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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综武侠]请叫我红领巾 作者:铂金色

    第8节

    朱见深发笑。叶孤城明明盯上王妃,却不直接说,让南王自己去体会。

    南王之前被迷了心窍,经过朱见深提点,又听了叶孤城的话,自然而然联想到王妃是因为暴露身份,才一走了之。

    他问道:“世间能伤你的女人,能有几个?”

    叶孤城道:“若正大光明比试,能伤我的人,必定也要付出代价。”

    南王道:“你是说她耍手段?”竟似松了口气。

    叶孤城冷冷道:“我本已经抓住她,却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这花香甜蜜得竟非世间所有,而似来自天上。我只觉得脚发软,眼前发晕,整个人竟已昏昏欲睡。”

    朱见深在一旁笑而不语。石观音的迷药虽厉害,对付绝世剑客还差了点火候。叶孤城中招,其中有他一份功劳。

    叶孤城不知道使坏的人就在身边,将所有事情都记到了南王妃身上,他冷冷道:“等我醒来,发现她取走了我一样东西。”

    南王松了口气道:“你既然活着回来,她取走什么,就随她去吧。”言语之中依旧有偏袒之意。

    叶孤城冷冷道:“她取走了我的剑。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南王这些无法淡定了,他浑身颤抖,干涩道:“也是打开宝库唯一的钥匙,那宝库里有亿万来两黄金,她果然所图匪浅。”

    第42章 打道回京

    王府整个宝库被人搬空时,南王虽愤怒,却依旧有底气继续过奢侈生活,因为他有从皇宫里窃来的亿万两黄金。有钱在手心里不慌,如今他最大的依仗,转眼就落到了他人的手里,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背叛他,顿时脚下一软仆倒在地。

    叶孤城没有去扶,朱见深靠着近,也不去扶一把。等到南王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才佯装关心去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打得南王嘴角直抽搐。也不知道是他下手重,还是正好拍在了伤处。

    身上的痛哪里能及心中的痛。南王颤巍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步子缓缓坐在太师椅上,半天都没缓过气来。半响之后,他才幽幽道:“王府宝库里的东西虽然价值连城,却比不上王妃的一根汗毛。她弃我而去,情愿舍弃王妃的位子,去谋亿万两黄金,是以为她要的太多,我必然不会给她,可她怎么知道若是她开口,别说是黄金,我这条命都愿意给她——”

    南王深情款款的模样,只会让朱见深发笑。石观音的男人们,哪个不是掏心逃肺,连灵魂都给了她?但越是这样的男人,在她眼中越卑贱。南王以为付出真情,付出了全部就能感动对方,殊不知在石观音眼中,这样的东西太容易获得,这样的男人也太多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南王到底是做大事的人,片刻失神落魄之后,理智就回来了。他盯着叶孤城问道:“你既然与蒙面女子交过手,可有认出她的来历?”

    叶孤城面若冰霜,似乎又回想到了他们交手的场面,眸子更是寒意煞人,冷冷道:“她武功之高,若不使用手段,依然能与我一战!却偏偏使用旁门左道,必然不是武林正派。”

    朱见深徐徐道:“她的长相,若是名门正派,早就江湖皆知,不可能至今没被人认出来。可若是邪门歪道,有这等长相,也不可能默默无闻。”

    “不错!”叶孤城冷冷道,“易容术扮丑容易,扮漂亮却难,通常需有个参照物,照着某人的长相制作。王妃的相貌,被人看过肯定能认出来。她的脸色自然,不似易容。敢用真容示人,有恃无恐犯下弥天大案,说明她之前一直深居简出,住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南王脸色变幻,想到对方一颦一笑,不由恍惚起来,一听说对方用真容示人,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似哭非笑,许久后才道:“符合条件的人,范围更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急切,却不似之前灰心与愤怒交加,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反而多了一些不寻常的期冀。

    叶孤城好似看透了南王依旧抱着念想,冰冷的眸子闪过嘲讽,冷冷道;“那致我昏睡的花香,不是牡丹,不是玫瑰,也不是梅,不是菊……那香味不似中原会有,我竟判断不出那是什么花。之后我想起那趟沙漠之行,曾经听到过一些传闻。有此等武功和长相,我只想到一个人。”

    南王急切问:“是谁?”

    叶孤城冷冷道:“西武林,石观音!”

    南王捏着椅柄的手,蓦然爆出青筋,他一字一字道:“石、观、音!”心中震撼可想而知,喃喃道:“她是世上武功极高心肠最冷的女人,也是传说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果然心狠,我对她那么好……”

    叶孤城不语。南王仪表不凡,却已是个中年人。相传石观音虏获的,无一不是绝世美男子,南王相貌拼不过人家,如今又没了银子,能拼的只剩下地位了。石观音连王妃都不当,可见南王已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若真在乎地位,比起南王,世子更加有竞争力。

    叶孤城目光落在朱见深身上,看得对方莫名其妙,还以为哪里露了马脚。

    南王的眸子暗了暗,强压心中的翻腾,冷然道:“你中招昏睡过去,今早下人将南王府翻找了几遍,这段时间你在哪?”

    若对方真毫无知觉倒在王府中,怎么没有人向他禀告?

    叶孤城眼中闪过诧异,表情更是凝结成冰,冷冷道:“我醒来后发现被人夺了剑,四处找寻,一直追出了城,不在王府中。王爷是不信我说的话,还是不信那蒙面女子的身份?”

    “……”南王哑然。他嘴唇颤动,语声憔悴道:“她拿走了你的剑,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叶孤城冷冷道:“她不但拿了我的剑,也拿了开启宝藏的钥匙。我打算启程去沙漠,这趟回来是告诉你知晓,顺便收拾东西。”

    南王追问道:“你要去沙漠找她?你能找到她?”

    叶孤城冷冷道:“若找不到她,我就守着宝藏,直到等到她。她连王妃都不当,舍弃这么多,不回本怎么甘心?她总要去取的。”

    南王道:“若是见到她,你就将她带回来。”

    叶孤城冷冷道:“她武功之高,并不在弱于我,比试之时我若留情,死的会是我。”

    “……”南王摆摆手,什么都不说了,心累。

    叶孤城那番话没有说完。若留情死的会是他,不留情呢?叶孤城的剑曾斩杀178位成名剑客,必将再添一名成名高手。这次带回来的不是石观音,就是他的尸体。

    叶孤城道:“王爷,告辞了。”

    得不到南王的反应,叶孤城转身离开了。

    朱见深没有走,玩弄了城主,全当做是惩罚他,协同南王谋反的罪,却并没想要他的命。

    见南王愠怒,竟似起了杀心。朱见深缓缓道:“成大事者必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麇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成大事者,要沉得住气。即使泰山在面前崩塌也脸不变色,即使麋鹿在旁边起舞也不去看它一眼。南王听了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道:“我让叶孤城将亿万两黄金藏在安全的地方,又以他的剑为开启宝库机关的钥匙,因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转眼就出了岔子。幸好我儿机警,抓住机会成了大事,告诫我保守这个秘密,没让他知道。你说得对,掉包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叶孤城他……哎——”

    朱见深道:“你不信叶孤城的话?”

    南王道:“我不但不信他的话,我还不信他!开启宝库唯一的钥匙就是他的剑,我没告诉任何人,王妃怎么会知道?必然有人泄露给她。”

    朱见深道:“石观音武功高强,有心算计我们,说不定你们议事时,被她偷听了去。”

    南王摇摇头:“王妃最是温柔贤淑。她是不是蒙面女子,那蒙面女子又是否就为石观音,还不都是叶孤城一句话?叶孤城去了沙漠,取了亿万两黄金,挟持王妃而去,也不是不可能。他已有名,如今财和女人都有了,一样都不缺。”

    朱见深摇摇头,南王脑洞大开,脑补得太厉害。不愿意相信,便找了理由来替石观音开脱。他道:“我素来不喜王妃,就是因为她处处透出诡异。白云城主性格高傲,做不出这种卑鄙之事。他也不会去做,因为我已经是当今圣上,九五之尊了。”

    南王道:“他知道我们的计划,更加有恃无恐。我以前总认为,我们对他前朝皇室叶氏一族有恩,他抱着必死之念相报,但人心隔肚皮,只有至亲之人才可相信。叶孤城如果做了,我必要他死,如果没做,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尽快去做,就是回京城坐稳龙椅。”

    朱见深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龙椅我肯定会做得稳当。只会比过去更加牢靠。”

    南王点点头,戚戚道:“王府宝库失窃以后,我命人搜查了城里的所有运货车辆,那么大一笔钱财,一点消息都没有,东西肯定还在城里!”

    朱见深摇摇头,心中早就笑开了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着南王如今为钱发愁的惨样,他心中无比的痛快。

    朱见深告别南王,当天就启程离开王府,半月之后,人已至紫禁城。重新坐在龙椅上,南王世子摇身一变成了皇上。

    大内总管王安是最开心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老阉货往御书房一站,顿时就感到病好利索了。又屁颠屁颠的在朱见深身边晃悠起来。

    一个年轻内侍,悄悄走到他面前,对着王安耳朵一阵嘀咕,他皱巴巴的老脸,居然笑成一朵菊花,在天子面前放肆的大笑起来,将那内侍吓得不清,还以为他失心疯了。

    王安在御书房当差几十年,伺候了两代皇上,平时最知道礼数进退。今天却敢当着天子的面言行放肆!多半是有病,还病的不轻!

    朱见深眸子沉了沉,王安恃宠而骄,他却笑得如沐春风:“王公公,你遇见什么好事,说出来同朕分享分享。”

    第43章 悔不当初

    王安满脸的皱纹,被他笑容扭成了诡异的曲线,阴毒渗人还不自知。或许他知道自己笑起来面目可憎,只不过平时在皇上面前不表现出来,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换成了南王世子,他便没了顾忌。

    他摆摆手,示意那个被他吓得够呛的内侍先离开,乐得合不拢嘴道:“黄欢病死了,哈哈哈哈,真是个好消息!看他以后还怎么跟我作对!”

    他开口言语随意,已经是怠慢了天子,朱见深却视而不见,微笑道:“黄欢?黄督主?”

    “就是他!东厂的黄鼠狼!”王安发笑道,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外号,“黄欢这只黄鼠狼,总盯着我的位置,以为找出我的纰漏,就能顶替我,可惜还没把我挤下去,他自己倒病死了,哈哈——可笑可笑,真是苍天有眼呀!”

    的确是苍天有眼,黄欢失了天子宠幸,被抽干了龙气,没了福泽护体,就被自己做的孽反噬了。不过王安这种人,也配说苍天有眼?朱见深嘴角一勾,发笑起来。

    “真是恭喜王公公了。”他语气轻佻道。可惜沉浸在欣喜中的人,听不出其中深含的恶意。

    “不敢当!”王安连忙行礼道,“您是皇上,我可受不起,会折寿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见深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戏谑道:“我说受得起,就是受得起!王公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王安笑容满面,眉飞色舞道:“奴才谢主荣恩!就凭皇上这句话,老奴我以后的胆子可就壮了!谁要是欺负了我,有皇上给我撑腰。”

    朱见深哈哈大笑道:“你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皇上身边的红人,谁敢欺负你?”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过如果是只恶犬要噬主,就算当街打死也不可惜。

    狗还知道护主,有些人却连畜生不如,只知道背信弃义捞好处,王安就是这种人。

    王安只是随口一说,他也想不出,自己如日中天,谁会触他的眉头。他笑道:“黄欢一死,这下可热闹了。东厂掌印太监可是肥缺。这位子一空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恐怕以后找我攀关系、套交情的人要多起来咯!”

    提督东厂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务,宦官中的二把手,更是皇上亲信才能担当。王安公然说别人找他攀关系,显得自己能左右大局,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中。

    朱见深道:“能让王公公如此开怀?看来这件事办成了,能得不少好处。我就先恭喜王公公了。”

    买官卖官暗地里的交易,由天子一口道破,换成旁人早就吓瘫,王安却没被吓破胆,反而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这行为实属非常的放肆!朱见深却纵容对方,脸色都没变。

    王安敢继续放肆,说明他没有认出,皇上还是原来那个皇上,皇上却要跟他秋后算账了。

    朱见深笑道:“黄欢空出来的位子,我心里有数了。王公公在宫中多年,有什么可信之人?一起同我说说。王公公待我怎样,我便待王公公怎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在宫中,也需要像王公公这样可信之人,才能睡得安生。”

    王安笑容越发灿烂,满脸皱褶也扭曲的越发丑陋,道:“奴才在宫中几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了现在的位置,见惯了人间冷暖,表里不一。好在有几个从小培养在身边的干儿子,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为人也机灵。皇上可将他们视为亲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连不方便的事,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可见这些人各个心狠手辣,平时不是善良之辈,不愧是王安培养出来的,与他是一丘之貉。

    王安一连报了好几个宫中太监的名字,职位有高有低,有御书房中端茶递水的内侍,也有御膳房挑水的小厮。

    朱见深点点头道:“王公公的干儿子,必定都是可信之人,朕记下了,以后少不得给他们动一动位子。”

    王安得了皇上的承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顿了顿道:“除了奴才这些干儿子,大内侍卫金七两,也是非常忠诚能干的,皇上一用便知。他们都是非常可信之人,请皇上给个恩典,升一升他们的位子,也好以后用着顺手。”

    “不错!”朱见深鼓掌道,“王公公竟然连大内侍卫都收入帐下,真是让朕不知道该夸你什么好。这些可信之人,的确要挪一挪位子。你可听清楚了?”

    王安一愣,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皇上在同谁交谈?

    他的疑惑一眨眼就得到了解答,朱见深话音刚落,御书房的一面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一个人来。

    大内侍卫长魏子云,从暗处走出来,郑重道:“臣听清楚了,一个都不会漏。”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道:“金七两为人直爽,待人真诚,在我们这群大内侍卫中人缘极好,想不到竟然是王公公的亲信。”

    王安惊得眼睛都凸起来,指着对方道:“魏子云!你这么会躲在这里听我们说话?”

    朱见深笑道:“王公公不要惊慌,魏子云是我叫来的。王公公尚且有几个可信之人,朕当然也要在宫中寻几个亲信,才感到安全。”

    王安诧异的表情,平缓下来,他松了口气,哈哈笑起来。笑声却依旧能听出他心有余悸。王安边笑边摇头道:“小王爷,你瞒得我好苦!你若早说魏子云是你的亲信,这一路上哪里还用得着提心吊胆?”

    朱见深道:“这里没什么小王爷,只有当今圣上。”

    王安连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自我掌嘴道:“奴才糊涂,说出了错话!”

    朱见深笑道:“王公公既然糊涂了,魏子云,你记牢了刚才那些人的名字,他们在这些位子上太久,的确该挪一挪,降一降职位了。”

    王安勉强挤出笑容道:“皇上别拿老奴开心了,奴才这小心肝经不住吓,这玩笑开的,奴才这是听错了吧?皇上说是升,不是降。”

    朱见深不紧不慢道:“你耳朵好得很,朕就是要降他们的职!”

    王安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道:“小王爷这是要鸟尽弓藏?就不怕老奴拼了一条贱命,泼得你和南王一脸腥?”

    朱见深摇摇头,同情道:“有些人就是看不清现实,永远逃避现状,以为学了鸵鸟将脑袋往沙子里一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王安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

    王安面露愠色,眼神怨怼道:“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我还不知道吗?报应!真是报应!想不到我王安聪明一世,居然栽在了南王世子手里,以为得了荣华富贵,却没想到这改朝换代的大罪,越少人知道越好。”

    朱见深道:“朕好好坐在这儿,谁敢改朝换代,难道是王安你吗?”

    王安气得发抖:“小王爷翻脸不认人!你就算与当今圣上长得一模一样,别忘了当今高手众多,一摸骨龄就知道你比当今圣上年纪小,若是怀疑你……”

    朱见深道:“那也得要先怀疑。”

    “……”王安脸色瞬间发白,他保密工作做的太好,这等机密事情他连亲信都没透露。王安似哭非笑道:“魏子云,我今日若出了事,明日这便是你的下场!”

    魏子云无语,只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个傻瓜。

    王安见调唆不成,又道:“你就相信,他不会这么对你?”

    魏子云道:“我没背叛过皇上,也没盗取宫中亿万两黄金,皇上英明神武,为什么要像对你一样对我?”

    “你……你们……”王安张大嘴巴,眼珠子移向朱见深,浑身猛烈的哆嗦起来。

    朱见深摇摇头,手一翻,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布包,朝王安丢过去。

    布包落在了王安脚底下,他盯着天子,又去瞪魏子云,缓缓弯腰将它捡起来。颤抖的打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

    布包里装着一块薄如蝉翼的东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保存,还很新鲜,就像刚剥下来。这块东西的大小及上面的花纹,让王安感到眼熟,他将它完全展开,眼睛猛地瞪大,这是一块人皮,上面还浮现一条区别于肤色淡黄的龙纹。

    这是对方当着他面,剥下的人皮!

    朱见深道:“王安,这东西你好好看看。”

    就算当今天子不说,王安也瞪着手里的东西,看个清楚明白!

    当今天子胸前有一道胎记,颜色接近肤色,极淡,形似金龙,血气上涌时会变得明显起来。当初王安特意将这个胎记形状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为了仿照它。

    这块人皮上的胎记形状,虽然仿得极像,王安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几处微弱的差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手里的这件东西是假的!

    王安脚一软,摊在地上,颤抖如糠道:“你……你是皇上!”

    什么南王世子假冒皇上?根本就是皇上早已察觉他们的阴谋,反其道而行,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不但他要完蛋!连南王也不会有好下场。

    王安流下悔恨的眼泪,跪地重磕头道:“皇上饶命!奴才一时糊涂,奴才悔不当初!皇上饶我一命!”

    朱见深道:“你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让朕怎么袒护你?”

    他摇摇头,叹息道:“王安,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朕给你个体面。你自尽吧。”

    第44章 勤勉国事

    南王府可谓是多灾多难,先是宝库失窃,又丢了个王妃,如今居然被几千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团团围住了!

    居然有当兵的敢包围王府,这真是一件稀奇事,里面住得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不过百姓们眼亮着呢,知道这是南王犯了大事,如今东窗事发了!

    这一日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秋风微醺,阳光照在人身上,驱除不了深秋的冷意。已经过了立冬,南王在这样的天气里,却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他的一干姬妾、卫士、下人通通都被控制住,哭爹喊娘,好生热闹。

    本朝自明成祖朱棣削藩,各地诸侯手无实权,南王虽跟先皇是亲兄弟,也没有领地,只赐了一座奢华的府邸。他养了近七百锦衣和铁甲卫士,看似威风,实际上已经顶了天,真要带兵谋反,天子随随便便就调兵灭了他!

    南王武力不够,就动起了掉包的歪点子,想要让世子顶替皇上。他暗地里招揽了海南剑派的高手,为他保驾护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次一大早被官兵从床榻上拉出房门,那些高手也就跟雨后的春笋一样,一茬一茬的冒出来,当今天子早有准备,有心算无心,等到这些高手全都伏诛,南王脸色灰败,被官兵绑了起来,眼睁睁看着整个王府被人里里外外翻查了个遍,连原本隐蔽的密道暗室,都被一个个找了出来,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全都曝光在人前。

    金九龄这个王府新晋总管,今天依旧是非常的英俊,相较于其他人的狼狈,他手持价值千金的折扇,衣着光鲜,不但没人上前缚住他,带队的还向他拱手道:“金总捕,想不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你。”

    金九龄客气道:“大家都是替皇上办差,幸不辱命!”

    “金九龄!”南王见状,眼珠子都瞪凸了出来!

    “王爷,您怎么这么糊涂呢?”昔日的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拿着官兵搜上来的龙袍,走到南王面前,啧啧道,“王爷做得恶事,有些连我都没调查出来,不过您竟敢私藏龙袍,这下谋反的罪名是洗脱不掉了。”

    每个乱臣贼子家中,必须能搜出龙袍,这是不变的定律。朱见深原本还想要栽赃嫁祸,提供能一目了然定罪的谋反证据,无奈南王已经为世子准备好了龙袍,让准备做好事不留名的皇上,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南王愠怒道:“皇上不会定我的罪!等我到了京城,我要亲自去跟皇上说!”

    金九龄摇摇头,同情道,“王爷还不明白吗?你做得事是杀头大罪,皇上容不下你。实话告诉王爷,我奉命来调查你谋反一事,就是皇上的意思。现已罪证确凿,你就省点力气,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栽的吧。”

    南王是怎么栽的?这个问题让他很困惑,自己的儿子怎么样都不会害他,除非是……

    “皇上没有死!”南王话音一落,全场脸色皆变。

    金九龄怒道:“大胆!南王不知悔改,居然诅咒皇上!”

    南王想要辩解,被他手快捂住了嘴道:“切莫让他说出秽语,传回去污了皇上的耳!”

    左右押住南王的官兵,用布条绑住他的嘴。南王眼中满是愠色,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如果叶孤城在,这些人必然无法对他放肆,如果叶孤城没去沙漠,这些人也不敢来抓他!

    金九龄像是看透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冷笑道:“王爷别不服气,王安已经被皇上赐死,就等您了。皇上知道白云城主武功高强,有他在我们拿你没办法,特意将他支走了,才来与你清算。”

    “……”南王眼珠子转动,目光惊异,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说话。金九龄凑到他面前,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是什么,掐住对方的脖子,让两边官兵将绑在南王嘴上的布条,弄松一点。

    “世……世子——”南王说了这两个字,又被重新堵住嘴。金九龄喟叹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旁边的士兵头子,将金九龄拉到身边道:“金总捕,王府上下,只有南王世子没找到。下人们口径一致,说他前一段时间已经离开王府,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金九龄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南王定然不会说出世子去向。我见过南王世子长相,发海捕文书,天字通缉令,这画像就由我来完成!”

    他精通鉴定古董字画,本身书画造诣就非常高,金九龄愿意协助,这事交给他做也妥当。

    于是一盏茶工夫之后,一份通缉公文新鲜出炉了!那上面的画像,人物栩栩如生,但就算朱见深他妈,太后亲自来了,都认不出画像上的人是谁!

    几千官兵这次来到王府,不但控制了王府上下,也阻挡了不少一探究竟的武林人。金九龄办完事,从人群里见到眼熟的江湖人。他走过去,对正在盘问的官兵道:“他们是我请来,与南王谋反一事无关。”

    又冲他们道歉道:“花公子、陆大侠,请你们来,卷入了这种事情里,实在抱歉。”

    陆小凤苦笑道:“原来金总捕还在为朝廷办事,不过你请我来调查王府宝库失窃案,这案子还未办完,苦主大概是不需要我继续追查下去了。”

    金九龄道:“抄家之后,所有东西都归入国库,若是朝廷还想追查宝库里东西的去向,也是交由衙门办理。”

    陆小凤叹息,点点头道:“金总捕不需要同我解释这些。不能继续追踪,我虽然有些遗憾,但最担心的还是朱鸿。他临别时说,过不了多久,宝库失窃的事就无需我再烦心,想不到一语成谶,更想不到会是用这种方法了结。金捕头,既然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我跟七童现在就走了。”

    金九龄惭愧道:“多有得罪,金某以后再向你们赔罪,今日事多就不相送了,两位一路顺风。”

    陆小凤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告别之后,转身就出了王府。

    花满楼淡淡道:“你步伐不显沉重,似乎并不担心朱鸿。”

    陆小凤道:“听到朱鸿的任何消息,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他又会突然冒出来去找我。”

    ……

    食为政先,农为邦本。

    朱见深在御书房里,同内阁首辅商辂议事。离开京城多时,再不勤勉说不过去。

    他当初送回京城的农具图纸,已经打造出了实体。这些东西,原本就是照着朱见深记忆中的实体所绘,经过妙手老板朱停的修改,更加适合推广出去。

    朱见深将它们命名为“朱氏露锄”、“朱氏虫梳”……通通加了“朱氏”,一是指皇室,而是指朱停,一举两得。

    除了农具,商辂对皇上提出的玉米、甘薯、土豆和向日葵这些作物,都很感兴趣。朱见深画了图样,他便即刻派人去寻。这些都是明朝时代从国外引进的作物,朱见深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它们提早了几十年。

    高产作物若能推广种植,又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朱见深念头刚动,龙气就已经翻腾,当吩咐下去不惜代价寻找后,龙气已经滚滚而来。

    朱见深舒服的喟叹出声,又将明年开恩科一事提了出来。

    通常只有新皇登基、太后大寿等等大日子才开恩科,明年本没有由头,但南王谋反一事,影响太大,倒是成了开恩科转公众视线的现成好借口。

    开恩科师出有名,商辂自己便是读书人,对读书人有利的事,他当然不会反对,这位容貌清癯的老者,抚着自己的美髯赞扬道:“皇上心系社稷,提拔人才,实乃国之幸。臣替天下寒门学子谢皇上!”

    朱见深受对方诚心实意一拜,龙气又有增长,他望着眼前这位当朝贤佐第一人,如沐春风笑道:“我朝有商公,实乃我之幸。”

    刷龙气神器,不要太赞!朱见深一高兴,又赐对方御酒,喝了延年益寿。

    讨论过了国家大事,就剩下内宫之事了。王安和黄欢接连死了。空出司礼监掌印太监及东厂掌印太监的位子,此事可大可小。

    商辂问道:“司礼监一职,皇上可有人选?”王安任职时尸位素餐,群臣早有异议,无奈上的折子都石沉大海,皇上依旧信任对方。

    朱见深道:“商公觉得怀恩如何?”

    商辂意外挑眉,他发问是担心皇上又找来奸佞,祸害朝纲。一听是怀恩,紧皱的眉头便放松开来。怀恩为人,他倒是有几分了解。

    商辂道:“怀恩廉洁不贪,为人正直,此人甚好。不知道提督东厂,皇上心中有人选吗?”

    东厂负责监视群臣,随意逮捕人去问讯,黄欢在时行事乖张,不知道陷害了多少与他有间隙的大臣,提起东厂,没有一个大臣不痛恨,肯说它一句好的。东厂没了首领,正是劝说皇上撤销东厂的好时机。

    朱见深知道对方的心思,微笑道:“督主人选宁缺毋滥,朕心中没有合适人选,就暂且空着吧。”

    东厂是悬在群臣头上的一把剑,朱见深没打算撤销,而是更好的利用。

    督主人选,既要心狠手辣,又不能为祸朝纲,符合要求的实在难找。朱见深想到黄欢那张老脸,又在心中加了个条件:至少得找个相貌顺眼的。

    第45章 昔日旧友

    怀恩被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内宫事务件件都做得妥当,朱见深用着顺手,就减少了对他的关注。

    提督东厂的位子依然空着,皇上不提,渐渐的别人就歇了心思,不过朝中依然有传闻,皇上要撤销东厂。朱见深听了一笑,撤销东厂是众望所归,他偏偏就不如那些人的意!

    权力滋生腐败,朱见深偶然提到想将东厂改个新名,比如纪律检查委员会什么的,简称纪委,虽只是随口一说,群臣这下知道皇上的态度,撤销东厂是肯定没戏了!

    这天朱见深正在御书房里看奏章,魏子云前来告假,说要出一趟远门。朱见深批了假,见对方愁眉不展,问道:“魏卿家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朕听听?”

    魏子云恭敬行礼道:“不敢惊动圣上,是臣在宫外的一些私事,臣……可以自己解决。”

    他这么一说,神情略显犹豫,朱见深这下明白,对方果然遇见了麻烦。

    朱见深看着对方,笑道:“朕想听。”

    魏子云嘴角抽搐,知道皇上这是想要听八卦。紧锁眉头答道:“臣有一个故友,去世多年,如今家中小辈出了事,臣想去帮忙。”

    朱见深道:“我看不是帮忙,是救场吧?多带几个大内高手同去,也好让他们见识天子宠臣的威风!”

    魏子云感激道:“谢皇上抬举。臣能得皇上盛宠,不胜惶恐。不过江湖事由江湖人解决,若有朝廷介入,恐怕……不稳妥。而且是故友家中小辈闯祸,理亏在先,臣一个人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好尽早解决此事。”

    朝廷对江湖一贯采取放任态度,彼此互不相干。魏子云担心朝廷介入江湖事,会打破一直以来的平衡,朱见深可不怕!身为大明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也都是他的子民。江湖打打杀杀,还影响平民百姓的生活,太过混乱。若能少一些武功高强的中二病,江湖安稳了,对朱见深的龙气也会益处。

    “迂腐!”朱见深斥道。他以前不管江湖事,不代表以后不会管,不然哪里会有天下扬名的红领巾?不过这些内情,魏子云现在并不明白。

    朱见深见魏子云眉宇流出焦虑,心思不在这儿,挥挥手放人道:“罢了,朕不同你多说,你快去吧!到御马监领一匹汗血宝马,也好速去速回。”

    魏子云郑重行礼,感激道:“谢皇上体恤!”

    魏子云一走,朱见深的心思也不在奏章上了。

    这些奏章枯燥乏味,哪里有外面的世界逍遥快活?朱见深在对方身上以修为打下印记,而后继续为国操劳。身外化身却已经离体而出,化身成一个戴着红领巾,约莫七八岁大的童子。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魏子云一路疾驰奔向福州,不眠不休,到达时已是第三天。

    福建省福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便是福威镖局。这座建构宏伟的宅第,左右竖着的旗杆,已经从中间断裂,往日迎风随风招展的青旗,绣着张牙舞爪的雄狮,如今盖住了门前的血迹,也沾上了一片污浊。门顶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的匾额,更是倒转悬挂着,昔日有多威风,如今就有多凄凉。

    魏子云脸色凝重,往福威镖局里走,在离大门约莫十步之处停了下来,地上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线,再往前,青石板路上还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

    魏子云弯腰蹲下,用指甲刮下一层颜料,凑到鼻前嗅了嗅,脸色变得难看,这几个字和这条寸宽的线,是用血写出来的,如今颜色已经变得发黑,镖局里更是不见一点人声响动,他来晚!

    福建省福州府是福威镖局的总号,居然变成了这样!福威镖局分设十处,有八十四位镖头,在同行中实力雄厚。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谱,更是威震江湖,道上谁不给面子?谁能想到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魏子云拦下一名路人问道:“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现在是死是活?”

    “不……不知道——”那路人被魏子云一瞪,脚就软了,见到他腰间的宝剑,以为他跟前几天那群凶神恶煞的江湖人是一伙的。哆嗦着说完就要跑,被魏子云拽住后襟拉了回来,哭喊道:“大爷,小子真的不知道!求饶……饶命——”

    “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家主人的消息。”魏子云将一两银子塞进对方怀里,“你知道多少?”

    这路人摸着怀里的银子,壮起胆子回答道:“这个福威镖局,一天死了好几十个人,连他们家出去买棺材的人,都大白天被人当街杀死在闹市,尸体还是衙门收敛的,你说的那个总镖头,好像跟他夫人儿子一起失踪了,反正是没找到尸体,我也是听人说的。”

    魏子云听完,放开对方转身就走,习武之人两天不合眼不睡觉,身体能扛得住,不过御赐的汗血宝马却已经口中泛出白沫。魏子云抚了抚马背,正要出发。

    一个软糯的童声突然道:“你要去哪儿?”

    魏子云道:“青城派!”

    这童声有些耳熟,魏子云一转连,发现一个七八岁年龄的童子,正仰头看他。

    “大……大……”大皇子!魏子云隐去后面称呼,从马上跳下,惊悚道:“小主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童道:“你去青城派找余沧海吗?可是你去了青城派也找不到他。”

    魏子云惊异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小童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衡山派高手刘正风,要金盆洗手,广邀武林人士,届时很多门派的掌门都会到场。”

    魏子云道:“我也听闻此事,小主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若是能找到林震南……”

    小童道:“林震南就是你旧友的小辈?你的旧友是林远图?”

    魏子云并不奇怪对方怎么知道这件事,人要跋山涉水,鸟儿却可以一路飞翔,定然是皇上与大皇子互通信件了。

    魏子云摇摇头,叹息道:“林远图以一套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一百单八式“翻天掌”,十八枝“银羽箭”驰名中原。我年轻时候曾败在他剑下,与我交好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大儿子林伯奋。他是武举出身,凭着积功官至副将,因为这层关系,他弟弟林仲雄执掌福威镖局后,也接了不少官府的生意,后来林震南继承了家业,也混得风生水起,谁能料都会出这样的事?”

    小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魏子云道:“我们是生死之交,他没有后代,临终前托我照顾他弟弟一家。不过那时候的福威镖局,哪里还需要我照顾?我就将这件事一直记在心中。”

    小童道:“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早就觊觎林家辟邪剑法,不过福威镖局出了这等祸事,让他肆无忌惮痛下杀手,是因为他们少镖头林平之,失手杀了余沧海之子余人彦。他一大把年龄就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要是生不出来就断子绝孙了。”

    魏子云道:“就是因为有这一茬!青城派掌门余观主死了儿子,才难以理清。我之前收到消息,青城派的人砸了各地镖局的分局,最惨的是江西境内的南昌分局,镖局子烧成了一片白地,连累左邻右舍数十家人都烧得精光!押送的货物也全被抢了。”

    小童道:“这般行事,就算林震南无恙,也开不了镖局了。”

    魏子云长叹,又抚了抚马背,道:“我只希望余沧海还没得到辟邪剑法,这样林家人或许还或者。”

    小童道:“你又要赶路,是打算累死御赐的马吗?”

    魏子云讪讪然,心中焦急,正六神无主,就听见小童道:“你闭上眼睛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时,人就在衡山脚下,绝不会耽误工夫,比你自己赶路要快得多!”

    魏子云心中一喜,知道大皇子来自隐世家族,说不定有特殊的方法。他二天没合眼,一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无比舒服。

    小童点了他的睡穴,缩地成寸,千里之行,一眨眼即到,等魏子云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衡山脚下一家客栈的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天都亮了。

    他一跃而起,发现小童正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杯捂手。

    “你醒了。”小童指了指地上,地上铺着席子,上面平躺的两个人,男的看不出伤,女的脸额头上有一处明显的撞伤,竟是两具尸体。

    “这……这是林震南夫妇?”

    小童点点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夫妇的棺木暂厝在峰侧的小庙之中,就差择日安葬了。”

    魏子云心中悲戚道:“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小童眨眨眼:“魂还没散,吃了两颗丹药,你只要不忘记喂他们吃饭,大概……还能救吧?”

    第46章 琴箫合奏

    魏子云傻眼道:“还……还能救?”

    他盯着林震南夫妇平躺在地的身体,果然发现两人依旧有极其微弱的气息。

    什么叫魂还没散?难道大皇子的丹药竟然能起死回生?就算魏子云,已经习惯了皇家的高深莫测,也被这对父子的逆天手段,弄的淡定不能。

    他躬身行礼道:“小主子请受我一拜!”

    小童放下捧在双手的茶杯,从太师椅上滑下来,摆摆手道:“要谢我,也得他们来拜。你为林家所做,已经仁至义尽,这件事既然已结束,你就快点回京吧。”

    魏子云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再弯腰已经弯不下去了。他骇然,大皇子的武功竟然已经高深到这种地步,看来当初偷闯皇宫与皇上私会的女侠,武功定然也高到极点,家族势力雄厚难以估量,就是不知道一直拖到现在,决口隐瞒不提,是皇上不愿娶她,还是她不愿意嫁。

    魏子云很想多一句嘴,不过触及小童无垢的双眼,便不再问了。这等皇家秘辛,要头疼也是皇上去头疼,大皇子的存在,早晚还是得曝光出来的。

    小童甩着膀子,走到两人身边,停下来道:“这林震南夫妇还有个儿子叫林平之。已经被东武林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收为徒弟,带去华山了。他女儿岳灵珊似乎对这小子很上心。”

    明明自己就是个童子,还喊别人小子,林平之再年轻,也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了。魏子云暗自发笑。

    林震南夫妇如果死了,小主子这番话就不中听了,哪有孝期拿别人儿子打趣的?不过林震南夫妇健在,这番话却是喜上加喜,魏子云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呼出一口气道:“林家遭遇这种祸事,林家小子能得到华山庇护,真是有福分。‘君子剑’岳掌门,十数年来做了不少为人称道的义举,如今又添了一件大功德。”

    小童呵呵道:“林平之失手杀了余人彦,起因是对方调戏了岳灵珊易容的酒家女。余沧海觊觎辟邪剑谱,你当岳不群就对辟邪剑谱,没半点心思吗?这伪君子人前一套,暗地里行阴谋鬼计,你还道他是善良之辈?”

    魏子云一听,变了脸色。他无条件相信小主子的话。往日对岳不群的好印象,通通扭转到极差,他急忙问道:“这么说来,林平之被带去华山,岂不是有危险?”

    小童微微一笑道:“富贵险中求,若娶了掌门之女,将来继承了华山派,岂不是比当个总镖头更加威风?林平之丰神如玉,甚是俊美,气质富贵都雅,正是江湖上少见的贵公子。这种类型呀,对江湖侠女有致命的吸引力,你就等着看吧。岳不群机关算尽,我看这次要栽了。”

    魏子云听小童说得如此笃定,似乎很有经验,不由想起当今圣上,心中无比赞同道:“小主子说的有道理。”

    小童微笑,若他知道魏子云心中想得是什么,必然一巴掌将对方扇上墙。

    深秋地上凉,魏子云之前是昏睡无知觉。如今哪里还能继续让林震南夫妇躺在草席上?他将他们一个个抱到榻上,用棉被裹紧了,检查完身体状态,舒了口气道:“小主子,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小童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半年,要看他们的造化。”

    林震南夫妇原本已经是进棺材的人了,如今挣回来一条命,已属不易。

    魏子云并不奢求太多,感谢道:“小主子愿意以丹药相救,已经是他们天大的造化。臣想尽快回到京城,一是继续伺候皇上,免得皇上挂念,二是寻访名医,希望能让林震南夫妇早日恢复意识。”

    “去吧。”小童挥挥手道,“回到京城,你要尽心伺候皇上。我们就此别过了,”

    小童即使不说,魏子云也满怀感激。这份恩情,他唯有拿自己的命去回报皇上了。魏子云道:“小主子请放心,臣定然尽心竭力伺候皇上,您不跟我一起回京见皇上吗?”

    小童打了个哈欠道:“我要见他,随时可以见到,你自己去吧。”

    魏子云摇摇头,以为这是对方推脱之意。明明互通信件,彼此关心,却不知道这对父子为何要聚少离多。尽管他这辈子都不会弄明白,皇上和小童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见深身外化身不满百日,哪里能时时出现在人前?等到百日后,阳神稳固,才能无所顾忌、千变万化,再不受时间的限制。

    魏子云吩咐小二备了马车,将林震南夫妇背进车,安置好了,再回头一看,小童已经不在屋中。

    朱见深的身外化身,并不是因为到了时效,自动回归本体,而是进了客栈的另一间房,瞬间变成了大人模样。若魏子云见到,一定会惊呼“皇上”!

    房中同样横躺着两个人,生死不知。只不过没像林震南夫妇被占了床铺,只能委屈躺在席子上,而是双双被放在榻上。这是两个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身体表面不见伤痕,面容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对别人来说他们已经死了,不过经过朱见深相救,他们现在的确只是睡着了。

    朱见深能救林震南夫妇,自然也能用丹药救旁人。他们比林震南夫妇幸运,被发现的时间早,朱见深到达时,他们身体的机能还没被损伤,一颗丹药下肚,已经恢复了大半条命。

    “还不醒来?”他站在榻边,在他们身上戳了几处穴位。顿时两人诈尸一样半坐了起来。

    “曲大哥!”

    “刘贤弟!”

    两人见到彼此,目光对视满是激动,之后双双诧异起了他们的处境。

    其中一个道:“我明明已经自绝经脉,怎么还活着?这难道是做梦?”

    另一个道:“这就要问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了。竟有如此本事,难道是请了‘杀人名医’平一指,救了我们两的命?”

    这一对中年男子,一个生得儒雅端正,一个却洒脱邪气。他们很有来头,如今更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大名声。一个正是金盆洗手,广邀群雄的衡山派二号人物刘正风,另一个却是日月神教长老曲洋。

    这一正一邪,本不相融,偏偏都爱好音律,惺惺相惜,成了知己好友。不谈俗世,只谈风雅,最后决心一起退出武林。可惜五岳剑派盟主左冷禅,偏偏揭破他与曲洋的私交,将他打入邪门歪道一列,当着他的面残杀他的家人。好好的盛会,变成了惨案现场,直让人唏嘘不已。

    朱见深淡淡道:“杀人名医平一指,医一人,杀一人。你觉得我会为你们欠下两条人命?况且他救活不救死,你们两个心脉都震断了,我把你们从土里挖出来,再弄干净,还费了一番功夫。”

    其实就一个破土咒,一个避尘咒。两人见自己衣服还是原来那身,却干净无尘,都感到惊奇。

    他们道:“……我们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活过来?”

    朱见深道:“因为我高兴。”

    两人:“……”

    朱见深又道:“昔日嵇康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我却听闻《广陵散》纵情精妙,却及不上你们的一曲《笑傲江湖》,这等好曲应该流传天下,你们若是死了,我岂不是听不到了?”

    曲洋笑道:“这曲子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所寄,曲中间的一大段琴曲,是我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而改编的。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绝响,我为了此曲,连掘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广陵散》的曲谱。”

    曲洋为了一首琴曲,竟然连掘二十九座古墓,果然是邪教做派。不过他的行事若不放肆,天下也不会有《笑傲江湖曲》。

    刘正风道:“想不到恩公也是爱好音律之人。”

    朱见深不是爱好音律之人,不过救他们俩,就是要听一曲《笑傲江湖》。

    他道:“这里有琴有萧,何不合奏一曲,也不枉我一番劳累?”

    两人对救命恩人心怀感激,琴箫合奏一曲聊表心意,实乃义不容辞。但这里不是个适合演奏的地方。若一个不慎,引来追杀他们的人前来,发现他们还活着,会惹来无尽麻烦。

    朱见深见他们迟疑,看透了他们的顾虑,摆摆手道:“你们尽管抚琴吹箫,不用顾忌。有我在这里,声音传不出这个房间。”

    随着他的话,门窗自动关严,周围升起无形的气压,覆盖了整个房间,从外面传来的人声也骤然而止,再也没有了一点响动。

    他竟能用内力封锁隔绝了整个房间内外!这是何等惊人的实力?

    刘正风、曲洋两人震惊片刻,不由抚上各自的乐器,被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动。

    “曲大哥,我准备好了。”

    “刘贤弟,我们就为恩公同奏一曲《笑傲江湖曲》!”

    刘正风所奏瑶琴,初时和平中正,曲洋的洞箫清幽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之后七弦琴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

    朱见深闭目聆听,刘正风所奏琴声转为柔和,箫声附和。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就算不通音乐的人,听了也会觉得心随节奏忽高忽低,波澜起伏,等到萧声停下,琴音立止,竟似黄粱一梦,人已阅尽千帆,只留下余音绕梁。

    朱见深叹息:“《笑傲江湖曲》果然名不虚传。经历生死,更能体会其中滋味,只怕以后就算再有人合奏此曲,也无人能奏出如此的韵味。”

    刘正风道:“我与曲大哥重活一次,方知世间可贵,更加珍惜彼此,心意相通。我们视对方为一生知己,所以这琴音萧声才能如此交融。”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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