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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良人 -(3)

    阿瑾,你会骑车吗?等你学会了,带我去兜风好不好?思停偶见骑单车的少年,向岑瑾发出感慨。
    柒市多山,地势不平,骑车的人不多。岑瑾每天早起一小时,苦练三天,膝肘留下几处擦伤,终于在某天清晨,将单车停在思停家楼下。
    我的天,阿瑾你要不要这么厉害!思停坐上单车后座,欢喜惊叹。
    从此岑瑾每天骑车接送思停上下学,不长不短的路途中,两个女孩欢声笑语、美丽无匹,仿佛岁月亦为之温柔停驻。
    第5章
    岑瑾生于小康之家。
    父亲岑海涛,柒市地质专家,脾气暴躁、性情刻板,有浓重的大男子主义情结。
    母亲薛雅芬在税务局工作,管一摊事,行事风风火火,性格刚强利落。
    夫妻性格不和,时常吵闹,忙起来又无暇相顾。
    岑家一心想要男孙,薛雅芬偏生了女儿,在婆家颇受冷落。岑瑾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一头短发,背心短裤,玩具是飞机坦克,游戏是篮球沙包,上小学之前,一直像个假小子。
    薛雅芬总觉这样不是办法,岑瑾上学后,便着手开发她的女孩特质动辄在她短发上别个发卡,出差给她买芭比娃娃,换上了彩衣花裙,购置了卡通文具岑瑾就在不同方针政策的指导下,懵懂而茁壮地成长。
    初中后的岑瑾不再听任大人摆布,生活的各种趣味已很笃定:爱穿衬衫长裤,舒适好搭配。爱梳短发,清爽易打理。爱打篮球,但讨厌男孩子打球架。爱看书,一目十行、夜以继日。爱画画,几笔勾出一个卡通人物。娃娃和坦克均不喜,但一双巧手,给娃娃裁件衣裳,或用黏土捏艘航母,都很在行。
    从小父母没时间管她,老人又不亲近孙女,岑瑾的童年孤独而自在,独自往还于学校、篮球场和绘画班。她不爱说话,极少主张,只是个子一味蹿高,反把聪明也藏了起来,直到初中成绩格外优异,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然而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个性已经养成。
    比之岑瑾,思停的成长要坎坷的多。
    思停4岁时,父亲在一次生产事故中去世。
    关于父亲唯一的记忆,是思停幼时失足跌进河里,呛了好多水,父亲轻拍她的背,那手掌的力度,每当想起,都感到脊背一阵温热。
    而母亲刘琴说,父亲并未拍过她,是医生。
    思停不信,定是母亲记错,否则父亲唯一的记忆,也荡然无存。
    看着父亲的遗照,恍若不识,而这陌生面容,沉在她的骨血。
    5岁进城上幼儿园,住在姑姑家。姑姑是市文工团演员,时年30岁,未婚,把思停当自己孩子,送她学舞蹈、练声乐,思停小小年纪便绽放异彩,姑姑爱之不尽,宣称思停的艺术教育由她承包,而思停日夜哭闹要妈妈,姑姑终于不耐,出钱尚可,寄宿是不能了。
    上小学,终与妈妈团聚。学校照顾她家境,允许她妈妈在校食堂工作,她小小年纪即学会感恩,领导慰问时要千恩万谢,排队打饭时万不可在同学面前露出尴尬神色。
    上初中就没那么好运,妈妈转做钟点工。一日三家,紧赶慢赶,中午还要回家给思停做饭。思停早知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日日像扛枷,做错一道题,都恼恨自己。
    奈何思停出落的越发好看,身边的男孩越来越多,常常执意要送她回家,她却苦恼如何遮掩租住贫民窟的事实。
    终于妈妈咬牙搬进一处旧小区,第一次住楼房,思停为抽水马桶惊喜了一星期。
    她的人,她的风致,都似天成。而她的宿命仿佛担不起这般美貌,她甚至为此烦恼。
    有一次,妈妈的雇主碰巧见到她,大赞她的外表,学的好不如嫁的好,大嫂,有这等女儿,你以后有福了。
    思停恍若明白,这天资可以待价而沽。
    刘琴也似被点醒,开始着意于女儿的美丽。那时她买一斤虾尚要分三次煮,分期改善生活,却耗资百元为思停买了一条裙子。思停也不负重望,直逼校花宝座,不知多少男生争相送她回家,她却隐隐不安,像灰姑娘借来玻璃鞋,午夜一过便要归还,谁能伴她到底。
    像爸爸的大手在她背脊上轻拍,她想要的是那种安全感。而这个家,老的老,孤的孤,寡的寡,总觉人世动摇不定,没有什么快乐能坐实。
    说来奇怪,乖觉善感如思停,怎么见了岑瑾,心情就好起来,想要不管不顾,疯疯闹闹。
    一学期眨眼就过,岑瑾和思停已形影不离。中午放学,岑瑾带她回家,煮面给她吃。
    要不要加个煎蛋?岑瑾问。
    早饭才吃煎蛋,吃面要配荷包蛋。思停说。
    岑瑾笑,我只会做煎蛋,每次煮荷包蛋,都不翼而飞。
    思停起身,我教你。鸡蛋打进热水,关小火,成形后再调大火煮熟,用锅铲轻轻掀动,防止粘锅。
    几分钟后,一只圆润透亮的荷包蛋煮好,岑瑾惊叹。
    两人端着碗坐在电视机前,思停你好贤惠,岑瑾边吃边说。
    你学着点,免得以后笨手笨脚,嫁不出去。
    无所谓,大不了出家当和尚。。
    出家你也该做尼姑,就说你性别错位!思停笑着瞪她,越熟悉越觉她幼稚傻气,难怪,住这样的大房子,有这么好的家庭,她何必急着成熟。
    思停,你的理想是什么?岑瑾问。
    我的理想你先说你的!思停说。
    我没什么特别的理想,就是希望可以开心的生活。岑瑾说。
    哈,那你的理想岂非每天都在实现。思停说。
    才不是。岑瑾道。
    怎么会?像你这样成绩好,家境好,前程似锦,为所欲为,还要如何开心?
    这都是理所当然,开不开心都如此。
    思停叹道,唉,人比人气死人,明明是上天眷顾,多少人求之不得,在你就是理所当然。
    岑瑾分辩,我不是那个意思,人当然要惜福。可我说的开心,不是拥有什么,而是一种成就感,是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感觉。那种感觉可能很短,很难得,但很美妙。
    比如呢?
    比如比如说跑赛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终点线,拿到第一名,就会好开心。但如果还剩一丝力气,或者拿到第二名,都没那么开心。
    思停看看她,她嘴角有少年般的坚毅,眉目又似孩童般单纯。这是个专注自我的人,不必费心与世界周旋,通身像有使不完的精力,而自己则不同。
    你呢,思停?还没说你的理想。
    我希望过上幸福的生活。思停低眸。
    幸福?怎样才算幸福?
    我也不清楚,也许就是你这样的生活,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愁,每天睁开眼,只为没有烦恼而烦恼。
    岑瑾撇嘴,如果这就是幸福,那幸福也太无聊了。
    思停摇摇头,你不懂。记得小时候,每到逢年过节,我都好奇怪邻居家为何那么吵,是否在打架。长大才明白,不是所有人家都像我家一样,多大的喜事都没人登门,多大的坏事都没一声响。其实我也不知幸福是什么,但就是好羡慕人家,人口齐全,吵吵闹闹,到处都有亲人,永远不会散。
    思停微侧着头,看向落地窗外,仿佛陷入某种渺远思绪,岑瑾竟不敢打扰。
    片刻后,思停回过神,望着岑瑾笑笑,人与人很不一样,是不是?
    岑瑾忽然有点心痛,小声说,我觉得,如果能让你幸福,我愿把我拥有的都给你。
    思停一怔,苦笑道,阿瑾,你怎么这么幼稚。
    岑瑾不服,你不信?不然你做我妹妹,我所有的东西,你都有一份。
    我做你妹妹,你做我什么,和尚姐姐?思停眼波轻拂,戏谑地笑着。
    岑瑾的脸忽而一红。
    吃完饭,思停和岑瑾回学校,看她在前面走路带风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些沉底的心事,和任何人都不曾多说,然而对着岑瑾,她想把一颗心和盘托出。
    一天中午,两人正要去食堂,忽听一女生在身后唤:岑瑾!
    岑瑾回头,微怔片刻,笑上眉梢,小杜子!
    那女孩跳过来打她一下,讨厌,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小杜子!
    哈哈,小杜子你怎么来了?
    哼,我不找你,你永远不会想起我!女孩说着把藏在背后的蛋糕递过来,喏,我亲手做的,给大学霸补补脑!
    哇,要不要这么感人!走,请你吃饭!岑瑾笑着接过蛋糕,回头才想起思停,有点抱歉地说,思停,今天我就不去食堂了,来了个朋友。
    思停点点头,看岑瑾和小肚子走出校门,心里酸酸的。
    吃完中饭,思停和同学一起去校外买文具,借口找不到想要的笔,走了一家又一家店,其实只想看看岑瑾在哪家餐厅。
    终于发现岑瑾和小肚子在一家台式茶餐厅,思停从门口一闪而过,又不甘心,转头对同学建议喝杯奶茶,大家应允,一行人进店。
    思停装作不经意瞥一眼岑瑾,恰好小肚子挖一勺蛋糕喂给她,她张嘴吃下,面带笑容。
    思停回眸看向柜台,假装排队等奶茶。不知怎地,又朝她的方向看去,茶餐厅这么一点大,岑瑾已发现她,向她点点头。思停像没看见,拿了奶茶,一径走回班级。
    还以为有多亲近,岑瑾那一点头,无非是陌生人的客气。所谓来了个朋友,那个小肚子才是她的朋友,自己呢,只是新认识的同学而已。
    下午岑瑾回班,仍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玩笑,思停不理她。
    喂,路思停,你没睡醒啊?岑瑾撩撩她的头发。
    思停推开她的手,别闹。
    上课有些顽皮的男生故意搞怪,全班哈哈大笑,岑瑾也跟着傻乐,思停则面无表情。
    思停,你是不是不舒服?岑瑾关心地问。
    你少说两句,我就好受多了。思停面若冰霜。
    岑瑾一愣,不敢多说。下堂体育课,她又兴兴头头凑过来,思停,下节课我给你们撑皮筋吧!
    讨好的意图够明显了,可思停毫不领情,我们人满了。
    岑瑾撇撇嘴,并不往心里去。思停偶尔就是会忽冷忽热,哄哄就好了,此刻还是去打球要紧。
    体育课上,思停见到岑瑾的初中同学刘霜,若无其事地打听,霜霜,以前你们班有个女生叫小肚子吗?
    刘霜想了想,哦,你说杜绮若吧?个子不高,看起来像个小孩儿?
    嗯嗯,应该是她!她怎么会叫小肚子,好好笑的名字。
    哈哈,只有岑瑾会叫她小杜子,别人叫她要急的咦,你认识她?刘霜问。
    今天中午她来找岑瑾,我看她长得像个洋娃娃,很可爱。思停开启胡说模式。
    她是很可爱,不过初三就转学了,我好久没见她了。刘霜说着撑开皮筋。
    体育课结束,岑瑾追上思停,在她肩头一拍,思停回头,她嘻嘻笑,走,陪我洗手去!
    我不去。思停绕开她向班级走。
    喂,岑瑾站到她面前,你怎么了,不开心?
    要你管。思停仍板着脸。
    那你说,为什么不开心,怎样才能开心?岑瑾语气变得认真。
    思停抬头,岑瑾忽然抓住她的手乱揉一气,哈哈,这回你不洗也得洗!
    喂,放手啦,你手好脏!思停想要挣脱。
    岑瑾又捏了下她的脸,哇思停,你脸也好脏!说着哈哈笑起来。
    思停的脸刷地红了,拽住岑瑾一通乱打,岑瑾边躲边揽住她向水房走,乖啦我们去洗脸脸,路思停你这么暴力以后谁敢娶你
    水声哗哗,思停也自觉好没道理。莫非她在吃醋?
    第6章
    小杜子到访一次便成常客,隔三差五来找岑瑾。岑瑾索性叫上思停,三人一起吃饭,思停也不拒绝,但总觉怪怪的。
    原来杜绮若是跳级生,比岑瑾和思停小两岁,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也把她带去外地念书。后来父亲生意不顺回到本市,她便跟回来,就近念了邻校的高中。
    看得出这女孩极聪明,和岑瑾说话很会接梗,常逗得岑瑾哈哈大笑。吃饭时,岑瑾照例把西蓝花挑给思停,小杜愣了下,也把盘里的西蓝花夹给思停,思停看看她,那狡黠的眼里总像有秘密闪烁。
    杜绮若,这名字很好听。小杜走后,思停说。
    哈哈,就是太绕口,说快了像肚脐眼。岑瑾笑。
    思停瞪她一眼,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玩,你干嘛总是打趣她。说完气鼓鼓地走了,留下岑瑾一脸懵。
    时逢初夏,全市高中召开运动会。每年这一天,各校代表队齐聚市万人体育场,卖零食、运动服和各种小玩意的摊贩云集,不少市民亦来观战,热闹的场面堪称柒市高中嘉年华。
    岑瑾这次有两个参赛项目,接力赛和五千米长跑。思停则参加啦啦队,穿着紧身衣和短裙,在比赛间隙与各校汇演。
    啦啦队每隔一阵就要上场,思停忙不迭,仍不忘给岑瑾准备湿毛巾和矿泉水,备赛时、检录时,都陪在她身边。
    思停,我这算不算国家队待遇?感觉不跑第一都对不起你。岑瑾嬉皮笑脸。
    别贫了,一定记得量力而行,你又不靠跑赛吃饭。天气反常的热,思停有些担忧。
    接力赛成绩不错,实验一中拿到第二名,仅次于市体校。岑瑾跑完回到看台,小杜已在等她,岑瑾岑瑾,厉害喽!刚才我给你加油听到没?
    岑瑾揉了揉她头发,你傻吧,咱俩不是一个学校,你给我加什么油?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才不管!小杜跳过来翻岑瑾书包,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就知道吃,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哼,谁胖了,人家很轻的,不信你试试!小杜抱了袋果冻,坐到岑瑾腿上。
    哎呦喂快起开,我快被你一屁股坐残了!岑瑾一脸嫌弃地推搡她,小杜嘻嘻笑着,撕开一枚果冻塞进岑瑾嘴里。
    思停跳完一段操匆匆赶回来,迎头看见这一幕,似不经意地说,瞧你们俩好的,也不嫌热。
    岑瑾揪住小杜的马尾辫,就说你像条赖皮虫,赶紧给我下来!
    小杜从岑瑾腿上滑下,顺势蹭到思停身边,思婷姐姐,你吃醋啦?
    思停脸一红,回头瞄一眼岑瑾,岑瑾也看她,两人同时调转目光。
    杜绮若,你代表你们学校蹭吃蹭喝来啦?思停岔开话题。
    小杜嘟嘴,就吃了一个果冻嘛,看你们俩穷凶极恶的样子。
    思停笑笑,门口有卖烤鱿鱼的,你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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