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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饰20条件

    即便在很久之后,莫拉卡尔依旧不知道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
    直接询问辛西娅或许能得到答案——经过近叁年的共事,她已不再避讳谈及往事。
    但他最终再也没有问出口。
    真相如何,不过是注定结局中一个必要却已微不足道的注脚。
    更何况,他在诗人小姐面前的伪装,向来拙劣得可怜。
    他清晰记得那一天。
    夏末的暖意正在消退,红枫镇的上枫叶初染秋红,色泽像是稀释了的血。
    他会见完当地的竖琴手,怀着理所当然的期待,推开了他们的房门。
    预想中温暖的拥抱或带笑的吻没有出现。
    房间内空无一人,唯有晚风穿堂而过,拂过她安置弓与剑如今却空悬的木架,以及一张匆忙写就,压在桌面上,没来及封装的字条。
    字迹秀丽,是身为诗人惯用的优雅繁复的花体,却又有些潦草:
    「同行日久,多谢照顾。
    珍重。」
    似乎只是她又一次的对自己的情人感到了厌倦,决定悄然离去。
    可就在上午分别时,她还蜷缩在他的怀中,慵懒地听他分析红枫镇周边各个势力的分布情况,指尖无意识地勾着他的尾巴,在他的言语之间揽住他,耳鬓厮磨着,却又在他意动时,躲开了他的吻,笑着提出今晚想要和他一起去尝尝镇上的老矮人酿的黑啤。
    这突兀而决然的告别,只指向一个可能。
    她知道了。
    关于艾温的遭遇。
    强烈的紧迫感瞬间压过了那些在胸中翻涌,企图将他淹没了陌生的情绪。
    焦急,甚至是恐惧。
    没有丝毫的犹豫,周身的魔力流转,他的身影顷刻间自房中淡去,循着空气中那缕微弱却熟稔的、属于她的气息追索而去。
    ·
    红枫镇之名,便是来源于镇上与周边遍植的枫树会在秋日如血火般燃烧。
    这应当是很美的,即便此刻只是初秋,绯红却已悄然染上了树梢。
    可辛西娅没有分毫的注意力因此而流连。
    素白的身影骑着骏马疾驰,飞速掠过林间的小路。
    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盖过了身后任何可能存在的呼唤,也盖过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的心脏的疯狂的跳动声。
    没有明确的方向,也没有所谓的计划与目标,她只是本能地背离着夕阳,向着东方,盲目地前行着。
    视线变得模糊扭曲,道路两旁飞逝的秋色都化为了流淌的色块。
    思维混乱不堪,过多的情绪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能伏低身体,紧贴着马背,试图在茫然的颠簸中寻找着一切可能得依凭,徒劳地填补那片骤然出现的空白。
    像一只被刺穿了心脏的飞鸟,无意识,也毫无意义地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但本能告诉她,必须做点什么。
    否则,恐惧会彻底将她吞噬。
    然而即便她不停地前行,她的意识也在变得空茫,涣散。
    或许,她只是在逃——逃离这个即将崩毁的世界。
    她想要离老师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抵达那个遥远的国度。
    好像这样就可以再次获得她的庇护。
    可现实不会仁慈得总让她得以在幻想中喘息。
    恍惚之中,前方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一道修长的、拥有着犄角与长尾的熟悉身影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仿佛他一直站在那里,只是从透明的帷幕后一步迈出。
    莫拉卡尔。
    他静静地立在道路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
    身上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平静如同只是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候了片刻。
    疾驰的马儿无法理解这样的情况,猛地人立而起,惊恐嘶鸣。
    辛西娅猝不及防,险些被惯性甩下马背。
    她死死握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
    “让开。”
    即便有些狼狈,辛西娅的声音却依旧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目光投向前方,却不是看向提夫林,而是越过他,望着遥远的,已经逐渐隐入黑暗的东方。
    莫拉卡尔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质问、愤怒、甚至没有分毫对于他背叛彼此信任的不满。
    她对他,是彻底排除在情绪之外的平静和漠然。
    这非常危险。
    她并不冷静,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在艾温的死讯带来的巨大冲击面前,他这个人,连同他们之间数月的情感与亲密,都被彻底掩蔽,如白昼的萤火,微弱得无法撼动她分毫。
    用感情牵制她的抉择的可能,在这一刻已然被宣告了死刑。
    而言语说服?
    对于一位善于玩味语言,并以此为武器行走于人群之中的吟游诗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更何况他们对于彼此太过了解,以至于他的话术,向来只有当她愿意相信的时候,才有起效的可能。
    不能再犹豫了。
    无形之风自他的周身扬起,卷动着地面染着薄红的落叶。
    下一秒,原本惊慌的马儿低鸣一声,陷入了昏厥,软倒在地。
    如他所料,辛西娅灵巧地翻身落地,站稳身形,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
    那双向来含情带笑的翠眸中,此刻只剩下了讥诮的了然与一丝焦躁。
    她明白了。
    他不是来挽留的,而是来阻拦的。
    “让开,莫拉卡尔。”她再次重复,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这样的姿态,显然不是友好的请求。
    “你要去塞尔,可以。”莫拉卡尔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状似答应,下一秒却又斩断了所有虚与委蛇的可能,“打败我。否则以你的实力去那里,只是毫无价值的送死。”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开始,莫拉卡尔就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用这样的语气与辛西娅交谈。
    他的诗人小姐总是见面叁分笑的温和做派,而他也本以为,他们会永远不会以这样冷淡的目光与生硬的措辞对待彼此。
    辛西娅再没有说一个词。
    回应他的是骤然出鞘的凛冽剑光,刺破了夕阳,第一次地,向他直冲而来。
    诗人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为竖琴手效命多年,与无数的吟游诗人打过交道,他的理性中早已有了这样的认知。
    只是直到今天,莫拉卡尔才意识到,连他的心,也被算准了。
    细剑的优势便是灵巧与迅捷,而半精灵的轻盈更是让她的剑快的几乎无法看清,带着他陌生的决绝,凌厉地刺向了他。
    她没有防守。
    她当然不需要防守。
    他无法伤害她,不论出于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