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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戏里戏外

    摄影棚里闷热如蒸笼。
    为了还原三十年代上海滩纸醉金迷的逼仄感,片场搭建得密不透风。几盏大功率的阿莱灯像不知疲倦的太阳,炙烤着空气里浮动的微尘。那尘埃的气味,混杂着道具书画的霉味、老式家具的木头味,构成了一种属于过去的凝滞气息。
    秦玉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短袖旗袍,廉价的料子,领口和袖口的滚边已经洗得微微泛白,紧绷地裹着她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女身段。
    场记板“啪”地一声脆响。
    “第四场,第三镜,action!”
    对面的沙发上,周锦川陷在暗红色的天鹅绒里。他饰演的唐墨,是汪伪政府特务处的处长,一个笑里藏刀的男人。此刻他并未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摩挲着一枚翡翠戒指,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漆死的画出来的夜景上。
    “过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式的沙哑。
    秦玉桐依言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做旧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叩叩”声。接下来是剧本里黄济宁第一次真正的献祭。
    她在他面前站定。
    周锦川这才抬眼,那双眼睛在棚灯下显得格外深邃,像一口古井,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他的视线是一把无形的尺,从她薄汗的额角,滑过她紧张颤动的睫毛,再到她因用力而抿紧的、菱角分明的唇。
    “怕我?”他问。
    秦玉桐摇头,喉咙干涩,说不出黄济宁该有的那句,带着三分挑衅七分媚意的“唐先生说笑了”。
    周锦川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朝她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用食指虚虚地勾了勾她旗袍的盘扣。
    “脱吧。”
    秦玉桐的指尖瞬间冰凉。她知道这是戏,可当这两个字从周锦川的嘴里轻飘飘吐出来,一切都变得无比真实。她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导演的,摄影师的,灯光师的——聚焦在她身上。
    纤细的手抬起来,却抖得厉害,指尖触到那粒布质盘扣,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她的脸颊涨红,不是黄济宁那种欲拒还迎的娇羞,而是秦玉桐本人最原始的属于一个高三女生的窘迫与羞耻。
    “卡!”
    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猛地炸开,带着浓浓的不耐。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跨进片场,指着秦玉桐,毫不留情,“我要的是钩子,不是贞洁烈女!黄济宁这时候应该是兴奋的,紧张的,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儿!她是要用身体做武器去杀人的,不是被吓破胆的女学生!你这什么表情?像被强迫的良家妇女!”
    一番话让本就凝滞的空气更加压抑。秦玉桐的脸由红转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只有周锦川,依旧闲适地靠在沙发里。他看着被训得垂下头的女孩,纤细的脖颈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像一株被暴雨打蔫的鸢尾花。
    他忽然站起身。
    片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从导演身上,转移到了这位影帝身上。
    周锦川走到他身边:“李导,休息十分钟,我跟她单独聊聊。”
    他的话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李白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摆了摆手,“清场!”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摄影师关了机器,灯光师也调暗了主光灯。方才还喧闹的片场,瞬间只剩下昏黄的辅光,和陷在光影里的三个人。导演也退到了一边,点燃一支烟,远远看着。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秦玉桐和周锦川。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身影笼罩下来有种无形的压力。
    但他没有居高临下,而是拉过一张木椅,在她面前坐下。
    “小朋友,”他开口,这个称呼带着一种成人对孩子的纵容与审视,“你怕的不是脱衣服,是怕‘周锦川’。”
    秦玉桐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你脑子里想的是,‘我在影帝面前演戏’,‘我不能出错’,‘这么多人看着我’。你把你自己当成了秦玉桐。”他一针见血,“可黄济宁不怕,她甚至期待这一刻。她脱的不是衣服,是通往唐墨心脏的最后一道门锁。”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分析一道数学题,却让秦玉桐无所遁形。
    她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周锦川看着她,忽然笑了。那不是唐墨的笑,也不是刚才那种疏离的笑。
    “这样吧,”他说,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耳边的呢喃,“我们单独来一次,没有导演,没有镜头。”
    “你现在,就在这里,当着我的面,把衣服脱了。”
    “脱光了,一件不剩。这场戏,你只演给我一个人看。”
    周锦川一条腿随意搭在椅子横档上。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睛像夜色里的湖水,无风无浪,却让人觉得自己会被吞没。
    秦玉桐心跳得厉害,她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明明是冬天,可她额角却渗出细汗。那种紧张,不只是因为要脱衣服,更像是在悬崖边缘试探自己到底能不能飞起来。
    “你不是想演黄济宁吗?”周锦川嗓音低沉,“现在没人看,你就当我是唐墨。”
    他的话落下后,又是一阵安静。
    秦玉桐攥紧旗袍裙摆,小臂用力到青筋浮现,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哭出来——
    反而抬起头,看进男人深邃的眸子里:“我可以。”
    周锦川嘴角勾了一下,没有多余表情,只是点了根烟,把火机丢回桌上。
    烟雾缭绕间,他向后靠去,把全部空间都留给了女孩。他并不催促,也不嘲笑,就那么等着,好像真的相信她会做什么惊人的事一样。
    屋内气氛变得奇异起来,有种压抑又危险的新鲜感。一切都慢下来,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秦玉桐手指再次摸上领口,这次没有犹豫。从最顶端的一颗盘扣开始,她一颗一颗解开,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旗袍布料摩擦肌肤时发出的沙沙声,让人脸红心跳。但这次,她不是羞耻,而是真的进入角色了:
    黄济宁不是受害者,她主动选择献祭自己,是为了更大的目的,是猎人与猎物之间最后一次博弈。而此刻,对面的男人就是唐墨,是那个掌控生杀大权的人,也是唯一值得赌上一切的人。
    第一粒扣子滑落,锁骨露出来,还带着一点点细汗和鸡皮疙瘩;第二粒、第三粒……直到胸口大片雪白暴露在空气里,少女身体纤薄柔软,却透着孤注一掷。
    周锦川一直盯着她,没有移开视线。他抽完半支烟,将烟蒂按灭在瓷杯沿,然后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将女孩整个包裹住。
    他伸手过去,并非帮忙脱衣,而是捏住她下巴,用拇指轻轻蹭过唇角:“别咬嘴唇,会肿。”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有种莫名亲昵与宠溺,仿佛真把对方当成小孩。但下一秒,他又收回手,把距离拉开:“继续吧,我看你怎么勾引我。”
    秦玉桐睫毛颤动,下意识舔了舔干涩嘴唇,然后忽然笑了一下。不像以往乖巧懵懂,而是带点狡黠与挑衅,就像猫咪竖起尾巴准备扑倒猎物前的一瞬间灵光闪烁:
    “唐先生,”她学剧本台词,“您说过,要什么就拿什么。我今天,就是来拿命换命的。”
    说罢,她索性褪掉肩上的旗袍袖子,两只胳膊从布料中挣脱出来,上半身几乎全裸,只剩内衣遮掩青春轮廓。寒气袭来,她却挺直脊背,大胆迎向男人目光,不再躲避、不再畏惧。这一刻,她就是黄济宁,为达目的可以舍弃所有羞耻和矜持,只留下蓬勃的执念与诱惑力。
    屋内气氛骤然升温,如同夏日雷雨前夕闷热潮湿,每个毛孔都叫嚣着躁动不安。窗外风吹树叶作响,好似有人为他们鼓掌助威一般猖狂放肆。
    周锦川终于有些失控,他喉结滚动一下,本想维持演员应有距离,可还是忍不住俯身贴近女孩耳侧,用极低极暧昧的话音道:“你知道吗?如果这是现实,我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
    他吐息炽热,全数喷洒在少女敏感颈窝处,引得对方浑身战栗。但秦玉桐并未退缩,相反更加大胆地凑过去,将额头抵住他的胸膛,以一种几乎撒娇又蛮横的小女生姿态环抱住他腰际:
    “可惜这是戏呀,”她扬起脸,眼神亮晶晶,“导演说只能演到这里,再往后,你敢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敲门声打破僵局。
    导演隔空喊道:“时间到了!准备复机!”
    周锦川退后一步,秦玉桐也飞快地拉上旗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固执地不去与他对视。
    没有人说话。
    最终,是周锦川先一步恢复了那个影帝该有的从容。他整了整自己衬衫的袖口,嗓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平稳,仿佛刚才那个在她耳边吐出危险话语的男人只是幻觉。
    “演得不错。”他赞了一声。
    秦玉桐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这才抬起头。她的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底却清亮如洗。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甜软又乖巧的笑,仿佛刚刚那个孤注一掷、大胆挑衅的妖精从未存在过。
    “谢谢周老师。”
    ……
    剧组包下了法租界附近一家有些年头的酒店,红棕色的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轻响,走廊里铺着厚重得能吸走一切声音的猩红色地毯,壁灯投下的光晕也是昏沉沉的,带着旧时光的缱绻味道。
    上海的冬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湿漉漉的梧桐叶贴在窗户上,像一封封写给往事的情书。
    秦玉桐常常在深夜还抱着剧本。她不是科班出身,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神态都揉进骨血里。
    但这天晚上,她对着剧本上的一行字,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那场戏,是黄济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唐墨示弱。她赌输了一切,跪在他脚边,求他放过自己唯一的亲人。
    秦玉桐的指尖在“唐墨”两个字上反复摩挲,纸张被她揉得微微起皱。
    脑海里,却全是那天周锦川俯身靠近时,身上那股混杂着香水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一种无法抑制的念头心底最深处爬了上来。
    她猛地合上剧本,抓起房卡,赤着脚踩在了冰凉的木地板上。
    走廊里空无一人。
    周锦川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门牌号是1910。
    站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缩起来,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几秒钟后,门开了。
    周锦川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灰色家居长裤,微湿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平日里那双过于深邃锐利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热气裹挟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比那天更浓烈,也更……私密。
    他看到门外只穿着单薄睡裙的秦玉桐,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周老师,”秦玉桐把剧本抱在胸前,像个来请教问题的三好学生,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带上颤抖,“……方便吗?有几场戏,我想再跟您对一下。”
    周锦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目光从她清纯的脸蛋,滑过她紧张得微微抿起的嘴唇,再到她抱着剧本的纤细手臂,最后,落回到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
    半晌,他才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进来吧。”
    他的房间很大,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窗帘没有拉严,能看到外面被雨水打湿的城市夜景,霓虹灯的光晕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海。
    秦玉桐局促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剧本摊开在腿上。
    周锦川没有坐过来,而是去吧台倒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然后,他才在她身侧坐下,但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哪一场?”他问,声音被夜色浸染得有些沙哑。
    “这里。”秦玉桐指着剧本上的那段,指尖都有些发凉,“黄济宁求唐墨的这场戏……我找不到那种,又卑微、又狠毒的感觉。”
    周锦川凑过来看了一眼,属于他的体温和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他没有看剧本,而是转头看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觉得,黄济宁跪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她在恨,”秦玉桐不假思索,“恨唐墨,也恨自己。”
    “不止。”周锦川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却用修长的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着她的下颌线轮廓,“她还在勾引。”
    秦玉桐浑身一僵。
    “一个女人最危险的时候,不是她张牙舞爪的时候,而是她放下所有尊严,用最柔软的样子,对你俯首称臣的时候。因为你不知道,她那双看似温顺的眼睛后面,藏的是刀子,还是蜜糖。”
    他靠得更近了,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
    “来,”他拿起她的剧本,翻到那一页,“你现在是黄济宁,我是唐墨。你跪下,求我。”
    秦玉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在对戏,这是在重演那天的危险游戏。
    但她没有拒绝。
    她看着他,缓缓地,从沙发上滑落,双膝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睡裙的裙摆散开,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她抬起头,仰望着他,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汽,雾蒙蒙的一片。
    她抓住他的裤脚:“唐先生……您说过,要什么就拿什么。我的命,您拿去……求您,放过他……”
    她完全进入了黄济宁的角色,卑微到了尘埃里。
    周锦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英挺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忽然俯下身,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得更高。拇指指腹在她脆弱的下唇上反复摩挲,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侵略性。
    周锦川的指腹在秦玉桐唇上停了片刻,像是试探,又像是无声的挑衅。她仰着脸,睫毛颤动得厉害,呼吸都变得细碎。房间里只剩下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还有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灯光斜斜地照下来,把她半边脸映得莹白剔透。秦玉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份距离烧化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和香水混合出的独特味道,有点苦涩,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周老师……我是不是……还是演不好?”
    话没说完,她就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又倔强地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动作轻微却极具诱惑力,试图用最温顺的姿态讨好猎人。
    周锦川低头看着她,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他眸色很深,不知在思考什么。但下一秒,他忽然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指尖,将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空气骤然冷下来。
    “别闹。”他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你现在不是黄济宁。”
    秦玉桐怔住,不知所措地望向他:“可我……”
    “戏外不用这么拼命。”周锦川站起身,一边走向吧台,一边随意理了理袖口,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背对着她,从玻璃壶里倒出第二杯温水,那双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托住杯沿,“喝点水。”
    秦玉桐坐在原地,两只膝盖还跪在柔软厚实的猩红地毯上。窗外雨势更大了,梧桐叶贴满玻璃。
    “起来吧,”周锦川转过身来,将温水递给她时眼神平静如常,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耐烦,“剧本拿来,我帮你分析。”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但再没有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暧昧与危险感。这种反差,让秦玉桐心头莫名一紧——委屈、羞恼、不甘,全都涌上来,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死死攥紧剧本,用力到指节泛白。
    房间里的暖气其实开得很足,可此刻,她却觉得比冬夜还要冷一些。
    “你刚才做得不错,”见女孩迟迟不起身,周锦川终于蹲下来,与她视线持平,“但记住,你可以把角色演进骨子里,也不能把自己赔进去。”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将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然后顺势拉起她纤细的小臂,把人从地毯上扶起来。
    “以后不要这样跪别人面前,不管为了什么戏,都不用真的卑微成这样。”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坚定和体贴。不等秦玉桐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剧本翻开,在某一页用钢笔勾画重点:“这里,这句台词,你应该狠一点,说出来的时候盯准对方眼睛,看谁先移开视线。”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专注认真,没有任何玩笑或调情成分,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师生,而不是刚才那个险些失控、几乎擦枪走火的一对男女主角。
    桌上的钟表滴答作响。一阵风吹进未关严实的小窗户,将帘角掀起一道弧度,也吹乱了女孩鬓边细碎绒发——
    这一瞬间,两人的距离重新拉远,各自归位,好似之前所有旖旎与悸动都是幻觉,是雨夜里的虚影,是镜中花、水中月。
    “还有问题吗?”周锦川问道,语调恢复平静专业,如同每一个寻常夜晚一样波澜不惊。
    秦玉桐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杯壁上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睫毛和眼神。雨声在窗外一阵高过一阵,把屋里每个角落都裹进湿漉漉的潮意。
    “周老师,”她突然开口,带着点倔强,“你真的能分得清戏里戏外吗?”
    周锦川翻书的动作停住,他抬起头看她,那双桃花眼下的眸子像夜色一样深,不见底。
    他没急着回答,而是把钢笔搁在剧本上,用指腹敲了两下桌面:“当然。”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值一提。但秦玉桐却盯着他不放,她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哪怕一点迟疑或者破绽,可什么都没有。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万事与己无关的样子。
    “可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就是黄济宁。”秦玉桐咬唇,嗓音发涩,“你明明也……”
    “我什么?”周锦川挑眉,嘴角微微弯起。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玻璃窗推严实些,又顺手拉拢帘子,让屋里的光线更暖一些。
    “演戏而已,你要相信对方,也要保护自己。”
    他转身靠在窗台上,一只手插进口袋,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她:“如果连这点界限都没有,我早就混不下去了。”
    秦玉桐被他说得有些恼火,但又说不上来是哪种情绪。她抱膝坐回沙发,把剧本压在腿上,小声嘟囔一句:“可是你的眼神不像是在演。”
    空气忽然变得黏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雨夜特有的闷热和暧昧。灯光映照下,她裸露的小臂还有刚才被他握过的一道浅红印记,很快又消失在肌肤细腻柔软之中。
    周锦川听见了,却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解释。他慢条斯理地倒回自己的椅子,在女孩对面坐定,两人之间隔着一本摊开的剧本,还有未喝完的一杯温水。
    “你觉得呢?”他反问,声音低哑,有点慵懒,“如果真分不清,我现在会让你这么安全地待在这里?”
    秦玉桐愣住,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其实房间并不冷,是心里乱成一团麻线。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再大胆一点,再靠近一步,就能知道答案是什么。
    但下一秒,她又怯生生地垂下视线,不敢去碰触那个危险的话题,只能用力捏紧掌心里的纸页,好像这样就可以稳住自己晃动不休的心跳。
    雨势越来越大,梧桐叶拍打玻璃时发出沉闷钝响。
    “以后别总想着讨好别人。”周锦川忽然说,他语调缓下来,比之前多了一丝耐心和温柔,“尤其是在镜头之外。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你跪下来求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落到女孩脚踝处,那双赤裸的小脚踩在厚重猩红地毯上,无措却美丽极了。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将那只冰凉的小脚包进掌心,用力揉搓两下,然后松开:“冻坏了吧?穿鞋。”
    这一刻距离太近,他俯身替她捡起拖鞋递过去,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一起。秦玉桐接过鞋时指尖擦过他的掌背,一股电流般酥麻直窜脊梁骨,让人忍不住屏息凝神。
    “谢谢……”她还带点鼻音,因为委屈也因为羞赧,更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不甘愿,“可我就是想试试看,到底哪里算‘戏’,哪里算‘真’……”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截断。
    周锦川探身向前,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旁,将整个人笼罩下来。他居高临下望着女孩,那颗泪痣随着灯影若隐若现,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克制:
    “小朋友,这世上的界限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如果哪天真的分不开,你会比谁都先逃跑——”
    他说完后顿了一秒,又补上一句:
    “但今晚不会。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