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 selected>亦已歌——今兮小煜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亦已歌》作者:今兮小煜 文案 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足够让你拼尽全力去爱? 明知前路不可为,也毅然决然要把彼此交付? 这是向安和曲离的十年,最甜也最傻,最痛苦也最快乐的十年。 他最爱他的那十年。 嗨。 哈? 能够相遇,想必已经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事了。 暖黏九能攻X温吞人妻受 PS: 1V1(不是全程) 主受 (已完结可食用) 骨灰级懒癌患者的恋爱之路 暖甜,苦虐,天命,双向暗恋 emmmm坦白讲,有又汤。 一言蔽之: 相爱相伤再相爱,爱得不够拿脚踹! 若要长久不要作,你作得不对还要回锅~~[wink。~]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安;曲离 ┃ 配角:顾筱然;小刘;谢文俊;书记 ┃ 其它:懒癌晚期,慢热爱情 ☆、2018年汉平 已经是凌晨两点。 整座城市大片进入沉睡,滨江路繁华区却依然灯红酒绿,夹杂着走调的歌声和喧闹的舞曲,七月大雨滂沱冲刷,外街不时有车飞速穿过,在霓虹雨中显出扭曲的失衡。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城市。 很多年前向安这样说。那时他站在河宁还没有扩建的西城南路,那时他才二十一岁,却不像个青春飞扬的小伙,浑身透着异样的老成。 医院手术室外走廊灯光明亮,曲离沉着眼,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往脚下一扔,连踩灭的心情都没有。 夜里医院格外静,除了偶尔路过两个值班医生,或是向安这样的紧急情况突然喧闹一阵,几乎没什么人声。 助理远远守在拐角处不敢靠近,大气也不敢出。 江晓筝赶来时披着大衣,头发淋得透湿,额头满是水,不知道是汗还是雨。 她看了眼曲离脚下一堆烟头,抿了抿唇,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 你看过闪星那篇报道了?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他!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他,说出那些字眼来,不觉得恶心吗! 曲离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看她一眼:你也说了是娱乐报道嘛,不要太在意。 末了又道,向安进去有一会儿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你从片场赶过来的吧?都淋湿了,赶快让助理吹吹,别待会儿他醒过来,你又病了。 跟在江晓筝身后的小助理也是一身雨,瑟缩地拉拉她袖子:是啊,筝姐。 江晓筝退了两步,控制不住,忽然蹲下身捂着脸哭出来:曲哥哥,你说他还能醒得过来吗? 曲离眼中有光亮颤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说:当然。 快凌晨时,向安发了一条长微博,大致是说,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与喜欢,不后悔当初选择了写作这条路,要完成的事业已经完成,要实现的理想已经实现,谢谢大家一路陪伴。 读起来像遗言,也的的确确是遗言,曲离发现不对劲赶到向安公寓的时候,他已经服了安眠药开了煤气躺下有一会儿。 向安公寓别的没什么特别,安保防盗倒是做得很不错,等曲离千辛万苦把他救出来再着急忙慌送到医院坐到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 江晓筝被助理带去休息室,周围又没什么声音了,安静得让人发梗,曲离掏出烟盒,发现只剩一支烟,拉出来点燃,烦躁地把空盒丢一边。 闻风而来的娱乐记者被挡在医院门口,下着这么大的雨,也真是尽职尽责。 闪星娱乐那篇报道他当然看到了。 他抱着向安狂奔出公寓电梯口的时候,闪星的狗仔已经一脸兴奋地候在那里,甚至还帮他搭了把手开单元门。 其实无非说的就是那么几回事。 什么向安写小说出了名,被人捧成家啦,忘记自己姓啥尾巴翘上天啦,目中无人不说,私生活还不检点啦,跟圈里长得好看的十二三线乱搞啦。 总之娱乐娱乐,图的就是个劲爆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细细数来,都是向安的助眠小帮手。 这些曲离曾经无聊翻网页的时候,都不屑地随意浏览过,哪里放在心上。 不同是这次,出稿那小编辑用了两个字生前。 谁告诉他们向安已经死了! 不就是闲着没事吞了点安眠药喝几口煤气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向安就是魂已经到阎王殿了,他曲离也能勾回来! 他抬起手,狠狠揉了把脸。 向安那条微博里细致地安排了后事,连生后财产捐多少留多少给父母,连那本写完还没出,被些娱记怀疑通过这次自杀搞噱头冲销量的小说什么时候发售,都详详细细周周到到。可是,他没有提到曲离的名字。 像他生命里三十二年,曲离一阵烟都不算。 向安说,相识一场,大家好聚好散,不要思念,再见了世界。 再见了世界。曲离揪着心想,他怎么说话随时都这种温吞寡淡的调调,十年前这样,十年后都长大了也是这么个鬼样子。 【无关剧场之一:(医院、病床)】 向安(幽幽醒来):水 曲离(凑近):什么? 向安(虚弱):给我口水喝 曲离:哦。 不解为什么非要口水,但仍然迅速捧起向安头,嘴对嘴吐了几口。 向安:(昏死过去) ☆、2006年河宁 十二年前,桂花湿雨,大好十月。 刚过二十的向安乘三路公交,穿越大半个河宁抵达城北火车站,下车走得有些急,跟一个拉行李箱的杏黄衫姑娘对肩相撞,向安忙不迭地说抱歉,一抬头看见是同班的顾筱然。 顾筱然半抬睫毛,瞟了他一眼,傲气十足地答句没事,走了。 向安推了推眼镜想,大家好歹是同班同学,顾筱然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偶尔寝室夜里熄灯讨论班上女生,说的都是顾筱然漂亮温柔又有能力,热心待人好,可没一次见她给过自己好脸色。 照理说没什么地方惹过她啊,难道两个人气场不同,天生不对盘? 甩甩脑袋,向安没再多想,只大步向站出口跑去。 等得都快成腌茄子的曲离打着伞无聊跨在行李箱上,一抬眼看到出站口向安急急跑来的身影,立刻站起来开心招手。 向安在他面前停下,喘了几口气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曲离开心说:我到这边来和你一起上学啊!又急忙把伞往他身上斜,跑那么快干嘛,还不打伞。 喜滋滋地。 向安喘够了停下来,不在意答:懒得打,走吧。 说着伸手把曲离扒拉开,去拖行李箱,对了,你晚上旅馆订好了吗? 婆婆妈妈,念念叨叨着, 把东西先放过去,别到时候找不着住处还来跟我挤,我们宿舍床可窄,不够你睡的。 不会不会,我有住处。我妈前几天在商院那边租好房子了,这会儿直接过去就好。曲离抢过行李箱杆,我来我来。 租房子?向安推推眼镜,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丝惊讶,你不是逃课过来玩几天吗,怎么还租房子? 曲离咧嘴一笑:谁跟你说我逃课了?我爸不准我学画画,这不反抗了一年无效,终于缴械投降了嘛。从今天起,我就要在河宁国际商贸学院安家落户了! 说得意气风发,洋洋得意。 向安愣在当场,脸上情形风云变幻,好比生吞了只鸡蛋,说不出话来。 曲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摆出握手姿势:以后大家就同在一个城里上学了,请多指教,向安学长。 曲离和向安是高中同学,高三下学期前后桌的关系。 虽说是前后桌,一直到快高考他们也没怎么说过话。向安是那种典型的懒人,懒得出门懒得说话懒得交朋友,酱油瓶倒了都懒得扶。 班上唯一聊得来的是个女生,赵玥言,完全因为对方个性开朗,时不时凑在他桌子边问几道化学题这才有了联系。 等到后来大学,高中同学里除了赵玥言,也就只曲离还给他打电话。 向安也不知道怎么后来就跟曲离勾搭上了。 最初曲同学在班上的形象都是生人勿近我很有钱我成绩很好我很拽的高姿态,挑个靠窗的位置端正接受风雨暖阳洗礼,包揽了每次考试的班级第一,让被远远甩在十名之后的向安为之汗颜。 后来曲离跟班上其他男生渐渐熟络,对向安仍然是爱搭不理。原本向安也没怎么在意,就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 他写了封软语温存的情书给高二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学妹,小学妹让他下晚自习在食堂侧门的小空地等,他收拾妥帖喜笑颜开过去,被打着电筒等在那里的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第二天全校通报批评。 课间喇叭里批评刚播完,向安扑在同桌怀里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赵玥言忙着递纸巾,曲离起身上厕所,从一堆语重心长安慰的姨母心间挤过时,冷淡地说了句:不就是被个丫头片子耍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此熟络。 熟络以后,向安才发现曲离这人里里外外完全都是装的,什么高冷什么生人勿近?根本同他这就不沾边好么。 他其实是属于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的型,捧着一张黑黑分明的脸傻笑时,就跟某部电影里员外家傻儿子一个样。 曲离刚上高中时长得黑,黑得锃亮锃亮的,有个绰号叫黑大头。 倒也不是因为他头大,他其实周身匀称,哪怕黑也黑得很帅气。是因为那时候他赶流行烫了个泡面头,又怕班主任罚非说自己是天生自然卷,结果硬生生顶了三年鸡窝上课。 再加上他每次考第一,同学们大概以为是他脑子肥装得多,就总叫他大头。 开始他装高冷,叫的人少,后来快毕业了大家都撒欢,这个绰号就受到了全班追捧。 不过大学去物华天宝的江南地区滋养了一年,这回看倒是白净了许多,又换了个潇潇洒洒的帅气碎发,变化着实颇大,毕业之后向安和他只在电话里联系,没见过面,刚才乍一眼看,还差点没认出来。 高中的时候向安人缘并不好,上了大学又天远地远懒得联系,他一直以为最多也就跟赵玥言通几个电话发发节假日祝福短信,谁知道曲离以前坐他后面不温不火不声不响,毕业后倒是联系得勤,电话短信什么,比家里来的都多。 说到底向安真是很费解。当初填志愿曲离打了鸡血非要去江南那边某个艺术院校,还撺掇了他把第一志愿填在同个城市说好互相照顾,虽然最后他分数差些没去成,但按曲离那个水平再有那个架势,怎么可能妥协换校? 依曲离自己的话说艺术就是他的命啊! 一个人命都没了,还有个什么蹦跶劲? 坐在出租车上,向安看一眼心情大好的曲离,咳咳:河宁国际商贸,那学校挺好的哈。 不管什么学校,跟国际两个字沾边的光听着就高大上。向安一惯不爱出学校门,但有几回不得已路过河宁商贸,看看人家那校门,虽然跟河宁理工就差了十几分钟公交车程,排面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曲老板非逼着我来嘛,没办法。曲离满不在意地懒靠在座椅上,吹了吹刘海碎发。 他叫老爸曲老板,倒不是存心显摆,完全是在家里叫顺了口。他们家前些年在锦城开了个进出口贸易公司,做得风生水起,他爸一天应酬决策,可不就是曲老板嘛。 曲离见向安不说话了,兴致一转,换个话题,嘿,好久不见你换眼镜了呐?以前那个大圆框真的是丑爆了,现在这个方的,虽然也大,好歹看着斯文没那么迂腐绉气。 向安静静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保持微笑: 是啊,好久不见你也变了好多,以前就没见你这么多废话。 曲离噎了一口气,扭过头去看街景,小声嘟囔:一句亏也不吃,忒不地道。 出租车轻快地驶过跨江大桥,江两岸绿草垂柳,秋蓬凋花,江风彻袖,十分动人。 河宁这座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半老城一半新区,唯一称得上念叨的就是沿岸江景,尤其到了晚上,蓬草柳色间稀稀疏疏照出柔和绿光,岸上歌厅酒吧彩灯循江排开,霓虹斑斓好不惑人。 向安想,虽然他放弃了画画,但人生嘛,总要丢掉一些东西才能走得更长远。他选择学商,来了这个城市,也不错。 ☆、2006河宁 安顿好之后,曲离跟向安吃了一起在这座城里的第一顿饭。 河宁口味是辣中偏偏带着甜,曲离跟向安刚来时候一样不习惯,满脸嫌弃,可还是憋着硬撑了一大碗,向安就说他是嘴上嫌弃,胃比哪哪儿都诚实。 曲离哼哼两声,没说什么。 等到菜吃得差不多,曲离硬要的两瓶啤酒也喝得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九点。 十月份的九点基本夜灯已上,向安想着曲离好歹第一次来,看在曾经同学的情分上又把他送回家。一进门,跟曲离合租的小伙正在客厅看电视,见他们回来,笑着打招呼。 向安本来不善交际,硬着头皮寒暄问候了一阵,起身准备回校,曲离搓了搓大腿站起来,客套说: 要不别回去了,外面天都黑了,万一没车怎么办?反反正我床大,就让你一半呗? 向安嗤声:得了吧,这里到理工才多远。 曲离没接上话,只好把他送到门口,忽然又想起:听我妈说河宁治安不怎么样,那你自己小心点? 向安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下楼往外走。一面风冷缩着脖子,一面腹诽曲离他妈养个儿子真是太娇惯。 曲离比他小三个月,差不多也该二十了,要是不折腾转个什么校,也是上大二的人,居然租个房子还得当妈的来打点得齐齐整整,担心他一个人住没人照顾,甚至周到地自掏腰包招了个室友?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最苦天下慈母心呐,曲离居然还抱怨老妈管得太宽,实在身在福中不知福,让人鄙视! 进校门时,向安一晃眼,觉得前面那个女生背影很是眼熟,绿大衣下黑纱裙露个裙边,一双粗高跟很是气质。等她侧抬头同身边高高瘦瘦的男生讲话,才认出来那是顾筱然。 旁边小伙他不认识,看他们亲密的样子,想想应该是她的新欢。 顾筱然换男友不算快,但大一到大二,连上他们寝室的崔书记,这也是第四个了。 没办法,理工院校嘛,男女分配本来就不均。 有的人可能体会不到,向安他们数信系也还稍微好点,但隔壁物理化工,下课的时候一片一片望过去真是惨不忍睹! 听寝室小刘说他高中同学班上,全班五十八人,女生才三个!谈个恋爱跟高考过独木桥有得一拼!可想而知世道多么惨淡绝望。 而像顾筱然这样清澈泠然漂亮的姑娘,就是绝望世界中的一线希望,好比化雨的春风,好比融雪的山涧 咳,反正就是有大把大把青年小伙巴巴望着,偏偏求不得得不到的款,换个男朋友稍微勤点,都该说是雨露均沾广施恩德福泽苍生。 到寝室向安还在回想顾筱然的背影,窈窕有致。都说女孩子如水如花,这种比喻搁河宁理工也就只她够得上。 小刘从床上伸出头来,猥琐一笑:向安,常微作业借我一下。 向安不慌不忙地从抽屉里翻出课业本:你也真敢抄,不知道我高考数学七十三么? 话是这么说,仍然不慌不忙递过去,小刘则心有灵犀嘿嘿一笑。 回头一看,崔书记正伏在桌上写伤情小诗,只瞥见两句:岁月不待真心人,白首空留书自焚。 化用古诗来的,原句好像是岁月不待晚归人,一曲斜阳一曲坟。 向安拍了拍身边谢文俊,示意:书记怎么回事? 谢文俊撇撇嘴,用大家都能听到的虚音说了三个字:顾筱然。 崔书记一个眼刀甩过来,还不忘捂住小诗,谢文俊嘁了一声,自己赶作业去了,小刘在铺上没捱眼刀,不晓得情况,吧啦吧啦说个透:这你就不知道咯,顾筱然和校权益部部长谈恋爱,他心里不好过啦。 向安想说正巧,我刚碰见他们了,小刘的话却没断:哎呀,要我说你们早分了也好,她那种聪明女生哪是你一个小小班里团支书想得来的?没看人跟你分了一周就同上届系学习部副部好上了吗?我认识一个师兄告诉我呀,别把大学想得那么纯洁,什么权钱交易权色交易都是存在滴。 崔书记黯然神伤:人生自是有情痴,你懂个屁。 反而是向安显得很愕然:我们学校这点破地儿居然还有值得出卖色相的权利? 呃。小刘奋笔抄作业的手一滞,当然不是学生之间嘛。 进入大二,日子显得特别紧。 大一生活好歹能在上课吃饭床上躺尸之间平衡,向安是个对游戏没有特殊情怀的异类,每每寝室其他三人杀伐奋战,他就一个人抱本小说缩在床角。一般等到中午谢文俊觉察到饥饿出去觅食,就有三只手把钱颤抖着举出来求带一份。 可是上了大二,课几乎排得全天满,这样生活就只在上课吃饭赶作业之间倾斜,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躺尸,向安不会情愿跋涉到远方商院去慰问一把曲离。 对于向安来说,超过十分钟的路程都叫远方。商院步行半小时,太远了! 于是三周之后,曲离的电话幽幽闪进手机:向安!大家好歹同学一场啊喂!高考的革命友谊余温未凉,你不会就把我一个人扔这里生死不管吧? 向安额角突突跳了几下,不得已绕上围巾赶上公交。唉,好歹革命一场,虽然失败告终,战友还是忘不得忘不得。 当然这只是一个官方可外宣的说法,当时实际对话是这样的: 向安!你再不过来看我一眼,我可就曝尸河宁寒冷的冬风了! 我早午饭没进,晚餐没个着落,你忍心见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饿死?? 你家楼下那么多饭馆是摆设吗? 独在异乡为异客,外面吃伤心! 那就自己做。 油盐酱醋全不会,自己做伤胃 一阵沉默之后 曲离诱劝:听赵玥言说你做饭特好吃,让我见识见识呗? 所以说人生呐,就是一物降一物。 向安是个连酱油瓶都不扶的懒人,但这不影响他有一手可夸的好厨艺。 初中时在乡下,他爸每天沉溺打麻将,农忙爷爷奶奶出活种地,放学回家没饭吃,他下面还有个妹妹巴巴张着嘴,没办法,炒菜做饭的技术就这么利索地练了出来。 现在遇上曲离,嘿,就是这么赶巧! 【无关剧场之二:(厨房、灶台)】 向安咔咔切菜,曲离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不禁心痒(趁空抢过菜刀) 向安(嘲笑):哟,你还会切菜? 曲离(傲娇横刀):菜刀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哥给你露一手。 嚓嚓嚓黄瓜片切稀碎 ☆、2006河宁 到了曲离家才知道,原来他别说生火做饭,根本连米也没有,厨房就剩室友一把小面两个鸡蛋三支葱。 曲离抓了抓头发,嗫嚅说:要不,就下面吧? 向安着实懒得下楼买,叹口气唰地开了火。条件如此简陋,他的高水平实在不好发挥啊! 曲离半躺在沙发上,两只脚趿拉拖鞋晃来晃去,手里状似无聊地翻了翻向安手机,划拉到QQ分组大学栏目,看了一眼颇为惊讶:哇,你还有叫计科的同学?计姓很少见吧? 再看下去,还有生科、美术、外语一、外语二 向安手里麻溜地炒鸡蛋,一碗水倒下去哗一声响,然后不紧不慢说:懒得记名字,不常联系的同学都直接用系院改的备注。 曲离赶忙翻了下自己,还好,帅气无比的名字安分躺在高中栏曲离。然而还是撇了撇嘴,向安对他还真是规规矩矩啊。 再往下翻,朋友栏只显示了一个名字,是赵玥言。 不知怎么的,曲离心里很不是滋味,转头看向安握把面等水开的身影,没多想就把自己的名字单独立了行,标注:言听计从俯首相待之主人是也。 摇头晃脑默默念了一遍之后,一脸奸计得逞忍也忍不住的偷笑。 哗哗哗!他怎么就能这么有才呢? 自然,现在的曲离想不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当向安反复平静心绪,将手指点在这一栏分组的删除键上,决定和过去告别时,心像被刀尖割过,是怎样一种难过的颤栗。 这是曲离第一次吃向安煮的面,满满一大碗腾腾冒着热气,葱花压煎蛋,光看着就很有食欲,他试着来了一口,事实证明赵玥言果然没有信口雌黄。 高考前有次赵玥言家里没人,正好是周末,硬拉着向安去她家当了回免费劳工,回来在曲离跟前直吹捧到毕业,搞得他一度很期待。 热气扰扰,曲离装作不经意问:诶,你那围巾是赵玥言送的吧? 向安有个很幼稚的习惯,吃面得把面在筷子上绕成一卷,再往嘴里送。 卷了一团,不在意答:我生日她寄来的。 我知道。曲离没好气说,你不是让都送书吗?我可找了好久找到那套《宋末群侠轶事》的。 我没说谢谢吗?向安没抬头,专心又绕一个团。 曲离说:嘿!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人家赵玥言现在有男朋友了,再收人围巾不大好吧? 从向安的视角看来,高考前他和曲离能短时间交往入深,甚至达到一起商量志愿的地步,其实大部分功劳在赵玥言。 那时候曲离一奚落他,赵玥言就帮他反击,他们三个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和谐融洽、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后来商量志愿,也是三人凑一起来的。 向安揣测曲离是喜欢赵玥言才迫不得已跟他走近,毕竟追女孩子的必备要诀是搞定她身边的闺蜜嘛。大学开学前他去火车站为他俩送行,曲离同赵玥言站在一起眉开眼笑跟个傻子似的。 不过前不久赵玥言说她谈恋爱了,还发了合照过来,是跟一个戴黑圆框眼镜挺文气的师兄。 向安想,一定是因为曲离求而不得伤心欲绝,才这么马不停蹄想换个学校换座城市,现在提围巾肯定也是睹物想起了其人。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乱吃飞醋。 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慰: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缘分强求不得,她现在有了男友也是好事,你也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把目光放到这边来。 哈?曲离一头雾水。 向安潇洒放下筷子:没什么,你洗碗。 收拾好一顿,曲离满足地躺在床上,长手长脚的大男孩模样。 向安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正遇上合租小伙回房,搭着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对方只回了个嗯,扭开房门进去了。 跟第一次见面的热情简直是天壤之别。 向安踢了踢曲离,细声问:是不是我在这里留宿他不高兴啊? 曲离翻了个身,并不在意:怎么会?你又没跟他睡一床。 向安没吭声,仔细想想他们确实统共就见过两次面,哪里来得及做什么让人讨厌的事?这样想通,曲离提出帮他吹头发也就没有拒绝。 平时看起来毛毛躁躁,吹头发曲离倒是细致得好,一双手在暖风里面显得触感轻柔,向安闭上眼睛十分享受。 原本他没想要留宿的,收拾了厨房绕上围巾就要回校,可瘫在沙发上的曲离突然伸出只手牵住他衣角,懒声说:外面天都黑成什么样了,别回了呗。两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向安嗤声:才八点能黑成什么样?我回去明天还得赶作业。 曲离换了个手牵衣角,支起半边身子抬头撒娇式地仰望他:做什么作业啊,我第一次来河宁,明天陪我出门逛逛吧?别哪天我在城里迷路让人拐了都不知道。 所以就这么留下了。 嘿。其实想想,也不是多大的事嘛。 况且这一夜,除了曲离睡姿奔放生生压在向安身上,导致他早上起床腰酸背痛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十分普通,就跟他一个人睡,多盖了几床被子一样普通。嗯! 第二天早上天气难得晴朗,雾散后阳光照得人脸暖洋洋的,曲离套了件休闲卫衣,抓了两把头发就跟向安出了门。 曲离摸透了向安脾性。他敢打赌向安大学这一年半,实际出门次数一双手都能掰清,自己不认路又怎么可能带他潇洒带他飞?没办法,最后两人一合计,只能打车去了算得上是个景点的圣安寺。 十一月份树木花草该凋的都已经凋得差不多,圣安寺山道两边梧桐小叶榕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就是丛丛号称不凋的松柏也显出暗沉的苍灰色。 说是景点,但其实没什么游客,特别他们去的这天不算节日又没什么特殊活动,哪怕诚心香客也只稀稀拉拉寥寥几个。 向安他们并不信佛,选择这里唯一的原因:寺庙标志性建筑回安塔端在山顶,是居家旅行,强身健体的绝佳之选。 爬上山顶一派清新。向安瘫在长椅上喘气,翻着白眼听曲离在那里无耻地嘲笑他体弱以及叽叽歪歪一大堆废话。 好在没叨多久曲离就转移了注意力,往一边挂了满树红绸丝带的老树蹭去。那老树壑纹斑驳饱经沧桑,枝桠上结的红丝带有新有旧,上面或多或少都写了字。 曲离探手拉过一条带子,看了好一会儿回来,兴致勃勃同向安讲他高考前被他妈拽去广灵寺祈愿,也写过一条顺心带。 向安还没缓过气来,不咸不淡地配合问:哦,那你许了什么愿? 曲离伸个懒腰也靠上长椅:说了就不灵了。向安没继续追问,过了会儿他自己却又添一句,不过也确实没灵,所以说神啊鬼啊都信不得,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对吧? 向安懒得抬眼,敷衍说:对。 原本向安是想歇够了就走,没打算进塔楼的。那塔十层楼高,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可曲离偏偏说塔上有个求签的特别灵,非要上去试试看。 向安特别惊异,他来河宁一年多了都不知道回安塔上有个求签的!曲离才来几天居然了解得比他还透彻?! 最重要的是,既然曲离连这些小弯小道都摸透了,还抓他来陪游不是撑的吗! 可曲离没等他多想,拖着他嘿哧嘿哧爬到九层,直冲求签的幡子摊。向安还没缓过来,任他拽着手自己在后面撑腿喘。曲离规规矩矩作了揖,就向守层的僧侣开门见山道:师父,我们求姻缘。 上了年纪的老僧人看了看眼前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小青年,又看了看他身后喘得起劲一看就是体虚的小青年,脸上顿时各种情绪变化,半晌平复下来: 咳咳,年轻人,平日里还是多些注意,不要太过放纵 向安意识到不对,白曲离一眼,迅速抽回手赔笑说:不好意思啊师父,是他自己求姻缘,我求事业,我求事业。 曲离讪讪摸摸鼻子,没说什么。 求签时向安晃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柔红大衣,从十层下来正好路过镂花窗。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河宁果然太小,出来逛个寺庙都能遇上顾筱然,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呐? 打开签纸,向安求的事业,上面只有八个字:高山险阻,纵览博宽。曲离凑过来瞧了一眼,嗤声:什么高山险阻?哪来的高山险阻?嘁,我看一点都不准。 向安说:没有啊,高山险阻,很准嘛。你的呢? 不知道曲离那纸上到底写了个什么花,扭扭捏捏一直不肯拿出来,磨到下了塔楼,才不情不愿负气地一把摊开:喏。 签纸上字多了几个:船拍水响船遇石,筝挂荆棘速断之。 看曲离耷怂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向安瞬间想到赵玥言,就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劝慰:筝挂荆棘速断之,感情嘛,不是一方能决定的,求不来的事早早放弃,对你对她都好。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3)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曲离哼了一声,意料之中没有理他。 缘分缘分,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缘分?曲离把签纸揉成一团,愤愤地扔进回收桶,几步赶上向安勾肩搭背走开。 向安避几下没有避开,就随他去了。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从前上高中曲离就说他温吞,不管别人怎么招惹他摆弄他都不生气,高兴的时候抬个嘴角笑笑,不高兴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哪怕不喜欢也会接受,从来不抱怨,没有情绪过激的时候。 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倒像包棉花,一拳打过去没什么触感,收了拳它又慢慢悠悠弹回来。 其实曲离不明白,向安就是懒。 生气总会气消,争吵还要道歉,多麻烦? 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反正也没有触及底线,实在懒得跟人计较。 不过说到底线,也确实从来没人触到过。每每他觉得承受不了快爆发了,给自己找个借口,底线擦一擦,又能再降一个度。 向安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2006河宁 快出正大门时,向安又遇上顾筱然,她身后跟了个高高瘦瘦的黑大衣男生,果然不是一个人散心。 小情侣嘛,四处转转上个香拜个佛求个姻缘,很正常。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试试那签? 那时候恰巧曲离因为签上箴言十分愤怒,执意要去买个雪糕败败火,向安本想说:大冬天寺庙门口哪来雪糕?你以为菩萨们都跟你一样脑子秀逗吗? 回头沉默了一下,觉得河宁民风他实在不甚了解,兴许门口摆摊的阿姨脑回路就是这么不羁呢? 曲离飞奔着离开之后,顾筱然就出现了。她从路口走过,手揣在大衣兜里,高高傲傲冷冷淡淡的样子。 向安一见她就觉得奇怪,她平时一惯和气,哪怕再不悦也会保持礼貌的假笑,今天怎么一副全世界欠她钱的表情? 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就见她身后的高瘦男生赶上去抓她手,未果,生气地把她掰拽回身。 于是战争一触即发。 准确说,是那男生单方面发怒,顾筱然至始至终都冷淡得犹如冬里白雾,湿凌凌扑面的凉。 凉飕飕地,跟每次看他的眼神一样。 本来小两口吵架外人不该插手,向安也是准备扶扶眼镜择远旁观的,但那男生好死不死推了顾筱然一下。 她本来就瘦,还穿个高跟,一推就踉跄几步。向安忽然想起之前寝室里小刘说的话,没来由地火大,脑子一抽,在男生高扬起的手落到顾筱然脸上之前,挡在她面前抓住。 顾筱然目光闪了一下,脸上仍然像凉水一样没什么温度,没有多了帮手的欣喜,也没有他多管闲事的厌烦。 向安觉得有些挫败。他跟顾筱然的第一次交集也是这样。 那次他俩才刚上大一,向安去中文系图书馆找书,在里区书架拐角捡到个墨绿色钱包,里边就几百块钱跟两张银行卡,别说身份证,连校卡也没有,他费尽了脑子兜兜转转才找到失主顾筱然,把钱包给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可能顾筱然觉得他笨吧? 没有监控没有人证的地方,没有姓名没有联系方式的钱包,何必非要费力还给她呢?呵,说不定那些钱对她根本不算什么,说不定她都已经补办了银行卡,说不定她都忘了丢钱包这回事。 总之,是他一厢情愿自以为做了件好事罢? 面前的男生一把将向安推开,不屑道:你他妈谁啊,有你事吗你就插进来? 跟向安比起来,他真的可以算得上力大无穷。 她是我同学!向安有些佩服自己,这一推自己都站不稳,如此尴尬的境地,他居然没不要脸地找借口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赶紧撤退。 他本来就是皮蛋壳包棉花里子虚,声音还能装个硬,天知道这种武力式见义勇为需要多少心理建设?可见有时候不要脸,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 男生气急了:靠!顾筱然你牛啊,这破地儿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被你迷上道,又攥起拳头照向安脸上挥过来,你他妈是脑子有病吧,护着这个贱人! 向安体子弱又不会打架,眼看着咚大一个拳头照自己脸呼,本能地侧头避。 不过当然,拳头不会真的落实。 只见赶到的曲离在几步开外大喝一声呔!风一般瞬间闪到跟前截住对方的恶爪! 气势汹汹,不可阻挡! 向安看他就像上天突然派来的神将一样,周身闪耀着圣洁光辉,自带伴奏哈利路亚。 神将活动了下手腕从容开口: □□大爷!你他妈跟谁动手呢! 向安曾经听人说女生之间的友情是手拉手上厕所,而男生之间的友情就是肩并肩打架。 可惜他性子温和,从来不惹是非,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仗着曲离扬气一把,心里竟然还有点小兴奋。 可惜对方审度了一下形势,打定自己占不了便宜,只好恨恨丢下一句话:我们走着瞧,顾筱然,你以为你会好过!就骂骂咧咧走了。 而顾筱然终于在身后冷淡开口:呵,你以为我走到今天靠你的么? 那男生没停下,向安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想,明明表面斯斯文文一个小青年,怎么性格就这么暴躁呢?怪不得顾筱然要跟他分手,万一真成了,以后家暴怎么办? 也是瞎操闲心。 见没什么事了,曲离黑着脸叨了向安几句,说不安分待着学什么英雄救美逞什么能之类,叨完从怀里掏出两个冰淇淋,递一个给他:喏。 向安惊讶接过:居然真有卖? 河宁民风果然不是他等凡人能够参透的! 曲离撕开包装纸自然地顺手塞给向安,脸沉着,没见高兴,看来果然需要败火。 向安看着他一脸愤愤地咬冰淇淋,想打个哈哈转移话题,却听顾筱然突然开口:原来是你? 眉眼里攒出惊喜的笑来,漾在冬天阳光下,竟然让向安有春风撩人的感觉。 可惜这三月春风,撩的不是他这个闲人。 因为那句嘿,你才认出我?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已经意识到顾筱然灼灼目光是停在曲离脸上。 原本沉着脸吃冰的曲离慢半拍顿嘴,侧头不解地看她,半晌想起来:哈,是你? 一场戏文里常见的前缘后果相识剧。 三周前曲离来河宁跟顾筱然乘的同一班火车,恰好是对座,今天曲离又好死不死恰恰帮了她忙,有缘千里来相会就是这么个道理。 向安握着冰淇淋推了推眼镜,他想其实缘分啊英雄救美啊还是得看长相,要不是曲离长得这么帅气,顾筱然一定下车就忘了他,哪里管他今天有没有出面帮忙? 嗯,就像对他一样。 大约正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之后的日子犹如高三重现,顾筱然为了接近曲离,也有意无意地和向安融洽了关系,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生硬,有时候甚至都会笑笑,虽然很短暂,但总归是笑。 每每顾筱然冲向安笑,他都会想起曲离大冬天嘴边放支冰淇淋的场景,以及她那春风撩人花开三月的笑容,心里就突突地抽抽。 可能是嫉妒曲离生了张好脸吧? 在此期间,向安又去过一回曲离家,合租小伙的态度没有回好,反而一降再降,索性连招呼也不跟他打。向安始终想不透自己做错了哪点,直到十二月末曲离大包小包出现在他们宿舍楼下。 向安问:怎么了? 曲离答:别提了,跟合租那个吵了一架,来投奔你。 向安默了几秒没说话,然后利索地提拎了他的行李回寝室。 曲离在他床上挤了两夜,本来床就小,两个大小伙睡着已经够呛,偏偏曲离睡姿还极其不羁,不是手臂搭在他胸上,就是小腿压在他大腿上,要不是他睡得沉,一定压制不住把曲离拖起来鞭尸的冲动! 就这么挤了两夜,向安在学校北门上校舍找到空房,把恋恋不舍的曲离赶了出去。 他问过曲离干嘛在理工租房?天远地远的,上个课还得提前起床。曲离笑笑说:我生活不能自理嘛,万一死在商院怎么办?在这边至少有你给我收个尸。 向安白了他一眼,径自去上课,围着曲离给他新买的围巾,灰色大格子。曲离说显得斯文,好看。 他把赵玥言送的那条叠好,收进衣柜。 本来他很喜欢那条,黑白色,又宽又大特别暖和,可是冬月二十二曲离生日,喝了两杯啤酒非拉着他去专卖店买条围巾,说生日就是要普天同庆与民同乐。 向安翻着白眼看他来来回回挑好久拉出一条,得意说:怎么样,比赵玥言那条好吧?我说赵玥言那审美真是烂得,送个黑围巾摆上还印朵大白花,要不要这么骚气 向安围着灰格子想,算了吧,虽然还是大白花的好看,可毕竟曲离还没从情感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就别再让他睹物伤情受刺激了。 【无关剧场之三:(河宁市、红灯区)】 曲离(惊讶):哗,你看那大妈一身貂绒 (神神秘秘凑过来):你猜我想到了哪个成语? 向安(更惊讶):呀,你还能想到成语? 曲离(一本正经):集腋成裘! 向安: ☆、2006河宁 曲离住来理工之后跟向安走动得更是勤,除了学校有活动,放假都是陪着向安宅家或逛图书馆,偶尔拖懒人向去超市走走买些必需品,租的房子里面收拾得齐整,倒也像个家的样子。 他租的是两居室,没有招到室友,房子里一应齐全,向安有时候来做饭,吃饱了不愿意动就直接歇客间,渐渐地小说衣服什么也往这里堆,看起来就像他们俩的家。 毕竟人在理工,跟顾筱然碰面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起初,和她的春风怡人相反,曲离只是客套地打个招呼,并不怎么热情。后来有意无意偶遇的机会越来越多,饭馆吃饭图书馆看小说,甚至连压操场都能恰巧打个照面,话就越说越多,越来越熟络。 直到快期末考的一天,向安在图书馆伏桌猛刷题,曲离在他对面翘二郎腿翻画册,一切仿佛静止一样和谐,突然听见一声清灵如滴泉的声音:你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向安抬头看到曲离替顾筱然拉开座椅,笑了笑:噢,没人。 鸡蛋自此被破了壳,流出滑腻的蛋清和浓浊的蛋黄,淌下锅煎得滋滋作响。 这真不是个好比喻,但那时他脑子里就是这种感觉,煎蛋一样。 有回做梦,向安梦到曲离问他喜欢顾筱然吗,他记得梦里自己是推了推眼镜,说还好吧。然后曲离说,啊,我还挺喜欢她的。 他想,或许曲离能跟顾筱然在一起也说不定?一个长得帅,一个长得漂亮,曲离除了生活自理上有点缺陷,各方面能力其实都挺强,两人走在一起也算般配。 有了新恋情,曲离也就不想着赵玥言了,那他还能把那条印花围巾翻出来戴?嗯,他们在一起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顾筱然会不会搬来跟曲离合住?他见好多情侣大学都一起在校外租房,也许是为了增进感情吧?可也有挺多人住一起反而分了,这就说不太清。 要是顾筱然愿意跟曲离住,那他还常去是不是就不太好啊?衣服和书要不要现在开始往寝室回带呢? 这样纠结来纠结去,日子过得飞快,还没纠结完,期末考已经结束。 曲离那边早早收拾了在家里躺尸,等向安取东西。向安没有把自己的脑补跟曲离交流过,自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考虑,所以别的东西暂时没有收拾,只把要带回家的衣服叠好,压了压正好一个拉箱。 曲离放下手机,趴在床上问他:诶,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向安头也不抬,用抹布擦了擦箱角污迹,答:能有什么打算?我妹明年高考,给她补补化学,过年那几天人多,去镇上帮姑姑家守几天杂货铺,就这样。 就这样?曲离坐起身,趿拉了双鞋走到客厅,靠着沙发嬉皮笑脸说:那多无聊啊,要不去我家待几天吧?张妈炖猪蹄特好吃,还有鲜椒鱼,还有啤酒鸭,不住地使眼色,怎么样? 向安收好抹布打打灰:算了,我爸得过年才能回,家里就我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年纪大,我回去陪陪他们。 曲离想了想:要不我跟你回家?两人一起无聊就不无聊啦。 向安回头见他两只眼睛都闪亮起来,脸上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跟他回家的热情,毫不留情拒绝:不行。我们家床不够你睡。 人生无趣!曲离哀嚎一声,倒沙发里。 过了半天再爬起来从沙发沿冒个脑袋,可怜兮兮说,向安,我没买到回锦城的车票,昨天看最近的动车也是后天有座,要不你留下陪我两天?就两天啦!反正河宁到涪安很好买票,你不用愁的。你要不留下来做饭,我一定会饿死! 向安看他一口气说这么些话,还句意明确条分缕析十分流畅,很是佩服,觉得如果再拒绝,可能会伤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但很会演的感情。只好默默把行李箱再放到墙角。 过了两天送曲离进城北火车站,向安一个人再从城南汽车站回涪安。曲离进站之前给他从商店买了热牛奶,拍着他肩膀说明年见,记得带香肠。 很多年后,向安都想,日子断在这一天就好了。 天上有雾,他围着灰色格子的围巾站在河宁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空气里透着凉,他把拉箱子冻得发红的手捧起来哈一口热气。 日子断在这一天就好了。让世界保持它原来的模样,一切都不是那么覆水难收。 【无关剧场之四:(学校、图书馆)】 曲离(百无聊赖):向安~别看书啦~ 向安: 曲离(戳戳):你少考两分学校会不让你毕业吗? 向安: 曲离(凑近):你少看两段老师会让你挂吗? 向安: 曲离(抽掉书):退一万步说,你就是挂上两科 向安(挑眉):怎么样? 曲离:呃挂了你别回家说啊 ☆、2007锦城 世上有那么多种感情,有偿的无私的,渺小的伟大的,爱情亲情,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向安曾经用他一半清醒的人生来思考,却找不到答案。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4)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人生不像数学题,写下解之后,一步一步得到最后的数值。 何况他连数学题都不擅长。 过年前夕,腊月二十六,爷爷把他叫进里屋。灯光明亮,他在床沿坐下,看爷爷的目光分明和平常一样矍铄,那时候他笑着,以为不过只是平常的爷孙谈心,细细说学校里的趣事,说课业,说别人也说自己。 后来他反复回忆起爷爷靠在床头,摸到他手捏捏的场景。爷爷说:要多吃点饭啊,怎么这么瘦?他反驳:我这还叫瘦,那别人不都成竹竿了? 向安,爷爷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你们小时候,我希望你们争气,希望你们好好学,努力,出息,变成被人敬仰尊重,变成有用的人。可是后来,你爸爸出了那事,颓废那么些年,差点没再 叹了口气,再笑,那时候我就想,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和和乐乐活着就好,人一辈子难得,拼了命争取那些东西,死了一把灰,什么都带不走。 家里不望你回报什么,你也不要憋屈自己,人生是你自己的,活过了,问心无愧,快乐,不后悔,那就够了。 向安,别为难自己。 爷爷说这些的时候,向安垂着头,什么也没答,只有心底下温暖,如热泉一样开活。 第二天向安早起做饭,见奶奶不声不响坐在窗前,走近了问,她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灰暗说:向安,现在这家里,就剩下咱俩了。 那一瞬间。 怎么说呢? 仿佛无尽般漫长,又仿佛电光火石。 一切片段跑马灯一般闪过,世界像惊雷炸开,像火山喷薄,又像死水无澜。 他猛然惊醒那是爷爷最后的嘱咐,是一个长辈弥留之际最后的牵挂! 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扑进里屋,看到已经穿好殓衣规整躺着的人,他才仿佛木偶失线,一下子瘫软在床前。 他活到二十岁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爷爷说那些话的时候点头回答一句好。 一句好而已啊。都没能让他知道。 腊月二十七下午,父亲向子钧从省城赶回涪安,那时爷爷已经入殓,漆黑的棺材躺在堂屋正中。 大过年丧事办了三天,做法道士在院里搭了个棚敲敲打打,夜里灯火黄亮,妹妹向聍守着棺材哭了好几回,向子钧躲在房里喝了三天酒,向安始终沉默,什么话也不说。姑姑把镇上的铺子关门,一家人回来守灵,帮着奶奶迎来送往招待客人。 向安想,自己还真没用,奶奶才是最伤心的人,却依然可以强作镇静,他怎么就做不到? 三十夜里,向安推开向子钧的房门,一堆酒气熏天的乱瓶子中间向子钧抬起熬红的双眼,糟乱的头发和胡茬,不人不鬼的样子就像又回到了初中那次。 向安沉默着走过去,弯腰整理乱倒的酒瓶,向子钧声音沙哑地喊了他一声:儿子。 他身体一颤,眼泪滚出来。 翻年的时辰,屋外甚至能听到别人家电视里激动人心的春晚跨年倒数,到四周有人欢天喜地相互道新年快乐时,向子钧抹了把脸,走出门去。过了会儿,向安在房间听见自家院里传来的鞭炮声。 不论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也还好,这次没人再颓废三年。 头七一过奶奶就被姑姑接去镇上,第二天向子钧也回了省城,高三时间紧张,正月初七向聍回学校补课,家里就剩向安一个人。 他拾掇拾掇了东西,本来准备回学校去,突然接到曲离电话。 电话那头阳光晴好,日暖天清,传来曲离明朗的声音:怎么样,想我了吧? 一瞬失神。 向安在镇车站接到曲离,远远就见他嬉皮笑脸地招手,走近了再被他一把熊抱。向安扒开他,扯出一个勉强的难看笑容:你干嘛啊? 曲离取下自己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笑嘻嘻说:没什么,好几天没见,就想抱抱你。 高中曲离是在涪安市里读的,但他们家其实很早就安在了锦城,他爷爷辈的资产遗留下来,让他爸曲华阳在锦城开了家公司,本来只是打算上手玩玩,却没想到玩出了点名堂,居然还小有名气,他妈叶娴在一家杂志社做主编,忙得几乎没法顾家。 所以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再没回过涪安,这次大老远披风带露地赶回来,是接向安。 曲离家在锦城南区一溜复式别墅中间,花园阔道,喷泉绿荫,充满西式雅致。站在门口向安停顿了一下,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来应门,接过东西口口唤着少爷。 向安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曲离家还遗留着这么玛丽苏的称呼? 在学校时老听曲离提起他妈,直夸她年轻就跟姐姐似的,又是文字工作者,一身的书卷气,一定能跟他很投缘,向安虽然明白他话里免不了有王婆自夸的嫌疑,还是忍不住会好奇。 第一次亲眼见到叶娴是在晚上,就跟梦想照进现实差不多。 曲离家有间极大的书房,好几个书架,落地大窗,向安没什么特别爱好,平时就喜欢看两本书,遇到书架就挪不动步子,翻开书就没法儿丢手。 那时候他靠在窗前看一本没见过的小说,曲离倒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玩游戏,忽然听到有女声温温柔柔闯进耳朵,说:你就是曲离挂在嘴上的那个好哥们儿吧? 抬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皮肤白皙保养得宜的妇人,很有气质,加上曲离之前的渲染造势,向安不自觉就有点局促。 曲离坐起来笑嘻嘻介绍:向安,这是我妈。 向安忙说阿姨好,叶娴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温柔笑道:哦,看的《汴京花夜》?这本是挺好的,女主角漂亮活泼,是你们小伙子喜欢的型。 向安有些无措,他一向不擅长跟人交际,尤其现在,更不知道怎么答话。叶娴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听曲离说你很爱看书? 向安想点头,没能快过曲离撇嘴:爱看着呢,一沾上书跟魔怔似的,谁也不理。 碍着叶娴就在面前,向安不好白眼,曲离嗤一声,叶娴笑笑没说什么,临出房门还跟他道谢说曲离在河宁受他照顾麻烦了,弄得向安很惭愧。 这种感觉奇怪死了,向安就跟小媳妇儿见家长似的莫名拘谨。偏偏曲离一根筋傻乎乎的,还拍拍他肩让他放松点就跟自己家自己妈。 哈?谁妈? 好在曲离父母平时工作忙,基本见不了面,省去大把寒暄客套时间,向安好歹能自在点。 平日里曲离会带向安到处逛逛,锦城旅游业发达,几条古色古香的老街人潮熙攘,小巷美食极受追捧,名胜啊古迹啊来往游客络绎不绝,曲离就把手搭在向安肩上,两个人东隅西里南街北巷串了好多天。 正月十五是元宵,城西阆山文庙有灯会,每年都办得很热闹。本来晚上曲离让收拾收拾穿厚实些出门,向安还以为他们要去看灯会,结果是带着他嘿哧嘿哧上了城西一幢大厦天台。 天台上胡乱拉了些彩灯,放着箱啤酒。 向安正诧异,曲离铺开一块厚实毛毯,坐下说:我爸公司就在这下边,站得高看得远,咱俩今天就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过元宵,哈! 又指了指西边,那就是文庙,你看那儿花里胡哨的灯,现在一定挤死了。 向安看过去,远远地看到雾气迷茫的灯光里有座黑扑扑的山,山脚灯火繁盛拉开好几里,光影绰绰,想象得出气氛热闹。转头再看这边,市区灯光明亮,也有街道店铺张灯结彩,一览无遗。 曲离拿出啤酒,递一瓶给他,再咬开自己的盖喝了一口,龇牙咧嘴说哇,这么凉,又喝了一口。 向安走过去靠他坐下,也开酒喝上一口,却没说什么。 本来依向安的性格,喝酒都是意思意思点到即止,何况是啤酒,根本不可能醉人。 但这回不大一样,花灯彩光,酒酣风冷,边上坐的也不是别人,曲离他还是放心的。这么一来,一口一口往嘴里倒的不是啤酒,简直成了应景的惆怅。 等文庙那边远远地有人放孔明灯,摇摇晃晃模模糊糊,向安就不清醒了,他从来也没喝醉过,不怕出洋相,絮絮叨叨地抓着曲离说话,脸上一管鼻涕两把眼泪都快流成了黄河长江,还不怕死一把扯过曲离的围巾胡乱擦。 曲离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可能觉得有趣,显得出奇耐心,只揽着他的背,轻轻安慰:没事,哭出来就好了。没事,还有我呢。 小时候向安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他从小在省城长大,家庭和满三代同堂让人羡慕。爷爷是知识分子,爱看书,给他们讲故事。他们家里曾经也有个书房,里面全是爷爷收藏的字画书籍。 他曾经也是被含在嘴里捧在怀里长大。 后来初一那年他爸突然生意失败,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还牵连到姑姑也负了债。全家一贫如洗,爷爷拖家带口回到涪安老家,他爸经不起打击,整天沉迷麻将酒精逃避现实,他妈受不了,回省城找到已经很有出息还对她念念不忘的初恋,寄来一张离婚协议和大笔钱。 向安说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但他不怪他妈,毕竟那时候他自己看着向子钧的模样都恨不得人没了了事。 他爸颓废三年,从他初一到高一整整三年。三年里是爷爷主持整个家,一个总是拿笔写字戴眼镜翻古书的老人扛起锄头每天上后山开荒种地,却仍然不忘送他和妹妹继续上学。 向安生命里做的第一个重大决定,是接下他妈寄来的那笔钱。还了债,用剩下的零碎在镇上给姑姑盘了间很小的铺面。 他说他和妹妹长这么大,欠了很多人。他说曲离你知道亲情吗?亲情就是不论你走多远,都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就是不论你欠了多少,他们不望你还。 曲离搂着他不住点头,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向安一直自诩懂事。高一分科,想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嘛,脑子一耿就填了理科。后来高考分数不够,勉强上河宁理工被调配到数信系也从来都是欢欢喜喜的样子。 他回家从来只说好不报忧,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人担心不会让人牵挂,可其实爷爷都看在眼里。 分到理科那年寒假,向安从学校回家,爷爷坐在堂屋里半晌没吭声,下午一个人在镇上麻将馆找到向子钧,当着所有人面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向子钧颓废三年,这是爷爷第一次发了火。他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愣睁睁看着爷爷打过他之后大步跨出门去。 从那天起,家里的魂才重新回来。向子钧跟着镇上相熟的年轻人一起去省城,找了个建筑工地的活,每月开始往家寄钱。 说到这里向安笑了笑:爷爷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巨人,只要有他在,我们就什么也不怕。 曲离用自己的围巾帮他抹了把脸上鼻涕,又听他发泄地喊: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数学,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理科! 他抓着曲离的围巾抬头,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曲离你说得对,我就是很笨啊,怎么不论多努力都学不好。高中我拼了命也拿不到高分,高考数学才七十三,你说我怎么就逃不开呢? 曲离揉着他头发,轻声说:怎么会呢,你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 大一我找了份家教工作,只上了一次课,人家知道我的专业成绩就再没联系我。向安猛灌一口酒,挣扎着从曲离怀里爬起来,自嘲又悲哀:曲离,我没你想得好,我自卑又懦弱,什么也不会一无是处!曲离,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你唔哇! 向安哇哇吐出大口秽物。曲离没料到他会这么激烈,赶紧手忙脚乱四处翻纸巾找水。 等向安平静下来,又靠着水泥台虚弱地继续不停:那时候也是爷爷打电话来,他说向安,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咱家里又不差钱,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他蹲在地上抱住自己,把头埋在怀里哭出声:那就是我爷爷啊,那就是我爷爷啊!曲离看他就像只呜咽悲鸣的小兽,在天台上,在寒风中,在万家灯火氤氲的节日气氛里。 停了停,过去抱住他。 向安,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曲离轻轻吻了一下向安的头发,温柔说:没事,向安,哭出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关剧场之】 小煜(颤抖手指+极度震惊):你曲离你你你你这个禽兽!你居然趁人 向安(捂住眼睛+自我催眠):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曲离(不屑+傲娇):指什么指,这难道不是你想看的? 小煜:诶?对哦!(三秒之后)哇哇哇,小曲!干得漂亮!! ☆、2007锦城 第二天直到中午向安才醒来,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曲离床上,全身骨头散架一样酸疼。曲离正在一边看书,见他醒来往房间外去了一会儿,回来手上端了碗细粥。 向安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迷糊地听到曲离说:我的错我的错,你胃不好我还带你上天台吹冷风喝冷酒,害你吐了半夜。 把他扶好,用个枕头细心撑起他背,又说,先把粥吃了,待会儿吃药。 向安接过碗,闻了闻,憔悴但看得出很感动地问:是你熬的吗? 曲离正在倒水的手一顿,挣扎了好一会儿,老实回答:是我让张妈熬的。 向安咧开发白的嘴,笑了。 歇了两天,满血的向安翻出一沓手稿给曲离看,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学校有个比赛,我要去参加! 曲离愣愣:好啊。 向安推推眼镜:数学,我大概没什么希望了,还是听爷爷的话,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向安要参加的比赛在河宁理工还挺有名气,说是比赛其实也不算,更像是层层选拔之后面向全校做的一次学术演讲,不限领域,不分专业。 曲离趴在床上仔细翻看他的手稿,不时提出建议,向安迷迷糊糊地不住点头,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团着他周身有绒绒的光,让曲离莫名觉得他有了些傻气,忍不住伸出魔爪狠揉一把他的脑袋。 一连两天过去,向安缩在沙发里没挪过窝,仔仔细细地研究自己的参赛大计。 受了两天冷落,曲离想到马上就要开学居然不能跟向安到处去浪增进感情,简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5)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第三天下午,不由分说连哄带骗把向安拖出房门,硬陪着他四处转转。 向安实在很想拒绝,他其实对四处转转四处看看这种老年人的活动完全不感兴趣,只想窝在房里宠辱不惊岁月静好。 可曲离神神秘秘连哄带骗说出门走走会有惊喜哦,他犹豫了一下,人就已经不情不愿被拽出小区。 他们去那地方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湿地公园,连花也没开几朵。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会儿,曲离忽然想起什么,把向安一个人扔椅子上转身就没了影。过会儿回来,手上抬着画架和工具箱,扔了本书给他,嘿嘿笑着:好久没画画了手痒,你在椅子上看小说,我给你画幅水彩怎么样? 向安还没被人画过,有些别扭又有点期待:那,那我要怎么坐才好? 曲离架好架整好笔,冲他笑:你怎么舒服就怎么坐,反正我主要画风景,你只是陪衬。 向安的热情给一泼凉水浇熄,愤愤翻开书不再理他。 先用铅笔勾好大致轮廓,可以看到大张画纸上一把长椅,周围有矮花有垂柳,长椅上绕围巾的大男孩半垂头看一本书,带着眼镜很斯文。 曲离一边画一边找向安聊天,向安嗯嗯几声敷衍了事,曲离手上不停,只是笑笑没有计较。 他想起第一次注意到向安,还是上高一时,刚刚分科,跟班上同学都不熟,有次月考过后语文课,老师让向安上讲台念他的作文给同学听。 那段日子曲离还在装高冷,坐窗边。他看到阳光成片斜洒在教室地上,向安身形瘦高,就站在光影中间不急不缓地念那篇文章。 题目是叫扬州残梦,据说源于那句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诗,写勾栏瓦肆秦楼楚馆里一个短暂的故事。 那时他撑着头,仿佛迷醉地,听向安平淡没有起伏,但异常好听的声音,想,人怎么能写出那么些美妙缠绵、唇齿留香的字词? 清雅像一朵浮在茶碗间衬绿的茉莉花,浓丽又如家里墙上挂的那幅富贵牡丹。 十年一觉扬州梦,恍惚中他觉得,向安才是那个梦,是站在柔和日光里短暂留不住的梦。 像现在这样,虽然就在眼前,虽然就在他画纸上,仍然不可触及。 手中画笔在离纸半寸的地方顿了一下,曲离装作不经意地提到: 诶,我听说那些有才华的人,像作家啊漫画家啊,还有设计师什么的,很多都是同性恋的。 哦?有很多吗?向安没有抬头。 他看书起劲时一般都不在状态,能敷衍搭个话已经不错了。 曲离:是啊,你看你都快成了书疯子了,啧啧,危险哦。 向安翻过一页纸,声音不咸不淡:我觉得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啊。 曲离手中笔一抖,差点没砸脚上。 又听向安继续说,你看这本书上写的爱人和与人相爱,本来就是发之于心动之于情,哪里有对错的说法呢?我觉得吧,喜欢就是喜欢了,管他是男是女是人妖,哈。 古今中外那些脑洞大开的跨物种恋爱,人鬼情未了,许仙睡蛇,哪一段不是可歌可泣,深受广大人民群众追捧,赚足眼泪?真到了现实里,简简单单两个普通人要在一起,反而受到社会排挤,哪有这种道理? 曲离愣在画架后,一颗心狂跳好比擂鼓。却听向安又说: 曲离,我爷爷说不要妄议人是非,人家没碍着你,你管天管地干嘛使的?反正弯的不是你,对不? 曲离的手抖了好几抖,终于又拿笔落到画纸上,一笔流畅。 他想,向安的鼻梁挺拔最好看,还好没有画歪了。 风吹过来有点凉,他抬头看了向安一眼,扣上领口纽子什么也没说。 画好了将纸撤下来,向安赶紧凑过来想看,被曲离别开,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自顾自收起来。向安推了推眼镜没有坚持。 回去一路上曲离话不多,倒是向安一个劲儿地找话题,说什么寒假快要结束了,不知道寝室里小刘会带什么好吃的来?崔书记答应返校请吃大餐,谢文俊过年被家里长辈押去相亲,对方是才上大一的小姑娘,双方家长也太着急了点。 都是些琐琐碎碎。曲离就听他说,也不发表评价。 向安本来不擅长说话,看他冷着张脸,声音讷讷地越说越低,到后来索性没声儿了。 一到家,曲离把向安拽去卧室,有点严肃,但又不是生气,而是一股子认真地问他道:向安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顾筱然? 向安感觉自己心抖了一下,想起曾经做过的梦,闭着眼睛有点失落地想,这一刻终于来了。 有些不是滋味,支吾回答说:怎,怎么会呢,你放心好了,我对她没有任何企图,不会跟你抢的。 这些日子曲离陪他散心,开导他,他很感激,也不希望他们两个之间因为这些无端的小事生出芥蒂。 嗯,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想才对。 听他这么说,曲离皱着眉头转身拉开衣柜,闷声开口:谁跟你抢了,我又不喜欢她。 哦对,你是喜欢赵玥言。向安说,不过你听我句劝,赵玥言已经有男朋友,你就不要再念着她了。 老大哥似的拍拍他肩膀,劝道,她和你都是我朋友,你们两个感情这么纠葛,我挂在中间不好做的呀。 曲离鼻子里哼一声,脸拉死长,从衣柜抖出件茶白提花的交领汉服。 汉服长襟阔袖,袖口处苍蓝色藕叶织纹,清雅秀气又不失风流,塞给向安。 喏,上高中一时兴起订做的,但你知道我不是这种范儿,从来也没穿过。就想着你不是喜欢吗,不如给你好了。 向安接过衣服,摸了又摸爱不释手,满眼满脸的惊喜掩饰不住,噗哧笑出声:哈?这就是你说让陪压马路的惊喜? 曲离别过头,眼神飘忽,装作不甚在意说: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高中做的,怕万一小了。 事实证明曲离着实多虑,向安发育得早,高一还算高个,到了毕业就再没长过,曲离上高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像量身定做。他从室内厕所隔间换好衣裳出来,有点不大适应阔袖,抬手扶了扶眼镜,问曲离怎么样。 曲离抬头,愣了几秒,就像做梦一样。 天色稍暗,落地大窗外竹影斜乱,室内却是琉璃灯光明亮,向安穿一身仿古汉服,就像是从烟火云翳的画里,不对,是从梦里,从雾气渺杳的梦里走出来,从他曲离做过很多次的悠悠闲梦,从柳岸陌堤,从萋萋芳草的梦里走出来。 啊,我以前也没有研究过这种衣服要怎么穿。向安抹抹平整的长袖,再整整腰带,浑身透着肉眼可见的尴尬,见曲离并不答话,以为是不好看,讷讷地准备回去换下。 刚踏出一步,被曲离猛地拉住手,恍惚失神地问:向安,你喜不喜欢? 向安踌躇了几秒,想收敛一点说还好,但总觉得气氛很怪异,没开口,就听曲离低声说,当时画它出来,就觉着你应该会喜欢。它原本就该穿在你身上才适合。 这感觉实在异样,向安不好意思地想要收手。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他和曲离之间该说的,倒应该是顾筱然来听才对? 可偏偏曲离拽着他不放手,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两眼发直,没头没脑地问:向安,你喝酒了吗? 没等他张嘴,又自顾自摘下他的眼镜说,我怎么问着你呼出的酒气了? 然后鬼使神差,捧住他的脸吻上来。 一瞬间曲离的脸就在向安眼前,他的唇正贴着他的唇,触感柔软,辗转吮吸,毫无章法。 大脑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之间,向安像被啪地按亮了开关,猛地把曲离推开,吼道:你他妈疯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骂脏话。 曲离被猛然推开,重心不稳跌在床沿,拿着向安的眼镜慢慢回过神来,痛苦地抓了一把头发。 向安嘭的推开隔间门,迅速换回衣服,出来的时候一声不响,只把汉服丢床上。快要走到房门时低声说:曲离,你是没有休息好生病了,今天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明早起床还是朋友行吧? 曲离的声音在他身后低哑响起,无措无奈又满是郁悒:向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赵玥言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 向安的背影一滞,过了一会儿,仍然抬手开门。 我也是。曲离又说。 她喜欢你。 我也是。 曲离抬头望着他,一双颓唐暗沉的眼睛,目光里情绪翻涌却被狠狠压抑,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曲离哑声说:向安,你觉得我有病? 声音散开: 向安,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是有病? 曲离你别说了! 向安扭开房门大步跨出去,头也不回。 我求你别说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变成了这样。 停在可以谈心可以喝酒的位置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把它扯破,把一切都撕裂来看? 谁喜欢谁又怎么样呢,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如果那时他回头,也许会看到,灯光明亮的房间里曲离蜷起腿,把头深深埋进怀里,像个无辜的孩子,像只舔舐伤口的小兽。 喜欢谁说出来不好吗,为什么要藏在心里呢? 说出来不好吗? 【无关剧场之五:(湿地公园、长椅)】 曲离(画画中):诶,你知道《蒙娜丽莎》那画吗? 向安(看小说中):怎么? 曲离(一脸向往):据说拿放大镜看都能看到她脸上的毛孔。 向安(淡淡):你怎么不说是直接拍死了裱起来的? 曲离: ☆、2007河宁 第二天一大早向安拖着行李回了河宁,没有跟曲离辞行,曲离也没有打电话来过问。 他们就像从来没有认识,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 开学忙过几天之后,向安依旧每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围着赵玥言送的那条宽大围巾,一直过了三周实在热得没法儿,才洗干净装箱收起来。 寝室里崔书记给小刘介绍女朋友,外语系的学妹,齐刘海扎个马尾,很清纯。谢文俊可能怪书记没给他介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每回周末出门都不给小刘带饭,弄得小刘生活很艰辛。 期间赵玥言打过一次电话来,说知道他和曲离吵了架,虽然不了解为了什么,但曲离人很好,叫向安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他计较。 向安生硬地答了个嗯,想开口问什么,但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 在向安心里,虽然曲离一时脑筋短路拉着他乱表白,让他一个接受了十几年正规教育栉风沐雨的有节青年十分震惊,感情上一时半会儿也着实难以接受难以消化。 但这些都不过是荷尔蒙在作祟,是由于曲离长时间没有得到恋爱的滋养,体内什么苯氨基丙酸之类的化学物质乱飙,让他产生喜欢上自己的错觉也不是没有可能。等这段时间过去,曲离自己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了。 虽然曲离胡闹,终归他人是好的,朋友还是应该继续做。 这样想好,向安其实已经消气原谅了曲离大半,还好心试着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从来没人接。 后来他越想越气,哼!明明他又没做错,凭什么要先低头?索性再也不打。 赵玥言电话进来的时候,向安已经很不清楚曲离的动向,他知道北门上租的房子曲离是交了一年租金,但想想他应该不在乎那点钱,也不知道有没有搬走? 其实没什么不好。 向安自我开解。 曲离不再来烦他,他空出大片时间,课后的闲暇都是自己的,可以蜷在床角看大本大本小说,不用被人拉去做饭当厨子,或是在自己都弄不清方位的景点到处乱晃。 只是心底下总觉得空落落的。 那些受好评的小说他基本早就都搜罗来看过,前几天去图书馆转了一圈,竟然挑不出本想看的书。有几本封面看着不错,翻翻简介就没读下去的欲望。一头扎回寝室倒腾存货,看到上学期自己生日曲离送的套书,精美的包装,烫金大字,一看就是典藏版,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于他而言,曲离是个很值当的朋友。 他的性子寡淡,不温不火没什么人结交,只有曲离一个劲地往这里凑,现在想想,哪怕这朋友是做得有那么点变了味道,终归曲离的好是实打实落在了心上。 人要知恩,虽然常言道施恩不望报,也总不能让人家心凉。 嗯,不如找个时间,再去见见他吧?好歹在同个城市,也不能这么说断就断了。 向安打定主意,心头一晃,却有丝怪异感,可他没有刨根究底地深想,反而把那种感觉压下去,转念去想别的事情。 正值四月。俗话说,春天是动物□□的季节,学校响应号召,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让各班组织开展预防艾滋病的主题班会,崔书记正好义不容辞承担了组织和宣讲工作。 向安被以到勤与期末总评挂钩威胁,兴致怏怏赶到班会上,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小刘和谢文俊坐在前桌,两人各自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向安看着他们怅然地想,这样才是正常的同学朋友关系吧?可以亲近,但始终保持在一个度上,不会做出什么奇怪举动。 正这么想着,一个偏头,恰巧看到顾筱然在里方靠门的角落坐下,好死不死和他位置相对,顾筱然抬眼,也看到他。来不及深想,她又转过头去,没什么表情。 他垂下头去,这时候台上书记清了清嗓子,照着网页上内容面不红耳不赤地念起来。 当今社会,艾滋病已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学生是特殊群体感染风险防艾意识 一句一句被书记一板一眼地念出来,向安觉得好笑,每回开主题班会基本都是这些套词,把艾滋病换成传销,火灾,禽流感,开场白都是一样一样的,书记每回念也不嫌麻烦。 还在心底下腹诽,就听书记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继续: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据调查,男性同性恋患者感染艾滋病的风险,是普通人群的19倍,世界卫生组织警告 耳朵一竖,向安听得心里打鼓,脑海中满是那个硕大的数字19。亲娘诶,19倍啊!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6)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他忽然想起和曲离分开的那个晚上,明亮的琉璃灯下,那个人暗沉得就像个影子,抬起头来痛苦地望着自己说,你觉得我有病吗? 你觉得我有病吗? 怎么会 正烦躁地想着,突然冒出个拔高的人声:既然这是一次班会,大家有表达各自观点的自由,我想就刚才崔同学的两个观点提出异议。 接着一个人影站起来,朗声继续道, 第一,艾滋病的感染途径只有三种,血液、母婴和性,在性行为方面,只要做好了保护措施,这种风险也是可以规避的,事实上,目前越来越多的同志已经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并采取措施防治,19倍这样的数字,未免太过耸人听闻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不过等等这声音怎么听着耳熟? 猛抬起头,向安不禁目瞪狗呆。 说出这番高论的竟然是谢文俊?! 他分神斜眼看前桌侧旁的小刘,同样也是抬头仰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手机屏幕里花花绿绿的游戏人物混乱地自己打了会儿,就倒地再没起来。 台上崔书记嘴几张几合,表情甚是无辜拜托,这又不是他写出来的,他只是响应号召随便从网上找了个相关文档下载啊! 而谢文俊面不红心不跳,接着说下去,第二,早在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正式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去除,认为同性恋是人类性倾向的一种正常类别,2001年,中华精神科学会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分类中去除,同性恋在中国大陆实现了非病化。关于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的说法,也是不正确的。 说完,腰杆挺得笔直站在原地,直视书记。 书记被他盯得手一抖,讪讪想说,咱们大家只是随便走走形式,不要太计较,不要太计较啊喂!却听不知哪个男生响声插上一句:谁说没在册就不是病了?专家说的话是真理吗?专家还说曹操墓里小孩尸体是曹操小时候呢,哈哈 又有一个人调侃:我说谢文俊,你这么懂,不会你自己就是那啥吧? 顿时哄笑声四起。 对对!谢文俊,你长得就一副同性恋的样儿!哈哈 谢文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僵直半天想要辩解却找不到空插话,向安看着都替他着急,脑子飞快地想该替他说些什么,刚刚开口,就听见顾筱然的声音。 同性恋又怎样,异性恋又怎样?是病又怎样,不是病又怎样?别人愿意怎么活,关你屁事。 声音清清凉凉地,滴水打石,霎时间鸦雀无声。 向安远远看过去,顾筱然穿着青色单衣皱叶长裙,眼角微挑,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向安总觉得是在看他。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挠出来,抓得心里发麻。 晚上回寝室躺在床上,向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侧过来是顾筱然凉飕飕的目光,蜷回去是谢文俊挺得笔直的背,脚伸直了,又想起曲离跟他睡一床的时候,老爱把腿搭他身上。 向安。你到底在怕个什么呢? 他躺平了,莫名其妙这样问自己。 到底怕个什么呢? 小刘被他翻得恼火,从阳台洗漱口探个脑袋出来:我去,向安!现在九点,你睡得着才是有鬼了! 话音还没落,向安突然翻身从床上下来,吓了小刘一大跳。只见他麻利地套上衣服,迅速开门往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花到一分钟。小刘悻悻地灌了一嘴漱口水,在心里腹诽,宿舍人今天都是怎么了,集体没吃药怎么的? 他不知道,向安此时心里只想着,对啊,不要再逃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可爱收藏、评论,PS:下章净文提示,微博私信作者同名今兮小煜,食用更佳~~ ☆、2007河宁 楼梯口静悄悄的,感应灯亮了一会儿又暗下去。向安坐在第三级阶上,感觉屁股底下越坐越凉,心里五味杂陈。 他刚刚敲曲离家门敲了快二十分钟,电话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都没人应。心头有些发慌,他甚至想,曲离不会就这么走了吧?断掉跟他的关系,删掉联系方式,硬生生直接从他世界里消失,这辈子也见不着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不想这样的啊。 他还有话要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了,这就来不及了? 向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点半。再不回去宿舍楼该关门了。 他推了推眼镜,吸吸鼻子,一抬头听见一阵上楼脚步,声音没一会儿停在同层,一个暗影掏出钥匙,毫无察觉地喝亮灯。 视线一瞬间明亮起来,曲离拿着钥匙站在门口,穿了修身的学生西装,头发上一头发胶,还粘着些许没有拍掉的闪亮彩屑,怎么看怎么干练帅气。 向安感觉自己心猛的一下跳得很快,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什么,手足无措站起身。 曲离也看到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曲离先笑笑,开口说:最近怎么样,你过得还不错吧? 我我来是 向安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曲离看了他一眼,低头打开门:要不进去说吧?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向安在门开那一刹忽然拽过曲离,扒着他肩膀就冲他嘴亲了上去,跟壮士英勇就义似的。 亲完后退回半步,强着口气憋劲说:曲离,我喜欢你! 哗一声。 像世界亮如白昼。 冰雪黑暗都消融,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时间尽头相互对望。 无穷无尽的目光,奔脱的心跳,笨拙的呼吸。 你说什么? 曲离握门把的手松开,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刚被吻过的嘴唇,向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向安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不自觉后退一步,我仔细想过,你说得对,你对我的好一直都跟普通的朋友不一样,我明明知道,却老是逃避不敢面对 他偷偷攥起拳头,仿佛这样才有勇气说出来,曲离我以前从没想过要跟你在一起,但后来想想如果如果我们在一起,似乎也挺好的。 你说真的? 曲离还不敢相信,一把握住向安的肩,你说真的? 向安被他扣得生疼,也不得回应,一时脑子断片儿忽然尴尬,就想打退堂鼓:你不信啊?那,当我没说过好了。 曲离把他松开,退后半步,神色暗沉。 喂你真向安正想说话,却被曲离猛然拽进房间,门啪嗒一声关合,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直接给压在门上。 曲离眼睛里暗色翻涌,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向安,我给了你机会走开,你现在回来,我不会再放手了! 我 话还没出口,就被曲离一个热吻封在喉咙里。 耳边有个魔性的声音极具诱惑响起:向安,你不会接吻吧?我教你啊。 嘿嘿,我教你啊 上高中时大家住寝室,一群半大小伙不思进取夜里无聊胡侃,几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孩围着被子坐在漆黑里,一脸兴奋眼放精光,听唯一谈过恋爱的哥们儿吹跟女生接吻的经历。 其实没啥,就跟亲自己大拇指差不多,喏,这样 那哥们儿边说还边亲自比划教学。 向安也好奇,躲在被子里偷偷试验过一把,用嘴贴在大拇指上,转过来覆过去,抿了两下,一阵恶寒 很显然,曲离在这方面的心得比那哥们儿高明得多。 【此处省略XX字】 然后,向安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猛地把曲离推开,慌乱说:太快了,曲离,我还没准备好,太快了 曲离邪邪一笑:别怕,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你要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不不,我们过两天再说吧,我暂时还向安手忙脚乱地理好自己衣服,那个,我明天还有早课,你你早点休息,过两天我们再那个,见面 说着回身去拉门把。 好啦,我逗你的。曲离拉住他的手,嘻嘻笑,你们宿舍这会儿都关门了,今晚别回去,住这儿吧? 可向安还有丝犹豫。 曲离把他带回自己怀里,温柔说: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保票谁不会打?可真正兑现起来,就有点儿困难。 世上君子如柳下惠坐怀不乱的,那些英雄事迹早就传遍了犄角旮旯,曲离听过也见过,可他一直认为,一个男人,一个下半身支配行为的男人,一个下半身支配行为还发育健全无病虫灾害的男人,如果能做到不乱,一定是因为坐怀那个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试想如果有一天,喜欢了好多年的人终于躺在自己身边,看着他眼睛轻轻闭上,只要稍稍伸手就能碰到 他的皮肤是温热的,他的呼吸是真实的,他完完整整就在眼前,那些以为只敢存在于脑海的【】幻想随时可能实现。【此处省略XX字】 试问世上哪个人想到这样的画面,不会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把想象的全都实现? 曲离他是个男人,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 虽然抱着向安那刻温柔都是真的,不做什么的保证当时也的的确确发自肺腑。可耐不住从浴室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就见向安直条条地躺在被子里,呼吸平和温顺柔软得像只待宰的羊羔。 这场面,简直就是给他打了药啊! 那是他从高中到大学,这么多年喜欢着,只要躺在床上幻想和他【此处省略】就能产生满足,哪怕是在梦里【】也会达到【】的人啊! 居然就这么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居然敢说,喜欢他? 他臆想过无数次的对象,居然真的成了他的对象? 这么多年,从远远观望到可以相互比肩,从对着一个后脑勺到肌肤相贴的勾肩搭背,他长久的忍耐像修坝蓄洪,在心里翻滚旋涌,压抑得马上都要嘶吼出声! 但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不是只能关了灯睁着眼睛偷偷看看,不需要装作一切正常心无杂念,不用变着花样睡姿才能近他的身。 这次,不一样了 曲离停在床沿,俯下身,轻轻吻上向安的眼睛,他细密的睫毛顺软,平稳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像把刷子在他心里扫过。 【此处省略XX字】 曲离在他尽情的那一瞬也被牵动,蓄力尽发,现在整个人伏在向安身上。 他想向安想了这么些年,今日虽然不算正宫不够淋漓尽致,但也是以前难以企求的一大跨越,愿想也已经有了实质产物。 毕竟刚才握着他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向安的手啊向安的啊!刚刚触碰到那刻他就已经兴奋得差点忘乎所以,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因此这么一番,他也算欲念饱腹心满意足。 至于更深入的了解嘛,向安都已经躺在身边了,以后日子还长,机会多着呢,急什么 嘿嘿。 ☆、2007河宁 经过一番折腾,本来就体虚的向安突然全部放开,实打实感受了一回畅快,早就没有力气,很快睡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神清气爽,倍感轻松。 他侧过头看了曲离一眼,又是抱着他的姿势,头正贴在他颈窝处。 知道曲离下午才有课,向安没有出声,而是任由他抱着,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与他相对,伸出一根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峰滑过他的鼻端,描抹他的睫毛。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新婚第一次同丈夫圆房的小媳妇,早早醒来没有睡意,心里面又兴奋又期待又感慨,滋味百般,但没有反感,反而觉得幸福,有丝丝甜蜜。 从昨晚开始,他和曲离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不再是打打闹闹相互吐槽占嘴上便宜,而是可以手牵手共同面对未来挑战,肩并肩一起为对方奋斗。这一路艰难不易,他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不知道会遇见什么,甚至不知道曲离会不会走到半途就厌倦了。 可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这是第一条他自己深思熟虑再三慎重也要选择的路,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站在路上。如果曲离要牵手,他也绝对不放开。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容,暖暖软软很是好看,可惜曲离还在神游梦中,没能看到。不过没关系,以后日子那么长,爱和喜悦都会在行动中表现,这样的笑容,他也会经常看到。 这样想着,向安探身,轻轻地,在曲离唇上印下一吻。然后蹑手蹑脚起身穿好衣服,出门上课。 一直到九点二十曲离才幽幽醒过来,迷迷蒙蒙往身旁一摸,被窝里空落落的! 立刻惊醒,翻身起床。 对于他来说,得而复失,恐怕比永远不可得更加难以承受。 他慌张地往厨房浴室客间找了一整圈,没有看见向安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握着手机踌躇再三,拨通了向安电话。 铃刚响了一声就被那边挂断,接着是一阵女声动情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他返回界面,点击重播却又被挂断,等再次想要拨号,手指却缓缓停下来,静默数秒,猛的把手机砸向门角,狠狠扫开床头柜上一溜杂物,蹲下身沮丧地抓一把头发。 果然!向安怎么可能接受他? 什么喜欢什么愿意,不过都是说说而已,不过都是他痴心妄想而已!昨晚接吻被推开就应该明白,什么太快了?什么没准备好?都是拒绝的托辞罢了! 何必呢!这又是何必呢! 玩玩他而已吗?居高临下可怜他一番,让他以为得到了全世界又轻而易举地抽离? 何必呢 正待他自怨自艾,可恨上天不公向安无德的时候,被摔在门角几欲承灰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欢快地响了起来,恰正好是他给向安设置的专属来电铃声。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7)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他心上一噔,像被按了开关的火车,箭步冲向墙角。 喂。向安的声音在对边响起,你醒了? 曲离有些许愕然,又听向安解释说:刚刚课上没法接电话,你饿了吗?下节我没课,在三教拐口等你,一起去吃早午饭吧? 瞬间雨过天晴,愣了几秒,曲离恍惚地答:好。 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想起向安昨晚说有早课,回神看着一地狼藉,开始傻笑。 哈,原来是真的在一起了啊? 课间三十分钟,三教人来人往,向安避在拐角,把手插进上衣兜里,低着头想要带曲离去哪里吃饭。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来河宁一年半几乎没出过食堂,寝室里为数不多的聚餐都是书记或谢文俊定的点,况且河宁不就那么点口味?这家那家他吃着都一样,就算曲离嫌弃能有什么办法? 正这么想着,感觉有人靠了自己一下,向安抬头正好看见曲离冲自己笑得纯良无害。 等久了吧?他这么笑说。 毕竟还是春天,空气里总有些发冻,曲离只穿了件大黑T恤,让向安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嘁了声,答道:没多久,从下课等到上课而已。 刷牙洗脸收拾好才敢来见你嘛,让你看了丑相就不要我了怎么办?曲离嬉皮笑脸地贴上来,揽住向安的肩,心情大好,咱们去哪儿吃饭? 呵,你有多丑我能不知道?高一集体照我可没丢。向安嗤笑,任他搭着往校外走。 曲离立刻眼放精光:哦?你还留着??对了对了,快说说,那时候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帅爆了? 向安蹙眉仔细想了一会儿:没太留意,只依稀记得那长相一看就特别猥琐。 哗!向安,你好好摸着良心说 本来就是啊,我长得一看就很诚恳,而你长得就浮夸且猥琐 阳光正好,夹杂着夏日的火热和冬日的浑凉,在长长的行路上投出两个浅浅的影子,一个嬉笑打闹,一个侧过头,轻轻地,恰似无意却始终不移地,看着他。 坐在饭馆里等河宁特色镇瓜汤,曲离从筷篓里取了两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递给向安。 反正我是记得你,你上高一就挺好看的。 有吗?从来没人说过。向安接过筷子,表面上不怎么在意。 对啊,高高瘦瘦,文文弱弱地,一看就让人我特别纳闷,怎么那时候没人想欺负你呢?曲离胡乱擦了两下自己筷子,一脸认真。 我说曲离,向安看了看两旁,脸上表情隐隐约约透着丝古怪,压低声音凑近说,你是不是从 这时候饭馆大叔正好端了汤来放在两人之间,满瓷盆热气腾腾逼得向安后退,等到大叔走开,曲离问他说什么,向安却说没什么,让快吃吧。 曲离谈了恋爱没变笨,反而忽然通透,福至心灵拉长一个哦,拨了拨菜肯定道:是啊,我是从高一就喜欢你了。 向安夹菜的手一抖,脸上飘红。 曲离却开心得很,拿过向安的碗,给他舀了满满一碗炖肉,心满意足撑着下巴看他吃。 向安被看得不好意思,目光躲闪说:自己吃自己碗里,看我干嘛,没看够么? 曲离嬉皮笑脸说:是啊,看不够。 向安脸就更红了。他实在搞不清楚,以前交情不深时看着曲离还斯斯文文人模人样的,怎么接触久了脸皮能这么厚呢? 你呢向安?曲离撑着脸心情大好地问,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向安夹肉的筷子一顿,似乎想了好半天,才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答说:当然是知道你喜欢我之后咯。 口是心非。开玩笑一样的答案。 他不愿意告诉曲离真正的想法,也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严肃尴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喜欢,不能放在嘴上界定一个确切的时间,而是需要漫长的未来去表达。 曲离不知道他心底下想了那么多,但这毕竟也是个足够满意的答案至少向安承认看上自己了啊喂!便不再追问,只哼哼两声说:不枉我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放弃事业来陪你。 向安以为他会问锦城那次为什么要拒绝,可等了好久,没见他继续问,像是早就忘记了那茬,只一个劲地往自己碗里夹肉。他张了张嘴想提起,可又想到他们刚刚才在一起,感情还那么脆弱,怎么能告诉曲离自己有多害怕,打击他积极性呢?于是放弃。 不过没关系呀,未来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慢慢相处,心底下什么琐碎都可以一一讲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净文提示,今兮小煜食用更佳~~ ☆、2007河宁 下午曲离上课,向安回了自己宿舍,在小刘猥琐试探妄图发现他夜不归宿真相的目光中,神态自若把近代作业赶上,夜里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苦恼以后和曲离的相处之道。 想想以前两个人勾肩搭背相互嫌弃,他老把曲离想得心无杂念,没想到自己在心里纠结半天,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凑到了一起。 不仅凑到了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短斤缺两也起了个头。 一想到曲离偶尔看他那堪比饿了十顿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拆骨剔肉吞进肚子的饥渴,就忍不住打颤。 他不是不清楚爱一个人的正常欲望,可他们毕竟是两个大男人,构造和小说里过火片段的细节描述完全不一样!如果硬做些违背自然学规律的事,他一定得受不了吧?到时候自己受了苦不说,曲离也不能享受到,一不和谐闹分手可没地儿哭去。 不过,没有□□的精神恋爱,他更没信心能维持长久。说来说去,还是得找个机会好好学学才对。 他这么打定主意,详详细细计划了自己的爱情修习之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就理所当然地承担了甘为人下的重任。 还真是自觉啊。 一连几天,向安都埋头在寝室忘我地恶补同性知识,每晚躲在床帘后捧着手机脸一阵一阵烧红,不住地惊叹,还可以这样?哇!怎么可能这样?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如此。 可怜曲离同学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咳咳 等到曲离忍无可忍的电话闪进手机,向安周身一颤,接起电话,听见曲离温声说:向安,你搬出来同我住吧。 ? 开什么国际玩笑?! 向安一定会拒绝的好吧! 周五晚上八点,江岸上一家角灯明亮的ktv前停了两辆车,前后下来曲离、向安和他的舍友们。酒肉尽好,吃饱喝足后的众人终于聚在光影交转的包间举杯献唱,庆祝向安 乔、迁、新、居。 嘁。 几个小伙子酒量都不怎么样,没几杯上了脸,向安虽然还白净着不动声色,事实上意识早已经涣散,晕晕乎乎撑着脑袋靠在曲离身上,看小刘硬拉着谢文俊对唱《千年等一回》。 小刘回眸一笑秋波乱飞魅惑众生地唱: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谢文俊威武不屈心如止水地接: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啊啊~啊啊啊~ 夜里赶着门禁,曲离扶着向安把他的室友一个个送上出租车,站在江风缭乱的桥岸上,侧头看一眼怀里的向安。 要不要我们走走,醒醒酒? 极尽温柔。 向安揉揉眼睛,抬起头来抓着他的手臂:好啊。 两个人沿着小道下了河堤,花灯昏暗,柳影绰绰。顺着盘旋的扶梯上了跨江大桥,车辆飞驰成一条亮线从外驶过,路灯下他们一步步地数着,走到尽头,一共58根灯柱。 风从交握的手间吹过,凉凉润润的。 向安的酒醒了大半,只觉得能跟曲离手拉着手这样一路走下去,也是一种享受。 路过一家酒吧,描彩闪绿的灯牌坏了几个字母,在一排光彩夺目的饭厅酒馆中间显得黯淡无色毫不起眼。 两人原本没太注意,直到一个小青年跌跌撞撞出现在酒吧门口,一头火红的发分外惹眼。随即两个上了点年纪的大叔跟上来,一个伸手去想解他身上的吉他,另一个把着他的肩,状似亲昵。 那青年似乎喝了很多酒,走路也歪歪倒倒,却硬拽着吉他带,左右推辞,终于一个人从昏暗的小巷向明亮处走去。 向安望着他的背影,一直等那一头火红消失在夜色无垠。 不知道哪一点触动了他,他看着岸下沉沉的江水,低垂头,也低下声音:曲离,你知道吗,我高中的时候,有想过 嗯? 我一直想不通,人为什么要得个机会活这一辈子。为了钱?为了房子?为了生儿育女?可这些有什么意义? 向安曲离伸手,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想,晚上吃饭时有个老大爷兜着筐烂兮兮的橘子讨卖,模样很可怜,向安也许是想起了他,心里同情,才突然说这些话。 向安说:我一直很害怕活到老去。总想未来无尽的长夜,一个人在破床上捱着。我好害怕孤独。妈妈走了之后看到我爸的样子,我就老想这些。 所以高中时,我自己在心里暗暗计划,等活到三十多岁,给爷爷奶奶送了终,我就自己挑个没人的地儿感觉到曲离狠狠拽了一下自己的手,止住话,低头笑了,活到那么大年纪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有意思,向安。曲离有些忿忿,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思想那么悲观! 我 你能不能为那些爱着你的人想想?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对不 我不要听抱歉,曲离一把抱住他,我要你不管未来怎样都好好活着,就当是为了我! 尽管知道此刻向安不过说说而已,曲离抱他的力气还是大得吓人。现在的曲离完全不敢想象,失去向安会是什么样子。 他深深地看着向安眼睛,诚恳说:如果你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你就当我是意义好不好?我也是,我生下来长这么大就是为了遇到你啊!就是为了这一刻能这样牵着你的手啊。你不知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这辈子都没那么高兴过! 你想想没了你我该多难过,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怎么狠得下心丢我一个人? 傻,那些都是以前想的了。 向安终于笑起来,凑上去仰头踮脚,轻轻封住曲离情绪不安的唇。 仿佛干涸了一冬的禾苗终于得到灌溉,皴裂的渴望终于可以满足。压了满城的乌云终于降下一场淋漓的大雨,此后都是绵绵大好晴天。 对啊,那些都是以前的想法。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有曲离了啊。 向安的那颗畏缩不安的心终于给够温暖,每一根血管每一层褶皱到心尖都得到舒展。 他双手环着曲离的肩,额角抵着曲离的额角,喘着酒气说:曲离,我们做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净文预警[wink。]~~ ☆、2007河宁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把自己交给你。 你陪伴我的那些年岁,你给予我的那些爱,我无法回报。我能做的只有把自己交给你,予取予求,来向你证明我的爱意。 曲离,你能明白吗? 我攒了多久的勇气足够跟你站在一起。我终于放下心底的不安和忧虑。 你能明白吗? 曲离几乎是撒着欢地拉向安满大街找成人用品店,左顾右盼趁着没人一头扎进,出来时一脸兴奋的坏笑,眨眨眼睛扬扬手里两样小东西。示意向安工具齐全,可以准备发车! 向安靠在路边树下等,看到他激动得仿佛要发光的神情,忽然有些心虚,抓了抓衣角,小声道:那个你能不能给我买个冰淇淋? 哦?是兴奋得口干舌燥了吗?曲离了然地坏笑,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也口渴了。 向安踢他一脚,快去快回。 他不敢跟曲离说怕字。即使站在酒店门口握冰淇淋的手攥得死紧,低头从前台小妹目光里走过时脊背发麻,也没有丝毫退缩。 面对这个生命里的重大决定,他觉得自己好像奔赴战场,咬牙切齿不准回头。房间门合拢,曲离凑过来吻上他唇那刻,触电一般的感觉,他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双手环住曲离的肩,让这一吻更加深入。 向安问:离得又不远,干嘛不回家。这么点儿路程都等不及了吗? 曲离喘着气答:第一次肯定很痛的,家里隔音不好,我知道你脸皮薄怕人听见,再痛也死咬着牙不出声。我心疼。 向安,痛就叫出来。曲离的气息喷在他耳廓,燥热迷人。 曲离给向安洗澡,氤氲的水汽里两个赤溜溜的长条,他给他打了满身泡沫,从耳后一直细致地揉到脚尖。向安身体的每一处他都想抚摸,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流连。 他自己洗澡恐怕也没这么仔细过。 【此处省略XX字】 这让他感到担忧,甚至害怕。痴迷这种字眼怎么能用在自己身上!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痴迷这种情绪,就会开始失去自我,沉陷进去。 他一早提醒过自己,可以喜欢曲离,全身心爱他,甚至可以在某些方面依赖他,但绝对不能陷进去,不能产生全世界非他不可的想法。 你看,向安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一方面心底下期待未来,憧憬着两人相依相守共同面对一切挑战,一方面又胆怯地做好准备,随时迎接失去曲离的那天。还自以为很聪明,以为哪天面对分手,还可以淡淡然抽离,免受伤害。 这有可能吗? ☆、2007河宁 跟曲离住一起后,家里东西越堆越多,越来越乱。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8)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有天放假向安不用赶作业,日上三竿起床揉着眼睛到客房找书,翻了衣柜书桌无果,一头扎进杂物堆一样的床,大海捞鱼一样拽出一个书角,终于忍无可忍回房把骑着被子毫无睡姿的曲离一脚踹醒。 醒了滚去收拾房间! 不想动嘛。你去。曲离嗲着声儿撒娇的样子看了足以叫人怀疑人生。 我去收拾你吃啥? 嘿嘿,吃粑粑。眼睛也不睁开,就着趴在枕头上的手勾住向安,一副没皮没脸的无赖样。 过了半晌没听见向安出声,这才慌了,忙睁眼,伸出双手撒娇:宝宝累累,要老公亲亲抱抱才去收拾嘛~ 呕!向安终于忍不住夺门而逃,曲离你滚!恶心死我了! 说时迟那时快,曲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下床,鞋也不趿拉追上去,在厨房门口截住向安箍在怀里,狠狠嘬上一大口,还理所当然地:我可不就是你的宝宝嘛? 别,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向安挣脱开,转身进了厨房开火。 手里的鱼溜了,曲离一瘪嘴,耸了耸肩只得垂头丧气栽进客间。 其实整个床有一大半都是向安的东西,他的书,他洗了乱扔的衣服,各种杂乱物件。曲离的只有小半,奈何这一小半很不听话地全聚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哼!曲离简直太悲愤了,可是又没有办法,他懒得过向安么? 自家媳妇儿还得自己疼,他总不能真跟向安讨价还价吧? 最多床上挣回来咯。 摊够了手,曲离决定还是承担起好男人的责任,默默把衣服分类叠好,又把向安的书整整齐齐摞上,转身拉开衣柜,顿时无话可说。 嗯,这才是他的主场。 看着那些挂的塞的,乱七八糟让人头疼。突然想到上周两人逛街,向安说他看上的那件白衬衣家里衣柜有好多件,他非不听,非说那件带花家里的不带花,硬是买回来,这下终于尝到恶果。 再回头一看床底下五花八门东倒西歪的鞋,沉思了片刻,转身默默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向安,嘬一下小脸蛋:我来帮你做饭吧? 所以,最后房间还是向安收拾的呗。 下午吃过饭,曲离刷碗,向安搬了躺椅坐在阳台上,一边看书一边琢磨等下再把他踢去换洗床单。 曲离收拾好了出门一看,向安已经丢了书,抱着电脑啪嗒啪嗒手速飞快,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眼睛盯着屏幕都直勾勾了。走过去探头想瞅,被赶紧挡住,神秘得很。 向安,天气热起来了,咱们下午去买床凉席吧? 向安抬头,见曲离倚在门上,把电脑合了,一个劲摇头拒绝:不要,好热,不想动。 我抱你呀? 向安立刻满脸嫌弃:不要不要,更热了。 曲离压根儿不听,大狗一样趴过来,不顾挣扎抱起人就进屋摔床上:来来来,我给你换衣服呀。 曲离你向安一手护着自己衣领,一手颤抖地指着他,你流氓你! 耐不住我们小曲屁股扭扭,不仅不害臊,反而一脸得意:嘿嘿,就对你流氓了,怎么着呀? 向安一时无语。 流氓就流氓呗,还能怎么着呀?还能扑上去也把他扒了不成? 咳咳,看他那满眼小星星旋转期待的样儿,他倒是想,向安可懒得动弹。 其实跟曲离在一起后,向安的懒癌已经不得已改了很多,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宁愿窝在宿舍生霉的死宅,现在三天两头被曲离拽着满河宁跑,要是空闲一点,傍晚吃了晚饭还要出去沿着江岸长廊走一走,消消食。 要不是每天还得抽时间上课,简直像老夫老妻提前进入退休生活。 两人这一出门就是大半天,晚上吃了晚饭才回来,向安扛着曲离挑了好几家才中意的玉竹雕花麻将席,死沉死沉差点没压折他的腰。曲离更不好过,两手不空提了大包大包蔬菜水果,背上还扛着一摞厚木板子,嘿哧嘿哧还一脸甘之如饴的傻笑,也不怕累似的。 回房向安费力把重得跟头牛似的大席子扔床上,顺势一倒压在上面,大为感慨:还是家里舒服! 曲离不吭声,回家了默默地把菜收进冰箱,钻进隔壁房间去鼓捣他那些木头板子。 向安不知道他干嘛,也不过问,晚上十点多洗了澡擦着头发从厕所出来,好奇地探头一看,正巧见曲离满头大汗蹲在地上,握着螺丝刀安一方木板架子。 曲离听见声音,抬头见了向安,嘿嘿一笑:向安你看,我给你做的书架,我厉不厉害? 书架? 向安看他差不多快安装齐全,三米来宽半人来高,看起来的确像个书架。 以后你的书就不用堆在床上啦,曲离颇有点自豪,现在我给你装个小的,等咱们毕业搬了新家,我再给你专门置个书房,怎么样? 要书房干嘛?毕业了又不用写作业,看书哪里看不行?向安看他满头的汗,有点感动,默默地,用手替他扇扇风,别忙活啦。 嘿嘿,就爱看你开心。 曲离拧好最后一颗螺帽,排排架面,大功告成。转身眼巴巴望着向安,求奖励。 向安擦头发的手一顿,掉头就走:我可没叫你做,要什么奖励。 就因为你没说,我这自发的惊喜才弥足珍贵啊,这种时候别人不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吗? 那么夸张? 我不管,曲离开始耍无奈,满脸汗就往前蹭,非亲亲不足以慰我心。 向安只好勉为其难,撅起嘴,在他脸上靠了一下。 乖,哥哥洗澡去啦,到床上等着哥哥给你吹头发哦。曲离狠狠抓了向安屁股一把,满意极了。 这样的小日子就像有炫彩特效加持,阳光特别明媚,夜色特别美,即使在高楼之间,万家灯火蕴蕴,也总觉得能看见满天星光,映着阳台上摊开的书页,字字都是动人的故事。 回头连洗完澡的曲离,也似乎眉清目秀起来。 转眼六月,天热起来。 向安已经习惯了跟曲离同居的生活,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泡图书馆,人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积极向上,前段时间参加个比赛,还获了笔小奖金。 好像从一开始身边就该有这么一个人,大一茫然无措,自怨自艾的日子恍如隔世,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可真强大,居然能让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焕然新生。 六月八,又一年高考结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淹死了一大半,有的人从此沉没在茫茫人海里,有的人花式游着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也有人乘着大游轮眺望碧海蓝天,回头嘲笑自以为过桥既达天堂的可怜儿。 六月十日,向聍从姑姑家收拾行礼赶来河宁投奔向安,客间堆的杂物无可奈何只能清理出来,安置小姑娘。 向聍跟向安很不一样。 单从长相上来看,向安虽然白净,那是随他爷爷那种温润儒雅的白净,看来只让人心无杂念,不觉得娘气,虽然跟曲离那种阳光俊俏的麦白不同,好歹也棱角柔和有七八分男子气概。 向聍的容貌却可以用精致来形容。不比顾筱然的二月寒梅三月吹花,也不同于向安的玉暖润人,偏偏五官娇俏恰好,眉目生得怎么看怎么正当漂亮,惹人疼爱。 许是小女生的缘故,从小有大人疼爱哥哥保护,宠着惯着呵护着,十指纤纤五谷不沾,向安不得不分出心来照顾。 她来了不到一周,曲离已经明显感觉自己受了冷落,从前关心自己吃饱没有穿暖没有的贴心小哥哥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夹个菜都不往自己碗里送了! 虽然以前向安也并没有过,这些完全出自他的臆想。咳咳。 总之曲离就是如临大敌,十分紧张。深思熟虑之下,他试图劝说向聍去找份假期工体验生活。 呃你看啊,小姑娘就是要多在社会里磨练一下,以后才能更好保护自己是吧? 他本来以为会很困难,一个人在心里组织排练了半天对话,琢磨要怎么样展现自己的口才,没想到刚开口,向聍就说: 我昨天路过你们学校,见有个咖啡厅叫私奔,进去跟老板聊了几句,他让我周一过去。 剩下的话憋在喉咙里,曲离一时语塞。 倒是向安很担心:哪个老板?长得怎么样?靠谱吗?什么店不正经取个名儿私奔,一听就不靠谱,你从小就傻白甜,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曲离听不下去了:喂喂,向安,你现在就跟食堂大妈一个样。 我哥可唠叨了。向聍白眼一翻接道,怕什么?不是有曲哥哥吗。 向安严肃脸:他那咸鱼样儿,能顾好他自己就不错了。 曲离:??为什么是我躺枪? 于是向安的意见完全被无视,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不过定下来之前,曲离带着向安去商院偷偷打探过,咖啡店老板三十来岁,人还不错,长相正直,收拾得齐整,看起来毫不油腻,有品味有修养,应该是很受小女生欢迎的大叔款,让向安好歹有点心理安慰。 原本对于向安来说,超过十分钟路程的都叫远方至少从前曲离孤零零一个人在商院,就没见向安怎么走动过。 可自从向聍开始兼职,这人一有时间就长途跋涉去接送她,跟个操不完心的老母亲似的,让曲离心里产生了极度的不平衡。 于是他美其名曰要把向安的妹妹当自己妹妹照顾,揽下了偶尔接送向聍的任务,实际上就是想从向安那里分一点关注过来。 可惜向安这脑子吧,自从谈了恋爱,是一天不如一天。 六月二十四日晚,向安下了晚自习,乘车去商院。 私奔灯光碎碎,周遭房屋林林错落,花叶掩映一派动人。向安远远看到曲离背对他坐在二楼露台外,正跟还穿着工作服的向聍吃冰淇淋。不禁一瞬失神。 他站在远处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呢? 赵玥言也好,顾筱然也好,哪怕是向聍都好,谁跟曲离站在一起都那么登对,那么合拍碧玉天成。为什么偏偏会看上他? 事实上,从最初看到曲离向他示好的苗头,这个疑惑就一直存在着。 在他看来,自己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要才华没才华要智慧没智慧,完全就是一无是处,曲离得要多眼瞎才能看上他啊?所以琢磨了好久也琢磨不明白,一方面安慰自己傻人好福气,一方面又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曲离猛然惊醒选择错误。 爱一个人而不担心失去他,有可能吗? 暗灯缠绕的木梯一直连通到露台,在仲夏夜里满满渲染着浪漫情调,可以想见走上去一定跟聚光灯照耀下的小仙女出场一样让人心动。向安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走上去,而在幽幽的矮竹丛里跟蚊子群一起站了半晌。 还是向聍先看到他,扬手大声招呼:哥! 曲离闻声回头。 向安顺着扶梯往楼上走,就见她几步迎上来,把手里吃一半的冰淇淋递给自己:哈!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查成绩了? 向聍神秘一笑:你猜多少? 多少?向安咬了一口冰淇淋,随手拉开曲离身边的座椅,一屁股坐下。 不告诉你,反正还不错,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说完喜滋滋转身进店了,我马上下班,你待会儿可得奖励我。 向聍一向很优秀,这是他知道的。 比他优秀多了。 本来是该高兴的事,向安再抬头看向曲离时,却居然有丝莫名的失落。 而曲离呢,一门心思只在向安手中的冰淇淋上,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一把抢过,把自己的塞给他:喏,别吃她的,吃我的。 ☆、2007河宁 六月二十六号,商院金融系开毕业生欢送会,曲离做主持人,恰好向聍这天休假,就拉着向安去捧场。 下午向安在家里无所事事,早早抱了本书,跟向聍去她店上。向聍缠着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向安自己挑个角落,暖窗暖阳,专心看小说。 看了大半,盘算着该到点了,关书一抬头,恰见一个熟人。 从跟曲离在一起,向安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顾筱然了。这回见她,居然是在商院,一身月白纱裙漫漫荡荡,水袖织叠,如泼的长发轻挽,正从向安眼前的落地大窗外施然走过,仙气十足。 更让向安吃惊的是,她在晚会上作为助演嘉宾,泠泠落落弹了曲古筝。 同窗两年,向安竟然不知道她还会这项技能! 晚会结束,参演人员一齐谢幕。无数鲜花和掌声献给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祝福他们开启人生新的征程。 顾筱然手捧满怀的花束,站在曲离身旁,西装衬着长裙,幕下无数金光闪闪的亮片飘飘洒洒,远远望去真是一对璧人。 下台后曲离直奔向安来,一头的金粉碎屑也不拍,向聍先迎上去,抬手拍尽他肩上的亮片,止不住地犯花痴:哇塞曲哥哥,一表人才帅炸了啊! 向安默默跟上去:这叫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衣冠禽兽。 哇,向安,你这几个成语还连贯押韵前后呼应诶!曲离腆着脸凑过来,厉害厉害。 向安嫌弃地推开他,正打算抬手帮他拍掉头发上的碎片,侧身见顾筱然温温婉婉站在他身后,抬了一半的手半道生硬地转了个弯,抄进自己兜里。 顾筱然说:你们回学校吗,要不一起先去吃个饭吧?正巧我也一个人。 这邀请实在让人无法拒绝,曲离一回头,顶着冲了向安还没消的春光明媚的笑脸道:好啊,正巧饿死我了。 认识顾筱然两年,这还是向安头一回跟她同桌吃饭。 顾筱然跟一般的女生的确不一样,身材高挑长相俊俏,斯是斯文点,也没见她少吃,就是不知道都吃哪里去了,天生让人羡慕的易瘦体质。 正想着,却见她擦了擦嘴,随口问:听说你在准备青年之声的比赛?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9)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向安愣了一秒,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搭话,竟然有些紧张:是,是啊。 现在准备太早了,下学期来也不迟。她依然眼睛也没抬。 我要讲的内容比较繁杂,要查的资料也多,提前准备着总不是坏事。向安讷讷的。 曲离见状,有些犯宠地揉了揉向安头发:他不太自信,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人家。可在我看来,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再注视着向安鼓励道,你一定能行的,向安,我相信你。 一旁向聍对曲离这种盲目崇拜她哥的无知行为已经见怪不怪,连头也没抬,自顾自地继续夹菜。只有顾筱然抬眼看了向安,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要是往常听了这肉麻得掉鸡皮疙瘩的话,向安一定翻个白眼嫌弃回应,这次却很奇怪,他偏了偏头,不动声色拉开了和曲离的距离。曲离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异样,抬头看了看向聍,又看了看顾筱然,讪讪一笑,仍是夹了一块肉送到向安碗里。 好半晌,听见顾筱然说:没事,我们部到时候会有人负责选拔,具体入围标准,我会帮你问清楚的。 向安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 他觉得今天的顾筱然很不一样,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就是很不一样。说也说不清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情敌见面一定会有的直觉? 吃过饭,原本提出一道回学校的顾筱然先走了,剩向安三个在路灯下走着,气氛很是尴尬。 曲离想调节下气氛,讲了个晚上在后台的笑话,借机偷偷探手,想去握向安露在外面的那只。 夏夜里十点来钟不算晚,一路上人来人往。向安总有顾忌,不愿意两人大庭广众地手拉手招摇,所以有时候曲离也喜欢这样在人群里面偷偷逗他。 先抓住他一根手指,再一根一根直至整个掌心都交握过来。表面上一本正经,心底里跟小孩偷了糖果一样暗暗窃喜。 多数时候向安是由着他的。虽然两人都清楚同志不受世俗待见,平时在外面都能低调尽量低调,可总归是两个刚刚谈了恋爱的小青年,一腔的热血灌了脑子,偷偷摸摸拉小手这种事怎么忍得住? 只是这次气氛是真的很尬,向安刚刚感觉到曲离的手过来,竟然加快了几步上前赶上向聍,一拍她脑袋:志愿的事弄好没? 把曲离一个人甩在后面。 向聍一住脚,气道:弄好了!哥!我都这么大姑娘了,能不能别总跟老妈子似的对付我啦! 嘿!你还嫌我?向安收了手,语气神态动作跟更年期大妈如出一辙,好吧,等你自己去上大学就知道了,看到时候想不想你哥! 楼道里灯闪了两闪,两人吵吵闹闹念念叨叨上楼了,剩曲离在后面跟着看着,第一次连句话也插不上。 向安有把他当过亲人吗?当未来要走进他生活,共度一生的人? 这个疑问第一次闪进曲离的脑子,并且如投石入水般迅速激起了各种波澜。 曲离也是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谁都是第一次活,向安有的那些顾虑他一样有,向安担忧的那些他一样担忧。 更何况向安是他肖想多年的人,即便他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志得意满,到了向安这里,一样彷徨无措焦虑不安得很。 他们大概都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吵架是什么样子,可这一天偏偏还是来了,就像好了几个月,必然、也应该吵一架似的。 夜里曲离洗完澡进房间,看向安盘腿坐在麻将席上,抱着电脑仍然敲敲打打,跟没发生事一样,有些来气,顺手反锁了门。 向安听见声音抬头,脑子显然还没从电脑屏幕上缓过劲来,看曲离的目光都是茫然的:今天怎么这么早上锁啊? 以前都是他怕向聍早上撞见他们俩抱在一起的姿势看出端倪,才每晚都睡前锁门,曲离亲自动手还是头一回,能不奇怪吗? 可他问了半晌没等来回答,曲离翻身上了床,赌气式侧着身子一膝盖砸在方块儿席上,光是听声音向安都替他疼,曲离却愣是吭也没吭一声。 你怎么了?向安逗小狗一样,拨了拨他后脑勺的短发。 曲离倒是没躲,可也没吭声。 身后向安把电脑放下,伸开腿凑过来,曲离以为他是要来哄哄自己,结果人就是换了个姿势,又没动静了。 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曲离闷声闷气道:向安,你爱我吗? 多么言情狗血的台词! 向安打字的手一抖,又听他夺命二连击,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曲离生动演绎了一个看似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而向安也恰如其分地扮演了她脑子发轴的男朋友,喊出直男式口号: 你到底怎么了? 接下来的话一如两人设定,从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一直翻到半分钟前,最后总结到一句你爱我怎么会连手都不肯跟我牵?! 向安愣了片刻,说:出你们礼堂的时候?那不是你们老师在吗?我跟你牵手你是想被劝退还是怎的? 那到了你们学校呢?刚才呢!那么多人,谁认识我们?谁注意我们? 曲离翻身过来,居然哭了。 一滴泪从眼角迅速滑到鬓角头发里,接着委屈源源不绝地都滚出来糊了他一脸。 他这一哭让向安措手不及,毕竟活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哪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儿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哭成这样。 心忽然就软了:我怕向聍看出来。你知道的,我们家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那我们就这样永远藏着?曲离说,你跟我在一起,有想过要带我回家,有想过要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有想过把我当作最亲的人吗?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 以前没有在一起,即使能跟向安睡一张床都觉得是赚到,时时奢望能在一起就是此生最大的幸运。可现在梦想成真了,又有新的要求,不仅想要占据他的生活、彻底拥有他的身心,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还想要被他的生活接纳,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欲望无穷无尽,总是没有办法真正满足。 向安回答不上来。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没有办法作出回答。他深知他们选择的这条路太难,连自己都不自信能够真的留住曲离走到最后,又怎么敢有勇气作出承诺? 他只能说:我爱你。 而这是最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向安伸手关了灯,在光明熄灭的那一刹那,他忽然问了曲离一个问题:你呢曲离?你会告诉你爸妈吗? 灯灭了,格外安静。 黑暗里两个人分别挨着床沿背对而睡,第一次睡觉曲离没有抱他,向安还觉得有点不适应,又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而他刚刚一动,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片刻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时时刻刻都围着我转,曲离把头埋进他肩窝,吸气说,但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先跟我爸妈说的。你那么好,我妈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心里突然一股暖流。不知作何反应,向安只能笨笨点头:啊好。 可是他一直都没能跟曲离说实话,他这几天的担忧和混乱,在听到曲离那句你那么好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焦虑,是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曲离。 因为爱一个人会自卑啊!因为他明白自己不够曲离心里的好。 他看到曲离在舞台上风光无限的样子,他看到别人眼中曲离干净帅气的样子他恨死了自己怎么那么糟糕,居然拿不出一点值得称赞的优点去跟曲离相配! 而这,又会在哪一天被突然醒悟曾有那么多好选择摆在自己面前的曲离发现呢?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对生活滋生出各种奢望的,又何止曲离一个人呢? ☆、2007河宁 向安的梦想是写小说。 之所以叫做梦想而不是理想,是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很荒唐。 写小说能干啥?能当饭吃? 咳,是倒是有人能赚得家财万贯钵盆满盈哈。 可中国有多少人?14亿!会写文的多少人?想出头的多少人?在各大网站摸爬滚打等着一个渺茫机遇的数不胜数,14万万大浪淘沙,能脱颖而出的又有几个? 怀着这样一个白日梦想,你说荒不荒唐? 所以他不敢跟曲离讲,这样的梦想适合深埋在心里捂死了好。 他只跟曲离说他的理想,是努力赚钱开家小书店,整天窝在店里角落,一边看书,一边抠脚,随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会有种无数人走进自己的生命,又毫无留恋走出的感觉。 像认识了很多人,又失去了很多人。 曲离扯了一通,说你们文人就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又爱钻牛角尖。 末了又说:我的理想也是努力赚钱开间书店。有吊顶水晶灯,有明亮的大落地窗,藤椅装在整齐的书架后,室内装修充满设计感,你就窝在窗前小沙发上看书抠脚,我下了班推门而入,你从层层书色间抬眼望来。 向安听着他期待最好隔壁是家花店,藤蔓顺着窗桕爬过来,带着阳光温暖到透明的慵懒,绿萝绕着月季刺丛叠起围墙,吊兰却从屋瓦间探出头看你。就像我看你时候的目光。 曲离说着,双腿交叠,躺在向安的腿上。 未来呀未来,只愿你一如期待。曲离这样说,向安也这样想。 转眼间六月底,学校正式进入考试期,曲离这学期课程多了些,前前后后算下来得考十来天,可饶是这样,他也还是比向安提前一天解放。 原本到了期末,向安该很紧张的参见上个学期可自从确定了人生方向,决定朝着喜欢的路拼一把之后吧,他整个人就跟彻底放飞自我了似的,对学习成绩无欲无求,再也找不回从前刷题刷到忘我的影子。 再加上,崔书记知道向安青年之声参赛选题是《古代志怪小说起源》,当即动用自己广博的人脉,替向安辗转勾搭上了一个同样对古代极感兴趣的历史系老师。约见过几次后,两人聊得很是投机,向安就更没心思复习什么积分什么线代了。 本来向安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曲离是很赞成很支持的,可眼看着向安临期末了也不复习,整天一趟趟往外跑,就有些坐不住了。 更何况一来二去几次后,那老师居然邀请向安直接去他家里! 曲离神经都紧绷起来:这这这这怎么能行! 一个男学生,老是往一个男老师家里跑,像什么话?! 唔。 男人嘛,在谈了恋爱之后对另一半生出占有欲和控制欲,跟守财奴似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觊觎他的宝贝,其实就是怕失去他嘛,这种心态可以理解。 于是趁着这天吃午饭,曲离提出强烈反对: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啊,你就去他家?万一他对你不怀好意怎么办? 向安怎么说也跟他说不通,好气又好笑:曲离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人家好好一个历史系讲师,能图我什么? 你们孤男寡男同处一室,图什么不能得逞吗?! 曲离霸道又不讲理的口气像极了旧社会思想顽固的地主大爷,而这句话针一样,咻地刺中向安的敏感点,他气急了,把碗底往桌上一砸: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上赶子做个同性恋吗! 话一出口,空气骤然安静了。 曲离心突的一下,抬头看向安眼神复杂,仿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而向安几乎是立刻后悔,恨不得把那话捡起来塞回嘴里。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又怎么可能收得回? 于是他只能弱弱改口:这个世界,不正常的人只要我们两个就够了,干嘛拖别人下水呢? 说完,像是不敢面对曲离,他借口去图书馆复习,掩上门逃了。 一整个下午,向安窝在图书馆最里层书架后,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 他知道曲离下午有堂考试,四点结束。照常只要曲离一有空就会给他发消息联系,可这次一直到六点、七点、八点,路灯都亮起来,曲离的消息也没有发来。 这让向安愧疚死了,躲在角落自责泛滥,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就跟疯狗发狂一样逮谁咬谁!完全不考虑后果!完全没有智商! 他完全能想象那话有多伤曲离的心,而他最最不想做的,就是伤曲离的心了。 可是,覆水难收,不该说的话说了,不该扎的刀子扎了,还能怎么补救? 十点,向安从灯光明亮的图书馆出来,咬着手指纠结要回家跟曲离说点什么才能求原谅,就听见叮的一声响,急忙把手机翻开。 他以为是曲离的短信,眉眼刚刚舒展开,却看见向聍语气急切说 哥!曲哥哥黑着脸找你们崔书记去了,你快看看他们在哪,我看他样子挺吓人,可别出什么事! 向安的心咯噔一下。 一谈恋爱就智商掉线,这话完全是在说曲离。 他中午跟向安吵了架,一肚子火没处泄,又等了整个下午没等来向安的消息,从商院回了家,越坐越气。他明明是为了向安好,却弄得自己跟个控制狂似的被讨厌,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焦躁。 恰好这时候他刷理工的论坛,刷出那个历史老师的楼,刚熟悉的名字一闪而过,紧跟着猥琐,油腻,衣冠禽兽,理工人须知各种字眼跳出来,顿时脑子一热,摔门而出,整个人只想干架。 可要干架找谁干呢?这是个问题。 他倒是最想揍企图接近向安的猥琐老师,可问题是他连人住哪儿都不知道! 那跟向安干架吗? 想都不要想好伐! 他的向安捧着含着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动手? 呃莫名有点污哈?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总之,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我们天选之子崔书记头上。 本着擒贼要擒王,除草要除根的原则,几乎没有犹豫,他就提着他的三十米大刀直奔13栋男生宿舍楼,准备去好好惩治一下这个问题的根源了。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0)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向安赶到宿舍楼下小树林时,曲离正一只手提着书记的领子,一只手紧握拳头虎虎生风。 当然,拳头不可能真砸下去,曲离又不傻,只是想吓唬吓唬小崔,好让他以后别再乱给向安介绍什么不三不四的老师。 可向安一看这架势,还以为曲离把崔书记怎么的了,大喝一声,赶紧跑来要救书记于水火。 说时迟那时快! 他当即使出一招鹰爪探手,想要抓住曲离的拳头! 恰好曲离没看清来人,条件反射地就挥拳一避! 于是这一拳就不可避免而又理所当然地,正中书记下颌骨最痛那块凸起。 可能,是书记命中该有此劫吧? 唉。 向安他们家的家教是内严外松,对内,怎么管教都行,对外,遇上再不讲理也得礼让三分。 看着书记捂着下巴龇牙咧嘴,就跟之前被狠狠羞辱过一番似的模样,他急昏了头。论起亲疏远近当然曲离才是自家人,于是他毫不犹豫拿出了自家人的口吻瞪眼:曲离你疯了是不是?这跟书记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冲我来啊! 说完赶紧凑到书记跟前,着急去检查其他伤处。 曲离好心干了一摊子坏事,有苦难言:我怎么了我?向安你这语气不是一时热血冲了脑子,更气了,妈的你自己问他我揍他了吗? 书记一向是个和事佬嘛,一听这话急忙反应:没没没,向安你信我!我们相处很和平! 局面现在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他甚至忍着痛把捂下巴的手放下了,耸肩龇牙笑,假装没被砸到。 可事实证明,他的努力都是白费,因为向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只见他抬头直勾勾地望着曲离: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曲离顶回去:你问他我动手了吗! 向安说: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突然好心疼书记明明跟他没有关系夹在中间一脸茫然的样子 曲离一愣,气焰顿减:我我那是口快!我是想保护你嘛 而向安音量拔高: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这是不是印证了一个道理吵架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曲离一看这架势,瞬间连残存的理智也没了:到底谁才是你男朋友啊向安?你就为了个拉皮条的要跟我吵架吗!你真的爱我吗! 不爱!向安更是毫无理智,你看看你说了些什么话,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2007河宁 你说什么? 曲离怒了。 眼看着两个人快动手,书记转眼就忘记了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和自己拉皮条的身份,赶紧别吵啦,你们别吵啦地周旋调解。 然而并没有什么L用。 曲离一把推开他,欺身把向安压在一棵树上。 虽然这动作看起来十分旖旎让人想入非非,可曲离那双眼睛里,丝毫没有调情的意思。 向安后背猛的砸树干上,砸得他一痛,曲离又立刻捏住他下巴逼他抬起头来:那你倒是说说,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他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可偏偏向安嘴硬得很:那你呢?你爱我吗? 话锋一转,或者说你爱的是那个你自己心里的向安?他那么好那么完美,连生气都不会!可是跟我在一起了你才发现我就是个普通人,诺诺无能一事无成,还老爱跟你赌气找茬! 我没有!曲离说,你认为我做这些是不爱你吗?我他妈不爱你会紧张你被那个猥琐男骗!陈康猥琐下流男女通吃理工都传遍了,崔解文会不知道?我打他怎么了?他敢打你主意我废了他都不为过! 曲离!向安截住他的话,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随便评价一个你没接触过的人是谁教你的? 曲离顿时语塞,实在气不过,一拳头砸在向安头顶的树上。 向安气极反笑:你要真想吓我,不如直接砸我脸上,砸什么树? 那些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比我重要吗?曲离红着眼睛说。 向安说:他们是我朋友,曲离你跟我在一起,非得把我囚禁起来,连朋友都得失去吗?等我的世界只剩你了,你再一厌倦,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会厌倦!我这辈子都只爱你! 对呀,你爱我。既然知道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你爱我,你就该接受我有朋友有理想不是吗? 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你、爱、我。 这几个字仿佛在脑海里用键盘一个一个敲出,瞬间让曲离失去理智,狗屁朋友!你明知道那个猥琐男,他就是想上你! 拽着向安的手就要拖他回家,你不爱我是吗,你不记得你爱我是什么样子了?走我们回去,我让你记起来! 看这架势,一旁崔书记给吓坏了,生怕曲离受了情伤一个想不开,把向安拍死了拖校外去扔河里,连忙一把抱住他:冷静点,你们都冷静点。 而向安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挣脱开曲离的手一耳光扇过去:曲离! 啪的一声脆响!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崔书记抱着曲离愣在原地,向安顿了一秒,像被自己吓到了。可他很快强作冷漠说:我们各自好好冷静一下,你想一想你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爱我,我也想一想。 有时候情侣吵架像仇人厮杀,出口的每一句都旨在让对方无话可说,而自己受的每一道伤,都必将狠狠还回去。非要等各自退无可退,才伤痕累累拥抱互相安慰。恰巧向安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他在生活中处处都宽容无争,却在爱情里走向另一个极端,变得步步紧逼,像个攻城略地的斗士。 这一仗,他打得好漂亮,心底下郁结的对曲离的愧疚在针锋相对中荡然无存,反而在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决绝又潇洒,像个恋爱中的胜者! 可他不知道,很少有人能真的挺过那伤痕累累得来圆满,于是每一道伤都烙有痕迹,大多数人不过带着这新旧的疤说再见而已。 而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根本不想跟曲离说再见。 夜里回了家,向聍已经睡下了。这孩子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安没有去打扰她,自己抱了床薄被窝在沙发上。 他本来想着跟书记回宿舍挤一晚,可又怕小刘见他这样子问东问西,也怕曲离更吃醋,还是硬着头皮回来。 曲离冷静下来,自己默默进了房间,虽然眼看着向安抱着被子窝了沙发,还是把房门敞开,想等他自己认识到错误上床来。 沙发挺软,但向安还是失眠。他没有吃晚饭,情绪也在爆发之后低到了丧点,一直捱到凌晨两三点也没能睡着。 就在模模糊糊困意终于来袭的时候,他才感觉有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爬上他的沙发,从身后抱了他一会儿,又下了地,把他抱上床。 这个人动作非常笨拙,一点都没有平时干劲十足时把他拦腰一搂的潇洒。好几次撞到茶几撞到门框,弄得他再想装睡也不行,只好伸手搂住他的后背。 曲离立刻僵直了,接着就听见向安说:我答应你,不去找那个猥琐老师了。 我这个人,受到伤害就不管不顾地反击,又玻璃心,遇到挫折就悲观沮丧想要放弃,向安把头埋在曲离怀里,声音低低的,之前我说的那些全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 我们和好吧,曲离。 曲离说,好。 青年之声初选会将在九月份正式开始。 向安翻出曲离那套汉服,在屋子里试了又试。 他很喜欢这套衣服,肩上云岫,领口叶脉,阔袖莲叶织纹,交领茶白提花,束腰垂带,容雅携风,行动之间自是一派天姿风流。 他不爱这风流,但他爱这种衣带生风的感觉。似真似幻似梦,像穿越时间空间,引他去了刀光剑影侠客柔情的虚幻世界。 他喜欢小说也是这个道理,因为能让他脱离现实,在想象中纵横四海挥斥方遒。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曲离能不能懂。不过曲离也不需要懂。 曲离有他自己的世界,他青春洋溢光彩照人,他有能力有魅力,毫不费力就能吸引众人目光。 转学前,他是高分入校才智皆备的暖男画家,修长的手指执笔,随意描抹自成一幅灵动,转学后,他是校庆主持人,是学生会副主席,是年级第一,顏值与气场并存,高冷与温柔同飞,简直是学妹们心仪的最佳学长。 他和向安不同。 若不是因为心生喜欢,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谈走到一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向安才会庆幸,甚至窃喜,他何德何能遇到曲离,而又黯然,甚至自怨自艾,被曲离爱上,他何德何能? 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卑微而不自知。 试完,又小心翼翼放回去,从腰带到长衫,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要把这衣服当作动力,留待决赛在东区弱水礼堂面对全校师生时再穿。那时候曲离能在千人观众席间看到台上的他,聚光灯下长袖垂顺眉目庄重,低低一口婉转古话。 他希望自己哪怕有一点,能够配得上曲离。 放好后,退出房间,掩上门,转身进了主卧。最近学校事多,曲离总是忙到很晚才回,他换了睡衣,洗漱完毕,戴上眼镜,打开电脑,继续敲字。 深夜的灯浅浅一盏,亮在万千尘世的梦里,在那森森楼层之间,直到静无人息,才惘然熄灭。 这些,曲离都不知道。 他只会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蹑到床前,在朦胧的黑暗中俯下身,自以为深情地吻他额头。 ☆、2007河宁 七月份高考录取结果公布,向聍如愿以偿去上浙江,那时候曲离已经放假回家,向安打电话告诉他,他直夸厉害厉害厉害。 过了一会儿,似乎从沙发上翻起身来,兴致勃勃提议:我妈换了新车,之前那辆空着,要不我带你俩自驾游吧?就当奖励她了。 别别别,我可不敢,你毕业拿的驾照,现在都几年了还敢上路,你不惜命我可惜命。向安满口拒绝。 所以最后还是一起乘火车去了西藏。 唔。 耐不住曲离软磨硬泡嘛,有什么办法? 几天前向安带着向聍回老家见了奶奶,一家人简单庆祝了下,于是曲离从锦城过来接他们,直接在涪安上直达拉萨的火车。 去了五天,感受了蓝天白云高旷无际,草色苍茫湖如坠玉,风里夹杂的粗犷与温柔,夜空点星低垂的苍穹。再回到河宁就跟过了场梦一样。 跟曲离的第一次旅行,再过多少年多少次之后回想起来,还是会充满着窃窃的甜蜜,足够让向安的心顷刻柔软。 起伏无尽的高岗上曲离搂着他的肩,长风飒飒,曲离摊开的掌心困了一枚简约银戒,凑近他耳边说:记得以后用它来换结婚戒指哦。 他还记得那一刻自己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么惊讶,那么感动,又那么不知所措。 而曲离执起他的手说:向安,我们也算有过争吵有过波折了,可不论怎么样,我依然很爱你,依然想要你。我这一辈子最想一起走下去的,依然是你。 即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似乎能感觉到他鼻息的温热,挠得整个心都痒痒的。向安翻了个身,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 不得不承认,他想曲离了。 刚刚分开就又想他了。 曲离被他老爸勒令跟着去公司参观学习,要开学才能再回河宁,向聍也继续做她的咖啡店小妹,整天围着帅大叔转悠。 向安一个人无所事事,早上起床抱着电脑窝在阳台角敲敲打打写他构思了大半的言情武侠,中午给向聍送了午饭,就滚去图书馆窝在角落观摩大佬创作的青春疼痛文学。 成片的香樟在他心里铺了一个又一个夏季,被不知哪里刺来的刀剑唰唰劈开。各样角色在他脑海交战了无数春秋,像自己也经历过了离乱尝过了爱恨情仇,终于渐渐成长,练就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 小说大多有个好结局,他不知道他和曲离是不是。 甚至连想也不敢想。 对于这段感情,他一面忐忑担忧着,又一面自欺欺人般能走一步是一步。实在陷得不浅。 向聍说,曲哥哥人真好,哥你跟他在一起真是赚了。还没等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向安反应过来,她又来一句,不过我哥更好,他能找着你也没亏。 向安一时语塞,满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默默收碗进了厨房。 期间也遇到过顾筱然几回。他不知道顾筱然怎么放假也不回家去,只看着她淡淡跟自己打了招呼,在另一排书架前坐下。猜测也许是她申请了赴英免费交换生的名额,还有事需要留在学校处理。 顾筱然的男朋友还是不断,偶尔会远远看见她跟不同的男生走在一起,有时长裙,有时短裤,有时指细的高跟,有时又是平底。但不论配哪个男生,不论哪种打扮,她都是一如既往的美。 有次路过一家餐厅,看她对面坐了一个红头发的男生,让向安恍惚想起了之前酒吧外夜色里那一头渐行渐远的红发,不同的是之前那个发长过耳,这个却一头板寸,这个青春洋溢桀骜贵气,那个却落魄流离。 你看,世上之事,人同却又不同,谁说得清楚? 八月底,向安送向聍乘往浙江去的火车。 听说向子钧还是不死心,又开始跟着别人跑起了小生意,还渐渐做得有模有样,打电话告诉他录取消息的时候,他在那边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挂断电话当即把学费生活费全打了来。 向子钧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向安随他,但是向聍不一样。她就好比初升的朝阳绽蕾的花,美好得像是加了眩光特效。 上车前向聍紧紧地拥抱向安,满眼是止不住的笑意和对新生活的期待。她大力地亲了向安的脸,说:哥,我走啦,要记得跟曲哥哥好好在一起哦!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1)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然后转身大步上了车,头也不回,把向安在后面唠唠叨叨的注意安全全抛在脑后。 送她走后,向安一个人在江岸边晃荡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失落。大概是想起了别人说的,生命总是在迎接与送行中循环往复,忽然有点触动? 下午仍然去图书馆,从日光当头坐到斜阳夕照,把随手找的一本修真看完了,起身,伸了个懒腰。 向安心里最羡慕的就是学校图书馆管理大妈。 上个冬天,他上山顶旧图书馆借书,出来的时候,阳光暖好,小风吹着窗外爬山虎叶片片地凋,正看见一大妈坐在靠窗的借阅台后,一边翻看一本泛黄的小说眉头紧锁,一边惬意地抠脚。 不论小说还是抠脚,在他看来,能做个图书馆大妈,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这么羡慕着,懒腰伸到一半,突然被谁一个熊抱,吓了他一大跳。 想不想我! 声音从耳后传来,这撩劲儿,不用说也是曲离。 向安挣扎半天,听到曲离的声音突然不动了,本来看小说看得波澜不惊的心猛地一缩,嘴上却死硬:你又懒又馋又闹腾,走了清静,谁会想你? 曲离把头埋进向安肩窝,闷闷地:你不想我,我可想你。 我提前回来,到家里找你不见,就上这儿来了。 向安觉得自己好没出息,简直像个小女生,矫情又蛮横,听见曲离这话,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一股被人冷落独守空闺的委屈感,没好气地推开他,装作踮脚去拿架顶上一本玄幻。 奈何他矮了那么一小点儿,怎么踮也够不着,偏偏曲离还非要粘过来蹭蹭蹭,越够越急躁:热死了,你起开。 曲离探手把书取下来,拿在手中扬扬,偏就不给他。 向安被他压在书架中间逗得急,挣扎着伸手去捞,却怎么也碰不到边,生气了:黑大头! 曲离赶紧把书塞还给他。 过了一会儿,又坏笑着贴向安后背蹭了蹭:其实,不只是头大哦。 起初向安没听懂,后来看着看着书渐渐回过味来,烧得满脸通红:去死! 曲离还在那里:咱们今晚吃什么?吃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也想我,别不好意思嘛 哼,没羞没臊,好不要脸! 可,耐不住向安那种软绵软绵压半天也压不出来气儿的性子,缺的就是他这不要脸。 夜里十点,曲离吃饱喝足拍拍肚皮,四仰八叉倒在阳台躺椅上,抱着电脑看小电影,向安窝进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 看着看着,曲离偏过头:你老实说,有没有想我? 想啊。很想。 向安喝了点小酒,不多,现在正是乖巧的时候。 曲离显然很满意,拂了拂他的小脸,仰望看不见的星空,跟讲故事似的,有一顿没一顿地道:我也想你。天天都想你。睡觉想你。洗澡也想你。 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我想见你。也想睡你。 夜里想睡你,白天也想睡你。 向安还残存着一点儿理智:骗人,你不是跟着你爸跑公司吗? 跑着跑着就想睡你,一想到睡你就控制不住,走道都不敢直起身,生怕被人给看出来。 哼。 向安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听清他说的什么没有,这一声儿哼倒哼得有滋有味。 你别不信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曲离电脑往旁边一丢,一个翻身压住向安,抓着他手就往下带,不信咱们现在试试,看看是不是积火已久全身心都渴望着你? 电影里正狂风暴雨干柴烈火,向安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他铺垫这么久的目的,想到之前一个兴起被他按在沙发上那次,瞬间清醒,挣扎抗拒:别别,这椅子硌得人生疼,能不能换个地方! 乖,我们还没试过这把椅子呢,阳台上多刺激呀,来嘛来嘛~ 曲离不顾他的挣扎,半哄半强地就着压身的姿势解开向安上衣。又是亲又是撩,手忙脚乱,向安的手推着推着改成了抱,阳台上椅子吱呀吱呀就起了节奏,他还咬着下唇不出声,生怕别人偷偷看着。 这种时候,向安是挣不过曲离的。 曲离的雄心壮志跟小狗撒尿圈地方的心理差不多,那就是在他们家这方小小天地里,到处都留下他跟向安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身影。 各种地方,各种姿势,但凡可行的都要试个遍才好。沙发上,餐桌上,厨房,浴室,站着的,倒着的哪回没遂了他的心愿? 因为曲离知道,向安再挣扎也就刚开始那会儿比较厉害,不久就没力气懒得动弹了。 再说,最后享受的也不是他一个,对不对? 就像他们俩刚开始在一起,做了三四次之后,向安一琢磨,不对啊,怎么次次都是自己受,多亏得慌?于是义正言辞提出来,我不干,我要攻! 俗话说,不想反攻的受不是好小受。曲离想想,也对,真爱是不分攻*受的,大方地把位置给他让了出来,自己四仰八叉大躺着正待享受。 结果向安趴他身上亲亲摸摸忙活一阵,一头扎他旁边倒下,踢踢他 当攻好累,懒得动。 于是反攻之路就此终结,从此向安任由曲离摆布。 而曲离是一个十分好学,又勇于探索创新的人。他对向安的渴望刺激着他不断地作出新的尝试,这使得他俩的二人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多姿多彩美不胜收。 可怜了向安老是腰酸背痛,面黄肌瘦,下楼梯都腿打颤。 当然也没那么严重。 不过至少这回过去,向安一上阳台看到那张躺椅,就想起被它支配的恐惧,即便好久以后,自己满背满膝盖的藤条印儿都还在隐隐作痛。 但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生活嘛,多做一些尝试也是很美好的。 嗯,一切都好,如果结束后曲离搂着向安惬意地回味时,没说那句话。 他说: 你妹妹可算走了,她来这么长时间,害你都不敢跟我亲热,真憋死我! 向安原本又累又醉,脑袋晕晕地犯困,听了这句话,心里却微微发酸。 他想,他是向聍的依靠,向聍不来找他,能去找谁呢?而这,曲离是不会懂的。 ☆、2007河宁 天边一阵鸟飞,翅羽迎风,掠过丝缕游云,轻快地没入檐中。 曲离提了大袋水果,从三教口大榕树底下接了向安,两人一起往回走。 九月份天气还热得很,曲离没课,随便穿了件老大爷似的白汗衫,路过田径场,见军训的大一新生一个个晒得没鼻子没眼的,汗水颗颗往下掉。 腾出只手来又给向安扇扇。 向安穿了曲离的大白T,领口袖口又宽又阔,衬得他整个人更显单薄,难怪小刘看见他就调侃:哇哇,看你这一脸肾虚样,曲离这么生猛的吗? 对了,说起小刘。他跟谢文俊在一起了。 谁也没想到对不对? 呵。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上次外语系的小学妹没成,刚开学书记又给小刘介绍女朋友。学物理的妹子,多么地稀有!多么地珍贵!每天被多少理工直男巴巴地围着捧着,让书记费好大劲挖来介绍给小刘了,这情谊,多让人感动! 小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捏肩捶腿,添茶倒水,伺候得书记眉开眼笑,终于跟小姑娘见上了面,就约在学校不远的西山公园小树林咖啡厅。 那物理学妹长得虽谈不上漂亮,但胜在皮肤白,眼睛水灵,乖乖巧巧,跟小刘很是登对。见面两人相对而坐,各自点了杯卡布奇诺,拘谨、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聊着。 从自我介绍聊到个人爱好,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好不容易有了点共同话题,感觉距离拉近了那么一丢丢,这时候只见谢文俊一改平时短裤人字拖的不羁形象,西装革履,顶着特意去理发店打的两层厚的发蜡,自带音效走到两人面前。 小刘一脸懵逼: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付钱啊。 哇,霸道总裁。 卧槽,你有病啊!我认识漂亮小学妹,你掺和什么劲儿? 小刘更懵了。 对面小学妹受了不小惊吓,撑着脸不知道剧情如何发展下去。谢文俊看了她一眼,转头淡淡然跟小刘说:我老婆出来跟别人约会,你说我该不该跟来掺和? 小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看谢文俊正直的脸,又看看小学妹看戏的脸,难以置信:卧槽,书记他介绍你女朋友给 聪明且不自恋的小学妹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所有,开始拥有上帝视角,一脸慈爱地看着还在懵逼的小刘,丝毫没有被人破坏了姻缘的愤怒,反而面带慈母笑,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类似关照傻儿媳的和蔼。 谢文俊翻个白眼:是啊,我也不知道崔解文那大傻子安的什么心,老想着把我男朋友介绍给别人,一回不成还来二回,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 男男朋友?小刘舌头打结,你说我? 这时候谢文俊忽然从严肃里咧出一个笑来,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对啊,你愿意吗? 那天小刘从头到尾懵逼,就连小学妹一脸幸福地跟他告别,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没反应过来,还傻乎乎一个劲儿地应着好好好。 等到小学妹走了,谢文俊牵着他的手走过小树林,一改平日的冰山面瘫,开始深情而真诚地表白 什么从很久前开始,就一直默默喜欢着你呀;什么本想单纯守护你,可被挨千刀的书记一再搅和实在没法忍了呀;什么此情日月可见天地可表山无棱天地合陪你白头到老一生一世对你好呀相处两年多,竟然没看出来谢文俊脑子里诌了这么多老段子。 表白之后,按照套路流程,找一棵歪脖子树,谢文俊把小刘轻轻一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上去,先来个树咚,再深情凝眸,双唇微嘟,吻上小刘的额头,总算齐活。 小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一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于是他仔细而迅速地考虑了三秒钟,判断了一下谢文俊的长相,再判断了一下谢文俊的性格。 最后主要因为怕下次再懒得出门谢文俊不给带饭,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从了他。 唉,可惜了。 可惜了乖巧可爱百里挑一的物理小学妹。 崔书记给向安讲这段时,绘声绘色,叹了无数口气,为小学妹由衷地感到惋惜。向安看了看他,反而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依稀想到曾经自己看着谢文俊和小刘的OS这才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吧。 呵呵。你们一个个的。 让人家崔书记如何自处? 不过他倒是也没工夫考虑如何自处。我们小崔是个长情的人,这都大三了,还困在刚开学跟顾筱然那一周的纠葛情缘里,整天哀声叹气她就要出国了,她还能回来不?她回来还记得他不?她要是搁英国找了小洋鬼子那他可咋办呀? 而顾筱然对这一切显然毫不知情。 她最近很忙,忙得连课也总不来上。反倒是跟之前见过的平头红毛走得越来越近,向安见她为数不多的几面,都能瞅见那红毛的身影。 向安有点担心她。他不知道那红毛什么来历,单单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顾筱然私生活混不混乱他不想了解不想打听,可赴英的机会来之不易,也许错过就会影响她的一生。 他跟她不算熟,却也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这种感情怎么说呢? 就像一个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神,一个你不是想要得到,而是想要成为的理想,你只希望她永远骄傲美好不被辱没,然后你心里便有一种慰藉,就好像你也活得光彩照人一样。 这种心情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顾筱然不会懂,曲离当然也不会懂。 曲离到现在还对他高中给小学妹写过情书被□□的事耿耿于怀,尽管他已经解释过好多回他并没有写什么情书,是小学妹来信约他,被抓包是小学妹灵光乍现机智过人当即甩锅,最后全校通报批评还害他丢了快到手的奖学金,从头到尾他就是个一脸懵的受害者。 可曲哥哥不相信,哪怕向安再情真意切他还是不依不饶:那你干嘛哭得那么伤心,难道不是为情所困因爱而伤? 你就不能允许年少懵懂内心脆弱的受害者,为自己的冤屈掉两滴眼泪吗!向安大呼,而且你哪只眼睛见我哭得伤心了?我不过是那天正巧感冒找江浩多拿了两张纸,就被赵玥言疯传惨遭小学妹拒绝大受打击痛哭流涕一蹶不振! 曲离沉默了。 半晌。 是是这样的吗? 不然嘞? 向安翻个白眼:我要是喜欢女生,还能跟你在一起? 呵。曲离一把扑倒他在床上,你倒是去找别人啊,看看除了我,谁还上赶子要你? 卧槽,追我的人多了去了好伐?向安挣扎道,从二月底睡到三月初,那是一天一个还不带重样儿,从河宁排到涪安,那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后几个字堵在曲离的强吻里吐都吐不出来,随后便是呼吸愈发急促的哼哼 咳。 二十来岁,小年轻精力旺盛容易冲动嘛,我们应该理解。 嗯嗯。理解。 总之每次提起这事,最后的结果要么是曲离把向安按住强了,要么就是向安被曲离按住强了。 于是在一段时间内,向安发现曲离变得很爱提小学妹、情书、挨批这些字眼,而他也变得格外机智,一听到关键词就跟听人喊关门放狗似的,麻溜撒腿就跑! 虽然并不能跑过曲离就是了。 呵。 ☆、2007锦城 日子一晃,十月中旬,向安复赛险过。 他准备的专题是古代志怪小说起源。他们学校是理工院校,大多参赛选手准备的都是工科理论方面的研究,就算有文艺方面,也是在少数。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2)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向安台风不算稳,但胜在选题有意思,琢磨又比较深入,再加上顾筱然细节指导,用词生动有趣,颇走几个文学系评委的心。 农历九月初三是向安生日,曲离一早订好了蛋糕,本来说约上朋友们一起聚聚,顺带庆祝复赛成功。可理工和商院的那几个活跃分子最近比较放飞自我,互相拉扯拉扯商量起来硬要搞个联谊晚会,就定在商院一溜新的致远礼堂。 虽然商院男女比例也只能算将将就,可无奈理工那女生资源实在可以用严重匮乏来形容。一群傻啦吧唧的小伙子伸长了脖子,就想去商院见见世面。 于是曲离被硬拉去当主持人。于是向安去当观众。 而这次由于两校联谊,顾筱然也不再是当个助演嘉宾那么简单。想想理工一群糙老爷们儿中间比得过她的姑娘能有几个,那么理所当然,理工这边出的主持人除了她也就没谁了。 整场晚会节目不怎么样,主持倒是西装长裙不多不少站了六个,阵容堪比春节联欢晚会了都。自然,这六个主持人里,又数正当中的顾筱然和曲离最赏人心悦人目。 晚会结束时,曲离发了短信来,说两边组织的人闹着要聚餐,让向安先取了蛋糕回家,他去走个形式,一定尽快回来。 还特意嘱咐了买两罐啤酒,蛋糕可以偷吃。 向安取了蛋糕,回了家,洗了澡,摆好蛋糕,接到赵玥言的电话。 电话那头赵玥言像喝醉了,眼泪鼻涕地流,哭着喊:向安啊,我他妈失恋了陈师安那个混蛋! 向安简单安慰了她几句,答应过几天她到河宁时去接她,就被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又被挂断。 发了会儿呆,给曲离发了短信。十一点,点了蜡烛。过了会儿蜡烛熄灭。十二点,饿得不行去翻了翻冰箱发现剩个桔子,就着啤酒喝了一罐。 半夜两点,曲离还不见回,向安靠在阳台的藤椅上等得睡了过去。 第二天九点从阳台醒来,一阵胃痛,胃病犯了。赶紧烧了开水,就着过夜的蛋糕吃了两口,爬上床昏昏沉沉睡了。临睡前发短信给曲离,让带个胃药回来。 可曲离的胃药,到底也没带回来。 世上的事实在难以预料,谁也不知道上一秒还好好的未来,下一秒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就像曲离和向安的都希望有家书店,两个人一辈子相爱腻在一起。几年后向安真的开了家书店,隔壁也恰巧是间花屋。 黄昏在城市的尘埃中滚落一阵又一阵灰,才来到落地窗的玻璃外,周礼穿着工作服仔仔细细地擦着书架,见曲离抱着花推门环顾,咧出一个笑来您找谁? 大概曲离也设想过很多种他和向安的结果,但没有一种有真实发生的这样狗血。 下午两点,是顾筱然敲开了向安的门,见他面色潮红双目无神,果断架到医院打点滴的时候,发烧38度5。 据说她原本是来找她表哥,可找错了门牌,恰好撞上向安。她还问向安有没有注意到,前两天对门新搬来个人,染着一头红毛,爱弹吉他。 正说着,一头红毛的人推了病房门进来,手里提着两袋水果。 顾筱然介绍:周礼,我同学向安。向安,我表哥周礼,他帮忙送你来的。 向安赶紧尴尬地客套您好您好,谢谢谢谢。 联想到之前看她跟一个红毛吃饭,这才恍然大悟,又在心底嫌弃自己瞎操心。 而对方好笑地看他一眼,自然地放下水果袋,咧嘴一笑:总觉得你好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呼。多俗套的开场白。 这边新的人物正式出场,那么回过头来,我们大家一定都很好奇曲离去了哪里? 肯定有人要怀疑,他是不是要开始渣了?是不是跟赵玥言前男友一样劈腿漂亮小学姐了?还是昨晚喝嗨了男男女女多人混战不敢回来面对向安了? 不不不。 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狗血呀我的小可爱们。 曲离爱向安,他的爱那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昨晚他当然回来了,而且还回得很早,走到单元楼下才十点不到,更别说他手上还提着饭菜水果和给向安的礼物。妥妥的模范男友有没有? 不过可惜的是,等待他的不是温馨的灯光和向安的拥抱,脑子里饱暖思□□的桥段也无缘上演。 因为他走进楼道喝亮感应灯那一瞬间,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他爸妈。 四目相接的刹那,曲老板怒气冲冲,豪迈地朝他撒来一沓照片,紧跟着,劈头盖脸就是好几个耳光,扇得曲离捂着脸都惊呆了。 他不明就里,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只看了一眼,当场石化。 楼道里灯亮得刺眼,恰打着照片上图书馆角落里,他和向安相拥亲吻的模样。 其他散落在地上的照片都是向安,他走着的,坐着的,笑着的,两个人牵着手的,各种姿势,各个角度。 曲离抬头:爸 这一切就发生在距离不过六层远的地方,而向安一无所知。 他还在守着那盒蛋糕,想曲离他们到底去哪里疯了,还以为真的像曲离说的,他爸妈会喜欢他。 曲离挨了一顿毒打。因为他不肯听话跟向安分开。 但不分开只是想得美。 于是曲老板简单粗暴地把他手机缴了,锁在家里禁足,向安的一百多个电话、九十多条短信,自然和他无缘。 曲老板放了话,书可以不读,商可以不学,但向安必须得断! 他儿子就算当个啃老没出息的富二代,也绝不可以搞同性恋败坏门风!丢脸! 曲离他妈则选择暂且放下跟曲老板的恩怨,同仇敌忾,解决儿子的人生大事。为此特意从百忙之中请了半天假,来给曲离做思想工作。 叶娴来到床边,抚摸着曲离手上捱了鞭子青紫的痕,问:还疼吗? 废话,手指粗的鞭子捱那么多下,能不疼? 但曲离嘴硬道:不疼。 你以前不这么犟的。叶娴自顾自倒了杯白水,放在床头。 曲离又说:身上不疼,心才疼。 我的朋友不理解我,父母不理解我。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捱这么多鞭子,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不!我只是爱上了注定会爱上的人! 曲离很年轻,所以妄图用一些酸腐的话说服他妈。 妈,你和向安一样,看过那么多故事,心里经历过那么多情感,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这是爱,不是病! 曲离,叶娴坐在他床头。她说,妈妈曾经也年轻过,我懂你的感受。 妈!曲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得从被窝里撑坐起来,我什么都可以听你们的,不管学什么,不管做什么工作,我只要 但是叶娴平静地把稻草从他手里抽离了。 小离,今天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顿了顿,她丢出藏了很久的重磅炸弹,你父亲出轨了,这件事,你能想象吗? 瞧瞧人家这用语,不是你知道吗,也不是你察觉到了吗,而是,你能想象吗? 像叶娴这样的女人,面对爱人背叛,这样一件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事,可以做到波澜不惊,如此平静地通知自己儿子,真的很让人敬佩。 可曲离做不到啊。他太年轻太幼稚,乍一得知这个消息,跟世界毁灭,三观崩塌一样难以接受:什么时候?跟谁?我怎么不知道?!爸爸他疯了吗!! 几年吧。什么时候起,记不清了。 我曾经像你一样,死心塌地追求完美爱情,遇到曲华阳,便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没头没脑地扎进去,叶娴的语调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如同一切都事不关己,可是小离,有的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你也不是,只靠爱情就能活着。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叶娴以同样毫无变化的情绪,将这几年间她如何发现被绿苗头,如何大胆假设小心取证,如何面不改色捉奸,如何在离婚协议签字生效前一秒改变主意,从天真幼稚的小女生,到生活的冷面女王,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娓娓道来。 曲离的三观仿佛被按在地上残暴地摩擦、□□、碾压,又和稀泥似的拼凑起来,构成一副扭曲、诡异,却依然完整的壮观图画。 你看,只要我把一切都捂死在心里,外人眼中,我们依然是幸福的一家,甚至我的儿子,每天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你,也依然为父母如此恩爱和谐骄傲着。 事实怎样又如何呢? 叶娴告诉他:只要无人戳破,我们就依然是幸福的一家。 至于爱情是否真正存在,有那么重要么?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真正经历过爱情呢? 很多人即使活着都已经用尽全力,哪有空追求什么所谓的精神合一?我们见惯了太多凑合而过的日子,甚至有人至死没有走出过一方小镇,没有体会过心动,更别提懂得什么酸掉牙的,爱是怎样的感觉。 他们不是依然活得很好吗? 何况,即使真的幸运,找到所谓对的人相恋了,轰轰烈烈肝肠寸断要死要活过又怎样?最易变却是人心。 曲华阳现在爱的那个,明年,后年,在他身下的,还是同一个么? 这些话在曲离脑海里虫鸣一样,嗡嗡地转,转得他天昏地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痴呆,分不清是非。 他从最初的惊诧、愤怒,慢慢平静下来,最后茫然地,竟然觉得叶娴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这恐怕是曲离人生中经历过最成功的一次洗脑。 即使他还想挣扎一下:妈!我跟向安,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真想要好好过一辈子的! 而叶娴挑了挑眉毛,轻飘飘问一句:哦?是吗?你知道向安心里的想法? 叶娴着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并不从性别关系这块决定曲离和向安悲惨结局的根本入手,而是委婉巧妙地提醒:即使你做好了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准备,可向安呢?他的家庭呢? 向安家是天底下最普通的家庭,他不像曲离一样想要什么都有人备在手边。他必须去面对生活的艰辛,必须去承受必然要受的苦。而当他们毕业,从温室里出来,要去面对社会的疾风暴雨,他有足够的资本,来陪曲离疯这一场吗? 又或者,在那漫长而不可预见的未来里,谁敢保证,他的感情不会因为备受挫折变质? 当然,聪明如叶娴,她不会强迫,也不会引导曲离去做任何选择。她只是将高山险阻一一陈列在曲离面前。 待曲离心乱如麻、恍惚失神之际,再扔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筱然的照片。 照片上,夏季里黄昏是壮丽的颜彩,如同描抹在画布上般浓烈,勾勒出落地窗前顾筱然垂睫翻书的姿态,她一身纯白长裙,眉眼秀致,轮廓完美,连头发柔顺的弧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而另一侧,图书馆层层书架之后,投来向安明亮的目光。 曲离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急切地想要解释:妈,你别信什么无中生有的话,向安跟顾筱然,他们不是 却忽然失去了所有言语。 据说喜欢一个人时,看向她的目光里会有星辰大海,无边灿烂,无边幸福。在看到照片上向安那一刻,曲离觉得自己心口猛然一痛。 深深书架后光线黯淡,可向安看向顾筱然的目光,那么清晰,那么坚定,仿佛凛凛寒风中的枝头蓓蕾,啪的开出花来。时间就此定格,是看他时,不曾有过的模样。 这一刻他才信了,原来喜欢一个人,眼睛里真的能生出光来。 他不愿相信这照片想告诉他的事实,可是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他想为向安开脱,想说他们并不是情人关系,可是,可是 或许在没有看到这张照片之前,谁问起向安喜欢的人,曲离会毫不犹豫,甚至臭屁地回答自己的名字。可现在,他动摇了。 即使向安接受了他的戒指,即使向安曾抱着他的背亲吻,即使向安把自己都给了他,现在他依然动摇了。 曲离想起的是,他去握向安的手,向安不自然地避开,想起向安很少对他说爱字,想起争吵时,向安跟他针锋相对的样子。 向安会为了外人紧张到跟他翻脸。向安不敢让家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向安总是嫌弃他。向安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你爱我! 这段感情从来都是他在靠近,在讨好,在付出! 他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要不是他苦苦追着死死抓着向安的手,向安还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吗? 向安也许,只是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呢? 正如叶娴所说,一生何其漫长,他有信心这样死死抓着向安,强迫他跟自己,一直走下去吗? 真是荒谬。 你看,多么漂亮的演讲! 曲华阳二十多条鞭子没打醒的儿子,让叶娴耐心沟通两个小时就开了窍。 于是曲离成功醒悟,他想要的,并不一定是向安所想,向安也不是,需要靠他的爱情才可以活着。 更何况,或许向安原本就抗拒这段感情,他强求的白头偕老、美好结局,于向安而言,原本就只是负担。 人生从来不是一时之爱。 与其漫无目的没有结果地纠缠难堪,不如早早脱身,各自体面。 小孩子才会幼稚地以为爱就是不放手。成年人的爱是相互成全。 小离,你长大了,该怎样选择,你自己决定吧。叶娴这样说。 曲离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来思考叶娴的那些话。 十年后他再遇到向安时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三天他看似想了很多,却只是在原地打转。 想着怎样跟向安告别,自己才不会过分受伤。 ☆、2007河宁 向安在家里等曲离回来。 曲离消失的第二天,向安从医院回家,在路上给曲家打去电话,叶娴接了线,官方客气说:劳谢关心了,小离上学好累,回家休息几天。 接着一连三天杳无音讯。 第四天,恰好周三,下午向安结束了第一节大课,回家收拾东西,正准备往 图书馆去。 提着袋垃圾打开门,就见曲离不声不响站在门口。 向安感觉自己的心揪了一下,紧紧攥着垃圾袋,两个人就那么对着看了半晌,什么话也没有。 小情侣之间都是小别胜新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俩四天没见,竟然有些陌生了,傻狗也能嗅出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3)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过了会儿曲离率先打破僵局,单手推开门,让过向安自己往屋里进去。 向安没忍住:你回家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而曲离瞅了一眼沙发,回过头:顾筱然是不是来过咱家? 向安以为,好歹几天不见,曲离一定开门见了他就往上扑的。可他今天的状态太奇怪了,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冷冷淡淡,一点没劲儿。 可惜向安不是女人,没法体会到所谓女人的直觉那种很玄妙的东西,否则他在开门一看到曲离那刻,就应该知道,这人是来跟他说分手的。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呀。 所以他闷闷地说:你不声不响消失三天,回来先关心顾筱然来没来过你家? 他抱起膀子一屁股坐沙发上,等着曲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心底下或许也在等,得到解释之后,要学着委屈地向他撒娇,说说自己等他等得生病多可怜,下次别再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啦。 他设想了好多。 曲离会把他的头按在怀里,心疼地揉他的头发? 曲离会一把打横抱起他扔在床上,大狗似的蹭过来要给他量量温度? 曲离会肉麻地说,我的小可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他真的设想了好多好多,那些甜得粘牙的情话,从前曲离说时,他老是故作嫌弃,可其实他自己一直都很受用。 可这些都没法儿向曲离说出口,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越来越脆弱,越来越矫情,一点也不像个二十来岁大小伙子。 曲离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什么,又别扭地忍住了,默默走进卧室。 向安想起上一回两人吵架,曲离气得发抖,却死活不肯对他动手,只好气呼呼地用自己拳头狠狠砸树,砸得整个手肿了好多天。心里有些触动,他想,曲离不说话,是怕再吵起来,伤了感情吧? 就这么一个念头,他的心忽的软下去,什么也不计较了。 静静跟着进了屋,想从背后拥抱一下曲离,却只见他利落地拉出行李箱,一声不吭开始收拾衣物。 你这是干什么?向安慌了。 曲离却头也不抬,很简单地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 我说,这一刻,曲离平静得简直得了叶娴真传,向安,我们分手吧。 一字一句,简短,有力,清晰,不带丝毫感情。 平地惊雷般,向安愣在当场。 他显然不能接受,好好的,怎么曲离回了趟家,忽然就要跟他说分手? 不是,这事儿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啊!你男朋友,四天前还跟你腻腻歪歪,把你当□□似的宠着,现在忽然变了个人,冷着脸要把你踢开?这谁能受得了?! 半晌,向安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头皮发麻,讷讷张嘴:你说什么呢?别开这种玩笑。 见曲离一声不吭,他僵硬地想去拦他打包行李的动作,却被不耐地挡开。 等等,那个,曲离?你是说混乱地组织语言,不是,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什么误会? 曲离仍是不作答,嘴唇抿成一条线,动作飞快,将衬衣长裤一件件往箱子里塞,不一会儿装满,刷的合上拉链。 衣柜被翻得一团乱,床下满地的鞋他一双没捡,直起身便抽出拉杆,说:剩下的我不要了,你看着处理吧。房子租金我是付到大学毕业,你想住就住着。 说完就往外走。 向安在后面追着问:那你住哪儿? 曲离一步也没停:我申请了肄业,回家去。 曲离向安慌忙抓住他的行李箱拖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别这样啦。有什么你告诉我嘛,好不好? 可惜他实在不擅长挽留。 曲离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像个发脾气求关注的小屁孩,连脑袋顶上翘起的小乱毛都叫嚣着快来哄我!,可他做事从来都坚决果断,不容悔改,无论谁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才是向安最无助的地方。 他知道这次必然要失去曲离了,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却也没办法改变。 不要走。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可怜地哀求。 向安从来没挽留过谁,在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里,从来都是任人来去,任谁高兴了跟他称兄道弟也好,不高兴一脚踢开也好,从未因此高兴或伤心。 只有曲离。 只有曲离的背影他看不得,就是转过身那么一个动作,他都觉得自己心在抽抽。 这是他第一次留人。动作生疏但是勇气可嘉。 他就那么勇气可嘉,又没有骨气地,死死拽住拉杆。 曲离的步子一顿,侧了侧头,像要转过身来,他立刻燃起希望,眼睛里亮起光来。 可那光即刻又灭了。因为下一秒,曲离只是抬手拧开了门。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一瞬地狱,万念皆灰。 哈。 曲离不要他了。 满脑子就这一个念头。 曲离不要他了。 如果说爱情让向安变得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生命中的阴霾都因为曲离的到来一扫而空,如果说是曲离让他从自卑里脱胎重生, 那么这一刻,他还稚嫩着的所有自信,便都被抽离殆尽了。 他曾得到多少,今天便被一一拿走。如同小说中一把飞剑穿透他的胸膛,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多么痛苦。 我无法形容那种痛苦。 就在曲离抬脚出门的刹那,向安再也忍不住,一颗眼泪滚出来,甚至来不及擦掉。 他很想表现得克制一点,伪装得潇洒一点,说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便放手吧,可是他做不到,他控制不了自己。 曲离。委屈得脸皱成一团,还是不肯放手,你觉不觉得,这样,对我不太公平? 他甚至都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天知道他多努力,把一句话揉碎成几个词,才得以忍住哭腔,跟我分手,却连借口,也没有一个,会不会,太敷衍了点? 可是曲离呀,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向安,我们俩能有什么结果?他竟然笑起来,你这样拉着我,想做出很爱我的样子么?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么?也未必吧? 我们在一起,你觉得不幸福吗?向安怔了。 曲离又笑:看样子你是忘了我们吵过的架吧?你发泄时说不爱我,让我滚,都忘了吗? 你明知道那都是气话!向安急道,不是都过去了吗?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过不去。曲离摇头,人都是会累的,向安,我爱你时,你心不在我这儿,现在我累了,如你所愿,不赖着你。 放手吧。曲离说。 向安好心痛,这回如你所愿,曲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如他所愿?他几时有过这种念头! 曲离,爱一个人,不是总记着他好,想跟他往未来走吗?为什么,你要记着仇呢?向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 曲离浑身一抖,深吸一口气,仍然说:是。 向安手上失去力量,缓缓松开,转过身捂住自己的眼睛。 好。 指缝里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滚出来,温热的,冰凉的。 他听见曲离扯开步子,掩上门头也不回走了。 一阵穿堂风刮过,把轻掩的门猛地刮开,又嘭地大力摔上。 终于蹲下去,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以前不是曲离脆弱,而是被爱人伤害,真的很痛,痛到像刀子划开心脏,把里面的血肉抓扯出来。 痛到忍不住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哭到发不出声音。也不能解脱。 原来失去一个很爱的人,是这种感觉呀? 整个世界灰暗,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真希望你们永远都不会经历才好。 不知哭了多久,向安猛的起身,跌撞着拉开房门,楼道里出现一个飞奔而下的身影。 不行! 不要这么轻易就放手! 他要告诉曲离,他爱他!很爱他!不能没有他! 他还有好多好多要跟他说的话,他关于未来的规划里都有他。 他一直以为日子很长很长可以慢慢来。他错了。 曲离,等一等吧。 等一等吧。 校门口是一条长街,曲离拉了小箱子等在报亭,抬手招路过的出租车。 向安冲出来,从身后猛的扑住他,将他死死抱住。 街上人来人往,他满脸都是眼泪,头发散乱,拖鞋跑掉了一只,狼狈至极。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上气不接下气,只生怕被推开,死死攥着曲离的衣服说:别离开我,曲离,别丢下我! 不顾形象,放声大哭: 我反悔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不能没有你啊! 我的生活里满是你,我对未来的幻想里全是你,在一起之后,我的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我会死的!我会死掉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曲离, 你教教我,你教教我怎么办?我放不开你,我做不到啊! 如果要放手,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趁我还没有这么爱你,趁我还没有陷进去。 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爱你太深,别让自己受伤。 可是可是 我做不到啊,怎么办?怎么办?曲离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为什么我不敢要时给我,给了我却又要收回? 你这样欺负我,很有趣吗? 他情绪太激动了,语无伦次,还有好几次嗓音撕裂,哭得断断续续的,话也说不清楚。 街上不时有路人好奇地侧目,三三两两指指点点,他什么也不在乎,只不断地重复哀求:曲离,不要走,我以后多爱你一点好不好?我表现得更热情一点好不好?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 声音淡淡的。 刹那间。 像花开了般。 曲离终于转过身来,将他抱在怀中。 揉揉他的头发:傻瓜。我逗你呢。 风又回来,云又回来,阳光花草。于是整个世界又重新回来。 众人窃窃的议论声中,向安紧紧回抱住曲离,终于彻底崩溃,号啕大哭,哭着笑起来,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哭着哭着,从脑袋顶上掉下来一滴滚烫的泪,啪的砸在他脸颊边。他想要抬头去看,被曲离深呼吸,重又按回怀里。 曲离抱着向安回了家,房门关上的刹那,两个人自然而默契地拥吻。 不同于以往,这次向安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对曲离的爱,吻得格外主动卖力,他甚至一边咬着曲离的舌头,一边伸手,撩开他的衣服。 他赤着脚,屈膝,把曲离压在沙发上,按着他用力亲吻,扭动着,拉扯着,诱惑着。 两个人彼此给予又彼此索取。 【此处省略xx字】 向安蹭过去,软绵绵地抱住曲离,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2007河宁 下午快五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向安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抱上了床,枕边空无一人。 他坐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裳往客厅去,就见顾筱然神色焦急站在门口,腰上系了条浴巾的曲离靠着门框,头顶着一头湿发正冒热气。 显然顾筱然看见向安衣衫不整一头凌乱,再见曲离一脸舒爽清新畅快的样子,混乱了那么几秒。但聪明如她,很快心照不宣,接受了设定。 她别扭地转头不去看曲离的腹肌,强迫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 向安,她问,这两天,你有见过周礼吗? 医院之后就没有再看到过了,怎么了?你们出什么问题了?向安说。 不是,顾筱然眉头一皱,焦急地想要表达什么,可看了曲离一眼,又忍回去,只说:周叔打电话给我,说联系不上表哥,怕他出什么事,让我来他家找找,可是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我害怕他会想不开,向安,你 我跟你去找,你等我换件衣服。向安赶紧回身进了卧室。 曲离一声不吭地跟进来,掩上门,靠在墙上,闷闷地看着向安动作。 半晌,他问:你什么时候连顾筱然表哥也认识了? 啊?向安一边扯钻不出手臂的袖子,一边不在意地答,周礼一直住我们隔壁来着,前两天你回家,我发高烧,是他帮忙送我去的医院,这才知道是顾筱然表哥。 曲离抬手,帮他理好衣袖,说:一面之缘,他出了事就来找你? 不是啊,向安正笑着,一抬头,见曲离脸色不太对劲,赶紧解释,这不是住得近嘛,恰好之前见过,帮着去找,也算还他人情了对不对? 曲离无动于衷。 向安想了想,笑说:要是你担心我,咱俩就一起去,好不好? 不了,你去吧,我学校晚上有点事。曲离死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你也别跑太远,失足少男都让你们找到了,要警察干嘛? 末了又添一句,早点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 向安乖乖点头,开了门就想往外走,刚抬脚,步子一顿,又收回来,伸长脖子在曲离脸上嘬了一口,迅速掩上门羞涩地逃了。 曲离从房间里出来,正听见楼道里的声音: 别着急,没事的。 几乎翻遍了附近一片儿,向安和顾筱然才从一家灯光暗迷的酒吧里把周礼扶出来。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4)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两人一人抬一条胳膊,拖着他塞进出租车。 到家时,向安先开了自己家门,里面一片漆黑,估摸着曲离还没回来。转而去了隔壁,帮顾筱然撑住趴在马桶盖上哇哇大吐的周礼。 折腾大半天终于消停。 向安起身,倒了杯水,讷讷地递给顾筱然。为了缓解尴尬,开口笑说:不愧是一米八几大高个儿,还挺沉,是吧? 顾筱然接了水,捧在手心里,第一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无视向安的废话,而是回应着点了点头。 她看一眼向安,再看一眼面泛红光,睡如死猪的周礼,忽然说:你想不想喝点酒? 向安愣怔了。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顾筱然两个坐在一起喝酒!这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没有哪点边角现实。 可是嘿,居然还真能出现? 顾筱然从周礼的衣柜里抱出一箱啤酒,带着向安爬楼梯上了顶楼天台。 推开沉重的大门,一瞬间,向安还有点恍然。他想起今年冬天,曲离也带着他上过天台,一样喝酒,他扑在在曲离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而现在 向安低头,忍不住轻轻弯了嘴角。 天台上视野开阔,仰首天星低垂,俯身灯若坠珠。小风熏着,小酒喝着,秋夜里凉是凉了点儿,这么一派飘飘然,也是让人身心舒服。 顾筱然利落地咬开一瓶,自顾自喝了一口。 向安犹豫地拿起一瓶,咬了一下,没开。再准备上嘴时,听见她问:你周六决赛吧? 嗯? 我手续都办好了,周六下午的机票,她很自然地用酒瓶跟他碰了一下,笑着说,早上估计挺忙,不能去现场看你啦,预祝你比赛顺利。 说着,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夜风缭乱,拨落她耳边的碎发。 向安也笑:谢谢。 向安,顾筱然支手轻轻一跃,坐上顶楼的高台,面向他,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个忙? 啊? 我走之后,帮我照看着点儿周礼。 我?向安受宠若惊。他什么时候成了顾筱然可以托孤的人了? 周礼他,也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顾筱然低头,又喝了口酒,居然开始不见外地讲故事,今年开春,对方得了个去澳大利亚工作的机会,两人没谈拢,大吵一架,就此分手, 他是书香世家,礼貌有教养,家人期望也很高,不像周礼父亲,煤老板发家,暴发户式混日子,不求儿子人模狗样。 好不容易可以出国发展,对方自然要抓住机会。而周礼,不成熟,太幼稚,不懂得他的压力和追求,一味沉浸在即将所爱隔山海的痛苦中,不断地跟他争吵,不断地跟他较劲,试图把他绑在身边。 于是春末的这天,那人一杯冰水泼在他脸上,破口大骂:你有病吗!非要赖着我!离了我你就活不下去吗! 扬长而去。 这是周礼人生中第一次恋爱,他跟那人在一起三年,从大二到两人毕业,最青春,也最无畏的三年。他是真的爱他。 可能甚至爱到,失去他就跟失去了光一样吧? 向安心里隐隐作痛,似乎联想到自己跟曲离的一步一步,扯出一个笑来:不应该这么爱一个人的。爱任何人,爱到失去自我,结局可想而知会很悲惨。 对呀。不应该这么爱一个人的。顾筱然叹道,可谁控制得了呢? 之后,周礼整个人迅速消沉。 从前他很阳光的,有着自己的音乐梦想,到哪里都顶着张笑脸,发光发热。 那人离国后,他染了一头红发,成天破衣破裤,背着吉他大街小巷的酒馆乱晃,喝得烂醉,走到哪里累了,躺下就睡。很多次,顾筱然从河堤边的草坪里把他翻出来,扛回家。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小半年个月,好不容易,他慢慢走出来,剪了短发,决定跟过去告别。好不容易,从以前两人同居的家搬出来,准备看开,去过自己的生活,追求梦想。 他渐渐找回笑容,渐渐可以自理,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伤终于有希望得以治愈。 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天从医院回家后,他着魔似的辗转问到那人的新号码,顾筱然开了第二瓶酒,仰头喝一大口,为什么明明都快要走出来,还不知死活非要再陷进去! 据说,周礼拨通电话时,对方正在开车,不知道各自说了些什么,手机里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电话顷刻断线,再也联系不上。 他吓坏了,手足无措,冲动地找到周叔,想要拿钱买票飞去澳大利亚。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 他连他在哪个城市都不知道,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周贵和天下所有没耐性的父亲一样,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把他锁在家里禁闭。 他紧张担忧了一天一夜,昨天早上,他打给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顾筱然忽然抬手遮住眼睛,他跟我说,接到了那边家里的电话,邀请他,作为最好的朋友,去参加那人的葬礼。 都怪我!为什么非要去纠缠他呢!他愤怒地抽自己耳光,把所有过错都按到自己头上,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 像个可怜的小孩,悲哀地问我怎么办啊?筱筱,我真的失去他了,我彻底失去他了,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眼泪源源不绝地从她指缝间滚落,声音哽咽,难以继续。 向安动容地拍拍她的肩膀,借以安慰。过了会儿,她缓过来了,自己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又仰头喝一口酒,说:向安,我不懂爱一个人是怎样一种感受。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这样让人难过? 我向安犹豫了一下,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酒瓶,我也不懂。 我只知道,跟曲离在一起的时候,会忍不住被他吸引,对未来生出各种美好的期盼,一切都想和他分享,一切都想和他共同经历,彼此见证, 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争吵,会受伤,心灰意冷,可只要他回身抱住我,一切伤害,就都过去了。 我想象不到,如果生活没有曲离,会是什么样子。 月色荧荧下,夜风吹得顾筱然顺柔的发丝荡啊荡,她秀美的脸出神似的全无表情,手中却死死攥住酒瓶。 但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啊,向安又说,一定也会有爱情,一帆风顺,没有波折,天造地设的和美。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的。 哈?她自嘲地笑了,摇摇头,冲着天空仰头灌了大口酒,向安,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嗯? 你还记得,我和曲离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上吗? 嗯。向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脑袋里杂乱地想,顾筱然要跟他说什么秘密呢? 要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告诉自己,她对曲离一见钟情,那他该怎么应对呢? 我们俩很有缘分,是对坐,他主动来搭话,问我是不是河宁理工的学生。还说,他的心上人也在这个学校,这次他来,就是为了要把他追到手, 那时候他眼睛里光芒跃动,满是美滋滋的神色,就是个傻乎乎的大男孩, 我自动把他话里的他,设想成了一个幸运的女生,直到,看见你们两个站在一起, 大冷的冬天,你们一人握只冰淇淋,他看你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真好。她又仰头饮一口,叹道,真好。 可是,那一刻,我竟然觉得心好疼。 听到这里,向安终于意识到,顾筱然醉了。 醉了的顾筱然看着异常清醒,跟没事儿人似的,和向安那又哭又闹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就坐在那里,两只脚晃啊晃,看夜风吹得裙摆荡啊荡。 忽然停下来,目光迷茫地望着向安道:其实,我不如你想的那么好的。 向安伸手,去拿她手中的酒瓶,哄道:你醉了,咱们别喝了,听话,有什么下次继续说,好不好? 顾筱然却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死也不撒手。 你让我说完吧。也许,她声音低低地固执着,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向安终于松手。 在她旁边坐下,听她慢慢地讲她的故事。 我很小时,父母过世了,被辗转寄养在各个亲戚家里,因为害怕被抛弃,早早就学会了如何看人眼色,讨好和取悦别人。 她的声音跟酒一样,又苦又涩,你们看到的高傲全是伪装,我的自尊一文不值。向安,你要是见过我跌跌撞撞的狼狈,要是知道我为了活得漂亮耍过的手段,还会说出你很好这样的话来吗? 我向安语塞。 我第一次跟你打交道,是你捡到我的钱包。你不知道,那钱包对我有多重要,我身无分文,找了三天,已经快绝望放弃,你却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不知道该向你说什么。向安,你那么好,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那么她皱着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傻 站在你面前的我,像个小丑,不择手段,浑身恶臭。我,很想要接近你啊,可是,又不敢靠近。 她歪着头,蹙着眉,深陷回忆里,我看到你跟曲离站在一起,看到你们明亮的笑容,默契的打闹,才真正明白,向安,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对不对? 向安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他眼见着顾筱然漆黑的眸子里,期待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不忍心地别过头:怎么会呢? 不管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骄傲潇洒,光彩夺目的美好模样。他坚定地道。 仿佛是莫大的安慰,顾筱然终于笑起来: 上天也不算薄待我,至少长大后,有了周礼做哥哥,也见到,世界上原来还有你这样温柔的人存在。过去俱已往,未来将会来。真好。 上帝说,我医治你,所以伤害你,我爱你,所以惩罚你。向安提起自己的酒瓶,碰了一下她的,仰头一饮而尽,所有的痛苦,都会有过去的一天,我答应你,尽量多留意周礼,你到了那边,就好好开始新生活吧。 好。顾筱然也饮尽了,捧着酒瓶低声答。 而向安心底下,却浮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想,他又何尝有她眼中那么好。渡人者不能自渡,他也还不是,跌跌撞撞,满身泥泞地活着。 从天台下来,已经是十一点。 向安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慢慢摸索到卧室,小心翼翼上床,从身后抱住曲离,沉浸在火车上曲离傻乎乎说要来追他的小幸福中。 似乎被扰醒了,曲离扭动了一下,偏过头来,迷迷糊糊地问:你喝酒了? 是呀,喝了一点儿,向安呵了口气自己闻,是不是味道让你不舒服了?我去刷牙吧? 别。曲离拽住他,太晚了,睡吧。 好嘞。向安从善如流地又躺下来,抱住他喜滋滋地问,你今晚想跟我说什么呀? 没什么,买了蛋糕,打算和你补过生日的。曲离说,明天吃吧,现在我好困。 好啊。向安心里暖暖的,伸长脖子,在曲离肩头亲了一下,说,晚安,老公。 曲离脊背一怔。 这是向安第一次叫他老公。 他喜得一笑,转过身来,长手长脚把向安箍在怀里,也说:晚安。 ☆、2007河宁 转眼周六,决赛当天。 千人礼堂里,曲离坐在正中,远远见到向安一身茶白提花,锦绣垂带,光华流转,温润雅致。 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起调一垂眸,端的是翩翩佳公子,谦谦人独立。 落幕歌起,千人掌声雷动,他欠身致礼,一派从容。 幕后,向安激动地扑住曲离:太好了!我真的做到了! 而曲离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笑道:我的人,真好看。 崔书记和小刘推门进来,恰好看到这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住地假咳妄图引起注意。 向安讪讪地从曲离身上下来,脸红了,没话找话道:你们不再看看其他选手? 崔书记上前两步,有些迟疑地说:顾筱然她 哎呀,小刘受不了他吞吞吐吐的劲儿,一把截住他的话头,他听说顾筱然今天就要飞了,想去送行,找我们壮胆,向安你去不去? 好啊,我也正想着呢。向安说,转过头又望向曲离,你要不要一起呀,好歹也算认识? 曲离闷闷地说:咱们不是说好,比赛结束一起庆祝吗? 我们可以晚上回来庆祝呀,怎么样?向安正高兴着,一点儿没注意他话里的失落。 曲离还没张嘴,被小刘插了话调侃道:哟哟,晚上?两个人?庆祝?他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透着滴溜溜的猥琐,还特意靠了一下向安,什么样的庆祝啊? 向安急了:小刘你真是,跟谢文俊在一起没见正经,怎么越来越污了! 哎哟哎哟,心领神会,小刘摆摆手,心领神会就好,你们懂的。 真是拿他没办法。 正闹着,手机铃响了,向安避到一旁接听,曲离留在这边,应付车速飞快的小刘,书记老好人地想跟他打个招呼,被他生生无视,之前的气还记着呢。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5)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过会儿,向安挂了电话回来,神色复杂。 怎么?曲离问。 赵玥言,她说明天不来了,不用去接她。 嗯? 向安抿了抿唇,恨铁不成钢:她跟学长和好了。 那人不是出轨学姐了吗?曲离忿忿,都知道是渣男了怎么还往火坑里跳?赵玥言她是不是傻! 向安原本很气愤,见曲离这样,火气竟然缓和下来:算了,在一起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兴许,他改好了呢? 改什么改,见过狗改了吃屎吗?曲离翻个白眼。 向安还想再劝,却见小刘探个脑袋,好奇地插话:谁啊?谁出轨还吃屎?这都什么癖好? 向安白他一眼,把他脑袋按开:去去去,小孩子不懂别问。 小刘撇撇嘴,傲娇地让开了,过会儿,又凑头过来,一脸兴奋地八卦:诶,说起出轨,上回书记帮你勾搭那老师,就历史系那谁,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书记和向安立刻绷起根弦。 出轨他们系大四一学生!还男的呢!说得简直眉飞色舞,又摇了摇头感叹道,据说现在已经停职了,可惜呀。 书记本就尴尬,现在更加尴尬,抬眼看了看向安,又看了看曲离。 向安也是一怔,看了看书记,又偷偷看了看曲离神色,说: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那学生是不是受他强迫?曲离嫌弃道,这种人早些停职,是为了你们安全考虑。 向安想说也没那么严重啦,小刘却又接嘴道:也是哈。还好向安没怎么跟他来往,真是有先见之明! 向安再看了看曲离神色,只好不走心地附和:嗯嗯,先见之明。 这时小刘再想接嘴,被书记一把拽住:小刘你一天老妈子似的,哪里听来这么多的八卦?你就是八卦本卦吗! 然后不由分说,先借口硬拖着他往校外去了。 走了半天,还能听见小刘吱哇乱叫的声音: 哎哎哎!我告诉你哦,别这么拽我!我们家老谢看见了可不高兴! 声音越来越远,小房间里只剩下向安跟曲离,忽然沉默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曲离开口:现在知道我是对的了吧? 向安默默地点点头,靠过去,伸长了脖子嘬一下曲离的脸,低低道:都过去啦,我们忘了吧,好不好? 好。曲离说。 下午两点,河宁机场大厅。 顾筱然还是一袭及踝的长裙,只拉了个小行李箱,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周礼满脸憔悴,乱着头发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别人要走,今天来送她的人就只这稀稀拉拉的四个。 向安想,明明她该是个明亮耀眼的女孩子呀,在将要一个人迈向遥远孤独的时刻,她的身边竟然这样冷清。多可惜。 走到登机入口,她转过身笑笑:好啦,你们别送啦。 书记赶紧停下来,木头似的傻傻的,只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刘原本就是硬被拉来凑数的,更没什么话说。 只有向安停住脚步,点点头,又想起叮嘱一句: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好。 多吃饭,少熬夜,有事给我打电话。周礼也说。 好。 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周礼红了眼睛,想家了就回来,哥接你。 嗯! 顾筱然郑重地点头,又故作轻松摆手:哎哟,哪有那么苦大仇深呀! 跟哄孩子似的,走过去抱住周礼,拍拍他的背安慰,很近的很近的,我一定常回来。 哄完回过身来,想了想,还是走到向安面前,张开双手:抱一个吧。谢谢你啦。 向安一笑,上前半步轻轻抱了抱她:谢谢你啦。 没有多余的话,两个人第一回这样默契合拍,就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然后顾筱然潇洒地说了再见,拉了行李箱,往入口走去。 就在这时 喂!女神! 小刘忽然叫住她,她回过头来。 小刘把书记硬推出来,说:我就算啦,可是,崔解文也抱一下吧?他都等两年了。 书记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全身肌肉紧绷,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后来,向安偷偷看到日记,才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 书记在日记里,怀着供奉神灵一般虔诚的小心,一字一句写道: 我呆在那里,不敢看她,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我看着她忽然又笑了,一步步走过来,冲我张开手,大大方方地和我拥抱,然后回身。 像一阵料峭春风吹过山崖,崖岸上冷瑟的花忽然怒放,又顷刻间零落一地。她就那样,如花般,收了她的颜色,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们说,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多久呀? 一个月?三年?再长,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一辈子吗? 像书记这样,默默地把一个人种在心里,即使他的等待永远不得回应,也无怨无悔,这样傻的人,真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始终相信, 当然呀, 当然存在。 因为世界上总会有那么美好的人,如同阳光一样让人沦陷,吸引着你,在见过他一眼之后,余生都无法遗忘。 ☆、2007河宁 顾筱然走后一周,天气骤然转冷,河宁的秋天飘忽又短暂,一下就没了影儿。 翻出毛衣外套,向安一边查网站上投递小说的回复,一边开门。路过楼道,下意识地抬头瞟了一眼隔壁房门,依然紧闭,看样子周礼是还把自己锁在家里。 网站没有任何回复,向安撇了撇嘴,自嘲道:看来这回是凉了。走两步又说,没关系,刚开始嘛,加油! 又走两步,手机里叮的一声。打开,小刘的声音立刻冒出来: 向安,你来评评理呀! 吱哇半天,向安才理出个头绪。 原来谢文俊家里消停了半年,见又快过年了,又在开始四处给他张罗物色小姑娘。依老谢家的思想就是,吃饭赶早不赶晚,盛汤趁热不趁凉。二十来岁多好的年纪啊,找个对象先处着,毕业就结婚,三年抱俩,热热闹闹 当然站在小刘的角度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虽然他俩现在才刚开始,感情还在蜜月期,不论什么,谢文俊都还依着他顺着他,就算他放手让小谢去浪去放纵,去随便见那些相亲对象,也可以无所畏惧。 可怕就怕在,万一呢? 就算小谢本意只是敷衍家里,走个形式和小姑娘们吃个饭见个面,难保不会真的有那么个人,恰恰就和他看对了眼? 小刘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没心没肺似的,可还是没能当真那么潇洒。这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连向安都替谢文俊头疼。 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十一点,正好曲离周末学校忙不回家吃饭,向安给他发了条短信,叹口气,扣上外套扣子,往南门住宅区走。 敲开门就对上谢文俊无奈的目光,然后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小刘正窝在沙发里抱着纸巾盒抽抽。一见向安面,立刻嚎啕大哭 向安你怎么才来!真的要委屈死我啦! 我向安语塞,感觉到谢文俊在背后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肩,才又硬着头皮上前,你怎么了?好好说,别哭。 小刘从沙发上蹦起来,薅住向安就开始哭诉:你说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男朋友吗!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向安细致地了解到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连谢文俊接电话时的神态表情,小刘都描述得生动形象如同情景再现。 不过最让向安心肌梗塞的是,讲到一半,谢文俊去倒了两杯温水,一杯递给他,一杯放到小刘面前,说:宝宝,喝点水再哭,别伤了嗓子。 此刻向安心里只有一千只卧槽! 都这样式儿的了,小刘你还想要点啥?! 小刘一边抽泣着接过水杯说谢谢,一边继续埋怨谢文俊听到要跟小姑娘见面的消息,表情太过欣喜,拒绝得不够干脆。 向安不想说话,默默喝了口水。 过了会儿到饭点,谢文俊自觉地去厨房捣鼓做饭,小刘依然在客厅跟向安继续掰扯,只是自从小谢进了厨房就不再哭了,情绪明显稳定很多。 向安有点惆怅,他看了看为了防烟紧闭的厨房门,看不清门后谢文俊的动作,但能听见利落切菜炒菜的声音,再看看抱着纸盒肿着眼睛的小刘,兀自想到那句: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谢文俊挺好的,向安放低了声音,对小刘说,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你说你这是干嘛呢? 他原本是想劝劝小刘,两个人好好的,别太任性,却没想到小刘冷不丁地开口: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可是,我得让他知道,我很在乎他呀, 如果我心里明明介意,却死憋着不说出来,越想装作不在乎就越是容易被这种情绪左右,总有一天我们会越走越远、相互怀疑,等到散了再来后悔没有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就太晚了。 说着,小刘喝了口水,靠靠向安,不过,我们家老谢是真的完美好男人了,对吧? 向安偏过头,看看小刘一脸幸福的小表情,又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厨房门,瞬间又是一阵梗塞。 嚯,小家伙这明白透亮的,敢情自己来就是做一个见证他们腻歪的道具了呗? 你跟曲离最近咋样啦?小刘放下水杯,另起了个话头,听书记说,上回你生日推了我们聚餐,要跟他二人世界来着,结果他回家去了? 他家里有事。 随你咯,抽出两张纸,瞅着厨房门狠狠擤了把鼻涕,反正都是你俩自己过,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嗯。向安默默点头。 可小刘那嘴就是停不下来,说了不多说,到底还是没忍住: 不过连书记栽顾筱然手里那么傻的二傻子都觉得,你们家曲离不靠谱。反正我看着他那性格,说好听了是意气风发敢爱敢恨,说差的,那就是没长大不成事,你俩以后估计得够呛。 得了吧,就我这烂脾气还好意思挑人家?向安反驳道,再说了,你俩又没跟他住,怎么知道他多好? 顿了会儿,又添一句,他对我的好,我说出来都腻死你。 好好好,我不听。小刘举手投降。 嘿,向安偏要讲,还把手上戒指扬出来:看到没?私定终身!曲离从高中就喜欢我,要不是国法限制,他都想立刻跟我结婚领证,昭告天下把我据为己有,哼哼。 小刘赶紧认怂:明白了明白了,大佬,是我们有眼不识曲离心,可别再酸我了。 恰正好这时谢文俊走出来,一手端了盘辣椒炒肉,一手将电话递给小刘。 小刘正不知所以,谢文俊一脸淡然说:宝宝,我妈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回不光小刘,连向安都愣了。 什么情况?出柜见家长一气呵成,这么突然吗? 只见我们话痨小刘接过线,嘴跟糊了浆子似的,诚惶诚恐,突然就笨了:阿,阿姨好 这边两人屏气凝神,看着小刘完全变了个人,只乖乖地嗯嗯好应和,漫长的三分钟过去,终于阿姨再见挂断。 向安还不明就里,只见谢文俊笑起来:现在放心了吗? 小刘水灵灵的眼睛汪汪地仰望他,嘴巴一瘪,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俊俊阿姨说,你要是敢跟我吵架就告诉她,她帮我收拾你。 好。谢文俊笑了,走过去把他揽进自己怀里,摸摸头安慰,你们一起收拾我。 她还说,叔叔骂你的话,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还没想通,她会帮我们教育的。小刘哇的一声哭出来,语无伦次,怎么办呀,我都没想到这样,你怎么敢你不是说阿姨可喜欢小孩儿了吗 原来小谢早就在心里打算,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把小刘介绍给家人。 他俩刚在一起时就旁敲侧击地以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个男的这种无中生友的故事探过谢妈口风,本想着大三还不是时候,可昨晚小刘那么一闹腾,他就赶早不赶晚,趁着拒绝相亲的机会跟家里坦白了。 起初都以为他是逃避相亲找的借口,谁知越说越认真,即便小谢好言好语耐心劝说,期望得到理解,谢爸爸还是把手里的杯子一砸,你要是敢你就别回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唰的挂断电话。 小谢伤心地以为这事儿大概就这么凉了,谁知道刚才在厨房忽然接到谢妈打来的电话 这会儿小谢和小刘两人涣然冰释,在边上搂搂抱抱腻歪着哟。 小刘说俊俊我错了,我都不知道你偷摸做了这么多。 谢文俊说宝宝别这么想,你是我的呀,我不为你考虑谁为你考虑。 向安在旁边坐立难安,不知道今天自己跑这趟意义何在。尬了两分钟,实在忍不住假装有约,起身告辞。谢文俊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就被小刘眼泪汪汪地粘回沙发里。 好心塞。 小刘这通恩爱秀的,简直一顿操作猛如虎,让他猝不及防二百五啊。 更糟心的是,看看人家谢文俊,再瞅瞅自己家曲离! 那大傻子,从他俩和好之后,不知吃错药还是咋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也有了,这里也不平那里也不顺了,从前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现在三天两头的闹别扭。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6)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就说前几天吧,两人本来好端端坐着,他接了个顾筱然的电话,也就说了四句啊: 喂? 平安就好。 房门一直闭着,但我看每天早上配送的牛奶都拿进去了,人应该没事的。 好,再见。 真的,就四句! 向安闭着眼睛都能把这几个字儿重复一遍。 可挂了电话,转头一看曲离,那脸色难看的:顾筱然? 嗯。 她怎么人都走了还缠着你? 什么叫缠着我啊?向安哭笑不得,她就是问问周礼情况。 曲离目光一沉,严肃道:我不喜欢她。 向安想顺着话茬逗他开心,说我知道呀,你喜欢我嘛,谁想接着就听到命令:删掉她号码。 啊? 你说说这想当初还是曲离先跟人套进乎的呢,突然这是怎么了? 向安一头雾水,当然半天没动静,于是就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一幕曲离黑着脸,自顾自拿起他的手机,翻出顾筱然,选中,拉黑,删除,一通操作流畅迅速。 以后别跟她再联系。 !! 向安当即就火了:你什么意思! 而曲离不冷不淡的: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是朋友!你删就删吧,拉黑了让别人怎么想? 向安赶紧拿起手机鼓捣,可怎么瞎按也于事无补,气得把手机一摔,曲离你有病吧!给你脸了怎么的? 曲离一听,转过头来。 那眼神,吓得向安心里一凉。 于是这天晚上,向安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强是什么滋味。 太暴躁了。从来没见曲离这么暴躁过。 跟兔子似的翻身就把他摁在床上开始扒衣服,向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曲离就骑着压了上来。 向安这种手不能缚鸡的,哪里是曲离的对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好吧? 刚开始还又是挣扎又是骂咧的,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瘫在床上任人摆布,曲离撞一下问一句我重要还是他们重要?他就有气无力地答一句你重要。 然后在心里翻白眼骂大傻比臭流氓! 之后向安生了两天闷气,连睡觉也贴着床沿睡得远远的,谁知道曲离不仅没像之前一样厚脸皮地凑过来哄他,反而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没觉着自己做的有错。 好不容易挺到昨天,曲离递了个苹果给他,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安排,他赶紧顺着台阶就下接了话,两人算是和好了,下午一起出去吃饭,就这吃饭期间,又出了事。 向安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不就是逗隔壁桌小孩子玩了会儿嘛,也没有晾着他啊,至于回了家还一晚上冷着脸吗? 你说冷着脸也就算了吧,更可恶的是,刚睡下,趁着黑他就凑过来摸摸索索扒裤子了。 毫无疑问又是得手。 向安那个气啊,那个委屈啊。 他恨不得一倒肘把曲离掀开,耳光甩过去质问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可曲离倒作出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闷闷地问:你很喜欢小孩吗? ?向安不明白,这很重要吗? 曲离又说:我好害怕失去你啊。 那声音又低又哑,听得向安一阵心疼。 向安说: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我一直都会在的。 转过身去想要回抱住他,可曲离抬头吸了吸鼻子,翻身便睡到另一头去了。又是一上午的冷战。 向安想了又想,始终猜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 是不是他拽着曲离不肯分手的时候,表现得太过痛苦,哀求得太没有尊严,才让曲离误以为自己越是冷漠,他就会爱得越多越在乎?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后悔啊。 ☆、2007河宁 从南门小区出来,曲离仍没消息,短信栏只有一小时前向安发出那条,毫无回复。向安抱着手机纠结半天要不要再发一条台阶给他下,最后还是骂自己太犯了,气呼呼径直回家。 就是这么恰巧,刚走到单元楼下,遇上回家的周礼,手里提了两大包蔬菜。 他穿了一件泛蓝的长袖衬衣,领口袖口规整地叠起,红色板寸稍微长了些,能看见寸许黑色的发根,右耳戴了一枚银色耳钉,整个人清清爽爽,看起来张扬又不失干净。 周礼也看到向安,笑着打招呼:吃过午饭了吗? 那笑容明亮又青春,跟一周前判若两人。 还没呢,向安要比他矮上一个头,走在一起总感觉气势要短上几分,回家慢慢捣腾吧。 哈?要不咱搭个伙?周礼显得很高兴,扬扬手里袋子,被菜场老板忽悠买了杏鲍菇,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做,你会吗? 按理说他们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周礼这也太热情了点,向安本想委婉一点拒绝,可耐不住这菜他还真会,又恰好曲离中午忙,不回家吃饭,他正愁一个人怎么打发。 也不知道怎么个峰回路转的,就应下来。 周礼更高兴了,把向安请进门,又是擦桌椅板凳,又是洗菜递刀地忙活。向安在无比期待和崇拜的目光中翻翻炒炒,手法娴熟盛菜浇汁,感觉自己表演了个稀奇节目。 厉害厉害厉害周礼不住夸赞。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午餐结束,收了碗筷周礼把他送出门还在念叨欢迎大厨下次再来指教,夸得向安都绷不住害羞了,连连客套哪里哪里好的好的。 这场没有灵魂的商业胡吹在开门的一瞬间戛然中断,两个人都突然住了嘴。 因为开门的刹那,向安抬眼看到正好回家的曲离。 曲离一身西装,领带拽开,出门时仔细抹了发胶的头发有些散乱,一手拿门钥匙还没开,听到声音后侧过身来,对上向安的视线。 但仅仅是停了两秒,又转身开门,进屋里去了。 这场面,简直跟偷情被抓包一样让人心塞。 向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向周礼道谢,飞快赶上曲离的脚步。进门的一瞬间,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到冰点。 曲离仍然不说话,拉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窝进沙发。 向安问:你不是说比赛结束工作人员聚餐吗?怎么回来啦? 曲离不答。 向安又问:是不是太累了? 曲离不答。 向安又问:想吃什么?我去做。 曲离不答。 向安开了冰箱,拿出两个小番茄,走到厨房门口,脚步慢下来: 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 曲离终于说话了。 我收到的短信上写着,你现在应该在南门? 我去了!可小刘他俩恩爱着,根本不需要我劝,向安气势弱下来,慢慢向沙发跟前靠,谢文俊向家里出柜了。你知道吗,小刘无理取闹撒泼犯浑,他不但没生气,还 没等说完,曲离一把拽过他压在沙发上,捏住他下巴,眼睛对着眼睛:你希望我也跟家里坦白吗? 没有!向安赶紧解释,我只是想,我们能不能也好好的 曲离捏得更紧了。 我说没说过,不要、再跟顾筱然联系! 我没有啊!向安吃痛,翕着牙,周礼,请吃饭,只是个巧合,他买了 又没等说完,曲离松开他,坐起身扯掉自己的领带。 向安瘫在沙发上紧张地想,完了完了,他这回肯定是又要兽性大发,话说他最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啊,怎么遇事就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解决?这是他开发的床戏新手段吗? 可曲离只是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进了客房。那神色冷冷的,是既不相信他的解释,也懒得跟他争执。 向安孤零零在沙发上躺了两秒。心凉。 什么意思嘛!! 彻底火了。 他冲到客房一把揪起曲离的衣领:我忍你好久了!来!我们打一架! 他就是昏了头,完全不自量力,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曲离? 曲离让他逗乐了。 你吃错药了吧? 向安还嘴你才有病!,狠狠一推,把他摔床上。 你推我? 怎么?不行吗?傲娇地扬头。 为了顾筱然,你推我? 握草!这事儿过不去了! 向安急了,气得一脚把门踹上。 曲离你到底要我解释几遍!我跟顾筱然,我俩就没关系! 那你给我解释!那天晚上,你跟她去了哪里!曲离终于失控,抓住向安的衬衣领,欺身而上,你们去了哪里! 向安不明就里:哪天晚上? 曲离眼睛发红,指着门外:那天你说会好好爱我,我好开心,买了蛋糕要和你分享,可我去隔壁,门开着,你不在,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 你说,你们去了哪里! 他整个人占据了向安的视线,周身桀气,阴沉得可怕。 我不知道,曲离,那天我手机没电了,我不知道你给我打了电话。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你!就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曲离把向安摔上床,粗暴又愤怒,狠狠地把他的双手擒住,你喝了酒,还有呢?向她告白了吗?你们做了吗? 曲离! 向安听不下去了,可曲离还在说,她走的那天,你抱着她,是不是很难过? 这些日子,你想她吗? 向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像恶魔一样,贴着向安耳际,用向安最着迷的温柔声音,说着最难听的话。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啪! 向安打了曲离。 极重的一个耳光,极清亮的一声响。震得两个人都怔了片刻。 跟□□爆炸后漫长的寂静一样,向安在这连呼吸都停止的寂静中看着自己的手,一片红,可想而知曲离该多痛。 哈?曲离气极反笑,立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是你第二次打我。 我向安不知所措,他想说什么?说我不是故意的吗?打都打了,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用? 他只能慌乱地抚着那处痛,连声心疼,对不起,对不起,我 可怎么也我不下去。 曲离说:你说你爱我,可怎么在你心里,老是别人更重要呢? 我 向安你记着,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在我这里,没有下次。 曲离别开他的手,从床上让到一边去。 两个人视线相对,曲离眼睛里的目光冷漠又疏离,让向安一阵心寒,愧疚和心疼荡然无存,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 曲离,以前是一个挨了打,还会先抱着他的手问他疼不疼,那样爱他的人。他不知道他们俩怎么走成了这样。 好好的一场恋爱,谈成了这么个糟心的样子。 为什么明明你介意,当时却不说,过了这么久才来指责我?向安懊悔地抓了一把头发,你心里早就设定了自己幻想的情景,不管我怎么解释都徒劳无益。 你想我怎么听你解释?是不是你跟别人拥抱,上了床,我还得相信你最爱我! 曲离!你听听,你说这些伤人的话,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背着我做那些事,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曲离! 向安扬起手,将将又要落在曲离脸上,可猛的收住。 他看着曲离不屑的神情,似乎在说,无所谓,你打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你说说,那天晚上低垂的夜星下,向安为着曲离幼稚可笑的表白喜不自胜,怎么也没有想到,十来天后,会为这欣喜付出这样的代价。 此刻他是真的伤心又无力,他多想跟曲离好好走下去,却不知道怎么改变这种局面,怎么样才能让曲离明白,自己真的爱他? 曲离,你道个歉,你道个歉,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仿佛冷静下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说。 可是曲离仍然沉默。 两人彼此直视对方的目光,都在等对方妥协。 始终僵持着,不像恋人,倒像仇人。 半晌。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如同他们互表心意那晚的灯光,毫无预兆地亮起,又慢慢地暗了。 终于,曲离动了动身子,似乎要上前去拥抱向安,向安却已经脱下戒指,说: 我知道了。我们分 就快了那么一秒! 曲离僵住身形,难以置信:你为了别人,要跟我分手? 向安赶紧抓住他的衣袖: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曲离轻轻甩开:滚! 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这样让人伤心? 记得好像有人这样问过。 是啊。 向安看着曲离走过客厅,走过厨房间,伸手开门,他控制不住全身发颤,叫住他:曲离!今天你如果出了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完了!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7)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曲离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接着没有丝毫犹豫,跨出门去,嘭地摔上。 房间里静下来,悄无声息,向安慢慢地,慢慢地听见自己的呼吸,由虚无变得深重,像汛期已至,汹涌决堤。 窗外的天空忽然收了光线,暗得难看,似乎积蓄着一场瓢泼大雨。 曲离喝过一半的可乐还放在客厅矮几上。 向安动了动身,想走过去扔进垃圾桶里,却脚下一软,站也站不住。 他缩在沙发脚下,蜷起身子,心上裂了一道口子,起初不觉得痛,慢慢的,慢慢的,随着鲜血涌出,生起一股剧烈的疼痛。 他忽的回神,跌撞着爬将起来,追下楼去。 别当真啊曲离!别当真! 心里声音叫嚣着。 可是楼下没有曲离的影子,人来人往奔忙着,嬉笑着,那么多人,却单单没有他熟悉的那个。 ☆、2007锦城 一直到天色暗尽了,大雨轰然降下,压得城里灯影昏暗,曲离也没回来。 向安抱着手机等,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好几次,他冲动地拨了电话过去,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接通就慌忙又挂断。 他以为这样曲离至少能明白他在为他担忧,也许一心软,就会回来了。 可他的手机毫无动静。 终于,他想好了措辞,组织好了语言,深呼吸拨过号码去,嘟嘟被毫无预兆挂断。 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了。 有这样一种说法,恋爱是场比赛,谁先开口,谁说的话越多,谁就是输家。 向安收起手机,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本来浅黄的墙顶都白得晃眼。 这天晚上他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但是迷迷糊糊中,耳朵一直注意着外门有没有什么响动。可曲离没有回来。 他心里清楚他是回锦城了,还暗暗嘲笑一出事就知道躲回家,真是小屁孩,可又控制不住地期待屋外会有声响,是他回来。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天黑压压地压得人心情也低沉。 起初向安不断地尝试联系曲离,他编了大段大段的话发过去,向曲离道歉不该气昏了头乱说话,求曲离原谅,求曲离回来,说自己离不开他。 可是,不论说什么,发信息也好,一遍一遍地打电话也好,毫无回音。 慢慢的犟劲儿上来了,自顾自气道:爱回不回,这都惯的什么毛病! 每天照常该吃吃,该喝喝,该上课上课,只是有一点,他出门时必定要给门多加两道锁,打定了曲离必须联系自己。 可这绝妙的计划并没有奏效,一直到十一月,曲离那边仍旧毫无音讯。 于是在周末整理房间这天,翻出那条灰格子的围巾,向安失控了。 他情绪低到了极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曲离圈养的小狗,喜欢的时候逗逗,不喜欢了就随意抛弃。 这样一想,心里愈发难受,一个人团在沙发里灌了两瓶啤酒,又开始话痨。 自顾自地念念叨叨,一桩桩一件件,细数和曲离之间发生过的故事,从高中起头,就连跟赵玥言合伙编瞎话诓他这样的小事也不落下。 最后开启自责模式,懊恼当初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这人在一起!把曲离的感情,连同自己之前的人生都一并否定。 夜里两点,昏昏沉沉地晃到火车站,搭最早的一班去锦城。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也知道去了也没用,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必须要去见曲离一面,控制不住地想见他。 他忽然开始理解周礼,所有人都觉得那行为幼稚而疯狂时,他才懂了他背后的心情。 秋里起了浅浅一层雾,一阵赛一阵凉。 向安站在曲离家外,那笼小青竹的大门前。 雾慢慢散尽了,天光明亮起来。门锁一转,清脆的一声响,从房子里出来一个身影。慢慢下了台阶,穿过花园,走到近前。 向安身子一颤,打起注意。 可他到底没有见到曲离。来人是叶娴。 叶娴一身及踝的素雅旗袍,流苏披肩,手执提包,精致淡妆,清清婉婉,是不白瞎曲离挂在嘴上夸的真真好看。 见了向安,有些惊讶:? 向安连忙拘谨地问候:阿姨好,请问曲离在家吗? 哦,叶娴笑容温柔极了,来找曲离吗?他呀,不在家里,说是前两天跟同学结伴去宁夏玩了,还没回呢。 宁夏? 是,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之前是非要去学画画,学了一年,偏又要犟着念商,现在呢,书也不念了,家也不待了,跟着一群小伙子小姑娘出去摄影,说什么找寻遗失的青春。你看看,这疯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间回来? 这倒没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那,打扰了,阿姨。向安失落地道别。 大老远来找他,他却和别人出去玩了,果然,对这段感情根本不在乎么? 哈。原来耿耿于怀痛苦的,只有自己呢。 叶娴默了两默,待向安走出几步,决定叫住他,表情很尴尬,作出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明白的样子。 向安,我们小离跟你的事,真是很对不起。 ? 她这一提及,惊得向安寒毛都倒立了。 什么?曲离告诉家里了? 小离这孩子,没有定性,觉着新鲜就想上手玩儿,没兴趣了又扔掉。无意之中伤害到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叶娴朝着向安,优雅又得体地浅浅鞠了一躬。 阿姨 不过,你也别怪阿姨说句重话。凭你的家庭,即便你是个女孩儿,要跟曲离走下去也是很困难的,何况你们都是男孩儿呢? 向安脊背一麻,手足无措。 他听见自己微不可闻地答:嗯。 叶娴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很乖的孩子,我跟你曲叔叔都很喜欢你,可是为了曲离,也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以后,你们还是 阿姨,我知道的。 嗯。叶娴满意地笑了。 我回河宁,就把房子收拾好,搬回宿舍去,等曲离回家您,告诉他一声,随时都可以,去取他的东西。 不用,既然小离决定跟往事一刀两断,怕是不会再去河宁了。房子你就住着吧,就当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不,我 小安,叶娴上前一步,握住向安的手,阿姨真的很喜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你写的那部小说,《断雁笑西风》是吗?我看过了,虽然算不上由我出面引荐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 曲离是怎么知道他那部小说的?他写的时候一直都偷偷摸摸,从来没跟他说过! 一瞬间像被人扒开了般狼狈。 叶娴说:虽然算不上但 哈。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原来一文不值。 不用了不用了阿姨,谢谢您好意,也替我谢谢曲离,我那我先回去了。 向安逃也似地离开。他已经语言混乱了,再待下去,他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叶娴笑着,说的话也很温柔,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在他心上刮过,用针狠狠扎进他耳朵,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 他的自尊,都在这几句强颜欢笑间,灰飞烟灭了。 叶娴目视着向安逃离的背影,直到消失尽了,不经意回头一瞥二楼窗帘紧闭的阳台,淡漠地推门进去。 向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区,怎么走上大道的。 他茫茫然然、浑浑噩噩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曲离曾经给他画像的湿地公园,走到一起喝酒的公司天台楼下,走到远远望见过的文庙山脚。 他像个失了心的游魂,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晃荡。 曲离走过的街道。曲离乘过的公交。到处都是曲离的身影,曲离的气息。 这个城市,是属于曲离的城市。 好好看看吧,此后,永不会再来了。 半夜,他乘火车回河宁。 车身从城市琳琅的灯火间轻快穿过,渐渐驶进人烟稀少的山峦。 山间远远错落着几户人家,起初还亮着几颗孤独的灯,慢慢的,随着夜深,那灯也一盏进一盏地灭了。 火车之外的天地一片黑暗茫茫,他的心也连同那灯,一寸一寸地,灭在此刻。 ☆、2007河宁 凌晨两点,到了河宁。 向安没有回家,坐在江边上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早上从草里爬起来,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抱着酒瓶,昏昏沉沉地往回摸,然后,摔在家门口,被刚要出门的周礼撞上。 接着大病了一场。 醉酒着了凉,发高烧烧得说胡话,跟照顾他的周礼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扯。烧退一点开始清醒了,又偷偷跑去喝酒。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不是醉着就是烧着,没个正常时候。 小刘怼他:怎么没烧死你呢!被谢文俊扯了扯衣袖止住。 他没话回怼,只顾呵呵傻乐。 这时候,只有周礼陪着他,给他递药买粥,给他搭额量体温,甚至会陪他抽烟喝酒,任他稀里糊涂地抓着自己大哭。 周礼会拍着他的头,说,哭吧哭吧,哭够就没事了。 一声不吭地做着事,照顾他像照顾瘫痪多年的老朋友。 偶尔清醒了,他远远望着窗外凋残了的梧桐怅惘地想,这人情,要怎么还呀? 而周礼只是笑笑:我心甘情愿,不要你还。 周礼喝醉了也喜欢说话,跟向安稀里糊涂往外倒的不同,他的酒疯显得成熟而深情。 在病中,向安听遍了周礼和魏雨堂的故事。 两人食堂初遇,雨中借伞,一起打球,一起看电影,一起用同副耳机听歌,考试周找个无人的教室通宵复习,一个埋头刷题,一个双眼迷瞪,靠着墙掩护偷偷打瞌睡,然后在天光微亮的时候,借着晨曦的温柔,接一个绵长而勾魂的吻。 跟顾筱然讲的不同,周礼的叙述温和而平静,偶尔目光中会流露出难以自禁的向往,在他醉得很深的时候。让人感觉到,苦涩之外的丝丝甜味。 他用了他最好的青春去深爱那个人啊!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也只会记得他的好吧? 周礼跟向安说:你长得,指了指眼睛和鼻梁,有点像他。 他的脸在几步外的酒瓶之后,借着落地灯的暖调,似乎可以还原那晚他们打电话的场景。 想想或许,周礼在电话这头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对方沉默,他又接着说,我今天见了个人,有点像你,忽然就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魏雨堂会怎么回答呢? 是说我很好,我也想你,又或者,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说以后别再联系? 向安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电话的内容,即便周礼再成熟几分,再如何故作淡定,恐怕也永远无法强大到可以再次面对这段记忆。 他只能猜测,自己竟然间接成了让周礼死心的凶手? 而现在,两个遍体鳞伤的人,坐在一起喝酒,就像两杯凉到极致的水,企图通过混合彼此温暖,这多可笑。 向安这一病,病了小半个月,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秋已经过去,步入河宁荒凉的冬天。 距离曲离转入河宁商贸恰好一年,这一年兵荒马乱,像是抽走了他大半的生命。他恍恍惚惚地看着窗外,细雨霏霏,江岸边衰柳枯杨,绿隐隐的暗灯盏盏亮起。 他竟想不起来,没有曲离的那些冬天,都是怎么过去的? 他喝掉箱子里最后一罐酒,把满地的易拉罐和烟灰都清扫了,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剔除乱长的胡茬,然后从房间拉出行李箱,从曲离亲手做的书架上,一本一本选出自己带来的书,装好。 打开窗,取下戒指,扔进小区楼下的草里。 就这样结束吧,他想。 这时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大力并且杂乱无章。 不是周礼。周礼敲门往往是有节奏的三下,停顿一次,反复三组,如果没人开门,他就会自动离开。 那么,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心里没由来地发紧,握住门把的手都有些抖。 可惜。不是那个人。 哥! 向安刚打开门,就听到崩溃的哭号。 向聍头发糟乱,一身的雨,手法稚嫩的妆被眼泪花得难看,她就那么像只鬼似的从门外楼梯间冲他扑过来,放声大哭: 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如果说这辈子有唯一一件让向安后悔的事,那恐怕就是看到向聍现在的样子,他也永远不会原谅,当初,把她亲手推进火坑的自己。 向聍在客厅温暖的灯下,一边哭,一边捧着热水。痛苦地问:怎么办哥?我怀孕了,可我找不到他,怎么办啊? 向安手里的水陡然打翻。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所有糟糕的事,都要让我们遇到? 在向聍的故事里,私奔咖啡馆的老板依然帅气又迷人,他会挑着阳光烂漫的下午,抽空给她单独调一杯奶茶,会趁客人稀少的晚班,请她去二楼看情调满满的法国电影,会细心地帮她别好一缕散落的头发,用温柔的词语赞美她,怎么这么好看。 向聍辞去兼职的那一晚,鼓起勇气向他告白。 他失落地说:可惜,你要走了。 她那时很年轻呀,毫不吝惜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不着边际地描绘两个年龄相差悬殊的恋人,怎样在远隔天涯的异地维持爱情。 听她说完,那人笑了。 然后点点头,把自己电话号码写给她。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十月的杭州街头。 他第一次去找她,两人去吃日式料理,看新上映的喜剧电影,然后,自然而然地,去了酒店。 向聍满怀着少女的热爱和无限的幸福憧憬,把自己交到他手上。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8)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这本来该是个美好的故事,跟那些翻烂的言情小说一样。深情而英俊的大叔啊,智慧美貌,敢爱敢恨的女主角啊! 明明设定都一样! 该是暖暖的养成系圆满结局才对! 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到后来,就乱套了呢?! 向聍发现自己怀孕,慌张地打电话给他,以为自己要结束学业跟他结婚,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人交待,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电话里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我给你钱,自己去打掉吧。 你说说这人,前后变化怎么能这么大呢? 电话接起还甜腻地叫着宝贝,下一秒就可以这样冷酷绝情。 向聍怕他误会自己是借着怀孕逼婚,忙澄清自己有多爱他,就算没有这个小孩,他们也会好好走下去,结婚,成家,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小世界,这个孩子的到来,只不过是把一切提前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说,很喜欢小孩吗? 而他不耐烦地重复打掉,挂了电话。 这个号码再没有打通过。她所得到的,只有一笔匿名汇款,不多,不少,恰是所需。 我以为,我以为是我让他烦恼了,我想告诉他,我可以不要小孩,我们,我们继续,像以前那样,好好地恋爱,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着急,可是,她哭得好让人心疼, 我穿了他最喜欢的衣服,跑去他店里找他,以为他见到我,就会回心转意了,可是他不在,他不在, 哥,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曲哥哥呢?他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求求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向安抱住她,不住地点头:好,好。 一边安抚,一边想, 眼前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他的妹妹。 他的向聍,从小是个多么骄傲,多么优秀的女孩,什么时候会让自己淋得这么难堪,哭得这样卑微? 他不忍拒绝,带着她冒雨打车,在河宁城里转了一夜,整个城市的后半夜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车轮驶过积雨的路面,发出令人厌恶的黏腻声音。 向聍从一开始的崩溃逐渐冷静,抽泣着平复下来,最后安静靠在向安肩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车外。 向安看着那一排排倒退的鬼魅树影想,不如离开吧。离开这个城市。 次日清早,车停在私奔门外,雨还没散,一个黑色的人影撑着伞从远处走来,在紧闭的店门玻璃上贴了一张铺面转让的告示。 向安赶紧下车,叫住对方。 两个人交谈一阵,那人说: 我们老板儿子转去外地念初中啦,老板带着老板娘,一家都去那边发展,可真让人羡慕哟! 对方说着,向安转头,犹豫地看了一眼车里,不敢回去。他要怎么去面对自己妹妹期待的目光,一寸寸死尽呢? 站了好久,终于回到车里,抖了一身的雨。 向聍 哥,向聍说,打掉吧。 好。 他把她搂进怀,用力地抱紧。 安静了片刻,怀里人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所有的温情,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对不对? 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傻 那些绝望的哭问,向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只会茫然地抚着她的头发安慰: 我还在呀。 小聍乖。 哥哥最爱你了。 ☆、2007浙江 从医院出来,向聍休养了几天,向安办了肄业手续,收拾好行李,跟朋友一一告别,踩着十一月的尾巴,离开河宁。 书记唠叨地嘱咐,换个地方看看也好,别钻牛角尖,别想不开,世界很美好的,不要放弃,要加油 小刘在谢文俊怀里眼泪汪汪,抓着他行李箱拉杆问,不是诀别吧?还有机会见面吧? 向安哭笑不得:当然会啊! 潇洒地挥挥手,把一切不愉快都留在这座城市,然后带着面色憔悴的向聍上了去往浙江的火车。 火车上,他遇到了周礼。 就在离他三米远的座位,借着车窗外温暖的阳光,冲他招了招手,和煦地笑着。 此后十年,周礼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们一起搬家,一起开书店,一起喝酒,一起伤心。 向安一直不懂周礼对他的感情,直到后来他养了一只小乌龟,活到五岁,被野猫叼了,伤心之余,他生出强烈的欲望想要重买一只来代替。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他就是周礼的第二只小乌龟。 你跟他,有一点像。 周礼曾这样说,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你们看,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呢? 没有人的同情心会滥用,也没有人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中摆脱,转眼就能对下一个人一见钟情。 对于周礼来说,向安的存在是一个安慰,安慰他此生永不可再见的想念,安慰他此生永无可修改的自责与后悔。 他把攒起来想要和魏雨堂携手一生的好,都倾倒在向安身上,做一个雨天为他撑伞的朋友,做一个寡言却温柔的陪伴。 这份情,向安还不了,也没法还。 他只不过是一个用以证明深情的道具,为别人执着守护的爱情默默感动。 他只能接过递来的咖啡,冲周礼笑着,说一声谢谢。 到了浙江,向安跟周礼在学校外合租了一套小房子暂作安顿,换了家杂志社,把小说投出去,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工作。 周礼陪着他,他在游乐场卖票,他就守另一个设施机位,他在餐厅抡勺,他就当传菜服务员。 平时在家做饭,偶尔向聍会过来帮忙洗菜,或是收拾一下房间,把堆了满床的脏衣服收去清洗,到了周末,三人就一起去附近找个好地方,吃顿大餐。 向聍气色逐渐好转,不再化手法拙劣的妆,眉目也渐渐舒展,愈发灵动好看。 周礼形容,就是眼睁睁看着一株枯败的腊梅,在冷冽的寒风中逐渐复苏,最后竟开出晶莹剔透的花来。 向聍低头笑笑,不置可否,倒是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说:周礼哥哥你这么好的人,要是哥和我早一点遇到就好了。 向安说:早一点就遇不到啦,想啥呢,快吃。 向聍又笑笑,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向安在某街道发一个培训机构的传单,周礼穿过马路去对面买奶茶,天气很好,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大意是,向先生您好,我是XX杂志小编xx,您在我们网站投递的小说XXX已收到,此前从平台向您发起对话未得回复,如需详谈请与我联系。 向安觉得头有点昏,一瞬间,手上拿的传单,街上走过的人群,都跟梦一般不真实。 看到周礼小心地让过车辆,朝他走过来,意识才清明了一些。 接着,心跳加快,猝不及防的狂喜奔涌而至。 好像好像 是不是?! 他高兴坏了,握着手机微微发颤,一遍一遍地反复确认。 这时,手机又毫无预兆地响起,他没有防备地按下接听。 世界如同静止了。 请问您是向聍的哥哥吗? 我是她的辅导员,这边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请您速往第三人民医院 她方才于我校三教,坠楼了。 据说上帝都是公平的,巨大的喜悦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悲伤。 都他妈扯淡! 我不换! 再给老子多大的甜头也不换! !!! 向安那刻只觉得天塌了,手机传单散落一地,他迷茫地望着眼前车流和人潮,天旋地转站不住脚,一头扎倒路边。 向聍 向聍,醒醒 黑暗的世界中破开一点光亮,他听见有人在叫向聍的名字。 是我,我是哥哥 你看看我 哦,原来是自己。 向安。向安!别这样。 他是不是哭了? 哭得很难看吗? 那为什么周礼会用力拽着他说这种话呢? 向聍向聍怎么样了? 为什么周礼会叫他振作一点? 她是不是? 向聍已经没了,你过来,别去 我不信! 他发疯地嘶吼着,我不信!你骗我! 我妹妹她明明!她明明! 我不信 他绝望地抱着向聍,捂住她碎掉的颅腔,跪在被血浸透的床单上放声痛哭, 不可能!不可能! 向聍你醒醒别开玩笑啦 我们,我们回家,哥哥保护你,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周礼看不下去,上前心疼地把他拥进怀里。 此时是二零零七年的十二月末,一年最冷的时刻,他的肩膀和胸膛平稳宽阔,却也温暖不了向安浑身不住的颤栗。 向安不知道这一年是怎么过去的,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他和周礼一起把向聍的骨灰带回涪安,亲手交到向子均手上。一家人死寂无声。 他妈也回来了,多年没见,她红了眼眶,向他伸出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握上去的。 想起,初中时,妈妈才走了没多久,爸爸整日颓废,他和向聍夜里蜷在同一张床上。 小聍问:哥哥,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小安答:那当然啦,我是你最亲的人,我永远都会是你的依靠! 小聍说:不许骗我哦,骗人是小狗! 小安:嗯!说定了! 小聍:哥哥,以后,我们就做彼此最亲的依靠吧! 好。 好。 向聍,你听见了吗? 哥哥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所以,回来好不好? ☆、20072015上海 接下来的故事,大家都能猜到了。 十年恍惚而逝,跟场梦一样。 周礼陪着向安去签约,第一部小说,被叶娴指摘算不得优秀的《断雁笑西风》,签给了当时小有名气的简言杂志社,价格不高,还附带了三年期的霸王合作条款,但好在,成了打响向安名号的第一小作。 接下来的三年,向安在这家杂志社陆续出版了包括《折戟》系列和《龙之战》在内的六部作品。 诡谲迷幻的场景描绘,扣人心弦的剧情走向,干脆利落的笔法,他用笔塑造了一个个灵动丰满的人物形象,为他吸引了一大批年轻而热情的粉丝。 最初他只把自己关在房间,沉浸在自己精心构造的一个个迷局般的故事里,专注写作不问世事,一切需要交涉的外界事务都交给周礼去打理。 三年合约到期,另一家更有威望的杂志社抛来橄榄枝,开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他和周礼相对而坐,仅仅考虑了两分钟,便默契地接受了。 于是他们迎来了第一次搬家,从浙江搬去上海。 又是三年。 这三年中,他完成了《为问国魂》架空悬疑三部曲,在杂志专栏《朱笔判官》上更新了二十几辑精小短篇,第一部言情试水,《于樱花深处等你》,也收获了不错的反响。 他的路子很宽,时常能给喜欢他的读者带来惊喜,但这也有不足,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爱小说爱得成疯入魔,往往会有人喜欢这部而不喜欢那部,新出的作品跌出自己预期便扬言脱粉,也有人不同类型的作品非要争个高下,两拨支持者互相掐架,甚至粉转黑。 向安并不在乎。他只想写自己脑子里的故事。 那些他看过的,梦到过的,在心里积攒了很多年的小段,那些在他的想象世界中鲜活奔忙,自由驰骋的角色,他只想用自己的手指赋予他们生命。 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选择小说创作的全部意义。 转型青春文学已经是第七年的事了。他们离开上海,去了汉平,经营起一家自己的小工作室,招揽一些漫画大触和同人文写手,趁着前几部大卖的小说热度,进行周边创作。而他自己,则腾出时间来,尝试作出肉疼的突破。 起初并不平顺,《樱花》之后,他写了《夏日挽歌》,由于失去了杂志社的助力,没有吸引到正确的粉丝群体,实体书销量大跌。 很多粉丝甚至留言 卧槽!我西风大大怎么也开始走伪娘路线了 一看封面就没有读的欲望! 这摆明了是没把粉丝当回事啊? 算了算了!这大大我是养不起了,摔! 这时已经有影视公司上门来跟他商量IP剧改的问题,又是对坐,他跟周礼眼神交流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分歧。 他看好目前国内大好的小说影视化形势,同期的热门IP剧,穿越系列,武侠系列,都收获了非常好的口碑,也为小说本身迎来了新的热潮。 可周礼却认为,他目前正处于转型失败的风波期,若是盲目跟风,很容易出现波折,IP剧改本来就是场风险很大的赌博,角色选定也好,后期制作也好,都会影响到最终呈现效果,如果观众看到的作品与期待不符,肯定会动摇原作者在粉丝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连原有的读者也失去。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19)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周礼希望他不要那么累,慢慢来。也害怕他遭遇挫折,受不起打击。 但向安什么也不怕。 他一意孤行拍了桌子就铁板钉钉,把最热的一部版权交到那家影视公司手上。 周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气了三天没跟他说话。 好在向安运气是真好,那电视剧改得不赖,可以说从选角到服化道具都无可挑剔,周礼忧心惴惴等来的,是一边倒的连连好评。于是他们趁着风,又紧锣密鼓地筹备了电影的改编。 向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所谓娱乐圈的一份子,跟那些大荧幕热门剧攀上交情。 他还以为自己就会写写书,待在房间的屏幕后一边敲字一边抠脚,不与人交流。 可机会来时,他就那么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回想起来,从第一次之后的每一步选择,竟然没有丝毫差错,真像小说里的情节,听起来都不真实。 他写青春文学的第二部,起名《企赠我以流离》,原本想叫《向安之死》,犹豫了很久,还是删掉改了这个名字。 小说定稿定版交付印刷之后,第一件事,向安靠着周礼说:咱们开家书店吧? 对了,这时候他们已经确定关系在一起了。 整整八年,周礼陪了他整整八年。 向安已经二十九岁,周礼三十。两个人都已经不再青春,没有那么多热血支持去期待未来的不可能,于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彼此。 即使两个人都清楚明白,他们在一起不是因为爱。 对于向安来说,周礼有恋人之外更重要的意义,他是他的朋友,也是他无路可走时唯一投靠的亲人。 所以,别的他都不必在乎了。 周礼眉眼一竖,佯装生气:你还开店?整天忙这忙那的,你还有精力开店?不要命了! 哎哟哎哟,急什么呀我的老周,向安一点儿也没上心似的,我只是说开家店,又没说要亲自守着,咱们可以雇人嘛。 当然要雇人!你还真想累死自己吗? 嘿嘿,向安笑,蹭蹭他肩膀撒娇,我一直以来都有个书店梦,楼下是排排书架,白天客人来来往往,楼上是咱们卧房,夜里躺在床上,就像躺在书堆里一样,多好。 躺在书堆里?哼,周礼撇撇嘴,也就你觉得好吧? 话是这么说,张罗书店的事儿也还都是周礼亲自去忙活的,从选址到装修,向安动动嘴提供个想法,他就尽心尽力去一概实现。 复古英伦设计,巨大的落地窗,吊顶水晶灯,咖啡色实木书架,里间隔断,嵌一半复式圆台,营造出相对私密的小空间,再安放一张悬空的藤椅。 所有一切,都是按照向安的意思,每一处都让他满意。 新店开张那天,向安站在店门外,隔着一条马路看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表情。 分明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分明店里每一处,就连桌椅摆放,书本排列,都和他设想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里面晃晃荡荡的,听不清声响。 周礼朝他骄傲地挑挑眉,似乎在说:咋样?还不错吧? 他笑着也扬扬眉毛:不赖嘛! 不过问对方心事,尊重对方的付出,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的默契。 遇到江晓筝已经是近两年的事情了,这时向安的青春文学已经一帆风顺,甚至在行业里经得起严格排名。众多年轻的女读者捧着他的书不远千里赶来他的签售会,如追星一样在他写下自己笔名的几秒里,抓紧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很喜欢这些小女生。她们都对未来怀着美好而单纯的憧憬,傻傻地相信着他的故事也许有天会真的发生,她们会在自己文字的感染下开心地笑,也会随着人物一个个破败毁灭伤心地流下泪来。 不吝感情的表达是对他作品最好的反馈。 他感谢自己有机会遇到她们,也会偶尔照顾她们的喜好,在不影响故事大框架的前提下,创造她们喜爱的小CP,发发糖。 随着人气高升而来的,自然是绯闻。这似乎是圈里无可避免的规则,特别对于向安这样特殊的群体来说,风吹草动都足以被人编出一场大戏。 他尽量表现低调,很少跟周礼单独外出约会,总是小心翼翼,怕给别人带去不好的影响。可这没用,还是有人拍到他们俩手牵手,从灯光昏暗的小巷一起回家。 那段时间向安身体状况不佳,娱乐报道一出来,曝光XX作家竟为同性恋,相恋多年男友深夜携手街头,立即占领了头版头条,引起一片哗然。 这件事无疑对他造成了不小打击,为了缓解焦虑,周礼建议他暂时放下工作,两人借此机会出国修养了两个月,再回来时,周礼就辞去助理工作,专心照顾他的书店。 向安是个比较固执的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对于自己在意的事却相当计较。 失去了周礼的安排与统筹之后,他在事业上的缺点就逐渐暴露出来,尤其体现在他的小说改编与原著的贴合度上。 他会仗着自己的地位,在一定限度内干涉剧本衍生和角色选定,当然也不能完全做主,但他会脑子不转弯地直白建议,哪个演员演技不行,哪个演员气质会更符合这个设定。 由此一来,自然会得罪编剧、投资商,以及部分技能不够但流量过硬的偶像小生。 和江晓筝的相遇就是在这种背景下。 ☆、2015汉平 那时江晓筝还在八线开外,入行不久,仗着自己面容姣好,差点就入了歧途。 很巧的是,赶上向安早年一部偏冷门的玄幻,《山海经庠序》,被人看中投资拍了电影,小成本,向安知道国内特效技术还不完善,也清楚投资方看中的只是他的名头和粉丝基础,能想象到拍出来会是怎么样让人失望的效果。 但他还是想试试,算给自己,也给想要做好的人一个机会。 他唯一提的要求,就是希望自己接手剧本编写,随剧组拍摄,以便随时修改和保护故事的完整性。制片方自然接受了这个要求。 江晓筝就是这样走进向安的视线。 她辗转托了好多关系,求得这部电影中一个不重不轻的角色,又遇上那组里副导演是圈里出了名的以权换色的主,俩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勾搭上。 副导演留了她的号码,装模作样地给她发信息说,角色可能会有变动,问她有没有空去家里试镜二号女配。 江晓筝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纠结了半晌,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回复消息答应跟副导演见面。结果向安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风,一句话就给她搅黄了。 不仅没有得到二号角,连原本有的也给戳掉了,换成了个籍籍无名的小妖,台词都只那么可怜的两句。 江晓筝那个气哦,恨不得连煽自己十个耳光! 对于她来说,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不知道又得等多少年才能从这黑压压的娱乐圈脱颖而出。 于是打听到是向安在背后捣鬼之后,她第一时间冲到向安随组住的酒店,质问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 她进向安房间的照片在她出名之后被爆出来,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这时向安正在研究剧本,被她吓得一脸懵,忙灭了烟头推推眼镜,从台灯下抬头看她。 第一印象,多好的一张脸啊!他想。 接着,给了她一个官方解释:出于实际需要,我们不得不对原有剧情作出删改,角色自然也得调整,如果这给江小姐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江晓筝当然不接受这套说辞! 何况这本来都是扯淡,向安只是看不惯那副导在他背后以权谋私,也不喜欢自己无缘无故就成为坑害无知少女的间接帮手。 江晓筝原本就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而奇怪的是,向安居然也对她出奇地耐心。 要换了别人,恐怕这出闹剧的下场就是双方撕破脸皮,又或者根本听也不听她说就给她赶出去。 可向安不仅没生气,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居然替她倒了杯水,还放软声音劝说: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别目光短浅,为了眼前一点小利就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江晓筝接过水气焰顿减,别扭地反驳道,您早出名了,大把大把粉丝捧着,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们这样无名无姓的小演员,得到这么个小角色多不容易您知道吗! 世界上不容易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要这样才能出头? 可这不就是圈子里的规则吗!怎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 向安看了她一眼,失望地摇摇头。 她好像觉察到了他目光里的失望,不知怎的突然语塞,缓缓低下头。 要是有别的选择,谁愿意做这种事。 她把水杯放在桌上,留下这句话走了。 此后到拍摄结束两人也再没见过。 片子上映,一如预料票房惨淡,骂声一片,好多人都说这电影是五毛特效连票价也值不上,真是多年的情怀都喂了狗! 可唯有一点,影片末尾部分,当青红两派对战终止,天地之间到处横亘着人与魔兽的尸首,山海之内琼楼玉宇万年基业都化为尘埃时,给了一个小妖特写,从苍茫大地之前默默回首,那眼神里流露出无可比拟的悲哀,极抓人心。 原著里面并没有,但电影中新增了这个片段,将整个故事推向了一种更深沉的浩大。可以说是这部烂片唯一的亮点。 而这个亮点,自然是向安赋予江晓筝的。 她因此得到了许多关注,也获得了更好的邀约机会。 对此,江晓筝十分感激,默默地记在心里。 后来有天,就那么巧,两个人无意中进了同家蛋糕店选小蛋糕,认出来,还是她先打招呼,不好意思地跟向安道歉,要请他吃午餐赔罪。向安很轻松地应邀了。 两人在桌上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气氛轻松愉快。 向安问江晓筝是哪里毕业的,她答是哪里哪里,三流院校,不怎么好。 向安笑笑说:我大学没毕业呢,你比我混得好多了。 江晓筝显得很惊讶:怎么可能?! 向安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当年的情况,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后来又因为某些原因退学了。 当然,只是大概说说,也并不是一五一十啥都抖了出来。他又没喝酒。 真没想到。江晓筝小声感叹。 是啊,我也没想到,转眼年就过去了。向安耸耸肩,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那天我莽撞地闯进您房间,说那些话,您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其实现在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挺可笑的,她缩缩脖子说,不过好在您没有计较,我还真是好运,哈哈。 年轻挺好的,还懂得为自己争辩,有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很羡慕你。 江晓筝夹菜的手不停,连连摇头:别别,别羡慕我,年轻有啥用,对于一事无成的人来说,年轻只是无能的借口罢了, 我可不想做个废物,逃也来不及呢,您还羡慕我。 谁说你废物了?给你的机会不是把握得很好吗,只不过一瞬的镜头,抓住了多少人的心,要是这样都废物了,还让别人怎么活? 她立刻笑起来:真的? 向安点点头肯定道:真的,骗你干什么。想想又添一句,别自怨自艾,你很优秀。 哎哟,您夸我都不好意思了。果真不好意思了,耳根红红的,赶紧又塞了一口菜掩饰,优秀,优秀,您也优秀,我也优秀,咱们一起优秀! 这个小孩可真有意思,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处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拘束。 向安很少结识新朋友,跟江晓筝坐在一起吃饭却体会到了久违的开心。 最近工作安排怎么样?他随口一问,找你的片子多了吧? 是呀,接到一些不认识的电话,之前我去一部戏试镜被刷了,昨天那导演居然让助理给我打电话,说新戏有个角色,问我感不感兴趣,把我惊喜坏了都! 她神情里难掩激动,眉飞色舞地描述如何跟电话那头的人你来我往聊天,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居然还能有这天! 这样就满足了呀?向安笑笑,跟看小孩子似的看她。 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面对江晓筝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宠溺神色,就跟爸爸看女儿,哥哥看妹妹一样,希望她永远这样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那真是可惜了。向安装模作样地叹道。 啊?怎么了?江晓筝立刻收了兴奋,打起注意来。 我这里本来有一个好角色,想问你有没有兴趣。 好角色? 对。正谈着,预计下半年开机吧,说了一半,他又撇撇嘴,可惜看样子,你之后应该都没什么档期嘛。 怎么会!当然有啊! 为了表示诚意,她连手上筷子也放下,您说您说,只要您需要我,我都能搞得定! 哈哈。向安忍不住笑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凭着多吃的几年饭,这样来为难一个小姑娘,有点过意不去。 逗你的。决定放过她,不过说真的,有好的角色一定第一时间考虑你。 真的?! 江晓筝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立刻又控制不住激动起来,那咱们说定了!只要您找我,不管我在干什么都统统推掉,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向安也很开心: 嗯,说定了。 他们这说定了并不像别人一样只是客套客套,作为不会有下次来往的托辞,而是真的说定了。 因为不久之后,向安真的带着一部戏找到了江晓筝,并且在此后的几年里,他创作的青春小说只要翻拍电视剧,御用女主角一定是她。 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向安偏偏对这么一个无名无姓的八线小明星青睐有加,就连周礼也猜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0)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于是娱乐杂志一窝蜂地乱写,在他们笔下,江晓筝不过就是一个幸运的花瓶,空有副好面孔,是个靠抱大腿上位的金丝雀。 她并不在乎,向安也不在乎。 任外人怎么写,两个人我行我素清清白白心知肚明。 啊不,也不算那么地清白啦。 头部戏拍摄期间,因为和向安的亲近,有段时间江晓筝的确想歪了。 向安对她可谓是照顾有加,甚至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她自然把这种特殊待遇当成了追求,以为他真的看上了自己。 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依照江晓筝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当然不会选择暧暧昧昧的给自己添堵。 她冲到向安房间,开门见山甩话: 向大,您是不是看上我了? 啊?向安又是一脸懵。 他们都说你是看上我了才对我那么好,其实我也觉得,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遇着您之后,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幸运得过分了! 向安让她逗笑了:傻了吧你,外面人乱讲你也信? 可是,您要没看上我,怎么上回我要潜那副导您那么着急的? 见向安没动静,她干脆自顾自地一拉衣服,露出半个肩头,您对我好我记在心里,要您真有那方面意思,我也认了! 嘿!向安吓了一跳,呵斥她,快穿上!哪有女孩子家没皮没脸硬要推销自己的。 江晓筝愣了一下,把衣服拉上:那 向安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缓缓说: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借口哈,但我真我真不喜欢女生。 哈? 上回你见到那个高高的,跟我差不多大的,周先生,你还记得吧? 见她点头,向安舒了口气,他是我男朋友。 这么说,之前的报道没错,您真是?江晓筝惊讶极了。 嗯。向安点点头,明确表态,目前恋爱中。 卧槽! 江晓筝凌乱了,赶紧把衣服整理好,一想到自己刚刚的种种傻缺行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没关系的,你别放在心上。向安安慰她。 这件事就这么化解了,后来江晓筝郁闷了几天,遇到向安不自然地就想躲,但随着拍摄进程,也很快就抛到了脑后,两个人的相处又恢复如常。 向安到了也没告诉她,为什么偏偏跟她合眼缘,为什么那么多人眼巴巴望着,他偏偏选择了她这样一个无名小演员来捧。 是归结于幸运吗? 也算吧。可不全是。 我们都该知道,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也没有那么多毫无缘由的恰巧。 如果说向安是周礼的小乌龟,那么,江晓筝就是他的。 他希望弥补的遗憾在遇到她那一刻忽然找到了呼吸的方向,在他一无所有时无力保护的,现在终于可以得到圆满。 他要她开心,替某个怀着自卑和伤痛逝去的人,在世间阳光下快乐地生长起来,去过光彩夺目的生活,去尽情地拥抱每一天的清晨。 这些他不说,静静地积攒在心底下。 只在看到她灿烂地笑着时,也跟着愉快地扬起嘴角。 他让她叫自己哥哥,每一次都开心地回答,跟听到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声音一样。 即使我们都知道,她不是她。 他的天空也因此明媚着。 ☆、2017年汉平 最近几天气温骤降,伴随着汉平著名的雾霾,压得人情绪也黯淡。 在这黯淡之中,却突然飞来了件喜事。 顾筱然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向安正窝在书店隔层的藤椅里看书,周礼推门大步跨进来,高兴地扬扬手里请柬。 锵锵锵锵!看我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向安也极度配合,连忙扒着椅沿探出身子来。 大红的喜帖哦! 哇塞!谁要结婚了?带我去,带我去! 你猜猜?周礼神秘地一笑,一定能猜到。 好,我猜猜啊,你不许提醒! 向安煞有介事地翻着白眼掐指算起来,咱们俩都认识的人,不多。昨天呢,你接了家里电话,眉飞色舞的很是开心。我还记得,顾筱然上个月回的国,所以快结婚的就是 周礼满眼期待着,用目光鼓励他,说出来,说出来 万众瞩目的答案 就是你妹妹! Bingo! 两个人抱作一团又蹦又跳,开心得像小孩。 终于等到这天啦! 周礼老泪纵横。 你说说这些小屁孩,一点都不让我们省心! 向安也是放声大嚎,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容易嘛! 走!挑礼服去! 走着! 两个人扔了书,手拉着手就往外晃,别提多乐了。 对了,有件事没提。 大家也一定很好奇,顾筱然这么多年空着,最后跟谁走到了一起? 说出来你们肯定都不信! 这个人咱们都认识,就是我们痴情绝伦,万中无一的 书记! 哈哈哈哈! 真是高兴坏了! 想当年顾筱然去英国之后,书记长吁短叹茶不思饭不想地挂念着,向安还劝他别那么死脑筋,多睁眼看看周围山花遍地的大好姑娘。 可书记听不进去呀。你想想,他一根筋都轴这么些年了,能被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给说动? 后来向安离了河宁,渐渐跟他们失去联系,也不清楚他们之后的发展。 据说是书记的中二之魂强势觉醒,化悲痛为力量,奋发图强,斗志昂扬,一路飞升,第二年紧随着顾筱然的脚步也去了英国。 过程很艰辛,一开始也并没有在一起,只靠着聊天软件断断续续联系着。 但我们书记有决心有毅力呀,他不断地努力,一点一点拉近两人的距离,最后去到她所在的城市,整天在她面前晃啊晃。 你想想,顾筱然再强大她也是个女孩子,又是身处异国他乡,难免会有脆弱想家的时候,而书记,就是在这些时候抓住机会趁虚而入,默默地照顾她,保护她,找一切借口做她的依靠。 就这样一步步地,成功追到女神! 你说励志不励志? 简直可歌可泣啊我的神! 去年腊月消息透露出来,周礼给他俩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当即就认定了书记是铁板钉钉的准妹夫。 如今,这准妹夫就要成亲妹夫了,能不激动吗? 婚礼那天,周礼忙上忙下地帮着张罗,向安跟小刘几个在茶水间打牌,大学同学来了不少,凑了一屋子的热闹。 婚车从河宁北区开到南门,一溜新的奥迪宝马,排长龙似的扎着婚礼丝带,到了周家小别墅,书记下车,被人拥着起哄着上了楼,见到新娘,单膝下跪,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嫁给我吧! 嗯! 顾筱然笑开了花。 向安从来没见她这样笑过,灿烂又明媚,果然,嫁给爱情的人最幸福。 然后书记将顾筱然抱起,在众人簇拥下领着车队又往礼堂去。 神父证礼,长辈致辞,顾筱然在众人注目中,穿着洁白无瑕的婚纱,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步一步,如同当年要拥抱他一样,庄重地走向书记。 婚礼流程是很无聊的。 却又让人感到无比美好。 年纪大了愈发容易伤感,向安在角落席上偷偷抹去眼泪,他仿佛看到还是个少年模样的书记,伏在台灯下一笔一笔写下心事,记录自己是怎样远远观望那个最美好的她。 他仿佛看到夜星低垂的天空下,顾筱然带着未干的眼泪悲伤地问他: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如此让人伤心?而他耐心地安慰:不是呀,一定会有那样的感情,两个人互相扶持,彼此贴心。 如今书记不再年少,蓄起了青色的胡茬,顾筱然也披上嫁衣,即将为人妻母,他们在人世的忙碌中抓住了彼此,幸运地拥有了幸福。真好。 因为她们两个都,值得拥有这样的美好。 夜里躺在床头,向安熄了烟,懒懒靠在周礼怀里。 意味不明地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过得真快,转眼我就要当舅舅了!周礼喜滋滋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得早些准备点小衣服小鞋啥的?可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给小家伙见面礼也没有。 是该准备准备了。向安说。 这时消息闪了一条,他伸手指点开,是助理发来明天的日程安排表。 回过神来,周礼还在说:哎,你猜猜他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会有个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儿啊? 瞧把你高兴的,赶明儿咱们也生个。 向安一笑,扑过去吻上他的脸。 周礼也随即住嘴,专心地搂着他亲吻。 从眉眼至唇尖,周礼的吻很温存,随时都会让人有被捧在手心上呵护的感觉,这让向安很享受。 向安是个困病缠身的人,而周礼是他的药,虽不治根,却能救命。 两人默契地接吻,不知谁伸出手去关了灯。 他们在书店二楼的卧室里,享受着城市明亮无际的夜空,宽大柔软的床,以及不见头尾的大好时光。 彼此相拥入怀,互相索取也互相给予,享受这一刻最融洽的共生关系。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早上十点,手机铃欢快地响起来,向安迷迷糊糊地抬手掐掉,又迷瞪了会儿,起床揉着乱毛来到厨房侧间。 桌上有周礼准备的早餐,两叠鸡蛋饼,一杯牛奶。 一边吃,一边随意浏览手机消息,检查今天行程。 前几天助理跟他提过,有个新的影视公司要谈合作,似乎看上了他那本《企赠我以流离》。 他皱了皱眉头,这本他并不打算翻拍,甚至出书之后也没想过再版。 对于他来说,这本书有特殊的意义,写在他和周礼确定关系之前,即是作为和过去一切的告别仪式。 可助理说对方很有诚意,开出了极具诱惑的条件,并且声称一定会尊重作者,忠实原著,会好好考虑向安提出的一切要求。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冷着脸拒之门外似乎也过意不去,那就见见呗。 面谈约在向安公司的七楼会议室,他到的时候,据说对方已经等候多时。向安疑惑地看看表,一点四十五,他还提前了十五分钟。 不开心地撇嘴。 嘿!这人,成不成还是个问题呢,有必要这么殷勤么? 倒显得他恃才傲物,怠慢人似的。 整了整衣冠,换了副春光明媚的笑脸,向安推开会议室的门,向各位座上人违心地赔笑道: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毕竟和各个圈子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虽然说不上圆滑唯诺,基本的公关礼仪他还是懂的。一脸的得体谦和挂在面前,谁也不给谁难堪对不对? 可惜,就他这还不够火候的修炼,总得遇上破功的时候。 这不,顶着那张笑脸环顾一圈,目光在落到一人身上时,忽然僵住了。 这是第几年了? 向安忽然有点记不清。 他愣在当场,神思恍惚,还以为是在梦里。 面前的那个人,比以前更挺拔,更成熟,更丰神俊逸,他换了穿着,换了发型,愈发流露出迷人的魅力,可还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的眼睛,他的轮廓,依然深深刻在向安的记忆里。 片刻,向安还陷在恍惚里,这边曲离已经站起身来,友好地伸出手:很高兴见到您,西风大大。 迟疑半秒,向安也伸手过去,完成这友好的一握。神色恢复如常。 您好。他说。 曲离坐下,展开一个令人舒心的微笑,关切道:多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向安说:这么多年了,我真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你跟我坐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谈笑风生。 他还是没能好好控制自己,不自觉的话里就夹枪带棒了,何必呢? 曲离并不在意,低头笑了笑:说起来,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朋友见面不是很正常吗? 朋友?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办法忍受自己这么虚伪,向安毫不留情,我们做不成朋友! 向安 曲老板还是不要叙旧了,我们单刀直入,谈公事吧。 他快速翻阅助理提前准备的资料,手中转着笔,强作轻松,口吻强势,据我所知,曲老板之前的公司主营进出口贸易的,怎么突然想着往影视行业发展了呢? 您可能有些误会,曲离应对自如,您说的是我爸负责的公司,事实上五年前我毕业以后,就在尝试新的领域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五年?向安笑笑,五年前他已经是畅销书作家,而曲离才刚打拼事业么? 神色不自觉轻蔑起来,入行五年的影视公司,基础未免太薄弱了点,您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说服我把自己的心血交到你手上? 向安曲离无可奈何,你先看看我们提供的资料和策划,相信我,我们有这个实力可以拍好它,不会让你失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向安紧紧攥住笔,死盯住曲离的眼睛。仿佛他们现在谈的不是这次小小的合作,而是阔别十年的种种仇恨。 你可以提任何要求,选角,定址,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切都按你的想法来,拍摄过程中你可以随时检阅,随时毁约,你掌握所有主动权!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1)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曲离把一切都摊到桌面上来让他检视,满眼期待地等他答复,这样可以吗? 而向安懊恼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以前有想过,假如再次相遇,他会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曲离,是遗憾,是愤怒,还是不舍? 都不是,他告诉自己,曲离已经是过去式了。 既然已经过去,生活必然往前走,那么就不该再有瓜葛。如果有一天他见到曲离,一定会像见了路边任何一个人似的,不会有多余的情绪,不悲不喜,云淡风轻。 可是,根本就做不到云淡风轻啊,靠! 时隔这么多年,他无力地发现,曲离依然在他心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依然在他最脆弱的记忆里叫嚣着,耀武扬威,轻易就可以卸下他的伪装,突破他的所有防线。 曲离。单单是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是他这辈子不愿去回忆的卑微和后悔。 他简直一刻也呆不下去,只想着落荒而逃。 对不起,我不愿冒这个风险。他飞速齐整资料,扣了笔,站起身就要走。 作戏全套,走之前不得不再佯装礼貌一番,曲老板请自便。 而曲离忙不迭叫住他:向安! 见他缓了脚步,又换比较温和的语气,多年不见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没必要!向安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很忙,不会有时间。 向安曲离很失落,也很委屈,别那么绝情吧? 向安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像不认识他。 曲离,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颗可以随意吐掉,又捡了塞回嘴里的糖? 还是一只开心了摸摸头,不开心一脚踢开的狗? 这些话尖锐又刺耳,曲离在他的目光下坐立难安却又口不能言。 如果你还没有认清我们的关系,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向安一字一句,冷漠地说道,从十年前你选择放弃我那刻起,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烟消云散,所以,没有吃饭,没有合作,请您曲老板以后见了我绕道走,否则别怪我不待见! 多么决绝的宣言! 像当头一棒,狠狠敲曲离脑门上。 他目眩耳鸣,回过神来想追,向安却走得一阵风似的,丝毫没给他机会。 向安大步走出楼道,乘电梯转进自己办公室。 关上门后,握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 太解气了! 借着现在的身份说出那些话,丝毫不用考虑后果,决绝又潇洒! 仿佛有偷偷在背后练习过无数遍,仿佛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竟就是为了能有这天! ! 他被自己脑子里这想法吓了一跳。 ☆、2017汉平 向安整个人失了智,在店里失控地走来走去,想翻翻书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晚上跟周礼躺在一起,开一盏床头小灯。他考虑片刻,还是决定不隐瞒。 老周,他闷闷地说,我今天见了个人。 谁啊? 周礼温顺地抚着他鬓边耳发,一边整理今天账目。 曲离。 他感觉耳边周礼的手明显不动了,又着急解释说,不是私下,是他们公司来跟我们谈合作,无意间碰到的,我事先不知情。 没关系,周礼说,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 前几天,他来店里找过你,你不在。 ! 向安一骨碌爬起来,如临大敌道,他来找过我?什么时候?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向安,放轻松一点,不必要这么紧张。 周礼合上电脑,手指敲敲盖子,无奈道,二十号,我在整理新书,他推门进来,问你在吗,就这么简单,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的,他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故人,你们合作与否,都对彼此没有影响,不是吗? 可 向安不死心,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周礼耸耸肩,他抱着一捧花,进来买了本书,又走了。他有向我点点头,却并没有招呼,看样子是没认出来吧。 他算了。向安甩甩头,欲言又止。 周礼耐心地侧过头,等他说下去。 他只好说:你说得对,没必要为无关紧要的人烦恼。 周礼笑笑,即使知道他这话违心,还是点头附和:对。 老周~ 嗯哼? 向安露出邪性的坏笑,凑到他嘴上,猝不及防啄了一下。 我们嘿嘿吧? 随手关了床灯,扔掉碍事的电脑,向安扑倒周礼,扯掉他的【】,热情而卖力地拥吻。 周礼娴熟地回应。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两年以来,向安第一次如此主动。 他不断地去交握周礼的手指,在反复的【】中伸长脖子索吻。 忘情地扭动【】,企图在周礼身上获得更长久,也更猛烈的愉悦。 而周礼似乎明白他的心情,也不断地更加用力地回应, 【】 向安从公司逃了两天假,窝在家里不出门。 他以为毕竟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自己躲在房间里消化两天,重新调整心情,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 可他还是低估了曲离对自己的影响力。 第二天中午,收到江晓筝传来的简讯,新戏杀青刚下飞机,约一起吃个饭。 向安简单打理了下,跟周礼打个招呼,就往门外走。推门一抬眼,见到等在店外的曲离。 赶紧退回来,从里锁上门,大声问周礼:诶!老周!咱家歇业那牌子呢? 咋? 快挂出来!下午休息半天,不开门! 周礼不明就里,翻出牌子走过来,恰看见门外曲离转身,瞬间了然,咧嘴一笑:好。 你笑什么? 向安愈发烦躁了,没好气地赶他,自个儿进里间去窝藤椅里面,随手薅了本书一通乱翻,怎么看怎么不顺气儿。 曲离在外扒着门拍:向安!向安!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没人搭理他。 此时此刻,向安极其后悔当初为嘛要装个落地窗玻璃门,让不想见的人苍蝇一样在自己眼前扑哒,真是自找罪受。他扔了书,索性趿拉鞋上二楼去。 中午周礼做了小米粥,两人就着咸菜凑合吃了点儿,又猫床上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伸长脖子望了望窗外暗下来的天空,问:他走了没? 周礼说:没呢。 向安垮下脸,有些犯愁地念叨:你说他这为了本破书,至于么,是不给签还赖上我了怎么的? 你当真觉得他只是为了你的书? 我管他是为了什么。向安嘴硬道。 周礼一边整理书单,一边不甚在意说:算了吧向安,都这么多年了,一把年纪,有什么放不下的? 你还要我怎么放下?难道非要满脸堆笑跟他握手言和举杯互庆才算放下?非得把他要的给他才叫释怀?向安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可是你想想,真的不见他,不听他,你就开心了吗? 周礼放下书单,从办公桌后看向他,认真道,你这些年不断地赶稿,硬着头皮凑影视化的堆,不就是为着有这一天见面吗? 向安忽然哑了。 可死盯着周礼的目光却好像在倔强地反驳:我没有! 周礼接着说,我猜他放弃自己的舒适区,一意孤行尝试现在这个领域,也是为了有天能跟你产生交集吧。 别把他说得那么深情!向安嘁笑,老周你是不是忘记当初我是怎么抓着你哭的了? 我不是要揭你的伤疤,向安,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别再揪着过去不放了。 周礼的目光诚恳而真挚,落在向安眼里,却如同镜子一般□□裸地映照出他的内心。 我不想一看见他,过去就在脑子里重演一遍,只求他放过我。他不想再为了这个人跟周礼争执下去,一拉被子,龟缩进被窝里。 过了半晌,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得整个世界哗哗响。 被子里的向安竖起耳朵,听见周礼从桌前起身,脚步极轻地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说:外面下雨啦。 向安闭眼装睡。 周礼又说:他还没走。 向安依旧不回应。在心里炸毛道:没走就没走呗!有屋檐有树遮的,大夏天还能淋死他不成! 等了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 周礼叹了口气,开门下楼去了。向安数着他的脚步声,从阳台,转过隔间,踩着木制楼梯,一级一级往下,再逃避不下去,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鞋也不穿,冲下楼去。 在廊道里拦下周礼,气道:你要去跟他说什么? 不说什么,周礼依旧好脾气,给他递把伞。 你干什么非要给他好脸色?! 向安崩了,多年练成的从容稳重全乱了套,他跟个闹别扭的小女生一样,第一次昏了头找周礼的不痛快。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他口不择言,所以才上赶子要把我推出去吗?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爱过我,对不对?你就是把我 他情绪激动,失望地胡言乱语,刺猬似的见人就扎,毫不考虑后果,眼看着那句最敏感的话就要出口,周礼上前一步,依然温柔地安抚他: 我爱你,向安,正是因为我爱你,才不希望你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别像我,连放下的机会也没有。 周礼把他拥进怀里,哄道,去吧,好好把以前的误会解释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会在这里等你。 不对,向安固执地小声反驳,我们情况不一样。我跟曲离,我们的感情并不像你想象那么深。 向安 如果真的彼此相爱,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分道扬镳,说到底,是因为我们都太自私,不肯服软不肯低头,为了自己放弃了对方。 他接着说,既然早已经决定放弃,现在就没理由再回头。 老周? 你说。 如果当初魏雨堂没有出事,到今天他忽然回头来找你,你会抛下我跟他去吗? 他抬头注视周礼,目光如星辰灼灼,显然已知了答案。 而周礼也不负所望,微笑道:不会。 向安啄了下他脸颊,开心地笑了:我也不会。 天色快暗尽时,江晓筝电话打来,说一定想见向安一面。挂掉电话,周礼递来一把伞,向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 他决定跟自己和解。 推开门,外面雨水已经积起了水坑,院子里到处被淋了个透,湿漉漉地泛着光。曲离坐在屋檐下那把废弃的咖啡椅上,隔壁花店挂在院墙上的吊兰探个头过来,引来雨水滴湿了他半个肩膀。 见向安出门,连忙站起身。 向安把伞递给曲离,说:你回去吧,别白费劲了。 曲离说:向安,我们聊一聊? 这时向安已经克制了情绪,整个人透着股被邪教洗脑式的释然,他耐心地劝解曲离:你回去吧,别再执迷不悟,跟我有什么瓜葛了。 曲离不听,继续说:以前是我不对,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别再错过好吗? 不是你本意? 向安重复这句话。 他现在是真搞不清曲离脑子里都塞着些什么东西了。 曲离,是你说,不会再给我机会,是你挂断我的电话,无视我的消息,是你忙不迭地要挣脱我,现在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才想起来否认,说那些不是你本意? 向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能清楚地看到曲离百口莫辩的慌张,他急急地上前来,想要握住向安的肩膀,却被不近人情地避开。 曲离动作滞了半秒,依旧舔着脸解释:我去找过你。想通之后,我立刻去找你,可是你离开河宁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涪安也没有,我很后悔,向安,我很后悔跟你吵架,很后悔让你伤心,后悔在你伸手挽留我时没有抱紧你! 你在演苦情戏吗?向安不为所动,甚至冷笑了,一句后悔,就想把我曾承受的痛苦全都抹杀? 曲离,我来问问你, 他知道周礼一定在店里关注着自己,很想能表现得冷静而淡定,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能控制。 你说找过我,是什么时候? 当我痛苦不能自抑时,当我抱着你送的围巾哭得死去活来时,你在哪里? 你决绝地甩开我的手,你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切断联系,你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可我呀,还是不愿意放弃你, 我搭末班火车,在你家门外站了一夜想见你一面,你在哪里呢? 你那时跟谁在宁夏摄影,寻找你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像是屋檐遮阳蓬坏了,透下一滴雨,正砸在向安眼皮上,砸得他眼睛一痛,滚出颗泪来。又被面无表情抹去。 他想,果然不该出来,就知道会闹这么一场。 曲离慌乱地辩解:什么宁夏?我从没去过宁夏!我不知道你来找过我!向安向安你听我解释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2)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这都不重要。向安说,重要的是,那天我一个人茫然地走过锦城街道,看着陌生人来来往往,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 我突然发现,曲离你,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曾经我以为我的生活没了你就会一片灰暗,我会无所适从活不下去,可是,十年了对吧? 害怕算错似的,他又掰着指头数了一遍,确定道,对,是十年了,这十年之间,没有你,我过得很不错。 谢谢你们,曾教会我成长,以一种残酷的方式。 他深深弯下腰,朝着面色如土的曲离,郑重而疏离地鞠上一躬,把伞留下,回身招呼周礼。 不一会儿,周礼从书店出来,撑开一把大黑伞,揽着向安的肩,两个人出了院子,渐渐消失在雨中。 整个过程,曲离仿佛失线木偶一般,傻傻旁观。他没有任何立场言语,也没有任何权利动作。 直到世界只剩下他自己,漫天的雨点打在蓬布上、砖墙上,他茫然地向远处望去,视线却不知道落在哪处。 对不起,我错了。 有人喃喃自语。 可能也和他一样,失了魂魄吧? ☆、2017汉平 江晓筝约在一家新开的火锅店,穿过闹闹哄哄的前厅,顺着回廊上二楼,周礼推开包间门,就见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啊呀!你们终于来了!一见向安进门,赶紧嚎起来。 向安坐下,取笑道:出什么大事了,还非要见我们一面? 这个不急,先点菜先点菜!我等你俩都快饿死了!说着,着急忙慌把菜单往周礼手里一塞。 周礼熟练接过,很自然就安排起来。一边看菜单,一边随口说:跟新出的报道有关吧? 哦?向安来了兴致,什么报道,说来听听? 就就是,哎呀,就是,前段时间新戏啊 江晓筝难得一见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向安正狐疑,周礼把勾好的菜单交给侍应生,坐下淡淡道:看样子咱们小白菜要让哪家猪拱咯。 轻飘飘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于是江晓筝只好深吸一口气,把一切都老实交代开。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之前她接了部古装轻喜剧,傻白甜女主的角儿,每天主要任务就是乐呵呵地跟帅气男主到处逛吃逛吃,顺便解决下智力底下的小儿科犯罪案件。 很轻松的戏,讨观众喜欢,又不费力气,本来是谁接谁偷着乐的。 可坏就坏在太轻松了。 江晓筝一天到晚待在组里,吃饱了没事干,闲着乐乐呵呵的到处晃,无聊了就去找男主打牌,美其名曰培养感情,结果没想到,两人居然真就这么看对了眼。 一开始还很隐晦,渐渐的胆子大起来,暧昧气息越来越浓厚,不管是拍摄期间,还是收工了回酒店,那男主是处处小心体贴,处处照顾她,周围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俩有鬼。 更要命的是,休假期间,他们两人就约了一回去路边摊吃烧烤,结果被狗仔拍到男主给她夹菜,一通夸张报道出来,她看了一眼爆出来的照片,自己捂着嘴一脸娇羞,甜腻得快要开花的模样,真想一头撞死在墙角。 杀青那天,不负众望,男主向她表白了。 她慌得一比,连声说考虑考虑,夹着尾巴急匆匆就逃了回来。 向安笑道:听起来你也挺喜欢他呀,干嘛要拒绝? 周礼附和:听起来那小伙子还不错,可以试试看。 这都不是重点啦! 江晓筝脸都快烂成泥,苦恼道,我俩现在这情况,根本就不适合谈恋爱呀! 又磨磨唧唧扯了一通,终于倒出她的烦恼。周礼只听了个大概,便找出症结所在。 江晓筝家境不算好,能有机会进入娱乐圈,并混到今天的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她很珍惜自己已拥有的这一切。 人常说演员是吃青春饭的职业,今日辉煌不过昙花一现,她很害怕,如果自己哪步走错了,就再也没有如今的机会和运气可以重来。 所以,这次表白对她来说并不仅仅只是次表白,它还很有可能是人生一次重要的转折。 选择接受,也许就意味着面对将会出现的,未知的风波,也许在观众面前,自己将不再仅仅代表自己本身,而是会同时作为某某的恋人存在,她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被讨厌,说不定也给对方造成不良影响。 要是因为谈了场对普通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恋爱,而给两个人事业和人生造成不小的打击,那真是,太得不偿失了。 唉。向安叹气,伸手在她脑袋上猛敲一记,你个小孩子,整天想那么多干嘛! 周礼捞起一块肥牛,蘸了酱,放向安碗里,也说:不要考虑那么复杂。 江晓筝顾不上咽口水,烦恼道:可!谁也说不准不是么? 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臆想的困难,你就要把所有向你表白的人推开?向安说。 何况这个还是你很喜欢的。周礼说。 向安点点头:一百块赌你会后悔。 周礼随机附和:太可惜了。 喂!你们俩!江晓筝抗议,是真的在给我支招吗?还是夫唱妇随洗涮我呢! 向安摊手:形势现在很明了,我们是在扮演你人生导师的角色。 周礼依旧专心致志拨拉火锅:其实我更愿意提一些情感建议,所以你最好赶紧搞对象。 我 江晓筝左右各望他们一眼,找不到语言反驳,索性放弃,吃饭,不跟你们扯了。 向安耸耸肩。 过了半晌,周礼先打破静局。他一边往锅里煮江晓筝爱吃的菜,一边拿出长辈慈爱的口吻,说:这种事你本来也不必过分担心,什么阶段做什么事,你现在正是享受恋爱的大好年龄,不必压抑自己,只管去放肆, 顿了顿,又添一句,哪怕真的要面对什么,勇敢点,我跟你向安哥哥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靠靠向安,对不对? 向安点点头,简短却坚定说:嗯。 我江晓筝感动了,夹着块里脊肉不知该吃还是该放,嘴一瘪作势就要哭,向安赶紧给她打住。 饭局结束之前,几个人举杯,充满仪式感地碰最后一口酒。 向安说:该说的周礼都说了,我只希望你,做想做的事,爱喜欢的人,天真不死,快乐无尤。 三只酒杯默契地相碰,江晓筝说:好! 然后散场,向安跟周礼撑同一把伞,相靠着消失在灯光昏昏的雨中。江晓筝目送他们走远,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鼓起勇气给白猫头像的人发去一条信息 不如,我们试试吧。 发完,恍惚了半秒,赶紧又撤回。 这时对话框跳出一条消息:我都看到啦。[大笑] 一瞬间,江晓筝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紧张到手指微微发抖。 对方接着又发来一条:好。 只如同春风忽然吹过山湾,枝条抽出雪绿的叶芽,山涧沁出叮铃的清泉,而她站在这风前,心上绽开一朵脆生生的花。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听他说一个好,所有的紧张和不安统统都融化掉,所有的焦虑和不安统统都抛到脑后,整个人像浸到蜜里了,连回复的表情包也带着晕头转向的开心。 忍不住想抱着手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转圈圈,想仰天长笑高歌一曲,怎么办啊,就是控制不住自动上扬的嘴角! 啊!原来这就是恋爱呀! 接下来的一个月,江晓筝跟所有刚谈恋爱的小女生一样,迅速跌入爱情甜腻腻的棉花糖里,整天软绵绵,轻飘飘的,头脑发昏,智商降低,快乐得找不着北。 确定关系的第二天一大早,陆宇就来她家楼下等她,两人第一次约会。 跟初高中生小孩儿偷偷谈恋爱似的,江晓筝匆匆打扮一下,跑出楼道,一眼看见候在门外的高个儿小伙子。 蓦地,她居然紧张了,赶紧收敛步伐,矜持地拉开门,打招呼。 陆宇莫名的也超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尬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小区外走,穿过花园水塘的木地板,沿着阶梯往下去,都跟刚认识一样,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的生分。 正当江晓筝在心底呐喊不对啊!这咋跟想象的谈恋爱不一样呢?的时候,陆宇忽然朝她伸手,她脑子宕机,条件反射握上去。 陆宇一笑,说:小心台阶。 她懵懵的只知道点头,花痴地想,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之后一整天,牵着她的手一直没再松开。 后来过了很久,两人提起这件事,陆宇还笑话她,怎么我一伸手你立马就搭上来啦?小女生,一点儿也不知道矜持,她一脚踹过去,便宜你了不知道偷着乐,还臭得意啥呢。 两个人欢欢乐乐,恰好合拍,多好。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两人从事的行业了,陆宇还好,刚出道不久,江晓筝却已经主演过几部热剧,有了些知名度,走在街上会被人认出,带来些小麻烦,所以生活中都不太敢随意出门。 他们也就没法跟同龄小情侣一样,电影院游乐场,挑热闹的地方约会。只能开车去市外,或者偷偷选安静的餐厅吃饭,连看电影也得捡午夜场,两个人坐在后排,趁着灭灯后的昏暗接一个面红心跳的吻。 虽然这恋爱谈起来有那么点儿偷情的劲儿,他们却也都乐在其中。 可惜江晓筝档期排得太满,上部戏杀青没多久,两人刚热乎着还没腻歪够呢,转头她又得进组去磨下部剧。偏偏这还是部清宫戏,拍摄地离汉平离得还远,你说说这,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是不是打击? 那是当然,陆宇可心疼死了,车停在机场外就抱着江晓筝舍不得撒手,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两人一步三回头地告别,陆宇那眼睛恋恋不舍地直追着她没入人群再也看不见,才不情不愿收回视线,只恨不得随她一起飞了。 不到半个月,江晓筝觉得自己演着小宫女刚进入状态呢,有天收工回酒店,楼梯转角被人一个熊抱,陆宇头埋她肩上,闷闷地撒娇:好想你呀。 据说男人谈了恋爱就会变孩子气,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江晓筝整个人立刻凌乱了,拍戏再也找不回感觉,每天开工,脸上就知道挂着痴笑,哭戏怎么也哭不出来,一个劲儿地道歉,却又不吸取教训,镜头一飘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傻乐。 每天只有收工最开心,飞奔着就回酒店了,打开门,一把就能扑陆宇怀里。 两个人窝在床上吃宵夜,靠在一块儿刷手机,只要在一起,即使玩幼稚的抽乌龟扑克游戏,也能笑得前仰后合跌作一团。 江晓筝觉得,这就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而向安点开她发来的合照,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认识陆宇,再看他们两颗头靠在一起开心大笑,心头一暖,也不自觉露出笑来。 这时他正在《流离》剧组定点的酒店,小窗外是窄江一条,对岸灯火荧荧,染黄了乌青色的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学会跟自己和解 ☆、2017汉平 向安以为他跟曲离算是有了了断,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交集。可惜,这回他是真低估了曲离牛皮糖的劲儿。 真是,他万万没想到,小十年没见,曲离咵咵长的不只是年龄,还有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上回被毫不留情一通怼,本来向安看他那样子,还以为这事儿就到头了,结果曲离不但没死心,回家睡了一觉反而越挫越勇,更加积极地来蹲向安的点。 他也不打电话骚扰,但就是掐着时间,只要向安出门,不管去哪个地方,总能跟他撞上,跟闲着没事苍蝇似的,在他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头脑充血快要发狂。 怎么以前就没认识到,他是这么个执着的人呢! 向安手里的笔都快敲破了脑袋,被缠得没法,只好投降,出去跟他见面。 上午十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两个人随便走进家咖啡厅,上了沿江的露台。江风吹得心情舒畅,不由得让向安态度都缓和了不少。 曲离不再磨磨唧唧地绕弯子,一上来就开始历陈己罪。 向安,我真的很抱歉,给你带去了那么大的伤害,他说,我知道不论今天说什么,一切都早已经发生过,时间没法回转。 向安挑挑眉,不置一词,玩着手里的咖啡小勺。 曲离又说:对不起,我把你一个人丢在河宁,自己只会逃避,对不起,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没有陪着你度过,对不起,我竟然让你一个人面对我妈,我 好了,都过去多久了,还提这些干什么。向安打断他,低着头仍然玩勺子,看不清表情。 不是,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妈会说出那些话,她怎么能曲离欲言又止,握着拳头的手微微颤抖,仿佛难以启齿,她怎么能仗着就欺负你我竟然现在才知道,那时候你该有多伤心! 别说了,向安淡淡止住他的情绪,也不用装得多心疼我,那些事,我早就不计较了。 你该计较!曲离说,当时我就在楼上!我从来没有去过宁夏! 向安终于抬头看他。 你的小说也是她骗了你! 曲离激动的,像恨不得要撕碎他们分开这十年,回到过去重新选择一遍。 当时,你投稿的那家杂志社,她是主编,筛稿的小编辑看中你的文,一层层通过,恰好卡在她手上终审, 是她扣下来,告诉我,只要跟你分开,她就会全力捧红你,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否则就让你怀玉无出投石无门!她说成熟的爱是相互成全,我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3)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好了,别说了。向安说。 可是! 别说了!勺子狠狠砸在桌面上。 瞬间安静下来。 露台上没有别人,桌椅空空荡荡,只有江风吹动头发的轻响。 他无力地低声说,现在还提这些有什么用呢?一切都过去了。如果你想要个原谅,我可以给啊,不论是你,还是叶阿姨,一句原谅而已。 不是这样,曲离急道,不是这样! 那你还想怎样?向安说,你想回去吗?回不去了!曲离你好好想想,真的都是她的错吗?如果当初你真的爱我,我们真的那么相爱,那么牢不可破,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 曲离哑然。 半晌,他喃喃说:你说得对,我一点儿也不冤枉,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一直都爱你,从前,高中,大学,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我们不可能了。向安说。 曲离却依然继续:我很后悔,不该吃醋跟你吵架,不该仗着你喜欢我,不顾后果地伤害你,才让误会有了可乘之机, 分手之后,我也好想见你,好想好想,可我太幼稚,太懦弱,只会假装成熟地灌酒买醉逃避痛苦,那天,你来找我,我就在楼上,可是我醉了,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颤抖的拳头攥得死紧,极力忍耐,两颗泪却不受控地滑出来。 接着,宣泄似的,哭得满脸惨泪。 曲离哭了。 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居然当着向安的面哭得毫无形象,一抽一咽地还不停嘴,我要是知道你来,我要是知道你爱我那么深,我就该冲出去紧紧抱住你,什么都不管,再也不放开你! 我这个找回你的计划做得太长了,我没有想到,怎么居然会花十年这么久, 为什么我 好了,这回向安的语气明显柔软了很多,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竟是以哄小孩式的口吻,递过纸巾去,说,别哭啦。 大约是回忆作祟吧? 他想起以前跟曲离在一起,他也这样哭过,因为一件很小的小事,两个人拌了嘴,吵着吵着曲离停下了,嘴巴一瘪,哭得一脸鼻涕眼泪,伤心地问他你是不是不爱我?。 那时他们都是青春飞扬的少年,在方寸天地里小心翼翼地相爱,彼此便是世界。 那段美好,一直都封存在向安心底最深处。 而现在,面前大哭的曲离,像极了当初那个追着他去河宁,傻傻的只知道要爱他的大男孩。毫无预兆就触及了他心上那块柔软。 一切都可以原谅。 是啊,他心上凝结的深重的冰块融化了,终于放下恩怨。 他说:别哭了曲离,我不怪你了。 曲离抽泣着抬头。 他又说:那本书你这么想要,就拿去吧,我不再为难你了。 曲离像是看到了希望,赶紧胡乱擦了眼泪,抓住向安的手欣喜道:我 可向安条件反射避开,神色又变冷:我说了不可能,现在,周礼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你也放下过去,早点走出来吧。 一瞬间,曲离的手滞在半空,向安看见他眼里的光倏尔黯淡下去,眉头紧蹙似乎又要哭出来,但被狠狠压抑住。 样子很可怜,让向安内疚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下一秒,曲离又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我早该想到的。没关系,我们做朋友吧?朋友也好,做朋友也好。 好,朋友。向安低声应了他。 朋友!曲离又重复一遍,笑起来。 脸上还皱着泪迹,像他们以前吵架之后,曲离哭完又殷勤地来哄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嘿嘿笑,那笑大半意味都是讨好。 这天他们和平地对坐,又谈了一会儿,曲离平复心情,谈笑有礼,又是三十岁成熟稳重的模样,仿佛他们一直这样友好,方才无人伤心地大哭过。 仿佛岁月从未阔别,十年的心结从未存在,他们一直如高中好友一般,时常相约一起吃饭喝酒,挑一个这样晴朗的日子打发无聊的闲暇,讲各自遇到的笑话。 竟然真有这一天。向安苦笑。 半个月后,一应手续办理齐全,曲离给向安发来消息,说会尽快处理好各方面事务,争取秋天就能开机。 向安淡淡地回复:好。 向安本来跟周礼商量,要他再回来做自己的助理,可以帮忙处理不擅长的杂事,帮忙挡掉不擅长的交际。 虽然说是前嫌不计,恢复邦交了,可向安有时还是觉得难以面对曲离,在他面前不知如何自处。 他希望周礼能帮自己处理这些糟心的事。 可周礼嘴一撇,偏不。说自己守着书店乐得清闲,要做他身后默默无闻的男人,战场叱咤风云就交给别人去吧。 向安好无奈。 但好在周礼也并不是当真就不管不顾了,他时常也会陪向安一起出席活动,帮他料理一些棘手的问题,向安的小跟班由他一手□□,用着越发懂事贴心。 他不会刻意出现在大众视野内,却能默默把一切都安排得有理有条,让向安顺遂又安心。 向安开玩笑:怎么办哟,我要是真离不开你了可怎么得了! 周礼耸耸肩:那就不离开呗,多大点事儿啊。 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分享一支事后烟,向安笑笑,没有接话,但动了动身子,朝周礼怀里窝得更深了。 周礼也有背着他找过曲离,约了家不远的小餐厅,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但向安猜想,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自来熟的性格,也没什么旧可叙,估计这饭吃得够煎熬。 找过之后有点效果,曲离不再有事没事发消息过来骚扰向安约他出去吃饭,而是变得有所收敛,只在要事上联系一下,顺便再约个饭,这时向安就会找借口推脱掉。 又半个月,有天曲离打来电话,说选到了个绝佳的拍摄地,邀请向安一道去看看。向安本想又拒绝,你们决定了就好的话刚到嘴边,曲离又坚持说:你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再拍板,真的,不骗你,这地方跟你书里写的简直一模一样! 软磨硬泡之下,没办法,只好去,就当出差了嘛。向安无言苦笑。 曲离说的地方是江南地区一个小县城,青山依楼,绿水绕郭,城区里半新不旧,一条窄江劈开两岸,沿岸尽是些隐在柳树下的小茶馆。 倒是跟河宁有点像,但又比河宁更朴素,更清婉了点。 主要拍摄点就定在江岸边的一所高中,跟校方商量过了,等确定下来就走审批流程。 一行人走在种满梧桐的大道上,经过食堂、操场,曲离兴致勃勃一一介绍,向安和周礼跟在后面认真听,不时也会提出自己的想法。 末了,向安说:其实你真不用这么费心,万一这书拍出来没票房,你不是亏大了? 成片效果如何没法预计,但我答应过,一定会尽全力拍好它!曲离踌躇满志。 向安说:那也没必要什么都亲力亲为啊,你这样上心,累出个好歹来,让我情何以堪? 话是开玩笑,曲离却当关心来听了,立刻说: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 向安一顿,没有接茬,而是看了看周礼,不动声色停了两步等他,自然地和他双手交握。 这动作太明显,原本就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周礼明白,也很配合。曲离终于察觉到气氛变化,于是不再说话了。 当晚向安和周礼住曲离安排的酒店,沿江,推开窗对岸城景一览无余。曲离很大方地包下了所有房间,让他们想住哪间自己选择。 也就是暗示,不必非住一起。 就是在这里,向安收到了江晓筝传来的照片,她跟陆宇头靠着头做鬼脸,笑得张牙舞爪,还配上一行文字:向大,怎么样,小陆帅吧? 向安用看女婿的眼光挑剔地打量了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嗯,还不错咯。 但这并不是他收到的唯一一条消息,紧跟着弹出的,是曲离的试探:你睡了吗? 想了想,向安回:还没。 曲离立刻说:有时间一起聊个天吗? 半晌,向安的消息发过去:我在6012。 收到回复,曲离开心极了,他赶紧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领和头发,觉得很不满意,又翻箱倒柜扯出件新衬衣换上,仔仔细细梳洗一番出门,走了两步,又掉头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红酒,骚包地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一手握住红酒瓶,一手揣裤兜,强忍住心底的小雀跃,乘电梯上了六楼,转过走廊拐角,一间一间找12号房。 ☆、2017汉平 《流离》拍了一整个秋季,赶在早春制作过审,定于来年暑假上映。 这是以高中为背景的青春故事,主线讲述两个少年,一个叛逆张扬,一个平凡普通,在相遇之后,彼此一点一点相互改变的成长历程。内中插入三则支线,不同章节叙述三组配角的不同人生,有笑有泪,从不同角度展现成长中的苦痛与欢乐,伤害与救赎。 电影并没有单单将两个主角择出来大加渲染,而是在原著的基础上稍加修改,给人物之间增加戏剧化的联系,支线剧情融入主线中来,使情节冲突感更加强烈,剧情更有张力。 这样的改编自然征得了向安的同意,虽然他当时连改后的剧本大纲也没看,就着急说好好好,你们看着办就行,打发人走了。也算是他同意过的咯。 周礼的离开使向安消沉了一段时间,即使他自己并不承认。 在他下意识的努力克制下,这种消沉并不流于表面,也就是在外人看来,他仍然举止得体三观板正,是个有文化有道德的优秀正常人。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发现,他可能有点反常了。 比如,他加班加点赶完了一部凑字数的狗血言情,开始接受一些莫名其妙的综艺邀约,参加一些稀里糊涂的饭局。 这些他平常最避之不及的事,如今做起来游刃有余乐在其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起,他的名声崩坏了。 他把书店交给店员,不常回家,倒喜欢住外面酒店,时常被拍到跟些年轻艺人组局玩闹,有一两回,灯光昏暗的镜头中,八线小鲜肉扶着他进酒店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起初会解释,据理力争,渐渐地皮了,我行我素任人闲话。 网上骂声一片,有人各种深扒,又把之前周礼的事翻出来,有的没的来回说道,最狠的是挖到十来年前的坑,于是在这个罪恶的连环故事中,曲离也荣幸地拥有了姓名。好在大家的关注点并没有落到曲离身上,他只作为谣传苦恋三年,一朝被绿的无辜受害者路过。 但江晓筝就很倒霉了。她站出来要维护向安,发言力挺向大绝对洁身自好不会乱来!,结果转眼就被扒出之前冲到向安房间的照片。 深夜促膝长谈的梗经娱乐报道一通乱玩,顿时释放出强大的威力,痛击她个措手不及,百口莫辩。 这也直接导致了她跟陆宇的第一次感情破裂。 毕竟初入演艺圈的小陆王子实在没法接受,女朋友口中敬爱有加的哥哥,突然让自己戴上绿帽,化身接盘侠。 这件事影响颇大,江晓筝所在的公司花了大力气才公关下来,让大众转移了视线。可陆宇没法儿公关,他义正言辞提出分手,决心不再跟她来往。 江晓筝大受打击,差点一蹶不振。 为了安慰向安,听说这场风波后,小刘从锦城赶来,陪他住了一段时间。 小刘跟谢文俊从大学一路走到现在也非常不容易,先后经历过三年之痛,五年之病,七年之痒,目前基本稳定和平。两年前,他们以老谢家爸妈的名义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开始过上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这回小刘正是带着女儿一起来看望向安。小家伙才三岁,被小刘带得一点儿也不认生,见面才不久,就小腿儿颠颠地跟着向安屁股后头转悠。倒是向安,以前那么喜欢小孩的一个人,见了她竟然像丧失了带娃技能似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小刘虽然已经是为人父母的人了,愣是一点也没有以身作则的自觉,不仅仍然那么八卦话痨,还丝毫没有当爸爸的样子,老是支使小女儿跑腿递水给自己捏肩捶背,美其名曰培养她的自理能力,让向安看了都头疼。这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为了解救小侄女,向安只能腾出空来,强迫自己跟她亲近,带她到处玩,有求必应地宠爱,以弥补她刘爸爸的不称职。自然而然,最后结局是小孩儿黏他倒比黏小刘更多了。 小刘来住了五天,虽然并没有开口提及网络报道的事,只是串亲戚式地来落个脚,向安也觉得很开心。 就坐一起喝喝酒,看看电影叙叙旧,手忙脚乱地哄个娃,也觉得生活平静又惬意。 他很希望小刘能多待几天,送机时本想挽留,但转念又想到,别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只好默默挥手告别。 送走小刘后走出机场,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第一次,他惊觉自己心里很孤独。 很奇怪,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大概是上了年纪,愈发感性吧? 小刘在时,有天两人瘫在楼顶阳台晒太阳,聊到曲离。 小刘问要不要去把他找回来吧,向安摇头。 他那时很想抽烟,可自己的都被之前一时兴起埋了,小刘也因为带了孩子丝烟不沾,没办法,只好咕嘟咕嘟给自己灌水。 送完小刘回家路上,他把车停在一旁,走进家便利店买了桶水,又一口气灌光。 是不是成年之后,都会或多或少地有点心理疾病? 这问题连他自己也没法回答。 《流离》杀青之前,曲离发消息来邀请向安一道去剧组慰问一下演职人员,向安答应了,第二次去到那个小县城。 这时已经是早冬,小小一只车队驶过梧桐凋敝的街道,一派荒凉,很让人有种万物归去的伤感。抵达剧组正是下午,天阴沉沉的,大家架起设备正在补一出操场的景,大概是因为剧情经过大整改吧,向安也有点忘了这是哪段了。 几车物资交给剧务,剧组管理们迎上来,一阵寒暄迎奉,感激不迭,接待领导视察工作式的,找剧里几个主要的年轻演员来作陪,带着曲离一行人到处看看转转,一路上介绍目前拍摄进度。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4)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不知谁提出,让向安客串一个角色。写故事的人出现在自己的故事里,制造出一种时空叠合的戏剧性错觉,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向安不忍拂意,但并没有过分出彩,只扮演了个普通路人,就一个眨眼而逝的镜头。都不知道效果怎样,会不会后期给一刀剪掉。 毕竟,此时向安这心实在乱的,没法儿纠结到这上面来啊。 是这样的,当天晚上剧组收工,大家一起在县城里边包了个场,一通热闹。剧里演员都是些小年轻,青春活力朝气蓬勃,没一会儿就热火朝天。向安缺的正是这股新鲜的精力,跟飞蛾见了火似的心痒,喝了几口酒,也一头扎进人堆里。 他最近混多了这些场合,年轻人的玩意儿差不离都能上手,很快就跟小孩们打成一片,其乐融融。曲离在旁边坐着,想掺和掺不进去,只有人一个劲地端酒来敬,各种迎奉附和听也听腻了,眼睁睁看着向安被人越围越深,在喧嚣中心,两眼昏昏也越来越快乐。 向安正快乐地随着人们起哄声,端起一杯酒又豪迈地想干呢,肩膀被人一搭,刚回头,曲离脸飘着笑凑进人堆里来:各位,向大这是醉了,咱们可别再架乎他了,你们继续,我先送他回去。 ?! 向安很想挣扎说我没醉,但脑子很快理智,自己无所谓,可这毕竟是曲离的局,怎么的也得顾及他的面子身份,于是立刻演技上线,揉揉额角,强挤出丝醉意:哈,是有点晕晕乎乎的,要不我就先退了,下次咱们再约一块儿玩啊? 接着跟曲离挨个儿同导演、管理们道辞,强扛着僵笑婉拒了大家一块儿送送的好意,曲离发话别费心了,你们放松好好玩吧,扭头带向安出了门。 将一出门,寒风当头,吹得向安一阵寒颤,酒醒了大半。他正想催曲离去拿车,还没开口,曲离把自己外套捞了裹他身上。 曲离说:头晕,咱走走吧,醒醒酒。 向安嘁声:这大冷天的,醒什么酒?赶紧回床上躺了睡觉! 正想走,让曲离一把薅住,强硬道:先别回。 嘿!这! 向安心想,他今天这是存心想超风度是怎么的?一边翻白眼让你丫装逼,冻不死你,一边理直气壮紧紧外套,没有要客气一下还回去的意思,万分嫌弃说:走吧走吧,走走。 看你又有啥花样可耍。 向安猜也能猜到曲离心思的,这天气散步什么的当然是借口,他是听说了那些传言,也想来念叨几句吧? 果然,走着走着,路上灯光昏暗,曲离就开口了:周礼走了? 嗯。 什么时候? 向安沉默。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和他有关系吗,问那么多? 见他良久也不吭声,曲离讪讪,又问:网上那些,你跟他们是认真的? 我说做心理辅导你信吗? 向安心里有火,憋了几个月了没处发泄,现在跟曲离站一块儿,没由来就止不住情绪,在别人面前表现的温厚友好一扫而光,脑袋横的,只想撒气。 信。曲离说,你说我就信。 嘿!这人,怎么净堵人嘴呢?偏偏让他想气也不行。 你爱信不信。向安说。 这时正要走到江边,红绿灯路口,向安烦躁起来,朝前紧走两步,被曲离一把拽住。 红灯! 只得忍了步子,停下。 可停下之后吧,曲离这手并没有放开,反而大胆地从他手腕上朝下移了点,借势把他整只右手握进掌心。 向安剜了他一眼,用力挣脱开,把外套脱下往他怀里一塞。 江边风大,你自己穿着吧。 说完大步朝前去了。 可惜小县城里老百姓们睡得早,大马路上一个旁的人影也没有,否则一定会有人看见,江岸边半光的树桠底下,两个气质上好的男人,一个拉紧了自己的灰毛衣外套,缩着脖子大步往前走,一个抱了件衣服三步紧赶上去。 跟两口子吵了架着急哄似的。 曲离喊道:向安! 向安也没停下:有话就说。 曲离想了想,把外套穿上,左手掀开半片,赶上去把正走着的向安裹进怀里:这样我们都不冷了。 向安一惊,连忙挣脱:你干嘛? 向安,曲离神情有些受伤,说,我还是很爱你。 别!你别这样!向安吓得又连连后退两步。 给我个机会,剩下的人生,换我来陪你走吧。曲离说。 他这样直白,向安反而乱了,站在江风里边连冷颤也忘了打,眉头皱了又皱,苦恼该怎么样才能打消他这个念头。 半晌,他不说话,曲离又接着说:我们和好吧,向安。 这句话,以前曲离就经常说。每回起争执,大多时候都是曲离先讨饶,耷拉脑袋凑过来,别生气啦,我们和好吧,老公~。 每每向安会装作嫌弃拍开他,但最终也会点头,好。 可这回情况不一样呀! 他俩这又不是情侣吵架,哪存在和不和好的说法? 向安头疼地敲敲脑袋,笑道:曲离你有毛病吧? 甩开他的手,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别来烦我。 向安,曲离不肯放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们忘掉不愉快,重新开始吧!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向安说,你知道个屁! 曲离安静了。 向安又说:你就是开心了想起来爱我,不开心了把我放在哪里?你自以为的这么多年深情,不过就是没有得到满足的占有欲在自欺欺人! 不是的曲离弱弱辩驳。 你有没有体会过,走着走着就哭出来?向安说,我曾经在街上,人来人往的,忽然就蹲下去,放声大哭。谁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看,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曲离懊悔地说:我错了,对不起,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 不止,向安摇摇头,跟你分手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痛,连哭也哭不出来。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你都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你开心地说着话,做着事,忽然想起某个片段,心里细细碎碎跟针扎一样。你哭不出来,也无法解脱,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可却连呼吸都是钻心的疼痛。 向安紧紧抓住江岸上的石栏,你说得对曲离,我真的很爱你啊!爱你爱到失去你就像失去阳光一样,每一天,每一天,都很灰暗! 他指向面前那条黑沉沉的窄江,每个字都用力说,有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在河宁江边坐了一夜,看着那黑洞洞的江水,居然,生出了跳下去的念头。跟你分手,让我痛苦到那种地步,恨不得了结自己,一了百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我让我自己有多难过! 所以曲离,放过我吧。请你放过我。 ☆、2017汉平 曲离,请你放过我吧。 江边月黑风暗,昏黄的路灯透过梧桐繁错的枝桠漏下一点光,向安的手指向江水,目光悲哀而执拗地注视曲离。 下一秒,曲离张开外套,一把将他裹进怀中。 声音低沉又温柔:我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是很冷?抱我一会儿吧。 出乎意料的,这回向安没有再挣扎,而是绷紧的神经突然断了般放松下来,任曲离轻轻抱着。浅浅的温度从大衣里另一副躯体上缓缓浸透过来,一点一点,温暖着他冰冷的知觉。 曲离的声音靠着耳朵低低的,简单却坚定。 那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好好的,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伤心,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向安的心一颤。 但他并没有回答,一边贪恋曲离怀抱的温暖,一边报之以沉默。 他等这一刻等了十年,真正到来时,竟是这种感觉。 没有愤懑,没有委屈,也没有预想的喜极而泣,什么都没有,简直达到了他一直强迫自己追求的,无悲无喜的境界。 既悲哀,又可笑。 这晚不知道怎么过去的,还没有睡下,天已经亮了。等曲离收拾好心情去敲向安的房门,才发现早已经人去屋空,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向安回到汉平,第一件事是赶到公司,匆匆忙忙召开会议,把几项重要的事安排下去,决策权交给几个信赖的人,随即回家,关门歇业,把自己锁在阁楼里。 接着,联系了售房代理,准备把店盘出去。 一切搞定,他给自己泡了杯安神茶,瘫在电脑椅上,一脸肾虚。 明明没做什么,却老感觉很疲惫。他仰望天花板,抹擦了把脸长叹。 打开笔记本,左手边一本 《道家修仙指南》,伸个懒腰:这回修真吧!长生不老永世孤独多好! 不知道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大吼一声,忽然间斗志满满。正手速飞快画大纲,手机叮的一声响,闪进一条消息。斜眼一看,曲离发来的。 还是嬉皮笑脸的语气: 到你家楼下啦,快来给我开开门。 向安翻了个白眼,手机搁一旁,不想理他。 等了半天,没见有新的响动,狐疑地拿起手机又确认一遍。没奈何,趿拉了拖鞋下楼,打开门,院门口曲离骑在行李箱上,正等得望眼欲穿。 向安走过去,趴在院墙上,饶有兴致问:曲老板,您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呢? 曲离说:这不跟家里吵了一架嘛,来投奔你。 向安抄着手:你不是自己住吗,跟谁吵架? 我跟我自己!我这人,真是没劲透了!一个人有什么可住的,我居然还住了那么些年! 向安好气又好笑,摆摆手赶他走:挺好,回去继续吵吧。 不!曲离挺大个人了,还耍小孩脾气,说好了投奔你,不到你收容怎么算投奔? 那你赖外面吧,我进去了。 向安摆摆手,悠哉悠哉又回店里了。 可奇怪的是,碰了壁的曲离不但一点儿没有受挫,反而开心地积极回应行!,傻乐傻乐跟没长心似的,让向安十分纳闷。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缘由。 就在向安屁股沾上椅子,捧起小茶刚要喝时,阁楼外传来了曲离的声音。 推开窗,曲离站在对面楼的阳台上,半探个身子出来,船夫喊歌似的冲他招手。 向安感觉自己额角突了两突,呵,这老家伙挺有办法呀! 于是接下来几天,早上上班前,曲离得探个身子过来吼一声我走啦,晚上下班后,曲离得扔个石头过来砸窗,邀请向安一块儿欣赏并不存在的月亮。 向安每天都被他搞得很烦躁,好不容易偷个闲想睡懒觉,硬是让他给嚷嚷得生物钟特别规律。每每曲离在外边刚扯一嗓子,向安就从梦中惊醒,薅起枕头朝窗砸过去。 更痛苦的是,几天之后,向安发现自己居然习惯了这种方式,一到早上七点,准时清醒,然后躺在床上等待曲离的嚎别,遇上哪天晚了几分钟,他还要主动伸头出去招呼,问是不是起晚了。 这真是 曲离这人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呢! 被曲离骚扰的第三天,向安正码字,接到房屋代理的电话,对方说某位客户有购房意向,问是否有时间约上一起看房,好当面谈谈。 向安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舌头打结,连连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啦,因为有别的打算,房子暂时不能售卖啦,跟代理百般赔礼客套。 挂断电话白了自己一眼,自指着鼻子道:向安啊向安,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但不管怎么说,房子是留下了。对面阁楼,不知道曲离用什么手段,反正也住着。两个人虽然谈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差不离也能算个朝夕相处。 曲离这人跟十年前有得一拼,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在向安面前不要脸的。 住着没两天,胆子就大起来,不再仅仅满足于嚎别和叫窗,而是摆出一副敢上九天捉鳖的架势,索性翻过阳台,直闯向安的私人领域。 向安正端着杯子,一口水呛肺里猛一阵咳,吓得不轻。 曲离则没心没肺,把手里一笼香肠提起来让向安看,嘿嘿笑:托涪安老家亲戚寄来的,味道超正宗! 于是晚饭桌上,向安一边朵颐蒜苗香肠,一边鼓着腮帮子数落曲离:你家涪安的亲戚那得多远啊,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你这么麻烦别人良心过意得去? 不麻烦,正是备这个的时候呢。曲离挂着丝慈母看儿的微笑,一面托着腮说,你是不是得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要不今年过年,咱回去一趟吧? 向安吃得正欢,没空理他。 等了会儿没见回应,曲离并不气馁,又殷勤问:要不要添饭? 行。向安说。 得到指示,曲离立即伸手去拿他的碗,却被向安用筷头打开。 不添饭,我说回涪安,行。 曲离立刻笑起来,用力点头:好! 正当算下来,向安该有五年没回过涪安了。 自从向聍没了,奶奶伤心过甚,患了场大病,不两年也跟着去了。打那以后,家里更加冷清,每回过年就向安跟他爸两个,连打个守岁牌的人都凑不齐。后来向子均生意越做越忙,便索性连过年也不回老家了。 这回赶上曲离一提,正说到向安心坎上。毕竟,要是有人等,谁会不想家呢? 当天晚上,曲离勤快地收拾洗碗,擦桌墩地,把向安的小窝归置得整整齐齐。向安在一旁抱着膀子看了他半晌,犹豫问道:你对面那房间,是怎么跟人说的?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5)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求了老板半晌,好话都说尽了,他答应让个房间给我借住一段日子。曲离说。 借住? 是啊,这地界,凭我嘴皮子再溜说上了天,人家也不肯卖的。 那个向安摸了摸鼻子,老麻烦别人也过意不去 曲离立刻眼放精光:要不我就搬过来? 我可以雇你做个保姆兼杂役。向安妥协。 得嘞! 我的天呐!皇天不负苦心人!曲离简直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心花怒放,屁颠颠的就翻墙过去收拾行李了。 不一会儿,曲离提溜了大包小包,跟二傻子进城似的站在向安的小家里东望西望,一脸喜庆。 向安给他支使了间小客房,回到自己卧室紧闭门窗,不再出来。 别的咱不敢说,只能见到他手指敲键盘飞快,两个时辰就码出半拉文。贸然揣测一下,这状态,应该是叫做高兴的吧? 转眼,七天过去。 曲离住进来这一周,向安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他很久不做饭了,一个人住之后更是非常能将就。如今曲离恰到好处扮演了一个贤惠持家的保姆形象,今天酱肘子,明天烧排骨,变着法的讨人喜欢,给向安的胃带来了久不复苏的春天。 向安嘴上不说,吃的时候倒是能看出来小眼神里泛着光。 偶尔一起喝喝酒,斗斗嘴,相处起来也愈发愉快。 唯一让向安纳闷的就是,曲离如今正是该忙得起飞的年纪,一天到底是哪来的闲屁围着他打转,不去干正事谋发展,居然来陪他喝酒看花赏月亮? 他当然不知道曲离忙得陀螺打转的时候,拼着硬挤出来的时间逗他开心,还得承受他嫌弃的目光,这是何等的脑子缺了筋的深情啊! ☆、2017汉平 腊月见底,年关将至。 汉平是座繁华的大都市,平日里也商街里巷人来人往,塞车塞成大长龙,早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感觉不出过年的气氛。 向安手上那本《游神纪》卡了壳,弃了电脑从公司会议上逃出来,在大街上来回游荡。 本来剧情发展得挺好,一切按照向安设想,人物形象立稳了,宗旨目标确定了,角色之间的冲突构造了,引人共鸣的热血和扣人心弦的深情出来了,谁知曲离贼兮兮探头过来瞅了眼,说: 这本好东西呀!要不写完还卖我拍吧? 向安一手拍下电脑盖,瞟他一眼:我像缺钱的人吗? 不像,不像。曲离赶紧说。 向安哼了一声,说:做饭去。神情可傲娇了。 然后接下来几天里,向安冥思苦想,光速打脸。 一边嘴硬,一边暗戳戳地改稿。 考虑到电视剧的局限性,他不得不把已创作的篇幅大面积推翻整改,原本他想塑造的是一个桀骜不羁,与天地抗争,亦神亦魔的形象,最后不得已改成了修仙系勤能补拙,艰苦奋斗的励志人生。 阿西! 向安对着自己一塌糊涂的稿子,再次问候了一次曲离他大爷。 又抓了把头发,想:薅秃了就算欠他曲离的,谁让自己嘴贱要吃他做的饭呢! 正忿忿地散着心,大冬天的寒风兜头吹来,冻得他一激灵。曲离的短信恰在这时闪进来:小向,前段时间太忙,忘跟你说了,这几天我得出差一趟,你自己注意着点儿饮食,要好好吃饭啊! 向安第一反应是,关了电话抄兜里,不理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只好又摸出来问:那你过年不回了? 回! 消息很快发来。 说好一起回涪安,我一定赶在三十前飞回来! 向安撇了撇嘴,小声说你爱回不回,谁稀罕,收了电话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脚步轻快,心情大好。 曲离的确是赶在年三十之前回来的,几乎是踩着点到家,然后两人连夜赶回涪安。 在这之前,向安接到了江晓筝的电话,视频中她口罩围巾捂得严严实实,正挤在广场人堆里看烟花,旁边陆宇劈出块空处,环起手臂护住她。 是的,一如向安所预测,这两人又和好了! 当然,过程格外艰苦,可以说两人都半夜里捧着电话互相哭了好几次,几经波折才终于把误会解释清楚,重新走到一起。 向安举着手机去阳台,开心地跟他们招手问:怎么样啊!烟花好看吗? 陆宇还是有些腼腆,小声叫了向大,算打了招呼,江晓筝欢快地回应:好看啊!可好看了! 说着侧头望了陆宇一眼,又说,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就更好看了! 于是陆宇也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向安在屏幕这头被狗粮拍了一脸,顿感心塞,只能尬笑地附和:是是是,跟喜欢的人看什么都好看,那你们多看两眼。 江晓筝说:让你来不来,现在后悔了吧?不过倒也是,你孤家寡人一个,来了也只有酸别人的份儿,不如待家里的好! 又是一记暴击。 向安咬咬牙:是是是,我自己待着好。 所以说呀!赶紧的!江晓筝嘴巴跟连珠炮一样,嘟嘟嘟嘟说个没完,陆宇拍了拍她的头,示意给人留点面子。她就立刻乖乖道,好啦不跟你聊了,我要去跟我哈尼好好看烟花了! 向安嫌弃道快去快去,忿忿挂断电话,回过头来,一阵怅然。 周遭都安静下来,大多人要么回老家,要么全家出去旅游了,只有远处零星几盏灯,跟向安家一样还亮着。 往年这个时候,周礼得回自己家,向安要么忙活工作室,要么埋头撸文,后来认识了江晓筝,如果她不在外地,就会贴心地打电话来,邀他一起去打麻将,一桌人在暖和的屋子里搓到天亮,倒也不觉着孤独。 现在,小姑娘也长大了,做不成他的雪中炭了。一瞬间,孤独感磅礴袭来,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他是独自一人,无人牵挂。 他想起高中大学时,自己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可最终也还是长成了这样故作坚强的大人,在城市迷离的生活中,越发迷茫地,孤独地生存着。 有什么意义呢? 坐了半晌,他拿起电话,拨给很久没有联系的向子均。 爸 那边开心地回答:哎!最近怎么样?一切顺利吧? 顺利着,向安又说,你那边呢? 忙!忙着呢!前段时间朔方签的那批单子出了点问题,急得焦头烂额的!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解决的! 又聊了两句,门锁咔的一声响,曲离推门进来,自带音效当当当当,热情且傻缺地张开怀抱想来个大大的见面拥。结果撞见向安在打电话,讪讪收手。 向安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又到阳台去,语气却轻快起来。没说两句挂了电话,方一回头,就撞进曲离的怀抱里。 曲离闷闷说:我好想你。 一瞬间,向安脑子一懵。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概是,看到他才想起,原来自己并不是孤独一个人呀,先前的悲哀自艾一扫而空,这一刻,真切地体会到,原来被人喜欢,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 向安任他抱着,没有动作。 下了飞机赶紧开飞车回来的,南城那边好堵,急死我了,生怕你不等我先走了。 没事,向安说,这不赶上了嘛。 是呀,真好! 曲离撒娇地抱了向安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愉快地跑去翻开行李箱,拽出一本书,献宝似的呈上向安面前。 这本书,我无意中看到的,你一定会喜欢,快翻翻看! 向安扫了眼纯黑的封面,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又不会法语,看什么外文原著。你不是短路了吧? 等以后我读给你听,做你私人翻译!曲离一早设好了坑,立刻接道。 你闲的吧? 曲离笑嘻嘻说:你翻翻,快翻翻嘛! 向安无奈,只好打开书。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看到了藏在书里的戒指。 真是好不做作的惊喜! 他拿起这个小环,恰巧又瞥到内壁上DR的标志。他没特意了解过戒指这种东西,但多少也听人提过,据说这个品牌的求婚戒,一生只可定制一次。 现在曲离送他这个,那是在向他作出多大的承诺呀?! 一瞬间醍醐灌顶,四肢百骸血液倒流,内心跟明镜似的通透,却强作镇定,对满脸期待的曲离抬了下死鱼眼。 你这是干什么? 送给你的。曲离说。 好端端的,送什么礼呀。 曲离上前一步,柔情而郑重地:十年前,我给你戴上那只小银环时说过,以后要把它换成更好的,现在我来兑现我的承诺。 向安心里忐忑,不敢直视曲离的灼灼目光,赶紧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提这些干嘛,那啥,赶紧收拾收拾吧,再晚咱们真的就别想回去了。 向安,曲离柔下声来,我很爱你,我们和好吧。 你 向安脑袋一片混乱,手捧着书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绕开曲离急得在一旁打转。转来转去更糊涂了。 你现在,送我戒指有什么用?你还能跟我结婚吗!向安口不择言,都不是小屁孩了,能不能现实点?我们俩就这么处着多好,为什么非得有个什么关系呢? 不好!曲离说,我爱你!我怎么能甘心只做你的朋友?我爱你,我想在你心里占据更多的位置!我要有资格有立场,可以去拥抱你,去亲吻你抚摸你!向安,我是爱你,不是愧疚也不是补偿! 那! 向安哑巴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话,根本做不到再像之前那样,把他赶出去让他滚,违心地说自己根本不爱他。 曲离说:你不要害怕,这不是求婚戒,我没有要绑架你的人生,只要你愿意,那我们就一辈子谈恋爱吧! 是吗?向安又看了一眼戒环,声音低下去,哦。 闹了个笑话,原来是他搞错了,背地里又冲自己气道,真是,这么紧张干嘛?! 而曲离才不能体会他那些内心戏,走过去从背后将他环在怀里,循循诱哄道:小向,跟我在一起吧,给我个机会,我们试试。 试什么试?向安犹豫道。 试试做我男朋友,没那么恐怖的,我三十岁啦都,再也不会幼稚了。 向安心神杂乱:你让我想想。 好。 曲离笑着,却不放手,反而大胆地将脑袋放上向安肩头,亲昵地蹭蹭。 向安被蹭得发痒,又避无可避,哪有心思做什么考虑,一时嘴快便说:那我要试着就那么恐怖,咱们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成!曲离这回超级爽快,赶紧抓住机会,在他脸上吧唧一口,放心,你就大胆地爱我吧。 向安嘴硬道:谁爱你了!曲老板,请你自作多情有个限度! 曲离涎着笑,捧起他的脸深情对视:你爱我,我也爱你。 哎哟喂!真是岁月造就脸皮,能面不红心不跳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曲离这本事是蹭蹭见长啊! 相较之下,向安只觉着自己这些年的肉都白吃了!索性也不再挣扎,说行吧,乖乖闭上眼睛。 曲离立刻会意,从善如流吻上去。 时隔十年,他们第一次重新拥抱彼此。 这一吻,跨越了三千多天的光阴,冲破了隔阂与偏见,简直可歌可泣,可吟可叹! 我的天呐!曲离简直都要被自己感动死了!要不是嘴上正忙着,都得四十五度角涕泗横流仰天大笑一番! ☆、2018汉平 向安也不知道自己怎的这么些年了也没长进,兜兜转转,还是跳了以前想跳的坑。真应了那句话,日月之行如鬼推磨,感觉走了老远,结果就没挪过窝。 再一次跟曲离躺在同一张床上,枕着曲离的胳膊,抽着曲离亲手点的事后烟,有些怅惘。 曲离惬意地抚着他的脸感叹:故地重游可真不容易! 向安点了点烟灰没有理他。 可曲离异常兴奋,又吧唧了他一口,非要找点话来说:诶,小向,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 怎么个想法? 比如说,你跟周礼做的时候,会不会暗自比较我的技术? 呃 向安沉默了。暗自思忖:照理说以曲离目前的智商,不该在气氛这么和谐的时候,提起这个不和谐的话题才对呀? 他抬抬眼,嘁道:你有技术么? 我曲离噎声,你刚刚,不舒服吗? 你呢?向安反问,跟别人做时想到过我? 我是。 嗬!懂了。兜这些圈子,原来是坦白局。 哦?没抬头看曲离什么表情,向安随口说,跟谁? 就之前,家里逼着处了个女朋友,做过。 向安轻飘飘地问:多大? 26那年。谈了三个月,两人都不愿意,和平分手了。 向安问:不好么? 跟她在一起,牵手想到你,接吻想到你,关灯上床,脑子里也都是你。那之后我就认命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能要。 真心疼那妹子。向安摇摇头,可惜道。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6)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我对不住她,可她也不爱我,三年前她跟一直喜欢的县城小老师修成正果,还特意发短信来感谢我不娶之恩。 向安不知作何评价,想了想,说,贵圈真乱。 曲离嘿嘿一笑,紧紧抱住他,整个人大马猴一样骑在他身上,撒娇地说:不乱,我对你从来没乱过。 行了别肉麻了。向安扔了烟头,调整了姿势整个人蜷进曲离怀里,想装高冷却还是忍不住想笑,快睡吧。 老公。曲离忽然叫道。 向安身子一僵,耳朵立刻竖起来。 我想你十年了。 向安脸刹的红了,掩饰地埋进曲离胸口,小声回应:嗯。 曲离又说:等我忙完这段时间,等我再有底气一点,我们去荷兰散散心吧? 嗯。 真乖。曲离又笑起来。 他低下头去吻向安的眉毛,手上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背抚摸,向安也顺从地抬起头来跟他接吻。 他一只手托住向安的后颈,熟练地将舌探进他的口腔,如同滑腻的泥鳅般和他的舌头纠缠搅动,渐渐地显出侵略和□□的气息。 气氛好到极致。 向安能感觉到曲离的身体慢慢发烫,自己双臀上揉捏的力道也逐渐失去控制,紧贴着他下身的某处探起头来,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子,更紧地贴了上去。 肌肤摩擦着肌肤,滚烫勾引着滚烫,向安本能地仰起脖子,在曲离热情的怀抱中微微扭动。 他们心灵相通,彼此都默契地渴望再来一发。 向安微张开腿,曲离的手灵巧地游移而下,探入那片妙处。 丘穴中还残留着之前欢愉过后的温度,曲离的手指打着转向里深入,一边耐心而柔情地亲吻向安的耳角,啃咬他的脖颈,可欲望却叫嚣着贲涨得更大也更加灼热,急不可耐地抵在向安两腿之间摩擦。 向安把他的手抽出来,喘着气说:够了,快进来吧。 曲离便会意地抱着他翻身,抬起他的腿压上去。 相视一笑,右手握住正要插入。 忽然,不知谁的电话焦急地响起。 ca!曲离暗骂一声,抱着向安趴过去探手摸,够了半天一接起,对方慌张的声音立刻撞出来。 曲离皱着眉听了几句,挂断电话。 对不起,曲离立刻起身,又亲亲向安眼睛,解释道,公司有个艺人拍戏出了点事故,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好,路上注意安全,别急。向安嘱咐说。 嗯! 曲离点点头,动作不停,很快穿好衣服,简单整理了下,再蜻蜓点水地和向安吻别,便火速离开了。 他离开后,屋子显得极安静,向安打开音响放了首歌,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又点燃一根烟。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曲离的现状。 原来如今这公司是他跟堂兄一起创立的,五年前他硕士毕业,去曲华阳公司过渡了两个月,接着就不顾家里反对,跟之前对影视行业有过涉猎的堂兄合伙搞了君耳传媒。 曲家家大,往上倒几代,在锦城也算是吃得开的,加上曲离跟曲景深都是聪明人,前期公司在锦城发展态势不错,靠各种明里暗里手段,也算在行业中站住了脚。 这么的再过了几年,曲离一根筋要来汉平经营分公司,风风火火就赶过来一头扎进这个大池子,跌跌撞撞才到今天。 跟他重逢后,向安一直把自己陷在各种恩怨纠葛中,竟然忽略了他心里有多重的压力和负担,还一直以为他是日子过得太轻松滋润,吃饱了没事干。 向安这根烟一直抽到凌晨一点,而曲离则是第二天晚上才回家来。 回来站了没一会儿,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又马不停蹄地要走。他也没说干什么,只说要出差几天,嘱咐向安自己在家好好的。 向安担忧道:事故严重吗? 曲离也只说:不严重,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向安这人脾气倔,你要什么都跟他坦白说开,他心里还能好受一点,你要一个劲地藏着掖着怕他担心,他反而跟倔狗一样追着不肯松口。 这不,曲离方一出门,向安便打电话四处探问消息。 此事还没有报道出来,只能通过一些零星的信息得知,是由于道具制备疏忽,拍摄时棚顶一块方灯坠下,恰好砸中正在对词的女主角。 这姑娘是曲离他们公司近两年力捧的新人,凭借甜美可人的外表和卖萌讨巧的绝杀吸引了一大批宅男粉,正是事业上攀光芒万丈的时候,如今却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损失就够头疼好久,更何况还有随之而来的一大堆糟心烂摊子。 向安自知不是个聪明人,至少在商业上他是没什么头脑的。从前工作室都是周礼打理,即使后来周礼隐退了,也给他提前安排好了左膀右臂,井井有条让他无后顾之忧。 哪怕遇上大事,都有各种执行总监、协理这些专业人才撑着,他只需要稍微动动脑子签个字就行。甚至再到后来,他几乎已经完全把决策权交给了第一副手,自己则当起甩手掌柜。 现在才惊觉,像这样工作室没倒闭真是万幸。 他知道曲离比他聪明,比他有能耐,优秀到可以解决任何难题,完全不需要替他担心。可是,光是想象曲离现在在做的事情,也觉得一定是他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不容易。就这样,光是想到,就忍不住心疼。 向安握紧手机,咬咬牙,暗自下定了个决心。 他很快拨通了通讯录中某个电话。 老汪,我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看可不可行? 对方听了他的叙述,没做过多回应,只说我先去安排,便很快结束了对话。 一周后,曲离回到家来,整个人面容憔悴,疲惫至极。 这时向安已经从电视和微博了解了事件最新进展,三天前各家娱乐新闻便挖出了内幕,争相头条报道青年演员文若彤拍戏重伤,经抢救,目前脱离危险期。 虽然并不好听,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让向安长舒了一口气。 向安接过曲离的行李箱,一边俯身去帮他找拖鞋,忽然感觉背上一重,整个人被曲离紧紧箍住。 全身血液骤暖,向安保持着那个姿势,就任由曲离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曲离终于缓过来了,带着点隐约的哭腔可怜道:还好,向安,还好 嗯,都过去了,别担心,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向安拍他的手安慰。 谁知曲离却说:还好,你在我身边。 向安整个人一定,心脏触电般骤然收缩。 我去看她,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虚弱得曲离仍有余悸似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只想到你,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你,我一定我一定生命太脆弱了!可是还好,还好,你好好的,完完整整地属于我,我多庆幸啊! 傻瓜,向安笑道,我一天好吃好喝的能有什么事?别想那么多,快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不。 曲离撒娇,我要亲你。 向安无奈:好好好,亲吧亲吧。转过身来。 曲离立刻笑起来,乱着头发,一下巴的小胡茬就往向安脸上凑,把他抵在鞋柜上,嘬嘬舔舔,亲了个餍足。好像只有通过肌肤触碰,才能获得向安存在的真实感似的。 最后,曲离实在累极了,向安去浴室帮他放热水,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进,出来才发现他就趴在客厅沙发上睡得一脸安稳,跟老鸟终于回巢了似的放松安心。 向安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吃了些力把他抱起,转移到床上去。 ☆、2018汉平 一夜好梦。 向安从未觉得城市如此宁静而美好过,就连那一排排亮起的灯盏,就连阳台上花草缝隙间飞驰而过的车影,就连街外情侣气呼呼吵架的声音,也如同有了让人心安的魔力。 第一次,对自己所住的这个城市产生了认同感和归属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曲离,躺在他身边熟睡的这个男人。 想起十年前,他们还住在理工外面的出租房里,那时到了夏天,两人都喜欢躺在阳台上乘凉,一起数对面楼群亮了多少盏灯。 虽然一样是在曲离身边,那个年纪的向安却只觉着迷茫,不知未来什么方向。而如今,未来已经到来。现在陪伴他的人,依然是十年前他最爱的那个。 不必再去烦恼生活会有什么新的波折,也不必再患得患失,只要在一起,未来便只有绵绵大好晴天。 曲离醒来时天已大亮,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刺得他睁不开眼。向安正坐在床头看书,听见他醒来,自然而然地俯身亲了他一下。 曲离一愣,还不太适应,反应过来之后受宠若惊,连笑也不知道怎么笑了,迅速探手一勾,把向安按下来再大力地亲了一口。 向安哭笑不得,任他开心。 这一早上曲离跟小孩一样黏着向安,前后搂着,走一步跟一步,几十岁的人了,一口一个要抱抱要亲亲吹吹,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向安被他缠得无奈,放下汤勺,回身摸摸他额头,装作忧心道:呀!看这样子,不是昨晚累傻了吧? 曲离快乐地摇头,借机表白。 才不是,开心的时候就要尽情开心,爱你的时候就只想尽情爱你啰! 哎咦哟~ 又肉麻得向安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恰巧这时手机震动,传来一条消息。向安侧身打开,曲离的眼睛也从后面跟着追上来。 一字一句念道:需要的、我都、整理好了曲离疑惑,什么整理好了?你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向安想了想,回头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怎么了? 曲离立刻警惕起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别这么紧张。向安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我没有要宣布什么不好的决定。 呼!曲离松了口气,娇嗔道,我还以为哎哟!你吓死人家啦! 向安尽量放缓语气,使自己的表达听起来理智且清醒,而不是没睡醒还在说梦话。可曲离听了还是大吃一惊。 什么?!并购?! 向安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惊讶:我没开玩笑,你也知道,我不是拼事业的料,你呢就能者多劳,好好推动GDP增长,增加就业率为人民谋福祉,帮我那份一并为国家贡献了。 他说得轻松,甚至还刻意耍了下生幽默,曲离却仍然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你? 搞得跟散尽家财托孤似的。 向安耸耸肩,撒谎面不改色的:我小算了一下,照我目前粉丝量这状况,最多还能赚两部书钱,再往后走,怕是出版费都得自己掏了。为了长远打算,我得给自己套个牢饼, 所以不如咱们签个私密协议吧,以后我写的书,不论好坏,你都照单全收,算我是个你旗下的闲职编剧,作为回报,我把工作室卖你, 老汪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剩下的写手大触和管理精英们都是非常有才华的,能力比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儿不差,只要工资到位,绝不让你吃亏, 怎么样?向安笑笑,当真跟他谈生意似的,考虑考虑? 哪里是不亏,曲离嘟囔一句,你这样到底是图什么? 说完立刻又闭嘴了,他当然能猜到向安图什么。半晌,叹了口气,把向安揽进怀里:你不必这样做的。 向安却说:那咱们就成交了,我把汪铎电话给你,需要走什么程序你们俩联系就成,到我出面的时候再告诉我。 曲离抚抚他的脸,有些心疼:你把这些都给我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我有你呀!向安不假思索笑道。 他笑起来时,眼睛里闪闪亮的,像外面明媚的春光揉碎了放进他的眸中,连傻笑也带着春日醉人的深情。 曲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紧紧地拥抱他,坚定道:对!你有我! 开心时就要尽情开心,爱你时就要尽情爱你。向安赖在曲离怀里想,对啊,所以这是不论重来多少回都仍然会做的选择,也是不论未来结果如何,都绝不会后悔的值得。 就当是自己耍了一个绝不吃亏的小手段吧,这样就可以永远跟他绑在一起了。 怀着这样的小心思,和曲离黏腻了没多久,春天便很快过去。 考虑到书店到曲离公司的距离,他们简单商量了下,很快搬了新家,就在离君耳不远的一幢高层公寓。 并购的各种手续流程基本告罄,曾经属于向安的言一止工作室终于在公司招牌上加上了正统前缀,成为君耳的一份子。 似乎因为同时承载了向安的梦想,曲离工作变得越发有干劲和野心,夏天初至时,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三天两头地出差,成周成周地见不着人影。 向安也逐渐习惯跟他半夜里视频通话,关起门来互相分享一些骚段子。把曲离撩拨厉害了,到他回来那天,两个人就会见面即燃,从大门玄关一路拥吻进房间,倒卧室地板或沙发上干柴烈火一发。 唉。 向安也不知道曲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像小年轻似的那么有精力!关键是自己也一把老脸了,怎么也还能沉浸在这种欲望里! 八荣八耻都忘狗肚子里去了吗?! 一边罪疚,一边又继续享受和曲离在一起的强烈的愉悦。 唔控制不住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春末夏初时,隔壁花店的荼蘼小篱墙开始零星地绽放,偶尔路过,便见到那霜白色的花瓣日渐一日舒展,不久便大朵大朵缀在枝头。 有天向安见它们开得着实讨喜,一时兴起,拐弯进了隔壁院子想讨两扎花束买。店主是个年轻姑娘,乌黑的长发松散扎起,如晴日微风般温柔,从竹窗间探头出来,看了看向安,笑道:不好意思,那是非卖品。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7)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向安有些讪讪,最后还是听了推荐,买了小束淡色月季和桔梗的轻搭。等到抱着转进自己的院子,才越走越别扭。 你说他也不是个有情调的文艺小青年,好端端的咋想起来买什么花?要让曲离见了,指不定又要怀疑他哪根筋搭错了呢! 开了店门,向安翻出两个玻璃敞瓶,把这捧花随意分成两把插进瓶中,也不管什么艺不艺术,就放到落地窗台上去。 阳光柔和地洒落花枝,在地板上映出一个斜斜的影子。 向安心上一软,恍惚想起从前周礼就爱去隔壁买花,清闲无事的下午,一个人拿把剪子修修剪剪。风信子、铃兰或是几束勿忘我,用好看的小瓶子斜斜插了放在书架角落,楼梯和柜台的墙上也会垂挂几把玫瑰扎的干花。 简简单单,却透着让人舒服的美感,他就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后来周礼走了,那些花枯后没人换水都长起绿藻,向安找人来把店里清扫过一遍,连花带瓶子叮叮当当扔了干净,之后一直到如今,店里齐齐整整没再变过样子,难怪向安有时会莫名觉得,似乎少了什么颜色。 他抄着手皱了皱眉头,认真想要不要也去隔壁学个插花好了? 啊,对!说起周礼,前段时间他跟向安联系过一次。这还是他走后半年,唯一一回想起向安。 当时向安在看新进的科幻小说,盘着腿窝在吊椅里,看得入迷,正啃手指甲。手机一响,毫无预兆查看信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礼传来的照片。 照片上周礼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靠在一起,两人都咧嘴笑开,身后是沿山腰一线渐低的雪白矮房,灿烂的阳光和远处蔚蓝的大海。 直觉告诉向安,他身边那个男人就是魏雨堂。 果然,周礼留言说:雨堂状态好很多了,我们到了希腊,这边阳光很热情,景色很美,今天提到你,雨堂要我代他跟你说声,谢谢你。 短短三行字,向安一眼就看完了,又点开照片。 魏雨堂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那人会是谦谦君子、青年才俊的模样,一定把头发梳得板正有型,给人以锐利严肃,甚至可能会有些不近人情的印象。 可事实上,他发长过耳,柔软散乱地垂顺着,穿了一件宽松的敞领亚麻衫,露出清瘦的锁骨,眉眼漆黑,鼻骨清挺,让整个人显出更瘦削的苍白。 那张脸是不可否认的好看,却也带着难以忽视的憔悴病态。在蓝天白墙之间,如同陨落世间的天使,优雅而颓然。仿佛艺术之手精心勾勒的画,美好又破落,让人不自觉地受之吸引,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向安忽然就明白了周礼这许多年魂牵梦萦的是种什么样的爱情,从前因为看到他死去活来的痛苦而对魏雨堂所生的排斥与厌弃,都在这一刻霎那间释然了个干净。 像是猛然理解了魏雨堂潜藏在心底的感情似的。 对于魏雨堂来说,周礼也一定是扎在心上的刺吧?越是想要拔出,就越是痛缩,越是扎得更深。 向安想了想,回复周礼:哈哈,我才要谢谢他。 不论是让你来了我的生活,还是让你离开,都要谢谢他。 这样想着,向安笑笑,收了手机,继续咬着指甲翻手里的小说。自那以后,他的世界再没有消息因周礼而响起。 ☆、2018汉平 六月曲离忙得不可开交,也许是有了更大的野心和动力,公司新投了几部电视和综艺,底下签约的艺人也越来越多,经常有各种各样的会议要开,各种场合需要出席,各地奔忙,跟向安老见不上面。 但曲离有一点很好,那就是,绝不会失联! 不论再忙,他总会在任何能挤出的间隙给向安发消息,虽然有时候忙昏了头,打的句子语言混乱不知所云,向安还是会耐心地回个表情包,告诉他自己好好的,还在。 向安之前那部小说已经完结了,交给了曲离他们公司的编剧部,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对方委婉地说结构有问题,需要作出调整,向安点点头,就任其去处置了。 他现在有了新的构思,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看了些引人反思的现实向文学著作,也许是单纯地闷在家里太无聊,想出去跟人交流交流,总之他忽然想借着小说虚拟的外壳,写部有深度的东西。 比如说,探索下娱乐圈这个顶着巨大光环,让人可望不可即,让人痴想神化又让人恶意揣测的汪洋大海。 他想给这故事起名《金丝雀》,因为有天在离了两条街的小公园长椅上晒太阳时,见到一只长尾的麻雀从另一棵高树叶子间飞下,落在他身旁那株矮树挂的鸟笼上,歪歪脑袋,转着眼睛打量笼子里那只绿衣蓝尾的漂亮小鸟,和它面前坠着奇珍的食盒。 也许这就像人类本性的某种体现,总是会羡慕自己不可得的东西。对于未知的世界,总是只看到光彩或阴暗的一面,永远无法以客观平静的心态去看待。 笼子外的人想进去,笼子里的人想出来。 求食者无法体会深陷樊笼不可脱身的痛苦,而笼中人也只看到了铁网外广阔天地的自由。 不过自然,很少有人能真正清醒,去突破横亘在面前的牢笼,大多人不过一面怀着对笼子另一边虚无的期待,一面接受了命运安排,仍然在自己的世界里碌碌活着。 阿西!! 看个鸟也能想这么多,一天到晚活着累不累?! 向安暴躁地抓抓脑袋,关了书扔了空奶茶罐子就要走,可脑子非要跟他作对似的,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江晓筝。 她现在,估计就是笼中鸟,精疲力尽,挣扎着想要飞出来吧? 前几天,他从娱乐新闻上得到那个让人惊到下巴脱臼的消息陆宇出轨了! 不,也许用出轨这两个字并不合适。因为此前陆宇跟江晓筝虽然一直恋爱,但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因素,两人都没有对外公布,即使被狗仔拍到,他们也会默契地第一时间澄清。 所以这一次陆宇在微博上公布恋爱喜讯,对着位如今势头正火的元气派小花表白,用词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誓言豪迈响亮、山河可泣,让一大批不明真相的路人惊讶又惊喜,还感动于心目中的邻家小哥和清纯少女,命中注定天作之合终于修成正果。 可只有向安知道,他要倾心表白的对象,这甜蜜故事里令人羡慕的公主,名字本该是叫江晓筝才对。 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向安拿起手机想给江晓筝打电话,可接通了一秒,又立刻挂断。 以前遇到什么难事,江晓筝都会第一个想到他,抱怨也好,哭诉也好,都是最先给他打电话,可这一次,音讯全无 太反常了! 于是他站起身,很快联系到江晓筝的小助理,确认她没有任何行程安排之后,直接打车去了她家。 出乎他的意料,听到响铃前来开门的江晓筝并没有蓬头垢面一脸颓相,反而没事人似的,给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头发高绑,一身休闲装,气色不错,情绪也不错,仿佛丝毫没受影响。 见到他,还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向安视线越过她,扫了扫家里,说:没事,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江晓筝笑道,侧身让他进门,你想喝点什么?先说好,我家可只有橙汁儿。 还能开得出玩笑?向安皱了皱眉。 最近没接新戏了?他在沙发上坐下,接过橙汁随口问道。 上部民国戏,动作戏挺多的,各种跳各种打,在爆破景里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江晓筝说。 歇一下也好。 向安点点头,转着杯子看橙汁留下的渍迹,沉默了会儿,忽然又说,诶我一直想问问你,你真的喜欢演戏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江晓筝疑惑道,你要开始录访谈节目了? 不,我就是想知道我之前劝你,开导你那些话,到底是不是错了? 江晓筝交叉手夸张地侧看了他一眼,奇怪似的,又皱眉仔细考虑一番,摇摇头苦笑:嘿!谁知道呢,管它喜不喜欢,这路都走这老远了,还能回去怎的? 说完又很烦恼地叹气,我就是苦啊,感觉我这戏路都在往阿姨发展了,这样下去还有哪部青春戏敢找我演女主? 怎么回事?向安问。 她又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丧,丧到不行。没办法突破自己,没法管理自己的情绪,老是不自觉地演深沉,把自身代入角色。啊!好烦啊!可能我真不适合演戏也说不定! 见她这样,向安抬手想揉揉她脑袋安慰,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干说:谁都会有这种烦恼,演戏也好,写书也好,做其他的也好,总会间歇性自我怀疑,一时迷茫罢了。 不!我是真觉着,自己什么也不行,什么也做不好,废人一个!啊呀! 她突然狂躁起来,有些失控地抓乱自己头发,又埋怨向安道,都怪你!非要跟我交什么心,害我好不容易积攒的积极正能量都没了!他大爷的好想喝酒! 那咱们俩大爷就喝酒呗?向安笑道。 他就知道一定有问题,这小妮子终于绷不住了! 原来在他不知不觉中,没脑子的傻妞也已经经事长大,不再咋咋呼呼张牙舞爪,而是学所谓大人们的那一套,自己偷偷躲起来舔伤口。 可这样不行。 把所有痛苦和委屈压抑在心底下独自承受,她那么小小的身躯怎么抗得下去? 于是向安装作轻松一拍大腿:哈!恰好我也想喝酒,好久没跟人一起醉过了! 江晓筝转过头来看着他,看他笑开的脸。 忽然嘴巴一瘪,有些忍不住委屈道:可是,我怕我会哭诶。 他说:不怕,有我陪你哭。 这天他们一块儿喝到深夜,两个人都喝得烂醉,导致向安错过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曲离的电话,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晓筝真的好能哭啊! 她几乎整整嚎了一个晚上,借着酒劲,什么形象也不顾了,泥一样瘫在绒毯上,又吼又叫又唱,从《阴天》唱到《领悟》,还自创了《傻逼去死歌》,眼泪吧啦地吼到嗓子干哑。 向安听到一半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还提着酒瓶爬起来,摇摇晃晃过去踹他: 都怪你!明明我可以好好度过的,你非要拉我喝酒! 快起来!明明说好陪我哭的,现在睡着算怎么回事!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气着气着,又哭起来。 明明说会一辈子爱我,怎么又爱上别人了呢! 什么叫时间长感情淡了,什么叫我变了!我哪里变了,你告诉我,我改回来好不好?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脚抱着腿伤心大哭,仿佛意识还是很清醒的,知道向安睡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才敢放心大胆说出心里话。 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呜哇哇哇我真的心好痛啊! 陆宇你混蛋!你王八蛋 她用力地抓着自己脚踝,仰天痛哭,拼尽了全力发泄! 可骂到最后,眼泪流进头发里耳朵里,汗濡湿了衣服,她还是忘记了他有多混蛋似的,卑微地乞求道: 你别离开我呜呜呜啊你回来你回来呀! 即使,这些话,陆宇根本不会听见。 她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黑夜,似乎漫长到,足够把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流一遍。 陆宇是她活到二十三岁第一个爱上的人,她的初恋。她把自己所有的热情与柔情,自信与卑微都给了他,她曾幻想会跟他拥有家庭,并为了能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同他牵手而拼命努力,可是,未来跟她开了个玩笑。 有人说初恋注定无法长久,大概他们中的就是这个魔咒。 她没法哭诉,没处挽留,有什么比曾经把你捧在心尖上珍惜的人,突然宣布不再爱你,更加让你绝望呢? 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他就好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要怎么才能把他从记忆中抹去,强迫自己继续向前呢? 原来得到之后再失去,竟比永不可得更受折磨。 她痛苦地说:怎么办?跟他谈这场恋爱,我发现自己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以后以后,再也不能爱上别人了 可是向安摇摇头说:别讲傻话,未来还很长呢。 ☆、2018汉平 我爱你。曲离说。 我也爱你。向安说着,乖乖亲了他脸尖儿一下。 事后的曲离身心舒畅,长手长脚伸开了躺在床上,向安枕着他臂弯无聊地揉他的肚皮,妄图把那六块若隐若现的腹肌都揉成肥肉。 对于他这种三岁小孩的幼稚举动,曲离并不阻止,反而乐在其中。 自从几个月前开始忙起来,好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之后,曲离有一种错觉,老觉得向安越发依赖和关怀自己,不仅平时嘘寒问暖依依不舍,在床事上也越发主动,做完后两人躺一块儿都得柔情好久。 这自然让曲离格外满足,他不禁喜滋滋地想:哼哼,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看来像我这样有魅力还热爱工作的男人才更吸引人呢。 向安当然不知道他抚着下巴琢磨的是这么脑残的事,还沉浸在手上肉怎么摸了这么久还不见软上。 又待了会儿,向安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 关于江湖上盛传我是个烂人。 被我搞的?啊哈哈哈哈曲离现在胆儿越来越肥了,流里流气地开荤玩笑,正傻了吧唧地笑得欢,陡然感觉到左侧一道杀人的视线,立刻正色道,那些人是吃饱了没事干!管他们干嘛? 向安抿嘴不说话。 曲离赶紧一把搂他进怀里哄到:清者自清,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喔~ 向安没趣地拍开他,又说:有个综艺找我做常驻嘉宾。 哦?开多少钱? 你就想着钱! 唔曲离想了想,又问,好玩儿吗?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8)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你!向安气到语塞,踢他,你自己睡沙发去! 好好好,我上心我上心!曲离赶紧举手讨饶,作出超级正经的样子。 向安被他治得没话说,翻了个白眼提口气刚想开口,又忘了自己想说啥,抬起头跟曲离大眼瞪小眼,委屈巴巴说:不好玩。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安静了两秒,忽然笑作一团。 唉呀!能有个人可以把你带跑偏,让你跟着他没心没肺地笑,真是太好了! 向安皱着眉忿忿说:可我是个写小说的!它一档唱歌的选秀我跟着去瞎掺和个什么劲? 曲离咳咳:是作家,作家~ 你别拍我马屁,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向安正色道。 嘿!这家伙还捧不得了!曲离一看他脸色,也赶紧机灵地装严肃:对对,我们还是得谦虚。 向安瞥一眼他那傻样儿,又忍不住笑:你现在怎么油腔滑调的啊曲老板?是日子太滋润了? 曲离假模假样地摇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最滋润的。说着翻身压上向安,额头抵着额头调情道,进去之后,才是最滋润的。 向安脚底一软,立马投降:别乱撩别乱撩,我错了我错了。 嘻嘻,曲离心满意足,狠狠捧着他脸亲了一口,糊了他一脸的口水。 向安嫌弃极了,偏偏又不得发作,只能默默贴过去,脸贴脸蹭曲离脸上去。 向安说:我过两天可能又得找个剧组去一趟。 又去访谈啊? 什么访谈,你怎么跟江晓筝一个调调?向安纠正道,我是去观察生活,收集素材。 行吧,你说啥就是啥。但是咱们说好,别托关系随便啥人的局就往上凑,你要出什么事我可受不了。 得了吧,能出什么事?向安满不在意道,除了你眼瞎谁还能看上我? 我才不是眼瞎呢。曲离说,总之,替我照顾好自己。 嗯。 向安乖乖点头。 曲离。 嗯? 上回我那本子,你们是不是没用? 哪个本子? 《游神纪》。 啊那个,曲离的手指在向安肩头上打着圈圈,略沉思了下,我不太清楚,还卡在编辑部吗?要不我去提两句,让他们加紧改出来? 算了,别改了,向安想了想说,最近电视剧过审严,估计他们觉得这种题材改起来太困难吧,别难为他们了。 嗯,最近是挺严的。 曲离附和了两句,接着又扯到新投的一部古装网剧,好不容易拍完成片了,送上去卡在台上说是服化不过关,最后只能加班加点熬后期,好好的轻喜剧愣是给P成了仙魔大戏,人物一出场就自带一股子特效仙气。 东扯西扯地带过了之前那个话题,等扯完再回头,刚才讲了些啥两人都忘了。 向安闷闷的,曲离见状,捏捏他脸,低问道:怎么啦? 我尽量快着点儿,等这本书写完,咱们找个时间去国外散散心吧? 向安小猫一样从曲离肩窝里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 最近? 曲离反常地停了一下,向安心上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还没等奇怪的念头冒出来,各种疑虑就都被打消了。曲离撒娇道,可是最近都好忙啊,你再等我几个月好不好?我保证,等我把手上这堆事搞定,咱们一定去! 哼哼,撒娇是个好技能,至少用在向安身上是无往而不利的。 那向安转了转眼睛,去荷兰! 好!曲离一口答应。 看看,多轻松。 就这样,向安怀着一腔对荷兰之行的向往,六月底乐悠悠地跟江晓筝一道前往宁夏某剧组。 在此之前,他先参加了顾筱然大胖儿子的百日宴。 最初曲离不太愿意他去的,虽然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周礼存在的意义,可只要提起这个名字,曲离心里还是会跟卡了刺似的别扭,毕竟他不在的日子,整整十年,都是这个人陪在向安身边。 可很快他的顾虑就给打消了,因为人家周礼根本就不会到场,这时候正跟漂亮小哥哥魏雨堂游历欧洲呢。 于是曲离一面偷偷松了口气,一面又装作他来不来自己压根儿就不在乎似的准了向安赴宴的奏。 顾筱然和书记的这小孩完全继承了爸妈优良基因,生得白白胖胖、粉雕玉琢,跟海报上小娃娃一样好看,抱在怀里让人爱不释手。 向安嘟嘴学鸟儿弹舌逗他,一旁小刘见了又开始调侃:这么喜欢,你干脆也生一个算了。 向安笑着:我倒想, 说完惊觉说错了话,赶紧又改口,我可不想,别人家的小孩看着喜欢,真让自己养可就受罪了。 这话说到小刘心坎上了,连连点头对对对。 向安一笑,不再说话,专心撸娃。 午宴之后,送走了各路亲朋,书记才终于得出空来,室友三个一同找了附近酒吧喝酒叙旧。 细细算来,大学过后他们聚在一起统共就几面,一只手都能数个清,今后要见上一见恐怕更难。向安说:可惜了老谢不在,不然咱们宿舍这么多年,还能齐一次。 别管他别管他,小刘举起一扎酒来碰杯,我们聚了我们开心就好,管他干嘛对了,你们最近咋样?老崔,怎么样啊?女神娶到手了,一家三口也有了,发表下感想,酸酸我们呗? 这转移话题的技巧,真是让人拍手称赞,毫、无、痕、迹啊! 果然过了这么多年,小刘依然是最傻白甜,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那个。 向安很明显看出来他心里想藏却没藏住的事,并不拆穿,抬眼看了看被点名的书记。 谁知书记居然是一脸愁容,喝了口酒摇头:别提了。 小刘立刻机灵道: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女神也不是那么好娶的。 嘿!这话向安就不高兴了,书记他念念叨叨念念叨叨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娶到想要的那个,人家顾筱然十月怀胎小孩都给他盘这么大了,他还想要啥呢? 他扬了扬头问:怎么,吵架了? 要是吵架就好了。 什么? 比吵架严重? 小刘看热闹不嫌事儿,立刻来了兴致,伸长耳朵等下文。 书记把杯子磕桌上,负气问: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找个自己爱的不如找个爱自己的,省得过日子一肚子憋屈! 没这么严重吧?小刘说。 你不知道,顾筱然那人特强势,一个人生活惯了,处处独立要强事业为先,你说之前怀着的时候不肯休假、一拖再拖就算了,这刚生了小孩就又马不停蹄去工作,这让人看了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要靠她一个孕妇争分夺秒来养活? 老崔,向安打断他的演讲,说这话之前,你先想想,你到底是埋怨她让人闲言闲语指摘你,还是心疼她太要强想替她分担? 我书记一时语塞。 你真的爱她吗?向安又问。 你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当初是因为爱她,还是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心有不甘? 书记哑然。向安却笑:老崔,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宿舍里,你一脸欢喜地掰着指头算顾筱然经过食堂进去买酸奶的概率?你曾经是真的爱她,只想着要一生一世对她好。 废话,书记小声嘟囔,当然是爱她。 是是。向安端起酒杯跟他相碰。 他想起婚礼前一晚,顾筱然跟周礼说哥,我感觉自己能跟解文相遇,真的太幸运了,从来没有一个人那样执着地爱我,是他让我看到了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向安说:十年不易,她一定也很爱你。 书记听了,捧着酒杯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就不要别想这么多啦!小刘慨然拍拍书记肩膀,端起酒杯也跟他碰一下,豪迈地饮尽,我跟你讲哦!当然是找个自己爱的幸福,找个爱自己的哪有你想的那么美! 他摇摇头,无趣地感慨,要知道,人心都是得变的,他今天爱你,今年爱你,谁知道哪天就不爱了?与其担忧被抛弃患得患失,不如自己做主,想哪天爱就哪天爱,多好?嘿嘿,知足吧! 他醉得摇摇晃晃,一手搭在书记肩上,一手在空中胡乱地挥。 向安一把抄起他的手臂道:话这么多,你这是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活到现在最遗憾的就是,22年我遇见过很多男孩子,听过很多段故事,他们都让我觉得,爱情不过如此。 但我知道,这不是爱情的错。 ☆、2018汉平 其实从某些意义上来看,小刘说的也不无道理。 至少江晓筝就只希望陆宇从来没爱过自己,若真是这样,如今心里反倒还好受些。 她在家里窝了一个来月,每天给自己加油打气,妄图依靠意念让自己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可是毫无作用。最后听了曲离的建议,把陆宇约出来,蒙头暴打了一顿,忽然就舒畅了,心情也豁然开朗了,斗志也随即昂扬了。 赶上新近立项的一部电影,叫《囊中天下》的,正演员选角,她便去试镜了个贵妇的角色。据说这部大作已经筹备多年,耗尽了制作团队心血,如今也是要斥巨资来打造,邀请了众多一线大咖。江晓筝能在里边挑个边角儿已经是万分荣幸,她不禁第一次庆幸自己能走超龄路线。 六月底,向安跟江晓筝一起踏上前往西北的路程。 从飞机上望下,我国大西北景色是真真壮观,那辽阔的平原如画纸般铺开,一望千里、莽莽接天,自上俯瞰让人惊心动魄,为之震撼。 《囊中天下》的拍摄基地建在偏远边陲,远离机场,出了市区还得三个多小时车程,几乎可以说是荒无人烟与世隔绝了。 向安在这里待了小半个月,平常跟着跑跑龙套,摸爬打滚和底下的演员们混了个熟,掌握了自己计划了解的情况,才又动身回汉平。 这小半个月里,他跟曲离几乎是失联状态。基地远离市区,信号奇差,有时候曲离发个消息来,他得差个半天才能看到,晚上两人通电话,还得爬到土墙上去找信号点。 就这么艰苦地维持了几天,向安终于放弃,彻底关机失联。 再跟曲离联系上已经是回家前一天了,他蹲土墙上,江晓筝帮他支个老乡家里看电视搭的信号架子。 电话接通的一霎那,曲离差点儿没从电话里头蹦出来,气道:你还想得起我来! 向安自知理亏,任他撒气骂完,末了还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凑上去: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嘛。 曲离一下子没了脾气,又闷闷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明天,正想让你订机票呢! 明天? 对啊~ 向安还喜滋滋地,等了会儿却没见曲离回应,才觉着不对味儿来,怎么了? 没仿佛能见到曲离皱着眉头盘算,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明天有点事儿,还不知道 有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连接个机都抽不开身的? 等等 不会是要准备啥惊喜吧?! 向安飞速地转了下脑袋,理了理分开前跟曲离的黏腻程度,觉得不无可能,再一转眼想到之前还商量去荷兰,不会是?? 心跳一下子打雷一样砰砰的响。 面上却还装傻问:怎么啦?你外面有人啦? 没!曲离埋怨,瞎说什么呢! 向安嘿嘿一笑,又听他说,明天你要到得早,就先在机场等我,我忙完了赶过来! 得了吧!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儿了,放学回家还得接送的吗? 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却止也止不住,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就无所事事地拔土墙里的干草渣,等挂了电话,好好的墙让他给薅秃了一小片。 江晓筝举着天线架子早就等得不耐烦,关了电话向安甫一回头,只见一个架子兜脸砸下来,穿着大花布衣裳的江晓筝抄着手啧啧道:以前真是看错了你啊老向,撒起娇来这么腻歪的? 向安脸一红,掩饰道:有吗?我撒娇? 呵! 江晓筝一翻白眼,不容置疑,有! 这天夜色大好,西北的天空跟大地一样辽阔,碎星遍布的夜空如穹庐低垂,流溢的银河似乎连微尘也清晰可见,让人不禁生出仰首可触的错觉。 向安活这么大不曾见过比这里更壮观的景色,和江晓筝躺地上时只想,今后一定得跟曲离一道来看看。 如果有可能的话。 可惜恐怕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向安搭剧组的物资车去市区,整整四小时,赶上了下午往汉平的航班。 落地第一个电话,他做梦也没想到打来的人是谁。 一个十来年没见过的人,在向安记忆里已经久远得,几乎找不到踪影了。 她开口,甚至有好几秒,向安都没认出那声音是谁。 直到她说:小离没去接你吧?不如我们见面,一起吃个饭?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从前记忆纷至沓来,仿佛整个人又处在那天的晨雾里,冷到连骨头也打颤。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29)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他本能地想拒绝,可理智强迫他接受了这个不友好的邀请。 毕竟那个人,是曲离他妈,虽然不想承认,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确爱着同一个人。哪怕就为了这一点,也该好好相处才对。 向安走进约定的餐厅,毫不费力便认出靠窗雅座的叶娴。她还是那副气质的装扮,旗袍披肩,仿佛举手投足都能从手指间开出清雅的花来。 再近一点,却也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果然保养再怎么努力,岁月还是会留下该留的痕迹。 向安纠结了好久到底该怎么称呼,最后还是叫了:曲太太。 谁知叶娴却笑道:别这么称呼,我跟小离的父亲分开几年了,你还是叫我叶阿姨吧。 说话还是那样子,虽然笑着却听不出情绪,仿佛离婚也跟她无关,在讲别人故事似的。 向安没有开口,他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也几乎已经确定的对方的目的,并不想费多无谓的口舌。 叶娴的功力,他已经从曲离那里领教过了,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果然,她又笑着问道:你看过最近的新闻了吗? 什么内容? 他刚从与世隔绝的地方回来,跟这个世界的联系都还没接通,哪里知道什么新闻? 叶娴便说:关于小离,你们的事,似乎被媒体知道了。 ?! 向安第一反应自然是惊讶,差点没立刻掏出手机去确认,好在稳住了,镇定自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修炼这些年,也不算白修炼的。 见他这样,叶娴倒是又笑了笑。这回是真笑。 我们小离不是那圈子里的,你由着你的性子,爱怎么闹怎么闹,不需要顾忌,可曲离不同,他事业还不稳定,得要名誉,你懂吧? 呵,向安也笑了。他本不想表现得耿耿于怀,怕回头叶娴再一夸张其词,让曲离听了难过。可是他到底也没能做到气定神闲,禁不住讽刺道,叶女士果然没变,这么多年不见,着急忙慌约我出来,原来是故技重施,又要我离开您儿子? 可惜,你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她也不否认,反而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那慈爱与欣慰的眼神落在向安身上,竟像是看到自己的小孩成长般。 向安不为所动,反唇相讥:您千方百计想从我身边择开的儿子,也已经是三十来岁了呢。 心下得意洋洋,自以为占领了高地。 谁知叶娴嘴角一直含着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手缓缓搅拌着牛奶咖啡,垂下眼去,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 向安见她那样心里堵得慌,恰好这时一阵铃声响起,顺势就接了电话。 是向子均打来的。 他从电话那头吞吞吐吐地说:向安,老爸可能要结婚啦。 握电话的手一滞,向安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 这件事,此前向子均从没对他透露过分毫,临近日子了才想起还得通知他一声。向安听着他电话里的声音,恍恍惚惚的,他一直以为他跟爸爸是彼此最后的家人了,应该有着一种相依为命的珍惜和亲近才对,可是到头来,连他要再婚的消息也是最后得知。 真是,还不如一个外人。 这种心情 但是依然,他说:嗯,好。我会来的。 挂断电话,他再抬头见叶娴时,脑子一片空白。 准备好要口齿伶俐跟叶娴交战的话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他出神了好一会儿,只见她唇齿一张一合,反应了半天强迫自己集中注意,才又听到声音。 小离的确很孝顺,订婚的所有准备都是自己去处理,丝毫没让我们操心 等等,向安茫然说,什么订婚?谁订婚? 见他这反应,叶娴眼睛一弯,终于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 噢,他当然不会跟你说,但即使现在隐瞒,相信你也会很快知道。不如由我提前告知你吧。 她的声音也终于有了起伏,听在向安耳里,仿佛每个字都被刻意加重了语气,为了减轻你带来的不良影响,小离最终还是决定提前跟舒菡订婚,以此向媒体宣布,和你划清界限。 什么?向安完全乱了,不,舒她是谁?曲离女朋友?你编的吧?他哪有女朋友?! 叶娴叹了口气,似乎替他可怜:我曾经跟你说过,小离爱玩儿,但是他仍然理智,分得清什么是限度。你,向安,不管原因为何,我们得承认,他确实很喜欢你,可是,也不过喜欢罢了。 一生漫长,足够多少的喜欢泛滥?你不过是泛滥的其中之一。还不值得他放弃事业和未来。 向安咬紧牙攥住拳头,强作镇定道:我不信! 他狠狠看了叶娴一眼,无视她令人讨厌的笑,拿出手机,立刻拨给曲离。 接通两秒,传来熟悉的声音,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喂? 向安尽量克制地问:听说你在选婚纱? 曲离一顿,说:我妈去见你了? 向安的心一沉。 曲离急道:你别听她的!她又想骗你!等我回来 向安打断他:你就说,你是不是,要订婚了? 曲离忽然没了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听筒里传来电流的细响,仿佛这刻被拉展到世纪末那么漫长。 不得回应,于是向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曲离在电话里叫道:我可以解释!你信我!向安你信我! 却被叮的一声掐断。 向安握着手机,出了好一会儿神。 半晌,拉黑掉曲离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冲叶娴扯了个得体的笑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么久,是我太幼稚,让你们费心了。 叶娴手指悠闲地一松,细小的咖啡勺叮的一声砸杯沿上,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望向向安,依然不急不缓地说:没关系。希望未来你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不再荒唐终日虚度光阴,我替小离祝你幸福了。 向安怔忪片刻,不知想了什么,忽然冷笑道:好。起身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餐厅的,推开玻璃门,七月的阳光热烈得刺眼,他抬手遮了遮,茫然地看向眼前错杂的街道,一时不知去向何方。 而餐厅里叶娴仍坐在原位,整了整披肩,伸手自桌下拿出手机放向耳边:喂? ☆、2018汉平 向安沿着右面那条道一直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他的书店。 他推门走进院子,启开封了好久的门锁。 自从搬了新家,他就很少过来这边了,屋子里跟他两个月前离开时一样,一列列书架安静地立在墙边。穿过弧顶廊道,走到圆台里间。上回放窗台上的两瓶花已经全部枯死,浸在水里的部分还长起了绿毛,他本想过去收拾扔掉,可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下。 转身,倒在悬空的藤椅里。 一只脚尖点地,窝在藤椅里眼望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摇晃。 仿佛外界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这间小小的书屋,只剩下这个小小的圆台,只剩下他小小的藤椅,只剩下自己。 他想起自己一心惦记着这家书店的原因。 想起曲离曾经躺在他腿上,憧憬地向他描绘未来我的理想也是努力赚钱开间书店,有吊顶水晶灯,有明亮的大落地窗,藤椅装在整齐的书架后,室内装修充满设计感,你就窝在窗前小沙发上看书抠脚,我下了班推门而入,你从层层书色间抬眼望来。 他想起绵延无尽的高岗上,长风飒飒,曲离的手掌向他摊开一枚银戒,跟他说,以后记得用它来换结婚戒指哦。 灯光昏暗的河道边,曲离紧紧把他抱在怀里说,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他记得所有曲离承诺的话,他信了他所有的话。 可是,不止这些。 他的记忆里还有曲离冷笑着离开的背影,还有曲离说你别担心,这不是婚戒时,他自己心底下失落的声音。 一些很小的点滴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包括在他问及自己小说去向时,曲离选择掩饰地带过话题,包括前一晚他们才有过的那通电话,如今看来也全都别有意味。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吧? 果真如叶娴所说,这段感情里,只有他自己沉溺了,糊涂了,浑浑噩噩一梦到现今? 真是可笑!他居然还妄图收到惊喜,还期待将来和曲离一起去看遍大好河山。他居然,还在想也许能跟他余生相互陪伴。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失望地熄屏。 一瞬间觉得好累,整个身心都像陷在泥潭里挣扎不出。 像在走着一条漫长又黑暗的路,怎么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他无力地躺倒,抬起手来捂住眼睛。 人来到世界上,最先学会的是哭。这个行为不需要教导,也无法控制。 又想起最初,他第一次注意到曲离,是在高二。 距离现在有多久了?很久很久,大概,久到连他都以为自己忘了吧?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他藏在桌下看小说,忽然觉察到有人从身后欺上来,一抬头,却只是曲离经过,衣角恰好擦过他的桌沿,一支笔应声而落。 曲离侧头瞥了一眼,弯腰捡起笔递给他,笑道:说谢谢。 他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不用谢。 曲离便又笑了。 那天天气一如往常的好,教室里被阳光照得明亮,曲离顶着一头泡面卷,黑亮黑亮的皮肤,站在面前冲他咧嘴笑得灿烂。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怎么这么难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曲离的,可似乎从那次起,这个人的身影就没再离开他的视线过。 以至于后来曲离第一次向他表白,他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慌张失措地逃开。而那些慌乱里,只有他自己知道,有着怎样难以言说的喜悦和纠结。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天,他们在那个薄暮下的房间,曲离跌坐床沿,从黯淡的灯光里向他望来,痛苦地问:你觉得我是有病?向安,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是有病吗? 他那时,多想、多想,一下子上前抱住他啊! 他曾经深深地相信着曲离爱他,相信到即使要他用一切去换也毫不犹豫,可是现在,他只想问自己,像曲离当初那样问 向安,你喜欢他这么多年,是有病吗? 突然哭出声来。 凌晨四点,向安赶到宁夏,他手机落在书店,找遍了剧组帐篷,挨家问去才见到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江晓筝。 那一刻,像是终于找到了依托,扑过去紧紧抱住她。 怎么办啊? 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小聍!你救救我!我好难过好难过 江晓筝一愣,拍拍他的背哄道:没事没事哦,怎么啦?跟姐姐说说? 向安拼命地摇头,哑着嗓子泣不成声。 他们都不要我了! 怎么办? 我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我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他哭得那样凄惨,甚至让人不知道如何安慰。 ☆、2018汉平 这些,大概就是向安最终选择放弃这个世界的原因吧? 他曾经悲观地想过自己会在三十岁结束生命,因为害怕一个人去面对茫茫未知的孤独。曲离的出现让他重新燃起过希望,可傻傻的欢乐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绝望。 于是,他真的成了十年前他害怕成为的那个人。 最终还是没能逃脱。 如今向安躺在汉平离他家最近的医院里,病房里除了冰冷的壁挂电视,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白。 虽然手术已经结束,但他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 曲离守在床头,熬了一夜,双眼通红。 江晓筝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让他去睡会儿,他疲惫地摇摇头。犹豫片刻,她便没再坚持,默默出门去了。 曲离伸手握住向安留在被子外的手,带向自己,低头轻轻一吻,低声哀求:回来吧向安,回来吧。 凌晨在手术室外等待时,江晓筝问过他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他提起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想解释个清楚,可最终还是没能出口。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摇摇头。 江晓筝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解释清楚呢! 我打了!接到电话之后我立刻往那边跑,可我跑遍了餐厅和他家,打了几百个电话也联系不到他!我 曲哥哥,江晓筝打断他,不管你本来是打算要做什么,也不管你此时此刻有多难过,都请你记住,我哥他,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我不清楚你们曾经经历过什么,可是我永远都会记得,七月十号那天晚上他的样子, 你一定从来没有见过他醉成那样,可即便醉得失去了意识,连爬也爬不起来,他也依然止不住地大哭着, 那天他说了好多话,我就记住一句, 他说,我用了全部的自己去教他如何爱我,即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们不会有结果。是我的错。 世界上一定再没有人,能比那天的向安更伤心了。 曲离的手指颤了颤,突然将头埋进掌心里放声大哭。 他想起五月搬家时收拾房间,翻到衣柜角落藏着的小盒子,一打开,里面躺了两枚戒指,一枚是他上次送的DR,一枚是十年前的小银环。 恋耽美 >亦已歌——今兮小煜(30)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他惊喜地举起那枚小银戒:你不是说扔掉了吗? 向安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目光闪躲道:啊,是扔楼下了,离开河宁之前还是放不下,又花一上午翻草丛把它找回来了。 说着又笑了一下,连自己也觉得很蠢。 向安真的很爱他,是啊!曲离一早就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像向安那样爱他! 在病房这间小小的天地里,向安始终沉睡,而曲离紧紧握住他的手,痛哭不止。 对不起,向安,我错了。 我该只想着爱你,别的什么也不管! 对不起,是我计划错了,你听我解释吧。 你回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窗外荡过来一阵风,撩开洁白的床帘,曲离的声音低低地,应着街道外榕树上乱嘶的蝉鸣。 可向安的世界依然一片寂静。 我们不必去猜测向安最后有没有醒来,就让所有的故事暂停在此刻吧。 ☆、番外 天边一阵鸟飞,翅羽迎风,掠过丝缕游云,轻快地没入檐中。从对岸丛丛楼宇间,黄昏跃入水面,刹时铺开绚烂的颜彩,像一尾携纱带雾的裙,轻扬变幻着梦境。 阔道上拉开两条斜斜的人影向校外走去。一个头发飞扬,手舞足蹈。一个双手揣兜,侧过头,安静地看他。 而世界静默无声,不知是笑是泪。 诶,向安, 如果, 我不是说真的。只是假设啊,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就是丢下你,一个人先去别的地方。像电影里那样啊,我们约定见面,等了三天你也不来,我就先走了,怎么办? 那你就一个人过呗。 哈? 你呢? 你怎么办? 我同谁都能凑合。 别啊, 你得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找你的。你要知道我,别说三天,等你一辈子我都等得。我只离开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不行, 曲离你是大人了,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 茶凉了就换一杯, 糖掉了再买一颗, 我怎么会一直守在原地呢? 好啊。 那你一定要回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亦已歌》的故事到这里就完全结束啦,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最初写这个故事的时候,设想的结局不是这样,应该是圆满而幸福的。十年相守,曲离应该是一心一意爱着向安的。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的人生发生了一些改变,经历和对世界新的认识,让我也对这个故事有了不同的表达。 我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小可爱,不要因为它的悲剧结局而感到受伤。其实在悲剧之下,我也想让大家看到贫瘠现实中的温暖,真诚的爱一定存在,一定会有那样的人,愿意为爱情付出自己,十年一日地默默坚持。我很遗憾在现实世界很少见证这样的故事,但我始终坚信,它一定存在。 书记也好,周礼也好,向安也好。那些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奋力拼搏在世界上的人,那些永远把对方珍存在自己心中,愿意把自己的最好都付出的人。他们一定存在。 小说中的美好爱情在现实中一定会出现,只不过会以另一种形式表达,而这需要我们去耐心地感受。 祝福我的小可爱们,在未来漫长的美好人生中,得遇自己期待的爱情,不负此生。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