还是沉默。
    秦东意没办法,只能道:
    想说的时候就找我,嗯?
    十三点了点头。
    他抬眸看了秦东意一眼,片刻,问:
    师兄,你怪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
    你没有听见那些人说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十三艰难地说出这些话,他等着秦东意的答复,但却只听他道:
    你都说了,那只是外人口中的事。
    秦东意知道十三心情不大好,因此尽量让语气温和一些:
    我没有亲眼看见,也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比起外人的转述,我更相信你。
    我更相信你。
    这句话好像一瞬间就给足了十三力量。
    他像是被人从水里救出来了一般,一时只知道大口大口缓气。
    见此,秦东意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十三喝了一小口。
    他想把这些天来的挣扎和委屈都告诉秦东意,但真正说出口时,却只剩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像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师兄,怎么办,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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