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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27节

    唐泛蹲下身子,又抬头看了看,发现这个洞口最早应该是墙上石壁脱落下来之后砸出来的小坑,后来这里又遭遇过火焚,被金兵一阵翻天覆地的搜刮,地上铺垫的青砖早就一层层被掀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发现了下面的蹊跷,层层深挖,这才有了脚下这条通往不知名处的地道。

    照理说,钱三儿师父那一伙人行色匆匆,是绝对不可能在两个多时辰内发现并挖掘出这样一条通道的,所以这条通道肯定是在之前就有的,那么就算里面有珍宝,为何还能等到钱三儿师父他们下去之后发现呢?

    若说是幻觉的话,也是说不通的,因为一路他们走过来,已经捡了不少值钱的财物,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也不会是宋帝陵原本有的东西,这又作何解释?

    唐泛将自己的想法与众人一说,隋州道:“不管如何,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剿杀那头危害地方的怪物,其它的还是其次,大家不可见财起意,误了正事。”

    一众锦衣卫皆应下了,尹元化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若是能发现这些财物并运出去,那对朝廷来说才是大功一件,届时若自己能够私藏一点,那也一生受用不尽了,至于那头虚无缥缈的怪物,如今连影子都没见着,却说得跟真的似的,实际上他仍然认为很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利用河神或怪物的名头,震慑村民不敢靠近,借此藏匿珍宝。

    隋州等人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带着人在地宫下层仔细转了一圈。

    永厚陵可以称得上北宋帝陵里规模最小的一座,而且经过兵火和盗贼的洗礼,基本上已经是空墓一座,连安放着英宗皇帝尸身的阴沉木棺椁,也早就被拆卸下来,只剩下几块零散的边角料,估计还是前边的人来了之后因为东西太多带不走才留下的,连皇帝尸骨都不知所踪,更不必说他身上佩戴的龙袍玉石了。

    原本这个场面还挺令人唏嘘的,但因为唐泛的话,大家越发对下面那一层起了好奇心,是以在这里匆匆转了一圈,在发现没有任何可疑场景的时候,便准备往下面去。

    钱三儿因为师父的经历,对这里始终存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又见下来之后,许多人对这里懵懂不知,唯有唐泛能够说出下面的来历,不由对他敬佩得很,有意无意跟在唐泛身边,寸步不离须臾。

    此时见唐泛还蹲在棺椁旁边,便忍不住走过去,跟着弯下腰,伸长了脖子探看。

    唐泛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有责备他,只是将手下的堆积起来的尘土慢慢地抹开。

    钱三儿睁大了眼睛,这见这些木屑和灰土被抹开之后,下面便露出一大滩黑乎乎的东西。

    “这,这是……”他忍不住失声道。

    “血。”唐泛低声替他补上。

    钱三儿的牙齿忍不住上下打颤,唐泛却笑了:“别怕。”

    他笑完,起身就走开了。

    钱三儿却依旧呆呆地看着那一大滩血迹,那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碎肉或碎骨头,还有一些夹杂在尘土里头,细想就让人胆寒。

    别看他从小颠沛流离,但一直做的也就是小偷小摸,从没干过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这次跟着过来挖帝陵,也因为经验不足,没有被获准进去,由此捡了一条小命,但钱三儿觉得自己这条小命,说不定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抱着这种不祥的预感,他哭丧着脸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跟在众人后边,下了那个在他眼里顿时变得越发可怕的洞口。

    行至此处,别说阳光,连呼吸都感觉比地面上来得窒闷。

    地宫虽然不大,可也说不上小,除了隋州他们一行人之外,这里再无人气,说话脚步都带着一股空荡荡的回音,浸染着数百年来的空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曾经遭遇过火劫的缘故,鼻息间仿佛还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焦土味,再加上这些时不时可以发现的血迹,所有人心头都有些沉甸甸的。

    锦衣卫倒也就罢了,这种场面还吓不倒他们,但尹元化虽然立功心切,可到了这种地方,也就剩下脸色苍白的份了,如果说刚刚在地宫上层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弯腰捡金珠的话,此刻却变得紧张起来,也不敢低头去细看了,比犹有研究细节的唐泛大大不如,看在其他人眼里,难免又是暗自嘲笑。

    那些锦衣卫原本就不大瞧得上他,见他紧张成这样,严礼有心吓唬他,故意悄悄绕到他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

    “啊!”尹元化吓得跳了起来,等定睛发现是严礼时,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好大胆子,胆敢吓唬上官!”

    严礼无辜道:“尹大人,我只是看你脚底下好似踩到了不该踩的东西,好心想提醒你而已。”

    尹元化慌忙低头一看,自己刚才站的那地方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不由怒道:“你等着,如此嚣张,等回去之后我定要上疏弹劾你!”

    “噤声!”出声的却不是严礼,也不是隋州,而是唐泛。

    唐泛说完这句话,脸上露出侧耳倾听的神色。

    众人见他凝重,也连忙跟着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

    “……”尹元化完全有理由怀疑唐泛存心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故意别人面前落自己的面子。

    他心里对唐泛越发记恨了,却知道眼下这里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形势比人强,还是先忍下这口气。

    看我回去如何对付你!尹元化恨恨地想着。

    唐泛还真不是有意在耍着尹元化玩儿,刚刚在尹元化大声说话的时候,他确实听到了一个微弱而细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上拖着前进一般,但等到静下心来仔细倾听的时候,这个声音又消失了,仿佛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在将这一层地宫搜索一遍,确认没有发现之后,由刘村长带头从那个地洞下去。

    就像刘村长所说,这条通道确实有点长,几乎跟他们刚才从上面下到地宫上层差不多了,估计也正因为如此,帝陵在选址的时候才没有发现这个隐藏在深处的先秦君侯墓。

    “到了。”伴随着刘村长的声音,众人陆续到达下面。

    脚底凹凸不平,踩上去能明显感觉到地面没有像地宫那样用青砖铺地,而只是普通的土坑底层。

    在火光的照耀下,四周不大的空间立时呈现出来。

    钱三儿咦了一声:“我师父说过,他们就是在这里下来的时候看见许多宝贝的!”

    然而众人视线所及,哪里有什么珍宝财物?

    除了四面土壁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周边连同地面,只要稍加留心,就可以看见一滩一滩的暗红色血迹,凝固之后深入壁层,看上去一块一块的深深浅浅,莫名诡异。

    尹元化阴沉着脸:“我就说这种小蟊贼不可信!”

    钱三儿被锦衣卫带回县城之后,着实吃了一番苦头,一听这话,连忙就辩白道:“我师父真是这么说的,大人,小的都被到这里来了,还怎么敢骗你们!”

    刘村长怯怯道:“会不会,会不会是给那怪物吃掉了?”

    怪物吃人不吐骨头也就罢了,吃那些金银财宝做什么,还当是貔貅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觉得好笑,可又没人笑得出来。

    逼仄阴暗的环境,不翼而飞的财宝,前方莫测的危险,不知道潜伏在何处的怪物,都禁不住让所有人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但这个耳室也并非封闭的,因为在他们前方就立着一道石门,方才庞齐走过去试了一下,石门下面似乎是安置着滚珠,用力一推就可以推开。

    门缓缓推开一半,外面似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黑暗无边,没有烛火的照耀,也看不出有多深。

    “大哥?”庞齐忍不住轻声询问,所有人都看向隋州。

    这个时候,隋州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庞齐,你带两个人出去探路,不必走太远,确认前方暂时没有危险,就可以回转,严礼,你留守在这里接应,若是遇到什么不测的情况就往上跑,不必管我们!”隋州沉声道。

    庞齐应了一声,点上两名手下,推开石门往外走。

    石门若是没有阻挡,就会自动关上,隋州让人将石门挡住,以免它关上,一面又在石门外面作下记号。

    不一会儿,庞齐便带着人回来了。

    “大哥,甬道尽头有两条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我们没有再往前走了。”

    隋州嗯了一声:“出发罢。”

    他留下严礼在此,便带着众人出去。

    唐泛与尹元化走在最后,却听到前面忽然有个锦衣卫大喝一声:“前面有东西!”

    话刚说完,又有人喊起来:“好像是人影!”

    众人吃了一惊,隋州沉声道:“不要追!”

    在毫不熟悉的环境里,贸然追上去只会令己方也陷入危险之中,在所有人都下意识想要追上去一看究竟的时候,隋州的冷静无疑给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饶是如此,大家的脚步依旧快了几分。

    这时尹元化忽然哎哟一声,像是踩到什么东西,脚下绊了一下,身体随着往前扑倒,唐泛伸手去拉他,被他带得也跟着微微往旁边歪去,赶紧扶住墙才站好。

    “我的娘呀!”尹元化拿着火折子低头一朝,这才发现绊倒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头盖骨。

    他嫌晦气,赶紧将头盖骨往旁边踢了踢,又见唐泛一直没反应,便抬头去看他。

    这一抬头,他就不由失声道:“其他人呢?他们怎么走得这么快!”

    唐泛皱着眉头,他刚刚被尹元化那一跤吸引了注意力,片刻的功夫,前边的人就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连脚步声都消失无踪。

    他往前走了几步,微弱的火光照出前面的道路,不远处就是尽头了,但却没有庞齐所说的往左往右两条路,只有一条往左拐的甬道。

    尹元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声音也有点哆嗦起来:“他……们人呢?”

    唐泛没有作答,他举着火折子就要往前走,尹元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连忙扯住他的衣角:“别丢下我!”

    唐大人有点无语,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调侃对方了,他没有往左边那条路走,而是站在原地,摸着前方那片土石砌成的墙壁,沉吟不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尹元化与他一样看了又看,却看不出什么问题。

    尹元化已经有点后悔来到这里了:“要不,咱们还是去跟严礼集合,等着隋镇抚使他们回来罢?”

    唐泛道:“只怕是回不去了。”

    尹元化:“什么意思?”

    唐泛:“你往回走试试。”

    尹元化半信半疑举着烛火往回走了一段,忽然失声道:“那个耳室的门呢??怎么什么都没了!”

    却见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胡乱摸着前方的土壁,试图找出之前他们做的那个记号。

    “严礼!严礼!”尹元化拍着土壁大声喊道。

    “别喊了,”唐泛叹了口气,“我们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

    “鬼……”尹元化脸色又是一白。

    唐泛解释:“不是真正的鬼,这只是墓室里一种机关的运用,为了防止盗墓者擅入,我也只是在古籍上看过,没有亲眼见过。刚才你摔了一跤的时候,我们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入了岔路,导致跟他们失散了,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走那么快,完全不等我们的,你看你现在连身后那间耳室都找不到,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了。”

    尹元化颤抖着问:“那怎么办?”

    唐泛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墓主人,仔细找找罢,总有出路的,先别急着往前走。”

    虽然跟尹元化一道困在这里,但是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脸,唐大人还是有种想笑的感觉。

    不得不说,他的心理素质已经达到一定境界了,若是尹元化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怕是捏死他的心都有了。

    唐泛还没说话,左前方的甬道里就遥遥传出声音:“唐大人!唐大人!你们在哪儿——”

    尹元化不由大喜:“是刘村长吗!我们在这里!”

    一点亮光由远及近,片刻之后,刘村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脸上也是又惊又喜:“唐大人,原来你们在这里!”

    尹元化迫不及待地问:“他们呢,他们去哪里了!”

    刘村长喘了口气,满头大汗道:“刚才我们走了一段路,发现没看到你们,隋大人就让我回来找,他们发现了那个藏着财宝的地方了,两位大人快跟我来罢!”

    尹元化不疑有它,直接就想跟上去,唐泛却拉住他:“等等!”

    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尹元化转过头看唐泛,而原本走在他前面的刘村长却突然提起手中的斧头,朝他们当头劈了下来!

    因为角度问题,尹元化没有瞧见,但唐泛却是瞧见了。

    他将尹元化往后一拽,自己正好顺势一倒,脑袋跟斧头堪堪掠过,只差一点!

    而刘村长因为用力过度,斧刃狠狠砸下来,深深地嵌进土壁里,一时半会还拔不出来。

    趁着这个机会,唐泛拽起尹元化就跑,刘村长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喊的却不是给我站住,而是——“还不抓住他们!”

    前方不知从何处钻出两个人,直接挡住唐泛和尹元化的去路,对方朝他们肩膀抓了过来,唐泛想也不想,抬起膝盖就朝面前那人的下身顶去。

    不过这一招对付寻常人或许有用,对付身怀功夫的人就毫无用处的,对方另一只手直接往他膝盖处一拍,唐泛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人的反应力顿时迟钝了一下。

    就是在那片刻之间,人已经被擒住了,对方恶狠狠地将他的胳膊往后拧,一边骂道:“你娘的,竟然还想踢老子的命根子!”

    尹元化被这一连串变故早已弄懵了,胡乱挣扎了一下,同样也被抓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我等是朝廷钦差!这是要犯上作乱吗!放开我!放开我——唔!”

    他嘴里被塞了一条臭气熏天的汗巾,顿时噎得直翻白眼。

    刘村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没有搭理聒噪不休的尹元化,而是抬起手,二话不说先给了唐泛一巴掌!

    凶狠的力道掴得唐泛的脑袋当即就不由自主偏向一边,耳边嗡嗡直响,口腔里慢慢地涌出一股血腥味。

    他勉强忍住那股晕眩感,看着笑容狰狞的刘村长,缓缓道:“难为你装了这么久,我还在想你何时才肯露出真面目。”

    刘村长本准备抽出匕首一刀了解了唐泛,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趣:“你早知道我是假的?”

    唐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一个在洛河村土生土长的农户,从小用惯了各种农活把式,不可能连斧头怎么用都不知道,你刚才那个动作如此生疏,连力度都掌握不好,很难让人相信你就是真正的刘村长啊!”

    刘村长闻言居然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在火折子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扭曲,尹元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对方理也没有理他,注意力依旧放在唐泛身上。

    “知道了也没用,既然你们已经下来了,就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他拔出袖中匕首,对着唐泛的心口就准备刺下去!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

    “呜——呜————”

    那声音幽怨而凄厉,像是蕴含着无尽的悲楚,所有人一听,脸色都变了。

    “坛,坛主,那东西不是被关在外面么,怎,怎么会进来的?”抓着尹元化的那人哆哆嗦嗦道。

    “走!”刘村长咬了咬牙,也顾不上杀唐泛了,让手下抓着他们两个就往前跑。

    一行人撞撞跌跌跑了一阵,刘村长似乎对这里的路很熟,七弯八绕,终于拐入一个石室,又将石门推上,直到那个哭声暂时听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间石室明显是墓穴的中枢,地方要比之前他们到过的耳室大得多,四周昏暗,只有中间一副棺椁上点着一盏蜡烛,微微发光,也不知道里头的尸身还在不在。

    唐泛道:“我劝你们眼下还是先别杀了我们的好,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怪物闻血而动,若我们死在这里,那血腥味就会将怪物引过来,到时候你们也出不去,岂不是白搭?”

    刘村长喘着气,他虽然假扮了身份,本身却还是娇生惯养的人,明显没有习惯这种剧烈的奔跑,否则也不会刚刚一斧头砍下去失了准头。

    他冷笑道:“唐大人,你向来聪明得很,既然知道我是假冒,那为何不再猜猜我是谁?”

    唐泛看着他,他也看着唐泛,原先憨厚的面容此刻怎么看怎么阴狠。

    “其实你扮得不错,连当地口音都学下来了,但不管怎么惟妙惟肖,一个赝品总会在言行举止间暴露出痕迹的。”

    唐泛慢条斯理地说完这段话,在刘村长即将发火之前,他又道:“我们之前进来的时候,从地宫上层开始,就陆续发现玉石和金珠等各种财物,你还记得罢?”

    刘村长:“不错,那些都是上次那帮蠢货死在这里之后散落的,我特意让人不要收拾,那又如何?”

    唐泛:“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我们进来之后,先不说钱三儿和其他人,就连尹元化都忍不住偷偷捡了一颗金珠藏起来,而你,你却一直在前边带路,即使看见了也毫不动心。若你现在是坐拥万贯家财的富贾,又或者已经见惯了富贵的世家子弟,我也不觉得出奇。”

    他对刘村长笑了笑:“偏偏你只是一名肩负了全家生计的农户。你弟弟说过,你媳妇早死,因为家境缘故,你至今还未续娶,也没有子息,这样的人,会看见满地财宝而不动心?那分明是你当时急着想要将我们引入彀,所以根本没有去注意过这个细节罢?”

    “还有,我记得老村长临死前的那个晚上说的那一番话,最后他一直在说到处都有鬼,起初我以为他也只是惊吓之后产生的癔症,但后来仔细想想,他那番话也许是另有所指。因为当时在他身边的,除了我与隋州他们,就只有你了。”

    “让我来推测一下,老村长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他儿子?你担心我们的到来会使得你的身份提前暴露,所以就以老村长家人的安危来威胁他,逼迫老村长自杀?不过老村长为什么不敢向我们坦承,你是不是拿捏了他什么弱点?”

    刘村长对他露出森森一笑:“没错,他们还以为他的孙子,我那二弟的儿子在县里的书塾念书,实际上早就被我让人抓起来了,这个秘密只有老村长知道,我告诉他,如果胆敢将我的身份暴露出去,在我倒霉之前,他的孙子肯定会比我先倒霉,为了他唯一的孙子的性命,他自然要对我唯命是从。”

    唐泛疑惑道:“这倒也说得通,但我不明白的是,老村长是刘大牛的父亲,他能看穿你的伪装并不出奇,但刘大牛的母亲,弟弟,为何都没有怀疑?”

    刘村长冷哼:“你也说了,我的装扮惟妙惟肖,他老娘年老力衰,眼睛不好使,至于他弟弟,那不过是个蠢货,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那一家子里,除了那老头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刘大牛,呵呵,更何况那老头为了自己孙子的性命,反过来还要主动帮我隐瞒呢!”

    唐泛点点头:“那就对了。李漫,好久不见,想来这段时日你应该过得还不错罢?”

    冷不防被他点破身份,对方愣了好一会儿,伸手揪住他的衣襟,阴恻恻道:“你还记得我?”

    唐泛被他勒得有点呼吸不畅,身后双手又被人绑住,姿势有点狼狈,也就没法摆出淡定的风范了,忍不住咳了两声,他道:“怎么会不记得,你在狱中跟李麟互换身份,亲手将自己的儿子置于死地……”

    李漫冷笑:“若不是你,我儿子又怎么会死!若不是你,我如今还好端端地当着我的李家老爷,又怎会被你弄到如今这等境地,被迫流浪天涯!”

    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不仅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样,甚至连声音都完全改变了。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自己失败了,非但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却总要将错误往别人身上推,总认为自己的失败是别人造成的。

    唐泛道:“若不是你狠下心杀害发妻,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之境地!”

    李漫冷冷道:“她与我结发夫妻,有些事情,总是避不过她,她知道得实在是太多了,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唐泛怒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她,从前说的那些要和离她却不答应的话,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李漫冷笑:“是借口又怎样?唐大人,你这样生气,若不是张氏已经年逾五十,我还以为她与你有私情呢!”

    唐泛质问:“那李麟呢,他是你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你都能忍心下得了手!”

    李漫悠悠道:“若我不用他来换,现在我根本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也亏得他从小被他母亲教得一副迂腐模样,读书都读傻了,竟然会任由我摆布。不过话说回来,陈氏已经为我生下了儿子,我李家已经有了香火传承,那种朽木不可雕的儿子,不要也罢。”

    唐泛觉得跟这种人渣讲良心那简直就是一种奢侈,若说之前在李家宅第里,他还对张氏的死有所懊悔的话,那么如今再度重逢之后,唐泛从他身上看到的就只有泯灭人性的邪恶了。

    又或者说,在他心目中,现在只有陈氏母子才是他看重的,至于张氏母子,早就被他丢弃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泛没有说话,李漫反倒问:“你还没有说,你是从哪里认出我的身份?”

    “很简单,我们出发前,你对刘家老二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不?”

    见李漫歪着头思索,唐泛好心提醒道:“你跟他说:等俺回来,弄一锅炖肉等俺回来,下点雪雪白的大白菜!”

    李漫皱眉:“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唐泛笑了笑:“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不过雪雪白这个词,却明显不是来自洛河村本地的口音,就我所知,江南苏州一带,就很喜欢用这个词,你千防万防,也没想到自己在口音上露陷罢?李家虽然长居京城,祖上却是江南人士,很不巧,我老家也在江南,所以一听就听出来了。”

    李漫自忖那头已经将隋州他们困住,便过来杀唐泛他们,因时间充裕,正好他心中又还有所疑问,这才与唐泛两人一问一答,此时听到这里,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你们既然早就有所怀疑,为何还要跟我下来!”

    唐泛面色古怪:“光抓你一个人有什么用,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早在唐泛脸色露出奇怪神色的时候,李漫就有所警觉了。

    下一刻,抓着唐泛与尹元化的两名手下惊叫出声:“坛主!”

    却听得身后凌厉风声挟着杀气汹涌而至,李漫想也不想,伸手抓住唐泛的肩膀,一拽一转,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当你们被打了一巴掌,会作何反应?

    唐泛:先忍下来,找机会打回去。

    隋州:把那人剁碎。

    汪直:把作者剁碎。

    作者:……

    第66章

    说时迟,那时快,凛冽杀意漫天卷来,却又生生收住,只听得前方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估计是对方被迫中途收势,导致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李漫正觉得这人质真是好用之极,还没来得及将手掐在唐泛脖子上,冷不防自己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禁不住惨叫一声,身前被他拿来当作挡箭牌的人已经不见了,自己手腕则被重重一击,登时酸麻得不由自主松开手中匕首。

    顷刻之间,情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漫本来就是商人出身,身手不比唐泛好到哪里去,否则也不至于先前拿个斧头劈人,力道也没掌握好,不过他那两个手下却比他厉害得多,面对锦衣卫的围攻,还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束手就擒。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双手被粗暴地缚在身后,李漫瞪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道。

    造化弄人,他刚刚才让唐泛尝过的滋味,转眼就用在自己身上了。

    一名锦衣卫走过去,将石门缓缓推开。

    在李漫他们的瞪视下,庞齐带着钱三儿等人大大方方地从外面走进来。

    石门重又合上。

    方才他们所感受到的怪物将近的威胁,仿佛只是幻觉。

    隋州亲手给唐泛松了绑,关切道:“没事?”

    “没事。”唐泛摇摇头,便四下张望起来。

    从布置上来看,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厅,实际上就是巩侯墓的中心位置,中间那个棺椁,正是安放巩侯尸身的地方,棺椁上面的花纹证明了唐泛之前的猜想,这确实是一个先秦君侯的墓穴。

    不过因为这个正殿空间比较大,左右还有模仿墓主人生前居住的配殿,而李漫他们又只点了一根烛火,以至于这里除了烛火周围的一小圈区域,其它地方都很暗。

    身处其中,趋明避暗,人很容易下意识地朝有烛火的地方去看,这样当眼睛看向其它地方的时候,就会出现短暂的失明。

    隋州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事先藏匿在配殿之中,屏住呼吸,趁着李漫防备松懈的时候,一击得中。

    李漫虽然也想通了这一点,但他仍旧感觉到无法相信,他总自负于自己的安排,可似乎屡屡都栽在唐泛手上。

    “这不可能,我们的人明明引开了你们!你们是怎么从那边跑到这里来的!”

    隋州没有搭理他,反而先望向唐泛。

    唐泛玩笑道:“因为隋镇抚使英明神武,非尔等凡人所能揣摩!”

    隋州眼中露出一丝好笑,但当他再转向李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冰冷无波的神情:“这座墓穴的布局,我们在下来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知道了……”

    没等他说完,李漫就叫了起来:“不可能!”

    他说不可能,自然是有理由的。

    贵族下葬,为了防止盗墓,不说不能留下任何传世的资料,有时候还会杀掉帮忙修建陵墓的工匠,甚至像曹操,还会弄出什么七十二疑冢来,为的就是起到迷惑后人,彻底防盗的作用。

    虽然这样做不一定有效果,但反正从古至今大家就是这么干的,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这座墓穴位于永厚陵底下,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事先知道它的布局了。

    面对李漫一脸“我有文化你少骗我”的表情,唐泛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为官之前,曾游学天下,到过陕西一带,那里有不少墓坑,据说是从前周王室的陵墓,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当地人盗挖一空,但葬坑与遗址仍旧在,我观察之下,发现那些葬坑的规制皆是大同小异。”

    “永厚陵只有上下两层地宫,这是前人明明白白写着的,宋英宗下葬仓促,也不可能再弄出什么暗道来。你虽然不是真正的刘大牛,但为了引我们下来这里,可谓煞费苦心。”

    “你说的话,自然不能全是假的,起码要半假半真,而钱三儿又没有说谎,那么结合你二人的话,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你们口中所谓的地宫三层,必然是另外一座王侯墓穴。”

    “于是我便暗中留了心,翻阅县志之后,发现此地乃先前巩国旧址,属于周天子王畿之地,周室卿采邑国,这样一个小国,一切规制肯定是模仿周王室而来的,连墓穴也不会例外。”

    李漫接上他的话:“所以你便将自己在陕西看见的那些周朝墓穴的布局照搬过来。”

    唐泛颔首:“不错,但我毕竟只是照猫画虎,每一座墓穴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就算知道大致的布局,其间肯定也会有差错,譬如这墓穴中的那些机关,我们就不可能事先知道。但这个时候,你们帮了我们一个忙。”

    李漫声音沙哑:“什么忙?”

    唐泛:“我们下来之后,发现这里只有散落的金银珠宝,却没有尸身,若说怪物连肉带骨头一起吞下,那还可以理解。但从钱三儿的描述里,我们可以知道,李葵他们一行人下来,又与怪物搏斗,这中间必然经过一场恶战,所以我们经过的地方,断不可能收拾得如此干净,怪物再如何凶猛,总会留下一两节残肢躯干,事有反常即为妖,这里必然是曾经被人刻意收拾过,为的就是引我们下来。”

    李漫:“很合理,还有呢?”

    唐泛:“既然是有意引我们来此,那么你们自己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总不能在这里先被那些机关暗算了罢,所以我与隋州二人才会放心带人下来。”

    李漫皱眉:“我记得刚才我要杀你的时候,那怪物就叫了起来。”

    唐泛唔了一声:“钱三儿。”

    钱三儿被叫到名字,忙不迭从黑暗中走出来,狗腿地朝唐泛讨好一笑,然后将手放在嘴边。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响起,正是方才他们听见的鬼哭声!

    李漫和他两名手下睁大了眼睛。

    钱三儿挺起胸膛,颇有几分得意洋洋:“不才区区也不是只会偷鸡摸狗!”

    要知道他的口技在黄河帮也是一绝,否则也不会被师父带过来帮忙望风,虽说大忙帮不上,但关键时刻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场的,这不,李漫他们就被骗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李漫设计将隋州一行人引开,准备逐个下手,先杀了唐泛和尹元化。没想到隋州他们早有准备,将计就计,通过那个想要引开他们的白莲教徒,反而摸清了这里的机关设置。

    加上原先唐泛所做的准备,他们下来前就对这里的环境布局有所了解,只要稍微走一走,就不会再被那些障眼法的机关所迷惑。

    此时,隋州他们已经发现跟在后面的唐泛和尹元化不见了。

    正如唐泛了解隋州,隋州也同样了解唐泛,他知道唐泛肯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等待他们前去救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要如何相遇。

    所以隋州就让钱三儿以口技模拟怪物的叫声,一路将李漫他们引入大殿。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李漫哈哈大笑起来:“我曾听老李说你聪明过人,断案如青天,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先前我栽在你手里,也算输得不冤枉了!”

    他口中的老李,便是从前李家的管家,与唐泛关系也不错,可惜后来却被活活烧死在了李宅里。

    唐泛摇摇头:“被你夸赞,本官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李漫哂笑:“可惜你猜错了,这里不是白莲教的大本营,充其量只是分坛罢了,想借此来升官发财,恐怕你要失望了!”

    唐泛:“失望倒未必,来而不往非礼也,方才我已经将来龙去脉向你坦承,现在该轮到你了罢?”

    “问罢,我知无不言。”李漫倒也干脆,在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抗之后就变得很痛快,锦衣卫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一点也不想尝试他们的手段。

    唐泛也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诸如此类的废话,那些都可以留待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

    “这里究竟藏匿了多少白莲教徒,除了你们几个之外,其他人在何处?还有,那怪物是不是你们放进来的?”

    李漫道:“我们本来有三十几个人,不过在偶然发现这里之后,也在与那怪物的较量中损失大半,如今只余五人,三人在这里,还有两个在外面,正是他们方才将你们引走的。”

    “至于那怪物,”他看了唐泛他们一眼,慢吞吞道:“是这里的镇墓兽。”

    从李漫的讲述中,唐泛他们才知道,这座墓穴与洛河之间果然是有通道相连的,中间一道石门,以机关开启或关闭。

    每当洛河水位下降时,石门开启,镇墓兽从墓穴回到洛河,石门关闭。

    而洛河水位上涨时,石门又会再开启一次,此时镇墓兽就会从河里回到墓中。

    当然,镇墓兽本来就不是镇墓兽,估计是从黄河游入洛河的一种水中猛兽,只不过被两千年前的古人利用作为镇守此墓,防止盗墓的镇墓兽罢了。

    李漫他们一行人本想盗墓发财,却无意间在这里发现了这座巩国墓穴。

    虽然大家被镇墓兽折腾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但是这里头却有极其丰富的陪葬品,抛去那些他们认为没有价值的青铜器不说,光是金银珠宝,集合起来能整整堆满一个耳室!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白莲教没了南城帮那个财源之后,正需要大笔金钱补充,李漫等人立功心切,在折损了那么多人马之后,他们总算摸清了镇墓兽的出现规律,又设法将那些宝物聚集到一起,准备偷偷运走。

    然而镇墓兽的凶性已然被他们唤醒,是以从一年前开始,洛河村的人总时不时能听到那阵诡异的哭声,那哭声正是镇墓兽发出来的。

    先前唐泛他们早就知道,为了弄清哭声的来源,洛河村一共出动了两批人,第一批六个人有去无回,大家都以为是河神作怪,但实际上他们却是因为发现了李漫等人的动静,进而被杀人灭口的。

    第二批去的人里头有县城里的捕快,也有洛河村的村长,那些人被引入了盗洞里,原本李漫想将他们作为镇墓兽的食物,但又怕这些人有去无回,更加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就特意放了一个已经疯疯癫癫的捕快,和洛河村老村长回去。

    又以老村长的儿子威胁他,让他装疯卖傻来告诉世人,那河里有河神的存在,借以转移世人的注意力,使他们不会去注意到盗洞下面,这样李漫等人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转移财物。

    但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钱三儿师父那一伙盗墓贼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挖坟,又开了另外一个入口进宋帝陵,从而发现帝陵下的巩国墓。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李漫等人用同样的手法杀了盗墓贼们,却忘了外头还有钱三儿那个漏网之鱼,结果唐泛等人又从钱三儿身上挖出不少线索,亲自下墓来杀镇墓兽。

    这些事情,都是李漫没有想到的。

    如果唐泛等人再晚两天过来,李漫等人就可以顺利将财物转移顺便逃走,唐泛他们下来之后,就只能遇到凶残的镇墓兽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漫就算再算无遗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些细节上的疏忽,成为今日失败的诱因。

    他没想到朝廷派来的钦差正是“老熟人”唐泛。

    他也没想到有前面那一大堆死人,唐泛等人还会甘愿冒险下墓,悍不畏死。

    他更没想到唐泛他们早就做足了准备,下来之前就连墓穴的布局摸得七七八八了。

    背上挨了那一刀,失血的感觉让李漫眼前一阵阵发黑,说完这些话,他更是口干舌燥,浑身乏力。

    突然,尹元化抬起脚,狠狠地将他一踹,厉声问:“那些财物呢,都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李漫双手被绑,冷不防被踹倒在地,他也不怒,只是喘着粗气道:“如果我说了,你们能放过我的性命吗?”

    尹元化记恨他们刚刚将自己五花大绑的事情,闻言冷笑道:“你们意图谋反,祸乱天下,没有诛九族就不错了,还想保命,若是不说,今日就等着丧命于此罢!”

    李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伤口上的疼痛使得他的笑容越发扭曲。

    “你笑什么!”尹元化被他笑得胆寒,还想再踹一脚,却被隋州拦住了。

    李漫笑不可抑,连眼泪花都冒出来了,对着尹元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笑你太蠢!我说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我活得更久一点,这样你们的死期就到了!”

    像是为了呼应李漫,他刚说完这句话,从石门外面,就遥遥传来一个诡异的哭声。

    所有人脸色微变。

    李漫大笑:“我早就说过,那镇墓兽闻血而动,对血腥味最是敏感,我的血引来了他,你们知道这一切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死在这里!”

    石门外面传来砰砰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外力在撞击着,起初只是试探性的力道,伴随着对方发现石门坚固,便越发用力了起来,石门连带着里面这间正殿甚至被撞得微微颤动,扑簌簌地落下来许多灰。

    李漫还在笑:“这里的秘密永远都会被掩盖,你们全都跑不出去的!”

    他的后脑勺被庞齐重重地抽了一下:“你自己还不是要死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快想办法!”

    李漫狞笑:“圣教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它,就没有家财万贯的李漫,现在我报恩的时候终于到了,能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我也死得不亏了!”

    说话间,石门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这道门原本是依靠巧劲才能打开的,对人来说并不是难事,但对猛兽来说,石门就是横在眼前的障碍,不过外面那头镇墓兽明显是有些智慧的,在发现连续撞击没有用之后,它就逐渐停下攻势,转而进行其它的各种尝试。

    身处石室里的人们原本以为他们虽然暂时出不去,但外面的镇墓兽也进不来,只要耐心等待些时间,它失去耐心后就会自动离开,然而当他们看见外面的石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的时候,不由都有些心惊胆战了。

    一只尖利如同鸟爪,却比普通鸟爪还要大上好几倍的黑色爪子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以这怪物在外面的力道,被这样一只爪子抓下来,估计脑袋当场就得开花。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都是狠狠一颤。

    隋州喝道:“上去按住门!”

    其实也不需要他说,许多人早已扑上去,用身体将那石门死死堵住。

    然而外面那道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是堪堪将门推回去。

    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石门又是被狠狠一撞!

    许多人还贴在门上,当场就被震得四肢发麻,没了力气。

    外面又是一撞!

    一下!

    再一下!

    隋州沉声道:“火铳准备!”

    被这一声提醒,许多人才想起他们还有火铳傍身,带着火铳的锦衣卫连忙往里头填充上火药,万分紧张地瞄准石门处,只等着这道石门一旦撑不住倒塌……

    然而坏事似乎总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还没等他们准备好,那石门就已经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撞力,轰得一声碎成两块,往后倒塌下来,有些人躲闪不及,当时就被压住。

    伴随着石门彻底作毁,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熏得众人差点就吐了出来!

    殿中唯一的蜡烛也随之彻底熄灭。

    不过幸好在那之前,隋州已经命人点了四五个火折子分别丢在各个角落,所以此时此刻,一道黑影伴随着腥风扑了进来,他们也终于得以看见李漫口中这只镇墓兽的这面目。

    实际上这怪物并不高,却长得很粗壮,脖颈很长,整个身体约莫有壮年男子的三四倍大,浑身布满黑色的鳞片,白森森的牙齿和巨大的嘴巴向众人昭示着它的咬合力,高高仰起的脑袋上嵌着两颗血红的眼珠子,正缓缓转动,怨毒地盯着殿中所有的人,仿佛已经将他们当作了盘中餐。

    有鳞而无角,四肢却有爪,像蛇非蛇,也比鳄鱼大了数倍有余,唐泛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名字,但那原本只是记载于南北朝的一本志异上,在那之后数百年来未曾有人亲眼见过,却没想到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现在可一点也没有见到传说的兴奋感,殿中已经因为这怪物的出现而乱作一团。

    它的身体死死堵在门口,只消动动脑袋和尾巴,便已经将所有人搅和得不得安宁。

    锋利的绣春刀砍在那黑色的鳞片上,鳞片毫发无伤,能用来砍柴的绣春刀竟然却微微卷刃。

    怪物的尾巴一扫,一名锦衣卫瞬间被卷飞,又重重落地,生死不知。

    隋州趁着那怪物在应付其他人的时候,纵身一跃跳上它的背部,怪物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张嘴发出凄厉的叫声,却不是兽吼,而是唐泛他们听过无数次的鬼哭声。

    那声音石室之中来回贯穿,令人耳膜嗡嗡作响,毛骨悚然。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四只火铳里的火药被点燃,火光喷射而出,悉数击在怪物身上。

    然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那怪物却仅仅只是发出更为尖利的叫声,越发被激怒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其中一个手持火铳的锦衣卫探了过来,张开腥臭的嘴巴。

    “啊——!”那锦衣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的一只手臂连带半边肩膀全部被撕咬下来,鲜血霎时间狂喷出来,溅了旁边猝不及防的同伴一头一脸。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样恐怖的攻击力,只怕大伙全上,也不会是它的对手啊!

    先前他们听到李漫说折损了二十多个人的时候还心存轻慢,现在看来对方的说法却是丝毫不夸张的。

    “上火铳!”隋州厉声一喊,喊醒还在怔愣的人们。

    庞齐抢过旁边一名手下的火铳,对着他吼道:“填药!”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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