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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情牵别恨欲断肠(下)

    温钧野倏然一扬手臂,袖子顺势卷起,肌肉在臂膀处微微隆起,线条硬朗有力,仿佛一条待发的弓弦,充斥着少年人的蛮力与骄横。
    他得意地抬起下巴,目光闪烁着自得与一丝骄傲:“瞧见没?真动起手来,他谢逢舟那样的,十个绑一块儿也赢不了我!”
    “那是自然,有人当年就把谢大人打得重病在床。”蕙宁见他那副神气模样,忍不住掩嘴笑得眼角沁出了泪花,脸颊染上薄薄的红晕,像初熟的蜜桃。
    提起往事,温钧野摸摸鼻子,也有点不好意思。
    须臾,想起来什么,蕙宁方才的笑意如同退潮般,一点点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褪去,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忧虑,如同蒙上了薄纱的星子。
    她慢慢收回视线,叹了口气,不再和他玩笑:“公主和驸马答应我去宫中打探消息。毕竟,公主乃是圣上亲生,或许能从中得到些许有用的信息。不过,有些事儿,未必能如我们所愿,乐观的事,往往少于我们想象。”
    方才的醋意在两人说笑之间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温钧野见她神色怏怏,事关家人,抿了抿唇,沉默一瞬,思忖着低声道:“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蕙宁眨眨眼看着他,有些打趣和戏谑的意味儿。
    温钧野被她看得脸热,立时明白她的心思,爽朗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请个旨,咱们一起入宫探望我那姨娘昭妃,听听她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何。”
    蕙宁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了一下,随后故意娇嗔着:“我可不想去,也不喜欢入宫。你入宫从来没好事情。”
    温钧野戳戳她的手臂,笑道:“去吧,去吧,咱们俩新婚之后,还没有一起去过宫里呢。也算是陪我走一趟,娘娘瞧见我俩一处,一高兴,说不准还真能松点口风。”
    他说完,放下她手里的冷饮,勾着小妻子的肩膀吻了上去,直弄得她气喘吁吁,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些,手指摩挲着微微红肿的唇瓣:“我今儿下学,和朋友们去了趟酒楼。刚好路过公主府,瞧见你和谢逢舟在那儿说话。那时,我心头一阵酸涩,真是有些嫉妒得快疯了。一点都不想让你和别人走得太近,不论男女。”
    蕙宁捏捏他的鼻尖,嗔笑着他还是小孩子气。
    温钧野也是有心想要力所能及地帮着大哥大嫂想办法,于是真得去求了旨入宫探望昭妃。赵夫人本担心温钧野乱来,要一同去,后又听说是小夫妻两人,有蕙宁在,她便安心些。
    入了宫,昭妃拉着蕙宁的手,语气温柔,神态亲切,反复询问她近日是否安好,尤其是前一遭那些腌臜事儿,蕙宁倒是一点没放在心上,举止谦逊,温婉有度地回应着,昭妃很是满意。
    温钧野性子直爽,心思直来直去,藏不住事儿,把四周伺候得下人们寻了个由头打发走,便不加掩饰地开门见山,直接问昭妃关于前朝帝后之事。
    昭妃闻言,拉下脸瞪了温钧野一眼,心底腹诽这个熊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天家秘事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听,还嫌眼下不够乱吗?
    更何况,这些事如今正是最为敏感的时刻。
    转念想到舒言与温钧野的关系,也便没再过多责怪,叹了口气,昭妃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时,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圣上的心事,我这等深宫妇人怎敢知晓?”
    接着,她微微凑近温钧野,语气更加谨慎:“不过前几日,太子殿下在御书房侍疾,倒是与圣上论及此事。殿下……力陈仁政之道。言道,纵有宵小作乱,雷霆手段固然慑人,然若失之宽厚,恐伤天下士子之心,寒了黎庶之望。若圣上能以礼待之,示之以诚,恩威并施,则普天之下,终究是王土,兆民之心,终究是向着圣躬的。”
    言罢,警觉地四下扫视了一眼,确认无人听见这番话,才轻轻地拍拍温钧野的手臂,示意他牢记此言。
    听了这话,小夫妻两人稍稍松了口气,盘算着得回去把这个消息和大嫂说一声,也让她宽宽心。
    临走时,昭妃还揶揄地打趣着:“你们成婚也有一年多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娘可是盼着早早抱上孙子呢,别让她等得太久。”
    蕙宁听了不禁满脸绯红,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温钧野握着妻子的柔荑,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努力,娘娘您放心。”
    回到家中,蕙宁去宽慰舒言,正巧,程徽也在府中,少年看到蕙宁,浅浅行了一礼,静静地坐在一旁。
    年少的面庞难掩眉宇间的愁色,只是苦于想不出任何办法。
    蕙宁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低声告知舒言。舒言听后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可是心里头却阴云不去。她也不是单纯无知的闺中少女了,父母身份摆在那儿,叛乱又不定,真是像是每天有一把剑悬在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
    说话间,外头的丫鬟掀帘而入,低声回禀:“叁夫人,五姑娘也来了,说是要来看望大少奶奶。”
    话音未落,温简容已急匆匆掀帘而入。她年纪小,步履急,过门槛时一个不慎,绣鞋险些被绊住,整个人朝前跌去——恰此时,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程徽倏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小姑娘的臂膀。
    少年动作利落,眼神却没什么光彩,扶稳人之后忙松了手,退开半步。
    小姑娘俏生生福了个身,脸颊泛红,连声道谢。
    屋里头原是女眷们说笑叙话,因着这一幕,不免都看了过来。
    程徽一双眼澄黑如墨,不习惯被众人注目,拙于应对这样的场面,便转身向姐姐舒言与蕙宁行了礼,告辞一句,大步走出,坐在廊下,背脊挺得笔直。
    夏日廊下,藤蔓绕梁,绿叶垂垂,蝉声阵阵。
    程徽独自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风里夹带着花木的香气,却也带着几分潮热。他低着头,心思翻涌,眉宇间少了平日的少年明朗。
    过了不多时,蕙宁送简容进内,自己循着廊道出来。程徽见她过来,鼓起勇气迎上几步。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闪着不安与希冀,期期艾艾地问:“叁少奶奶,我、我爹娘……真能好起来吗?”
    蕙宁心口微酸,抬手抚着他的肩,柔声笑道:“会好的。你要看开些。你是个男子汉,不能总自怨自艾。你姐姐身子弱,这些年心惊胆战,你更要护着她。”
    程徽目光有些茫然,像被雨水打湿的蝶,停在一片叶上不知何往。
    蕙宁心疼他年纪轻轻便要背负这些,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是你姐姐的依靠。”
    夜来骤雨。天空像被谁掀翻的墨砚,乌云滚涌,雷声低沉,雨点一顷刻便砸落下来,拍打着芭蕉叶,簌簌作响。
    蕙宁本就睡得不沉,被雨声惊醒后再难入眠。耳畔尽是滂沱声响,如鼓点敲击在心头。
    温钧野在她身侧翻了个身,手臂自然搭过来,顺手取过枕边的团扇,轻轻为她扇起风来。
    “别怕,只是下雨罢了。”他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睡意,手却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蕙宁怕惊扰了他,只静静偎在怀中。
    片刻后,温钧野睁开眼,一手枕在脑后,偏头看她,声音含笑:“怎么了?不睡了吗?”
    蕙宁摇头:“你快睡吧,明儿还要去上课。”
    温钧野笑了,眼角眉梢都染着点狡黠与从容:“没事儿,我睡一会儿便够。”他抬手,指尖拨开她的碎发,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是不是有心事?同我说说罢。”
    蕙宁唇瓣动了动,迟疑片刻,才轻声道:“就是觉得……有些不安。”
    温钧野笑起来,掌心落在她胸口,轻轻揉捏两下,惹得她忍不住低低嘤咛,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嗔声:“别闹。”
    温钧野收敛了动作,稍稍正色些问:“因为大嫂的事吗?”
    “算是吧”她顿了顿,才又开口,“也不能总想着积极乐观,总想着万事顺遂。人活在世,总要留个最坏的打算。若是……若是有了不测,大嫂该如何自处?她的弟弟还只是个孩子,难道也要被拖下水?”
    说及此处,又想起那么小的程徽,人生一遍遍骤然翻覆,喘不过气。
    她长叹一声,愈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小时候总想着成为普度众生的菩萨,现在愈发明白,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温钧野静静看着她,蹙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温言说着:“我明白。其实我也觉得,程徽和大嫂都挺可怜的,从前他们过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虽是贵族但身份敏感,事事拮据,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我只盼望,大嫂与程徽都能安然无恙。”
    说完,他又笑笑,拍着胸脯豪情万丈,宽慰蕙宁:“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放心,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同大哥一起想办法的,总能护得他们周全。”
    蕙宁忍不住侧过身,在朦胧夜色里望向他模糊的轮廓,眼底忽然漾出一点狡黠的笑意:“哎呀,我的夫君现在这么有本事啦?竟还要护人周全?那秋闱武举之时,我的夫君会不会真成了武状元?”
    “说不准呢。”温钧野顿时仰起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傲气里混着点儿少年人特有的得意,“到时候打马游街,很多人肯定还要给我丢花束,不过,我只要你的。”
    蕙宁扑哧一笑,他凑近了些,呼吸热热地拂在她耳畔,忽然问道:“你见过去年状元郎游街的场景吗?”
    蕙宁点点头。那一刻京城万人空巷、绮罗香车挤满御街的盛况,恍惚还在眼前。
    “那你觉得,状元郎如何?”
    “还好吧。玉芝倒说挺好看的,我也没细看。”
    温钧野一挑眉,刻意拉长了音调,酸溜溜地说着:“我晓得了——你根本不是去看状元郎的,是去看谢逢舟的吧?我记得,他可是去年的探花郎。你是不是还向他掷过花了?”
    蕙宁早已心无芥蒂,反而兴冲冲地比划起来:“原是想掷的呀,可我那花束上的丝带缠得太紧,沉甸甸的一团——谁知一扔出去,没砸中探花,反倒正正砸到一个刚从茶楼里走出来的小公子头上。”
    她想起当时场景,忍不住笑出声:“那小公子脾气可真大,当场就捂着脑袋骂骂咧咧起来。我和玉芝吓得缩在窗后,大气都不敢出,终究没敢露面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