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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易碎的 po18ai.com

    谢醒的身体完全恢复已经是来年的春天了。
    柏林米特区的“听松邸”被揉碎在四月的晨光里。庄园里的一切浸在融化的蜂蜜中,连空气都裹着温软的甜意。
    湖边那片油松林沉静,风穿林而过,谢醒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指尖还残留着刚喝完的热茶的温度。
    抬眼望去,正好看见贺宁宁骑着一辆天蓝色的单车,在草坪上绕着圈。
    小姑娘梳着两个鱼尾辫,粉色的裙摆被风掀起,像只振翅的蝴蝶。阿进跟在单车后面,两只手稳稳扶着车后座。
    阿进声音里满是笑意,平常在下属面前的那副臭脸全无,对待贺宁宁有份专属的偏爱。
    “宁宁你慢点儿,前面有石子,小心摔着。”
    贺宁宁却偏要加快脚蹬的速度,清脆的笑声在庭院里荡开。
    “阿进!你好啰嗦。我早就会骑啦,你快松开手嘛!”
    “真松开了?摔疼了可不许哭鼻子。”阿进故意逗她,手却悄悄松了半寸。
    “才不会!”
    贺宁宁很兴奋,梗着小脖子,脚下更用力了。
    单车稳稳地向前滑了几米,她惊喜地回头喊:“你看!我真的会骑啦!阿进叁叔再也不能说我笨啦。”
    阿进笑着点头,目光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看到了,我们宁宁最厉害!”
    眼前的欢笑声萦绕在谢醒耳朵里,轻轻挠在他的心尖上。
    谢醒看得有些出神,恍惚间,觉得贺宁宁的身影和时一很像。
    曾经在谢家的庭院里,时一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醒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骑自行车?”
    那时候她刚和谢醒熟络,眉眼间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可一旦笑起来,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比春日里最甜的樱桃还要动人。
    谢醒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上的叶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小时候的时一很粘人,总爱跟在他身后。
    每当受了委屈,躲在自己怀里哭的小人儿;第一次因为偷吃了巧克力,被自己训斥到红肿的眼睛;在半山别墅里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声音……请记住网址不迷路jiza i12.co m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帧帧在谢醒脑海里闪过,带着尖锐的疼。
    谢醒以为把时一留在身边就是保护,却没想到,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掌心里的固执,让谢醒终于认清了一切,可时一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甚至不知道,时一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再因为自闭症发作而痛苦。
    思念像藤蔓,勒住心脏。越发收紧,留给他的只有一片潮湿的眼睛。
    离开谢醒后的那段日子,时家拒绝了谢家研发的治疗自闭症的药物。
    其实不能说是时家拒绝,而是时一只要看到有关谢家的东西,胃里就会翻江倒海的恶心。
    谢醒在半山别墅囚禁她的日子,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阴影深深烙印在时一的心底。
    病情最先发作的那天,是时一医院回到时家的第叁个晚上。
    窗外下着暴雨,雷声轰隆作响,客厅里的水晶灯都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时一原本窝在沙发上,盖着毯子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电视里跳转到谢家新公司上市的剪彩的频道。
    看到画面里的人,时一突然像被烫到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身上的毯子也跟着滑到地下。
    时一脑袋轰地炸开,头痛欲裂,她抱着头蹲在地板上,指甲深深掐进头皮里。
    “别过来……不要碰我……你走开啊!”
    时一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在这里啊……我不想,我不想看到他啊……”
    时一的手颤抖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按哪里,视频里谢道行出席剪彩,那张长着和谢醒相似的脸,在时一眼前不断放大。
    时一应激的把遥控器猛地砸在屏幕上,屏幕瞬间黑影。画面才从眼前消失。
    恐惧感没有半点减弱,牙齿咬得嘴唇破了皮,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小姐……别咬!会受伤的呀……”
    “呜呜啊……你走开!你会把我抓回去啊,拜托!……我做不到,呜……我做不到!”
    时晏听到动静跑过来,想把时一从地上扶起来,可刚碰到她的胳膊,时一就手脚乱挥着抗拒。
    “我说走开!你们都是骗子!都是来关我的!我要我爸爸……呜呜呜快来救救我……怎么办,他要回来了……我要躲起来……”
    时晏的心在滴血,时一的每一声哭喊都想插在他身上的刀,发病的她,就连最亲近的父亲也认不出来了。
    “时一……爸爸在这儿啊!不要害怕……我的宝贝……我就在这里。”
    “嗬啊!”时晏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时一牙齿咬在了时晏的手上,牙齿深深陷进肉里,像是发泄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时晏没有抽出手指,任凭女儿咬着。
    比起被咬的痛苦,那滴落在掌心的泪水,才烫得时晏心哀。
    终于,时一在时晏怀里哭累了,才松开小嘴,借着灯光,一圈明晃晃的血印刻在手上。
    “先生……你的手。”佣人不安的问道。
    “时晏从地上抱起时一,没有直接回答旁边人的话,只有起身后,他平淡的丢下一句。
    “以后,别让时一看到有关谢家的一切!”
    后来,这样的发作并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频繁。
    看到相似的酒窖,听到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甚至只是闻到谢醒常用的香水味,都会触发她的恐惧。
    时一不安地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任由冰冷的水流浇在身上,花洒的水声盖过了时晏的敲门声。
    时晏撬开门,看到时一蜷缩在浴缸角落,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冻得发紫,手臂上全是用指甲抓出的血痕,旧伤迭着新伤,触目惊心。
    她眼神空洞地盯着浴缸壁,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任凭时晏把她抱进温暖的被子里,也只是机械地发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时晏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庞和手臂上的伤痕,心如刀绞。
    他尝试过各种方法,为她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可每次治疗,时一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情绪失控。
    医生也只能开些镇静药物稍稍缓解她的症状,根本无法触及根源。
    时晏无数次在深夜里吸烟,烟蒂堆满了烟灰缸,看着窗外的月光,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束手无策。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让时一和谢醒有任何交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直到那天,夏应京提着一个精致的草莓蛋糕来到时家。
    夏应京很有礼貌,开口:“时叔叔,打扰了!我是时一的好朋友,今天来是想看看时一怎么样了……不知道您是否能让我进去呢?我……很担心她。”
    时晏看着夏应京这副诚恳干净的态度,回忆着时一曾经确实提到过这么一个人。
    他也考虑到让时一多接触点新鲜的,因此夏应京被时晏引着来到了时一身边。
    彼时,时一正躲在钢琴房里,抱着琴凳的腿,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还微微颤抖。
    钢琴盖落着一层薄灰,自从回到时家后,她再也没碰过了。
    看着女孩这副样子,夏应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钢琴盖,坐在钢琴前,手指落在了琴键上。
    一段舒缓的曲子缓缓流淌出来,像清凉的溪水,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将窗外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时一的颤抖停息。她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时一看向夏应京,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侧脸线条温和。
    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神情专注而平静,没有丝毫探究或怜悯的目光。
    温柔的旋律,心里的烦躁和恐惧被慢慢抚平,就像小时候妈妈伊恩抱着她,在钢琴边哼摇篮曲时的感觉。
    夏应京转过头,对时一笑了笑。
    “时一,我们以前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弹琴的吗?”
    听到他的询问,时一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甲。
    夏应京没有逼她,轻轻拂去琴键上的灰,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我小时候学琴,总爱偷懒,被我父亲罚抄琴谱,已是常事,不过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一切都值了!”
    夏应京顿了顿,侧过头看她,“你看,这琴键多可惜,好久没出声,都快睡着了。”
    时一的指尖动了动,悄悄抬眼瞥了一眼琴键,又迅速低下头。
    夏应京像是没看到她的小动作,继续自顾自地说。
    “我记得你妈妈伊恩,以前弹《致爱丽丝》特别好听呢!”
    提到妈妈,时一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些。时一抬起头,眼里有了点光亮,小声说。
    “妈妈……她教过我……”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夏应京惊喜。
    “是吗?!那你愿意弹给我听听吗?就弹一小段,没关系的。”
    夏应京慢慢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
    时一犹豫了很久,手指在膝盖上蜷缩又展开,最终还是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钢琴前。
    她的手指刚碰到琴键,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夏应京没有催她,只是站在旁边轻声说。
    “别害怕,琴键是温柔的,它不会伤害你。你就把它当成朋友,跟它说说话就好。”
    时一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起初还有些僵硬,可弹着弹着,渐渐就找到了感觉,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旋律也变得流畅起来。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一抬起头,眼里闪光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时晏站在门外,看到女儿的笑颜,眼眶瞬间湿润了。
    在夏应京离开的时候,时晏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微微带着哽咽。
    “应京,你可以每天抽出点时间过来陪陪时一吗?你知道的,时一经历了很痛苦的事,她现在状态很差,今天你的到来,让她变得开心多了!”
    “叔叔,我也很心疼时一,我知道这不是时一的错,也不是您的错。我答应你!会经常过来陪时一的。”
    从那天起,夏应京每天都会准时来到时家。
    一开始,夏应京只是坐在钢琴前弹琴,偶尔跟时一说几句话,从不提过去,也不追问她的情绪。
    夏应京总是那么温柔善良,会在时一不安时轻抚她。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不想弹了就休息,想弹了就继续,没有人会逼你。”
    时一咬着唇,看着夏应京的眼睛,慢慢把手指放回琴键上。
    之后段时间,夏应京开始教时一弹新的曲目。时一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符,她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改正,却越错越多。
    呼吸跟着变得急促,一个小错误就足以摧毁好不容易建起的防线。
    她是易碎的、珍贵的、小心翼翼的。
    要用全部的耐心与爱去浇灌。
    夏应京停下,轻轻按住她的手。
    “别慌,错了也没关系。你看,琴键不会因为一个错音就生气,就像我们走路,偶尔摔一跤,站起来继续走就好了。”
    夏应京又拿起旁边的草莓蛋糕,递了一块给她。
    “先吃点甜的,甜的东西会让人开心。”
    时一接过蛋糕,小口咬着,草莓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小声问:“夏哥哥,我是不是很笨?”
    “当然不是啊。”
    夏应京笑着摇头。
    “你学琴很快,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慢慢来,你会越来越棒的!”
    就这样在夏应京的陪伴下,时一的生活渐渐回到正轨。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与人接触,会主动跟时晏说“爸爸,早安”,会对着家里的佣人微笑着说“谢谢”。
    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眼神里的光彩侵去空洞的灰白,时一多了微笑。
    她不再去学校了,时晏为她请了家庭教师,在家里教授文化课,还特意请了钢琴名师,指导她练琴。
    让人惊喜的是,时一像是遗传了母亲伊恩的音乐天赋,学起钢琴来比常人快得多。
    手指灵活,对旋律的敏感度也极高,连钢琴老师都忍不住称赞。
    “这孩子是个天才,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在音乐界闯出一片天地。”
    时一在夏应京的鼓励下,开始参加各种钢琴比赛。第一次比赛时,她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
    夏应京轻轻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有力量。
    “别怕!我会在台下看着你,一直陪着你。”
    时一点头,走上舞台。
    悠扬的旋律响起,所有人都被她的琴声吸引,那琴声里有温柔,有坚定,有对过去的和解,有对未来的期待。
    时一获得了第一名,站在领奖台上,她看向台下的夏应京,眼里满是感激和依赖。
    随着比赛的增多,时一在京淮市的艺术圈里渐渐有了名气。有人想邀请她参加音乐会,要和她签约,可时一都拒绝了。
    直到那天,夏应京递来一封装帧精美的纸页。
    封口处印着他父亲,那位享誉国内的钢琴教授专属的烫金徽记。
    “时一,这是我父亲给你的推荐信,他说你有资格去追逐更大的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