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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海钓

    雨停了,夏夜清风夹着浅浅咸味,港边是这样的。
    这里没有海产店,小吃店,或者小摊商,串灯明亮优雅,木栈道安宁停泊,像一场精致的宴会但宾客尚未到场。
    这片是游艇码头,需先进入游艇会的守卫大门,闻邵锦有点意外,高滨游艇会不是那么容易进,名额向来紧缺,有钱都排不到,而韩彬竟已有了会籍?那得有相当重量级人士人引荐,而他身边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帮他拿到会籍?
    他见她讶然,微一笑,「不是我的会籍,只是个泊位。」
    不是所有会员始终这么顺风顺水,能支持游艇会高昂的会费,会籍一旦放弃,不可能再申请,而游艇会所代表的意向甚至能影响公司股价,有人宁可咬牙持有会籍,同时靠私下低调出租泊位稍稍贴补。
    闻邵锦了然,游艇不算大也不算小,十八到二十公尺左右,中型动力艇,韩彬站在踏板边,回身扶了她一下登船。
    他启动发动机,接着收缆、断岸电、检查燃油冷却水,韩彬懂得驾船似乎也不值得意外,他在小津渔港长大,赌鬼父亲曾是拥有三艘渔船的小渔船主。
    内装漂亮,十几二十人小型派对也没问题,不过今夜只有他们两。
    烟消雾散,夜空如洗,月光的璀璨一泄万里,海面像一片银矿,也像覆着黑色火山灰的冰河。
    游艇会后方是一片陡峻丘陵,绕出海岬,船的倒影浮掠,两道细细白浪一路划开,他没驶向西湾那一头,不少人喜欢将船泊在那儿赏夜景,游艇反倒往背离城市灯火的方向而去。
    但也没有多远,十多分钟,他在旗屿岛另一头定了锚,海潮浮浮,夏风清冷,闻邵锦拿了条毯子披在肩上,舒适地靠在船首。
    他给她递了一瓶啤酒,在船舷边架起钓具,夜晚是捕猎的时间。
    闻邵锦望他熟练的动作,想来韩彬平日里大约常出海,一个人在夜海上钓鱼,要夺取性命需天时地利人和,否则怎对得起生命的神圣性?在对的时间,来到对的洄游位置,抛下一个饵。
    然后等待。
    韩彬回身,见她微微在笑,「笑什么?」
    「小时候,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我父亲也带我们钓过几次鱼,我哥哥吵着说要来,但一下就没了耐性,我父亲想训练他,后来总吵起来。」
    「你钓到了吗?」他问。
    闻邵锦摇摇头,「不算?有一次我的竿动了,但我哥非说那是他的竿,确实钓到了一条鱼,他也说是他钓到的,赶快交了差就能回航,当时他已经觉得这个活动无聊。」
    「你让他?」韩彬挑眉。
    「让啰,一条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双臂搭在船舷上,月光晃落肩头,这么盯着她瞧,然后他扯了一下唇角,「现在又不让了?」
    闻邵锦也望他笑,没答他的问题,喝啤酒,给他倒半杯,「日冕号邮轮十一月下水,有没有兴趣参加?」
    日升航运新业务的大型豪华赌船,完全合法的海上聚宝盆,闻何两家全力运作一路绿灯破釜沉舟的案子。
    哪里有外人插足的余地?即使是闻邵锦也不能。
    他接过杯,在她面前坐下,「听你的。」
    他没有考虑,一秒也不迟疑。
    「条件也不知道你就应?」
    韩彬靠着椅,他谈事的时候,总是笑的,唇角总有一个难描的弧度,是他的忖度也是他的思量,刚直必摧,说起戴面具,这人倒是天生适合他们这种演艺事业。
    「你不是说你知道我的能力,也明白我想做的事?你想拿下日冕号,还有障碍,也有需要我的地方。」
    「百分之五的股份,并且可以参与经营。」
    大型赌船事业得有强人看场,但又不能是纯粹的黑社会,水准太差,影响贵宾观感,韩彬带领的宏英社,目前已经合格,百分之五算是挺丰厚了。
    他点点头,放下杯,双手交迭,她送的那个绿色宝石面的戒指他似乎挺喜欢,常出现在他无名指上,一看那手指,忽地不知怎么脸一热,闻邵锦移开视线,下午胡天胡地的画面一下管不住,乱窜。
    「鱼呢?」她起身走向钓竿,「钓上了吗?」
    月悬于岛,岛屿像一个心脏,潮浪是血液,一波上去一波下来,血水中处处陷阱,手刚要碰到钓竿,却一下给他握住,只是两秒,很快又放开,「惊动了竿,鱼就吓跑了。」
    甚至,有的钓者禁言少语,常见大桥上一排人,一排竿,或坐或站无人闲聊,各个都似修闭口禅,用静默杀生。
    夜钓靠灯,船上一盏探灯照海,比月光还亮,银柱钉入海,引来浮游生物,鱼群自也会来,但得有耐心。
    好吧,不碰,闻邵锦凭栏望海,浪微微起伏,心却静了下来,心猿意马重新回笼,韩彬站在她身边,也望海。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韩彬是个有意思的男人,一个人有难以琢磨之处才有意思,她原以为自己对他足够了解,但也许并不一定是这样,而她向来,并不喜欢事情有脱离掌控的地方。
    半小时,鱼上钩,竿子猛动起来,闻邵锦左手拉竿,右手转动鱼线,掌中是生命勃发的力量,用尽全力地抵抗,生死对决,一边流血一边逃生,她握得很紧,出水时,那条鱼左右蹦,被韩彬拉过来,甲板上一砸就昏了。
    鱼还挺有份量,他清理鱼的方式也很俐落,撒点盐,拿进舱里烤,又鲜又香,弱者肉为强者食。
    吃了鱼肉喝了啤酒有些醺暖,后来闻邵锦睡着了,半梦半醒,有人将她抱进舱中卧房,他许是钓了一夜,当她再醒,天边已稀微有光。
    看见一桶子的鱼,闻邵锦愕然,「你吃得了这么多?」他是要在宏英社开全鱼宴不成?想着那个画面,笑出来,越笑越收不住。
    「吃不了,给你放生。」
    「什么?」
    放生?闻邵锦一愣,但他似乎不是玩笑,给她扔来一副手套怕她细嫩的皮肤给鱼鳍割了,示范着捉起一条鱼,扔回海中。
    太荒谬了,这些鱼肯定这么想,九死一生的大反转也能叫他们碰上。
    带着一些伤,但起码活下来了,希望也能长记性吧。
    闻邵锦学他一条一条纵归那些担惊受怕一整夜的鱼儿,一落入水中立即迅捷游走,怕是此生都不敢再靠近这片海域,「钓了又放,这是为什么?」
    「钓鱼本来就只是一个娱乐,又扮死神,又扮上帝的娱乐。」他也笑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