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规》 liandanMei.com >循规——是笙 书名:循规 作者:是笙 文案: 年下。 凌焰江渝 游泳运动员攻工程师受 快来看呀,小学鸡和大佬受的绝美爱情! 本故事纯属虚构,所有事件、机构、协定、会议、机型都与实际无关。 凌焰:渝叔叔,我能亲你吗? 江渝:不行。 凌焰:一把扑上去。 凌焰:渝叔叔,我能抱你吗? 江渝:不可以。 凌焰:一把扑上去。 凌焰:渝叔叔,想不想做? 江渝:不想。 凌焰:一把扑上去。压住。 文案稍废。 其实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除了喝酒生病以外任何时候都无比冷漠的直男受,遇上了一个会炸毛、会打架、会傲娇、会撒娇、更会把人掰弯的攻。 双向治愈吧。 内容标签: 年下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焰,江渝 ┃ 配角:一众吃瓜吃狗粮群众 ┃ 其它: 第1章 你笑什么 江渝去曾芹学校送钥匙的那个下午,正好下了入梅以来的第一场雨。 空气湿热粘稠,淅沥雨声却徜徉。 M大东门进去,绕过一段人工湖,就是公共教学楼。 江渝立在教学楼门口,收了伞震腕轻抖,淋淋水珠滴落在尚且干燥的台阶上,洇出深色水迹。 江渝看了两眼,将伞斜靠墙,抬头望青沉天色。 雨丝愈渐绸缪,空气里湿度增大。 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江渝垂眸从兜里拿出烟盒,夹烟点烟,动作幅度很小,眼睫始终低垂,眉间习惯性微拢。 这个时候正值课堂时间,面前的校园主干道上没几个学生。但到底年轻气盛,声音清脆爽朗,入耳活泼。 江渝自动将这些屏蔽,抽烟吐烟不疾不徐,安静得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器械练习,整个人气质过于冷淡,倒显得有些漠然。一身寻常深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说不上多正式,不过在来往学生匆匆一瞥里,平白想让人多看几眼。 曾芹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一科二科的主任正好商量着给他们这些奋斗在一线的工程师放假。 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耗损器械临时要从赫尔辛基重调一批,过后还要安装试测,没有三周搞不下来。研究所一时又用不着那么多人,不如放个假回去好好休息,回来更有干劲。 最后索性放了十五天假。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曾芹名字的时候,一科吴主任就站在江渝身边。 吴主任比他愣得还要夸张,瞪直了眼瞧,嘴里突然忘了词。 嗯这个放完假,27号下午三点准时到实验室报道,都在你们江师兄这签到!听到了吗?江渝,出来下。 背后的门一关上,满屋子的放松谈笑干脆隔绝。 吴主任转身就急了,指着江渝手机,像看天降桃花的眼神,还带冒星星的那种,江渝,你们嗯,我是说,还有联系? 江渝把一直显示来电的手机搁一旁桌上,解释:没有。离婚后就没有联系了。 你别瞒我!我虽不是你亲爸,但也是你继父。你妈上头有指令,密切关注。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吴主任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开门让人进去,关上门后摆出父爱如山的架势,面容慈蔼又有点搞笑。 江渝扶额,无奈道:这两年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 那人家青天白日的给前夫打电话? 江渝: 说什么也没用。老两口为自己的婚姻操了不少心。当下直接按接听公放。 吴主任退后三步,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老脸微红,不好意思,一脸我就不听了吧,你们两口子好好说,几秒后又变成了我就稍微听听,你小子好好说话。 江渝。 嗯,曾芹。 你在忙吧?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 吴主任:多说几句话你会死啊! 曾芹的声音有些犹豫。 离婚的这几年,两人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这个时候比陌生人更像陌生人。 其实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吴主任眼睛都快闪瞎了。扑闪扑闪的。 接收到信号的江渝: 曾芹,是出了什么事吗? 印象里的曾芹做事从来爽利,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含糊其辞。 就连两人的离婚,也是曾芹提出。 她干脆直接,也不拖泥带水,说那时江渝的状态对两个人都不好,可以考虑分开一段时间。 江渝自觉亏欠曾芹太多,后来曾芹提出离婚,江渝把这些年积攒下的所有产业都转到了曾芹名下。 曾芹开玩笑:这算天价分手费了吧? 江渝不善言辞,只说了句对不起。 曾芹叹息,戏言调侃:一句老话挺适合咱俩的,有缘无份。我不是那能与你共患难的王宝钏,也不是能为你排山倒海的白娘子也许我天生是祸国殃民的妲己人设? 江渝喜欢曾芹的一点就在这里,闻言顺着胡侃:希望你能找到为你酒池肉林的纣王。 曾芹笑到打跌。 电话那头的女人像是受不了什么了似的,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记忆里的曾芹瞬间回来,语调带笑,哎!就你明白。我也不婆婆妈妈了。你不知道,刚才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江渝笑。 吴主任也跟着眯眼笑。这两人有戏有戏。 当年江渝一心扑在研究上。江母看不过去,就张罗着给儿子相亲。江渝从小到大听话得很,做事循规蹈矩,从没让长辈操过什么多余的心。 曾芹那会还在研究所的实习,吴主任见江母着急,觉着曾芹不错,就把女方情况说了。江母细细琢磨,也觉得喜欢。 后来江渝回国,入驻研究所,曾芹还挺喜欢这个不苟言笑,做事严谨,关键特帅的大师兄,便有了倒追的架势。 两人相处久了,江渝发现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师妹很可爱,便在所有人不言而喻的期盼下谈起了恋爱。 不过之后的事,还真的应了曾芹的那句话,就是有缘无份。 墅庭那房子,你之前不是说让我看着办吗我现在准备出国了,想走之前把它卖了。不过想着还得问问你的意思。 吴主任霎时一脸晴天霹雳。 出国了? 啥意思? 儿媳妇不回来了? 那他儿子怎么办? 江渝温和道:都随你。我无所谓。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嗯。 江渝耐心等着。 其实那栋房子的钥匙,我一直没找到。曾芹硬着头皮说到:你也知道,我挺粗心的 江渝轻声安抚:没事。我给你送去?那里我知道还有些东西,正好这段时间休假,我可以一起搬出来。 好。 电话还没挂断,吴主任盯着江渝手机,恨不得能替江渝说一两句好听的。 最好能把人家挽回的那种! 还有件事,我想在卖出去之前,把房子给我一个学生借住。 都可以。 他到时候也可以帮你搬。曾芹解释:是我带的校游泳队的学生。下个月要代表学校去多伦多参加联赛。他家里出了点事,宿舍也处不好,影响训练。我是他教练,想着那房子 好。没事。 曾芹在入M大之前,还是国家游泳队的专业选手,不过后来觉得辛苦,就退了。后来研究所实习结束,进了学校,课余的时候干脆当起了校队教练,也培养出了好几个优秀学生。 其实两人没离婚之前,曾芹也会时不时把学生带回家加餐。 江渝觉得没什么。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意识到曾芹是想要孩子了。 风大了些。雨线凌乱,吐出去的白一会就被打得四处生烟。 江渝夹着烟,又看了眼腕表 耳边噗通一声巨响。 一个蓝底红纹,差不多湿透的长型运动包直接丢在了自己脚边。 江渝抬头。 一个个子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看着有一米九的男生,满身热气,长腿一跨就是三级台阶,闷头冲进廊下,站在他右前方随手撸了几下汗腾腾的浓密头发,撑膝大口喘气。 一会像是想起什么,嘴里低低骂了句,拨了拨手腕上的运动腕表,时间指示闪烁,男生顿时卸下肩膀,往后靠墙松了口气。 几秒的功夫,江渝抽开视线,神色不动,继续抽烟。 哎。大叔。 烟味熟悉,是他家那个狗逼老头子常抽的一款。明明嫌弃味道不够烈,还逢人装逼挺来劲。 凌焰这回闹大了,全身上下两百块都没有,更别提买这种高档烟抽着解渴了。 借个火? 大叔。 江渝觉得挺有意思。 成年了吗?语气淡定。 凌焰的视线里,江渝脖颈微仰,肤色是那种长年累月待在室内的人才会有的苍白肤色,喉结上下,徐徐吐烟。 老子都比你高。 凌焰人如其名。 盛气凌人。气焰嚣张。 江渝没必要也没兴趣跟他纠缠,兜里拿出烟盒就递了出去。 凌焰眉梢霸气一扬,豪气接过,谢了! 江渝神色自若,从头至尾没有开口再对他说什么。只是在见到凌焰动作娴熟地闻烟掸烟,就明白了。嘴角微牵,视线移向面前朦胧雨雾。 你笑什么? 凌焰觉得面前这人,让他莫名有种气短喘不上的感觉他活这么大还从没在什么人身上有这种感觉。 他那狗逼老子只会让他火冒三丈。 已近日暮,雨还下个没停。光线不是很强,他们背后教学楼里的超宽窗户里隐隐透出几晕白光。 江渝站着不说话,两人不过一臂肩距。 这个人从眼角到鼻梁下颌,再到衬衣领口那截脖颈,都被打上了薄薄一层柔光。但这种本应显得人畜无害的自然滤镜,到了面前这个人身上,却无端传达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强硬与无懈可击的漠视。 嗓子莫名干涩。 凌焰不自在吞咽,摸了摸鼻子,想起:艹。烟还没点。 江渝回头,凌焰一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嘴里衔着的烟差点掉了。 凌焰眉宇紧皱,两相烟头堪堪擦过,烟草气息撩人,凌焰神情顿时变得颇为不耐,一把扣住江渝后脖颈,语气含糊凶狠:别动! 活了三十年,离过一次婚的江渝: 第2章 乖模乖样 借来的烟盒还在拇指食指间转着,抢来的火一下一下抽着。 凌焰蹲在江渝几步远的地方吞云吐雾。两只胳膊伸长,手肘随意搭膝上,有一会没一会地歪着头拿余光向上瞧人。 江渝面无表情,烟还剩那么点,可就是再也没抽过。 适才的错愕与惊讶只是一瞬。这个时候,对于江渝来说,凌焰就像不存在。 凌焰想,他不会有洁癖吧。嗤。 不过心底莫名有点可惜。他觉得这人抽烟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一路跑过来的时候,凌焰注意了很久。那个时候,雨没这么大。他能看清这人抽烟时稍稍眯眼凝神思索的样子,还有抽完几口,烟白散尽后,无意识舔唇的极细微动作。 出神半刻,凌焰低下头摸摸鼻子。他不知怎么也不想抽了。 江渝突然向着另一边走去。 凌焰垂头,盯着江渝移动的鞋尖、裤管,还有走动时微微的褶皱。仔细看,鞋面上有细细的水纹,是雨大起来那会溅上的。 凌焰夹着烟忽然恍神。 他想起狗逼老子去给外面的女人送彩礼的那个下午。 出门也是这个点,这个天气。 他那会刚训练完从学校回来。 老头子见着了他心情还不错,笑着问了句冠军回来啦?一身特显年轻的西装,就连后鞋跟也擦得锃亮反光。 雨丝飘上光亮鞋面的时候,老头子还特在意地低头看了两眼。 凌焰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老头子这么重视过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不是他妈的女人。 管家数着礼单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不然肯定会避开他,再来不及,也会在提到金榆的时候立马住嘴。 小件都在这了。还有金榆的两套别墅,都转到陈小姐名下了 你他妈说什么?! 火蹭的一下烧了浑身。 凌焰反手直接扔了自己的运动包,背包撞上车门,发出极响的一声。转头怒目瞪着管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妈的金榆,他给了谁?! 管家登时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捏着礼单,抖着嘴唇,望着凌父。 老头子知道不好,也不看他的鞋子了,打着哈哈上前,怕他似的,尴尬解释:小焰,不是你妈设计的金榆,是金榆二期的房子。你妈的我都存着呢,到时候都留给你! 虽然潜意识里知道老头子没那么绝情,但那个时候,老头子最后说的话让他的火气只增不减。 凌焰觉得所有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从始至终的抗议好像都是这样被四两千斤地拨开、忽视掉的。 于是,在老头子走后,他干了票大的。 雨声忽大忽小。 凌焰闷头快速抽了几口烟,视线里找回那个相似的鞋面。 江渝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没有立刻原路折返。 凌焰抬头,也不看人,低声问道:你等人? 江渝又看了眼腕表,过了会冷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复。 等谁?学生?老师?我说不定认识。 恋耽美 >循规——是笙(2) 凌焰觉得不能白抽人家烟。捻了捻烟身,雨气氤氲,烟身白|皙洇软,脑子里忽然又冒出那截被打上光的修长脖颈,不知道 凌焰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 然而,江渝没有继续要搭理他的意思。 下课铃响。 凌焰像是骤然听到比赛枪声一样,身子猛地窜起,卧槽一声直接跳了起来。 动静太大,冰雕一样立在一旁的江渝才又施舍了他不轻不重的一眼。 手上的烟还没抽完,凌焰猛抽几口,气流倒灌,又给自己呛了一把。 一米九的个子,宽大运动服,躬腰猛咳的时候,T恤隐隐勾勒出的肌肉无比紧实,精悍流畅的肩背线条,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力量像是时刻蕴蓄,就连咳嗽都咳出了惊天动地的震撼。 江渝忍耐几秒,嫌实在吵,拿起伞就准备进去找曾芹。 喂 凌焰捏着烟盒叫人。 江渝头也没回。 可是没几步,江渝就停下了脚步。 凌焰视力极佳,老远也看见了楼梯上穿着深蓝优雅衬衣裙,满脸笑意走来的曾芹。 艹。 凌焰左右回头,什么也顾不得了,还剩一小截的烟头当即掐灭,然后,直接踹进了兜里。 嘶手心被烫了下,不过还好。 至少比不上此刻的十万火急。 上次抽烟被曾芹抓到,挥手就是五轮一千五自由泳。 差点没命丧泳池。 凌焰活这么大,还没什么怕的人。曾教练算一个吧。人家又是女人。总不能跟女人计较。 凌小学鸡焰每次被罚得差点吐早饭的时候,如是想。 下午的最后一堂课。又逢周五。 周遭人来人往的学生,热闹又嘈杂。 不过曾教练却像没看到自己似的,下了楼梯后走向了 凌焰看不清江渝的表情,不过应该是笑的。 曾芹看上去很高兴,两人碰上面,就一直在说着什么。 给你介绍下我学生。 曾芹带着江渝走向凌焰。 门口抽烟二人组视线交汇,都在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点复杂情绪。 凌焰,大三。校队上届的游泳冠军。这次要代表学校出征多伦多联赛。算我手底下带出的最好一个了。 凌焰望着江渝呵呵傻笑,好学生样询问道:教练,怎、怎么称呼? 曾芹转头笑觑江渝,想了想,江渝。你就叫他江老师吧。 江老师好。 江渝没应,一脸莫测,身高高出一截的凌焰气焰稍短。 这个人的视线像是裹着什么,不说话就让人无端发憷。 其实也就几秒,但在凌焰的感知中,江渝过了好几分钟才对他微微掀唇说了句: 你好。 说话的声音很轻。凌焰在这一声平静无波的嗓音里莫名找到了什么,望着江渝的目光忽然变得玩味。 江渝不动声色,却也没移开视线。 离得近了,曾芹皱眉,眼神霎时雪亮,盯着乖模乖样的凌焰,沉下脸,你又抽烟了? 凌焰差点跳起来。 没没啊!余光里瞄到江渝似笑非笑的嘴角,手心忽然有点潮,凌焰握拳背身后,开口想也没想: 是他抽的!教练,江老师和我一起到的我包还在门口呢!我们刚才就在那块等的您。 江老师一直在抽烟! 江渝: 江渝:有种把烟盒现在还给我。 凌焰:我不。 第3章 叫谁爸爸 墅庭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开车十分钟左右。 当初两人结婚,考虑到曾芹每日里需要往返学校,就选了这处做婚房。不过也就住了一年不到。 后来曾芹搬出去,江渝独自一人住了半年。离婚之后,房子放到曾芹名下。 两年来,曾芹再也没回去住过。不然也不至于丢了钥匙。 江渝开车过来,车停在了M大的地下车库。 三人一路往车库走的时候,一时的梅雨暂歇。 曾芹问起了吴主任和江渝妈妈的身体。 凌焰背着体型巨大的运动包,两手插兜,长腿不紧不慢地跟在江渝和曾芹身后,百无聊赖。余光找了个垃圾桶,趁曾芹没注意,弹飞了手里的烟头,顿时放松不少。 但下一秒,凌焰摸到兜里的烟盒,低低啧了声,盯着江渝后脑勺,觉得这人真他妈黑。不能放松警惕。 不过,这两人什么关系? 曾教练男朋友? 看着是有那么点意思。 凌焰眯眼估着两人肩距不像,不像是情侣。 要是情侣早就挨上去了,会空出那么一截? 也许是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谈恋爱都挺含蓄的。 还有一种可能 因为自己的存在,这两人不能好好谈恋爱。 凌焰默默后退几步,突然浑身不自在,他这个灯泡似乎有点高......路灯似的杵在他俩身后,难怪曾教练说话都轻了那么几度。 曾教练在队里可不是这样,那嗓门就是声呐,带海底传音的那种。 ......他俩都挺好的。春季基金会刚结束那会,我妈在国外,吴叔放心不下,后来还专门过去看了才放心。 我听阿姨说了,曾芹笑,抬眼望江渝,过了会道:你呢? 江渝转头,眉眼温和。 我怎么了? 凌焰盯着江渝的侧面好一会,转头冷哼了下。 还挺会撩的。就知道不是好人。 曾教练可别上他当。 这人深着呢。 曾芹忽然低头看起了路,轻声:那次阿姨跟我打电话我多问了句,她说你现在停药了。 江渝神色不变,只是笑了下,目视前方道:嗯,停了,说着拍了拍曾芹有些颓丧的肩膀,别多想,我总不能一直吃药不是?语气含笑安抚。 曾芹急了,声音大了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学生还在身后,曾芹面露尴尬。 凌焰对着两人挠头傻乎乎笑,一脸纯真。 艹。 啥时候不能谈情啊!老子脸都僵了! 我知道。 江渝也回头看了眼凌焰,后者笑得嘴角抽搐。 三人上了车,曾芹坐副驾。 凌焰缩在后座,一边观察着前排的情况,一边从兜里偷偷摸出烟盒,找了个背椅缝就要塞进去 凌焰。 江渝的声音听起来亲切又美妙,听说你拿过冠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深吸口气,气沉丹田。 凌焰没动,换了个姿势挡住曾芹回头瞧来的视线,迎着后视镜里江渝微笑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 继续拿冠军呗。 挺好的。 轻描淡写一句说完,江渝随即撤开视线,启动车子。 妈的。这人这么记仇? 一路上曾芹都在叮嘱自己接下来备赛的训练,凌焰不敢掉以轻心,手腕拗在身后拗了一路,差点废了。 你就住这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如果你有空,可以帮江老师收拾下 不用。 好啊! 曾芹一愣,接着笑起来,转头对着江渝说:没事,他力气大着呢。放在你这里我还放心,不用担心训练完出去抽烟喝酒瞎混什么的。过段时间就要体检了,正好收收心。 江渝没有再说什么。 凌焰看着江渝后颈,扯了扯嘴角,眼神阴沉。 长那么大,只有家里老头子会让自己这么不爽。 似乎能感到身后一股浓重的、目标性很强的敌意。 江渝转眼笑了下,思索着这小子一路走来就面色不善,盯着自己和曾芹,好几次他都瞄到身后那竖得直直的耳朵。 他不会喜欢曾芹吧。 江渝觉得这个可能还是有的。 毕竟曾芹也单了那么久。 况且,这小子一看就特别缺爱,接触曾芹这样温柔的女人,肯定喜欢。 身后的敌意没有消减的趋势,似乎随着车辆的颠簸愈渐张狂。 江渝忍不住好笑,这敢情是把自己当情敌了。 凌焰觉得自己手真的废了。 这人会不会开车啊! 人模狗样的,曾教练看上他哪点了??? 十分钟的路程救了凌焰,等车停在墅庭车库,曾芹拿了钥匙下车去开门,凌焰才抽回快要拗不回来的手。 烟还我。 江渝没回头看他,反手朝后向他伸来。 凌焰冷笑,当着人面把烟揣进兜里,不还。 江渝回头,看着人意味深长道:你曾教练知道你这么无赖吗?撒谎精? 火气蹭蹭就起来了。 看不清凌焰是如何动作的,江渝只觉得扑面气息滚烫。 关我屁事! 你给我嘴巴严实点,不然管你是曾教练谁,老子揍得你叫爸爸信不信?! 凌焰一把揪住江渝领口,凶巴巴。 江渝微愕,不过转眼即恢复正常,不动声色道:你曾教练在窗外看着你。 头皮瞬间发麻。一股惊悚凉意从脚底窜起。 凌焰迅速撤手转头。 窗外什么都没有。 !!! 车门开合的声音。 耳边传来江渝一如既往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笑意:叫谁爸爸呢? 凌焰:忍不了。想打人。 第4章 安非他酮 房子很久没有人住了,曾芹开门进去的时候,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梅雨季里特有的潮尘味。 当时江渝搬出去,家具都用布罩了起来,只是地板上积了不少灰,墙壁也有些暗沉。 江渝跟在后面进来,曾芹已经把客厅和厨房的窗户打开了,声音从主卧的房间传出来:还需要收拾,味道太大了。 我来吧。 江渝话没说完,凌焰就背着包一脸阴沉地走到他身边。 江渝没有看他,指了指客厅顶上蒙了一层灰的灯罩,会擦吗? 凌焰冷哼。 去擦吧。 未等凌焰做出合适的表情来反馈,江渝拉开沙发上罩着的白布,脱了外套搁上去,一边慢条斯理地挽袖口一边不客气安排:其他几个房间都要擦。 凌焰:...... 曾芹把所有房间开窗通风之后,走到客厅就看到凌焰踩在矮几上,手里捏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抹布,朝后仰着脖子,拧巴着脸擦客厅灯罩。 江渝正在不远处整理揭下来的白布。 乍看其实是副挺和谐的画面 如果忽略凌焰动作的僵硬、表情的忍耐。 这是江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是凌焰同学自告奋勇要做的? 曾芹忍不住笑道。 江渝待人冷清,就是对比较熟悉的朋友也不会提出什么要求,更别说麻烦第一次见面的人做什么了。 我要做的。 凌焰梗着脖子硬邦邦道,不关江、老师、事。 收拾好正准备拖地的江渝:...... 不用这么博你曾教练好感吧。 也太幼稚了。 江渝好笑又觉得好玩。 他活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十郎当岁的小孩追起人来是这样的。 曾芹以为凌焰害羞,也知道毕竟不如自己家自在,便没有再问,只是说道:你先住着,训练比赛照旧。你爸那里我也不劝你什么了,等你想通了,就回去和你爸好好谈谈 我擦好了。 凌焰漠然着脸下了矮几,端起水盆进了其余几个房间去擦。 曾芹皱眉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你别太操心。 江渝看着凌焰宽阔高挺背影,想了想找到一句话觉得挺合理:现在的小孩都有点叛逆。 还嚣张。 还撒谎。 还会威胁人。 曾芹摇摇头,过了会才低声道出原委。 你不知道,他家很复杂。凌焰现在被他爸赶出来了以前从没有过,都是他爸赶着来学校找他。凌焰拿冠军那次,他爸一口气赞助了游泳队五十万。但是他妈妈去世的好几年里,父子俩关系一直剑拔弩张......我后来听凌焰他爸说,他妈妈是自杀去世的,凌焰一直觉得是他爸爸的过错。 后来他爸要再娶,凌焰一直不同意,一把火烧了他小妈几十万的嫁妆他爸差点气昏过去。 江渝:...... 转念又想,冲着车上那人的不可一世劲,干出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能。 书房里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满地都堆满了大摞大摞的纸堆,同样一张白布覆盖了事。 这里的空气较客厅更为滞闷。 也许是纸张泛滥的原因,陈旧的墨水气息混合着纸浆潮湿的木质味道,在鼻尖挥之不去。 凌焰抬头看了眼灯罩,蹲下身拍那几摞,还挺结实。 抬脚刚踩上去,半边身子的重量还没交代,凌焰只觉得脚下细微的倾斜,接着嘎吱几声,在他后跳的下一秒,半径里的小半纸堆全倒了。 凌焰:...... 索性不是什么厚重物件,倒地的声音哗啦啦,不是很响。 凌焰有些不耐,站原地盯着地上一片,脑子放空了好一会。 想到门外走出去几步就是江渝,顿时觉得一直待这里面也不错。 于是蹲下身撩开白布慢吞吞收拾。 全是草稿纸。 恋耽美 >循规——是笙(3) 上面布满了各种放大的机械图形和长串的计算公式,往往十来页,复杂精密的运算几乎撑满了纸张的所有边角。 有几张不是那么精微的机械图,凌焰看出来好像是机翼设计,但又不是普通的那种民航机械,似乎和武器装备有关。 还有一个很厚的本子,封面上直接记录着脉动压力传感测量及动态载荷,底下的括号中还标注了类似的飞机型号。 凌焰发现是德语。 凌焰捧着有点敬畏。 当然这肯定不等于凌焰会德语。 只是之前去慕尼黑参加联赛的时候,硬被曾芹逼着学了两个月德语速成,所以基础的德语词汇他还是记得的。 凌焰觉得这些应该是江渝的。 不可否认,在看到这么牛逼的画面时,凌焰是有点佩服和羡慕的。 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再往下翻他也看不懂,但是这方面他还挺感兴趣的。哪有男生会对飞机无感?凭借着那三脚猫的德语底子,凌焰看着几乎仿真的图稿,莫名兴奋。 几摞很快就被翻完了,凌焰看得囫囵,余光里突然瞄到一张诊断单。 其实并不是很显眼,只露出了一半,不留意就翻过去了也不一定。 下意识抽出来的时候,凌焰也没想多看,毕竟是别人隐私。 但好巧不巧,凌焰看到了熟悉的四个字。 太熟悉了。 熟悉到,凌焰一看到,就想起他妈是怎么死的。 安非他酮。 抗抑郁的。 第5章 凶猛动物 吴主任打来电话的时候,江渝刚和曾芹把客厅收拾出来。 傍晚一场雨,天空敞亮了许多,晚霞很淡,丝丝缕缕地出现,像是冲刷过的玻璃上倏忽掠过的几弯虹光。 你不回来了吧...... 虽是继父,到底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老父亲操心,这个时候顶着头皮含蓄。 江渝无奈,说道:我就收拾下,回的。不过接下来几天还要过来继续收拾。 你就别回来了。 吴主任咳嗽一声传达。 江渝:...... 转头看向曾芹,为了避免人家尴尬,江渝往主卧走了几步。 曾芹察言观色,模糊知道怎么回事,便对江渝做口型:我出去买点菜,待会要不就做点一起在这吃了? 江渝点头同意。 叔叔,等人出了门,江渝才对着电话笑道:曾芹都要出国了,我们怎么都不可能。 就是因为要出国了,你才必须给我加把劲! 电话一把被人夺去,电话里传来颇为不满的声音。 最好把人留下来! 妈...... 江渝头疼了。 不准回来。就给我住那,家里已经没你房间了。多大人了,还和父母住一块? 江渝:...... 江渝其实有一套自己的公寓,格局小了点,单身住着完全没问题。但江母嫌他一个人住没人气,本身又是那样的性格,离婚那会还要定期复诊,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离婚后就逼着江渝回家一起住。 研究所放假的这些天,你给我去接送人家。周末约个电影吃个饭,别老在家待着。 江渝真的无话。 停顿的间隙,电话那头又传来几下小小声。 你别逼他。他都三十了 电话似乎被放了下来,两人的争吵隔着很远,但江渝堵着耳朵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没空。 江渝叹了口气。 电话被重新接起,江母呼吸不稳,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吴主任打断:你好好听他说嘛...... 江渝闭眼,指骨按了下眉心,开口语气没有转圜:研究所放假是实验室放假。过几天我还要去的。数据要录入电脑。妈,我真的没有心思。我现在就想把成果好好弄出来,这是爸的心血...... 然后像你爸一样?猝死在工作台上?! 他的心血,就活该困你一辈子?你是他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啊! 脑神经一瞬间像是连通了电话里刺啦作响的尖锐磁音,电流爆裂贯穿,从天灵盖一路狠钉到脚心,江渝站立着微微颤抖。 你瞎说什么呢! 吴主任很少发脾气,这个时候也不管了,劈手夺下手机,几步往旁走了,急忙压低声音说道:江渝,你妈也是着急。她女人心思多,觉得曾芹这个时候联系你,肯定是对你还有感情的,就想让你挽回挽回......我也不懂,不过曾芹是个好女孩,你 我知道了。 江渝没有再说什么,话音未落就挂了电话。 屋子空荡荡。 天色暗沉了不少,但毕竟已入夏,距离天真正黑下来还有段时间。 江渝把手机搁在桌子上,起身走进厨房。 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情绪这东西这两年他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刚停药那会最难熬。 身体里就像荒芜出了一片草地,他每次都要蹲下身,很费劲地去拔,一次只能拔出一两棵,每一棵都让他筋疲力尽。 好在如今,那片已经什么都没有。 空白得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 这样就挺好。 起码他能喘口气。 江渝木然地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碗筷。 搁在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其实说完江母就着急了,等江渝挂了电话,想到那句话就那么脱口而出,完全忘记了它对江渝的伤害有多大,回过神立马急得红了眼眶。 吴主任没办法,又给去了电话,只是没人接了。 江老师...... 凌焰声音传来的时候,江渝恍然想起,原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对上视线几秒,江渝觉得面前这个嚣张户有点奇怪。 说不出的奇怪。 类似于某种史前凶猛动物突然被施了法术,变成了獠牙......小白兔? 因为,凌焰在看到他的时候,主动走了过来,可能因为法术适应关系,走得有些扭捏。 不仅主动走了过来,还在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极端刻意地冲他咧嘴笑了下。 江渝:...... 真恐怖。 手里湿漉漉的碗碟被人拿走。 拿的人抬头冲他不好意思笑,小声说:灯罩我都擦好了,还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 江渝:...... 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眼前这个人不正常? 凌焰五官俊朗张扬,尤其鼻骨挺拔,衬得眉眼深邃,笑一笑是很能夺人眼球的。但往常里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所以再英俊的皮相,到了他这,无端有了凶煞之气。 这个时候,凶煞阎王小心摆好碗碟,转头望着江渝仔细观察。 眼神格外复杂,又有点难过。 江渝:...... 余光看了眼挂着的刀面上的反光。 自己脸没问题啊! 这小子为什么拿看珍惜小动物的眼神看着我??? 突然的转换也让凌焰自己适应不了,动作和言语不由磕磕巴巴。 凌焰低下头龇牙嫌弃地嘟囔一声,再抬起头,带着几分试探,神情诚恳,语气依旧很轻:我车上那会没有礼貌,江老师别生气。 末了皱眉补充:生气对身体不好。 江渝: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凌焰挠头,手不自在地揣进兜里,摸到烟盒,脑子顿时又是警铃大作,赶紧拿了出来。 我错了。我、我还给你。江老师,您别生气...... 江渝忍了忍,忍不住,蹙眉瞧人,你怎么了? 啊?凌焰觉得很难受。 江渝懒得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和突发性心理问题,视线落在烟盒上,正好。 接过,抽出一根夹在指间,然后就掏出打火机准备点 烟被人抽走。 凌焰像是霜打的茄子,抽了烟攥在手心,攥得很紧,然后没有看江渝,只是闷声闷气:能不抽吗? 江渝:...... 头疼。 第6章 过于含蓄 凌焰为数不多的医学知识,都是关于抑郁症的。 需要吃什么药,副作用都有哪些,常见的症状是什么,初期有什么表现,重度的时候又会产生哪些极端。甚至,在最日常的方面,什么水果有助于情绪舒缓,蔬菜中哪些富含微量元素,这些,凌焰几乎全知道。 因为,凌母患病的一年零五个月里,都是凌焰陪伴在身边的。 可是凌母不需要他。 患病的那段时间,凌母几乎就没有和凌焰正常交流过。 一年零五个月,凌焰后来想了想,母亲和自己说的话,无非两种。 一种是问你爸呢?、你爸来吗?、你爸回来吃饭吗?你爸去哪了? 剩下的都是离我远点、我不吃、去找你爸。 就连凌焰有一次生病躺在沙发上,凌母都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隔了一个客厅的餐桌另一边,看着墙上的时钟转过两小时,然后起身回了房间。 要不是保姆晚上过来做饭,还不知道凌焰已经烧得人事不知了。 这件事之后,凌父就不让凌焰跟在凌母身边了。 凌焰不愿意,凌父难以理解,冲还在挂点滴的凌焰急吼道:你当她是妈,她认你这个儿子吗?!她现在估计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没忘了我,她只是生病了。 高烧让凌焰反应很慢,说话的语气也很无力,好一会低声才说出这句话。 凌父脸色很不好,闻言却没再说什么。 但第二天,凌父就安排人送凌母去了特别看护的医院。 之后,一次很偶然的意外,凌母自杀了。 凌焰自此就恨上了凌父。 桌上的电话还在响。 面对而站的两人,一方心思纠结,一方心头烦躁。 心思纠结的那个,隔着几步距离,感受到对方一言不发下的压迫,垂下眼忽然说道:江老师不接电话吗? 江渝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片刻凝视,压下胸口的烦闷,抽出一丝待客的脾气,开口不轻不重道:不接。 凌焰抬头快速瞧了眼江渝脸色,哦了声,局促愈重,退了几步靠上墙,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江渝觉得曾芹带的这个学生真的很奇怪。 但转念又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几步绕过凌焰,江渝走出厨房,去了阳台。 凌焰注视着江渝的背影,瘦削笔直,抽烟点烟的动作一丝不苟,没有多余,也吝啬多余。 烟白笼罩,江渝抽得很慢很慢。 似乎思绪都在吞吐出的烟雾里了,飘到眼前,需要他凝神仔细分辨才能厘清一二。 江渝抽烟抽了快半个小时,凌焰就盯了他半个小时。 桌上的电话响了两三通后就不响了,凌焰看到微信进来。 妈:妈说错话了。儿子,妈是真的着急。你有空给妈回个电话? 吴叔叔:你妈都急哭了。你要不给她回个电话?她就是担心你,担心你身边没人照顾。我们都老了,就放不下你。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你在看什么? 耳边冷不防响起江渝的声音。 凌焰吓了一跳,没、没看什么。 慌乱之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江老师难道不喜欢曾教练? 江渝没有理他,拿起手机转身就进了书房。 曾芹回来的时候,凌焰盘腿坐沙发上玩手机。 江老师呢? 曾芹东西放得有些急,见客厅没人便问道。 凌焰没有抬头,指了指书房的位置,开口慢吞吞:江老师在里面。 曾芹像是松了口气,拿出手机回了信息,听到凌焰手机里传出来的前方有敌人的游戏提示音,笑着说道:这是吃鸡游戏吧,你江老师也会玩,可厉害了。 凌焰不知道说什么,心里默默道:他才不会和我玩。他现在对我意见大着呢。 江渝只抽了一根烟。 曾芹进书房找他的时候,江渝蹲在地上翻看他的那些手稿。 阿姨找你。 江渝没回头,嗯了声。 其实江渝很厌恶这种感觉。 尤其厌恶。 身边所有的人都把他当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自焚的炸弹。 久而久之,就连江渝自己也怀疑,眼下的平和都是假象,他早就站在了深渊边上。 和曾芹的几次大吵,就是因为这个。 后来曾芹也受不了,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江渝的妻子,更像是江渝的监视器。 曾芹知道江渝现在情绪不好,停顿一会轻松道:阿姨见你不回信息,也不回电话,没办法,知道你跟我在 曾芹,我们离婚了。你不用和以前一样解释。我知道你讨厌这样。 江渝很平静。 曾芹深吸口气,嗓音细颤,好。 吃晚饭的时候,三个各怀心思的人,硬是把一顿饭吃出了类似于岁月静好的感觉。 凌焰摸不着头脑,江渝的情绪他大概清楚,怎么曾教练也这么古怪? 吃完饭,曾芹就回去了。 她在学校附近有自己的公寓,是离婚后买的。 原本以为江渝也会回江宅住,当曾芹临走问起的时候,江渝却说:我在这里待几天,顺便收拾下东西。 继续吃鸡的凌焰闻声呆住了,前方敌人一枪爆头。 凌焰脑内飞速运转。 什么???待几天??? 几天? 怎么待? 凌焰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以先前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对江渝了。但换一种态度,凌焰发现,江渝只会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己。 恋耽美 >循规——是笙(4) 凌焰很苦恼。 曾芹知道江渝要住下来,看了眼自己学生,觉得应该单独跟凌焰说些什么,但...... 但拉凌焰出来又显得太刻意了。 或者待会再微信里说...... 一筹莫展的凌焰和同样一筹莫展的曾芹对视上的时候,凌焰脑子里像是瞬间抓住了什么,但倏忽一下,又不见了。 下意识开口,凌焰都不知道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转头对江渝认真说:江老师,曾教练说你玩游戏厉害,要不我们一起玩两局?反正你也住这...... 声音越来越小。 果然,神经病的眼神又出现了。 很久之后,凌焰想,曾芹那时的眼神他其实看过很多次。 在他爸身上。 只是,曾芹变现得过于含蓄,而他爸,过于夸张。 作者:  他俩之后的谈恋爱很搞笑。 凌焰:渝叔叔,我能亲你吗? 江渝:不行。 凌焰:一把扑上去。 凌焰:渝叔叔,我能抱你吗? 江渝:不可以。 凌焰:一把扑上去。 凌焰:渝叔叔,想不想做? 江渝:......不想。 凌焰:一把扑上去。压住。 七夕快乐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要一杯橙汁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要一杯橙汁吗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多余钥匙 江渝当然不可能和他玩吃鸡。 曾芹走后,江渝就进了书房,留下凌焰一个人该干嘛干嘛。 凌焰恨不得捶死自己。 竖着耳朵刑侦似的听了会书房里传来的声音,凌焰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估计得分裂。 于是烦躁下了游戏,微信三两句,把发小傅奚叫了出来。 傅奚也在M大读书,但高中跳了一级,现在已经大四在律所实习了。 傅奚微笑表示自己没空,正在见习一桩百万级别的离婚案,为自己以后作参考。 凌焰隔空比了个中指,没有理他,不来拉到。 揣了手机就把自己还没收拾的包背上,里面有他全套的游泳装备。接着蹑手蹑脚跑到书房门口,靠门上听了会什么动静都没有。 凌焰不疑有他,只当江渝还在收拾,便背着包溜回客厅,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不冷不热的一声: 没有多余钥匙。十二点之后回来没人给你开门。 半边身子瞬间僵硬。 凌焰傻了,回头。见江渝半湿着头发,目光微微瞥向自己。眉眼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温润,整个人慵懒闲散了许多。 江渝换了身居家的衣服,领口袖口宽松,应该是刚洗完澡。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鼻尖隐隐能嗅到混合着极淡水汽的沐浴味道。 微甜清淡。 像一杯冷了的茶。 果茶。 凌焰眨了眨眼,无意识舔了下下唇。 江渝手里端着热气袅袅的杯子,站在客厅暖白的灯光下,面色如常地看着他。 似乎对凌焰这样出去并不感到丝毫惊讶。 而且,从江渝刚才的话中,凌焰感到,好像他不这么做才显得不正常。 半晌,凌焰咽了下口水,头皮发麻的感觉稍有缓解,转开目光,好。 江渝看了他两眼,没有说什么,迈了步子,老神在在地端茶进书房。 M大的游泳训练馆二十四小时制。 凌焰背着包进来的时候,晚训正进入尾声。 一队和二队的晚训是岔开的。 学校一方面考虑到资源合理利用,另一方面是因为,一队的凌焰和二队的贺西路,三次遇上,其中两次都要打起来。 贺西路刚冲完澡出来,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宿舍。见凌焰背包进来换衣服,意外扬眉,瞧了两眼嘲道:难得啊,没有曾教,凌少也会给自己开小灶? 凌焰今天没心情搭理他。 面无表情地绕过贺西路,半个眼神都没给。戴上泳镜,踩上跳板,压低身子,一头扎进了湛蓝池子。 一口气游出八百米,胸口那股躁闷才稍稍减轻。 可闭上眼撑开双臂大口喘气的时候,眼前蓦地又闪现江渝握着杯子站在灯下朝他望来的样子。 艹。 凌焰低低骂出一句。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了一种名为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江渝这个人,前后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第一眼见的时候,只觉得这人腹黑又狡诈,还有点幸灾乐祸。 后来在书房,凌焰拿着无意中发现的诊疗单,脑子里再浮现江渝的时候,先前的那些暴躁弹幕全都消失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除了他妈,只剩下江渝。 挺搞笑的。凌焰想。 不过看江渝状态,应该是好了。 不然也不会让他叫爸爸。 随着喘息剧烈起伏的胸肌突然被人握拳大力撞了把。 凌焰反应还要快,零点一秒的间隙里,直接往后浇了一大捧水。 傅奚快速后退,但还是晚了,兜头湿了半身。 卧槽!你今天吃火|药了?! 脱下人模狗样的西装外套扔一边,傅奚拎着一塑料袋啤酒蹲在泳池边上,拿出一罐开了就喝,冷饮激爽,傅奚仰脖松了松后颈,嘟囔一句:老子今天忙死了。 凌焰白眼,转头也给自己拿了一罐,扯开易拉环,也不喝,只是说道:你在律师的职务不是你爸安排的吗? 他就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居然让我跟最鸡毛蒜皮的案子。你不知道,我每天要看多少卷宗...... 傅奚几口灌完,又开了一罐。 他是想把律所交给你。让你打好基础。 凌焰转头看他,有些羡慕,跟我爸比起来,你爸挺好的了。 傅奚扯了扯嘴角,我不要,我宁愿我爸给我一块地皮。 凌焰无语。 对了,你现在住哪?要不上我那去?反正我那套还有个小客卧。凌大少要是不嫌弃,我家大门常打开呗! 凌焰仰头灌酒,没有回。 过了会,一罐喝完,捏着易拉罐咔啦作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奚一开始以为凌焰憋着的是火气,但这么几罐啤酒下来,又发现不是。 怎么有点憋屈的样子。 想了想,以为是他爸赶他出门,这会可能后知后觉地有点伤心了,便安慰:哎,没事。你爸疼你谁不知道。就你在泳队的这三年,你爸逢年过节都赶着送钱,你瞧瞧这设备,都赶得上国家队了。 不过你这事确实做得有些过了,傅奚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又好笑,你爸这火气,估计得有些日子。 不过父子没有隔夜仇嘛 不关他事。 啊? 我说 凌焰彻底转身,拉住一旁的横杆,爬了上去,冷冰冰道:不关狗逼老子的事。 ...... 那你怎么了? 傅奚摸不着头脑,跟在凌焰身后,对了,你还没说你现在住哪。 我教练家。 你教练?傅奚赶着两步,把人扯住,有点后怕:不是吧?就是那特凶特严的?每次都把你往死里训的? 凌焰几乎笑了,甩开傅奚的手进去冲澡,没那么夸张。她有套空着的房子,就让我住了。 你一个人? 水声哗哗。 好一会,凌焰开口:嗯。一个人。 闭上眼,又是江渝。 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凌焰下意识问道:几点了? 隔着一道门,傅奚没听清,凌焰也不管,随便冲了下就奔出来,大声问了句:傅狗!几点了??? 哦......傅奚慢吞吞掏手机,十一点......五十。 怎么了?你赶着回去?待会去我那再喝点?明天要是没训练,直接住我那吧!反正有人烧给你吃 没有多余钥匙。十二点之后回来没人给你开门。 凌焰呆了。 傅奚只觉得面前一阵旋风,凌焰兜头套了件T恤,然后又是一阵狂风,一米九的人就这么背着超大运动包迅速消失在了眼前。 傅奚都没来得及提醒,T恤穿反了。 走来时花了近二十分钟,凌焰一路狂奔,硬是卡在了十一点五十八分敲响了墅庭的房子。 没人开门。 不是凌焰看了下自己无比精确的运动腕表,这不还有一分钟吗??? 已经睡着了? 那他怎么办? 睡门口?睡马路?睡酒店? 不吵他了? 蹲在门口的凌焰急慌慌,转念又想: 这人也太狠心了吧! 我都为他好! 不就没收了一根烟吗? 至于吗?这么幼稚? 门里的人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 就在凌焰抱着包,四下张望,准备找个合适地方落脚的时候,门开了。 客厅里的灯关了,江渝站着,身后是房间里透出的暖黄。 作者:  凌焰:我,十二点的灰姑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iuqiu8285 2个;要一杯橙汁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为老不尊 江渝是被吵醒的。凌焰确认。 虽然看他的眼神和几小时前一样,但少了些许明锐。 额发微微散乱,肤色柔和,是睡着后才会有的温和血色。就连开门关门的动作也慢了半拍,江渝似乎在忍着打哈欠。 凌焰跟着进来,明明没有再下雨,但他满身水汽,大汗淋漓。 瞧见江渝的第一眼,那种干燥温暖的气息,让他格外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潮湿。 想冲澡。 江渝上下打量了几眼凌焰,似乎发觉了什么,眼里忽然闪现细碎的笑意,开口是凌焰熟悉的不怀好意。 警察查房了? 凌焰没明白,抬眸微愣。一路狂奔,这个时候滚烫的汗液都顺着眼睑落入眼里,整个人燥得慌。 顺着江渝目光,他看到了自己穿反的T恤。 妈的。凌焰暗骂。 笑意随着凌焰抓狂的表情逐渐弯上嘴角,江渝戏弄玩了,慢慢打了个哈欠,转身便往房间走。 身后的动静有点大。 凌焰憋着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于是猛地扯上衣服下摆,当着江渝的面直接脱了下来,然后,几步迈过江渝,裸着上半身,头也不回地走到前面。 江渝:...... 不得不说,凌焰身材真的很不错。 江渝眯眼瞧着那截精悍窄腰,紧实的肩背肌肉。此刻满身大汗,水光泛滥。 啧。 江渝站原地眨了眨眼。 没人不喜欢美。 凌焰这种,是另一种美。身上的每一寸线条都蕴蓄着力量和可以想见的爆发力。估计他比赛的时候,这种美会全数展现吧。 喂。 凌焰回头,见江渝垂眸若有所思,忍了忍,又问了遍:我住哪间? 欣赏够了的江渝再次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带着凌焰朝主卧对面走去。 你曾教练给你收拾了下,空调都能用,浴室在对门。会用吧? 三两句交代完,其实算是偷懒。 江渝很困,他睡前吃了安眠的保健药,没什么药性,但能安神。这个时候就想快点回房间继续睡觉。 不会。 凌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楚干脆。 江渝感到太阳穴微抽,早知道刚才不说那句了。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江渝带人进浴室的时候,凌焰抱着双臂跟在后头,问得事无巨细。 万一没热水了呢? 不会。 排气风扇是哪个? 江渝揉额角,看图标。 万一有人突然进来 江渝咬牙切齿,不可能。 转念,报复性回击:突然进来?你想在浴室里做什么? 凌焰勾着唇角低头,靠近,注视着江渝眼角眉梢的狡诈,似乎在等着他和先前一样的窘迫。 心底哼了一声,凌焰压低声音,眸色暗沉,暧昧得意味深长:你说呢?江老师? 两军对垒,比的是脸皮。 江渝脸上没了表情,神色如常,开口继续: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穿反衣服。 杀人不见血。 只是哈欠时留下的眼泪还湿润在眼眶里,浴室亮如白昼,映入眼底是零星碎光。 脖颈上纤细的青色血管安安静静,就连耳廓里的青色脉线,凌焰都看得一清二楚。 目光触及,温热传递。 有名有实的杀伤力掩盖在这种脆弱表象下,真够阴险的。 凌焰瞧着,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会弄得他暴跳如雷,一会让他窘迫万分,一会又让他心摇神荡。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这一刻到嘴的话有很多。 也想到别的,想着让一让他,不惹他生气。 可又有那么一秒,恨不得揪着这人的领子再好好问候一遍,再不济,缝上这嘴也好。 但最后,这些通通都没了。 凌焰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江渝,强忍着困意和他打嘴架的江渝,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恋耽美 >循规——是笙(5) 可爱两字冒出来的时候,凌焰的脸忽然就红了。 几乎是下意识,自己就察觉了,耳廓烫起来,身体发热。 症状明显,但凌焰不知道原因。 然后,江渝也发现了。 江渝没凌焰那么复杂的心思,在他眼里,凌焰就是个刺毛,偶尔发发神经,装乖卖巧。 见状也只是调侃:脑补能力可以啊,江渝又打了个哈欠,没有看人,泪眼模糊,准备说完这句就告胜而归:放心,你就是在里面 闭嘴! 凌焰站着几乎没动,一手抓住江渝肩膀回转,一手扯上江渝领口,怒道:你能不能深吸口气,凌焰闭眼恨不得念经,再睁眼对上江渝墨黑的眸子,无来由的苦口婆心:为人师表就要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江渝:...... 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老师。 蓄满的眼泪快掉下来,江渝低头揉眼,又是一个哈欠,坦然道。 凌焰:......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要为老不尊!渝叔叔! 江渝:...... 那你先把领子给我松开。 第9章 破镜重圆 第二天有早训,凌焰六点不到就起了。 生物钟精确无比,脑子清醒的瞬间,人就利落下了床。 整间屋子静悄悄的。 已经入夏,晨光亮得早。 厨房朝东,这个时候像是被泼了一把金黄,穿堂而过,落在客厅地板上,入目就能感受到那一份初夏的微烫热度。 桌子上搁着一把钥匙,和一张便利贴。 江渝:带上配一把。明天我不出门。 凌焰拿起钥匙,望了眼主卧关着的门,也没再管,收拾好背着包就准备出门。 临到门口,动作突然停顿。 他今天不出门吃什么?叫外卖? 凌焰觉得自己心真宽,昨天恨不得把人嘴缝上,隔一晚,就开始关心这张嘴吃什么了。 吃外卖也不关他事。 这么想着,蹲下系鞋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没头没尾冒出一句:其实还早。 早到他可以跑个来回。 给人送早饭这事,凌焰从没干过。 但不知为何,这事对象换成江渝,就变得可有可无。 即使那可有只占百分之几。 凌焰拎着食堂的油条包子皮蛋瘦肉粥回来的时候,主卧的门没有开过的迹象。 这时已是满地金黄。客厅里亮堂堂的。 温度随之上升,凌焰抹了把额头的汗,想去敲门,粥得趁热喝哎! 想了想又算了。 昨天就困得不行,这会叫起来,指不定怎么嘚不嘚呢。 又不能真缝了。 没人叫,江渝确实睡到了日上三竿。 往常在研究所,闹钟也要闹上三五遍。起来还要发个愣缓缓,等真正醒神,人前那个江渝也就回来了。 喻呈安打来电话的时候,江渝正对着桌前的油条包子和粥发愣。 你在哪?我打电话到所里,说是放假了? 嗯,放假了。 江渝想到是谁准备的了。笑了下,食指点了点包子,已经凉了,但又没有凉透,指尖残留着一丝油温。 那你现在在哪? 墅庭。 墅庭......电话那头的语气有点急,喻呈安念叨着走了几步,似乎进了房间,过了几秒压低声音告苦:我手上有组数据,关于X31战机的,我记得你以前在研究所带过这方面我手上这组是今早柏林那的研究所传来的,我们老大刚拿到就发火了,这会会议都被临时暂停了。 喻呈安之前和江渝是同事,一起在研究所做过几个重大项目。前年因为外事部临时缺人,本来要调江渝过去的,但被江渝本人拒绝了。后来吴主任就安排喻呈安去做顾问。 这顾问一做就是两年,去年又从外事二部调到了军备司。 用喻呈安自己的话说,原以为这世上没有比温应尧更难对付的上司了,看来还是自己眼界小。 喻呈安现在的顶头上司是赫赫有名的裴辙,比起外事二部的副部温应尧,那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嘴巴不毒不损,待人谦和有礼。平常交谈起来,温言内敛,说春风化雨那也不为过了。 但就是这样,整个部门里,没人敢在裴辙面前马虎犯错。 温应尧的毒舌顶多血溅三尺,内伤不愈,而裴辙的手腕,那是活生活打回原形。 虽说只是顾问,不过这一年里,喻呈安也隔空领教过几次,每次都心惊胆战的,回头就和江渝吐槽:你说我当初怎么会觉得老大温柔呢?温柔的人会来搞军备??? 有赖喻呈安隔三差五的诉苦,这些江渝多多少少也知道,闻言不由诧异:裴司也会发火?你不是说他从没发过火吗? 江渝开了免提,从厨房拿了碗碟,把冷了的早点搁上,然后端去热,粥也换到了瓷碗里。 哪能啊!你以为什么是发火?冲你大吼大叫?我老大自从拿到这份文件,三分钟内没有说一个字!笔在纸上圈了好几处,每一下我都觉得冷飕飕的不是,这不是重点!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拍照给你,你帮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行。 有问题的数据也就五页。 江渝热了粥,吃一勺看一页,五勺吃完,眉头微皱,对着电话那端的喻呈安说道:这数据你确定是柏林那的研究所传给你们的? 对啊! 你们完了。江渝凉凉道:被人坑了还帮着数钱。 到底怎么了?我也觉得有问题,但这里面的舵面气动分析力都没错,精确度也在标准线上,我就 他们换了标准。你这都没发现?他们用的是他们自己的标准。舵面气动力没错是巧合,你仔细算算,飞行迎角范围一下就出来了,和我们差了整整九个度。 要我是裴司,我都忍不了。太低级了。你老大涵养真不错。 喻呈安懵了。 江渝叹了口气,我看着这文件格式应该只是谈判前期的准备,你们肯定有时间去找人家。以后注意点再仔细点就是了。 不是,你等一下,你把公式给我,我找个笔。 喻呈安急慌慌的,电话那头纸声哗哗。 江渝都要气笑了,忍不住怼:呈安,你我都一个学位出来的,你不至于连个公式都记不住吧? 喻呈安急上头,嘴里没把门,直接说道:我要是有你那个心算的功力,我也去搞江老师的天行者了。何必在这里脖子上架刀哎,架刀也轮不到我,我就一顾问,最多看别人架 电话那头很安静。 喻呈安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江渝的父亲就死在这个项目上。 这个项目至今都没人敢动。主要没人担得起,更重要的,是没那个实力。 江父去世后,江渝曾提出重新启动这个项目,但不知为何,一直遭到反对。后来吴主任接手一科,为了重启天行者,硬是不顾反对开了整整一周的研讨会,上下沟通,最后才确定下来。 项目由江渝全权负责。 然而,这件事落入有心人眼里就有说法了。 吴主任和江渝母亲的关系被拿出来嚼,虽然江父江母离婚有十几年了,但抵不住人言可畏。 不过这些都没有撼动当时的江渝。 最后压垮他的,是连续三次的实验失败。 众口铄金。 没有实力,却有后台。这是当时那些明里暗里的流言。 喻呈安知道,那时江渝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江渝的实力是没问题的,但也许是太看重。 很多时候,身为局外人的喻呈安都觉得,江渝哪一天会步上他父亲的老路,猝死在工作台上。 后来,项目被喊停。江渝暂时从一线歇下。 几个月后,喻呈安就听说江渝和曾芹离婚了。 江渝,对不起啊......喻呈安握着笔,内疚道歉。 粥其实有点凉了,但江渝偷懒,没有热,包子油条热好了又烫,江渝食指按了按松软的包子,热度很高,烫得手指发颤。 没事。 喻呈安懊恼,哎......顿了顿,没话找话:你放假在家?你刚说在墅庭?你不是把墅庭的房子给你前妻了吗?怎么?啥情况? 江渝捏着包子皮,扯开一条缝,青菜馅的。 一共三个包子,全是青菜馅的。就一个粥里有肉。还只是零星肉沫。 那小子当自己是吃素的? 江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曾芹要出国了,想把房子卖了。我过来收拾下。也就住几天。 我看不简单。这怎么着有点破镜重圆的意思啊? 江渝笑,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没那回事。 喻呈安不信,转着笔八卦,你们离婚那会我还以为假的。曾芹看起来真挺喜欢你的。 江渝笑了下,没有说什么,拿起包子开始吃。 你吃什么呢? 早饭。 ...... 喻呈安无语了,大佬,这都十一点了,你吃早饭? 我刚起。 常年和谈判桌上的人打交道,惯有的敏锐瞬间上线,喻呈安当下直接嘿嘿笑,嚯!还有人伺候你早饭?不简单啊......大佬,还说没那回事。 曾芹把房子借给她一个学生住了,她学生买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曾芹嘱咐的呢? ...... 江渝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见电话那头没话说,喻呈安得意,我看人家对你挺上心的。你要不考虑考虑? 不说别的,身边有个人照顾,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再不济,能让你爸妈放心也可以啊。 江渝头疼,想要反驳,又觉得喻呈安说的有几分道理,苦笑道:我妈确实。 那你现在对人家还有意思吗? 喻呈安絮絮叨叨,不过感情这事,有还是没有,赶紧说清,耗着不好。 呈安,说出来可能你要笑话我,不过我现在真对这些没什么心思。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喻呈安沉默。半晌,长叹口气,所以说啊,那注孤身的,都是凭实力。 江渝笑,不知不觉三个包子,粥也喝了大半。 第10章 江渝附体 曾芹到训练馆的时候,凌焰正站在池子边上戴泳帽。 一队另外几个队员在做训前力量练习。其余的已经下水开始热身速泳。 昨天睡得还好吧?和江老师相处得怎么样? 曾芹正准备进更衣室换衣服,看见凌焰,便笑着上前问了句。 还行。 凌焰固定了下泳镜,几步走到起跳台前,没等曾芹再多问什么,撑了撑双臂,矮下身一头扎进了水里。 曾芹知道他性格,笑着站一旁看了会,渐渐察觉了些不对。目测了下50米来回的速度,冷不丁皱眉大声问:凌焰,吃早饭了吗?! 早饭两个字像是刺激到了什么敏感神经,凌焰动作又是一顿。 曾芹奇了怪了,往常里没这么心不在焉的。 力气都去哪呢?!你当逛海底世界呢?! 凌焰:...... 莫名心虚的感觉瞬间消失,熟悉的曾教练,熟悉的笑骂。 凌焰长吐一口气,找回惯常的频率,动作幅度稳健协调,速度顿时加快不少。水花扑溅,50米游刃有余。 看着凌焰回归了正常水平,曾芹这才满意。 泳队后勤黄莺老师找来的时候,曾芹刚把今天的训练任务安排下去。 一队成员一共十五名,这次能够代表学校参加多伦多联赛的,也就两人,除了凌焰,另外一名叫乔绍,目前大二在读。二队入选的也是两人,贺西路和叶白。这四人分别参加一百米、四百米、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自由泳,以及最后的四乘一百混合泳接力。 下个月出发,签证得提前办。待会结束了你通知下他俩把护照交上来,学校给统一安排。 曾芹点了点头,谢黄老师了,明天准给你送去,说着视线在场馆内各个训练的队员身上挨个看过去。 黄莺拍了下曾芹肩膀,看着人道:你就别送了,派个学生送来不就行了? 曾芹笑了下,他们现在的时间可比我宝贵。再说了,我送一趟也没什么,正好约你一顿食堂中饭? 好啊! 四周全是哗哗水声,还有队员触壁时感应装置发出的电子声。 上午的训练虽说和二队分开,但参加联赛的四个人后半场得单独搁一块一起训。十点多的时候,贺西路和叶白就背着包进来了。 曾芹和他们说了下明天要交的材料,之后就按照正式比赛的规则,让他们各自来了一轮一千五。 贺西路有心想和凌焰正式较量下,于是曾芹安排组队的时候,直接站到了凌焰身旁,下巴微抬,也不正眼瞧人,只等着曾芹安排。 像是忽然之间江渝附体,凌焰略微学到了江渝那种由内而外的冰雕气质。眨眼间,神情变得淡漠,目不斜视,就当人不存在。 是一种类似于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超然。 曾芹见状,心里忍不住笑。 贺西路好胜心强她是知道的,但凌焰这副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以往要是贺西路这样,凌焰根本也不会有好脸色。 正式比赛的时候,更是一路猛压,往死里压,压得贺西路脸色奇差才放过。 两人的关系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念及凌焰今早的状态,曾芹琢磨该不会真转性了?于是试探性地把两人安排在了一组进行比赛。 恋耽美 >循规——是笙(6) 后来曾芹发现,凌焰好像真的转性了。 一千五百米全程,凌焰就像身处一个只有他自己的泳池,甚至是场馆,游得那叫一个心无旁骛,发挥得无比稳定。 曾芹一度怀疑,除了最后冲刺一段,凌焰的心率应该始终维持在相当的水平线上。即使最后五十米冲刺,凌焰都没有被贺西路疯狂溅起的水花动静影响分毫,稳稳当当拿下了第一。 贺西路的脸色倒没那么差了,只是有点疑惑。 凌焰没有刻意压他,两人成绩相差零点几秒。 照理说,这样是最正常的,某种程度上也是真实水准的反映。但贺西路对上凌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时,总觉得不简单。 这人是着什么魔了? 曾芹却很高兴,嘱咐四人下午训练继续后,对凌焰说:今天很稳啊!希望你比赛的时候也这样,不要被任何情绪、任何人影响。 凌焰默不作声点头,转身就要进淋浴室。 你江老师也是这样。处变不惊的。你多和他学学。 曾芹望着背影,笑着补了句。 脚步一顿。 凌焰:......完全不知道回什么。 心里却霎时没了淡定。噗噗噗的,跟打地鼠似的,噗完一下,眼前就闪现江渝站在灯下笑觑着他的样子。 好一会,凌焰彻底回神,站在花洒下几欲抓狂。 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刚才是江渝附体了吗??? 为什么是江渝啊!? 疯了...... 疯了。 疯了!!!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凌焰给管家打了电话,让他把护照什么的都送来。 接到电话,管家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想到凌焰的脾气,最后也只说了声:小焰,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自从烧了那一把火,说实话,凌焰只觉得心灰。 他爸之后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老头子会这么绝情。 敢情是遇到真爱了。啧。 他说不认我的,也不许我回去的。我脸皮没那么厚,就这样吧。只是对不起啊,周伯,上次冲你发脾气来着...... 哎!这叫什么事! 管家周伯又急又忧,那你现在住哪?身上有钱吗? 我好着呢。下周舅舅就回来了,没事,我投奔他。 凌焰左右都无所谓,事情发生到现在,莫名还有些感慨。 周伯,我都看开了。他就没爱过我妈,怎么可能在意我的死活?他就是一白眼狼,他对不起我妈。 我就是白眼狼的儿子,怎么着都不会是那种孝顺老子的儿子。 ...... 管家送来张证件的时候,凌焰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 贺西路几个人刚走,凌焰在游泳馆等着周伯,拿到东西就去办公室给曾芹送去。 来得晚了些,周伯无奈道:你爸知道了,又发了通火。我看着不是骂你的意思,他心底里还是想让你回去好好认个错的。 凌焰:哦。 周伯:...... 曾芹办公室半开着,里面有老师说话的声音。 凌焰待门口站了几秒,刚要敲门,就听到了一个这两天刚熟悉的名字。 ......我看江渝不会对你没有意思要真没感觉了,那给你送什么钥匙啊!为了把钥匙跑半个城?研究所那离这里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呢!你就听我的,趁这次机会好好培养下...... 曾芹的声音有些低,语气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其实能感觉到 你能感觉什么?那时离完婚不就后悔了?来我这哭了两宿。你呀,这都耽误两年了,和人家爸妈相处得比自己爸妈还好,你说你没心思,这天都要下雷劈你了! 可我也不能一直骗他,到时候不出国...... 你就安心等着吧!总有机会的!再说了,办签证办移民总得有个小半年 轰隆一声巨响,转瞬一抹刺眼电光,真的打雷了。 屋内一时没了声音,片刻,响起好几声笑闹。 我说什么来着?这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黄老师!曾芹的声音又笑又急。 凌焰默默后退几步,靠墙站定。 来的时候,路上又下雨了。 濛濛雨,梅雨季里,都是一阵一阵的,下不大。 但这会,凌焰无意识地想着,应该下大了。 敲门进去的时候,曾芹也正准备下班,见凌焰拿着护照来,有些惊讶,明天给就行。怎么这个时候送来了? 凌焰搁桌上,双手插兜,随意道:家里正好给送来了。 曾芹明白怎么回事了,把证件收好放进抽屉,抬头对凌焰说:一起回去?你们晚饭还没定吧?吃什么? 凌焰站着没动,我食堂吃就行。 那你江老师怎么办?曾芹笑,带着人出了办公室,反身锁门。 凌焰没说什么。 其实来之前,凌焰想着和上午一样,给江渝从食堂带点回去吃。 走吧。我回去做给你们吃。 凌焰跟在后头点了几下头,觉得挺好。 其实比在家里还好。 可等回去,两人发现墅庭那幢房子里没人。 说好的今天不出门的那个人,打了电话才知道,下午就出去找朋友了,晚上会晚点回来。 曾芹似乎有点失望,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那我就和凌焰两个人吃了。 江渝说了什么,曾芹笑着回头问凌焰,你江老师问你,钥匙配了吗? 凌焰从兜里掏出两把钥匙,一把崭新,一把微旧。 他配了......嗯,那就我们俩吃了。 凌焰听着,看着钥匙,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第11章 横冲直撞 吃完收拾好已经过了七点。 曾芹待到九点多,但江渝一直没有回来。 凌焰能察觉曾芹的心不在焉。 好几次曾芹拿出手机想做些什么,但稍一停顿又放下了。 凌焰觉得,这世上最难搞的就是女孩子的心思。 教练,您要不直接电话问问。 凌焰玩着手机,熟练打开游戏,等待队友匹配的间隙里,对曾芹说道。 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一段,已经让他大致了解了两人目前的关系。 说实话,真够复杂的。 江渝对曾教练还有没有感情他不知道,不过曾教练的感情,那是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了。 算了,不打扰他了,要是有事怎么办。况且我现在也没什么立场...... 剩余的话戛然而止。 凌焰眨巴着眼,从手机上抬起头,微微的笑容里带着小小的疑惑,好像在等曾芹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心里比曾芹还要纠结。 万一曾芹全盘诉出,他咋说? 说,对不起啊,教练,其实我今天下午一不小心全听到了。那他也别活了。 或者装死,安安静静听下去,但凌焰觉得,这个死太难装了,再说,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曾芹抿唇,视线移回到手机上。 她和江渝的关系实在不适合与自己的学生说,便抬头轻松笑了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我先回去了。 凌焰跟着起身,手机揣裤袋,两手插兜,想说什么安慰下曾芹。 毕竟要没有曾芹专门回来等江渝,他也不会吃到久违的家常晚饭。而且,曾芹做饭还挺好吃的。 您也别担心了。江老师那么大的人了,不至于。 凌焰安慰得很走心。 曾芹听到拉长的几声那么大,顿时就笑了,换鞋的时候抬头说道:也是。你都可以叫他叔叔了。他大你十岁了吧...... 凌焰扯了扯嘴角,嘿嘿笑得很不走心。 脑海里蓦地想起昨晚在浴室自己气急败坏的那声渝叔叔。 这夫妻俩不会专门来搞自己的吧。 曾芹走后,凌焰该干嘛干嘛。 打了几局游戏,中途傅奚发来微信,问他一个人住得怎么样,到底要不要住过来。 凌焰回了个还好,不用,就搁下手机准备去洗澡。 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凌焰心想,这时机掐得真准。 等他进了浴室,任江渝怎么敲他都听不见,指不定得等一会。 渝叔叔可真神。 然而江渝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也不是竖着回来的。 ......我说江渝,你这可不行......这么些年一点长进没有。说三杯就三杯,多给你一杯你就晕?下周明柏回来,你还这样?明柏估计要气死!你说好不容易聚一回哎!谢谢啊,你就是那啥、那什么学生?曾芹的? 凌焰给两人开了门,听到明柏两字愣了下。 怎么和他舅舅一个名字,不过他舅叫方明柏。 凌焰暗自嘀咕可能听错了。这喝了酒的都大舌头。 眼前的两个人满身酒气。 江渝挂人肩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不过从被拖拽的姿势来看,神志很可能已经飘出去几米远了。 扶江渝进来的这人,西装外套搭在另一边肩上,衬衣前襟染上了几滴红酒酒渍。不过走路还算稳当,相貌端正,进门的时候带着几分歉意冲凌焰客气笑。 凌焰回过神来忙走过去搭把手,嘴里回道:对,我是曾芹老师的学生,暂时借住在这里。 喻呈安点了点头,笑着嘟囔一声:我就说这两人有猫腻...... 过了会想起什么,皱眉挨近江渝耳边吼:我说江渝,你可长点心吧!人家都安排学生来照顾你了!鞍前马后的......还给你送早饭!你怎么就不开开窍? 一旁的凌焰:??? 送早饭?人家?安排? ...... 艹。 凌焰莫名窝火。 敢情他成了被安排的田螺姑娘。 这么想着,接下来看向喻呈安的眼神就很不友好了。 喻呈安压根没注意,继续冲神志晕乎的江渝吼。 江渝嫌他又烦又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猛推了下挨着叭叭个不停的喻呈安。 喻呈安没防备,被推得踉跄几步,靠上沙发,身子一歪就歪在了沙发上。酒精后劲上脑,喻呈安扶着额头兀自念念叨叨,好久没缓过来。 这一推,反作用力直接把江渝送到凌焰身前。 脚下本就没力气,撞人怀里的瞬间,膝盖一松,差点跪地上。 凌焰头都大了,这一个两个的,搞什么啊! 平日里看着多严谨的一个人,这个时候跟小孩似的,推推搡搡。 凌焰轻嗤一笑,单手拎着江渝胳膊就要把人拉直,但江渝像是没了骨头,站都站不稳。 索性打横抱起。 凌焰没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何不妥,当下只觉得无比方便。 但怀里的人忽然顿住了身子。 江渝虽是醉了,可最低限度的清醒还是残留了那么一丝丝的。 于是,盯着凌焰胸膛几秒,江渝哭笑不得,轻声:放我下来吧,不像样...... 凌焰觉得这人事太多。闻声也没看人,径自抱着江渝朝主卧走,冷哼:我倒想放你下来,可你会走路吗?渝叔叔? 渝叔叔三个字,从凌焰嘴里说出来,哪见什么长幼,全是欺上。 江渝听出了话外意思,努力凝神按了下眉心,面色恢复平静,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了。 再次回到这里,过往的很多事逐渐浮上上心头。 他的失败,无处不在的失败。 事业,婚姻,家庭......江渝望着头顶发散的灯光,无声想了片刻,忽然生出一点嘲讽的意思。 前二十多年顺风顺水,临到这几年,真是越活越不像个人了。 凌焰把人安置在床上,左右瞧着,挠了挠后脑勺,对不知在想什么的江渝说道:喂。我走了。你睡吧。 江渝闭上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凌焰望着江渝,其实这个样子的江渝是他最熟悉的。 一如既往的冷漠强硬和拒人千里。 当然,如果忽略那些外在影响的话。 比如,酒精。 顶灯太亮,凌焰走过去关了,只开了床头一盏小夜灯。 光线虽然不是很足,江渝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另一半边,倒显得格外清晰。 凌焰听说容易喝醉的人,脸也容易红。 但江渝似乎和一切常规常识逆向不谐。 江渝脸色过分白了。不是第一次遇见时的那种不见天日的白,此刻的白|皙更像是在酒里专门浸润过几回,透着盈盈潮意,衬得眼睫乌黑如翎羽,纤长光洁,根根清晰。鼻梁至鼻尖一截,白润如牙雕。 凌焰瞅着,突然恶从胆边生,伸手就要捏上江渝鼻尖。 视线里忽地闪过一抹红,戏弄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住了。 似乎此前在这人身上消失的所有酒色,眼下都汇聚在了一个地方。 微张的唇半笼在不甚明晰的光晕下,色泽秾致惊艳,弧度不显,但仔细瞧着,平日里的严丝合缝像是被酒微微挑了一挑,吐息轻薄,如同带着肆意芬芳的红酒,配料绝无仅有,酝酿的方式也仅此一家。 就是与这人的气质实在不符。 凌焰收回手,注视着江渝。 但不知为何,入眼就是看不了别的了。 一个念头横冲直撞,直白得很只要这人展眸一笑,那就是可以想见的唇红齿白。 凌焰沉默,几个倏忽而过的念头一会掀起惊涛骇浪,一会又重重落下,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是自己脑子有问题,就是他也被屋里屋外两个酒鬼传染了。 醉得不轻。 他竟然觉得江渝好看。 不是一般的好TX看,也不是初见时的陌生美感,而是这一刻,让他难以自持的好看。 恋耽美 >循规——是笙(7) 凌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要是面前正好有堵墙,他指不定会把自己脑袋撞上去。 第12章 大发慈悲 无墙可撞。 凌焰深吸口气,站着没动。 主卧很大,配备独立卫浴。躺在床上的江渝无声无息,一墙之隔也听不到门外那人的动静。这样的安静,更加放大了凌焰的失措。 他立时转过身,停顿几秒,狠狠抓了把头发,想要将脑子里乱七八糟、逐渐偏离的想法通通抓出来。 但所有的动作都太过机械,等他回过神再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跳霎时如鼓。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不对不能待在这人身边了。 凌焰觉得江渝很危险。 平时的危险指数也就够和他打打嘴架,但这个喝醉了酒的江渝,简直就是终极武器,光摆那就能造成十足的杀伤力。 片甲不留都是轻的,凌焰想,他这是神魂俱灭。 这么想着,凌焰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凌焰下意识回头。 原本被他好好安置在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按着额头,指节发白,似乎在很用力地抑制什么。 凌焰皱眉,走回几步,蹲下身瞧江渝,这是喝了几杯啊。 三杯就能难受成这样? 头疼?想吐? 江渝抬头,意识里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酒精让一切变得模糊和缓慢,他听到自己开口叫了这人的名字。 凌焰...... 嗓音和平常不同,带着酒精熏染的沙哑,还有些忍耐的迟疑。 凌焰没有发觉自己脸红了,嘴上的反应比脑子快:干、干什么? 江渝不自觉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觉得凌焰这副蹲在自己身前,红着脸如临大敌的神情很好笑。 凌焰:...... 感觉自己被嘲笑了,但是没有证据。 江渝头很疼,他需要解酒药。 凌焰明白了,未等江渝再用他那嗓子说什么,先一步急急说道:我知道了!你给我待着别动!不许说话! 江渝:...... 凌焰知道蜂蜜水和生姜还有醋对解酒管用。 但由于刚搬进来,厨房里根本没有蜂蜜。 生姜倒是有,是晚饭的时候曾芹做饭剩下的,醋也有。 凌焰倒了一小碗醋,一杯的水,切了两片生姜,然后搁在小碟子里给江渝送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喻呈安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跟在自己家似的,还打起了鼾。 江渝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凌焰推门进来,乌黑的眼珠子便跟了上去,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人。 也许是酒气上头热的,也许是难受的,江渝眼里没了平日的冷淡克制,眼眶湿润,眼角红着,加上慢几拍的反应,迷茫得有些无辜。 凌焰拿出准备的三样,跟个江湖骗子似的,点兵点将:喝点醋?吃片姜?然后咱们再喝点水? 江渝:...... 他觉得他好了。 凌焰从江渝迟钝来不及掩饰的神情里看到了明明白白的嫌弃。 凌焰乐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江渝露出这种孩子气的样子。 拿起醋碟就往人跟前溜,嘴里不怀好意:喝一点?你不头痛吗?我跟你说,生喝醋最解酒了。 醋味浓郁,凑得近了还有些冲。 江渝直接撇开头,都懒得跟凌焰废话。 这下直接笑出了声,凌焰越瞧越好玩,接着逗:渝叔叔几岁了?嗯?几岁了?渝叔叔? 江渝受不了,头没转回来,就这么斜斜地瞪了眼凌焰。 气势三分,剩下的七分薄怒,借着未尽的酒意,勾勾缠缠,入眼直接烧着了凌焰的五脏六腑。 唇边戏谑的笑容没了,凌焰望着江渝,片刻,忽然低下头自顾自笑了下,再抬起头,笑意藏进深不见底的眼里,开口正式了许多,低声轻哄:江老师,喝一口,不然头疼。 江渝这才正眼瞅他。 两人对视半晌,江渝凑过来抿了一小口。 凌焰神色如常,也不逼他多喝,搁下醋碟就拿起一小块姜片,对江渝说道:含一会? 这下,江渝根本连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了。 要不是夏天天热,盖的都是毯子,凌焰简直怀疑江渝会毫不犹豫地拿起被子兜头盖上,再也不理他。 憋着的笑到底没忍住,凌焰低下头,极力控制全身的颤抖,咬紧牙关,最后愣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一会后,肩头被人碰了下。 凌焰知道是江渝,但为了避免被他发现,凌焰依旧低着头大口换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 手里的姜片突然被人拿走。 凌焰抬头,就见江渝捏着那片姜,神情专注。 啊 凌焰哄,就含一会,没事的。 坚强点。 江渝白眼,没有理他,但也张嘴含了进去。 要不是江渝的神色过分严肃,凌焰禁不住都要夸一句真乖了。 他怎么这么可爱。 这是短短两天时间里,凌焰第二次觉得江渝可爱。 刚才有一秒的空隙里,凌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江渝身上体会到了太多的情绪。 有些根本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那个隔着重重雨幕,漫不经心抽烟的江渝依旧停留在脑海里,冷漠疏离。但此刻有更深的印象重叠了上去。 有些是难以启齿的,而有些,是让他会心一笑的。 凌焰坐在地板上陪着床上的江渝,江渝含完生姜又喝了点微凉的水。 这回什么抵触都没有,似乎等这口水等很久了,江渝自己拿过来喝的时候,凌焰莫名有些负罪感:他其实也挺欺负人的,早知道先给人喝点水了。 不过这三趟折腾下来,江渝似乎好了些,神志也清醒了不少,喝完水对凌焰说了句谢谢,便躺下睡觉了。 凌焰站床边看了会,江渝背朝他,安安静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等走出卧室,关上门,站立一会,轻轻靠上门板的时候,凌焰才感到那么一点名为失落的情绪。 凌焰洗完澡回客厅倒水喝的时候,喻呈安刚醒,还在反应自己在哪,见了凌焰,愣了好一半天。 凌焰解释:您送江老师回来的,江老师这会已经睡着了。 喻呈安点点头,对对对......不好意思啊,我们都喝多了,麻烦你了。 凌焰耸了下肩,没说什么。 喻呈安叫了个代驾,又和凌焰说了几声抱歉,便走了。 凌焰刚要把客厅灯关了准备进去睡觉的时候,看见主卧关着的门,想了想,又走近,转开门把,打开门看着床上那个明显已经陷入熟睡的人。 凌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站在床边,好一会没有动。 他想说些什么。 一些前几个小时只会让他生气却不会介意的话,几个小时后,变得介意。 他蹲下身,挨近江渝,但也没有靠太近。 床上的气息是陌生的,但却是江渝的气息。 我跟你讲,凌焰额头蹭上枕沿,轻轻嗅着那些布料纹理间的细腻味道。 今天早上的早饭是我大发慈悲给你买的,不关曾教练半毛钱事。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 你听见没有啊...... 更加安静了。 第13章 不动声色 接下来几天,江渝都待在墅庭收拾东西。 书房整理出了十几个箱子。周末的时候,凌焰就帮着一起搬回了江渝自己的公寓。 曾芹自然也跟着去了。 江渝住的地方离墅庭不远,驱车半个小时。 凌焰在后座玩手机看比赛视频。 他舅舅方明柏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坐在副驾的曾芹正好说起这次的出国。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搬出来,你可以多住些时间。我......我要办的手续很多,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江渝笑了下,眼神温和,没有看曾芹,瞧了眼窗外的后视镜,双手一丝不苟地打着方向盘,过了会说道:没事。正好可以多出些时间给看房的人,你也不用太着急。 曾芹慢慢点头,视线落在一旁,没有再说什么。 无意中听了墙角的后果就是,凌焰察觉到了曾芹话里的欲言又止,并且,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作为电灯泡的瓦数。 凌焰盯着他舅发来的在哪呢的信息,愣了会。 其实他还挺希望他们两个说清楚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心理。 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但莫名又有种置身其中的怪异感觉。 还有一周出梅,这几天中午总要下一会雨。 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天色已经沉了不少。铅灰色云层远远地压了过来,光线黯淡。 江渝醉酒之后的那几天,凌焰和江渝单独见上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想到这里,凌焰忍不住鄙视驾驶座上那个看上去颇为温文尔雅的人 真够懒的。 有次凌焰中午回来,江渝居然还在睡。 桌上的早点动也没有动。敲门进了主卧才发现,这人简直睡得昏天暗地。 凌焰八百年才操的一次心全用在这人身上了。 可江渝从头至尾也就轻飘飘掀了掀他那矜贵的眼皮,瞧见是他,翻个身就又睡过去了。 你要再不起,这么睡下去,晚饭曾教练过来,你猜她会怎么说? 凌焰站在床边狐假虎威。 江渝没理他。一动不动。 耐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概在看见那人后脑勺戳出来几根乱糟糟的头发后忽然就乐了。 凌焰蹲下身凑近江渝耳边,就差个木鱼了,一本正经念经:哎!你怎么这么懒。这都十二点了。江老师您多大了?还赖床?我六点不到就起了,还给你带了早饭。一上午训练四小时,八百米都游几十次,你 兜头就是半床被子。 凌焰懵了。 我说你年纪这么小,话这么多?! 江渝忽然来了起床气,猛地再一抽回被子,蒙头盖上,声音迷迷糊糊:再烦? 忽然就卡壳了。 江渝的最后两个字像是在他嗓子尖上挠了一把,痒得很。 凌焰摸着自己的喉结,不言不语站起身瞧了半晌,才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道锐利白光。 凌焰回神,给方明柏回了信息。 住我教练家。舅舅你回来了? 方明柏秒回:刚回。给你卡里打了五十万,先去住酒店。别给外人添麻烦。你爸那里我去说。他结婚可以,该分你的家产我让他白纸黑字给你立下来。 凌焰:...... 紧接着又是一条:要求只有一个,气消了就回去认个错,毕竟那还是你爸。你这次确实做得过分了。 火气一下蹭地冒出来,凌焰盯着第二条发过来的信息,强忍着怒气,敲着屏幕回过去:他要娶别人了!妈刚走一年,他就勾搭上那女的,现在他还要娶她?!这才三年! 方明柏好一会没有回。 雨终于下了下来。是一场瓢泼大雨。 江渝关闭了两边的车窗,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神色阴郁的凌焰,有点疑惑,但没有开口问。 曾芹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回头笑道:这次麻烦你了。待会忙完了我们出去吃。对了,凌焰,虽然江老师之后就不住那了,但这房子也不着急卖,你别担心。 手机屏幕上跳出方明柏的回复。 小焰,有些事情你还小,不懂。你爸妈之间没有谁欠谁。其实说起来,是我们方家欠他太多。你以后会明白的。其实这些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爸妈之间的感情只是你妈妈单方面的。你出生那会,是我陪着养大的。我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次你就听我一句劝。气消了,好好回去认个错。你妈妈那么在乎你爸,她肯定不会希望你这么对他。你好好上学,好好比赛,争取再拿个冠军。舅舅为你骄傲。 很多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 身边可能有很多人,喧哗鼎沸,那陡然的歇斯底里似乎会随着耳膜的鼓噪而变得无比平静。也有可能一个人都没有,于是,那份无力的绝望就会从心底一路刺破心口,不见血也不见泪,只是最后,疼得呼吸都颤抖。 凌焰想,他这种情况,介于二者之间。 他垂头盯着手机,低声回了曾芹:没事,教练。我舅舅回来了,刚回的、刚给我发的信息。让我今天住他那去。就不麻烦了。 曾芹闻言疑惑,不放心,追问:你舅舅?这么突然?凌焰 曾芹,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江渝停了车。 曾芹转头,望着熟悉的公寓门牌,哦......回头又对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凌焰说道:那再说吧,凌焰,我们先下车搬东西。 凌焰点点头。 江渝却忽然对曾芹说道:箱子太重了。我和他搬就行,曾芹你先上去吧。我把钥匙给你。 曾芹微愣,不过江渝说得有道理,便笑道:那行,我先上去收拾下。 去吧。 曾芹拿了伞关门走后,江渝没有立即招呼凌焰下车搬箱子。 他点了支烟。 凌焰察觉,抬头望向前排的江渝。 夹着烟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指节修长,微微蜷曲着的食指和中指,能看到骨骼的嶙峋分明。袖口翻折,过分瘦削的手腕露了出来,突出的骨头入眼也硌人得很。 但不知为何,这人身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从容和淡定,这个时候借着几口烟的功夫,传递到了凌焰身旁。 可明明又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 凌焰收不回目光,凝视着江渝肩颈的那部分。过了片刻,重又低下头。 想抽吗? 江渝注意到凌焰的视线,以为他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想抽他烟了,便问道。 恋耽美 >循规——是笙(8) 凌焰再次抬头,看着江渝递烟的手。 江渝瞟了眼,漫不经心道:只有这一根。你要是介意 凌焰拿过来,抽了一口。 烟草浓郁但不炙烈的气息一路灌到肺里,凌焰含着、捻着、盯着面前的人。隔着几重烟白,他尝到了这人最暧昧的味道。 片刻,凌焰垂下眼睫,眸色不显,安静抽烟。 也许是太安静了,江渝反倒有些不自在。又或许是凌焰那一眼传达出的莫名情绪,让他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总之不是很好的感觉。 你要是不舒服,就在车里待一会。我先上去。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 凌焰把抽了几口的烟递回,谢谢江老师。 江渝却不接烟。 凌焰挑眉,不动声色,维持着递烟的动作。 江渝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淅沥的梅雨,说道:你抽吧。你不是比我更需要? 凌焰却突然笑了下,不置可否。 过了会听江渝的话收回了烟,衔在嘴角,视线不移,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渝平静如冷玉的侧脸。 第14章 任性也好 一根烟抽完,雨势却不见小,反而越下越大。 车顶被砸得震天响,雨刮器停了,车前浇出一片水纹,车窗玻璃上也是,估计开门就会被淋一身。 曾芹打来电话,问这下怎么搬。 江渝说再等会吧。 凌焰坐在后座看着方明柏的消息,最后还是没有回复。 方明柏却接连又发来了好几条。语气稍软。 小焰,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那我就不说了。确定了酒店就把地址给我,顺便也帮我我订一周。我这次就批了一周的假。 你如果嫌酒店不好,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租个房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过之后又留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咱俩今天先见一面。 你这么一直盯着手机不回复,逃避了事,等雨停了还是要面对。 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坐在前排的江渝忽然说道。 凌焰不吭声,给方明柏回了两个字:再说。就把手机揣进口袋,望向窗外。 江渝没兴趣做什么青少年心理疏导,但眼下他和这个人被一场瓢泼大雨困在车里,多余的心力不免朝着对方身上探去。 江渝把椅背放低,靠下来闭目养神。 你教练和我说了你的情况。 开头一句话,江渝自己琢磨都觉得像是在做思想工作。这么一想,不免好玩,嘴角弯起。 凌焰将视线移到江渝身上,这个人就连探究别人八卦也是一副闲散模样。 那你应该知道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 凌焰开口讽刺。 所有人等着他承认错误。 江渝听出了他话里十足的火|药味,唇角微勾,语气很淡: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十恶不赦。不过如果我是你,在你这个年纪,估计连你一半的胆子都没有。 凌焰嗤笑,坐直了身子,注视着江渝的面容,挑衅道:江老师三观不正啊......您这是在羡慕我胆子大?还是羡慕我没人管?还是羡慕即使有人管我也能这么无法无天? 江渝没有说话。 这人脸上原本就很淡的笑容渐渐隐没。 雨声似乎小了些,前方的视线逐渐明晰。 谈不上羡慕。 江渝睁眼望向窗外。 消失的天光寸寸回归,清亮的光线透过雨雾落在眼睫上,黑白分明的眼底映得一片纤细碎影。侧脸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喜怒,这人从来就没有很强的情绪显露,就连说话也像是隔着玻璃听雨,冷静而自持。 任性也好。只要能承担后果就行。别到头来做个胆小鬼。 凌焰觉得江渝这话不像是在说自己,可未等他再说什么,江渝已经打开车门,回头对他说道:下车吧。 来回几趟,箱子总算全部搬上了楼。 虽说雨小了,但两人还是淋了半身。气温也低了几度。 曾芹现在对凌焰的身体格外小心,江渝自然也是,便强制要求两人洗个热水澡,衣服放进洗衣机里也能烘干,洗完正好穿。 江渝无所谓,身上潮湿,他也不是很舒服,就自己先去洗了。 凌焰却有点头大,让他和江渝一起洗澡? 那还不如让他感冒得了。 虽说训练的时候大家都一起洗,但凌焰总觉得这事和江渝扯上,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不对,凌焰认真纠正,任何事只要和江渝扯上,吃亏的都是自己。 至于一顿澡能吃什么亏,凌焰表示目前未知。 纯粹是对于危险的本能直觉。 曾芹想着这会再出去找地方吃顿饭太麻烦,就打算订个外卖,转头见凌焰站原地不动,眉头紧锁,顾左右顾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不由好笑:你小子还害羞?看不出来啊。训练结束的时候,你们一群人不能把淋浴室吵翻天了?怎么,这回只有两个洗?你是嫌人少?还是嫌江老师太安静,跟你打不了嘴架? 凌焰:...... 凌焰服气了。 行了,跟你玩笑呢。你别站着了,衣服还湿着呢,去房间里待会吧,江老师出来你就进去。这会功夫可别给我感冒了。 然而,一直防着感冒的那人确实没感冒,而那个一早进浴室的人,重感冒了。 江渝确实是淋雨的时候着了凉,以至于刚进浴室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凌焰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隔着一扇门,忍不住问:江老师,您没事吧? 江渝感觉不是很对,但还是回了声没事。 这段时间的作息不规律,整个人懒散到了极点,看来自己和长假犯冲。 这个念头开始在脑海自动反省的时候,谁知门外那人反省得比自己还快。 我看您就是作的。天天睡到中午,饭也不好好吃,一点规律都没有。这体质,把你扔水里你都扑腾不了几秒。真不知道您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江渝:...... 好气哦。 又是几个喷嚏。 听着还有点严重,凌焰无奈,起身出去找曾芹,想问问有没有感冒药。 曾芹下楼去拿外卖了。 凌焰没办法,折身回了房间,敲了敲门,江老师,您要不赶紧出来吃点药? 没人回答他,过了会,水声停了。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再一会,门把转开。 凌焰抬头。 江渝面无表情地开门走了出来,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眼角眉梢都无精打采。整个人恹恹的,穿了一身简单的棉质T恤和长裤,明明休闲无比,但江渝此刻穿来,莫名丧气。也许是生病,皮肤都红了一度,和喝酒那会比起来,又像是另一个人。 江渝骨子里极其懒散,随手擦了擦半干的头发,然后直接爬上床,从头至尾根本没瞧站一旁简直叹为观止的凌焰,掀开被子就一骨碌钻了进去,过了会,嗓音闷闷:你去洗吧。我睡会,你们先吃饭。 凌焰:...... 他到底几岁??? 第15章 感动不已 得知江渝感冒,曾芹也没顾得上吃饭,就让凌焰先吃了。 外卖又下单了感冒发烧的药,等的时候,曾芹进房间去看江渝。 凌焰瞄了几眼关闭的房门,嚼着米饭,忽然脑补出了一个特别适合他俩的画面。 江渝意外生病,曾芹百般照料体贴入微,江渝感动不已,两人感情由此逐渐升温。 米饭嚼着嚼着就停下了。 凌焰潜意识里觉得这里面有个硬伤,但仔细琢磨,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于是,一顿饭,凌焰对着门百思不得其解。 曾芹进去的时候,江渝正在和人通话,脸色虽说不是很好,但话音清晰,交谈起来有条不紊。 研究所新调的器械今天刚到,试测的时候出了点问题,电话最后就打到了江渝这。 江渝朝曾芹微微点了下头,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和一支笔,对着电话那头说:纪林,你把测试的数据再报一遍,我看看是哪里不对。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笔尖快速划过平滑纸面的窸窣声。 曾芹坐在床边,看着低头在纸上写下一长串数字和公式的江渝,心底忽然变得异常柔软。 窗户半开,这间屋子朝东,这个时候,光线不是很亮。 曾芹走过去把床前台灯开了。 江渝没有抬头,笔尖不顿。 即使身体不适,江渝处理工作上的事与平常并无二致,一丝不苟、细致专注。 床头的光线落在这人身上,半边深色的影子显露出来,不急不缓,沉默坚毅。 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曾芹出神想着,她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她那时只觉得江渝太自我,太注重得失,也太不近人情。实验的几次失败就能击垮一个人,是曾芹难以料想的。后来,又是抑郁,所有的一切都乱套了,江渝变得更像江渝,冷漠麻木、无动于衷。 她没能陪着他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她提出了离婚。 曾芹知道,那时的江渝是很难过的。 但他还是很体谅她,说自己的情绪很严重,太拖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离婚也好。 后来,曾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将有关江渝的一切都屏蔽。似乎只有这样,心里那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的内疚与自责才能稍稍减轻。 可她还是很喜欢他。 逢年过节借着理由去江家,虽说遇不上几次,但也有两三次是遇上的。 他们的见面比任何一对离异夫妻间的见面还要平和,甚至可以说是亲切。 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私下里,他们毫无联系。 后来江渝恢复过来,曾芹很高兴,她是从江母嘴里听说的。 那天江母说了很多,她们之间就像母女,围绕着一个男人,谈论不休。 江母谈到了江渝去世的父亲,还有江渝一直放不下的天行者。 那时曾芹才知道,原来江教授对江渝的影响这么大,还有研究所里的流言揣测,最后竟发展得如此严重。 曾芹在研究所实习的那几个月,江渝也刚回国不久,所有人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第二个江教授,尊敬而客气。 曾芹开始是好奇,后来便是仰慕,再后来,就是倾慕了。 实习结束,曾芹去了学校,那时和江渝的关系已经稳定。她渐渐投入工作,对于研究所的事关注少了,但也多多少少听之前的同事提到过几次。说什么江渝专断独行,在天行者项目上一意孤行,气走了好几个老教授。 曾芹好笑,江渝这人怎么会和专断独行连在一起,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实验失败,江渝被安排暂停项目,暂时休整。 但即使那个时候,曾芹也没有觉得事情又多严重。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停,江渝坐在床上,低头拧眉思索纸上的内容,像是陷入了极精密的计算,整个人从内到外无声无息,如同一尊被时间沉淀了几千年的人像,任何外在的波动早就被他冷眼观尽。 曾芹凝视着江渝,想为什么那个时候,她偏偏会这么觉得呢,为什么就减少了对江渝的关注呢。 可能因为那时她想要孩子,而江渝似乎并不想。 曾芹移开视线,有些落寞地望着闭掩的门。 他那段时间一门心思都在研究所,回来的几次也匆匆。 曾芹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但江渝这样,她总归是不舒坦的。 几次下来,想着回去也见不到人,就和闺蜜商量着旅游。江渝也是支持的或许补偿的因素也有,曾芹默然垂首。 江渝还让她把她爸妈也带去,费用全他来承担。 ......基础数据重置之后,气弹模型留置,常规的测力实验不需要按照设备默认状态采集数据。纪林,你先去试一下,回来再把数据告诉我。 江渝挂了电话,活动了下肩颈,合上纸笔后见曾芹坐一旁无言语,便笑着问道:怎么了? 曾芹伸手探上他额头,微微一笑,关切:你不是感冒了?怎么还动脑子? 江渝笑,没事,我睡一会就好了。 曾芹不说话,拿开手后就盯着自己手心看。 江渝也不催,他知道曾芹有话说。 江渝......曾芹没有看他,语声叹息,低低道:要是没离婚就好了...... 闻言,江渝依旧温和笑着,你那么好,值得更好的人。 大好的时光耗在我这个没有前途的人身上,不值得。 一句话平淡无奇,落在心里,却触目惊心。 曾芹忽然就红了眼睛,嗓音微哽:你不是都好了吗......再说,我想、我想陪着你...... 江渝心里有些发酸,他倾身把人抱进怀里,拍了拍曾芹背,安慰:小芹,我不需要人陪。你应该继续往前看,不要再回头了。 如果我要回头呢? 我对不起你,我当时应该陪在你身边,我觉得自己很自私......但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想和你再在一起。 曾芹靠在江渝肩上低喃,她伸手回抱江渝,攀上这人的肩膀,是她曾经最熟悉的肩膀。 江渝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曾芹。 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曾芹觉得,明明这些都是可以的,为什么不可以呢于是,索性也说开了,曾芹紧紧望着江渝,坦诚:我没有要出国,都是骗你的。江渝,我想再试试。 被吴叔和他妈暗示过那么多次,江渝不是没想过会这样。 但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最明白。 那片被他拔光了草的空白,是江渝觉得的最适合自己的空白。 对不起。 凌焰吃得有点撑,主要客厅就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只剩吃。 App上给方明柏预定好酒店后,他也准备着等曾芹出来就告辞。 可是,曾芹出来了,他的告辞却卡在了嘴里。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恋耽美 >循规——是笙(9) 凌焰瞅着他教练眼泪汪汪,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曾芹没有看他,收拾好自己的包后就要走,临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背对着凌焰强忍着说道:药送来了你让他吃。之后就没事了。我先走了。 凌焰:??? 教、教练? 曾芹没回头,低头擦了下眼泪,没事。 凌焰有些尴尬,还有些怜香惜玉,琢磨了下,提议:江老师欺负你了?我要不帮你揍他一顿?他肯定打不过我。 曾芹一下笑了,回头瞪了凌焰一眼,你只会打架解决问题吗? 凌焰耸肩,大言不惭:偶尔放把火。 这下是实打实笑出来了。 曾芹叹了口气,其实没事。不关江老师事。我先回去了,待会药来了就麻烦你 我知道我知道。教练你真的没事吗? 你烦不烦? 凌焰:......这对夫妻真的不是来搞自己的? 曾芹好笑,好了,你不是还要去你舅舅那吗?你拿了药给他就回去吧。 凌焰点点头。 曾芹走后,凌焰才察觉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感到有硬伤了。 那副画面里,根本就不存在江渝感动不已。 这人说好听点是冷情冷性,说白了,就是厌世。 真够厌世的。凌焰想。 好像,既给不了自己丝毫的快乐,也给不了别人一丁点的安慰。 第16章 不成人样 江渝等了会纪林的电话。 鼻子开始不通气,嗓子也有些发苦,江渝闭目养神,注意力放在越来越滞闷的呼吸上,一下一下很缓慢地呼和吸。 曾芹在他面前哭了。 这好像是第二次。 也不是说他没惹曾芹生气过。 江渝想,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多的,自己也不是很会哄人。曾芹生气了自己就默默陪着坐一边。一会曾芹转头瞧见就会自顾自笑起来,说怎么你的表情比我还无辜。 江渝就知道,大概率这气是消了。 只是曾芹真的很少哭。 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还是离婚之前。他那时状态不好,实验一直出问题,研究所里的权限也多有掣肘。回到家,曾芹好不容易红着脸问起要孩子的事,他那时没多考虑、也没细想曾芹的感受,只说了一句暂时不要,就进了书房。 中途出来倒水喝的时候,曾芹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一边轻声打电话,一边抹眼泪。 江渝睁开眼。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听到自己稍稍沉重的呼吸声。 曾芹说她很自私。 其实最自私的是自己才对。 手机震动。 江渝拿起来,纪林。 开口自己先愣了,嗓音哑得不成样子。电话那头的纪林也吓了一跳。 师兄你、你怎么了? 江渝苦笑,抬手摸了摸额头,热度已经上来了,头也开始发晕,稍微清了清嗓子,没事,小感冒。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纪林语气轻松了很多,数据我报给你,已经没问题了,各项试测都开始正常,接着就是一长串的数字。 江渝凝神听着,默默记下关键的几个轴点,略一分析,便知道没什么大问题了,只说道:这几天麻烦你们先盯着了。 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纪林呵呵笑。 师兄感冒听着挺严重的...... 吃了药就好了。 嗯......纪林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在一头支吾起来。 江渝拿起床头一杯水,喝了口问道:怎么了? 有快走几步的脚步声,再开口时,纪林的声音有了些嗡嗡回音,江渝知道,看样子他进了一间实验室。 我也是听说的......纪林知道他师兄的心病是什么,开口为难,但这件事不说,放了假回来,又是折磨人。 江渝心下有了些数,只道了一个人名:瞿教授? 嗯。 纪林有点怕的意思,声音又低了几个度:天行者要被归档了。 江渝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什么?! 归档的字面意思就是归入档案。 在研究所里,它表示永不启封,彻底销项。 纪林没想到一贯情绪不显的江师兄反应会这么大,原本就沙哑至极的嗓音入耳尖锐无比,电话那头不可抑制的震惊和愤怒让纪林不知道先怕哪个了。 师、师兄......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纪林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今天和我一起值班的是瞿教授的弟子王进,你知道我们本就不对盘,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可今天他一进门就春风满面的,我就好奇了,多嘴问了句。他还挺高兴地和我说了。他说、他说前两天的项目组会议上,瞿教授联名几位资格老的前辈给吴主任施压,说再不放弃天行者,那他们也不干了。那么多项目眼巴巴地等着经费,而几百亿都搁浅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功的天行者上,研究所难道是、是江家的一言堂吗?江教授再怎么劳苦功高,那五六代战斗机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搞出来的...... 江渝闭眼。 后来吴主任也被说了......说得可难听了,说什么姓吴还不如姓江 我知道了。 江渝挂了电话。 下个念头刚起,拿起手机就要给吴叔打过去的时候,按键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几天家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按照之前在墅庭的那通电话,两位老人多少应该会来问一下。 可...... 他们也在承受着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无处发泄的江渝狠狠地把手机砸了出去! 机屏碎裂一地。 高烧带来的晕眩让身体控制不住反冲力,江渝后背嘭地撞上墙壁。脊背穿刺一样的疼痛像藤蔓一样不死不休地纠缠到四肢百骸,急剧的喘息带来的是胸口撕裂般的烧灼。纪林说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在他的太阳穴贯穿成了一颗子弹,呼啸而过,头痛欲裂。 都是因为他的失败。 都是因为他。 所有的事情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江渝不知道自己哭了。 只是很多东西积压在心口,愧疚、后悔、自责、不甘,还有愤怒和巨大的恶意 这个时候的自己,面目全非。 听到震天响的动静,推门进来的凌焰,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江渝仰头靠在墙上,双眼紧闭,眼睫颤抖。脸色惨白到极点。整个人骤然间耗尽了所有力气,就连呼吸都像是拼尽全力挣扎出来的。滚烫的泪水沿着发红的眼角不断淌下,在下颌汇聚成湿漉漉的一片,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衣服前襟上,洇出深色的轮廓。 高烧已经烧去了大半神志。 江渝恍惚间看见自己的父亲,他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但眼神里全是对自己的期盼和关切。 但是画面倏忽切换。 七岁的江渝站在同样的位置,望着自己的父亲,哭着说:爸爸不要走。 江父这个时候真的不走了,他来到了七岁的江渝面前,蹲下身,笑得慈蔼又疼惜,小渝不哭,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掉眼泪。 江渝跟着点头再点头,依旧哭得泣不成声:爸爸...... 爸爸没用,你以后千万不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的人。 江渝摇头,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用力地摇头。 江父不说话了,似乎是生气了,江渝抽噎着,下一秒,惊恐大叫 工作台上的江父一动不动,有血从台上蔓延开来。 战栗一般的颤抖好像怎么都停不下似的,江渝只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半,这两半之间,血肉模糊,不成人样。 可是,忽然之间,有人将他重新合拢在了一起,力气很大很重、怀抱很热很烫。 江渝挣不开,内里那股几乎就要摧毁他的力量也挣不开。 那片最适合他的空白猝然间变得无比窒息,巨大的白色袭向他的脖颈,勒紧他、折磨他 下颌蓦地一阵剧痛,有人掐着他逼他开口去呼吸。 紧接着,唇上传来炙烫的热度,一大口空气猛地倒灌进嗓子,江渝躬身剧烈咳了出来。 悬浮震荡的意识也像是被唇上的温度烫着了,江渝突然睁开眼,凌焰严肃至极的神色离自己很近。来不及捕捉什么,回归而来的意识早就筋疲力尽,下一秒重重跌下,江渝陷入昏迷似的沉睡。 凌焰抱着江渝满头大汗,这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居然连呼吸都受到了阻滞,吓得他连急救都用上了。 凌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定下神瞧怀里的人,也没什么多余心思去想别的。 前一刻挣扎不休的江渝和此刻安静温顺的江渝像是两个人。 房间里重归安静。 江渝不哭了,也没有喊爸爸 凌焰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虽然被人叫爸爸挺那啥的,但是江渝那样哭喊,他都难受得鼻子发酸。 像是溺水之人刚被打捞上岸,江渝衣服早就湿透了,还在细细发着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凌焰把人放下就去拿送到的药。 衣服湿透了,即使闷在被子里,一会也凉透。 端着热水和药片进来的凌焰,摸到江渝汗湿的袖子,头都要炸了。 这人以后还是不要生病了,太折磨人了。 放下药和水就给人迅速脱衣服,凌焰脱得那是一个心无旁骛。 江渝清瘦的身体在眼前晃了一遭,等凌焰真正回过神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后悔至于为什么,凌焰后来才搞明白。 换了干净衣服的江渝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是吞不进药片。 凌焰觉得自己就是那古装剧里的英雄,救的不是美人,却比美人难伺候多了。 想来想去,唇上残留的触感提醒了一种颇为羞耻的喂法。 凌焰用勺子把药片磨碎了,倒进水里,自己灌下一大口,给人一点点喂进去。 过程极其缓慢,苦得凌焰差点吐了。 一番折腾下来,江渝清清爽爽,凌焰大汗淋漓。 不过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也不知是江渝那几声爸爸勾起了凌焰过分早熟的父爱 虽然凌焰知道那肯定不是叫自己,江渝是陷入梦魇了。 但父爱就是父爱。 吃了药睡得乖乖的江渝在凌焰看来,怎么看怎么欣慰,有种付出了辛劳转眼就看到丰硕成果的心满意足。 于是,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渝软塌塌的头发,笑眯眯轻声表扬:渝叔叔真乖! 手上的触感也好,拍了几下又揉几下,彻底把本就神经紧张的江渝弄得迷迷糊糊醒了。 江渝面无表情睁开眼。 几秒后,凌焰举起双手。 第17章 难以理喻 江渝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高烧来势汹汹,随后又是一剂猛药,江渝其实感觉很不好。 身体由内而外像是被间隔成了两层。躯壳持续热烧发汗,内里却畏寒,冰凉一波又一波地侵袭五脏六腑,意识就在这中间浑浑噩噩。 而凌焰对他的骚扰在过分迟钝的感受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凌焰看出了江渝的难受,放下手装模作样给江渝掖被角,嘴里异常严肃:发烧了吧?难受吧?赶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江渝通红的眼睛要闭不闭,眼睫还是湿的,凌焰说话的时候很困地望着人嘴巴嘚不嘚,睁眼瞬间的杀伤力在这几秒里,直线下落。 凌焰瞅着,忍住了再次伸手揉江渝的冲动。 妈的。 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江渝总算是睡着了。只不过睡得很不安稳。中途又哭了一次,发了一身汗。 凌焰哄出了门道,在江渝带着哭腔小声叫爸爸的时候,特别父爱如山地把人抱住,轻轻拍着后背。 这样折腾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江渝醒了一次。 是被饿醒的。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有昏昧的暖黄光线从窗外透进屋内,是别的住户家的。窗户未关严实,空气里隐隐飘着饭菜的香味。 江渝掀开被子起身,高烧似乎退了下去,但四肢还是没力气。站起来的时候,江渝发现自己被换了一身衣服。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那些激烈而痛苦的记忆一点点循着逐渐清醒的神经爬到中枢,江渝维持着低下头捏着衣角的动作,指腹细微摩挲,定格不动。 如果天行者被归档,那他该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这两个枯燥而单调的问题在脑海形成一个闭合的圈,环绕着他。 这种感觉其实很熟悉。 久违的熟悉。 熟悉到,江渝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他需要吃点药。 念头刚起,脚下却后退几步坐回到了床上 身体在本能地排斥这个想法。 但是几秒后,江渝重又起身走到房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淡淡的粥香扑鼻而来。 比那会在卧室里闻到的要清甜许多。没有油酱调味的辛腻,只是清淡的白粥。 凌焰坐在沙发上看比赛视频。 背景声里传来一阵隔一阵的呼喊,夹杂着国际赛事特有的英文解说声,现场中文解说员的声音也很清晰:......马上进入最后五十米,左右五道的选手已经开始提速踢腿了这个时候其实很关键...... 听见脚步声,凌焰头也不抬,空出的手指了指桌上,喝粥。 江渝站原地愣了下,望着凌焰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嗓子依然干涩无比。 曾芹在这他都可以理解,怎么是这个小子。 凌焰按了暂停,扭头望向一脸莫名的江渝,手肘搁膝上撑着下颌似笑非笑:我不在这谁在这?曾教练?你都把人家气哭了!人家走了不会再管你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10) 江渝:...... 怎么听着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江渝想起来了,但也没再说什么,依旧往另一头的书房走去,他记得那里还剩几盒安非他酮。 喂。 凌焰起身跟上。 这人醒来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你找什么? 江渝高烧未愈,这个时候脑子还有些疼,想也没想说道:安非他酮。 凌焰顿住。 这间公寓买了有近十年。 书房的照明还是市面上最简单的白炽灯,用久了,需要换灯管。 惨淡昏沉的白光落在这人脊骨瘦削的背上,明明没什么重量,却压得这人一丝生气也没有。 凌焰沉默不语地看着。 江渝找得很仔细。 动作很轻,神情苍白而专注他对自己简直了如指掌竖起的警戒线不对别人,却牢牢地看着自己。 别找了。先去吃饭,粥要凉了。 凌焰勉强压下心头一股不知名的火气,向背朝他的江渝轻声说道。 江渝没理他。 我说,别找了。 凌焰沉声,上前几步,按上江渝微微颤抖的肩膀,去吃饭。 能否正常地控制情绪是判断病症的指标之一。 显然,这个时候的江渝不是很好。 滚。 江渝没有回头。 下一秒,被下逐客令的那个人非但没滚,反而欺身贴得更近,握住江渝扣着抽屉冰凉的腕骨,轻易按下江渝不受控制的颤抖,重复:去吃饭。 江渝很用力地深呼吸,停顿片刻后才说道:凌焰 原来江老师还记得我叫什么。 凌焰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但仔细听又不像是开心的那种笑。 被打断、下意识就要再开口说话的江渝直接被身后的人打横抱出了书房。 状况之外,饶是江渝心思缜密,这会也在凌焰怀里反应了几秒才晓得自己被人抱了。 你 闭嘴!吃饭! ...... 凌焰觉得自己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好。 不然怎么吓得江渝只知道望着自己。 其实凌焰想多了。 江渝不是被吓得,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这个人过分无理的举动硬生生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从那些无法控制的情绪里生拉硬拽出来,强势得简直难以理喻。 江渝只能转开视线。 粥果然已经温了。 细腻绵密的一层白米浆柔软地覆盖在上面,江渝能够想象筷子挑开这一层时散发出的温醇清香。 江渝拿起筷子默不作声地喝粥。 这副小媳妇样又是怎么回事? 凌焰简直对江渝难以理解。 就如同刚才江渝找药的突发冲动。BTS 江渝目前的状况其实只是情绪和生病导致的不稳定。但江渝本人似乎比任何一个外人还要克制自己,找起药来就像找一个护身符一样。 想到这,凌焰心里微微发紧。 温热熨帖的一碗粥下肚,紧绷的神经好像有所缓解,未等江渝再做什么、再开口说什么,凌焰适时再次出现,递上药片和水,吃药,末了,提醒:感冒药。 ...... 江渝依旧默不作声吃下了肚。 凌焰感慨,江渝是他见过的最不懂得负隅顽抗和垂死挣扎的人了。 这要搁战争年代,江渝这种被抓过去铁定就是卖国贼,干不了什么大事。 啧。 转念又觉得不对 江渝这样的,卖国倒不至于,消极到底罢了。 第18章 田园小犬 方明柏打来电话问凌焰人在哪的时候,江渝刚从他面前走过,轻飘飘进了卧房。 说不上有多没精打采,生病的人缺点精神也正常。但江渝此刻自带制冷剂和诸事无关紧要剂,凌焰望着人背影,愣了好一会。 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声音,方明柏显然刚下飞机,近二十多个小时,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凌焰收回视线,语气含糊:有点事...... 方明柏也不想管他太紧,都二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咱哥俩见个面? 凌焰笑了声,顺势躺倒在沙发上撑着后脑勺,舅舅你多大了?我可没有一个三十岁的哥哥。 臭小子! 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凌焰又将视线转向闭着的房门,说不清是不放心还是别的什么,或者 那里方明柏办好了入住,有温柔的女前台的声音传来:先生请往这里走...... 明天我要去见几个朋友。后天吧,顺便带你回你家吃顿饭。 方明柏加重带你两个字。 艹。凌焰低低骂了句,要去你去,我不去。 老子不吃他家饭。 方明柏:...... 凌焰不想再说什么,没事我就挂了,舅你早点休息吧。 哎、你在哪里? 凌焰直接挂了电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钟爬过八点。 刚入夏的气候,夜里窗户开着会有稍许凉风吹进来,伴随着树叶摇曳的沙响。 凌焰起身去厨房把碗筷收拾了,其实做起这些来还是很熟练的。 他妈还在世的时候,有时候保姆被凌母的阴晴不定气走了,晚饭就得凌焰自己做,自己收拾。 做完这些后,凌焰就去了书房,江渝之前在这找安非他酮,那应该就是有的。 如果醒来后他真的需要,那就给他。 毕竟,凌焰也知道,药物对于舒缓抑郁是有作用的。 书房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昏暗,比起墅庭那个房子,也杂乱了许多。 书架最上摆着整整三大排的数据册,还有按年份区别的战机型号。不过最后标注的名字里没有江渝,是一个叫江东源的人。 凌焰拿出手机搜索了下这个名字。 其实这样的人,能够给大众查到的信息很少,但关于生卒年份以及死因还是有的。 几分钟后,凌焰放下手机,想起在他怀里痛苦不堪的江渝。 书房狭窄,刚才两人进来,其实已经显得有些逼仄。但江渝的状况不是很好,而全副身心放在江渝身上的凌焰也没格外感觉到这一点。 这个时候,虽然只有他一人,抬头就是那管暗沉得发黄的老旧灯管,凌焰却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找药确实费了点时间。 如果那时江渝继续找下去,那这饭别吃了。 索性最后还是找到了。 凌焰还找到一本很旧的相册。 打开来是最简单最便宜的那种塑料封格,有一股潮湿的霉尘味。照片很久没有拿出来过,很多颜色都斑驳脱落黏在了塑料上,但却丝毫不妨碍照片上那个人笑得开怀。 是江渝,小时候的江渝。 每一张都在笑,眯起眼睛冲着镜头,但就是笑不露齿怎么跟个大家闺秀似的凌焰好笑。 给他拍照片的人应该是他很喜欢的人。 但翻到底了也没有出镜。 最后几张倒是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田园犬,雪白的身子,棕黄色的耳朵,黑碌碌的眼睛,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江渝人不大,却硬是要抱它个满怀,眼睛都不看镜头了,喜欢得不得了。 相册背面的封套凸出一小块,合上的时候,滑了出来。 是一张合照,一个大人蹲在地上搂着一个孩子,孩子怀里抱着小狗。 这次不再笑不露齿了,凌焰都看到了江渝的小虎牙。 凌焰想,这应该就是江渝的父亲,江东源吧。 小时候太可爱,以至于再在脑海里想起现在的江渝,凌焰忽然有些对不上号。 将相册摆回原位,凌焰拿着两盒药走了出去。 已经快十点了。 也不知道江渝睡得怎么样。 会不会又做噩梦了。 这两个问题窜入脑中的时候,正朝着卧房走去的凌焰停下了脚步。 凌焰后退几步坐回沙发上,垂头看着手里的药盒。 其实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确实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好几次,凌焰想,可能因为同样的病症,他越来越在意这个人。 他想他好好活下去。 感冒药总算发挥了该有的作用,江渝睡得很熟。 凌焰把药放在床头柜上,低头仔细注视悄无声息的江渝。 这个人就连睡觉都能睡出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 就是不知道他的梦境是不是也是这般宁和。 也许被这氛围感染,心底瞬时平静无波,后天要不要回家的这件事被沉下去,沉得很深。 凌焰坐在床下枕着手臂侧头瞧江渝。 卧室没有开灯,仅有的光线来自窗外,窗帘一直没有拉上。 夜里天光深蓝,还有那几星的邻光,轻轻落在床脚。一路延伸至江渝半边光洁的侧脸,只剩下淡淡的一小片朦胧,映上肌肤,泛起柔和的光泽。唇色很浅,唇形很好看。 凌焰不禁想起那次醉酒,似乎那时的更好看。盯着人好一会眨了下眼,片刻后,凌焰将头埋进臂弯,闭上眼。 他忽然记起以前从来都不敢回想的画面,比如妈妈去世时的画面。 楼前围了很多人,他冲上去就要推开的时候,一方透着深红血色的白布刺入眼里,他霎时就不知道怎么动了。 也许是江渝的气息太管用,这幅画面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凌焰并不感到排斥。 他冷静至极,他没有回避,他只是埋头闭眼望着那处记忆。 他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死得这么不体面。 被陌生人围观、被陌生人拍照、被陌生人热议。 而这个人是他的母亲。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父亲。 所有的情绪在冷却后成了心里的一方冰棱,形态狰狞,冷酷尖锐,笔直生长。 又过了很久,久到凌焰感觉自己好像就这么趴着睡了一觉,然后他也做梦了。 他梦到了江渝。 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确认什么,他伸手摸了摸江渝露在外面的手背,是温热的。 凌焰没有拿开手,他轻轻握住了。 片刻,凌焰笑了下。 喂,给我好好活下去啊。 一觉睡得太沉,江渝睁眼醒来的时候,想了好久这是哪里。 耳边传来鸟雀的细碎啾鸣,太活泼了,以至于有些吵。 这个小区比较老,窗外不远就是连成一片的茂盛林道树,已经很久没有物业专门修理了。 手背微热,江渝下意识抽回手的时候,余光里冒出一头胡乱张扬的黑发。 动作稍顿。 凌焰? 江渝有些头疼,不是因为感冒。 但几秒后,江渝自己也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了。 混乱的记忆里出现一碗白粥,一个强势的横抱。 江渝更觉头疼。 好一会,江渝转头看向睡得比他还要沉的凌焰。 一米九的个子,即使趴在床边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江渝想起很小的时候养的一条田园犬,特别可爱,尤其是耳朵上的黄毛,摸起来又软又舒服。 是他爸爸带回来的。 那时已经长得有点大了,他人小,抱都抱不过来。狗刚来也拘束,晚上不敢上他的床睡觉。江渝就把它的窝安安稳稳搁在自己床头边上,一人一狗睡得倒也亲密。 后来取名字,就叫可爱。 渐渐地,狗养熟了,会自己爬床睡觉钻被窝了。 江渝每次都没拱得乐不可支,妈妈这个时候就会进屋训狗,把狗抱下来,搁进床下窝里。 被小主人惯大了,可爱也会装模作样,加上外表更具欺骗性,被安置在窝里后也表现得很乖,蜷着尾巴,耷着脑袋,文文静静。 然后,竖着耳朵听小主人和自己妈妈说话,接着就是门关上的声音。 咔哒一声。 下一秒,直接跳起窜上床。 一条田园小犬,硬是窜出了生猛狼狗的架势。 江渝每到这个时候几乎笑岔气。 但又不能大声笑,只能抱着可爱在床上来回打滚。 可爱比他还要起劲,江渝滚得没力气还绕着人小短腿跑圈。 想到这里,江渝忍不住抿嘴笑,抽出被凌焰不松不紧握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凌焰的头发。 也挺好摸的。 手机震动的低频声音突然响起。 听方向应该是凌焰身上的手机。 凌焰被吵醒了,趴着的头动了动。 在人头顶来回呼噜的手瞬间僵住,江渝想也没想,动作迅速地撤回 然后,趁着凌焰还没清醒,搁回了他掌心下。 接着,一动不动,闭眼装睡。 这是江渝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装睡。 第19章 眼神击中 凌焰没有察觉江渝的动作,伸手往下摸到手机直接关了震动,然后,继续趴着睡觉。 睡得还挺安稳。 江渝听着身旁的动静,睁开眼望向窗外,晨光还未亮起,天色青灰。 高烧退下,身体经历了一场急剧的新陈代谢,前一晚的心魔梦魇,这个时候再想起,只是将江渝引导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不能让天行者被归档。 想到这里,江渝立即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拿自己的手机给吴叔打电话。 手机没找到,却找到了一盒安非他酮。 江渝愣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盒药。 当时不是没找到就被人抱出去了吗 江渝双眼微眯,神情不定,转头看向凌焰。 你要吃吗? 江渝一起来凌焰就醒了。 这个时候盯着双没睡醒微微发红的眼睛瞧江渝,问得小心翼翼,目光专注。 恋耽美 >循规——是笙(11) 江渝明白了,脸上依旧没什么波动,听凌焰问便随手放下药盒继续找手机,不吃。 凌焰松了口气,站起来舒展了下僵硬的四肢,尤其是腿,一晚上拗着,肌肉都麻了。凌焰原地小小蹦了几下,随手撸了两把后脑勺,转身正要出去,见江渝在床上从左翻到右,便问:你找什么? 手机。 凌焰:......默默将视线投到对面墙下。 那里残骸四溅。 感受到凌焰诡异的沉默,江渝也将目光跟着移了过去。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抬头对着凌焰说道:手机能借我用下吗? 凌焰拿出手机递给江渝。 江渝便给吴叔拨去了电话。 吴主任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江渝电话打来,只叫了一声吴叔,他就明白了。 归档的事还没正式批下来,江渝,你压力别太大。 我都知道了,您压力比我大。 江渝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大。 日头还未升起,这个时候的晨风还带着些凉意。 电话那头的吴主任叹了口气,两人一时无话。 江渝知道这个是两难的局面,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失败。 如果他能像爸爸一样优秀就好了。 ......小渝打电话来了?江母的声音隔着些距离传来。 哎!是。吴主任对着江渝说道:要和你妈妈讲电话吗?上次的事她心里 好。 其实母子两人也说不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江渝和吴主任的关系,好像也亲密不了多少。 江母没有提上次冲动的那些句话,只问了曾芹,还有最近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江渝实话实说:我和她说明白了。妈,我们之间就这样了。 话到嘴边生生停住,江母沉默片刻略有些伤感道:小渝不喜欢人家了? 江渝笑,妈,我早就过了张口闭口谈喜欢的年纪了。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 最后一句说出来,莫名有些心虚。江渝下意识回头,发现凌焰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这是做贼心虚吗......江渝扶额苦笑。 感情方面我现在真的没有心力。 这个倒是真的。就连个人欲望方面,江渝半年里自己纾解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就是禁欲。 江母闻言急急道: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大,但也别让自己太压抑,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绕来绕去还是这些,吴主任见状拿过电话,好啦,我和小渝还有事情谈,你去吃早点吧。 项目的事情确实拖不下去了......江渝,我有一个想法其实放假之前就想找你谈谈的,我看你那时状况挺好。但觉得先得给你好好放个假 吴叔,我做不了。 未等吴主任说完,江渝先一步说出口。 心口却骤然发紧,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只在自我折磨中缓慢消解。 这句话如果放几年前,他是根本不可能说出来的。 但是现在,做不了三个字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江渝,你在逃避。吴主任目光雪亮,开口犀利。 不过他比谁都知道江渝为什么会逃避。 假期还剩一周,加上今天,整整八天。八天,你好好想想。 吴主任挂了电话。 江渝觉得这事没什么好想的。 其实,一个连续失败三次的人,想的最多的,不是怎么在第四次成功,而是怎么避免第四次。 突然,哐哐哐的几声敲门。 江渝想着可能是凌焰,便出去开了门。 凌焰拿着一大包纸袋进门,清粥豆浆和肉包子油条的气味诱人得很。 江渝跟在后面不作声,捏着人手机适时从旁递过去,低声道谢。然后安安静静坐在了桌边,等着凌焰拆袋分食。 凌焰:...... 这人真的太自觉了。 江老师饿了? 凌焰有点坏,故意放慢动作,勾着嘴角瞧人。 老师冠名,江渝稍稍端着,便点头轻声道:有点。 其实他自己不知道,眼下这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配上一双眼巴巴的有神黑眸,口气还那么倔强随意,凌焰瞅着差点笑场。 江渝不明所以,抬眼望凌焰,一时间还有点无辜。 凌焰被眼神击中。 以前无论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凌焰都不会觉得自己过分。但刚才,就在江渝的眼里,他无端觉得自己简直过分得天怒人怨。 当下加快速度分食。 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又被人大力地哐哐哐敲,还伴随着喻呈安那惊恐到破音的尖叫:江渝!!!江渝!!!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江渝:......怎么觉着他这是死了。 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听着倒是温和平静了许多:去找物业吧。曾芹只说是感冒你这么喊,不知道的还以为奔丧呢。 江渝:......我谢谢你。 凌焰猛地抬头,小舅?! 这一声还有点大,门外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几秒静默,又是一声极大力的撞门声: 凌焰?!我怎么听到了我外甥的声音?! 江渝!!!你在吗???你把我外甥怎么了???我是明柏啊!!! 江渝:......到底是奔谁的丧。 凌焰明白了,走过去开了门。 江渝从始至终动都没动,坐在原位慢吞吞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皮蛋瘦肉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蟹粉小笼包。 于是,惊慌失措的门外两人被放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副略显违和的画面。 方明柏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姹紫嫣红康乃馨,喻呈安则抱着一封超厚文件袋。 三方面面相觑,一方正在往嘴里塞白嫩包子皮。 这是怎么回事? 喻呈安走到江渝面前,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明柏回来了都联系不上你,你手机呢? 江渝嚼了几下咽了,埋头喝粥之前随口道:坏了。 一旁正和方明柏大眼对小眼的凌焰:...... 小焰,你怎么在这? 方明柏一会望江渝,一会望自家外甥。 我知道我知道。 喻呈安走到一旁的沙发上把文件搁下,转头对方明柏说道:这小子游泳不错吧?是M大的吧?曾芹就在M大泳队做教练呢! 方明柏瞬间顿悟。 我估计就是曾芹托你外甥照顾江渝。上次我打电话,你外甥还帮忙带早饭呢!后来江渝喝醉了,也是你外甥照顾的。 喻呈安坐在沙发上,将文件袋里的几大摞文件拿出来,一边嘚不嘚,完全没看到凌焰阴沉得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看这架势,他俩准得复婚! 你一大早嚎过来就是来造谣的? 江渝吃饱了,起身走到喻呈安面前,拿起其中一叠文件,轻嘲:堂堂军备司没你工位?周末来我这办公? 我这是加班! 喻呈安叫苦不迭,上次X31战机的数据出错,连带着近五年的谈判协定都要拿出来比对问题还不少!好多都和你上次说的二方标准有关,我这不是托你帮个忙 方明柏放下花,笑着截住喻呈安话尾:这么些年呈安一点没变。每回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倏地响起。 谁是钟无艳? 面色十分不佳的凌焰来回盯喻呈安和一旁浅笑站着的江渝。 第20章 于心不忍 在凌焰察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妥之前,喻呈安倒先一步嘻嘻哈哈地接了话。 还有谁? 喻呈安没觉得方明柏话说错了,闻言还笑着朝江渝打戏腔道:无艳你怎么看? 江渝理都没理他,甩手丢下看了几眼的文件,无声张嘴哈欠,对两人指了指自家的门,不咸不淡道:我感冒,很严重。需要很多休息。就不招待二位了,门在那。转身趿拉着拖鞋就要往卧室走。 站在方明柏身后的凌焰见状,低头微微笑了下。 这人一旦事不关己起来,简直冷漠到视万物为刍狗。 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喻呈安慌了,上前把人拉住,腆着脸求饶:大佬您行行好。我说错话了不是是明柏那狗嘴里没象牙,您就别计较了? 救人一命啊!何况咱俩什么关系?同窗同事同酒杯!明柏两年里也回不来几次,陪在您老身边的可都是我啊! 上学那会,方明柏就知道,喻呈安是个没骨头的墙头草。 我说错什么了?每次教授布置实验,哪次deadline之前你没找过江渝?人家大学里一个对象没找,你倒好,换了八个!其中两个还是男的! 从头至尾只说了一句话的凌焰,这个时候几不可见地挑眉,望着喻呈安和江渝的目光开始变得探究。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方明柏走上前也拿起那摞文件,翻了翻,工作量确实很大,当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慢悠悠损:可惜人江渝性取向和你不同。 我哪敢啊!喻呈安笑嘻嘻,江渝可是我心里的白月光! 江渝头都大了,瞥了眼喻呈安,知道这人什么话都敢瞎说,于是冷笑:那你的白月光现在要去休息,你让不让? ...... 喻呈安无言以对。 方明柏直接笑了出来,一旁的凌焰也不由笑了。 最后江渝还是留下来帮着喻呈安看文件,方明柏两句话介绍完自家外甥凌焰后,就拉着人去阳台说话。 你昨天说有事就是这事? 方明柏笑,语带欣慰:我们家小焰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凌焰双手插兜忍不住白眼,嫌弃道:小舅你可以了,别一副小妈语气。 ...... 一口血勉强吞下,方明柏清了清嗓子,那明天你跟我回 他俩什么关系? 凌焰打断,目光转向室内埋头看文件的两人。 方明柏没料到,一怔,什么什么关系? 你那个同学是不是喜欢江老师? 凌焰收回视线,问的时候面不改色,问完自测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快。 方明柏不疑有他,只当凌焰好奇,笑着解释道:呈安和江渝是大学同学,他们两个来德国做交流研究的时候,正好在我的学校,也就认识了。这几年一直没断了联系,是你舅舅最要好的朋友。 呈安喜不喜欢江渝我不知道,这小子嘴里就没什么正经话。不过江渝肯定是不喜欢呈安的,他都结过婚了。 那不是离婚了?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说完,凌焰就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奇怪 就跟刚才他下意识反应钟无艳是谁的那种奇怪。 其实不止这些。 今天早上醒来,第一眼见到江渝微微低头,手里拿着药盒略有失神的迷茫状态,凌焰就发现自己不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某处的反应。 好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江渝醉酒回来。 凌焰闭眼挠了挠额头,其实大早上挺正常的......只是这次再面对江渝,他不是很想撞墙难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抬眸的时候,凌焰注视着室内垂头安静翻阅文件的江渝,眸色沉静,不露声色。 方明柏闻言好笑,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问道:你住这? 不。凌焰扯了扯嘴角,缓缓收回视线,望向小区前一片绿意繁茂的行道树,开口漫不经心:昨天江老师生病,曾教练又走了。我于心不忍,就留下来照顾一宿。 方明柏直接笑了,摇了摇头,揶揄:你于心不忍? 不过江老师人不错,话也不多。我看你也别跟我住什么酒店了,跟江老师住一起还能给你降降火气。 凌焰无语,想起之前在车上的短信,觉得他这个舅舅和那个叫呈安的就是一类人,极不靠谱。 不是说别让我麻烦外人吗? 方明柏越想越觉得可行,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这下没有理凌焰的回怼,当即进屋找江渝,一边还婆婆妈妈低声道:江渝的性格我最了解,死气沉沉的,你们俩一起正好互补。顺便好好学学人家,别动不动就想着怎么把你老子气死。人家跟自己父亲就处得挺好,就是现在这个继父,关系也没得说。而且肯定不会麻烦你。 凌焰再次无语,呵呵。 是不麻烦,他就差把那人给供起来了。 屋子里莫名充斥着一股惊天八卦的神秘气息。 ......这个瓜大吧?我跟你讲,这就是一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呢! 江渝显然对八卦毫无兴趣,一边握着铅笔在纸上细细写着,一边随口敷衍:你从哪里知道的小道消息,裴司那种人是会给你乱嚼八卦的? 喻呈安盘腿坐地上,抖了抖哗啦啦的纸本,一副你不信拉倒。 不过确实没多少人知道。我也不敢瞎说,憋死我了才跟你说的。我这几天想起来就觉得不对。如果说不是一夜情,那就是有交往的人了。而且大概率是个男的。 江渝放下笔,略掀了掀眼皮,瞥了眼说得津津有味的喻呈安,敢情你这个雷达都探到你上司头上去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12) 喻呈安谦虚不已,不怕死摆手道:哪里哪里。 江渝白眼,继续低头看文件。 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方明柏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示意凌焰要不要。 凌焰摇头,拿出突然震动的手机,是傅奚发来的信息,问他晚上去不去新体打球。他连着在律所加班到周末,骨头都僵了。 喻呈安对着方明柏做了个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封口手势。 江渝不觉得有什么,一句解释:他怀疑他上司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对于外事部军备司的事,方明柏虽说常年在国外做研究,但也不是不知道,喝了口水仰头想了想道:我见过两次裴司。一次是公差,在布鲁塞尔的军控会谈上。一次好像是他的私人行程,在巴塞,我同学的婚礼上。 对!就是巴塞!从巴塞回来那次! 喻呈安激动不已,眼冒精光,原来你在啊!快说说,有什么异常吗? 方明柏颇觉无聊,跟着江渝一起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大,就算有什么异常,会让我等凡人看出来吗。 喻呈安没话说了。 不过......方明柏迟疑道:那次裴司拿到了捧花。 ...... ...... 江渝愣了下,转头被喻呈安的表情逗得轻轻一笑。 凌焰听觉灵敏,回信息的中途抬头瞧人,也跟着勾唇笑了下。 这是异常吗?这是天降神迹。 喻呈安有气无力,算了,都神迹了,我就不费神了,免得折寿。 江渝又笑,没有再说什么。 哎,大佬,跟你商量个事。 方明柏看了眼时间,下午他还要去见几个教授,待会出去吃饭? 江渝无所谓,什么事? 喻呈安点头,你请就行。 我打算让凌焰暂时住你这里。你帮我看着点他。 江渝放下笔抬头,神情是那种你再敢说下去的无声警告。 方明柏不惧微笑,握着水杯侃侃道:你平时也别老一个人待家里,研究所人多有人气我就不说了。你这不是放假吗?要保持身体健康、身心愉悦。曾芹可跟我们说了,你淋雨受凉就感冒,之后还发烧?你看看你,弱不禁风的,有时间跟我这外甥一起锻炼锻炼,你会游泳吗? 从第一句开始,江渝全程死亡凝视,末了轻声一句,好像真的听不懂似的:你说什么。 凌焰一脸无辜地站在方明柏身后,表示自己与此事毫无关系。 你会游泳吗?方明柏笑吟吟。 ......江渝面无表情,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上一句。 你这不是放假吗?方明柏以退为进。 ...... 围观人士喻呈安差点笑吐了。 他就知道,方明柏和江渝,是一个段位的。 不过方明柏的考虑他也觉得适合,江渝的心理状态,其实很需要人陪伴。 不过有一点,方明柏说错了。在研究所的江渝,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想到这,喻呈安低头默然。 凌焰没防备,这下也憋得胸口疼。 你是嫌他麻烦?我可是听说了,我这外甥照顾了你一晚上。 方明柏得意。 江渝一下说不出话。 这早饭也是我外甥带的吧。 刚才的门也是他开的吧。 ...... 江渝捏着铅笔,方明柏觉得脖子凉飕飕。 第一次见江渝又气又噎,凌焰低垂眼睫,不作声弯起嘴角。 第21章 冰镇空气 江渝最后也没说同意不同意,只是在四人吃了饭,凌焰说要回墅庭拿行李和运动包的时候,方明柏及时甩锅,载着喻呈安就走。 说几年没回国了,这些科研院的老教授你肯定也见过,陪我一起去充充门面。 方明柏这人看着衣冠楚楚文质彬彬,还一副好人相,实则内里比什么人都精,算盘一个接一个。 可惜喻呈安有任务在身,走得心不甘情不愿,望着江渝的眼神可怜巴巴,那东西先放一部分在你那?我后天来拿? 江渝有些烦躁,坐在车里冲窗外的喻呈安略摆了摆手。其实面对这些文件总会让他想起吴叔说的话。 方明柏钓了喻呈安走后,江渝从兜里掏出饭桌上方明柏给的盒烟,捻起一支抿嘴衔了,一边低头在车里翻找打火机。 车门打开又关上。 凌焰结了账下楼,见只停了江渝一辆车,便坐进后座,有点奇怪道:我小舅呢? 江渝不冷不热地回头瞅他,找了半途的打火机也不找了,拿下唇边的烟在指间把玩,似笑非笑道:你以后要是被人卖了,是不是属于会帮人数钱的那种? 凌焰一愣,继而明白,也跟着笑,渝叔叔感冒好了?会开玩笑了? 江渝冷哼,没理他,低头继续找打火机。 冷不丁手上的烟被人拿走,江渝抬头,神色危险,刚要开口教训,就听凌焰道:感冒还没好呢。我舅从来不干人事,吃饭那会我就想说他,没事给你什么烟,助纣为虐。 江渝:...... 不过在江渝的逼视下,凌焰还是摸着鼻子交了出去。 可惜的是,到最后,打火机都被江渝没找到。 江渝今天出来吃饭穿得不是很正式,浅色衬衣和简单的深色裤子,没有穿外套,很居家了。加上不是平常穿得那套,不然兜里准有打火机。此刻感冒未愈,发烧刚停,找了会就没什么心思了,整个人惫懒又没劲,撇嘴咬着烟,侧头望着窗外,靠在驾驶座上不知道想什么。 凌焰开门下车,走到江渝车窗前敲了两下,江渝没搭理,更没有降下车窗。 坐过去,我来开车。凌焰服气了,打开车门对人说道。 江渝抬眼,你有驾照吗? 凌焰气笑了,探头道:你说我有没有?快起来!还是要我抱你?最后一句话跟着就是伸来的臂弯,哄小孩似的。 江渝蹙眉瞪他,觉得这人真是没大没小。 到了墅庭也是凌焰自己下车进屋收拾,江渝把钥匙给他后就歪在后座上打哈欠,要睡不睡的。 回了公寓,凌焰发现这人状态不是很对,放下行李围着江渝转了转,一巴掌就怼上人脑门,片刻严肃道:有点低烧...... 江渝随手抹开凌焰微热的掌心,其实那一下被捂住挺舒服的,我睡一会就好,说着就进屋换衣服睡觉。 吃了药再睡。凌焰跟着,苦口婆心。 江渝敷衍嗯嗯,爬床钻被窝。 凌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些脑子好的,搞科研的,自理能力都这么差? 还是只有这个人? 他舅方明柏是另一个极端。虽说在国外待了十几年,可这独自生活的状态,一点不比国内差。上学那会,每回凌焰去玩,他舅住的地方,打理得都够得上五星级酒店水准了。生活方面也极为自律,生物钟比他还要精准。日常的锻炼和饮食,方明柏在这方面都可以去考个业余营养师。 凌焰下午得回趟训练馆参加小组训练,等回来这人不知又睡成什么样。 于是把药和水搁在床头柜上后,想着待会到点电话提醒下吃药,转念又想,得了,哪里来的电话啊。 江渝真是又废又懒。 凌焰在鄙视江渝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最后也就随他了。 凌焰想着要不自己早点回来,这么大人,总不至于一下就不行了。 凌焰觉得自己跟他舅一样损。 曾芹罕见地不在训练馆。 这次负责照看他们训练的是二队教练,陈宇成。听说刚从省队下来,原先的二队教练身体不好,临时就退下了。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三十都不到。 凌焰进来的时候,陈教练打量了他好几眼,眼神有些奇怪,说不上友善。凌焰没怎么注意,径自绕过他就去更衣室换衣服。路过贺西路的时候,顺带比了个中指。 贺西路气得原地蹦起来,叶白好笑拉住。 可一旁冷眼旁观的陈教练忽然开口说了句:待会你俩比一下,输的那个五轮一千五。 凌焰拧眉回头,陈教练却背身走到了泳池边。 比赛结果,两人平局。 凌焰扯开泳镜抹了把脸,背靠池壁撑着双臂大口喘气,不动声色瞧不远处站着的陈教练 从进门开始,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很奇怪。 似乎认识似的。 但凌焰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 那就是他认识他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 因为是平局,两人之后又比了一次五十米自由泳。 这是贺西路的强项。凌焰虽说差不了多少,但在短米竞赛上总是不能耐下性子。发力猛是好事,但不注重技巧。短米不吃耐力,吃的是强稳准。 曾芹以前就因为这个批了凌焰很多次。 比完,未等陈教练说什么,凌焰就去一旁认罚了。贺西路笑得春风得意。 不过游的时候,凌焰越想越不对劲。 这个新教练话不多,但几场比下来,视线总绕着自己打转,像是在探究,但对上视线,又找不到什么缺口。而且,似乎把他和贺西路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们不和,也知道他们的强弱项。 真他妈阴。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训练结束,凌焰憋着气,心想这人不会是贺西路的什么人吧?上赶着来整自己? 妈的。 凌焰虽说遇到过小人,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小人,还是他第一次见。 何况对方又是他的教练他又不能打他。 打了就是禁赛。 艹。 凌焰暴躁无比。 回到家,江渝显然刚醒,捧着杯热气腾腾的药剂,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喻呈安留下来的文件。脸色有些白,但被水杯里不断氤氲冒出的热度烘着,白也渐渐也有了些细腻的味道。江渝几乎没什么表情他本就是个情绪极为收敛的人。只是在偶尔看到棘手问题的时候,眉间会习惯性一蹙,但眨眼就松开,接着低头用铅笔写上几个字。 凌焰靠门边望了会。 中药冲剂不是很好闻,又辛又烈,为了舒缓口味而添加的甘草,入鼻也很淡,但仔细嗅,还是能尝到那一丝丝的甘甜。 屋子里过分安静了,江渝是个能将空气都冰镇下来的人。 纸张轻轻翻过,江渝搁下铅笔,捧着杯子喝了口药,显然被苦到了也可能是烫到了,凌焰想。 不然怎么鼻尖都红了。 第22章 清白晚风 被烫到又被苦到的江渝,盯着黑黢黢的药剂,神情是难得的嫌弃和纠结。纤细乌黑的眼睫垂下,热气熏绕,眨了好几下。眼睛因为长时间看文件,有些干涩不适,眨眼的时候,疲惫的双眸渐渐变得湿润。 因为刚醒,头发也蓬松,额前的几缕飘忽不定,低头擦过微红的鼻尖,没有握笔的那只手就屈起食指关节略擦了擦,举手投足都是下意识的随便。明明是擦自己的鼻尖,到了江渝这里,莫名有了自己给自己屈尊的味道。做完这些,江渝撑着一边太阳穴继续盯药剂。 犹豫几秒,又尝试喝了口,这下表情就是十足的厌恶了,当即倾身把杯子搁得远远,看也不看第二眼。抬头望见刚进门的凌焰,也没说什么,坐回沙发继续抱着抱枕啃文件。 真够娇气的。 凌焰走过去将被无情忽视的杯子重新拿起,递到江渝面前,喝了。 江渝头也不抬,根本没理他的意思。 你要不要好了? 凌焰觉得江渝上辈子估计是自己的儿子。 这人人前精英高知高冷范,人后 啧,他都懒得说了。 其实江渝还真的不想好了。 这样能拖多久就多久。 江渝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公式,忽然抬头冲人认真道:我们晚饭吃什么? 凌焰好笑,渝叔叔会做饭吗? 江渝点头,遇上吃的总是很诚实:会一点点。 但神情是那种,你可千万别指望我会给你做饭的严肃。 凌焰忍住没有呵呵,把杯子又往前递了递,你喝了我就给你做糖醋排骨。 妈的。越来越像哄儿子了。 凌焰默默道。 江渝明显动摇了,就连公式都没继续写下去,视线移到药剂上,过了会慢吞吞接过,跟上刑场似的,末了还确认:你真的会做? 凌焰都没兴趣嘲讽他了,点了点头,我给我妈做过很多次,接着硬声命令:喝了就做。 本来一肚子的暴躁火气,哄江渝喝药的时候,莫名把自己的火气也给哄下去了,连带着还承诺给人做饭。 他舅舅要是知道了,准得吐血。 真应了江渝在车上的那句话,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不,做饭。 外卖叫了生鲜和排骨。 江渝有些不好意思,趿拉着拖鞋洗水果,一边洗一边吃小西红柿,湿淋淋的手指还沾着水,从水里隔一会就拈起一个。指节修长,在水里泡久了,冷白瘦削。 凌焰在一旁浸排骨,看江渝一口一个吃得心安理得,好气又好笑。 排骨凉水下锅后,加了料酒去腥。 江渝在一旁又开始洗葡萄吃葡萄,见状赞道:不错,你跟谁学的? 凌焰想了想,慢慢学的。没人做饭给你吃的时候,不会做也要逼着自己做。 江渝觉得这句话话里有话,而且大概率针对自己,于是不说话了,垂眸继续吃自己的葡萄。 最后的成果还是颇为令人满意的。糖醋排骨喷香诱人,满满一盘。 江渝把洗好剩下的水果一同搬上桌,表示自己也是做了点事情的。 凌焰很不耻。 晚饭刚吃完的时候,方明柏的信息就来了,明天跟我回去一趟。 恋耽美 >循规——是笙(13) 凌焰当没看见。 隔一会,吴叔给凌焰发了信息。 凌焰看到的时候,愣了足足三秒多。 小伙子,我是江渝继父,吴澍河。江渝上次打电话给我说了,你是曾芹的学生,他手机坏了就用的你的。但我现在还是联系不上他,你如果遇到江渝就帮我转告,说:瞿教授组织了一个专家评议会,针对天行者是否归档的前期审核,就在下周四,点名要他出席发言。江渝要是不想参加,你就让他周一来研究所的时候和我再商量商量。真是不好意思,你提醒下他记得开手机。如果他状态不好,也不急着说。麻烦了。 其实那次在书房找安非他酮,凌焰已经能够大致猜到江渝的心结是什么。 凌焰觉得也没什么麻烦的,就把短信给江渝看了。 江渝吃饱了在一旁喝水,心情似乎有些好,看了吴主任的信息点了点头。 那我说你知道了?我帮你回了?凌焰操心不已。 江渝继续点了两下头。 要不今天去买个手机? 我记得书房里有一部键盘机,拿出来应该还能用。江渝仔细想了想,起身就去书房找。 凌焰:...... 找出来果然还能用,托江渝与世隔绝的性格影响,电话卡居然也适配。 凌焰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傅奚电话来催的时候,江渝又雷打不动地坐回沙发上低头看文件,一边下笔快速写公式,一边凝神计算。凌焰靠着沙发旁的墙壁刚准备接电话,余光里望见江渝一丝不苟的严谨模样,就退开几步,到了阳台接电话。 这都快七点了!场子都订好了!你来不来啊!新体今晚八点有比赛,正好可以比着打一局!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凌大少爷!!! 电话那头的傅奚暴跳如雷。 凌焰这才想起上午的那通短信。 本来是记着的,后来被训练馆的事打了岔,回来又哄江渝喝药,这会早就抛到脑后了。 凌焰其实也挺想打篮球了,这段时日一直泡在水里,虽说训练强度大,但篮球谁不爱。 行。最多半个小时,等着! 快快快!那帮人还约了M大校队的,我说你要来,他们还不信。我们这组夕阳红大四队就靠你了啊!凌神! 凌焰气笑了,快滚吧。 从阳台出来,江渝像是入定了,握着笔一动不动。 凌焰想起他舅说的话,这人真的死气沉沉的。 我去新体打篮球,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江渝拇指指甲抠着食指关节,短促地回了句。 ...... 凌焰进屋换了身运动服,外罩宽松全黑运动外套,拉链唰的一下拉到最上边。整个人往那一站,精神得不行,本来长得又高,体型也没得说,入眼霎时俊朗又耀目。 奈何江渝此刻心沉古潭,凌焰出来往门口走,他都没抬头看一眼。 换鞋的时候,凌焰又操起了心。 这人感冒本就拖拖拉拉,除了中午的时候出去吃了顿饭,还是在商场里,这几天就几乎没怎么出去过。 喂。 江渝皱眉,有点脾气,你烦不烦? 凌焰在江渝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比了个中指,一起去吧。 不去。 你要是去,明天还给你做糖醋排骨。 ...... 一会,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沙发布垫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纸张合起,铅笔搁上桌面的轻声。 你开车。江渝进屋换衣服。 凌焰:...... 新体的场馆几年前刚建好,距离M大不远。 开车到的时候,外围灯火通明,白色的地灯一束束散开,人群来往,热闹不已。偌大广场上,老年组的广场舞比拼一个多小时前就拉开了帷幕,此时进行得如火如荼,节奏虽违和但明快,笑声也不断。 两人穿过几排花枝招展甩手臂的老阿姨,径直向着中心体育馆走去。 傅奚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凌焰过来,一把拉过人,靠!他们这次太不是人了!连大一刚入新生队的种子选手都拉了来,这哪是休闲娱乐,这是整我们老胳膊老腿的! 傅奚压根没注意一旁插着裤袋、步子闲散的江渝广场上那些七老八十的都比他走得带劲。 进了场馆就是亮如白昼。 M大校队那帮新人一见凌焰的身影出现,个个都行了注目礼,想看看当初绝杀校队、单场砍下36分12个篮板的凌焰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却看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凌神正在给人引导安排座位。 ...... 现场已经没多少座位了,前排更是一个没有。不过碍于凌神的面子,还是有几个小学鸡站起来让了座。 凌焰笑眯眯,按着江渝坐下,对着让座的小BTS学生摸摸头,真棒!这位今天身体不好,你们让让叔叔。 江渝:...... 凌焰脱了外套后搁一旁后,就跟着傅奚下了场。 傅奚拿胳膊肘捅他,回头瞧左顾右盼的江渝,这人谁?你亲戚? 凌焰默默:我祖宗。 虽然离正规比赛还差了点,但因为有校队的人加入,还有凌焰被拉进场,开场就满是无形的火|药味。傅奚是传球好手,凌焰得了球,显然比赛的心思不是很强,逗人玩的心思倒是多,双方比分到后半场开始之前,追得一直很紧。 傅奚不乐意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大汗淋漓地跑过来给人念经:就不能绝杀个二三十分吗?我还等着发朋友圈呢! 凌焰无语比中指,仰头灌了整瓶水,汗液顺着脖颈淌下,浑身冒热气。喝完单手捏了瓶子,视线就往看台上去。 前排人渐渐多了些,江渝估计是嫌吵,凌焰溜了一圈,才在最高台的角落里找到披着他黑色外套,低头转着手里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渝。 这人看他比赛了没啊...... 凌焰气噎。 场馆里人声鼎沸,高处开着窗。 这个时候,有细微的风吹过江渝懒散的鬓边,发丝牵动,人却依然自若。过分白耀的光线落在这人身上,衬得他眉眼格外清晰秀朗,除此之外,周遭的任何都沾染不了他分寸。 凌焰站在最喧哗的中心,仰头望着那人。 他好像是那高处不胜寒的清白晚风,一息一瞬,都是沉静与从容。 一声尖锐哨响,下半场开始。 江渝抬起视线,望向场中心那个格外引人瞩目的身影。 篮球在他的手里像是这世上最听话的物事,他笔直挺拔地站在篮板前,举起双臂,轻轻松松,就是一个精准投篮。 场下顿时欢呼。 在目前为止所有的接触中,这个人永远都是副充满精力与活力的样子,性格张扬恣意,纯粹而直白。 他好像是那天高海阔间任意驰骋的不羁长风,带来的是惊心动魄,象征的是自由与无限。 像是感受到什么,凌焰蓦地抬头,一下撞进江渝的目光中。 江渝没防备,一下愣在了原地,撤不开躲不掉,生生停驻。 他找他,就像投篮一样,一击即中。 视线交缠的几秒里,凌焰不自觉地重重咽了下,气息一下急促、一下又凝固,几乎不受他控制。 他锁住那个人,渐渐地,尝到了一种名为想要的情绪。 第23章 拜神求佛 凌焰站着没动。 球场上瞬息变幻,傅奚觉得这人要不是吃错药了,要不就是出门没带脑子,一个球直直地砸向凌焰后脑勺,接着就是恨不得把人按地上暴揍一顿的怒吼:凌他妈焰你干什么呢!!! 凌焰反应快速,低低骂了句,半分眼神没给傅奚,回身快速一转、夺回了球,背朝傅奚笔直竖中指。下一刻,在校队的人围攻过来之前,凌焰身形矫健,篮下左突右冲,连番几个骚出花的假动作,最后,一记惊天响扣篮。 远远望着的江渝微微笑了下,然后低头继续转手里的手机。 吴叔的短信他还没有回。 周一见面的内容其实很好猜。如果他不出席评议会,那结果就是吴叔替他去,到这份上,老一辈的总会给点面子,结果也能预料。无非就是再次拖延,然后瞿教授组织第二次,第二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而如果他出席 江渝仰头靠上椅背,闭眼,脑海里想起今天早上的那通电话。 江渝,你在逃避。 假期还剩一周,加上今天,整整八天。 八天,你好好想想。 球落下又被抛起的声音伴随着坐席上传来的阵阵欢呼,好一会没有停歇。高处的窗开着,这个时候风大了些,虽然快出梅了,但风里还带着些微凉意。 江渝迷迷糊糊,将披着的超大黑色运动外套盖到身前,然后拉上蒙住脸。凌焰的气息很干净,是二十来岁青春活力的那种清爽味道。江渝很轻地呼吸,头略歪了歪,有些放松地睡了下去。 最后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凌焰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场上旁若无人地来回,反复夺球、传球、接球、再扣球。原本玩似的也就差几分的分差,最后活生生被凌神冷酷无比毫不留情地斩开二十多分,堪称原地秒杀。 傅奚乐疯了,比赛结束的时候,拍了好几张比分照片,回头要拉着凌焰合拍一张的时候,却没找到人。 全场搜索,好一会,才在坐席最高处那排,找到前一刻威猛无敌的凌神,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蹲在一个蒙头盖衣服睡的人面前,一边给自己抹汗,一边仰脖喝矿泉水,动作幅度比起中场休息那会,堪称小口喝水喝完也不单手拽酷炫地捏瓶子,而是盖好瓶盖轻轻放在了一边,然后继续蹲着瞅人。 傅奚:...... 其实他挺不想承认的,他家养的哈士奇,一般都这样。 可这是凌神啊啊啊!!! 傅奚有些错乱。 哎 傅奚赶上台阶,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凌焰猛回头的凶狠眼神蓦地杀在了嗓子口。 傅奚有点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跟着蹲下来悄咪咪:他谁啊?这么没劲,看比赛都能睡着。 关你屁事。凌焰也悄咪咪。 ...... 你具体什么时候出发去多伦多比赛? 傅奚索性坐地上,拿出手机刷朋友圈,看到目前为止的点赞数,我看学校官网上都贴出你们的赛前冲刺训练照了,这次的联赛一定拿个金牌回来啊! 那肯定。凌焰笑,转念又想起一个人,神情变得思索,傅狗,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女孩子?漂不漂亮?傅奚意味深长笑,眼角瞥向凌焰。 滚一边去。凌焰也拿出手机,打开泳队官网,调出陈宇成最新的身份资料,这个。 陈宇成。谁啊? 我他妈要知道还用让你去查? 二队教练......他怎么你了?傅奚拿过来翻了下页面。 他没怎么我是我觉得他之后会怎么我。 ...... 傅奚念念叨叨,陈宇成、陈宇成、陈宇 你他妈烦不 我突然想起来我就随口说说啊......你那什么小妈是不是也姓陈啊......傅奚觉得自己没辜负自己的职业,一般做律师的,人名记得都特熟。 凌焰盯着傅奚,一会拿回手机,垂下眼睛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不用查了。 我靠!他不会整 江渝动了动。 凌焰对这人的重视程度顿时让傅奚神经紧张,声音也压得更低,半晌奇怪说道:......你看咱俩这样,像不像拜神求佛的? 凌焰望着江渝轻笑,没有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陈家有人来搞你,你怎么办?傅奚愁苦不已,我搞民商,不搞刑法啊...... 凌焰几乎气笑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再怎么样也姓凌,他搞我?不过看下午陈宇成的样子,八成是想教训他,嗤。凌焰勾了勾唇角,走着瞧。 可你总得应对吧?他现在是你教练,我说句最坏的,他找个由头禁你赛怎么办? 傅奚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凌焰拧眉说道:我明天回趟家,先证实下这两人的关系。 傅奚蹑手蹑脚走后,凌焰觉得不能让江渝这么睡下去了。 喂。凌焰蹲着戳了戳江渝的小腿,笑道:江渝,你再这么睡下去,天都要亮了。 江渝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熟稔得不能再熟稔。 就像是之前一直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似的。 凌焰低头自顾自笑了会,再抬起头,就对上江渝有些茫然的眼神。 场子这会早就清干净了,保洁人员在周边打扫,声音空旷。 几点了? 江渝抱着身前的外套坐直,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按了按有些昏沉的额头。 十点半。 凌焰站起身,高大的影子完全覆盖住了面前的江渝,我们回去吧。 江渝点点头,把衣服递给凌焰,也跟着站了起来。 凌焰拿了衣服展开,走近两步就披到了江渝肩上给江渝穿,伸手,示意江渝穿进袖子。 江渝:...... 你穿着,太晚了,外面有点冷。 凌焰弯身给人拉拉链。拉链慢慢拉到了最上面,把江渝下巴都裹住了,只露出上唇一点浅色。坐席上的灯暗了大半,光线微弱。江渝脸上略有些病气的白也不是那么明显了,只是唇色在纯黑外套的映衬下,分明得好看。 江渝:...... 抖了抖稍稍过长的袖子,江渝有点不自在,第一次没话找话:这衣服太大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14) 凌焰笑,没有说什么,转身背朝江渝蹲下身,上来。 江渝:...... 凌焰知道这人的死穴,去天台的停车场还要爬三圈,这个点直梯都是人 背上一重。 江渝从善如流:我感冒还没好,麻烦你了。 出了场馆果然有些凉,在馆里不觉得,只听得风声很大。但到了馆外,散尽的广场上风呜呜地刮着。黑夜沉浸,白色的地灯亮得刺眼,凌焰背着人踩着地灯走,一脚灭一个。 江渝一开始没察觉,感受到凌焰走得挺有节奏后,忍不住扶人肩膀笑,幼稚。 肩背温暖,凌焰没有说话,只是走得慢了些。 第24章 不合时宜 你什么时候出去比赛? 江渝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芹对凌焰的介绍。 这个时候被人献爱心似的背着,江渝生出那么点多余的热络心思,望着远处一辆辆旋转开下停车场的车,忽然问道。 下月月中。 江渝说话的时候,气息离自己耳后很近,好在天黑,江渝看不出来凌焰觉得耳朵有点烫。 哦。 江渝实在不擅交际,常年和公式模型还有实验室打交道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憋出一句:那要拿金牌吧?哈哈,祝你成功。 其实是真心诚意的。 但就如同他手里的数据,凭白望着,虽没什么拐弯抹角之处,可总显得格格不入。 凌焰:...... 不过想到这人强忍着困意和自己套近乎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是不止一次的可爱。 和他打嘴架的江渝、生含姜片的江渝、刚睡醒的江渝,还有小时候的江渝,都很可爱。 除了可爱,还有别的。 凌焰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间因这人而起的悸动与鼓噪,压抑到现在,于缓慢的呼吸中,被一次次确认。 视野是大片的黑暗,也有一下下倏忽而过耀目如流星的尾灯。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地想起,江渝因为发烧梦魇几近崩溃的那个时刻,自己对这人说的话。 他对江渝说,好好活下去。 现在依然如此。 但凌焰想,他其实可以加一些条件上去一些他很迫切、很渴求的条件。 球场上那个喧哗鼎沸的瞬间,四目相望的瞬间,凌焰想把这人紧紧攥在手心。 好好活下去,和他在一起。 风大起来原来是要下雨了。 刚坐进车子,细密的雨丝就落在了车窗上,被远处摇曳的灯影晃过,泛出粼粼的微弱色彩。起先很小,没什么声响,雨刮器也用不上,倒是风声更加大了。 肩上的人把社交当任务,任务内容就是三言两语,说完完事。坐上了车就歪在副驾上打哈欠。 凌焰一边盯着后视镜,启动车子下停车场的时候,撑着车窗若有所思的江渝突然凑近车前,打开了音箱。 很轻的乐声流淌出来,江渝似乎很满意,嘟囔一声:还以为要找一会...... 《月光》?凌焰觉得熟悉。 其实也是因为这首有名。好多影视剧里都用到过。 嗯。江渝笑,很没劲吧?其实还有别的,我看看 两三圈旋转下去,路过减震带的时候,车身微微颠簸。 凑近车前的江渝没有防备,本就没好好坐,这下直接一头撞向前方凌焰眼疾手快捂住人额头,对江渝服气得不能再服气了,也足够习以为常,只说道:坐好吧。 江渝微讪,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挪了挪,坐好了。 凌焰收回手,手腕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握了握,没有说什么。江渝的窘迫似乎传递到了他身上,他顿时也有些不自在。 下了停车场,雨声渐大,风声夹杂,又吵又闹。 原本能带来温柔静谧感觉的《月光》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江渝总觉得有些无缘无故的闷躁,找不到原因,又不能开窗透气自己开始嫌弃自己事多。这么一想,直接伸手把音乐关了。 凌焰微微侧头看了眼江渝,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还是要给这个三十岁的儿童一点面子的。 凌焰开车其实很不像他本人,中规中矩的。 双手稳妥扶着方向盘,上半身坐直,随时通过后视镜关注路况,严谨小心得不像凌焰。 不过江渝也真是能睡,车外凄风苦雨,车内这个前一刻浮躁不定的人,后一刻就能睡出岁月静好的感觉。 凌焰琢磨着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报道,说什么那些经常用脑的人其实很需要睡眠。因为睡觉的时候大脑会分泌一种什么物质,帮助梳理白天里各种纠结纷杂的脑活动。 这个点路上没多少车了,回去的速度快了些。到了公寓楼下,雨还没停。 凌焰探出车窗看了看,其实也就是阵雨把人吵醒再顶雨上楼,还不如这会在车里等等。 一时的静默。 那个短暂出现又戛然消失的乐声,蓦地在心底响起。 凌焰侧转身子凝视沉睡的江渝,对这个人,他好像不是一般的喜欢。 他至今清晰地记得与这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其实左右也不过两周的时间。 两周,十四天,三百多小时。 关于江渝的部分,其实也占不了多少。但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来,深刻到呼吸和心跳都不受控制。 他想要他,很想的那种。 他想抱他,不是举手之劳,不是随意而为,是不会放手的那种拥抱。 他想告诉他,他喜欢他,不是朋友的喜欢,也不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喜欢,是独一无二的喜欢。 他还想...... 凌焰撤回身体,额头抵上面前的方向盘,深深呼吸。 比赛的时候,跳下起跳台之前,他也会深呼吸,用来调整状态和心率。 但是这个时候,他感觉无论空气灌入胸腔多少遍,涤荡五脏多少次,他都沉不下来。 他想亲吻他。 带着欲|望的冲动和占有的目的。 有太多想要做。 凌焰再次抬头,目光微灼。 他小心移动身体靠近江渝,靠近他的手臂,靠近他的肩膀,贴近他的耳边。 这么做的时候,江渝在他肩头骂他幼稚的声音还很清楚,凌焰垂眸无声笑,慢慢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江渝的肩头。 只是一点的触碰,重量没有一点交付江渝。 自己的外套遮盖了江渝的气息,但离得这么近,还是能闻到些。 凌焰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痴迷一个人的味道。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也是烟味吸引了他的注意,进而做出了之后的举动。 你在干什么。 江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冷淡和沙哑。 凌焰伸手按住座椅一边,啪嗒一声,安全带松了。 凌焰垂眸没有看江渝,动作无比自然地回撤,然后目视前方轻声道:给你解安全带,雨停了,下车吧。 江渝这才发现他又睡过去了。 看了眼有点奇怪的凌焰,没有察觉,道了声谢,便要开门下车。 明天你回学校就用这辆车吧...... 社交江渝再次上线,想了想又说道:不用觉得麻烦。反正我也不出门。今天谢谢你了。 江渝上楼之后,凌焰将额头重重地靠上方向盘,很重的一声。 心底有个声音对他说:凌焰,你完了。 第25章 伉俪情深 方明柏刚熄火下车,就在凌家的车库里看到了倚着一边车门垂头抽烟的凌焰。 这不是江渝的车? 方明柏不是很诧异他今天会回来,见了车倒有点稀奇。 凌焰点头,捏着烟蒂抽完最后一口,说道:他今天不出门,我就借来开了。 ......他比小龙女还要小龙女。如果不是要工作,我看他几年都可以不出门。方明柏笑,你不知道,在德国那会,为了一个单翼气动布局实验就一挺精细的实验,江渝可以直接住在实验室,把自己沉浸在里面。呈安连着五天见不着人,差点报警。 凌焰觉得江渝就是这样的人,不动声色的专注,他很厉害。 厉害是厉害。我都佩服他。系里的专业奖项,华人里就他拿得多,真挺了不起的。但这样活得也累......尤其江教授去世后方明柏没有继续说下去。 管家周伯这个时候端着茶水果盘进来,笑着对他们说:小焰回来就好......凌焰面无表情转开脸,叫了声周伯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周伯叹了口气,继续对方明柏道:知道您回来,我去机场接您来着,可是没联系上。 车库很大,另一边有专门的休息区。 方明柏跟着周伯走过去坐下,余光里示意凌焰也一起。 凌焰没理他,依旧低头倚车不知道想什么。 其实这趟是公务,刚下飞机就见了外事部的几个人。方明柏右腿搭上左膝,接过刚泡好的茶水,姐夫人呢?电话都是助理接的。 周伯欲言又止,望了眼凌焰的方向,愁眉苦脸小声道:陈小姐也要来吃饭,刚去接人了。您说待会这咋办? 方明柏笑笑,未多言语,只顾低头喝茶。 周伯知道,这件事方家人也没什么立场介入,便也不谈了。 周伯离开后,凌焰一手插着裤兜走过来,将早就灭了的烟蒂按进烟灰缸,盯着方明柏道: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 让你一起过来不来,方明柏有意逗他,觑着笑。 其实凌焰大概也能猜到,不在家、也不在公司、那准就是去那个女人那了。 不说他了,你怎么又想起回来了? 方明柏瞄了眼烟灰缸里的烟蒂,是江渝常抽的一款,口感不重,胜在回烟舒服,但方明柏不是很喜欢。从西装内掏出自己的烟盒,点了一根,烟盒递给凌焰,微微上抬,试试?比他那个来劲。 凌焰没接,刚要说什么,就听院子里传来几声女人的声音,接着就有车子一点点倒进入库。 ......老周!是不是那臭小子?八成回来了!这又是谁的车?要让我知道那小子偷偷买车 姐夫! 方明柏利落起身,手背一掸膝头的烟灰,就朝着外面走去,转头对凌焰道:你就坐着吧。我可拉不了你的架上个月在球场把胳膊 哪想凌焰径直绕过他,向着他老子走去。 方明柏:...... 凌父一见凌焰这副不服驯的样子就来气,车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指着江渝的车怒道:这谁的车?你小子还敢回来???你知道你烧了陈阿姨的 关你屁事。 凌焰挥开方明柏上赶拉住他手臂的手,然后四个字直截了当怼回他老子,就往院子里走去。 看方向是去找那个此刻站在院中央,戴着宽边草帽,身穿淡黄绸裙的女人。 凌父懵了几秒,脑子里警铃大作,怒吼:兔崽子你干什么!!! 方明柏稍稍一愣之后却觉得没事,走到凌父身边随便拍了几下肩安抚。 凌焰看上去很能干架,但内心里比谁都要细腻有分寸就是有时候有点幼稚。 凌焰忍不住白眼,听他老子的声音,敢情以为自己要做什么似的。可他也只是站在离陈小姐几步远的位置,对着这个一脸受到惊吓的女人说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宇成的? 陈小姐看上去其实也不是那么年轻,近四十岁的样子,只是保养得很好,气质娴雅。骤然的惊讶之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望着凌焰说道:认识。我弟弟。怎么了?他 凌焰了然,轻嗤一声,没什么,转身就走了回去。 到了江渝车前,一把扯开他那受惊兔子似的老子,冷淡无比:我回去了。 你去哪你什么态度???你在对谁说话?啊!!!我是你老子!!!惯得你 凌父怒红的脸几乎快涨成紫色。 那个凌焰......宇成是不是去找你了? 原地几秒,陈小姐顿时明白了,急慌慌跑来,推开凌父,站在驾驶座的车窗前,拦住上移的车窗。 哎凌父心疼,一把攥住陈小姐手背握到自己手心,你别用手啊!转而又朝车里怒瞪,臭小子 凌焰见他俩一副伉俪情深就来气,憋屈得不行,对着陈小姐冷冷道:松手。 他如果找你、你和我说。他就是、就是......陈小姐急得眼眶红,回头望着凌父道:宇成去找他了,宇成脾气也不好 找就找吧!该让他受点教训。宇成我知道,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这小子把你东西都烧坏了 一脚油门,车门旁的两人没防备,都吓了一跳。 凌焰一眼都没施舍,直视前方的眼神凌厉阴沉,眉间是压都压不住的恨意、讥讽和鄙夷。 他怎么都想不通,妈妈为什么会对这个心早就在别人身上的人死心塌地。 引擎沉闷扭曲,凌焰直接将车开了出去。 一路加码开了几分钟后,身后一辆车突然跟上来,不停朝着他有节奏地按喇叭。 是方明柏。 凌焰不是很想理他,他这个舅舅,最会当和事佬,心眼也油滑。 方明柏降下车窗,冲着凌焰大吼:你再不停下来,我就告诉江渝!你用他的车飙车!!! 急剧的一声刹车。 凌焰下意识就放缓了车速,转头狠狠瞪向方明柏,眼里全是能烧死人的火气。 方明柏倒是真没想到凌焰的反应会这么大。 恋耽美 >循规——是笙(15) 其实自己也就随口一说。想着这毕竟是凌焰借来的车,借的人他也不是很熟,肯定要面子...... 哪想 凌焰虽然放缓了车速,但依旧没有理会方明柏的打算,和方明柏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方明柏都气笑了,大声招呼:去喝一杯?加码凑近,我回来也三天了,咱甥舅都没好好坐下来喝一杯,整个烛光晚餐什么的 凌焰眼锋寒凉,就要踩下油门 凌焰!我们好好谈谈!行吗?我跟你说说你妈妈 带路。凌焰转头注视方明柏,冷声:你可别跟我说,我妈的死他没半点责任! 方明柏听了皱眉严肃道:你当我是什么?那也是我亲姐!但这件事真的很复杂...... 第26章 三合一章 今天天气还是不错的, 中午阳光刺眼, 体感温度三十多度, 是正式入夏的征兆。 两人在距离CBD比较外围的地方停了车,也没往中心地带走,不过来往人潮还是汹涌。 上班族中午出来吃饭,和他俩大多是一个方向。 方明柏脱了外套搁臂弯里, 食指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朝四周望,记得是这块......好久没回来了。之前都是呈安带我和江渝来喝,还挺不错的。本来这次回来是一定要一起出来喝一杯的,江渝居然生病!我也是真服了他了...... 凌焰跟在他舅身后,身形挺拔出众,即使漫不经心插兜跟人逛, 也是一众人潮里颇为亮眼的那个。这时听到方明柏对江渝赤|裸|裸的嫌弃,忍不住回了句: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脑子也不一样, 你有他那脑子吗? ......方明柏回头奇怪地看了凌焰一眼,笑着骂了句:这才住多久?你就这么崇拜他了? 凌焰撇开头, 心想,你懂什么,老子喜欢他。 见凌焰不答,方明柏拿着手机找路线, 一边继续道:不过江渝的人格魅力确实挺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上学那会,就有不少追他的人,不过喻呈安的性格更吃香罢了。 那你呢?凌焰忽然想起, 他舅好像一直是单身。 你舅舅我这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这里了! 方明柏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下。 只是笑容在凌焰看来大有故事但他丝毫不感兴趣,也就没多问,抬头看了眼方明柏指着的黑白店标,然后没什么表情地跟着方明柏低头走进一条狭长稍暗的窄巷。 这个时候,酒吧里人不多,交谈的声音传到耳边,中间像是隔了一片海,是一种很舒服的模糊。仔细辨别,这其间徜徉慢歇的潮声是酒吧自带的氛围音效,说不上有多别致,只是恍惚营造出了逃逸藏匿之下的寻欢作乐感。比起晚上,此刻的光线特意调得更暗,又减了些闪烁迷离的五彩光影,像是要与外面那晃眼的明亮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显露出单纯而极致的昏暗。 凌焰平常与队友还有傅奚喝酒,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一看就属于方明柏喻呈安之流,场面玩起来那是游刃有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体面,又无赖。虽矛盾,但合理。就是他们这类人。 而江渝,一看就是只顾喝酒但又不大会喝的那类。只要能让他待得舒服,不论酒吧还是书房,其实一个样。 想到这里,凌焰眼底微笑。 江渝那么懒又没劲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喝酒,如果不是他舅、还有那什么跟废物一样的同事领着,估计连这地方都找不到。 ...... 妈的。 为什么光想就觉得更可爱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江渝煞有介事地早起做早饭也许是身为主人那根待客之道的神经终于在感冒被击退之后迟钝而蹒跚而倔强地挤进了江渝的脑中枢 虽格格不入,但实在忽视不了。 然而,江渝刚挪着步子出卧室就看到凌焰背着运动装备开了门准备出去。 凌焰听到动静,迈出去的脚一秒内收了回来。 你这么早? 凌焰发誓,这个反应完全是下意识。 你吃早饭了? 江渝也没多想其实是没有多看桌上。 两人隔着客厅眼瞪眼。 最后,餐桌上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提醒了江渝。 江渝若无其事、格外平和地当无事发生貌似还轻松了很多,对凌焰说了声早就行动略微快速地回房间继续睡。 凌焰简直哭笑不得,脱了鞋又去敲门,开门瞧着几秒内安心回笼的江渝,轻声道:早饭搁桌上了,你起来热一热吃。 江渝望着人认真道谢,神情是那种长辈认可的赞许,之后又道:吃早饭很重要,对你们年轻人尤其是。 这句话简直可以搁台上当做正规发言了。 凌焰花了百米冲刺的力气才止住了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爆笑,低头默然片刻,没让江渝察觉,含糊地嗯了声就迅速关门出去了。 江渝只当凌焰虚心受教,适才的尴尬顿时烟消云散,江渝回笼回得愈加心情舒畅。 门外的凌焰笑到捶墙。 在想什么? 金黄澄透的酒液倒进酒杯,发出泠泠的声响。方明柏闻了闻,觉得不如印象里的那般好,有些叹息道:酒和人一样,都是会变的。即使配方不变,但时间总会改变些什么。 凌焰没搭理,视线下移,落在微微荡漾的杯面,酒水的色泽经由玻璃折射,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一方浅浅的昏黄。 其实与方明柏喝酒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小时候自己还是很黏这个舅舅的,毕竟方明柏没有一点长辈架子,特别会玩。在他爸妈吵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会牵着他出去玩一天,即使凌焰玩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开心。 后来老头子要离婚,让凌焰无比意外的是,方明柏居然还支持。 那个时候,两人出来喝过几次。按方明柏的话说,是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但对话的结果,不是方明柏稀里糊涂把自己灌醉,就是凌焰恨不得揍方明柏一顿他想问问他,为什么支持他老子,那不是你亲姐吗?! 可方明柏总是不说。 凌焰仰头灌下酒,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方明柏:......咳 说吧。 ...... 实话说,方明柏有点后悔。 车上一时冲动,眼下又心疼。如果真相全摆到这孩子面前,无疑是件特别残忍的事。 方明柏移开目光,没有吭声。 我就知道。 凌焰算是明白了,灌下第二杯后,杯子重重磕上桌面,清脆到炸裂的声响伴随着凌焰冷淡的声线,带不起丝毫的感情。 转身就要走的时候,方明柏深深垂头,突然说了句:你妈妈怀你的时候,还没结婚。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特殊含义。未婚先孕而已,对于两人之后的关系,说明不了什么。 凌焰想,他爸妈最后不是结婚了吗? 方明柏一直没有喝手里的酒,只是望着。凌焰重新坐下来,好一会,他才继续说下去。 你父母的婚姻,是你妈妈的一厢情愿。 季平其实是恨明映的。我不知道有多恨,但如果这事搁我身上,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方明映,凌季平。是凌焰的父母。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方明柏转头看向凌焰,微微笑了笑,只是笑容苦涩无力,目光里全是歉意,轻声:你爸要知道我跟你说了,他会宰了我其实他对你真的不错。 凌焰觉得,现在的场面很奇怪。 他似乎潜意识能够料想到方明柏接下来说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是他心里很平静,平静到,他好像能够透过桌面那一点点映射的昏黄,看到他父母当年的样子。 明映和季平是大学同学,不是同一届,季平早三年毕业。明映大学毕业后就在季平创业的设计所工作。你也知道,你妈妈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金榆就是她最得意的代表作。但其实这背后有你爸的关系不是说最终的得奖有黑幕但这种国际性的大奖,如果业内没有人引荐,没有前辈带路,是很难在评委面前露上一面的。 虽然金榆获奖最大受益方是季平创立的设计所,但明映在业内至少也是小有名气了。我说方家欠他,这是最初的一方面。 明映一直喜欢季平,所以获奖之后就表明心意了吧......但季平拒绝了他心里有人,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陈小姐。但那时陈小姐已经有结婚的对象了。明映后来知道,直接离开了设计所,简直就是毫不犹豫。 女孩子好面子。你爸年轻时又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自己创业,小有成就,当面就敢拂人脸面。反正两人最后闹得是不欢而散。 说到这里,方明柏苦笑,如果就这样断了也好。 但很多事情偏偏就是平地起波澜。 我记得是之后的一年不到吧......季平的设计所陷入危机,明映折腾来折腾去放不下,就想把金榆的设计卖了,要资助季平这件事本来挺好的。如果慢慢来,两人的感情或许能够培养起来也说不定。但你妈妈的性格啊...... 两人见面就掐。吵到最后,明映居然以金榆为条件让季平跟她结婚。季平简直气炸了,当即翻脸就让她离开 方明柏不知为何,明明结局是很难过的,可是说到这里,莫名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凌焰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他印象里的妈妈不是这样的。 在他的记忆里,妈妈很爱爸爸。凌焰不知道这种感情的深度,但如果一个人能够不记得所有,不记得自己的儿子,甚至不记得自己,却还记得一个人的话,那应该是很爱很爱的。 但方明柏的话提醒了他一个事实,他父母婚后没有一张合照。 除了结婚证上的证件照,就只有一张早年里设计所的照片,那时他妈妈和爸爸之间还隔着三四个人。 但还是放不下,可能也内疚吧你妈妈的性子从小就是这样,有点跋扈,但还是听劝的。我那时在国外读书,你外婆告诉我这件事后,我还专门回国劝了劝,后来明映就想去道歉。但没有由头,等了等,就找了一次业内的酒会。那时季平忙着四处托关系,也参加了。酒会嘛,反正后来就是那么回事。最终的结果就是,明映怀了你。季平一开始就觉得是设计,来方家发了好大一通火。明映也觉得自己做得确实过分了,哭了很久,后来就想把孩子拿掉。 方明柏没有看凌焰,他不是很忍心,后来......后来你爸没同意,他其实心很软的。表面看上去很强硬的一个人,心里比谁都软。再后来陈小姐嫁人,他也算是死心了吧。你出生后没几天,两人就去领证结婚了。 金榆虽然卖了,但几年后,季平又把它买了回来,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明映。可那以后,明映的心理状况就有点失控了。后来你长大了,也知道了。 所有事情闹成这样,说到底,还是方家欠他。 凌焰突然觉得有些饿,就点了些吃的。 方明柏看他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大口塞饭,眼眶一下就红了,转开头,开口微哽:你爸对你妈妈应该是有感情的,但是...... 但是之后,方明柏说不下去了。 如果说到现在,凌季平对方明映还有多少恨,方明柏其实不是很清楚,毕竟人都死了。 而且方明映的死,凌季平不是没有一点责任。 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团乱麻,扯来扯去,都扯不清。 四周依旧和进来时一样,缓慢摇曳的颓靡调子,酒精的气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各色香水味,游荡在昏昧的光线下。外面一派光天化日,所有的一切被包装得有迹可循。而这里,那些袒露赤|裸的,分毫毕现,一眼就能望穿,到处都是难以摸清的真伪和难以接受的感情。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 我是被怜悯的存在。 反胃的感觉压迫到嗓子口,凌焰拿起酒杯大口灌下,吞咽的动作克制而用力。嗓音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冷静。 凌焰,不是这样的...... 方明柏第一次发觉,原来有些话,可以说得如此无力。 凌焰低头继续把饭吃完,这一次是细嚼慢咽,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身体做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也好尽管痛苦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地蔓延到手腕,他死死地捏着勺子,弯曲的指关节和包裹着的皮肤呈现一种尖锐到扭曲的弧度,原本细微的肌肤纹路变得清晰而狰狞。 我恨了那么久的人,其实我更应该去感激? 凌焰吃完了,抬头对方明柏说道。 眼睛血红,眼里有泪。 凌焰从来不是一个克制的人,相反,在方明柏接触的人中,自己这个外甥的脾气比任何人都要暴躁、不受驯。 但是当凌焰问完那句、方明柏沉默不语之后,两人只是坐在冷清隔绝的酒吧里,一杯接一杯地喝完了桌子上的酒,然后结账离开。 方明柏最后醉得一塌糊涂,凌焰拖着人去车上,全程思维清晰、动作镇静得一如往常,甚至脸上的神情都与平常并无二致。代驾来了之后,凌焰还能从手机里找出酒店的位置和房间号,嘱咐好好把人送进去,并道了声谢。 然后,再次给自己叫了代驾。 凌焰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多了,多到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了酒里,浮浮沉沉,头晕目眩。酒精让一切没了实质。四周的墙壁、来往的人群、停驻的车辆,日光之下,这些似乎眨眼间就可以被融化、被蒸发,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有他。 只有他心底的块垒。它们坚硬无比、层层叠叠、无休无止,一步步垒向他的心口,让他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滴血液的流淌都变得艰难沉重。最后,凌焰蹲下身按住自己的头,站立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无从发泄。 如果说以前有资格有理由,但是现在,他连面对那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恋耽美 >循规——是笙(16) 他好像只剩下痛苦。 代驾的司机看上去是新手,路况不是很熟悉,路上问了好多问题。凌焰坐在后座,脸色虽然苍白,但解答得很有耐心。 和陌生人的交谈,三两句言语,比起面对心里的那处横亘,似乎显得轻而易举。 凌焰专注在每一道岔路口,每一个红绿灯,倏忽而过的地标都能让他仔细分辨很久。 可即使是这样,当车子停下,交谈结束,他独自一人坐在车里的时候,酒精将他浸得快要发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骨头被分解,力气被攫取,只剩下一副虚张声势的脆弱皮囊,不堪一击。 江渝不在家里。 这个人总是这样,说不出门,然后必然出门。 言行总是不一致。 喝多了感觉很不好,如果待会吐了就更不好了。 凌焰不想给江渝添麻烦,他进了浴室给自己催吐。 五脏六腑被迫绞在一起的时候,生理性的泪水被刺激出来,这似乎是一个契机。一个发泄的契机。 凌焰闭眼,坐在地上靠着冰凉的墙壁,让自己慢慢哭了出来。 如果说先前只是一份沉重到窒息的痛苦。那些理所当然的怨恨一下全部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毫不留情地指责向自己。 之后,愧疚接续着痛苦,让他都不敢去想怎么再次面对那个人。 而到了这个时候,泪水冲走酒精,洗刷出了满腔的愤怒和难以抑制的憋屈。 凌焰产生一种破罐破摔的情绪。 凌季平真是可以。真的很可以。他以为他是什么,大圣人吗?心怀广阔到容纳一个不爱的女人给自己生孩子。心里怀着的,其实只是一种施舍的怜悯与无动于衷的漠然。 他甚至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把他当什么? 一个不能无辜牺牲的存在?还是一个 凌焰恶毒至极地想:还是一个让她母亲无时无刻不后悔的污点、一个证据! 他为什么要允许他生下来?! 为什么! 真好。 他又有理由去恨那个人了。 凌焰狠狠捂住眼睛,死命咬住呜咽,可是当力气用尽,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原来如此。 在接受了凌季平的不爱后,方明映对他的漠视也有了理由,同样因为不爱。 他这样的存在,有什么值得爱的。 江渝听到声响,抱着两盆长势喜人肉嘟嘟的多肉进浴室的时候,差点被凌焰横在地上的长腿绊了一跤。 凌焰很尴尬,尴尬到不敢看江渝,快速倚墙站了起来,转开脸,垂着头,然后就要往外走。 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情绪很难藏得住。 江渝其实是吓了一跳的。 眼前这个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凌焰,满头大汗,额角留有狠力按下的指印。因为哭过一场,脸色发红,英俊潮湿的眉眼耷拉着,水汽弥漫,还沾着透明泪滴的乌黑眼睫根根分明,带着几分凌厉,又无端显得脆弱。 但有赖于过分超然的心理素质,江渝面上依然是一副稍显疑惑、略微担忧、隐隐蹙眉的神情。 浴室门狭窄,江渝站着,凌焰需要贴着人侧身出去。 两人身体擦过的时候,江渝听到了凌焰委屈抽鼻子的声音。 ...... 江渝抱着两盆多肉,食指和拇指伸出去掐住凌焰擦过的衣边,帮我拿一下好吗? 凌焰怔愣,没反应过来。 江渝抱着多肉往前推了推。 凌焰反应过来,两盆接过,低着头望着绿油油胖嘟嘟的多肉,哑声:放哪里?眼泪还没擦干净,眼眶底下还蓄着一汪亮晶晶,眨一眨,就可怜兮兮地淌下来。凌焰尴尬不已,鼻尖通红,用力扭过头,抬起肩膀擦了擦眼角。 江渝指了指外面的阳台。 凌焰点点头,走了出去。 江渝跟着,脑海里止不住想起很久之前曾芹特别想要孩子的时候和他说的话。 ......孩子只要养到三四岁就可以了。之后就没那么难带了。饿了会自己要吃的,困了会自己睡,受委屈了、哭了,哄哄就好啦!很好带的! 江渝后悔不已,怎么自己当时就不耐下心来问问怎么个好带法? 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凌焰小心翼翼摆放多肉的背影,江渝愁眉苦脸,这下怎么带? 弄好了,凌焰转身依旧低着头不看人,绕过江渝的时候闷声:放好了。 江渝拉住人结实胳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酒精的味道很浓郁,其实在浴室那会他就想问了,这个时候问得更顺溜:你喝酒了?和谁喝的?大中午喝酒?! ...... 江渝觉得自己蛮上道的。 凌焰望住江渝,这个人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而且说话的语速与平时相比,简直快了0.5倍。 凌焰的注视让江渝有些不自在,转念又想,自己又不是人舅舅,更不是爸妈,未免管得太多,而且,都这么大人了 肩上蓦地一重,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双臂被人紧紧地禁锢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 凌焰抱住江渝,低头埋进江渝肩窝。 几乎是全部的力气都放在了江渝身上。 半晌,江渝只感觉到重,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 刚想说什么,肩头忽然一阵温热,有汩汩液体渗透进衣料,顺着自己的肩骨柔软流淌。 江渝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曾芹你出来!这哪里好带!? 这这这 这都哭了! 江渝轻微崩溃,但面上依然如故。 好像抱着他的只是一个巨大的、会哭的、很重很重的人形战机 专业作祟,相比于凌焰本人,对于江渝来说,战机更有接受度。 战机就战机吧。 一般这种体型的战机出问题,不外两点...... 江渝严谨测算:比如,单个作战,超低空高速飞行时,遇上地速过大,超出负荷,驾驶人员很难控制,而一旦俯角范围突破极限,事故瞬间就会爆发。或者,编队作战,战机间距过小,绝对速度与偏角误差相近无几,这样,一旦密集实战开始,突发的事故概率也不容小觑。 面对以上两大种类情况其实还可以细分很多种江渝觉得,处理办法,一是从根本上而言,彻底调整战机型号与作战模式,二是安抚训练作战人员 江渝觉得第二条可行。 虽然凌焰拥抱的力气很大,但当江渝稍稍有所动作,凌焰就像被按住了什么开关,身体顿住,霎时僵硬。 江渝忍不住微笑,这敢情还挺像的。 江渝抻了抻被箍得有些发麻的手肘,然后,在凌焰有些慌乱地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轻轻伸手环抱住了他。 ...... 接踵而来的反应莫名有些奇怪。 感觉不是战机事故了...... 江渝觉得,难道是自己处理失当,战机报废了? 江渝头疼不已。 抱着的手臂其实很瘦,凌焰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环绕在自己肋骨的两侧,温度也偏凉。江渝身上的气息是那晚在车里捕捉到的,这时更加明显。很淡的烟草味,干净的发鬓和领口衣料的清洗味道,还有些微植物根茎的潮湿气味。 凌焰深深闻着,微微侧头,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然后,一边的唇角贴上江渝脖颈一侧的温凉肌肤。 这是一个单方面的亲吻。 谨慎细微到不被另一个人察觉。肌肤相触时传递的悸动与柔软,让凌焰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那些歇斯底里的情绪与堆积的疲累此刻被一股酸涩却温和的力量薄薄覆盖,效用不是特别突出,但是他需要的。 他真的很需要。凌焰想,这辈子都需要。 两人抱了很久,久到江渝腿脚发酸,腰背无力,像是徒步跋涉了好几公里,又像是做了什么急剧的运动,总之,酸到他叹息。 凌焰真的很不客气。这个拥抱,几乎全部的力气都搁在了江渝身上,像是压了一座热烘烘湿漉漉的山,江渝动不了也说不了。 太难带了。 江渝默默叹气。 凌焰察觉到江渝的乏力,有些舍不得地朝着江渝肩窝埋头拱了两下,然后默不作声地松手退后,依旧没敢看江渝,只是低头望着江渝穿着拖鞋露出来的那截瘦削脚腕。 江渝顿时卸力垮了肩,长出一口气,缓慢挪着步子转身往客厅走,边走边握拳朝后捶着腰背,走得那是一个筋疲力尽。 凌焰:......你怎么了?不舒服? 江渝顿住脚步,回头,神情是那种我该说什么好呢,要不要说呢的为难与一言难尽。 过了好一会,江渝只是幽幽道:年纪大了,腰不好,体谅一下。 ............ 第27章 后知后觉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凌焰本来是要去校队参加训练的, 但早就过了时间。况且这个时候, 也没什么心情再去,便拿出手机打算向曾芹请假。 江渝有点困,中午出去觅食的时候,路过以前没搬走时经常逛的花鸟亭子, 就顺路多走了几步。 亭子里常年有大爷下棋,见了江渝还记得,便笑着拦下一起下了一盘,临走送了两盆多肉,说:我家老婆子说前天看见你搬回来了,是真的搬回来了?还是打算要卖了?这都空了有几年了吧...... 大爷认识江渝的父亲,多问几句也合适。 江渝捧着多肉笑, 只道:搬回来了。 大爷欲言又止,想问问曾芹, 但看江渝的神情和眼下一人的状态,心里估摸着有几分数, 朝江渝摆了摆手,便没再说什么,只说过些天再来玩。 江渝道好。 要是不逛亭子,他这会午觉都睡熟了。但这个时候再睡, 晚上肯定睡不好。 江渝摆出沙发上喻呈安留下的文件,好些他都审完了,只需最后再整理整理。起身去厨房泡茶, 路过沙发另一边的凌焰的时候,悄悄关注了几眼。 凌焰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拿出手机编辑信息,鼻音很闷。也许是刚才哭得太猛,眼睛依旧通红,神情介于惶然和愤怒之间,仔细琢磨,是一种近于委屈的迷茫。 江渝印象里关于自己受委屈之后的处理方式,其实很少。倒不是说他没受过委屈,只是他很少像凌焰这样惊天动地表现出来与江渝的情绪内敛相比,凌焰适才的拥抱与哭泣,在江渝的定义里,简直可以与电视剧效果相提并论。 喝茶吗? 江渝拿出几包红茶,找出两只柠檬,还是之前外卖生鲜的时候买的,挨个切片后,又从厨房最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没开封的方糖,看日子还没过期,但得尽快了。 凌焰扭头望他,没应。 江渝笑,拣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白色糖块,对凌焰展示,加糖的,你要几块? 凌焰:...... 实在很不想承认,江渝现在,好像在哄他。 都可以。 江渝心想,这个状态,看来真的挺严重的。 热茶泡上,柠檬的香气率先冒头,清新微酸,红茶在底部晕出一大抹深红,像是画上的底色,浓重端厚。方糖化得很快,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丛细碎晶莹的糖渣。长柄勺子晃荡几下,深红散开,色泽渐渐温润妥帖。 凌焰捧着茶不喝,情绪这个时候已经很稳定了,漆黑的眼眸透过茶雾不知道看向哪里。 江渝抿一小口茶,翻几页文件,对着封面上的型号和年份,开始重新归类。 天色渐晚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纸页的窸窣,和茶杯底部搁上桌面时发出的细响。 你晚饭还想吃糖醋排骨吗?凌焰发完了呆,忽然转头问江渝。 江渝没抬头,点着页码轻声:你要是心情不好,我们可以出去吃。 凌焰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江渝敏锐察觉到了凌焰的情绪又有了些变化,便下意识补充道:当然还是家里吃最好。这句说完自己都觉得与前一刻略微矛盾,又煞有介事地认真补充:你看健康又新鲜。 不知为何,面对突然话多的江渝,凌焰有些想笑。 那就在家里吃吧。 最后,江渝又吃到了好吃的糖醋排骨,内心虽然一本满足,但考虑到凌焰心情不好,也没太表现出来,吃得安静又干净。只是身为主人和自以为长辈的那点心思在连番接受了两次无功受禄之后,开始于心不安,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毕竟,自从两人认识至今,好像都是这个人照顾自己颇多。 你今天怎么了? 江渝坐在桌前看凌焰沉默收拾碗碟,抬眸望着人小心道,见凌焰望过来,解释: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我就是觉得如果你想说憋着也不好是吧? 凌焰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江渝立即又道:我没学过心理学,也没拿过心理咨询之类的证件,我之后的言论不具有参考价值,以及安慰价值,而且、有可能还会适得其反你确定你要说吗? 凌焰:...... 但是如果你说,我保证我出发点都是好的。 江渝看起来很废又没劲,但如果当他真的关心一件事的时候,他是会拿出做实验的态度去对待的眼下,他甚至想拿纸笔做点笔记。 厨房水槽里的水龙头还开着,水声滴滴答答,不是很大。 客厅里光线明亮,江渝望来的眼里,也沾染了很浅的一段光弧。 凌焰低头,没有作声。 脑子里想起方明柏在酒吧说的大段大段的话,那些话就像一开始被他狼吞虎咽吃下的饭,即使最后努力吐了出来,那种滞涩疼痛的感觉依然还是记忆犹新。 我舅舅告诉我了一件事,关于我父母的,只是我现在还在消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刚开始的愤怒、痛苦、愧疚和憋屈,到了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一点深重的影子。像是骤然膨胀的气球,耗尽气力破碎之后,看不到原来的模样,但一地的破碎提醒着一个事实,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的他无法将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现在凌焰心里想的,只是该如何面对凌季平。 以前他将母亲的死理所当然地归咎到这个人身上,但当上一辈的恩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那些背后的牵扯勾连出一大片血肉,血淋淋地剖开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凌焰觉得,逃避或许有用。 恋耽美 >循规——是笙(17) 江渝表示理解,点头道:那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我跟你舅的关系还不错。但你如果讨厌他告诉你的那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他的黑历史,江渝神情顿时严重,沉声强调:很黑。 上一秒还在出神的凌焰,这会听到江渝说的,一下笑了出来。握着碗碟的手都有些颤抖,肩膀也不受控制地颤动,好一会,才在江渝眯眼笑的注视下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那就先别想了。你不是要准备比赛吗?好好准备吧。说完,江渝就端着自己的茶杯进了卧室,看样子是准备洗澡了。 凌焰刚收拾好,就接到了曾芹的电话,问他今天请假的事。 ......以后如果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别请假了。快比赛了,训练这块不能落下。还有,日常饮食和作息方面,下周队医会来给你们做专项体测。从下周开始,一切都要严控了,你心里要有点数。 凌焰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后怕地想起今天下午的过度饮酒...... 曾芹像是想起了什么,走了几步,接过纸张,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凌焰听出来了,是陈宇成。 对了,明天晚上和二队有比赛。最后一次联赛前的比拼,到了联赛的时候,你们就是队友!到时候别可给我搞事。听到没有?再大的恩怨,明天一次性解决。 凌焰应着,心想,他与贺西路那怂狗有什么恩怨,有恩怨的是曾教练你身边这位。 等凌焰洗完澡出浴室的时候,那个原本该待在房间开始老年作息的人,却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沙发上,面前摊着之前整理好的文件,从神情和接电话的语速看,似乎在发火。 喻呈安,你有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数据更改,造成的影响过载弯速是可以控制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明知道在高速追击过程中,一旦机翼临界角大于操控范围,自身惯性会裴司。 江渝顿住,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个人接电话,江渝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凌焰坐在一边观察江渝反应,江渝似乎在忍耐什么,但碍于电话那头实在有条不紊的分析,还有语气的不温不火,江渝到最后也只是紧蹙眉心,垂头看着面前的一叠数据,握着铅笔的手在纸上飞速演算。 过了好一会,江渝眼底闪现些许冷意。 ......这个就不劳裴司费心了。瞿教授想做什么,只要按照程序来,我都没意见。 凌焰想起江渝继父的那通短信,里面也提到了什么瞿教授,好像对江渝影响还挺大的。 电话结束,江渝动作略微烦躁地甩了笔,仰头用力靠上沙发,闭目深深呼吸。 凌焰觉得江渝需要点时间和空间独处,反正他待会会出来看的,想了想,转身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但是没关门。躺在床上的时候,依旧竖着一边耳朵仔细听客厅的动静。 但是很久都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焰迷迷糊糊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而从开着的门看,客厅还亮着灯。 出去才发现,江渝睡着了,歪在沙发上睡得比在床上还要熟。 凌焰扶额,站在沙发前瞧着江渝,甩出去的笔又捏回了手里,膝盖上还摞着几叠文件...... 这不就是学霸的日常吗。 废寝忘食的。 凌焰弯腰把笔一点点抽出来,再把那几摞文件摆回桌上,然后,一手搂住人,一手穿过江渝膝弯睡裤蹭到了小腿,一直露在外面,肌肤相触的时候,凌焰感受到了一片沁凉。 将人打横抱进卧室,凌焰走得很轻,江渝的精神应该很疲惫了,也没醒。但也许是怀抱比沙发舒服,江渝在凌焰怀里微微侧了下身,脸跟着蹭上凌焰的胸口。 还蹭了两下。 估计是觉得凌焰的胸肌更舒服...... 凌焰单膝跪在床沿,刚要把人放下的时候,就被江渝的这个无公害微依赖的动作弄得僵在原地。 这人真的是...... 凌焰内心抓狂,但脸一点点红了。 左边的心跳快得连自己都能听到,幸好江渝蹭的是右边。 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把人放在床边的时候,江渝又习惯性翻身,吓得凌焰赶紧兜住,将人半边身子搂进怀里。 江渝似乎有点意识了,眼睛没有睁,手臂往一边划拉,凭感觉知道自己在床上,安心之后,继续睡了过去。 凌焰:...... 他怎么就不往自己这边划拉呢。 真识时务啊。 安静片刻,凌焰再次把人往里面推,好不容易推到中央,准备给人盖了薄被就离开的时候,凌焰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压得严严实实。 ...... 如果说一开始的连番折腾,凌焰目的都足够单纯的话,那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凌焰望着那一抽就可以轻而易举抽出来的衣角,慢慢笑了笑,视线转向江渝凌乱的黑发,眼底深邃,半晌,压低身子凑近道:你看,是你不让我走的。 第28章 顺势而为 不枕枕头也没关系。 凌焰面朝江渝躺下, 侧身枕着手肘。身体与江渝隔着一指节的宽度, 但只要凌焰微微低头, 他就能吻上江渝后脖颈。凌焰注视着,没有动作。 屋子里的黑暗适应了之后,很多东西变得清晰起来。比如江渝很低的呼吸,耳边的鬓发被凌焰克制的气息轻轻纠缠。还有温度, 这人身上稍凉的不是那么有生气的温度,在睡着了之后尤为明显。 凌焰撑起身子,捞过江渝那侧的薄被角,动作轻缓地搭在江渝的身上。做这些的时候,凌焰注视着黑暗中江渝熟睡的脸庞,脱去了惯有的冷淡和疏离,眼前的神情足够温良。 其实笑起来还要好看, 只是这人很少笑,即使笑, 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有时候抿嘴一笑,有时候眯眼望着人笑, 眼睛的弧度是很赏心悦目的月牙弧度,这个时候的笑,那是真的开心愉悦的笑容。 过了会,凌焰觉得小臂发酸, 他在这人身上撑了太久,意识到的时候,刚小心躺回去, 下一秒,像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上方那微烫的视线突然离开江渝一个翻身,直接挨进了凌焰的怀抱。 呼吸都静止了。 凌焰一动不动,极力挑战着自己的肺活量。 江渝温温的呼吸就喷在胸口,这边的空间有限,手臂没地舒展,翻身过来的时候直接搭在了凌焰的腰上。 凌焰仰脖深呼吸,很深很慢。几秒的功夫,背上就满是汗,体温直线上升,一股子心浮气躁。 本能地,连带着某个部位开始失控。 妈的。 凌焰面部有些扭曲,依旧仰着脖子,江渝的发丝挠着他的颈下,连带着那块都僵硬了。 一只手朝后摸了摸很好,还有那么点空位凌焰撑着自己,一毫米一毫米地往后挪。 身边贴近的温度陡然上升,即使睡着了,江渝也不可能感受不到。又是夏天,身体下意识地不是很喜欢,于是,几分钟后,快要爆炸了的凌焰迎来了转机。 江渝又翻身回去了。 凌焰:...... 这人睡觉真他妈折腾人。 凌焰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动。脑子里早就乱七八糟一锅粥了,云霄飞车都已经捎着呼呼冒火的尾巴一路嚎叫着开到外太空去了,但是他依然没动。 他盯着江渝的后脑勺,极力忍耐着过分冲动的呼吸声。 视线在江渝后颈、平滑肩骨、下陷的腰腹和睡裤蹭上小半截的瘦削脚腕和小腿之间来回反复目光克制,动作收敛。表面上看,无丝毫越界。 可是,那些不受控制的遐想伪装在几毫米的距离中,一点点揭开了心底最隐秘的期待。 凌焰将自己放平,视线从江渝身上移至头顶的浓重黑色。不是一点光线都没有,可那些细微渺茫的碎影,更像是某种暧昧至极的暗示 那些深沉的欲.望中心,有他想要捉住的一点亮。 平复了很久,久到疲惫与困意齐齐上头,凌焰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慢慢也睡了过去。 晨光起得最早,又薄又透。 入室的风带着夏季的热度,撩过皮肤,渐渐热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睁开眼睛的。 从凌焰的视角来看,他睁眼的刹那,江渝也正好睁开眼。两人都处于刚睡醒的茫然状态,不是很明白眼下的状况。从江渝的视角来看,他睁眼的时候,以为是幻觉,凌焰的脸清晰得近乎不真实,于是 他摸了把凌焰的脸。 凌焰条件反射抓住江渝的手,再次睁眼。 然后,两个人都清醒了。 习惯使然,处变不惊的江渝在看见凌焰略慌张的神色后,眨了两下眼,低低开口,嗓音微哑:你怎么睡这? 凌焰很想学学江渝这样的风度,但毕竟年轻,他实在学不来,闻言更加慌张,他握着江渝的手,很久没说话,脸上的红却一路红到了耳朵后面。 江渝也没计较,大早上脑子不是很好用,昨晚又用了太多,还难得发了火,这会比起理性的思考,手上被握着的感觉来得更直接,便又问道: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闻言,凌焰低下头看着握住的手,神色恢复自然,眼眸里有了些许江渝看不懂的倔强和执着。 凌焰没有放手。好像还握得更紧了。 意识逐渐归位,江渝想起昨晚在沙发上熬夜来着,再往前推,就是糖醋排骨,以及凌焰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哦。江渝明白了。 他就说这孩子缺爱...... 江渝叹了口气,往前挪了挪,抽出手搂住低着头的凌焰,然后,在人宽阔坚实的背上拍了两下。 凌焰愣住。 两下之后又两下。 正准备再拍两下的时候,凌焰笑了,又反手把江渝的手抓回来,低声:我不是小孩。 嗯嗯。不是。 江渝知道这个不能计较,男孩子更要面子些。 凌焰哭笑不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安理地靠得更近,嘴角弧度怎么都放不下。 两人贴得近了,气息纠缠。清早的温度随着时间推移,开始缓慢升高。江渝缺乏锻炼,工作又不需要什么剧烈运动,体温常年维持在一个温凉平和的程度。此刻,比起凌焰,他还可以忍受这会热度的上升。 凌焰就不是了。 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在某些方面苏醒得更快更直接。率先袭上脑的零星片段里,充斥着昨晚无数难以言喻的冲动和潮湿的记忆。 他起反应了。 然后,现世报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江渝感觉到了。 江渝望了望天花板。 说实话,眼下的状况,饶是江渝再淡定,那也突破了他的边际阈值。 凌焰根本不敢抬头看江渝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已经爆炸了。 江渝看着凌焰通红的耳朵尖,忽然有点走神,突然想伸手摸一摸,蛮可爱的不是。 然后,他真的抽回了手,捏住了凌焰发烫的耳朵,嗓音带笑,入耳慵懒又有些揶揄:年轻真好啊...... 零点几秒的愣神后,凌焰感受到了耳朵上的那一点凉意,倏地,心底像是燃了一簇烟花,璀璨迸发的瞬间,砰砰砰地在他的眼前、他的脑子里、他的身体里,兴奋叫嚣、片刻不歇。 在江渝看来,凌焰接下来的举动,像是恼羞成怒之后的莽撞失手。但凌焰自己无比明白,他抱着的心思,是江渝此时此刻难以想象的。 不是恼羞成怒,是顺势而为。 凌焰很清楚自己欲.望的对象就是面前这个人。不是什么大早上的纯生理反应,更不是年轻气盛、精力过剩。 是这个叫江渝的男人。 他握住了江渝。 江渝懵了,三十年的人生没教过他如何处理但如果是战机 为什么又是战机!? 江渝几乎崩溃。 但是过一会,他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凌焰凝神注视着江渝略微急促的呼吸,眉间蹙起的痕迹,透出的意思都与平常两样。清冷褪去,随着眼睫微微的颤动,双颊逐渐染上细腻的温度。 江渝没有说话,也许是猝不及防,骤然陷入其中的时候,那一丝的清醒显得太过微不足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液刺激了紧闭的眼睛,眼尾和下眼眶开始慢慢变红,一点一点,直至染上耳尖。 江渝脸红了。 意识到这一点,凌焰忍不住用力吞咽。 这比此刻他的所作所为都更让他难以自持。 没有很久,结束后的江渝依然没有说话,维持着一个姿势一点一点地平复呼吸。 几分钟后,江渝下床去了浴室,过了会,凌焰就听到了淋浴打开的声音。 凌焰彻底回神的时候,很想去敲江渝的浴室门,想看看他在想什么,但站了片刻,最后只是落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 收拾好了,买了早饭,江渝都没有从卧室出来。 凌焰坐在客厅呆呆地等江渝,其实已经过了训练的时间了,但又觉得要是不见到那个人,自己这一整天都不会好过的。 不是一整天,是之后的好多天。 凌焰有些懊恼。 江渝擦干头发出来的时候,被趴在餐桌上无精打采的凌焰吓了一跳。 抬头望钟,都快九点了,这人这么没有纪律吗? 还是曾芹管得太松了? 你怎么还不去学校? 江渝坐到桌边,注视着皮蛋瘦肉粥,真香。 凌焰抬起眼皮瞅他,小心翼翼,可怜兮兮。 江渝知道凌焰在想什么,不过这件事真的不是那么好谈的。 也没什么好谈的。就是两个男人做有点奇怪罢了。其余的,江渝没有花费过多心思去察觉。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面对不想深究的,有大把的理由去遮掩和避开。 于是,江渝喝了口粥,瞄了眼凌焰,语气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起伏,只是道:你知道你要迟到了吗? 凌焰闷声:嗯。已经迟到了。 江渝: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迟到。 凌焰:你厉害。 江渝:...... 江渝好笑,你们今天做什么?晚饭吃什么?可以换了糖醋排骨吗?你还会做什么?我可以先买了 凌焰的眼睛一下亮了,称得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种亮,土豆炖牛肉可以吗?不过我只做过两次,但都不错! 恋耽美 >循规——是笙(18) 江渝憋笑,好。 江渝一边低头喝粥,一边指了指钟,凌焰飞快起身,背起自己的装备弯腰穿鞋,脑子里飞速运转,想了想,捏着鞋带抬起头道:我今天晚上有比赛,你要不要过来看? 江渝觉得无可无不可,片刻点头,好。 第29章 服帖得很 也许是昨天下午请假的关系, 凌焰迟到一个小时, 曾芹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安排他快速入队进行常规训练。 和以往一样,一队上午的训练安排至十点多,过后,参加联赛的四个人单独搁一块一起训。 陈宇成带着贺西路和叶白进来的时候, 凌焰和乔绍刚游完四百米和八百米,成绩稳定,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曾芹站在水池边拿着记录仪和他们分析动作,见了陈宇成笑道:陈教练还亲自带过来了? 凌焰瞥了眼陈宇成,面无表情地垂下目光。 联赛快开始了,我跟着放心些。 陈宇成走到曾芹身边,探头看了眼记录仪上的成绩, 挺稳定的。贺西路就差一截,上午和下午能游出个曲线图。 曾芹笑, 瞧了眼贺西路,没那么夸张吧。 一旁的贺西路沮丧哀嚎, 教练!我就出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您就饶了我吧! 那你晚上的比赛好好比,我以后都不说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宇成看了眼一旁扎在池子里默不作声的凌焰。 周末的时候他姐给他打了电话, 让他别跟凌焰过不去。他当时想着,估计是凌焰回去找他姐了。这小子不是善茬,他姐在凌家势单力薄, 也就口头答应了。不过总有一天,他要好好教教凌焰做人。 这些个富家子弟,从来就没人管,不教做人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闯出来的祸顶天了也有家里收拾,他姐就是好欺负......听说这小子的妈还是个神经病,陈宇成嗤笑,那真是无法无天了。 陈宇成余光里眼神阴鸷,凌焰抬头正好对上。按以往,那肯定就是剑拔弩张了,但凌焰也只是淡漠地回视了一眼,眼皮都没动就移开了视线。 陈宇成没有待多久,正规的联赛这块,曾芹作为国家泳队的专业出身,毕竟比他经验丰富。四个人训到十二点,曾芹就放他们去吃午饭了。下午的训练两点半开始。 给江渝发信息问他中午吃什么的时候,乔绍刚从淋浴室出来,看到凌焰披着毛巾按手机,观望了下四周,发现二队的那两个都走了,便悄悄叫了声凌焰的名字。 凌焰最讨厌这种光叫人名不说事的,朝身后比了个中指,继续发信息,江渝老是不回,不会又睡着了吧。 艹。正事。乔绍拉人进了浴间,你是不是惹到二队教练了? 凌焰抬头,目光微凛,怎? 之前你没进来的时候,贺西路以为我不在,就和叶白说,正式参赛的联赛项目里,你的项目要做调整,不知道怎么调,但说昨天陈教练已经和曾教练把这事提了你可是主力啊,我还指望着最后混合接力的时候轻松下呢......他想干嘛? 乔绍摸不着头脑,猜测:你是不是得罪陈教练了?上次比赛也是,罚你罚得毫不留情,以往曾教练 要换成曾教练也是这么罚。 凌焰不是很在意,背后阴人的他见了多了,冷冷道:要是真这么容易调整,他还用和曾教练商量?你以为曾教练跟你一样没脑子,别人两三句就能忽悠了? 乔绍觉得也对。 凌焰想起贺西路那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改天真想往死里揍一顿,什么垃圾事不干,净干这种捕风捉影扰乱军心的破事。当下瞥了眼傻乎乎的乔绍,回到最初的那句,嘴角弧度微讽:你确定他不知道你在里面? 乔绍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拍着毛巾大骂:艹他妈个贺狗!!!挑拨离间!老子今天晚上不整死他! 手机震动,是江渝的短信进来了。凌焰查看信息,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凉凉道:你先把四百米的速度提上来吧,你也不看人家压得你多严实。 江渝果然又睡过去了,只说不是很饿,待会如果不出去吃就点外卖,不用他担心。 凌焰转手就拨了电话过去,几声后,江渝按照江渝的速度接了。 你要不来学校吃吧?食堂也比外卖好啊,开车过来也不用了多久。凌焰哄着人。 江渝是真的懒,盘腿坐在床上默默打哈欠,没有理凌焰,只说知道了。 凌焰明白了,不开车打个车。老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以后胃怎么办? 江渝想,您老可真操心。 最后,江渝还是被说动了,主要过几天就要去研究所了,这样懒洋洋的状态确实需要尽快调整。 凌焰在M大东门接到江渝的时候,江渝刚把车停好。 两人就近就朝东门旁的东区食堂去吃饭。江渝以前和曾芹在一起的时候也来吃过几次,知道食堂二楼的花样多,这下没用凌焰专门介绍,抬腿就爬二楼。 凌焰:...... 吃到了眼前,就不用人操心了。 好巧不巧,兴致冲冲上楼的江渝小朋友和正准备下楼的曾芹撞个正着,曾芹身边是陈宇成。 凌焰跟在江渝身后,反应过来后,一锤子锤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这算什么?是他一手促成了旧情人见面? 艹艹艹。 曾芹很意外,江渝?你怎么 凌焰走上几步,站在江渝身边,截住江渝刚准备对曾芹说话的嘴,直接道:我请江老师过来吃的。前段日子麻烦他了,就请他吃个食堂。 江渝抬头望凌焰,略微琢磨,刚才电话里有提请吗早知道是请,吃什么食堂啊......江渝不明所以,但依旧对着曾芹笑道:我就来吃个食堂,反正中午也不是很高兴做。 曾芹慢慢点头,目光稍垂。 一旁的陈宇成见两人气氛微妙,便笑着问了句:这位是?曾教练不介绍下? 凌焰站在一旁冷眼睥睨,叫江老师就好。 江渝被凌焰的语气逗笑了,忙道:老师不敢当,我叫江渝。您怎么称呼? 陈宇成客气握手,陈宇成,耳东陈,宇宙的宇,成功的成。我和曾老师是同事。 江渝气质温文尔雅,本身也没什么攻击性,和陈宇成的初次见面倒是比一般陌生人还要亲切些。 凌焰就不是很高兴了,干巴巴道:江老师我饿了。 江渝好笑瞧他,一旁的曾芹也望过来,你们快去吃吧。 两人寻了个单独的座位,江渝拿着凌焰的饭卡去前面点自己想吃的,凌焰坐在座位上回想刚才江渝和曾芹的见面,越想越不开心。以至于转头看见原本已经走的曾芹又回来找到江渝,两人站在点餐台旁低声交谈的时候,凌焰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回事? 凌焰气急败坏,冷眼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江渝神情温和无比,似乎在安抚什么。曾芹就有些一言难尽,眯眼仔细看,眼睛好像还有点红。 这人是渣男吧!!! 明明早上在他的手里射了出来,这会就和旧情人有说有笑、温存不已渣男! 凌焰气得恨不得上前把两个人隔开十万八千米。 食堂来往人多,两人也没有说多久的话,总共不到五分钟,但在凌焰眼里,两人活像黏糊了五十年。 艹。 端着吃的回来的江渝,面对的就是满脸怒容的凌焰。 与凌焰对视着坐下,江渝搞不懂,也顾不上问,夹起一块香煎豆腐正要放嘴里,就听凌焰恶狠狠地问他:喂,你来学校干嘛的? 刚到嘴的豆腐烫了舌头,江渝慢吞吞搁下,不懂,吃饭啊。这小子发什么疯? 就吃饭?! 凌焰快要气死了!那他算什么?陪吃的?还是连陪吃的都算不上,就是个递饭卡的?!说着视线盯到江渝放在自己手边的饭卡上。 江渝感应到了,吃人嘴短,默默蹭着饭卡移到凌焰面前。 凌焰又瞪直了眼一手怼回去。 江渝:...... 哦,江渝想起来了,吹了口豆腐,小口咬了下嫩边边,你早上不是邀请我看你比赛。 看谁?凌焰凶巴巴。 看你啊。江渝莫名,头都大了。 看你啊。 三个字入耳,服帖得很。 切。凌焰扭过头,小声哼了声。 第30章 接二连三 吃完饭的江渝本来想回去睡午觉来着, 但这样下午又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 就打算去M大图书馆待着, 等着晚上看比赛。 校外人员进出图书馆需要登记,江渝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了自己的单位和电话之后,管理员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以为是来了什么科研大佬。凌焰瞧着有些好笑。 江渝在报刊阅览室拿了几本国外新出的科学杂志, 凌焰跟在后面也有模有样地挑了一本封面炫酷的,两人坐在中央休息区域,各自占据长形沙发椅的一边。 不过,让凌焰没有想到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没看一会就犯困的人,结果并不是 江渝翻了两页,哈欠打了三个, 等翻到四五页的时候,左手五指按着额角撑在一边的宽扶手上, 就已经眯起眼睛要睡不睡了。 凌焰:...... 喂,江同学, 凌焰憋笑,横跨半步挨上江渝,望着他没精打采的面容,压低声音道:图书馆睡觉? 江渝没理他, 干脆闭上了眼。 凌焰服气了,这么对比,倒显得自己勤奋又刻苦。 这片休息区域这会就他们两个人, 两旁是一排排的书架,右手边隔了三排书架,有几个同学站着小声说话,声音传到这里,听不大清。倒凸显得氛围特别安静。 就着姿势,凌焰仔细看了会江渝。 江渝闭上眼睛的时候,眼睛的形状格外好看,笑起来也是。若单拎出来,是很讨人喜欢的。但这份亲近被上眼睑到眉骨的那段皮相生生打压了不少,肤色偏冷,眉骨支撑起的弧度透出几分尖锐气,平日里的冷漠大部分来源于此。 其实时间还早,凌焰出神望了会,觉得要真让江渝这么睡下去,对身体也不好,便笑着把人拽起来,别睡了,带你去看电影! 江渝无所谓,其实他也没打算在图书馆睡觉,略闭闭眼养神罢了。 图书馆配备影音室,每天中午都会放一部老电影,或者前段时间热映的院线电影,观影人数也因此忽上忽下。 凌焰带着江渝中途溜进去的时候,场面冷清得可以。 荧幕上放的是一部国外的黑白老电影,全英文,还没字幕。 江渝只觉得其中一位演员有些眼熟,但最后也没想起来。 随便找了位置后,凌焰就示意江渝,要是不想看就睡吧,反正这里光线也暗。江渝却突然对影片产生了兴趣,歪头靠在椅背上盯着电影一眨不眨。 凌焰陪着看了会,大概意思看明白了。 是个自传性质的电影,讲述一位著名化学家在献身科学道路上的曲折人生。 他们刚进来那会,影片正好播到化学家与妻子结婚。两人海誓山盟,然后画面一切,就是三年后,化学家陷入人生低谷,灰暗的墙壁上写满了凌乱潦草的化学公式,而另一边,则是失望的妻子带着孩子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凌焰看了眼江渝的表情。 放映厅内光线黯淡,江渝神情思索。 凌焰觉得,这流年的不利都聚在今天了。 吃个饭,路遇老情人,看个电影,触景伤情。 妈的。 正当凌焰暗自闷气的时候,接下来的剧情莫名戳中凌焰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 几年后,化学家凭借自己提出的著名元素理论,在学术界声名大噪。一次晚宴上,化学家偶遇了再嫁之后再次离婚的前妻,两人都有些伤感,接着就萌发了接续旧缘的冲动。 凌焰不耐地啧了声,表情嫌弃不已,胳膊肘不客气地捅了下隔壁江渝。 江渝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这么一下,不由问道:怎么了? 凌焰抬下巴指了指屏幕,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嗯?江渝没移眼。 做人要往前看。拖拖拉拉算什么男人。都离婚了,要是复婚,万一又处不来,不更糟心?一点都不为对方负责。 凌焰说得头头是道。 江渝显然注意力不在这上面,闻言敷衍嗯嗯。 凌焰很不满意,拽了下人胳膊,你觉得呢? 江渝也没抽回胳膊,眯眼凝神盯着屏幕上的一处,满口道:你说得对。 凌焰:......你在看什么? 江渝指了指屏幕左上方角落里的一块,皱眉道:你不觉得那个公式有问题?我看它都出现两次了。一次就在我们刚进来那会,是个初级还原公式。但是你看他现在都成名了,为什么这个初级公式还会出现?至少应该将他的成果展现一部分......江渝不得其解,半晌又自言自语解释道:其实初级公式也很重要,就像我一般研究侧进气布局...... 凌焰闭嘴了。 这难道就是学霸和学渣的不同? 过了会,凌焰转头注视认真看电影的江渝,低头有些自嘲地勾唇笑了笑。 午休结束,凌焰去训练,江渝留在图书馆看书,傍晚的时候,两人在学校西门天桥旁的一家餐馆吃了晚饭,吃完两人晃晃悠悠回到训练馆,凌焰准备比赛。 场馆此刻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来看比赛的学生和老师一早就占据了前排的最佳观赛区。江渝到的时候,只剩下最高处的零星几个座位。 有了上次的经验,凌焰也不安排人让座了,就带着江渝一路避着人群小心翼翼往高处走。 江渝有些好笑,跟在凌焰后面一边爬略陡的阶梯一边道:你快下去吧,我知道怎么走,说着指了指四周低声玩笑:你看都是男朋友带着女朋友找位置,我俩这算什么? 凌焰也望了眼周围,没多想,脱口道:你说呢? 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恋耽美 >循规——是笙(19) 幸好凌焰背朝江渝,江渝没看见凌焰脸瞬间红了。 江渝瞧着凌焰微僵的背影,琢磨了一小会你说呢,然后没等自己绕过弯,凌焰已经按着他坐下了。 那句没过脑子的话太暴露。 凌焰按住人也没看人,目光躲闪,轻咳了下说道:那我下去准备了,你就坐这,看我比赛。 看我比赛四个字被加重。 江渝点点头,无端像是被凌焰忽然的不自在影响了,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句加油 明明想着说加油来着的。 更衣室里贺西路和叶白交头接耳,乔绍站一旁怒气冲冲,还在为上午被耍的事耿耿于怀。 凌焰一进来,除了一二队的其余队员,三个人都回头看他,表情各异。 凌焰无语白眼,轻呵一声,见了爸爸这么惊讶? 贺西路笔直竖中指,冷嘲:五十米打趴下你! 凌焰兜头脱下外衣,一身完美体型,宽肩窄腰,健壮匀实,线条流畅独具力量感,闻言头也不回,淡淡道:有意思吗?五十米就零点几秒,你有本事一千五也搞个零点几秒出来? 贺西路差点吐血,一千五简直就是他的耻辱柱。 一旁一直闷葫芦不吭声的叶白突然笑了,开口意味不明:你也就在一千五上耍耍威风。 凌焰动作微顿,想起今天上午乔绍的传声筒,低头冷笑。不紧不慢换了衣服,视线正面朝向两人,过了会盯向贺西路,目光暗沉,语气警告又嘲讽:姓陈的跟你说什么了?人家转到这里才多久,用得着你这么舔吗?来,跟爸爸说说,舔多久了? 我艹你妈! 贺西路甩了衣服直接冲了上去,叶白没拉住,凌焰被撞得猛地靠上身后的柜子。 两人体型相当,这个时候更衣室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猛烈的撞击! 凌焰神情不动,眼皮冷漠垂下,眸色极漠然,瞧着贺西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语速缓慢:要是有印子,你先出手就是对内斗殴。联赛上见不见得到就不一定了。 一句醒神。 一旁的其余队员在震惊之后,开始上前劝架。 贺西路不甘心撤回手,怒瞪凌焰,喘了几口气,转开脸狠狠骂了句。 叶白上前拉着他后退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贺西路神色一变,变得意味不明,但却是十足的挑衅,刚要对凌焰说话,就见曾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进来。 拆房子吗?!准备个比赛都能掀翻屋顶,要五指山吗?! 短暂的几秒后,曾芹挨个上前踹了一脚,四人乖乖坐下挨训。 比赛的项目参照联赛的标准来,既达到了赛前适应的目的,规格上也是足够吸引观众眼球的。 凌焰参加的项目是四百米、五十米和一千五百米自由泳,以及最后的一队二队的四乘一百混合泳接力。 从比赛进行的激烈程度看,一队的凌焰和二队的贺西路简直把对方当不共戴天的仇家,刚开始进行的四百米比赛就让在场的观众闻到了极浓的火.药味。 江渝远远看着,周遭人声喧哗,气氛热烈。 发令声之后的凌焰像一头极自由极张狂的深海猛兽,所有的蓄势待发在离开起跳台的瞬间就爆发至顶点,耐力与冲力,配合着矫健灵活的泳姿,是整个赛场最瞩目的所在。 第一轮的冠军毫无悬念。 但他也不是没有短板,之后的五十米就让位给了一个叫贺西路的。 坐在江渝身边的一个女生看起来是凌焰的超级迷妹,整个观赛过程中都在叽叽喳喳地引吭为凌焰加油,过分激动的时候,都破嗓子了。后来凌焰败给贺西路,气得差点跳脚。 江渝坐一旁没忍住,稍稍捂了嘴抿笑,不过凌焰的失败也让他内心惋惜。 但这场比赛,留给江渝更直观的还是年轻的魅力。 太年轻了。年轻到像是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与底气,可以任意挥洒,毫无惧意。 身处其中的江渝,先是感受到这一点,然后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疲惫与格格不入。 他也想起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可以如此奋不顾身,不计后果、不计失败。但是现在呢,他胆小、懦弱、瞻前顾后、犹豫不定,一次感冒发烧都可以轻易击垮他的内心防线。 简直可笑。以至于,他都有些怜悯那样的自己。 江渝受不了心底突然的矫情,自厌情绪生根,等下一轮欢呼响起之前,江渝起身,离开了座位。 出门时记得带烟了。 江渝背靠户外观景栏杆,逆向的风吹拂在背上,不轻不重。微微弯曲脊背,笼手点了支烟。 即使用背挡去了大半的风,烟也点了些时间。 一口吸进肺里再一点点吐出来,江渝抽得比平常都要慢。 和凌焰待久了,似乎会让他产生一种幻觉,一种失去顾忌的感觉。 就像那句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开出的玩笑。 什么男朋友女朋友。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夹着烟的手,拇指按了按眉心,江渝垂眸默默笑,真是忘乎所以了。 江渝。 曾芹握手在身前,有点局促,隔着几步笑了下,我看到你出来...... 那天在卧室里的谈话,中午的时候已经当做闲谈消解了大半。 曾芹心里想的江渝知道。江渝想的,曾芹其实也知道。 此刻,没了中午那仓促几分钟里的委婉和周全,两人在一片合适的静默中,都没有先开口说什么。 过了会,曾芹走上前,靠着栏杆,和江渝正好相反的姿势,望着远处开过的车影和无边夜幕里的星渺。 我觉得,你应该是不喜欢我了。 或者,就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曾芹喃喃自语,开口更像是梦呓,你知道吗,今天中午在楼梯上撞见你的时候,你眼里的神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或者见过,只是时间太久,我都忘了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江渝一口口吸着烟,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曾芹转头看他,眼神温柔又哀伤,我们之间,好像真的就这样了。 江渝垂眸,极轻地叹了口气,曾芹 你不要说什么自暴自弃的话让我心里舒服,我从来都不舒服! 曾芹哽咽。 没有夹烟的手拍了拍曾芹的肩膀,江渝没有说话。 对不起说了太多次之后,他都觉得毫无效用。 又过了好一会,曾芹没有再哭,好像真的释然了,也学着江渝的动作绕过一只手去拍江渝的肩膀,开口好笑又难过:你真的要努力一点啊!你看你今天不是挺开心的?我都替你高兴,要永远这么开心就好了,江师兄...... 两人姿势别扭,远看像一个亲密的拥抱。 在个别人眼里,就是点燃数吨火药的那一点微末火星。 凌焰比到中途望不见人,找出来就看见这副刺眼到他恨不得自己眼瞎的画面。 明明和他说了看我比赛,所以这个时候是在做什么。 凌焰觉得自己就是史上最大的白痴。 接二连三,接二连三 接二连三地促成这一切,不是白痴是什么。 江渝真的渣啊。 渣到他甚至想掐着江渝的脖子好好问问,江渝你这个人是不是石头做的。 心硬到对他的好视而不见,转头却可以抱着别的女人温言细声。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在曾芹离开后极端冷静地走到江渝面前,对着那个一脸惊讶的人说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感谢我。 感谢我为你们创造了如此好的复合机会。 凌焰觉得自己冷静得不正常,冷静到诡异,但是心里的火气却没有一刻停歇。甚至有点不受控制。 江渝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只是望着怒火冲天的凌焰不说话。 他敛眉垂眸,默默地抽完了最后几口烟,神情一如往常。 这样平静的江渝更像是默认了凌焰心里的所思所想,他猛地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江渝的领口,遏制不住的怒意让他的手腕剧烈颤抖。 两人脸对着脸,鼻尖几乎就要贴上。 凌焰烧灼的呼吸传递到江渝面前,眼底压抑的愤怒和几不可见的憋屈让他像一头被占据领地的凶猛兽类,狰狞无比。 眼下的状况是江渝从没遭遇过的,片刻的怔愣后江渝微微蹙眉,单手扣住凌焰手腕,沉声:你干什么! 凌焰的视线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缓慢移回了江渝脸上,嘴角忽地一笑,贴得更近,嗓音冰冷: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他妈是老子的。 第31章 没有再说 两人对视, 气息挨得极近。 一边滚烫急躁, 剑拔弩张得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拆骨吞下。一边沉静严肃, 即便被人抓着脖子,被人单方面宣誓所有权,依然波澜不惊地望着面前的人。 甚至,在凌焰怒不可遏的那句话之后, 江渝松开了扣着凌焰手腕的手,放下来,垂眼漫不经心地掸了掸指间烟灰。 凌焰太熟悉这样的江渝了。 熟悉到咬牙切齿。 你以为摆出这副这样就可以了?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凌焰也松开了江渝的衣领,只是手掌依然按在江渝的脖颈下,没有施加力气,也没撤开分毫。 其实江渝只是在思考。 思考曾芹说的话,思考凌焰此前的种种。 当他发现一切原来如此的时候, 他抬起眼道:如果我没理解错误,你的意思是要跟我谈恋爱?语气波澜不惊, 开口像是在谈论今晚的天气。 凌焰愣住了。 谈恋爱?和江渝? 和江渝谈恋爱按住的掌心忽然有些潮湿。 凌焰感到一阵不自在,适才的嚣张气焰, 在经历了江渝逐寸逐寸的冷处理之后,眼下,让他疑惑和无措。 他就是想和他谈恋爱的。 但江渝表现出的,没有知晓后的愤怒与震惊, 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将凌焰的跋扈不讲理冷静合理地换了一种方式阐述了出来。 像是在做题。 一道在江渝看来,完全有把握可以解决的难题。 所以他才会这么镇定自若。只要将一切置于他的领域, 再棘手的局面,江渝都有把握。 意识到这一点的凌焰,前一刻快要撑破天的暴躁情绪蓦地就被残忍无情地打压了大半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出手的路数和招数沮丧和难受袭上心头,凌焰无力垂下头,没有再看江渝,默默自嘲,这个人真的没有心的。 像是为了印证所思所想,耳边传来江渝冷淡的声音:那你应该找错人了,我不谈恋爱。没兴趣。也没空。 凌焰抬头看他,半晌,松开手后退几步,注视一脸淡漠的江渝很久没有说话。 是因为我刚才对你态度不好,你才故意这么说? 凌焰往回想,刚才之前,他和江渝的相处不是很好吗。江渝都说什么男朋友女朋友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他们之间真的很融洽。 凌焰的问题有点幼稚,有点单纯,也有点可怜兮兮。 江渝觉得他们不在一条线上,怎么谈都谈不到一块,但就这几秒闪神的当口,凌焰再次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还是你讨厌我? 但是你难道忘了你今天早上和我做了什么? 这回换江渝不自在了。 凌焰对他,总是直白得近乎赤诚。 凌焰从来不对他遮掩迂回什么,于是,他也不会意识到,江渝今早用在他身上的避而不谈其实是一种彻底结束话题的方式 在江渝看来得过且过的弯弯绕绕,在凌焰这里,非要拧直了掰扯清楚。 江渝没说话。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好吗?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渣吗?凌焰气死了。 江渝:...... 江渝头疼了。 江渝无话可说。 还有,你喝醉的时候、生病的时候,都是我照顾的你。你偷懒不想爬楼,我背你 江渝听着凌焰的数落,一边转开脸,手里捏着灭了的烟蒂在栏杆上弱弱地擦了擦。 凌焰继续一件件记账:你不吃早饭,我给你带早饭。你不想吃外卖,我给你做糖醋排骨,你说说看你吃了我几顿糖醋排骨了?还有昨天的土豆炖牛肉,不好吃吗? 凌焰再次逼近,委曲求全:不好吃吗? 江渝不吭声,低着头注视手里的烟蒂。 说不通啊......头疼。 你说,不好吃吗?听声音,感觉凌焰都快哭出来了。 江渝破罐破摔,扔了烟蒂,点了两下头:好吃好吃! 凌焰不说话了。 明明说了好吃,为什么气氛更加窦娥了? 好吃你不看着我?你心虚什么?江渝?!凌焰气得恨不得摇江渝,你心虚什么?!你明明就是喜欢我!你说好吃为什么不看着我说?你就是心里有愧,你这个渣男! 江渝哭笑不得,抬头对上凌焰的视线,刚要开口再重复一遍,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凌焰背朝训练馆的灯光,敞亮的光线落在这人的身上,像是描了一圈璀璨荧光。可面色却灰沉,情绪低落。 江渝抬头看着,凌焰的神情很难过,原本英俊无比飞扬有生气的眉眼一下没了气势。而本该被训练馆里的观众欢呼簇拥的家伙,这会通红着眼睛,死死撇着嘴巴又哀又怨地瞅着自己。明明心里急得跳脚了,恨不得揪着自己的领子揍自己一顿,但最后也只是问他,土豆炖牛肉好不好吃。 江渝不说话了。 凌焰像是感受到了江渝身上传递出的那一点可以名之为动摇的情绪。 他趁热打铁,借势破竹,小心掩盖起心里的得意和忐忑的窃喜,面上依旧可怜巴巴。 江渝,我跟你说,这事没完。 你把我当什么?献爱心?护工吗?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我对你那么好你都看不到吗? 恋耽美 >循规——是笙(20) ...... 我那么喜欢你,你难道一点点都没感觉到? 江渝叹了口气。在凌焰伸手过来牵起他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拒绝。 明明很简单抽回手,或者躲过去就好,但在被人握住的时候,江渝也只是僵了僵。 你跟我回去坐好,说好了看我比赛的。 凌焰拉着江渝的手把人往回带,想起前一场比赛的失败,瞧着人脸色念念叨叨:你还没有和我说加油......你看你这人怎么这样?答应看我比赛的是你,来看了都不跟我说加油。 江渝莫名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动了动嘴唇,无奈道:加油...... 凌焰哼哼。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走向人声喧闹的训练馆,在进馆的最后一段黑暗里,凌焰把江渝堵在安全出口的铁门后,低头瞧了好一会江渝。 你不乐意? 被我说了那么多,你觉得欠我了,你不开心不乐意? 江渝:...... 话都被你说尽了。 凌焰还是不放心,生怕一转头,这人又铁石心肠起来。 你说句话。 凌焰挨近,不撒手,视线移到江渝抿着的浅色唇上,低垂的眼睫掩去大半虎视眈眈的眸色,语气很软:你不说话我比赛都不定心。 江渝微张口,有种走投无路的穷尽迷茫感,低声道:再说 迎面的亲吻克制到呼吸都在颤抖,江渝像是被烫着了,唇上贴着的一瞬间,身体轻微抖了下。 凌焰以为他冷了,这里是露台,也是风口,没牵的那只手顿时密密实实地抱住江渝。 没有再说。再说干你。凌焰贴唇轻声。 趁着江渝没反应过来,凌焰稍稍退开毫米,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成果。 江渝真的懵了。唇都忘了闭上。 凌焰心痒,忍不住再次低头吻了吻,宣誓一般,我先敲个章,免得你忘了。 第32章 不明缘由 重新坐到看台上的江渝像是被什么束住了手脚, 手上的温度不是自己的, 唇上的也不是。 在等待这些温度平静褪下的时候, 江渝坐着,没有抬头。 尽管内心已经十分清楚明白凌焰的心思,也明白他所有话里的含义,但江渝还是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的视线重新找到、定格在准备参加最后四乘一百混合泳接力、正在起跳台前预备的凌焰身上。 真的是...... 江渝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或者说, 他习以为常的人生还没有教给他合适的表情来应对。 他显得迷茫又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为止,此前的人生像是白活了。 那些他烂熟于心、熟练运用的道理和手腕,在凌焰身上,完全行不通。 自己理亏也是真的但要是换任何一个人,根本就不会像凌焰那样,将自己的理亏堂而皇之地揪出来,然后, 明晃晃地码在自己面前。 他接触的所有人中,有谁会问他土豆炖牛肉好不好吃?! 江渝想, 如果在学术研究领域,他与凌焰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研究课题对话根本不可能双方也不会产生要对话的冲动。毕竟各自的理论和方法都已自成体系, 大家心知肚明,即使对话,是不会产生想要的结果的。 现在就像是,一方突然对自己的科研领域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非要挤进来看个究竟。看个究竟还不说,非要他手把手一起陪着看个究竟江渝头疼不已。 发令声响起,周遭又是一阵激动兴奋。 江渝靠着椅背不作声地注视凌焰, 慢慢又想:那个比喻实在不对,这种情况也就只有谈恋爱能解释得了了。 再一步步往回想,他就想起了曾芹说的话。 你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比接受凌焰要与他谈恋爱这一点,似乎更加匪夷所思。 喜欢这种情绪,对于目前的江渝来说,真的很奢侈。 倒不是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他太疲惫,身与心都承担不了这一名为喜欢的感情。 凌焰问他,土豆炖牛肉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 但这与喜欢一个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某种程度上,江渝觉得凌焰骂得很对。 他真的挺渣的。 江渝移下视线,默默扶额苦笑。 手机突然震动,江渝拿出来看,然后起身出去接电话。 是吴叔。 江渝,这几天怎么样? 吴叔语气轻松,说了些家常:你妈妈昨天给曾芹去了电话,两个人讲了蛮久,也大概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了,你妈妈也理解你。你现在住老房子那吧?方便吗?要不过段日子还是回家来住吧。 江渝从兜里摸出烟盒,拣了支烟,慢慢在指间捻着,我没事,你们放心,我住得......挺好的。 江渝不得不承认,因为凌焰,这段日子,他过得确实随心所欲了些。 我那么喜欢你,你难道一点点都没感觉到? 说话那人的面容清晰得像是就在眼前。 也是过于迟钝了。 江渝咬上烟苦笑,摸出打火机点了烟。 那边吴叔提起后天周一见面的事。 ......具体的还是见面谈吧。评议会你实在不想参加,我可以替你去。 江渝没有说话,抽了几口烟。 身后突然一阵破天响的震耳欲聋。好像是出比赛结果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赢。自己又食言了,没有看比赛。估计待会又要生气。生气起来还不讲理,也说不通。 江渝破天荒地走神了,有些无奈,到时见着了解释一两句吧...... 那就这样?吴叔其实准备挂电话了。 我去吧。 江渝蹙眉吐出一口浑浊烟白。 不知道是不是烟草带来的醒神感,还是别的什么发挥了类似于振奋的作用,江渝蓦地长舒一口气。这几天积压在心底的繁杂思虑顷刻间变得不那么沉重临到头了,再怎么样,也得走一遭不是。 年轻的畏缩不前,倒让老的担惊受怕。 这不是他想要的。 啊 吴叔,我去吧。 挂了电话的江渝忍不住想,总不会比凌焰这家伙还要难对付吧。 这几天头疼的次数,都够得上研究所一年的头疼量了。 念及此,不由垂眸微笑。 在外面抽完了一支烟,江渝才进了训练馆。 进去了才发现,原本满满一场馆熙攘芜杂的人群,一瞬间消失得只剩下零星几个人,空旷得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江渝觉得这个晚上太魔幻了,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一路走下阶梯,前排有几位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同学,江渝上前问道:请问这里不是在举行比赛吗?怎么现在结束得这么快? 那凌焰呢? 冲刚才那架势,结束又没看到自己,这下是炸得懒得理他了? 江渝气质温雅,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又是在学校,学生见了自动认为是老师,闻言小声道:老师您不知道?凌焰学长把二队的陈教练打了!就比赛结束后几分钟的事。陈教练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救护车都来了! 江渝完全没想到,心里一惊,这急转直下的剧情他不太跟得上,不由紧跟着问道:那凌焰呢?他人呢? 好像大家对于凌焰去哪里并不是很关心,另一位同学叽叽喳喳插了句:何止陈教练,西路学长也被打了,我看他出来的时候都捂着鼻子,衣服上也是血...... 凌焰学长真牛逼啊!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得罪这位了。西路学长和他老是不对盘,大家都知道。陈教练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他家里挺有钱的?这事对凌学长来说,摆平不是事吧? 何止有钱边上一位同学轻笑,指了指他们背后的泳池和设备,看见没,都是凌家赞助的!金榆知道吗?就是市价 请问,你们有谁知道凌焰去哪了吗? 江渝站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和刚才一样的距离,没有丝毫变化,但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被江渝没什么表情的神色震得一愣。 江渝气质温雅不假,可严肃起来,眼底的冷厉让人难以招架。 学生们规矩了不少,八卦心思战战兢兢,小声道:好像被曾教练带走了?保安也来了,其余的我们真不知道。 多谢。 江渝拿出手机给曾芹打电话,一边继续下台阶,几步后回头,对着那帮神情各异的同学淡淡道:不明缘由的事情不要想当然地猜测中伤。免得最后毕业了,连人都不会做。 曾芹告知江渝他们还在学校保卫处,陈宇成去了医院,具体伤情还得等检查结果。 江渝赶到保卫处的时候,曾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正和什么人打着电话,语气焦急。左右两边各一扇关闭着的门,见他过来,曾芹略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你怎么来了? 曾芹焦头烂额,下一秒又想到什么,为了凌焰? 江渝点头,透过左边的窗户,他看到坐在屋子里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凌焰。右边里的那位应该就是刚才学生口中的西路学长。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凌焰的表情。 曾芹叹了口气,捏着手机发愁道:他这次闯大祸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这孩子太冲动,打架打架,居然打到教练头上!联赛铁定去不成了,等陈教练醒来还不知道有什么说法呢......我现在 你别急,问清楚再说。 江渝走到门口,想要推门进去。 你还是别进去了,让他冷静冷静。刚才队医来了他都没让别人碰他,搞不好连你也揍一顿。凌焰下手重,你没看见陈教练的样子,凌焰就是把他往死里揍。 曾芹一把拉住江渝。 江渝忽然有些想笑,一手扭开了门把,拍了拍曾芹的手背,没事,我看看他。 屋子里有股隐隐的血腥味,江渝刚进去就皱起了眉。 凌焰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显得有些无动于衷,眉宇依旧锋利如刀,眼神垂落在地上。从衣服凌乱的褶皱和沾染的血迹,可以察觉此前的激烈与凶狠。此时他靠着墙壁纹丝不动,双手搁在身前,肩膀前倾,也不关心进来的人是谁,只是听到动静的一刻眼神骤然狠厉,低低吐出一句:滚开。 其实走路的声音是熟悉的。 下一秒,凌焰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抬头迎着室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凝视着背光朝他走来的江渝。 凌焰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生硬撇开脸,想到这人三番五次的言行不一,其他的情绪顾不上,又气又难过一下全堵在了嗓子口:不爱看比赛就别看。反正我再也不比赛了。 江渝简直哭笑不得。 他真的搞不懂凌焰,这个时候该说比赛的事情吗?还是该说他缺席的事情? 虽然他也挺心虚的。 江渝走到凌焰面前蹲下,他看到了凌焰手背上的伤口,握着凌焰的手腕拿到面前看了看,伤得还不轻,江渝叹气:怎么不包扎呢?打人不对,伤害自己也是不对的。 凌焰没理他,想要把手抽回去。 江渝沉了语气,抬头注视任性的凌焰,开口不容拒绝:要不要包扎。 凌焰还是不想理他,但是不再想要抽回手了,嘴里犟得很:关你什么事?你回去睡觉好了,睡到明天十一二点都没人管你。你现在管我干什么? 经历了之前一遭强势告白,江渝发现,此刻只要自己略略多想些,其实凌焰的心思很好猜。 你这个样子,不就是想让我管吗。 江渝默默掐着凌焰手腕穴位,凝神感受心跳,忽然笑觑他。 凌焰抬头望着笑起来的江渝,不是很明白。 心跳摸够了,江渝低下头细致查看凌焰手腕的伤势,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没不看你比赛。我继父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好不接。场馆里太闹,我接电话听不清。 江渝的声音絮絮,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 屋子外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铁门撞开又合上的刺耳。 凌焰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渝低垂的朦胧眉眼,心底里因愤怒和恨意激起的桀骜逆鳞被这三两句话来回抚平、摩挲。 江渝见凌焰不吭声,刚要抬头,便觉肩上一重。 凌焰头抵上江渝肩膀,整个身子别扭地弯曲,开口委屈又撒娇,小声哀求:那你管我。 第33章 挟私报复 为什么打架? 江渝起身坐到凌焰身边, 拿过一旁队医留下的药箱, 拨拉拨拉, 想要找消毒的棉签,但也许是自己背光坐着,低头找了好一会都没有翻出来。 这个。 凌焰抽出底下的碘伏棉签。 江渝指尖稍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 凌焰把两只受伤的手背并排摆到江渝捏着棉签的手下, 稳妥又乖巧。 江渝抬头瞧凌焰,好笑。 凌焰抽了抽鼻子,刚才眼睛都红了,这会还在平复,见江渝只是望着自己没有下一步动作,下颌微抬,皱眉小声嘟囔:一开始疼得我以为骨头都断了。 江渝:...... 是你把人家骨头快打断了好吧。 凌焰似乎真的很疼, 消毒的时候,盯着江渝涂抹的干净修长的手指, 嘶得跟真的一样。 江渝笑得快要憋不住,停下来, 注视凌焰,眸底微亮,刚要开口说什么,眼前忽地一暗。 嘴唇被滚烫和湿润重重亲住, 凌焰从下吻上,气息依旧颤抖,但胆子比起第一次大了些, 他咬了咬江渝的上唇。 江渝按下棉签。 啊艹! 凌焰像是被人狠狠踩着了尾巴,捧着手撤退得急速,眼神受惊似的湿润润地瞧着江渝。 恋耽美 >循规——是笙(21) 自己擦吧。 江渝弄不过他,面无表情地递过棉签。 凌焰小心翼翼地捏住,给自己随便抹了两下,扔掉棉签立即挨到江渝面前,低声:你生气了? 江渝没理他,摸出烟盒拣了支烟,没有抽,就只是衔着。 被咬了一口的上唇色泽红润,凌焰望着,过了会移开眼。 为什么打架。再岔开话题,我就回去了。 江渝余光里的视线有些严肃。 嬉皮笑脸转瞬不见,凌焰冷下脸,眼神阴鸷,鄙夷道:他们狼狈为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教教他们怎么说话。 江渝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江渝。 凌焰伸手拉住,抬起头凝视江渝,小声商量:我不想在这里说,我想回家和你说。 曾芹不知道去了哪里,江渝便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先把人接回去。 曾芹这才知道原来凌焰住去了江渝那,贺西路的父母也来接人的路上了,这样安排也好,......我本来想联系他爸的,但想到他家那样住你那是最好了。你帮我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进去凌焰就已经在那揪着人往死里揍了。我没有他舅舅的电话,你让他务必之后要通知一位家长。 说这些的时候,凌焰已经跟江渝走出了保卫处,立在门边倚着墙,裹着纱布的手直接就插进了兜里,看上前有点心不在焉。 保卫处的灯光不是很亮,前面站着几个值班的保安正在给外来入校人员登记,声音有点大。已经十点多了,学校里还是很热闹。图书馆刚刚闭馆,大批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交谈声一阵又一阵。 江渝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门边暗处的凌焰,嗯,我会和他说的。 开车回去的路上,江渝问凌焰有没有饿,闹到现在,他都有点饿了。 凌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为何,告诉江渝要回家之后,凌焰就变得沉默了许多。坐在副驾望着窗外,高挺的鼻梁被倏忽而过的光影偶尔投下一片棱角分明的阴影,原本看上去凶戾十足的五官,这个时候,随着情绪的沉淀,显得更加阴沉不定。 我看到冰箱里有速食饺子,你想吃我煮。 过了会,凌焰转头看江渝。 被照顾习惯了,江渝下意识就要点头说好,张了张嘴,嗯......你手受伤了,我来吧。说完又觉得奇怪,这隐含的意思是一旦凌焰手好了就可以做给他吃了?江渝想着想着,有点愣神。 像是知道江渝在琢磨什么,凌焰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速食饺子下锅,沸水煮一会其实就差不多了。 江渝握着筷子,一个个胖鼓鼓的白嫩饺子皮点过去检查软硬程度,神情认真。 白雾水汽蒸腾,入夏已经有些热了,江渝额角微微汗湿。鼻尖也出了汗,没有握筷子的手屈起指关节擦了擦,顺带松了下领口,脸颊被热得有些红。 客厅里的空调很久之前买的,这个时候制冷效果没有那梓么好,厨房里的温度也只比外面稍稍降了几度。 这个时候的江渝,多了些热度,眉眼润泽。 凌焰靠着门凝神瞧,几分钟后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提醒:应该熟了。 我尝尝。 江渝拣起一个放勺子里,被豆腐烫到的记忆还在,吹了吹才咬下一小半,一边嚼一边点头。 凌焰走过去关了火,盖上锅盖焖。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握住江渝拿着勺子的手腕,一口吃掉了剩下的半个。 江渝:...... 温度正好,口感也正好。凌焰没看江渝,跟着点了点头,朝人竖了竖大拇指。 江渝不和他计较,盛了自己的一碗就去了餐桌吃,没管凌焰。 凌焰好笑,动作熟练地端着剩下的一锅,拿了双筷子也跟着出去了。 两个人都有些饿,吃得默不作声。 不过比起凌焰,江渝还是吃得少。吃完了就坐在桌边看凌焰,等着他吃完。 凌焰觉得和江渝说也没什么,饥饿感过去后,凌焰吃得很慢,感受到江渝的注视,开口漫不经心:他们自找的。下次见面,我还会打。 为什么这么说。 江渝察觉到那一分随意里的惊心狠意。 他们骂我妈妈,骂她脑子有问题。 凌焰垂下眼,慢慢吃下一个饺子。 之前在墅庭的时候,曾芹告诉过江渝一些关于凌焰家庭的事。 江渝只知道凌焰和他爸处不好,他妈妈是自杀去世的,而凌焰一直觉得这是他爸爸的过错。其余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凌焰这么在意,在意到往死里揍那个陈教练,那他妈妈去世的原因可能就在那几句被骂的话里。 江渝抓到一个关键,陈教练和你家什么关系? 凌焰吃完了,看着江渝,漠然道:他姐姐是我继母快是了。 后来他爸要再娶,凌焰一直不同意,一把火烧了他小妈几十万的嫁妆他爸差点气昏过去。 当时曾芹的这句话江渝还是印象深刻的。 那就是这么回事了。 但你为什么还要打你的同学?那个叫西路的? 贺西路。凌焰不是很在意,轻嗤一声:他就一走狗。姓陈的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估计把我家的事和他说了,他就是被人当枪使了。我没那么傻,揍他一拳算是给他个教训,顺便帮他长长脑子我打的就是姓陈的。 江渝明白了。 江渝起身收拾碗筷,你曾教练一直在问原因,你介意我把这些告诉她吗?你打人确实过分了,不过这件事我没什么立场。我只是想说,以后解决问题不要那么冲动,不仅后果难以预料,还会让人关心你的人担心。 你吗?凌焰抬头,凝视江渝。 ......你曾教练。她很看重你,希望你能去参加联赛。 那算了。不是你我不要。 ...... 江渝进了厨房洗碗,那我可以和曾教练如实说出原因吗? 凌焰耸肩,打开手机看信息,随口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江渝就给曾芹打了电话。 曾芹对凌焰不能参加联赛又气又急,昨天闹得太大了,那么多人看着......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都大三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我待会去医院看看陈教练,如果他不计较 曾芹,江渝想了想道:我觉得那位陈教练品德有问题,是挟私报复。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第34章 狼子野心 ......那位叫贺西路的同学, 陈教练应该和他私底下说过凌焰家里的事。陈教练知道他和凌焰关系不好, 肯定会借此激怒凌焰。凌焰做事确实冲动, 但这件事起因不在他。 江渝站在阳台窗前开窗,虽然起得早,但这会已经有些热了。一楼大爷养的鸟雀啾啾鸣鸣,过一会, 就有笼子磕磕碰碰的声音传来,大爷提着鸟笼晃晃悠悠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曾芹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过了一会,语气迟疑道:陈教练刚调过来,原来是省队的。看着挺好相处的一个人。他和凌焰的关系队里没人知道。我去问问贺西路,如果是真的,我就和学校说明下情况。这个陈教练真的是...... 辛苦你了。 门突然被打开又关上。 江渝转头, 凌焰满头大汗地跨进客厅,看上去刚晨跑回来, 见了江渝比他还要惊讶。 你这么早? 江渝没理他,听着手机里曾芹的话, 继续道:......吴叔打电话来说了。没事,你别被我妈影响。我没事。 曾教练? 凌焰热烘烘地凑过去,没敢碰一身清爽的江渝,他全身是汗, 便把下巴搁在江渝肩上,轻轻闻着江渝身上的味道。 似乎昨晚过后,凌焰自动主动地将一些事情确定了下来。 比如, 江渝和他的关系。 江渝挂了电话,被包围而来的年轻热度烫得心浮气躁,虽然面上依然不显,但肢体动作上已经有所退避。 凌焰继续拱着下巴挨过去,在江渝耳边小声磨叽:我昨天都没洗头!就冲了下...... 江渝:...... 那你的言外之意是? 凌焰:我手受伤了,渝叔叔不能照顾一下我吗?我还嘴对嘴给你喂过药呢! 江渝:...... 没印象的事就是没有发生过。 江渝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不然他又要头疼。 最后还是没挨过软磨硬泡,凌焰专掐江渝的七寸死穴,这回用的不是渣男,是忘恩负义。 凌焰的浴室和江渝不是一个,而且不在房间里。因为是老房子了,也没有特别安置空调。江渝嫌热,索性就让凌焰去自己房间配套的浴室洗头,然后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这样冷气会慢慢灌进去。 因为是夏天,昨晚关了的热水器里的热水温度正好。 江渝拧开水龙头试了试水池里的水温。他穿着日常浅色居家服,薄薄的袖口翻折到手肘,露出白瘦一截小臂,手背上青色的脉络和弯曲的四指关节被温水细致浇灌,慢慢有了些温润细腻的味道。 凌焰在门口兜头脱了上衣,露出汗涔涔的健硕上身,注视了江渝一会,然后几步走了进来。 浴室的布局其实很不合理。 早年里的房子都这样,干湿不分离,狭长一道,一个人用正好,要是两个人待着,不免就有些逼仄。 况且凌焰的身高和体型,一进来就显得压迫感十足。 可以了。 江渝往里面让了让,示意凌焰埋头进去洗。 凌焰觉得太矮了,不过江渝就在身边,他的注意力也没有太多集中在水池有多矮上。 热水浸泡头皮的感觉很舒服,凌焰撑着水池两边,闭眼埋头,一动不动。 过了会,依旧没什么动静。 哗啦一声,凌焰抬头,湿漉漉的明亮双眼人畜无害地瞅着一旁还隔着点距离的江渝,撇嘴纳闷:你不帮我洗? 主要昨晚的记忆太过清晰,兵荒马乱之后,更多的细节浮上心头。 不容置疑的语气,不由分说的亲吻和牵手。这人狼子野心,不是外表那么简单的。 江渝目光审视,盯着凌焰,似乎在仔细考虑一旦近身贴近这么一头看似温顺的人型动物的后果。 凌焰垂下眼眸,神情黯淡,然后自己就要伸手 手腕被江渝有些凉的掌心握住,江渝无奈叹气,我来吧,刚刚在想事情。 凌焰收回手,继续埋下头,嘴角微翘,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过程其实很平和安静,只剩下淅沥水声,和泡沫打起的细微声音。 泡沫的气味很淡,是单纯清爽干净的味道。凌焰细细闻着,想到了前一刻在江渝肩上闻到的味道,这让他很满足。 更满足的是江渝身体触碰自己的感觉。 也许真的是年岁的关系,江渝的情绪和他的体温一样,没什么起伏,常年维持在一个习惯的水平线上,不温不火。 冷气灌进来,凌焰身上热度不减,江渝却凉了几度。 不过这人应该是贪凉的。 一开始还避免和自己靠着,冷气灌足后,倒不知不觉靠近了。 隔着一层很薄的布料,江渝倾身给自己清洗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江渝腹部的温暖和柔韧,就是太瘦了。凌焰默默琢磨,他单手就能圈起来。又想起昨晚在晚风中骗来的一个拥抱,当时心里震天鼓噪,毛毛躁躁,没顾得上感受太多。 这个时候,身心舒畅,心猿意马。 最后一次清洗之后,水槽打开,水流哗哗泄下。 江渝转身去拿架子上的毛巾,他手上还沾着水,抬起来的时候,透明水珠沿着浸得格外白的修长指间蜿蜒淌下,凝在手肘,倏忽一下,掉落不见踪影。 冷不防腰间被人紧紧箍住。 江渝顿住,像是心底的预见终于被证实,这个时候搂着自己的微热臂弯并没有让他太惊讶,反而是个契机,他背朝凌焰,冷声:凌焰,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凌焰蓄谋已久,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弓起的背有力舒展,坚实地拉着江渝靠上自己,低头蹭上江渝肩膀,头发浸湿了肩头一大片,冷气拂过,江渝不自禁瑟缩了下。 凌焰朝他肩头呵了口气,看不清这人的表情,语气带着纵容的笑意,慢悠悠道:那我昨天说的渝叔叔也听清了吧。 江渝觉得这人就是扮猪吃老虎。 江渝,你喜欢我的。 江渝不作声。 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吗?我又没让你嫁给我反正不急我嫁给你也可以的。凌焰又换上一副可怜语气,盯着江渝脖颈一段白皙,片刻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凑上前吻了吻。 还不轻不重地咬了咬。 江渝眉心微拧,语气有些重:凌焰,我三十岁了。我不年轻了,我没有谈恋爱的激情和心血来潮。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需要去完成。我也不像你,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出手打人毫无顾忌,想不计后果就可以不计后果。我 腰间的手臂蓦地一松。 身后的人退开几步。 明明挣脱了禁锢,江渝却没有立即回头。 他感受到了凌焰身上的怒气。 所以,在你看来,我就是做事没脑子,从来不计后果?是!我是没有你涵养好,可你过得开心吗?我看着你都累!你拒绝曾教练,拒接我,你开心吗?妈的我为什么要提曾教练、艹。 凌焰越想越搞不明白这个人,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他妈就是一个胆小鬼。你说我岔开话题,那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喜欢不喜欢呢!?说什么年纪大了,什么不像我,我怎么了?我好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你呢! 你就是个渣男!从来不给别人正面回复,现在却在拐弯抹角地说些垃圾话。 江渝冷漠转身,眼里的情绪收敛得如同冰面,直视着凌焰道:那我给你正面回复。 恋耽美 >循规——是笙(22) 你敢! 凌焰大吼,一把上前惊恐捂住江渝嘴巴,又急又怒,找操呢你! 江渝:...... 凌焰紧紧靠着江渝,神情紧张,喘息急促,对视良久,忽然哑声问道: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我?一点点都没有?一点点! 就像在心底已经有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撬一撬,期盼能在最后撬动这人的凉薄。 江渝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又过了很久,凌焰松开手,然后离开了浴室。 江渝走出去的时候,看到凌焰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江渝没有阻止,他只是转身回了房间,然后躺在了床上。 第35章 两情相悦 喻呈安打电话来的时候, 江渝快要睡着了。 屋子里很安静, 窗帘还是起床那会拉开的小半截。这个时候日头上升, 光线不如早上那会强烈了。热度上升了不少,但之前给凌焰洗头,空调开得有点大,江渝睡醒了觉得嗓子不是很舒服。 你中午有空吗?我去你那一趟把文件拿回来。 电话里喻呈安的声音吞吞吐吐, 想起上次惹江渝发火的事,原本商量的取文件的时间也拖到了这个时候,数据更改的事你就别生气了。裴司的意思是,即使机翼临界角大于操控范围,但在实际作战中这一点大概率是不会被采用的...... 所以你们军备司就只会纸上谈兵? 江渝不禁冷嘲,起身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不知道凌焰是不是真的走了。 喻呈安那头呵呵讪笑,过了会压低声音, 哎,我就和你说, 这次的数据更改,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仓促,司里是准备和以色列那里谈的。之前不是被柏林忽悠了一把嘛,裴司就直接换了研究所, 这次想着先用数据套一下对方,免得临到谈判了,又出什么幺蛾子。你知道了就别往外说, 这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下周我就飞以色列了。 江渝知道他们这些外交官,谈判桌上瞬息万变,和研究所的情况,往往并不能相提并论。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我们在外面见面吧。我把文件带给你。 推开门出去,发现凌焰坐在收拾好的行李旁垂头不知道想什么,见江渝出来了,也不看他,整个人怏怏的。 江渝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只说了一句:我出去下。剩下的半句你自己看着办硬是没有说出口。 坐在车里发动车子的时候,江渝觉得他不是心软的人,他那时就只是单纯地不怎么想对凌焰说那样的话。 他想对凌焰好点。 一路开车去市里,经过了三个红灯。 等待的间隙里,江渝想起凌焰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样子。还有那个让他手足无措的《月光》。 人行道上人潮熙攘,前面的司机不是很有耐心,喇叭按得惊天响,江渝回神,看了眼红灯倒计时,慢慢心里好像也装了个倒计时。 滴。答。 滴。答。 有句话凌焰说得很对,他确实懦弱了。 其实凌焰冲着他要正面回复的时候,他是有点生气的。 江渝长这么大,几乎没被人逼到过这种程度。 但冷静下来,江渝很清楚地发现,即使凌焰不捂他的嘴,他开口也给不了什么正面回复。 他三十岁不假,他是个成年人,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这次的红灯有点长,车子行进出一波,挨到江渝的时候,又闪烁起了黄灯。 踩着刹车停下,江渝不意外听到了身后抗议的喇叭声。 江渝莫名产生一种恶作剧的捉弄心思,他还是停着没动。然后,红灯像是抚慰他心灵一般扑朔亮了。 手机再次响起,喻呈安问他什么时候到,他已经坐在咖啡厅了。 江渝看了眼路段,估摸还有十分钟。 关于时间的计算在脑海里刚停下,他就又想起了凌焰。 下车的时候,江渝精准算出,十分钟的车程里,他一共想起了六次凌焰。 第一次,出镜的有被借出的烟盒、绸缪的梅雨。 第二次,出镜的是皮蛋瘦肉粥和微凉的包子。 第三次就稍稍复杂了,喝生醋,含生姜,江渝记忆犹新。 第四次虽然只是一碗白粥,但是扣着自己手腕的坚固手掌让他微微心悸,还有书房里老旧昏昧的光线,模糊了视线,感受却愈发清晰。 到第五次的时候,记忆鲜活,出镜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他记得装睡时的心跳,还有凌焰头发的触感。他甚至还想起了小时候养的一条宠物狗,很可爱。 第六次,江渝想,应该就是主动趴上凌焰背的时候。 也许真的是偷懒,但被凌焰背着一步一晃踩灯的时候,他明明产生过一种类似于拥抱的柔软情绪。 江渝看到了朝他招手的喻呈安。 他这才想起文件落在了车上,他比了个手势,然后返身又去车上拿文件。 你真的年纪大了,带出来还能忘车上。 喻呈安小声嘲笑,江渝低头喝了口咖啡,没有说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要去研究所了吧?对了,明柏那外甥在你那住得怎么样? 江渝刚要开口说话,喻呈安又叭叭地截住,你知道吗,明柏暂时回不去了!哈哈哈!!! 江渝疑惑。 他在国外的研究所出人事问题了,他上司没有立即调他回去,估计有另外的职务安排吧。其实不回去也没什么,就是明柏一直被蒙在鼓里,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江渝点点头,也猜到了,他约你喝酒了? 喻呈安暧昧笑,就昨天。你知道我还套出什么话了吗?你绝对想不到! 说得江渝都有些好奇了。 方明柏这个人他也算了解,做事滴水不漏,说话三分最多,看起来和善好相处,其实最圆滑不过,心思也多。 他怎么了? 他喜欢上一个小他十岁的男生!我当时就懵了!听说还是一个很有名的职业电竞选手,你知道电竞吗?反正我后来才知道,原来玩游戏玩得好的,都能成职业。 江渝听得一愣一愣的,光小十岁这一点,就让他有片刻的走神。 喻呈安激动不已,喝了一大口咖啡,嘚不嘚:他方明柏也有今天!说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这是情劫没来!好像人家还不喜欢他!我当时琢磨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看他醉得快死过去,我都不敢相信。具体的也没问出来,好像是在国外认识的。 江渝好笑,明柏居然有失恋的时候,改天我问问。 正午阳光盛大,斜进来的光线落在杯沿,反射出一弧斑斓虚影。 江渝低头瞧着,耳边依旧是喻呈安嘻嘻哈哈的调笑声,心思蓦地就沉了下来。 关于方明柏的八卦,好像是一颗突然投进宁静湖泊的石子,引起阵阵涟漪。 但是江渝想,湖泊从来就不是宁静的。石子投进去,占据的也只是一刻的微澜,底下的暗潮汹涌,他也束手无策。 ......和年纪小的谈恋爱就这点不好。你想定下来吧,人家还小,心性大着呢。这又是个职业打游戏的,玩什么不跟玩似的?明柏这回是栽彻底了。 喻呈安唏嘘不已。 江渝低着头依旧不说话,过了会,抬头看向喻呈安道:可是他喜欢吧,喜欢的时候,哪管得了什么以后。 如果管得了,也就不会那么喜欢了。 喻呈安一下愣住,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平日里清心寡欲的江渝嘴里说出来。 你怎么了?喻呈安靠近,仔细瞧江渝脸色,担忧道:我看你今天来的时候就不对劲,忘这忘那的,你不会你没事吧? 江渝偏开头笑笑,我没事。 喻呈安一怔,瞧了一会。 江渝侧脸微笑的时候,特别好看。瞳仁里细碎的光在眼尾婉转而过,零星几点,乌黑眼睫眨眼掀垂,精致得如同一笔勾勒的工笔画。说不上有多浓墨重彩,但让人移不开眼是真的。 一时找不到话的喻呈安就着之前的八卦随口道:嗯......反正两情相悦是很难的......不过明柏追人不在话下,估计过些日子能追回来吧...... 几句话说的恍恍惚惚,喻呈安索性闭嘴,埋头喝咖啡。 江渝却发起了愣,捏着杯子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陆续续有人进出,门口挂着的小铃铛这会叮铃铃响个不停。周围人来回走动,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江渝一指细细摩挲冰凉的杯壁,忍不住想,两情相悦真的是个很美好的词。 美好到,他都想拥有。 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一会去吃个饭吧。对了,之前问来着,明柏那外甥住你那你还方便吧?没给你添麻烦? 之后江渝的笑容在喻呈安看来很奇怪,类似于躲来躲去躲不掉,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的束手就擒感。 可虽然是束手就擒,但最后笑得真的怪引人遐思的。 你到底怎么了?喻呈安想不通,胡乱猜测:那小子不会给你惹麻烦了吧?我就觉得你这人适合独居,照顾人的活哪是你能干的!? 江渝:...... 那倒没有,江渝觉得自己没有哪一刻比得上这一刻的平静,他抬起头,注视着喻呈安,如往常一般道:我挺喜欢他的。 哦......喻呈安不疑有他,点点头,那就好 但下一秒,体内雷达瞬间以几万倍的频率疯狂拉警报,喻呈安对着江渝猛地瞪大了眼。 OMG...... 喻呈安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了,我这两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江渝笑着起身,看了眼外面刺眼的阳光,不跟你吃饭了。我得做一点事情,不然我的两情相悦就跑了。 喻呈安:...... 接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气若游丝道:你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这是动了凡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有点晕,我要坐一会缓缓。 江渝笑出了声。 其实坐回车上的时候,江渝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凉。 他也没有底。 他不知道出来这么久,凌焰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如果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二次的勇气去找他。 江渝额头抵上方向盘,长出一口气。 嗓子从睡醒那会开始的不适让他喉咙发紧,一路往回开的时候,江渝的面容没一点变化,就连极细微的神情,江渝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只是手心越来越凉,凉到难得出了手汗。 路程不长,回来又恰好都是绿灯,江渝其实是有点开心的。很小的雀跃。就像偷吃糖果的孩子最后不仅没有被抓住,反而意外又收获了几颗。 但是这种起伏的情绪,在开门的时候就统统消失不见了。 江渝认真打开门。 凌焰的鞋子还在。 视线一个转弯,那个原本低头坐着的人,正好也转头看向他,神情寂寥而沉默。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都没有先开口。 江渝放下钥匙走过去。走到凌焰面前。 凌焰抬头看他,神情很不自然,有些挣扎,开口带着些装出来的随意和无赖: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不走比较好,我要是走了,你中午吃什么? 江渝笑,对啊,我中午吃什么? 凌焰搞不懂江渝,看了几眼,移开目光,刚要再说什么,就见江渝蹲在自己面前,抬头目光很亮。 凌焰垂眸瞧着,以为他识破了自己蹩脚幼稚无理取闹的借口,头垂得更低,语气更加丧闷,哑声:我不想走。我想陪着你 江渝其实很不会抱人,但也确实抱了。 他伸出自己的双臂,从凌焰的手臂下穿过,在背后合住。 然后,把额头轻轻靠在了凌焰呼吸骤然停止的胸口。 仔细感觉,好像心跳都要停了。 江渝笑了会,忽然,就有点心疼。 不走就不走吧。 我也......不太想让你走。 第36章 毫不避讳 我也......不太想让你走。 凌焰觉得自己听得懂这句话, 可又觉得自己听不懂。 如果配上抱着自己的这双手的话, 好像更容易理解些。 凌焰僵硬着低头瞧江渝, 江渝似乎在笑。 他笑什么!自己难道不够惨吗!?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把自己撂在这里几个小时,他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 他 气死他了! 江渝不知道位置是如何颠倒的,只觉得凌焰单手搂着他的腰将他一下提了起来, 然后一个翻身就把他重重压在了沙发上。 回过神来,眼前就是凌焰气到眼里喷火的愤怒神情。恨不得揍他一顿似的。 眉眼却比前一刻张扬放肆了不少。就连动作也是,一腿单膝卡进江渝腿间,两手撑在江渝肩膀旁,俯视的目光里涌动着激烈的情绪,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格外委屈。 江渝眨眨眼,不是很明白。 虽然躺在沙发上很舒服, 但顷刻间暴露出的体力上的悬殊还是让江渝略微尴尬,心底默默吐槽,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轻了? 凌焰瞧着快要吐血,这个人这个时候还在走神。 你什么意思? 凌焰伸手卡住江渝下颌, 摆正江渝游离的视线,目光陡然间凶狠得不得了。江渝不是很喜欢被人钳制,垂眸瞥了两眼,眉尖微蹙, 伸手懒洋洋就要挥开凌焰掐着自己下巴的手,语气无奈:别老是动手动脚 那你说清楚。 凌焰松开手,反手握住江渝拍自己的手, 然后顺着手腕摸到指间,十指交缠。江渝不是很习惯这样的接触他也谈过恋爱,但比起凌焰此刻貌似极自然,实则控制欲极强的举动,他还是有些招架不了。 松手江渝又开条件。 啧。 恋耽美 >循规——是笙(23) 凌焰火了,心底的躁动和不安被江渝的两次三番弄得又气又急,好歹忍住了要骂人的冲动,凌焰压低身子凑近,恨声:江渝你什么毛病?好好说话不行吗?每次都撩我,被骂渣男那么多次了你就不能好好反省反省? 江渝没料到情况这么急转直下,一时也有点生气了,抬头瞪凌焰,我没好好说话?是你一声不吭先把我 唇上的力度比之前两次都要重,都要狠。凌焰不再满足贴唇的厮磨,他在江渝闭嘴未及的怔愣间,长驱直入。 江渝其实是想说话的。 但一吻换气的间隙里,对上凌焰热切的双眸,忽然间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他明白了凌焰缺乏安全感的举动,那只未被束缚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凌焰,然后摸到凌焰通红的耳根,轻轻捏了捏。 凌焰目不转睛地瞧着江渝,低头用自己的鼻尖亲昵蹭了蹭江渝凉凉的鼻尖。 好一会,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视线紧紧黏合在一起,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 对视的最后,凌焰一直紧皱的眉头蓦地粲然无比地松开,他久久注视着江渝。 忽地,在江渝眼底的倒影里垂眸一笑,嘴角恣意,俊朗惑人。 江渝怔愣片刻移开眼,心头霎时鼓噪不休。 他感到自己脸红了。 放下心来的凌焰深深吸了口气,委屈撒娇:那你还赶我走...... 江渝不是很招架得住,片刻无语望天,诚实道:我一出来你就在收拾东西,你让我说什么。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语气又闷又恨,凌焰抬头,你知道我等了你几个小时吗?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他坐在沙发上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犹豫不决的时候,甚至难过万分的时候,这个人居然丢下他直接走了! 凌焰这会觉得,只要想起那会,自己都有心理阴影了。 江渝不禁笑,诚恳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 凌焰眯眼打量明显还没认识到他的问题严重性的江姓男子。 江渝揪了揪凌焰耳朵,好笑:那你要做什么? 干你。凌焰毫不避讳。 他就是想要江渝,抓心挠肝地想要,恨不得生吞活剥地想要。 他要把这个磨人的家伙一寸寸连皮带骨吃进肚子里才安心。 他要看他再也冷静不了,再也淡定不了。 他要他哭、要他惊慌、要他崩溃、要他失魂落魄就像他刚才那样。 不过凌焰想,区别只在于:他才不会像江渝那样无情,丢开他、不要他他要在床上把这个人治得服服帖帖。 江渝:...... 江渝一下就很不自在了,他能感受到凌焰的冲动和莽撞,但眼下真的不是很适合。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再商量。 江渝摆出一副凌焰再熟悉不过的谨慎表情,只是这个时候,凌焰不再心里没底,他步步为营。 你上我也可以。凌焰大方不已。 咳。江渝松开捏着凌焰耳朵的手指,手肘慢慢搁到了自己脸上,他有些受不了凌焰的坦然与热情。 那个......我不是很感兴趣 那就我上你。话音未落,凌焰截道,末了一板一眼补充:我不会弄痛你的。 手肘也不够用了,江渝干脆转开脸,通红的脸朝向沙发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好在脑子够用,过了会,江渝开口努力平息嗓音里的颤抖:我觉得太快了。你不是要跟我谈恋爱吗?我们可先谈恋爱可以先互相了解下,万一不适合啊! 江渝发誓,他活到现在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叫出来。 渝叔叔说错话了。罚你。 凌焰似笑非笑,眸色里压抑着江渝来不及分辨的暗沉。 江渝不是很受得了。 浑身发热的时候,此前嗓子的不适被压下,这个时候,随着气息再度转急,江渝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凌焰下意识摸了摸江渝额头,没有发烧,但江渝咳得越来越厉害,凌焰就心疼了,撤了手坐起来,也把人抱起来,让江渝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背给人顺气,语气揶揄:渝叔叔太厉害了,我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江渝好笑,想起上午的空调,觉得自己真的得好好注意身体了。 可能是空调开太低了。我上午睡觉没注意。江渝勉强止了咳,转头就着姿势对着凌焰耳边说道。 凌焰嫌弃不已,手上的动作由拍改为抚摸,你这个身体太废了。明天跟我早起跑步吧!周末我还可以带你去游泳! 江渝对早起有抵触,半晌没应。 凌焰替他定了:明天早起! 江渝灵机一动,想起来:明天我要去研究所,说完还有些好不容易寻到借口的窃喜。 凌焰白眼,觉得江渝的脑回路真的很奇怪,那再早点起不就行了? 江渝:...... 最后惩罚半途而废,凌焰表示等他身体好了再罚。 江渝无所谓,跟凌焰在一起,脸皮很容易变厚,于是只当没听到。 而对于是否先谈恋爱这件事,两人最后还是取得了一致。 凌焰支持先谈恋爱再做别的,因为顺带可以把身体锻炼好。 江渝:...... 两个人在沙发上黏黏糊糊,到了下午一点多才吃中饭。 凌焰找了前几次做饭剩下的新鲜食材,快速弄了一荤一素出来。江渝本来想和往常一样,像模像样地站一边打个下手,但凌焰担心油烟呛到他的嗓子,就骗了几句没让。 江渝无所事事,就回了书房整理早年里父亲留下的天行者项目的材料。周四的评议会是场硬仗,天行者失败之后又被他搁置了两年,短短几天的准备时间,其实江渝心里没多少底。 但他答应了吴叔,他也不是一时的冲动。 他只是觉得,有必要给这件事一个结果。 而且,现在的他,好像和两年前不同了。 江渝饿过了头,就不是很想吃了。被凌焰从书房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消极无比。加上嗓子不舒服,态度更加惫懒,坐在餐桌前捏着筷子,心事重重。 凌焰也不催,瞧着江渝的脸色大概也猜到了些。不过他也帮不了什么忙。最后,凌焰一个人消灭了两份饭,好歹逼着江渝多吃了点菜。 吃完饭,江渝又开始咳嗽,凌焰就不是很开心了,满屋子找药的时候对着人苦口婆心,嘚不嘚说的话没大没小,没长没幼,最后说得江渝老脸都红了。 江渝何曾这么被人说过。 小时候品学兼优不说,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家常便饭,长大了也是国家一线高端工程师,那履历拿出去都是被膜拜推崇的对象。虽说做人要谦虚,江渝也不在乎这些,但眼下被凌焰句句戳到自己隐藏的废且懒的本性,活了三十年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 于是,一声不吭吃完药的江渝就不是特别想理凌焰了。 凌焰左右琢磨着,觉得这是江渝第一次跟自己闹脾气,越看越可爱,简直爱不释手。在江渝禁止他上床陪.睡午觉的时候,也乐呵呵像个地主家傻儿子似的蹲在床前瞧江渝。 江渝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让人上了床。 好在预防得及时,睡着的时候又被人热乎乎地抱着,江渝醒来嗓子倒不是那么疼了,咳嗽也有所缓解,但就是热出了一后背的汗,感觉到的时候,凌焰还没醒。 呼吸就埋在后颈,一条长腿不客气地跨腰勾住,简直把自己当抱枕。江渝身上还搭着薄被,几次呼吸下来,真的是又热又闷。 但却不是特别想推开。 脑子慢慢清醒,午睡醒来的精力充沛感逐渐清晰,江渝睁着眼睛望着卧室一面墙染上半面金黄。 看光线垂落的角度,应该是下午三点多了。 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小幅度脱离自己此前的人生。 就在今天。 全部发生在今天。 他喜欢上一个小他十岁的男生。 十岁。 男生。 如果说,江渝此前的人生轨迹像是用一柄极精确的刻度尺一毫米一毫米地丈量出的话,那么此刻,这柄刻度尺已然消失不见,替他丈量的,换成了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一个提醒他,自己也可以活得从心所欲的人。 上午在浴室里,那些拒绝凌焰的借口,江渝现在还能想起。 他的年纪、他的心态,还有他视之为一生志业的受挫事业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借口,现在想来,其实过于苍白。 那时的他,盲目地循着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躲在后面,自以为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实则早就一蹶不振。 一次评议会就能让他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他受困在其中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其实,自己还可以活成另外一个样子。 他会去参加评议会、他也会说动所有人重启天行者他会尽最大努力完成天行者。 也许会再次失败。 但江渝想,即使这样,这次的结果还是会有些不同的。 毕竟,他不是过去的那个江渝了。 可为什么是从凌焰身上开始呢。 爱情这种东西,江渝其实不是很看重。他的观念里有老一辈的陈词滥调:儿女情长罢了。男人更需要事业。 况且,爱情他也曾触摸过,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抱着他的那个人醒了。 凌焰觉得江渝真的很神奇。 明明热得快要爆炸,但江渝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平静冷却下来。他的身体里好像真的自带制冷剂,能在最燥热慌乱的时刻里,以最快的速度心如止水、草木不惊。 在想什么?凌焰亲了亲江渝有些凉的耳朵尖。 深度的思绪被打断,江渝就有些犯懒,便没有开口说话。 凌焰也不在意,毕竟江渝的脑子不是他能参透的只要他喜欢他就好。 他把人翻过来,在江渝眼里看到自己独一无二的影子的时候,笑着低头讨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吻。 午后的光线没有上午那样炙热高亮,如同一杯泡开的柠檬红茶,色泽温漾,沁人心脾。 被打算的思绪就被打断吧,江渝想,反正答案就在这人身上,他不是很着急。 这个时候的他,只想被他拥抱、以及,拥抱他。 第37章 我的骑士 下午的时候, 曾芹打了电话来, 说陈教练的问题有些结果了。 贺西路坦白了事情的大部分原委, 告诉曾芹,陈教练之前确实和他说过有关凌焰家里的事。 上午和几个同事去医院看望陈教练,他就不是很想说这件事,不过曾芹至少确定了一点:我能看出来, 凌焰和陈教练是有私怨的。只是这件事目前埋在背后,贺西路一个人的话也没什么分量。学校的处理看的是影响,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江渝皱眉想了下,回头看了眼在厨房切橙子准备榨汁的凌焰。 看神情,这家伙哪里像是闯了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拿了什么冠军。 江渝好笑,略走开几步到了阳台。 你记得谢老师吗?当初推荐你去泳队的, 不过退休了。你把情况和他说下,就说我江渝用人格担保这件事, 麻烦他出面和学校谈一谈,最好不要禁了凌焰的联赛。打人是不对, 但这件事另有缘由,看看能不能再商榷下。 江渝...... 电话那头的曾芹有些诧异。她第一次见江渝对什么事什么人这么上心。 江渝虽然人前冷情冷性,但对于在意的人是很照顾的,也特别体谅, 基本没什么脾气。 其实是很好说话的。想到这里,曾芹默然。 这次江渝居然能拿出自己经营的为数不多的人际关系去担保凌焰,估计谢老师知道了, 也会惊讶不已吧。 谢老师和江教授是故友了,你这么说,他不会不给面子,学校那里自然也好处理。 曾芹稍稍放下心,语气轻松道:凌焰这小子真是运气好。也难得看你这么上心一个人。 江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下。 和凌焰的关系,还是慢慢来吧。 你知道你每次和曾教练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特别吃醋吗。 凌焰从背后抱上来,语气平平不甚在意的样子:虽然我知道你们没关系了,你也不喜欢曾教练了,但我一想到你们谈过恋爱,结过婚,我就不高兴。怎么都不高兴。 江渝无语,他第一次见人这么堂而皇之地倾诉醋意,一时还真不知道回什么。接过凌焰递来的橙汁,慢条斯理喝了口,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 凌焰叹气,颇有些看破红尘的唏嘘意味,我又不能让时间倒流。我也不能穿越我要是能穿越,我恨不得从小就守着你。你太可爱了。 你知道我小时候长什么样? 凌焰点点头,拇指抹过江渝沾上橙汁的唇角,看了两眼,在书房给你找安非他酮的时候,翻到本相册,我还知道你小时候养了条狗,你特别喜欢。 江渝回想了下,忍不住笑,你调查得倒是齐全。 凌焰笑而不语。 他何止齐全,他都快看透这个人了。 你曾教练打电话来说了你打架的事,她很关心你,怎么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 江渝说着转身想走回客厅,只是被凌焰面对抱着迈不开步子,亦步亦趋的,走不出就被困在了怀里。 凌焰有心逗江渝,抱着他压着他后退,一路退到阳台边上,然后在江渝抬头佯怒瞧他的时候,低头吻上去。 橙汁没有喝多少,凌焰勾着人尝了个干干净净。 江渝脸又红了。 你刚刚说什么? 亲够了才像个泼皮似的调笑。 额头抵着额头傻愣愣的。 江渝不想理他,面无表情地看凌焰。 凌焰一秒投降,笑嘻嘻道:我不着急。我还没打够呢。 恋耽美 >循规——是笙(24) 江渝不赞同。 凌焰神情转淡,微微勾起一边唇角,我也不是非要打他。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参加不了联赛怎么办? 江渝不是很明白凌焰的脑回路。 凌焰拿下江渝一直握着的杯子,仰头喝完剩下的全部,这次参加不了还有下一次。毕竟我实力摆在那,我有这个底气。至于那个人渣,要是这次憋着一口气,那我日后想起来都会后悔。 江渝沉默。 凌焰松开江渝,你肯定又觉得我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也不是。就是觉得要是我碰上,我也不见得沉得住气。 其实他也不是没遇上过。 只是...... 江渝想起自己主导天行者失败的那段时间,明里暗里的质疑和否定,甚至是污蔑,他都遭受过,但他选择视而不见,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点被凌焰影响了。 因为他发现,根本就无视不了。不仅无视不了,其实在别人质疑他之前,他自己就已经失了底气和自信。 你不会碰上的。 凌焰笑得嚣张,因为在你碰上之前,我就已经替你解决掉了。 莫名热血是怎么回事。 江渝眨了眨眼,过后低低笑,心头异常柔软,你是我的骑士吗,凌焰同学? 当然。凌焰抬眉,神情不可一世。 他好像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他的莽撞盲目与不知轻重也许会造成难以承受的后果,但从来打不碎他的铠甲、击不破他的锋芒。 现在,凌焰站在他身旁,给予他铠甲,也给他再次手握利刃的勇气。 咳嗽到了晚上就好转了。 江渝胃口上来,两个人做了三个荤菜、清炒了一盘鲜嫩嫩的菠菜。 江渝难得下厨,菠菜居然炒得还不错,凌焰表示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菠菜。 江渝虽看穿了这过于明目张胆的恭维,但很快就沉浸在凌焰的无脑夸中虚心接受了。 因为要准备明天和吴叔的见面,还有周四的评议会,江渝吃完就扎进了书房,继续整理早年里的材料和落下两年的进度。 书房的照明还是市面上最简单的白炽灯,用久了亮度不是很够。 凌焰收拾好厨房轻手轻脚跟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江渝的身影在白雾一样沉暗的光线下,埋头清点文件年份。 屋子里很安静,一沓厚厚的有些泛黄的纸页在江渝指尖翻过的时候,发出薄脆的沙响。 江渝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桌边,不大的桌面上摊满了新旧不一的档案和文件。 埋头查看的时候,又是背光,凌焰瞧着江渝拧眉思索的样子,忍不住轻声:要不换了灯管?很方便的。 江渝这才察觉凌焰也进来了。 他倒不是很在意光线问题,闻言不置可否,还行吧......说着继续埋头,指尖点上某一页左上角的文字记录。 凌焰凑过去看了眼,还是铅笔绘的公式,笔迹灰黯。 你等着。凌焰转身走出去。 小区门口就有杂货店,因为是老小区,各类家用器具还挺齐全。 凌焰出来得急,店里老板问起什么型号的灯管的时候,就有些愣住了。 老板也不急,笑呵呵问凌焰住那栋。 凌焰说了门牌号,老板就说,那栋他知道,没装修过几家,估计用的还是最早的一款,便让凌焰放心买回去换。 拿着灯管回去的路上,凌焰想,江渝家看上去真挺老旧的。 其实可以稍微装修下,比如江渝的房间,床就有点小...... 凌焰默默打算盘,还有空调也得换了,太不人性化了。 遇上江渝这么个不会过日子的,配的家电起码要灵敏智能些...... 几分钟的路程,凌焰在脑子里已经把江渝家彻底改造了一番。 换个灯管其实很容易。 江渝又是工程师,当然自告奋勇。 不过遭到了凌焰的婉拒,你太矮了。 江渝:...... 其实江渝不矮,搁人群里也是很有识别度的,奈何凌焰身高摆在那,有话也无话可说。 接受了凌焰婉拒的江渝,好笑地站一边,注视着凌焰认认真真给他换灯管。 关闭灯源的时候,书房里的光线只有外面射进来的一点,江渝拿了凌焰手机照明。 明晃晃的一簇光线落在凌焰身上,身形挺拔利落,凝住的眉眼英俊无比,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在江渝仰头注视的片刻里,不曾消失分毫。 过了会,江渝也跟着微笑起来。 几秒的功夫就换好了。 江渝关了手机闪光灯,转身就要去开灯。 先别开灯。 江渝疑惑。 朦胧暗色里,凌焰笑着朝他走来。 凌焰伸手搂人,蹭着江渝唇角亲昵低声:灯亮之前,我们可以先接个吻。 第38章 不破不立 凌焰晨跑回来的时候, 江渝已经换上一身笔挺西装坐在餐桌前安静吃早饭了。 上午七点十分, 江渝比平常早起了整整两个多钟头。 晨光很亮, 江渝不耐热,一早就开了空调。 热粥冒着氤氲热气,江渝低头喝粥的时候,侧脸雪白如玉, 漂亮乌黑的眼睫稍垂,遮掩了半分眼眸,不过还是有些许清亮眸光细碎闪现。似乎在想什么从昨天开始他就有心事。一口粥吞咽得也慢。最后咽下去,喉结微动,再往下就看不到了,同样干净雪白的脊棱衬衣领口束缚着修长柔韧的脖颈,莫名高冷又禁欲。 凌焰抹了把额头的汗, 进门愣愣瞧了几眼慢条斯理捏着素菜包子小口吃的江渝,想起他今天要去研究所了。 时隔半个多月, 这个样子的江渝入眼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和第一次相遇时同样西装西裤、白色衬衣的江渝比起来,此时的江渝更让他有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凌焰勾了勾唇角, 一声不响地绕过江渝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江渝已经吃完站立在沙发旁弯腰整理文件袋了。 凌焰刚冲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挨到江渝身后,下巴搁人肩上轻轻嗅着江渝身上好闻的带着点体温热度的气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渝被他弄得耳后有点痒,耸了下一边肩膀,凌焰干脆伸手抱住人, 江渝挣不开,好笑地低头继续清点几张重要文件,想了想道:和吴叔谈完要去检查下新进的设备,下午有全科会议因为放假,需要整顿的人事还不少,再说吧,晚饭不回来你就自己吃。 凌焰没吭声。 江渝确认无误后,拍了拍凌焰搂着自己的手臂,我争取早点回来。 那和我一起吃晚饭。 江渝不是很确定,但看到凌焰颇为闺怨的神色后,咬了咬牙道:好。 凌焰转头亲他,吧唧一口:渝叔叔真好! 江渝无语笑,抬脚踹他,滚一边去! 凌焰没滚,挨得更近,往下摸了摸,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你,当时挺不爽的,觉得你人模人样一点都不平易近人,非要逗你生气,可是我现在琢磨 我有点明白自己的那种心思了。 江渝被他抱在怀里,低头瞧了瞧那只为非作歹的手,阴森森警告:松手。 凌焰狠狠摸了把,然后火速双手投降,急速后退,眼神却放肆,原来我那时就想操.你来着了。 江渝:...... 江渝冷着脸收拾好东西,走过嬉皮笑脸的凌焰身旁,抬腿又毫不客气踹了记,晚饭自己吃吧! 凌焰依旧笑。 车子刚倒进车库,江渝就看到吴叔的车也开了进来。 江渝笑了下,开门下车,等了等。 吴主任。 哎!小渝。 吴主任倒车功夫不在行,这时看到了人,降下车窗笑着招呼,正好,你来吧。 江渝帮忙倒了车。 吴主任临空到一旁抽了根烟,江渝走过去的时候,低声说了句:吴主任下次别叫我小渝,都到所里了。 吴主任笑着点了点头,转头递过去一根烟,瞧上江渝的时候,愣了几秒,过后慈蔼笑说:胖了点。 一口烟未及入肺,江渝埋头猝不及防地咳了出来。 吴主任无奈拍着江渝背,你看看你,多大人了,抽烟想什么呢! 江渝咳得脸颊微红,摆了摆手,深深缓了几口气,没事没事...... 吴主任也不在意,继续笑道:我看你气色也不错,果然放假还是好啊。下次可别再跟我说不要放假了,周末也回家,在家里和在所里还是不一样的。 江渝唯唯应着,硬是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脑子里却冒出凌焰那张无所顾忌俊朗无俦的脸来。 两人到了一科的办公室门口,正好遇上瞿教授带着王进和另外几个科研部的研究人员拐进一旁的公共会议室。 江渝回来了。瞿教授站住招呼,转手把手上的钥匙给了王进,暗示他先去开会议室的门。 瞿教授。江渝微微一笑,放完假就回来了。 唔......瞿教授打量了几眼江渝,神色坦荡,开口中气十足: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周四的评议会是我组织的。我知道你和吴主任都看重天行者,但作为一名国家重点科研人员,做事还是要分得清孰轻孰重。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一厢情愿。 最后一句话就说得有些重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吴主任脸色很不好,张嘴刚想说什么,被江渝拦下了。 瞿教授皱眉,直言:吴主任,我知道您不爱听。这是事实。两年前,江渝负责的三期试验失败三次,更是事实。天行者是个好项目,但一个失败三次,延宕两年的项目,难道不应该重新考量吗?归档是目前能够最快抽取调用经费的方式,这个大家心知肚明。 江渝没有反驳,这些都是事实。 周四的评议会我会参加。 沉默片刻,江渝沉稳开口,余光里瞥见一旁王进诧异的神色。 瞿教授微愣,一会脸上却有些满意。 江渝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这几年不知为何,老是掉弦,性格也变了很多。三期试验失败后,又一意孤行,气走了好几个老教授,大家都不想再管了。 他对江渝的意见也是那个时候慢慢产生的。 不过这次江渝能主动站出来应对,应该背后是有方案了。 瞿教授虽然不是很看好天行者的最终结果,但对于江渝的方案还是特别期待的。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拿出合理的方案,希望瞿教授也能给予合理的估量。 江渝面色平静。吴主任惊讶不已,站一边直愣愣盯了好一会江渝。 果然。瞿教授笑了下,那是肯定的。 门一关上,吴主任就拉住江渝,急急道:你能有什么方案? 三期那会讨论过多少次你不是不知道!五十四次!就在旁边的会议室!大家焦头烂额,图稿最后都用了一面墙啊! 说到最后,吴主任都有些胆战心惊:江渝!你瞒着我,但我看得出来。抑郁症就是那会得的是不是?你前前后后守了三个多月,你妈后来见你的时候你都有点恍惚了,你你犯得着吗?!再遭一轮? 江渝没作声,有条不紊地拿出从昨天开始就准备的文件,一张张摊开在桌面上,语气很淡,视线在铺满的桌面上纵横。 我看了江教授留下的三期手稿,不多,总共八百页。不成熟的地方确实有很多。目前我还没有方案,以前失败的方案都在所里,我想这几天都拿出来过一遍。 然后呢?吴主任满头疑惑。 江渝话里全是不成熟、失败,这么做为了什么? 江渝抬头,目光里是吴主任很久没有见到过的坚韧与从容不迫。 三期是个关卡,但不代表会一直是个关卡。研究失败点和不成熟点不是没有意义。我想在周四之前,整理出导致三期失误的所有原因,并进行归纳和分类。 吴主任震惊了,你这不是正好给了对方要求归档的绝佳理由? 江渝笑了下,我无法预测最后的结果。但是,伸手慢慢归拢桌面上的陈旧纸张,开口很轻:不破不立。这也许是个契机呢? 吴主任闻声沉思,半晌上前帮着江渝收拾,过后两人挨个梳理了遍需要在所里整理的三期试验。 最后,吴主任觉得这只能算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三期是个大工程,这么几天时间......我让纪林来帮你吧。 好。 纪林乐呵呵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见着江渝还挺高兴,当头就是一句:师兄!你胖了! 正抱着一大叠档案袋走在前头的江渝,脚下微微趔趄。 凌焰!江渝默默恨声。 第39章 桀骜少年 江渝去了研究所不久, 曾芹的电话就打了来。 说学校目前不禁他的赛, 训练照旧, 并让他下午来训练馆参加训练,距离联赛也没多少日子了。 你江老师帮你说了话,你要谢谢他。 曾芹算是放了心,语带欣慰:你不知道吧, 江老师过世的父亲和谢老师是故交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谢老师。江渝就拜托他出面说了下你的情况,希望学校管理层酌情考虑,最后才有了这个结果。 你别看你江老师平常话不多,也不怎么理人,但他还是关心你的。这次借了难得的关系为你疏通,以后做事可别再冲动了。至少也要想想这次江老师帮了你多大的忙。 凌焰沉默稍许,低声答应了, 曾教练,我知道了。 曾芹忍不住笑, 行了,怎么听着可怜兮兮的。你江老师心软, 你往后在他面前这么一撒娇,他怎么都会照顾着你不过,可不许再闯祸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25) 凌焰想,他当然知道江渝心软, 江渝是他见过内心最柔软的男人。 内心柔软,性格却坚韧。虽然也有脆弱低落的时候,他也知道江渝曾一度被击垮, 但无论如何,这个男人至今清醒而卓越。 曾芹的电话挂下没多久,凌父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时隔半个多月,父子俩第一次正儿八经说上话。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嘲讽奚落,此刻电话两头安静平和得莫名诡异。 凌焰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但他就不能理解这个老头子了,一时更不知道说什么。 你把宇成打了。 凌父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么一个直接又习惯性的话头。 嗯。打了。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你可以去看看。凌焰陈述。 ...... 过了好一会,凌父才道:我和你陈阿姨去过了,遇到你教练,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焰没有说话。 宇成有错在先,不过你打人也不对。 凌父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这件事理不清。一手是自己儿子,一手是自己喜欢人的弟弟,他想要和平处理,但他心里也知道,凌焰过不去。 小焰,什么时候回趟家?大家一起坐下来 我想问您个问题。 凌焰异常平静,好像接下来说的话,早就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 你说。 你是不是一直恨着妈妈。 你怀疑她设计你,怀了我,然后你不得不娶她。在你看来,我的存在就是你们之间最终较量的耻辱证明你留着我,就是为了时刻羞辱妈妈所以我妈不喜欢我,因为她后悔生下我。 电话那头开始是空白的几秒,紧接着传来急剧的喘气声,伴随着几声压抑闷咳。后来,凌焰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焦急询问什么。但最后,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明柏都告诉你了。 再次开口,凌父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声音很低,是可以察觉到的怒气和震惊。 嗯。 凌焰站在江渝在阳台经常待的位置,抬头看着远处几重云层游荡。 你别怪舅舅,我逼他的。他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还被自己外甥摆了一道。 ...... 凌父似乎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凌焰听到自己房间门打开时背后海报发出的哗啦声响。 小焰,我不知道你舅舅怎么和你说的。 凌父坐在凌焰经常坐的转椅上,看着一旁书柜上摆着的凌焰手举金牌的照片。 但我从没有后悔生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这一点,过去是,以后也是。 父子之间第一次这样交流,凌焰站着,忘记了怎么回应。 你小陈阿姨是我喜欢的人。这一点,我也不会否认。你还小,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我年轻那会就喜欢她,后来她嫁人,我承认我也没忘记她。 那妈妈呢......凌焰开口哑了嗓子。 那边的凌父很久都没有说话。好一会,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不恨她。我心疼她。 凌焰闭眼。 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年轻的时候挺要强的,你妈妈的性格也......很强势。我原先是很欣赏她的,一个女孩子,能在设计行业凭一己之力打拼出成绩,其实挺不容易。你妈妈就是太傻了 她在我这里吃了亏,非要在我这里找回来。 酒会上的事,你舅舅和你说了吧......我那时事业上有点困难,四处求人,四处碰壁。自尊心很受打击。加上年轻气盛,有些事更容易钻牛角尖......事情发生之后,我确实恨了她一段时间。但怀了你,我也有责任。 凌父干笑了声,这些荒唐往事和子女说起来,心里忽然酸涩。其实本不必说这么多的,但就是慢慢说出来了。 但我和你妈妈之间,从来都与你无关。你是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管你的。 我可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又是几声干笑,凌父挺直了背坐着,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来回搓着膝盖,剩下几次开口,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凌焰依旧不说话。 也许是不适应,也许是难堪,也许是窥测到了上一辈最隐秘的纠葛,凌焰无话可说。 其实你的性格很像你妈妈,当然也有点像我不过我现在好点了,脾气什么的......呵呵,你小子要是遇上老子年轻时候,能让你这么狂? 凌焰闻言不禁笑了下。 凌父也笑,半晌长出一口气。 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可不能像你妈妈那样没有说你妈妈不好的话,就是别太跋扈了,性子收敛些,也别太顽固。不是说把你以为的好一股脑送到那人面前,也不是暗地里耍点手段就好了,你要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你要把她放在心上。 如果她也喜欢你,她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这通电话最后,凌焰都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凌父第一次和儿子说了这么多,也有些尴尬。 最后父子之间匆匆挂断电话。 这通电话之后,凌焰随便吃了点午饭,过后就去了训练馆。 与那天知晓一切时的痛苦相比,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毫无起伏。 凌焰按部就班地参与训练,和队友打闹,鄙视贺西路,和贺西路较劲,一切看上去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在训练完毕,自己一个呆呆地坐在泳池前,脑海里忽地想起凌父那句你是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管你的时,眼睛有点不舒服。 上一辈的事情就这样了,谁对谁错都是他们的因果。凌焰转头想,他有喜欢的人,他会对他好的。 江渝打电话来的时候,凌焰刚在淋梓浴室冲完澡,乔绍想拉着他去喝酒,说什么庆祝他大难不死,必有金牌。 凌焰让他滚一边去,说自己和人约了。 乔绍贼兮兮,女朋友? 凌焰面无表情,男朋友。 乔绍哑了。 过了会,见凌焰不像是开玩笑,大吼一声卧槽,然后就兴奋得不行:你他妈刚才是在跟我出柜吗?! 凌焰笑了,拿眼角觑他,我用得着跟你出?老子喜欢什么人关你屁事。 乔绍挠头,怂且点头:那倒也是。轮不到我。 凌焰拍了拍他聪明的脑瓜,一边接起江渝的电话,一边走了出去。 江渝问他在不在家里。 研究所的会议刚结束,回去做饭不知道到什么时候,问凌焰要不要直接在外面吃。 凌焰说好啊,他就在学校,今天过来训练了。他们待会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学校周边挺多吃的的。 江渝开车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凌焰不是很饿,他没江渝那么娇气,中午吃得粗糙,但管饱。 江渝却饿惨了,气息微弱,见着人直接问有什么可以立即下肚的吗。 凌焰指了指左右两边的肯德基和麦当劳。 江渝看也不看,直接否决。 凌焰:...... 最后江渝挑了家素菜馆子,凌焰其实能够看出江渝在素菜馆和隔壁的牛肉火锅之间的犹豫不决,但江渝毅然决然,指定要素菜。 凌焰也就由他了。 点菜的时候也是。 荤的一个没点,几乎全是素的,在凌焰疑惑的目光下,才假模假样点了个豆腐三鲜汤。 凌焰:...... 这人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饭馆里人声鼎沸,大都是学生。又是毕业季,吵吵闹闹举杯灌酒的也不在少数。 你吃得饱吗? 凌焰盯着江渝侧脸,在桌子底下摸到人手,手腕细得跟女孩子似的。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得有点人气了,别一顿饭又回去了。 江渝抽回手,没理他。屈指按了按眉心,开了太长时间的会,又整理了半天资料,这个时候,江渝精神不是很好。 素菜馆里的光线是经过特别装饰的,刻意营造出了家常的昏黄感。不是很亮,到处都是光影绰约。 浅淡的灯影落在江渝一边单薄的肩上,鬓发乌黑,耳边柔白,侧颈微微歪着,转瞬有了几分慵懒意味。 凌焰凑近,半边身子挡住周边大半的视线,温热拇指也跟着揉了揉江渝眉心,轻声:要不咱们回去吧?我做给你吃,比这里还健康,更安静,你可以先睡一会。 江渝斜眼瞧他,凌焰凑得近,沉沉的视线落在他唇上,这家伙心里想什么一下就出来了,于是桌下踢了踢凌焰小腿,弯唇低声:坐回去。 凌焰其实挺想亲他的。 但又实在心疼江渝,就听话规矩坐好了。 凌焰!远远传来女孩子欢快的声音。 两人抬头。 凌焰认出来了,朝江渝认真解释:我班班长,叫啥我忘了,就是开学班会注册学生证的时候见过一次。 江渝好笑,没有说什么。 江渝这么一笑,眉目清朗,凌焰就更移不开眼了,人家班长到了跟前也没注意。 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吃? 班长站在两人桌前,见到江渝有几分好奇,打量了好几眼。 江渝礼貌微笑,视线安静垂落在桌上。 没吃过,就来吃。 凌焰回头看了眼班长身后,跟着好几个女生,正在找位置,便不着痕迹暗示:这里人挺多的,你不跟去? 班长回头,笑着朝同伴招手,转头又说道:难得看到凌神嘛!你没事吧?校网里都传开了! 凌焰观察江渝脸色,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异常,随口敷衍道:没事,我已经回去训练了。 班长也察觉到了凌焰对于江渝的格外注视,笑着问道:这位是? 凌焰想也没想,我男 凌焰。江渝抬头,目光沉稳。 凌焰张了张嘴,下一秒,脸色就不好了。 周遭慌乱嘈杂,等不到回答的班长虽然好奇,但干站着也尴尬,便说了声下次再见,就回去找同伴了。 菜一会就上齐了。 江渝安静低头握筷吃着。 凌焰坐着一动不动,心思翻滚,有些疑惑,有些愤怒,还有些委屈。 最后,江渝的不作声刺激到了凌焰,凌焰忍不住皱眉怒瞪江渝。 越想越生气,江渝这他妈把自己当什么? 凌焰盯着恍若无事的江渝,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揪起来好好问一问。 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早晚都要说还是他有别的心思? 他到底对自己什么感觉啊?! 凌焰突然想起来,江渝留下他后,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明确的喜欢。 一下子,火气噌地就烧到了头发。 凌焰发现,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看懂过这个男人。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淡定呢? 刚才的事,他就没想解释几句? 还是又要像以前一样,糊弄他两下就过去? 就说一句也好啊! 艹。 凌焰受不了了。 饭馆里吵闹不休,隔三差五就是一阵劝酒吆喝,他脑子都要炸了。 凌焰猛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一直默默吃饭的江渝,直接就要走。 手腕忽地一凉。 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凌焰回头。 江渝的筷子不知什么时候搁在了碗沿,垂下的手有些僵硬地握着自己。 心底一下就沦陷了。 江渝手心的温度有些低,但不妨碍他感受到那一点点的潮湿。 江渝没有看他,整个人一如既往地淡漠。此刻视线不知落在哪里,眼眸微闪,眼睫轻颤。 这下是脚也迈不动了。 凌焰努力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极不自然地抓住江渝的手,紧紧攥着,干巴巴:我不想在这里吃,你要是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 江渝弯唇笑了下,然后抬头看他,神情也不是很自然,轻咳了声,开口有些气音:好。 走到外面,空气里的辽阔清爽一扫适才的喧闹滞闷。 两人沉默地手牵手走着,挨得极近。 这个点,天已经全黑了。校园主干道上都是学生,三三两两凑一块,嘻嘻哈哈的,人群众多,也就没人注意他们。 凌焰偷偷瞧了好几次江渝,见人面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喜怒。不知是不是天色原因,江渝显得更加疲惫。 凌焰带着江渝拐进一条人少的僻静小道,然后上前几步蹲下,开口依旧带着点情绪:上来。 江渝忍不住笑,也没有客气,就趴了上去让凌焰背了。 身体相贴,气息近在咫尺,勾起心底的很多话。 凌焰闷声: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声不吭的,你好歹跟我说句话啊...... 江渝闭上眼,侧脸蹭了蹭凌焰肩膀,很舒服的温度。 见人不回答,凌焰继续嘚不嘚: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喜欢你啊,你也喜欢我不是?我们在一起就得让人知道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特别 知道知道。渣。渣男。 江渝心领神会,懒洋洋给自己戳章。 ...... 凌焰又气又无语,但只能牢牢抱着这个人,怕他累,怕他不舒服,更怕他不喜欢自己。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他在这人身上体会到了太多的担惊受怕,可即使这样,他也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 凌焰独自生着闷气,低头走了一段路。 江渝伏在凌焰背上,无声感受着他气息的起伏和心跳的震动。 好一会,江渝在昏暗不甚明晰的光线中睁开眼,注视着凌焰别扭的侧脸。 这是独属于他的桀骜少年。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长久的注视后,他微微抬起头,往前凑近,在凌焰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恋耽美 >循规——是笙(26) 第40章 名正言顺 脸颊上的吻很轻很柔软, 也很短暂。 江渝亲了亲他, 然后伸手捏了捏凌焰另一边的耳朵, 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低头伏在凌焰宽阔的肩膀上,比之前还要安静。 凌焰脚步微顿,悄悄咽了下嗓子, 心跳骤快,下两步走得姿势怪异。 明明都已经气得没话说了,这会一个吻,一个捏耳朵,他就觉得自己下一秒可以去游个一千五!几趟都没问题! 笑容渐渐挂上嘴角,怎么都收不住。 估计上辈子江渝就是自己的五指山,任他闹天闹地, 翻山倒海,江渝只需动动手指, 他就能服帖得筋骨都没了。 啧。凌焰有点鄙视自己,但开心也是真开心。 上了车, 江渝犯困,坐在副驾上一个哈欠连着一个。 凌焰倾身给他调了下座椅,让他躺好。 调节的按钮靠近车门,凌焰越过江渝伸手去找按钮。 江渝闲适无比, 放松身体闭眼笑道:凌同学不生气了? 凌焰转头看他。 车内光线微弱,江渝正好睁开眼,垂下湿漉漉的眼眸瞧他, 色泽浅淡的唇角有一弯笑意,语气戏弄。 哼。 凌焰不想理他,但还是凑近去亲江渝的唇。 ...... 凌焰开车回家,一路上开得很稳,江渝太累了,总之到家的时候,江渝仍旧沉沉睡着。 熟练在江渝口袋里找到烟盒,凌焰轻手轻脚开门下车。 九点多的光景,小区里挨家挨户都亮着灯,一格格的光影争先恐后地挤入眼前,过于热闹了。夏天里虫鸣的声响也聒噪,没有片刻休止。晚风带着些许燥热迎面,总之一切都让人平静不下来。 凌焰倚着车门,整个人却像是无端落入了一汪深池,镇静清凉。 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再多的心思也变得寡淡,寻思来寻思去,总比不上这人千分之一的好。 江渝怎么能这么好呢。 凌焰低头抽了根烟,味道是江渝的味道,此刻被他吸入肺里,再一点点地吞吐出来,最后一丝一毫都是自己的。 但就在这个占有性的举动中,自己不知不觉被江渝改变了。 江渝一声不响,看似没什么攻击性,实则早就侵他肺腑,从里到外都收拾得稳妥恰当,就连凌焰本人,也找不到一丝错处。 反而舒坦得很。 凌焰低头笑,想起江渝在人声喧哗中握住他手腕的时候其实那会自己就已经举手投降、半分骨气也没有了。 他舍不得江渝在自己身上尝到一丁点的不开心。 一点都舍不得。 江渝一到家就去了卧室换衣服洗澡,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弥漫着汤面的清香。 凌焰正在厨房煮面。 家里的食材还有多少,江渝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入鼻的味道看,应该有菠菜和鸡蛋。 凌焰见他出来了,便把面盛好,端着两碗放在餐桌上。 江渝头发还没干透,身上带着清爽水汽,低头仔细瞧着面前一碗油光温润的热汤面,顿时又饿又馋,抬眼朝凌焰一笑,然后就握着筷子坐了下来。 江渝的笑是下意识的,毫无防备,不经意间有几分年岁之外的稚气。一身家居服,人又懒散,丝毫不见白天的正经沉着。 凌焰看了一会,便低头安静吃自己的面。 吃完,江渝说自己洗碗,让凌焰去洗澡,待会早点休息。 但是等凌焰洗好澡出来,江渝还懒洋洋瘫在椅子上,四肢放松,和人打着电话,语调却清晰有条理:......如果按照载弹量归类的话,X31系列暂时搁置,它的气动布局很特殊,这个我明天去所里再和你看看。 听到声响,江渝转头看凌焰,像是想起什么,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不自然:先这样吧。纪林,我还要洗碗,明天再说。 电话那头,纪林:??? 他师兄居然会洗碗??? 紧随而来的问题是,他师兄居然还有碗要洗在纪林的崇拜印象里,江渝属于不食人间烟火那一挂的非人。 凌焰好笑,靠墙没动,看着江渝收拾碗筷,调侃:江老师这个作业做得真及时。你说我是帮你还是不帮你? 江渝笑,没看他,认认真真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态度端正。 凌焰走过去从背后搂江渝,江渝不是很方便,手肘往后推了推,你去睡觉吧。 凌焰摇头,低头亲了亲江渝,忽然说:下下周我就要去比赛了,得半个月见不到你。 江渝:哦。 凌焰:......我会想你的。 江渝点点头,要不是一手的泡沫,他都怀疑凌焰是不是要他摸摸头。 凌焰:......忍了忍,气呼呼:江渝你说句你也想我会怎么样啊!说着就去挠江渝。 江渝撑着水池笑得肚子疼,被弄得碗也洗得乱七八糟,好好好,想你想你想你,每天都想你。 凌焰就是不高兴,过了会,板着脸严肃道:那我拿了冠军回来,有没有什么奖励? 江渝打开水龙头冲碗,随口:操.我?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江渝觉得自己深受凌焰影响,车里那会就嚷嚷,自己差点都条件反射了不是差点,是已经。 江渝有片刻的无语凝噎,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年的脸面,全丢在今天了。 就是不能吃太饱,吃太饱,脑子都没了。 江渝扼腕叹息。 僵硬地凌焰怀里挣脱出来,江渝微微清了清嗓子,虽然尴尬得想原地消失,但最后,他只是动作极其缓慢地冲碗擦碗,然后把碗搁进底下的柜子。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凌焰盯着江渝红透的耳朵,眼底是快要满溢出来的温柔笑意。江渝太可爱了。 他的渝叔叔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过了会,凌焰靠近,重新把恨不得锤自己一顿的江渝抱进怀里,然后额头抵着江渝后肩,闷声笑了好久,最后笑得身体都颤抖。 江渝一开始被凌焰明目张胆的笑弄得很不自在,后来不知为何,也跟着无声笑。 我觉得这件事不必等我拿冠军。什么时候都可以。 凌焰嗓音微哑,看江渝洗好之后,就把人转向自己,满脸笑容,轻声道:拿了冠军,我想带你去我家。 前一刻冲洗的哗哗水流声消失不见,屋子安静,凌焰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江渝看着凌焰,他知道凌焰心里想什么。 也许是今晚的事给了他刺激,凌焰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和他的关系通过第三方的证明。 江渝却不是很急切。 他和凌焰之间有太多未知,太多了,多到他都不敢想以后。 就关系的曝光来说,朋友之间其实还好,喻呈安已经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方明柏,方明柏知道,就等于凌焰家里知道,这里其实都没什么太大问题。 父母方面,就看方明柏之后凌焰家里的反应了,但是从凌焰的语气看,似乎是胸有成竹的。 但他就不是了他母亲根本不会同意。 江渝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自己母亲的反应,这几乎就是一个死胡同。 江渝沉默,凌焰固执地等着。 前一刻的欢愉像是被封冻住了,此刻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各怀心思。 江渝思维无比清晰,他快速设想了所有可能的后果,以及最难堪的后果,最后,江渝发现,除了他的母亲,还有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凌焰对他的喜欢能够维持多久。 就像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回答江渝忽然发现,似乎他潜意识里已经想当然地把这段关系维持在了短暂的床笫之间。 而且,这个问题太矫情了,以至于在脑海里冒出来的一瞬间,江渝就感到了一阵烦躁。 他推开凌焰,转身走出厨房,然后直接回了卧室。 凌焰知道江渝可能在顾忌各自的父母,他不知道江渝家里的情况,他想去问,但江渝目前的态度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他靠近的。 江渝终究还是那个江渝。 可是,江渝失眠了。 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但这个时候,脑子里一遍遍浮现凌焰的面容,愤怒的、委屈的,还有难过的,他这个时候应该很难过吧。 江渝不知道怎么和凌焰说,让他去问一个小他十岁的男生,你会喜欢我多久这简直太荒唐。 他确实在凌焰身上体会到了太多,多数是被打破的,少数是被重新感知的,还有更少数,是自己也不能理解的。他也有一时的激情与冲动,但他的性格决定了在一时的激情与冲动之后,是更谨慎的和反复的考虑。 也许是职业关系,江渝习惯性地将所有可能的结果全部一丝不苟地纳入考量,然后逐一分析。碰上棘手的情况是常态,但不是不可以解决,问题只在于如何解决是彻底放弃还是抱持着信念继续一步步摸索下去。 江渝睁开眼,注视着长久的黑暗。 他发现,在爱情里寻找信念,过于理想了。 门被人悄悄推开,有人进来了。 江渝闭上眼。 凌焰站在自己床前没有任何动作,过了好久,就当江渝忍不住要睁开眼的时候,凌焰动作轻缓地爬上他的床,睡到江渝身旁,然后小心翼翼地贴在他后背靠近。 江渝能够感受到凌焰在努力控制着距离,他不想吵到他。 凌焰以为他睡着了。 又过了很久,久到睡意终于支撑不住漫上来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极低的声音。 很闷,很哑。 背后的那个人说:对不起,我以后不提这件事了。 明明暗自承诺过不让江渝在自己身上尝到一丁点的不开心,为什么眨眼间又是这样。 凌焰有些懊丧,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黑暗里江渝的背影。 他承认在这件事上操之过急了况且,他们才认识多久。 也许是之前江渝的回心转意让他情不自禁,让他沉溺,而他又受够了那两个小时在沙发上等待的惶惶不安,于是,在江渝确定的下一秒,他就已经计划着要如何将他名正言顺地与自己在一起。 但是江渝不开心。 凌焰叹了口气,又眼巴巴望了几眼江渝背影。 在凌焰的纯粹情感里,江渝不开心,属于决定性的根本变量。 屋子里静悄悄的。 突然,江渝翻了个身,凌焰动也不敢动。 然后,他发现,江渝挨进了自己怀里。 第41章 先别说话 接下来两天, 江渝都待在研究所整理三期试验的失误报告。时间紧张, 工作量又多, 两天里就跟凌焰通了一次电话。 凌焰像个闺门小媳妇一样,哼哼唧唧问江渝在研究所睡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反正他睡得一般,吃得也一般般。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过了会又小心试探:你不会还在生气吧?还是变相在跟我冷战? 凌焰开始心慌, 忍不住跟人讲道理:江渝,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再渣下去了。人家夫妻吵架,床头床尾的事,咱俩也抱着睡了一晚,那件事算翻篇了行不? 江渝拿着手机不知说什么,无奈笑了声, 闭眼按了按眉心,没跟你冷战。就这两天忙, 你好好训练,周四我就回去了。 凌焰哼哼。 一旁纪林推门出来, 见江渝靠墙打电话,便小声说了句:师兄我先回去了? 江渝点头。 档案库这边很少有人来,纵深架构,一排排的架子延伸到最里面。灯没全打开的时候, 压根看不到尽头。间隔的走廊空旷无比,纪林的声音带着些回声。 电话那头的凌焰像巡视领地时骤然警觉的狮子,鬃毛竖起, 又凶又横:谁和你说话呢? 江渝顿时笑出了声,仰头靠上墙壁,微微眯眼注视着头顶有了些年岁的灰白壁灯,语气里笑意浅淡:我师弟。你脑子整天想什么? 隔着电话,江渝的笑声羽毛一样轻柔刮擦着耳廓,凌焰没说什么,心里很不舍,过了会苦巴巴道:那你早点回来。 嗯。 凌焰想再说些什么,又担心江渝没时间,他知道周四有个挺重要的会,犹豫道:那我挂了...... 江渝之前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一些情侣一通电话能打那么久和曾芹在一起那会,曾芹很少会在江渝忙的时候打来电话,更不会一连发好几条短信,就为了让他有空给她回个电话。 这个时候,江渝有点明白了。 听着凌焰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是不想挂电话的明确暗示,坦率得直触心底。 江渝没有挂电话,起身往外走,随口道了一句废话:你回家了? 心情低落的凌焰闻言愣了下,转瞬兴奋不已,嗯! 江渝轻笑,今天训练得怎么样? 像是触发了什么黏人开关,凌焰语气里全是雀跃,在客厅走来走去,眉飞色舞,没问题,和以前一样,我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江渝又笑,出了档案库,就是直梯,江渝绕过,往楼梯口走去。 几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着各自的呼吸声。 江渝握着手机走了一段路。没有直梯,他需要绕到主楼正面,再坐电梯去会议室。 晚上九点多,研究所到处都亮着灯。有彻夜做实验检查实验进展的工程师,还有连轴开会的研究组。 凌焰打开江渝卧室的门,扑到在江渝床上,往枕头方向拱了拱,闭眼仔细嗅着江渝留下的气息。 你在闻什么? 江渝刷卡重新进楼,滴的一声,自动门缓慢向两边打开。 闻你啊。 凌焰把江渝枕头搂怀里拍了拍,哀怨道:孤枕难眠,我每天都抱着你枕头睡觉。 江渝进门一个不稳,差点卡门缝里。 凌焰......江渝好笑,你能不能成熟点?自己睡觉很难吗?你是不是还要我回去给你唱摇篮曲? 这倒不必。 凌焰仰头望屋顶,神情认真,叹息:你早点回来就行。也不要在外面七搞八搞,为夫就很心安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27) 江渝:......挂了。 凌焰大笑。 周四评议会定在上午九点。 参加会议的除了瞿教授和吴主任,还有另外三位资深国防工程师,一位军工标准研究员。 会议涉密,纪林负责把所有整理好的材料搬进去后,就蹲在门口和王进大眼瞪小眼。 整场评议会的流程很简单,只是江渝在给评议组汇报的时候,擅自将报告后的归档分析改成了可行性分析。 吴主任拿到手一脸惊讶,望了眼神情如常的江渝,连忙翻开面前的报告。 瞿教授脸色不是很好,但也没有说什么,跟着低头去看报告。 失误原因的归纳和分析是个大工程,而更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将这些负面转化为可行性的说服证据。 江渝承认目前他还没有准确的建议,两年前失败的三期试验又直接将这条路堵死了,所以在汇报结束的时候,瞿教授抛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瞿教授合上最后一页,盯着江渝一针见血道:你这些失误一条条码得清楚明白,然后你在封面上说是可行性分析,江渝,可以解释一下吗? 吴主任在旁忧心忡忡,满脸都是你看我说什么,接着又是你小子怎么这么倔呢,最后拧眉撇嘴,神情里透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唏嘘和心疼。 接到问询的江渝没有反驳什么,转身继续下发一共打印了六份的报告,然后在每个人拿到那薄薄一张纸后瞬间集体静默的下一秒,开口冷静而条理:可行性分析是基于失误点的掌握。我现在不敢给出完全合理的方案,只是希望各位老师考虑下我的建议。 长久的静默。 一张纸的建议,瞿教授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抬头目光炯然,一字一句道:你要放弃三期,重新设计? 对。一声掷地。 江渝眼前突然出现自己父亲那八百页的三期手稿,有些字迹不知被反复修改了多少次,一重影子叠着一重,从尖锐到圆钝,一遍又一遍。 江渝的声音好像只是在确认一个极简单的事实而已,一个让在场的人都没回过神来的事实。 所以这是可行性分析 排除了所有失误,接下来的可行性分析。 会议结束后,纪林才在吴主任的话里摸索到了大概的结果,看着江渝的眼神再次崇拜不已,师兄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不过江教授的三期就这么被放弃了?那真的太可惜了,想想就心疼得滴血...... 不是放弃。 如果没有三期的失误汇总,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三期是基础,也是今后的起点。 吴主任坐在桌后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江渝,轻声道:很难吧?你父亲的那些,全丢下,得下多大决心。 江渝站在一旁仔细读那四位教授和瞿教授留下来的评审意见,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决心总是要下的。 吴主任沉默不语,半晌,忽然问道:怎么就这么突然?壮士断腕,这么一下,你不心疼我都心疼。 江渝放下手里的评审意见表,眼睫微动,视线不知看向哪里,其实不突然......以前偶然也会想到,只是这段时间想得比较多,也更全面,觉得是时候了,应该下点决心。 很寻常的语气,江渝神色温和,语调没什么波澜。 而眼下所做的决定,在除他以外的旁人眼里,却需要极大的魄力和勇气。 最终的评审意见并没有给出可与不可,只是安排了后续的另外三轮会议,继续更深度周全的评议和审查。江渝则需要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给出一套更详尽的方案,以供探讨。 凌焰打来电话问会议结果的时候,江渝正准备回去,研究所里待了两天,他莫名得有点不适应。这搁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有时候一住一个月,那是常事。 你们真麻烦。开完还要开,这不折腾人嘛。他们想累死你?! 凌焰听到后面一个月江渝都要苦心孤诣费脑子,就很生气,电话那头唧唧歪歪发牢骚。 江渝笑,已经是个积极的导向了。这件事需要反复确认,任何差错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三次周转算很少的了,我以前还开过十几次的周转评议。 凌焰难以置信,闻言更加心疼。 凌焰还在训练馆训练。 距离联赛越来越近,训练的强度和时长也被拉伸,晚饭之后还有高强度的晚训。 江渝就先不回家了,直接开车去了M大,打算陪凌焰吃个饭再回去。 车刚在车库熄火停下,就看到不远处凌焰飞快地跑进来,左右张望。 江渝莞尔,按了下喇叭。 凌焰找到了他,笑出一口大白牙,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来,拉开车门,哐的一声又关上,身子迫不及待转向江渝,眉眼精神又昂扬。 江渝也靠着椅背笑着瞧他。 凌焰似乎变了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虽然才两天左右的时间,但此刻相对,还是能够感受到那几分被时间放大的悸动与喜悦。 江渝张嘴,想要问吃什么,刚开口发音的瞬间,就被凌焰捂住了嘴。 先别说话。 凌焰拉着他凑近,神采奕奕,老子五十多个小时没亲你了! 江渝:...... 江渝弯起唇角,所以呢。 别笑了!严肃点,凌焰宠溺地把人拉近,过来!挨亲! 江渝大笑,在凌焰吻上来的时候,伸手抱住了他。 第42章 养了只狗 凌焰晚训结束回到家的时候, 客厅里亮着一盏灯。 江渝不在客厅, 也不在书房, 凌焰进了卧室,才发现人已经睡得很熟了。 只是空调温度太低。已经入了三伏天,凌焰站在客厅一动不动都能出一身汗。但睡着了体温自然下降,空调的低温就有些不适了。 江渝睡得蜷缩了起来, 薄被裹塞在身前。室外的一点光线落在小腿,纤瘦的脚踝下意识往薄被一角缩。 凌焰走上前握住那一截冷白踝骨,登时就皱了皱眉,手心冰冰凉。刚要松手去调空调,江渝好像对他手掌包裹的温度很满意,贴着动了动。 凌焰有些无奈,两手交替捂了捂, 塞进薄被,低声笑道:小朋友睡觉一点都不老实。老师待会再来看你。 江渝这几天太累, 凌焰洗完澡爬上床的时候,江渝都没醒。从背后把人抱进怀里, 江渝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意识到了什么,主动放松肩膀,挨进凌焰微热的怀抱。 睡得太早,六点天光微熹, 江渝就醒了。 身后的热度源源不断,江渝很热,眼睛没睁开, 手就划拉着去找空调遥控。 别动了。凌焰哑着嗓子把人按住,再睡一会。 江渝小腿往后蹬他,热。 蹬了两下就被制住,凌焰不耐,闭着眼睛数落:我昨天再晚点回来,你这会能这么生龙活虎蹬你老公?! 江渝:...... 空调别老是开那么低。说了几次了? 现在早上又不热江渝,再动你就别想下床了。 江渝:...........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挺忙的。不过再忙,江渝也没有住在研究所。每天看着点下班,有时候晚饭也不在研究所和纪林他们一起吃。 终于有一天,纪林忍不住了,在江渝收拾材料准备带一部分回家看的时候,问了句:师兄,你是不是养宠物了? 江渝疑惑回头。 纪林把几大叠草稿折起来,抬头对着江渝笑眯眯道:我前段时间也养了条狗,是只小土狗,我妈从乡下给我带上来的,怕我无聊其实就是在催我找女朋友,说多出去遛遛,万一呢。反正我现在没这个心思,不过小狗还挺好玩,那么小一只,黄不溜秋的,皮死了,纪林在草稿纸上比了比,没有看见江渝难以言表的复杂神情。 ......每天得按点回去喂它遛它,晚一秒能给你拆家。你没发现我前段时间回得比你还勤吗哦,前段时间师兄你不在,你放假了。 纪林还挺惋惜,反正我受不了,就让我妈给抱回去了。太能折腾了,见人就往身上跳,遇到母狗转眼能把给我蹬了!这哪是养狗,这是养儿子吧! 江渝没有说什么,低头笑了笑。 其实仔细琢磨,凌焰还真挺像的...... 这个念头一浮现,脑海里就是凌焰冲自己皱眉发脾气的样子更像了。 师兄? 纪林把桌子上收拾好,见江渝不说话,以为是真的,忙道:那你快回去吧,要是拆家了打一顿就好了。多打几次长记性。越皮的狗不能惯,不然能上天!看师兄这样子,应该很皮吧。 江渝:......咳。还、还好。 又过了两天,吴主任在午饭的时候忽然对着坐对面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看专业书的江渝道:你什么时候养的狗?你会养狗? 一口饭直接卡嗓子眼,江渝咳得脸通红。 吴主任责备又怜爱,拿了一旁纸巾递过去,你最近怎么回事?抽烟咳嗽,吃饭也咳嗽,小渝,想什么呢? 没。江渝止了咳笑,没事。 吴主任不放心,评议会之后,江渝的压力确实挺大的,仔细瞧了两眼,琢磨道:是不是养狗太累了?怎么突然想起养狗?不过有小动物陪伴也挺好,我和你妈总担心你一个人住......但还是不要让自己太累了。我看你最近心浮气躁的,天天赶着点下班,是不是不好养?要不带过来让你妈看几天,你这段时间就专心准备 江渝内心无比抓狂,面上却镇静如常,不累,挺、挺好养的。 吴主任半信半疑,但也没说什么,慢慢点了点头。 周末的时候,江渝和凌焰去了趟商场,除了买食材生鲜,也买了些日用品。结账的时候,凌焰随手从架子上拿了几盒避.孕.套,江渝愣住没回过神。凌焰若无其事,动作极其自然,江渝稀里糊涂地跟着结了账。 到了车上,凌焰打开手机确认信息,又很自然地对江渝说:待会回去先去拿个快递。 江渝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随口问:你买什么了? 也是避.孕.套。还有几瓶润滑和嗅剂。凌焰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瞧着江渝的眼里有几分邪气笑意。 江渝凝固了。 车子在自提柜前停了几分钟,凌焰抱着两个尺寸中等的箱子上车,笑容满面。 江渝此刻已经很淡定了。心理建设在路上也做了,所以当凌焰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拆箱子的时候,江渝听到自己很平静的声音:什么时候做? 凌焰手里一顿,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抬头凑前亲了亲江渝嘴唇,你想什么时候做?我是打算在比赛前把你吃了的。 江渝无语笑,哦。 就哦?凌焰凑上去索吻。 江渝笑着躲,忽然,余光里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江渝僵了僵。 怎么了?凌焰摸着江渝后颈,转眼也去看。 我妈。 凌焰好像能够感觉到江渝的冷静,然后他也瞬间冷静下来了。他甚至比江渝的反应还要直接迅速,拆好的东西一股脑地重新搁回箱子,然后从商场的袋子里找出剩下的几盒,也扔进箱子。最后,箱子被塞进了后座。 江渝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稍垂,从兜里拿出烟盒,一言不发地拣了支烟出来。 冷不防烟被人拿走,江渝抬眼去看,烟被凌焰衔在了嘴里,凌焰依旧笑着看他,伸手捏了捏江渝脸颊,怎么了? 江渝微抿嘴角,想要拿回自己的烟。 不给。凌焰捏住江渝的手,把江渝搂进怀里,叹了口气:你要是需要我离开一段时间我也是可以的。 江渝,你要开心点。 江渝怔住了,过了会,闭眼扭头靠近凌焰颈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缓解突如其来的烟瘾一样。 好在效果还不错。 两人接了个很慢的吻。 其实不用。江渝笑着说:只是有件事我得和你坦白。 凌焰扬眉。 他们都以为我养了只狗...... 第43章 好好掩护 江渝深谙坦白从宽的道理。说的时候, 双眼直视凌焰, 不躲不闪, 目光诚恳,动作也不散漫,反而由于腰背挺直,显得格外重视, 态度上丝毫不掺假。 凌焰就不是了。望着江渝的眼里慢慢染上笑意,向后靠上椅背的时候,嘴角勾起,姿势略嚣张,歪头饶有意味地瞧着三好学生江同学。 江渝说完,更加乖巧,朝凌焰微微一笑, 含蓄里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狡黠,神情因而灵动不少是凌焰第一次见到的。 凌焰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古时那些昏庸帝王见着美人就魂不附体了。此刻面对江渝,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要做点什么,视线瞄到后座的快递箱, 开口惋惜又流氓:要不是丈母娘在前面,江渝,你今天就是老子的了。 末了,把人拉近, 蹭了蹭江渝鼻尖,盯着前一刻说个不停的嘴唇,目光贪婪毫无顾忌, 语气却是轻飘飘不甚在意:第一次在车里做是不是很刺激? 自从接受了要做这个事实后,江渝的反应和他本人一如既往的态度一样,镇定从容,波澜不惊他似乎能够将所有临到眼前的突发状况以最快的速度化约到自己能够把握的阈值内,然后冷眼旁观。 江渝眉头都没皱,闻言淡淡道:不知道。没做过。 凌焰:...... 凌焰瞧着人忍不住笑,过了会,江渝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像是在背着大人偷偷玩,笑得小声又傻气。 你先回去吧。凌焰亲了亲江渝,然后把人松开,我去给你买条狗回来。 江渝笑,不用吧...... 不然你怎么解释?说你为了一个男人天天魂不守舍? 恋耽美 >循规——是笙(28) 江渝张嘴刚想反驳并没有魂不守舍这么严重,但他在凌焰颇为危险的眼神提示里及时止住了,江渝斟酌道:可以先拖延下,就说放宠物店了? 凌焰觉得江渝很不适合偷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偷情,也许两人目前的状况实在太像,于是严肃道:躲得过一次,那下一次呢?万一你妈这次来就是为了把狗接回去的呢?你怎么办? 江渝被说服了,他拎着购物袋先下了车。凌焰查了最近的宠物店,然后开车去买狗。 到家的时候,江母已经在厨房收拾了。 江渝刚开门,江母的声音立即传了来,小渝回来了?我看鞋柜里有好几双不是你的?家里来人了? 江渝动作微顿,然后扬声应了句:嗯,曾芹的学生,家里有点事,就住在这。 江母探头,见只有江渝一人回来,便皱眉不赞同道:你平时也够忙的了,哪有时间照顾别人?现在还养狗? 江渝笑了下,没事,也不用我多照顾,反而是他照顾我多。 江母擦了擦手,从厨房走了出来,仔细看了眼江渝,是胖了点......你吴叔叔和我说评议会的事了,怎么样?压力大吗? 还好。慢慢来吧。 江渝走进厨房,闻了闻刚煲上的鱼汤,鲜香无比,好香啊。 江母笑,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儿子,慈爱又宠溺:再热一会就可以喝了,然后拉着江渝在餐桌旁坐下,又瞧了好几眼。 江渝不是很自在,妈您干嘛呢...... 江母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自家儿子变了些,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一会想起什么又道:那学生睡客房吧?我进你屋子换床单被罩的时候,发现浴室里怎么两副牙刷? 长大后的江渝很少在江母面前紧张。 小时候倒常常会,因此更亲江父些。 江母是典型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式家长,小时候对江渝很严格。不过江渝聪明乖巧,从没让大人操过多余的心,江母其实对这个儿子是很满意的。而长大后的江渝,似乎要把年幼时的她没操的那些心一点点找回来。婚姻失败,事业不顺,又是抑郁症,江母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江渝怎么办好。 但她确实一门心思都在这个独子身上。 也许是自身婚姻的不美满,让她格外在意江渝和曾芹的关系。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起码能够家庭美满。 其他的都不重要在江渝患上抑郁的那段极为痛苦的漫长时间里,江母想,一点都不重要。 江渝没有看江母,他起身进厨房泡茶,住客房的,有时候会共用浴室。您知道这间屋子有年头了,外面那间浴室烧热水不快。 江母依旧不赞同,望着江渝背影,慢点就慢点。借住在别人家怎么一点都不自觉呢?你平时够烦心的了,工作也忙,一个外人随随便便进出你房间,一点清净也没有,那怎么行? 你要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妈去说。没事,曾芹也会理解的,她说不定就直接安排那个同学搬出去了。 妈。 江渝叹了口气,不用 有人开门进来了,伴随着几小声汪汪汪。 江母起身皱眉瞧凌焰,凌焰立马笑出一个天真无邪人畜无害,开口礼貌:阿姨好。 声音明朗阳气,硬是把一米九的迫人身高带出了小太阳一般的温暖。 隔着墙,江渝低头偷笑,往茶里加了几块方糖。 这下,弄得江母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不作声点了点头。 江渝走出去,见到凌焰怀里的狗,眼前一亮。 和他小时候养的那只一模一样。 雪白的身子,棕黄色的耳朵,黑碌碌的眼睛,就是身量小了些,被凌焰单手托在臂弯里,可爱地探头探脑,嘴巴里一刻不停地汪汪汪,似乎到了新环境还不适应。 江母也发现狗的相似性,下意识回头看自家儿子,见到江渝专注的神情,心里顿时也柔软了下来,便笑了下,小渝还是喜欢这样的? 江渝望着狗没移开眼,嗯了声,走过去要抱。 凌焰瞧着江渝脸色,在江渝伸手过来的时候,在底下轻轻捏了捏江渝手,江渝抬头朝他笑。 除了江母,只有小狗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又黑又亮的眼睛在来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一会又汪汪汪,疑惑低头往圆鼓鼓的肚子下瞧两人的小动作。 凌焰拍了拍毛茸茸的小狗头,低声命令:好好掩护! 江渝差点笑出声。 第44章 五行缺火 江母上前, 笑着问:这狗养多久了?叫什么?还叫可爱? 江渝把手从凌焰手心抽出, 抱着狗转身给江母瞧, 也没有多久,至于叫什么,江渝也不知道,还没 叫焰焰。凌焰笑眯眯伸手逗狗。 江渝:...... 江渝面部有一瞬间的扭曲。 江母十分疑惑, 焰焰? 凌焰抬头真诚笑,掰扯得字正腔圆:嗯,江老师说,按这狗的生辰八字算,五行缺火,特地取的! 江渝:............ 江母不知道原来她儿子还信这些,闻言看向江渝, 将江渝的无语认为是默认,想了下, 便笑着点头道:挺好听的。 小狗很乖,一下被三个人类围着, 有点胆小,使劲把头往江渝怀里缩,嘴里呜呜含糊。 厨房里的鱼汤好了,江母就去盛汤。 凌焰趁机把狗窝从门外悄悄搬进来放在阳台, 然后给小狗喂了点新拆封的狗粮。 焰焰显然饿惨了,围着自己崭新的小饭盆转着圈吃,一边狂摇尾巴。江渝伸手去逗它那小揪揪尾巴玩的时候, 焰焰都没顾得上理他。 凌焰握住江渝手腕,语气轻微责备,俨然一副家长模样:焰焰吃饭呢。你别揪它,万一岔气怎么办?它还那么小。 江渝:...... 他不是很能直视焰焰两字。 凌焰知道江渝在想什么,低声对着狗叫得更起劲,焰焰个不停。 江渝好笑,跟着叫了一声,凌焰立马转头瞧他,眼睛很亮,神情奕奕。一旁的小狗埋头吃着根本不搭理,这一声倒不知道叫的是谁了。 江渝扶额笑。 江母给两人各盛了一碗色泽奶白味道鲜香无比的鱼汤。 江渝坐在江母左手边,凌焰没有坐到江渝对面去,反而拉着椅子也坐在了江渝左手边,然后,左手拿起了勺子。 江母觉得有点奇怪,但左撇子很常见,也没有说什么,笑着问了凌焰些问题。 凌焰虽然对他爹忤逆又嚣张,但在江母面前十分乖顺,问什么答什么,既有礼貌,又很体贴。 江渝第一次觉得,凌焰的两幅面孔原来可以如此收放自如。 桌子底下,狼爪子一刻不停地牵着他。 先是慢悠悠地摸上来,然后一把攥住他手腕,江渝那时正要低头喝汤,好歹忍住了没呛,耳边是江母问凌焰平时训练有多辛苦的声音,接着就是凌焰有条不紊地开口,嗓音谦和,丝毫不见桌下的肆无忌惮。 然后就是十指交缠。 江渝看着面前的鱼汤,思绪一时有点飘,过了会,捏着勺子微微笑了下。 ......曾老师这么凶?那我可真没想到,不过你是学生,要听老师小渝,在笑什么? 江母视线转向江渝,也跟着笑了下,想什么?视线再一偏,不由略带责备:又不扶碗。小时候就这样,也就你爸惯着你。 凌焰挠了挠江渝手背,然后松开了。 江渝扶好碗。 您最近在准备秋季基金会的事吗?吴叔说让您帮我养狗,我估摸着您要忙了,没时间。 江渝喝完汤,起身收拾,凌焰也端着自己的碗跟在后头进了厨房。 江母坐在桌边瞧他们,见凌焰动作自然地接过江渝手里的碗洗,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个少年挺懂事。 养狗倒没什么.....对。秋季的活动在准备了。上周开了第一次会,打算和几个地方的小学合作,内容跟往年差不多,图书角和营养餐,还有定期的体检。 江渝探头,您别太累了。 江母笑,语气温婉:你爸就留下这么点事,我要是做不好,你爸会怪我的。不过具体事务方面也轮不到我亲力亲为,会里又招了一批志愿者对了,说着江母起身也进了厨房。 你还记得小时候和你在一块玩的贺老师家的女儿吗?成绩特别好,好几次考得比你高你回来还不高兴。叫贺宜然的。记得吗? 江渝觉得,他要是说记得,凌焰待会会扑上来生咬他一口也说不定。 因为他感受到了背后凶神恶煞的注视。 江渝识时务道:不记得了。 江母皱了皱眉,有点不相信,怎么会不记得呢!以后见到说不定就想起来了不过女大十八变,人家现在可漂亮了!高中搬走之后去了美国,现在回国专门和慈善基金会合作,成熟又干练。妈妈一开始也没认出来,还是人家先叫的我,后来拿出你贺叔叔的照片,妈妈才对上号! 江母越说越高兴,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就是性格太安静了,要是能认识一个活泼点的女朋友,人也能跟着开朗些。 等你忙完这阵,妈妈介绍你们认识下?江母小心翼翼,不想给江渝额外的压力,急忙解释道:妈妈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就是认识下,多个朋友也好不是? 江渝进退两难。 这个时候,还是焰焰最贴心。 焰焰吃饱了,蹬着小短腿在客厅里来回跑,专往黑黢黢的犄角旮旯钻,一不留神钻进了沙发后面,怎么都拔不出来,呜呜咽咽,叫得可怜。 狗叫了,我去看看。 江渝侧身绕过江母,直奔焰焰,剩下江母和凌焰对视。 凌焰依旧一副好学生模样,朝江母懂事一笑,低头继续洗碗。 江母转身看江渝蹲在沙发背后解救那只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回头对着凌焰尴尬一笑,让你看笑话了。 凌焰摇头,宽慰江母:也许江老师有自己的打算。 毕竟是丈母娘,况且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丈母娘交代,凌焰觉得,第一印象无论如何不能差。无论如何。 客厅里的江渝悄悄竖起耳朵。 江母苦笑,你江老师能有什么打算。他就只记着他爸留给他的那些。我要是不紧着,估计能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凌焰知道天行者的事,闻言没说什么。 凌焰谈女朋友了吧? 江母笑,目前为止,江母对凌焰的印象属于直线上升。在她眼里,凌焰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还拿过金牌(凌焰不着痕迹说出来的),真的很优秀。 谈了。不过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屋子里有刹那的寂静。 江母看着凌焰,眉尖微蹙,似乎不是很明白,低声:男朋友......? 凌焰笑,神情坦荡,对,男朋友。 江渝把小狗抱进怀里,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江母注视了几秒凌焰,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渐渐冷静下来,没有了前一刻的温和笑意。 凌焰在某一刻忽然发现,江母和江渝的眼神很像,尤其当面对想要疏离的人或事的时候。 凌焰笔直磊落地站着在江母面前。两人对视,最后是江母先移开目光,笑容客气,随口道:你家里人同意? 男人与男人交往,乃至结婚,江母多少也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直接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凌焰耸肩,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们同不同意是另一回事。 几乎是立刻,江母的脸色就不是很好了。但身为长辈,还是维持了起码的得体,江母快速一笑,没有看凌焰,你们太年轻了。 凌焰想反驳,但也许面对的是江母,他收敛了在他老子面前时的脾气,他更加谨慎、更加字斟句酌。 于是,在倏忽几秒的思虑里,凌焰发现,这句大人常用来说的话,确实很有分量。 因为年轻,所以一意孤行。因为年轻,所以不知责任轻重。因为年轻,所以贪欢无忌。又因为年轻,所以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也许,江渝也是这么认为的。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凌焰的视线越过江母,投向坐在沙发上的江渝。 他是不是也因为他的年轻才顾虑重重,担心他不负责任,担心他只是一时兴起? 凌焰收回目光,想要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对凌焰残存的好感让江母欲言又止,过了会,在凌焰的沉默里,她说道:父母总是希望子女过得顺当些。有些路不是不好走,只是太少人走,未知太多。你们也许觉得我们太迂腐,但我们是没有私心的,就是想为你们好。 江母抬头,再次开口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成家之后有了孩子,再怎么样,只要对孩子好点,总归给你养老送终。做父母的就想放这个心。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江渝抱着小狗起身离开了客厅,江母和凌焰看着他,江渝一声不响地进了卧室。 你江老师不爱听我说这些。他跟你一样,有自己的想法。但不像你,会直接说出来,他什么都闷在肚子里,我就担心这个。 江母想要对着凌焰笑一下,但到最后笑容都没有展现。 那如果真的喜欢呢。难道为了家里就放弃了? 过了很久,久到江母准备回去了,凌焰才跟到门口小声问道。 江母以为对话早就结束了,听到这句,愣在门口,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凌焰依旧小声: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可是路难走,有喜欢的人一起,也不会太难。那要违背喜欢选了一条康庄大道,应付了所有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开心吧。 江母完全没想到凌焰会跑过来和自己说这么一大段,顿时觉得凌焰可爱又直率。 恋耽美 >循规——是笙(29) 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要争取理解 那您理解吗?凌焰眼巴巴。 啊?江母始料不及。 凌焰。 江渝不知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了,神情严肃,又有些无奈,走近几步对江母道:妈您回去了? 嗯。我先走了。 江母笑着拍了拍蹭到眼前的凌焰的手臂,对着江渝道:曾芹的这个学生挺好的,住家里就多照顾些。但也别太操心。 江渝再次感叹凌焰收服人心的能力,我知道了,您回去小心些。 门一关上,凌焰就把江渝压上了门背。 老子总算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作者:  久等啦~昨天的评论里:有人说自己是焰焰,哈哈哈哈。也有人提醒我ao3的时候关好焰焰,这个就放心吧!还有人在跟我表白,么么啾~谢谢大家啦! 贴一段放微博的: 循规如果两人上同一所幼儿园。 江小渝:好脾气,温柔小哥哥。 凌小焰:坏脾气,暴躁小弟弟。 某一天。 凌小焰(颠颠跑来,鼓嘴巴):江渝!你看我鼻子怎么红了!(其实就是想撒娇,但不知道怎么亲近) 江小渝(细致检查):没事,吹吹就好了。 凌小焰(滴哩咕噜转眼睛):只要吹吹嘛! 江小渝(琢磨,灵光一现,竖起一指):啊!还可以亲亲!亲亲就好啦! 凌小焰(又害羞又不想表现,于是气鼓鼓):亲亲?!你想让我的脸也红嘛!你个笨蛋! 江小渝:???......粑粑麻麻亲亲又不会怎么样?你在想什么? 凌小焰(气死了,去揪江小渝鼻子):你走开! 江小渝(哭了):哇! 凌小焰(慌里慌张):别别别......我亲亲你! 江小渝(挥开跑开):我不要!我要爸爸!哇 于是,可怜的凌小焰落寞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偷偷抹起了眼泪。 不出意外,明天就有省略号了!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春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短暂相交 江渝的思绪还停留在江母的那句话里, 没反应过来, 心底沉重而酸涩, 注视着面前有些凶的凌焰,没有说话。 凌焰心疼得不得了,低头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用力抵上江渝微凉的额头,瞳孔明亮有神, 直直看进江渝因一时怔愣而有些迷茫的黑眸里。 凌焰忍不住又去亲他,一点点的啄吻,细致耐心,抱着江渝的手臂收拢得更紧,似乎要通过这些传达出语言之外的在乎和珍视。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江渝,你听好了。 凌焰不松手,嗓子口骤然发紧, 开口一句话三个字断断续续,他从来没有这么慎重过。 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永远爱你, 我永远喜欢你。 俗套的表白,俗套的句式, 但说出口还是惊心动魄。 江渝看着他,似乎有点明白这个突如其来声势浩大的表白是为了什么,微微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凌焰忐忑激动的脸颊, 眼神温和,轻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 凌焰皱眉,他不是很看得懂江渝。 相比于他此刻的慌张无措, 心跳如鼓,江渝过分淡定了简直就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 好像他从嗓子眼里拼命挤出来的全部赤诚,只不过是几句烂大街的口号罢了。 脑子里又出现江母那句:太年轻了。 凌焰松开手,后退几步,凝视着江渝,语气同样变得冷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太年轻,而以后的路还很长,你担心我会变心,我会说话不算话。 江渝回视凌焰。 那天凌焰说拿了冠军要带他回家,他先是想到了很多现实的问题,但最后,戳中他心底的,让他心烦意乱的,确实就是凌焰说的这几句。 过了会,江渝依然沉默,他绕过凌焰,走向卧室。 焰焰从门边探出头,短短的身子往外凑,小心翼翼地瞧着他俩,尾巴摇来摇去。 江渝蹲下身把它抱了起来。 凌焰很挫败。 感情不同于赛场,不是拿几块金牌就可以证明实力到底有多真的。 感情需要时间,而时间太漫长,不到最后,不见分晓。 他口头上的表白如果没有时间的佐证,其实就是烂大街的口号,劣质易碎。 江渝的沉默让凌焰开始怀疑自己。 所以,习惯和熟悉最终会让他丧失热情,他逃不过年轻轻率的诅咒,他和江渝注定萍水相逢。 这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两人再一次陷入了和那晚一样的局面。 闭口不谈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两人的相处看起来和以往一样。 但也许是江渝前后一致的态度刺激到了凌焰,凌焰也沉默了许多,有时候两人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全程几乎没什么话。 但彼此还是互相喜欢的。 这种喜欢省略了言辞,直接通过亲昵的动作表现出来。 亲吻更是常态。 平日在家里,只要江渝走过凌焰身边,凌焰就会伸手拦住抱着他亲一会,然后再放开。做饭的时候,隔几分钟两人视线对上,就是短暂的亲吻。晚上出门,几分钟的路程,凌焰也会拉着他偷亲几口。睡前也是,亲吻的时间更长。 有时候江渝也主动。去M大接凌焰的时候,凌焰上车他会主动倾身去吻他。两人一起给焰焰准备狗粮的时候,江渝蹲在凌焰身边看着他逗狗,会情不自禁去亲他侧脸。往往这个时候,凌焰会更冲动些,给焰焰的狗粮把握不好分量,一下就给多了。 但闭口不谈终究只是暂时搁置的处理。 他们之间的问题始终存在。 这不关乎信不信任 也许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 江渝在爱情里找寻信念,凌焰同样如此,他找寻不会变质的证明。 出发参加联赛的前一天,凌焰的晚训取消了,曾芹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是长达半个月的密集紧张的赛程。 江渝从研究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凌焰在收拾行李,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天江母来的时候,凌焰在车里意气飞扬朝他说的话。 我是打算在比赛前把你吃了的。 江渝站着没动。 这段日子,不是没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但凌焰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听到动静,凌焰回头望他,好笑:你站门口干什么? 江渝扯松了领带,放下手里的车钥匙,神情一如往常,垂眸对着凌焰道:要做吗? 凌焰看着他,目光一下变了。 前一刻的江渝尚且从容,但这一刻,在凌焰的眼神里,他感觉自己有些紧绷。 凌焰起身朝他走来,江渝站在原地没动。 最后两人站得极近,近到江渝能够感受到凌焰鼻息的由缓变急,注视他的眼神也愈加幽深。 然后,像是触动了什么,两人像磁石一般靠近,接吻。 ...... 他们明明互相喜欢。 但这种喜欢就像无形中被戳了一个保质期,现在的他们,高潮跌宕,但终究有一天,会腐烂,会不堪回首。 ...... 江渝感觉自己应该是哭了。 因为凌焰吻在了自己眼睛下。 施舍一般的体贴,凌焰问他:你爱我吗? 嗓音同样沙哑。 江渝点头,心里酸疼,他亲了亲凌焰脸颊,爱。 很爱。 爱到舍不得。 我证明给你看,你也证明给我看好不好。 凌焰忽然说道。 江渝不是很明白,他望着凌焰,眼泪的开关被触发,似乎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哭出来了。 ...... 忽然几声汪汪。 两人一愣,然后扭头去看。 焰焰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笼子,此刻蹦着小短腿想要看个究竟。室内的气味让它的狗鼻子受不了,窜了几圈就往后退到了门边,但依旧好奇得不得了。 然后,凌焰下了床,接着焰焰就被抱回到了自己的窝,乖乖蹲下,瞧着经常喂他吃狗粮的主人。 主人笑着对它说:少儿不宜。接着多给他一碗狗粮。 焰焰狂摇尾巴。 江渝又累又饿,凌焰煮了锅海鲜粥,食材是之前就买了的,有蟹肉和虾肉,还有香菇,凌焰加了点胡萝卜和玉米。成品的时候,色泽鲜亮又可爱。 端着锅搁在桌上放温,凌焰进卧室叫江渝。 江渝正在洗澡,凌焰就把床单被罩还有枕头全换了。 江渝洗了热水澡,精神有些回来,趴在床上接了个电话,开头就说自己感冒了,嗓子不是很好。凌焰在一旁坏笑,江渝懒得瞪他,只是在凌焰走过来亲他的时候,江渝捏了捏他耳朵,让他别闹。 等凌焰洗好澡,温在锅里的粥已经很绵稠了,完全挑动起了食欲。 两个人各自端着一碗,没有说话,但很舒服。 江渝吃得慢,凌焰吃完就坐着看江渝小口喝粥安静吃虾。 屋子里光线温馨,粥的香味弥漫。 也许是刚洗过澡,江渝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温润水意。凌焰着迷看着,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我明天中午的飞机。和泳队一起走。你送我去机场吧。 凌焰开口,声音平稳,是江渝熟悉的语调。 好。 江渝抬头朝他笑,漂亮的眼眸里映出凌焰专注凝视的神色。 凌焰一眨不眨,继续说道:比赛半个月,结束会有一周左右的友谊赛。这段时间里......我们不要联系了。 勺子放在粥碗里,江渝握着勺柄没动。眼睫缓慢落下,遮掩了变化的情绪。不知道是在消化最后的一句话,还是压根就没听进去,江渝等着凌焰再说些什么。 凌焰移开目光,望着锅里袅袅升起的一缕白雾。 一点都不要联系。 他觉得,江渝的铁石心肠学起来其实不难。 只要不看。 一点都不要联系的意思是什么,江渝觉得自己是明白的,但是在两人做完之后,又有点不明白了。 江渝低头舀了一勺粥,但是没有喝。 说不在意是假的,完全假的。 江渝想起凌焰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证明给你看,你也证明给我看好不好。 一个月左右的分离,能够证明什么。 江渝其实很想反驳,某一刻有些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只等着他张嘴说出来但他很少这样,许多时候,他更习惯冷漠置之。 等不到回答的凌焰看向江渝,江渝此刻的神情也是他从没见过的。 类似于烦躁和生气,还有些......撒娇意味的不满。 凌焰眼神霎时温柔,他伸手,拇指描了描江渝墨洗一般的清隽眉眼,手背贴上江渝脸颊,触感是他无论何时都极为眷恋的。 我走之后,你的生活和以前一样。我也是,训练和比赛,没有你。我们都回到从前,然后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向前。 凌焰收回手,狠了狠心,语气生硬直接。 之后,结果也许就是萍水相逢,也许,会有点不一样。 江渝总算看向凌焰,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咄咄逼人,所以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凌焰脸上没什么神情,他对江渝说道:证明我们不是短暂的相交,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过了一会,江渝喝完了全部的粥,起身就进卧室,背朝凌焰走开几步的时候,他说:好。 第46章 独一无二 江渝承认自己被情绪影响了, 影响还挺大。 凌焰说他是渣男, 江渝在进房间关上门的下一秒, 忍不住吐了句槽:到底谁是渣男? 但冷静下来又发现,其实凌焰在很多时候比他更为果决。 凌焰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任由自己在一个难题中围困太久,延宕、迟疑、踌躇,或是两次三番的前后纠结他不会, 他也忍受不了,他会找到最直接的方法,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去做。 江渝就不同了,在最终的解决办法实施之前,江渝已经将结果估算了无数遍。每一步的取舍都是深思熟虑的。 可他答应了不联系。一点都不联系。 这类似于冷静期,但却是一个结果未知的冷静期。 过了今晚, 他们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 也许,在与这人体温分别的刹那, 江渝一贯的缜密思维会告诉他,这就是短暂相交, 就像高烧之后的恒温常态。而凌焰在离开了他之后,也会发现,这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毕竟,他们上过了床, 也尝到了新鲜。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江渝能够感觉到凌焰起床,落在他唇上的吻有点力度。江渝牵了牵嘴角, 过了会,悄悄睁眼看凌焰背朝他穿上衣,健硕后背有些轻微的红痕。 江渝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默默闭上了眼睛,一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床单。 他没指甲啊......江渝百思不得其解,但昨天确实做得有些...... 耳朵这么红? 凌焰穿好衣服转头看他,嗓音带着刚起的懒哑,手还是很热,像戳什么小动物似的,戳了戳江渝耳朵尖。 江渝睁开一只眼瞪他。 凌焰收手投降。 早饭的时候,凌焰在一旁收拾昨天整理了一半的行李。 江渝背朝他喝粥吃煎蛋,两个人都没说话。 凌焰收拾好就坐在餐桌前瞧江渝,一会趴在桌沿,一会撑着下巴,一会歪头,动作不定,视线却总是定格在江渝身上。 他发现江渝好像当他是空气江渝是有这个技能的。 凌焰不禁笑,偏要去逗他,他知道江渝从昨晚开始就有些赌气。 虽然表面看,江渝和赌气二字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但从昨晚到现在,江渝时不时就给他这种感觉。 恋耽美 >循规——是笙(30) 我待会要走了,你打算一直到我回来都不看我一眼? 江渝低头慢条斯理喝粥,视线纹丝不动,表情矜贵得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完美工艺,施舍不了一丝的松动。 江渝其实想回嘴:你回来也不一定看你。但是他忍住了这显得太孩子气。 江老师,你能不能成熟点?你都那么大岁数了 死亡一瞥,冷淡下却藏着万种风情。 凌焰神色不动,凝视半晌,等江渝吃得差不多了,才凑上前亲他吻他。江渝几次眼神和肢体警告无效,干脆搁了勺子下了饭桌,准备躲进书房。关门的时候,凌焰好整以暇地伸腿堵在门口,眼底带笑,然后趁人不防,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在江渝毫无威慑的一声凌焰中,飞快打劫进了卧室,按倒在床上。 老子就要走了,你就是欠收拾!敢情老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能红杏出墙! 江渝:...... 江渝不是很想理他,并且找回了头疼的感觉。 江渝,你看看我吧......凌焰埋头撒娇,又狠狠亲了口江渝。 江渝仰头望天花板,然后伸手拍了拍凌焰背,淡淡道:一路平安。 凌焰怒了,江渝的动作和语气,好像他就是一个暂住的客人终于就要搬走了。 凌焰垂眼阴沉注视江渝,轻轻掐上江渝下巴,似笑非笑道:我说你昨天怎么答应得那么快呢......你这语气听上去像是巴不得我走似的! 提到昨天,江渝也有了点火气,一手挥开他,起身整理衬衣,语气冰冷: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现在说什么你都要管?凌焰,你未免管得太宽。 凌焰愣住了。 江渝从没对他发过火。以前有情绪不稳的时候,那是因为生病。再往前推,他倒是经常在江渝面前急得跳上跳下,江渝总归淡定自如就是了。 凌焰坐在床上不说话,过了会,小声对江渝道歉:对不起。 在江渝面前,凌焰认错还是很快的。 江渝让着他,多数时候是因为凌焰性格强势太多。江渝心软,原则之上,让一让也没什么。凌焰无比清楚这一点,因而更是把江渝放在第一位,他不是很想江渝让他太多,他也想让一让江渝,哄一哄他。 但眼前这件事,是另一回事。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凌焰单手拎着行李跟在江渝身后下楼,低头瞧着江渝一侧的手,想上前牵一牵,但江渝的背影太冷峻,他不是很敢,他怕再次被拒绝。 一路开到机场,距离泳队集合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凌焰坐在车里没下车,江渝自顾自抽了一支烟,凌焰没阻止,眼巴巴地瞧着他,目光可怜又难过。 过了会,见江渝真的没有理他的意思,凌焰小心握住江渝的手,一节一节摩挲着江渝指骨,低声:江渝,你要对我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江渝没动。 信心这个词,江渝很久没有听到了。倒是挫败和失望,他尝过很多次。 难道这些也会对感情有影响? 江渝垂下眼眸,看着凌焰握住自己的手。贴合的热度,被包裹时的触感,江渝下意识反手回握,掌心触碰,他真的很喜欢。 他怎么能这么喜欢。 凌焰又惊又喜,看着江渝握住他的手,但是江渝没有看他,蹙眉敛目,神情介于深究和疑惑之间,总之不是表达挽留的意思。 凌焰想不了太多,动作足够明示一切了! 他倾身把人抱住,语气带笑却郑重:江渝,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们都不会失去彼此。 半晌,江渝的声音缓慢传来,克制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吗? 凌焰笑得更加开怀,他将人抱紧,没有如果。 江渝不说话。 他脑子里突然开了几秒的差,凌言凌语他现在都能总结出规律了:一会嚣张又跋扈,一会委屈又可怜。 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江渝,你会明白我的独一无二的不许笑! 凌焰说这话的时候,脸明显红了。 江渝从没见人这么夸过自己,一时也笑了出来。 凌焰红着脸,额头抵上江渝,独一无二的凌焰和独一无二的江渝,一个月后注定在一起好不好? 看,又来。 不过听上去真的挺诱人的。 江渝叹了口气,回抱凌焰,好。 也许吧,江渝想,一个月的冷静期,那些因年龄和性别带来的不安与犹疑,说不定就在独一无二面前烟消云散了。 可他得多幸运,才能得到这个独一无二。 凌焰走后,江渝独自坐在车里安静抽完了一支烟,才离开了机场。 接下来的两天真如凌焰所说,各自回归正轨。 江渝很适应这种状态,此前三十年的人生轨迹,在受到某种短暂冲击之后,回馈了他巨大的惯性,江渝裹挟其中,心无旁骛,顺其自然。 除了需要照顾焰焰。 后来,江渝发现,焰焰的存在像是某种遗留的故障,时刻提醒他另外一个人曾经的存在。甜蜜而折磨。 这一点都不公平。 于是第三天的时候,江渝萌生了这一个月把焰焰寄养在宠物店的想法极为幼稚。 可最后,江渝真的这么做了。 可怜的焰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呜呜咽咽躲在笼子一角,湿漉漉的黑眼睛胆怯瞅着冷漠无比的江渝,大气也不敢喘,就这么被交接了出去。 江渝远远看了一会,面无表情。 焰焰孤零零地缩在一边,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吠叫中,茫然地还没回过神。 这下公平了。江渝松了口气,赌气想。 屋子里安静了,江渝也不是很能待得下去。凌焰和焰焰都太吵,眼前的安静反倒成了某种衬托衬托以往。 脑子里蹦出要不搬去研究所住的时候,江渝的动作有片刻的僵硬,他到底在做什么。 凌焰的离开是什么灾难吗?他需要避难避成这样? 江渝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抵抗这种灾难。 就像患上某种后遗症,但随着时间的延长,所有附加的症状会逐渐减轻,最后,一切都会变得和从前一样。 一周之后的周四,是第一次可行性研究会议。 江渝全程自如应对。但由于舍弃了原本的三期试验,重新设计的方案和细节,需要经过极为复杂和耗时的估算测画。这段时间埋头研究,和纪林他们轮番开小会讨论,江渝不再心浮气躁想一出是一出。沉静专注之后,脑海里出现凌焰的次数也慢慢减少。 这才是回归正轨的征兆。江渝想,虽然慢了点。 会议桌上有人在交头接耳。 纪林拿着最新数据和六套研制进度的方案表从后门进来,江渝看见了,下台走了过去。 师兄,还没结束? 纪林把材料递过去,压低声音道:六套方案的数据都在这里了,除了第三套垂直起降之前会议的时候被瞿教授否定过,剩下的五套都拿到了匿名评审的意见你们还在讨论第三套? 会议桌上有人提了一嘴,纪林这时听到,不禁问:第三套的意见表还没拿到呢......因为被质疑过,就是上周,估摸着还得有一段时间......差不多一个月吧,试测还没开始如果从今天开始算试测......这个月有31号吗?我查查,应该下个月20多号才能 24号。 江渝接过纪林手里的一大叠,没有多想,只道:你去忙吧,这里还有一会。 纪林笑嘻嘻,崇拜道:师兄太厉害了!这阵子我都忙晕了,周几都记不清,更别说几号和几号了!师兄记日子还记得这么清楚! 江渝脚步一顿。 24号。 24号。 是凌焰回来的日子。 算是巧合吧...... 重新站在台上的江渝背朝所有人。通过这个巧合,他忽然发现,原来他每一天都在计算日期。 第47章 翻来覆去 相较江渝兵荒马乱波及无辜的适应期, 凌焰开始得顺其自然些。 想江渝的时候, 会很用心地去想。 想离开时有些不开心的江渝, 想早饭时冷面无情的江渝从最近的开始。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床上的江渝。 赛前体能训练过半,中途休息的时候,凌焰大汗淋漓地坐在场馆一角, 胳膊肘随意搭膝上,大口喘气,垂下头盯着涔涔汗水滴落在地面,忽然就想起江渝受不了伸手抱住他的模样。额头沁了细密的汗,脸上的血色像是被什么洇透了,不是很浓烈的红,是压在雪下的软红。又冷又好看。 乔绍拿着水吊儿郎当走过来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凝神沉思模样的凌焰。 在想什么? 乔绍握着水瓶杵了杵凌焰汗湿的肩膀。 凌焰接过水,道了句谢, 利落转开瓶盖,仰头灌水。 乔绍想起来了, 一脸哦的意味深长,凑近,男朋友吧?我见过吗?是不是看过你比赛?肯定看过你比赛吧! 嗯。 靠!快说说!我肯定有印象! 乔绍兴奋不已,凑得更近, 咱同学?同级的?怎么认识的? 凌焰看了眼他和乔绍的距离,略有嫌弃,干脆起身走开两步。 不是吧你乔绍难以置信, 凌焰你有必要吗?你他妈现在人都不在国内,搞什么守身如玉? 凌焰灌完了一整瓶水,捏扁了瓶身,抬眼朝着乔绍不紧不慢道:第一,守身如玉不是这么用的,你个白痴。第二,乔绍我觉得你人品有问题。你是在暗示什么吗?什么叫人不在国内?我告诉你,我现在有家室了,虽然脾气会收敛点,但不代表我没有底线。 乔绍:......我他妈...... 乔绍翻了个白眼,忍住了没打凌焰,这家伙谈恋爱谈得脑子都废了。 就刚刚,贺西路走过凌焰身边的时候,惯性竖中指,凌焰居然当没看见,视线不知落在哪里,嘴角泛起荡漾无比的笑容,神情宠溺得不行。 贺西路面色霎时惊恐,脚下打滑,好不容易才站稳。 几个参赛国家的学生选手陆陆续续进入场馆开始赛前训练,曾芹让他们过去打个招呼,赛前培养下友谊,都是同龄人,相处起来也活泼些。 乔绍英语一般般,自我介绍完就站在一旁看大家。凌焰懒得说,低头玩手机,翻看他和江渝之前的聊天记录。贺西路却兴致盎然,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叶白算半个捧哏的,几句下来,大家聊得还挺热闹,胜负心倒是其次,更多的是好奇。 乔绍猛捅凌焰胳膊的时候,凌焰差点手滑给江渝发出一个标点符号。 凌焰抬头怒目而视,然后顺着乔绍过分夸张的暗示,看到人群后排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男生在伸手胡乱揉他前面一个男生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十分搞笑。高个子男生笑得灿烂无比,前面的男生躲又躲不开,只能转头瞪他。 凌焰察觉到他们关系的不一般,从动作里就能看出来,很亲昵。 后来,人群散开,大家各自归队训练。凌焰无意中看到,高个子男生把前排那个男生很自然地搂进了怀里,两人一前一后挨着走,低头接了个旁若无人的吻。一旁队友像是习惯了,瞧见就笑了下。 凌焰愣了下,然后低头快速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了一笔:他有一天也要在所有人面前呼噜江渝头发!抱江渝!亲江渝! 打完两行字,凌焰又觉得不现实,叹了口气,开始往回删。 江渝那么正经冰山一样的人,他要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呼噜江渝头发,江渝估计得跟他分手。 一个幼稚的念头翻来覆去,到了最后,凌焰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江渝在他身边就好。 这才第二天。 第三天的时候,关于江渝在床上的种种情态,凌焰已经回味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开始操心这人的生活。 操心来操心去,凌焰觉得自己真的很愁,江渝怎么能这么废呢。 他是怎么活这么大的啊! 没人伺候,早饭是从来不吃的。喜欢睡懒觉,睡到下午都有可能。喜欢熬夜,对着那几张草稿纸能想一晚上。喜欢独处喜欢安静。讨厌话多的人和场合,待不了多久,待一会就要出去抽烟。讨厌麻烦,讨厌热,讨厌一切体力活动,多走两步跟要了命似的。 又娇气又矜贵,还尤其言而无信。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出门准出门...... 这样一来,凌焰就担心他随便吃、不按时吃,担心他又胡乱开空调,担心他不好好睡觉。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江渝就生了两次病。 凌焰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都已经脑补出回去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江渝的场景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在这种提心吊胆中度过。 后来,比赛正式开始,赛程紧张,凌焰恐怖的联想有所缓解,并逐渐转移方向。 他开始审视江渝这个人。 凌焰发现,江渝其实心挺狠的。对自己尤其狠。对无关紧要的人事,那基本就是绝缘。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找上曾教练的...... 估计就是上次江渝妈妈来的时候,通过介绍认识的。 江渝对待自己在意的人那是真的不错。 他很在意他妈妈的感受,所以再怎么不情愿也会听听她妈妈的建议。他对曾教练也特别好凌焰甚至有点吃醋,他能够感受到,江渝在面对曾芹时不自觉流露的温柔与包容。 还有就是自己。 虽然江渝每次都说不要这不要那的,但最后还是会纵容他。 想到这里,凌焰笑得格外憨憨。 乔绍一脸惊疑,再次感叹爱情的力量。 爱情让曾经不可一世的凌神跌落神坛,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年。 一旁的叶白颇为奇怪,将两瓶水递过去,忍不住问:凌焰脸上长什么了,你这几天怎么老盯着他看? 贺西路凑近,神叨叨:他谈恋爱了吧?我看就是。乔绍之前不谈了个学妹吗,也整天这副样子老子也好想谈恋爱啊!天天跟你们混在一起,我都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不谈恩怨,你们不觉得凌焰贼他妈帅吗?就肌肉和体型,整个泳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不对,老子并列第一。不过叶白你也可以,就是瘦了点......乔绍,你太矮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31) 叶白:......大哥,你这话说得我好紧张。 乔绍:......贺狗,你好好说话成吗? 想到江渝的妈妈,凌焰脑海里立马跳出江渝的潜在相亲对象:叫什么贺什么的......为什么姓贺的都这么讨厌。 凌焰阴恻恻瞥了眼贺西路,贺西路莫名脑后生风。 贺西路:那狗比为什么这么看我? 如果这一遭下来,江渝还是觉得他太年轻,处不久,趁此就跟他断了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然后他就会去相亲! 江渝的性格太稳妥,太冷静,万一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 凌焰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神情严肃。一旁的贺西路反射性地也立马站了起来,警惕地瞪着凌焰。夹在中间的乔绍和叶白条件反射地单手捂脸,场面应该可以预估了。 不远处,曾芹也接收到习惯性信号,大吼:你俩又干什么!坐回去! 贺西路:...... 凌焰越想越憋屈,缓慢坐下后,不禁愁容满面。 江渝是没良心的。 他太了解江渝了,江渝说不要就不要,一个能晾他在沙发上孤苦无依两个多小时的男人,能指望这一个月做什么?不忘了他就不错了! 他当时是脑子进水了吗? 一个月不联系!? 凌焰恨不得锤自己! 这哪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分明就是没有剪刀非要造把剪刀剪自己的红线! 凌焰都能想象了,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了一位女主人,他就只能抱着焰焰一起离开。 可怜的焰焰,跟他一样...... 一旁围观的三个人表情就精彩了。 贺西路:......不至于吧,不就是被曾教练吼了下吗?怎么像是要哭了? 乔绍:可能积累到一个点了吧......男人嘛,都这样,积累式爆发。理解下。 叶白:哎,男人都不容易。其实凌焰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脾气暴了点,态度差了点,家里有钱了点......太他妈有钱了!艹! 过了一会。 贺西路:艹。 乔绍:............艹。 对于凌焰来说,这场分别,虽然开始得顺其自然,但因为思绪过分活跃,想象力过分充沛,乃至逐渐脱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48章 就事论事 即使一点都不联系, 但关于对方的一些消息, 总会通过某个时机某个人传达到身边。 比如方明柏。 凌焰拿下四百米和一千五百米自由泳冠军的时候, 方明柏看到新闻,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凌焰那个时候正和队友庆祝,赛事进入后半程,还有最重要的四乘一百混合泳接力, 再怎么庆祝,一帮年轻人也只是聚着一起打游戏。年轻气盛,呼来喝去,胜负欲到了游戏里简直翻倍,四个人差点吵翻屋顶。 凌焰接起电话的时候,方明柏差点以为自己聋了。 喂小舅? 凌焰还以为信号不好,举着手机到阳台, 后来才发现是他们太吵了。 你们干嘛呢?不去训练? 方明柏一边开车,一边给手机开了免提。 教练放了两小时, 我们打游戏。小舅你还在国内呢?你真失业了? 凌焰想起之前和他舅联系时,方明柏说他在国外的研究所出了人事问题, 一时还回不去。 方明柏:...... 方明柏不是很想祝贺他这个外甥了。 咳。恭喜啊。两个金牌。回来请你吃饭。 方明柏语气平平。 凌焰很高兴,大方不已,不用!我请你吃!这不是工作还没着落吗?您外甥回去给你管饭! 方明柏瞪了眼电话,默默骂了句狗崽子。 其实留在国内也好, 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见。舅舅你可以去江渝的研究所工作不过人家那个太高端了,要不投个简历尝试下?慢慢来嘛! 方明柏忍了忍,好几秒后才回道:还没问你, 在江渝家住得怎么样?没惹什么麻烦吧? 凌焰顿了下,挺好的。 就是和江渝谈了个恋爱,顺带睡了江渝,然后又作死说一个月不联系......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再过些时间我应该就能回去了,你也别老是住人家家里。 凌焰其实挺想这个时候对方明柏坦白一切的,但是考虑到这无端作出来的一个月,他就想砍了自己。 听凌焰不说话,方明柏也不在意,继续道:你打人的事我后来知道了,前阵子太忙。我也知道你小子把我卖了。 凌焰低头笑了下,我爸不会把您怎么样的。 方明柏呵呵冷笑两声,比完就回家住吧。虽然江渝碍着面子不说,但也不能老住着,我当初的想法是让你有个过渡期,现在既然都说开了,那也没必要拖着。 况且江渝我还是了解的,相处起来特没意思,整天对着那张草稿,有时候还爱答不理的,你住得应该也不习惯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 凌焰见不得别人说江渝一点不好,自己亲舅舅也不行,当下嫌弃道:得了吧!江渝有意思的时候会给你见?舅舅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江渝是那种胡来的人吗?还特没意思......跟你似的,天天喝酒,还一喝就醉,一喝就醉不说,还撒泼发酒疯人家江渝喝醉了乖得不得了,你就算了吧! 方明柏:......你是凌焰吗?我的亲外甥? 凌焰冷哼,行了。亲情牌没用。我是讲理的。 方明柏几乎咆哮,这他妈是讲理吗?!这分明就是一踩一捧啊!兔崽子!!! 于是第二天,方明柏一口气咽不下,就把江渝叫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这厮给他外甥下了什么药。 凌焰这种暴脾气性格,哪见他什么时候会这么帮一个人说话简直六亲不认! 江渝原本没空。 后续的三轮评审会议弄得他焦头烂额,推翻三期重来确实是个办法,但困难也是显而易见的。数据重新核对,方案重新设计,一轮轮的评审和试测,最后堆到面前的误差数据有半个人高。 江渝感到很疲惫。 这些天太忙,黑白颠倒,他就没有回去住。倒是去宠物店看了两次焰焰。 焰焰还是很怕他,而且还有点记仇的意思。江渝来了,蹲它面前,焰焰当没看见,垂头耷耳默不作声,偶尔掀起眼皮溜几眼江渝,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倒和他很像。 江渝好笑,有一次伸手要逗它,可从头至尾焰焰就是不睬他,连趴在地上的爪子都塞进了肚皮下,捂得严严实实,跟千金小姐似的,傲娇极了。 江渝有点不高兴,后来又想,他跟一只狗置什么气呢。 但不知怎么,就是越想越不高兴,最后干脆讨厌起了千里之外那个没心没肺的人。 江渝恢复了一贯的态度,起身看了会低头不作声的焰焰,脸色漠然,淡淡道:不关我的事。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你。我就是代为看管。你要怪就怪买你回来的那个人。是他不负责任,扔下你就跑了。而且我很忙,照顾你很不方便,我对你算好的了。 几句话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千里之外的凌焰,临上场打了好几个喷嚏,忽觉身后怨念增生。 方明柏约见面的时候,江渝是想拒绝的梓,但没忍住,想着可能有凌焰的一些消息,还是答应了。见到方明柏的时候,江渝因为焰焰的事厌屋及乌,脸色不是很好。 可惜方明柏对江渝有刻板印象,单纯以为江渝就是工作太忙才会脸色不好。 你知道吗?我外甥拿了两枚金牌! 不知道。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外甥厉害吧! 江渝神情冷淡,喝了口咖啡,然后抬眼看向方明柏,没说话。 方明柏莫名怵得慌,也跟着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咳、凌焰住你那这段时间,没给你添麻烦吧? 添了。 江渝就事论事,眉头都没动一下。 ...... 方明柏觉得这两人虽然性格一南一北,但折腾起自己来还是同样的无情。 我听说了天行者三期的事,难度太大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方明柏及时止住刚才的话题。 还在评审,三轮周转会议进行到第二轮。数据有大问题。设计稿废了十七稿。前期的六套方案目前只存活了两套。还是半截子。 江渝开口毫无波澜,方明柏却听得惊心,头皮顺着江渝的话寸寸发麻,这里面的功夫,光是想想都心力交瘁。 你压力也别太大了。我也不劝你放弃了,你好歹对自己好点。 江渝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外甥挺喜欢你的。上次电话里就说了你一句不好,他给我嘚不嘚嘚出一套议论文,有理有据,全是帮你说话。 方明柏没话找话,笑着道。 也就是一句闲话罢了,方明柏也没多想,只是想借着凌焰的笑话缓和下压抑的气氛,但不知为何,他发现江渝笑了下。 不是随意敷衍的笑,也不是寻常客气的笑,是眉眼都弯起来的温和笑意。 是吗。 第49章 救命之恩 方明柏点头, 怎么不是。 我印象里, 这小子从没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除了他妈。 江渝从曾芹那知道些凌焰家里的矛盾,也知道凌焰妈妈去世了,闻言便没有说什么。 方明柏却有些感慨。 凌焰把陈宇成打了之后,凌父联系了凌焰, 凌焰没有犹豫就把他卖了,之后父子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事后凌父亲自找到他训了他一个多钟头,这件事方明柏记忆深刻。 你要是嫌弃我是你姐夫,你趁早说!你给小焰嘀咕什么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不是让他多想吗?他都问我是不是后悔生下他!你过来!方明柏,你别走你多大了窜上蹿下的!三十几了!还当人舅舅!你说!你那天是不是又喝多了! 凌季平攥着进门就在衣柜里抽出来的衣架, 瞪着方明柏,方明柏逃到酒店浴室, 隔着门喊:我冤枉!姐夫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焰的性格!我不说他能炸了我! 你冤枉个屁! 凌季平拿衣架抽浴室门,哐哐响, 那就可以全部说出来?!你不知道明映怎么走的?!那是他的心病!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以为我不敢撬门!? 当时场景过于搞笑,虽然凌季平没有真揍他,但最后逼着他写不喝酒的保证书,管他跟管凌焰似的。 方明柏回想了下, 朝对面低头默不作声喝咖啡的江渝笑道:我姐姐就是凌焰的心病。当初她因为抑郁症去世,父子两个闹得不可开交......他打教练的事你知道吧那会就住你那!哎,全是这导.火.索导出来的。 江渝的神情却有片刻的怔愣, 抬头对着方明柏说道:抑郁症去世? 方明柏没有多想,叹了口气,对。你......你还记得有一年我赶回国都没顾得上联系你和呈安吗?就是太突然了。 很严重的抑郁。那会已经转到特别看护的病房了,但出了点意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从楼上跳了下来...... 凌焰......我和他爸赶到的时候,他就跪在人群边上,整个人走都走不动。我后来把他接到国外住了段时间,那时怕他也抑郁了。不过好在这小子除了脾气越来越差,也没什么事...... 方明柏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渝,微笑道:那会我也特别担心你。后来听呈安说你停药了,我真的挺高兴的。 江渝想起凌焰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时候。 那会在墅庭,他让凌焰擦灯罩,凌焰从书房出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书房里都有些什么,后来江渝自己也整理了。 江渝半垂下眼睫,心想,原来如此。 再想起两人确定关系的那天,凌焰坐在沙发上和他说不想走,想陪着他。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想来,也许有另一种解释。 他原来是怕他死啊。 江渝忽然笑了下,心底却结了一层冰。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一件快要忘记的事突然之间找到了原因,突兀的开端变得情有可原。 可这份情有可原却让江渝厌恶至极。 再想到之后的发展,这些都让江渝产生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们的缘分真的是比他想象得要深。 这可不是什么两情相悦,江渝讽刺一笑,这可是救命之恩。 这些在脑海里反复折磨的时候,江渝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方明柏虽然察觉到了一丝气氛的变化,但也许是江渝表现得太过隐晦,方明柏也只是在心里稍稍疑惑了下。 对了,我打算等我外甥回来,邀你一起吃顿饭。正好给他庆祝下,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方明柏笑得真诚。 江渝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作为朋友还是很够格的。话也不多,是个很好的朋友。 不用了。 江渝起身,拒绝道:你也知道我很忙,他回来了你就接他回去吧。我家的钥匙他有。 对了,他还养了只狗。你跟他说我寄放在了宠物店,他知道是哪家,让他一起带走吧。我不会养。 方明柏没有反应过来。 首先是江渝冷漠至极的态度,其次就是:凌焰居然有胆子在江渝家养狗??? 但等方明柏反应过来想问些、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渝已经离开了。 江渝没有立刻返回研究所,而是回了趟家。 他将凌焰的东西全部收拾了出来,然后联系了方明柏,但是电话没有打通。方明柏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32) 电话未接通的几分钟里,江渝焦躁无比。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现在的他,情绪化越来越严重。 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即使在感受到别人的同情后,他还是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为什么当同情两字落到凌焰身上就不行。 一点都不可以。 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小心谨慎的措辞和动作,江渝只要想起这背后藏着对他的同情和怜悯,就一丝一毫都接受不了。 江渝坐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久到像是沉入海底深渊,他周身凝固成一座冰山,阴冷窒息。 又过了很久,电话响起,不是方明柏,是纪林。 纪林问他为什么下午缺席会议这是从来没有的。 方明柏一直没有回他电话。江渝想了下,就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凌焰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来拿。 然后,他又在屋子里待了几个小时。抽了几根烟,直到胃有些痛的时候,他才关门离开,去了研究所。 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凌焰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回国的时候,一边憧憬着江渝会来接机,一边想着两人之后怎么约会,毕竟这一个月,他都快发疯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江渝。 睁眼的时候想,闭眼的时候也想。想到最后,就连与江渝的见面都在脑海里设想了几百遍,可他还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种。 航站楼里人潮汹涌,他没有等到他一心憧憬的那个人。 方明柏笑得格外招眼,勾过自家外甥的肩膀,殷勤道:冠军牛逼啊!说说看,当时是怎么横扫千军的! 凌焰心不在焉,低头给江渝打电话,电话显示正忙。 方明柏瞥见了,奇道:你小子回来第一个联系的居然是他。 凌焰心想,我不联系我媳妇难不成联系你?再说了,你用得着联系吗? 方明柏拿过凌焰没顾得上管的行李,一边道:你不用打他电话了。江渝最近挺忙的。上次我们见了一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走了。 还有,江渝说你回来后就去他家拿行李,他都给你收拾好了。正好这次就回家住吧。你是不是还养了条狗?吃了饭晚些时候我们去宠物店取狗。你也真厉害,居然能在江渝家养宠物咳 方明柏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 被自己的亲外甥。 你说什么? 凌焰揪着他的领口,神情霎时凶狠。 有些反应是下意识的。就像身体里有个开关,与江渝有关的一切,都会在瞬间启动。 愤怒与震惊连番出现,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 凌焰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转着一句江渝说你回来后就去他家拿行李他妈的 你说清楚! 凌焰没有松开方明柏,反而逼得更紧,眼睛冒火,害怕和失去的情绪在心里翻江倒海,凌焰一刻都难以忍受。 现在的他,骤然被扔进了一个无底洞,一刻不停的急剧下沉让凌焰心慌暴躁。 唯一的支撑点就是江渝。 可从方明柏的话里,凌焰惊恐地发现,他噩梦成真了,他弄巧成拙了。 方明柏隐隐感觉凌焰像是怕什么怕到了极点。 凌焰? 我这里有江渝的信息,你可以看看。到底怎么了? 方明柏皱眉,接着姿势别扭地递出手机。 凌焰低头,好一会才看清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两行字。意思够明白。 发信人是江渝。如假包换的江渝。 再次对上方明柏困惑的眼神,凌焰颤抖着手腕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 江渝不要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下沉停止了,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心。 真他妈疼。 凌焰红了眼睛。 这回换方明柏震惊了。 凌焰居然哭了。 没有眼泪直接流下来,但眼眶里已经有水痕,眼睛发红,整个人依旧在颤抖。 凌焰忽然间像个孩子。一个站在橱窗前,无所适从的孩子,他想要的东西现在和他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只能望着,却一点都碰不得。 凌焰受不了了,他蹲下身捂住眼睛。 所有的一切来得太直接、太残忍,他毫无招架。 好像趁他没防备硬生生从他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整个人怕得要死,又疼得要死。 江渝怎么回事? 他生气了?走的时候就在生气,但是他没有改变主意。 应该联系他的,无论如何都应该联系他的 凌焰你怎么了?方明柏跟着蹲下,他现在是满头雾水。 想了想,方明柏低声安慰:你别多想。江渝就是这个性格。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你看,他还让你养狗 方明柏的牛头不对马嘴无疑是火上浇油,凌焰猛抬起头,死死盯着方明柏,开口一字一顿,沾着血腥气: 方明柏,你听清楚了。我喜欢江渝,我喜欢他!你知道吗!老子喜欢他!可他现在不要老子了!跟你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别烦我了!算我求你了! 方明柏呆若木鸡。 凌焰狠狠抓了把头发,神情凶戾又颓丧,起身如同困兽,停顿几秒就往外走。 他要去找江渝。 他要问问清楚。 他要和他道歉。 他他快要死了! 江渝能不能救他一命。 好一会,航站楼里传来清亮悦耳的提示音,方明柏回过神,愣愣瞧着凌焰跑远的背影。 凌焰被拉得差点扑倒在地。 回头,看着方明柏的眼神像仇人。 小舅,我不开玩笑。你也别跟我说别的,我会揍你。 方明柏简直气笑了,我还能说什么。我都怕你了。我就想说,那天我见江渝也觉得他有些奇怪原来你们是这个关系。 凌焰眼神阴狠,看上去不容他再转移话题。 方明柏清了清嗓子,快速道:你进不去研究所。无关人员没有权限都进不去别看我,我也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问喻呈安借一个。但是你要答应我,进去之后不许胡来,有话好好说。 第50章 识时务者 坐到车上, 方明柏还在念叨, 不许胡来, 有话好好说。 凌焰没有理他,扭头望着窗外。 炎热进入最后一波,再漫长的夏日也有终点。 日光盛大,黑夜却悄然拉长步伐。 胸口落空的感觉缓慢适应了之后, 凌焰变得沉默。前一刻失控的情绪像是从未出现过,只是当几个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眼底才掀起几分阴郁狠戾。 江渝的决定在凌焰看来,就是在宣告这段关系的结束。 一个月的冷静期,看来只冷静了江渝一个人。 他翻来覆去,念念不忘,好几次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回来。可到头来, 还是被抛弃了。 凌焰注视了会后视镜上被反射出的一截跳跃光弧,慢慢闭上眼睛。 开车途中, 方明柏好几次将视线移向凌焰。 记忆里那个阴晴不定的孩子,不知何时起, 有了男人一样棱角分明的坚毅侧脸。 此刻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心思隐藏,气息沉着,让人捉摸不透。 嗯......凌焰。 方明柏在接受了两人的关系后,开始好奇这段关系, 虽然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但自己外甥喜欢自己的好友,这怎么都坐不住吧。 凌焰睁开眼平静无波地看他。 方明柏握了握方向盘, 移开目光随意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焰看了他两眼,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一丁点被打探的边角都没给方明柏。 方明柏气噎。 不过说回来,这副瞧不上人的云淡风轻样,简直跟江渝无比神似。 江渝你给我外甥下蛊了吧! 方明柏恨恨。 喻呈安今天恰好在司里,方明柏打来电话的时候,喻呈安十分不耐烦。 我说哥哥,您挑挑日子行吗?! 他刚从以色列那场不见血的海空军备谈判上回来,这会大脑严重充血。喻呈安瞅着前方五米、气场五十米的裴辙,缩头缩脑,声音压得只剩气音:我老大在呢!你让我溜号?! 不知为何,听到裴辙的名字,方明柏的声音就冷了很多,语气不屑: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上司做得太便宜了。哦,不仅上司,做什么都便宜。 ...... 喻呈安没明白方明柏此刻的阴阳怪气从何而来。 方明柏懒得说什么,语气突然疲惫,稍顿后道:我外甥有些事想麻烦你,关于 电话那头瞬间灿烂。 凌焰?!江渝?!好呀好呀! 喻呈安笑得格外花枝招展,虽然声音仍旧胆小如鼠,但明显活泼了许多,我这就下来! ...... 看来裴辙的影响也不过如此。方明柏鄙夷。 不对 方明柏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你他妈喻呈安!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他俩的事了?! 电梯门打开的提示音,伴随着喻呈安即将面对八卦中心的雀跃,是呀是呀!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我是第一个哦!你没份! ............ 方明柏忽然意识到,三个人的友谊原来这么脆弱。 喻呈安上车的时候,已经暴露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深刻求知欲他给每个人都带了杯咖啡,摆出长谈的架势。 咦?江渝没来? 方明柏:...... 凌焰道了声谢,没有接。 喻呈安也不介意,目光在表情不一的两人之间来回,跟忙着检查红线的喜鹊似的,乐呵呵道:这是公布双方家属了?江渝动作挺快的...... 凌焰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像是身处空无一人的世界,外面热热闹闹,他这里冷清至极。 没 凌焰刚要开口解释下,就听喻呈安叽叽喳喳道:凌焰你也不错!江渝挺喜欢你的,我从没见他喜欢一个人喜欢得那么、怎么说呢丢三落四?反正就是魂不守舍的...... 凌焰不说话了,他回头盯着喻呈安,等他继续说下去。 眼神倏地一变,变得蓄势待发。 喻呈安微微受惊,目光转向方明柏。 方明柏无奈,告知最新结局:江渝要跟他分手......目前看来是这个意思。 喻呈安疑惑,分手?江渝不还说他们两情相悦么?这才多久? 末了嘀咕:江渝不会这么渣吧? 凌焰:......什么两情相悦? 方明柏看着凌焰的变化,没有说什么,余光里瞥见裴辙的身影从楼里出来,脸色陡然下沉,从车前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你们谈吧。我出去抽会烟。 喻呈安将那天见面的情况和凌焰大概说了下,他亲口说喜欢你,然后还怕你跑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见凌焰不说话,喻呈安思索了下道:江渝吧,什么都藏得深。一方面是职业习惯,另一方面,他就是这样的人。尤其这两年,很多时候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凌焰觉得江渝真的很难伺候。 言而无信、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装腔作势。 单拎一点出来,陌生人一样突兀地摆到凌焰面前,凌焰觉得自己估计会控制不住狠狠揍他一顿。可一旦搁一起,组成一个江渝,他就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能忘了自己是谁。 方明柏留下的烟和打火机还在座位上,凌焰拿过打火机咔嚓咔嚓地摆弄。这时候天色渐暗,明灭火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映着他高挺鼻梁和紧抿唇线,低垂的眼眸里情绪莫辨。 但他如果亲口说喜欢,那是真的很喜欢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要相信他,他可能遇到了什么,又或者需要些时间? 凌焰依旧不说话,看上去玩打火机玩出了瘾。 喻呈安皱眉,无端产生了被冒犯的不自在。 他觉得方明柏这个外甥不简单。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凌焰的存在感像是被刻意压低了,而眼下,坐在宽阔的车里,他莫名感受到几丝压抑和紧绷。 最后一声咔嚓,凌焰抬头对喻呈安笑,我想去研究所见他一面。我舅舅说只有拿到权限才可以,所以你能不能帮我? 喻呈安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略想了想便同意了,只是对着凌焰说了和方明柏一样的话:不许胡来,有话好好说。 江渝吃软不吃硬的。 喻呈安立足朋友视角,建言献策。 凌焰嘴角微勾,不是笑的意思,没有看喻呈安,视线下移,语气别有意味:那你就不了解他了。他很识时务的,来软的没用,他当你逗他玩呢。 纪林叫江渝去吃晚饭的时候,江渝一支烟快要抽完。 下午的会议持续时间太长,开完江渝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纪林找了好久才在档案库后面的露天空台找到低头看着手指,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渝。 师兄你又不带手机! 纪林爬上台阶,喘着气,去吃饭吧。我看你又吃胃药了,吴主任差点发现,你就感谢我吧,不然这会你该被训了...... 江渝依旧出神,呆呆立在原地,垂头凝神。 师兄? 纪林走近,跟着探过头去看江渝手心。 怎么师兄! 纪林吓了一跳,深色伤口在白皙的手指间格外清晰,纪林一把拽过江渝手腕,拉到跟前仔细瞧。 江渝食指上应该是被烟烫了一块,伤口面积不大,但看上去有点严重。 恋耽美 >循规——是笙(33) 怎么回事啊?你抽烟烫到的?纪林发愁,拉着人就要走,去医务那里包扎一下吧...... 江渝这才回过神,痛觉随后抵达,江渝皱了下眉,缩回手,站住没动,没事,抽到一半想事情来着,就没顾上,轻飘飘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被蚊子叮了下。 纪林无语了。他看着江渝好一会没说出话。又过了会,迟疑道:师兄,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 太干脆的否定,江渝神色如常。 片刻,在纪林担忧的目光里,江渝转身往回走,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纪林气馁,跟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师兄还是去消下毒吧?我看挺严重的......我去给你买饭 江渝。 凌焰声音其实并不大。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主干道旁边早就等了一个人,所以听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纪林惊疑不定,打量了好几眼凌焰。 江渝恍然想起今天是24号,接着就感受到了手指上的轻微灼痛。 难怪。 江渝完全没发现他走过身边的时候,凌焰还仔细瞧了两眼一心要在地上找金子的江渝,顿时好气又好笑。 这个时候,凌焰两步跟上来。江渝转头看向他。 天色已经很暗了。周遭人来人往。主干道上不止他们三个人。偶尔路过的几位工程师都在讨论今天Iioy 上最新发布的一期军事战略研究,认识江渝的见到了也停下脚步凑上来闲聊几句。 ......你们会开完了?我看会议室一下午都没人出来。 江渝看着凌焰,听到耳边的一句,视线微动,笑着回道:下午在讨论U303的试测。 那人身边还跟着几位同事,这个时候互相打招呼,场面一时还挺热闹。 人声嘈杂,人影晃动。 江渝始终将一半的视线放在凌焰身上,没有移开分毫。潜意识里对于凌焰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 原来这就结束了? 那场计划的分别,最后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结束了。 江渝忍不住默默对自己念了两句,江渝啊江渝,你真是够幼稚的。 其实说不清谁更幼稚。 只是当结局都被印证之后,开端的那些别扭和赌气,就变得好笑又好玩。 视线对上的几分钟后,被人群排到外围的凌焰忽然低头笑了笑。 路灯正好亮起。 一簇白光下,那个垂眼温柔一笑的俊朗少年,摄人心魄。 江渝呆了呆,手上不自禁的小动作,这个时候碰到伤口,好像也不是很疼。 一天之内周折巨变的情绪到了这个时候,变得无比笃定。 凌焰感觉自己经历了一番战前的风云激荡和变幻莫测,这个时候,他独坐帐中,知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只需要问清楚,然后抱一抱他。 因为,这一刻的确信是以往任何一次都比不上的。 人群散开之后,纪林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凌焰把握十足的神色在他看来明显就是对江渝不怀好意。 这么一想,纪林拉着江渝就要走开,师兄,我送你去医务那看看。 凌焰注意到了江渝手上的伤口,明显是烫伤,而且从伤口的颜色看,还有些严重。凌焰皱着眉直接上前把人扣住,然后无比自然地对着目瞪口呆的纪林道:我送你师兄去。你去忙吧。 后知后觉,江渝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把手从凌焰手里用力抽了出来,然后恢复了一贯的态度,不用了,你不认识路。纪林,你也不用去了。一点小伤口我回去找个创口贴就行,接着江渝转身背朝两人,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凌焰觉得江渝这种性格,搁古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典型。 再走一步我就抱你了。信不信。 凌焰站着没动,注视着江渝微微趔趄的背影,轻轻一笑,慢悠悠补充:公主抱环场一周的那种。 之后,在纪林已经合不上下巴的惊恐神色里,江渝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回来,对着自家师弟道:纪林你先回去吧。我带这位逛逛,顺便去医务那一趟。 凌焰没忍住笑了一声。 江渝当没听见。 第51章 江渝呆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 凌焰跟参观似的, 两手插兜, 看上去闲适自若。遇上感兴趣的建筑,还会煞有介事问一句。江渝瞥他一眼,凌焰笑得更加真诚,便不冷不热回两句。 研究所的医务处进去需要登记, 哪个研究部门,何种职务,就诊原因是什么。 江渝右手烫伤,拿笔不是很方便,准备换左手写的时候,凌焰抽了他的笔,模样懒散地倚墙, 歪头瞧他,等着。 江渝低声:我左手也能写字。 凌焰没动, 勾唇一笑,跟着低声道:你要我亲你吗? 江渝:......总研一科工程师, 江渝。烫伤。 凌焰笑容更大。 江渝稍稍咳了下,垂眸略看了两眼凌焰那嚣张斜出的字体骨架,然后移开了目光。 其实就是一张创口贴的事。 所以当护士问清缘由后,神情不免有些难以言喻, 她搞不明白,如今的这些科研工作者都这么脆弱了吗? 江渝站在一边仔细研读贴墙上的就诊事项,远远听着凌焰提出消毒的要求, 然后慢慢又挪远了几步。 过来。 凌焰气笑了,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进去等着消毒。 江渝忍了忍,没有说话,消极抵抗,慢吞吞跟在凌焰身后。 消毒也就几秒的事,一处理完江渝就跟尾巴着火了似的,起身往外走。 凌焰道了谢,也跟了出去。 江渝走得很快从没见他走那么快过。 凌焰哭笑不得,他竟然能把这人逼到这份上。 江渝躲他什么,他躲得了吗。 不过难得见江渝这般负隅顽抗,他都有点好奇背后的原因了。 这次直接省去了言语威胁,凌焰上前一下将人打横抱起,然后往车库方向走。 身体猝然凌空的感觉让江渝瞬间失语,双手下意识回抱住凌焰,但在反应过来的几秒后,江渝很自然地改抱为推,压低声音怒道:你干什么! 凌焰懒得跟他废话,怀里的人欺软怕硬,最小人不过。 凌焰冷哼:你喊啊。喊破喉咙让大家来看看。你这个渣男。 江渝气死了。 幸好凌焰走得快,这个点外面的人也少了。江渝鹌鹑一样缩在凌焰怀里,气呼呼的,一声不吭。 凌焰太了解他了。 温驯服帖都是装的,心肠又硬又冷。 趁着这个时候江渝不敢太大声反驳,生气也只能缩成一圈,凌焰一边走一边数落,把回国到现在担的惊受的怕一股脑宣泄出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我都知道了,那个叫喻呈安的说的 继卖了他舅之后,凌焰毫不犹豫把喻呈安也卖了,你别推我,掉下去疼死你。 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一声不吭就赶我走,还都给我收拾好了......江渝,你真行。我都有点同情曾教练,你跟她在一块的时候艹!江渝你属狗的?!肉都要被你咬下来了!疼死我了! 一秒后: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您别动了行吗?算我求你!江老师、渝叔叔,我求您我不提曾教练了、我真的错了 艹!江渝!再踹试试?回去干你信不信! 江渝出了半身汗,又开了一下午的会,这个时候筋疲力尽。抬头怒瞪着一双潮湿泛红的眼睛,脸颊也有些薄红,看来真气得不轻。 虽也被折腾得够呛,但凌焰没耗费太多力气,一边死死箍着人,一边琢磨剩下的路程。回车上是来不及了,估计再走几步,江渝能把他咬死。 借着路边灯光,凌焰发现不远处有幢类似于大型会议场的建筑。外部两侧有楼梯直通二层露台,上面黑糊糊的,不过隐约可以分辨出那里竖着一幕巨大的展板。 凌焰发挥了体能上的优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梯,然后在中间段把人放下。 江渝挣扎不及,脚刚着地双肩就被人按住往下压。 凌焰强制按他坐在了楼梯上,然后后退一级,蹲下身擦额头的汗,喘息有些重,黑暗里眼眸分外亮,看住江渝。 两人对视一会。 凌焰仔细观察江渝怒气临界的神色,小声嘟囔:喏,你现在方便了。我背后什么都没有,你一推我就死。随你处置吧。 江渝觉得他就是得了便宜卖乖,闻言眼神像冰刃,脸色也冷了下来,望着凌焰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凌焰不怕他,唇角笑意放肆。 那会在灯下,江渝乍看到他的眼神傻乎乎的,这会再冷再不搭理人,在凌焰看来,都是虚张声势,一戳就碎了。 看够了人,凌焰伸长手臂就要抱。江渝刚想推开,但目光一落在凌焰身后黑不见底的台阶,动作霎时就止住了,最后由得凌焰紧紧搂他入怀。 胸膛紧贴,心脏的震颤传递过来。时隔这么久,凌焰的体温再次毫无缝隙地包裹住他,江渝沉默感受。 我真的很想你。 抱着好一会,凌焰扭头凑近江渝耳边,叹息。 没有一刻不想。 凌焰对着人耳语,嗓音又低又柔,像是在安抚什么,我知道你也想我。不要骗我。 凌焰稍稍离开,注视着江渝忽然变得平静的眼睛,笑道:你骗不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渝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因为我心里有你。 江渝,你要知道,在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看你很久了。 路灯的光延伸到这里暗得像层白雾,映得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两人身后是五指不见的漆黑,但对方的面容却很清晰。 江渝凝视凌焰硬朗专注的眉眼,视线下移,从高挺鼻梁到嘴角的熟悉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一点情绪也没有,却逐渐开始颤抖。 凌焰,我不需要同情。 江渝深吸口气,在凌焰略疑惑的目光里转头望向远处的那一盏路灯。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吃药也好,做研究也好,我都很清醒。我也不脆弱。 我更不会做傻事。我不会自杀,不会和你母亲一样......所以,你不要同情我。 我也不需要。 凌焰愣住了。 说完这些,江渝低下头,摸着手上那块新出来的伤口,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会那么小心对我。我后来也确实不是很好,看着还真有点可怜,江渝笑了笑,自嘲道:其实我也理解......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有些话说出来好像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江渝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说他也想他,说他真的很喜欢他,说一切凌焰想听的,凌焰会开心的。但不知为何,这些话之后,他开不了口。 凌焰也低下了头,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在忍耐什么。 这下就像是得到了印证,心里那份纠结的心思缓缓落地,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这一切都情有可原。换谁谁不可怜他呢。 江渝无力笑了下,然后拍了拍凌焰肩膀,准备起身。 肩膀猛地被人抓住,凶悍得像是鹰隼的袭击,剧烈的疼痛转瞬直抵神经末梢,江渝没防备,疼得出声。 凌焰抬头盯着江渝,把人生生按下之后倾身靠近,脸上的神情介于愤怒和好笑之间,难以理解又心疼不已 凌焰觉得江渝快要把自己折磨疯了。 凌焰告诫自己,这个时候措辞很重要,他不能让江渝误会。 一点都不可以。 但下一秒,他又觉得,江渝的脑子真的不适合好好听他说话。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心肝肺都掏出来了。反过来,江渝跟他谈同情!? 某一刻,凌焰真想掐死他了事。 这人活在世上一遭,就是来折自己寿的。 非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才算他一个功德圆满。 江渝有点吓到了,凌焰看他的眼神像是遇到了什么要杀人的仇人。 江渝...... 凌焰越想越好笑,这下直接笑了出来,嗓音又沉又哑,混合着其他难以抑制的情绪。 江渝看着他笑。 我同情你?我他妈 江渝觉得,要不是凌焰真的特别喜欢自己,这个时候估计就抬拳揍他了。因为他听到了凌焰握拳的嘎吱声。 几次沉重的鼻息,凌焰深吸口气,勉强忍住,抬头,望进江渝的眼里。 江渝,你真当我慈善机构啊? 同情你?老子没那么闲。 每一句都是短促的,凌焰显然气到了极点,说话都带着凛凛杀气。 你难道没发现,我想操.你想疯了吗。 江渝:...... 凌焰再次垂头,嗤笑一声,闷闷道: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听到哪里去了?啊?你脑子怎么长的?你就为这个跟我别扭?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跟老子闹的,老子都放火了! 江渝:............ 凌焰无可奈何,抬头看江渝,忽然眼眶就红了,你怎么这样? 我这么喜欢你,这么、这么、喜欢你......凌焰微哽。 你怎么能这样?! 江渝呆了,因为凌焰在他面前哭了。 第52章 没完没完 凌焰用力擦了下眼睛, 然后接着瞪江渝。 好像多瞪几眼就能把这人脑子里乱七八糟、让人火冒三丈的东西都瞪没似的。 江渝被他搞得无所适从, 手脚都有些不灵便。 凌焰眼泪糊糊的, 眼眶里也蓄着水,就等一眨眼,哗啦一下全泄他面前,浇得他再也硬不起心肠。 恋耽美 >循规——是笙(34) 果然, 像是要印证江渝心里所想 等不到回答的凌焰委屈极了,他眨了眨眼,开口继续控诉:你真的要把我气死吗?!气死我你有什么好处? 你就不能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 亮晶晶的两竖条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淌下,江渝伸手,屈起食指给擦了擦。 凌焰继续眨眼。 擦了一下,江渝拇指摩挲食指上那份微凉湿润,心底忽然也涩涩的, 低声道歉:对不起。 凌焰没理他,表情是那种, 这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盖过去的。 江渝接收到了,抿了抿嘴, 然后靠近抱住凌焰,亲了亲凌焰湿漉漉的脸颊。 凌焰略僵,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他把人扯开, 握着江渝两臂没松手,低头怒气冲冲吼:晚了! 江渝:...... 凌焰见江渝还是一副懵懂想要糊弄过去的模样,咬牙切齿:江渝你到底有没有认识到错误?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我?还有你心里你有心吗?! 江渝:............ 说话! 凌焰觉得, 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在今晚了。 有。 有什么? 有你。 还有呢?江渝你是牙膏吗?挤一下说一句?你 我喜欢你。我下次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是我错了。对不起。 江渝被训得脸红,索性天黑,看不出来。语速很快,叽里咕噜,说完就看凌焰,检查效果。 磨到现在,再大的火气也没剩多少了。 凌焰真想把他按着揍一顿打一顿屁股也好。 江渝你给我听清楚了,凌焰很大力地握了握江渝双臂,江渝疼得皱眉,但没吭声。 下次再想有的没的、再撂开老子、再不搭理老子老子往死里干.你信不信。 这是最后一次。 江渝望着他点头。 凌焰气笑了,说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 凌焰又仔细看了江渝两眼。 这人太识时务了,总不能每次都让他蒙混过关。 这次瞒着他一声不吭,下次就能干脆消失、找也找不到那他是怎么也过不好了。 凌焰下定决心,咽下半口气,转身就下楼梯,再也没说什么。 江渝站原地,回头看了眼科研楼的方向,又看凌焰独自一人下楼的背影,犹豫几秒,最后选择跟上凌焰。 还是一前一后,只不过这回倒了过来。 江渝跟在凌焰身后,给纪林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待会不回去了,会议整理就先麻烦他弄着。 凌焰走在前面听到,鼻腔里哼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电话那头纪林的声音活像江渝被绑架了,开口低低的,暗示江渝要是被绑了就给他个信号。 江渝无奈笑,我没事,明天见。 纪林记下这个明天见,又确认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路灯格外亮,拉长两个人的影子。 偶尔有三两同事擦肩而过,江渝含笑点头,视线大半都追在前面走得稍稍有些快的那人身上。 一路出了研究所,凌焰往路边走,车就停在不远处。 是方明柏的车。拿到权限后,凌焰一时有没有找到方明柏,就先斩后奏直接开走了,毕竟江渝更重要。方明柏一时半会没车也不会怎么样。况且,喻呈安还在那,凌焰一点都不担心他那八面玲珑的小舅。 江渝就不是了,一个能钻牛角尖倒这份上,活生生气死半个人,江渝的感知能力,简直就是他小舅的边角料水平。 身后那人跟得不紧不慢,凌焰也狠不下心大迈步走,于是一边鄙视自己骨头软,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 江渝忽然放慢了步子。 凌焰感觉到了,也稍稍放缓。 这人怎么回事! 一点诚意都没有! 走几步怎么了! 越气骨头越软,越软脚下就越慢。 凌焰现在不想揍江渝了他想狠狠敲自己一顿。 研究所正对的这条街一直都很安静。平日里来往的人也少,这个时候就更不用说了,整条道上几乎没几个人,空得能听到前后的脚步声,还有忽起忽落的风声。路灯却有些暗,光线掩在夏末最后一波茂盛的枝叶间,影影绰绰。 凌焰被自己弄哭的这个事实,江渝到现在都有点接受不了。 但除却这些明确的表面感知,心底里因为凌焰的眼泪和怒气而产生的不舍与难过,却逐渐清晰。 他其实不想他这么难过的。 江渝想了下,纠正,他从没想让他难过。 凌焰就应该和之前无数个瞬间里的凌焰一样,在他面前永远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情。可就因为他介意的一个同情,凌焰气得哭了出来。 江渝望着前面走得心不在焉的那个身影,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 太欺负人了。 也许是之前的那种厌恶深入骨髓,又或者伴随同情而来的久违的挫败感让他想也没想,转身就要逃开凌焰成了受害者。 他以往灰暗世界的无辜受害者。 这对凌焰一点都不公平。 江渝低头捏了捏手上的伤口,想起那个捧着自己手严肃对待的少年,又默默叹了口气。 道歉的话已经说过,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 凌焰被握住手的时候,心想,江渝真的不会,什么都不会,连安慰人的路数都千年不变。 干嘛。 凌焰吊起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在两人跟前晃来晃去,你就只会这样。 江渝不说话,也没松开手。 凌焰看他一眼,把手放下去,任由江渝牵着,也不反握回去。 胃里不是很舒服的时候,江渝先是想到自己晚饭没吃,但瞬间,他就把头转向侧脸冷冰冰的凌焰。 感受到几分迫切的视线,凌焰开口又是一句不冷不热的干嘛。 江渝诚实无比:我胃有点疼。小声又轻气。 凌焰差点给自己绊了一跤。 扭头,望向江渝的神情变幻得十分精彩。 先是拧眉伸手去揉江渝胃部,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唰地收回手,眉头拧得更深更严厉,并沉声道:真的? 江渝点头,会议报告一样的语气:真的。我晚饭没吃就被你拉走了。还有理有据。 凌焰头大了。 这个人!这个人!! 凌焰恨不得仰头大吼一声! 他确实这么做了。 江渝面无表情地望着凌焰在几秒钟里一边抓狂一边嚎,一边拉着他快步走,一边抽空死命瞪他。 江渝!你就只会对我这样!你就知道我会心软! 凌焰都想给江渝跪了,胃疼!你他妈你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你干什么了?啊!你、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啊!我 凌焰深吸口气,五脏六腑气得都能撑爆,原地飞出五米。 凌焰立住,转身指着面色淡定的江渝,从牙缝里一字一顿:但这件事没完!你给我听好了!没完!我要被你气死了! 江渝牵好凌焰的手,笑眯了眼,好好好,没完没完。 可他知道,就是完了。 凌焰:...... 凌焰看出了江渝的狡猾,他一把甩开江渝的手,掉头就走。 江渝被甩得没回过神。 可等他回神的间隙里,掉头走出去没两步的凌焰又大跨步回来了,然后,一把揪起江渝手肘,硬邦邦地拽着他往前走。 第53章 桂花糖芋 一到方明柏车上, 凌焰不知从后座哪扒拉出一盒零食。里面什么都有, 五彩斑斓小糖果、动物形状的小饼干还有几块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巧克力, 像是从原本包装里拆出来剩下的,临时搁一块了。 先吃点这个。 凌焰挨个把巧克力搜刮出来,堆到江渝怀里,又拣了几块没被压碎的动物饼干, 码在江渝手心,我上次在车里找水、找到这些,还以为我舅在外面谈了个小女朋友他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然后呢? 江渝嘎嘣嘎嘣嚼饼干,饼干好吃,就是有点硬。 凌焰盖好零食盒子放回去,瞅了眼淡定自若的江渝,也懒得说他什么了, 没好气道:你这么八卦?你还有闲心八卦别人?! 江渝随即低下头认真嘎嘣饼干,车窗外的光线落在颤动纤长的睫毛上, 漏出几点眸光碎影,无端显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安闲。 凌焰恨铁不成钢, 启动车子的时候又瞪了眼勤勤恳恳给自己果腹的江渝。 江渝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喻呈安上次给他透露的关于方明柏的八卦,视线移向拧着眉头神情不耐的凌焰,觉得应该不是小女朋友, 而是小男朋友。不过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成没成,江渝移开视线, 专注吃自己的,没有多说。 凌焰感受到了江渝视线的两次巡回,倒车出去之后,见江渝从头至尾嚼得悠然自得,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就不是很开心了。忍了会,没忍住,硬声道:这么好吃?我也要吃。 江渝扭头看凌焰,嚼了两下没明白,这难道不都是给他的吗? 凌焰目视前方,命令道:给我吃一块。 江渝点头,低头去看手心,还剩最后两块,语气严谨:河马和穿山甲,你要哪个? 凌焰:...... 江渝快速计算了下河马和穿山甲的面积,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出稍稍小一点的那个。 凌焰看穿了江渝幼稚无比的伎俩,忍不住面朝窗外笑了下,然后转回去又板着脸张嘴暗示江渝。 江渝很配合。 零食吃得太多,等两人到了吃饭的地方,江渝就不是很吃得下。凌焰有点后悔刚才着急给多了,转念又气这人对自己一点都不上心,可再想,江渝不就是这样。 吃完回去的路上,江渝察觉路线不是很对,想要问一句,但是从凌焰的表情看,好像就等着他问似的,于是江渝很江渝地闭目养神了。 凌焰忍不住再次感叹,真识时务啊。 晚上九点,宠物店里人还挺多。大多是情侣,也有一家子过来看宠物的。女孩子抱着宠物各种摆拍,一会一个好萌,小孩子叽叽喳喳,要这要那,后来干脆扔了自己爸妈,跟小狗过起了家家。 焰焰缩在角落里和江渝一样闭目养神,下巴有气无力搁前爪上,耳朵耷拉,神情是那种看破狗生的无欲无求。 江渝吃饱了,懒洋洋跟在凌焰身后。说不心虚是假的,但凌焰越训他,他反倒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情有可原。 凌焰蹲下伸出手去逗快要自闭的儿子,一边低声埋怨江渝,焰焰那么小,你就忍心它从小居无定所孤苦无依?你忍心? 过了会,凌焰从自身经历出发,结合实际,过来人一般叹气确认:你还真的忍心。 江渝:...... 江渝也跟着蹲下身,没有搭理慈母上线的凌焰,伸手轻轻戳了戳焰焰前爪,软软的,温温的,很好戳。江渝戳了一下,又戳第二下,笑道:起来回家。 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凌焰拿下江渝的手,很自然地攥在自己手心,然后另一只手去抚摸焰焰,态度和语气与之前吼江渝控诉江渝完全天上地下。 焰焰我们回家。 焰焰抬头抖了抖小脑袋,往前走了两步,凌焰松开握着江渝的手,把狗抱进怀里。 焰焰似乎很有分辨意识,知道谁伤害过自己,谁对自己好。于是,它伸出两只前爪亲昵搭在凌焰肩膀上,低声呜呜,没看江渝。 凌焰心疼,安抚得更加用心。 不知为何,江渝忽然有点情绪上头,驻足望着他们父子情深半晌,漠然丢下一句我去车里等你们,转身就朝外走。 凌焰一愣,与怀里的焰焰对视几秒,过了会,父子俩心有灵犀,交换了一个好难搞的眼神。 到家后,江渝有些困了,靠在沙发上看凌焰收拾狗窝喂狗粮,差点睡了过去。 焰焰吃得半饱,活泼了不少,绕着凌焰脚边转圈,汪个不停。 凌焰抱它起来站在自己膝上,让焰焰正对困得直打哈欠的江渝,歪头在焰焰耳边进行思想教育:看好了,这是我媳妇。再怎么样,你也不能给他脸色看 江渝好笑,起身就要走。 凌焰抱着呜呜咽咽似懂非懂的焰焰跟在后头,继续谆谆教导:我媳妇不开心,那我们就别想开心了,明白吗? 所以,虽然他之前对你不好,但你也要体谅他,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哎!江渝,你再踢我试试?焰焰,看到没,不能惹他的...... 焰焰感同身受,大力汪了一声。 江渝的家庭地位就此确立。 之后江渝进浴室洗澡,折腾到现在,他已经很疲惫了。 下午的会议出了不少问题,很多都直指他最先提出的可行性研究......吴主任虽没说什么,但江渝明显察觉到,他们想到一块去了:眼下到底还能走多久。 困难太多,而似乎职业生涯的所有瓶颈也都汇聚在了此刻,江渝深吸口气,头抵上冰凉瓷砖。 一声敲门。 江渝回神,立即想到自己还欠了一笔债。看着像模像样敲门,然后不等他回应就走进来的人,江渝笑骂:敲门就要有敲门的样子。 凌焰当着他面脱衣服,闻言勾起嘴角也不反驳,贴近去吻他,眼底汹涌着滚烫的情绪。 我说了,这事没完。 江渝很累了,凌焰伸出手臂贴墙给他枕着,大半的重量都被他掌控。到后来,江渝站不住,两人就去了床上。江渝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凌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江渝意识恍惚恨不得睡死过去的时候,凌焰凶狠无比,威胁他: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好记清楚,没有下次。 江渝说不出话。 恋耽美 >循规——是笙(35) 后来睡梦的甘甜与现实的纠缠在眼前连番折磨他的时候,江渝想,怎么可能有下次,他这辈子都赔进去了。 所谓的同情,不过是向他自己证明了一件事,凌焰对他来说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是和以往任何都不同的,是他一心一意想要的。 而因为太一心一意,所以不容半分差错。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其实时间还早,天蒙蒙亮。 晨间的空气里带着点清冷湿度。江渝感觉到冷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疲惫得散了架,他连脚趾头都不想动。但真的有点冷,江渝缩了缩肩膀,开口想要说什么,嗓子顿时又刺又痛,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意识沉浮,江渝陷入孤立无援。可不等他再拼命折腾出什么动静,身后立即包裹上一团热源。又热又妥帖,将他整个搂紧,如果不是嗓子不适,江渝简直舒适得想要喟叹。 但脑海最深处有什么在提醒他,这一切都要怪背后这个人,太畜生了,真的就是往死里弄他。下一秒,脑子里又窜出一个气呼呼的声音,和那人一样的语气声调,说,是你先胡思乱想把人家惹急的!你这人没良心! 江渝被自己逗笑了。 凌焰吻了吻江渝后颈,笑什么? 江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动不动,安稳地蜷缩在热源里,想要再次入睡。 晨风找到窗沿的缝隙,偷偷溜了进来,清凉的气味里夹杂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甜美。 江渝慢慢识别了很久,忽然很轻地说道:是桂花...... 嗓音又哑,开口的几个音节含混在一起,一点起伏的力气也没有。 凌焰凑近,一边无餍足地闻着江渝身上的味道,一边无数次地亲吻,什么? 桂花。 凌焰勉强从江渝身上探出鼻子嗅,半晌确认,嗯。是桂花,不过有点早。 桂花糖芋好像很好吃。江渝忽然想到。 我做给你吃。 江渝低低笑。 第54章 慈母败儿 察觉到不对, 是亲吻时额头相抵的时候。 也许是江渝的体温一贯都没什么变化, 所以当凌焰感受到身下有些异样的热度时, 第一反应不是江渝因为亲吻在害羞,而是江渝生病了。 江渝生病发热这个事实,比起江渝害羞这个稀有状况来说,显得过分普遍。 昨天晚上做得确实粗暴。 凌焰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过分。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简直就是逼着他去做点什么让江渝长点记性也好。 江渝却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只记得还要上班,见凌焰撑在上方愣愣瞧他,便问几点了。 凌焰利落翻身下床,开始翻箱倒柜找体温计,头也不回道:你发烧了。今天请个假吧。 这回换江渝愣了。过了几秒,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不严重啊...... 不要紧吧, 我吃个药再去也行。 不行。 凌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昨天什么措施都没有做, 后来也不知道清理干净没,以防万一, 你得留在家里观察。 江渝:...... 几句话说的,道貌岸然,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脑子里一时昏昏沉沉,江渝略有些出神, 其实说起这个罪魁祸首,自己的成分更多些...... 想什么呢? 江渝傻乎乎发愣的样子跟吃饱了的焰焰一样。凌焰笑,拿体温计在人额头测了下, 低烧。先起床吃早饭,待会吃了药再睡。 凌焰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沉稳而让人心安。照顾江渝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习惯成自然的事了。 江渝点点头,抱着被子坐起来,我要先打个电话。 纪林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惦记着昨天的明天见。一听江渝居然生病请假,就有些担忧,师兄,你真的没事吗?昨天那是你什么人啊? 电话在凌焰手里,开的公放。 凌焰一听这话里的意思,便挑眉坏笑,压低声音拉长腔调说:你师兄男朋友呀。 江渝笑,伸手就要将手机拿过来,却被凌焰举高高。江渝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动,手又缩回被窝里,之后没看凌焰,清了清嗓子道:没事。我吃了药就好。 纪林也听出了江渝声音的不对劲,只当是生病,便答应了下来。 你帮我瞒下,别和吴主任说。他知道了,我妈就知道了,那我准得听一个星期的唠叨。 吴主任牌耳报神纪林满口答应。 你这师弟还挺关心你。 挂了电话,凌焰跟在下床去刷牙的江渝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 床上没觉得,下了床才觉得腰疼腿酸,身体不舒服弄得江渝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便懒得搭理凌焰,撑着台面,眼眸垂下,江渝神情瞬间淡漠。 凌焰笑了下,走过去抱住江渝,温热的掌心贴着后腰轻轻揉压,过了会,低头亲了亲江渝松垮领口露出来的一截肌肤,再往下就有印子了,凌焰仔细看了眼,没有说什么。 焰焰再次回家,满屋子巡视,这个时候巡视到主卧,习惯性绕床蹦跶,汪汪汪个不停。 凌焰叫了它一声,焰焰才找到他们,小短腿一路飞奔到凌焰脚边,又开始转圈。 凌焰弯身将焰焰抱起来搁水池边上,江渝和它大眼瞪小眼。 焰焰似乎还有些怕他,在凌焰手心里一会试探着前进,一会歪头注意江渝动向,过了会,也许是凌焰对它的保护太到位了,焰焰有恃无恐冲江渝汪了一声,下一秒便急速后退到凌焰手心,尾巴摇得飞快。 大清早起床气接着身体不适,这个时候又被一只狗狐假虎威,江渝微微抬眼,无声冷笑,转身就走了出去。 凌焰哑然,低头和喜滋滋朝他邀功的焰焰对视,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慈母多败儿。 昨天说什么忘了? 凌焰觉得生活的糟心事真是一个接一个。你完了。我也完了。咱俩都完了。罚你今天少吃一顿!说着,凌焰放下焰焰,叹了口气,你自己玩吧!我要被你整死了。 江渝坐在桌边安静吃早饭。持续性低烧让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发白。一口粥吃得慢,有些干的唇瓣被沾湿,舌尖不自觉舔出,色泽逐渐温润。 半碗粥的平和气息冲淡了些微萎靡病气,江渝思绪缓慢沉定下来。 凌焰看得出来,江渝在思考。眉间微拢,眼睫稍垂,视线定格在一处,都是熟悉的神态。大概连咀嚼的频率都能和江渝脑子里思考的脑电波合上,凌焰倚墙琢磨。 不过江渝的压力一直很大。从凌焰认识江渝开始,就很少见到江渝真正为什么事开怀过。 买狗那会是真的挺开心的想到这,凌焰不由低头白了眼在脚边傻憨憨打转的焰焰,可眼下这一人一狗的关系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思虑太重的后果就是,即使吃了药,江渝也没睡着。闭上眼强制关注自然呼吸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会想起昨天下午的会议。 三轮周转评审会议已经结束。数据的问题就不用说了,试测回来的每一份报告都让人心往下一沉。最后存活下来的两套方案,后来也被证明存在外挂载荷等问题。昨天下午的会议探讨了之前相似的案例,U303虽然在正式投入设计的时候被大改,但试测阶段暴露出的问题和这两套有相似之处...... 闭上眼没有几分钟,江渝已经在脑海里将U303的整体气动布局都拿出来拆解了一番这样根本就睡不着。 凌焰觉得这人心思真的很重。 重到药效都抵抗不过。 不要想了,先睡一觉。 凌焰趴在床沿伸手碰了碰江渝眉心,揉了揉拧起的眉结,你这样我很担心,总觉得你寿命不长......语气可怜又担忧。 不知为何,江渝没睁眼,噗嗤一下笑了。 真的...... 凌焰越想越害怕,上床把人紧紧抱进怀里,深吸口气,你为我想想吧,我不想守寡...... 江渝:............ 江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凌焰一边神情凄苦地叹气,一边抚摸江渝又瘦了不知道多少的肩背,你看我才走多久,你就又瘦成这样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不够我塞牙缝的......昨天都要硌死我了。 江渝:...... 笑意带来多巴胺的分泌,神经寸寸舒缓,江渝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退烧的感觉很清晰。身体不再虚弱无力,脑海变得清明,江渝睁开眼凝神感受了下,觉得整间屋子都出奇得安静。 应该是下午了。 半掩的窗外透进几抹夕照,阳光带着午后的温度,不急不躁。 江渝估摸着是四五点的光景。他睡了整整一天。 初愈的新生感让人无比舒适,但江渝没有躺太久,几分钟后,他起床给纪林打了电话,问了下会议后期整理的进度。 纪林让他不要着急,吴主任下午还来了,说师兄你最近压力太大,可以先放一放,总之积极面还是可观的。困难一直都有,不能因小失大。 江渝没有再说什么。 困难确实一直都有,但他好像,总在解决困难。 凌焰到家的时候,见到的又是心事重重的江渝。 焰焰似乎也被江渝过分重的心事影响了,趴在沙发另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拍着尾巴,神情恹恹。 你猜我买了什么? 江渝从沙发上扭头看他,微笑道:什么。 桂花糖芋。 凌焰从超市的袋子里拿出一罐桂花,走过去蹲在江渝面前,你闻闻。 盖子旋开,馥郁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浓烈得像是熬成了酒,一闻就醉。 凌焰笑着瞧他表情,凑近亲了口江渝嘴唇,又撤回去问:香不香? 江渝也笑,皱了皱鼻子,太香了,怎么这么香? 你还嫌弃?谁说要吃的? 江渝低头伸手去摸那罐桂花,指尖也沾染了些许,放进嘴里含了下,半晌,江渝思索道:好像吃着不是那么甜 凌焰拉下江渝,吻了上去。 唇齿温热,午后的光线一秒一秒酝酿旋开盖子里的桂花香,深长沉溺。 第55章 有理有据 方明柏打来电话的时候, 桂花糖芋才刚刚做起来。 小芋圆焯水过了一遍, 一颗颗香糯白嫩沉在锅底, 正准备开煮。买回来的干桂花搁在旁边,盖子一直没有合上,沸水冒出汩汩热气,四溢的甜香被烘熏得过分浓酽。 凌焰拿出手机, 江渝走过去接了汤勺继续搅,一旁有还没洗的葡萄,江渝一心二用,一边漫不经心地搅,一边摘一颗洗一颗给自己吃一颗,流程顺畅,凌焰都不好意思打断他。 ......今晚就算了吧, 他身体不好对,又生病了。 江渝瞥了眼凌焰, 没有作声。 凌焰笑着过去亲他,到嘴葡萄就被凌焰叼走了。 明天也不行, 明天江渝要上班。我已经请了一天假了,明天也要去学校填表 隔着些距离,江渝都能感受到方明柏的怨气。 过了会,凌焰放下手机, 问江渝:小舅晚上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江渝点了点头,好。 汤汁在均匀的搅拌下变得粘稠鲜亮,江渝想起来, 望着凌焰道:你舅舅知道了? 嗯。我跟他说了。 凌焰看向江渝,表情很淡,语气像是在回顾案发现场一样,公正客观:就昨天回国的时候。我直接在机场崩溃了。你让我别找你,还说行李都收拾 挺甜的,多吃点。 江渝不是很能直视自己百年一遇的情绪化作为,赶紧给凌焰塞了一颗,转身就端着洗好的葡萄往外走。 身后凌焰笑了好一会。 方明柏和喻呈安一起到的时候,江渝已经吃了一碗桂花糖芋,正坐在沙发上和焰焰培养感情凌焰觉得此举很有必要。 虽然从方明柏和喻呈安的角度看,江渝只是无数次地把球扔到客厅对面的墙上,然后再等狗蹦出去捡回来。 喻呈安啧啧称叹:天才选手江渝同学有一天居然会把时间浪费在如此机械化的行为上,究竟人性的泯灭还是爱情的洗脑? 方明柏闻言脚下打滑,赶紧把手里的两瓶红酒交代给自家外甥。 江渝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手中扔球的动作,然后在焰焰狂吐舌头跃跃欲试的渴望眼神里,再次若无其事地抛出了球。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江渝把兴奋过头的焰焰抱进怀里安抚,焰焰咬着球直往江渝手心怼,江渝残忍地视而不见。 原本神情正常,进屋之后各自一站一坐的两人不知为何都支吾了起来。方明柏顾左右而言他,指着整间屋子里最活泼的生物道:什么时候养的狗?叫什么? 焰焰感受到关注,叼着球就要往方明柏那凑,方明柏当即起身去厨房找凌焰。 喻呈安看着方明柏走开,扯嘴角笑了下,朝一脸莫名的江渝解释道:这位昨天见着情敌了,情伤难愈,又拉我去喝酒。喝多了就睡我那了。明柏给凌焰打电话的时候我想着这阵正好忙完了,晚上也没事,就一起过来蹭一顿。 江渝没那么多心思,方明柏喝酒太正常了,不喝才不正常,而十次里九次都是喻呈安陪着,这两人喝酒的交情比江渝多多了。 江渝只是有点好奇,情敌是谁? 喻呈安来劲了,你猜猜!我他妈昨天一瓶酒下肚都没缓过来!你猜猜!猜猜! 江渝其实不能理解喻呈安这类人的心态,明明知道他猜不中,还非要目睹他绞尽脑汁的场面。 江渝无聊地再次扔出球,焰焰像离弦箭一样踩着路过的方明柏猛冲出去。 方明柏神情有一刻扭曲,不知道是因为喻呈安的看热闹,还是因为焰焰那一脚。 可人在最不当回事的时候,最能撞运。 江渝信口胡诌:裴司? 喻呈安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36) 走到一半的方明柏疑惑回头,直接问道:你跟裴辙有私下交情? 江渝一脸茫然。 捡回球的焰焰在江渝脚边蹦蹦跳跳,尾巴摇得飞快,江渝把狗抱起来,揉了揉小狗头。 没有啊。就上次电话里说了几句天行者的项目,呈安也在。 喻呈安和方明柏两人面面相觑。 喻呈安对江渝竖起了大拇指,您老神!以梓后出去开会,我都来您跟前一趟拜拜!这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答案您都能蒙对,那我拜了您,上了谈判桌,好歹也能沾一点火眼金睛不是。 江渝哭笑不得。 我就没打算好好猜......说着视线移向桌旁和凌焰一起开红酒倒红酒的方明柏,颇为耿直道:那明柏这是没戏了? 喻呈安:...... 开瓶器在手里攥着,方明柏垂眼不作声,半晌冷笑道:我字典里可没有什么有戏没戏,走着瞧吧。 凌焰不知道裴辙是谁,但他小舅这副遭了严重情伤的表情还挺让他同情的也有点感同身受。这么一想,凌焰过来人一样拍了拍他小舅的肩。 江渝瞧着凌焰经验十足的样子,不由笑了下。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就连一向呱噪的喻呈安望着方明柏也没有多说什么,过了会移开视线,伸手去逗焰焰。 焰焰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吓到了,小小的身子慢慢乖顺下来,在陌生人的手底下安静如鸡,球也不玩了,前爪搂着球,在江渝怀里慢悠悠拍尾巴。 不用吧你们...... 方明柏感受到来自三方的深切关怀,我就谈个恋爱不顺而已,你们用得着搞得我像丧偶了一样吗?! 三方默默移开视线。 这回的主角是我外甥!我拿了两枚金牌的外甥! 方明柏把凌焰推了出去,然后对着江渝扬眉笑,暗示道:江渝,你这什么体质?本来想着出去好好吃一顿庆祝的,现在又是我外甥做,你跟个大少爷似的招猫逗狗,啧。 凌焰拿起红酒塞方明柏手里,舅舅,做一个你拿手的红酒牛肉吧!别光吃不做。 方明柏觉得这个胳膊拐得太彻底,而且光吃不做更适合江渝吧!方明柏一时难以接受,继续不咸不淡道:你小子还姓凌吗?我怎么觉着你姓江了。 凌焰歪了歪头,余光里瞥见江渝低头浅笑,心里软得不行,闻言大方道:嗯,老早姓江了。反正算来算去,也不会姓到方上。 喻呈安一个没憋住,笑喷了。 焰焰被眼前陌生人的放声大笑惊到了,唰地跳下江渝膝头,往凌焰脚边寻求安全感。 这狗一来一去,倒有点一家子的意味。 方明柏顿时察觉到了一股孤家寡人的凄凉,拿了剩下的红酒就进了厨房。 我帮你吧。喻呈安起身。 江渝依旧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焰抱着焰焰走过去,捏着焰焰前爪拍了拍江渝头顶,一边怂恿焰焰:快,问问爸爸想什么呢? 江渝抬头好笑,起身往阳台避,没大没小。 凌焰放下焰焰跟过去,搂着人一晃一晃,低下头额头贴着江渝颈边,轻轻闻着。 我觉得我对你有瘾,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闻起来肯定好闻。 江渝:...... 所以你抽我烟? 也许吧,就是一种气味...... 凌焰回想了下,那天天气不好,我心情也不好,但看见你还挺开心的。 江渝呵呵干笑,我没觉得。 凌焰也跟着笑,就是喜欢你。 江渝伸手摸了摸凌焰头发,想起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被自己忘记的事,有些内疚,对不起...... 三字入耳,凌焰却像瞬间警觉的缉毒犬,一下紧张起来,将人搂着转了个身,面对面,眸光射进江渝眼底,严肃道:江渝,老子遇到你之后心脏的承受能力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咱有话好好说行吗。 江渝:............ 江渝不知作何表情,原本的歉意在凌焰如临大敌一样的神情里变得滑稽。 我就是想说,你拿了冠军,都没好好给你庆祝,刚才你舅舅说了才提醒了我。 凌焰将气氛弄得诡异,江渝一时理不直气也壮。 屋子里忽然闹了些。 两人回头,喻呈安和方明柏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喻呈安举着空了的红酒瓶准备招呼方明柏,方明柏站一旁气定神闲,双臂抱胸,张嘴说了句。喻呈安当即气得脸红,手里的红酒瓶子眼看要招呼。方明柏抬眼盯着酒瓶,不躲不闪,泰然自若。 打不起来的。喻呈安胆子小,方明柏也就欺负欺负他,关键时候帮他不少。德国那会,找不到我的人,借不到课题作业,都是方明柏连夜跟他做实验。 凌焰:...... 江渝见怪不怪,转回视线继续道:说吧,要什么奖励?冠军? 凌焰愣了下,回过神,咬牙:你就为这个跟我说对不起?你不知道你吓我一跳吗?! 江渝头都疼了。 凌焰的思路属于被他虐多了的下意识反应。江渝这么一想,更加内疚,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才说对不起的啊! 不许说! 以后都不许说! 江渝:...... 凌焰觉得要安个家法了。 说你爱我就可以了想说对不起的时候,就说你爱我,有多爱我。 江渝眨了眨眼,愣了。 要什么奖励!我敢要奖励吗?你都发烧了! 凌焰可惜道:算了,昨天就当奖励了! 江渝:............ 这小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江渝冷哼,这是他见过的最无耻的得了便宜卖乖,转身就要进屋。 凌焰笑着把人抱住,我们亲一会。待会进去就吃饭了,我又要几个小时亲不到了。 江渝:...... 太有理有据,他竟不能反驳。 凌焰把人重新压回阳台,亲了亲江渝,贴唇道:改天带你去看我的奖杯。暂时放学校了。 江渝望进凌焰眼里,亮晶晶的,好。 第56章 坚强小伙 方明柏再次喝多了。 喻呈安也喝了不少, 不过比起方明柏, 神志尚且清醒, 能在方明柏喝得胡言乱语的时候,拦下他继续倒酒的手。 江渝酒量从来不行,两杯的事,一喝就醉, 一醉就倒。原本还强忍醉意撑着太阳穴听方明柏回忆他们三个在德国求学的日子,后来实在撑不住,起身就要回房间睡觉,方明柏一把拉住 ......你要是不回国,跟我在国外继续搞研究,哪来那么多江渝你去哪? 江渝被拉得一晃,凌焰眼疾手快抱住, 小声埋怨:舅舅你别拉,江渝要去睡觉了。 方明柏还就和江渝的手较上劲了, 硬是不撒手,闻言勾唇笑看他外甥, 一副你小子知道你在干嘛吗的神情,语调醉醺醺:凌焰,要是江渝不回国,你们遇不遇的上还是猴年马月的事呢。 凌焰当哄小孩了, 好好好,猴年马月猴年马月舅舅你撒手行吗? 一旁喻呈安噗嗤笑,没有插手, 看着甥舅两人拉力赛。 最后是江渝受不了了,他重新坐了下来,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孩子气一般长呼了口气,撑着下巴瞧撒酒疯的方明柏。 凌焰给他倒了杯蜂蜜水,江渝一边承受着方明柏不倦的念叨,一边安静乖顺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蜂蜜水。 方明柏瞅着凌焰两只眼睛全在江渝身上,心里百般滋味。酒精放大情绪,方明柏忽然朝着凌焰道:你知道你和这家伙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 凌焰现在对他舅就是一副敷衍的心态,闻言视线不移,注视着江渝喝水,一边道:知道知道。舅舅您要不也喝点水? 方明柏有些生气了,一下拧眉,喝什么水?!你知道什么?! 喻呈安见怪不怪,主动远离战场,坐到沙发上去逗已经眯眼要睡的焰焰。 焰焰不堪其扰,后退几步冲喻呈安汪了几声,甩着尾巴就跑回自己窝待着了。 你小子什么都不知道......这家伙遇上的事,每一样都比你想象的难。你知道什么? 凌焰愣住了。 方明柏似乎对自己达到的效果很满意,他也不扯江渝了,收回手继续喝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开口时,语气说不清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说话的时候,方明柏的视线从始至终落在酒杯里,跟着微微荡漾的酒纹,嘴角的笑意是带着几分难过的。 回国那会执意要做天行者,我和呈安劝了几回,时机不好,技术也不完善,难题太多,要不等等,可他就是不听。刚开始还是很顺的,江渝真的是天才,但后来就出问题了,大家都不知道问题在哪......搞不好,三期接连失败,这家伙就把自己整抑郁了......事业一塌糊涂。我和呈安想着好歹结了婚,事业再不顺,过几年婚姻生活应该也会好点。谁知道他还是一门心思在项目上,最后搞得曾芹要离婚。说到这里,方明柏几乎是苦笑。 明柏,喻呈安的声音传来,叹了口气,别说了。 我不说,我这个傻外甥还以为他是救人出苦海的那个慈悲菩萨呢。方明柏转头,对着喻呈安道:他不知道,他才是落进苦海的那个,苦海的名字叫江渝。 喻呈安哑然,你瞎说什么。 凌焰皱眉盯着方明柏,语气有些重,舅舅你喝多了吧。 江渝抬头看凌焰,过了会,低声道:你舅舅说的挺对的。 方明柏知道自己喝多了,但有些话,也只能借着喝多的名头说出来。 凌焰是不姓方,但他是我带大的,我舍不得他受委屈。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喜欢你喜欢得恨不得改姓。他爸要是在这,估计能一口血撅过去。不过他爸也管不了他。我就更管不了了。他什么性格,你应该比我体会更多。 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难处、你们今后的难处。方明柏像是想起来什么,嗤了声,抬头笑骂江渝:你说你明明有更好的路,你怎么总能选一条艹。我和呈安闭着眼睛都能选得比你好吧! 江渝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凌焰随即皱眉,嫌弃道:舅舅,不要说脏话。 方明柏瞪了眼凌焰。 喻呈安哈哈大笑,方明柏转头又去瞪他了。 我还记得你和曾芹结婚的时候,伯母高兴地和我还有呈安说,要抓紧,再过两年,江渝孩子都出来了。我当时没好意思说我老早出柜了,呈安倒是想说,我怕他吓到老人家,就拦住了。没想到......方明柏笑,上帝真他妈是公平的。江渝,你说是不是因为你特聪明,所以一出生就自带hard模式? 我说太多了。 方明柏耸肩,一口喝尽杯底红酒,江渝,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希望,今后在做决定的时候,你能对我外甥好点他虽然看上去挺坚强一小伙,但你不知道,机场那会他都哭了。 你要是以后说不要就不要,我这辛苦巴巴养大的外甥,不得跳江去? 凌焰瞬间就急了,这他妈一个个的,都上赶着给老子添堵,是都嫌他寿命长吗?! 凌焰一把拉起江渝,边哄边仔细瞅江渝,你别听我舅舅说疯话,我们去睡觉,不理他。 江渝站了起来,但是没有立即走,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但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看不出多余的神情。 屋子里只剩下酒杯搁上桌面的清脆一声。 凌焰急了,彻底急了,也不管,当下打横抱起江渝,直接进了房间。 屋外的两人愣了几秒没回神。 凌焰把江渝安置在床上,额头抵着额头,凶得不行,你要是敢胡思乱想,我今晚就去跳江!知不知道?! 江渝低低笑出了声。 说话!听到没? 凌焰去吻江渝,不甘心地咬了咬江渝嘴唇。 江渝点了点头,摸了摸凌焰头发,之前的思绪被打断,江渝转念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你舅舅和呈安都喝多了,要不让他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就住你之前的房间。 老子才不让他们住。老子这就把他们赶走。 凌焰恨死了,转身就往外走。 江渝笑得不行,不要了吧......再说了,你舅舅说的他是你舅舅,为你说话很正常 凌焰反身靠近江渝,气道:那他也不能说什么你不要我啊!你本来就意志不坚定!这么一说,你不得真往那方面想?! 江渝:...... 江渝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是那种你总算说出来了,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的了然顿悟。 我觉得我会不要你? 你又不是没不要过。 ...... 江渝笑了会,笑容慢慢含在嘴角,语气很轻:不会不要你的。大不了...... 江渝转了转眼睛,笑道:一起去跳江好不好? 凌焰:............ 第57章 网络词汇 江渝笑着开玩笑, 但凌焰怔愣着瞧了他好一会。 江渝见凌焰不说话, 去牵他的手, 解释道:开玩笑的,顿了顿,小声抱怨叹息:我现在是连玩笑都不能跟你开了吗?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 凌焰:...... 过了会,凌焰转开脸不自在道:我就是有点感动。这年头殉情的可不多。 江渝:............ 恋耽美 >循规——是笙(37) 你想太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没什么空去找江这附近找个江还挺难的。 江渝过于一本正经,弄得凌焰有点自作多情。 凌焰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江渝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 江渝好笑,但他也实在困了,说了句你就让他们住呗。反正你在我这睡过几天客卧?空着也是空着。 凌焰没忍住笑了,回头狠狠亲了口江渝,说了句知道了就开门出去了。 方明柏自己睡到了沙发上, 四仰八叉。喻呈安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瞧仰头睁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方明柏,见凌焰出来, 指了指他神游的舅舅,我们打车回去, 这里麻烦你收拾了。 不用。你们睡客卧。 喻呈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难以接受,但下一秒他就冷静了下来,表情变得严肃,试着站在长辈的位置商量:其实不用。我也不想和你舅舅睡。喻呈安默默。 凌焰上前, 一把拽起他舅舅,毫不客气:你说你多大人了,每回都喝成这样。 方明柏没反应过来, 就被凌焰拉着一边肩膀竖了起来,凌 我现在对您没什么期望了。 小时候觉得,您能劝我爸妈架就好,到头来呢,给您劝离了。后来想着您和江渝关系好,江渝说不定能对我好点,让我住久点结果还他妈全靠老子自己。 我今晚是想明白了,什么期望都不敢对您抱了,就盼着什么时候您能找个舅妈来管管您,省的来我这七搅八搅。小舅,我的心脏只够应付江渝的,再多一个你我还是趁早去见我妈吧! 凌焰说了一大堆,吐槽的功力硬是让跟在身后原本有话要说的喻呈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焰把他烂醉如泥的舅舅扔床上后,转身对着面色变幻、犹豫不决的喻呈安道:你刚刚说什么?我舅太沉了,我没注意。 喻呈安:...... 没。 凌焰转头指了指对面的浴室,你们不是,你用那个就好。别管我舅了,然后又看了眼占据了大半个床的方明柏,略一琢磨,凌焰就走过去把人拖到一边,指了指剩下三分之二的床,告诫道:我舅睡觉不是很老实,我小时候就差点被他压死。你晚上要是受不了,踹下床也是可以的我和江渝听不见。我也没意见。 喻呈安:............ 等凌焰收拾好桌上的狼藉,回到房间,江渝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屋子里灯也没关,亮堂堂的。 江渝红着脸侧枕在枕头上,眉眼温润,眼睫垂下的阴影很薄,像是阴处的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融。 凌焰把灯关了,借着浴室透出的昏昧光线,走过去看江渝。 感受到专注的凝视,江渝有些困地睁开眼,对上凌焰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意识道:怎么了? 没怎么。凌焰摸了摸江渝发烫的脸颊,洗澡吗? 江渝看着他,思绪转得很慢,动作有点迟钝,几秒后点了点头,洗的。 那就起来,洗了再睡。 凌焰站在床边瞧江渝垂着头没什么精神地爬起床。 两人的年龄似乎一下子颠倒了,江渝比他乖不少,而他却不见得有多规矩。 进浴室的时候,江渝清醒了不少,转身堵在门口,面容冷淡而警惕:你给我待在外面。 凌焰毫不费力地挤了进去,反手关上门,同时一手搂着人半强制地往前蹭,一边低头亲江渝,怎么都亲不够似的,亲得江渝后仰,开口沙哑:我不做什么。 我给你解解酒。 江渝睁眼愣愣瞧着凌焰。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亮,抬眼看的时候,面前的人眼角眉梢比灯还要亮,肆意张扬。吻他的力气很重,呼吸都要被抢夺干净。江渝后背抵上墙壁,身体开始发热发汗。后来撑不住了,凌焰才直起身去托他亲他,江渝有点嫌弃自己的味道,微微蹙眉。凌焰好笑,没有再折腾他,随便抱着人冲了两下,就裹着江渝出来了。 这下是秒睡。 江渝睡得很沉,凌焰怀疑他明天的生物钟会失灵,于是用自己的手机给定了个闹钟才放心睡下。 江渝确实起晚了,但也没有太晚,凌焰闹钟响起的时候,他也正好迷迷糊糊睁开眼。凌焰伸手关了闹钟,搂着江渝蹭了蹭,醒了? 嗯。 江渝在脑子里背公式,逐渐清醒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要去试测场地校验数据,晚上可能得晚点回来,你别等我了。 凌焰下颌搁江渝肩上,点了点头,那得到几点? 江渝仔细想了想,上午会议整理顺利的话,上午就能出发,这样......也不会太晚,七八点钟吧。主要路上废时间,开车过去得一个半小时。 凌焰不是很高兴,扒拉着人翻了个身,面朝自己,那你晚饭记得吃,七八点回来,路上一个半小时,晚饭在路上也要给我解决。 听到没有? 江渝一边点头一边起身换衣服,好。 也别吃太饱了,凌焰在身后嘀咕,到家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江渝笑。 吃早饭的时候,喻呈安打着哈欠出了房间,见到餐桌上穿戴整齐的两位,有点不好意思。 江渝转头问:明柏还没起? 喻呈安点头,拿过凌焰昨晚给他们准备的牙刷准备刷牙,昨天喝太多了,中午能醒就不错了。我待会直接去司里,就不吃早饭了。上午要和外事二部的谈,裴司今天不在,温应尧不好对付,我得赶早过去看材料。 江渝望了眼黑黢黢的屋子,指了指床上的人,那需要叫明柏吗? 我叫吧,凌焰一口喝完自己的豆浆,然后走进方明柏的屋子,唰的一下拉开窗帘,冲着屋外两人说道:我中午回来趟。再不醒我就给他搬阳台。多晒晒就醒了。 江渝:...... 喻呈安:...... 而感受到明媚亮度和高分贝噪音的方明柏,也只是翻了个身朝里。 江渝到所里的时候,一切正常。 纪林搬着会议资料坐到江渝身边,看了眼他师兄脸色,显示很健康,师兄,你没事吧? 江渝刚拿到飞控中心传来的最新试测数据,闻声只略点了下头,神情专注,视线丝毫没动,也没有说话。 纪林也不打扰了,把会议材料按照整理好的分类码在桌面,然后安静坐下来继续工作。 突然收到的飞控数据导致原本的行程被拖延,等江渝坐上所里的车和吴主任还有纪林一起去试测场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江渝算了算时间,回去起码得过十点,便给凌焰发了信息。 凌焰回得很快,并传来一张方明柏在阳台晒太阳呼呼大睡的照片,配文:这是个假的舅舅。 江渝握着手机微笑了好久。 一旁的吴主任却有些欲言又止,和后座噼里啪啦认真敲电脑的纪林相比,还有点神思不属。 江渝? 吴主任见江渝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看什么呢? 江渝笑着回头,把手机递过去,是明柏。 哦......好小子!这又喝酒了吧! 吴主任跟方明柏和喻呈安都很熟悉,江渝之前在家的时候,这两位朋友就经常来。 对,江渝没有多想,转头看着前方。 车子开得挺快,市郊视野开阔了不少,远处云层积聚,看样子好像要下雨了。 昨天来我那了,就一起喝了点,呈安也在。 吴主任点点头,看着江渝手机屏幕,忽然问道: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挺好的,你多跟他们玩玩。 江渝笑,知道吴主任在想什么,我没事了。您别操心。 嗯......吴主任又看了眼后座的纪林。 纪林感应抬头,两人视线一对上,纪林霎时神经紧张,刚要开口制止,就听吴主任道:我听纪林说,你被公主抱了公主抱是什么意思? 整个车厢有几秒的寂静。 纪林在抢救无果之后,果断选择自行装死,连人带着笔电坐到了最后面,屏气藏好。 江渝半天没回过神。 没、没什么公主抱......主任,纪林和你闹着玩的...... 江渝头都大了,回头苦笑着解释:就是网络词汇!对,没什么实际含义,年轻人的词汇其实我也不懂。 纪林安静如鸡。 他在他师兄乱七八糟的解释里感受到了几分杀气。 哦......吴主任一脸学到了,望着江渝也跟着笑,纪林和我说的时候,我就寻思着,怎么抱还有讲究?公主抱听着挺好玩的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公主啊。 江渝内心几欲抓狂。 吴主任呵呵笑。过了会低下头,手里还握着江渝的手机,正要把手机交出去的时候,传来方明柏那张照片的信息界面突然出现了一则新的信息。 凌焰:我舅总算醒了,我都以为他要睡死过去了。你放心吧。想你。记得按时吃饭。我在家里等你。过两天带你去看奖杯。你老公的奖杯,帅不帅?爱你。 配图是一位极其高大瞩目的少年,站在领奖台上手举奖杯。 第58章 计划周密 也许是之前就很安静, 此刻, 江渝能够听到自己略显慌乱的呼吸。他低着头没有去接手机, 屏幕慢慢暗了下来,手机还握在吴主任手里。 最后排的纪林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探出脑袋瞧他师兄和主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眼, 那个少年的面容却在脑海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俊朗阳光,浑身上下透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而两人的关系,在那几行字里亲密显现。 从短信进入到屏幕暗下,也就几秒的事情。 吴主任注视着江渝的面容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之后变得沮丧黯淡,而眼下, 又恢复了熟悉的、看上去有些无动于衷的冷漠神态。 除去开始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这个样子的江渝, 吴主任是很心疼的。 一路走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渝经历了什么。很多情绪都藏在心里, 一点点积压,较劲也和自己较劲,非要戳得千疮百孔了才允许自己歇口气。 这个时候的江渝,看样子又要把一切埋在心底, 等着他们来说,像在等着宣判一样。 想到这里,吴主任默默叹了口气, 按下复杂震动的心绪,手机往前递了递,拿着,想什么呢,说完似乎还想缓和下凝固到极点的氛围,不自然地笑了声,听着和往常一样。 等江渝接过,吴主任就没有再说什么。 道路开始颠簸,前方积蓄的雨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车窗前水雾弥漫,气温降低,算算日子,立秋刚过。 雨声代替了车里的沉寂,变得吵闹。 吴主任换了个坐姿,下雨的时候关节就疼,久坐腰背也不舒服。他年纪大了,明年下半年就准备退休,到时候瞿教授会接上。 江渝坐在前排,吴主任的角度只看得到他平静的侧脸,视线定在前方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回去的手机好像又进来了几条信息,吴主任不确定是不是刚才那男生发来的,不过江渝看着像是入定了,坐着一动不动。 吴主任轻轻拍了拍膝盖,叹息声只有自己听到,过了会,他也抬头目视前方,轻声问道:喜欢吗? 貌似神游的江渝却瞬间回了头,神情无比紧张,眼睫失措地眨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吴主任难得见他这副毛头小子的愣怔模样,不由低头笑了笑,点了点头,确认道:那就是喜欢的。 你妈前段时间去你那,回来说遇到一个特有意思的男生,借住在你那里,应该就是他吧? 江渝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可心里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最后也只是不甚流利地回道:嗯。对。是他。 吴主任瞧着他笑,摇了摇头,好一会用有些埋怨有些嗔怪的语气道:你要是在项目上也这么听我话就好了。末了,脑海里又浮现那张神采奕奕的照片,不满嘀咕:这小子不简单啊...... 江渝一下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排的纪林怎么都看不懂。 车子到达目的地,三人下车出示证件,然后再往里开一段,就到了广阔的试测场地。最新的型号已经在装备阶段,还有些细节数据需要调整,江渝和纪林跟着这里的工作人员去了研发部,吴主任则去找负责人谈目前研究所的设计进度。 这样忙起来就没头没尾了,七八点钟的时候,江渝和纪林还泡在数据档案库,埋头核对之前的几次试测。吴主任进来的时候,两人隔着高高的几摞文件互相传递涡流升力的操纵图纸。 ......问题还是不小,上午飞控中心的数据在涡流这块就不稳定,结合之前参考的U303 不要吃饭了? 吴主任背着手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可以啊,一下午就整理出这么多毛病,你们是要气死基地的人吗?来这一趟不亏啊! 江渝笑:也没有很多...... 吴主任白他一眼,去,你的标准是标准吗。你没看到纪林的脸都要绿了?去去去,都给我吃饭去。 纪林转身跑得飞快。 江渝望着倏忽没影的纪林,好久没回过神。 吴主任笑呵呵,你看看你,把你师弟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江渝起身收拾,笑道:是我的错,我没注意。 吴主任来回走着,看了会整理文件的江渝,又仰头仔细观察了下这里的照明设备,神情严肃,伸手摸了摸后颈,过会,又去瞧背朝他走向档案架的江渝。 主任你吃了吗? 江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带点回音。 啊没有,这不等你呢! 恋耽美 >循规——是笙(38) 江渝没想到,啊......那我快点。其实我还想着把解耦操纵的图纸拿出来看看。 吴主任指了指江渝,佯怒:你就是非要人管着。转念,不经意道:那小子怎么管你的?也像我这样跟在你后头唠叨? 江渝愣住了,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回,过了会从架子后走出来,表情整理得完美无瑕,没事人一样胡说八道:我哪里要别人管了,我自己照顾自己就挺好。 吴主任一脸我信你就有鬼了。 江渝当没看见。 去吃饭的路上,吴主任说了下和这里的负责人的谈话。 ......主要还是设计的问题,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六套方案废了四套,目前传回来的试测数据也不是很理想,瑕疵你心里比我有数,江渝,你怎么想的? 江渝走得很慢,语气谨慎,其实这些在三期都预料到了。很多问题换汤不换药,就比如说副翼尾翼涡流升力的问题,在三期汇总的时候就找到过四五回,这次结合飞控中心的数据,我想试着在解耦操作这块重新设计...... 江渝其实不是很有信心。 又是重新设计。 从提出可行性方案以来,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重新设计。 吴主任知道江渝再想什么,不着急。刚谈了下,你的图稿拿到这里,还是挺受重视的。 江渝点点头。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来。 吴主任很确定不是自己的,他转头看江渝。 江渝握着手机显然知道是谁打来的,因为自从下午出了那回事之后,他就再没有回凌焰的信息。 去接吧。说着,吴主任自动走到了一边。 接通的瞬间,耳朵都要聋了。 从凌焰咋呼呼的声音判断,他已经在电话那头跳脚了。 我你江渝!!!你能不能靠点谱!?老子从下午就联系不上你,我他妈就差报警了! 江渝有点心虚,一方面觉得凌焰嗓门实在太大,朝吴主任的方向看了眼,见吴主任又走远了几步。 江渝:...... 江渝小声:不要说脏话。 凌焰:...... 凌焰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噎了半晌,当下气息奄奄:算我求你了,以后忙之前回个信息成吗?媳妇儿? 虽然吴主任撤得老远,但毕竟之前还和长辈站一块,江渝脸红得彻底,小声得不能再小声:你别瞎说。 凌焰:好好好,你就说成不成?啊?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成成成!江渝崩溃了。 凌焰吧唧亲了他一口,还在那?什么时候回来?吃了吗?你声音怎么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你吃了吗?你肯定没吃吧!我就知道!江渝 江渝头疼了,我正要去吃。你别叨了行吗? 你嫌弃老子?! 我我没有。江渝深吸口气,一时间好气又好笑,我回去和你说。 呵,隔着电话,凌焰用久经沙场一般的语气凉凉道:我还等得到你回来吗?我媳妇儿半道上饿昏了,我找谁哭去? 这下江渝直接笑出了声,我给你保证行了吧。 凌焰勉勉强强。 还有一件事,江渝看了眼不远处仰头琢磨道路照明设施的吴主任,我继父知道了。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安静,几秒后,凌焰小心道:他跟你说什么了?他是怎么提议拆散咱俩的?紧接着,凌焰后怕道:媳妇儿,我跟你说,这件事咱们回来商量,听到了吗?你别给我半道上胡思乱想,老子最近心脏不是很好,你给老子留条命成吗? 江渝:......我继父没说什么。 想起之前在车上和刚才在数据档案室的谈话,江渝其实不是很清楚吴主任的态度,不过目前看来不是负.面的。 停顿片刻,凌焰想起很早之前,江渝摔了手机之后,江渝继父发到自己手机上的短信。开头落款都很客气,措辞也很正常,但凌焰想起来还是能够察觉到那一份对江渝的小心和爱护。 凌焰想了想道:你继父心疼你。 江渝微怔。 我能感觉得出来。凌焰叉着腿坐在小区椅子上遛焰焰,焰焰对刨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凌焰一边想着回去怎么收拾这狗崽子,一边轻声安慰:你别多想,他真的很心疼你。也许......你母亲也是。 江渝莞尔。 不跟你说了,快去吃饭。你儿子刨了一身土,我得回去揍它一顿。然后你回来安慰下它,你们关系就好了。 凌焰计划周密。 江渝:...... 第59章 辉煌时刻 小伙子嗓门挺大。晃悠回来的吴主任笑了笑, 小你几岁吧? 嗯。江渝微笑, 十岁。 吴主任背着手, 垂头点了下。 两人走了会,鋈都没有再开口。 江渝隐约感到吴主任有话要说。 虽然车上的时候,吴主任的态度有些意料之外,凌焰也说是心疼他, 但江渝还是觉得,吴主任会说些什么至少会站在他妈妈的角度问一些、提醒一些。 我知道你的性格,别人开口之前,自己心里已经捋得清楚明白了。 吴主任转头看江渝,目光里是长辈的爱护和包容,没想到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但是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不是简单地说接受好还是不接受好。 不过我刚见你打电话笑了好几回, 我就想,能这么开心也挺好。 江渝没有说话。 吴主任叹了口气, 停下脚步,注视脸色沉静的江渝, 语重心长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以后的事情说不清。再板上钉钉,那也有坏了的板和锈的钉。车上那会,我是想劝你的,但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想到你考虑的应该不比我少, 我就又放心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子女想得比父母多,做父母的就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吴主任的声音很低,语气温和:江渝, 你想好怎么和你妈妈说了吗? 江渝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先缓缓吧。她最近天天打基金会那个姓贺的小姑娘的主意,想着怎么撮合你俩,过几天估计还要约你出去你放心,我帮着你,我就说你忙反正这个理由也是真的。 吴主任继续往前走,孩子似的笑呵呵,他叫什么?我看短信里还叫明柏舅舅? 江渝不作声地笑,对,明柏的外甥。叫凌焰。 明柏没意见吧?吴主任有些八卦。 江渝想起昨晚方明柏喝醉酒之后说的话,思考了下,严谨道:我觉得还是有点的。明柏知道我性格,觉得凌焰和我在一起未知太多。 吴主任闻言皱眉,听完冷哼一声,开口不知是嫌弃还是不以为然,他想得倒挺多! 江渝跟在身旁,不知道怎么回。 吴主任摆摆手,没当回事,明柏那人不靠谱。你别听他的。他都这么大人了,喝起酒来还是不着调。你看看,是他未知多,还是你未知多? 江渝:...... 从试测场地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凌焰躺在沙发上玩游戏,一腿搭在沙发背上,一腿笔直地伸出去,漫不经心的样子。 焰焰还没睡,踩着凌焰结实的胸腹来回蹦,一身雪白洗得蓬松柔软,跟个毛绒小球似的。 凌焰仰头看到江渝,反手啪叽一下,拍了把在自己身上蹦蹦跳跳的焰焰,不带感情道:去,找你亲爸去。你爹我已经被你气得倒地不起了,再踩也没用。你让你亲爸过来亲亲我就好了。去去去 江渝笑,看着焰焰被一巴掌拍得歪歪扭扭,就要从沙发上摔下来,伸手把焰焰抱起来,穿着拖鞋踢了踢凌焰的腿,你怎么还不睡? 凌焰笑眯眯瞧他,刚想说什么,就听江渝爱不释手地揉着焰焰软乎乎的耳朵道:你不睡你让焰焰睡啊,大晚上你给它搞什么军训? 凌焰咽下要说的话,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江渝走去,眼底有笑意,脸上却装出一副不耐的凶模样,不冷不热道:江老师很会过河拆桥啊! 江渝抱着焰焰原地没动,在凌焰走近的时候,笑着抬头同他接吻。 焰焰在江渝怀里仰着头左右瞧,见凌焰伸手过来扣住江渝的脖颈,便想用前爪去攀凌焰的手臂,嘴里呜呜叫着。 它跟你亲。江渝稍稍退开,把可怜巴巴的焰焰递出去,笑道:身在曹营心在汉。 凌焰单手接过焰焰,下一秒就把狗放在了地上,用脚在焰焰毛茸茸的屁股墩后头轻轻推了一把,惋惜道:再亲也没用。它又不是我媳妇儿去,回你的窝去。 焰焰心情低落,一步三回头。 凌焰兴致高涨,抵着江渝进房间,回头对着焰焰严肃叮嘱:好好睡,反省下今天干的坏事。还有,别窜门。少儿不宜讲了多少回了? 江渝没忍住,靠在凌焰肩上笑个不停。但又不敢太夸张,总觉得这个快乐多多少少还是建立在焰焰憋屈的基础上的。他于心不忍。 接下来几天,江渝都早出晚归。 虽然信心不多,重新设计也提了很多次,但江渝并没有像两年前那样,负重着怀疑和懊丧一步步前行,直至拖垮自己。这回面对的困难依旧很多,可每一步江渝都走得很踏实。 周末的时候,凌焰带江渝去学校看他夺回来的奖杯。原本商量的是早些去,下午还可以约个会看个电影什么的,但江渝睡懒觉的本性在凌焰表面强势内里毫无原则的退让下,愈加猖狂。 江渝睡到了十一点。 焰焰都对江渝无语了,最后连床也不蹦跶了,蜷缩在江渝枕边,无聊地拍尾巴。 凌焰回了趟家,按凌焰回来时的话说,就是回家出了个柜。 震得江渝彻底清醒。 动静太大,弄得困得打盹的焰焰受惊地竖起尾巴。 凌焰双臂抱胸,倚着门瞧刚爬起来的江渝,嫌弃道:我不回来,你得睡到下午是不是? 亏我走之前还把焰焰抱上床,你看看它都被你带成什么样了?士气低迷。 江渝不跟他贫,起床换衣服,你爸没说什么? 凌焰走过去从背后抱他,他能说什么?我舅知道了,下一步我爸肯定知道,我不得先发制人?上回我卖了小舅,这回要先让他去我爸跟前叨,指不定我爸就得来你这闹。 江渝:...... 其实江渝想说,我觉得你们这不是甥舅关系,整个就是一宫心计。 那你爸不也知道了?你说了他就不闹了? 凌焰黏在江渝背后,跟着江渝一步步走,低头嗅着江渝温凉光滑的脖颈,手往下乱摸,江渝一边刷牙一边朝着镜子里瞪他。凌焰勾唇撤了手,不怀好意地挺胯撞他。 江渝没防备,呛了口牙膏沫。 凌焰怜惜地拍了拍江渝后背,及时转移注意力:我爸一开始挺不乐意的 江渝疑惑,不乐意这三个字说得有点轻了吧...... 凌焰笑,捏了捏江渝鼓起一边的脸颊,低头亲了口,追着我打呢。我就说了你工作的单位,说最新一代的战机设计里面有你的名字。我爸吓得半死,以为我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说我和你是正常交往,又不是从什么机密部门偷人 江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焰焰下不来床,绕床跑,盼头盼脑汪汪叫着。 我爸后来还不相信,我就只好把我故去老丈人的名字搬出来了,凌焰比了比距离,一本正经道:我爸就坐那,叹了口气说,祖上冒青烟了。 江渝笑得肚子疼,蹲在地上好一会没缓过来。 好了,别笑了,凌焰把人拉起来,多大人了,笑成这样。 还睡懒觉。江渝,你就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江渝没理他,洗漱完就出去抱急得不行的焰焰。 凌焰跟在后头嘚不嘚,有些人表面上看着难相处,背地里天天睡懒觉。 江渝忍不住回头怼他,有些人表面上看着话挺少,背地里恨不得长八张嘴。 凌焰:...... 焰焰:汪! 江渝吃了顿早中饭,吃完两人就去了M大。 天气却不是很好,午后下起了雾蒙蒙的小雨,气温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 凌焰不放心,临出门到楼底下了还犹豫要上去给江渝带件外套。江渝刚吃饱,还觉得有些热,就拦下了,下车也没多少路,走走说不定暖和些。 凌焰深表怀疑,怀疑江渝的走走能走几步。 下了车,雨有渐大的趋势,两人撑一把伞。 江渝凝神瞧凌焰撑伞的手。腕骨有力,指节干净修长,手背上青色的脉络很明显,一路蜿蜒生长,透着股凶悍的不驯。 江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常年在室内,肤色有些苍白,指甲剪得整整齐齐,脉线比凌焰更平稳收敛。江渝虚握了握,莫名觉得自己要是和凌焰掰手腕,应该也是有一定胜算的,他的力气也不小。 凌焰不动声色地看了半晌江渝,想什么? 雨声离得很近,凌焰的声音更近,江渝抬头笑,觉得自己这么比较有点幼稚,便没有说什么。 凌焰却一眼看穿了,闲闲道:掰手腕的话,你比不过我的。就你那点力气,床上都不够用的。 江渝一下没了心情,手插进兜里,目视前方,神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 凌焰低头笑了好一会。 奖杯陈列室在图书馆顶层,进去的时候,电梯恰好停运,十二层楼梯,江渝面无表情地跟在凌焰身后爬楼梯。 恋耽美 >循规——是笙(39) 凌焰开始了他的鼓励计划。 我觉得这是个好事。本来你就缺乏锻炼,这么出身汗挺好的。 ......平时也不运动,你要跟焰焰一样整天跑来跑去就好了。我也不操心了,可你一个地儿能待几天,我都怕你成雕塑。 还好吧?这才六楼,差一半,江老师想歇歇吗? 江渝撑着墙壁,一副无欲无求的面色,低声:闭嘴。 一旁走过两个捧着几本书的学生,看样子也爬得有些吃力,见江渝面色不善,气压极低,赶紧着又硬着头皮快速走过两人。 凌焰一副好整以暇的闲散模样,站在七楼台面上往下笑着望江渝,我背你? 江渝没理他。 凌焰以为他嫌弃自己吵,生气了,便趁着没人的时候轻声撒娇:江老师生气了? 江渝依旧不理他,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上走。虽比不上凌焰矫健如飞,应付自如,但也没有落下太多,呼吸还算均匀。 路过笑嘻嘻的凌焰的时候,江渝还是没理。 凌焰站在七楼不动,笑着注视江渝往上爬。 江老师真的生气了? 凌焰仰头瞧爬上八楼的江渝,气量这么小啊......那我跟你道歉? 江渝悄悄笑了下,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较劲,脚下快了许多,直接跑到了九楼。 凌焰笑出了声,这点距离对他来说也就几秒的事情,他不是很急着去赶,但嘴里却可怜巴巴地念叨:江老师跑这么快,是不要我了? 江渝跑得更快。 凌焰越瞧他越可爱,在江渝溜得没影的时候,一下猛冲出去,几个大跨步,在十二楼的楼梯口一把从背后搂住扶墙喘气的江渝。 没良心的,我还等你。凌焰在江渝耳边咬牙念叨,说好的两情相悦呢?跑那么快,你不要你的两情相悦了? 江渝没忍住,笑出了声。 顶层没人,只有一间宽阔的屋子。室内很亮,对面墙上开着几大扇窗户。 这个时候雨还没停,但云层后的光线已经漏了些出来,时阴时昼。 展柜靠墙一列列排开,凌焰牵着江渝走过去,到了里面最靠窗的那列,指了指泳对的标志,兴奋道:看,你老公! 江渝哭笑不得,抬眼去望。 奖杯在晦暗雨色里熠熠生辉,偶然乍现的一线天光从上至下流泻而过,寸寸光影里,闪现出已经过去的那个夏天里最夺目的炙热。奖杯的造型却很简单,凌焰的名字分别刻了中文和英文,不知道是什么字体,只是一撇一捺都破开一毫米左右的表层,留下深刻的金色痕迹。 江渝看了很久,耳边是凌焰复述的比赛概况。 ......一千五那轮被咬得太紧了,紧张的时候耳边什么都听不到......最怕犯规,我们临场预备赛,稍不留神就会犯规,尤其是转身触壁,乔绍就因为这个差点犯规,没吓死老子...... 其实没有亲身经历,更没有到场观看,江渝想象不出那个激烈混乱直至万众瞩目的时刻。 但江渝想,有些事情都是共通的。 比如说他埋头解公式最后柳暗花明的时候,再比如说交出天行者第三十五稿设计稿的时候。 只是少了关注和呼喊。没有大汗淋漓,也没有筋疲力尽,他所表达出的喜悦就是站在桌子前如同此刻,望着奖杯,一看就看很久。 困难确实一直都有,他也确实一直在解决困难,江渝忽然之间觉得这也没什么。 静静地站在奖杯前,分享着一份共通的喜悦即使不属于他,但在某个瞬间里,他也能回想起,那个独属于他的波澜不惊的辉煌时刻。 是那些,在日复一日的疲惫与挫败中,被他忘却的辉煌时刻。 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预示着秋季来临的雨像是要给世人留下难以忘怀的感受,以此提醒着夏季的结束。 江渝转身笑着注视凌焰,想,只要这人在身边,好像夏天也不会结束。 第60章 从小就挑 回去的时候, 雨差不多停了, 气温骤降, 江渝就有点后悔之前出门没多带件衣服,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上车的时候往凌焰那看了眼。 凌焰太了解他了,启动车子开了空调, 然后面朝江渝张开双臂,来吧。 江渝眯眼笑,挨过去伸手抱住人。 路上就想牵你,可那么多人,你也不习惯,凌焰哄人似的拍了拍江渝背,上下摩挲, 传递热度。 江渝笑。 吴主任打来电话的时候,两人还抱着。 车内空调温度上来, 已经很温暖了,但谁也没撒手。凌焰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江渝, 掌心一直都贴在江渝瘦削脊背。被暖乎乎包围,江渝有点昏昏欲睡。 你手机响了。凌焰松开一只手,伸手给江渝拿手机,看了眼屏幕, 吴叔? 江渝接过,没有多想,可能是研究所的事, 这段时间挺忙的...... 江渝,你妈妈去你那了。你在家吧?和凌焰一起? 吴主任几句话,车内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焰懂了,眼神暗示,这就是通风报信? 江渝好笑,没。我们在M大,待会回去。 哦,吴主任停顿几秒,硬着头皮道:我就是跟你说下......别吓着你妈就行...... 凌焰没忍住,低低笑了声,嘴型跟江渝说:你继父真有意思。 江渝也微笑,我知道 脑海里倏地闪现什么,江渝顿时止住,望着朝他笑的凌焰,一下挂了电话,对凌焰道:浴室。浴室收拾了吗? 凌焰瞬间反应,立马倒车出去,一边看后视镜一边快速道:你睡着之后我就冲了下,不过垃圾袋没换,套子在里面不过你妈应该不会专门去看垃圾桶吧。换下来的床单也没洗,我就搁角落了。艹。润滑还在床头柜上。你妈看得懂英文吗? 江渝懵了几秒,干巴巴道:我妈英文比我还好,当下又把电话拨了出去,我问问吴叔我妈什么时候走的。 两人胆战心惊,江渝在路上开始打草稿。 如果我妈知道了,我就跟她坦白。我慢慢和她说。她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凌焰伸手握住江渝有些凉的手,安慰:江渝,你别紧张。 江渝垂下眼,看着凌焰的手包裹自己,慢慢道:我不想吓她。她还在给我张罗相亲......直接面对,我怕吓到她。 凌焰点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谁都赶不走。 远远看到江母身影的时候,两人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兵分两路。凌焰安排得有条不紊,你上楼之后就把焰焰带下来,然后堵住阿姨,你们遛个十来分钟焰焰很会见机行事,你给它个眼神,它就知道要刨几分钟的土。 江渝:...... 凌焰捏了捏江渝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的脸,没事的,你们就在楼下坐一会。我保证等你回来,家里跟新的一样。 好像暂时也只能如此。 开门的时候,焰焰就扑了上来。 凌焰蹲下来捏起焰焰一只软塌塌的耳朵,严肃着脸认真嘱托:待会跟爸爸下去,见着奶奶就撒娇,拖住奶奶,听到没?记得掩护好爸爸。 江渝忍俊,好了,它哪里听得懂,我抱下去了。 去吧。 凌焰亲了亲江渝嘴唇,语气忽然小心,一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渝,片刻有些凶地低声道:你给老子意志坚定点。不然老子真的跳江了。 江渝搂住凌焰,加深吻,不能再坚定了。 迎面见江渝抱着狗下来,江母是有点惊讶的。 气温降了这么多,又是周末,怎么不好好待着休息?你吴叔叔说你最近挺忙的,趁着周末我就来看看你,视线移到江渝怀里的活泼乱动的焰焰,养狗挺麻烦的吧?每天都要遛,要不这段日子先搁妈妈那?基金会再忙,时间肯定比你多,说着就要去江渝怀里接焰焰。 焰焰转着黑咕噜的眼睛,扭头就往江渝怀里挤,四条小短腿急慌慌地蹬着江渝手臂使力,愣是理都不理慈祥和蔼温柔又香香的江母。 江母愣住了,过后笑了出来,这狗这么黏你? 江渝被拱得没防备,好笑,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 母子两人往小区的花鸟亭子那走。 刚下过雨,亭子里原本下棋的大爷这会都不在,亭子里空荡荡的。 焰焰缩在江渝怀里,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一会瞅江母,一会拱江渝。 棋盘还摆着,下了一半的棋,黑白子,先前的雨水落了些在上头,在秋风里莫名显得孤零零。 江母站着低头看棋盘,过了会对走到另一边准备放下焰焰的江渝道:以前觉得人走茶凉,现在看着这盘棋,觉得人走棋也凉。咱俩下一盘? 江渝闻言笑,拍了拍焰焰头,焰焰还是不下去,后腿一沾地就呜呜,最后只好又抱进怀里,江渝转头对着江母道:我下不过您,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是您教的。 江母瞪他一眼,过来。 江渝拖着步子走过去,妈...... 小时候就这样,我让你学什么你都没劲学。偏偏你爸教你的,你学得比谁都快。江母埋怨。 江渝笑,没有说什么,坐在江母对面也低头看起了棋局。 天还是阴阴的,风大了些,江渝坐在亭口,风吹起单薄的衬衣,袖口微动,江渝却一动不动,凝神望着棋面。焰焰乖了不少,也没动,毛茸茸一团窝在江渝怀里。 冷吗?江母注视了会江渝,轻声问道。 江渝思考半晌,准备落子,抬头一笑,不冷。 江母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江渝见江母始终不落子,便抬头笑着道:要我过来跟您下的是您 回去吧,我觉得有点冷。江母起身朝外走去。 妈?江渝跟上,觉得江母脸色不是很对,您怎么了? 江渝其实是有点心虚的,见江母一直不说话就更心虚了。 妈。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江渝拦下江母,妈您到底怎么了? 江母觉得这个儿子生得太让他省心了,心头不知是堵着气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我坐那风口我都冷得哆嗦,你还说不冷? 你就不能跟我撒个娇吗?江母叹了口气,望着江渝,从小就不跟我亲,天天粘着你爸,长大了也是。 焰焰懒洋洋趴在江渝怀里,搞不明白眼前急转直下的状况。 就连这狗也跟你性子一样,挑人。从小就挑,亲生都不行。 江母越说越气。 江渝正想说什么,门却突然打开了。 比门外两人反应还快的,是江渝怀里的焰焰。 焰焰窜得飞快,一头扎进凌焰怀里,只留了一把小刷子一样飞快摆动的尾巴。谄媚得紧。 江母:...... 江渝:...... 第61章 我的爱人 也许是之前的那句挑人太快得到了印证, 也或许是焰焰的举动表现得太有亲疏之分, 江母进门后一直瞧着在凌焰身上摇尾巴撒娇的焰焰。 就连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的凌焰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好不容易把在身上乱蹭的焰焰扒拉下来, 凌焰背身蹲在笼子前偷偷给江渝发信息,我丈母娘看我儿子的眼神好恐怖。 江渝看着手机,不自觉微微笑了下,回想起门口江母对他说的几句话, 片刻发过去道:你儿子暴露了,估计我妈感觉到了。 几秒后,凌焰:千防万防,没防住这个坑爹的。 江渝:...... 屋子里一直没人开口说话。 江渝在厨房泡茶,江母坐在桌边不知道想什么。凌焰蹲在焰焰笼子旁,大只小只对视,像在交换着什么秘密。 是很安静的场景。又刚从入秋下过雨的凉风里回到家, 琐碎平淡却温馨的家常话其实可以谈很多。 江母几次开口想问问江渝工作的事怎么样了,但潜意识又觉得这不是个好话题。想谈谈基金会的事, 但临出门老吴又和她说,江渝最近忙, 你就别给他瞎介绍了。江母一想起这个就有点不高兴,什么叫瞎介绍,她亲生的她能不多考虑点吗......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转念,视线落在凌焰身上, 江母想问凌焰住得习不习惯。 这个男孩子还是很有趣的,上回见面就吓她一跳。回去和老吴说,老吴问她:小渝就没意见?估计是碍着曾芹的面子......可这回出门再谈起凌焰, 老吴的态度就变得奇怪,居然煞有介事地同她说:小伙子人应该不错,听你上回说,和小渝处得挺好吧? 江母还有点介意老吴刚才说她瞎介绍,就没理他,在玄关穿鞋,一边想,老头子脑筋不好了,她上回哪里说到和小渝处得好不好了? 念头下来,几番停顿,江母忽然觉得,看样子处得是挺好的。 想起进门那一幕,江母觉得挺有趣,朝江渝方向看了眼,想着要不就从狗身上找话题吧,但入目是自家儿子对着手机笑,模样专注,笑了很久,手机握在手里,往柜子里找糖罐的时候都没有放下。 江母就不说话了。 有些动作做出来,好像是被什么牵引一样。 下一秒,江母转头去看蹲在阳台逗狗的凌焰。 凌焰背朝着她和江渝的方向,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手里应该是握着东西的。因为焰焰也往凌焰手心看。 进门的时候,江母想,一人一狗这么亲密,简直就融不进第三个人。 现在,江母想,亲密的应该不是一人一狗。 凌焰:我要不抱着儿子先出去?你和你妈谈一谈?你妈不说话我好紧张。 你妈妈跟我高中班主任似的,不过我不怕我高中班主任,你妈我有点怕...... 恋耽美 >循规——是笙(40) 江渝看着手机笑,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但不知为何,这种忐忑在与凌焰几句话里,变得无足轻重。 外面很冷,多穿一件。 凌焰起身,抱着焰焰轻手轻脚走,没事。 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江母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凌焰出去了? 江渝搁下冒着热气的茶杯,点头笑道:嗯,他有点事。 江母没有喝茶。她不是什么侦探,这个时候也找不出更进一步的蛛丝马迹来证明什么,她只是有些心慌。着急的时候,那些原本延宕许久未出口的话全数变成一句: 上次凌焰说他有交往的男朋友,小渝见过吗? 江渝抬起头,望着江母没有说话。眼神在江母的注视下却梓没有丝毫回避,他沉默地证实了一个事实。 骤然的心慌之后,心口的凉意伴随着怒意开始翻腾。 江母皱眉,过了很久,久到热气在杯沿凝成毫无温度的水珠,江母才硬声道:多久了?目光严厉,凝视着默不作声的江渝。 忐忑的感觉这下全部消失,江渝莫名觉得轻松,还有一丝明目张胆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久违的叛逆感。 没有很久。江渝平静道:我原本想找机会和您好好说。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贪图什么新鲜。我们在一起是认真的。 江母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她推开面前的茶杯,茶水泼出些,但不是很多,在桌面留下几点仓促的痕迹。茶水是彻底凉了。 现在跟你讲道理让我这个做了三十年母亲的说不出口。 江渝,我不会同意。 你以后也别和你吴叔一起来忽悠我。他知道了吧?他和你说什么?支持你?江渝,你不是他亲生的,他不会真正设身处地地为你想。要是你父亲还在,他也不会同意。 我要凌焰现在立刻搬出去。 太熟悉了。江渝想起每次父母吵完架之后,母亲都是这副口吻同父亲说话。父亲的态度也很强硬,所以两个人吵完总要冷战几天。 凌焰不会走。 江渝看着江母冷若冰霜的脸,我不会赶他走。 江母似乎预想到了,那我和他说。 江渝漠然:他不会听你的。 那他父母呢? 他家里人同意了。 气氛的尖锐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但就像水在冰下沸腾,再剧烈的情绪都包裹着一层克制。 其实母子之间对峙过很多次,之前的几次都是关于江渝父亲留下的天行者。江渝继承了江父沉默的强硬,江母没有一次成功说动。只是在江渝抑郁的那段时间,江母似乎找回了以往那个听话的儿子,母子之间的关系恢复了几分温情。而这份难得的温情,让江母暂时性忘记了,江渝骨子里的固执。 心寒和愤怒之后,就是无能无力的伤心与难过。 江母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在看见江渝冷淡至极的神情后,她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妈,我知道您不会同意。我一直都知道。 江渝的声音很轻,江母没有回头。 吴叔知道的时候,我想和您说,但我知道您不会同意。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同意。 从上次您和凌焰说的那些话,我就知道了。 但是我并不需要您的同意。 江渝说得很慢,慢到他在一字一句中间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不是很急促,不慌不忙,像是在阐述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你当然不需要,江母讽刺,从小到大,你几次需要过? 不是的,江渝转头,望着江母背影,我不需要同意,因为同意与否,都不会改变您是我的母亲,凌焰是我的爱人这一点。 回答他的,是江母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凌焰不知道在门外抱着焰焰待了多久,以至于江母突然开门把他和焰焰都吓了一跳。 焰焰被吓得不轻,全身紧绷,目光严肃地一路跟着江母,几秒后突然暴起,冲江母走远的背影汪了一声差点把凌焰吓得跪地上。 艹......你是我祖宗!她是你能喊的吗?!真的惯得! 凌焰进来后关上窜风的门,放下焰焰,抬腿踢它屁股墩,去去去!没有晚饭!瞅什么瞅?去去去!角落里待着去! 江渝过来抱起可怜兮兮的焰焰安抚,你别踢它。 凌焰也蹲下来,望着江渝脸色,我在门口没听到什么...... 嗯,江渝笑了下,我和我妈从来都不大声吵。 凌焰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跟着江渝去揉焰焰小狗头,随便扯道:你儿子太坑了,它刚才居然冲你妈 我爱你。江渝转头,很轻很快地说了句。 凌焰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咽了咽嗓子,强自镇定道:你别这样......一般不是生离死别才说这种话的吗? 江渝低低笑,没有说什么。 凌焰傻乎乎地看了他好久,过了会移开视线,我也爱你,顿了顿,凶狠不已:艹。我现在不怕你妈了。抢也要把你抢回去。 多亏儿子那一声,撕破脸了好啊! 江渝:...... 第62章 连带责任 焰焰在几秒钟里经历了父爱如山和父爱如山倒, 心情难免受到影响, 晚饭都没怎么多吃, 吃完了趴在窝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一个方向,看上去满腹心事。 江渝心疼,睡觉前还去阳台看, 抱着焰焰耐心安抚。转头见凌焰像没事人一样快速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找他人,忍不住帮着焰焰说了句:养狗需要耐心。你不能一会一个态度对它,狗会自闭的。 凌焰愣了下,潮湿的额发根根明晰地垂在眼前,衬得眉目净朗,明白过来后点了点头,几步走到江渝面前, 弯身凑近勾唇一笑,意有所指道:江老师也知道不能一会一个态度啊...... 江渝瞧着他这副无赖样, 气笑了,你又不是狗 话没说完就被凌焰堵上了嘴。 焰焰见怪不怪, 主动从江渝怀里跳出来,从两人之间越来越小的空隙里挤出来,懒洋洋地缩着身子趴到沙发另一边,视线不移不动, 继续酝酿心事。 凌焰刚洗完澡,身体热度高一些,随便擦了几下的头发梢还渗着水, 划过江渝皮肤,凉丝丝的很清爽。江渝笑着推凌焰压下来的结实胸腹,好不容易扭头去看无精打采的焰焰,气息不稳道:别闹,你看你儿子。 凌焰没看,亲了亲江渝唇角,埋在江渝颈边胡乱蹭,嗯,挫折教育。挺好的。 江渝笑得不行,下一秒就被凌焰环着后背紧紧抱起来。江渝第一次被这么抱,搂着凌焰脖颈低头望他,眼睫微眨,忽地了然道:你是在炫耀力气比我大吗?幼稚鬼? 凌焰轻笑,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没有理江渝,抱着人就进房,嘭的一声关了门,将人狠力抵上门板,紧跟着压了上去。唇齿黏腻,舌尖勾缠,一个绵长却深刻的吻。 半晌,在江渝昏头昏脑,早就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后,凌焰才暧昧擦耳道:不是炫耀,是事实。媳妇儿。 耳朵很烫,江渝扭头去看凌焰。卧室没开灯,凌焰的一双眼却很亮,带着几分热烈、几分宠溺,还有几分江渝一直很熟悉的意气。凌焰注视着他,一路望进他眼底,爱意长驱直入,没有片刻踌躇。 其实今天发生的一切一点都不美好,甚至是沮丧的。江母的反应意料之中,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甚至到现在,江渝还能在眼前想起那杯溅出几滴、凉了的茶。 虽然双方表现得都很克制,那些强烈的情感被压抑,但各自又能将这些明白无误地传达到对方的感知里江母的不赞同不认同,否定和失望,江渝都知道,无比清晰地知道。 可也仅此而已。 在最后的那几句话里,江渝一度怀疑自己凌焰上身了。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丝毫的妥协,他认定了一个事实,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仅此而已。 江渝低头去吻凌焰,他有些急切,身躯紧贴,用力搂住抵着自己的人。凌焰在一秒的愣怔后,以更加热切的力度去回应他。他能感知到江渝此刻内心的冲动,他也明白这些冲动从何而来,因为他们相爱。 这些冲动的后果就是,江渝第二天上班差点迟到。 凌焰没敢多叫他,要按往常,那最后肯定拖也要把人拖起来的。但昨天做得没有节制主要江渝叫得太好听了,凌焰趴在床沿一眨不眨守着沉睡的江渝,没有丝毫反省之心,想起来就凑前亲一口,怎么都亲不够似的。 焰焰巡视完客厅,在卧房门口踱步,走近了见凌焰一副傻憨憨的样子,经过一晚的思考,此刻忽然彻悟原来凌焰和他是一类。 最后江渝是靠着奄奄一息的生物钟醒来的。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腰,昨天简直都要断了。眼前是凌焰放大的灿烂笑脸,江渝都不知道说什么,责任对半分,他也说不出口。 凌焰比赛结束,接下来除了日常的训练,还有几门在大四毕业前要修完的课程。这几门课程是因为之前训练和外出比赛而没修完。 江渝也知道凌焰这学期有课,便没打算让凌焰送他,不过凌焰还是坚持送了,理由充分:正好在路上睡,昨天睡得太少了。 江渝憋气,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只告诫自己,下次千万不能冲动。凌焰是一点都不能撩的。 吴主任却罕见地迟到了。 纪林回来悄悄说吴主任刚到所里时,江渝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到了办公室发现吴主任面色也不是很好,转头见他来了,面色更加苦了。 江渝:...... 江渝明白了。 吴主任苦笑,拎着保温壶给自己冲茶,一边摇头道:你妈不能惹的。最毒妇人心。 江渝:...... 吴主任显然一晚没好睡,揉了揉额角,转头看江渝,昨天回来就好大的脾气。说我包庇你,说我不把你当亲生的,说我哎,闹了一晚上......你知道你妈现在在哪吗? 江渝闻言有些内疚,摇了摇头。 跟着基金会跑希望小学去了,连夜订的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看见我俩就生气,还合起伙来骗她。我拦了一晚上都没拦住。 吴主任心有余悸,缓慢喝了口热茶,叹息道:你妈这次真的气到了。我看她回来脸色都白的。跟你说别吓到你妈......哎,你说说这怎么办?人都联系不到,电话根本不接...... 江渝没吭声,坐下来过了会才道:是我态度不好。吴叔您别急,明天我和基金会的赵老师联系下,让我妈接电话,我给她道个歉。 吴主任却再说什么,取了眼镜戴上,看今天所里新出的报纸,你和你妈说清楚了? 江渝点头,说清楚了。她不同意。 吴主任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报纸,过后撑着膝盖不知道想什么。 江渝没有打扰,站了一会就准备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听身后吴主任道:我不是不把你当亲生的。小渝,我是心疼你。你妈也是心疼你,但她想得比我远。 江渝握住门把,我知道。 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决定吧。 被训了一晚上的吴主任莫名委屈,低头轻声嘟囔:我没立场啊...... 江渝回头好笑,看着像个老小孩一样的吴主任,安慰:您别往心里去。我妈善恶分明,您就一连带责任,还是最轻的通风报信,她想一想就明白了。 过后,见吴主任将信将疑点头,笑着道:我这个主谋在呢,您别怕。 第63章 哪也不去 下午三个人去了趟飞控中心。结合试测场地发回来的数据, 后期需要更改设计的地方不少。原定计划是纪林去拷贝数据拿回来分析, 江渝和吴主任去飞控塔台现场再查看一遍操作。 可是今天天气不好, 阴雨绵绵。从中心到指示台得走好一段路,四围又是极空旷的,来回呼啸的冷风在这里比别的地方猛烈不少。 但是对于飞控来说,却是最好的实验观测天气。极端气候不常见, 相比于风和日丽下的观测数据,这种天气的数据更具有价值。 江渝担心吴主任身体,加上这一天吴主任状态都不好,人年纪大了,精神就有点跟不上。 我去就行了。您坐一会,这里不还有您的老朋友吗,去找他们聊一聊。江渝穿上雨衣, 对着硬是要跟他一起去的吴主任说道。 吴主任没理他,套雨衣的速度好像在和江渝比赛, 三两下拖拽好,瞪着眼睛瞧还在慢条斯理扯雨衣帽的江渝, 表情是那种你再说一遍的倔强。 江渝无奈笑,知道吴主任今天心情不好,穿戴好便不再说什么,一起跟着工作人员往外走。 风确实很大, 裹挟着冰凉的雨丝从四面八方冲撞而来,雨势连成片,砸在身上都带着几分力度。 江渝仔细瞧着前面的吴主任。 吴主任低头走得不紧不慢, 看样子还好。 可就在扶着栏杆爬楼梯的时候出了意外。 阶梯上早就积了层层水洼,不留意就会摔。其实雨天路滑是常理,走来的时候大家心里有数,所以一路上什么事也没有。这会到了指控台跟前,也许是之前太谨慎,最后这一节难免放松不少。再加上江渝一开始还担心他身体不让他来,吴主任回头想念叨几句,话没出口,脚下就打了滑。 江渝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之后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一手跟着伸出去托住,但雨实在大,风鼓鼓地吹着帽檐,视线受阻不说,其实身后的人怎么托角度都是不对的。最后根本没托住,连带着江渝自己也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前排的工作人员吓蒙了,知道两位的职务,赶紧跑上去找人帮忙,风声里喊的那是一个声嘶力竭。 其实江渝感觉还好,毕竟才走了几节楼梯,而且他也年轻,疼是疼了点,但感觉没有伤到骨头。栽在身旁的吴主任那就两回事了,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僵直。江渝一看就知道出事了,肯定是哪里骨折了。 恋耽美 >循规——是笙(41) 接下来一阵兵荒马乱。外面来的急救车不能直接开进这里,飞控指挥所的负责人直接联系了军医院,担架很快来了,架着两个人就走。 江渝有点不好意思,他真没觉得自己伤到了,哪里用得着人抬了。但吴主任抽着气让他躺着跟着一起去。江渝立马躺下,急得不行,您就别操心了,我都听您的! 吴主任这才歇气。 最后检查出来,江渝确实没什么事,严重的就是手臂轻微骨裂,夹板固定两周就行,但好好养也得有一阵子。吴主任就严重了,小腿骨折,腰也伤到了筋骨,医生叮嘱,年纪大了,这以后千万得保养,不然这腰疼的罪难受着呢。 江渝上了夹板就去看吴主任。吴主任正准备手术,小腿要打钢板和钢钉,疼痛让整个人一下苍老了很多,见江渝好端端地站在跟前,笑了下,第一句话就是:别和你妈说,她会内疚的。 江渝也是这么想的,那过两天我再联系她。 其实瞒也瞒不了多久,吴主任闭眼点了点头。 江渝打电话给凌焰汇报情况的时候,凌焰刚训练完,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总之训练的时候就有些烦躁。电话铃声传到这里压根听不清,但凌焰总觉得像,而且下意识就觉得是江渝,越想心头越烦躁,冲了三秒就跑出来找手机。 一旁互相泼水的乔绍和贺西路都傻了眼。 这家伙干嘛去?尿尿?贺西路伸长了脖子瞧,一旁安静冲澡的叶白冷不丁道:接电话吧。 乔绍张了张嘴,这他妈什么耳朵。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更衣室里一声暴躁无比巨大声的江渝! 贺西路:江渝是谁? 乔绍:管他是谁。反正命不久矣。 叶白赞同点头,转头瞧一脸惋惜的贺西路,意有所指道:西路,你该庆幸,凌焰从没这么吼过你。不然今日的泳坛就少了一名健将。 贺西路一捧水直接砸过去。 凌焰赶到医院的时候,江渝怕他乱来,上演电视剧里那种声泪俱下的找人场景,便早早在门口候着了。 不怪江渝会这么想,主要凌焰在电话里简直就像是要摁着他将他提起来敲打一顿。电话说到最后,全是你吓死老子了、你吓死老子了、你吓死老子了!知不知道! 江渝一边好笑,一边嗯嗯嗯地安抚。 凌焰赶到的时候,江渝一手插兜,一手固着夹板,站在人来人往喧嚣吵闹的医院大门一边,安安静静。 隔着些距离,江渝目光低垂,注视着刚下完雨落了满地的银杏叶。脸色是有些白的,加上最近瘦了不少,白色衬衣都能看出几分重量,但人却没有丝毫病态,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凌焰一步步走向江渝,江渝感受到与周遭视线的几分不同,抬头就是一笑,你来啦。这下,眉眼柔和,倒透出些散漫。像是冰河裂纹,底下有波澜,也有融雪的热度。 有些想法在赶来的途中不受控制地闪现,这个时候见到了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江渝,那些想法陡然变得清晰深刻。 凌焰敛下心神,走过去揽过人肩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审视,末了也没说什么,忽然道:你继父怎么样了? 江渝带着凌焰往里走,觉得这样子的凌焰与电话里完全就是两个人,一边打量,一边道:已经手术了,小腿骨折,出来得养好久。 凌焰点点头,想到了什么,你妈妈呢? 两人走进了病房,江渝坐在床沿,抬头看站在跟前的凌焰,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妈昨天气得不轻。从我那回去之后,和吴叔吵了一通,吴叔算是隐瞒不报......然后我妈就跟着基金会跑山区了,这会都没有联系上。 凌焰闻言咂舌,你妈妈好刚啊。 江渝哭笑不得,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凌焰低头,凝视着朝他笑的江渝,又看了几眼固定着的夹板,眸色里情绪不定,面容一如往常,语气也温和,再开口又是一句看似的风马牛不相及,你妈妈给你很多压力吧? 江渝一愣,没想到凌焰会问这个,而且到目前为止,凌焰都镇定得像换了一个人,嗯......话题变化太快,江渝慢慢组织语言:与其说是压力,不如说是心疼,和吴叔一样的心疼。我父亲去世后,她就不愿意我继续做这方面的项目,后来项目失败,她就更不愿意了。但我们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在一个方向这种心疼慢慢地就变成身为母亲的失败了吧......她其实自责很多。说不动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吴叔也跟我谈过,我妈妈很自责但她也确实刚。 凌焰依旧站在江渝面前,江渝说完一长段,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抬头不自然笑了笑,你怎么回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江渝逗他,不会吓到了吧?我真的没事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能够体会你妈妈的心情了。 凌焰后退几步,倚墙望着窗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江渝,我跟你说过吧,我不同情你。但我现在有点同情我自己了。 江渝愕然。 凌焰垂眸低低笑,再抬头,神情是熟悉的玩世不恭,笑得邪气,我舅舅说得挺对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苦海。 来的路上,我突然想,你比我大十岁。十岁,你明白我说什么吧? 江渝沉默。 我受不了。这个念头一起来我就受不了。但是现在,它一遍遍在我脑子里重复。 凌焰...... 江渝,我真的很庆幸,许多方面,我们都在一个方向上。不然,我是不会像你妈妈那样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的我会牢牢抓着你很变态的那种。让你逃也逃不掉。 凌焰依旧笑,轻声重复:死都逃不掉。 江渝却不笑了。 凌焰闭眼深吸口气,缓慢移开目光,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凌焰蓦地发现,眼前的这一场虚惊,像是蛇骤然吐出的毒信,咬开了太平表相下最无力的一面,也勾出了他心底最失控的情绪。 两人一坐一站,无声了好长时间。 长到江渝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凌焰身边的,他伸手抱住凌焰发凉的身体。 你放心,我哪也不去。 我会好好地待在你身边的。 第64章 那是我妈 凌焰抱住江渝, 下颌搁在江渝肩上, 过了会, 又低下头用额头蹭江渝温热的肩颈,没有说什么。 心头酸涩渐渐平复,一种很温暖的情绪漫溢上来。像是秋日里难得的晴朗,在晦暗阴雨之后, 透过稀疏潮湿的枝丫一点点落下来。 两人抱了一会。江渝顺着凌焰宽阔坚实的后背摸上去,揉了揉凌焰后颈,摸了摸凌焰后脑勺,抓了两把手感不错的头发,再来回呼噜几下,一头俊发都被江渝糟蹋得乱七八糟。 最后,惹得凌焰不得不理他, 语气微微埋怨,又带着些憋不住的笑意:你干嘛? 江渝捏了捏凌焰凉飕飕的耳朵, 用自己手心的一点热度去捂,过了会, 正经严肃道:哄你。 凌焰哼哼,抱着人不撒手,没有理江渝难得的油嘴滑舌。 护工请了吗? 凌焰想起来,你这样没法照顾, 你妈妈也没回来。回来了也要请个人照顾。 江渝点点头,我待会联系下,医院这里应该有相关的咨询。 我爸之前也摔伤过腿, 请的护工还挺厉害的。我去问问。 你爸之前怎么回事?江渝好奇,这么严重? 不严重。 凌焰推着人往床边走,按着江渝坐下,他就是装给我看的,请护工来也是。谁知道一下就被护工揭穿了,说,凌先生啊,您这个老早可以拆石膏了你看,我爸在某些方面脑子真的不行。不过那个护工真的专业,一眼看穿。 江渝全程无语,怎么摔的? 高中那会追着打我,从楼梯上滑了一屁股,差点骨折。 江渝彻底无话。 凌焰低头亲了亲江渝,见江渝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笑了下,我以前挺混账的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 你要是小时候和我一起上学,我估计能烦死你。 江渝乐了,我小时候从来不跟学习不好的人玩。所以大概率我不会理你。 凌焰不以为然,你肯定会理我的。 江渝摇头,突如其来的倔强否认:不会。除非你考得比我好。 凌焰也乐了,你怎么这么讨厌。我最讨厌一心只有学习的人了。 江渝觉得他不讲理,纠正:一心只有学习有错吗? 凌焰当即从善如流:没错没错那你一心只有学习吧,反正我一心只有你。 江渝:...... 不是说学习吗?为什么又和他打情骂俏。江渝默默。 吴主任手术结束后,凌焰就联系了他爸,问护工的事。凌父一听江家有人出事了,二话不说,不仅带来了专业护工,还请了资深营养师,给江渝和吴主任缺啥补啥。 江渝第一次见凌父,说不尴尬是假的,又是这样的状况,表情全程都有些僵硬。凌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什么珍惜物种,转头看自家儿子凌焰的眼神,就复杂得一言难尽了。 凌焰没想到他爸这么会来事,也有点不适应。在凌父琢磨着要和江渝说话的当口,直接拦下虽然难得见江渝窘迫,但后果还不得落他头上。 您不忙吗?这里没您什么事了,您要不回去吧?江渝还没好好休息过呢。 凌父只当没听见,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江渝床边,目光慈蔼。 江渝微笑,一手从床头摸来杯子,几秒对视后,实在忍受不了凌父看他的眼神,低头给自己灌水喝。 一旁倚墙转着手机的凌焰,见状不禁勾唇笑。 凌父似乎在纠结什么,但几秒后就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语气格外慎重:我查了下,国内目前还不可以。等你伤养好了,我送你们出国结婚。 埋头喝水,竖着耳朵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江渝没忍住,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咳个不停。 原本就等着他爸走的凌焰则唰的一下立得笔直,爸! 凌父一边贴心给江渝递纸巾,一边转头怒道:嚎什么嚎!在医院呢!给老子安静点!在家就没见你叫爸叫这么勤! 江渝:...... 凌焰:...... 凌焰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上前拖着凌父往外走。凌父力气没他大,兔崽子骂了几句见护士朝这边看,就憋住了,但三两下就被凌焰拽了出去。门嘭的一声关上。 这对父子有意思...... 您醒了? 江渝扭头看吴主任,下床走过去,吴叔,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吴主任脸色虚白,闻言皱眉摆手,疼得厉害,不过还行。垂眼看了看固定着的小腿,烦心道:这得有一阵了,改天让纪林来一趟。所里的杂事我交代交代。还有,我不在所里,就让瞿教授顶着吧。 江渝点了点头,伸手调了下点滴,您手术的时候瞿教授已经来过一趟了。 吴主任看着江渝,没有多说,直接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项目的进展他问你了? 天行者已经进入最后的校稿试测阶段,需要处理的数据无比庞杂,而且不能有丝毫误差。从设计稿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进展缓慢不说,几次拿到手的飞控数据也不是很理想。 江渝后退坐回自己的病床边,眼睫稍垂,神情仔细道:问了那天的飞控数据。我跟瞿教授说了几个大的问题,包括涡流升力那块,他最后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多跑几次基地。 吴主任点点头,老瞿从空军那下来的,试测这块,你回去后多跟他交流交流,末了,狡黠一笑,顺带偷点师他这人精着呢!不过你聪明,一眼就明白的事,我就不说什么了。 江渝笑,没有说什么。 吴主任叹了口气,想到刚才凌家父子那段,不由又笑,出国结婚好啊!小渝要不和你妈妈来个先斩后奏? 江渝还在想天行者的事,听到吴主任的揶揄愣住了,过了会扶额笑:您这是破罐破摔了吗?出了一趟意外,这是想明白要跟我妈对着干了? 吴主任一副此中有深意的模样,闭眼养神,慢慢道:我这是身怀尚方宝剑,她收拾不了我。 江渝视线移到吴主任刚做完手术的小腿,瞬间明白,顿时就笑了。 联系上江母的时候,江渝已经回家养伤了。 其实根本一天都不用住,但凌焰不放心,硬是让他住了两天观察。 这两天凌焰家里学校和医院来回跑,江渝有点心疼,平时属于凌焰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凌焰让他戒烟,他也满口答应。 答应得太快,以至于凌焰都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搀了水分。 江渝一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模样,我说话算话。 凌焰对他太了解了,瞅了半晌凉凉道:你最好。 别临到头和我撒娇,我招架不住,肯定双手奉烟。 江渝:......这么没原则吗。 江母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那时护工临时有事请了半天假,就换凌焰去医院给吴主任送营养餐。江母推开门的时候,凌焰正往嘴里塞饭,扭头一看,差点噎死。 吴主任笑呵呵地拍了拍凌焰背,抬头招呼脸色阴晴不定的江母,你看看你把人孩子吓得...... 江母:...... 凌焰别过头,满脸通红地艰难咽饭,望着吴主任,一脸您老就饶了我吧的求生本能。 江母走近,神情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不作声地望着没事人一样的吴主任,又看了眼躲避她视线埋头塞饭的凌焰,好久之后才说道:就我走那天发生的? 恋耽美 >循规——是笙(42) 吴主任伸手拉过江母,哎,不是的。是我和小渝不小心。你瞎想什么呢。没什么大事,再过一周我我就能出院了。 江母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安慰她的吴主任,突然抽开手转身又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我去医生那问问。 凌焰不是很明白江母,吴主任叹气,江渝她妈妈心里过不去。 凌焰点点头,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发现江母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走廊一旁的椅子上,仰头靠着墙,不知道想什么。 江母其实保养得很好,眼角的纹路看上去也不是那么显老,反而由于气场和外貌的加持,显露出几分模糊了年岁的从容和优雅。但这个时候,也许是连夜奔波,加上内心连番的焦灼,江母瞬间陷入年龄的网罗,无力的苍老和由内而外的憔悴,就连旁观者都能一眼察觉。 阿姨。 凌焰拎着垃圾袋,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叫了声江母。 江母转头,看着眼前这位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没有说什么。 凌焰没指望江母和他说话,毕竟江母不同意他和江渝在一起。眼下这副无声状态是最好的。 就在凌焰走出去三步的时候,江母忽然对着背朝他的凌焰道:我不会同意。我们立场不同。但我是江渝的母亲,我要为他以后考虑几十年的以后。 江母一字一句重复:我是不会同意的。 凌焰站住没动,他表现得很平静,过了会,转身道:我知道。 江母望着他,别人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江渝是我的孩子,我会牵挂他一辈子。 你不会明白的。你经历过的事情,还没有江渝一半多。你更不会明白我身为母亲的立场。 我知道。凌焰也看着江母,没有反驳。 那你...... 江母其实想问为什么不分手,但又觉得,眼下不是好时机。毕竟,江渝也喜欢凌焰。 为什么不分手?凌焰替她问了出来。 江母没说话。 因为我们不会分手。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凌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我知道口头承诺毫无价值,那我就不说了。 您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我不是很着急。我年轻,我就有很多的时间去证明一些事情。 江母还是没有说话,过了会,转开脸低声道:你走吧。 相比于面上的波澜不惊,凌焰回到家的下一秒就飞奔到江渝面前,以三倍语速复述了他和江母的历史性会话。 我手心全是汗!说话的时候嗓子都在抖! 凌焰双眼亮晶晶,望着正坐在桌边握着勺子小口淡定喝粥的江渝,你说你妈妈会慢慢同意吗? 江渝掀起眼皮望他一眼,不会。 为什么......凌焰虽然预料到了,但不免沮丧。 因为那是我妈。 凌焰叹气。 江渝喝完养生粥后,见凌焰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好笑,你们不是撕破脸了吗? 凌焰:...... 焰焰:汪! 江渝:看你儿子都记得。 凌焰:............ 第65章 完结终章 夹板拆除后的一周, 吴主任也出院了。 凌焰那天有考试, 就没有跟着去医院。 江渝到医院的时候, 江母正在病床旁收拾,见江渝一个人来,没有同以往一样跟着凌焰还有些意外。这么一想,视线便往后移了两眼。 江渝解释道:凌焰今天要考试。我没让他来。 江母神情不变, 没说什么。 吴主任坐在轮椅上啃苹果,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没话找话:那小子成绩怎么样? 江母眼角余光瞥了眼吴主任,吴主任有恃无恐,又啃了两口苹果。江母干脆转了个身,去拿柜子里之前带过来的厚毛衣。 江渝笑了下,知道吴主任的心思, 也觉得这会要不是负伤,他妈准得说一两句。 成绩还行吧。我没问。不过没我好。最后一句带着点小骄傲。 吴主任瞧着乐了, 悄悄赞同道:我也觉得! 你俩行了!就你们脑子好,脑子好能一个断腿一个断手?! 江母有点嫌弃。但这种嫌弃纯属看不惯自家, 没到看得惯别家的程度。 江渝:...... 吴主任:...... 吴主任原定明年下半年退休。但住院这段时间,所里的事情接二连三地交付了出去。吴主任想着等养好了,回去也是处理处理交接的事,不如这个时候干脆就退了, 省得日后再麻烦。 于是和江渝商量定了,吴主任就办了提前退休。 江母也赞同,这样能完全安下心来养骨头。别一边养, 一边还惦记着所里。年纪大了,能歇就歇吧。 把两位老人开车送回家,又被江母强制按在桌前喝了整整两碗高钙高浓骨头汤,江渝回家的时候,晚饭都不想吃了。 凌焰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背题,焰焰在他身上兴致勃勃地蹦跶,听见江渝的声音,立马从沙发上跳下来,小短腿撑不住,开始几步走得踉踉跄跄。 江渝好笑,弯腰把焰焰抱起来。 凌焰背到绝望,仰头可怜巴巴地望江渝,指了指厨房里炖着的高汤,媳妇儿自己去喝,我要被折磨死了。 江渝现在听到让他喝什么下意识就要吐,不喝了。在我妈那喝了两大碗,再喝你就见不到我了。 凌焰见他一副难为至极的神色,不禁好笑,又仔细望了几眼灯光下微微笑着的江渝,猛地起身一把将人拽下,搂着抱在身前,揉了揉江渝腹部,坏笑道:没什么变化。这一个月都没有嘶!媳妇儿你再打我?就两碗汤,能把你撑死? 江渝抱起焰焰往后怼他,你去我妈那里喝喝试试? 算了算了,撕破脸了还喝什么汤?我不要面子的? 凌焰叹息,接过焰焰随手搁地上,脚后跟跟着在焰焰屁股墩后一推,意思明显。 焰焰随意拍了两下尾巴,也不是很屑于围观,扭身蹦跶得很洒脱。 江渝笑着往后靠,低下头看了眼乱七八糟摆着的试题纸,还有几门? 凌焰抱着人,下巴搁江渝肩窝里,苦道:三门。 落下这么多课?江渝一张张拣起来,略数了数,有二十多张。 这些还是一门要背的。明天考完,后天、大大后天媳妇儿,我不想考试...... 好好背。我刚看了下,题目不是很难,换汤不换药,你多看几道就能找出规律了。 江渝往后摸了摸凌焰头,加油! 一声煞有介事的加油说得凌焰都笑了,捉下江渝的手,抽走江渝手里一沓的试题集,凌焰抱着人转了个身,面容严肃,开口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亲一会,先亲一会。 充个电。 我不行了、我都要吐了。媳妇儿,我真的不行了不是那种不行。 末了一句,江渝直接笑喷。 最后就是,亲得没完没了。江渝恨不得踹他一脚。 磨磨蹭蹭吃好了晚饭,江渝洗好碗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凌焰还在头悬梁地背题。 江渝擦了擦头发,走过去道:先去洗澡吧,脑子会清醒点。 凌焰低着头,视线盯着最后几行,神情认真,乍一看是学霸的样子。 这一张马上就被消灭了,媳妇儿等我。 江渝笑。 凌焰洗完澡打算让江渝先睡,你明天还要上班,我去外面背,不会太久的,回来就抱你睡。 江渝:...... 就在这里背吧,江渝无奈,外面有点冷。 凌焰想了想也是,到时候一身寒气,回来说不定还把人冷醒。 江渝拿了一本很久没看的书,打算陪一会凌焰。 凌焰背题间隙探头过去看了眼,直接被书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劝退,转头看着江渝,走神一会忽然问:你不近视? 江渝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视线专注,慢慢翻页。 小时候纸上的题目我看一遍就明白了,平时也不会多看,考试的时候也是。而且我也不怎么玩手机,主要没空。 说这话的时候,江渝的目光仍然定格在书页上,一心二用,语速却不紧不慢。 凌焰:...... 近朱者赤,凌焰之后的背题效率直线上升。 接下来几天,凌焰都是在这样的激励模式中复习,江渝陪着他,把很久都没啃完的一本大部头工程书硬是啃完了。 吴主任在家休养的这段日子,江渝隔三差五就过去看看,顺便和他说说所里的事。 提前退休后,瞿教授担任一科主任,大体上没什么变化。 吴主任主要担心江渝的项目,......毕竟同意了你的可行性方案,后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多跑几次基地也是好的,拿到手的数据越多,后期操作起来越得心应手。 江渝再次坐在桌边喝汤,盯着一碗乳白浓汤好久没动勺。 吴主任瞧出来来了,扭头望了眼在阳台晒大衣的江母。 快入冬了,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压了两个季节的衣服有股陈旧味道,从阳台望出去,小区里好几家都在晒衣服和被子。 吴主任飞快转头,眼神暗示,我帮你看着,你去倒了!快! 江渝刚起身,碗还没端起,就听江母冷冷道:你们是有能耐的,眼皮子底下都能糊弄我。老吴,你怎么净干通风报信的事?你都七十了,跟个小孩似的! 吴主任装糊涂,嘴里支支吾吾,啊? 江母懒得理他,撑衣杆拍了几下厚重大衣,然后就进了客厅,对坐在桌边略显局促的江渝训道:你也是!三十岁了!还有两个月就三十一了!几口汤都喝不了? 江渝默默端起来喝。 ......回去又没人给你做你们两个都不识好人心。江母恨恨。 回去也喝这个。妈,我真的喝腻了...... 江渝挣扎。 江母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你自己做?你有时间做?这得熬好长时间。 凌焰做......江渝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做人不能撒谎,凌焰做饭很好吃的。 江母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言喻,我记得你会做啊?曾芹那会,她学校有课赶不回来,不都是你做饭? 江渝觉得这个话题不能进行下去。 二老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惊讶变得难以理解。这会,江母身后吴主任的神情又变成了此种有深意的高深模样。 过了会,江母明白了,一把抽走江渝的碗勺,气道:都是惯得! 江渝微讪。 一旁吴主任笑而不语,过了会,见江渝实在窘迫,便岔开话题道:小渝,你还记得M大的谢叔叔吗? 江渝愣了下,点头,记得。 当初凌焰和泳队教练发生冲突,他还拜托了谢老师去担保。 是这样的,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拜托你。纪林我不放心。 您说。 老谢退休了在M大工程院做督导组,工程院的那帮人你也知道,就是搞理论的。他们想趁着这段时间,天气也不是特别冷,拉个论坛,把那些老骨头专家都拉出来,促进促进专业水平交流。也涉及咱们这块。 老谢就拜托我,让研究所推荐一个人,让他们别光理论来理论去,咱们正好去谈谈实践的操作。所里的意思是,去的人最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我本来想着让纪林去,但后来想想,还是你靠谱。你下周有时间吗?好像是下午...... 江渝想了想,没什么事,最近都在跑基地,那天下午我请个假。 吴主任点点头,我待会把邮件转给你。 好。 凌焰有惊无险通过考试的那天,正好江渝去M大做讲座。 说是下午请假,研究所直接给批了一天的假,江渝索性又赖床了。加上天气越来越冷,江渝也不是很愿意出被窝。凌焰怂恿了几次跟他一起晨跑,都被江渝糊弄过去,凌焰觉得不能再这么惯下去了。 凌焰的考试也在下午,又因为是期中考试周,泳对训练错开了时间,所以凌焰上午也没事。 这回事铁了心要江渝早起跟他跑一回。所以,在江渝刚有意识那会,凌焰就用了点手段,把江渝彻底弄清醒了。江渝觉得他小小年纪,手段就如此卑劣,以后那还了得。所以洗漱穿衣吃早饭的时候,都没有理凌焰。 凌焰笑,也不是很介意,起床气嘛,跑几步就没了。 江渝其实不想承认,这是他从事工作以来,第一次晨跑。 想想莫名有点丢人。 可是太冷了。七点左右出门的时候,江渝直接打了退堂鼓,这得零下了吧,江渝震惊了,回头瞧一脸寻常的凌焰,什么时候这么冷了? 凌焰推开门走出去,顺便也把江渝拽到跟前,面无表情道:在你睡懒觉的时候。 江渝:...... 今年冷得早,凌焰笑,搓了搓江渝肩膀手臂,语气淡定:跑起来就不冷了。 江渝满脸都是拒绝。 凌焰气笑了,推着江渝往前跑,听话,就跑一圈。 江渝被凌焰语气里隐含的低估给刺激了下。 一圈?他再不济,两三圈都是可以的好吧。 江渝没说话,好胜心起来,埋头就开始跑。 恋耽美 >循规——是笙(43) 凌焰跟在后头,慢吞吞走几步,偶尔跑几步。 后来,江渝发现,一圈是绕整个小区一圈,不是绕他家门口那几块花坛一圈。 跑完半圈的时候,江渝就不是很适应了。 花鸟亭子那块早起晨练的大爷都很惊讶,招呼都忘了打。江渝一路跑过去叫人,最后都有点不好意思。 凌焰已经看出来江渝是第一次这么跑,剩下半圈,他就没勉强江渝跟他跑,让江渝自己走走。 进入深秋,空气里有股冷冽的清新气味。 江渝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在脑子里整理下午的讲座。一个人插兜走得很慢,以至于凌焰在身边经过的时候,他都没走几步。 凌焰好笑,面朝江渝后退着小步跑。见江渝走得实在慢,就朝江渝跑了几步,然后再后退跑几步。 江渝好笑,你这是在炫耀吗? 凌焰摇头,认真道:是激励。 江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凌焰笑得不行,见左右没人,拉过江渝吧唧亲了一口,就继续往前跑了。 但几秒后,凌焰飞速跑了回来,大口喘气道:你妈来了!看凌焰的样子,像是狼来了。 江渝笑,来就来了,见凌焰神色紧张,拉了拉凌焰很热的手,攥自己手里给自己捂,淡定道:撕破脸就要有撕破脸的样子,你跟你儿子学学。 凌焰:...... 江母对江渝晨起跑步表示很惊讶。 在家里都叫不醒你。晨跑是好事,可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江母放下包好的馄饨就走了。 江渝送出去,一路不敢吭声。 行了,你回去吧!我看早饭也不是你做。你看看你,还有两个月就我不说了,我走了! 江母憋气,神情有点类似于恨铁不成钢,但又有点想笑却使劲忍着没笑出来。总之是很复杂的表情。 下午的讲座还是很顺利的,但是后半程提问环节好多都冲着江渝去。江渝忽然明白,这哪里是什么交流论坛,这分明是鸿门宴。估计吴主任也没想到。 不是说做理论的看不起他们这些在一线搞数据的,只是在理论家眼里,数据再多,多得顶天了,那也涵盖不了万分之一的误差。 凌焰考完试去逸夫楼找江渝的时候,江渝就站在台上话筒前,听一位看上去得有八十岁的老教授说话。 凌焰在后排寻了个位置,坐下来听了几秒就放弃了。根本听不懂。 江渝听得很认真,两手撑在竖立着的讲桌前,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没什么神情,视线却专注。 早晨那会就知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此刻已经过了下午四点,西斜的日光透过会议室一侧两面超大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延伸到江渝身上,半边沐浴在浅金的暮色里。 不变的白色衬衣,领口规整。脖颈线条柔和,转头聆听的时候,乌黑的鬓角落入日辉,久看不厌。 江渝的语速有些慢,似乎在思考,凌焰觉得是在照顾那位老教授的听力。过了会,一大串专业名词出来,凌焰就不想听了,他靠着前排座椅注视着江渝,片刻都没移开眼。 提问环节已经超时,江渝抬头看了眼时间,目光不期然与凌焰对上,语速有一秒的停顿。 凌焰笑。 江渝撤回视线,低头继续说,后面的语速就快了那么一点。 凌焰往后靠上椅背,心想,这个人看上去不是很着急,但其实是有点着急的。 等会议真正结束,又过了一会。 好几次江渝若无其事转开视线去找凌焰,见凌焰就坐在椅子上等他,再转回去的时候,总会低头不知道想什么。 凌焰望着坐回座位背朝他的江渝,觉得他是在笑的。 会议结束又是一轮合照,江渝担心凌焰等不及,趁那些老教授动作缓慢往门口移的时候,偷偷窜过来小声说:你要不去车上等我? 凌焰看他一身比平常更正式的装束,黑白分明,眉目清朗,就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场合又不对,很不对......凌焰转开脸不自在道:车上再说吧,你先去吧 江渝看穿了,起身退开几步,微微眯眼,笑着板脸道:你真是一刻都...... 看穿之后莫名仗胆,凌焰一把攥住江渝微凉手腕,咬牙委屈道:我要是对你没什么想法,我脑子就坏了好吗?! 江渝低低笑,一边抽回手,一边好笑安慰,好好好。 回去的时候,凌焰还在念叨这件事,......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好吗?你以为我像你?做的时候挑又挑得不行,这不要那不要,一会要,一会又不要......我就不一样了,只要你人在我跟前 江渝简直服气了,拉起凌焰的手就快步往停车场走,别说了! 凌焰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江渝拽着,走得吊儿郎当。 没人,这会晚课呢...... 江渝慢了下来,但还是牵着凌焰没松手。凌焰看着被牵住的手,笑了笑,反手握住,指尖嵌进江渝指缝。江渝回头看他,凌焰低头看着两人十指交缠的手,嘴角弯着笑意。 是个很寻常的一天。 与他们之前和之后的人生中无数个瞬间一样,寻常得毫不起眼。 这周末跟我回家吧? 干嘛,都撕破脸了。 ......我跟我妈说你做饭好吃,我妈就让我带你去。 哦...... 正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