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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妈把郁溪拉出来,满脸堆笑:这孩子今天一早就从学校回来了,在家等你们呢。
    王姐问:退学了么?
    虽然手续还没来得及办,但舅妈忙着答:退了退了。
    舅妈本来让郁溪好好打扮下再出来见客,郁溪一直在她小隔间里刷题,连把脸都没洗,这会儿碎发还汗涔涔的黏在额头上,乱乱的。
    纵使这样,王姐上下打量郁溪的眼神也没挑出什么错来。
    这丫头长得确实俊。
    郁溪总觉得王姐每次打量她的眼神,像在打量一头牲口。但她也不怵,一脸清冷迎着王姐的目光。
    王姐说:你这眼神嫁进我家得改改,我儿子喜欢温柔的。
    这孩子从小习惯了。舅舅打了个圆场:王姐,我们先吃饭。
    舅妈得寸进尺:郁溪,你给你未来婆婆夹点菜。
    郁溪清泠泠的眼神扫过来:不如我敬未来婆婆一杯吧。
    ******
    傍晚,台球厅。
    江依一边拿壳粉摩擦着球杆头,一边望着台球厅门口的方向。
    还没到夕阳西沉的时候,但阳光总归比白天淡了些,没那么刺眼。门口逆光,深橘色的阳光洒下来,如果那儿走进一个瘦瘦高高的清丽少女身影,该会美得像幅画。
    江依昨天被蛇咬伤了,脚踝缠着厚厚的纱布,不能使力,靠在球桌边的时候,就没平时那么潇洒妩媚。打球的时候,还得单脚跳来跳去的。
    她笑自己是身残志坚,伸着莹白手掌管客户要更多小费,妩媚又可怜,连眼神里都藏着媚,客户没有不答应的。
    其他小姐妹羡慕的说:依姐真是我们台球厅的花蝴蝶。
    我们什么时候比得上依姐?
    江依望着门口的方向,没有等来少女清丽的身影,却等来了一个男人。
    小姐妹比江依更快反应过来,热情的招呼:王哥,你怎么回镇上了?
    嗨,我妈喊我回来商量结婚的事。王哥说:我懒得过去,让她们商量去吧。
    江依的眼睛眯起来:你妈去郁家了?
    王哥点头,挺风流的冲她吹一声口哨:依姐,陪我打两局。
    话音没落,已经看到江依单脚向台球厅外跳去。
    第27章 她是我的人
    江依单脚跳出台球厅, 追上刚从台球厅出来一小混混:小武!
    小武正在门口骑摩托车,一看到江依脸就红了。
    小武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不过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 一直在道上混, 所以叫小孩儿也不合适。江依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跟人说话, 尤其是跟女人说话, 一说就脸红,很害羞的样子。
    还不是装的。
    他算是江依最喜欢的客户, 这会儿江依火急火燎的追出来:你能载我去个地方么?
    老实说祝镇这地方屁大一点, 想去哪儿走路很快就到了, 摩托车就是小混混们买来装酷用的,小巷七弯八拐,江依要是脚没受伤的话,估计自己跑过去也跟骑摩托差不多快。
    小武红着脸:上、上来吧。
    江依跳到摩托车边一脚跨上去, 摩托车发动起来, 耳边就有了风, 吹动着江依的一袭红裙飘起来猎猎作响, 还有她一头浓密卷曲的发, 在风里飘扬起来,像一面旗。
    她身上劣质而浓郁的香水味飘过来, 说玫瑰不玫瑰说茉莉不茉莉, 小武的脸就更红了。
    但江依没心思理这些, 她催促:你开快点儿, 把摩托当飞机开!
    小武一愣:依姐, 你坐过飞机么?
    祝镇这样的地方,有能力的人早走了,留下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一次出祝镇的机会。坐个大巴去市里,对他们来说就是出很远的门了,飞机这种名词听起来,像一个太过遥远的梦。
    江依想着那个说我想造飞机的清冷少女,心里堵得一疼。
    摩托车风风火火开到祝家门口,小武一刹车江依猛得往前一冲,卷曲的发尾扫到小武脖子上。小武脸红蔓延到了脖子根,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祝镇的女人,为什么能连头发丝都妩媚。
    江依一下跨下摩托车,急急的单腿往里跳去,背对小武挥挥手:在这等我。
    ******
    江依赶到的时候饭局刚开始。
    郁溪的舅妈在说:郁溪,你给你未来婆婆夹点菜。
    江依听得心里又一堵,她跳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郁溪那么年轻的一张脸,在夕阳中闪闪发光,凭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开始的人生,就要这样断送在这。
    江依心里很后悔,她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
    江依一早知道郁溪被逼婚这事,可少女很淡定的说她有自己的办法,江依就以为这件事被轻描淡写的对付过去了。这会儿她匆匆赶到,正好听到少女清冷的说:不如我敬未来婆婆一杯吧。
    江依一愣:难道郁溪就这样放弃了?
    下一秒她就觉得不可能,她逆光看到少女的侧脸,眸子清淡却泛着挺倔的光,呼应着身上那股狠劲。
    郁溪拿起了桌上的啤酒瓶。
    因为王家来的都是女人,所以今天郁家没准备白酒,一瓶瓶啤酒摆在桌上,是其他地方早已不见的那种,墨茶色的厚玻璃瓶,反射着夕阳在上面凝出一个小小光斑。
    郁溪说着敬酒,脸上可一点没笑,拿着酒瓶就像自己头上砸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江依连惊叫都忘了直接傻掉一瞬。
    一股鲜红的血从郁溪额头上淌下来,郁溪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脸平淡的表情,好像她刚才真只是给人敬了杯酒。郁溪说:要结婚也可以,娶个死人回去,你们家愿不愿意?
    江依完全忘了自己脚上的伤,也不单脚跳了,跑着往里冲的时候,裹着厚纱布的脚踝落在地上一点不觉得疼。
    这时郁溪的舅妈尖叫起来:这丫头是不是真跟她妈一样是疯的?快看她砸哪儿了有没有破相!
    郁溪全凭这张清秀的脸,能被她当商品,要是破了相,商品还怎么卖?
    郁溪刚才全程没笑过,听到她舅妈这句话,才挂着一脸血冷笑了一下。
    其实这决绝的办法,是早在舅舅舅妈第一次到学校找她时,就已经想好了的。高考比她的命还重要,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怎么可能放弃?
    她不怕疼,甚至不怕死,她只怕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不过想归想,那么厚的啤酒瓶子砸在头上可真疼啊。重重磕在她额头上,让她两耳嗡的一声,额角一股汩汩的暖流淌下来,烫着她的脸。
    她头晕乎乎的,觉得门口照进来的夕阳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意识也跟着变得模糊,总觉得那一片夕阳的影子中,有个火红的影子飘了进来,带来一阵熟悉的香。
    她额角的血流的又凶又急,短暂而快速的失血让她站不住,一阵天旋地转中,直愣愣向后倒去。
    她以为自己会磕在舅妈家冷硬的地板上,像破损了不值钱的瓷器一样摔得粉碎,没想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温软软的怀抱中。
    熟悉的栀子花香温柔的将她包裹。
    刚才那随夕阳飘进来的火红的影子不是她的错觉。江依接住了她。
    ******
    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红裙女人,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直愣愣向后倒去的少女被女人接在怀里,温柔包裹。
    王姐眯眯眼睛,想起她跟这女人见过一次,上次她来郁家商量结婚的事时,这女人也出现过,是她儿子叫这女人来送烟,这女人是镇上台球厅的球妹。
    她问:我儿子又叫你来送烟?
    送什么烟?女人冷笑一声:结婚这事你别想了,人今天我带走了,她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王姐这才反应过来女人是搅场子的。
    她生得胖,满脸横肉的一脸凶相:你带她走?人家亲舅舅亲舅妈都在这,人家才是一家人,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这样的人也配叫家人?江依瞥了眼舅舅舅妈两人,一脸轻蔑,看向王姐的眼神又很坚定: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从今天起,她是我的人。
    她让半晕的少女手臂搭她肩上,勉力扶着人站起来。
    女人一身裙子红得像火,嘴上是斑驳漆红的口红,少女额角淌下的血沾在她脸上,两个人都像在灼灼燃烧。
    女人自己脚踝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这会儿扶着额角染血的少女,两人站一起其实有点狼狈。可那火一样燃烧的姿态,让王姐想上前去拦都慑了慑。
    但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王姐没敢拦,郁溪舅妈上前拦了:你要把她带哪去?你一个球妹拽什么拽,你这是拐*卖人口!
    这时一直缩在墙角的曹轩大喊一声:别闹了!
    他都破音了,他妈身影都被他震得晃了两晃,疑惑的缩手看着他。
    她这儿子平时最好脾气,只要让他一个人在一边看旧小说,他从来不顶嘴也不说话。
    这时却红着眼吼他:你还嫌闹得不够吗?
    老实人的突然爆发挺吓人的,他妈被吼得愣在原地,这时,江依扶着人走了。
    ******
    小武骑着摩托车等在门口,听到屋里砰一声惊心动魄的,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连火都没敢熄。
    没多久,就看到江依扶着一个少女出来。
    这少女他在台球厅见过,其实在他们整个镇上也挺有名,是二中的校花,长得清冷又漂亮。每次她一去台球厅,其他球妹就笑着打趣:依姐的小妹妹来了!
    这会儿江依扶着人出来,怕少女摔了缓步走得特稳。明明他今天耗台球厅打了一天的球,看江依单脚跳了一整天,脚都不能落地的。
    江依小心翼翼把人扶到后座坐着,自己跨上去坐在最后护着少女,声音发颤却尽量冷静的说到:去我家。
    小武看到这少女一脸血已经吓了一跳,走近又看到伤口里还有点碎玻璃渣子,即便他是在道上混的还是被震了:依姐,这得去诊所。
    那样的诊所不能去。江依沉声说:听我的,去我家。
    小武没办法,骑着摩托车把两人送去了江依家。
    ******
    江依匆匆道了声谢,拖着人从摩托车上下来往家走,小武在她身后问:要我帮忙么?
    江依说:不要。
    扶着人进屋后,她让郁溪躺在她的行军床上,又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匆匆带上门出去。
    喂。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抖。
    喂。叶行舟带点阴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江依说:你给我派辆车,接我去市里。
    叶行舟有点意外:现在?
    嗯,现在。江依说:你让车用最快的速度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叶行舟问:你去市里干嘛?
    逛街。江依声音里的颤抖快控制不住了:这小破镇快把我憋疯了。
    叶行舟罕见的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声里同样带着阴鸷:你是不是快待不下去了?你会提前回邶城么?
    或许吧。江依捏紧手机:你能派车来么?
    能。叶行舟轻描淡写的说:等着吧。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江依冲回屋里,把手机往床垫下一藏,找出一条干净毛巾捂着郁溪额角给她止血,直到楼下传来滴滴两声鸣笛,车灯扫过来照透了初降的黑夜。
    车真的很快就到了,叶行舟真的有办法。
    ******
    江依匆匆扶着人下楼。
    司机一看一脸血的少女吓了一跳,还有扶着她的女人,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沾了血污,不知怎么也没顾得上擦,应和着女人脸上的浓妆,倒有种妩媚妖娆的味道。
    司机说:不是去市里逛街么?
    是去市里。女人扶着少女上车,小心翼翼让少女靠在她肩上:不过是去医院,快走。
    司机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他也猜不透这两女人是什么关系,都长那么漂亮,是姐妹么?不过一个妩媚一个清冷,又不像姐妹。
    虽然他心里有很多嘀咕,但派他来的人,给的钱多到足以让他对这些事闭嘴了。他不再多话,发动车子向市里开去。
    ******
    郁溪并没有完全晕过去。
    她只是晕乎乎的,觉得头很沉,连带着眼皮和四肢都很沉,没有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抬手抬脚的力气。
    一阵晕眩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塞进了一辆车。
    说来可笑,她这辈子连坐车的经历都很少,还是以前代表二中到市里参加知识竞赛,坐过几次车。
    那时车颠来颠去,让郁溪晕车吐了好几次。今天这车显然比以前那种舒服得多,很平稳,只是速度很快,让不习惯坐车的郁溪心里发紧。
    耳边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师傅,你再开快一点。
    郁溪虽然迷迷糊糊的,却知道那是江依。
    江依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不断钻进她鼻子。现在她好像靠在江依的颈窝里,江依的脸贴着她没伤的那边额头,软软的。
    她之前好像低声嘟哝了句晕车,江依就让司机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还带着阳光余温的夜风吹进来,吹到她额角伤口附近又消失了。
    江依手臂揽着她肩膀,手就那么一直抬着,替她护在额前,挡着窗外的风。
    郁溪心里感动一阵久违的安全感,又往江依颈窝里蹭了蹭。
    江依另一只扶着座椅的手抬起来,也像柳枝般柔软,轻抚在郁溪额头:烧不烧?
    郁溪迷迷糊糊摇了摇头。
    江依好像在笑:你这小孩儿,你知道自己没发烧?虽然在笑,声音里却有止不住的忧虑。
    你在担心我吗?郁溪想这样问,但她嘴皮也沉沉的张不开口。
    已经很久没人担心过我了。
    很久很久了。
    不知车开了多久,在一个什么地方停下了,江依轻轻把她拽出车厢,靠在自己肩头,扶着她向里走去。
    ******
    诊室里的漂亮女人一脸焦急。
    医生让少女躺在看诊床上,拿镊子小心翼翼往外挑着玻璃渣,这动作看上去挺疼,漂亮女人在一旁看得嘴里嘶嘶的,好像镊子夹在她额角似的。
    医生抬头瞟她一眼:你可以出去等。
    女人说:我不。
    医生问:这是你妹?
    嗯,是我的小妹妹。女人说:医生,她三天后就要高考,你消炎一定要给她消好,千万不能让她发烧。
    三天后高考怎么伤成这样?
    嗯,家里有点事女人说:医生,真的拜托你了,我就是怕消炎不到位发烧,都没敢带她去镇里诊所,连夜带她来市里的。
    医生说:算你有常识。我先给她包扎好,然后让她在医院输三天液,让她高考那天状态好点。
    行,谢谢医生。
    医生听护士说了这对姐妹是祝镇来的,瞥了漂亮女人一眼:费用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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