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那个女孩
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孩时，方草先看到了她脸上的疤。
那道疤并不是太明显。在眼睛下方，鼻翼偏左一点，竖着的一小道白，像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
“不愿意回家，就先在这儿待一会儿吧。等会儿我过来接你。”乔蔓安排女孩坐在一张椅子上，拉着方草走到旁边。
这时，方草已经看清了那道白痕并非眼泪，但许是第一眼时的错觉使然，她觉得那个女孩看起来有点可怜。
“这小姑娘是我在路上遇到的，问她家在哪儿也不肯说，可能是离家出走。”乔蔓压低声音说。
方草点头：“哦。”
“一个人在街上瞎走，看到车也不知道躲，要不是刚才那司机反应快，现在可能脑袋都没了。”乔蔓说：“我和同事在出任务，再把她送回局里不赶趟，扔下不管的话，我又怕她再出什么事。这边顺路，我想着你跟齐砚都在家，就带到这儿来了。让她在这儿待一会儿，你俩稍微看着点。我忙完过来接她。”
“行。那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我保证完成任务。”
“乖。”乔蔓笑着揉了揉方草的脑袋，转身朝门口走去。迈出两步，她又退了回来，低声跟方草咬耳朵：“她要是在这里瞎胡闹，或是吵着要走什么的，就别管了，让她走就行。”
方草凑近乔蔓，也跟着小声说：“我知道了。我看着她挺老实的。”
女孩确实很老实，老实到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呆滞。除了刚被领进屋时，她有意识地看了眼四周，之后的时间她便一直呆坐在指给她的椅子上，垂着头，姿势几乎都没有变过。
方草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倒了杯水送过去：“喝点水吧。你中午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孩睫毛颤了一下，接着大概过了足有半分钟，她才像是终于把神游天外的意识收拢起来，滞后地抬头看向方草。
“不用，谢谢你。”她说，声音有些沙哑，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般，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
“你多大了？哪个学校的？”看她说了话，方草想了想继续问道。
女孩嘴唇动了动，头更加低下去，像是因为太累放弃了回答。
方草看到她耳廓上已经结痂的疤痕，心里微微惊了一下。
那疤痕她很熟悉。抽耳光时指甲刮到就会留下这样的血痕，洗去干掉的血迹，等上叁两天就会结出这样的痂。血痂颜色逐渐变深，因为洗脸梳头时的擦蹭很快就会脱落，然后新的细胞层层覆盖，把伤痕埋藏起来，表面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方草微微弓下身，用尽量轻柔的语气对她说：“你别担心，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蔓蔓姐——就是刚才带你来的那个警察——你都可以跟她讲。她特别特别好，肯定会帮你的。你别看她看上去有点严肃，其实可心软可温柔了。”
这时，齐砚推门走了进来。
“买来了啊？——啊，这是齐砚，我们在一块儿住。”方草对女孩解释了一句，起身迎上去。
女孩脑袋晃了一下，然后再次略显滞后的斜了斜身子。
方草走到齐砚跟前，小声向他解释了家里出现陌生人的原因。
齐砚点点头，低头亲她的嘴唇。
“有人……”方草嘟囔地推了推齐砚。她接过他手里的排骨，扭身对女孩说：“蔓蔓姐一忙起来就没个点，她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在这里吃晚饭吧。我们晚上吃土豆炖排骨，可好吃了。买的不多，但多放点土豆，我再炒两个别的菜，够我们叁个人吃的。我先去把排骨泡上，去去血水。”
齐砚攥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走向厨房。
“那你去。”方草把排骨递给他。
齐砚接过排骨，左手却丝毫未松。
方草和谢冰清友谊进展良好，不仅在学校里同进同出，有时候放学后还会约着一起逛街，到了家还要煲电话粥。
连着两叁天在学校吃午饭时没见到人，放学后也没能一起回家。好不容易到了周末，齐砚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把人占住，方草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方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踮脚挨近齐砚的耳朵，笑他：“这是谁家的小黏人精啊。”
齐砚偏头又要亲她。
觉察到一旁的视线，方草忙敛起表情：“我们……”她思考着有没有必要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解释她和齐砚的关系，该怎么解释。
女孩如刚才一样表情木然地看着他俩，然后，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被他睡过了吗？”
方草愣住。
齐砚脸色一变，他把装着排骨的袋子往桌上一扔，大步朝女孩走去。
方草忙拉住他。
“对不起。”女孩身体一颤，嘴角撇下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半边脸。
齐砚看了她几秒，拉开方草的手，走到门前，把门打开：“出去！”
女孩双手捂脸，低着头站起身。
“你先坐着别动。”方草对女孩说完走到齐砚跟前，低声劝：“我答应了蔓蔓姐要看好她的，万一她出去走丢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别生气，你先回屋。”
她轻抚着齐砚的后背往屋门的方向推了推：“进去，你在房间里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齐砚揽住她的腰抱了抱，转身朝房间走去。
方草关上门，拦住打算开门的女孩：“你有地方去吗？”
女孩又恢复了刚才木然的表情，只是这次脸上多了道真实的泪痕。
“没有的话，就再待一会儿吧。你不想说话，就自己坐着，我不出来吵你。门我不锁，如果你愿意等蔓蔓姐就等，实在想走的话，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行吗？”
方草说完去了齐砚房间，再出来时，门关着，女孩已经离开了。
乔蔓到了后，方草跟她解释了事情经过。
“走就走了吧。”乔蔓在沙发上坐下：“送来这里之前我已经问半天了，什么都不肯说。就算等我来，估计也不愿意告诉我家住哪里。”
“我觉得她家里可能有人在打她。”方草说。
“是吧，我感觉也是。”乔蔓叹了口气，忍不住慨叹：“暑假打个工还得面试呢，为人父母，只要能生孩子就能当，搞得满世界都是不合格的爹妈。小姑娘不愿意配合，我贸然介入反倒会让她在家里的处境更加艰难。但说真的，就算当事人配合，这种家庭内的暴力一般也就是把那个只会欺负小孩的爹妈叫去局里训上一顿，写个保证书，——有什么用，毫无约束力——严重的话关上几天，最后还是得放回家，孩子还得交回父母手上。不然怎么办？一涉及到家庭，法律就酌情轻判。不剥夺他们的监护权，他们就还是孩子的父母。况且……”乔蔓又叹了口气：“这也不是光修改法律就能解决的问题。就算修改了法律，判了剥夺监护权，之后没有相应的配套措施和机构来接收照顾这些孩子，跟没判一个样，一纸空文，根本没办法真正帮到他们。”
方草点了点头。
“唉，只能是尽力而为吧。我留了电话给她，告诉她有事随时找我，到时候再看该怎么处理吧。希望她别把号码丢掉。”
“蔓蔓姐，你真好。”方草真心觉得感动，她挽住乔蔓一只胳膊，微微仰头看着她：“你是天使下凡吗？”
“噫。”乔蔓咂咂嘴，转头喊齐砚：“齐砚，管管你女朋友，肉麻死了！”
齐砚头也不抬：“你管，她听你的。”
乔蔓笑嘻嘻搂住方草：“那必须得听我的。不看是谁的崽！”
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已是几个月之后。
因为一直以来方草都是自己摸索着学的画画，乔蔓担心没有经过专业的基础训练会影响她的水平提升，寒假时给她报了个美术培训班。培训班老师水平不错，开学后便继续上了下来。
周六下午，方草从画室里出来，外面天光还亮着。
刚开学没多久，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方草从书包里掏出手套。
还没戴好，齐砚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嗯，刚下课，我刚出来……戴着呢，不冷。要我买什么东西吗？”
画室离家不远，走得快的话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到弄堂口。为了节省公交费，天气好的时候，方草会步行回去。
“行，那我就直接回去了……知道啦，肯定好好看路，放心……嗯嗯，待会见。”方草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快步向家走去。
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无意中向斜对面瞥了一眼。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孩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微微弓身眯着眼睛看了看。
是那个女孩。
女孩站在红绿灯对面那条东西向街道靠东一点的路旁，她左手边站着一个男的，像是正在跟她说话。
绿灯亮了。
方草穿过马路。
女孩向东边走了几步，她旁边的男人跟上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本该径直向前走的方草，犹豫着放慢了脚步。
男人低着头跟女孩说话，身体越贴越近，搭在肩膀上的手臂也有轻拍着滑到她的背和腰上。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谁啊？”方草大声说着向两人走近。
听到声音，女孩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猛地向旁边挪了一大步。她脸孔涨红，表情和一直在躲避着的身形一样窘迫。随后，她才像是不敢看一般偷偷向后别过半张脸，看到是方草，她愣了一下，接着垂下头。
方草瞥了眼男人，看着女孩问：“我还以为你跟小清去看电影了呢，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是谁啊？”
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中等个头，长相普通，嘴唇有点厚。他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情，他打量了下方草，舔舔嘴唇说：“我，就是过路的，看到她状态不太好，怕她出事，关心一下。你们是同学啊？那行，那我就放心了。再见哈。”
流氓。方草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男人转身离开。
女孩挪了下脚，扭身正对路旁的店铺墙壁。
方草站在原地看着她。
耳廓上没有血痂，脸上也没有伤。可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身上的窘迫和绝望感比上次见到时还要强烈？
“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问。
女孩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呜咽。接着她似脱力般蹲下身子，脸埋在膝头哭了出来。
哭声呜呜咽咽，仍在极力压抑着。
方草站到她旁边，挡在她与熙熙攘攘的行人之间。
身后不时有突然放慢的脚步声和好奇探询的身影。方草掏出一些卫生纸，静静等她哭完。
那道疤并不是太明显。在眼睛下方，鼻翼偏左一点，竖着的一小道白，像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
“不愿意回家，就先在这儿待一会儿吧。等会儿我过来接你。”乔蔓安排女孩坐在一张椅子上，拉着方草走到旁边。
这时，方草已经看清了那道白痕并非眼泪，但许是第一眼时的错觉使然，她觉得那个女孩看起来有点可怜。
“这小姑娘是我在路上遇到的，问她家在哪儿也不肯说，可能是离家出走。”乔蔓压低声音说。
方草点头：“哦。”
“一个人在街上瞎走，看到车也不知道躲，要不是刚才那司机反应快，现在可能脑袋都没了。”乔蔓说：“我和同事在出任务，再把她送回局里不赶趟，扔下不管的话，我又怕她再出什么事。这边顺路，我想着你跟齐砚都在家，就带到这儿来了。让她在这儿待一会儿，你俩稍微看着点。我忙完过来接她。”
“行。那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我保证完成任务。”
“乖。”乔蔓笑着揉了揉方草的脑袋，转身朝门口走去。迈出两步，她又退了回来，低声跟方草咬耳朵：“她要是在这里瞎胡闹，或是吵着要走什么的，就别管了，让她走就行。”
方草凑近乔蔓，也跟着小声说：“我知道了。我看着她挺老实的。”
女孩确实很老实，老实到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呆滞。除了刚被领进屋时，她有意识地看了眼四周，之后的时间她便一直呆坐在指给她的椅子上，垂着头，姿势几乎都没有变过。
方草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倒了杯水送过去：“喝点水吧。你中午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孩睫毛颤了一下，接着大概过了足有半分钟，她才像是终于把神游天外的意识收拢起来，滞后地抬头看向方草。
“不用，谢谢你。”她说，声音有些沙哑，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般，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
“你多大了？哪个学校的？”看她说了话，方草想了想继续问道。
女孩嘴唇动了动，头更加低下去，像是因为太累放弃了回答。
方草看到她耳廓上已经结痂的疤痕，心里微微惊了一下。
那疤痕她很熟悉。抽耳光时指甲刮到就会留下这样的血痕，洗去干掉的血迹，等上叁两天就会结出这样的痂。血痂颜色逐渐变深，因为洗脸梳头时的擦蹭很快就会脱落，然后新的细胞层层覆盖，把伤痕埋藏起来，表面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方草微微弓下身，用尽量轻柔的语气对她说：“你别担心，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蔓蔓姐——就是刚才带你来的那个警察——你都可以跟她讲。她特别特别好，肯定会帮你的。你别看她看上去有点严肃，其实可心软可温柔了。”
这时，齐砚推门走了进来。
“买来了啊？——啊，这是齐砚，我们在一块儿住。”方草对女孩解释了一句，起身迎上去。
女孩脑袋晃了一下，然后再次略显滞后的斜了斜身子。
方草走到齐砚跟前，小声向他解释了家里出现陌生人的原因。
齐砚点点头，低头亲她的嘴唇。
“有人……”方草嘟囔地推了推齐砚。她接过他手里的排骨，扭身对女孩说：“蔓蔓姐一忙起来就没个点，她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在这里吃晚饭吧。我们晚上吃土豆炖排骨，可好吃了。买的不多，但多放点土豆，我再炒两个别的菜，够我们叁个人吃的。我先去把排骨泡上，去去血水。”
齐砚攥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走向厨房。
“那你去。”方草把排骨递给他。
齐砚接过排骨，左手却丝毫未松。
方草和谢冰清友谊进展良好，不仅在学校里同进同出，有时候放学后还会约着一起逛街，到了家还要煲电话粥。
连着两叁天在学校吃午饭时没见到人，放学后也没能一起回家。好不容易到了周末，齐砚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把人占住，方草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方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踮脚挨近齐砚的耳朵，笑他：“这是谁家的小黏人精啊。”
齐砚偏头又要亲她。
觉察到一旁的视线，方草忙敛起表情：“我们……”她思考着有没有必要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解释她和齐砚的关系，该怎么解释。
女孩如刚才一样表情木然地看着他俩，然后，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被他睡过了吗？”
方草愣住。
齐砚脸色一变，他把装着排骨的袋子往桌上一扔，大步朝女孩走去。
方草忙拉住他。
“对不起。”女孩身体一颤，嘴角撇下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半边脸。
齐砚看了她几秒，拉开方草的手，走到门前，把门打开：“出去！”
女孩双手捂脸，低着头站起身。
“你先坐着别动。”方草对女孩说完走到齐砚跟前，低声劝：“我答应了蔓蔓姐要看好她的，万一她出去走丢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别生气，你先回屋。”
她轻抚着齐砚的后背往屋门的方向推了推：“进去，你在房间里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齐砚揽住她的腰抱了抱，转身朝房间走去。
方草关上门，拦住打算开门的女孩：“你有地方去吗？”
女孩又恢复了刚才木然的表情，只是这次脸上多了道真实的泪痕。
“没有的话，就再待一会儿吧。你不想说话，就自己坐着，我不出来吵你。门我不锁，如果你愿意等蔓蔓姐就等，实在想走的话，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行吗？”
方草说完去了齐砚房间，再出来时，门关着，女孩已经离开了。
乔蔓到了后，方草跟她解释了事情经过。
“走就走了吧。”乔蔓在沙发上坐下：“送来这里之前我已经问半天了，什么都不肯说。就算等我来，估计也不愿意告诉我家住哪里。”
“我觉得她家里可能有人在打她。”方草说。
“是吧，我感觉也是。”乔蔓叹了口气，忍不住慨叹：“暑假打个工还得面试呢，为人父母，只要能生孩子就能当，搞得满世界都是不合格的爹妈。小姑娘不愿意配合，我贸然介入反倒会让她在家里的处境更加艰难。但说真的，就算当事人配合，这种家庭内的暴力一般也就是把那个只会欺负小孩的爹妈叫去局里训上一顿，写个保证书，——有什么用，毫无约束力——严重的话关上几天，最后还是得放回家，孩子还得交回父母手上。不然怎么办？一涉及到家庭，法律就酌情轻判。不剥夺他们的监护权，他们就还是孩子的父母。况且……”乔蔓又叹了口气：“这也不是光修改法律就能解决的问题。就算修改了法律，判了剥夺监护权，之后没有相应的配套措施和机构来接收照顾这些孩子，跟没判一个样，一纸空文，根本没办法真正帮到他们。”
方草点了点头。
“唉，只能是尽力而为吧。我留了电话给她，告诉她有事随时找我，到时候再看该怎么处理吧。希望她别把号码丢掉。”
“蔓蔓姐，你真好。”方草真心觉得感动，她挽住乔蔓一只胳膊，微微仰头看着她：“你是天使下凡吗？”
“噫。”乔蔓咂咂嘴，转头喊齐砚：“齐砚，管管你女朋友，肉麻死了！”
齐砚头也不抬：“你管，她听你的。”
乔蔓笑嘻嘻搂住方草：“那必须得听我的。不看是谁的崽！”
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已是几个月之后。
因为一直以来方草都是自己摸索着学的画画，乔蔓担心没有经过专业的基础训练会影响她的水平提升，寒假时给她报了个美术培训班。培训班老师水平不错，开学后便继续上了下来。
周六下午，方草从画室里出来，外面天光还亮着。
刚开学没多久，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方草从书包里掏出手套。
还没戴好，齐砚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嗯，刚下课，我刚出来……戴着呢，不冷。要我买什么东西吗？”
画室离家不远，走得快的话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到弄堂口。为了节省公交费，天气好的时候，方草会步行回去。
“行，那我就直接回去了……知道啦，肯定好好看路，放心……嗯嗯，待会见。”方草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快步向家走去。
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无意中向斜对面瞥了一眼。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孩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微微弓身眯着眼睛看了看。
是那个女孩。
女孩站在红绿灯对面那条东西向街道靠东一点的路旁，她左手边站着一个男的，像是正在跟她说话。
绿灯亮了。
方草穿过马路。
女孩向东边走了几步，她旁边的男人跟上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本该径直向前走的方草，犹豫着放慢了脚步。
男人低着头跟女孩说话，身体越贴越近，搭在肩膀上的手臂也有轻拍着滑到她的背和腰上。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谁啊？”方草大声说着向两人走近。
听到声音，女孩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猛地向旁边挪了一大步。她脸孔涨红，表情和一直在躲避着的身形一样窘迫。随后，她才像是不敢看一般偷偷向后别过半张脸，看到是方草，她愣了一下，接着垂下头。
方草瞥了眼男人，看着女孩问：“我还以为你跟小清去看电影了呢，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是谁啊？”
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中等个头，长相普通，嘴唇有点厚。他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情，他打量了下方草，舔舔嘴唇说：“我，就是过路的，看到她状态不太好，怕她出事，关心一下。你们是同学啊？那行，那我就放心了。再见哈。”
流氓。方草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男人转身离开。
女孩挪了下脚，扭身正对路旁的店铺墙壁。
方草站在原地看着她。
耳廓上没有血痂，脸上也没有伤。可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身上的窘迫和绝望感比上次见到时还要强烈？
“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问。
女孩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呜咽。接着她似脱力般蹲下身子，脸埋在膝头哭了出来。
哭声呜呜咽咽，仍在极力压抑着。
方草站到她旁边，挡在她与熙熙攘攘的行人之间。
身后不时有突然放慢的脚步声和好奇探询的身影。方草掏出一些卫生纸，静静等她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