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有嘉鱼》 分卷阅读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 《维有嘉鱼》作者:梨花煮粥 文案: 我叫徐鱼,字嘉鱼。 我的出身不坏,镇国公是我老爹,就算在王孙公子论斤卖的京城里,我也是个属螃蟹的,能横着走。 据说我是个纨绔,不学无术的那种,直到我见到隔壁叶相家的小公子。 ~~~~~~~~~~~~~~~~~~~~~~~~~~~~~~~~~~~~~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鱼、叶维 ┃ 配角:洛斯幽、莫沉音、陶夜、沈昀、苏斐 ┃ 其它: 第1章 我叫徐鱼,字嘉鱼。 我的出身不坏,镇国公徐烟陌是我老爹,为我准备了一份了不得的家世,所以我一呱呱落地,就是个身份尊贵的小少爷。就算在王孙公子论斤卖的京城里,本少爷也是个响当当属螃蟹的,左右都能横着走。 据说我是个纨绔,不学无术的那种。 满朝廷都在这么传,但本少爷拍着良心说一句,这话纯属诽谤。 我老爹年少时极风流,在秦楼楚馆里一向很有名气。前些年不知怎么转了性,却把少年时的荡漾尽数打叠起来,端端正正做个严肃庄重的国公爷,实实在在地办了几件很不错的政绩,居然深得皇上青目,满朝文武敬重。 老爹三十岁那年,我才出了生。 我爹本就是镇国公府里的独苗,肩负传宗的重任,身为独苗的独苗,本少爷一落地,就成了我祖母的眼珠子,我娘的心尖子,全府的肺叶子。 老太太颤巍巍地搂着襁褓里的我,泪水刷刷地向下滚,直流成一条浩浩汤汤的长河:“老爷,徐家有后,你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我爹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齐王府上做客,席上摆了一道鱼,风味甚佳,引得众人啧啧赞叹。 我爹的性子随和得很,夹起一片鱼肉来,顺口道:“娃儿不如就叫徐鱼。” 席上的靖国侯转着盛茶的玉杯,笑出声来:“小公子的名字,取得浑然天成有诗意,既名鱼,不如字嘉鱼,以记今日盛宴中镇国公得子。” 靖国侯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人至中年,仍毫不含糊地占着当朝美男的头把交椅,且才貌双全,一肚子从姜子牙诸葛亮那儿学来的权谋,又是皇上唯一的表哥,比起老爹来,更受皇上看重。 皇上前些年好容易娶了我云姑姑后,夙愿得偿,打从心眼里喜欢出来,本要给靖国侯升上两级,但他却坚决辞了,硬要坐这个侯爷的位子,想是舍不得祖上的英名。 他是我爹几十年的竹马之交,两人感情深厚,非比寻常,他一说这话,老爹就鼓掌叫好,很给他面子。 本少爷的大名就此一锤定了音。 一开始,我爹取名字随意,养我也随意,基本上任凭老太太和我娘高兴,后来见本少爷这株小独苗长得略有些歪,却发了急。 令老爹着急的源头是隔壁叶相家的小公子。 叶小公子名维,字景止,生得兰花也似,是个俊俏得不像话的小郎君,又聪明伶俐得紧,满朝的长辈见了皆赞。 不知怎么的,他和我倒一直玩得来,大约是本少爷待他一向和气,不比他爹那般严厉。 叶相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每每见了我去寻他,也不阻拦,只低声嘀咕两句,特意的说得不高不低,随风送入我的耳朵里来,奈何本少爷最拿得出手的从来都是脸皮,闻言洋洋洒洒地只当做一阵耳边风,浑不在意。 六七岁的时候,景止同我一起上的学塾,我一向被先生当作他的反面例子。 塾里的刘老先生是个饱学的宿儒,退休之前曾是太子的少师,皇上见了也礼敬三分。如今七十有余,从位子上退了下来,老爷子发挥余热,到了专门为贵胄子弟开设的学塾当教书先生。 我爹仰慕老爷子的好学问,特特封了一百两银子作见面礼,送了我去跟着他读书。 我同景止家住得近,只隔了一条街,骑了匹小马在他家门前等他一同上学去,十几个衣履鲜洁的小厮簇拥了叶小公子出来。 好一出众星捧月,本少爷跨着马暗中赞叹。 叶相素来不理会这些俗务,小厮们这么花枝招展的,想必是他家老太太的意思。 众小厮一分开,缓步迈出的叶小公子却是一身碧衫,没甚剪裁,还是大前年京中流行的款式,衣袖上还沾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墨迹,想是晨起时练字,不小心染了一团没留心。 他奶奶的大萝卜,果然生得好看,穿什么就随心情,他这么穿是幽兰之生于空谷,何等清丽,何等绝俗,本少爷若也效仿,岂不就是一只碧荧荧的小绿龟裹了一团泥。 景止立在我面前,仰头望着:“你这匹小马真神骏。” 这孩子年纪小小,倒真有眼光。 从小时认得他起,本少爷的东西都挑好的送与他,想必也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形成我俩之间坚不可摧的情谊,见他欢喜这匹小马,我便跳下来献宝道:“这是我爹千里迢迢从大宛买回来的汗血马,你若欢喜,我送给你。” 他眼睛一亮,看神色着实高兴,但小眼光一闪,立马就矜持地摇了摇头:“我不要,爹知道了,须骂我不务正业。” 叶相这老糊涂,看把好好的一朵留得清香入素琴似的孩子,教成了多刻板的样子。 我听得只皱眉,却没奈何,只得道:“你上马来,咱们一块儿骑。” 他应允了一声,一个小厮将他抱上马,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前面,众小厮提着心,只叫: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小少爷坐稳了,也不知道徐少爷这马性子野不野,当心摔了您。” 我气哼哼地马鞭一扬:“混账东西,本少爷的马最乖巧不过,怎会摔了你家公子?” 刘老爷子见了景止,好比佛祖爷爷见了最有悟性的迦叶,拈着花白的胡子直笑,但见了本少爷,连胡子都在冲我瞪着眼。更有一句说得妙:“镇国公本是龙凤人物,怎地得了个会打洞的儿子,岂不怪哉!” 本少爷好脾气,自然不怎么和他计较,只偷偷往他的茶壶里扔了一把盐,表示泥人儿也有个土性。 景止眼睁睁瞧见我撒盐这事,但等老爷子咸得歪了嘴问是谁干的,他却摇头说不知,当真是好兄弟。 读了半年书,书塾里考试。刘老爷子亲力亲为地监考,撑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在场上来回巡逻,颇有廉颇之勇。 考试前,老爹冷森森地给我下了通牒,若是考砸了,叫我见识一番我爷爷当年上战场杀敌的手段,想到这,我咬着笔杆子在考场上十分忧郁。 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里同景止一起来上学,一起回去,家里老太太倒欢喜,说跟着景止一块儿学,大有进益。 说起来,进益倒是有,躲在书塾里,本少爷看了不少杂书,知识突飞猛进,只是若将从这些杂书上学来的写在卷子上,明儿景止就得给我写一篇墓志铭,叹惋好友英年早逝。 我正咬着笔攒着眉,心头愁苦,忽闻轻轻的一声咳嗽。 循声望去,景止端庄地坐着,目不斜视,左手悄悄地递过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我顿时喜从天降,瞅着先生不防,急忙接了过来,打开便抄。 在另一旁巡逻的刘老爷子若有察觉,迈步走过来,我心头一慌,却见景止举手道:“先生!” 老爷子转过脸瞧向他,笑得一脸的和蔼可亲:“叶维同学,你有话说?” 景止轻蹙秀眉,脸色也有些苍白:“先生,我写完了卷子,但此刻胸口闷得紧,不大舒服。” 刘老爷子一贯将他视为心尖上的爱徒,闻言着了慌,忙道:“来,我带你去瞧瞧。” 景止乖巧地“嗯”了一声,伸出小手牵住先生的手,两人正要往外走,忽的想起什么,将自己的卷子收起来,道:“先生,我交了卷好不好?以免别的同学瞧见,坏了考场规矩。” 刘老爷子笑得越发慈祥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我抹一把冷汗,顺顺当当地抄完了纸团上的答案。卷子发下来,老爹大出意料之外,赞我道:“小娃子倒也不辱没吾家门楣。” 我咧开嘴嘻嘻一笑,打从心底得意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耽美向,只是想讲一个青梅竹马互相爱恋的故事,无虐~ 第2章 因着景止帮了我这一回大忙,我特地回家挑了一些出色的珍宝准备送给他。 这日书塾里放假,我在叶府的后园寻到他,手里捧了一把宝石翡翠,说道:“景止,你瞧有没喜欢的,我送与你。” 彼时景止正坐在一株花树下读书,闻言笑微微的,半边脸容掩映在花影之中:“你何必同我这么客气。” 我不由分说,挑了一串成色最好的珍珠链子挂在他脖颈里,笑道:“这是皇上赏的,你欢喜就好。”问他道:“你看的什么书?” 他合起书卷来给我看,原来却是《妙法莲华经》。 我见了正经书就头疼,眉头不由自主地皱:“好端端的,你读这种佛经作甚?” 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家中祖母素来礼佛,叫我们小辈也读些来积善。”顿了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之前我瞧你躲着先生读一本书,不知道是什么书,叫你瞧得那般喜欢。” 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那是平生逍遥客写的一本江湖传奇,讲的是从前的铸剑谷谷主谢氏兄弟的故事,添油加醋十分好看,你若想要,我拿来与你看。” 景止手里攥着那本佛经,忙点头。 自识得他以来,我总见他克制矜持,难得有这样喜色盈盈的时候,满心讨他欢喜,遂抖擞精神,直奔回府取了书来。 他还在花树下老实地等我,接了书只翻了两页,眼睛不由得直了,一页页地接着看了下去。 我笑吟吟地守在他身边,见他看得认真,打心眼高兴出来。 景止读书,素来一目十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翻完了,双眼亮晶晶地发光,向我笑着说:“世上原来有这样的好书!” 我不料他这么青睐这等杂书,悄声笑道:“这样的书,我有好多呢,以后都带来给你看。” 景止合起书来,冲我十分柔和地一笑,在他的笑影中,一片洁白的花瓣倏然飘落。 有他相助,我不怕任何功课考试,这样又过了两年,本少爷每日里除了装个样子去上学,便是斗鸡走马,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奈何有一日老爹请了靖国侯来家宴,侯爷不比我爹心大,性子素来极奸猾,两三句言语闲闲地问下来,把本少爷那点学问的底细掏摸个干净,念着和我爹至交一场,临走前,想是暗暗地提点了他一番。 景止五岁就熟读《三字经》、《千字文》,据说倒背如流。说起来,本少爷也不比他差多少,这六个字个个都认得,等到十岁的时候,我还学会了写。 那日老爹唤了我去书房考我,我不慌不忙地站在书桌前,右手握笔,呈虎爪之形,左手按纸,凝泰山之状,稳稳当当地写了这六个字出来。 别人写字龙飞凤舞是赞他好书法,本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爷不同,是真的龙飞凤舞,用老爹的话来说,这符画得甚好,拿去镇宅倒是妙物,钟馗都不敢来打上一扰。 老爹嘿然瞧着我,眼冒腾腾杀气。 我挺烂漫地一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有偏心又护崽的老太太罩着,本少爷对老爹并没有多少畏惧。 第二日,老爹就寻了辆马车,亲自带我去了一座叫天镜的山。 景止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在我身后叫道:“嘉鱼!” 我忙忙地转过来,向他赶近了几步,怕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说,景止虽从小和我亲近,但难得叫我一回名字,此刻唤我,不知有什么话要吩咐。 他低头不语,半晌道:“你这次去了,几时回来?” 我想了想,笑眯眯地拉紧了他的手:“我爹要带我出去逛一逛,想是几月后就归,回来时给你带些新奇玩意儿。” 他点了点头,递过两盒糕饼来,微笑道:“一盒玫瑰馅儿的,一盒桂花馅儿的,都是你素日爱的,你带着路上吃。” 我心中感动,不愧同叶公子竹马一场,他待我实在是好,还想再同他说几句体己话,但老爹连声催促我快走,我只得依依不舍地别了他。 一路上马车颠簸流离,羁旅甚疲,本少爷从小就没吃过苦,被马车颠得挺不好受,问我爹道:“咱们这是要游历祖国的壮丽河山?” 老爹瞅着我深沉而略带不怀好意地摇头:“不,是去找个能治你的人。” 老爹所言不虚。 上了山,山上有对夫妻住在简陋的茅草屋里。那是个清幽如画的地方,春草青碧,野芳摇曳,屋外一条小溪潺潺东流,养了两只仙鹤正起舞。 一个白衣人缓步而出,见了老爹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明公正道地来评价,这人一张脸真是平平无奇,且一脸的血痕,我看在老爹和他故人一场的份上,勉强送他“清秀”二字。 来之前老爹便同我说了这人是谁。 老爹说话一向有板有眼,并不胡吹,据说这人当年乖乖不得了,美得连神仙见了都要惭愧,时至今日,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号来,还有一堆老中少女满眼都在放射星星,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去见一面。 但我没赶上好时候,如今他的面容平淡得很,面上那一脸的若隐若现的疤痕,吓人得很,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第一眼看了,本少爷还肚子里暗地嘀咕,这人当不起全江湖老中少女闺梦中的良人,说句实话,休说比靖国侯,连比我老爹都差得远,但待他走近,看清了他的那双眼,本少爷认了栽。 平心而论,他生得着实没什么看头,但一双眼眸却实在太过惊人,本少爷忍不住一声叹息,他奶奶的,世上竟有这样的佳人。 老爹拱手说明来意,犬子顽劣,还请故人代为管教。 那人甚是好性子,一怔之后,便点头答允,从此我唤他师父。 在天镜山一住九年,我幼年的性子收起了七八分。 全天下,本少爷只怕我师父。 据说他昔年遭逢大变,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身子并未大好,前几年一直在喝各种很苦的药,说话一向缓慢而柔雅,总是微笑着从不发脾气。 师父待我,温和得紧。我在天镜山待了这许久,他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但他吩咐下来的,我实在不敢不听。 老爹说师父的武功窥了天道,天道这东西我和它不大熟,从来难得亲近,只是天镜山上的猛兽凶禽着实不少,个个都是狠角色,但见了我一向悚惧,大老远地就绕道走,只因我沾染了师父的气息,就对本少爷退避三舍,就连那两头仙鹤,因是师父的宠禽,也一向在天镜山群兽中称雄,指使老虎狮子如小厮。 本少爷深谙权衡之术,晓得我和师父的武力差距,在师父面前,我打叠起幼年的骄矜纨绔气,一直很怂。 师娘倒是个顶呱呱的俏皮角色,眼睛又亮又灵活,满京城都难寻的一个美人,素来爱笑,一笑时顾盼生辉,她容貌比谁看着都更无邪,却一肚子的鬼主意,很对我的胃口。 她有一手好厨艺,每日里变着花样给我们做一桌子的菜。 我尝遍了全京城的好馆子,倒没哪家的厨子能比得上她,第一日在那吃了饭,我就诚心诚意地将师娘夸赞一番,辞了老爹,下定决心赖着不走。 师父放下筷子,微微一笑:“那是你来得迟了,不曾赶上前几年阿嫣初学做饭的好时候。” 哎哟你别说,师父这么一笑,实在有风华,当年的江湖传说还真不是虚的,险些儿把本少爷眼睛都看直了。 师娘笑吟吟地啐一口:“沈郎,我这些年好好学习,难道厨艺不是进步很快么?” 师父笑着,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满眼都流荡着温柔,叫我实在没眼瞧。 有这位好厨艺的师娘,本少爷每天都过得乐滋滋。而有这位师父,我终于没能持之以恒,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纨绔。 第3章 天镜山景致清幽,称绝天下山水。 本少爷初来那几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随了师父师娘满山逛着熟悉路径,十分清闲。 老爹辞归后,师娘另安排了一间屋子给我住。山中岁月清贫,不比本少爷堆金累玉的家里,毫无让我继续纨绔的资本,但夜听山风,晨沐朝阳,却非京城可想之乐。 师父每日里教我一个时辰的武功,又命念一个时辰的书,除此之外,随我玩耍,任务并不重,师娘又每日有花样百出的美食,我就安安心心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住了下来。 过了半年,一头饿狼忽的闯入我的屋子来,吐着涎水直流的舌头,凶神恶煞地便往我身上扑,本少爷正临窗抄写师父吩咐下来的功课,见状惊得魂不附体,拼命往窗外一跳,堪堪躲过那头饿狼的攻击。 山中猛兽虽多,却都颇通灵性,且素来畏惧师父,不敢靠近我们所居的主峰半步,我来不及去想这头饿狼哪来的胆子,连滚带爬地逃开,大叫:“师父,师娘!” 二十步之外,师娘笑吟吟地坐在一株大树上,小腿摇来晃去,很是悠闲:“嘉鱼,你师父说了,你杀死这头饿狼,咱们今晚就吃烤狼肉。” 本少爷不料饿狼竟是他们驱来的,一边狼狈地闪躲,一边恼道:“师娘!我还这么小,倘若杀不死怎么办?” 师娘笑嘻嘻道:“那我和沈郎便吃鱼也使得。”说着打了个呵欠躺倒在树枝上,闲闲道:“小娃子忒没分晓,你师父教你半年武功,就是一条龙也能杀了,还怕什么饿狼。” 那饿狼听说吃鱼,跃跃欲试,“嗷”的一声大吼,尾巴一竖,冲我直扑。 我没奈何,只得飞身躲开,奔回屋子取剑在手,默念师父所授的剑诀,挽了个剑花,和饿狼搏斗起来。 那狼本就凶悍敏捷,又饿得很了,接二连三地冲我左抓右咬,迫得我舞起繁密的剑光,勉强护住周身,却全无反抗之力。幸而师父教的剑术着实高明,我虽无法刺伤饿狼,它一时半会儿却也伤不到我。 猛可里听得有人冷声道:“嘉鱼,怎么全是防备的招数?攻敌不防,迫敌自守!” 本少爷百忙中向声音所发处一望,说话的正是师父,长身立在树下,白衣飘摇,所立处便是画中。 师父在此,我胆气大壮,料想就算打不过这头狼,今晚也不会吃鱼肉,当下不顾自身破绽,挥剑直刺饿狼的颈头。 师娘悠悠闲闲地在一旁观战,笑啐道:“呸,你师父这一招‘黄鹤归兮’何等精妙,小娃子使得没半点精神,若是叫江湖上高手瞧了,岂不笑掉大牙?” 但这招实在甚妙,我虽然使得不成样子,那饿狼却也只是勉强避开,在它皮颈上划过,溅起一连串儿血珠,那狼吃痛,凶焰大炽,嗷呜长啸,猛扑而至。 本少爷一咬牙,挺剑再度一招“黄鹤归兮”,眼前鲜血四溅,晃得我一阵头晕。 当晚我气呼呼往凳子上一坐,嚷着要走,不料师娘款款端来一托盘的食物,香气暖融融的扑鼻而来,瞬间让我折了气节。 本少爷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口舌不清地嘟囔道:“师父,我还是个小朋友,你驱了饿狼来对付我,就不害臊么。” 师父转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我如你这般年纪时,曾奉我师父之命,剑杀北涧七虎。” 我“嘿”的一笑,提着一颗心道:“师父,你莫不会明天就让我去杀几头老虎?” 师父摇头:“明天不会。” 我略略放下心来,只听他续道:“过得几日,再杀不迟。” 我饱含一汪热泪,谢过师父深恩。 如是数年,师父每隔数日,便驱来一头猛兽与我交战,初时我胜得艰难,后来武功渐长,便也不将这些猛兽看在眼里,更兼师娘妙手烹调,只吃得我赞不绝口。 这一日我练完剑,师父唤我近前,道:“你来天镜山已将九年了,也该让你回家去看看。” 我一算,可不是,当初上山时,我刚满十岁,如今却快十九了。 师父神色端肃道:“我推不过你爹爹的面皮,一生只收了你一个徒弟,你虽然聪明,却不肯用功,文才武功都只学了五六成,叫我愧对故人。” 我垂着头一脸的规规矩矩:“都是徒儿不懂事,没给师父争气。” 他叹道:“这样罢,我给你出一道难题,你若能够办到,我便许你出师。” 我听师父说得郑重,心下惴惴,料想这题目必然难极,忙道:“师父您吩咐,徒儿尽力办到就是。” 师父沉声道:“倘若办不到,那便如何?” 我涎着脸,恬不知耻地笑道:“那我便在山上久陪我的天仙师父,一辈子也不下山去啦!” 师娘忍不住噗嗤一笑,摸着我的头道:“这娃儿当真惫懒。” 我赔笑道:“师娘过奖了,也将就看得过罢了。” 谁知师父的难题出得古怪,居然是要我取来京城藏月馆里花魁的一缕头发。 我大出意料之外,满口应承:“师父放心,徒儿偷偷割下她的头发拿回来便是。” 他摇头道:“不,须得花魁姑娘亲自割发送你。” 我一怔,这是什么缘故? 师娘盈盈一笑,皎白如玉的手指有韵律地轻敲桌面,眼波如流:“沈郎出的都是什么题目?当真不正经!” 师父皱眉道:“阿嫣你不知道,这孩子自幼便是轻薄浪荡的性子,容貌生得又俊秀,若不如此历练,只怕将来情劫不少,为祸世间女子。” 师娘低首微笑,轻声啐道:“偏你便有这么多心眼儿。” 我辞了师父要走,师父取出一包东西来,道:“你是公侯家的公子,不可简薄了,路上带着随意用吧。” 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十足的赤金,晃得本少爷眼也花了,咋舌道:“师父,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子?” 师父笑而不答,挥手命我出门。 本少爷爽爽快快地答应了一声,提起包裹就走,走上半个时辰出了天镜山,在大路上雇了辆马车,向着京城便进发,马夫得了一锭金子,喜欢得一张脸上百花齐放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鞍前马后,殷勤无比。 第4章 行得两日,本少爷一路上撒金子如流水,赢得所遇之人的一致赞誉。 我在山中时,穿的是师娘裁剪的粗布衣衫,下得山来,想起自己到底是镇国公之子,遂到一家大绸庄买了缎袍换上,临水照影,倍增华美。 我照了一回,终于想起了幼年时身为公侯子弟的骄矜,十分得意,连带着给马夫也换了两身锦衣,打扮得周身焕然一新,好比过上了新年。 那马夫唤作小辫儿张三,是个乖觉人物,亲亲热热地同我打个商量道:“小少爷,等您回家后,俺到您老府上继续当马夫,成不成?” 我沉吟道:“成倒是成,就是我家马夫有几十个,也不知还缺不缺人,这得回去问我家的管家老王。” 小辫儿张三吐了吐舌头,半天伸不回去:“俺的老天爷哎,光马夫就有几十个!”他一心要在我家占个缺,当下抖擞起精神,万般巴结。 我见前方有座酒楼装潢得甚是豪华,便道:“咱们且到那儿歇一会儿,喝杯茶再走。” 小辫儿张三忙应了一声是,牵着马系在廊下,陪了本少爷迈入酒楼。 里面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店小二殷勤迎将上来,先倒了两盏清茶,满脸堆笑:“客官,要点什么?” 我拣了一副大座头坐下,还未开言,小辫儿张三跟了我两日,摸透了本少爷的饮食习惯,拿着腔调吩咐道:“你先把所有的菜一一上一遍,让我家少爷挑一挑,看可有能吃的没有。” 店小二一呆,堆着笑道:“哎哟客官,咱们家的菜少说也有小一百种,您二位哪里吃得完?” 本少爷讲究的就是个派头,当下掷了一锭金子给他,徐徐转着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本少爷吃不吃得完,原来要你操心?” 那店小二见了金子,不由得满眼放光,忙道:“是小的多嘴了,公子爷您别怪,您稍待片刻,菜肴这就来。” 他牢牢握住金子,转身便往厨房走,不多时便端了十来道菜过来,我各尝一口,比起师娘的手艺差得太远,忍不住皱眉:“不好,全都拿去倒了,换了别的菜来。” 店小二脸色惶恐,唱了个无礼喏,急急将菜撤走。 楼上忽的有人咯咯笑道:“表哥,你瞧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声音脆生生的如玉石相击,听得我心头一荡,忙抬头往上瞧。 楼上对坐两个人,旁边侍立着七八个人,瞧打扮像是侍卫,个个神完气足,像是高手,不知是什么路数。 说话的是个黄衫少女,笑眼弯弯,神采飞扬,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正自饶有兴致地笑吟吟瞧着我,她对面寂然坐着一个黑袍人,瞧背影是个青年男子,却看不到面容。 少女见我望着她,樱唇一噘,啐道:“小傻子,你瞧我做什么?” 我和她目光相触,顺口就笑:“小姑娘,你说谁是傻子?” 那少女一嘟嘴:“你这小傻子,为什么要叫我小姑娘?” 她这么一生气,眉眼更增生动娇艳,只看得我心中一荡,将师父的嘱咐尽都抛在脑后,笑嘻嘻道:“瞧你年纪,最多十六七岁,如何不是小姑娘?” 那少女“哼”了一声,脸现嗔怪之色,正要说话,那黑袍男子忽道:“风荷,不要多言。”声音朗润低沉,那少女悻悻然一顿足,住口不语。 本少爷大觉没趣,眼见店小二又端了菜来,计上心头,吩咐他将这几道菜送到楼上去,给那两人吃,小二殷殷勤勤地答应了,忙端了过去,却见楼上的数个侍卫齐齐喝道:“做什么?” 店小二出其不意,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几位客官,这是楼下那位小少爷吩咐小的送来请你们吃的。” 那名叫“风荷”的少女秀眉一竖,啐道:“谁要他来讨好?这小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坏心?” 本少爷一片好心,不料被她翻转成驴肝肺,闻言正有些脸上发赤,那黑袍男子伸手按住风荷的手背,摇了摇头,回过身来,远远地向我笑道:“楼下公子不知是何方俊彦,既有心结交,不如上来一叙,未知尊意可否?” 我听得他吐属文雅,比起风荷有礼貌十倍不止,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拾级而上,来到他二人面前,那黑袍青年起身相迎,我和他相对作一个揖,抬眼望时,不觉一怔。 适才相隔甚远,并未看清他容貌,此刻相距咫尺,将他的脸看得明白。原也不过和世人一般,眉是眉,眼是眼,唯有从其和谐处,看出诸神造就这张脸容时,倒是很下了一番心力。 据说师父曾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对这个据说深信不疑,但师父此刻毕竟满脸伤痕,容颜已毁,若单论相貌,比起眼前这人,当真是弗如哉,弗如矣。只是这人生得虽俊秀,一双眼却平淡冷漠得很,没半点暖意可言。 许是见到我眼中的惊异之色,那黑袍青年缓声道:“在下姓洛,双名斯幽,不敢请教兄台名号?” 我见他的众多侍卫神色严重,倒像把我当个大敌人一般,暗暗奇怪,索性大咧咧地坐下,抱拳笑道:“我姓徐,单名一个鱼字,就是鲤鱼的鱼。” 斯幽拱手道:“承蒙徐兄厚赐佳肴,如何敢当?” 我笑得散漫:“洛兄客气了。”取筷子夹菜要吃,却见他们只是称谢,并不动筷,奇道:“洛兄,风姑娘,这些菜不合你们的胃口么?那么我吩咐店小二另整精致小菜来,怎么样?” 风荷冲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一皱小小的鼻头,冷然哼道:“你这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能安什么好心?我才不要吃你送的菜。” 我停筷作愕然之状:“风荷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 他奶奶的大萝卜,莫非我刚对这丫头有点意思,就被她瞧出来了?本少爷跟随师娘多年,心眼之鬼,自负天下少有敌手,难道还能输给这小丫头不成? 斯幽仍是缓然道:“风荷,休要胡言,这位徐兄气宇轩昂,不是坏人。” 我正喜这孩子有点眼光,瞧得出本少爷气宇轩昂,却见风荷急得眼圈都有些发红:“表哥,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人,好端端的跑来和咱们搭讪,又送上酒菜,只怕是……是那些人硬攻不成,就想下毒害咱们。” 本少爷的笑凝在脸上。 我说风姑娘,仿佛是你同我说话在先,此刻推到我身上,实在很有些冤枉。 斯幽沉声道:“追踪之人中,并未有徐兄。” 风荷急道:“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躲在暗处,想要暗箭伤人?” 话说到这地步,我再也坐不住,放下筷子,一拱手,脸上还挂着点儿笑:“洛兄,今日想来你们有些事务,在下就不打扰啦,咱们后会有期。” 到楼下唤了小辫儿张三去牵马,顺手又赏了店小二一块金子,扬长出门,那小二好生依依不舍,直送到大门外数十步,才含泪作别。 第5章 当晚我找了个客栈歇了一宿,第二日天还没亮,小辫儿张三已殷勤地捧了热腾腾的早饭送来,脸上一朵朵花次第怒放:“小少爷,小的伺候您老用早饭吧?” 我忍不住笑道:“又是小又是老的,在你眼里,我到底多大年纪?” 小辫儿张三一呆,讪笑着答不上来。 我哈哈一笑,吃罢早点,同他打马前行,不多时来到城郊,遥望前方,却是一处松树林。林中白雾弥漫,松涛簌簌,鸟唱声、虫鸣声此起彼伏。 自跟师父学艺来,本少爷练得耳聪目明的本事,相隔老远,已听得林中隐隐传来兵刃相交、怒叱呼喝之声,夹杂着晨雾弥合聚散,袅袅飘舞,流露出一股诡异阴冷的气息。 前方不大妙。 小辫儿张三浑然不知,牵着马兴冲冲继续往前走,我一把将他拉住,笑问:“你这人本来挺精明的,现在倒上赶着,活着倒不好?”他赔笑道:“小少爷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我叹了口气,命他待在原地等着,他这回应得敏捷,果然立在原地,就此木桩似的再也不动。 我跃下马来,蹑足悄向松林走近,冷风森森而来,尚距松林十来步,迫人的杀气已扑面而至,逼得本少爷一个激灵。 林中有人桀桀怪笑,声如夜枭:“洛公子,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一个清沉的嗓音淡淡说道:“蝼蚁之辈,也敢让洛某从命,真是痴人说梦!” 我听了这声音,却不由得一呆,闪在一株松树后,屏气凝神向外望去,隐隐约约的有几十道人影团团围绕,正自激斗不休,中间数人靠在一起,死命抵挡众人的围攻。 飞尘漫舞,杀意夺人,一个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坐在正中,脸色苍白,眉目孤冽,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缘的洛斯幽,只见他身无寸铁,似乎不会什么武功。 风荷立在他身旁,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凝神待敌。 我只瞧了几眼,心下暗赞,这丫头昨日对我凶霸霸的,武功倒是不弱,她身边的众侍卫更是高手,围攻之人数量虽多,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当下乐得旁观,暗想,怪不得昨日风荷对我充满防备,原来是有人一路追杀他们,倒也怪这丫头不得。 因闲着观战,我又忖道,姓洛的这小子果然是个绣花枕头,白得了一副好皮囊,还得仗着个女娃儿保护。想着颇有些幸灾乐祸。 忽听一个娇媚清甜的女子声音咯咯笑道:“不中用的东西,几十个号称高手的人联手,连几个侍卫也拾掇不下,岂不叫洛公子看笑话?” 笑语声中,有人缓步而来,却是个黑衣女子,身影袅娜,肌肤胜雪,青丝随风飘舞,笑吟吟地斜倚在一株参天的松树上,袖手瞧着场上情形,脸上笑色盈盈,秋波中却流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诡异气息。 风荷俏脸倏白,失声叫道:“纪凌烟,是你!” 那黑衣女子悠然瞥她一眼,脸上笑吟吟的娇娆妩媚:“咦,原来是风姑娘。” 本少爷一眼瞥见她的脸容,禁不住暗赞一声好,自来美人如群芳,她便是花中雍容属牡丹,忒夺目,忒美艳。 围攻众人见她到来,却都好比见了阎罗,变了面色,纷纷舍生忘死地对着斯幽一行人猛攻,后者登时吃紧,接连有两三个侍卫被刀砍剑刺,长声惨呼中,鲜血四溅,轰然倒下。 风荷正举剑和一个对手互攻,不防鲜血飞上脸颊,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手上遮挡稍慢,那人瞧出便宜,挺刀直劈。 本少爷本来只想看个热闹,见状叹了口气,如同一缕轻烟似的飘了过去,解下腰带甩出,缠住她纤腰,将她硬生生拖开半丈,身形扭转,窜过去点了那人的穴道,旁边两个人怒喝声中,齐刷刷向我砍来。 我好歹师出名门,甫一出道,万万不能辱没了师父的颜面,当下一声清啸,拔剑在手,剑芒吞吐,气浪纵横,顷刻间又刺倒两人。 自学艺以来,只有师父和我拆过招,但和师父比武,明知他绝不会伤到我分毫,眼前诸人却是下手狠辣,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他们砍成七八截。本少爷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为徐家三代独苗,一向将自己看得很金贵,生怕受了点伤,回去见到老太太和爹娘,不好交代,是以出手竭尽全力,更不留情。 出手之前,我对自己的武功本来缺乏判断,不料一招之际,便刺倒了两个人,料不得师父所授的剑术高明至斯,不禁持剑愣了一瞬,身后斯幽沉着嗓子提醒我:“有人偷袭!” 他话音未落,已闻风声迫面。 我来不及思索,顺手剑光上挑,将来袭之人轰然击退,那人当胸被剑光扫中,登时高高倒飞,后脑勺重重撞在一株松树上,哼也不哼,晕了过去。 众人一凛,齐齐倒退数步,面色不定地瞅着我。 我愁眉道:“各位老兄,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砍了不觉得可惜么?” 风荷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一眼瞧见是我,又惊又喜:“小傻……没想到你武功很高啊!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我正色道:“惭愧,他们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怕瞧不上我这样的江湖小虾米,我高攀不上。” 风荷闻言喜上眉头,忽的一眼瞥见我的腰带正缠在她纤腰上,脸上一红,解开掷了给我,我慢吞吞地正系腰带,对面众人都是发愣,一个人仗剑喝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来管我们的事?” 怪了,论朝廷势力,我乃堂堂镇国公之子,论江湖势力,我有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师父,天下之大,有什么是本少爷不敢管的?当下扬眉笑道:“这位洛兄是我的朋友,众位要他的性命,在下只好得罪了。” 对面一人喝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洛公子的……” 那女子旁观良久,蓦地挥手止住众人的话,咯咯笑道:“小子,你刚才随手便点倒我几个手下,武功的确不错。但你家大人让你出来闯荡江湖时,难道没教过你,见了轻尘楼主纪凌烟,就得立刻溜之大吉,才保得住小命么?” 听这女子的语气,想来她这什么轻尘楼主是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物,但师父虽教我武功,却从来不说江湖轶事,这名头我还是生平头一回听闻,当下笑道:“我师父只教我见了谁都不必怕,就算我输了,自有他老人家来为我找回场子。” 纪凌烟微微一怔,啐道:“好大的口气!小子,你师父是谁?” 我袖着手只管嘻嘻的笑:“我师父姓沈。” 纪凌烟妙目轻眯,脸色微变:“可是当年的北辰之主?” 我道:“惭愧,师父久已不是什么北辰主人了,只不过他的确住在天镜山上,江湖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没人敢来天镜山啰嗦。” 纪凌烟秀眉微蹙,面色数变,眼波如烛光闪烁不定,忽的一咬花唇,招手令诸人一齐退下,向斯幽道:“洛郎,我待你如何,你心里知道,这人既是你的朋友,又是北辰之徒,我便饶他一命,天高水长,咱们再期相见。” 说罢领了众人便走,转眼便消失在松林深处。 本少爷揉一揉眼,叫一声苦,不知高低。 还以为本少爷见义勇为,救人一命造了许多浮屠来,耳听得纪凌烟唤斯幽为“洛郎”,这唱的却是哪一出? 斯幽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向我拱手道:“多谢徐兄相救之恩。” 我一个没忍住,遂问:“洛兄,我还以为那位姑娘是想伤你性命,但听她唤你‘洛郎’,颇为温柔痴情,这……这……” 斯幽轻轻摇首:“纪姑娘芳心错付,定要嫁在下为妻。” 我顿时恍然,见风荷在一旁悻悻地嘟着嘴,便低声道:“那位纪姑娘生得美艳,和你正是一对璧人,娶了她又何妨?你的这位小表妹,不如让给我罢。” 斯幽顿了一顿,脸现歉然,慢悠悠道:“我表妹自幼就和我订了亲。” 第6章 本少爷讪笑两声,出得松林来,小辫儿张三兀自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见我来了,咧开笑脸道:“小少爷您去干啥了?小的等你好久了。” 本少爷翻身上马,没好气道:“走!” 小辫儿张三乖觉,瞧出我声气不好,忙牵过马,只管默不作声地向前走。 身后有人扬声唤道:“徐兄稍待片刻!” 我拨转马头,见斯幽携了众人快步赶来,向我拱手道:“徐兄往哪里去?” 我见他礼数甚周,总不好意思拉着一张脸,只得答道:“我往京城去。” 风荷拍手喜道:“是么?我们也正要前往京城,不如一同去好了,成不成?” 我见她言笑晏晏,不由得魂灵儿飘了一半,忍不住笑了笑,很和气地答应了她的请求:“风姑娘有命,自然是成的。” 当下众人相偕行了一程,暮色渐晚,找了个客店歇息。 用晚饭时,风荷同我说了事情始末。原来斯幽是藩王恭海王的儿子,此次奉老王爷之命进京朝拜皇帝。 本少爷刮目道:“原来是个小王爷,失敬失敬。” 斯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绽开清浅的笑意:“阁下气度雍容,料非江湖中的草莽人物,也必定是贵胄子弟。” 我不料他眼光恁地毒辣,讪笑一声,点头承认:“惭愧,我爹是镇国公徐烟陌,不过我比你这小王爷还差一级。” 他袖手叹道:“家父一介藩王,常年在外,怎比得上深受皇上器重的镇国公?何况此次进京,一路有人追杀于我,我这个小王爷,当真做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一扬眉,讶然道:“那位纪凌烟姑娘不是只想嫁你,不会伤你性命么?” 风荷见我不知,当下详加解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 自当年的北辰派解散后,如今的江湖上以碧落阁和轻尘楼并称两大门派,引领南北风骚。 纪凌烟未及双十年华,便成为号令一方的轻尘楼主,以暗器名震江湖,本是个响当当的女中豪杰,但一日她偶然见到斯幽,就此倾心,纠缠不休。 这次恭海王派斯幽进京,本拟让他长住京城,一来安皇帝之心,二来让爱子免于战场厮杀,风荷与他自幼订婚,自也相随。 纪凌烟得知消息,随即率众一路追来,想要将斯幽抢回轻尘楼。 但连日来斯幽遇到数路人马,除了轻尘楼一伙不曾下手杀人外,其余人都对他们一行痛下杀手,护送他的五十多个侍卫只剩现在的七八个,斯幽也被某个蒙面黑衣人刺伤,至今未愈。 纪凌烟抢他不到,不免着恼,虽不许手下人伤害斯幽,对他的手下却不再留情,若非我今日刚好出手相救,只怕除了斯幽,余者尽都见了阎罗去。 本少爷见他们言下着实感激,记起师父的吩咐,不可忘了为人处世的礼数,抱拳道:“你我一见如故,这点小忙,自然是要帮的。” 想了一想,问道:“你可知道除了纪凌烟,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是谁么?” 他目光一闪,随即摇头:“不知。” 我肚里暗笑,你可知你徐少爷跟谁学的心眼,你这目光闪烁之状,还能瞒得过我去?当下也不说破,想起什么似的道:“对啦,你身上的伤不要紧么?我跟师父学了点医术,替你瞧一瞧可好?” 斯幽颔首道:“不碍事的,多谢徐兄盛情了。” 次日本少爷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原则,奋勇护他前往京城,但说来也怪,接连数日,却未再见到追击的杀手,平平安安地到了京城。 我扬着马鞭,心生无限感慨:“斯幽,我从前在山中居住,粗衣布裳,就算樵夫见了我,也不恭敬。如今换了锦袍,回到京城,人人见到我,便面带敬畏之色,世情如霜,一至于斯。” 斯幽勒住马,冷然道:“世事本就如此。”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年纪同我相仿,但不知何以,说起话来却总是老气横秋,冰冷中微带沧桑,叫我又有几分敬惧,又满心想要讨好,笑道:“再穿过几条街,就是我家,先带你去我家歇息,如何?” 他踌躇道:“去府上自然甚好,只怕叨扰了伯父伯母。” 我摇头笑道:“不打紧,我爹娘最喜欢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年轻人。” 正说着,只听一阵娇声软语,随风传来。 我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一座楚馆,阁楼上三三两两的,立着不少美人,秋波凝涕,红袖飞舞,向斯幽含笑相招。 我见那些女子目光凝处,全然未曾注意到自己,不禁哑然失笑,瞥了斯幽一眼,心道:“此人倒真是一副经得起考验的好容貌。” 斯幽宛如未见,纵马前行,不知何以,我只觉他背影孤寂异常,促马追上,和他并骑而行。 转过几条人烟阜盛的街道,长街尽头,两头镇宅的石狮威猛而立,“镇国公府”匾额高悬,字迹遒劲,还是当年皇上亲赐的御书。 多年未归,见到这几个字,我倍感亲切。 门口门房见了我,乍惊乍喜,忙唤了个未成年的小厮去禀报管家,我领了斯幽等人,扬长直入。 银发如雪的老太太被几个丫鬟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出来,一把将我搂住,放声大哭:“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我娘紧跟其后,扯着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絮絮叨叨地道:“我的鱼儿,娘总算盼到你回来了,这几年娘总想着去瞧你,你爹却说慈母败儿,非不让我去,好孩子,你如今长得这么大了,你那师父师娘,可饿着冻着你没有?” 本少爷堂堂一个少年,被两个封君这么当场搂抱,羞得老脸通红,禁不住偷眼向斯幽他们一瞧。 斯幽长身凝立,唇边居然微含笑意,风荷捂着嘴,一双大眼更是早弯成了月牙。 我见他们发笑,更是臊得没地缝钻,忙岔开话题道:“老太太,娘,你们瞧,孩儿带了两个朋友回来,这是恭海王家的小王爷洛斯幽,这是他表妹风荷姑娘。” 老太太抱着我仍不松手,眯着眼瞧一回斯幽,又瞧一回风荷,由衷赞道:“你瞧这两个孩子生得真是俊,真是一对儿龙凤。” 斯幽行礼道:“多谢老太太夸赞,小侄惭愧。” 众人热热闹闹地哭一回,笑一回,丫鬟们搀着老太太和我娘坐定。 我终于得闲照顾自己抗议许久的肚皮:“快端些吃的来,我快饿死啦。” 老太太顿时着了急:“丫鬟们全不晓事!倘若饿着少爷,我要你们好看。” 丫鬟们忙七手八脚地端了几十盘点心上来,我拣了几块吃了,恢复精气神,才问道:“爹爹怎么不见?” 我娘道:“你爹去靖国侯府上了,我的儿,你慢慢吃,别噎着。” 我命管家安顿好斯幽和风荷的住处,又令小辫儿张三去马夫队里报到,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丫鬟来请:“老爷让公子你去花厅上说话。” 我这才想起昨夜未等老爹回府就睡了,于礼不合,捏一把冷汗来到花厅上。 老爹穿着一身家常衣袍,正喝茶,几年不见,我爹倒没什么变化。 他对面坐了一人,一身碧衫素淡如昔,淡得宛若初春时第一抹青碧,容光几乎照亮整个花厅,见我进来,含笑站了起来。 我揉一揉眼,结结巴巴:“你……你……” 那人拢着衣袖,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微偏过头,脸露一丝淡淡的微笑:“怎么?几年不见,便不认得故人了么?” 我咋舌不语,不是认不得,是不敢认。 本少爷从小就晓得叶公子有惊世骇俗的美貌,料不得他如今竟能出落成这样一副神仙似的模样,叫人只望他一眼,上下三辈子的自惭一齐涌将出来。 他的好看和师父是一路,不比斯幽凛冽,气质偏于幽淡柔和,好比天上一轮明月,欲近难得,欲远难舍。 第7章 老爹一双锐利的目光如猫见鼠,在我身上转悠片刻,只看得我冷汗直冒,才嘿然道:“回来了?这些年可有些长进?” 我垂着两手在身侧,规规矩矩地笑道:“爹,您还不清楚我师父的作风?便是孩儿不争气,在他身边这几年,焉能没点长进?孩儿每一天都读书识字,学武练艺。” 老爹唔了一声,点头道:“说的也是。” 景止安静地立在旁,瞅准时机,微微一笑:“徐伯父,我听尊府老太君说,嘉鱼在回京途中,救了恭海王家的小王爷,如此路见不平,大有伯父之风。想来嘉鱼在天镜山学到的,不仅是文才武功,更有见义拔刀的气骨,此番义举,便称他一个‘少年英雄’也不为过。” 一番话说得老爹眉花眼笑,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祥之意。 本少爷更是心花怒放,暗暗冲他一眨眼,以示谢意,景止唇边的笑意便如春水流月,重重叠叠地荡漾开来。 正说话间,老太太派了人来请我和景止去吃饭,说饭菜都摆好了,就等我二人,吩咐老爹不得阻拦。 我知老太太是怕老爹刁难我,心下得意,望一望亮堂的天色,道:“平时老太太不等天亮便用早膳,今日是为了等我?” 老爹一愣,忽的目涌怒色,景止一把挽住我的手,抢着道:“嘉鱼,咱们快去用午膳罢,休让老太君等急了。” 我这才知道自己一觉睡到午时,见老爹脸色不好,暗叫糟糕,忙在老爹发作之前,和景止快步走出花厅,转过廊下。 四望无人,我拉着他左瞧右瞧,十分欢喜:“好景止,你越长越好看啦!” 景止慢慢放开我的手:“当初你说几个月后便归。” 我一怔笑道:“当时我不知道我爹是要送我去天镜山学艺,随口说数月便归,你别恼,这些年来,我也时时想着你,要不是师父规矩严,我早溜下山来找你啦!” 他才现出微微的喜色来,颔首道:“嗯。” 我见他还如从前那么好哄,更是欢喜,从袖子里掏摸出一串虎牙雕琢而成的链子,放在他手心:“喏,我不是说要给你带新奇的玩意儿回来么?这是我跟师父学武后,打的第一头老虎的牙齿,我在溪边将它们磨好了串起来,费了不少心思。你看每一颗都光润晶莹,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景止双眼一亮,接过瞧了一会儿,羡慕道:“原来你练了这么高的武功,还能打虎,可惜我每天都只读书,半点武功也不会。” 我见他夸我武功高,禁不住洋洋得意,见他又现出小时候那种又是歆羡又是矜持的神色,便安慰他道:“其实学武功比读书简单得多,等过两天闲了,你喜欢什么武功,我都教你。” 他笑着点头,将那串虎牙妥妥帖帖地装在一个小荷包里,放入怀中。 我们并肩来到老太太的屋子里,席上团团坐了数人,斯幽和风荷赫然在座,见我进来,都点头示意。 老太太一见了我,便招手道:“鱼儿,快来吃饭,你爹可难为你没有?” 我笑嘻嘻:“老太太您放心,我爹待我很和气。” 老太太放下心来,又向景止招手:“维儿也快来坐着,不要拘礼,大家一起吃饭。” 饭桌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的佳肴,异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本少爷知道老太太一向喜欢后辈,又爱热闹,当下拉着景止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给他盛了碗汤,便顾不得别人了,一顿风卷残云,吃得勇猛。 老太太慈爱地瞧着我:“慢些吃,厨房里还有的是菜。” 我吃得有七八分饱,又挑一个螃蟹馅儿的饺子吃了,见那三个孩子都吃得矜持,便给他们一一夹了不少菜,笑道:“到我家里,不要这么见外。” 斯幽目光灼灼,且不吃菜,只是凝望着景止,唇边似笑非笑,带一抹深长的意味:“在下洛斯幽,不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景止向他颔首示意,微笑道:“在下叶维,花叶葳蕤之叶,维摩诘经之维。” 斯幽一挑眉,黑亮的眼珠子里揉了浅淡的金:“可是叶丞相之子?” 景止拱手温声道:“正是,见过小王爷。” 斯幽忙还礼:“叶公子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从前僻处海域,坐井观天,今日见到了叶公子,才知世上人物,风采竟然一至于斯。” 景止含笑道:“小王爷当真言重了,王爷仙仪,在下岂及万一?” 他两个一递一句,仿佛说得入港,休说老太太听不懂他们文绉绉的对话,便是本少爷听了,也只觉气闷,遂停筷道:“两位公子,你们早上吃了很多?” 两位公子都是一怔,齐齐含笑举筷,就此不说了。 风荷噗嗤一笑,取笑道:“表哥,难得有人能管住你。” 你别说,这丫头年纪虽小,笑起来真如春花怒放,美得很,看得本少爷一阵神魂颠倒,可惜小小年纪,便同斯幽订了亲,当真可惜了。 用罢午膳,景止说有事要先回去,我送他出了府门,见他没个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厮跟随,不放心道:“干脆我送你到家。” 他笑着冲我摆了摆手:“这次我是瞒着父亲来瞧你的,所以没人跟着,若你送我回府,父亲定然重责。” 我撇了撇嘴:“叶相还是对我那么有偏见?哼,士别三日,便需刮目相看,我早就不是从前的小纨绔啦。” 这话刚说了不到三日,景止便在京城第一青楼——藏月馆见到了衣履潇洒、俊雅风流的本少爷。 那日斯幽进宫拜见了皇帝,皇上见了他就很喜欢,说这孩子生得好,特特命人新造一座府邸给他居住,又说在府邸未完工前,让他继续在镇国公府住着。斯幽回来同我说了这事,我便叫人打扫出两间干净开阔的屋子来,供他和风荷居住。 刚回徐府的忙乱已过,尊师重道的本少爷想起师父的吩咐来,遂唤过家里一个小厮来问他:“藏月馆里的花魁是谁?” 那小厮尚不知本少爷已不是幼年的小纨绔,忙殷勤道:“回少爷,要说如今藏月馆里的花魁,除了樊红泪还能有谁?那模样,啧啧,真是瞧上一眼,全身都要酥了。” 据说魏文帝所爱的美人离开父母时,伤感不已,泪下沾襟,以玉唾壶盛之,壶中泪凝如血。这位樊姑娘以“红泪”为名,想来必是个出色的美人。 本少爷一敲桌子,拍板定音:“成,就她了。” 第8章 下山时,师父吩咐,要本少爷取得花魁姑娘亲自赠送的一束头发,我打听得京城中楚馆美人数樊红泪为第一,这一日在怀里藏了一大叠银票,兴致冲冲向藏月馆进发。 临行前,老爹一腔狐疑,说怀照岂是会出这样题目的人?莫不是你刚回来几日,又犯了小纨绔的毛病,却推到师父身上。 本少爷十分委屈,分说不得,斯幽拱手道:“伯父,不如小侄陪伴嘉鱼前去,未审尊意若何?” 老爹近日很是看重他,曾叹息生子当如洛斯幽,闻言大喜,笑眯眯点头应允。 我同斯幽并肩出了门,禁不住叹了口气:“瞧我老爹的神色,倒把你当成了亲生的儿子。” 斯幽难得地笑了一笑,好比天上一弯乍现的虹霓,倒挺绚烂:“我却不要你做我的兄弟。” 我向他皱了皱鼻头:“做本少爷的兄弟,难道还辱没了小王爷不成?” 斯幽脸上的那一丝笑意仍未褪去,低声笑道:“哪里,是在下辱没了徐兄。” 京城中有一条群芳街,专门开设秦楼楚馆。繁华更与别处不同,画楼雕梁,宝马雕车,一阵阵柔媚的笑语声遥遥传来,听得人都要酥了。 我们两个慢悠悠踱到街上,道旁楼台上立着无数女子,穿红着绿,妖妍妩媚,或持团扇,或拿罗帕,比肩而立,都向下相望。 小王爷和镇国公家少爷的名头唬人,藏月馆的老鸨满面堆笑地让出来,一面笑说,一面又命身旁女子捧上茶来,这老鸨老于世故,曲意逢迎,端的是滴水不漏,本少爷心下大乐。 我们拣了个济楚阁儿坐下,便道:“听闻樊姑娘艳绝京城,请她出来一见如何?” 老鸨得了银两,欢喜之极:“两位公子真是有眼光,我家红泪那可是绝色的美人儿啊。”袖了银票,忙去请花魁,但过了片刻,却愁着眉苦着脸回来了,向我们道:“公子爷莫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有个客人已抢在你们前头,请了红泪去相陪,这……这……” 本少爷手中折扇“嗒”的敲在桌面上,假作怒色:“哪里来的客人,敢抢本少爷的姑娘?” 老鸨吓得一抖,脸上却还勉强挂着笑:“公子爷,这却是位稀客,老身也是头一回见他来,他同红泪只在风蓼轩处吟诗作对,并未说要歇宿。” 这老鸨说那人不歇宿,显然是在劝本少爷等上两个时辰,待那客人离去,斯幽转着手上的酒杯,似笑非笑:“听你这么说,这客人倒是个清雅之人,徐兄,咱们不妨前去见他一面。” 此言正合我意,当下命那老鸨领路,来到风蓼轩,里面盈盈立着一个红衣女子,正婉转唱着一支曲子,见我们进来,笑着掩唇不唱。 我向她一望,见她肌肤晶莹,眼波流转,妩媚不可方物,料想必是樊红泪无疑。 本少爷眼尖,一眼瞥见角落里斜倚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碧衫少年,一瞥之际,瞬息压倒花魁,不由得呆了一呆,忙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景止,你怎地到了这里?” 那少年正是景止,闻言舒了个懒腰,含笑站了起来,先和斯幽见过礼,方道:“听说徐少爷和小王爷今日好兴致,来逛藏月馆,在下不才,也来附庸风雅。” 我顿足道:“你这呆子,叶相家训何等严厉,倘若知道了你来这种地方,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红衣女子脸上笑若花绽,脆声道:“是么?难怪像叶公子这般俊雅的人物,红泪却是第一次得见。” 景止却半点不慌,摇头道:“无妨,我父亲并不知道,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藏月馆里的花魁樊红泪姑娘。” 红衣女子笑吟吟地打量我们一眼,嫣然道:“叶公子的朋友,真是个个都风流俊俏得紧。” 景止的唇边绽开一缕清淡的笑意,向我道:“红泪姑娘号称京城第一美人。” 本少爷揉着鼻子不作声。 你可知你这一笑,樊姑娘那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只是号称。 樊红泪请我们坐下,奉上茶果点心,嫣然一笑:“难得三位公子都光临贱地,小女子唱一支曲子给三位品评,可好?” 斯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颔首,言语说得温文:“愿闻姑娘清音。” 樊红泪笑意不减,取过琵琶,皓腕慢舒,纤指轻拨,唱道:“晚装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她唱的是南唐后主所作的《玉楼春》,作于南唐亡国之前,极写宫中春夜歌舞升平,嬉闹宴游之乐,她精擅琵琶之技,弹时嘈嘈切切,弦索宛妙,真如珠落玉盘,丛花拂面,加之歌喉柔美婉转,听来更是令人魂消魄荡。 景止一声轻叹:“李重光当时踏花夜归之时,可曾想到后来的‘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樊红泪秋波流转,脉脉地凝视着他,娇柔道:“叶公子,你言下似乎不怎么喜欢李煜?” 景止微笑道:“是,在下一向偏爱稼轩多一些。” 樊红泪笑盈盈地道:“公子是清贵世家的子弟,居然会喜欢稼轩的慷慨悲歌,倒叫小女子有些意外了。” 景止低低道:“稼轩孤勇,如赤足作刀丛中舞,知其不可为而终不悔,叶某从无这般勇气。” 本少爷正吃果子,听他们两个言语说得入港,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奶奶的大萝卜,景止七岁的时候,就被书塾里的刘老爷子推许为将来的状元之才,书袋一向掉得技惊四座,本少爷如何能和他比?眼看着这位樊姑娘喜欢的是文采风流那一套,本少爷岂不是毫无战斗力?若是樊姑娘倾心于景止,叫我如何同我最敬爱的师父交代? 我深知人生在世,敬师如父,当下一声咳嗽,拉一把景止道:“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他随我走到风蓼轩外,从容撤回被我扯住的衣袖:“什么话?” 我哭丧着脸,向他惨兮兮地道:“景止,你我兄弟一场,既是我看上樊姑娘在先,你莫要同我抢。” 他悠然反问:“你当真看上了樊姑娘?” 本少爷被他一双晶亮的眼眸看得头皮发麻,壮起胆子点头:“是,咱俩一向要好,你让我一回好不好?改日我再向你赔罪。” 景止不答,低头想了片刻,忽道:“樊姑娘最喜欢秦少游,赞他风流疏落中有骨格。” 我大喜,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赞叹:“好兄弟!” 好兄弟“嘿”的一声,慢条斯理地敲竹杠道:“这次人情需得一个月的好酒来还,权且记下了。” 第9章 本少爷得了景止的透风,心里有底,回到风蓼轩坐定,三两句言语说下来,若有意间,若无意间,将话题扯到秦观身上,言下极赞少游清雅,世无其二。 这一番话果然有效用,红泪转过头来望着我,秋波凝眸,目中透出又是讶异又是欢喜的神色,只瞧得本少爷心花一丛丛地怒放,暗忖此番定然不辱师命。 斯幽旁观良久,一展袖,显露出精乖的心肠:“在下只道徐兄武功了得,却不想在文采上,你同樊姑娘也是一对儿知己,可喜可贺。” 我听得更是大乐,小王爷真是知情识趣。 本少爷四平八稳地晃着扇子,面皮不动,嘴里谦逊道:“哪里,哪里!” 一番清谈,不知不觉过了几个时辰,月上柳梢,老鸨殷勤问道:“三位公子可要用了晚膳在此歇宿?” 红泪笑吟吟挽留道:“正是,寒舍虽不比尊府,倒也有几样细巧茶果,精致菜肴,几位公子可愿赏脸尝尝?” 我见她巧笑嫣然,禁不住心头一软,便想开口答允,随即想起老爹,叹了一口长气,美人儿,你可知本少爷还需留一条小命。 景止瞅着我,微微而笑:“嘉鱼,可要留宿于此?” 我悄捏一把他的衣袖,低声啐道:“你明明知道我爹的脾气,我要是住上一晚,明日就得拄个拐杖走路啦。” 景止面上仍带着从容优裕的笑:“镇国公少爷姓徐,又不姓李,怎会拄铁拐。” 我顾不得听他的取笑,见红泪待我甚是和蔼亲近,便瞅着老鸨不防,悄声向她求取一缕头发。 她诧异地笑了笑:“徐公子要贱妾的头发做什么?” 我搜肠刮肚斟酌一番用词:“在下倾心樊姑娘已久,不敢望一亲美人芳泽,只求青丝一缕,聊表相思之情。” 红泪婉转妩媚地笑道:“徐公子这话岔了,你我以词会友,当是高山流水之谊,贱妾别无他念,若是公子错爱,是贱妾的不是了。”说罢道个万福,一脸“送客”。 本少爷如经了霜的白菜,蔫蔫地低头一路走出大门,心下愁苦。 斯幽赶上前来,拉住我的衣袖:“徐兄怎地不快?女子的头发本就珍贵,不比寻常,你今日初见花魁,求不到也实属正常,不若多来几次,用一腔柔情打动樊姑娘,定能不辜负你师父之命。” 景止慢吞吞随在他身后,闻言好奇地问道:“什么师父之命?” 我遂把下山前师父的吩咐同他说了。 景止不禁失笑:“听闻沈前辈虽然武功极高,却是个温雅和气之人,怎地出师的题目出得这么古怪?” 本少爷不吭声,我区区一介凡人,谁知我师父这位神仙的肚子里转的什么念头。 景止攒眉想了想,道:“你且在这儿等着。”转身又踱入了藏月馆,本少爷正不知他捣什么鬼,不多时,却见他摇摇摆摆地如一株碧柳似的出来,将一个小荷包掷到我怀里:“拿去交差。” 我打开一看,里面一缕青丝,乌黑油亮,不由问道:“这是红泪的头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景止点头:“正是。” 我且喜且惊:“你怎么拿到手的?” 他若无其事地道:“唔,我对她笑了一笑。” 他奶奶的大萝卜!好你个樊红泪,待景止何其重,待本少爷何其轻!我顾不得找花魁姑娘算账,苦着脸:“可惜是你求来的,只怕师父面前,做不得数。” 景止瞅我半晌,像头一回认得我:“嘉鱼,你小时候坑蒙拐骗,信口雌黄的事儿还干得少了?怎地如今大了,倒要起脸面来?拿了这头发去见你师父,不拘如何言语,此事儿就算过了,莫非你还真要日日来讨好这位花魁姑娘不成?” 悠悠暮色中,一身清气的碧衫少年长袖飞舞,向我款款而谈,一番话说得极其理所当然。 斯幽嗤的笑道:“叶公子这话说得痛快。” 我往怀里藏了那荷包,脸现悻悻:“走罢,景止,你今日又没个小厮跟着,我先送你回家。” 景止也不谦让,由得我同斯幽一齐送他回叶府,正值叶相下了朝在家,见到是我,一吹胡子,眼睛瞪得滚圆:“镇国公少爷几时回来的?” 叶相从来一副掷果盈车的好风仪,当年他才及状元,皇帝却朱笔一挥,命他为探花郎,便是看中了少年叶相的端严美貌。 本少爷难得见他作恼怒防备状,料想他生怕我带坏了他家清正矜贵的小公子,有心要怄他气,脸上笑嘻嘻的:“刚回来数日,渴欲见到旧友,所以今日特地寻他出去逛一逛。” 叶相挑了挑眉:“哦?你们去了何处逛?” 景止暗地里一拉我手臂,抢着道:“父亲,我们去白鹭书院转了一回,再过几个月便是秋试,孩儿想着去多读两本书。” 叶相狐疑道:“当真?” 斯幽踏前一步,拱手为礼:“叶相安好,今日我们的确去了白鹭书院,小侄斯幽为证。令公子学富五车,今日同他一番对书清谈,叫我受了不少的益处,来日殿试,必定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呢!” 乖乖不得了,本少爷暗中咋舌。 小王爷这么一个生僻孤寒的性子,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犹含笑,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叶相前两日见过斯幽,认得他是恭海王之子,闻言笑道:“承小王爷吉言了,你不如留下用了晚膳再去。” 叶相这老儿忒没分晓,本少爷就立在斯幽身旁,他也不说留一留少爷我,端的叫人气闷,奈何看在景止的面上,总不好同老头子计较。幸而斯幽乖觉,行礼道:“多谢叶相盛意,徐伯父还在府里专候,小侄这就同徐兄回去。” 辞了叶家父子,我同斯幽慢悠悠地往徐府走,斯幽缓声道:“徐兄,我瞧叶相对你没什么好声气,怎地你和他的公子却合得来?” 我嘻嘻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想我同景止从小到大,彼此罩了多少回,说一句情深义重,绝不为过。 一时也同斯幽说不了多少,当下拣紧要的事说了,已回至徐府,跟着老太太吃了晚饭,本少爷来到书房,翻找纸笔,准备给师父写封信,就此交差。 一个小厮见状,惊得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少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是要写字?” 我没好气啐他一口:“混账东西,本少爷跟着师父,早练了一笔好书法,胡说什么太阳打西边出?” 本少爷轻舒宣纸,饱蘸浓墨,照着景止所说,挥笔给师父写了封信,将自己如何一掷千金,终获得花魁以青丝相赠的情意详细道来,编得一丝不漏,封皮上写一句“辱徒徐鱼再拜恩师案上”,十分得意,同那装着樊红泪青丝的荷包放一处,命人连夜送往天镜山。 虽然将师命糊弄了过去,本少爷心头却憋屈得慌,自下山来,我所遇的三个女子,不是倾心于斯幽,便是被景止的一笑迷得没了魂。师父说我是个风流轻薄的性儿,只怕将来为祸女子,如今看来,祸从何起? 想到这,本少爷十分愁苦。 第10章 我掷了毛笔,背负着手,长吁短叹地往外走,月色正清亮,陡然见到回廊上独自坐了个淡黄衫子的少女,手上捏着一缕油光水亮的鬓发,正望着天上一轮月出神,秀眉轻蹙,似有无限的心事。 我心头一喜,负手做个斯文公子的模样,向她踱近了几步,笑问:“风姑娘,我瞧你有些不快活,可是鄙府的下人们对你有怠慢?” 风荷“唔”的一声,回过神来,瞧见是我,脱口便道:“小傻……”忽的脸上微微一红,想是觉得再唤我“小傻子”不妥,便改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见她面泛桃花之色,只道她是见了我害羞,更是心喜,趁势坐到她身旁,献勤道:“若是有人对你不恭敬,只管同我说,瞧我怎么收拾他们。” 风荷嗤的一笑,平增娇媚:“徐府的下人个个都懂事得很,谁会对我不恭敬啊?”说着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咱们俩萍水之交,你待我倒好得紧,我与表哥自幼订亲,他却迟迟不说何时成婚。” 我的笑容一顿,僵在脸上。 小美人儿月下发忧思,心心念念的只是她的表哥,本少爷这支小蜡烛,当得着实有声色,当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踱到斯幽房里,见他正秉烛举着一本书在读,看我进屋,站起身来。 我笑道:“洛兄实在勤谨,想来必定好学问。” 他放下书道:“徐兄休要取笑,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 本少爷正打算同他讲一讲风姑娘的幽怨之心,不提防一颗细碎的小石子儿“嗖”的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进来,打灭了摇曳生姿的烛光,与此同时,有人从窗外野兽般疾扑而至。 我在天镜山九年不是待着玩儿,警觉心练得脱俗,迅捷无比地将斯幽向我身边一扯,衣袖挥舞,向风声袭来处卷去,正缠绕在一把长剑上,剑气森森,“哧”的划开我的长袖,明晃晃地又向斯幽刺去,斯幽似是措手不及,闷哼一声,已被划破了肌肤。 我大怒,沉声喝道:“哪来的混账东西,敢擅闯镇国公府!”不等那人答言,纵身而上,仗着眼疾手快,在剑影中撑了数个回合,无奈本少爷身上没带兵刃,不敢和他硬拼,蓦地灵机一动,顺手摸过桌上的书,冲那人扔去。 那人挥剑连劈,顿时书页乱飞,手下一慢,我见出便宜,倏然欺近他身侧,悄无声息地打了他一掌。 那人猝不及防,被我重重一掌击在胸口,闷哼一声,口喷鲜血,急退数步,一个倒纵,从窗外飞逃而去。 我来不及追敌,回身点亮烛火,只见斯幽倒在桌旁,脸色惨白,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将他抱了起来,唤道:“斯幽!斯幽!” 他勉强睁开眼来,低声道:“没事……”两个字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我见他只是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但鲜血沁出,却是暗淡的紫黑色,暗道不好,瞧这样子定是中了毒,当下抱着他冲出屋子,叫人道:“快来人!” 本少爷家里别的没有,就是人多,立刻便赶来了几个小厮,我吩咐道:“速去宫里请程太医!”两个小厮应了,一溜烟儿地走了。 我点了斯幽伤口的穴道止血,将他带回我房里安置,家里有的是各种解毒、疗伤的良药,我命人取了来,先喂他吃了几颗可解百毒的金风玉露丸,见他脸色微有红润之状,稍稍放心,擦一把冷汗,他奶奶的,若是小王爷不明不白地在本少爷家里被人杀了,叫我老爹如何同皇上交代,想着一个头有两个大。 却见斯幽紧闭双眼,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出来,牢牢抓住我的右手,呢喃道:“母亲,母亲……” 我一怔,救你的是本少爷,你叫娘做什么?有心要甩开他的手,但见他双唇微微颤抖,不由得心中一软,只得任由他握着,心中暗暗变着花样问候。 风荷闻讯急匆匆赶来,见了昏睡的斯幽,眼泪恰似断了线的珠子,刷的便往下滚:“表哥,表哥!” 我忙劝:“风姑娘先别着急,我已着人去请程太医来,他是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洛兄的性命决无大碍。” 风荷泪水扑簌簌的,哽咽道:“表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这小美人儿为她表哥泪如走珠,本少爷在旁瞧着,实在有些不是滋味,程太医背着药囊正跨进门来,闻言捋胡子瞪眼道:“本太医都来了,这小子还能有什么事?” 想是大晚上的被小厮请来,搅扰了美梦,程太医没甚好气,不耐烦地检查了一回伤口,便索纸笔,龙飞凤舞似的写了两张药方,说一个外敷,一个煎了内服,临走前脸上现了不屑之色:“也不知道哪里不长进的东西,胡乱涂了点小打小闹的毒,便敢出来杀人,也不瞧瞧这种毒,能把人毒死么?” 我谢了程太医,命小厮按照药方抓药。 吃了药后,斯幽的脸色果然大为好转,只是人还昏迷着,一只手仍牢牢抓住本少爷的手,像是生怕一松手就丢了。 我百般挣扎不开,嘿的一声,有些恼火:“这小子力气倒挺大。” 风荷擦了擦眼泪,歉然道:“徐公子,表哥既然抓着你的手,那便委屈你今晚陪他一晚,还能防备那刺客再来,我先多谢你啦!” 说着展颜一笑,她脸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儿,这么一笑,好似春日桃花带露始开,瞧得我好一阵神魂荡漾,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后半夜月至中天的时候,本少爷愤愤地望着斯幽安稳熟睡的脸容,再瞧了瞧麻得几乎没了知觉的右手,险些儿恶向胆边生,沦为那刺客的同党,给他一个痛快。 第11章 斯幽醒来的时候,好巧不巧,日头正东升。 昨夜本少爷睁圆了一双眼,直愣愣地瞅了姓洛的一宿。 小王爷睡着时,是一副安稳可怜的神气,好比一只失了群的雏鸟,叫人油然而生一股温柔的怜意,不成想一睁开眼,这少年的眼神里便荡起孤冽悠寒的气息,眼中迷茫之色一瞬即逝,坐起来冲我有礼貌地一拱手:“多谢徐兄昨夜的救命之恩。” 承他青目,终于放脱了本少爷的手,我一甩手,咬了咬牙关,脸上挤出个笑来:“洛兄客气,咱们俩谁跟谁。” 又承他慧心,发觉了本少爷一只右手酸疼得几乎废掉,带了满脸歉意向我道:“徐兄,想必是昨夜在下唐突了,你的手……手可有些不适?” 他奶奶的,算这小子有点良心。我一向看得开,顿然将这码事忘了,一拍胸脯道:“你只放心,我好得很。” 斯幽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风荷如同一团火似的闯了进来,手里托盘上盛满了香气四溢的食物,又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急冲冲直捧到斯幽的面前:“表哥,你醒啦?” 斯幽沉静如昔,颔首道:“嗯,荷丫头,我没来由地被人行刺,不曾防备,昨晚受伤中毒,叫你担心了。” 风荷脸带怒容,恨恨地道:“表哥,昨晚那刺客胆子忒大,竟敢到镇国公府行刺!若是叫我抓住了,定要活生生剥了他的皮!”说罢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本少爷从这一眼中,看出极其浓重的威胁意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只得抱拳道:“风姑娘,是我府上的守卫不当心,叫小王爷受了伤,你多包涵,回头我就命人细细地查上一查,定要将那刺客抓来让你们发落。” 斯幽忙抢过话来,诚诚恳恳地向我说道:“徐兄休要这么说,昨夜若不是你及时保护,此刻我早就性命无存了,说起来,徐兄已救了我两遭儿,如此深恩,在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风荷忧郁地瞧着他苍白的容色,截住他的话头:“表哥,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啦,你快吃些东西,再喝程太医开的药。” 我眼睁睁瞧着这小姑娘万般尽心地服侍她表哥进食服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没半点本少爷的影子,自觉这风景煞得壮观,叹了口气,认命地踱了出来。 绕过回廊,本少爷正背负着手,叹息未尽,只听得一声轻笑随风飘入耳来:“昨夜徐少侠勇救小王爷,倒是一出上好的传奇戏。” 廊外的花丛深处,独立着一个少年,正是本少爷心肝宝贝的竹马叶公子。 身周群芳烂灿如星,然而纵有这万紫千红,繁花似锦,到底同那袭碧衫争不过春去。 我见到是他,先喜后忧,忍不住向他靠近了几步,凝神搜查四周一番,见并无异状,方才皱眉道:“你怎地独自来了?我家里昨夜才来了刺客,倘若还藏在这里,一时伤了你,可怎生是好?” 景止倒没什么惧意,笑道:“你晓得我爹的脾气,不许我同你往来过密,我若带了人来,回去不免麻烦。” 我叹道:“那你就该在家里歇着,平白跑来做什么?倘或受了伤,叫……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他一双妙目莹澈如水,似笑非笑:“听闻徐公子为救小王爷,同刺客英勇大战三百回合,那情景想必妙得很,我怎能不来瞧瞧?” 我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你不晓得,那位小王爷也不知摊上了什么大麻烦,自我认得他以来,一路上都有人追杀于他,不想都住到了我府上,还有人敢找上门来,当真是不将本少爷瞧在眼里。” 景止沉吟道:“此事你既难以索解,不妨去向那位洛家的小王爷问个明白。” 我点头道:“说得是,我方才瞧洛兄也有话要同我说,只是被风姑娘拘住了,不曾说得。等他表妹在里面唠叨完了,咱们便去问问罢。” 景止美玉似的手指懒懒地搭在一朵月季花上,微笑道:“咱们?我怎好同去?” 我扯住他衣袖,涎着脸只顾笑:“你却同我装什么幌子,你我从小就是亲兄弟一般,我有什么好东西不先给你?有什么事不告诉你?难道我独自听洛兄说了原委,却要瞒住你么?” 景止“唔”了一声,负着手只管低头赏花。 过不多时,果然见风荷端着托盘出来,带了些诧异之色,向我道:“表哥叫……请你进屋说话。” 我笑眯眯应了声是,拉了景止并肩进房。 斯幽见我带了叶公子来,也不惊奇,招手请我们坐下,便说道:“徐兄,在下这点麻烦事,实在多多叨扰了你。” 我笑道:“客气,客气。” 他略一思忖,搬出了我好奇已久的话题:“徐兄,昨夜在下昏睡时,可曾……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语?” 我肚里暗笑:“何止奇怪?昨夜你拉着本少爷的手死死不放,翻来覆去,少说也叫了四五百声母亲,惭愧得很,本少爷不巧是个慷慨豪迈的男儿,倒占不得你这个平白来的便宜。” 但师父从小就教诲我,为人处世,应当宽容仁慈,切不可失于轻薄之流,当下只淡淡笑道:“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洛兄昏睡之时,想必梦见了家中亲人。” 斯幽微一失神,脸上浮起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轻声道:“嗯,原来我在睡梦之中,念叨了许多次母亲……” 我暗道:“我只提及亲人,这小子却闻一知百,倒也不可小觑了。” 却见他眉峰蓦地一聚,脸上的恍惚之态立时尽去,沉着嗓子道:“徐兄,在下之所以屡次遭人追杀,就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 听他这语气,自然是要讲个不甚短的故事,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椅子上,挑眉笑道:“愿闻其详。” 出乎本少爷的意料,小王爷讲起故事来,分外的言简意赅。 我一盏茶还没饮尽,他已平平淡淡地说毕,我转头低声问景止道:“可要添茶?” 他含着笑微微摇了摇头。 我见他扣着茶盖儿并不饮,多半是吃不惯,我晓得叶公子自幼养得极矜贵,怕他在我家连杯茶也喝得不自在,遂殷勤道:“这是去岁的银针,你可是吃絮了?我叫丫鬟换了碧螺春来,可好?” 景止不答,眼光一转,示意我认真听小王爷说话。 我不敢再问,自暗中嘀咕,你不知道洛小王爷这故事讲得多没趣儿。 第12章 从来都是待在戏台下的看众才有这样的冷淡不关心,料不到小王爷说起自家事来,一似走马观花一般漠然。 我师父虽说纵横天下,更无抗手,到底被一个“情”字拘住了,师娘娇滴滴唤一声“沈郎”,师父就要屈居天下第二,拱手认输。 眼见得小王爷年纪轻轻,便这么看破了世情,我很敬他是一条好汉。 小王爷说得既简洁,本少爷少不得要发挥一回想象力,替他略作补充。 说起来,是贵胄高门中常有的一回恩怨。 斯幽并非恭海王的嫡子,他母亲是一个出身微贱的浣衣女,名唤“雩儿”,身份虽卑贱,但只瞧斯幽如今这副祸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也似的模样,就可想见他母亲当年艳绝一时的美貌。 二十年前的故事,隔了久远的时光来看,淡如工笔。 少女雩儿一次在日头下独自洗着一大盆衣服,恭海王正拎着一只玉碗经过门口,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善心忽动,提醒她一句:“日头太毒,小丫头你且过两个时辰再洗不迟。” 雩儿盈盈地抬起头来,浅浅一笑:“多谢王爷。” 王爷征战沙场多少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连个玉碗都拿不住的时候,当啷落地,碎片四溅,摔了个清脆明亮。 小丫头穿的衣裳又脏又破,脸上也算不得干净,想来只是个粗使的丫鬟,但一双眼乌黑透亮,用事实证明什么叫粗服乱头,不掩容色。 恭海王站住脚,愣了一回神,他一向见惯了明眸善睐、歌舞双绝的美人,却没料到浣衣局里竟掩埋着这样一颗夺目的明珠。 王府里原是有王妃的,先帝御赐的婚事,又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同王爷门当户对,嫁过来不久就有了一子,名叫天赐,已满五岁,府中祖母爱如掌上珠。 本是圆圆满满的一家人,直到那日恭海王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娶了雩儿。 想是这浣衣丫头是个天生的妖女,迷得王爷昏了头,那样低贱的出身,给她个妾室的位子都算勉强,王爷竟一心扶她当了侧妃,从此极少往王妃房里去。 幸而这位侧妃牢记自己从前的身份,倒不是一朝飞上枝头便轻狂的人,王妃要博个贤良人的名儿,暂且委委屈屈地忍了下来。 一日王妃经过书房,听得里面两人笑语,在窗外悄悄瞧了瞧,却是恭海王正握着雩儿的手教她写字,一时听得侧妃歉然道:“妾身不通诗书,叫王爷见笑了。”一时又见王爷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笑道:“这有什么?咱们的日子长着呢,我以后慢慢教你。” 两个人窃窃私语,情谊绵长。 王妃想起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是自称“本王”,高冷而遥远,何曾道个“我”字? 好不容易忍了这口气,回到房里,把雩儿恨成了眼里扎得血肉模糊的钉,奈何雩儿待人,温柔婉娈,万般忍让,一时哪里找得出破绽? 过得两年,雩儿有出。是个男孩,雩儿给他取名为“斯幽”。 王爷疼这孩子一发如中了邪一般,一心要立他为世子,奈何老太妃和王妃一致反对,王爷自知理屈,只得改立嫡子。 斯幽自幼虽被王爷疼爱,却并不得祖母欢心,且被王妃视作眼中沙,一路长成颇艰辛,自然而然待人冷清,幸而有个温柔慈和的母亲,才不至于养成过于生僻的性子。 谁知他堪堪十八,母亲得了一场病撒手而去。 恭海王悲痛欲绝后,不得不为孩儿打算,眼见得王妃和长子虎视眈眈的光景,这幼子若是留在王府中,天长日久,自己实难处处保证他的周全,只得上书皇帝,请求派幼子长驻京城,以示老臣的忠心,皇帝自然龙颜大悦,御笔亲批,允了此事。 斯幽拜别了父王出发,因和表妹风荷自幼就有婚约,故带着她一同来京城,一路上追杀之人不绝,老王爷虽密密地给他调遣了近百个身手高强的侍卫,等到遇着本少爷时,已死得只剩十来人。 斯幽说罢,言下着实感激。 本少爷吹了吹茶盏里飘着的碧叶儿,顺口笑道:“小王爷,你我一见如故,便是兄弟一般,何必再三同我客气?如今倒是先找出想要你性命的刺客要紧。” 斯幽目光一闪,声音蓦地沉了好几个度:“不需找,我早料到是谁了。” 景止一直静悄悄地听着,此刻忽的微笑相问:“是谁?” 斯幽默然片刻,长叹道:“自然是我异母兄长洛天赐,这人小时候一身的少爷脾气,顽劣不堪,后来长大了,反而变得阴沉沉的,性情阴鸷得紧,他早就视我如眼中钉,父王遣我入京,他必定不会放过杀我的机会。” 我开始听他说到幼时顽劣,本来欢喜,还以为他这位大哥同本少爷是一路的人物,待得听说他有谋取斯幽性命之心,顿生轻蔑之心,摇头啐道:“洛兄你别怕,你就待在本少爷府上,瞧你那不长进的哥哥敢不敢再派人来害你,他奶奶的,还敢反了天了!” 想起斯幽眼睁睁在我面前被人行刺,更是愤愤。 本少爷枉自跟了师父一场,若是去混江湖,好歹也排得上号,但一时大意,竟没阻止得了他被刺伤。 此事若是传出去,丢了我徐鱼的脸,那是半点也不在乎,就算丢了老爹这镇国公的脸,也还有限,但倘若师父知道,不必重责,只需冷冷地瞧上我一眼,便能叫本少爷几个月也抬不起头来。 想到此处,实在叫人咬牙切齿。 景止自袖中取出一把竹骨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慢悠悠地道:“徐公子义愤填膺起来,顿叫满室都腾腾的有杀气。” 景止说话,素来温柔淡雅,难得一回有讽刺之意,不巧便用在了我身上。 本少爷听得老脸一红,讪讪道:“人在江湖,总得讲究点道义。” 景止微微一笑,收起折扇站了起来,飘飘地向斯幽行了一礼,道了声洛公子保重,便走了。 我唤来管家,吩咐严加防备,好好保护洛小王爷,在斯幽满脸的感激中洋洋地出了门。 老爹从廊下转了出来,一双冷电似的目光罩在我脸上:“鱼儿,你回来这几天,很是得意呐!” 老爹语气十分不善,我瞬间唬得软了半截,洋洋之态遛达到了爪哇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去:“爹,孩儿这两天守规矩得很。” 老爹哼了一声,半晌才道:“皇上听说你回来了,召你入宫赴宴,快去换一身衣裳,随我入宫。” 多年不曾进宫,我险些儿记不得弯弯绕绕的皇宫路径,幸而老爹在旁,领路之余,提点我道:“皇上的小女儿平越公主方当韶龄,人又美貌聪敏,我此番带了你去,可明白此中深意罢?” 我听得打了个冷颤,老爹原来是这般心念。 第13章 其实娶个小公主回家,倒也是一件喜事,但我现在实在没这当驸马的心思,闻言只得讪笑:“爹,我还小呢,哪里就急着娶亲了?何况平越公主金枝玉叶,未必看得上我罢。” 老爹沉着脸望向远处,蓦地悠悠地叹了口气:“罢了,叶相之子胜你百倍,恭海王的儿子又进了京,这两人堪称双璧,要你同他们俩争,你爹的眼睛还没这么瞎。” 我被老爹一番话说得怪不是滋味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亭榭畔遥遥立着一个碧衫少年,相隔如许之远,犹觉俊雅清逸,叫人不敢逼视。 我同老爹走近了一瞧,那人眉飞远山,目流星波,脸上带着淡淡的萧索之意,果然便是景止。 他见了我,也不惊讶,颔首道:“你也来了。” 我瞅着老爹不留神,向他悄声道:“听说皇上要在世家子弟里选驸马,这驸马我可不当。你生得太好,小心平越公主选上了你。” 景止轻轻一笑,脸上没什么波澜:“世家子弟那么多,我并不出色。” 老爹恰恰听到了这句话,由衷感叹道:“你瞧维儿这孩子,得是多谦虚。” 在大殿上见了皇上,身畔陪着一身朱红官袍的靖国侯和叶相,侯爷见了我,目光一闪,脸上似笑非笑。 叶相却皱了皱眉头,瞪着我不语。 从本少爷六岁起,叶相便对我是这般脸色,我早已司空见惯,见状报以春风袭人般的一笑,成功把这老顽固气得移转了眼。 皇上乐呵呵的倒很是喜欢,招手命我们坐下,笑道:“今儿咱们这是个家宴,朕同竹喧、烟陌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叶相更是朕的肱股之臣,景止,嘉鱼,你们便是朕的子侄一般。” 老爹早说过,皇上说话亲切,手段却一等一的厉害,我规规矩矩地告了座,待他们都坐下后,方和景止一齐入座。 皇上凝目瞧了我半晌,语气很和蔼:“景止虽然年少,但才学风华实在难得,嘉鱼,你虽幼时顽劣一些,如今却能勇救恭海王的儿子,为人侠义,朕心甚慰,你二人将来也当是朕的国之栋梁。” 景止低头微笑道:“承蒙皇上夸奖。”我忙有样学样,跟着说了一遍。 靖国侯转着酒杯,闲闲的道:“鱼儿,你在天镜山数年,想必学了一身好本事。” 我闻言倒吸了口冷气,这位侯爷是个天字第一号的滑贼,一双眼比谁都透亮,我向来惧他不在畏惧师父之下。 奈何他同我老爹好得如胶似漆,我从来躲不过去,此刻见他问到我的艺业,生怕漏了底,叫我老爹知道少爷我这些年也没读什么书,那便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不料他只是瞧着酒杯里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出神,过了片刻,才柔声道:“你师……师父一切都好么?” 我如释重负,忙说了几遍万般皆好,劳苏叔父您挂心,忍不住迷惑地瞥了他一眼。 说到容貌地位,靖国侯无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为何至今未曾娶妻,实在是京城里的一大未解之谜。 如今他这般含羞带怯,又满怀怅惘地问起我师父,叫人不得不浮想联翩。原来却是这个缘故,想不到他竟是个断袖,我师娘的头上,只怕有点绿油油的罢。 一席既终,皇上含笑瞧了景止一眼,向叶相道:“景止这孩子甚好,朕很喜欢。” 叶相满脸喜容绽放得花儿也似,连声道:“多谢皇上。” 景止同我出来,见叶相和我老爹有些话要说,便和我随意走着,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清愁。 我猜出缘故,摇头道:“完了,完了,瞧这情形,皇上定是瞧中了你来做驸马。” 他轻叹道:“听闻平越公主性格娇蛮任性,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家世代书香门第,恐怕捧不了这位公主。” 从小我便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此刻见他愁眉深锁,禁不住热血上涌,拍着胸口道:“你若是不想娶公主,我替你娶好了!” 景止转过头来向我一笑,脸色柔和了些:“你喜欢的难道不是那位风荷姑娘?娶了公主,不觉得委屈么?” 我一想也是,但叫我眼睁睁看着景止娶了不乐意的平越公主回去,未免太也不讲竹马一场的义气,当下想了个主意:“斯幽不是还没娶亲么?他生得俊,不如将平越公主撮合给他,就算他不愿意,才貌双全的世家子弟也还有那么几个,大可将小公主推给他们。” 景止忍不住轻笑道:“你同洛小王爷关系甚好,怎舍得这么害他?” 我见了他笑,便不由自主地高兴:“凭他是谁,怎比得上让你欢喜?你若愿意,咱们便说定了,我去同斯幽说,让他娶了平越公主。” 话音未落,我突然心中一跳,顿生警觉,与此同时,景止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我。 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挟着呼啸风声自我后方迅疾无比地刺来,景止这么一推,本少爷向左跌出两步,踉跄站定,见那柄剑堪堪刺到景止的胸口,不由得大惊失色,伸手便向剑身上弹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师父的弹指神通我学得不大精,但好歹是宗师传授,这一弹于千钧一发之间将那柄剑激荡了开去,只在景止的衣襟上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我顾不得别的,赶上去检查了一番,见他没受伤,才放下心来,转身怒喝道:“混账东西,吃了猛犸胆吗?敢偷袭本少爷,少爷揭了你的皮!”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道:“呸,你才是吃了猛犸胆!本宫要嫁给谁,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红裳少女执剑而立,满脸嗔怒之色,胸脯急剧起伏,正自恨恨地瞪视着我们,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气恼愤恨的意味来。 我同平越公主其实只在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她缩在皇后娘娘的怀里,瘦小苍白,全身骨头没三两重,许久不见,素闻她倚仗宠爱,是个一等一的刁蛮角色,不料竟长成了如今这般水灵的模样。 只瞧了她那张小脸一眼,本少爷宽宏地放下了她险些给我捅个透明窟窿的事儿。 对着美人儿,本少爷一向有气度。 小公主倒是满脸蓬勃的恼意,持着长剑向我们走近,目光宛若森森刀锋,恨恨地刮着我们的面皮。 我怕她再伤及景止,忙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含笑道:“公主今日怎地有兴致,练起武功来?” 小公主“哼”了一声:“徐鱼,叶维,你们适才背地里嚼本宫的舌根,当本宫没听到么?” 我心中一跳,大觉不妙,只见她长剑一划,指着我们恶狠狠地道:“你们以为本宫嫁不出去?哼,你们俩一个油头粉面嬉皮笑脸,一个生得花朵也似,自以为是清贵世家,高傲得可恶,本宫才瞧不上!” 景止一怔,尚未回答,我已笑嘻嘻道:“公主责骂得是,臣等私下妄议,有损公主清誉,尚请恕罪。” 本少爷的话说得分外谦恭,小公主一时也找不了茬,冲我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待她走远,我才擦了把冷汗,回身将景止的衣襟拢了拢,道:“刚才可吓着你了?” 景止苦笑道:“她越来越有个公主的脾气了。” 我安慰他道:“你且宽心,皇上还未下旨意,咱们再想办法,总之,我担保叫你不娶平越公主便是。” 景止唇角畔含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那可多谢啦。” 第14章 我俩出了皇宫,送了他到叶府,闷闷地回转家里,正见到斯幽端端正正地坐在廊下喝药,便同他讲了这回事,问他可有主意。 斯幽闻言,嗤的一笑。我见他笑得古怪,忙问何故。 斯幽不紧不慢道:“敢问叶公子可会武功?” 我摇头:“景止出身书香世家,自幼读圣贤书,学问虽然极好,却不曾习武。” 他颔首道:“平越公主既然会武,自然想找个武功高强的驸马爷,叶公子生得虽俊,只怕不合这位小公主的眼缘罢。听闻皇上十分宠爱平越,她既不愿,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徐公子又何必为此烦恼?” 我如醍醐灌顶,抚掌而笑:“不错,我倒糊涂了。”此刻回想起景止之前那一笑,这才回过味来,这孩子有话难得明说,定是在笑我白为他担心了。 斯幽饶有兴致地凝视着我:“相识以来,徐公子一直心思细巧,为何在叶公子和平越公主这回事上,犯这样的糊涂?” 我叹道:“我同景止自幼相识,交情匪浅,他既不中意平越,我这个挚友少不得为他操心一回。” 斯幽含笑将药壶放回吞吐着火舌的小火炉上:“能得挚友如徐公子,可称一世无憾啊。” 洛小王爷说得没错,平越公主赐婚给景止的旨意始终没来。过了没几日,皇上倒是下了一道旨意,说是为平越公主选驸马爷,广召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参加。 圣旨一出,众多子弟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告诉景止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我家同斯幽对弈。 棋盘上杀局正激烈,胜负一时难决,叶公子皎白如雪的手指轻敲黑子时,神态却轻松愉快,凝神想了一想,笑微微地下了一子。 斯幽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子:“景止,你是高兴了,我却不得不去参加啊。” 这几日厮混下来,洛小王爷和叶公子分外投契,瞧斯幽不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很合景止的脾性,叫本少爷在旁眼巴巴瞧着,大不是味儿。 此时听到他也在驸马的备选行列,不禁大喜,暗想斯幽若是入了平越公主的眼,本少爷说不得就要得到风荷这小美人儿的垂青,当下一力撺掇,在斯幽面前将小公主一顿好夸。 次日在比武台下,斯幽向我诚恳道:“徐公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咱们能不能有那么两句实话说?” 我讪讪一笑,昨日我在他面前夸平越公主过了分,什么温柔和顺,端庄贤淑,用尽了本少爷这辈子的成语储存量,满心指望着斯幽能对这位公主有个好印象,不想今儿小公主亲自上场,将一个个备选人打得满地找牙,对比不可谓不鲜明。 听闻平越请的师父是江湖中的武学耆宿,明公正道地来说,瞧她身手,倒真有两把刷子,我虽有个无敌的师父,要打败这小公主,似乎也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斯幽入京以来,皇上第一回 见他,笑吟吟的很高兴,说恭海王教子有方,小王爷是一头绚烂辉煌的雏凤凰,不料雏凤上了场后,三五招下来,输得很爽快。 平越公主将长剑稳稳地指着他的胸膛,小嘴一撇神色轻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你是没吃饭就来比武了么?” 斯幽笑得和气:“哪里,是公主武功盖世,微臣岂及万一?”向她告了罪,施施然回归座位。 我晃着扇子:“小王爷,你武功很高啊,这番做作,瞒得过公主,须瞒不过皇上去。” 斯幽瞥向皇上,果见龙椅上的皇帝沉着脸,脸色青得要滴出一片青翠的春来,不由得一声叹息:“我怎能负了我表妹?纵是皇上怪罪,也没法子。” 风荷在旁听得热泪盈眶,脉脉地唤了一声“表哥”,两人双目交投,好一番牛郎织女重相会,瞧得景止都由衷感叹:“斯幽,你待风姑娘,当真是情深一往。” 本少爷龇牙咧嘴地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一顿闷喝。他奶奶的,青天白日,却要本少爷来当这盏旁观的小油灯。 比武台上,平越公主横剑而立,斜睨台下众人,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哎哟”呼痛中,冷哼道:“如今的世家子弟这么没用吗?本宫还没出全力,便都被打趴下了。” 本少爷摇着扇子,沉稳地听她说话。 小公主遥遥向皇上道:“父皇,你就指望这些不长进的纨绔将来为您镇守江山?” 同列为纨绔的本少爷和斯幽情绪都十分稳定,继续听她说。 皇上尚未答言,小公主轻蔑又挑衅地一弯嘴角:“父皇,您瞧瞧,洛家的小王爷三招两式就被我打趴下,叶相的儿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养得千金小姐一般柔弱,只怕连杀只鸡都不敢,就凭他们,也配来当本宫的驸马?” 本少爷听得心头火起,别的不说,景止看着随和,心里着实拿得定主意,何曾柔弱来? 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学了一点皮毛,便将天下人瞧得小了,景止是我从小就护着的人,可容不得别人欺负,忍不住咳了咳,拱手道:“徐鱼不才,也曾学过些武艺,不知可否有幸向公主讨教?” 因着她毁骂景止的缘故,本少爷的请教说得略挑衅了些,平越公主的眉头如我所愿地皱成了毛团:“徐鱼,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向本宫挑战?” 我保持住一副好脾气,嘻嘻直笑:“公主,皇上广召天下英才,想为您选一位文武双全的驸马爷,在下出身士族,凑巧读了两本书,也曾跟着师父学了三招两式,论理来说,很有向公主讨教的资格啊。” 平越公主一时噎住,瞪了我一眼,顿足道:“哼,本宫偏不要你做驸马!” 她话音未落,坐在龙椅上,始终沉着脸的皇上一咳嗽,出了声:“平越,不得无礼!嘉鱼乃镇国公之子,朕十分倚重,他向你提亲,是你之幸。” 皇上开口偏帮我,本少爷听得大乐,脸上却仍装作谦恭之态,冲小公主抱拳行下礼去。 孰料一礼未终,耳畔劲风拂面。 台下景止、斯幽齐声惊呼:“嘉鱼,小心!” 我心头一惊,不及思索,危急中“风卷流云”,翻转身躯向后急退,堪堪躲过平越公主凌厉之极的一剑。 这小丫头下手好生狠辣,本少爷险些儿被她一剑穿个透心凉。 她一招偷袭不中,更不停留,刷刷刷数剑向我猛攻,斜挑双眼、疾刺心口,招招都有个夺命的势头。 我被她这几招打得极其闹心,他奶奶的大萝卜,当本少爷是她练武的靶子么? 她既然下手如此不容情,我也就懒得同她客气,手按剑鞘,长剑夺鞘而出,铮的一声清响,在阳光下焕发出雪白如练的光芒。 此剑名为“裂涛”,是师父所赠,分涛裂浪,锋锐无匹。 师父少年时携带此剑行走江湖,纵横百余战,硬生生将“北辰掌门”四字,打造成与阎罗一般的效果。 如今他武功上窥天道,摘叶伤人,飞花退敌,早已不需尘俗中的兵器,我一向眼乖,瞅着师父一日高兴,便向他讨了来。 我在天镜山上学武并不算多认真,但到底沾了一位明师的光,一身武功马马虎虎,够得上高手的边儿,加上下得山来,一路畅通无阻地虐过来,本少爷在打山贼强盗的过程中着实刷了不少经验。 对付这么个未出宫门的公主,若让她接上十招之上,叫我如何有脸去见师父? 斯幽明明一身好武功,却要做个守礼的君子,三五招便让了这小公主获胜,不曾想换来她一顿冷嘲热讽,本少爷可没这般以德报怨的好性子。 四五招一过,我的长剑稳稳压在平越公主的剑刃上,依着高手该有的气势,冷然喝道:“撤剑!” 第15章 小公主紧咬朱唇,目光中透出恼怒之色,丝毫不理会我的呼喝,扯住剑奋力回夺。 我不禁好笑,想是这小丫头仗着宠爱,在宫中颐指气使惯了,何曾有过这么吃瘪的时候? 此刻见她咬牙夺剑,神色倔强,心中一软,但随即便想起她骂景止柔弱,心头无名火“蹭”的蹿起老高,存心让她吃点苦头,真气流转,滔滔不绝地传到剑身上。 平越公主突觉一股大力传来,又惊又怒地瞪着我,拼尽全力,往回夺剑。 我等的便是这一刻,见状微微一笑,周身真气蓦地收回,眼睁睁瞧着这小丫头“哇”的一声,喷出口鲜血来,踉踉跄跄地后退数步,宛若天旋地转般一跤坐倒,四周登时惊呼声此起彼伏。 我忙扔了手中兵器,做出个慌乱又后悔莫及的神色:“啊哟!公主殿下,臣一时大意,出手失了分寸,公主,您没事罢?” 不等我上去扶她,早有一群宫女蜂拥而上,搀扶着小丫头下了比武台,一叠声儿地唤太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 我袖着手,微微笑着瞧她们忙乱,本少爷出手前就有数,好歹是皇上的掌上珠,只打算让她受点儿小伤,将养两日便好了,太医诊了脉,也连说不妨。比武相争,难免有损伤,可怪不到少爷我头上。 平越公主缓过神来,一双俏眼圆溜溜地盯着我:“喂,你同谁学的武功?” 我抱着双臂,深沉地道:“这个么,我师父不许我在外人面前说他的名号,还请公主勿怪。” 皇上瞅着我,倒是意味深长:“沈怀照教出来的徒弟,着实不俗。” 我晓得皇上对我师父知之甚详,告了罪,拾级而下,回转座位。 斯幽摇着扇子,笑得亲切:“嘉鱼一身武功当真高明。” 我被他一赞,正全身飘飘然有些不知自己的骨头几两重,只听身畔幽幽的一声叹息,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景止悲喜交织的脸容:“你何必如此?” 我道:“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别人欺负了你罢。” 景止的担忧果然有理,回到徐府,老爹得知了我打伤公主一事,惊得双眼滚圆,醒过神来后大发雷霆,寻了马鞭便要收拾我。 老太太泪如走珠,我娘哭哭啼啼都不管用,承斯幽的面子,竭力替我求情,老爹才怒火稍息,免了我一顿好鞭子,命我在后园中跪足三天三夜,不许吃饭。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少爷我已跪得昏昏沉沉,闻到花厅里隐约传来的觥筹交错、饭菜香气,深刻地觉得自己真是个孝子。 过了许久,风荷端了一碟蒸得金黄的小饺子来,低声道:“喏,这是我表哥让我给你带来的,怕你不小心饿死了。” 我见她为我送吃的来,已经欢喜得酥了半边,待到抓起一个饺子往嘴里一塞,更是险些儿热泪盈眶,这虾肉馅儿的小饺子哟,少爷平日里怎么就没觉出你这般鲜? 风荷见了我的馋相,似乎颇觉得有趣,咯咯一笑,随即掩住了口,低声道:“你慢点吃成不成?我表哥现在缠住了徐伯父,俩人正对谈学问,一时半会儿,你爹不会来这儿的。” 我冲她感激涕零地一点头,诚恳道:“风姑娘,你表哥这个兄弟,我徐鱼交定了!” 风荷嫣然道:“表哥说,你待那位叶公子极好,视他如兄弟一般,这会儿怎么又认我表哥是兄弟了?” 我嘴里塞满了小饺子,含糊不清地道:“我徐鱼的兄弟嘛,那是韩信点兵,向来是不嫌多的。” 老爹罚我跪的三天三夜,本少爷没跪足。 倒不是我忤逆老爹的吩咐,而是两天后,宫中传来消息,平越公主被我打败了后,芳心暗许,吵着要皇上赐婚,皇上本就看重老爹这个镇国公,顺水推舟地允了这门婚事。 彼时我正捧着斯幽偷偷送来的香炸圆子吃得开怀,闻言如同晴空里响了个霹雳,震得手中的吃食骨碌碌地滚落到地,四散如珠。 一只猫在旁觊觎已久,见状欢喜得几乎晕去,极其敏捷地抢了几个圆子,跃上房梁,飞奔而逃。 宫里传来的消息想必不假,传讯的小厮瞅着我脸色不好,嗫嚅着说完。 平越那丫头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真嚷着非本少爷不嫁,叫少爷我听得痛心疾首。 斯幽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慢腾腾将地上剩余的炸圆子捡了起来,阳光折射在他脸容上,隐约有微笑的倒影:“恭喜嘉鱼,得娶皇上的掌中珍,成为未来的驸马。” 我一肚子没好气,一拍身畔的石桌,恶狠狠道:“恭喜你个头!” 斯幽一怔,想是没料到我竟会大发雷霆,斟酌着道:“嘉鱼,平越公主虽然任性,但貌美如花,身份又尊贵,你不妨看开些。” 不多时宫中有太监来传了旨,笑容可掬道:“恭贺少爷即将成为驸马爷。”言下着实巴结,倒似本少爷这个驸马爷,已坐稳了十足十。 老爹听说了这回事,真好比天上掉下来一个活凤凰,喜欢得笑逐颜开,连声命我入宫谢恩,又叫众小厮置办一应迎娶公主的物事。 老太太早就在一门心思地盼着抱个重孙,听闻此事,难得的和我老爹一条心,吩咐下人准备公主嫁过来的住所。 我悲苦地同老爹打个商量:“爹,这个亲事,不结成不成?” 老爹双眼一瞪,虎目生威:“你敢不结,我打断你的腿!” 当真是孝子难为。 当晚本少爷换了一身黑袍,趁着月黑风高,正要翻墙逃走,准备到江湖上混个十年八年再回来。 不提防墙角处有人叹道:“嘉鱼,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抗旨不遵的罪名,叫徐伯父如何担待得起?” 说话的正是斯幽,我骑在墙头上,寒风呼呼地向我身上招呼。 撞见他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的一双眼,我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向他道:“你说的倒也有理,敢情要娶那刁蛮公主的不是咱们的洛小王爷。” 斯幽招手要我跃到他身旁,低声笑道:“徐少爷替叶公子出头的时候,莫非就没想到此时的困境?” 我老脸一热,想起这事儿是自找的麻烦,一时没了话说,皱着眉头不语。 本少爷当时一意要为景止出气,满心只想教训平越公主一顿,哪儿想得到这么多? 斯幽不咸不淡道:“这样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替你出个主意,免了你眼前的苦恼。” 我大喜,一把揽着他肩膀,连声催促:“你说你说。” 他却只管打量着我出神,好半晌,才轻声道:“你待叶公子,是否已超出朋友情谊?” 我初时见他神色郑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闻言一拍胸脯:“那还用说?景止是我的好兄弟,我俩从小儿就是过命的交情。” 斯幽出的主意不坏,我第二日便进了宫,迎面撞见景止从御书房里出来,不觉一怔:“你怎么来了?” 景止点了点头,碧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旖旎如画,更衬得他容色如雪,分外苍白:“我同皇上说件事。” 我道:“我也找皇上有话说,你在外面等我,咱们一块儿出宫。” 得他点头允可,我壮一壮胆子,昂头阔步地进了御书房。 皇上坐在椅子上,正和靖国侯不知说些什么,见了我来,脸上的笑容莫名地有些古怪:“嘉鱼也来了。” 我跪下道:“皇上,得蒙平越公主垂青,是臣三生有幸。但我自幼顽劣,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虽然这几年跟着我师父,我学得乖了些,但到底担着个纨绔的名声。若是叫别人以为平越公主嫁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岂不有负皇上和公主的圣明,也有负我师父的盛名。” 靖国侯抿着丹唇,欲笑未笑:“你师父的盛名,乃是一刀一剑战出来的,何等名动江湖,怎会被他人拖累?” 轻轻叹了口气:“他那样的人。” 语气里遗甚憾甚,饱含深情。 我听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心想证据来了,靖国侯这老小子果然对我师父心怀不轨。 他人虽奸猾,却一副打遍当朝大臣,同叶相平分秋色的好皮囊,我师娘的地位,岂非岌岌可危?师娘的厨艺总是让我倾倒,平心而论,本少爷并不想换个奸诈阴险的侯爷做师娘。 一念未完,正悲痛着,皇上向我道:“你长篇大论地绕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我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本少爷前面许多铺陈,等的便是这一句,当下一揖到地,满脸诚挚:“臣请求赶赴边疆,击退南越,活捉南越王来献,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 昨夜斯幽说,若能请求皇上派我远赴边关,待个几年再回来,平越公主未必等得了,到时候悔婚的可就不是本少爷了。 近年来,南越王愈发不知天高地厚,屡次滋扰我朝边界,皇上对此事不满已久,听我主动请缨,果然脸现思忖之色,问道:“竹喧,这孩子请缨为朕分忧,你意下如何?” 靖国侯脸上的惆怅渐次淡去,凝目瞅了我半晌,蓦地笑了起来:“也好,便让皇上瞧一瞧,沈怀照之徒的本事。” 皇上忖道:“这孩子到底还年轻,也不知能否担起这重任来。” 靖国侯决然道:“臣却相信怀照教徒弟的能耐。” 好家伙,侯爷对我师父的痴情就此坐实。 第16章 斯幽的法子果然管用,我晃着皇上钦赐的“征南将军”的金牌,摇摇摆摆地出了御书房。 一排侍卫之后立着景止,见我出来,眼底浮起郁郁之色:“皇上要你娶公主?” 我挽了他的手朝着宫门外走,忍不住眉飞色舞:“我一番鬼话,劝得皇上答允让我去边疆征伐南越王,等个几年再回来,不怕平越这小丫头不移情别恋。” 景止忍俊不禁,午后的阳光在他侧脸上洒下斑驳迷离的光晕:“这样促狭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我得意洋洋:“非也非也,这主意是洛小王爷出的,他一脸孔的孤寒忧郁,没想到鬼主意一套一套的。” 突然想起一事,忙问:“对了,你今儿进宫是做什么来着?” 他摇了摇头,脸上神色萧萧如冬夜寂雪:“已经无事了。” 我送了景止到家,回转徐府,捏一把冷汗,将此事禀明了镇国公大人。 我爹瞬间就摸透了我心底的算盘,奈何此刻已左右不得皇上的心意,只得微眯一双杀伐果决的眼,嘿嘿冷笑:“鱼儿,你倒很会偷奸耍滑。” 我涎着脸赔笑:“都是爹您老人家会取名字,谁叫我是一条鱼呢?不滑对不起您老人家取的名儿呐。” 皇上的旨意已下,本少爷被封为“征南将军”,前往南疆平定南越。又下一道旨意,命恭海王之子洛斯幽随行,是为辅官,想是觉得斯幽有一副好头脑,帮得上忙。 本少爷想到堂堂的洛小王爷成了我的下属,心下大乐,不去理会平越公主派太监传信,要见我一面的事,只顾下令众小厮将披挂、官印等物事准备俱全,辞了老太太和爹娘,择个日子就出发。 是日阳光灿烂,一行人逶迤来到城门。 风荷扯住洛小王爷的袍袖,泪水盈盈:“表哥,你一路注意安全,早日回来。” 斯幽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应了声“多谢表妹挂怀”,风荷便转头望向我,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秋水流波。 我喜不自胜地赶上两步:“风姑娘对我有什么话说?” 她正色道:“徐公子,在路上你可得好好照顾我表哥,护得他周全。” 本少爷垂头丧气地答应了,眼睁睁瞧着她依依不舍地辞了斯幽,乘了马车回去。 我读书一向记得不大清,不晓得是哪位仁兄说的“多情自古空余恨”,真他奶奶的说到少爷我心坎儿里来了。 正悲痛,耳畔传来一个清朗沉润的声音:“嘉鱼。” 说话的竟是景止。 少年独自立在城墙下的一株碧柳畔,负手处青碧渺茫,神色岑寂好似西岭千秋雪。 我见状一呆:“我不是同你说好了,不必来送别?” 因平越公主不选景止,反而选了我的缘故,叶相这几日愈发不待见本少爷。 昨夜我特地趁着天黑,悄无声息地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入叶府寻到景止,告诉他不用来送我,知交一场,原不在这等琐事上,不曾想到他还是来送我。 果然是本少爷自幼选定的竹马,情深意重,叫我热泪盈眶。 他缓缓走近,唇边一丝清淡的笑意弥漫开来:“你的话,我自然听,所以我不是来送别的。” 我还没开口,他已解释了我的疑惑:“我随你去南疆。” 本少爷听得发呆,相府里从小养得清贵的叶公子坦然道:“此去南疆,关山万里,南越王又是个狡诈多谋的角色,我若不陪你去,枉自与你……与你一场挚友。” 我扶住额头,我的叶公子哟,你随我去自然是好,一路有你这位多才多艺的竹马相伴,必不寂寞,但叶相那老儿知道了,本少爷还不活生生被他瞪得少一层皮? 景止微微含笑:“你放心,此事我已禀明了皇上,圣上既然许可,我爹自然无甚话说。” 我听得大乐,点头道:“那就好,我这就命人去你家给你打包行李。” 我知相府的老太太一向将景止视作心肝宝贝一般,养得万般金贵,生怕他此番随我去南疆,受了委屈。 当下一叠声儿地唤我随行的小厮阿蒙,吩咐他赶紧去叶府取几件衣袍,再将叶公子平日喝茶的幽兰杯也带上。 景止一扬手,止住正要拔足飞奔的阿蒙,不紧不慢道:“嘉鱼,我是随你上战场,不是去游山玩水。” 斯幽斜斜倚坐在马车边沿上,笑得从容:“两位公子,可否启程了?” 路上行了两日,本少爷打从心眼里悔了出来。 两位公子一路上很说得来,从老庄说到屈陶,从打双陆到下围棋,彼此惺惺复相惜,对手之棋逢,相逢之恨晚,当真是遗憾到了骨子里。 至于本少爷,这两日给他们当小厮当得相当愉快,主要负责跑腿和打尖儿做饭,顺带着同马车夫老赵成了莫逆之交,连他家三个胖孙子的小名儿也都弄得滚瓜烂熟。 看着两位目光交投,谈笑风生的公子,少爷我由不得心里没趣儿。 一路舟车劳顿,两位公子都是金玉堆出来的人物,不大吃得苦,洛小王爷率先中了暑,景止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地睡倒在马车上,本少爷只得打叠起精神,服侍二位难得下凡一回的神仙,命人煎了药,让他们喝下。 景止一向乖得很,喝完了药就昏沉沉枕在我怀里睡去,不吵不闹,难怪他素来讨我的欢心,看这孩子多么懂事。 洛小王爷却是个淘神的,合着眼只嚷苦,非要讨糖吃,本少爷愤愤地瞅着他,恨不能一把捏死,没奈何,只得又命人去买糖。 这么折腾下来,少爷我活生生瘦了一圈。 这日到了一个镇外,一条小路好似无穷无尽般延伸出去,沿途花木葱茏,黄莺娇啭,路边斜斜挑出个茶帘来。 我唤阿蒙去买几盏清热润肺的碧螺春来,让两位迷迷糊糊的公子喝了醒醒神。 阿蒙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说道:“少爷,那卖茶的女子十分奇怪,说是不收钱,只听一个故事,若是好,便赠一盏茶。” 我听得好笑:“什么茶卖得这么古怪?” 阿蒙道:“她说她的茶是采东海‘白驹过郤’草制成,普通人喝了清心养神,江湖中人喝了,便能提高修为。” 我听这话说得有些蹊跷,料想那卖茶女不是个普通角色,当下小心翼翼地扶起景止和洛小王爷来,来到那小小的茶铺。 说是茶铺,不过三两桌椅而已,角落里一个火炉上火焰跌宕,滚水如沸,一缕清幽的茶香袅袅传来。 一个绿衣女子独坐在桌旁,以手支颐,但见背影纤纤,秀发飞舞。 本少爷早料想她定是个美人,孰料她一转过头来,仍是不由得一怔,好比残雪未尽时看到的第一抹翠色,映得我满目皆绿,我还以为世上只有景止才配穿碧色,不料这女子穿一身绿衣,也恁地惊艳。 我拱手道:“在下徐鱼,见过姐姐。” 绿裳女的目光划过我,飘向昏沉沉的两位公子,在景止的脸上停留半晌,现出若有若无的讶色,随即微笑道:“我已活了三百多岁,你这孩子年未弱冠,竟叫我姐姐?” 我瞅着她的花颜韶貌,一个激灵:“姑娘莫开玩笑。” 她淡然道:“我年少时,的确爱玩爱闹,如今沧海桑田,早已不复当年心境了,如何会开玩笑?” 说话时,两位公子清醒了些,景止斜倚在桌旁,好奇地瞅着她。 洛小王爷面露谨慎之色,冲我微微摆手,抱拳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绿裳女子轻叹道:“姓甚名谁,我早就忘了,只记得从前有人叫我莺儿。” 斯幽长眉一轩,惊色一闪即没:“前辈可是数百年前的仙山太华……” 那女子摇头道:“不要提别的,你们来此喝茶,便请为我讲一个故事罢。” 斯幽沉吟着道:“好,不知前辈想听什么故事?在下知无不言。” 那女子秀眉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洛公子是否觉得,世人皆能被言语迷惑?我却恰恰能听到你的心。” 斯幽脸上腾地舞起一团可疑的红晕:“我……你怎知道我……” 绿裳女以手托腮,淡淡地道:“我能看穿别人的心神罢了。” 斯幽一愕,目光锐如银针,凝视她片刻,欲言又止。 绿裳女道:“洛公子放心,我对别人的故事,一向保密得很。” 景止蓦然插口道:“前辈,你说你活了三百多岁?可是人寿有时而穷,你怎会活到如此高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而又容颜一如少女,不见衰老?” 那女子幽幽地凝视着他:“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叶公子聪慧过人,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景止若有所悟,低声念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反反复复念诵数遍,神情一时痴了。 那女子微笑道:“孩子,你很有慧根。我之所以不见衰老,是因为我是山鬼之女,寿命极长,却不能如凡人一般进入轮回,我若死去,便是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 第17章 景止双眼一亮:“什么?我只道那不过是故老传说,原来世上真的有山鬼?” 本少爷不知他们在对谈什么学问,只听得云里雾里,抢过话头,陪笑道:“姐……前辈,这两位公子都中了暑,不知您能不能赏赐一杯茶给他们喝?我给您讲一百个故事,如何?” 那女子起身取过茶壶,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叶洛二人,道:“不必了,你们的故事,我已经看完了。两位,请了。” 景止道过谢,一饮而尽,赞道:“入口清透,真是好茶,多谢前辈见赐。” 斯幽三只手指执着那茶杯,神色不定,但和那绿裳女澄澈如水的目光一触,终于喝了下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转向我道:“你师娘可好?” 我瞪圆了双眼。 他奶奶的,前有靖国侯对我师父念念不忘,后有个自称活了三百岁的大美人儿觊觎我师娘? 我师父这两口子是招谁惹谁了,处处被人惦记?他俩能否顺顺利利地厮守这一辈子,看起来真是难得紧了。 我脑子里念头转得正欢快,那女子脸现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啐道:“混帐小子,想到哪里去了?几十年前,我游历世间,曾收了个徒弟叫沐飞卿,这名字你可知道?” 我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怎么不知道,沐飞卿是我师娘的师父,就是我师祖呐,我师娘每年都会为他上香的。” 突的明白过来,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等等,我的师祖,是这位美人儿的徒弟? 那女子在我的满脸问号中心平气和道:“你想的不错,我是你的太师祖。” 这女子自然是我的太师祖,“沐飞卿”这三个字,当世所知者已然寥寥。 记得师娘曾带无限惆怅提起他,那是一个如竹的浪子,飞扬潇洒,举止从来不见半分正经,但眼睛里却常有寂寥之色。 我太师祖虽是个仙女似的美人儿,本少爷瞅着她,却有些发慌,那一双眼太过莹澈,仿佛一切都尽被她看穿。 少爷满肚子装了不少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事儿,被这么个美人瞧得通透,这滋味不大好受。 好在我虽是她的太徒孙,她倒并未对我有多留意,斟了一盏茶又递给景止,柔语道:“少年人,此茶对你大有裨益,你不妨多饮一些。” 景止谨遵着高门贵户出来的好修养,温文含笑,连尽三杯:“多谢前辈。” 我悲辛地抗议:“太师祖,怎么你对景止,倒似比对我更关怀些。” 她闻言秀眉轻颤,宛若蝶舞花间,悠悠不绝,明眸中闪过千万点悲戚:“这孩子温柔寂寥的神色,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景止一扬眉,眸子中迷惑流泻:“故人?” 太师祖一声轻叹,将茶壶放回火炉之上,凝望吞吐的火苗:“我虽能看穿他人心意,但曾经却被一个人欺瞒过。那时我同他身陷幻境之中,他的心告诉我,他定能归来,我便信了,后来却为此碧海青天,夜夜悔之无穷。” 我同景止对视一眼,听她语声凄切如雪夜闻笛,一时均觉凄恻,没了话说。 斯幽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茶盏,沉着嗓子道:“前辈独历数百年岁月,难道就没想过去找那人的转世?” 太师祖眉尖一挑,唇畔笑意凄绝:“我早已找遍世间,但斯人已逝,踪迹难觅。” 斯幽微微一笑,招手命阿蒙去马车上取他的包袱来,不多时阿蒙便拿来了一个流云锦缎的包袱,恭恭敬敬地呈在小王爷面前。 斯幽轻抚着锦缎上往来流逸的花纹,悠悠地道:“晚辈年少时,家里曾聘请一位极出色的画师来教习画技,在他的画囊里有一幅画,画上的白衣人,无论谁见了,都会永生难忘。” 如愿看到我太师祖花容失色,满脸惊怔,斯幽唇角微弯,欲笑将笑之际,缓缓将那幅画卷展开。 我立在一旁,斜斜瞥见画中人,呼吸登时一窒。 说到美男子,本少爷自幼就司空见惯。 论皮囊,靖国侯和叶相成日在宫里晃悠;论风华,我师父负手一笑,杀伤力不在他的武功之下。待到从天镜山归来,途中搭救的洛小王爷生就一张老天爷精心雕琢的脸,竹马叶公子也愈发雅丽脱俗,大有兰生幽谷,芳华摇曳的风姿。 但或许只有眼前的这画中之人,才当得起遗世独立,寂寞如雪的考语。 不过是极朴素的一身白衣,不过是极沉寂的一个形影,无端地让人觉得鼻酸心惊,仿佛无意间窥见了凡人本不配窥视的风景。 景止满脸讶色地注视着那幅画,默然不语,斯幽却带些奇异的神色,眨也不眨地望着太师祖。 她神情恍惚,语声呢喃:“是……是他……”一语未完,泪水倏然夺眶而出。 斯幽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续道:“那画师说是有一日在某山中取景,偶然见到一个白衣人飘然御风,顷刻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消失得了无踪迹。当时惊鸿一瞥,他匆匆画下此人形影,但从此以后,他日日都去那座山,却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不过我想,既然此人曾在这里出现过,那么定有踪迹可寻,那时我向那画师讨要这幅画,他却怎么也不肯给,我无奈之下,只得出个下策。” 太师祖深吸了口气,妙目中如聚霜雪,又是清亮又是冰寒,瞧得本少爷忍不住一抖:“所以你便杀了他,将这幅画据为己有。” 斯幽微微一怔,想是也没料到她的本事如此神奇,抚掌笑道:“早就听闻山鬼的灵力极为特殊,前辈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他人心意,无不看穿。” 太师祖冷冷地望着他:“小王爷心防深沉,有备而来,心里将那处所在瞒得严实,连我也瞧不出来,难得。”略一沉吟,留恋地望了画中人一眼,将那卷轴小心地卷起来,淡淡道:“有什么事,说罢!” 斯幽微笑道:“不久之后,在下也许有一件事想求前辈帮忙,您若能做到,在下自当将那座山的名字告知前辈。” 本少爷揉着脑袋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们说话,这位小王爷,我最近越发看不透。 再喝了一盏茶,太师祖言下便赶客:“你们还要赶路去南疆,早些启程罢。” 我赔着笑:“太师祖,可要我同师娘提起您?” 她摇一摇头:“你师娘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个师祖,何必提起?”满脸萧索之色,向我们挥一挥手,转入茶铺后,不再出来。 我任劳任怨地扶了两位公子,回转马车,老赵早已等得不耐烦,见状大喜,马鞭一甩,骏马长嘶声中,向前进发。 当晚到了一座人烟喧嚣的小城,找了个客栈歇下。 本少爷这次是奉皇命出征,行事务必低调,来不得从前煊赫的作风,又惦记着两位公子都还生着病,晚饭只略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斯幽夹起一条没油没盐的青菜,由衷叹道:“此刻想起当日与嘉鱼在酒楼初逢,恍如隔世。” 我洋洋得意:“如今我节约朴素,比起之前挥霍之时,是不是进步良多?” 小王爷幽幽的道:“正是。” 景止欲言又止,就着咸菜,安安稳稳地吃了一满碗白饭,叫本少爷瞧了,喜上眉梢,连赞他乖。 用罢饭,已是皓月东升。 景止在油灯的影子里悄悄地一拉我衣袖,我立时会意,找了个借口随着他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沉声道:“景止,你有什么要说?” 他担忧地瞧着我:“嘉鱼,你今晚只点这么两道菜,是不是身上银子没带够?我这里有,你拿着用。”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绣花的小荷包来,打开看时,里面有好几叠银票。 本少爷一双眼顿时睁成了炸圆子。 我的老天爷,景止随随便便一掏腰包,少说也有一万两雪花银,是谁说叶相清廉的? 少爷我想到终于拿捏住叶相那老古板的把柄,快活得站不住,要不是景止是我的好兄弟,叶相你这老糊涂的相位只怕要坐不踏实。 景止浑不知我在转什么念头,双眼晶亮,琉璃珠子似的凝视着我:“你放心,这些钱我爹不知道,都是出发前老太太给我的,说是路上不要委屈了,要吃好喝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醒悟,在叶相未考中探花郎之前,叶家已经是苏州的首富,满腔抓住叶相把柄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第18章 第二日我吸取教训,两位公子还未起身之前,我便准备了满满一桌精致的早膳,静候两位尊神。 景止换了一身浅碧色的锦袍,腰系一条绣了兰花的鸾带,缓步而来,瞧了桌上的饭食,含笑望我一眼。 我见他神色柔和中带有赞许意,心里正喜,斯幽踱过来又赞了一句“劳嘉鱼费心”,更叫本少爷一阵飘飘然,只恨自己不曾生得一条尾巴,翘上天去。 逶迤行了四五日,前方依山傍水,景致不俗,一条清溪蜿蜒向前,水底一块块雪白的鹅卵石参差分布,历历分明。 马儿行了一日正口渴,见了溪流,兴奋长嘶,奔到溪边喝水。老赵向我打个商量:“少爷,不如咱们歇会儿再走?” 我瞧了瞧天色尚明,便命他牵着马儿去吃些水草,让两位公子下车来歇息。 阿蒙不等我吩咐,麻利地取了茶具,生火煮茶。我在旁瞧着,大觉欣慰,暗暗忖着回去升他做个管家。 景止同斯幽端庄地并肩坐着,抬头望那青翠欲滴的山水色,一个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个道“荒城自萧索,万里山河空”,吟罢相视而笑。 斯幽笑吟吟地瞧着他:“叶公子也爱王摩诘?” 景止矜持道:“是,我的名字,便是摩诘之名。” 斯幽微笑道:“你原也似摩诘,这般的超逸绝俗,令人倾倒。” 两位公子一番话说得我无比气闷,跑到溪边掬一把溪水洗了个脸,耳廓忽动,顿生警觉,一股熟悉的妖异气息不知何时,已席卷而来。 本少爷“嘿”的一声,站回到景止身旁,袖着手只管冷笑,斯幽也若有所觉,长身而起,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挑了挑眉,扬声道:“轻尘楼的纪姑娘,便对洛家的小王爷这么念念不忘么?” 纪凌烟行踪已经泄露,也无意隐瞒,咯咯娇笑声中,莲步轻移,从一株参天大树后转了出来,秋波如怨似诉,胶在斯幽身上:“洛郎,好些时日不见。” 斯幽平静道:“有劳纪姑娘挂念。” 有这么个美人牵挂,小王爷居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然没事人似的很把持得定,看得本少爷很为美人儿义愤填膺。 纪凌烟幽怨地凝望着小王爷,脉脉含情:“你放心,我这次来,不会虏你回去。只为告诉你,我得知你在京城徐府中遇刺之事,忧心不已,已经查明真相,刺客是你哥哥洛天赐派来的。” 斯幽扶着额头,脸上波澜不起:“多谢纪姑娘替在下查明,只是兄弟相残,竟传于外人之耳,叫洛某好生惭愧。” 纪凌烟趁机提出个主意来:“你此去南疆,路途遥远,难保你那位哥哥不再生出恶念,不如我跟随在你身边,一路保护?” 本少爷听得大悦,有这么一个美人一路相伴,自然再妙不过,正待表示欢迎,洛小王爷有礼貌地抢在前头:“不必了,我们都是男子,纪姑娘随行不便。” 当晚我想起纪凌烟依依不舍离去的情状,心头无名火蹿出三丈高,给景止和斯幽准备的饭菜也就颇有个碧落和黄泉之别。 洛小王爷面不改色地夹着萝卜丝儿,吃得坦然,景止过意不去,邀道:“斯幽,你来尝尝我这里的蒸熊掌、醉蟹和什锦酥盘,味道倒是不错。” 斯幽瞥我一眼,淡淡笑道:“徐公子既然要我吃素,在下自然从命。” 冲他这样识趣的份儿上,半夜里本少爷又救他一命。 洛天赐这回找的刺客本事不小,十三四个好手一起向斯幽围攻,饶是小王爷一身武功,也抵挡不住。 幸而少爷我耳聪目明,听到他房里的动静,飞奔而至,剑光夺鞘处,拿出了在天镜山学到的全部本事。 我同斯幽背抵背地作战,眼前寒星飞舞,耳畔剑风呼啸,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将那些刺客尽都制住。少爷我累得直喘气,半晌才平定下来,撕下一个刺客的面罩正要喝问,那人满脸乌青,竟已服毒而死。 我见了一惊,接连将这些刺客的面罩揭下来,却见人人脸现乌黑之色,无一活命。 斯幽久战之下,无力地靠在床边,见状低声道:“都是久经训练的死士,唇齿间早藏了剧毒。” 我恶狠狠一拍桌子,着实气愤:“你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哥?真他奶奶的倒了大霉!” 斯幽倒像对兄长屡次派人行刺之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一双眼怔怔地凝望着我:“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被他突然脉脉起来的目光看得发慌,由不得不一哆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规矩。大兄弟你不必感激涕零,有事没事多请我吃顿饭就成。” 小王爷不答,背负着双手,缓缓走近,在我面前两尺处蓦地驻足。 月光斜照穿户,将他一张脸映得皎白如雪,目光中仿佛有万缕柔丝飘摇如飞絮,在我面上切切徘徊。 我的老天爷哟,小王爷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眼中何以这般柔情万状?看得我周身鸡皮疙瘩起得分外欢快。 少爷我勉强撑着泛酸的笑脸:“我说小王爷,你今儿是怎么了?” 斯幽倒背着手,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笑容有些莫名地凄凉:“嘉鱼,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对你有了这样的心念?” 我结结巴巴道:“额,什么这样的心念?” 他怔怔瞧着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什……什么? 我哆嗦着拾起掉落在地的下巴,哆嗦着开了言:“小……小王爷,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 斯幽又向我靠近了些,一缕奇异的幽香飘入我的鼻端来,伸臂环抱着我的老腰,低语道:“嘉鱼,也许只是凑巧,我心上的人刚好是你,无关男女。” 我浑身打颤,耳根子倏然烧得滚烫,他奶奶的大萝卜,这是唱哪一出? 诚然我素来很有审美眼光,小王爷生得又极其符合大众的审美,然而本少爷从来追慕美女,何尝想过要当一个断袖?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转头望去,门外立了沐着月光的景止。 天上星光流荡,苍茫的夜空仿佛触手可及,又或许只是因为景止立在星空下的缘故。 本少爷的舌头一向灵便,这时却不知怎么打了个结:“景……景止,你听我说……” 景止静悄悄地立在万千繁星之下,沉默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捡起掉落的玉佩,拱手道:“抱歉,我听见隔壁有动静,只怕出了事,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叶公子保持着自幼养成的好风仪,致歉之后,转身便走。 本少爷眼睁睁瞅着他颀长身影消失在回廊那畔,当真是欲哭无泪。 第19章 次日大早上起来,本少爷顶着一左一右十分相称的黑眼圈,长吁短叹地踱到客堂里,阿蒙早准备了一大桌子的早膳,两位公子对面坐着正吃饭,脸上都淡淡的,像是自动忘了昨晚的那回事。 见我来了,斯幽扯了一把椅子放在身边,向我招手道:“怎么起得这么迟?” 他奶奶的大萝卜,本少爷昨晚辗转反侧,是为了什么缘故,你倒还有脸问! 我挂着一丝讪笑,在椅上坐下,端了一碗饭开始猛扒,阿蒙见我吃得勇猛,在旁笑道:“少爷,还有几日才到南疆,您这就急着锻炼身体,以备待敌了?” 我连扒三碗米饭,放下碗来一抹嘴,脸上一板:“出门在外,须得叫本少爷‘征南将军’。” 阿蒙急忙连声应是。 景止今天似乎有些心事,端着一碗草菇汤,喝了半日才喝小半碗,听了我的话,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沉郁的眉头舒展开来:“嘉鱼这个征南将军,当得甚有气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我给他添上了半碗汤,顺口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封的,总得像回事儿。”又夹一块蟹黄酥到斯幽的碗里:“来来来,小王爷,尝尝这蟹黄酥,滋味着实不坏。” 斯幽一皱眉:“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本少爷被他目光里的幽怨之意震得一哆嗦,赔笑道:“好好,洛公子,斯幽,成了吧?” 上了马车,扬鞭启程。 我本想找个机会同景止解释一番,好歹我也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小哪吒,怎会和洛小王爷扯出些不明不白的情感纠缠?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只眼巴巴望见景止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侧,脸上神光离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本少爷心中生出了十几只猫儿爪,十分难受。 斯幽坐在我正对面,冷冰冰地瞅着我,一双眼亮得让我见了就发慌,真他奶奶的尴尬,好比梁山伯听了马文才对他含情脉脉的表白,当场就能吓得晕过去。 摸着良心讲,小王爷生得着实不坏,眉眼都像良工雕琢而成,俊美中带几丝峭拔忧郁之意,全天下的怀春少女,见了这么个眉目中写了无限故事的人物,岂有不陷进去的? 但我徐鱼偏偏是个铁骨铮铮的小英雄,爱不上这样俊俏的男儿郎。 我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我和小王爷认识没几日,统共只顺手救过他那么两三回,何以这么个孤僻冷峭的角色,竟至于暗地里瞧上了我,叫人实在想不通。 今儿的马车也怪,一路颠簸,颠得我全身骨头发酸。 本少爷对着两位一路泥塑也似沉默的公子,本就气闷,趁势钻出马车来,坐在老赵身旁:“我说老赵,你这赶车的技术比起前两日可差远了。” 老赵粗着嗓子道:“公子爷您不知道,今儿这马忒怪,不听我的话。” 我不耐烦地从他手里抢过马鞭,一声唿哨,甩了个漂亮的鞭花儿,击在马臀上,那马儿吃痛,十分乖觉地大踏步向前跑。 老赵欣慰地“哟”了一声,感叹道:“还是少爷您本事大,这畜生就听您的话。” 本少爷听了他的奉承,禁不住洋洋得意,索性坐在他身畔,兢兢业业地当了一日的马夫,老赵懒懒地斜靠在马车上,闲磕着瓜子儿。 到了黄昏时分,已赶了数百里路程,据老赵说来,照这个速度再走上三日,妥妥地能到南疆。 我大感欣慰,摸出一张银票赏了他,叮嘱他给三个大胖孙子多带些糖果回去吃,老赵咧开了嘴,一叠声儿地道谢,笑得眼睛没缝儿。 当夜在客栈用罢饭,本少爷独坐在石桌上擦拭裂涛剑。 天上孤冷冷地悬着一弯月儿,我趁着月色,正见到景止负手从廊下走过,月光倾洒下来,照见他一身碧衫,清隽得令人自惭形秽。 世间有海中月,天上星,再添上一个景止,何等彼此辉映。 从来这样仿佛立在画中的景止,能同他相识,老天爷待本少爷,好歹不薄。 我愣了一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他。 昨晚叫他撞见洛小王爷搂了本少爷老腰的情景,此刻见到他,我不由自主地老脸发热,生怕他当真以为我去了天镜山几年,竟硬生生从一个小纨绔变成了小断袖。 这误会忒大,大得我愧对老友。 不防他转过头来,携了月色向我淡淡一笑:“嘉鱼。”声音清柔平缓,一如他平时语气,瞧不出有什么鄙夷轻蔑之处。 我忙弃了手中的裂涛剑,跃到他身前,赔笑讨好道:“景止,你有什么话说?” 他背负着双手,眼光飘向渺远的苍穹:“自你回来,还未同我说起这些年,在天镜山上过得怎么样。” 本少爷捏着一把冷汗,一门心思只想他问及昨晚的情景,我好同他解释什么叫眼见不为实。 但见他竟然问到天镜山上的经历,我只得按捺住满腔喷薄欲出的有冤无处诉,忙忙让他坐下,将数年来跟着师父习武的事说了。 山中不知岁月,漫漫悠长无尽,师父教我的东西不少,师娘成日里更是俏皮行为不断,我不欲瞒着他,一件件事无巨细地说来,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堪堪说到十一岁那年,我被师父赶到侧峰上被群虎围攻的辛酸。 景止洁白纤细的手指轻敲着冰凉的石桌,听得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忙道:“不苦,不苦,师父待我极好,就是要求严格了些,你瞧,我比起从前,是不是收起了许多纨绔气息?” 他忍俊不禁,在万千璀璨的月华里敛眉微笑起来:“说的也是,从前的你啊……” 后半截的话陡然断住,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我回过头去,正看见斯幽一只手摸着下巴,悠哉走了过来,挑眉笑道:“在说什么?这般高兴。” 景止站起身来,一拱手,神色温文,一身自幼养成的蕴藉恰如他衣裳上蓊蓊郁郁的浅碧,直扑入我的眼帘来:“夜深露重,不敢再行打扰,就此告退。” 我眼睁睁瞅着他,不敢挽留,只得道:“你夜里莫再踢被子,当心冷着。” 景止颔首不答,转过回廊,向他的屋子远远去了。 我干笑道:“小王……额,斯幽,夜深了,不如我送你早点回屋休息?” 斯幽慢吞吞地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眼角眉梢,欲笑非笑:“嘉鱼今日一直躲着我,缘故你我都清楚,但有句话,我不能不来同你说明白。” 我只得立在原地,继续干笑:“斯幽请说。” 他慢悠悠地整理了一回微皱的衣袖,见我等得抓耳挠腮,终于笑道:“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夜同你说那番话,只是为了印证我心中的一个疑惑。嘉鱼放心,洛某从来孤僻冷傲,不会因为别人的一点恩情就爱慕难舍。” 我刚松了口长气,正想问他心中的疑惑是什么,却听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嘉鱼还尚未是我的心上人,倘若将来你是了,我一定通知你。” 我抖落了一身夹杂着冷汗的鸡皮疙瘩,向他一抱拳,抓了桌上的裂涛剑,转身便溜。 第20章 路上行了几日,洛小王爷果然是个爽快的真汉子,说了对本少爷没意思,就再也没对我投来脉脉的眼神,叫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遗憾不知他要印证的疑惑是什么,这两日没找到个机会问他一问。 倒不是本少爷怕尴尬不好意思去问,只因那夜月色清冷,景止染了风寒,一张脸苍白难言,当着老赵的面连说了几句马车颠簸,闭了眼只管昏昏沉沉地睡去,看得我着了慌,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景止从小就一副在世家子弟里罕有的好脾气,从来不给别人找麻烦,若不是十分支撑不住,绝不会这么不给老赵留面子。 我一摸他额头,触手冰凉,心里愈发慌张,命阿蒙拿着银子买了一领鹤氅回来,将景止裹得严严实实,打听着可有什么好医生没有。 无奈我们歇足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小镇,唯一的一个草头大夫摇头晃脑地开了一副药方,我亲自守着炉火煎好了药,喂景止喝了,全无效用,遂气势汹汹地上门找那草头大夫的麻烦。 草头大夫见出本少爷是个不好相与的厉害角色,急忙讨饶:“公子爷,小人医术不精,治不好您那位公子,我给您举荐一个神医,您找他去,保证能将那公子医得活蹦乱跳。” 我一拍桌子,横眉怒目:“他奶奶的,我家景止是个斯文人,什么时候活蹦乱跳过?” 草头大夫被我吓得直哆嗦:“是,是,保证给您治回一个斯文人儿回来。” 据他所说,这神医名叫戚千药,住在五十里外的梅香坞里,一双妙手,素号回春,从来都是阎王的死敌。 我哼了一声,向他问清楚了戚千药的住处,返回客栈,想着景止禁不起马车的颠沛,遂将他稳稳地抱在双臂之间,决意去那什么梨香坞一趟。 斯幽环抱双臂,主动请缨:“我陪你去。” 我们将阿蒙等人留在客栈等消息,辨明方向,快步向那梨香坞赶去。 此地人烟稀少,离城之后,初时两畔尚有隐隐约约的村落田庄,但道途越走越是荒僻,两畔杂草丛生,寂无人烟,唯有蝴蝶飞舞,给苍茫静谧的天地增添了些许生机。 我见斯幽始终不快不慢地和我并肩而行,倒觉有些刮目,赞道:“斯幽,你这轻功不错呀。” 斯幽含蓄地笑了笑:“过奖了。” 我豪爽道:“这可不是过奖,不是我跟你吹,我的轻功是师父亲授的,小时候要和那些猛兽厮拼,一向学得光大门楣。” 行了一段山路,夕阳西沉,已是黄昏,转过一个弯,眼前陡然映入一片奇景,我不禁看得呆了。 但见群峰耸立如松涛,漫无尽藏,在夜色里隐约起伏,或如蛰伏的猛兽,或如凝立的神祗,遥遥望去,连绵不尽,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如此苍茫险峻,奇峰上的浅碧浓翠跌宕如浪,层次分明。 我抱稳了景止,见他兀自昏睡,心中难过,放慢了步子,攀过数座险峰,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一片极广阔的梨花林映入眼帘来,清风温柔地席卷吹拂着,满林皎白的梨花随风簌簌起舞,宛若一片壮阔无际的花海。 数不尽的花瓣无声地飘落,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凄美,梨香悄然传入我的鼻中,雅淡温柔,沁人心脾,令人心神顿爽,尘心尽涤。 斯幽喝彩道:“好个清雅的地方!主人想必定然不俗。” 我见景止面容岑寂苍白,哪顾得上这里的风光清不清雅,径直穿过梨林,只见林中铺满落英,踏足其上,柔软之极,落蕊沙沙作响,宛如仙乐。 梨林尽头,屹立着两三座木屋,青枝嫩叶,环绕其上,木屋周围碧草如丝,随风飘舞,相隔尚远,已闻得一阵浓郁的药香。 屋外一个少女弯着腰,正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着火炉煎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起身望来,盈盈眼波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眼尖,见她穿着淡黄绸衫,纱裙曳地,苹果般的小脸上满蕴赤霞,俏丽中又带几分明艳,对着美人儿,本少爷一向和蔼可亲,遂笑眯眯向她道:“姐姐,请问戚千药戚前辈可是住在这儿?” 那少女眼带好奇之色,吟吟一笑:“你们是谁啊?找老头儿做什么?” 我忙道:“在下徐鱼,朋友生了病,特来求治。” 那少女掩着樱唇,咯咯直笑:“哎哟,这两日的病人怎么这么多?” 我听得一愣,木屋里突然传来一个破锣般粗犷的声音:“霜儿,吩咐你煎药,怎么耗了这么久?” 我维持着脸上礼貌的笑容,心里一抖,这声音呕哑嘲哳,拿去医治小娃儿夜哭,倒是一副好方子。 那少女秀眉微蹙,笑道:“好啦,好啦,您老人家着什么急?”拿起火炉上的药罐,向我笑道:“跟我来吧。” 我巴不得一声儿,抱了景止,规规矩矩跟在她身后。那少女霜儿手持药罐,推开正中木屋的房门,走了进去。 入门光线暗淡,难以见物,只闻得药气浓馥,扑鼻而至,角落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呼吸微弱,想来也是求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的病人。 两个垂髫小童立在一旁,不时添着炭火,见我们进来,都老老实实地作揖:“叔叔好。” 斯幽晃着纸扇,笑得和蔼:“我们这么老了么?” 那两个娃子伶俐,眼珠一转,急忙改口:“哥哥好。” 倒是一对玲珑剔透懂礼貌的好孩子。 我东张西望,没见到第三个人,心头发愣,问道:“戚前辈在哪里?” 那个破锣般的声音又猛地响起:“他奶奶的,老夫就站在这儿,你这浑小子没长眼睛?霜儿,吩咐你煎的药,好了没有?” 这声音发得突兀,我四处一望,却不见有人,同斯幽面面相觑,都是一呆,莫非闹鬼了? 霜儿笑吟吟地放下药罐,道:“老头儿,我早就煎好啦,现在就喂越姑娘喝么?” 那声音“唔”的一声,道:“再等半柱香的功夫,你给她喂下去。” 我不明所以,循声走到床前,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少女,盖着一床薄被,小脸苍白透明,隐隐看到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上,微微颤动,平增悲哀可怜之意。 床沿下立着一个不及本少爷小腿的小人,我蹲下来瞧了瞧他,只见他形如婴儿,但满脸皱纹,年纪不轻,声音中气十足,见我盯着他瞧,一个劲儿地冲我吹胡子瞪眼:“浑小子,你瞧老夫做什么?” 斯幽看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伸手将他拎起,只见他四肢乱动,满脸都是恼羞成怒:“臭小子,再不把老夫好好放下来,老夫就毒死这个娃儿。”说着向我怀里昏睡的景止一指。 我忙道:“斯幽,不得对戚前辈无礼。” 斯幽笑了笑,慢慢将他放下,戚千药气鼓鼓地走到桌旁,双手一伸,霜儿会意,走上前去,将他抱起,放在桌上。 我脸上带着浓淡合宜的礼貌笑容,赶上前去:“戚前辈,请您给瞧瞧景止的病,他这场风寒不轻。” 第21章 戚千药就着我手里瞟了景止一眼:“他是你的相好?” 斯幽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本少爷难得老脸一红:“前辈胡说什么呢?” 戚千药大模大样地一吹胡子:“若不是你的相好,不过一场小风寒罢了,你这么心肝儿似的抱着,生怕他摔了还是怎么着?”说着招手叫来霜儿,不耐烦地吩咐道:“你去左手第二排取来‘向晚露’,喂这孩子两口,保管妥了。” 霜儿抿嘴一笑,依言取来“向晚露”,小心翼翼地给景止灌了下去。 我见景止脸色渐复红润,急忙道谢:“多谢前辈,妙手回春,果然名不虚传。” 戚千药冲我一瞪眼:“老夫看病,诊金是少不了的。” 本少爷听得啼笑皆非,从怀里摸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他手里,嘻嘻笑道:“还请前辈笑纳。” 戚千药见了银票,绿豆眼刷的发亮,连带着对我的神色都和蔼了不少。看得本少爷心里暗暗嘀咕,他奶奶的,是谁说钱能通神,说这话的得是一个多了不起的大圣人。 老头儿的医术倒真神奇,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景止悠悠醒来,清澈的目光中透出淡淡的迷茫之色,抬头四望,低声道:“这是何处?”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再那么冰凉,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安慰他道:“这是戚千药前辈的住所,他治好了你的风寒,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景止怔了片刻,缓缓摇头,从我双臂间挣扎下来,温然道:“拖累嘉鱼,叫我好生过意不去。” 我豪爽地一拍胸膛:“咱俩谁跟谁,你莫要这么客气。” 戚千药扯着长须嘿然一笑:“小子,你还敢嘴硬,老夫何曾胡说来?” 景止闻言,向我投来诧异迷惑的神色,我老脸通红,伸手一搂斯幽的肩膀,咧开嘴嘻嘻直笑:“戚前辈莫误会,他俩都是我的好兄弟。” 戚千药“哦”了一声,一脸了然:“唔,这少年也是你的相好。” 本少爷的笑挂在脸上,若不是看在他救了景止的份上,真想给这老混蛋一个苦头吃。 本少爷辞了戚千药和霜儿,走出门来,迎面撞见一个淡绛衣袍的青年,瞧眉目有几分相熟,我也不多理会,拉着景止、斯幽就走。 景止却停下来,拱手道:“谷公子,你怎也来了这里?” 那人也是脸现惊怔,急忙抱拳回礼,景止见我不识,三言两语,略作解释,我心头光芒一闪,想了起来。 说起来,还是小时候的一个故人。 这人名叫谷怀钰,是吏部尚书之子,当初同在刘老爷子的书塾里读书,他顽劣不在本少爷之下,不到十岁,就闹得尚书府日日鸡飞狗跳,无人安宁。 吏部尚书本是武将出身,为人方正刚烈,不想独子如此胡闹,常常气得倒仰,恨不能命人抓来,一顿打死。但谷夫人一生仅此一子,爱若性命,一旦谷少爷闯了祸,谷夫人必定全力相护,尚书老爷爱重夫人,面对劣子,也只得束手长叹而已。 大家当初同列纨绔一场,长大重逢,未免有些香火情,此刻见他行色匆匆,满脸都是忧色,本少爷心里打鼓,负手笑道:“老谷,你这是有什么心事?” 谷怀钰摇着头一个劲儿叹气,拉着我们重新返回木屋,迫不及待地问道:“戚前辈,樱樱的寒毒可有法子?” 本少爷一见,来了兴趣。谷公子从小顽劣跳脱,如今莫非转了性,对一个病怏怏的小丫头上起心来。 戚千药兀自好整以暇地坐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哼歌,闻言瞪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着他,不耐烦道:“死不了!”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这小丫头被人种下寒毒,命在旦夕,若不是莫小子中途拦下,就变成死丫头了,此刻老夫硬生生遏制住她体内寒毒的扩散,但这股阴寒之气难以化去,纵然天天服用灵草奇药,也终究寿命不永,除非……”说到这儿,蓦地顿住。 谷怀钰脱口问道:“除非怎样?” 戚千药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怎么样,老夫也不知道法子!”转向霜儿,扬眉道:“笨丫头,怎么还不喂越丫头喝药?” 霜儿见他颐指气使,心头微微有气,嘟嘴道:“我可不是您老人家的丫鬟,您就不能好好说话?您这么凶巴巴地命令我,我可不听。” 斯幽顺口笑道:“正是,戚前辈,像霜儿这样的佳人,怎能当作丫鬟使唤?” 戚千药见她回嘴,斯幽又帮她说话,一吹胡子,本要发怒,眼珠一转,流露狡黠之色,突然哈哈笑道:“霜儿,你不听老夫的话,那也罢了,等你主人采药回来,老夫要你好看。” 霜儿一顿足,端起药罐,将药汁倾入一个小木碗里,用小勺搅了一会儿,走到床边。 谷怀钰道:“霜儿姑娘,请让我来。”霜儿听他声音恳切,将木碗递了给他。 谷怀钰伸手接过,将药汁慢慢喂入越樱樱口中,少女合着双目,毫无意识地咽了下去。 谷怀钰替她整理了一下被角,轻轻擦拭掉她唇边遗留的药汁,低声问道:“戚前辈,不知樱樱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戚千药两条小短腿摇来晃去,大咧咧道:“过一阵儿便能醒了,浑小子,催什么催?”哼了一声,悻悻地道:“要不是莫小子要邀你们来,老夫这清净的梨香坞,怎会允许你这浑小子踏足?” 谷少爷在京城中也算响当当的一号纨绔,从小飞扬跋扈惯了,即便是长辈,看在他老爹的份上,也必定对他颇为和蔼,此刻却被这婴儿大小的小老头呼喝斥责,不禁有些尴尬。 本少爷一向是个体贴人,见状不忍让他难堪,拉了他笑道:“许久不见,来来来,老谷,咱们到外面聊聊。” 谷怀钰顺势下坡,同我们出来。 梨花树下,我们四人团团围坐,闲闲一番话下来,摸熟了谷公子这些年的遭际。 本少爷离家去天镜山之前,谷公子还是个一等一的纨绔,直到他遇到躺在里面的那个病丫头。 越樱樱并不是个标准意义上的美人,确切地说,她或许并不能算是一个美人。 这位越家的千金是户部侍郎之女,自幼养在深闺,从不出门。但谷、越两家同为世家大族,虽然并不多么亲近,平时也免不了往来。 谷怀钰十五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越府拜访,在席的均是饱读诗书之人,清谈之时文绉绉的好不雅致,却叫谷少爷听得耳朵发麻,自知再多听片刻这些老的谈天,自己不免有吐血之虞,席间找个借口,忙不迭地溜了出来,大大松了口气。 越府花木繁盛,亭台楼阁布置得颇妙,谷公子的审美一向过得去,见状背负了双手,只管逛去,不知不觉来到越府的后院,正撞到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在园中抚琴。 彼时正当初夏,园中奇花异草开得绚烂,几十只蝴蝶翩跹起舞,风景配合得恰到好处。 那日告别的时候,谷家的小少爷一反常态地礼貌起来,不但向越侍郎恭恭敬敬地行礼作别,还口称“越伯父,小侄对您仰慕已久,一直很期盼能常聆您的教诲,只是不得机会”,说毕长吁短叹,遗憾之态令人戚戚。 谷、越两位爹都吃惊不小,出于礼貌,越侍郎自然笑着邀他常来越府做客。 那一天过后,谷公子忽然对诗书大感兴趣,常常捧了一两本书,蹿至越府,以向饱学的越伯父请教学问为名,消磨了数年时光。 这位纨绔里的元帅突然间大改性子,叫整个京城都为之刮目。 谷老爹是儿子知己,数日间便瞧出儿子对越家千金大有倾慕之心,夜里和夫人一商量,都觉得越小姐的性子温婉沉静,自然管得住跳脱少年,如此一想,二老对儿子屡屡探望越府的行径不但不阻拦,反而多加鼓励。 不多时越侍郎亦已察觉,初时当父亲的自然恼怒,若不是忌惮谷老爹的权势,早就一顿大棍,将这小纨绔赶出越府。 但一年下来,越侍郎察觉到谷公子在女儿面前一改常态,举止要多规矩有多规矩,不由得改了心思。 这一日越侍郎见谷公子又前来越府拜访,唤了他到面前,正色问道:“贤侄明年便该行加冠之礼,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谷公子不解道:“什么打算?” 越侍郎循循善诱:“男儿在世,自当建功立业,有所成就才是。” 谷公子拍了拍胸脯,笑嘻嘻道:“越伯父不需费心,此事我爹自有主张。” 越侍郎身为朝官,养气功夫了得,闻言面皮不变,徐徐道:“虽有父亲庇护,但贤侄也当自己争气,学一身真正的本事,将来入朝为相,而不是仅仅托赖于父辈余荫啊。” 谷公子在脑海里搜寻良久,委实找不出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只得老老实实地道:“越伯父,小侄天生就不是什么当官的料啊……” 越侍郎放下手中的茶盏,深深地一声叹息。 第22章 “听说爹爹今日为难了你。”越樱樱执起一枚雪白的棋子,微一沉吟,放在棋盘之上。 少女的手指纤细洁白,谷公子瞧得有一瞬的失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直到她轻敲棋盘,方才回过神来,忙跟着下了一枚黑棋,结巴道:“不打紧,越伯父慈……慈祥得很。” 越樱樱素知父亲性情冷淡,脸上常年难得见到笑容,是出了名的清肃人物,听他居然夸奖父亲慈祥,忍不住为之莞尔。 谷公子见她失笑,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我的脸皮厚度,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不管你爹爹怎么为难我,我要来瞧你,谁也阻拦不了。” 如此数年,谷公子顺顺利利地娶了越樱樱为妻,不料新婚未过一月,越千金被人暗下寒毒,发病不起。 谷公子急得鬓发欲秋,幸好昔年认得一个名叫莫沉音的江湖客,举荐他来找戚千药医治,老头儿一身医术毫不含糊,硬生生将踏入鬼门关的越千金一把拉了回来,但寒毒凛冽,不能全部拔除,如今只得靠灵参吊着性命。 谷怀钰说罢这一段过往,连连搓手,瞧他不出,倒是个少见的情种。 景止斟酌道:“谷兄,吉人自有天相,我方才听戚前辈言下之意,尊夫人的病似乎尚有根治之法,只是那位前辈不肯说出来罢了。” 谷怀钰一拍大腿,眼睛一亮:“景止,你也听出来了?嘿嘿,无论如何,我总要从他口中骗出救樱樱的法子来。” 正说着,只听林外有人微笑道:“那个法子,想来并不难。” 谷怀钰一跃而起,喜道:“莫大哥,你回来啦!” 霜儿从木屋抢出来,俏脸上喜形于色,叫道:“主人,主人!” 本少爷听这人的声音清润动听,好奇心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迈步而来,一身月白纱袍,若非黑发飘舞,几乎便融入了满林梨花之中,与花海浑然无痕,难分彼此。 本少爷眼尖,将他上上下下看得清楚,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休说比我们从小俊到大的景止,就连比谷公子,也还差了老大一截,但一双眼里流光飘逸,刹那间竟令我心生置身星河的恍惚之感。 我揉一揉眼,定睛再看时,那双眼里波澜不兴,不见了滔滔的星光,只淡然立在我们面前,拱手微笑道:“几位公子风采卓然,不知是何处佳客,请恕沉音不曾远迎之罪。” 声音清雅柔和,仿佛雪花在深夜里轻轻飘落在寒梅之上,溅起一点久违的回响。 本少爷从小跳脱惯了,对着谁都是俏皮话张口便说,百变无穷,但此刻面对这位莫公子,眼见他容貌平淡,似乎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但不知何以,我竟有些讷讷。 谷怀钰倒像和他很熟,拉着他笑道:“莫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莫沉音微微一笑,变戏法般取出一支手掌大小的紫芝,道:“幸不辱命。” 谷怀钰满脸喜不自胜之色,连声道谢。 我见那灵芝紫气氤氲,只怕是山中千年的圣品,就算翻遍了天镜山也难得找一支出来,莫公子却随手拿出,可见不凡。 戚千药见了谷怀钰兴冲冲奉上的紫芝,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样的灵芝,全天下也难找出第二支来,滋气养神,大有奇效,沉音,你怎不用在自己身上?” 莫沉音含笑道:“我那是旧疾了,用了也没效。” 说话间,那病歪歪的越千金悠悠醒转,低低叫了一声“谷郎”,谷怀钰急忙赶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她。 本少爷听得着实牙酸,心底叹一口气,想老谷当年何等顽劣,如今硬生生成为一个情圣,叫我瞧了,有些转变不过来。 因越千金终于醒了,众人放下一桩大心事,莫沉音吩咐霜儿去准备一些吃的,给越千金补一补,不料两炷香后,她呈上来一大桌香气扑鼻的美食来,笑盈盈道:“主人也吃些。” 瞧这丫头的神色,看来对莫公子打心眼里喜欢了出来,本少爷闻得饭菜香味,把持不住,道声“叨扰”,老实不客气地一起坐了下来。 吃饭时,斯幽闲闲问起莫公子的来历,谷怀钰眉飞色舞地一阵吹嘘,听得本少爷着实头大。 据他说来,与莫沉音相识,倒是一场偶然。 一年前他陪了樱樱出门逛夜市,听到远处高楼上一阵幽微清柔的琴声,仿佛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恰似满腔心事,无人言说,只能付之瑶琴。 谷公子心里正想:“不知何人在这大晚上的抚琴?”却发现掌中樱樱的小手微微发抖,转头看去,少女满脸泪水,涔涔而落。 他心头一惊,忙摸出手帕递给她:“樱樱,你怎么了?” 越千金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琴声……这琴声,叫人听了,好生难过。” 谷怀钰见她掉泪,心中一紧,十分恼火地到高楼上找那弹琴者的麻烦,不料刚上去,撞见月下独坐的莫公子。 莫公子比他大了七八岁,比不得京城里风流俊美的诸子弟,但双眸之间自有一股潇洒气韵在,且又谈吐雅致,武功卓绝,一个眼神,便仿佛消散了江湖烟云。 谷怀钰想不到竟能偶遇到这样的人物,欢喜得好比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活宝贝,从此常常往来,引为知交。 这次越千金不知被谁暗算,前几日被人种下寒毒,满京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急得谷怀钰团团乱转,幸好莫公子认得医术高明的戚千药,一力举荐了他来此处,老头儿拿出一生的本事来,好不容易吊住了越千金的性命。 戚千药说到此事,得意洋洋地捻着胡须:“老夫一生中救的病人,这是第二艰险的,幸好老夫本事大,小丫头遇见了我,运气忒好。” 景止含了好奇神色认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真凝听,闻言笑道:“那第一艰险的是谁?” 戚千药眼睛一瞪,没好气道:“老夫不想说。” 我见老头儿对景止没什么好声气,不禁有些着恼,嘻嘻笑道:“莫不是前辈自己?” 戚千药听得恼羞成怒,绿豆眼睁得滚圆,正要发作,忽听莫沉音淡淡道:“别闹了。” 老头儿吓了一跳,悻悻闭嘴,不知怎的,本少爷对这位莫公子也有些敬畏,闻言嘻嘻一笑,不再多说。 斯幽想是存了心要帮谷公子一把,闲闲问道:“越小姐的寒毒,可否用这紫芝完全拔除?” 戚千药正喝了点儿酒,不假思索地摇头:“别做梦啦,这紫芝也不过吊着她一年半载的命罢了,要想拔除寒毒,除非是丹凰……”说到这儿,蓦地警觉,硬生生吞下话头来。 谷怀钰脸色大变,握紧越樱樱的手,见她一双妙目里泪水滚来滚去,刹那间心如刀绞,颤声道:“前辈,除非是什么?还请告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找来。” 戚千药狠狠刮了他一眼,目光中竟然充满了恼怒的敌意,啐道:“他奶奶的,你这媳妇儿的寒毒老夫解不了,全天下也无人能解,趁早给她打一副棺材,才是正经。” 莫沉音脸现不豫,淡淡道:“戚前辈,谷公子是我荐来求医的,还请您老人家给我几分薄面,适才前辈所言,越姑娘的病似乎尚有解救之法。” 戚千药用力一拍桌子,怒道:“老夫说了,这病治不了!我曾经辛辛苦苦,花了七年光阴,才救回一条命来,这样赔本的买卖,老子再也不做啦!”说着愤愤然跳下椅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本少爷望着他的背影直吐舌头,瞧这老头子不出,两条小短腿跑得忒快。 莫沉音歉然道:“戚前辈脾气有些古怪,叫诸位见笑了。” 谷怀钰缓缓搂着越樱樱的肩膀,脸色渐渐苍白,终于惨然一笑:“原怪不得戚前辈,是我命途多舛,自幼失去所有亲人,如今又要失去樱樱,老天爷待我,未免太过不公。” 我听得睁大双眼,迷惑不解:“你老爹吏部尚书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这是闹哪一出?”心想莫非是本少爷久居天镜山,不太了解京城八卦的行情,转头望向景止,意示询问。 景止不答,向我轻轻摇了摇头,眸中神色萧索,这孩子从来百般为别人考虑,就算知情,此刻只怕也不肯同我说,本少爷的好奇心得不到填补,只得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越樱樱泪水盈盈地凝视着谷怀钰,苍白的脸上满是凄凉之色:“谷郎,都是我不好,不该冒冒失失地告诉你,让你这些年都郁郁寡欢。” 说起来,谷怀钰本非吏部尚书亲生之子,越千金也是在和父亲闲谈时,才知晓此事。 因她倾心于谷家纨绔这回事,越侍郎曾愁白了几根头发,越千金的哥哥知道妹子的心思,在旁殷勤进言道:“爹,谷怀钰的长相很过得去,满京城难得有能和他一较高下的,妹妹喜欢他,半点儿也不奇怪。” 越侍郎摇头叹道:“倘若你曾经见过一个叫梦知的孩子,便不会这么说了。” 说着陷入对往事的沉思:“那孩子叫作步梦知,是当年步将军家的孩子,自幼就聪明伶俐,只因他是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独子,生得美秀,又善良懂事,所以全家上下都对他怜爱之极,即便后来的第二个孩子,也远不及他受到的宠爱。” 越家哥哥听得大奇:“咦,既然这孩子恁地出色,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越侍郎惨淡一笑,低声道:“只因他在十三岁那一年,便已死了。” 受尽宠爱的步梦知,死在他的十三岁。没有坟墓,没有墓碑,也没有人记得当年曾有这么一个灵慧的少年。 第23章 越樱樱躲在屏风后,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死去的孩子,就是谷怀钰的兄长梦知,在四岁以前,谷公子的名字,叫做步梦暮。 梦暮四岁那年,一个仇人处心积虑地找上门来,以蛊毒之术tusha步家满门,只留下步氏兄弟两人。 仇人名叫郭御,心胸狭隘,曾在战场上被步将军灭门,多少年来都只为了报仇而活着,终于夙愿达成,为何竟会留下两个娃子的活口,据他所言,原是当年逃命之时,曾在梦知手中得到一个馒头,他向来以恩怨分明自居,凭这个馒头,可以留两兄弟其中一人的性命。 梦知抚了抚弟弟的头顶,瞬间下定决心,含笑叮嘱:“你去找谷伯伯,他和父亲素来交好,定会视你如己出。” 郭御倒愣了一瞬:“你要这小娃儿活着,自己就得死,你可知道?” 梦知淡淡地望向他:“我不过是赎罪,当年不知你的身份,对你一念之仁,此刻悔之不及。” 郭御眯着眼睛冷冷地瞅着他,一声冷笑,提了他就走,抛下四岁的梦暮哭叫不休。 后来的他被谷尚书找到,收为义子,更名改姓,因那时年纪太小,将前尘往事尽都忘却,渐成纨绔习气,去年在越樱樱的透露中,方才隐约记起灭门深仇,遂找了谷尚书问明前因后果。 彼时他已认识了武功高绝的莫沉音,在莫公子的帮助下,谷怀钰千方百计找到已垂垂老矣的郭御,当胸一剑先捅了个透明窟窿,对着濒死的他诘问兄长的下落。 郭御的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喘息着道:“当年我本想饶你哥哥一命,他却让我饶恕你,我虽然答应,但将他扔入无常洞,作为饶你的代价。呵呵,无常洞里烈焰焚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蛊毒侵体,纵然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的性命啦!” 谷怀钰含恨在他身上连砍数十剑,直到莫沉音夺过他手中的长剑,轻轻一声叹息:“他已死透了,何必再动怒?” 谷怀钰垂泪道:“许多事我虽隐隐约约的记不清了,但此刻想起来,我哥哥从小便是极善良温柔的孩子,却被他这么残酷地害死了,我……我怎能不恨?” 莫沉音的眼里流泻出六朝烟水似的寂寥:“原来你的哥哥,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谷怀钰咬牙抹了一把泪:“我哥哥从来如此,倘若能够长大,一定也不会变。” 莫沉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语声清沉起来:“谷公子不忘故人,实在情深意重,但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过伤怀。”拱手为礼,缓步而去。 报了昔年灭门之仇,谷怀钰从此洗却从前的纨绔习气,性情端重得多了,越侍郎终于放心地将掌上明珠嫁给了他,两人新婚燕尔,本来极圆满,不料越樱樱却被种下了世间罕有的奇毒。 我听他夫妻两个说完这段往事,想不到大家同为纨绔,谷公子比起本少爷来,可辛酸太多了,一时心有戚戚,颇感恻然,拍胸脯道:“老谷你放心,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好啦。” 景止亦道:“但有所命,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谷怀钰一把握住他的双手,热泪盈眶:“景止,嘉鱼,咱不愧相识一场,你俩真讲义气!” 本少爷眼睁睁地瞅着他的爪子恬不知耻地拉着景止,由不得不气闷,遂不动声色地接过他一双爪子,笑眯眯道:“客气,客气。” 当夜我们就在梨香坞歇了,因木屋统共没几间,我同景止挤在一张床上,侧过脸,将手臂枕在头下,问他道:“你身上可还有不适?” 景止安安稳稳地盖着被子,唇边沁出一丝柔和的微笑:“戚前辈医术通神,我早已好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向他笑道:“那夜也真是奇了,斯幽向我倾诉些有的没的,凑巧被你撞上了。” 景止脸上“噌”的冒出一团可疑的红晕,接口道:“对不住,我实在无意打扰你们,无心之失,嘉鱼勿怪。” 我忙道:“哎哟,这怎么叫无心之失呢?那夜斯幽同我说,他心上的人刚好是我,无关男女……” 本少爷的话还未说完,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袅袅消散在夜风之中。 他奶奶的大萝卜,我怕景止误会我对斯幽有意,这些日子反复斟酌了一番言语,此刻还未一吐,就被硬生生打断,不禁心头恼火。 景止已披衣起身,扬眉道:“听声音像是越姑娘,不知发生了何事,咱们瞧瞧去。” 我只得麻利地爬起来,扯过狐裘裹在他身上,拉了他循声找去。 旁边的小木屋里,月光飘了进来,照得满室明暗不定,谷公子手持长剑,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立着,剑尖上一滴滴兀自滴血,我见状一惊不小,叫道:“老谷,越姑娘的病还有可治的机会,你先别急着殉情……” 看清了地下躺着的人,本少爷嘴里的胡言乱语登时打住。 月光映照下,那样惨白凄凉的一张脸,可不属于谷公子心尖尖上的新婚夫人。 被捅的居然是和谷怀钰相交甚好的莫公子,捂着胸口闷声喘息,嘴边透出说不清含意的苦笑,血透月白纱袍,仿佛冰雪之中绽开了无数欺霜傲雪的红梅。 越千金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谷怀钰怔了一瞬,快步上前探了探她的呼吸,脸上顿时全无血色,长剑一抖,重新对着莫沉音,厉声道:“你觉得樱樱反正活不长了,所以就杀了她?姓莫的,我枉自与你结交一场,你却杀了我的爱妻,你……你好狠心……” 他气怒伤痛之下,语声一个劲儿地发抖,颤巍巍地说不清话来。 莫沉音点了胸前几处穴道止血,缓过一口气,低声叹道:“我并无伤害越姑娘的心思。” 谷怀钰厉声打断他的话头:“你不想伤害樱樱?哼,我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你一掌击在她的头顶,你真气如此磅礴,樱樱怎能活命?” 本少爷摸着脑袋一阵糊涂,搞不清眼前的状况,但见谷怀钰满脸惊怒交迸的神色,挺剑又上前欲刺,急忙手腕一勾,轻轻巧巧地将他手中长剑夺了过来,劝道:“老谷,你先冷静一下。” 谷怀钰一愣,想是没料到我武功忒高,一招便夺下他的武器,随即怒喝道:“嘉鱼,你捣什么乱?他杀了我的樱樱,我怎能顾及朋友情谊,不报仇雪恨?” 我摸着下巴不作声。 你可知凭莫公子这两手点穴止血的功夫,武功就在本少爷之上,还能不是你的对手,他能被你捅了一剑,想必只是他不愿同你动手罢了。 斯幽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见状也是一脸茫然,挑眉道:“难不成莫公子想给越姑娘一个痛快?只是这不大好罢。” 谷怀钰闻言更怒,不由分说地向莫沉音一掌拍下,忽听床上少女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来,迷茫地唤了一声“谷郎”。 谷公子携着十成力道的掌势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僵了半日。 越樱樱慢慢坐了起来,扯着被角,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他:“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哟,莫大哥怎么受伤了?” 戚千药破锣般的声音在门口适时响起,语气里恼怒之意几欲喷薄而出:“像他这样找死的人,全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老头儿一阵风似的冲到莫沉音面前,满脸怒火,骂骂咧咧地在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伤口处倒了一瓶药粉,莫沉音眉头微蹙,一咬牙不作声。 戚千药斜着眼睛瞥他一眼,冷笑道:“这‘紫烟粉’虽然有效,但洒在伤口处,痛得很吧?你小子不听老夫的吩咐,让你活生生痛死,也是活该!” 倒毕药粉,老头儿麻利地给他包扎好伤处,不住冷笑:“姓谷的,老子跟你说,你好生听明白了,沉音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对不住你的事。 你家这病怏怏的丫头,老夫没法子治,沉音身怀上古异宝‘丹凰雪’,可以替她拔除寒毒,只不过这治病的法子有些古怪,须得让她假死过去,‘丹凰雪’才能让她复原,所谓凤凰涅槃,不置之死地,焉能重生?不信你自己现在看看,这小丫头体内可还有半分寒毒?” 我热心肠地上前把了把越千金的脉搏,只觉她体内生机充盈,果然再无冰寒入骨的迹象,扬眉笑道:“恭喜越姑娘啦!” 戚千药冷笑续道:“谷小子,你可知沉音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你不分青红皂白,倘若方才刺死了他,你谷、越两家上上下下几百条命加起来,也抵不过他的性命!” 谷怀钰到现在才有些反应过来,绞着双手,脸上涨得通红:“我……我以为他存心击杀樱樱,一时着急……” 戚千药不耐烦地堵住他的话:“你以为,你以为!这姓越的小丫头何德何能,配让人种下周流无尽的寒毒?那下毒之人明显是冲着沉音来的,他见你伤心,自然会拿‘丹凰雪’救人……” 莫公子忽的叹道:“戚前辈,您老人家早些回去歇息。” 戚千药一愣,气势汹汹地冲谷怀钰一挥小小的拳头,迈着两条小短腿,没好气站起便走。 本少爷扯动面皮,讪笑了一声,告了退,拉着景止和斯幽出了门。 屋外一轮皓月悬于苍穹,星子璀璨,密密麻麻宝石般镶嵌在天上,星月光芒穿越过无穷岁月,洒落在我们的衣袍鬓发之间。 我沉吟了又沉吟,终于忍不住道:“这位莫公子,像是个痴情的角色,莫非他对老谷有那么点意思?” 斯幽扑哧笑了出来,悠然道:“嘉鱼,你如今心思颇敏锐,想象颇丰富。” 第24章 本少爷就算再笨上十倍,也听得出他话里的讥嘲之意,闻言悻悻地一皱眉:“那是为了什么缘故?” 景止半晌不曾说话,蓦地淡淡道:“斯幽敏慧,定然知道不该妄自揣测,刚才为何不咸不淡地挑动谷公子的杀心?” 斯幽挑了挑眉,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若有流光碰撞,看得本少爷一阵激灵。 次日却未见莫公子,小童儿说他带了霜儿走了,本少爷想起霜儿巧笑倩兮的模样,不禁一阵惆怅,这小美人儿甚是乖巧,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叫人有些舍不得。 谷怀钰误伤好友,惹得他不辞而别,心里想必很不好受,怔怔地连问了好几声莫公子去了何处,那小童儿却茫然不知,一个劲儿地摇头。 大清早的,戚千药的脾气空前的暴躁,看向谷怀钰的眼光满是憎恨厌恶之色,气冲冲将他夫妻两个赶出来,顺手掩上了门,连带着对本少爷都翻了好几个白眼。 越樱樱的寒毒已然拔除,身体无碍,我们一行人取路下山,行了一程,山下早有谷府的下人赶了马车等着少爷和夫人,我说起要赶赴南疆,就此和他告别。 望着谷公子家的马车消失在我的眼前,本少爷领了景止、斯幽两个,向阿蒙他们待的小镇信步归去。 景止向我道:“你在天镜山上,可曾听沈前辈说过,丹凰雪是什么?” 师父教的东西,我只记得一半儿,搜肠刮肚想了半日,总算想了点影儿出来:“据说是异兽凤凰的心头血凝聚而成的宝珠,可治世间一切奇症,师娘曾经想找过丹凰雪,为我师父医治脸上伤痕,但却找不到。” 说着一拍手,歆羡地叹了一回:“不想莫公子竟然身怀此宝,真是叫人羡慕得很,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寻来的。” 斯幽慢吞吞地摇着折扇,脸上似笑非笑:“莫公子拥有丹凰雪,一点不稀奇,因为他本就是江湖上最有权势的人物,碧落阁的阁主。” 瞧斯幽不出,身为一个小王爷,对这些江湖上的故事倒熟。 怪不得我初见莫公子,便觉得在他面前有些局促,想来是他身为一代阁主,发号施令惯了,虽面对我们谈笑风生,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据斯幽说来,十年前,沉音初入江湖,不三年,建立起叱咤天下的碧落阁,成为神秘莫测的阁主,搅乱江湖风云。 此人行踪不定,行事又低调谨慎,江湖上少有知道其真实身份的人,谷怀钰虽与他结交,未必知道这位月下抚琴,风雅得不得了的莫公子,竟是杀伐果决的碧落之主。 轻尘楼虽与碧落阁并称,但不过是江湖中人给轻尘楼中一群美人的面子,若论实力,两者相去何止倍蓰。 我问起斯幽如何得知莫公子的身份,他晃着扇子只是浅笑:“碧落阁和朝廷素有往来,莫公子曾受家父之邀,来到寒舍作客,那时我才十二岁,躲在屏风后看到了他。说起来,一晃七年,他容貌竟未稍改。” 我了然地点头,回到镇上,正撞见老赵对着拉车的马儿苦口婆心:“徐少爷待咱们不坏,你们能不能老老实实地拉车,路上不要再闹幺蛾子?” 我听得好笑,顺口问他道:“老赵,你在说什么?” 老赵咧开了大嘴,殷勤地迎了上来:“三位公子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这两日莫不是闹鬼了,这几匹马全都不听小人的话,若是耽搁了几位公子的大事,小人如何担待得起?” 我摸出一张银票塞给他:“这算什么事,你去镇上再买两匹马就是了。”老赵连声应是,过了半天,果然从镇上拉了两匹油光水滑的骏马回来,替换了之前的马匹。 但说也奇怪,新买的马儿仍旧不听老赵的吩咐,在路上走得东倒西歪,有气无力,我们赶了一日路,才走出数十里路程,照这个速度下去,看来等我们到南疆的时候,刚好赶得上给老死的南越王奔丧。 本少爷终于耐不住性子,拉着那两匹马找了个兽医给瞧瞧,那兽医大咧咧地吸着旱烟:“公子的马儿被人下了泻药,顶不了什么用啦。” 我听得心头火起,他奶奶的,原来是有人暗地里给少爷我下绊子,我倒要看一看是哪路好汉来找我的麻烦,遂重新买了几匹马,当夜本少爷睁圆了眼,守在马槽旁,不料整整一夜过去,半个鬼影儿都没见,少爷我脸上倒被那几匹小畜生的尾巴扫得忒疼,一阵龇牙咧嘴。 景止拿了药细心地抹在我脸上,忍不住含笑道:“嘉鱼昨夜辛苦。” 斯幽仔细打量我的脸颊半晌,也不禁失笑:“嘉鱼生得俊秀,破不了相的。” 逮不到给马匹下药的小贼,本少爷只得弃了马车不乘,索性领着众人一路慢腾腾向南疆而行。 这日行到庆华城,人烟阜盛,游客如云,街上眉清目秀的姑娘不少,我背负双手,看得不亦乐乎。 不防几个官差横冲直撞地挤过来,将我们团团围拢,喝道:“站住!” 我一挑眉:“官爷们有事?” 为首一个官差不确定地打量了我们片刻,眉头搅成一团:“你们几个,谁是陶夜?” 我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啐道:“什么陶夜、淘气的,本少爷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另一个官差突然一指景止,叫道:“这个生得最俊,一定是姓陶的无疑。”大喝一声,扯着镣铐劈头向景止罩下。 我心头一惊,急忙将景止向身后一拉,见他对景止无礼,无名火蹿得老高,毫不客气地将他一脚踢飞。 众官差齐声道:“反了,反了,还敢拒捕!”一起围了上来,官刀齐刷刷地拔出刀鞘,本少爷懒得和他们客气,三五招随意挥洒,将几个官差揍得鼻青眼肿。 斯幽环抱双臂,纵声赞道:“揍得好!” 我被他一夸,愈发得意,有意卖弄,指东打西,拿着官差们当练武的靶子。 眼见围上来的官差越来越多,我得意洋洋地摸出皇上御赐的“征南将军”腰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一个小王爷,一个镇国公家世子,外加相府的小公子,名头叠在一处,很能唬人。庆华城的知府大人骑了马赶来时,额头上森森的全是冷汗,抹了又冒,脸上赔着笑:“几位公子,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千万恕罪。” 我摸着下巴嘻嘻直笑:“知府大人有失远迎不要紧,你这一群官差大人不是早来迎接了嘛。” 那知府姓朱,闻言正应了他的姓氏,一张脸皮红得如染朱砂:“徐世子说笑了,这群蠢才全不晓事,下官回去,一定好生责罚,绝不姑息!” 朱知府家十分敞亮,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本少爷跟着他转了半天,方才来到正厅,找了把太师椅舒舒服服地坐下,顺手抄起一盏茶喝着。 朱知府提着一颗心,一连声儿地叫小厮去准备膳食,我挥手止住他:“你且说说官差要抓的陶夜是谁,又为什么会认错咱们?” 朱知府陪着小心,答道:“世子不知,这陶夜是江湖上一个声名狼藉的贼子,名字入不得世子爷的耳朵。” 斯幽捧了茶盏,闻言哑然:“朱知府这话说得岔了,陶君侯纵横江湖,成名十载,素来是闺中女子梦里的良人,岂能说他声名狼藉?” 我咕嘟嘟喝了几口茶,静待他说下去。 原来世上有紫微一族,深居北海,行事诡秘邪气,对皇权素来不屑一顾,因此被世人称作“魔族”,陶夜就是举世传说的魔族之主,在世人眼里的印象,历来便如是最残暴的妖魔一般。 相传此人虽然容貌极为俊美,但却嗜血好杀,冷酷残忍,曾有人出万金悬赏其首级,三十八名天下顶尖的江湖高手在洛阳围堵陶夜,却被他斩杀殆尽,匆匆而去,此事轰传天下,闻者无不惊骇。 这次陶夜经过庆华城,被人认出,出手杀了几人,从容而去,官府硬着头皮,颁下悬赏榜单,想要将他捉拿归案。这几个官差未曾见过陶夜的真容,想是见了景止的容姿,误以为他就是紫微之主。 本少爷从天镜山上回来,途中也曾听说过关于陶夜的只言片语,闻言好奇道:“听说他被称作陶君侯,行踪神秘,名气虽大,却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斯幽怎么对他挺有研究?” 斯幽旋转着手中的杯盏,幽幽的道:“数年之前,我行走江湖之时,曾与陶夜有过一面之缘,此人玄衣如夜,邪魅森寒,但容貌却是俊朗异常,那些官差一时眼岔,也情有可原。” 他说毕陶夜之事,朱知府又唤了那几个官差进来,无不磕头如捣蒜,向我们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我扬手命他们退下:“一时认错,无妨,不过下次不可再惊扰叶相家公子,否则别怪本少爷对你们不客气。” 那几个官差急忙满口答应,磕头退了出去。 斯幽转着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嘉鱼待景止甚好,有友如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此,足慰平生。” 我正被他一句话捧得有些飘飘然,不防瞥见景止淡淡地向我望来,眸中澄澈得宛若天镜山上的清泉,看得我心中一跳,虽不知他在想什么念头,却不敢再多看他的双眸一眼。 第25章 朱知府殷勤地请我们歇一宿再走,据说屋子已经安排妥了,我不好意思拂逆他的盛情,当下也不推辞。 当晚睡觉的房间陈设华美,几乎不比我家差,出门这些日子,许久不曾享受过这般待遇,本少爷躺在绣了金线的锦缎枕头上,哼着歌儿十分悠闲。 四下里万籁俱寂,我又生了一对灵敏的好耳朵,正要朦胧睡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斯幽轻轻的一声咳嗽,语气里含了一丝逗弄的笑意:“你还是来了。”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随即响起,却似带了一丝难掩的怒气:“永明珠呢?给我!” 斯幽悠然答道:“多时不见,陶君侯你一上来就问我讨要东西,未免太霸道了罢。” 那声音拔高了些,语气里蓦然沾染了几分森然:“沉音拿了丹凰雪救姓越的小丫头,自己命在旦夕,你若不交出永明珠,便给他陪葬。” 本少爷听得云里雾里,但听这人威胁要斯幽陪葬,急忙抓过裂涛剑,奔至隔壁,不由分说一把推开房门,屋里两个人对面坐着,见我进来,对视不语。 斯幽的左侧坐了个黑袍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瞥了我一眼,面凝如水,目透讶色。 我暗暗吸了口冷气,他奶奶的,这人想必就是陶夜无疑。 白日斯幽说他俊美异常,本少爷还以为不过是信口胡吹,此刻面对面看得清楚,倒真不含糊,但见他五官宛如刀削,线条分明,目光冷厉得毫无温度,愈衬出那张脸实打实的好看来。 呆了一瞬,我才想起前来的目的是护卫斯幽,慌慌张张地拔剑出鞘,扬眉道:“你就是紫微之主?上门借东西,怎么这么没礼貌?这可要重点批评的哦。” 斯幽忍俊不禁,唇边微绽笑容,陶夜却一脸“你是哪家智障”的表情,冷然凝视着我:“与你何干?”转头望向斯幽,不耐道:“永明珠给我,你的条件,本座答允了便是。” 斯幽嘴角微弯,凝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小木盒来,盒中一颗樱桃大小的珠子焕发着幽幽的蓝光,滴溜溜转个不停。 陶夜伸手抢过木盒,正眼也不多看我们几眼,起身就走,我追出房门,只见他一袭黑袍在月色下几个纵跃,飘掠如电,顷刻间便不见踪影,不禁脱口赞道:“好轻功!” 他一来一去,衬托得朱知府家的侍卫全是白领月钱的骗子,竟没一个人发觉,本少爷想到自己竟然发觉了他的踪迹,禁不住心头得意。 斯幽慢悠悠地接口道:“陶君侯何止轻功高明,十步杀人,千里无阻,也许就是对他最好的赞美。”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桌旁坐了下来:“斯幽,他刚才提到的沉音,可是莫公子?” 斯幽眼底笑意渐深,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不错,但你不该叫他莫公子,而是步公子。” 斯幽宛如一本活典故,对江湖上的秘辛无不摸得透彻。 如今的莫沉音,当年的步梦知,隐藏了一段怎样不为人知的往事。 郭御并没说假话,的确曾将梦知扔入无常洞里,要这少年受尽折磨而死,但他意志力坚毅无匹,居然硬生生撑了三日,凑巧碰到陶夜的手下来附近采药,听到他在洞里的呼救,遂甩鞭子进去,缠在他腰上,将他拉了出来。 那手下生得粗鲁,人也直爽,见梦知周身血肉模糊,将他抱到河边,洗了一回,又喂他喝了水,勉强恢复一些力气,睁开眼来。 河水清澈见底,倒映出他的身影,全身坑坑洼洼,没一处皮肉完整,满是烈火焚烧、毒虫咬噬之后的惨状。 那年的梦知十三岁,绝顶俊美本已初见轮廓,却被烧得不成模样,混合着沼泽里的泥浆,看上去就像妖魔恶鬼一般,可怖之极。 他初时觉得那手下面目丑陋,殊不知和此刻的他相比,那手下竟已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了,他生性好洁,见状由衷而生厌恶之心,一眼看过,便闭上了眼睛。 那手下将他带回去,陶夜从未见过受尽这般折磨仍能活下来的少年,大感兴趣,命人请了戚千药前来救治。 老头儿殚精竭虑,花了整整七年光阴,伐骨换髓,切肤割肉,方才治好梦知的烧伤,尽除他体内的蛊毒,但容貌已毁,却再难恢复昔年隽秀。 本少爷听到这里,心头恍然。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莫沉音,便觉得他的眼睛和那张平淡的脸容殊不相称,原来他本该长成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但他的命虽然保住了,周身骨骼却仍脆弱无比,陶夜费尽心思,找来丹凰雪为他续命,他的聪慧和坚毅在踏入江湖后大有用处,遂成碧落阁主。 查到幼弟梦暮的下落,他一路来京,于高楼上抚琴,本打算和谷怀钰兄弟相认,但谷怀钰口中的兄长是何等善良温情之人,这些年来他建立碧落阁,杀伐诡谲见过无数,早已其心如铁,何尝仍是那个昏黄岁月里温柔无限的少年?遂决心将此事隐藏在心中,永不提起。 越樱樱被人暗下寒毒,性命垂危,戚千药穷尽方法,仍无力医治,世间可解此毒者,唯有丹凰雪。 下毒之人显然深知其中曲折纠葛,一开始便是冲着碧落阁主而来。 这目的并不难猜到,只是如今的莫沉音,仍不忍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到谷怀钰哀戚欲绝的神情,将丹凰雪拱手让出,送入越樱樱的腹内,解了她的寒毒。 若无丹凰雪支撑,他也还剩了三年性命,但不凑巧,谷怀钰误会之下,当胸刺了他一剑,深入肺腑,命在顷刻。 斯幽手里刚好有产自沧海的异宝永明珠,可以延续人的寿命,陶夜知晓此事,从北海一路急追,堪堪赶上我们,向他讨取此珠。 我听他侃侃说来,一切疑窦都解开了,想起莫沉音一生遭际,不由得同情感伤起来,迟疑道:“斯幽,陶夜适才说他答应你的条件,你向他提什么了?沉音身世悲凉,为人也不错,若有需要之处,我们自然竭尽绵薄之力,何必再提什么条件?” 斯幽举起茶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提的条件,不过是让陶君侯杀了洛天赐,让他不要再来害我而已。” 我举双手赞成:“这个条件提得不错,你那个混账哥哥,早该死了。” 说着心头涌起无限感慨,同为兄弟,沉音何等爱护老谷,怎么到了斯幽这里,就成了你死我活的争斗不休? 次日景止闲闲说起,昨夜隔壁有些动静,不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忙问:“姓陶的大半夜来搅扰斯幽,难道吵着你休息了?实在可恶。”但见他微笑摇头,这才放下心来,将昨夜的事同他说了。 景止听说陶夜为了莫沉音的伤势,一夜急追了千里来向斯幽讨要永明珠,微蹙眉头,一脸的若有所思,沉吟道:“斯幽早就认得紫微之主?” 我笑道:“斯幽对江湖上的事了如指掌,这位小王爷心思细腻得很,可惜他那哥哥太他奶……唔,太不是东西,一心想着要杀了他。” 我说得兴起,正想来一句“他奶奶的”,忽然瞥到景止澄澈明亮的眼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硬生生将一句骂辞吞回肚中。 景止想是看出了我的狼狈,忍不住微微一笑,负手向前走去,我同他唤了斯幽,并肩来到花厅上,辞别了朱知府,准备奔赴南疆。 朱知府一张脸笑得好比泡开了的橘子皮:“三位公子爷好走,好走。” 我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朱,叨扰了你一日,你倒是个好样的知府大人,好好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如愿见到朱知府满脸的感激涕零加受宠若惊,本少爷趁机向他讨两匹好马,朱知府一拍胸脯,忙命人牵了几匹骏马来,站在庭院里,昂首阔步,大有“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的气概。 本少爷瞧得欢喜,兴冲冲又夸了他几句,让老赵换了马,请了两位公子坐上马车,大剌剌向南疆进发。 朱知府家的骏马不凡,跑起来又轻又稳,赢得老赵的连声夸赞。 说也奇怪,这一路上几匹马再没闹过病,每日里赶路十分积极,只过了两三日,就已抵达南疆。 景止近日和斯幽铺开棋局,对弈为乐。景止从小就被大学士夸赞说有国手的潜质,我每次同他下棋,都输得毫无悬念,没想到斯幽竟和他有来有往,厮杀了整整两日,胜负兀自难决。 这两人棋力高明,我在旁边看得半懂不懂,十分气闷,眼见终于到了南疆,想到应该摆出征南将军的威风,意气风发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兴致勃勃地钻出马车来,清了清嗓子,正想朗声说一句:“大伙儿辛苦了。” 看清眼前场景,本少爷的话凝在喉咙处,钻不出来。 从前听老爹说战场险恶,有死无生,我还以为是老爹随口吓唬我,今日来了真正的战场,不由得心中一悸。 其时暮色沉沉,长烟落日,起伏连绵的青山围着一片茫野,鹤嘴型的山谷两侧高崖耸立,直插入云,当中宽阔的土地上大大小小堆积着不少帐篷,青毡积野。 第26章 想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作战,荒烟弥漫,血迹斑驳,不少伤残士兵尚且拖着兵器,正在往来巡逻。 我小时候在镇国公府里享了不少福,后来随师父学艺,虽然吃了些苦,但师父师娘一向将我当亲儿子看待,对人间的惨酷之事,我素来不大了解,此时眼前突兀地蹿入残肢碎骸、鲜血淋漓的情景,才发现自己能有父母恩师的庇护,实在是上辈子修了不少福缘。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见了我们前来,带了几个士兵快步奔到马车前,齐刷刷地拔出刀,满脸戒备之色,喝道:“是谁?” 我收回心头感慨,摸出御赐的征南将军金牌,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沉声道:“领我去见你们唐元帅。” 那胡子不由分说,横刀架在我脖子上,说得粗声粗气:“什么鬼牌子,俺不识字!你到底是谁,再不说,俺将你脖子上的大头一刀砍下来!” 本少爷一口老血险些儿喷了出来。 景止缓步踱下马车,拱手笑道:“方统领,一别数年,可还安好?” 被他称作“方统领”的胡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里从惊愕转向喜悦,又转向倾慕敬服,满脸喜色地收回刀,一把握住景止的手:“叶公子,是您!这可想死我了,公子怎么大老远的来这南疆战场了?” 景止微笑道:“叶某奉皇上之命,前来督军,这位是镇国公家的徐公子,此番被皇上封为征南将军,旨意已下,想来你们有所听闻。” 方胡子继续满脸孺慕地望着他:“我们同南越王那老贼打了十几次仗,有输有赢,死了不少兄弟,此番有叶公子前来帮忙,定能活捉南越王老贼。” 本少爷见他握着景止的手,咧开了嘴笑得十分开怀,心下大不是滋味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干笑了两声:“方统领,我就是皇上亲封的征南将军,怎么,还不来见过本公子?” 方胡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冲我行了一礼:“征南将军好。”众士兵跟着齐齐说道:“征南将军好!” 声音整齐划一,听得我心下一乐,有派头地一挥手,回头拉开马车上的帷幕,叫道:“我说小王爷,你怎么还不下车?” 斯幽手里拈着一枚黑子,紧皱眉头,瞧样子正在凝神思索,见我望来,随手放下手中棋子,嘴角微撇,笑了笑:“景止,你这局棋,我破不了。” 景止淡淡笑道:“不过是一局棋罢了,破不破得了,又有何妨?” 斯幽嘿然不语,走到我身旁,挑眉瞧了方胡子一眼。 我懒得管他二人的棋力高低,命方胡子前方带路,来到唐元帅的帐篷。 唐元帅单名一个“继”字,是朝廷里数一数二的打仗好手,南越王野心勃勃,屡屡在南疆滋生事端,皇上便派唐元帅来此镇压,但南越王老奸巨猾,又深谙当地的山川地形,以唐元帅之力,竟也无法在短期内将之打败擒获。 此刻我跟随在方胡子身后,沿途所见,这支军队真是人如虎,马如龙,想到唐元帅的治军之能,不禁心下叹服。 不多时走到一座营帐前,方胡子进去通报了一声,只见一个银铠男子迎了出来,脸上流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拱手道:“见过几位公子。” 在我年幼之时,唐元帅便已威震天下,此刻他早就年届不惑,但刀鬓英目,不减昔日冷峻,顾盼之际,宛若冷电寒霜,不怒自威,看得我心尖儿一颤,心道:“唐元帅满眼都是战场上的杀伐气。” 眼见唐元帅如此威风凛然,我顿觉保家卫国的大业颇有希望,含了一缕笑向他说明来意,且攥紧拳头向他表示,我徐鱼一定竭尽全力,助他站退南蛮士兵,生擒南越王回去面圣。 唐元帅欣慰地笑了笑,招手命人送进茶来,军中艰苦,茶倒是好茶,尚未入口,一股清香已飘入鼻端,竟是上好的昆仑雪芽。 我瞅了个空,向景止低声问道:“你怎么认得那姓方的胡子?” 景止瞥了一眼唐元帅,见他不曾留意,便悄声笑道:“那是你去天镜山后第六年发生的事,方统领入京来报告战况,在大街上和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因一事争执,吵得不可开交,当时我恰好经过,将他们劝解开来,承他二人青目,一直待我甚是亲热和气。” 我听得险些直跳了起来:“户部侍郎家的公子?” 景止点了点头,听到斯幽正向唐元帅询问近日战况怎么样,转过头去,凝眉静听,留下本少爷呆坐在椅子上,将一张俊美面皮皱成一团。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名叫岳世轩,我从小就和他不对付,倒不为别的,这小子一双眼生得精乖,看上了景止生得好,常常涎皮赖脸地扯着他要一起玩,为了护着景止不被他拉扯占便宜,本少爷小时候和他结结实实打了不少架,在拳头中结下了一段真情实感的梁子。 如今景止出落得这副神仙也似的姿容,姓岳的小子眼睛又不瞎,见了他还不乐开了花?这些年我不在京城,一想到他背地里不知如何觊觎景止,就叫本少爷一股无名火腾地蹿起八尺高。 因本少爷正恼火,对唐元帅说的话并没听到耳中去,所以他问我对眼下战况有何看法时,我理所当然地瞪着眼睛,只能嘿嘿讪笑。 唐元帅多年来在战场上磨炼,脾气好了不少,脸上纹丝不动,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对本少爷这个纨绔的鄙夷。 景止放下茶盏,恰到好处地插入话来:“刚才听元帅大人所言,南越王仗着地势之便,蛮兵之勇,屡屡顽抗天兵而不可破,不知可否求南疆地图一观?” 唐元帅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在桌案上,景止站起身来,凝眸细看半晌,在地图上随手指着,向唐元帅询问各处的山川险峻、驻兵情况。 唐元帅初时随口作答,到得后来,想是见到景止问得贴切,并非本少爷这样不懂战事的纨绔,脸色渐转郑重,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 南越王狡诈多端,手下又有十数万忠心耿耿的蛮兵跟随他作乱,这些人是天生的丛林战士,在密林山野中纵横往来,剽悍勇烈,远非朝廷士卒可比,唐元帅虽仗着兵法多次击退南越王,但要直捣他的老巢,将之剿灭,却是难于登天。 景止问罢,颔首微笑道:“多谢唐元帅,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说着指向地图上的东南方向,长眉一轩,若有所思:“此处既无蛮兵把守,元帅为什么从不曾从这里设下奇兵,突击南越王?” 唐元帅摇头长叹道:“这里有一处高崖深渊,叫做‘鬼愁崖’,宽广无垠,云蒸雾绕,深不见底,所以就算没有蛮兵把守,我方士卒也断无飞跃过去的可能,所以南越王从不派人守着。” 景止点头道:“原来如此。”向斯幽微微一笑:“斯幽可有什么要问的?” 斯幽抿着嘴正品茶,闻言目光闪烁,笑得从容:“景止有运筹帷幄之才,该问的尽都问了,在下没什么要说的。” 据唐元帅说,我们到来之前的两日,他刚和南越王打了一场仗,双方互有损伤,言明彼此歇战十天,再决雌雄。 当晚唐元帅在帐篷里摆酒招待了我们一行人,请了几位副将相陪。 因着本少爷和叶、洛两位公子是贵客,席上特意摆了多年的醇酒,满桌子的山珍飘香,勾引得我肚子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的馋虫分外活跃,两位公子吃得矜持,显露出一副世家子的斯文教养,愈衬得我好一顿狼吞虎咽的潇洒。 吃饱喝足,唐元帅安排士兵带我们分别到三个帐篷里休息,营帐里陈设简陋,我懒洋洋地躺毡子上正养神,不防帐幕揭开,小心翼翼地走进一个碧衫人来,轻声道:“嘉鱼,我有话同你说。” 我心里一跳,急忙爬了起来:“你说,我听着呢。” 他沉吟道:“我白日里问得清楚,南越王诡诈狡猾,处处设防,实在难以攻破,唯有‘鬼愁崖’是个破绽。你武功高强,我想请你陪我去‘鬼愁崖’瞧一瞧,看看可有什么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跃过去,打南越王一个措手不及。” 我拍着胸脯保证:“既然是你吩咐,成!” 景止忍俊不禁,低低一笑,双眸晶亮得宛若天镜山顶的清泉:“你怎么从小到大,都对我这般事事依从?” 我老脸一红,语气里没来由多了几分嗫嚅:“咱们俩从小就投缘,你要办什么,我自然帮你做到,不过为防万一,我独自去瞧就行,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轻微而坚决地摇了摇头,当先走出帐篷,抖落了一身清寒的月光:“我自然和你一起去。” 我扭他不过,只得抓起裂涛剑,和他并肩转出连绵不断的营帐,向地图上所指的“鬼愁崖”行去。沿途遇见不少巡逻的士兵,但他们早知道有本少爷这么个翩翩公子来当征南将军,见了也不阻拦。 月至中天,照得满地空明,清风徐徐,松涛隐隐,距离我军扎营的鹤嘴谷十里开外,奇峰高耸,山石嶙峋,夜色里远远望去,仿佛鬼怪欲要择人而噬。 我担心景止害怕,转头向他望去,只见月色留恋在他的鬓发眉眼之间,月光流泻,疏如残雪,月下的少年一袭碧衫仿佛凝着冷翡冻翠,透出飞逸绝清之意。 察觉到我的目光,景止报以温煦一笑:“我又不是斯幽,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我闻言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关斯幽什么事?” 他拢着袖子一脸悠然:“那夜一不小心撞到了你和斯幽抱在一处,嘉鱼可会怪我?” 我跳了起来:“你……你不要误会,我把斯幽当作兄弟一般。”突然想到他仍在误会,脸上不由自主地变了一回色:“你是不是觉得我待斯幽比待你亲近?哪……哪有此事?” 他“哦”了一声,并不再说,漫不经心地向“鬼愁崖”迈步行去,我一颗心擂鼓也似地乱跳不休,忐忑难安,又怕他有失,只得勉强按捺住心底响雷,快步跟在他身侧,和他并肩而行。 第27章 一路向上攀登,沿途杂草丛生,好不容易才攀上崖顶,累得我不轻。一轮皓月倒悬在天上,仿佛触手可及,崖上藤蔓缠绕,夜禽扑棱棱的惊飞而起,盘旋哀鸣,凛冽晚风刮在我的脸上,扑面生寒。 转头望去,景止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汗,我犹豫了一下,摸出一块手帕:“你擦一擦汗。”补充道:“这条手帕我还没用过,干净得很。” 景止愣了愣,不禁哑然,唇角一抹清淡的微笑晕染开来:“你我之间,何必分得如此清楚?” 我这才想起小时候,早已不知多少回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同床共枕,手帕这类小物件,原是从来不分彼此的,不由得脸皮一热,干笑道:“如今咱们长大了,你是宰相家清贵端雅的公子,我却是个自幼顽劣的纨绔,我只怕你嫌弃我。” 景止俯下身子,向云雾缭绕的崖下望去,闻言淡淡道:“你同斯幽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局促?” 我忙道:“我把斯幽当哥们,他虽是个小王爷,但自幼饱受嫡母和哥哥的欺压,我看他实在可怜,人又爽快,所以一直和他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景止站直了望向我,目光深不见底:“所以斯幽说心悦君兮,嘉鱼便对他如此眷恋?” 我一蹦三丈高,险些没一头撞到月亮上。 他奶奶的大萝卜,这是哪里的话,本少爷什么时候对斯幽有过这样的念头?跌跌撞撞地立定,我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景……景止,你莫误会,那晚斯幽是同我开玩笑。” 难怪这些日子景止待我,始终不远不近,竟是他心生误会,要避我和斯幽的嫌。 我一颗心跳得擂鼓也似,顾不得别的,一连串儿的话冲口而出,拼老命将斯幽后来的解释说个一清二楚,说罢擦汗道:“斯幽随口开个玩笑,你千万莫当真。” 话音刚落,撞见他澄澈得不染片尘的眼神,我心尖儿一颤,清亮的月光洒落在我的身上,猛可里耳畔仿佛响了一声惊雷,惊得我一身冷汗,电光石火之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在景止面前,我这么患得患失,这么想要亲近他,又悚然退却,不敢稍进半步。 原来世上的人,对我而言不过两种,一种是别人,一种是景止。 这红尘纷纷扰扰,众生浩荡如恒河流沙,而原来我徐鱼,从始至终想要的,就只是一个景止。 我不知何时开始,对他有了这样的心念。 或许是幼年相逢,彼此投契的时候,或许是天镜山归来,见到他一袭青衫悠然含笑的时候,又或许,是他愿随我去南疆的时候。 我口口声声,说斯幽是我的兄弟,原来,真正从小就亲近的景止,我却不要他做我的兄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这样一个不自知的企盼,这一生一世,我同景止,总在一处,不管以怎样的方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我只不过是一个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小纨绔,早知道自己配不上沾染那袭碧衫半分。 他那样少年即名动朝野的才华,注定了要长身立在庙堂之上,将叶氏的声名镌刻在史书上,青史流芳。而我,只不过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败笔,连做他的朋友,都成为他不光彩的污点,至于别的,实在是痴心妄想。 念及此处,我不由得一声长叹,憾甚恨甚。 景止负手凝望着我:“好端端的,为什么叹气?” 我正想找个借口随便搪塞,忽听一声脆生生的笑语,随风荡来:“有趣,有趣!”清脆娇媚,似是女子所发。 夤夜高崖,这笑声来得古怪,我下意识地按在剑鞘上,一扬眉,朗声道:“谁?” 远远传来一阵胡笳之声,苍凉凄婉,直传入我们耳中。 景止雅擅音乐,听声辨音,低声道:“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跟着师父,也勉强读了两本书,知道这是范文正公仲淹戍守边疆时写的一阕词,词意慷慨悲壮,素来为军士们所传唱,我听他语气里满是凄凉惆怅之意,心下一沉。 那声音咯咯笑道:“叶公子,你身边只有个徐公子,你这相思泪是为谁而流的啊?”只听那胡笳之声越来越近,越吹越是荡气回肠,胡笳本是悲凉之乐,但在这女子吹来,柔媚妖娆,几有绕梁遗风。 我听这女子知道我们二人的姓名,暗暗觉得不妙,皱眉道:“哪里来的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景止在我耳畔低声道:“来者绝非善良之辈,咱们要小心。” 我对他的话如聆圣旨,“嗯”的一声,顺手从旁边松树上摘下几枚松针,听得那胡笳声已上崖顶,听风辨形,一根松针向那人激射而去。 师父的武功实在高明,我虽学得马马虎虎,但对付起江湖中人来,自是游刃有余,我在松针上裹挟了一股凌厉的真气,虽是一根小小松针,已不啻于杀人利器。 忽听一声轻笑,娇媚入骨,月色里一只纤纤玉手忽拢忽舒,恰若春花怒放,轻轻巧巧地接住了松针,那女子咯咯笑道:“哎哟,徐公子,咱们无冤无仇,你怎么还未见面便要取我性命?” 只见一个苗条的人影跃上崖顶来,行动轻捷,迅如狸猫。 月光投射在那女子的脸上,只见她锦衣貂裘,打扮得华贵雍容,双眉纤长,眼波盈盈,眼角眉梢萦绕着一丝奇异而妖媚的微笑,耳垂上挂着一条黑色的小蛇,蛇信吞吐,盘旋不定。 我暗暗咋舌,这大半夜的,哪里跑来这么一个美人儿,竟不在那位轻尘楼主纪凌烟之下,连她耳朵上带的这条蛇,都别有风情。 那女子手持胡笳,笑吟吟地向我们打量片刻,蓦地甜蜜蜜一笑,脸颊上酒窝深深,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妖娆:“听说叶公子是个天下罕见的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竟长得比我生平见过的男子都好看呢!只是没想到徐公子也生得这般俊秀。” 我仍按着剑鞘,防备地望着她:“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她偏着头,咬了咬鲜红欲滴的嘴唇,启齿笑道:“我叫唐绮罗,也许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干笑了两声,转头撞见景止不明所以的目光,斟酌着要不要给他解释解释,这妖女在江湖上声名广播,不说也罢。 本少爷虽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但唐绮罗这个名字,却曾听过。 当年我躲在窗下,偷听师父师娘谈起江湖人物,师娘曾笑嘻嘻地提起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妖女,这位姓唐的美人儿赫然在列。 据说唐绮罗自幼拜了个惯会使毒的老怪物为师,十六岁时便青出于蓝。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竟然毒杀师父,从此凭借一身蛊毒之术横行江湖。 她虽心性歹毒,却有个癖好,喜欢搜罗天下美男,纳为裙下之宾,她耳朵上悬挂的小蛇是天下少有的催情蛇,一旦被蛇牙咬中,立时心旌摇曳,血脉贲张,单凭此蛇,她不知已诱惑了多少男子。 当初我在窗下听得正不亦乐乎,不防师父推开窗子,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险些儿将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带着将这妖女的事迹也记得清楚。 我见这女子自称“唐绮罗”,一双眼在我和景止的脸上转来转去,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下暗惊,嘻嘻一笑:“美人儿,大半夜的,你独自一人出行,就不怕我们是坏人么?” 唐绮罗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媚声笑道:“你们越坏,我越是喜欢。”腰肢扭摆,笑吟吟地向景止走来,伸手按在他手臂上,笑得分外妖娆妩媚:“叶公子,似你这等尤物,绮罗走遍江湖,都还未见到第二个呢。” 景止修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姑娘言辞之中,还望自重。” 唐绮罗一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全身宛如没了骨头一般向他身上倒去,脆声道:“公子已经够自重啦,若我也自重的话,咱们该如何共赴极乐呢?” 我暗呼不妙,叫道:“滚开!”伸掌向她拍去。 唐绮罗咯咯媚笑,身子一扭,躲过我的掌势,我见她身手了得,三招两式拿她不下,生怕她伤了景止,心中焦躁,顾不得怜香惜玉,拔剑出鞘,剑光飞舞如电,向她心口疾刺而至。 谁知唐绮罗不避不让,忽然眉尖一挑,冲我诡异一笑,我眼中忽然冒入飞舞的淡黄粉尘,心下咯噔,涌起不好的预感,蓦地眼前金花乱冒,全身酸软无力,手中的裂涛剑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与此同时,身侧的景止闷哼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一声,软绵绵地向后便倒。 第28章 唐绮罗嫣然道:“哎哟,别摔疼了。”赶上前去,不偏不倚地一把搂住景止的腰身,笑眯眯瞧了片刻,低声叹道:“叶公子,我初次听说你,还以为他在夸大其词,只是要骗我来寻你罢了,没想到人间真有你这等人物,什么潘安、宋玉,怎能及得上你?” 我脑子里轰隆隆乱响,一膝跪地,拼命摇晃脑袋想保持清醒,勉强说道:“妖女,放开他。” 唐绮罗眼波欲流,媚态横生,懒洋洋笑道:“徐公子好本事,中了我这‘三步酥髓散’,还能行动。” 我极力保持心头一丝清明,撑着剑站起身来,只觉天地乱晃,咬牙道:“我让你放开景止!” 唐绮罗咯咯脆笑,摇头道:“徐公子,你莫着急,等我尝过叶公子的滋味,接着自然便轮到你啦!”轻轻吹了一下口哨,她耳朵上的小蛇倏地电射而出,在景止的手上咬了一口。 景止低吟一声,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来,俊雅的脸庞上倏然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宛若天际流霞,飞舞不休,他怔了怔,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姑娘自重,此举于礼……于礼不合……” 唐绮罗将催情蛇收回耳垂上,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眼里水汪汪的尽是媚态,昵声道:“叶公子,只要被我这催情蛇咬中,周身血脉就会如要爆炸一般,你若不让我相陪,只怕会难受得很。” 我厉声喝道:“妖女,你敢碰他一根头发,本少爷将你砍成十七八段!”持剑在手,踉踉跄跄地向她奔去。 唐绮罗娇笑不绝,手指飞扬,凌空虚点了我的穴道,我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倒,滴溜溜转了几圈,转到悬崖旁边,堪堪停住,夜风呼啸席卷,扑在我脸上,凛冽异常。 景止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嘉鱼!” 唐绮罗“咦”了一声,偏头笑道:“叶公子,你和这位徐公子很要好么?怎么他这么拼死救你,你又对他这般关切?” 景止闭上双眼,似在勉力调匀渐渐急促的呼吸,语声清淡一如平时:“他是我……生平挚友。” 唐绮罗银铃似的娇笑不已,低头轻吻他的耳垂,媚声道:“既然如此,你若想要我饶了徐公子的性命,就得乖乖儿依着我,否则的话,我就将他踢下这鬼愁崖,让他摔得血肉模糊。” 我见她对景止如此轻薄,心中狂怒难抑,半眯双眼,杀机大作。 景止的脸上浮现出愕然之色,深深吸了口气,紧握双手,纤长的手指泛着青白的幽光,木然不语。 唐绮罗眉尖上挑,腻声道:“叶郎,你瞧我生得美不美?” 景止面无表情,淡淡道:“唐姑娘很美。” 唐绮罗娇声而笑,伸手在腰间一扯,腰带滑落,她玲珑曼妙的身子顿时露出大半,俯下身去,纤手滑落在他的胸膛上,微微喘息,胸脯急剧起伏,昵声唤道:“叶郎,叶郎……”素手向他胸膛下探去。 我心中怒火熊熊,燃遍全身,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振衣而起,疾冲到他二人面前,一剑刺出,势如飞鸿,直取她心口要穴。 唐绮罗正有些神魂颠倒,不料我忽然奇袭,哎哟一声,躲避不及,下意识地将景止向我剑尖上推来。 我见状大惊,只怕一不小心竟然伤到景止,竭尽全力硬生生将裂涛剑向后一扯,噔噔噔连退数步,气血上涌,“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唐绮罗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咬着细白的牙齿,冷笑道:“徐公子既然找死,我成全你就是。”手掌翻飞,星星点点的飞尘绵绵不绝地向我裹来,距我尚有半丈,浓烈的腥味已熏得我差点晕过去。 我料想定是剧毒无疑,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将飞尘尽都挡在剑圈外,向后退去。但我中她的“三步酥髓散”尚未解开,刚才勉强聚集周身真气,方才能够阻止她继续欺负景止,此刻一动剑气,登时头晕眼花。 唐绮罗瞧出便宜,冷笑道:“徐公子,这可怪不得我。”手中匕首迅捷如电,向我刺来,突然脸色一变,脱口道:“叶郎,不要!”顾不得对我动手,身形一闪,绕过我身侧。 我转头一望,魂飞天外,只见景止摇摇晃晃地站在崖边,用力摇了一下脑袋,似在竭力保持清醒,一袭碧衫猎猎飞舞,夜风呼啸,将他倏然卷下悬崖。 我一颗心顿时再无着落,疾冲上前,涌身下跳,风声呼呼乱卷,我竭力向下急降,一把抓住景止的手臂,耳畔传来他讶异焦急的声音:“你……你……” 我勉强一笑,用力将他扯回双臂之间,被那强盛的下降之力带着不由自主地向下摔落,崖上唐绮罗不知所措的呼唤,瞬息化为遥远的梦呓。 狂风呼卷,厉如惊雷。 我紧紧搂着景止的腰身,不由自主地向下急坠,想开口对他说句遗言,但一张嘴,清风立刻钻入口中,说不出半句话来。 云雾缭绕,茫茫遮目,我正暗呼老命休矣,忽然万千藤萝随风疾舞,钻入我眼中,我不及思索,长袖甩出,卷上一条绿叶缠绕的藤蔓,那藤蔓承受不住我和景止的重量,应声而断,但我们下落的速度却缓了一缓。 我心中大喜,依法施为,衣袖飞旋,缠住一条条肆意飞舞的藤蔓,减缓下降的速度,这当儿迅捷不及眨眼,顷刻间我和景止离地只有数丈。 我一声低喝,裂涛剑势如蛟龙,硬生生地插入悬崖两尺,冲缓我们的急坠之势,顺势一晃,齐刷刷落入一片小水潭里,水花四溅,衣衫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湿。 我急忙抱起景止,连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他呼吸急促,紧紧攥着一片衣角,苍白的脸颊上沁出一丝奇异的殷红,缓缓摇了摇头。 我一跃而起,从崖壁上拔出裂涛剑,四顾一望,见水潭旁边杂草丛生,隐约露出一个山洞,入口狭窄,几不可见。 我当下挥剑斩断杂草,扶着景止,踉踉跄跄地向山洞里钻去。 山洞的入口极为狭仄,昏暗迷蒙,我点燃火把,向里一望,山洞里却颇为宽敞,一条小路曲曲折折地向里延伸,不知通向何处。 我回身用乱草重新将山洞入口掩埋得严实,这才略微放心,小心翼翼扶着景止在洞壁前坐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只要那妖女误以为我们都摔死了,不追上来就好。” 刚才我见到景止坠崖,不假思索地随他跳下,本来以为我们这两条命都要不明不白地送在这鬼愁崖下,不料竟还能活着。 本少爷三岁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给我算上一卦,说我是个天上的星宿下凡,有玉帝保佑,一生都能平安顺遂,老太太听了他的话,笑得合不拢嘴来,赏了他两百两银子。 如今看来,那算命先生说得不差,本少爷果然是个福星,想着心下大乐,笑眯眯拍了拍景止的肩膀:“这次我拼老命救了你,你要不要请我喝酒?” 却不见他回答,我转头望去,见他双颊酡红,眸光如醉,一脸苦撑的神情,不禁一怔,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景止,你哪里不舒服吗?” 景止顺势握住我的手,咬着淡红的嘴唇,微微喘息,语声莫名变得沙哑颤抖起来:“我……我被那条小蛇咬了,身上……身上难受得很……” 我心念飞转,想起那条蛇是唐绮罗用来诱惑男子的催情蛇,“啊哟”一声,心如乱麻。 景止抓着我的衣袖,眼波流溢,美玉似的脸颊上赤红如火,一滴滴晶莹的汗珠从他额角沁出,想要说话,却又化为一声细微的低吟。 我心中大跳,鬼使神差般搂住他的腰肢,只觉他花瓣般的双唇近在咫尺,脑子里轰轰乱响,着了魔似的向他一点一点靠近。 蓦地瞥见他脖颈上的一串珍珠链子,原是幼时我赠予他的,不想他此刻还戴在身上,心下如遭重击,羞愧不已:“他奶奶的,景止说我是他生平挚友,我却对他起这样卑鄙龌龊的念头,等他清醒过来,倘若羞怒交集,再也不理我了,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念及此处,心神一清,硬生生扼住心头的邪念,手指翻飞,封了景止的穴道,低声安慰道:“好景止,你先冷静一下,好吗?我想想为你解毒的法子。” 景止不答,软绵绵靠在我的肩上,呼吸渐渐粗重,他的眼神我自幼看惯,从来都是清澈温和得不染尘埃,此刻沾染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绮念,只看得我心跳如雷,生怕自己把持不住,不敢多看,但如何能解了他所中的催情蛇毒,一时却苦思无策。 过了半晌,景止低低唤我一声:“嘉鱼。”我急忙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难受得很吗?” 他眼角眉梢,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我,饱满的双唇殷红鲜嫩,仿佛刚摘的菱角,看得我神魂一阵颠倒,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如有火烧,心底嘀咕:“他奶奶的闹鬼了么,本少爷怎么也像被催情蛇咬了一口?” 景止的眼波渐渐模糊,毫无平素清明,哑声道:“嘉鱼,你为何点了我的穴道?”声音沙哑悦耳,磁性已极。 我耳根子一阵发烧,凝神咬牙,闭上双眼不敢看他,低声道:“你中了蛇毒,若不点你穴道,只怕……只怕……” 第29章 他慵懒一笑,笑声低沉朗润,宛若猫儿爪一般挠得我一颗心痒痒的,再也说不出话。他奶奶的大萝卜,若不点了你的穴道,本少爷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如何把持得住? 景止低吟道:“你放开我……”语声如泣如诉,听到我耳朵里,不由得神魂荡漾,忍不住转头凝视着他。 那张俊雅的脸容上满是嫣红燥热的神色,眼神迷乱而又柔和地望着我,双唇微微颤动,宛若染上朝霞的幽兰,雅致中又见瑰丽。 这不是我素日认识,清风皓月般的景止,却又的确是我心心念念,想要长伴身侧的景止。 忽然想起我同景止的初见。 彼时我不过六岁,已是满朝闻名的小纨绔,不经意间在大街上撞见叶相家养得无比清贵的小公子,正立在一个老乞丐的面前,取下腰间的玉佩赠了给他,一丝柳絮飘落在那孩子的鬓发之间,我摇摇摆摆地走上前去,替他拈下那一丝顽皮的柳絮。 他回过头来,脸上神色错愕,抿了抿小嘴,向我拱手微笑,同我一般的年纪,已学得一副好风仪:“多谢!” 从此镇国公家的小纨绔成了叶相家公子鞍前马后献殷勤的人,从小到大,不曾稍改。 那些在天镜山上对他思念不绝的日子,我还以为是自己珍视友谊的表现,很值得被写进史书大吹大擂,好一个现成的高山流水。 只是竹马还是那个竹马,我对他的心思虽亮如明镜,却不敢再透露半分。 正自胡思乱想,忽见景止鲜润的嘴唇裂出几道血丝,他低吟声中,眼波中尽是燥热焦渴的神色,低声唤我:“嘉鱼,嘉鱼……” 我大吃一惊,登时明白过来。我虽然封住他的穴道,但他体内的蛇毒仍在汹涌澎湃,宛若狂风骇浪般在他经脉中鼓荡沸腾,冲击不已,这便如一味堵住江水,岂有不决堤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之祸?生怕强行封堵,让他身子受损,只得拍开他的穴道,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解开你的蛇毒……” 话音未落,他颤巍巍按在我的肩头,身子投入我怀中,我心中一跳,想要伸手推开他,但不知何以,一时竟动弹不得,跟着清淡的馨香席卷而来,两片湿润的嘴唇牢牢堵住我的双唇,耳畔传来他低低的喘息,如梦似幻,似近似远:“你就半点也不喜欢我么……” 我脑中轰然,刹时天旋地转,险些晕厥。 怀中的景止不管不顾地攀上我的脖子,在我唇齿间渴切地探索着,断续亲吻,发出迷醉而满足的轻吟。 这样魅惑的景止,我从未见过,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喉咙里一团火烧得旺盛,真他奶奶的要了本少爷的老命了。 我狠命一咬牙,嘴里泛开淡淡的血腥味儿,头脑方才清醒了一瞬,勉强按着他双肩送出半尺,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来:“景止,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唔”了一声,眼波如水,懒洋洋地靠向我怀里,双颊赤红欲流,哑声笑道:“我知道啊,你是嘉鱼。” 我脑子里轰的一响,思绪纷纷,乱成一团,克制不住地低头亲了亲他湿润殷红的双唇,低语道:“我这样对你,你怪不怪我?” 他吃力地摇了摇头,凑近了我耳畔,低低吹着气,撩拨得我恨不能一把将心掏出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他言语艰涩,眼底似有泪光,盈盈闪烁:“为何斯幽抱你,你不躲不闪,我要你,你却不肯?你……你就这样不喜欢我?” 我叹息一声,狠狠地将他捞入怀中,顺手撕开他的衣襟,一股热血直涌到头顶,烧得我双目尽赤,心火如沸。 怎么会不喜欢你?在我明白自己的心念之前,就已甘愿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洛小王爷在我心里,怎及得上你万一?休说是他,就算是这整个世间,又怎及得上你万一? 洞内光线昏暗,目难视物,我只隐约见到景止肤如凝雪,俊秀的脸庞上红霞飞舞,温柔、秀雅而奇异,忍不住心中乱跳,在他脸颊上、嘴唇上辗转亲吻,引得怀中少年眼波迷离,周身乏力,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 他右手无力地环绕着我的腰身,左手抚摸着我的鬓发,沉着嗓子,轻声唤我:“嘉鱼,嘉鱼……”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潮汐般涨落响起,激得我脑中嗡然,重重在他殷红双唇上吻落。 他奶奶的,此生此世,能与景止有这般亲近的时候,本少爷就算下一刻就送了命,那也不亏了。 我头脑里迷迷糊糊的一片,下意识地和他交缠拥抱,密不可分,贪婪地在他嘴唇、脸颊、脖颈上流连往来,每一次的唇齿相接,都换来彼此一声迷醉的叹息。 我深深吻着他的唇瓣,含糊道:“好景止,我喜欢你得紧,从小就将你放在心尖上,不愿让你受半点委屈,只是我自惭形秽,生怕玷辱了你……” 他懒懒地倚在我臂弯之间,也不答话,顺着我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叫我瞬间神魂飘荡,情难自已,紧紧握着他纤细的手腕,在他身上胡乱摸索。 忽听一声苍寒诡异的胡笳声遥遥飘入洞中,跟着一个妖媚的声音纵声叫道:“叶郎,叶郎,你在哪里?” 我心中一震,瞬间清醒,暗暗叫一声苦,不知高低。唐绮罗那妖女倒真是个痴情种子,竟追到这鬼愁崖下,若被她找到景止的踪迹,岂不糟糕?虽然我在洞口堆积杂草,掩埋了入口,但恐怕只能瞒她一时片刻。 怀中景止浑不知眼前险境,尚搂着我的腰身,在我唇畔辗转亲吻。 我被他撩拨得心跳如狂,但心知大敌在前,一狠心,倏地重新封住他的穴道,景止睁大明澈的双眸,迷惘地望着我,低语道:“嘉鱼,抱……抱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平定心中绮念,将他的衣裳穿好,抱起他来,向山洞那条小路里疾奔而去。洞内小路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但外面有个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妖女,这条路纵然不知道通向何处,也只得硬着头皮向里行去。 越是前行,便越是昏暗阴森,山路狭窄,甬道倾斜逶迤,初时尚见四周洞壁崎岖不平,待到后来,愈发黑沉沉的,只闻滴答滴答的水声分外清晰,走了片刻,前方犬牙横斜,现出几条岔路口来。 我顿时头大如斗,同景止打个商议:“咱们走哪条路好?” 景止宛若不闻,在我怀里发出急促粗重的呼吸,我这才想起他的催情蛇毒尚未解开,听得怦然心动,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笑道:“你的生辰是七月初三,咱们便走这第三条岔路好啦!” 踏上此路,蜿蜒迤逦,变幻莫测,一时竟分不清是向上还是向下而行。行了半炷香的功夫,眼前一亮,洞窟里白气蒸腾,缭绕弥散,森森寒意沁入骨髓。 我打了个寒颤,只见怀里的景止身上仿佛裹了一层薄薄的冰雪,低声呢喃:“冷……”我忙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又将他抱紧了些,向前疾冲,白雾弥漫,尾随而来,将我们裹在其中。 本少爷心中暗骂,闹鬼了,这白雾莫非还成了精不成?凝聚真气,呼的一掌拍出,白雾被我掌风所激,略略飘散,随即又聚合拢来。 景止在我怀里簌簌发抖,涩声道:“嘉鱼,冷……” 我忙安慰道:“我带你走。”抱着他足不点地般急行,前方陡然现出一点光亮,高悬洞顶。 我大喜过望,抱着景止猛然跃起,向那发光之处飘掠而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一道幽冷的光芒猝不及防地冲入我的眼中,刹那间头晕眼花,在半空中滑出一条古怪的弧线。 我失声惊呼中,紧紧搂着景止,栽倒在一个甚是宽敞的洞穴中,白雾追到洞口,吞吐摇曳,却不追出。 我得意洋洋地冲漫漫白气呸了一口,环顾四周,双腿一软,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洞穴中烛火长燃不灭,周围高高低低,错落有序,竟然尽是大大小小的铜棺。 当中一个高台建造九阶,一座玉棺摆在当中,流光溢彩,在火光中散发着幽森而诡异的光泽。 他奶奶的,莫非是本少爷误打误撞,来到了阎罗殿?但我一凝神,顿时知道不是,眼前铜棺打造粗犷,不似中土风格,这里就算是死人的居所,也不会是我中原的鬼殿。 我正有些摸不着头脑,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响起:“这里想必是南越王族埋葬族人的地方,那玉棺打造奢华,应是南越王为自己将来准备的棺椁。” 我闻言一怔,回头看去,景止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眼波澄澈清明,全无之前的迷离之态。 我一个激灵,舌头忍不住打结:“景……景止,你……你好了?” 他和我目光相撞,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瞬息飞起一片难抑的流霞,勉强说道:“适才那洞中白雾阴寒入骨,侵入我体内,阴差阳错,解开了催情蛇之毒。” 我耳根子由不得不发烧,忙解开他的穴道,讷讷道:“那……那就好。”说罢忍不住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好歹我也是个自幼伶牙俐齿的小英雄,怎的对着景止,这么狼狈不堪? 第30章 我见他蛇毒已解,心下迷惑,忖道:“那白雾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能解这般霸道的催情蛇毒?” 突然心头一亮,想起曾在师父的藏书阁里读到的记载。 师父武功虽高,但一向不在蛊毒暗器上留意,当年北辰派解散后,藏书阁里满是尘灰,已有多年无人踏足,我也是偶然进去找一本剑诀,无意间发现一本记录各种奇闻轶事的古书。 这苍茫白气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沧溟雾”,极为森寒阴毒,寻常之人,哪怕沾着一点,便会被硬生生冻死。幸好景止体内热血沸腾,阳毒霸烈,两者相萦相绕,互相抵消,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解开了他的催情蛇毒。 念及此处,我心下擂鼓,暗呼侥幸,景止不会武功,全无真气护体,刚才我抱着他在“沧溟雾”里急行,无异于将他的性命送到鬼门关前,此刻思及,不禁冷汗直冒。 我望向他,两人眼神交汇,脸上均是一红。景止急急移开目光,四周观望,沉吟道:“不料无意间竟来到南越王族修建的地穴。” 洞内烛火飘摇,闪烁不定,照出洞壁上深深浅浅的图案,隐约是山河之图,连绵不断,极为复杂。景止轻咦一声,目透讶色,负手向洞壁上望去。 我一步三迟疑地踱到他面前,讷讷道:“景止,刚才……呃,是我太孟浪了,你要打要骂,只管动手。” 景止正凝眸观看洞壁上的地图,闻言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如何怪得你?原是我刚才不好。” 我被他这一笑又震得有些神魂颠倒,急忙垂下头,沮丧道:“不管怎么说,是我趁人之危,险些儿玷辱了你的清白,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景止轻轻叹了口气,语声柔雅,莫名在我的心底溅起一串跌宕起伏的涟漪:“我已说过啦,并不怪你。” 他声音虽然温和,却充满了不可回转的决绝之意,我心中一跳,蓦地涌起浓浓的喜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一把抓着他的手,连声追问:“你说什么?” 他微笑未答,我耳廓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望去,地穴东侧数十级台阶向上延伸,上面遥遥响起一个嚎啕大哭的声音:“本王唯一的儿子,竟死在唐继那王八蛋的手上,我唯一的儿子啊!” 这嗓音粗犷沙哑,顷刻间近在咫尺,随即响起无数人的劝说声,我猜想定是南越王带人来到地穴,心下发急,匆匆忙忙地提剑在手,回头望了景止一眼,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就算是千军万马,我也一定护你周全。” 景止转念极快,轻声道:“躲入玉棺!” 我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这地穴里尽是棺木,无处可躲,玉棺既是南越王为自己准备的,里面定然无人,急忙用力推开玉棺的盖子,抱着他匆匆钻入,反手将棺盖合上。 这玉棺也不知是什么美玉凿成,躺在里面暖融融的,触体生温,南越王这老小子倒真会享福。 但棺身狭仄,仅容一人躺下,我和景止挤在一起,十分局促,两人只得侧身相对,彼此呼吸互闻,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我瞧着他俊美的脸容,心神一乱,忖道:“倘若能和景止死则同穴,纵然是神仙,我也不做。” 景止撞见我灼灼的目光,顿时脸蕴朝霞,似乎想要说话,但听到棺外人声嘈杂,料想南越王等人已来到地穴,只得默然不语。 相距咫尺,隔着薄薄的布料,我鲜明地感觉到他的体温,想到不久之前和他缠绵旖旎的情状,心跳加剧,苦忍片刻,大着胆子伸手揽在他腰肢上。 景止微微一震,目光莹澈如水,迷茫而无辜地凝视着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玉棺空间狭小,竟未躲闪。 我心中忐忑,等了半晌,始终见他不曾躲开,任我搂抱,刹那之间,欢喜得几乎爆炸开来,升起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莫非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景止对我,也有几分喜欢么?” 心念电转,他自幼和我投缘,处处相帮的情景,我待斯幽甚好时,他那若有若无的醋意,瞬息在我脑海里转了几转,一股热血冲到头顶,瞬间将所有的顾虑和小心翼翼都抛到九霄云外,双臂一紧,将他搂入怀里,低头向他嘴唇上吻落。 景止身躯微震,无力地抓紧我的手臂,任凭我长驱直入,在他唇舌间轻捻慢拨,燃起一阵阵前所未有的颤栗。 我心头迷乱,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和他亲热,他主动远过此时,但当时他身中蛇毒,失却本性,纵然对我万般迎合,也做不得数,但此刻他明明头脑清明,却毫不反抗,任我肆意亲吻,对我的心意已是亮堂如镜,怎不叫我惊喜交迸,只疑梦中? 我心中酥软,柔情汹涌,吻在他的唇瓣上,不舍稍离,景止顺从地随着我的节奏反应着,手掌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滚烫通红,羞意难掩,比起适才的主动之态,直有天壤之别,却令我更加心中怦然。 我看得心旌摇曳,险些纵声欢呼,一时之间,忍不住对唐绮罗心生几分感激。 若非这妖女给景止下了催情蛇毒,让我机缘巧合下得以和景止欢好,我徐鱼此生此世,又怎敢对他透露半点情意? 正自神魂飘荡,玉棺外突然传来一声震动,有人一拳砸在一具铜棺上,怒声喝道:“若不杀了唐继那混蛋,本王誓不为人!” 我心中一震,稍微清醒了些,望了怀中的景止一眼,忍不住冲他温柔地笑了笑,亲了亲他的脸颊,侧耳凝听,只听南越王语气悲愤,不断痛骂,言辞里尽是怒骂唐元帅突施偷袭,击杀了他的爱子。 本少爷听说南越王死了儿子,心中大乐,又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我和景止一夜未归,局势已变。 景止是当朝宰相之子,我虽然不受唐元帅待见,好歹担着个征南将军的名头,两人齐齐失踪,唐元帅忧心如焚,只道是南越王派人半夜绑架了我们,遂领兵突袭南越,不料没找到我们,反而顺手杀了南越王的儿子。 两军交战,各有死伤,唐元帅在斯幽的劝说下,暂且退兵,南越王心伤爱子之死,悲愤莫名,口口声声,要割下唐元帅的脑袋当尿壶。 我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唐元帅何等将才,岂是你想杀就杀的,区区蛮夷,妄抗天兵,直到此刻,尚且执迷不悟,就算灭族,也是活该。 怀中景止亦是微微发颤,想是忍俊不禁,我笑眯眯向他一瞥,忖道:“索性让你再开心一些吧!”心念飞转,在脑海里制定了一个大胆之极的计划。 玉棺外人声喧哗,南越王兀自哭泣甚哀,毫无离去之意,景止纤长双眉蹙而复散,玉棺的流光投射在他半边脸庞上,温润秀洁,清亮如泉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尽掩的担忧之色。 我猜想他是担心无法逃脱,轻拍他的肩头,双唇翕动,无声地告诉他,只要有我在,定能护他平安。 幼年在书塾里上课时,我们便常常这样无声对话,将好端端的课堂,变作了闲谈杂书的地方,刘老爷子老眼昏花,从未发觉我俩的小动作,此刻忆及昔年之事,我心中不由得增添了几分暖意,笑吟吟望着他。 景止也似想起了往事,低垂长睫,嘴角微弯,唇畔流泻出一丝腼腆而温文的微笑,侧过了头,那笑意涟漪般扩散开来,欢悦、温柔而文雅,看得我呼吸一窒,几乎移不开眼。 从前我便每每被他的笑容所夺,心荡神痴,倾倒不已,却从不敢多想,只模模糊糊地以为自己视他如知己兄弟,所以才对他处处讨好,百般照顾。 为了强行抹杀他在我心中的存在感,我甚至装成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对着诸多美女做出个动心模样,当真荒唐。 此刻想来,原来我对斯幽才是讲义气的兄弟之情。而这个喜穿碧衫,清淡如兰的少年,多年前便已占据我心底的全部位置。 他的喜怒哀乐,便是我的喜怒哀乐,他的朝云暮雨,便是我的朝云暮雨。 世人言是断袖,原来无关男女。 我原本无意要做一个断袖,只是心中珍而重之的所爱,恰好生为男子。 念及此处,不禁悲喜交织。 此刻景止任我搂抱亲吻,毫无拒却,可见待我之心,在这与世隔绝的玉棺之中,我们可以两情相洽,但出去之后呢?叶相对我永远板着的脸,老爹刚正严厉的神色,瞬间在我眼前闪了几闪,心下一沉。 倘若这两个老顽固知道我染上了断袖之癖,还连累了被寄以厚望的叶公子,只怕本少爷这两条腿被打断了,还是轻的。 想着心中苦笑,无计可施,但要我松开已搂在怀里的景止,那和要了我这条老命有什么区别?此刻身在险境,这些事想也没用,索性将诸般顾虑抛到脑后,凝神静听棺外动静。 玉棺之外,南越王粗犷的嗓音渐近:“本王要将爱子葬在玉棺中,让他好好去吧。” 第31章 我听得心中一喜,悄悄地攥裂涛剑在手,却听有人劝道:“大王三思,暖玉棺是为您千岁后准备的棺椁,小殿下怎能僭越使用?” 南越王的声音里满是怒火,粗声粗气地啐了一口:“去你奶奶的,本王的安排,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那人被他怒气冲冲地一喝,不敢作声,跟着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拾级而上。 景止握了握我的手,嘴唇翕动,无声道:“捉住南越王,逼他的手下就范。” 我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他一笑,没料到他和我想的一样,见他双眸澄澈,流转生辉,强忍想要低头亲一亲他的冲动,提一口气,默然静待。 眼前一亮,有人用力推开棺盖,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抬头冲那人龇牙一笑,不等他发声惊问,闪电似的点中他胸前穴道,那人闷哼声中,手中所抱的尸首骨碌碌滚落在一旁。 我急蹿而出,见他是个贼眉鼠眼的黑袍人,横剑悬在他脖子上,顺口笑道:“别动,你们还要不要大王的性命?”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嘿的一声冷笑,劲风扑面,向我背后要穴疾攻而至,我心念电闪,顺手抓起被我擒获之人,向后一摆,笑道:“喏,你敢杀了你们大王么?” 不料手中那人魂飞胆寒,脸色发青,颤声叫道:“大王,小人被这小子擒住,您饶命,饶命!” 我闻言一愣,身后那人毫不留情,一掌重重击在我手中黑袍人的心口,将之瞬间击杀,随即挥掌向我当面击来,掌风凌厉狂猛,竟是个一流高手。 我猝不及防,忙乱之中乱舞裂涛剑,挡开他的攻势,向后急退数步,看清来人,却是个身高八尺的虬髯汉子,头戴王冠,剽悍狂野,阴森的目光中杀机浓重,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对我连下杀招。 本少爷顿时心中叫苦,没了主意。 一时大意,竟没想到这人才是南越王,被他击杀的想是个小官儿,这南越王武功甚强,一时半会儿,只怕擒不住他,何况还有台阶下众多南疆随从齐声发喊,争先恐后地拔出武器,抢上台来。 忽听一声清喝,朗润嗓音适时响起:“嘉鱼,我先毁了南越王之子的尸身。”景止不知何时,从玉棺中爬了出来,奋力向被扔在地下的尸首砸去。 南越王脸色大变,喝道:“你敢!”不顾和我动武纠缠,身形一闪,向景止疾冲而去,呼的一掌,直击他的心口,掌风激荡,将景止满头乌发倏然卷起,凌空飞舞。 我稍获喘息之机,眼见他要伤害景止,情急之下不及思索,裂涛剑一转,身如雷霆闪电,穿过蜂拥而至的诸多随从,剑气后发先至,斩在南越王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痛楚难当,下意识地回身还手,我已身随剑转,电射而至,眨眼间侵到他身侧,手指如弹琵琶,一口气连封他十数处穴道,叫他再也动弹不得,一声长啸,整个地穴里的蜡烛都为之一暗,厉声道:“通通住手!” 变起仓促,南越王已落入我的掌控之中,满脸惊怒之色,连声怒喝。 众多随从面面相觑,止步不前,当先一人恶狠狠地冲我一瞪眼:“小子,你是谁?敢对大王无礼?” 我喘了口气,低声问道:“景止,你没事吧?”景止起身立在我身侧,闻言微笑摇头。 我这才放下心来,嘻嘻一笑,冲那人扮个鬼脸:“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唐元帅座下征南将军徐鱼是也!你们大王胆子不小,屡屡在南疆生事也就罢了,还妄想将唐元帅的头割下来当尿壶,人生在世,做梦也要讲究点分寸呐!” 嘴里只顾胡说八道,心底暗呼多谢玉帝保佑。 我有真气护体,穿越“沧溟雾”不在话下,但却万万不能让景止再重新身涉险地,山洞这边既无退路,便只得从南越王等人进来的入口出去。 外面兵多将广,全是蛮兵,别说本少爷的武功学得马马虎虎,就算是师父来了,也未必能够孤身闯出去。 思来想去,唯有趁南越王哀痛之下毫无防备,将他一举擒获作为人质,方才有几分可趁之机,是以才会冒险一试。 但刚才若非景止随机应变,擒不到南越王当人质不说,弄不好本少爷和景止的两条小命,还得送在这里。 饶是我素来胆大,也不禁暗暗庆幸,眼见众人虎视眈眈,满脸不服恐吓,当即挥剑斩下半截棺盖,笑嘻嘻地在南越王的头颅上一敲:“各位,你们家大王的脑袋可不怎么结实。” 众侍从闻声变色,凶神恶煞地瞪着我,却不敢再上前半步。 我洋洋一笑,浑不将他们满脸腾腾的杀机放在心上,嘻嘻笑道:“南越王,麻烦你送我们一程。”不等他回答,一把抓起他,大模大样地向外便走。 地穴里台阶蜿蜒向上,两畔烛火飘闪摇曳,我生怕景止有失,和他并肩而行,片刻后便来到地穴之外,阳光扑面,温暖欲融。 我重见天日,心下得意欢喜,四下一望,只见周围青野连绵,群山耸峙,地势险恶难辨,不禁暗暗咋舌,怪不得唐元帅数年来也攻克不下,这些南疆蛮兵仗着地形之利,倒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劲敌。 外面守着数百剽悍勇猛的侍卫,见我提着南越王出门,无不惊怒交集,持着兵刃就围了上来。 我见他们人多势众,心下打鼓,脸上笑容却不减半分:“我说南越王,你若要性命,只要放我们回去,本少爷一高兴,说不定就放你回来啦!” 南越王一张老脸皱成橘皮,阴森森地打量我片刻,冷冷道:“你说话算数?” 我笑道:“本少爷说话算不算数,你不妨拿你的性命赌一赌。” 他嘿的一声冷笑,怒气勃发地瞪了我一眼,向众人阴沉道:“全都散开,放这小子走。” 众人对他唯命是从,诺诺连声,只得退散开去。 景止微微一笑,向一个侍卫道:“还请借我们两匹骏马。” 那人一愣,傻乎乎地挠了挠头,望向南越王,为难道:“大王,他们借了马,会还吗?” 我哈的一笑,南越王没好气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啐了他一口:“糊涂东西,还不快牵马来!”那侍卫被他一瞪一骂,满脸涨得通红,飞快地牵了两匹马来。 我抓着南越王翻身上马,将他打横一放,和景止并肩而骑,大咧咧地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蛮兵虽多,但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是远远跟了上来,伺机夺回他家大王。 那侍卫牵来的马匹不坏,四蹄撒欢,跑得忒快,奔出起伏跌宕的山脉,来到一处清幽的山谷。 佳树葱茏,鸟鸣啾啾,阳光在树叶间投下深深浅浅的剪影,一条宽不足丈的小溪环山而流,恰如美人纤腰上的纨素,溪水流珠迸玉,映出一颗颗的溪底鹅石,愈发雪白润泽。 我勒马跳了下来,见众多蛮兵还在尾随我们,便笑眯眯举着裂涛剑,在南越王的脖子上来回比划。 刚才我一剑削断玉棺盖子,他亲眼所见,自然知道裂涛剑的锋锐,见状脸上不禁青得能滴出水来:“本王已经答应放你们回去啦,你还要怎样?” 我笑道:“也不怎样,只不过本少爷有个脾气,出门在外,不爱叫人跟着。” 南越王脸色越发阴沉,扬声叫道:“通通给我滚回去!”远处的蛮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得悻悻离去。 我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心情大好,笑问:“从这里怎么回到唐元帅那里?” 南越王目光闪动,头微微一偏,嘿然道:“向西南方向走上两炷香的功夫便到。” 我尚未回答,景止负手微笑道:“王爷这话说得不老实了,西南方向是个大沼泽,陷入即死,如何去得?” 我对南疆的地形知道得不多,本未发现破绽,忽听景止这么说,不禁心头火起,重重踢了南越王一脚,怒道:“他奶奶的,你这老小子居心不良,想害死本少爷么?” 南越王目中光芒大烁,冷如利刃般直望向景止:“你怎会熟知地形?” 景止唇角微弯:“地穴中地图详尽,在下曾看过几眼。”景止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本少爷对那劳什子地图全未留心,但景止既然看过,自无差错。 我听得欢喜,得意洋洋地冲南越王龇牙咧嘴地一笑:“老家伙,这时候你还想着害本少爷,哼,你这条老命,本少爷就送给唐元帅吧!” 成功将南越王这老小子气个倒仰,本少爷忍不住回身握了景止的手,厚颜无耻地伸手覆住:“好景止,你怎么这么聪明?” 景止眼底若有星光流荡,低眉微笑道:“咱们快回去吧,免得唐元帅等急了,又生变乱。” 我忙应了一声好,匆匆扶他上马,老实不客气地一把提起南越王,扔在马鞍上,按照景止的指引,向西北方向赶去。 第32章 两匹马儿并肩跑得欢快,不多时便见到前方帐篷耸起,一缕缕炊烟随风飘散。 巡逻的士兵见到我和景止归来,无不又惊又喜,疾奔回去禀告唐元帅。 唐元帅得知失踪的本少爷居然生擒南越王回来,虎眼瞪得惊天动地,素来不动声色的脸上接连转了几回颜色,倒是斯幽不慌不忙地立在他身旁,挑眉向我笑了笑,拱手道:“嘉鱼当真厉害,佩服,佩服。” 我提着昂昂大汉南越王,偏头打量唐元帅半晌,插腰笑道:“元帅大人,您这是高兴糊涂了?” 唐元帅一阵猛咳嗽:“是唐某一向走眼,轻看了徐公子,当真该死!” 众人知道南越王落入我方之手,无不大喜过望,当晚兵营里篝火高燃,酒坛堆叠,烤牛炙羊的香气足以传到十里之外,众将兵载歌载舞,欢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胜利。 本少爷作为勇擒南越王的小英雄,当之无愧地占据了当晚的主角位置,一拨又一拨的人上来向我殷勤劝酒,连带着景止也被劝了好几轮。 他素不惯饮酒,只饮几杯,已经薄晕上脸,我忙伸手替他挡驾,笑道:“我替他喝。” 景止提起茶壶倒茶,我闻到袅袅茶香,不禁一皱眉:“叶公子不喜欢喝贡眉,换了碧螺春吧。” 唐元帅搓着双手有些难为情:“偏远南疆,一时找不出洞庭的茶来。” 我还想再说,景止笑着按住我:“如何比得在府上,你休要胡缠。” 撇不过众人的好意,月上中天的时候,本少爷已喝得醉醺醺的,斯幽有一搭没一搭,慢条斯理地啜饮着盏中美酒,向我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隐瞒,除了和景止欢好之事隐去不提,余者尽都说了。 斯幽眉尖一挑,望向被五花大绑的南越王,若有所思:“沧溟雾?” 我顺口笑道:“是啊,那鬼雾邪门得很,蕴藏阴寒至毒,稍不留意,就要人性命。想来是南越王这老小子用来堵住那山洞入口的,要不是我护体真气强盛,岂不是要活生生地被那鬼雾冻死?” 斯幽一扬眉:“景止不会武功,如何通过?” 我一个激灵,酒意顿时烟消云散,舌头打了个结,答不上来。 斯幽目光灼灼,仿佛想要望到我的心底,看得我心下一阵没来由的慌张。 这洛小王爷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滑贼,随随便便就听出了其中破绽。 他奶奶的大萝卜,本少爷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景止中了催情蛇毒,让我占了大便宜的事吧?我脸皮奇厚,倒是无所谓,就算当众招认我对景止的心意也无妨,却不能连累了叶公子的清誉。 正张口结舌,只顾干笑,景止不知何时,立在我面前,淡淡道:“嘉鱼,你醉了。” 我顺势揉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了揉脑袋,着意加深了三分醉色,颔首道:“嗯,我喝多了酒,头晕得很,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唐元帅此刻对我分外的有好脸色,闻言忙道:“徐公子慢些走。” 他奶奶的,老子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对我这么体贴客气。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挽住景止的手臂,和他迈步向营帐走去。众人的欢笑声、吃喝声甩在身后,须臾不闻,到了营帐里,身侧的景止却轻轻叹了口气。 我身子一晃,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向下沉了几分:“景止,什么事让你不快活了?” 月光斜映进来,飘洒在他的脸容上,清寒中带着难言的落寞:“你不必顾虑太多,我并不后悔。” 我一哆嗦,耳根子瞬间滚烫,酒意上涌,伸手抱住了他:“景止,我徐鱼要的不是什么男人,也不是什么女子,在这世上,我喜欢的只是你,是你叶景止一人而已。” 他在我怀里微微一颤,默不作声地任我搂住,我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直蹦出来,幽幽一声长叹:“越是喜欢,便越是害怕,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受了一点儿伤害。” 这样珍重地将你放在心上,世间众生,分为你和其余,别说为你死,我不会稍皱眉头,就连在这苍茫无垠的边疆,你喝不到素日里爱喝的茶,都成了我的心事。 却如何舍得让人人视为神仙,雅丽无双的世家子,成为与我这纨绔绑在一起,遭受众人白眼的自甘堕落之人? 景止似是看出我的迟疑,双臂环在我的腰身上,在我耳畔低语道:“你说从小就将我放在心尖上,我也是一样,只觉和你投缘,哪怕父亲见责,也忍不住想见到你,你怕玷辱了我,难道我就不怕?” 我由不得不抖一抖,全身哆嗦。 这话还是那日他身中催情蛇毒时,我一时忘情对他说的话,怎么他还记得? 景止将头埋在我颈窝里,声音低低的,仿佛月夜下一朵绚烂昙花的寂寞绽放:“那夜我掉下悬崖,你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来救我,我心里怎能不感激?嘉鱼,我虽中了唐姑娘的蛇毒,心中还残留着几分神识,倘若……倘若身边的人不是你,我……我绝不会……” 他说得吞吞吐吐,前言难接后语,说到后来,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脸上滚烫,垂头从我怀里退了出去。 我鬼使神差般一把抓着他,唇干舌燥,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好景止,你说的是真心话?” 他微微一笑,刹那间宛若春暖花开:“你我相识多年,何曾见我说过假话?” 我脑中轰然一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握着他的双手,一时张皇失措,想要说话,却不知找什么话来说。 景止秀目微弯,一缕笑意在他眸子里荡漾不绝,低声含笑道:“你今晚喝了不少酒,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啦!”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脱口道;“你留下来吧!” 景止微微一震,长睫轻颤,眼神中迷惘羞赧之色一闪而过,我这才察觉到话里的毛病,讷讷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规规矩矩的,我只是舍不得你走,没……没别的念头。” 景止深深看我一眼,蓦地启齿一笑,颔首道:“好。” 我闻言心中大喜,手忙脚乱地铺开床被,和他合衣而卧。 景止平平稳稳地盖着被子,目光幽幽望向帐篷穹顶,我大着胆子靠近他身畔,和他睡在同一个枕头上,笑道:“小时候我也曾死皮赖脸地要和你睡一个床榻,你还记得吗?” 他微笑道:“怎么不记得?我父亲因为此事,十分恼火,还勒令下人们不许再让你来叶府。” 我听他提到叶相这老顽固,心下一沉,但不愿他发现我的担忧,凑到他耳旁,呵气笑道:“只要叶公子心里有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瞧不起我,我也只当作耳边风,半点也不在意。” 他耳垂被我嘴唇轻触,登时烫得如同火烧,低低的道:“别闹。” 我听他语声滞涩,不自禁地嘴唇发干,心跳加疾,搂着他的腰,低声求道:“景止,我想亲一亲你,可以吗?” 他身躯微震,扯着我的衣袖,脸上流霞飞舞,咬唇不语。 我见他并不反对,定了定神,一点点向他脸上移了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到他的脸颊,忽听帐外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嘉鱼,你可歇下了?” 竟是斯幽的嗓音。 本少爷头一回对洛小王爷满肚子没好气,他奶奶的,眼见着景止愿意让我一亲芳泽,这节骨眼儿上,小王爷从哪里钻出来,赶这个热闹? 没奈何,只得一边答应,一边爬了起来,钻出营帐:“斯幽,怎么啦?” 斯幽长身立在纵横的星光下,眉凝远山,若笼轻愁,手上持着一块晶莹的小石头:“我见了你喝了好多酒,给你送醒酒石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果然是好兄弟!我恍然大悟,爽快地接了过来,拱手笑道:“难得你还惦记着我,真是不枉同你兄弟一场,多谢多谢!” 说着转身就要往营帐里走,不防斯幽扯了我一把:“嘉鱼,以后不要再孤身犯险了,昨日我见你失踪不归,实在焦急。” 我咧嘴一笑,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抹眼道:“斯幽,你当真是我的好兄弟,你放心,从此以后,咱们俩肝胆相照,你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徐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番话依足了江湖上的规矩,我自觉说得慷慨激昂,差点把自己感动坏了,却见小王爷幽怨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摇了摇头:“嘉鱼,我不要你的赴汤蹈火,只要你心上能时时想到我,洛某就于愿足矣。” 我陡然察觉不对,不禁抖了抖,等会儿,小王爷这话,怎么说得有些蹊跷? 第33章 他轻叹着自顾自说下去:“那日我对你说,倘若你将来成了我的心上人,我一定通知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我扯动脸皮挤出一个笑来。阿弥陀佛,怎会不记得?你这位小王爷话说得惊人,本少爷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斯幽向我走上两步,目光怔忪惘然,长叹道:“此刻我对你说了,你可愿应了?” 小王爷这话说得离奇,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应什么?” 他偏头凝视着我,脸带苦笑:“我本未发觉自己的心思,一路行来,你三番五次地救我性命,我也只当你是个仗义的朋友。但是嘉鱼,你失踪的这些时辰,我心急如焚,恨不能将整个南疆翻过来找遍,我素来冷淡,精于筹谋,从未想过自己竟有如此焦急失态的时候。呵,说来当真荒唐,我自负八尺男儿,胸怀天下,吞吐宇宙,不料竟对你这样上心。” 自和小王爷相识以来,他说的这番话让我最吃惊,咬着嘴唇只顾讪笑,斟酌了半日言语:“唔,斯幽,我若应了你,我老爹岂能饶我?再说……” 他目光一凝,灼灼地望着我:“再说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再说本少爷一向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小哪吒,对男人兴趣欠奉,你生得虽俊,但不合我的口味,唯独景止,我在乎的只是他这个人,至于男女,却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这番话却不能对小王爷说,正发愁,不远处火光突起,熊熊火舌上蹿入天,惊呼之声顿发:“蛮兵来劫寨啦!”呼啸相传,顷刻间响彻全营,夜色里马蹄声急,呼喝声震耳欲聋,一时也不知有多少蛮兵漫山遍野地杀来。 我脸色微变,顾不得对小王爷解释什么,回身叫道:“景止,到我身边来!” 景止缓步踱了出来,青衫缓带,向面色惊愕,显未料到他也在此的斯幽一颔首,沉吟道:“蛮兵劫寨,咱们快去唐元帅那儿,商议对策。” 我道:“快走!”一把抓着他们俩,快步向唐元帅的营帐奔去,将至帅帐,斯幽蓦地甩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向唐元帅的住处走去。 我同景止并肩而行,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促狭心起,轻轻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刚才听见那些话,可是吃醋了?” 景止的手指在我手心里划来划去,欲言又休,半晌才轻声道:“有一点。” 我见他回答得老实,心中爱惜更甚,正了正神色,低语道:“景止,洛小王爷怎么想的管不着,我反正对他没半点杂念,天下的水虽多,我也只喝你这一碗。” 景止忍俊不禁,摇头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我搔了搔头,老脸一红:“真是没学问,以后你多教一教我。”挽着他的手臂,疾奔到营帐面前,只听营帐里传来一声娇笑,妖媚入骨,有人一字字道:“我只要叶公子,爹,你想让我认你,就得将叶公子送给我。” 语声清脆柔腻,赫然竟是唐绮罗那妖女! 认出是唐绮罗的嗓音,我大惊后复大怒,这妖女来得正好,本少爷正愁找不到她的踪迹,没法报仇,此刻她居然还敢觊觎我的景止,这梁子岂可不报? 只听得帐篷内一声无奈的叹息,却是唐元帅的声音:“绮罗,这些年你在江湖上肆意妄为,四处害人,爹都一向装作不知道,但叶公子乃当朝宰相之子,身份贵重,连爹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如何能将他送给你?” 唐绮罗咯咯娇笑,笑声里却殊无欢悦之意:“唐继,当年你为了立下战功,抛弃我们母女,如今我看上了一个男人,你也不能让我如愿,像你这样的爹,就算战死沙场,我也毫不在乎。” 本少爷听得心头火起,一掀帘子迈步进去,一手提着长剑,嘿嘿冷笑:“美人儿,才一两日不见,你就对我们景止这么念念不忘么?” 帐内的锦衣美人轻咦一声,目光越过我投射而去,脱口叫道:“叶郎,我刚得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真是太好啦!” 她满脸惊喜交集的神色,眼波盈盈,尽是欢笑,看得本少爷心下颇不是滋味儿。 景止微微一怔,想是没料到她竟对自己有几分真情,顿了顿,拱手道:“承蒙唐姑娘挂念。” 唐绮罗柳眉一皱,担忧地凝望着他,语气放得柔柔的:“叶郎,你身上的蛇毒……” 她一句话没说完,本少爷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挡住她的话头:“唐元帅当真老当益壮,这小妖女是你女儿?啧啧,了不起。” 我话语里的讽刺意味昭然若揭,唐元帅英武的脸顿时染满了尴尬之色,支吾道:“呃,这个……这个……” 唐绮罗冷哼着瞥了他一眼:“谁说我是他女儿?” 三言两语,足以让人在脑海里勾勒一出精彩的狗血大戏,我却没空扒一扒唐元帅从前的爱恨情仇,急急将蛮兵前来偷袭一事说了,唐元帅听得一愣神,脸上杀气凛冽,一拂袖向外便走。 四下里喊声大起,火光滔天,他雄壮的声音也顷刻消失不闻。 唐绮罗冷冷一笑,环抱着双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最好南越王手下那些蛮兵能把他杀了,本姑娘一定亲自给他送丧。” 斯幽忽道:“唐元帅倘若不幸战死,你当真就会高兴么?” 唐绮罗听得一愣,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美目中火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花四溅,凝视斯幽片刻,蓦地笑道:“洛公子,唐继就算活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咯咯脆笑声中,向景止一瞥,眼底闪动着古怪的笑意,倏然跃出营帐,蹿入了茫茫夜色。 外面厮杀之声此起彼伏,我顾不得去管唐绮罗的去向,招手让斯幽跟着我,挽了景止的手,走出帐篷。 天畔弯月昏昏沉沉,仿佛半睁醉眼,无数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堂,人头攒动,蛮兵挥舞着兵器,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齐声呼喊:“快放了我们大王!” 今日本少爷擒了南越王归来,大家得意之下,不免防守松懈,正给了这些蛮兵可趁之机。 我想到这里,后悔不迭,环顾一周,只见唐元帅正伫立在一处高地,从容指挥着手下士兵排列阵法,在狭窄的区域里展开反攻,双方短兵相接,乱成一团。 我心想小王爷武功甚强,足以自保,景止却需我在旁护卫,虽然看见众多蛮兵呼喝作战,心中痒痒,但也不敢稍离半步,只在几个勇悍的蛮兵冲到我们身边时,才出剑将他们送去阎罗殿。 景止沉吟道:“南越王呢?在何处?” 我被他一提醒,才想了起来,忙大声道:“唐元帅,南越王那老小子在哪里?” 斯幽不等唐元帅答话,扬眉道:“我已将他杀啦!” 我吃了一惊,这当儿正好拿南越王出来威慑蛮兵,怎能杀了? 斯幽沉声道:“南越王放肆不驯,我好言诱降,他却不肯归顺朝廷,如此固执不化之人,不杀了,留着过年不成?” 我无可奈何,干笑了一声;“南越王我见了就讨厌,杀了也罢。” 但话虽如此说,眼见围上来的蛮兵越来越多,我方士兵无不沾血带伤,唐元帅那边的情势也不大乐观,不禁一个头险些儿两个大,眉头皱成晒开的橘皮:“我一个人可打不过这么多人,小王爷,倘若一会儿咱们败了,我可难以护着你和景止两个人逃走。” 斯幽目光闪动,脸上荡开一丝莫测的微笑:“咱们败不了,你放心好啦!” 我一咋舌,小王爷这份乐观积极的精神值得鼓励,但眼前蛮兵势大,他这么盲目乐观,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念未绝,远远传来一声长啸,龙吟般直升入云霄之中,瞬息之间,群山轰鸣,乌云停遏。 我愣了一愣,从这啸声听来,这人只怕是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不知是友是敌? 斯幽眼底喜色闪烁,抚掌笑道:“紫微之主来啦!” 景止眉尖轻拧,平静如水的脸上微露愕然:“是陶夜?” 苍茫夜色里,一道人影如同电光般急行而来,身后跟着数百个鸦青衣袍的人,奔行极速,蛮兵想要上前阻挡,被他们随手挥洒,尽都击飞。 那人来势迅捷无比,顷刻间便距离我们不到十丈,本少爷眼尖,看得清楚,脱口道:“正是陶夜!” 心下又惊又奇,当时陶夜向斯幽讨取永明珠时,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此人傲慢桀骜,得珠即走,如何此时出现在这里? 陶夜身影如电,一晃立在我们面前,脸上冷冷淡淡,好似冻了一块寒冰,和他一比,洛小王爷简直有些和蔼可亲。 他身后众人想来皆是他的手下,武功均强,分散开来,拳来足往,鲜血横飞,不多时便已扭转我方败势。 唐元帅见到强援来到,惊喜之下,连连指挥军士反扑,场上局面登时一变,几个领头的蛮兵将军接连被杀,众多蛮兵流露怯意,四下张望逃路。 第34章 斯幽脸上缭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向他深深抱拳俯身:“多谢陶兄仗义援手,赶来相助。” 陶夜面沉如水,背负双手,昂头望向别处:“本座素来不欠人情,你给我永明珠救沉音一命,本座理当报答。” 陶夜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论武功,我瞧他比我师父还差着这么一截,论心狠手辣,可比师父强太多,和斯幽一打招呼,顺手夺了一把刀,顷刻间连杀百余蛮兵。他手下的数百人个个都得了主人的真传,掌飞拳打,毫不留情。 众蛮兵本来悍勇难当,但见这群人杀人的手段冷酷残忍,脸上神色都像遇到恶鬼似的,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唐元帅得到陶夜这一行人的强援,缓过气来,挥舞战旗,高声指挥着众军士潮水般急冲而去,追击蛮兵,一时之间,漫山遍野,血流成河。 我眼见这场仗已赢定了,笑吟吟还剑入鞘,向陶夜抱拳笑道:“陶公子不愧是紫微之主,神功真是了得。” 陶夜负手向我一望,双目幽黑,好比两道黑夜里的冷电,倏然在我脸上转了一转,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我心中没趣,只得干笑。他奶奶的大萝卜,这姓陶的一脸傲慢,莫不是久混江湖,当惯了山贼头儿,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斯幽笑了笑,有意扯开话题:“陶兄,不知莫公子身体怎么样了?” 陶夜冷然道:“沉音吞服了永明珠,保住了一条命,但体虚气弱,大不如前。”说着目光中一缕恨意一闪而过:“可惜给姓越的小丫头下毒之人,我竟查不出来。” 斯幽眼神平寂如水,不紧不慢道:“那人居心叵测,想要暗害莫公子,只怕是碧落阁里觊觎阁主之位的人。” 陶夜目光倏然一亮,和他对视一眼,若有所悟,颔首道:“你若再有事情要帮忙,飞鸽传书给我就是。”一拂袖,扬长而去,他手下众人齐刷刷地跟在主人身后,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我浑没想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到斯幽思虑这样周全,竟然早早安排下陶夜来援,惊喜交迸之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斯幽,真有你的!” 他垂手立在我身侧,闻言只淡淡一笑,并不以此为傲,倒是景止偏头望了他半晌,眼底闪过难以言喻的奇特神色。 唐元帅领了士气高涨的众军士,直追到南疆的深腹之处,尽败狼狈逃窜的蛮军,方才高奏号角,一路凯旋。 他在南疆和南越王你来我往地争锋数年,互有胜败,没想到本少爷一行人刚来,便助他建立大破南疆的奇功,高兴得咧开了嘴,笑得合不拢来,连声吩咐摆庆功宴,一面写毕奏章,飞报朝廷。 本少爷吃了他这场庆功酒,便辞了他要返回京城,唐元帅哪里肯放,急忙挽留。 我袖手笑道:“元帅大人,不是在下不给你面子,你那位爱女对我们叶公子怀着不轨之心,她若再来偷袭景止,本少爷不通蛊毒之术,对付不了她,岂不是要倒霉?” 唐元帅脸上阵青阵白,颇为尴尬:“都是本帅当年犯下的荒唐事,对小女失了教导。” 据他说道,当年奉命出征东荒时,曾与一个当地女子结下一段情缘,生下一女,就是唐绮罗。但后来皇帝给他赐婚了一个郡主,他被迫抛弃之前的蛮女,多年来为了此事,他始终念念在兹,因此对唐绮罗多番纵容,想要稍微弥补一下当年的过错。 我听得头大,眉头紧皱。这唐元帅打仗是一把好手,怎么在婚姻大事上这么婆婆妈妈,负心薄幸,可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想着勉强扯动面皮,维持着礼貌性的笑,坚决要告辞。 唐元帅见我去意已决,也不敢再多挽留,吩咐士兵送了几匹骏马给我们。临别之前,方胡子握着景止的手,依依不舍:“叶公子,您一路保重。” 本少爷瞧得气闷,一把将景止的手夺了回来,笑得和蔼可亲:“有我保护,你们只管放心。” 唐元帅送的几匹马都颇神骏,马车一路走得稳稳当当,我连日劳累,遂在车上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已日落黄昏,景止正和斯幽对弈,见我睁开双眼,执着雪白晶莹的棋子,唇边萦绕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嘉鱼这一觉好睡。” 老赵赶着马车一路疾驰,我揭开帘子,向外望了望:“到哪儿了?” 阿蒙忙答道:“回征南将军的话,刚进了成都府。” 我双眼一亮,吩咐停车。之前去南疆的时候只顾赶路,一路上也没尝到什么美食,听闻成都府是天下美食之都,归途中岂可错过,当下找了个路人一问,来到当地最富盛名的仙人居。 里面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看来生意着实不坏。 掌柜的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得了本少爷一锭银子,越发殷勤,说着不标准的官话,一递声儿地让店小二上菜来。 我们拣了一个雅间坐了,不多时店小二便端上来热气蒸腾的火锅,各色菜肴团团摆成一朵花也似,锅里咕嘟嘟地冒着鱼眼似的白泡,辣椒密密地铺了一层,鲜红欲滴。 我夹了几片牛肉下到锅里,热水一滚,早已熟了,笑眯眯放在景止和斯幽的碗里。 斯幽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折扇,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嘴里:“早听说蜀地火锅颇有风味,今日才吃上正宗的了。” 话音未落,小王爷脸色陡变,一张嘴,辣气扑面,忙不迭地倒了茶,一口饮尽:“好辣!” 我见他竟然怕辣,险些笑出眼泪来,忍不住揶揄他道:“小王爷好歹也是走南闯北的英雄少年,怎么这样脂粉气,区区一点小辣都怕?” 景止执着茶壶给他满上,望了我一眼,我怕他责怪,嘻嘻一笑,不敢再说,自顾自地倒了酒,仰脖子喝完。 蜀地不但火锅麻辣,连酒也是极为辛辣的烧刀子,喝一口酒,吃一块肉,本少爷自觉是个响当当的好汉,颇有些得意洋洋,顾盼自雄。 一顿饭吃得我豪情万丈,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找了客栈歇下。两位公子没想到我竟能喝醉,扶了我急匆匆迈入客房内,送到床上,相对叹了口气。 我醉眼乜斜,有些不自在地嘟囔了一声,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睡梦里翻了个身,忽觉有人伸手正摸我的额头,只道是景止,抓了他的手,嘀咕道:“别闹啦,我没醉。” 那人顿了一顿,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醉成这样,还说没醉。” 不愧是我的好景止,这样担心关怀我,我听得感动不已,睁开眼来,眼前金花冒得欢快,看不清他的脸容,只得勉强闭了眼,一把将他扯到怀里,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谁说我醉了?我还记得自己想亲一亲你呢!” 那人身子一僵,在我怀里动也不动,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想亲我了?” 我迷迷糊糊地搂着他的腰肢,心潮如沸,用力将他箍在怀中,懒洋洋地低声笑道:“我时时刻刻都想亲你,只是担心唐突你罢了,你要是同意,我日日夜夜,片刻也不离开你。” 我酒后初醒,本有些乏力,但此刻搂着他温软的身子,本少爷不由得从心里痒了起来,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吻了下去。 怀里的那人停顿了一瞬,随即一使劲,似乎想要挣扎出来。 我醉意上涌,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巨大的力气,双臂一紧,牢牢地按住他,含混不清地道:“你别怕,我只亲一亲你,不做别的。” 但话是这么说,一想到景止乖乖躺在我怀里,不由我不心神激荡,搂着他的腰,在他唇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吻了吻,顺势亲到他的脖子。 他身子剧震,低吟一声,蓦地抓紧了我的手腕,哑声唤我:“嘉鱼,你不后悔?” 我摩挲着他的脸颊,沙哑着嗓子,摇头笑道:“我只后悔没早些同你说我的心意,以致于咱俩都在肚子里猜来猜去,浪费了好久的时光。” 他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撕开了我的衣袍,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抚摸上我光裸的胸膛,反守为攻,在我唇畔辗转吻落。 我统共抱了景止两回,他生性腼腆,即便当日身中催情蛇毒,也不曾对我这般热情迎合,此刻不知何以,竟十分熟稔地挑逗我,轻拢慢捻之际,撩拨得我心跳欲狂。 我心中怦怦乱跳,又惊又喜,只疑身在梦中,一颗心都酥软了大半,将他越搂越紧,嘶声道:“好景止,这一生一世,我都陪着你,就算天塌下来,我也顾不得了。” 他急促的动作陡然凝滞,刹那间僵如木石。 我正神不守舍,见他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张开眼,面前漆黑一片,头还有些疼,用力地一甩头,总算有些清醒,搂了搂怀里的那人,柔声哄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他摇了摇头,涩声道:“嘉鱼,是我。”随手一挥,桌上的油灯倏然点亮,烛火飘摇,照得整个屋子里昏黄温暖。 我不明所以地低头望去,怀中的人双眉浓如烟墨,面目俊美,眼波流转,凝注在我的脸上,难辨喜怒哀乐。 这人赫然竟是洛小王爷! 第35章 本少爷这一惊不小,仿佛从天而降一块陨石,砸得我头晕眼花,愣了半日,方才手忙脚乱地松开他,语声颤抖得前言不搭后语:“斯……斯幽,你……你……” 转眼望去,他上身裸露,结实的胸膛在烛火中焕发着象牙色的光辉,本少爷也好不到哪儿去,衣裳被撕烂了大半,正和他交缠在一起。 此情此景,看得我脑子里乱糟糟响成一片,只恨找不到地缝躲藏,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一番:“你别……别误会……” 门口传来一个清润悦耳的声音:“误会什么?” 我脑袋轰然一响,循着声音望去,那人身上衣衫随风飘舞,一语不发地凝视着我,碧衫如烟,双眸犹如初秋清晨的白露,沾染星星点点的寥落气息。 我一愣,猛然想到我和斯幽这么衣衫不整的情状,正映在景止的眼里,那股酒意瞬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不由自主地跳下床来:“景止,你……” 一句话没说完,腰带一松,身上的衣袍直往下掉,我登觉狼狈,胡乱地重新穿好衣裳,景止已转身消失在回廊外。 我顾不得斯幽,急冲出房,叫道:“景止,景止!” 景止快步而行,迈入他的客房,我慌乱失措地按在他即将关上的门扉上,语声抖了一抖:“景止,你信不信我?” 他并不答话,一道月光恰恰投射在他的脸庞上,我看清他眼底一滴泪几欲夺眶,心下大痛,猛地伸臂将他搂入怀里,在他耳畔低声道:“我喝醉了酒,以为那是你,一时情不自禁,当真不知道是洛小王爷。” 见他仍是不语,我心中一沉,宛如被泼了一桶凉水,凉了大半截:“我若哄你,天打雷劈!” 景止凄然笑了笑,慢慢推开我抱着他的双手,眼中的失落之意恰若碧水东流,再难归来:“嘉鱼,这些年来,你对无数人都动过心思,也曾费心讨好过她们,我也只能默默在旁看着,不敢吐露半点心意。前几日你说心里有我,我当然欢喜,但叶维要的是相知相守的知己,不是一个风流倜傥,四处留情的浪子。” 我越听越是心惊,急忙接过他的话头:“我也只想和你相知相守,一生都不舍得离开你。” 他缓缓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对我说啦!忝在知交一场,还请嘉鱼为我留一点薄面,不要让家父知道我曾倾慕于你。” 他声音虽轻,却充满了难以回转的坚决之意,说罢便关门。 我自幼便对他百般容让,此刻见他脸色苍白似雪,更加不敢阻拦,只得听凭他关了门,心中如拨算筹,乱成一团,在门外哑声道:“景止,今夜实在是我荒唐,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向你赔不是。” 屋内久久沉寂,我等了半日,也不见他回答,只好怅怅而归,刚回屋子,心中一慌,斯幽静悄悄地坐在桌旁,宛若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他奶奶的大萝卜,上古时仪狄造酒,进献于夏禹,夏禹喝了酒后惕然自警,说饮酒误事,后人须当戒之慎之。至圣箴言,本少爷怎能不牢记在心?今日灌了几杯黄汤,接连得罪了景止和小王爷,只恨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神仙,问他买一丸来吃一吃。 正心乱如麻,找不到话来说,斯幽振衣而起,淡淡道:“早些休息。”头也不回地扬长出了门,本少爷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由衷而悲苦地叹了口气。 次日老赵和阿蒙见了我便大惊:“公子,您老人家昨夜可是睡不好?黑眼圈青得吓人。” 本少爷顶着青得匀称的两个眼圈,勉强撑着局面:“无妨,咱们早些赶路回去。” 老赵忙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地请我们上了马车。 景止和斯幽相对坐着,良久无言,我怔怔望着景止,又瞥了小王爷一眼,只恨不能以死明志,想到自己到底担着个缓和气氛的重任,强行打起精神,赔笑道:“景止,小王爷,你们昨日那局棋,是不是还没下完?” 斯幽轻哼了一声:“徐公子这声小王爷叫得亲切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 我抹了一把冷汗,只得改口:“斯……斯幽。” 两位公子都不反对,我急急忙忙取了棋盘棋盒出来,殷勤摆好,脸上挂着一丝讨好的笑:“你们下,我观局。” 景止保持着素来的好风仪:“请斯幽先落子。” 斯幽含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取了一枚黑子,略一沉吟,落在四五路上。 我见他这枚棋子落得不合平时的规矩,颇有挑衅之意,微皱眉头,景止已随手应了一子。 两人思虑皆快,你来我往,顷刻间已摆成一局厮杀激烈的棋局,上面黑白两子往来交裹,彼吞此吐,斯幽追击拼杀时,连一分一毫也不放松,倒是景止有些心不在焉,神色恍惚,随意应付,只落了一个自保的局面。 本少爷下棋的水平虽然不高,却也看出了这两人落棋的烽烟气,心下一惊,除了讪笑,一时却没法子。 老赵赶着马车,向车厢里探进头来,满脸笑容:“徐公子,前方有家太白酒馆,据说李谪仙曾在此大醉三日,大大有名,您老人家要不要去试试?” 景止手中一枚晶莹的白子正在指尖将落未落,闻言“嗒”的一声,棋子随意而下,竟舍弃一块打得激烈的局,落在空荡荡的天元上。 我摇一摇头,肚子里暗暗叫苦,斯幽已趁势而上,奠定胜局,哈哈一笑,握着棋盒,挑眉道:“承让,承让。” 景止唇角微弯,勉强一笑:“是斯幽棋力高明,叶维自愧弗如。” 我听得气闷,见老赵仍笑呵呵地等我决定要不要去那劳什子李太白酒馆,忍不住冲他一瞪眼,没好气地啐道:“去去去,从此以后,本少爷再也不沾一滴酒,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老赵被我话语里腾腾的杀气吓了一跳,猜不到为何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煞白着一张脸,连声应是,匆匆回身,甩着鞭子只顾赶马。 一路上本少爷无心游山玩水,下令直接赶回京城,没几日,就回到了繁华绚烂的帝都,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一如寻常的热闹。 皇帝早得了我们击杀南越王,凯旋而归的消息,命人请我们到宫里去,笑吟吟的好一顿夸赞,听得我心下大乐。 靖国侯立在龙桌旁,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嘉鱼没给你师父丢脸,少年英成,甚好甚好。皇上,臣看可以让嘉鱼迎娶平越公主啦!” 我不由得脸上变色,机缘巧合下擒杀了南越王,正是兴头的时候,却没记起当初承诺,待破南疆,便迎娶公主。 本想着在南疆混个几年再说,但满打满算,这才过去一月,平越那小丫头岂能就这么忘了本少爷? 念及此处,不禁呆了半晌:“皇上,臣……” 皇帝只道我是高兴傻了,神色间更有几分喜欢:“朕的女儿自幼养得娇蛮,嘉鱼,你可得对她多让着些。” 我见皇帝龙颜大悦,不敢当面触怒天威,只得搪塞几句,欲哭无泪。 皇帝又对景止和斯幽温言勉励了一番,这才命宫人送我们回府。 刚出皇帝的大殿,一个红裳少女背负双手,足尖点地,悠闲地晃来晃去,见我们出来,美目一亮,脱口笑道:“徐鱼,你们回来啦!” 我头皮发麻,强笑道:“公主殿下。” 平越公主向两位公子挥了挥手,大咧咧道:“你们先回去。” 两位公子都没什么异议,一拱手就走。 我眼睁睁看着景止的背影消失在宫墙外,心头一沉,平越公主却不顾满宫里人来人往,兴冲冲地上前挽了我的手臂:“你是怎么捉到南越王的?快,说给本宫听,若有隐瞒,本宫就砍了你的脑袋!” 他奶奶的,这小丫头实在难缠,没半点我家景止的温柔,奈何她是金枝玉叶,本少爷得罪不起,只得拣一些紧要的情节说了。 平越公主听得眉飞色舞,拍手笑道:“原来战场厮杀,让人送命,这么好玩!” 我更是头大,不自觉地按了按脑袋。 一将功成万骨枯,士卒堆尸成山,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这小丫头何曾见过?居然还能说出杀人好玩的话,本少爷若真的娶了她,早晚也得被她气死。 随口敷衍,只顾向宫外走,到了宫门出口,平越公主恋恋不舍地松开我的手臂,叮嘱道:“喂,你明日早些来陪我玩儿!” 我讪笑道:“一定,一定!”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想个法子,彻底回绝这门亲事。 回到徐府,老太太和我娘都满脸堆欢,仿佛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宝贝一般,搂了我热泪直淌,连声吩咐准备好酒好菜,犒劳本少爷。 只有老爹哼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多少高兴之意:“不过是误打误撞立了一回功,你们娘儿俩休要惯坏了他。” 我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幽怨:“老爷,鱼儿年纪轻轻的,就为国家立下这样的大功劳,你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地责骂他?” 我爹愣了愣,一脸的想反驳她又舍不得的表情,悻悻然地住了口,看得我心底暗乐,老爹果然惧内,深受我娘降伏。 当晚本少爷趁着月黑风高,翻墙到了叶府,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景止的卧房。 一盏琉璃灯里的烛火跳跃不已,他独坐在窗下,执着毛笔正写着字,一袭背影映在窗纱上,倍觉孤清。 我心中柔情一起,溜入他房中,柔声道:“这么晚了,在写什么?” 他背影微微一晃,却不回头,低声答道:“写一封信。”说着放下毛笔,取过桌上的信封,将写完的信纸装了进去。 我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不住走到桌畔,从背后将他搂住,轻声道:“好景止,皇上让我娶平越公主,这件事让我好生为难,你替我想个主意,拒了这门婚事。” 他身子一僵,在我怀里动也不动,缓缓摇了摇头:“迎娶公主,实乃喜事,我没有什么主意。” 语气平平淡淡,却满是生疏,比起外面黑沉沉的夜,也不遑多让。 他虽自幼脾性矜持一些,但待我却总甚是温和,此刻这样冷淡,听得我难受之极,掰过他的身子,直直对着他的目光,咬牙道:“我要的是谁,你不知道?” 第36章 不等他说话,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字道:“景止,我要的是你,从小到大,这份心从未变过,那日我喝醉了,确实荒唐,但若非误以为是你,即便小王爷再俊俏个十倍,我也不会对他有半点无礼。” 他摇头道:“多谢厚爱,愧不敢当。” 脸上神色淡得宛若晴空飞鹤,一派天高云阔。 我被他这亘古洪荒似的静寂激得几乎吐血,握紧了他的双肩,低头便吻上他的嘴唇,仍是那样湿润殷红的双唇,花瓣般在烛火中摇曳,甫一触到,便令我心跳陡疾。 我强行按捺住想要狠狠蹂蔺他的冲动,在他唇上辗转时,用尽了我这辈子全部的温柔,他却木然不动,既不反抗,也无半点迎合。 我忍不住咬牙切齿,将他打横抱起,大踏步走到床边放下,捏紧了拳头,一个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叶景止,这是你自找的!” 欺身压上,粗暴地伸手去扯他腰间的衣带。 他奶奶的,心头这团火烧得老子全身发烫,从来将他当作捧在心上不舍得稍微欺负的心肝疙瘩,今晚对我恁地薄情,由不得我不恼,却见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倏然沁入芳香绵软的枕头中,不知去向。 我心中大震,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站起身,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既不愿,我不迫你。” 背对着他翻窗准备走,又在窗扉上停了一瞬,冷风飕飕地只管往我脖子里钻,我没骨气地心软了大半截,嘱咐一句:“夜里冷,我给你关上窗子,你记得盖好被子。” 一路飞檐走壁,悄悄溜回家里,没人发现,草草钻入被窝,冷冰冰的,老子一晚上也没能和周公约会一回。 次日没精打采地起来,长吁短叹地出了门。 在街上摇来晃去地走着,我撞了不少人,幸好京城里的人都精乖,知道本少爷既是镇国公世子,又是大破南越王的功臣,无不笑面相迎,被撞者一脸深感荣幸的表情,看得我十分气闷,这他奶奶的什么世道,被老子撞了,不但不恼,还笑得跟朵喇叭花儿似的! 几个垂髫小娃子想必敬老子是个勇擒南越王的小英雄,一路追着我,边跳边唱,叽叽呱呱,顽皮烂漫之态叫我头大,展开轻功,钻入一条喧哗繁盛的街道,回头一看,小娃子们早不知被甩到了哪里,不禁心下得意,老子好歹没白跟着师父学轻功。 抬头一望,竟拐到了群芳街,来都来了,我总算想起自己也算是个风流人物,信步踱进藏月馆。 樊红泪抱了琵琶,笑盈盈地问我:“叶公子怎么没同徐公子一起来?” 能叫堂堂花魁念念不忘,叶公子果然生得惊人的好皮相,我扶着额,长叹一口气:“前些日子,本少爷得罪了他,至今未曾理我。” 樊红泪眼波流动,安抚我道:“叶公子性情温文,徐公子只需道一回歉,这个结自然就解开了。” 我更是险些没滚下热泪来。他奶奶的,若是这么好解,本少爷何必恁地发愁。原怪不得景止,若是换作我撞见他同别人滚在一处,亲在一处,老子非砍了那人全家不可。 樊红泪在琵琶上漫无目的地弹了几个音,低声叹道:“叶公子当日说,他羡稼轩孤勇,自己却从无这般勇气,不知哪家的女子有福气,能被他看中。” 我听得全身一个激灵。 她语气兀自幽幽的:“叶公子那样的人。” 回到徐府,华灯初上,厅上张灯结彩,喜字贴得到处都是。 我想起皇帝赐婚一事,倒吸一口冷气,见我爹正同老太太和我娘坐了吃饭,正打算溜回卧房,我爹眼尖,早瞧见了我,招一招手:“鱼儿,来,溜到哪里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涎着脸,讪讪一笑:“到街上转了转。”掏摸出一双晶莹流润的玉镯,在老太太和我娘的手腕上各挂一个:“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买这对镯子,本少爷下了血本,为的是提前讨好两位封君,买下个保我的内应。 老太太果然欢喜,笑眯了一双昏花的眼:“鱼儿,给你娘买就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给我买?” 我忙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得差了,您老人家风韵犹存,美得不得了,又对孙儿百般疼爱,每每爹要教训我的时候,您都拦着,孙儿怎能不孝顺您?” 话里话间,暗暗提点了她一番,也不知老太太听明白了我的话没有,慈祥地呵呵笑着,命丫鬟给我夹菜。 老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开言道:“鱼儿,你这番立功归来,也算是为徐家争了口气,皇上今儿已下圣旨,命你择日迎娶平越公主,我叫人准备了聘礼,已送入宫去,你这几日沐浴熏香,给我收起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来。再过一个月,就是个娶亲的黄道吉日,皇上说,已定了这一日是你迎娶公主的好时候。” 我见皇帝赐婚这事提到了明面上,再也糊弄不过去,斟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酌了半日言辞,却实在想不到能拒婚却让我爹不发火的法子,心想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咬牙,道:“爹,我喜欢景止。” 寥寥几个字,说得捏了一把冷汗,做好了舍生忘死的准备。 老爹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毫不设防地点了点头:“知道,你不是从小就和他要好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话刚出口,嗓子已有些发哑:“我说的喜欢,是要同他厮守的喜欢。景止是我的命,没他,你儿子我活不下去。” 老爹脸上肌肉抖了抖,一脸的晴天响霹雳,震得他心里发慌眼前生花。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急忙向老太太和我娘努嘴使眼色,示意她们护着我。奈何两位封君也被我的话震得不轻,呆坐在座位上,半晌动弹不得,眼看着是没法儿替我死命求情了。 老爹愣了半日,方才一跳而起,四处找鞭子。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跪在地下,以身作则地证明自己是个大孝子,虽跟着天下第一的师父学了一身好武功,硬生生没敢有半点还手的念头。 本少爷因这顿打,整整一个月没下得了床。 老太太和我娘双双坐在我的床头,捂着眼睛直抹泪,哭得满屋子凄凄惨惨戚戚,众小厮丫鬟有眼色,在窗外哭声震天,恍惚之间,还以为本少爷还了一回魂。 我醒过来的时候,喉咙里干涩得发慌,嚷着要喝新榨的玫瑰露解渴,这话传到老爹耳中,虎目一瞪:“不许给他水喝,渴死活该!” 老太太搂定了我,颤巍巍地指着老爹,两行老泪潸然长流:“鱼儿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打算就给我送终不成?” 这话一说,老爹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眼睁睁看着丫鬟端了玫瑰露来,我娘亲自喂给我喝。 我一口喝尽,抹一抹嘴,搂着两位封君甜言蜜语地哄了哄。 老爹森森地瞪着我:“你这般胡思乱想,维儿可知?” 我想起景止对我的冷淡,只得满怀遗憾地摇头。 老爹的神色显然松弛了一些,嘿然道:“你休要再提这般言语,叶相家训极严,皇上又指望着维儿明年科举考中状元,要对他委以重用。倘若别人得知了你对维儿那孩子图谋不轨,平白地带累了叶家的清白家风。” 我听得心头一沉,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是。 老爹仍是有些恼火,眼中熊熊地燃着一簇火光:“平越公主下嫁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前两日我同靖国侯一起入宫,在皇上面前腆着一张老脸百般求情,方才让皇上变了主意,收回赐婚的圣旨。” 我万万料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好比炎夏时节喝了一碗加了冰块儿的西瓜汁,全身上下连毛孔都清爽起来。 如此算来,这场打挨得倒也不亏。 正暗暗得意,老爹早看穿了我的心思,冷哼一声:“我姓徐的教子无方,教出你这么个没分晓的纨绔,当真是愧对祖宗,你这些日子在家休养,好好想一想罢!” 说完一拂袖,气势汹汹地往外走,我见他动了真怒,不禁发愁,老太太搂着我安抚道:“我的儿,你只管好好歇着,你爹不敢和你罗唣。” 老爹这场鞭子打得真材实料,我趁没人在屋,揭开衣裳一看,身上纵横深浅,全是血淋淋的鞭子印,想是已经被涂了药,伤口处勉强有些清凉之意,但稍微一碰,就火辣辣的疼得我钻心掏肺,伏在枕头上直叹气。 照理来说,本少爷同景止家世相当,自幼相识,脾性相合,岂不是一对好姻缘,不过是都生成了男儿身,就让我爹如临大敌,何苦来? 当夜就在床上用罢晚膳,老太太怕我爹又着恼,嘱咐我好生休息,莫再生事。 我苦笑道:“老太太,您瞧我这个样子,还能生什么事?”老太太听得心酸,又抹一把泪,摇头道:“冤孽,冤孽!”起身和我娘一起走了。 我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奈何鞭伤处如被火焚,疼得连连倒抽冷气,怎么也睡不着,他奶奶的,老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老爹这样把我往死里打? 耳畔一声轻笑,脆得宛如春日里青翠欲滴的柳叶儿,听得我心神一清,急忙抬头,眼前盈盈立了个绿衣美人。 烛光闪烁中,美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一双妙目里仿佛汪着透彻的清泉,只顾望着我,饶有兴致地笑,我眼睛一亮,脱口道:“太师祖!” 第37章 太师祖笑吟吟地提起我来,伸手扯我的衣裳。 我吃了一惊,大半夜的,这等美人儿开脱本少爷的衣袍,莫不是闹鬼:“太师祖,我对您可一直都是敬仰有加,没半点混帐念头。” 太师祖顺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个爆栗,三下五除二地把本少爷脱了个干净,我脸上通红得像烧了个火炉,阻拦不得,眼见着她从袖子里掏摸出一个三寸大小的小瓷瓶,倒出里面淡青色的药汁,胡乱抹在我的鞭伤上。 伤口处传来从未有过的清凉,痛楚大减,我这才恍然:“太师祖,您是给我治伤来着?” 她一边给我抹药,一边含笑道:“这是我师尊秘制的疗伤灵药,便宜你啦!” 我心下大喜,穿好衣裳,连声道谢,不知这位给力的太师祖为何突然冒了出来,顺口问了一句。 她柳眉微蹙,脸上光芒离合,微现惆怅之色,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位姓洛的小王爷派人来请,说是愿以故人的踪迹交换,求我来为你治伤,我便正好来京城里逛一逛。” 我听得一怔,没想到竟是斯幽求她前来救我,想起小王爷对我这来得莫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名其妙的情意,神情一黯:“多谢他记挂着。” 太师祖凝眸望着我:“洛小王爷心机深沉,之前千方百计用故人的下落来换取我的相助,我还以为他要在江湖中搅起什么腥风血雨,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件救你的小事。” 我挠着头,有些讪讪地没话说,勉强笑道:“小王爷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太师祖一挑眉:“你的心思,我一览无余,何必在我面前装幌子?” 我这才记起她看穿他人心思的本事,知道隐瞒不了,索性同她打个商议:“太师祖,这情关难过,实在是苦。” 我魂牵梦萦的景止,什么时候能再对我笑上一笑?欠了洛小王爷的情债,我又拿什么去还? 太师祖拿出过来人的语气,幽幽地同我讲一番往事,数百年前,她的心上人为了救她的同门归来,死在幻境之中,她在这世上寻了三百年,寻不到他的转世。 她是寿命极长的山鬼,只能目送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少年时曾恋慕的师兄去的那一刻,向她道:“倘若当时跳下去救你的是我,你会不会只记挂着我一个?” 见她迟疑着斟酌答辞,他便凄然一笑:“我问得痴了,到底我不是霄衡。” 人生漫漫无尽,只余她独自在这世上留着,活成孤魂野鬼,没有过去,也没有来生。 我听得心里堵得慌,像太师祖这样的绝色,本该有个好结局,如今她却活得忒苦,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入骨:“太师祖,倘若找不到,也就罢了。” 倘若景止不要我,说不得,也就罢了。我徐鱼这一辈子,左右不过是从小做惯了的纨绔,再纨绔个后半生又何妨。 什么叶景止,什么洛小王爷,通通地都去他奶奶的,世间美人无数,我这棵歪脖子树,吊死在哪里不好? 太师祖唇畔仿佛凝了一弯新月,语气坚决得让我心头一颤:“就算再等上三百年,我也要找到他。” 说着眉眼里沁出微微的笑色来:“洛小王爷告诉了我一点线索,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转世,好歹我要寻到他的下落。” 我羞赧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比一番太师祖,果然我对景止还不够痴情。 太师祖将没用完的灵药连瓶一起塞了给我,在我热泪盈眶的感激中挥一挥衣袖,潇洒地跃出窗子,一眨眼,就不知去向。 我望着她瞬息消失的背影,啧啧赞叹,单是这份儿轻功,太师祖就称得上天下独步,不愧是活了三百多年的山鬼,妖气杠杠的! 次日天刚亮,老太太就命人摆好各色吃食,吩咐众丫鬟服侍本少爷用膳,见我气色好了许多,且能下床了,老太太不禁欢喜得直抹泪。 老爹恨铁不成钢道:“娘,莫要宠坏了这混帐东西。”我仗着祖母疼爱,笑嘻嘻地公然顶撞了一声:“爹,龙生龙,凤生凤。” 老爹浓眉一竖,冲我一握拳,我吓得往桌子下一缩,老太太连忙喝止:“做什么?来,你还不如往我身上招呼。” 老爹脸上阵青阵白,拳头伸到半途,硬生生又收了回去,一拂袖,嘀咕着道了句:“我先去上朝。” 我得意洋洋地掰回一次上风,往嘴里塞了个豆沙馅儿的酥团,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鱼儿慢慢吃,平越公主这几日嚷着要嫁洛家的那孩子,倒不惦记着你了,你不用担心。” 她这话说得本少爷好一番惊心动魄,一口酥团哽在我喉咙里,险些没把我噎死,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吞下这口团子,急急开了言:“嫁给谁?” 老太太兀自笑得乐呵呵的:“恭海王家的小王爷啊,就是那个你曾救他一命的孩子,据说这些日子他常常进宫,平越公主和他动了几回手,倒打出一番郎情妾意来了。” 我直跳了起来,来不及听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匆匆忙忙地冲出徐府,骑了马疾驰到皇上新赐给小王爷的府邸上,两个门卫眼神精乖认得我,不等通报就放了我进去。 洛府我是第一回 来,认不得路,转了几转,歧路更多了起来,越发眼花缭乱。 我正腹诽皇帝老儿赏赐得忒阔气,前方回廊处迎面走了个人出来,俊秀冷峭的脸容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疲倦。 我疾奔到他面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要娶平越公主?” 斯幽脸上倒甚是平静,颔首道:“你也听到消息了?”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连连晃了几回脑袋,一连串儿的话脱口而出:“你表妹风荷呢?不是同你早有婚约么,她怎么办?” 斯幽移开眼神,语气冷冷的没什么波澜:“既要迎娶公主,从前的婚约自然作废,我已命人送她回去。” 我心头一乱,想起风荷这小美人儿对他一往情深,此番被他随意舍弃,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模样,心头一怜惜,不禁火起:“你为什么要娶平越公主?” 他略略偏头,修眉一挑,唇角弯起,萦绕着一丝冷笑:“我若不娶平越,难道让你被逼着娶她不成?” 顿了顿,不咸不淡道;“不能和景止卿卿我我,岂不是要了徐公子的老命?”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讥讽之意,老脸顿红,拱手向他行下礼去:“不管怎么说,斯幽,我欠你太多,你又请太师祖来为我疗伤,这番恩德,我徐鱼这辈子都难以报答,只是娶不娶平越,这事还可商量。” 他眼底浮起苍茫悲戚的微笑,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倘若我要的,不是你的报答呢?” 我由不得全身一哆嗦。 小王爷这错爱,来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猛烈,叫我招架不住。 他已走近了两步,伸臂穿过我的腰身,紧紧地抱住了我,低低的语声飘入我耳中:”别推开我。” 我身子一僵,不知所措地垂下双臂,一时拿不准该不该挣扎:“你这是何苦?” 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嘉鱼,我亦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魔怔,从来只道自己是个杀伐果决,心如铁石的男儿,但遇见了你,却什么筹谋都不顾了,见到你嬉皮笑脸的模样,也觉得动情,醒时念着你,梦里也念着你。” 怀里的身子滚烫如火,耳畔的声音却沉寂得有些凄惶起来。 本少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笨拙地搂了他的肩膀,苦笑道:“原是我混帐,不知怎的,害你动了情。早知如此,当日不救你倒好了,由着纪凌烟将你掳了去,你倒是能得个正常的思慕之人。” 斯幽侧过头,在我的脖子上轻轻一啄,激得我耳根子一阵发烧:“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是因为你的救命之恩,才看上了你?” 我定一定神,斟酌了一回言辞。 怀里抱着的这个身子是暖的,飘到我耳中的话是痴情的,小王爷又是个天下少有的尤物,由不得我不心神一荡,下意识地有些眷恋这一抱的温度,但到底他不是景止。 到底他不是我的景止。 第38章 这些年,在人世浑浑噩噩地度过,我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有这样先天的好条件,是凭了什么,没有成长为一个风流浪荡的真纨绔? 天镜山的经历是一回事,幼时遇到景止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他在花树下读着书,念着恢弘壮丽的句子:“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我立在一旁替他磨墨,怯怯而满心喜悦地瞅着他,清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满地飘零的落花。 那时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连拿个毛笔都像拿筷子,唯有他耐心地一点点教我书上的圣贤语,让我不至于在刘老爷子面前太过出乖露丑。 穿越过多少年的光阴,我依然无比清晰地记得他沐在春风里的眉眼,美得让我连向他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无。 满京城里的世家子都争着讨好他,他却出人意料地和我合得来,连我嚷着要他同我做竹马,他也含笑应一声好,要了我命的从容而温柔。 从前我不敢同他说半句情意,老天爷垂怜让我得到抱了他在怀里的机会,真是难得开眼一回。 理所当然地我要守着他一世,要护着他一世。 轻轻拍了拍斯幽的肩,我犹豫着想开口,眼睛里忽地涌入一个纤长的身影,胸口登时犹如被重重击了一锤,一张脸瞬间煞白如死,脱口道:“景止!” 悠长的回廊尽头,转角处寂寂立着一个碧衫如梦的少年,隔着这老远的距离,我仍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眼底流淌的失落。 想到此刻在他眼里,我正亲热地搂了斯幽,一颗心登时再无着落,急急推开小王爷,向他飞奔而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景止,你听我说。” 一双修长洁白的手,冰凉得让我心悸,顾不得别的,双手一紧,将他的手塞入我怀里想暖一暖:“你怎么这么冷?” 他淡淡道:“此刻可还是喝醉了?” 我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世道,本少爷招谁惹谁了,没一天有好果子吃。 他并不看我,缓缓从我掌中抽离了双手,向外便走,我急忙追上,嗫嚅道:“你去哪儿?” 景止一摇头,神色淡漠得如初冬里的第一缕雪:“不干徐公子的事。” 他这般处处与我撇清,听得我有些讪讪的,满肚子的少爷脾气险些发作,但一瞥见到他的侧脸,心头这团无名火又瞬间被抛到了爪哇国,只顾赔着笑:“我同你一道走。” 景止亦不答话,袖手向府外行去,我回身对着斯幽抱了抱拳:“小王爷,改日我再……”陡然想起叶公子还未走远,一个激灵,急忙改口:“再同景止一起来探望你。” 他奶奶的,本少爷今日的求生欲忒强。 顾不得去细思小王爷满脸的落寞神情,我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上了走出王府的景止,脸上萦绕着讨好的笑容:“好些日子没同你一起逛一逛了。”见街上一个小摊上正卖系玉佩的穗子,顺手拿起一个来瞧了瞧,兴冲冲递到他面前:“景止,你瞧这个好不好?我买了送你。” 他摇头道:“多谢好意。” 我被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上飞舞的笑不由得凝住,干笑了两声:“我先替你收着,改日你若要,我再送到你家来。” 随手拿了两条穗子塞在袖子里,掷了一锭银子给摊主,那摊主喜出望外,张大了嘴,乐开了花,上下两排牙露得齐齐整整。 我缀在景止身侧,见他向叶府方向快步走去,明知道跟着他,定遭叶相好一顿白眼,仍厚着脸皮,没话找话:“那晚我并不是要迫你,你别恼,我再也不敢了,这些日子,我时时想着你。” 一路上微风拂面,景止衣袖飘飘,说得不疾不徐:“一个月都没见,不也过来了?” 我听得一愣,听这语气,他尚不知我在家挨的一顿好打:“我一个月没来找你,是因为……” 他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打断我的话头:“听说你这一个月都在家修身养性,不肯出门,预备着做驸马,如今平越公主不知怎么又瞧上了斯幽,你这样巴巴地跑来搂了他,到底是恼他抢了你的驸马之位,还是舍不得心上的人要娶别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 我被他的语气激得终于没忍住,扬眉厉声道:“阴阳怪气,胡说八道!斯幽什么时候是我的心上人了?” 他闻言一顿,半晌不说话。 我这话刚一出口,便是一阵后悔,想自己怎可对他这么疾言厉色,斜着眼偷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得叹了口气,默默无声地同他走了一程。 我俩闹着别扭,一路说不上话,街上却热闹,熙熙攘攘,集市繁荣,几个七八岁的小娃子一路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跟着我们,嘻嘻直笑,嘴里不知道唱着什么歌儿。 我掏出几块碎银子准备给他们买果子吃:“你们怎么这么开心?” 领头的一个大些的孩子抹了抹鼻涕,贼忒嘻嘻:“你这个大哥哥惹了穿青衣裳的大哥哥不高兴,我们见你们吵嘴就开心。” 众娃子齐齐拍手,笑闹着叫道:“再吵一个,再吵一个!” …… 本少爷没把他们当场拎起来,一人一个恶狠狠的过肩摔,可见老子最近当真修身养性,养出一副出世的好脾气来。 不知不觉到了叶府,景止也不向我招呼就进了门,我收拾起出世的念头,端严地往里走,守门的愣了一瞬,赔着笑脸拦在我面前:“徐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家老爷吩咐,只要您来了,就命小的挡驾。” 我一瞪眼:“胡说,叶府本少爷从小就来惯了的,叶相什么时候拦过本少爷?” 守门的点头哈腰:“徐公子,是前几日,尊府镇国公大人同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但凡您来找我家公子,都不许让您进门,这是两位老爷拿的主意,您大人大量,别为难小人。” 我只一愣的功夫,景止已走得人影不见,我负手孤零零地立在叶府面前,抬头看了看天色,快晌午了,太阳照得正亮堂,老子心里却没半点暖和气,耳边霹雳响得轰隆隆的。 去他奶奶的心头月光,去他奶奶的叶景止! 人生一世,老子只要抱一个人在怀里,会对老子笑,会和和气气地对老子说话! 本少爷赌这口气,管他什么鬼叶府,不让老子进就不进,拿起脚来就走。 师父教的轻功不俗,我在街上横冲直撞,也不知撞了几辆马车,惊了几多人潮,在京城里绕了大半个圈子,奔得本少爷一身的汗,气喘吁吁地找了个茶坊坐下,点了一盏茶,几盘果品点心,坐了听书。 说书人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纸扇,正唾沫横飞,说的是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救主的故事,倒是一回精彩的好书。 我磕着瓜子儿,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扔了给他,摇摇摆摆地站起来,道:“明儿再来听你说书。” 说书人睁圆了一对绿豆眼,拿着那张银票,一脸的天上掉馅饼,砸得他头晕眼花:“小少爷,您老人家明儿想听什么书,只管吩咐,小的把最好的座位给您老人家留着。” 妈的这话说得同小辫儿张三一模一样,老子到底来了这人世多少年,这些混帐心里能不能有个数儿。 再在街上转一转,见了一个草台班子咿咿呀呀地唱得热闹,一个头上生着肉疙瘩的铁塔大汉扮项羽,一个糊了一脸铅粉的女子扮虞姬,举着一柄锈剑横在脖子上,两行泪一下来,在脸上平平正正地刷了两条窄路:“大王呀,奴去也!” 顿时血四溅,玉山倾。买这点儿血浆,戏班子想是下了血本。 班主瞧着本少爷衣履精洁,笑容可掬地捧着盘儿上来:“公子,您随便一赏,叫虞姬不白白离别了霸王。” 我拿出纨绔的气势,豪迈地将身上带的银票全都塞给他:“明日本公子还来赏脸!” 扬长回府,饭菜早已备下,桌上却没人动筷子,想是老太太吩咐,叫等着我回来再一块儿吃。 我肚子正饿,大咧咧告了座,抓起筷子就夹菜,老爹脸色阴沉地瞪着我:“今儿你又去了叶府?” 一口菜含在我嘴里,我有些口齿不清:“老爹,咱俩都是明白人,你买通了下人探听我的消息,我不恼,你也别管我往哪儿去,横竖我今儿没进得了叶府的门,以后大约也进不了。” 老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明白就好。” 一顿饭吃得没油没盐,没滋没味,我叹一口气,起身要走,老爹兀自狠狠地瞪着我:“给我规规矩矩的在房里待着,半夜不许出门!” 我道:“爹,你儿子一向规矩得很。” 转朱阁,回绣房,推开门的一刹那,我愣了一愣,床沿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美人。 屋里没点灯,只有清淡的月光穿户而来,让我勉强看清那人的脸容,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故人。秀丽明艳的一张脸,眼波如水,妖媚入骨,连耳垂上那条小蛇都别有风情。 我回身关上门,随手点亮了灯,在桌旁坐下:“唐姑娘大半夜的来找我,有何贵干?” 她咯的一声笑,纤腰扭摆,凑近来在我耳畔一触:“徐公子,你可知两情相悦的欢好滋味?” 这话问得甚妙,本少爷前不久刚刚拜你所赐,搂了心上人在怀,如何不知道其中滋味,可惜老天存心捉弄,只给了这么一回大运,从此之后,怕是碧海青天夜夜心罢! 唐绮罗缓缓在我手臂上摩挲,眼底欲笑非笑:“绮罗实在不知,像你这样的小纨绔,如何能引得叶公子动了情,对你这般茶饭不思。” 我彻耳根子红透,下意识地摇头:“小妖女,休污了景止的清誉。” 第39章 唐绮罗咯咯娇笑,登时媚态横生,涂了鲜红豆蔻的指尖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我脸颊上一划:“你以为我说假话么?自你们回京城,我便夜夜都在叶公子的房外守着……” 我闻言大惊,倏然反手捏紧她的手臂,厉声道:“你对景止无礼?” 她吃痛哎哟了一声,眼波中闪烁着古怪的笑意,轻轻摇了摇螓首:“我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偏偏对着叶公子,百般放不下。那日我给他种下催情蛇毒后,见他坠落悬崖,心下当真好生后悔,待得知你救了他的性命,才松了一口气。” 我听她语气苦涩,将信将疑,沉着气听她道来。 自我们返回京城,她便私自潜入叶府,本想一解相思之苦,但见到景止每夜都独坐在窗前,要么支颐不语,要么就翻来覆去地在纸上写“嘉鱼”二字,方才豁然醒悟,发觉了他的心事。 过得两日,徐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府上少爷对镇国公大人直言倾慕叶公子,为此遭了一顿前所未有的毒打。 景止闻讯,吐了一口血,染了一场不轻的风寒,由这场病,早有几分怀疑的叶相终于笃定了爱子的心思,惊怒欲绝,喝命不许请医治疗。 这一个月本少爷固然是没下得了床,景止也不比我好多少,叶府的老太太请了好几个名医来为他调养,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唐绮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才明白自己竟对这少年生出莫名而牢固的情愫,忍不住夜里现身相见,问他可愿自己代传消息?不料景止淡淡谢过她的好意,为了我不再受老爹的责罚,只请她永不提起。 她本应允了这请求,但今日见景止归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又犯了吐血的旧疾,她怜惜惊怒之下,终于忍不住来徐府找我。 我听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颤声道:“当真?” 唐绮罗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本姑娘这么闲着没事做,编了故事来逗你?” 她后面的话我没听清,耳畔陡然大作的风声我也没听清,还没来得及动念,身子已经急弹而出,跃上房檐,一路向叶府疾奔而去。 虽说赌气不肯再去叶府,但本少爷一向就是这么没气节。 原是自幼走惯了的旧路,只隔着一条街,眨眼即到,我屏气躲过叶府的侍卫,直奔景止的住处。 他房里并未点灯,我心心念念的少年独自躺在床上,时不时地咳嗽几声。竟没个小厮丫鬟在旁伺候着,想是都被他遣散了。 我蓦地停下脚步,呆了半日,才挥手点燃了烛火,慢腾腾走到床沿前,放柔了声音:“景止,咳嗽得厉害么?” 他坐起来,神色从迷茫渐渐转为平静,冬湖一般毫无波澜:“徐公子此番夜里又来,莫非是又动了上次的念头?” 苦笑着一扯唇角,脸色灰败惨白:“原是我之前应你种下的孽,这副身子,你若当真想要,就拿去,但这颗心却不能了。” 我道:“唐姑娘告诉了我前因后果,你不必再瞒着。” 他脸上瞬息惊怔,口顿时哑了。 原是我混账了,他这样素来不扯谎的人,我怎能被他瞒过。 我怔怔瞅着他,见他形容清减消瘦,怜意大起,泪珠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险些往下掉,没骨气地胡乱抹了一把泪,委委屈屈地卷起袖子来给他看:“我来是同你说,之前许久不来见你,是因为我告诉老爹,你叶景止是我的命,老爹打得我遍体鳞伤,我在家躺了一个月,差点没去见阎罗。” 他怔了怔,清澈的眸子投注在我手臂的伤痕上,眼底闪过惊痛愧悔之色,蓦地伸手按在我的伤口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我凑近他身旁,顺势坐下:“景止,此事我本想瞒着你,但我此刻既然对你开诚布公地说了,便是要你明白一件事。若活着,咱们一块儿活着,若死,咱们也一块儿去奈何桥,总之,我徐鱼这一生,总是陪着你的。” 他倏然伸两根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我心头热烘烘的,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传来温软的触感,话说得越发没骨气:“好景止,别说只是爹娘不许,就算你要打我杀我,我也心甘情愿地伸脖子,但你千万不要不理我。” 良久不闻他的应答,我一颗心顿时又有些七上八下,低头凑了凑,疑惑道:“你可愿了?唔……” 面前的少年头一回在头脑清明的时候,主动触上我的双唇。 那夜他拒我时,我原是十分的抑郁,此刻甜头送上门来,多日以来的抑郁却就此一扫而空。 他于此道原是腼腆得呆气,只蜻蜓点水似的在我唇上一碰就想撤,我却如何能任他退去,双臂一紧,用力将他箍进怀里,低声道:“我自幼爱看杂书,上面的教诲不少,咱们便试试可好?” 不等他回答,低头在那双唇上来回舔了舔,引起他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吟。我脑中轰然,宛如得了莫大的鼓励,任着胸中一团火烧得鼎沸,沉溺在和他的唇舌交缠中。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我……自是愿的。” 寥寥几个字,听得我心头酥软得没个着落,我忍不住搂紧了他,低低的道:“这回亲你,你懂得些有来有往的道理了。” 他清透双眸似开如阖,眸光里仿佛初春刚融的雪水,脉脉中又有几分恍惚迷离,左手无力地挂在我胸膛上,双唇花冻似的翕动颤抖,看得我心中怦怦乱跳,幸而记起他身子不适,咬牙苦忍,拼了老命才按捺住心头绮念。 老爹原有吩咐,禁止我半夜出门。这吩咐本少爷牢记在心,却未能实行。 将他重新盖上被褥,我本想嘱咐一句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睡,明日再来瞧你,无奈他伸手拉了我一下,在我疑惑的眼神中顿了顿,清澈透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赧之色,欲言又止。 我顿时恍然,再也走不脱:“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既然走不脱,我强忍快蹦出来的喜悦,抱了景止躺回床上,将他严密地裹在被褥里,一缕清新淡雅的香气直钻入我鼻子中来,我凑近了他耳畔,顺口笑道:“你被子上熏的什么香,这样好闻?” 景止微微一笑:“我一个堂堂男儿,怎会熏香?” 我厚颜无耻地继续向他凑了凑,低声道:“我的景止清婉雅致,宛若兰生幽谷,身上有体香不足为奇。” 搂了他在怀,这一晚我睡得分外安心踏实,天刚蒙蒙亮,我睁开双眼,见景止唇角萦绕着一丝温静的微笑,兀自沉睡,不忍叫醒他,踮着脚出了门,趁着天色尚暗,悄没声儿地回转徐府。 整个府邸没人发觉本少爷昨夜出了趟门,我在心底暗暗感谢了一番师父教我的武功,想起昨夜景止咳嗽了好几回,心中担忧惶急,暗地里派人遍寻名医,送到叶府给他看病。 几个上了年纪的白胡子大夫把了脉都摇头,说叶公子的风寒并不要紧,倒是年纪轻轻患上呕血之疾,若不好好调理,将来恐怕寿命不永。 我听了这话,魂魄丧了一半,夜里私自前去陪着景止时,他却还看得开:“生死由命,倘若老天爷当真要我死,原也勉强不来。” 我苦着脸:“什么由不由命的,我不许你胡说。” 景止见我发慌,神色颇受用:“听闻那位神医戚前辈来了京城。” 我搔了搔脑袋,想起戚千药那婴儿大小,张牙舞爪的古怪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 景止顿了顿,将我赠他的玉穗系到腰间玉佩上:“莫沉音既然来了京城,戚千药自然也来。” 这话说得越发古怪。 我听得更是摸不着头脑:“莫公子?他来京城找老谷吗,斯幽不是说,莫公子不肯让老谷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么?” 景止一脸的看傻子的表情,想是念着我们的情分,强撑着给我留面子:“你既看不出这背后的波诡云谲,便算了。” 叶公子从小就眼明心亮,不知看出了什么古怪文章,我连问他数次,见他始终不说,只得罢了,但听说戚千药那老儿随着莫沉音也来了京城,心中欢喜,次日匆匆吃了早饭,准备去吏部尚书家询问老头儿的下落。 老爹见我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冷然道:“你要去何处?” 这几日老爹管我管得忒严格,我没好气道:“我去吏部尚书府上找谷怀钰,爹你若不信,只管派人跟着。” 扬长出门,一路拐到谷府。 谷怀钰果然在家陪他那位新婚夫人,满脸的喜气洋洋,本少爷瞧着越樱樱的气色比起当日好了许多,心里也代他夫妻两个欢喜,向谷公子拱手一笑。 屏风后转出两个人来,左边那人竟是陶夜,黑袍猎猎,面凝寒冰,我没料到能在此处和他相逢,多亏了他及时赶到,才助我们击退了蛮兵,急忙冲他抱了抱拳。 右首是个月白纱袍,飘摇如画的男子,脸色苍白,眉间略染了几分清愁,见了本少爷微微一怔,含笑问好,正是莫沉音。 第40章 我在心底将他同眉飞色舞的谷公子一比,不觉暗暗一声叹息,果然傻人有傻福,瞧老谷这样子,浑不知他兄长为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世上果然最是深情被辜负,薄情人偏得善终。 一黯然,抱拳说明来意。 戚千药果然紧随了莫公子来京城,见我相求他去医治景止,大不乐意,皱着一对斜飞的浓眉,小短腿吊儿郎当地跷着,禁不住莫公子好言相劝,只得悻悻然地命霜儿抱了药箱,随着两个小厮前去叶府。 我想起一句话来,急忙赶上嘱咐:“前辈千万莫同叶相提起我来。” 戚千药一吹胡子一瞪眼:“去去去,你算哪根葱,配得上让老夫提起你?” 他奶奶的,这老儿的脾气委实是块响当当的爆炭,本少爷念着他去替景止瞧病,这才忍住将他一脚踢飞的冲动。 莫公子借住在谷府,颇受敬重,吏部尚书见他文采武功尽都了得,满心指望着他能给儿子做个好榜样,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我拒绝不了两位公子的盛情挽留,留在谷府叨扰了一顿午饭。 谷怀钰满嘴嚷着饿了,见了白花花的米饭却不吃,他形容自己的饿,道:“我是看到品种繁多的菜式每种都想尝一口的饿,不是对着一碗白米饭一路猛扒的饿。” 本少爷听得忍不住嘿嘿冷笑,莫公子却笑得颇温和,双眼弯弯地凝视着他,柔声哄劝他尝一尝别的菜。 越樱樱读了不少书,抿嘴笑道:“谷郎,你可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啊!” 陶夜有文化而十分直率,遂更简短道:“这不过是吃饱了撑的。” 想是见莫公子背地里受了不少苦,陶夜对谷怀钰没什么好感,话里话间,对他颇含讽刺之意,我旁观者清,暗暗好笑。 这位紫微之主,多半是倾心于莫沉音已久。 只是不知道他这份情意,莫公子心里有没有数,我留意看他两人的神情,又瞧不出什么端倪。 当晚我偷溜到景止的卧房,见他喝了戚老儿开的药,不再咳嗽,脸色也好了些,不禁大喜,轻轻搂了搂他,赞道:“戚老儿的医术倒真不坏!” 景止长睫忽闪,淡淡一笑,看得我心慌意乱,心跳加快,他先开了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你见到了莫公子和陶公子?” 我忙点头:“他俩何时来的京城,我竟半点不知情,你怎么知道的?” 景止略一沉吟,缓缓摇了摇头:“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只是平越公主出嫁在即,推算时日,他们自然是要来的。” 我越听越糊涂,挠着头一脸茫然:“景止,你说的话实在高深,我听不明白。” 他勾着弧度优美的唇角,慢条斯理道:“此刻同你说了,你定然说我多心,说不定还要怪我诋毁你的……不如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我再同你解释。”不等我追问下去,取了一领貂裘披在身上:“咱们现在偷偷去谷府,拜访一下这两位公子。” 景止脑子里的主意转得太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他有命,遂殷勤揽了他的腰,飞上房檐,悄然掳了叶公子,转到吏部尚书的府邸上。 今晚并没月亮,几颗星子有气无力地悬在天上,眨巴着昏昏欲睡的眼。 我趁着浓重的夜色,抱着景止潜入谷府的后园。 不想来的时机太凑巧,正撞到后院一出脉脉的传奇戏。 陶夜从背后穿过莫公子的腰身,环绕在他胸前:“多亏了永明珠为你续命,待此事一了,咱们便归隐江湖,再不管世间的纷纷扰扰了。” 看来陶夜的情意,莫公子心里很有数。 我轻轻放下景止,和他并肩伏在屋顶上,饶有兴致地望着后园里的情景。 莫公子斜倚在陶夜身上,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你为我付出了太多,真是辛苦你了。” 陶夜的声音说得低低的:“沉音,你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莫公子“唔”了一声,回过身来,两个人抱在了一处。 这情形有些劲爆,我急忙伸手想遮住景止的眼睛,他偏头躲过,悄声笑道:“别闹。” 园中的陶夜耳廓微动,扬眉道:“谁?” 我见他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只得扶着景止溜下来,笑嘻嘻地道:“陶公子,莫公子,许久不见。” 陶夜一脸的平静如水:“正是,隔了半日才重逢,当真是许久。” 我听他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讥讽之意,干笑了一声,景止微笑道:“陶公子快人快语,叶某也不废话了,今夜来访,在下有一事不明,要向两位请教。” 莫沉音颔首道:“公子请说。” 景止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两位这次入京,可是应洛小王爷之请?”不等他二人答言,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瞒你们说,在下对斯幽疑心已久。当初与嘉鱼的太师祖相见时,他便以条件胁迫太师祖为他完成一件事,之后又出言挑动谷公子击杀莫公子……” 他话音未落,陶夜脸色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此话可当真?” 我也听得糊里糊涂,摸了摸后脑勺:“景止,斯幽什么时候出言挑动谷公子了?” 景止叹口气,也不理我,续道:“谷公子当日剑刺莫公子后,我们的马匹一路无端腹泻,无法前进,硬生生拖到陶公子千里急追而来,向斯幽讨取永明珠去救莫公子的性命,欠下他一个大人情。我派人暗中查探,那马匹是被斯幽派人下了巴豆,才会屡屡腹泻。得知此事,我便心下雪亮,斯幽私下里将莫公子的身世打听得一清二楚,利用之心自是昭然若揭。” 我听得直跳了起来:“什么?” 景止再度无视了我的龇牙咧嘴,淡淡道:“斯幽卖这么一个人情给两位公子,向你们要的是什么?” 陶夜眼神闪烁不定,背负双手,望着他嘿然不语,莫沉音倒是轻叹了口气,沉吟道:“那位洛王爷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角色,他要我们为他办三件事,第一件是杀了他的异母兄长洛天赐。” 我忙点头:“这事他同我说过。” 陶夜接过话头:“第二件是让我赶到南疆,替他击退蛮兵,擒拿南越王。但直至此刻,我仍不知道他要我们为他做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景止摇头叹道:“我也猜不到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既联合江湖高手,又勾连朝廷势力,斯幽的图谋必定不小。” 辞了陶、莫二人,我带了景止悄没声息地转回叶府,向他道出心头疑问:“景止,你说斯幽满腹心机,这……这……” 景止微笑道:“你既没察觉他的心机,那就罢了,但可不许你冒冒失失地去问他,以免打草惊蛇。” 我见他一脸悠然,倒似是对一切都很有把握,忖道:“莫非斯幽真的想搞一番大事情?奇了怪了,他好端端的一个小王爷,不好好享乐,成天搞什么古怪?” 第41章 景止既不肯明说,那就罢了,我嘱咐他晚上好好休息,一路飞檐走壁地溜回徐府,且喜府上无人察觉,遂溜回屋子一夜安眠。 次日本少爷一觉睡到日上三更头,趁着老爹不在,正想出门去找景止,没想到迎面撞来一个青衫男子,竟是靖国侯。 我忙脸上堆笑:“苏伯父,您找我爹吗?他老人家今儿不在家。” 靖国侯挑了挑眉,嘴角划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我是来找你的。” 我听得心头一跳,闹鬼了耶,这位侯爷的心眼少说也有几百个,今儿特地找上了我,恐怕没有什么好事罢。 靖国侯携了我的手,从徐府出来,闲闲道:“你在天镜山这些年,你师……师父他们过得如何?” 我听得一个激灵,忍不住斜着眼睛瞥他一眼,心里狐疑:“侯爷就这么对我师父念念不忘?” 靖国侯立刻察觉,折扇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敲我脑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鱼儿,你这脑瓜子里成天想些什么?” 我揉着被他敲得生疼的脑袋,脸上还不得不赔着笑:“苏伯父说笑了。” 他嘿嘿两声冷笑,索性对我直言不讳:“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以为苏某瞧不出来?你看上了叶相家的维儿,就以为苏某也是个喜好断袖的,暗地里思慕你师父么?” 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却只听得我直咋舌,侯爷不愧是满朝廷里拔尖儿的滑贼,一双眼比太阳还亮,什么都逃不过去。 本少爷见他神色殷切地望着我,一时想不通他到底想知道的是什么,只得拣了一些师父师娘的日常生活说了。 他侧着脸听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熙熙攘攘的大街:“她这些年过得想必很欢喜,也算弥补了我当年的债。”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在感慨什么,脸上维持着浓淡合宜的笑,靖国侯略一神伤,转过头来:“鱼儿,在这世上,思慕一人却不可得的比比皆是,洛小王爷既然对你有心,你为何如此辜负他的心意?” 我脸上的笑抖成了筛子里的豆子,听见他续道:“你病了一个月,想必不知道,这些日子斯幽为了讨平越公主的欢心,日日进宫伴她游戏玩乐,终于强行扭转了她要嫁你的念头,吵着非他不嫁,我旁观者门儿清,小王爷心上的人可不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我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额头上的冷汗刚擦掉,又冒了出来,想了想,苦笑道:“苏伯父,这事儿我亦无法,斯幽待我好我心里明白,但此生此世,却恕我不能有半分回报了。” 靖国侯嘴角上挑,悠然道:“你钟情叶家的维儿,只怕是难,叶相那脾气倔得很,宁可他儿子死了,也不会让他断袖,致令门户贻羞。” 我心里一紧,想起我和景止将来不知如何结局,不由得长叹不语,靖国侯也不多说,冲我一摆手,扬长而去。 我想到斯幽对我这番心,实在不知要如何报答,怕景止误会,也不好意思再往洛小王爷府上去,蹉跎了半个月,宫里传来消息,三日后平越公主下嫁恭海王的次子。 那日陶夜曾提过,斯幽要他杀了自己的异母兄长洛天赐,陶夜的武功没得说,顺顺当当地取了洛天赐的人头来,恭海王府里哭成一片,自是不用多说。 过得几日,恭海王快马加鞭地赶来京城,入朝禀告皇帝,表奏斯幽成为世子。 我夜里同景止商议道:“好景止,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斯幽,让他弃了迎娶平越公主的念头?” 景止长眉微蹙,脸上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此刻我竟不知,嘉鱼心里念着的是斯幽,还是公主。” 我老脸一红,急急撇清:“我心里念的可只有一个你。” 景止笑得颇受用,手指在我脸上一拂,悠然道:“你放心,斯幽迎娶公主,一半固然是为了你,另一半却是为了他自己。”说着信手在案上一具古筝上弹了几下,微笑道:“斯幽想要的,又何止一个嘉鱼。” 景止的话说得玄乎,三日后满皇宫里张灯结彩,富丽堂皇,正是斯幽迎娶公主的好时候。 我备了丰厚的礼物送到洛府,正撞到叶相和景止一起来小王爷家庆贺,我本着给景止面子的原则,扯动脸皮勾出一个谄媚的笑:“叶伯父,您也来啦!” 叶相不动声色地将景止遮在身后,平平稳稳地冲我一点头:“徐公子多日不见。”景止在后面对着我微微摇头,冲我抱歉似的一笑,跟着叶相一齐迈步入府。 我忙嬉皮笑脸地追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叶相眉头微皱,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但想必是碍不过面子,也不好出言赶我走。 我对他的心思一派洞明,暗暗得意,迎面走来穿着大红锦袍的新郎倌儿,见了我们,急忙拱手:“叶伯父玉趾降临,小侄真是受宠若惊。” 我打量了他两眼,平日里斯幽是个孤寒冷漠的模样,今儿要成亲了,脸上含了一丝笑,倒多了几分喜色。 皇帝爱女出嫁,场面摆得忒阔,就算我自幼就是个在金玉堆里打滚儿的小纨绔,竟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来往贺客热热闹闹地客套了好半日,方才有几个丫鬟簇拥着蒙了喜帕的平越公主,袅袅娜娜地走出来。 我赖在叶相一桌,见景止默然坐着,想是因为父亲在旁,不肯多和我说话。我见他不理我,不禁百无聊赖,扔了一颗花生入口,望见平越公主露面,心中一跳,忍不住向斯幽斜望了一眼,忖道:“这小丫头性子刁蛮,任意妄为,斯幽娶了她,以后恐怕会有不少苦头吃罢。” 恭海王白须白眉,笑呵呵地坐在正中,慈祥地望着一对新人,他旁边坐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脸上挂着的笑带着些许勉强,想必就是洛天赐的亲娘,那位处处要害斯幽的嫡夫人。 斯幽不知为何,竟一脸由衷喜悦地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父亲”、“母亲”,在傧相拉长了声调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中,和平越公主一齐拜了下去。 那傧相一副分外亮堂的好嗓子,略顿了一顿,接着便道:“夫妻对……” 一句话没说完,有人脆声道:“且慢!”这声音甚是熟悉,依稀便是那小丫头风荷的声音。 本少爷顿时听得来了兴趣,从小看了那么多话本,倒也有不少抢亲的戏码,此刻居然在眼前上演,不禁双眼放光,望向声音飘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诈尸更新~ 第42章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抢亲这回事,是一门注定了要得罪一大票人的学问。若要成功,讲究的是个天时地利人和。 风荷闯进来的时候,已有几个小厮急忙赶上去想拦着,风姑娘武功不弱,身影晃处,接连躲过他们的阻拦,掠到一双新人的面前,泪水涟涟,脱口叫道:“表哥,你当真要弃咱们的婚约于不顾,迎娶公主?” 一句话说得底气十足,大堂上的贺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些摸不着情况,索性都作壁上观。 斯幽沉着脸一言不发,恭海王急着从位子上站起来,咳嗽道:“荷儿,你来胡闹什么?” 风荷抹了一把泪,不管不顾地哭道:“我从小就喜欢表哥,姨父,你也为我们订下婚约,难道说毁便毁吗?” 我听她说到从小就喜欢斯幽的这话,心中一跳,忍不住斜目向景止望了一眼,他若有所觉,并不看我,嘴角旁却涟漪般荡开一丝微笑。 恭海王尚在好言相劝,斯幽却蓦地迸发出一声冷笑,随手扯下新嫁娘头上的盖头,在一片惊呼声中,漫不经心地伸肘一撞,将那新娘子一招点住。 我见状双眼圆睁,那女子容貌艳丽,哪里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平越公主,分明是许久不见的轻尘楼主纪凌烟! 本少爷看得云里雾里,诧声道:“这……这……”景止向我微微摇头:“且看看再说。” 斯幽哼了一声,冷冷问道:“纪楼主,公主呢?” 此刻纪凌烟被斯幽制住,动弹不了,倒没什么惊慌之色,眼波横流,只带了些讶色道:“洛郎,这可奇了,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斯幽不答她的问话,冷冷再问了一句,纪凌烟对他的喝问置若罔闻,只管笑得妖媚万状。 斯幽脸色阴沉,招手命人过来,吩咐将纪凌烟绑缚下去,暂且留着她的性命。 众人见这场拜堂居然莫名其妙地换了新娘子,无不面面相觑,恭海王想到皇帝爱女落入这心机叵测的江湖人之手,更是忧心如焚,一面命人安顿好兀自哭哭啼啼的风荷,一面派人飞马赶去皇宫报信。 众多贺客散去之后,本少爷本着慈悲为怀的原则,担忧地向斯幽问道:“小王……呃,斯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止转着手中的折扇,淡然道:“今日的局面,斯幽一早就发现了罢。” 斯幽目光中若有电光闪烁,望了他一眼:“景止对别人的心思洞若观火,岂不是更加厉害?” 这两个人说起话来,哑谜打得一套一套的,实在叫本少爷头疼,摊手叹道:“两位公子,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景止微微一笑,说出一番话。 原来从南疆回来的途中,他早就发觉纪凌烟一路跟随我们回到京城,显然继续对斯幽图谋不轨。 叶相在朝廷中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叶府养的门客不是吃白饭的,暗地里跟着纪凌烟,没多久就查明了真相。 这位纪楼主昨夜潜入王府,将平越公主擒去,用实力告诉她什么叫江湖手段。白日里装扮一番,严严密密地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一门心思想要偷天换日,嫁给洛小王爷。 景止得了门客的回报,命人将被扔在一个山洞里的平越公主救了回来,存了点儿看热闹的心,来看斯幽如何拜堂,本想找个机会戳穿真相,但见了斯幽脸上的神色,顿时猜出他早已尽知一切,索性负了手只管旁观。 斯幽听他这番话娓娓道来,目光闪烁,脸上还不得不带着一丝感激的笑:“那可多谢景止替我救回公主,免得我在皇上面前交不了差。” 景止一拱手,笑得云淡风轻:“客气。” 两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彼此把对方看得透亮,本少爷生平第一次生出智商不够的颓废感,揉了揉脑袋。 景止悠然续道:“斯幽,不仅纪楼主来了京城,陶公子和莫公子也来了京城。” 斯幽浓眉一挑:“景止这话何意?” 景止慢条斯理地说道:“传说中的永明珠共有两颗,有起死回生之效。服下第一颗后,便可延续一年的性命,但一年后若不服下第二颗,便也难以活命。”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淡然道:“斯幽,你只给了陶夜一颗永明珠。” 斯幽目光中光华一亮,漫不经心说道:“景止,你这样聪明,不如倒猜一猜我为什么只给他一颗永明珠?” 景止轻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和我猜想的不一样。” 这俩人的哑谜打得越发令人迷茫,叫我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深刻的疑问,只得皱眉道:“平越公主那小丫头这一次想必吃了不少苦,斯幽,你赶快去哄一哄她。” 斯幽饶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淡然道:“既然如此,洛某就先告退了。” 我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景止跟了叶相回去,叹了口长气,没精打采地回转家里。一个丫鬟迎了上来,笑盈盈地禀告道:“少爷,您快去瞧,有两位贵客来了。” 我尚为了叶相对我的防备而无限神伤,闻言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去他奶奶的,能有什么贵客,本少爷不见!” 因正恼火,本少爷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随风飘散到花厅上,老爹的怒吼随即传来,好比在我耳畔响了个惊雷:“混帐!你越发欠收拾了!你倒给老夫来瞧瞧是谁?” 我被老爹不知来由的怒火吓了一跳,急忙挺直腰板,老老实实地迈入花厅,看清了正坐在檀木椅子上喝茶的白袍人,无端地唬矮了半截,脸上赶紧堆满了谄媚的笑:“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座中那人衣白胜雪,手中端着一碗碧绿澄澈的新茶,一张平淡的脸容上波澜不惊,唇角一抹笑意缭绕如春,仿佛沾染了天镜山的无穷碧水,可不就是本少爷心心念念的师父? 打小就修炼起的演技瞬间提升到极致,本少爷抹了抹眼底盈盈的泪,向前跪下,一把抱住师父的双腿,嚎道:“我的好师父,您怎么想起来京城啦?徒儿可想死您了!” 师父顿了顿,想是也被本少爷的真情实意感动得不得了,一时竟没什么话说,他身旁语笑嫣然的师娘一把将我提了起来,柳眉曲曲折折地写出她此刻对我的哭笑不得:“这小娃子半年没见,愈发油滑了。” 我更加厚颜无耻地顺势搂着她,嬉皮笑脸道:“好师娘,徒儿每天夜里做梦都梦到您,天天想着您老人家。” 师娘白了我一眼,摸着鬓边的珠钗笑得宛若灼灼桃花:“只怕是想我做的饭菜罢。” 我嘻嘻直笑,双眼放光:“师娘忒英明!忒神武!”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来表演一波诈尸,更新~ 第43章 想是因为师父素来沉默寡言,师娘见了本少爷这等俊秀又嘴甜的角色,十分欢喜,遂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好菜。 老爹在席上尝了师娘的手艺,一竖大拇指,赞不绝口:“沐丫头,你这些年厨艺突飞猛进,可喜可贺。” 师娘笑得很受用,向师父得意地眨了眨丹凤眼,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师父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我道:“我吩咐你做的事,办得不错,就算你出师罢。” 我这才想起当初下山时,师父曾命我取花魁的头发,此事本少爷伙同景止一起作弊,此刻见师父似乎丝毫不曾察觉我捣的鬼,我惴惴的心略安定了一些,腆着脸笑得一脸灿烂:“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师父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向我一瞥,说得意味深长:“还是鱼儿和好友颇懂得变通之道。” 好家伙,这其中的门道,不知师父是怎么瞧出来的,我抹了一把汗,额头上又森森地沁出冷汗来。 据师父师娘说,此番他们听闻平越公主出嫁,想到和云皇后的一番情谊,所以大老远地从天镜山赶来参加婚礼,不料变起仓促,平越被劫,纪凌烟和风荷合力在洛小王爷的婚堂上闹了一场,师父师娘不便出面见我,索性来到徐府。 老爹昔年和师父私交甚好,见了他们喜从天降,命人安排一间上房给他们居住。 次日皇帝便派了个太监来请师父入宫,也不知他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彼时师父正同老爹说话,闻言唇角上弯,莫名含了一缕笑:“咱们这位皇上,当真是心机深沉,多年不减。” 我忙自告奋勇,陪师父一起进宫,他也不推辞,带了我进宫面圣。 皇帝正和靖国侯在御书房里说话,见了我们到来,抚掌笑道:“怀照,许多年没见到你了,朕甚是想念。” 靖国侯和师父一照面,两人眼神相对,都是不由自主地一怔,目光中闪过奇异的神色。 本少爷一颗八卦炉里的心烧得熊熊,打起精神观察半晌,几乎可以笃定这两人目光里的脉脉。 从前我只猜靖国侯对我师父单相思,没想到此刻一瞧,师父竟也似对他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情意,我师娘的头巾,莫不是已经染透了天镜的青山绿水? 正自胡思乱想,师父含笑应了一声是,皇帝瞧神色倒挺高兴,问了几句北辰弟子的近况,师父淡淡道:“皇上对他们的情况,想必比我了解得还多罢。” 皇帝愣了愣,讪讪一笑,靖国侯若无其事地翻着面前的书卷:“怀照,昔年‘浮生尽’的毒,可都解了?” 师父对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柔和得多,像是个见了旧情人的模样:“承蒙挂怀,已尽解了。” 皇帝慢吞吞地叹了口气:“当年北辰派势力鼎盛,是朕的心腹大患,怀照能帮朕解散门派,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今碧落、紫微二主在江湖上引领风云,一呼百应,实在是成了朕的心事。” 师父略一沉默,淡淡道:“皇上素来心思缜密,自然是早就想好了手段。” 皇帝浓眉挑了挑,负手望着他,脸上阴晴不定。 本少爷有些不懂这几人闹什么太虚,眼睁睁瞧着师父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书信来,说道:“叶相之子派人传书给我,说是查明了一些事情,恭海王的小儿子洛斯幽四处网罗江湖势力,恐怕居心不良,请我留神此事。” 我听得心中怦怦乱跳,想起那夜我偷偷溜到叶府,曾见到景止在写一封书信,没想到他是寄书给我师父,但所谓的斯幽网罗江湖势力,这话从何说起?本少爷倒是一向不曾留意。 皇帝脸上带着说不清意味的笑:“怀照怎么看?” 师父道:“这些日子我暗地调查,反而更加迷惑。洛世子之前的确是网罗江湖势力,为他所用,但近来却似有将这些势力一网打尽的征兆。 前两日洛世子大婚,新娘却莫名被调换,凭这位洛世子的心机,怎会直到婚礼现场才发觉其中有诈?沈某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皇上要除去江湖势力,故意让那位纪楼主扰乱婚事,好给皇上一个名正言顺灭掉轻尘楼的借口,可惜她为情所困,竟然猜不出这其中的名堂。” 皇帝嘿然道:“怀照的眼睛一向亮得很,但朕不明,你何以瞧出洛斯幽向朕效忠?” 我听得睁圆了双眼,吐出舌头半天也收不回来。 师父懒得瞧我一脸惊怔的神情,慢条斯理说完了一番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 前去南疆的途中,叶府的门客始终暗地里跟随景止,得了他的授命,查明斯幽前路给越樱樱种下奇毒,后脚就给我们的马匹偷下泻药,以待陶夜。 莫沉音以丹凰雪救了越樱樱一条命回来,自己却性命垂危,逼得陶夜千里急追,向斯幽讨取永明珠,被迫答应为他做三件难事。 一条连环计策天衣无缝,本来难以被人瞧出破绽,但没想到景止听声而辨意,察觉到他言辞中对谷怀钰的挑拨,发现他一心想让谷怀钰刺伤莫沉音,景止顿时心中有数。 唐绮罗夜里暗访景止,说起曾和斯幽结下一段露水情缘,斯幽知道她喜好美男子,大力推荐叶公子,唆使她将景止掳走,这妖女听得垂涎三尺,遂径直来寻景止,本是贪图景止的容貌风华,没想到竟对他动心不可自拔,坦白道出斯幽的伎俩。 景止闻知此事,羞恼交集,但恐怕是碍于本少爷一向将斯幽视为兄弟,不好对我明说,遂将如此种种,尽都写在信中,请我师父出面拿个主意。 我听得惊怒交迸,顾不得皇帝在旁,皱眉追问:“师父,你说洛小王爷唆使唐绮罗那小妖女去欺负景止?” 靖国侯“哈”的一声笑,转着折扇笑吟吟地瞧着我:“鱼儿,好端端的,你着什么急?” 我被他说得老脸一红,垂头道:“呃,这……这个……” 皇帝挥手止住我的话头,直接用一番话下了总结:“大家都是明眼人,不必说什么暗话,怀照,竹喧,朕绝不容江湖势力一家独大,兴盛起来。碧落阁主和紫微之主彼此恋慕,互为照应,轻尘楼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实在是朕的眼中之钉。 洛斯幽曾向朕言明,他愿为朕筹谋计策,接连除去这三人,只求朕能赐死恭海王的诰命夫人,为他母亲报仇,朕自然答允。” 第44章 自古帝王心,叵测得要命,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古人诚不我欺。 拜辞了皇帝,本少爷任劳任怨地陪了师父和靖国侯一起往皇宫外走。 他俩想是许久不曾见面,如今想必旧日种种情缘涌上心头,偶尔对视一眼,瞧在本少爷眼里,简直是深情款款,随即便装作漫不在意地转过头去,说话和气中又带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本少爷冷眼旁观,心底暗笑。 皇宫修得忒阔气,恢弘壮丽,金碧辉煌,沿途的柳树在清风中婆娑起舞,前方传来清脆笑闹的声音,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爽朗的笑语。 我耳朵一动,循声望去,斯幽环抱双臂,笑吟吟地立着,平越公主娇俏俏地挽着他的手臂,叽叽呱呱笑个不停,瞧样子,洛小王爷深得公主的欢心。 我远远望了他一眼,心底百感交集,斯幽待我情分不浅,但他一肚子百转千回的心思,我从来想不到,猜不透。 到底不是一路人。 说来景止亦有七窍玲珑心,但为人坦荡,从不曾有半点诡谲伎俩,我自幼深慕于他,想来是为了这个道理。 我们三人并肩走到宫门,靖国侯送了我和师父一里路,迟疑了半晌,一脸无意间提起的表情:“对了,她过得可好?” 师父负手微笑:“自然甚好,阿嫣也时常提到你。” 靖国侯便长长叹了口气:“你倒是一如既往地顾着别人的感受,只是她满心里只有一个你,何尝会想到我?” 这两人一递一句,说得本少爷大惑不解,心想莫非我一向误会了?眼睁睁瞧着靖国侯辞别了归去,忍不住向师父问道:“好师父,靖国侯瞧上的不是你么?难道还能是师娘?” 师父顿了顿,一对剪水秋瞳仿佛携着万千凌厉的剑芒,凝注在我的脸上,唇角微弯,笑得前所未有的满是杀气。 我顿时只觉大难临头,讪讪陪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陪着师父回转徐府。 师娘问起皇宫中的遭遇,秀眉微蹙,隐隐透出一丝恼怒不乐之色:“陶夜虽然冷血嗜杀,但倒是没听说他错杀过什么好人,碧落之主莫沉音更是个温和仁慈的性子,在江湖上名声颇佳,皇上要他们的性命,未免有些太过了。” 师父点了点头,道:“阿嫣说得有理。” 本少爷听得欢喜,瞧瞧我师父师娘这三观,当真深得我心。 没过两日,宫中传来消息,江湖中的轻尘楼主掳掠公主,搅乱洛世子的婚堂,皇帝震怒,下旨派新驸马领兵覆灭轻尘楼,大军到处,寸草不留,此事顿时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夜我到洛府拜访,月色清幽,柏影摇曳,可巧不巧,居然撞到斯幽正在后园中拭刀,刀光在月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看得本少爷心头一颤。 他见了我,漫漫一笑,还刀入鞘,轻轻放在石桌上:“嘉鱼来做什么?” 我开门见山:“我来拜托你一件事。莫沉音和陶夜不是什么坏人,还请你手下留情,不要逼迫他们。” 斯幽负手笑了笑,忍不住叹了口气:“嘉鱼,我也不必瞒你,皇上下了密旨,要我取了碧落阁主和紫微之主的两颗人头,收编这两大江湖势力,我若不杀他们,皇上便不会饶我。” 我心头一团火直冒三丈,一拍石桌,皱眉道:“这些卑鄙龌龊的事情,你当真要为皇上做?倘若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就灭了碧落阁、紫微族,如何堵得了世人的悠悠之口?” 斯幽唇角上扬,浮起一个奇特诡艳的笑容:“陶夜若想得到第二颗救莫沉音性命的永明珠,便不得不为我做第三件事,而这件事,便是要他当众刺杀我未果。紫微之主犯上作乱,竟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敢刺杀朝廷王侯,我们自然就有了名正言顺剿灭他们的借口。” 一番话听得我惊心动魄,眼前神色孤寒冷静的青年莫名多了几分陌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我定一定神,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筹划得如此周密,为什么要透露给我?” 他唇畔的笑意一敛,没来由添了几分凄凉,向我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嘉鱼,在这世上,我唯一不肯瞒的便是你,你要知道什么,我自然竭诚相告。” 我掩不住脸上的讪笑,摸着后脑勺,清了清嗓子:“你的恩德,我都知道,实……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你才好。” 他倏然一扬手,止住我的话语,失神似的笑了笑:“我哪里要你什么报答?其实我这样费心为皇上办事,向皇上要的不过是一世与嘉鱼同殿为臣,只要能常常见到你一面,我就别无所求了。” 小王爷这话说得太痴,叫我有些招架不住,揉着脑袋,头痛地钻回家里,见师父正和老爹说话,遂和师父商议道:“咱们要不要通知一下莫公子他们?” 师父摇头道:“既然洛世子手里藏着第二颗能保莫公子性命的永明珠,咱们便阻止不了陶夜为他所迫。” 我脱口道:“要不,咱们从斯幽手上将那颗永明珠偷来?” 师父咳嗽了一声不答,师娘倒是一脸“你可真是个机灵鬼”的表情:“那洛小子要拿永明珠威胁陶夜,难道还会放在咱们找得到的地方?” 我悲苦地回了房,一夜辗转难眠。 次晨醒来,天边一轮红日倏地蹿上地平线,刹那间红紫交杂,霞光万道,瑰丽绝艳,莫可名状。 派去谷怀钰家的小厮不久就回来了,说是莫、陶二位公子已经辞别而去,不知去向。 据那小厮回报,谷怀钰言下颇有个酸溜溜的劲儿:“莫大哥对那位陶公子,怎么倒像比我还亲近?” 小厮转述完谷公子的话,殷勤地向我凑了凑,脸上笑得像朵迎风怒放的喇叭花:“少爷,您瞧,这谷公子飞醋吃得莫名其妙。” 我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啐了一口:“胡说八道什么?别乱编排人。” 小厮笑得正欢,闻言吓了一跳,把笑容硬生生截回肚子里,耳畔里传来一声颇熟悉的笑:“大早上的,徐公子为何和下人置气?” 庭前磊磊立了个身形颀长的黑袍男子,脸色苍白,目光中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凌厉,却是有些日子没见的陶夜。 紫微之主亲自上门拜访,本少爷这面子不小,我请了他进厅坐定,他直奔主题:“徐公子,我这次来,有一事相托。” 我扬眉笑道:“你只管吩咐。” 陶夜神色一凝,沉声道:“徐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昨天晚上陶某恰好在洛府的房檐上,听到了你替我和沉音说情,多谢。昨夜我本有去偷取永明珠的打算,但洛斯幽精明得很,实在找不到他藏宝珠的地方。” 他说到这儿,轻叹了一声:“若无第二颗永明珠,沉音便无法活下去,他这一生,过得太苦,我已决意听从洛斯幽的安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将沉音点了睡穴,交到戚千药和霜儿的手里,在我刺杀洛斯幽失手的当夜,还请徐公子当面向洛斯幽讨得永明珠给沉音服下,并派人送他高飞远走,不要被朝廷伤害。” 我听得脸上变色:“你这不是自寻死路?” 陶夜嘴角微勾,眼底神色凄冷荒芜:“此事本是不情之请,但洛斯幽心机叵测,只对徐公子颇有眷顾之心,若非你,陶某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成功从他手上得来永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5章 瞧陶夜这架势,怕不是想托孤。 本少爷虽不是什么慈心人,到底同陶夜他俩相识一场,好歹得替他们的性命尽一尽力,遂悄悄地将莫沉音安置在徐府,当晚换了一身夜行衣,趁着月黑风高,偷摸着溜到洛世子的府上。 可巧斯幽正入宫赴宴未归,我在他的寝居一通乱翻,小王爷生活阔绰,房里珍珠、金玉什么的堆得倒多,可惜就是没找到那夜我曾见过的永明珠。 本少爷遍寻无获,正恼火,只听得房檐上瓦片轻轻一响,急忙身子一缩,躲在床帘后,一个黑影悄没声地翻窗进来,伸着头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急匆匆地在桌上抓了几个古董器物藏在怀里,喜滋滋地又往床上来摸索。 本少爷眼疾手快,一把抓着他的手腕,低声喝道:“哪里来的小贼,敢来洛王府偷东西?” 那人吃了一惊,用力一挣,本少爷手指加力,将他扯近了些,那人挣脱不了,借着月光瞧清了我的装扮,脸上的慌乱瞬间褪去,压低了声音道:“兄弟,既然都是道上的人,你何必来拆我的独木桥?今晚得的货,咱俩五五分,你瞧成不成?” 本少爷听得一乐,这呆子敢情将我堂堂一个镇国公世子看成了和他一样飞檐走壁的小贼,索性顺着他的话笑道:“五五分,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人顷刻会意,点头如捣蒜:“行行行,兄弟你拿七成。” 本少爷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他蹿出窗户,往房檐上一坐,那人摸着怀里的金玉珠宝,有些神不守舍,赔着笑脸道:“兄弟是哪条道上的人?” 我顺口诌道:“清风堡的,吃的当家饭。” 小贼嘻嘻一笑,咧开了两排整齐的大板牙:“久仰清风堡大当家的盛名,真是名不虚传。” 他奶奶的闹鬼了,这清风堡是本少爷现编出来的地方,你小子要能久仰,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就怪了。我见他说话乖觉,道:“你是哪里的人?怎么敢来王府偷东西?” 小贼憾恨地直摇头:“没办法,这年头官府管得严,我们做飞贼的越来越没市场,我老婆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家里,需要人参灵芝吊命,我迫不得已,想着来王府做一单大的,好救我老婆一命。” 我诧异道:“你待你的媳妇儿倒尽心。” 他搓着手,怪害臊地一笑:“我不疼媳妇儿,还算个男人吗?兄弟,我瞧你挺年轻的,有了心上人没有?” 我想起景止,唇角忍不住荡开重重叠叠的笑意:“有了,就是我们的爹娘难缠,不肯答应。” 小贼热心地出主意道:“要是家里人实在不许,兄弟你抱了心上人私奔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爹娘要反对也来不及了。” 景止得知我溜去洛府想偷永明珠的事,笑得握不住手中的书卷:“嘉鱼智勇双全,难得难得。” 本少爷被他说得老脸一红,悻悻地往床沿上一坐,皱眉道:“斯幽奸似鬼,我实在找不到他将永明珠藏在哪里。” 景止闲闲抚着桌案上的书,漫然道:“凭斯幽的心机,绝不会将永明珠藏在洛府。” 我听得眼睛一亮,追问道:“景止,莫不是你猜出了斯幽藏珠的地方?” 他摇头道:“此刻还不知。” 我见他一脸温柔凄迷的神色,心中怦怦乱跳,想起那小贼说的话,鬼使神差般向他走近了几步,咽了咽口水:“景止,倘若你爹当真不许你同我在一块儿,我……我……咱们便远走高飞,好不好?” 他怔了怔,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爹娘生我之恩,育我之德,我还未有半分报答,怎能弃他们而去?嘉鱼,在我心里,你和我爹娘处于同等地位,我不能为了你,就负了他们。” 一番话说得我愧疚不已,强笑道:“你瞧我就爱胡说八道,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当晚无功而返,陶夜见了我的神情,早猜中了几分,惨然笑道:“若能找到,何必等徐公子出马。” 没过几日,斯幽和平越公主重新举行婚礼,消息瞬间传来,陶夜以下犯上,悍然行刺洛世子,但只擦伤了他的肩膀,就被当场擒获。 我满心里不是滋味儿,凭陶夜的武功,洛府的侍卫如何能留得下他?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莫公子去送死,这番深情,天下罕见,本少爷插不了手,救不了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皇帝爱女的婚事再度被搅乱,紫微之主不知中了什么邪,公然犯上,此事不出一日,便轰传江湖。 皇帝闻讯震怒,下了一道圣旨,命洛小王爷领兵,覆灭紫微族后,将陶夜斩首示众。 出兵前夕,我问斯幽要永明珠,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陶夜安排得倒妙,也罢,等我灭了紫微族归来,便将永明珠交给你。只是莫沉音虽然能保住一条命,以后须得在江湖上隐姓埋名,不可再提往事,我另外杀个人,装作是莫沉音就完了。” 我见他执意不给,心头火起,一抱拳,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没精打采地回到家里,师父正拿着一封信看,见我回来,含笑道:“定然没讨回来。” 我叹道:“师父你料事如神,是我做徒弟的没用。” 师父将那封信递到我手里,笑道:“维儿才是料事如神,查到了洛世子将永明珠镶嵌在一顶珠冠上,掺在送给平越公主的聘礼中,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怪不得咱们始终找不到。” 我睁大了双眼,心头猛跳,急道:“这话当真?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皇宫里找!” 师父负手笑道:“救人须救彻,今夜我去皇宫找永明珠,你去天牢里将陶夜带出来,咱们送他们远离京城。” 师父办事,雷厉风行,稳稳当当地从宫里取了救命的宝珠回来,本少爷偷偷溜到天牢里见陶夜,倒费了一番波折,好说歹说,险些儿将侍卫全都引来,才成功带了这位陶公子越狱。 解了莫沉音的睡穴,陶夜将永明珠塞在他口中,舒了一口长气,两人执手相望,泪光闪烁,看得本少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眼瞧着陶夜还在脉脉地追问莫公子身体如何,我忍不住揶揄道:“我说两位公子,你们的命也保住了,情也保住了,这就赶紧出城,逃得远远的罢!等到皇帝和斯幽得知此事,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莫沉音率先反应过来,冲我一拱手,感激道:“沈前辈和徐公子的大恩,在下今生今世都难以报答。” 本少爷被他一捧,心头有些飘飘然起来,幸而师父在侧,一声咳嗽,及时将我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小心脏拉了回来:“都是熟人,别客气。” 连夜送了陶、莫二人出城,嘱咐他们领着族人速逃,本少爷哼着歌儿,一路悠闲地回来,了却了这桩心事,心头甚安,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一封请帖就送到家里来,帖子上写的好一笔瘦金字体:“舍下新得异种白菊,吐蕊方绽,芳姿奇绝,如蒙赏面而来,弟当扫榻以待,共赏异菊,酌酒为乐。” 落款的名字忒熟,正是洛小王爷。 第46章 小王爷这个帖子下得亲切,正是活生生的一出鸿门宴、吕后席,偏偏本少爷强行救了陶、莫这对苦命鸳鸯,对小王爷心中有愧,还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 磨磨蹭蹭地踱到洛府门口,不防撞到景止也正骑马前来,我忙迎了上去,眼底忍不住绽开笑来:“好景止,你怎么也来了?” 景止含笑下马,袖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手笑道:“你自然也同我一样,接到了斯幽的请帖。” 我俩还没说上两句话,王府的小厮已殷殷勤勤地围了上来,陪笑道:“两位公子,请!” 我和景止对视一眼,并肩入府。 曲曲折折地穿过悠长的回廊,后园里亭台疏落,繁花似锦,浅紫、深红、鹅黄的鲜花彼此辉映,愈衬得石桌上的两盆白菊清新雅致,柔润的花瓣重叠怒放,迎风摇曳,别有一番深闺美人的绰约风韵。 景止负手微笑道:“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斯幽对花独饮,当真是风雅人物。” 石桌旁独坐着神色漠然的斯幽,正转着酒杯饮得开怀,见我们前来,笑微微地站起身来:“景止才高八斗,满腹锦绣,洛某如何及得?” 邀我们坐下,随意地给我们斟了两杯酒,笑道:“这是窖藏了十六年的琼花露,美酒难得,二位不妨浅酌几杯。” 我见他只顾劝酒,和景止闲谈些诗词歌赋、京城人物,似乎丝毫没打算提起我又偷永明珠,又救陶夜的事,倒捏着一把冷汗,喝了一杯酒,试探着道:“斯幽,这两日我做了一件事,大大得罪了你,但人生在世,总得讲几分道义,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才是。” 斯幽呵的一笑,慢悠悠放下手中的酒杯,摇头道:“嘉鱼,到底是你心直口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总之,这事是我害你在皇上面前没法交代,要打要骂,固然由你,皇上面前,我也自去承担。” 斯幽以手支颐,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我请你和景止来观菊,咱们彼此心知肚明,有人好端端的将我平步青云的路截断,若是不相识的人,我洛斯幽先从他亲朋好友杀起,一个个杀得干干净净,最后再亲自送他上路。” 我听他说得狠毒,打了个寒颤,脱口道:“斯幽,都是我拿的主意,我要替莫公子出头,不干景止的事。” 斯幽嘴角上扬,目光中荡漾着一丝奇异的微笑:“查出永明珠所在的是景止,救陶夜的是嘉鱼,你瞒不了我。” 我不自禁地瞥了景止一眼,见他神色淡漠,浑然不将斯幽的话放在心上,叹道:“斯幽,景止的事,就是我的事。” 斯幽身子微微一晃,眼波中闪过凄迷郁结的神色,恍惚道:“嘉鱼,我初次对你动心,便是因为见到你对景止处处容让相护,我以前从来只信自己,从来没想过世上有人能对另外一个人这样好,好到让我嫉妒的地步。” 本少爷的脸皮一向是上佳货色,没想到在此刻居然红得发烫,嘿嘿讪笑,斯幽神情变幻,已长叹一声,将杯中澄澈透明的美酒一饮而尽:“罢了,此事咱们就此揭过,就算是报答了嘉鱼对我三番五次的救命之恩,从此不必再提。” 掷下酒杯,长身而起,衣袖一拂,一脸的送客。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轻易易地就放过我们,微一犹豫,忍不住问道:“皇上那儿,你怎么交代?” 斯幽淡淡道:“我已为皇上覆灭了轻尘楼,功过相抵,陶夜和莫沉音逃走后,想必也不会再在江湖上露面,皇上会给我父亲几分面子,不再追究。” 我一颗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和景止辞别了小王爷,一起从王府出来。 景止长身玉立,恰似我家园子里生得最绰约的碧柳,看得我有些神魂颠倒,对着我低声笑道:“嘉鱼的桃花开得忒盛,可对斯幽有些动心?” 言下似乎有一丝酸意,听得本少爷心底一簇簇山丹丹开得红艳艳,顾不得街上人来人往,厚颜无耻地握着他的手,笑道:“好景止,我一见了你,全天下的人都被我忘得精光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景止微微一笑,向前走去,我忙殷勤地牵了他的骏马跟着,嘻嘻笑道:“景止,你这匹马挺神骏的,哪里买的?” 景止顺口笑道:“怎么比得上镇国公府上的马?”他见一个摊前卖扇子,顺手拿起一把精致的竹骨扇瞧了瞧,我急忙掏银子递给摊主,笑道:“我买给这位公子。” 景止倒是微微一怔,转着扇子道:“嘉鱼这么殷勤?” 我被他一夸,更加心花怒放,挺了挺胸膛,潇洒地掏出两张银票,笑嘻嘻吩咐道:“老板,把你摊位上的扇子都打包起来,本少爷全都买了!” 那摊主喜从天降,笑得一双绿豆眼眯得没缝儿,连声答应,麻利地开始打包,我笑眯眯地望了望景止,低头在摊前细心挑选,拣了一把绘着山水画的折扇,准备拿回去送给师父。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依稀是“嘉鱼小心”之语,但只说到中途,便戛然而止,化为一声痛楚的闷哼。 接下来的场景我有些恍惚,回过头去,见到景止倒在地上。 我茫然向前望去,半丈外一张娇媚妖艳的脸容,正双肩乱颤,笑得如同中了邪一般,右手执剑,剑光明若秋水,衬托得剑尖上的血珠鲜红异常,触目惊心。 这是谁的血?殷红得令我心悸,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指在她随即横刺而来的长剑上一弹。 师父昔年纵横江湖,成为传说,所教的武功不俗,的确不俗,我这般心慌意乱地随手一弹,也能将她瞬间震飞数尺。 那张脸容的主人赫然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纪凌烟,咬着雪白的牙齿,全身花枝乱颤:“洛郎,洛郎!我这么相信你,你却杀了我所有的亲朋手下,好毒辣无情的手段啊!我也要杀了你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心上人,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 长剑一晃,又向我猛地刺了过来。 我胸腔里一颗心突突乱跳,几乎要蹦了出来,猛然见到剑尖已刺到我的眼前,一咬牙,狠狠地握住了剑锋,手心仿佛感觉不到什么痛,心底倒是一阵阵的撕心裂肺波涛汹涌般直冲上来。 我的血沾上了剑尖上本来的鲜血,混在一处,再也分不出彼此,就像我从前曾期盼的那样,就像我此刻拼命想认为这是一场梦一样。 长剑凝在半途,纪凌烟拼尽全力,却再也进不得半寸,我真气运转,将剑尖硬生生扭断,铮的一响,不偏不倚地弹入纪凌烟的心口。 路边人尖叫声中,四散乱逃,镇国公世子当街杀人,无论在哪个朝代都算得上街头巷尾的大新闻,算得上大街上一两个月的好谈资。 京城的府尹张大人可巧正在旁边的酒楼请客,闻讯惊得双眼滚圆,连滚带爬赶来的时候,正撞见我不知所措地搂着已没了呼吸的景止,喃喃低语:“你等一等我,黄泉路上,咱们一块儿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明天结局啦~ 第47章 庭前的兰花开了落,谢了又开,又是一年的好辰光。 斯幽终于顺顺利利地娶了平越公主,新任驸马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接连办了几件大政绩,赢得皇帝的高度赞美。 半年后,恭海王妃暴病去世,王爷悲痛欲绝,追随王妃而去,斯幽遂袭了王位,风头一时无两。 一日他想是终于在众多的朝务中挣扎出来得了闲,来我家做客,叹道:“这事说来怪我,那日我对纪凌烟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她告诉我轻尘楼的具体方位、楼中实力、诸人所在,朝廷才在一日之间剿灭了轻尘楼,没想到被她逃了,对我记恨在心,才做出伤害你和景止的举动来。” 我道:“好说,好说,一报还一报,我之前也欠了你的情,说来咱们还是两清。” 斯幽眉间的愁抑便加深了一些,低声道:“嘉鱼,你记恨我连累了景止,处处都想着和我两清,咱们之间,一定要客套到如此地步么?” 我更客气地道:“倒不是客套,本来一开始就没怎么熟,我从前荒唐,见了谁都称兄道弟的,如今你是身份尊贵的恭海王、驸马爷,我够不上格称你为兄弟。” 他脸上神色变幻,明暗不定,眼底闪过一丝隐隐约约的戾气,但随即就化为了愧疚凄凉,长长叹了口气,拱手辞去。 屏风后转出一身鱼白纱袍的莫沉音,负手含笑:“恭海王爷对徐公子青眼有加,为了你,明明发现了在下的踪迹,却连在下都放过了。” 我老脸一红,摇头道:“莫公子别开玩笑,对了,我向你求的灵芝,不知道莫公子可带了来没有?” 莫沉音笑吟吟地从衣袖里取出几支饱满深紫的灵芝来:“你只管用,多的还有。” 送他出门,晚风袭人,月色沉沉,数点星子在天际畔闪烁着微明的光,莫公子一袭白影在夜色里一闪而没,园中烛火摇曳,极为寂静,只有草虫在轻风之中不知疲倦地呢喃着歌谣。 我老爹年纪大了,审美越发脱俗,近日将家里的园子修整得分外有情致。 我随手摘了一朵兰花,飞檐走壁来到叶府,挂在景止的衣襟上,笑道:“这花配你,正相宜。” 那一日景止扑在我背上替我挡了一剑,纪凌烟下手忒狠,一剑从他的后背直捅到前胸,鲜血淋漓,让他瞬间闭了气。 我以为眼前这个人没了,本少爷说过的话绝不反悔,答应了要和他同生共死,毫不含糊地就捅了自己一剑。 下的死手,痛得我龇牙咧嘴,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纤纤玉手在我脸上轻轻一拍:“好啦好啦,别装死啦!” 我迷茫地睁开眼:“咦,如今世道变了,黄泉路上的牛头马面长这么好看了?” 眼前人啐了一口:“傻小子胡说什么呢?” 我揉了揉双眼,看得清楚了些,讶然道:“师娘?您也死了?这……这过了多少年了?” 师娘在我脑袋上顺手一敲,紧蹙柳眉,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维儿被捅一剑也就罢了,又不是救不回来,你这小子稀里糊涂的还自己捅自己,害得沈郎为了救你们,消耗太多真气……” 我听得心底一寒,顾不得伤口还火辣辣的生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颤声道:“师娘,我师父他……他难道……” 师娘轻哼了一声:“你害得沈郎连着三日三夜没入睡,如今可知道错了?” 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这才归了位,抹了一把额头上涔涔的冷汗,哭丧着脸:“我说师娘,您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吓得徒儿我这一身冷汗。” 据师娘说,当时师父闻讯赶到,见我和景止肩并肩倒在血泊里,遂消耗数年真气,强行将我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拜了这个师父,本少爷不知是哪一世修下的大运,救了我们的命不说,又亲自入宫和皇帝密谈了一次,他俩商谈的内容是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本少爷暗救江湖中人这事儿就算安安稳稳地揭过去了。 景止没过两日也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虚弱,我顾不得叶相在旁,连声问他伤口疼得可厉害?景止微微一笑:“还好,不碍事的。” 因着景止这回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叶相想起他是自己从小爱如性命的独子,连带着对本少爷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虽然仍忍不住对我翻白眼,但这白眼已翻出了几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维有嘉鱼 作者:梨花煮粥 分亲切之意。 他捧了灵芝熬成的药汤亲自喂景止喝,得空望我一眼,便叹一口气:“我是管不了了,一切只由得你们胡闹罢。” 皇帝明眼人装瞎子的本事天下第一,宫廷宴会的时候,笑得若无其事,道:“维儿,秋试在即,你可要好好表现。” 景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笑道:“不敢有负皇上的信任。” 老爹下了令,要我好歹考中个进士,提前买了大批纸墨笔砚,督促着我夜夜读书用功,活生生把本少爷熬瘦了一圈。 我对自己肚子里的墨水有数,奈何老爹严令,不敢多话,只得临时抱佛脚,揭榜那日不出所料的“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成功把老爹气得一个倒仰,连叹家门不幸,我倒是一脸的洋洋得意:“爹你怕什么,你这个镇国公的爵位,儿子不是能袭么?” 景止的名字不出所料地高踞第一,和本少爷的名号一首一尾,倒是遥遥相望。 如今景止成了新科状元,又是相府公子的好出身,满京城里的公侯千金上赶着要嫁,车马流水似的在叶府来了去,去了来,看得本少爷脸色不由自主地泛青。 一年一度的春游踏青时,一群世家王孙、高门小姐围着景止,恭维话说得鼎沸,眼风也飞得热闹。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岳世轩恬不知耻地跟在景止身旁,一双眼只管望着他,笑得满脸都在开花。本少爷解下腰间的裂涛剑,递到谷怀钰的桌上:“劳烦老谷替我收着。” 他正陪了越樱樱看花,闻言诧异地一挑眉:“这是做啥?” 我冷着脸不作声,你可知本少爷胸中腾腾,杀气正盛。 一时满席尽欢,曲终人散,景止立在一株迎春花畔,碧衫飘舞,人花相映成画,一瞬之间,仿佛回到当年与他的初见:“嘉鱼,你瞧这株迎春花开得甚美。” 我将他一缕乌黑的碎发拂到耳后:“花是为了迎春而开,我是为了景止而来。” 山花烂漫,开得恣肆,我和景止,到底不能辜负这样的好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其实并不偏好耽美,只是想写一个自幼相识,彼此倾慕的故事,于是有了这本《维有嘉鱼》。 我写的每一个故事,都很注重“情”和“痴”,对人应有的情义、为人处世的洒脱也很看重,很难开玛丽苏金手指。除此之外,便是对古典文化的呈现,希望读者亲们喜欢哟。 顺便打个广告,新文《明月西楼孰挹雪》开始更新啦,请多多支持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