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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艳骨 作者:三两钱

    第23节

    流景想了想,地府好像也没有鬼医,于是作罢,流景上了床,盘腿而坐,调节真气,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好些,呼气吐气也没那么痛了,才长吐一口气,从入定中出来,可一睁开眼,就看见艳骨坐在旁边,如月华的双眸正落在□□的胸膛上。

    流景思绪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拉起里衣穿好:“什么时候来的?”虽然都是男人没拘谨的必要,可流景好歹是存了点不该存的心思,被他看着,终究有些不安。

    艳骨的视线并没有因为里衣的拉起而挪开,依旧停在那:“伤的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说?”

    这还用说?没眼瞎的都能看到那一掌打过来的时候吐得那口血:“并无大碍,调息过后已经好多了。”

    艳骨怔了怔,又才断续道:“关于酒青”

    整理衣衫的手一顿,半响流景才声音平静的回道:“我会去找他。”

    艳骨肯定的再问:“你决定好了?”

    他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要是有点责任,不管这次前去会遇到什么危险,都应该去救他,只是我不明白,何以你这般不待见酒青?”其实大家都清楚,当时卫纸月劫走酒青,谢必安与范无救虽说难挡其攻势,可艳骨不同,只要艳骨肯,即便是没被术法阻碍的卫纸月也不能带走酒青。

    “我不止不待见他,连你也一样”艳骨一句话,将流景好不容易调节好的气息再次打乱,对上他那冷漠疏离的眸子,流景压制下的心痛又猛烈席卷而来,痛的整个心都在蜷缩。

    愣了好久,才从那万般撕扯的喉咙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启程。”

    艳骨起身,拂袖而去,房门嘭的一声巨响,仿佛在控诉他人粗鲁。

    流景多想说,艳骨,胸口好疼!你能听见吗?

    流景临行前先去见了步晚,鬼市的鬼民见他回来了,纷纷上来打招呼,寒暄了几句,就到了步晚的脑浆铺。

    步晚一身荆钗布裙,头包方巾,朴素装扮,却不失温婉秀丽。

    步晚正在给客人上脑浆块,抬起眼看见流景就站在眼前,脸上露出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流景的脚步随着步晚走到一旁的空桌坐下。

    “饮茶还是喝酒?”她什么时候还卖起酒来了。

    流景摇摇头:“不了,待会还要出去。”

    步晚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同:“是要去鬼市监工吗?你走这段时日,狐禾公子将此事进行的很好。”

    所以他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这样我就放心了。”

    步晚还是给他倒了杯茶:“看你回来,想必此事也处理妥当,如何?”

    流景今日来此,就是跟她说这事,她与酒青年少熟识,多少有些感情在里面,瞒着也不是个事:“事情出乎预料,卫家两老,的确是被辛夷所害,但”流景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个遍,步晚听后,神色慌乱,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应道。

    “今日来见你,就是想让你放心,还有,我这次去找酒青,归期不定,你好好保重。”见她不语,流景安慰道。

    步晚点点头:“你才是,身为判官,却远离酆都,真要遇上什么事,谁照顾你,给我好好的回来,等鬼市建起了,我就开几个分店,到时候挂你名号。”

    哈哈哈:“你有这抱负,也是极好。”流景起身,转身欲走。

    步晚在背后相送,等他走下石阶,她才说道:“流景,人生来便有自己的命,你也是为了查清此事,还辛夷嫂子一个清白,这不怪你。”

    如何不怪,他毕竟害了两个家!

    出了鬼门关,流景依旧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巍峨的城池,威严壮丽。

    上了人间,再临南郡城,依旧人流不息,依旧喧闹辉煌,流景去了曲家,曲家挂着白纱,原本华丽如殿堂的曲家,一夜之间,人人面上露出哀伤。

    曲暮终究发了丧,也许在流景看来,木兰与辛夷已经消散天地,可对于曲暮和曲少梓,这毕竟是最后一个念想,墓碑在,人依在。

    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灵堂前,只有曲少梓一人披麻戴孝,管家在一旁招待,他跪在地上,至始至终,未曾说一句话,流景隐了身形,在灵堂待了许久,从日头明朗到日落,最后入夜,上弦月挂在柳梢头,清辉遍地。

    曲少梓滴水未进,在灵堂前跪了整天,朋友一场,流景却执着于见与不见。

    “少梓哥哥”一道清丽声音响起,一个身穿素白衣衫的姑娘从门口端着米饭走近,流景望去,正是柳璃。

    柳璃端着食盘,学着曲少梓的样子,在他身旁跪下:“少梓哥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一点还不好?”

    曲少梓往火盆扔冥纸,一张一张,火焰时高时低,光映着他惨白面容:“我不想吃。”

    柳璃见他不吃,急红了眼:“少梓哥哥,我知道伯母去世了你很伤心,可是现在伯父也病了,曲家所有事都靠你支撑,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少梓哥哥,你不能倒了。”

    原来一日不见曲暮,是因为辛夷的走让他郁结在怀,卧病在床。

    “璃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一停下来,我就能听见娘的声音,我知道她不在了,可你让我怎么办?”两行泪落在火盆里,让火焰有霎时的减低。

    这个少年,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般脆弱过,即便是纸月姐姐去世,他也能笑脸相对!柳璃忽然很心疼他,心疼他的坚强。

    柳璃放下食盘,伸出手将曲少梓拦着肩膀抱住,哭道:“少梓哥哥,即便是伯母去了,璃儿也相信,她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你,还有璃儿,璃儿也会一直陪着你。”

    难怪辛夷到死都还让曲少梓娶柳璃,这姑娘,活泼精灵,却不失细腻。

    曲少梓想着娘亲所托,任柳璃抱着,闭上眼,两滴泪再落下:“璃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柳璃默默不语,喜欢又如何,还不是没个结果?

    曲少梓好像根本不是在问柳璃,更像是自己问自己:“少梓哥哥有,他虽为男子,却与众不同,我第一次见这种人,够虚伪,够做作,却让你无处怀疑,不得不去相信,我每日找借口与他饮酒,你不知道,他有多好酒可是直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与他,终究是晚了一步,不是他来的晚,是我太晚遇到他璃儿,娘走前希望我娶你,若是你有喜欢的人,哥哥一定帮你,若没有你嫁我可好?我会保证,这一生,唯你一人。”

    柳璃趴在曲少梓的肩头哭,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打闹,一起喜欢别人,一起喜欢着别人而决定在一起!

    “我答应你。”

    这两个人莫不是糊涂了,终身大事能这样草率吗?

    流景本想现身,可是一想,如果不是这样又能哪样?不管是曲少梓还是柳璃,他们的感情都得不到回应,终归人鬼有别,是人,就该好好过人的日子!

    曲少梓还是没吃一口饭,柳璃也不再多劝,陪了曲少梓一会,便端着食盒起身离去,流景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走出长廊,才现了身。

    “柳姑娘。”流景在她身后叫道。

    她听见人叫,转过身,见是流景,脸上表情稍瞬即逝:“流景公子。”她刚哭了,脸上还有泪痕,双眼也是通红。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说是好久,也不过几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怎么好流景公子深夜拜访,可是有事?”

    是啊,贸贸然的出来见她,是因为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与少梓。”流景尴尬道。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流景看着她,可能是经历了辛夷的死,她感同身受,又或者是刚刚曲少梓的求亲,她这时,安静许多,这时想起初见她时,活泼俏丽。

    “柳姑娘,必安的事,我跟你道歉,你与必安”

    她听闻,苦笑着摇头:“他不爱我,不是他的错,是我一厢情愿,知道你们身份不简单,还起这些心思。”

    “你知道”

    “我都知道,也许是有缘,柳家家族史上,曾有先人见过黑白无常,并在书上记录下来,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这身穿阴阳鱼图服的,不是黑白无常又是谁?”

    柳家史上,竟有这等奇遇。

    “流景公子,你去看看少梓哥哥吧,他这么孤独,一定想你陪陪他。”柳璃道,说罢她转身离开。

    可走了两步,她又轻声问道:“你说,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他?”

    流景没回答她,他出来时把生死薄放在了艳骨房里,因此她的命无处知晓,听不到回答,她迈起脚步终于越走越远。

    折回灵堂,曲少梓还是那个姿势,他又往火盆上扔了一叠冥纸。

    “你来了?”他未抬头,却知晓是谁来了。

    流景走进灵堂,惊讶问他:“你知道我在?”

    他轻笑:“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母亲是谁,一般的隐身术,我还能看穿。”

    是啊,虽然是辛夷的身体孕育了他,可辛夷的身体早已和木兰融合在一起,生下的曲少梓,若是继承一点妖力,又有什么问题?

    “那我在这”话没说完,他却点点头。

    害的流景是羞得直摸鼻子,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还是被人知道自己偷听了他的秘密。

    “咳我并不是有意偷听。”流景尴尬道:“你若是不想,这些我都可以忘了。”

    他轻轻问:“为何要忘了?是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无法回应我?”

    咳咳咳,当然是:“对不起。”

    他也不追究,的确,今夜的他与过往真的不同了:“你对璃儿说了什么?”

    他都能看到自己了,流景也就知道他已经知晓自己追柳璃去了的事,因此流景总结总结,道:“祝你们早生贵子,永结同心。”

    他笑,笑的不可抑止:“哈哈哈,好,好个早生贵子,永结同心。”

    流景本不想再对他残忍,可不断他念想,他要怎么度过那漫长岁月?

    “少梓,我要走了,我要去找酒青。”许久之后,流景说了一句。

    他淡淡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回来?”

    默了默,轻声道:“不知道。”

    “呵此去山长水远,望君保重,待君归来,再醉一场。”

    “保重。”流景毅然转身离去。

    曲少梓在身后念:“今夜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第47章 47

    流景无声无息的走了,艳骨走进他的房间,这房间本就没他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可是那夜,他的眼神却在心头萦绕。

    艳骨坐在床上,默默想着,走吧,走了也好,不用看着心烦,不用总是想起以前的事,艳骨做神仙做久了,神仙的潇洒他大部分忘了,人的多愁善感却记得很多。

    不是凡尘人,非惹凡尘事,便是天神又如何?有些事的控制,终不在自己身上。

    流景走后的第一个月,艳骨开始在想,他现在走到哪里了?

    第二个月又在想,他身上盘缠可够用?没了记忆,他能在人间闹腾出什么?

    第三个月禁不住想,他走在南边,那里冷吗?

    可秋去冬来,半年多过了,也没见他回来,他见到那人了吗?

    第十一个月,整顿鬼市历经一年,终于大有所成,酆都再现昔年繁华景象,开市的那日,鬼民都问他去了哪?艳骨答不出,终究没答。

    天下之大,无极繁华,流景在尘世走了一年多,走遍每个角落,仍是没酒青的半点消息,这一年多以来,流景靠着艳骨当时给的微薄银两度日,渴了就喝酒,饿了就吃烤鱼,累了就歇在树丫子上,一年多过去了,找不到酒青,却差点没把自己活成野人。

    走遍大江南北,没寻到酒青,却领阅不少的民俗风情,夜晚唱歌跳舞,好不愉快。

    一年之后,寻找酒青未果,加之想念故人,流景便打算折回酆都城一趟!这么久没把酒青找到,却把自己变成了邋遢青年!

    艳骨的那些银两,本就让流景在人间挥霍不少,而这次出走,理所当然不够,自己唯一能用来挣钱的,就是给人算命,一开始还能蒙几个钱,可久了,算十个有十一个不准,自此邻镇乡村都知道有个长得不错的骗子先生,最后算命不成,流景就给人家抓鬼,可遇上的鬼要么太可怜要么就是比他还不要脸,闹得更是不得安宁,最后人家被折腾的也不愿再请他。

    回酆都城前,路过南郡城的时候,天时已经是皑皑白雪,南郡城内银装素裹,家家户户,围炉饮酒,诗情画意,潇洒安然。

    曲家灯笼高挂,白里一点红,犹如红梅朵朵,找了下人通报,一年多不见,流景风尘仆仆,满脸风霜的出现,就连管家都是认了好久!

    在管家的引见下,终于见到了曲少梓,跟着一起迎接的,还有柳璃。

    许久不见,曲少梓眉间没了张扬,多了沉稳安逸,柳璃也不像以往那般活泼俏丽,安静的站在曲少梓的身边,沉默寡言。

    故人相见,不过一年,恍若一生!

    曲少梓见流景身上邋遢,当即遣了下人准备了热水,等沐浴干净后才接见。

    流景真想骂他,他以为这一年来都是去玩的吗?这样甩脸色是给谁看?

    不过算他有良心,等沐浴完毕,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精美酒菜等着,狼吞虎咽横扫一顿之后,流景才满足的摸着肚子打嗝。

    柳璃摇摇头,无奈的为流景斟茶:“瞧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了一年。”

    听闻此言,流景狂点头:“璃儿你说的没错,我真的饿了一年。”艳骨给的盘缠,不到第三个月就给他买酒买完了,之后都是靠坑蒙拐骗混下去的。

    柳璃瞪了流景一眼:“反正饿不死你。”她知晓他的身份。

    流景笑了笑:“是饿不死,可能把我饿残。”

    曲少梓耻笑他:“饿残?是馋酒吧?”

    这个即将及冠的少年,今日穿了件深色鹤氅,脖子上围着灰色披肩,衬着他白皙俊美的面容,细看之下,他又长大了些:“待君归来,再醉一场,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是留着肚子。”

    曲少梓的双眸划过一丝异色,稍即笑了起来:“你这样,还喝的下吗?”

    流景也笑:“不醉不归。”

    柳璃听到这,更是无言了,站起身,轻声道:“我去为你们备酒。”

    唉,娶妻当如此啊,曲少梓要为辛夷守孝三年,柳璃会在这,听管家说,是经常过来陪曲少梓,流景转着茶杯,消耗着管家给他的消息。

    他们将喝酒的地方挪到了曲少梓的院子,半开半闭的木门,占着毛毯而坐,围炉温酒,院内被雪覆盖的青松,皑皑白雪,点点绿意。

    外面的雪很大,哗啦啦的落着,屋内的炭火却燃烧的很旺。

    柳璃在一旁,温酒倒酒,眉眼温婉,看来一年过去,长大了的也不止曲少梓一个。

    咕噜声传来,合着炭火的噼啪声,门外的落雪声,忽然美得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这酒终于等到它开启的那日。”曲少梓在对面坐着,斜倚着的姿势,修长手指握着酒杯,落落大方。

    流景想起旧时言,此去不知归期,却只是一年多,就挨不住思念走了回来:“我喝过许多地方的酒,终不及与你一起痛快些。”

    “呵你终是晚了一步,一年前我就说过了。”他反击道。

    哈哈哈,那倒是:“所以我回来找你了。”

    “啧啧啧,没找到酒青,却敢挂念我的酒,你这个朋友,也不过如此。”

    “好说好说,他若是知晓这一年为了找他受了这么多苦,也会体谅我。”流景笑道。

    柳璃想起刚见他时,邋遢的没有一点翩翩公子的风采:“酒青大哥若是晓得,肯定心疼坏了。”

    “还是璃儿知道心疼我。”流景探手过去,给柳璃斟了杯茶。

    柳璃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却是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茶驱寒。

    “对,我家璃儿可好了。”曲少梓眯起眼笑。

    他们终将成亲,谁都知晓,流景更清楚。端起酒杯,敬他:“这一杯,敬你的款待。”

    两人有默契的饮下,柳璃及时添酒。

    曲少梓端起酒杯:“这一杯,敬你守约。”

    流景一愣,却是笑了起来,再次饮下。

    “这一杯,敬你经年埋酒。”流景道。

    曲少梓饮,再倒:“这一杯,敬你给的成全。”

    流景饮,再倒:“这一杯,敬我们友谊长存。”

    曲少梓饮,再倒:“这一杯,敬我们,无情却有缘。”

    三敬三杯,了结一切,柳璃默默看着,默默倒酒。

    流景看向屋檐外的天,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漫不经心问道:“少梓,你爹他”

    曲少梓笑了笑:“回辛家去了,终日待在那棵老树下,我每日都去看他,挺好的。”

    “呵呵”流景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曲少梓轻声道:“娘死了,打击最大的其实是爹,有的时候,太爱了,反而顾及才多。”

    曲暮当时旧言重回耳边,笑了笑,端起了酒杯,暖酒入肚,终于好些。

    柳璃见他们两个忽然沉默下来,岔开话题道:“流景,给我们讲讲你这一年遇到的趣事吧。”

    想到那些蠢事,流景笑了出来:“好说好说,我走到北边的时候,正巧遇上一家人给老爷子做寿,那老爷子年纪挺大了的,我趁机混进去给他贺寿好骗点酒喝,当时没想到什么贺词,就说了句祝他长命百岁,可老爷子不高兴了,长命百岁不好吗?老爷子用木杖打我,打完了才说,他今年办的是九十九的大寿,当年进门太急,我没认真看,结果宾客认出我根本不是村里边的人,就把我赶出去了,我惨啊,酒没混到吃,还被打一顿”说罢流景摸了摸当初被打的手,就那一棍,他疼了几日。

    柳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为判官,却混到骗吃骗喝的地步,除了你也没谁了。”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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