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被摘啦》 Liandanmei,Com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 《高岭之花被摘啦》 作者:糖风大作 文案 又名《星斗瑶华》《鹊桥仙》 这是一个臭不要脸少年黑化变身反派摘掉暴躁高岭之花的狗血故事。 苏忘离身为天上的瑶华仙君,可是个大忙人,一手掌人间福泽护百姓安乐,一手牵尘世姻缘促两情相悦,七夕节还需引导牛郎织女星河鹊桥相会。 某一年七夕,瑶华仙君不见了,世人皆传他被一满嘴獠牙的丑陋怪物掳去,从此世间再无七夕,再无那朗身如玉的鹊桥星斗瑶华仙君。 听得人间传言,怪物挑眉一笑,搂过身旁白衣男子,手指抚过发丝,轻笑开口:胡说八道! 从此民间各类话本流出。 景湛拿着话本仔细钻研,兴奋的喊:师父师父,我们今天就试这一本,其它的明天再试! 苏忘离瞥眼看向桌上一堆高入云天的话本,满脸黑线,一手召出长恨暴躁地朝景湛大吼:滚开! 臭不要脸真凶残假黑化忠犬攻正经暴躁脸盲高岭之花老神仙受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忘离,景湛 ┃ 配角:柏霁霄,柳彻寒,彬蔚,灵仙,夜神玉,弥光,神尊星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孽徒,玩够了就跟我回家 第一章 仙君是大佛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啊,便分为神人鬼三大界。 说书老头双目眨了眨,两撇胡子颤悠悠,斗志昂扬,手中折扇一挥说的那是头头是道。 如今正值太平盛世,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各地贾商来回奔波繁忙,无论是修道之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人家,没事儿就爱找些乐子。 因此,夜幕悄然降临于这条繁华长道,街道内外灯火通明,风悠悠的吹,酒肆门口的牌旗被风扬起,红木漆雕的古拙栏杆被蒙上一层薄雾水汽,一眼望去,就属城中那勾栏瓦子最是辉煌靓丽灯火阑珊。 唱戏的,听曲儿的,吐火耍杂的,说书卖话本的更是夜幕降临就能冒出千百件来,数不胜数。更别说那楚馆瓦子里卖笑的,唱曲儿的,赌坊里贪财的,酒肆里喝酒吟诗的,更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神尊星宿呢,保人界平安,而凶煞鬼尊啊,野、心、勃、勃!说的激动,折扇一阖重重敲几下檀木桌板,复又拿起扇柄空中乱晃,侵占人界,屠杀人间!好不要脸! 说书老头猛地放声大吼,把旁边吐火的吓得火都吐不出了,在座几个正欲品口茶的富家子弟猛地一颤,肥肉一颠,口里那口清茶混唾沫差点又给吐回茶碗里去。 就连老头身后那几个奏曲儿的手指也是一颤,差点崩弦。 本来座下也没几个人听,都道看个美人儿,图个乐子。 被老头这底气十足的一吼,愣神的回神了,瞌睡的睡醒了,喝茶的烫嘴了,皆都怒气腾腾瞪他。 只见老头不慌不忙,折扇一挥,神情餮足,伸手端起茶碗跟喝酒似的酌一口,清清嗓儿,又缓缓开口,因此,便有了星宿仙君保人间这么一说法, 瓦子一楼,那些个庸艳脂粉都穿层桃红薄纱,露出一截肩膀细颈,软骨架似的倚着楚馆门口扯着粘腻嗓音拦恩客,那腻嗓里像是含了块麦芽糖,叫人魂牵梦萦。 公子呀~里面来坐坐嘛~ 一个个粉子们婀娜多姿依倚靠于古拙木雕花纹门框边,来回摇摆挥舞自己细嫩手中擒住的绣花方帕,身上那层浓郁熏人的廉价脂粉气汇聚一起如同一只无形大手,裹住来往客人朝瓦子里拥。 哟,两位公子~来来来~咱们里面来~ 这些个粉子们一说话嘴里就冒出大块寒气,深冬寒夜的,只披层蝉翼薄纱,也真是苦了她们了。 只见两个挺拔高大身影伸出长腿迈进门槛。 一个粉子见来客人立刻推开那些个姐妹自己涌上去。 两位公子要挑些啥样的,我们这儿莺儿,那曲儿可是唱的一绝,保证您听得销.魂~ 婴儿?发育全乎了吗?两人中那个站在后面的人突然问了句,声音低沉带些磁性,仔细听来倒还带些少年的稚嫩。 粉子走在两人前面,闻言回头望去,顷刻间,一张浓墨重彩的脸抹着些吃惊,一双寡薄凤眼亮起光来。 只见那人身姿挺拔,穿一身藏青色薄衣,手上带一对银护腕,那对护腕精美别致,一边雕着一条腾龙,紧紧环住这人手腕,显出干练利落。 粉子看这护腕不像中原之物,但也不愿多想,反正是个有钱人模样。 朝上看去,藏青衣衫外套一轻装铠甲,看上去十九二十,生的倒是英俊模样,眉眼轮廓深邃,一看便是带着侵略性的,鼻梁直挺,棱角分明,五官深刻挺拔。 粉子立马谄笑起来。 这位小公子可真会调笑人~是夜莺的莺,莺儿的歌声就像夜莺一样,那嘴一张,曲儿一唱,销.魂夺魄,保证您一晚上都开心的紧~ 别说这粉子走路扭胯摆臀毫无骨头,就连这话也不好好说,婉转腻歪,每到最后一个字总要拖个唱腔绕个山路十八弯才肯回来 景湛没答话。 粉子最会瞧人脸色,见他模样似对莺儿没兴趣,立马开口道。 您要是不喜欢莺儿,咱这儿还有花儿,穴儿,乳儿~咱这楚馆楼子里,最不缺的呀~就是水灵姑娘啦~ 景湛简直无言以对。 这瓦子可真会起名字,花儿这名字虽然俗气,景湛也能理解,这穴儿乳儿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他倒是很想问问。 刚想张嘴,走他前面那男子便开口说话。 您这儿可还有什么别样货?声音如风清丽,如水轻灵,沉稳清脆,说话轻佻,用词大胆。 粉子闻言望去,顿时惊觉这男子比他身后那个还要好看,不对,应是比她这楚馆里的头牌姑娘都艳出太多。 一身白色草木暗纹银边锦袍,腰间竖玉带,脚踩白靴,整个人腰身劲瘦挺拔,肩宽腿长,头发用发带懒洋洋地束在身后,整张脸白的有些透明,带着几分英气的脸还掺着些秀气。 细长眉,狐狸眼,直挺的鼻梁,鼻端下是一张线条优美却毫无血色的薄唇,以及那白皙修长的脖颈,衬得他亦非女又非男。 那双狐狸眼尾端上扬,漆黑眸子朝粉子一勾,差点把她的魂都给勾出来。 虽整个人看来通透翩翩,但眉眼间捎带着刻薄尖酸,周身散发出来的,满是疏离冷淡。像极了被锦袍包裹的冰山,触及冻手,望及刺目。 若是定睛细看,似乎还能看到周遭散发的冰冷寒气。 刚刚只顾着领两人往里走,倒没仔细看,现在仔细看来才觉两人容貌风度皆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想到这,粉子自心中嗤笑一声。 只可惜了,来这青楼瓦子的人,容貌风度再好又有些狗屁用? 星宿仙君有四位,无极天璇,乾德仙君;无畏之灵,玄武神君;鹊桥星斗,瑶华仙君;瑞祥秀灵,昧善神君。 瓦子一楼说书老头依旧说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声音传的远,二楼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自然是有的~不知这位公子是喜欢乖的~还是喜欢野的~是要文静的~还是爱放.荡的~ 要说这其中最有能耐的,便是鹊桥星斗,瑶华仙君。 两人声音重合起来,粉子声音百媚千娇,说书老头酣畅淋漓。 不知在下可有这个福气,见见您这那位夜儿姑娘?白衣男子嘴角勾着卷儿,那笑容轻佻却不下流,正经中又带着些许欲念,将正经与禁.欲融合的恰到好处。 但若仔细瞧看,白衣男子耳根处却晕着些薄红。 庙宇供奉最多的啊,也就是这瑶华仙君。老头摇头晃脑,脚尖随着曲儿一抬一放。 悠闲至极。 这~您也知道~这夜儿姑娘可是咱们这儿的头牌~这城里各个大家公子贵人都想见夜儿姑娘一面吶~ 这话比前面竟然还要软,软的连那一点骨头都消失了。 粉子那双娇.嫩丰.乳掩着层纱若有若无的朝苏忘离胳膊上蹭。 蹭的景湛直起鸡皮疙瘩,心中对他这宠辱不惊的师父不由的佩服。 这四位仙君啊,也是各有不同。乾德仙君一身紫袍,最爱钱,烧香拜佛都不管,只要供上那么几枚碎银子,那便对乞拜者有求必应。玄武神君啊总爱一身绿袍笑吟吟,跟乾德仙君不同,他就爱有人给他烧香,我从本子里看到过,据说这两位仙君可是死对头。 老头说到这,两眼放光,上身前倾,还故意压低声音。似是说了什么只有他知道的惊天大秘密,着急迫切又小心翼翼的偷说。 啊,还有这事? 神仙里也有看不惯的吗? 就是啊,我还以为神仙都是六根清净不急不恼的。 景湛眼上瞧着他那一动不动的木头师父,心里正听那说书老头讲话,听得直乐,没想到这小事居然能引起一阵喧哗。 呵,他们四个就没关系好的。 老头对在座反应颇为满意,老神在在,一脸高傲,清清嗓子,昧善神君可是众仙君中最美的,身若芙蕖,眸如星辰,清秀俊逸,啧啧,就是吧,拜他没用,这位仙君除妖收魔看心情,得意了便来,不得意了,便是鬼尊再临,也请不动他那金贵身躯。 景湛状似不在意的咳了声,眼却瞥上苏忘离耳根晕开的淡淡薄红,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站到他师父前面。 脸上带着讨人喜爱的可爱笑容。 神仙姐姐,我和哥哥是碰巧路过这儿,听闻楚馆里有位夜儿姑娘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身段似杨柳,舞姿胜玉莲,便想这一睹这倾世美人颜。说着,从腰间锦线袋里掏出两枚金叶子。 粉子被这声神仙姐姐叫的心中舒坦,看到金叶子双眼顿时发了光,伸手要拿,景湛立刻蜷起手。 神仙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们夜儿姑娘在哪吶~景湛学着那粉子说话的声音,加上一脸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 那粉子斜眼看两人,描黑的黛眉紧蹙,你俩一起?这玩儿的可不只两片金叶子吶~粉子似是明白了两人的什么特殊嗜好,笑的谄.媚,心里却朝两人啐了口,暗骂两人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这好说~神仙姐姐~景湛望着她恶心得紧,笑容却愈发可爱,又从锦带里拿出两枚金叶子。 最头上那间房~神仙姐姐笑开了,嘴咧着,露出森森白牙,伸手夺过那四片金叶子,挨个放嘴里咬了口,塞进肚兜抹胸里,夜儿姑娘正接客呢,两位要是等不及了先去楼下喝口茶听会曲儿~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一股子廉价脂粉香味,熏得两人直头疼。 叶儿姑娘接客呢师父~景湛学上瘾了,乖巧笑容也不收回,转身一双细长眸瞧着苏忘离。 皮痒了?苏忘离白他一眼,声音冰冷,挥袖朝廊坊尽头走去。 楼下说书的依旧精神奕奕,众人也挺上瘾。 老头,瑶华仙君呢?你咋把瑶华仙君给落了? 众人中不知道谁提了句。 老头听了连连叹气,面色忧愁,这瑶华仙君哪,爱吃点心甜果子,也是四位仙君中最尽职的,只可惜啊,人间无一见过其本尊面目啊 老头又叹口气,手持折扇打圈儿。 不仅如此,瑶华仙君还专管尘世姻缘,这理当月老所为,这鹊桥星斗多管闲事,给占了。几乎人间每个地方都会设一个福泽庙,里面坐着大腹便便的金铜像,便是瑶华仙君了。 景湛一听瑶华仙君四个字,精神奕奕,双手抓着朱砂雕栏,倚着往下瞧着。 瑶华仙君啊,袒胸.露乳,面善和笑,耳垂厚实,活脱脱一尊大佛模样。 说书老头讲的起性,摇头晃脑。 管他是什么模样,该拜就拜,该上香就上香,该进贡就进贡,为了家庭安乐,为了美好姻缘,不论是妙龄少女俊秀书生还是佝偻老妪,就连我,也是极仰慕瑶华仙君 景湛脸上笑容更深了,只是少了几分可爱乖巧,多了些嘲讽。 这人啊,就是蠢。 他们此刻谁都没想到那万人敬仰高高在上一身清白廉洁的弥天大佛此刻正跟自己的徒弟在他们楼上逛瓦子。 景湛终于不听了,转身朝苏忘离走去。 只见那一袭白衣正欲推门而入,那手放到门框上,顿了几秒,那张平静冷淡的脸立刻带了几分怒气一层薄红,愤然甩袖,转身往回走。 师父你怎么又退回来了?景湛有些莫名其妙,刚才那粉子骗你了?里面压根没有?景湛不以其他,只觉刚才苏忘离手放门框要感知妖祟,但因没感觉到而恼怒。 走近了,听到里面的动静,立马明白了,这哪是没人,这里面正火热着呢。 呵,那人竟然还没死?景湛嗤笑一声。 苏忘离脸上依旧带着恼怒,只是耳垂的粉红在这个面目苍白的人脑袋上显得更加夺目。什么?她现在还不敢杀人。 苏忘离本就心里跳得飞快,一个呆在蓬莱山上清心寡——欲百年之久的老神仙,猛地听到这些淫.语——荡.话心觉恶心,却又止不住脸泛薄红。 苏忘离以为景湛在问这妖物为何不下手。显然,他这十来岁就开始看些秽乱话本的徒弟并不是这样想。 师父,我说这人竟然还没精.绝人亡~景湛又露出刚才那粉子的聊——骚模样,扭扭捏捏的朝苏忘离腻歪。 景湛本就是乡村来的粗野孩子,就算跟这苏忘离在蓬莱山带了一年多却还是改不了那粗鄙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谁对她好他便百般对人家,谁要咬他一口他也定当睚眦必报。 我看你是想挨抽了。苏忘离本就心里恼火,见景湛没大没小,更是一双狐狸目里闪着阴冷寒光狠狠剜住景湛。 不不不,师父最疼徒儿了,怎么会舍得打徒儿呢。景湛立刻恢复正常样子,咽了两口唾沫,立马摆手。 要说景湛怕他师父也不全是对的,只是必要时他总懂得怎么护己,对自己有利的才是最金贵的,其它那些没了命还要又有什么用。一年前苏忘离救了他将她带回蓬莱仙山教他练功习法时,他曾想着要一辈子对他师父好。 可是渐渐地,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才知道他这师父那和外表完全不符的内在。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 谁当初能想到这么个俊美清秀的翩翩男子竟然有那么大的火气!景湛动不动就要挨些抽,再加上他师父对他如此严苛管教,他自然生了逆反心,一边心里骂他,一边又尊敬他,有时候景湛总觉得自己得了什么奇怪的癔症。 里面舒服的榻上蜜语还在继续。 苏忘离听的心烦,嘴里咒骂一句,掌上充力用力挥袖将那木刻十字纹房门挥开。 房门被撞到栏槛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紧接着两人猛然推进门,又是一挥,房门紧紧闭着,上了锁。 房外曲调婉转喝声叫好,房内夜莺鸣叫不听。 似是要到顶峰,就算来了人,榻上依旧腰胯不停。 两人隔着榻边桃红薄纱看得朦胧,只见猎人手中那只夜莺不停地挣扎,动情歌唱,随猎人的动作朝前甬动,猎人速度越来越快,耸动更快。 夜莺在两人进来时还压住声音,但渐渐被猎人带进去,又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让他们看......看看夜儿这副迷离模样. 景湛没什么太大反应,这种和他以前看的话本没什么大的区别,不过这个是真的在动罢了。 但苏忘离却气的很,一双剑眉狠狠扭在一起,胸膛来回起伏,隐忍久了,更觉恶心至极,手掌运力点点金光汇于手心,抬手猛挥,将缠.绵在榻上的两人一掌劈开。 男人还没发泄,被苏忘离劈下床,滚到苏忘离旁边。 男人真是个下半思考的动物,正在兴上,也不管发生什么,先让自己爽了才最重要。 男人在苏忘离脚边做着最原始的事,景湛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望向自己师父,苏忘离双肩颤抖的厉害,紧接着,就听到这人怒然大喊,恶心至极!一手隔空劈下去,男人终于晕过去,最后都没发泄出来。 薄纱内的夜莺说话了。 两位公子~你们就算是这楚馆的贵客也该懂些规矩不是~这么冒失把夜儿的恩客给打晕了~夜儿没伺侯好,你们说我这可怎么交待呀~女人两条细长胳膊撑着被揉乱的锦被缓缓坐起来,漆黑如瀑的秀发搭在纤薄的肩,和那对毫无遮掩的,莹嫩双峰上。 夜神玉,你怎的会变成这样。 景湛似是有些错觉,这冰冷声音里隐约藏着些无奈与失望。 闻声,夜神玉撩发的玉指竟顿了片刻,紧接着便冷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要华仙君,怎的有空到我这来?夜神玉披上件红衣,懒洋洋的伸出一指挑开薄纱帘,下了床。 景湛终于看清这女人模样,果真和城中传的一样,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身段似杨柳,舞姿胜玉莲。 呦,瑶华仙君今儿怎带这个小公子?夜神玉朝景湛扫了眼,没停片刻便又回到苏忘离身上,想不到鹊桥星斗,瑶华仙君竟好这一口?哈哈哈。夜神玉说着便自己笑起来,竟停不下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够了!夜神玉!城外那几户十多口人是你......苏忘离面露狠色,星目直盯夜神玉。 城外住户少之又少,只有几户人家组了个镇子,垦了几亩地,晨间而作,暮时而归,和乐融融,但日子没多久,便是在昨夜,竟一夜之间几户人家全部死于非命。 肚子被剖开,血淋淋的肠子被扯出来,胸口空荡荡漆黑一片,心脏竟全被挖走。 那诡谲的笑声终于停止,她终于撕了那张笑盈盈的面具,露出一副可怖嘴脸,是我杀得又怎么样!我告诉你苏忘离!你根本没资格来管我! 夜神玉怒气攻心,一条胳膊解气似的甩了下,微微缚住的衣袍被她挥松。 景湛猛地吸了口凉气,那衣袍前方大敞着挂在夜神玉削瘦的肩膀上,露出她一对酥胸,再往下看,胯间是根本不属于女人的东西! 这妖怪竟然不男不女! 紧接着,腹部白皙的皮.肉一道道裂开,夜神玉面上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你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苏忘离一双危险的眸子眯起来,手掌猛然一挥带起一阵风。 夜神玉立刻化为一缕青烟从勾栏木窗掠出去,消失在点点星光映衬的黑夜中。 你在这等着!苏忘离朝景湛吼了句,便迅速从窗外追出去。 切,装什么。景湛对着苏忘离消失的窗口烦了的白眼。 就看不惯他这样。 随后也没听苏忘离的话,纵身朝两人追过去。 等两人再落地时,已是郊外树林,周围阴冷漆黑一片,刮着簌簌狂风。 苏忘离见景湛跟来眉头皱的更狠了,不是说了让你等着! 我这不担心师父您吗。 苏忘离不再理她,凌厉双眼扫过片片树林。 忽的传出空寥萧瑟的哭声。 那哭声寂寥空荡,忽远忽近,穿梭在光秃的如同利爪的树枝之间。 ※※※※※※※※※※※※※※※※※※※※ 第一章 只能这样了T﹏T 第二章 仙君的噩梦 师父,你说这玩意儿到底男的女的?景湛抱胸挑眉,紧站苏忘离身后,语气轻松悠扬,但面色神情严肃紧张,是不是 雌雄同体啊! 忽得琉璃眼眸瞬间亮起,似乎发现了何其有趣之事。眼眸发光,如同点缀繁星点点。 闭嘴!别乱叫! 苏忘离皱着眉,左手背在身后,宽大的衣袖在风中微微飘着。右手张开,只见莹莹金光闪现,化出一把龙纹利剑。 骤然持剑转身猛挥而上,一道白色利刃直直将那东西从一颗枯树干里逼出来。 利剑威力之大,所过之处皆草木尽无,群沙翻落。 景湛眯眼紧盯苏忘离手中那把龙纹利剑,那就是他师父的神武之一,长恨。 仙界各位仙官武神各有自己的神兵利器,有些是还没修道成仙时便得了,有的是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后才取得。神武威力之大 并且一世只认一位主人,一把神武实属难得,景湛还听说过上仙中有人竟同时拥有几把神器。 苏忘离便是其中之一,长恨是苏忘离经常的,攻击型神武,威力强大。 他曾亲眼见过苏忘离用这把利剑一刀斩掉凶兽窫窳硕大脑袋,那脑袋滚落在地,竟有五个成年人那么高。 诡谲哭声被凄厉冬风翻涌而过,代替的是呼啸冬风里潮湿的血腥气。 那东西看似女人外表,娇柔妩媚。 当两人逐步靠近,便能察觉出这东西周围气息寒冷如冰,裹着浓重的味道,不是女人浓艳扑鼻的脂粉香气,而是人肉腐烂发 出的恶臭,苏忘离虽是仙官,但也止不住些许反胃。 姑娘家不好好的,整的那么臭干嘛?景湛想靠近看个仔细,奈何那臭气熏天,惹得他捂住口鼻后退几步,嘴里还朝苏忘 离抱怨着,声音清脆,带些稚嫩。 苏忘离没回景湛,景湛也不在意,似是早就习惯了自己师父清冷孤傲模样。 苏忘离抬手摁在自己脖侧,封住自己的呼吸。就凭你,倒不足以一夜连杀二十几人,心脏也全部挖走,倒是罕见。 那声音很好听,参杂在呼啸的狂风中,竟有种穿透冬风,直扣心弦的韵味。 虽是好听,但景湛却清楚知道此刻苏忘离声音中暗藏杀机。 果不其然。 苏忘离说着撇嘴笑起来,两眼懒懒的,眼尾勾人的,却直直瞪着那东西,本来温和俊朗的面孔不知怎地竟透着杀意。 也好,等我解决了你,再去寻你那位意中人。苏忘离说着拿剑指着那东西。 只见那女人听到这里终于肯抬头看向他,早在苏忘离来之前,他就已经受了重伤,本想着靠男人精气维持短暂时间,谁知那 人如此持久。 此刻已无法维持人态,面容时而凶残恶煞狰狞无比时而美艳动人楚楚可怜,就连声音也时粗时细,时男时女。 如今落到你手里便便随你处置所有事情皆我一人而为。嗓音柔滑,若不是此刻一只眼珠正脱离眼眶搭 在嘴边,下巴腐烂失去一半,舌头歪着垂到胸前。 这张狰狞腐烂泛着青色的脸,想必是个绝世美人,不过 人?苏忘离微微一挑眉,歪头看着这楚楚可怜的红衣女,呵呵,你可不是人。 嘴唇轻启,熟悉的尖酸刻薄疏离冰冷,却又带着些许嘲讽。 那你呢咳咳。女人抬起仅有的完好的一只眼看着他,气息虚弱无力,显然之前伤势严重,长恨那一击更是给她 致命一击。 远处城中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城外寒山肃立鬼风狼嚎。 苏忘离!你又算什么!若不是当初你!我怎会沦落至此!不男不女不人不妖!它大口喘息,阴翳眼珠中是洁白挺立 的苏忘离。 你已重伤,他却将你丢了,你如今弃子一枚还如此钟命与他? 你懂什么!他是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他才是神明! 他的脸已经完全开始腐烂,眼鼻中皆是一股股腥臭脓血滚流而出,仅有的半个下巴已经烂没了,腐烂的舌头一下掉到胸前。 啊哈哈哈哈!苏忘离!你以为你成了仙以前所有就能烟消云散吗!就能从此逍遥快活吗!众人皆醉我独醒啊!笑声空荡 寂寥,却尖锐难耐,如同修建极尖的长指甲滑过耳廓。 这东西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剑从中间劈开,魂飞魄散。 苏忘离站在原地,收了剑却没动, 我从不认为我的罪能消失。 呼啸狂风在苏忘离劈中这东西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晃动树林,瑟瑟树叶,薄雾氤氲。 声响在这一刻全部归与静谧。 景湛侧身望着苏忘离,他长身直立,却尽显寂寥,眉眼如画温柔,却尽带刻薄尖酸。 他的白衫衣带被风微微吹起,声音却沙哑低沉。 景湛听到这话眯眼皱眉,一双细长眸子是看不出的阴霾。 他这话什么意思。 高高在上的鹊桥星斗。 不食烟火的瑶华仙君。 有罪? 何罪? 一年了,除了对这人已经习惯的抽打,习惯了这人的冷血,更是习惯了这人的刻薄冰凉,这些他都忍过来了,但却对这人其 它一切毫不知晓。 一年里,他因不刻苦不用功曾被苏忘离用那把长恨剑柄不知抽了多少次,背上疤痕如今早已结痂。 他恨。 他修炼明明是要报仇,为何却不能! 为何! 但却无他法。 这人,依旧是他高高在上尖酸刻薄的师父。 苏忘离感觉到视线,便回头望去,景湛那张脸瞬间带上笑,天真,无邪,烂漫,聪明。 一高一矮,两人视线刹那间交错一起。 纵使景湛变脸再快,苏忘离还是察觉出他眼神下的阴霾。 看什么! 又是一声怒吼,尖酸刻薄,怒气冲天。 景湛死活没想到这师父心思缜密察觉如此之快,心里慌得如同打鼓,面上却是笑容更加灿烂,一双细长眸子笑成月牙弯儿, 一双梨涡越来越深。 看师父威武啊。 看你自视高傲! 看你刻薄淡凉! 看你 景湛本就没识过几个大字,能想起两个已经是要感恩上苍了。但他还不死心,他天天被打的那么惨,连嘴瘾都不能过吗! 不甘心! 绞尽脑汁! 看你看我以后厉害了!我我 我了半天景湛也不知道说什么,笑眼瞥了眼苏忘离,突然灵光一闪。 我也拿长恨剑柄抽你! 他才不管什么欺师灭祖三道九流,本就乡村粗野孩子一个。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抽啊唉 景湛内心苦不堪言,仅凭自己现在这样,等自己老死了都还修不成仙,都还报不了仇,都抽不了这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的老 神仙,真难受。 景湛越想越难受,越想心越慌,整张脸耷拉下去,眼角也带着红,一副可怜样,他不止一次抱怨过自己傻,傻得可怜,傻得 可悲,当时竟然脑袋抽筋认他做师父。 哭什么? 清脆嗓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他抬眼瞧,苏忘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边,蹙眉瞥他,一副嫌弃模样。 没,又想我爹娘了。 景湛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双肩颤抖,垂首低眉,苏忘离看不清他的模样,觉得这孩子哭了,苏忘离叹一口气,伸手拍拍景湛 肩膀,往事不胜思,走吧。 说完径直朝前走。 景湛哪有半分要哭的模样,哽咽,双肩颤抖,明明是恼的,恨的。 往事不胜思 不 往事皆胜思 . 狂风呼啸,空中飘荡的尘埃被数道利刃劈的支离破碎。 苏忘离不记得身受多少伤,身上有几道血口。 漫长的征战,过度的精神紧绷让他头晕目眩,喉头腥甜,咳出鲜血。白衫粘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片狼藉。周围炙热的烘烤 使他几乎无法继续思考。 而离他不远处的边界线上,污黑如沙的风暴从那人身后缓缓旋转升起。 苏忘离拼尽全力挥动被血浸透的衣袖。 数道金光利刃齐飞而下,直直朝那人冲去,金色旭光映在那人漆黑眼牟里,顷刻间照亮这早已如废墟般的九重天。 那人站着没动,如同一颗挺拔独立在蓬莱山崖的不老树。 忽得,他身后如同黑沙的阴影慢慢扩大,将男子笼罩其中。 利刃撞击黑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彻整个九重天。 利刃被悉数撞碎,黑沙渐渐散开,又重新聚到那人身后。 苏忘离看到,男子持龙骨鞭的手微微握紧,指节泛着青白。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 青云乌衫在狂风中散乱地飘着,金线镶边扣带将那人挺拔高挑的身形勾勒出来,一头发灰的长发被月白色丝带带高高绑起。 他抬眼看向自己前方手持龙骨鞭的男子。 刚刚发出白光利箭的手被鲜血染红,背在身后用力握着,不断颤抖。 发丝被汗水血水打湿贴在脸颊,勾勒出苏忘离精巧的下巴。 男子身着长袍锦服,外披勾着金线的凤纹披风。 那披风他记得,那是他最熟悉的。 他的披风,此刻正披在和他针锋相对的敌人身上,披风早已破烂不堪,本是价值连城的锦衣,现在却和破旧的粗麻布并无区 别。 狂风愈刮愈烈。 披风被刮得如着了魔一般,张牙舞爪的飘着。却紧紧抓住苏忘离的双肩,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苏忘离里面那衣袍非常宽松,显得人越发削瘦挺直,乌黑长发半束在身后,此刻被风刮的向四方飘扬。 面目苍白,呼吸急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在身后的双手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几不可闻的颤抖着。 两人一高一低,双眼犹如锋利刺刀狠狠剜住对方。 周围满是漂浮的颗粒尘埃以及破烂的玉石白柱、废墟残块。 苏忘离身旁是无尽天兵天将,他们此刻全都提起长矛对准那所谓十恶不赦的孽障,只待命令下达,最后这场恶战便一触即发 。 最后再叫你一声 那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熟悉的、冷淡的又嘲笑的语气。 却因呼啸的狂风像一面无形又坚牢的墙,阻断了男子传来的话语,只能模糊的不真切的听到几个字。 什么?到底是什么? 苏忘离只见男子紧紧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嘴角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那笑里满是嘲讽之意。他抬臂挥了挥手中的那根龙骨鞭 ,那鞭子仿佛带着骇人的电,所碰之处皆发出霹雳之声。 苏忘离并没说话,双眼紧紧盯着那人,原本闪着亮光的漆黑眸子此刻似乎蒙上一层雾气。 紧接挥袖抽剑,长恨剑发出白光闪在苏忘离脸庞上,光影勾勒出一张清秀的如同江南女子般无可挑剔的面庞,而那拥有清秀 俊美面庞的苏忘离正提剑朝那人冲去。 呼啸的狂风,周围飘荡的废墟颗粒以及冰冷武器的撞击声在此刻全部停止,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停止呼吸。 而后一眨间又在两人兵器碰撞时的瞬间被猛烈震开。 兵器相撞,犹如金石崩裂。 它名叫离音,为师将它赠予你,愿你无恨无怨,一心向善。 男子的脸一瞬间在苏忘离眼前放大,那双漆黑细眸充斥的是无边恨意。 啊! 苏忘离猛然睁开眼翻身坐起,披着单衣的身子消瘦挺拔,胸膛因呼吸急促而猛烈起伏。半晌紧绷的肌肉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透过木窗朝外看去,月光映照着满地白雪,映出他削瘦的脊背和被汗浸湿贴在侧脸的长发。 只有窗外一两个无面纸人正漫无目的的扫雪,除此之外,周遭一片静谧,正值深冬时节,没有鸟禽虫鸣更没有树叶沙沙,院 外再无其他响声。 又是这个梦。 苏忘离轻叹着气转头看着放在剑台上的长恨安静待在白虎皮鞘里并无异动。 自苏忘离来这蓬莱山之后,便时不时做着同一个梦,他看不清梦里那人的面容,听不真切梦里那人的话语,却重复了一次又 一次与那人厮杀的场景。 满身尘灰,皮肉绽裂,血肉模糊,灰尘被鲜血凝固在伤口裂痕处,那么真实,真实的苏忘离如同身临其境,跟随九重天的所 有废墟一起堕入三十三重地狱。 那人到底是谁? ※※※※※※※※※※※※※※※※※※※※ 景湛:你好凶~ 苏忘离:闭嘴!别乱叫! 景湛委屈巴巴 第三章 仙君爱忘事 并非所有神官天仙都住九重天上。 神仙分仙官和上仙两大类,仙官指的是凡人修炼升仙,升的便是仙官,不论你是大家贵族家财万贯还是草屋陋室家贫如洗,只要修炼成仙便是同品仙官。而上仙便是仙官渡劫飞升而成,若要成为仙官需勤苦修炼加以卓越天资才有极大可能成为仙官,而上仙更是极难飞升,仙官品性不同,劫难程度也有所不同,有些甚至好歹修成仙官,但却再难成为上仙,永远就是个小仙官。 九重天也只能上仙居住,其余成百仙官均住东西南北四方管一小片地方。 而苏忘离是个例外,他已飞升上仙,居神尊星宿之首,而其余三位都老实住在天宫,只他一人爱跟别人唱独角戏,独自跑来这蓬莱山顶自立门户。 蓬莱仙山虽有万丈之高,山间烟雾缭绕白云氤氲,树林茂密丰盛将山头层层遮盖,耸立山头高千尺,直深云顶,但离九重天还是有一段距离。 本就正值深冬,这蓬莱山除了苏忘离也没个活物了。 话说这山上无尘殿也算得上是宫设华丽,虽不似九重天上宫阙殿宏伟壮观,龙凤相乘,但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不比九重天宫阙殿差在哪里。 可却冷清的要命,这一下雪又常年不化,更是冷的侵蚀入骨。 苏忘离被噩梦惊醒,冷汗浸湿衣袍,如同置身凄凉深海,竟觉得冷的要命。 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何会这般怕冷,他掀开蝉锦丝被,下了床,披上件毛领宝蓝锦丝披风。 踱步走出房间,才发现院里的积雪竟又厚了许多,他这才睡了几天,这雪竟将院里的莲花儿都盖上了。 师父?苏忘离听到身旁有声音,便寻声望去,只见那高出自己半头的男孩着一身玄色毛领厚衣衫,高耸眉骨,深邃大眼,眼里似乎还亮着光,咧着嘴露着整齐的白牙朝他大步跑过来。 等他走近了,苏忘离才看清这人手上端木盘的白瓷碗里是热气弥漫的白粥。 男孩跑过来,离苏忘离很近,几乎是脚尖对脚尖,苏忘离这才发现男孩走近,自己只能平视到他的下巴。 苏忘离蹙眉,他反感别人离他如此之近。 连咳两声,负手而立,挺直腰背,拿出自己本有的高傲刻薄气。 却又发现还要抬头才能看清男孩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怒气涌上心头。 便又不自觉的向后退上几步,拉开两人距离,挺起胸膛,稍微抬抬头,不苟言笑的看着面前正咧嘴笑的人。 师父,您终于醒了!徒儿煮了粥,本想着您今天醒不醒,刚出房门,就见您站在门口。这人两手端放粥木托,自顾自地转身往苏忘离房里走,像进自家房间一样。 苏忘离直勾勾盯着他,瞪大眼睛,皱起眉,双手依旧背在身后,腰板挺得更直,积雪泛出玉光映在苏忘离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显他透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他怔怔怒目这人肆无忌惮地进入自己房间,弯腰将粥放在桌上,又迈步到床前将丝被叠好。 哪有这样乱进他人房间的! 粗野小儿!不懂规矩! 放肆!苏忘离气得脸微红,宽袖猛挥冲进去,你是何人! 这回该景湛愣神了,他将丝被放好,站直身子挑着眉看着苏忘离,震惊中带着茫然,茫然中又夹着愤怒,师父,您怎地又忘了,一年前您下山收妖时收我为徒的啊。 话里却全是无奈。 他这薄情师父,见人就忘,都与他相处一年有余却还未记住自己徒弟。 景湛仔细想想,这也确实不怪苏忘离,毕竟这一年里苏忘离有事没事下山除妖收魔,也不曾见过景湛几面,也就只有近日才带他一同除魔。 只是一见面便查他法术,景湛哪好好学过,每次抽查必要挨上长恨剑柄,他这师父也不心软,说抽就抽,虽不至伤及命害,但也够景湛受的。 景湛记得清清楚楚。 只恨苏忘离毫无师徒情谊,不关心他,竟还抽他! 残破画面拼切完整浮于景湛脑海。 这一年里,苏忘离不常有几次是在这蓬莱山的,每次回来都必定弄得一身血污,奄奄一息,也不让景湛靠近,将自己关进房里几天后才出来,出来便又匆忙下山。 只留满房血污衣物,白纱布匹。 景湛每次收拾那些满是血污的白纱时总会心有余悸,他这师父当真是个汉子,那白纱上还有黑乎乎的肉渣,看来是从自己伤口上削下来的,真是对自己一点都不留情啊。 不是说神仙都是仙体可自愈吗? 但每次苏忘离的伤口总要自己慢慢清理才可恢复。 景湛也总会想他这师父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情,明明长了一副俊俏模样,却是薄情性子。 景湛回过神,一步一步朝苏忘离走近,缓慢却又不可挡,苏忘离被逼的一步步朝后退,却依旧挺着腰板,背着的双手终于伸出一只拦住继续往前靠近的景湛。 苏忘离眼前画面刹那间被分割开又重叠出模糊画面 一年前苏忘离负命天帝下界收妖除魔保世间太平。 清冷覆雪的古鸦老林中,鲜血浸湿融化彻骨冰寒,皑皑白雪林眼过之处腥红触目惊心。 苏忘离将占满妖魔腥血的长恨收起,便听到不远处树丛沙沙作响。 谁!出来!苏忘离伸手朝旁边草丛猛挥,强烈掌风裹挟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漆黑灌木中扫出来。 魔? 不对。 苏忘离蹙着眉走近男孩。 你是谁?苏忘离负手玉立,垂眸凝视,晶亮的瞳孔里映着男孩英俊的脸,他却连头都不愿向下低一分。 母亲都叫我福贵,男孩痛苦地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腰腹。整个人骨瘦如柴却皱眉紧盯苏忘离,明亮的黑眼珠里带着浓烈的警惕和敌意。 福贵?苏忘离嘴角有些抽搐。 本以为自己是个万事不过心的逍遥神仙,但听到这种名字时,还是止不住抽了抽嘴角。 本以为见过天下万物,知其万物名称,但这称呼却是头次听见。 我父亲说了,这种名字好养活。男孩似乎看出苏忘离心里在想什么。 我全家就在刚刚被那个东西杀了,我逃过来的。 男孩这话说的极其平常,丝毫不像死了一家,丧父丧母的人。 他眼珠转到眼角看向刚才那东西化成灰的地方,显然是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苏忘离这才肯微微低头看向他。 这话毫无破绽,可却被他说的极其平常,确实不像刚刚失去亲人,痛彻心扉的模样。 但方才一瞬,苏忘离清楚明确感知到邪祟魔气,可当他再细察的时候,却发现这孩子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瘦骨伶仃的凡人。 苏忘离挥手将衣摆拢到身后,倾身慢慢蹲下,动作极为缓慢,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 像是久病不动之人早已无了身体知觉,只能凭着感觉慢慢活动。又像极了玉山旁边慵懒且夺人心魄的白狐狸精。 苏忘离缓慢从宽敞云袖伸出一掌轻覆男孩腹部,五根手指纤细修长。 琉璃金光自苏忘离手掌发出。 男孩感觉到丝丝暖意从腹部传进去。 他只觉痛处传来丝丝痒意,发出骨肉接连的声音,之后伤口便不再疼了。 苏忘离收手,你的伤都已经治好了。他说着站起身,转身挥袖腾云要走,腿上却传来浓烈热意,忽得千斤重,他竟被这男孩一把抱住脚腕。 您是仙人对吧!男孩抬头看着他,两眼瞪得极大。 苏忘离感觉到腿处传来湿润触感。 这男孩竟留了一身冷汗,连衣襟都浸湿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一路跟着妖物跑过来,冰天雪地却一身冷汗。 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苏忘离蹙眉眯眼,面如寒霜利剑。 只见他直起身跪在苏忘离旁边,两手紧紧抓着苏离衣角,生怕这人转瞬就消失了。 求您收我为徒吧,我也要像您一样!我要报仇! 你要成仙人对吧!带着我吧!我陪着你!我们一起! 不知为何,许是此时此景,许是这孩子满身意气,让他有了并不算美好的回忆。 你可知,跟我回蓬莱修炼需受难以煎熬之苦,苏忘离离慢慢蹲下来,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一双挑着尾泛着光的狐狸眼平视男孩,要无怨无恨,一心向善,不可报仇,你可能做到。 男孩看着他,一双琥珀色眼珠里映出苏忘离白净冷淡的脸。 男孩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面前这人。 便一瞬被那双眼勾了魂。 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男孩在苏忘离的眼里不仅看到了所谓星辰大海,更有这人世间稀缺的真诚温柔。 明明是个历经万事,不在乎一切的神仙,却偏偏藏着骨子里的深情。 男孩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忘离,他就像温柔清冷却又带着暖的泉水,将人层层包裹其中。 男孩回过神,他皱着眉,咬着唇,双手紧紧攥着苏忘离的锦织白纱,也不知过了多久,冬风依旧刮着,不似方才妖物吼叫,却似乎更加瘆人。 男孩终于不再看苏忘离,他低下头,紧咬的唇松开,仿佛用尽全力将一切都放下,嘴唇张开,好,我愿心中无杂念,一心归蓬莱。 苏忘离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不费力的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这才发现,男孩竟比他矮不了多少,从此以后,你且随我潜心修炼。 苏忘离看了看这四周,又叹了口气,今儿正值冬至,这满地白雪还未消。 苏忘离听这冬风瑟瑟,天将亮,边际泛出如诸怀水诣鱼精肚皮的青白,远处草房中隐约可以看见几盏零星火光。 许是当年这孩子目光太过炙烈,又或是只身于空旷冷清的蓬莱仙山太过寂寥,也或是这孩子的身影与往事相重合,便这般鬼使神差收他做徒。 画面渐渐模糊消失,眼前是这个不似一年前那个瘦弱的男孩。 景湛...... 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 第四章 仙君脸皮薄 终于想起一年前似乎真的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当时旧伤复发,急于回山,也没多想便收了他。 咳咳,感受到手心里的温热,硬朗的触感,苏忘离才将摁在景湛胸口的手猛地收回来,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顾着面子将手捂住嘴咳了两声。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 为师自然记得,只是就算是为师的徒弟,也不该擅自进入为师的房间。规矩还是要有的。 可是师父您这样一直板着不会累吗?景湛并没回答苏忘离的话,只是又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作为修仙之人,自然要如此。苏忘离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距离,这人动不动就靠那么近,苏忘离心想这些坏毛病一定要给他改了。 可师父已是受万人朝拜的仙人了,您说我说的可有不对呢师父?景湛说着又朝苏忘离走近两步,嘴角一直噙着笑,他稍稍低着头,琥珀色琉璃般双眼紧紧望着苏忘离。 这话自是没错苏忘离低着头皱着眉似乎在思考景湛的问题,并没发现这人又靠了过来。 那师父您说的这些可就矛盾了,景湛依旧低头笑着看着苏忘离,再说这蓬莱山就你我师徒二人,这规矩本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所以师父,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可以不必那么累的。 苏忘离还想说什么,抬头便看见景湛正笑着,那双眼睛正笑着望着他,睫毛如蝶扇,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苏忘离望着这张脸,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他根本想不起来,毕竟别说只是感觉见过,就连真见过的人他都不怎么记得住。 但不说别的,苏忘离觉得自己见过那么多神仙,谁也不及面前这人容貌半分。 不过师父刚才可当真没认出徒儿?景湛挑起一边眉,对这件事情穷追不舍,似乎对这事很感兴趣。 苏忘离居然还从这话中听出一丝不悦,还有一丝委屈,苏忘离刚这样想,又立马打消这念头,这人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要撒娇。 为师一心修炼,为民除妖,保四方平安,哪还有精力去记别人的模样。苏忘离退后几步,端起做神仙的架子,双目轻轻一瞥景湛,那双桃花眼着实美的动人,眼尾下垂又微微挑起,这么一瞥,像极了青岚湖畔的涟漪,不,比那涟漪还勾魂,比那湖里盛开的玉莲还牵人魂魄。 师父,景湛可是您的徒儿,还是唯一的徒儿,景湛眼角沁出几滴泪珠,一双细眸慢慢睁大,睫毛扑闪,看来着实委屈,这诺大的蓬莱山,除了师父您,就是师父做来的几个纸人,只有徒儿我才是真正心向您的,您要是不记着我,我景湛说着都要哭起来。 苏忘离哪看过人哭,别说哭了,他这自来蓬莱山上万年,就没再见过人了,这会光顾着想怎地哄这人别哭,哪还想着什么男人不可轻易落泪这道理。 好好好,你别哭,为师自然会记着你。苏忘离本想着伸手替他把眼角那泪摸了,可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师父的架子不能掉,又把手背到身后去。 把你那泪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苏忘离蹙眉瞪着景湛。 那我怎样才知道师父记着我呢。景湛委屈的望着苏忘离,那双眼里满是师父要是不记着我,我就立马哭出来。 这,那你说要怎地。苏忘离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 那师父以后要天天陪徒儿练功,陪徒儿吃饭,就算您要闭关修炼,也要提前告知徒儿。景湛立马笑起来,哪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模样。 苏忘离看着眼前这人,方才的委屈劲烟消云散,连眼角的泪珠,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师父您觉得这样可还满意?景湛低头望着正在犹豫的苏忘离,嘴角噙着笑。 徒儿这样已经很贴心了,师父 好好好,为师应了你便是。 许是最近天下太平,苏忘离当真不常下山。 似是这诺大空寂的蓬莱仙山终于来了个活物,整个无尘殿内外都不似从前那般冷清模样,就连宽院里覆盖了好几天的积雪都消融的一干二净。那莲花长在蓬莱,日夜吸收蓬莱的土壤仙气,原本被积雪压折的莲花竟又慢慢直起身来,看起来毫无将死模样。 苏忘离本想着不再管那些莲花,但今日出门便看到院里开得正旺的莲花,不禁对这莲花上了心,时不时看看那些红白相间的花,又时不时拿起那小银壶盛些山外流过的泉水,浇一会。 徒儿果真没猜错,师父很爱这莲花。话语里似乎带着笑意。景湛今日穿了身青色锦衣,披着和苏忘离样式相似的毛领玄色披肩。 苏忘离直起腰,拿着银壶停了方才的动作,缓慢转身微微抬头看向景湛。 离苏忘离将他带来这蓬莱仙山也有一年有余了,景湛丝毫没了生分气,从刚开始,景湛就没什么生分气,没脸没皮的。 苏忘离这样想着。 越过景湛朝莲花簇拥包围的方亭走去,为师只是觉得这莲花顽强罢了。 苏忘离步伐轻缓,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锦袍,不同于景湛那金线镶着花纹的青衣,这白袍没有花纹,只腰间玉带上绣些金丝,素淡的白袍更衬出苏忘离毫无血色洁白的仿佛透明的清秀精致的脸颊。 景湛紧跟在苏忘离身后,勾着唇,看似欣赏着莲花美景,实则却紧紧盯着自己前面一步远的苏忘离。 红白莲花开共塘,恰似后宫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 但此时此刻,此景此色,景湛不知为何,望着前方之人,却心生欢喜,虽没见过什么后宫三千女,但浓妆艳抹都不及他师父半分面容。 苏忘离进了这石方亭,将手中银壶放至厅中圆石桌上,又背着手看着面前景湛,似是在问来这所谓何事。 景湛相处久了,才发现他这师父才不是传言中的什么冷淡疏离不肯言笑之人,只是不懂怎样与人相处,又因性子太懒不爱说话,才被那天上传出了这等谣言。 徒弟就是练功时间太长,有些乏了,又想师父,想知道师父在做什么,便来了。景湛将桌上的的银壶拿过来,手心所触之处还有些许余温。 他朝莲花池靠近了一些,学着苏忘离方才模样动作,浇起花来。 对了,师父,徒弟来这蓬莱山也有一年之久,却只知正殿名叫无尘殿,这方亭也该是有称呼的吧。这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在跟苏忘离说平常话。 景湛确实是个聪明机灵之人,苏忘离心想,虽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模样,但心思缜密,聪慧的很。 他这徒儿都做了些什么,苏忘离面上虽不说出,但并不代表全不知情。 苏忘离又怎会不知道,这常年不化的雪又怎会无缘无故消失,这本将要死的莲花又怎会一夜间蓬勃生长。 不好好修炼!成天摆弄这些无用的东西!苏忘离轻叹口气,精致剑眉微蹙在一起,而嘴角却又带着笑意,看着景湛一副父亲看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徒弟每天都在用心修炼,师傅看,这不是证明吗。这不是无用的东西,师父喜欢的,徒儿就喜欢,就是好东西。景湛却笑得更明显,宽额高鼻,浓密剑眉微微上扬,拿着银狐把柄的手伸出细长食指指着莲花,另一手学苏忘离模样背在身后,一副要夸奖的孩子模样。 师父,徒儿刚才的问题您还没告诉徒儿呢。 苏忘离这才想起景湛刚刚同他说的什么。 这方殿自然是有名字的,合.欢亭。苏忘离语气平淡,只是总是少些力道,让人听着只觉这人虚弱无力,一副病荒模样。 景湛听到这三个字后,拿着银壶的手不可察觉的颤了颤,握着壶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名字,师父,您,您取得?景湛这句话里就满是疑问的语气了,可眉毛微调,等着苏忘离回答时,握着银壶的手又收紧几分。 景湛待在凡间时日长,成天没事跑到镇上茶楼蹭戏听,那些世俗欢爱早已弄得清清楚楚,合.欢.合.欢,有合才有欢。就是凡间青楼窑子也不敢用这两个直白的字取名,而他这性情冷淡,身上从不沾烟火气的师父却大方自然的给这亭子去了这么个耐人寻味的名字。 真是个好名字。 苏忘离察觉出他的不自在,桃花目眨了两下,细长浓密的眼睫微颤,恼怒里带些迷茫,怎么了? 不答反问。这是苏忘离常做的事。 景湛许是已经适应了这方亭的名字,又恢复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始终勾着笑,走近苏忘离,将银壶放在石桌上。 师父您可知合欢为何意?景湛低头看着苏忘离茫然地神情,得意的笑出来,像偷了腥的猫,满足倦怠,师父,您只知修炼除妖,保百性太平安定,对别事看来是一概不知了。 苏忘离几乎没怎么跟人间烟火气息接触过,万年前除了修炼成仙便没其他,而万年后终于修成了蓬莱山的瑶华仙君,便只顾除魔,平常也不怎么跟九重天那群仙人有交际,这蓬莱山在景湛没来之前也就只他一人。 合.欢亭。 这是苏忘离自己取得,而无尘殿确是在来到时,那殿外门上金边牌匾上刻的。 很久前,在凡间,有人送过他一朵奇美的花,白天盛放,阳光洒在花瓣上,简直艳压群芳,夜间却合拢。花萼花瓣都是黄绿色,而花丝确实淡淡粉色,像极了九重天星海的郁香金花。 九重天的郁香金花,苏忘离是极喜欢的,但却不能随意摘采。 而那花,有人告诉他那叫合欢花,因此苏忘离便找了一堆花种,要种在自己那院里,便将这亭也起名叫合.欢亭。 谁知他竟找错了花种,便开出满园莲花,那莲花吸收了蓬莱仙气,开的旺盛,年年不枯,苏忘离也就随它去了。 但苏忘离怎会说自己弄错了花种这事,这徒弟还指不定要怎么取笑他。 为师曾见过合.欢花,只觉着合欢两字好听好记,便就这样叫着了。苏忘离语气虽平淡,没什么起伏,但挺直的腰板,微微上扬的脸,都透出苏忘离一副很有底气的模样。 景湛不拆穿他,只觉他这师父可爱至极,看似一切都不在乎,实则什么都要面子。 是是是,师父所言都是对的,徒儿都听师父的。 景湛整个人比苏忘离大出一圈,这样又隔苏忘离很近。 他皱眉,似是恼怒。 一年前刚将这孩子带回来时,衣服破烂满脸血污,整个身体瘦的只有骨头外凸,眼里总有抹不掉的警惕提防,像初入生地的猫,害怕又好奇。 这才一年有余,不过春夏秋冬转眼而过,当年的瘦弱小儿便已经身形拔挑,竟比他还高出些许。 岁月如梭。 苏忘离却不喜欢这种压迫的感觉,回过神恼怒至极,便皱着眉转身走上石桥要回房。 刚上了石桥便又停住转身看向还在合欢亭里的景湛,景湛也微微抬头望着他。 明儿个上元,所有神仙都要上九重天,景湛,你且随我一同去。 他的声音极其平缓,又极其衰弱,离景湛有些距离,声音不是很真切,景湛却听得一清二楚,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带着清脆磁性,穿透景湛耳膜,顺着血液,流进心里。 好,徒儿知道。 不似苏忘离的清脆,景湛声音是男性特有的磁性,还带些男孩没长开的清亮,苏忘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每次听了景湛的声音,苏忘离只觉安心。 两人四目相对着,白玉石桥下,满池的红白莲花开得正旺,争奇斗艳,芳香四溢,衬着苏忘离白净的脸,透亮的目,微带血色的唇。 而苏忘离那微挑的狐狸双目里,是景湛。 如此良辰美景,两人却各怀鬼胎。 第五章 神尊星宿太幼稚 上元,乃是岁末佳节。 这日,民间百姓不论贫贱富贵全都喜乐一片。六街三市、各坊巷陌,纷纷点放花灯、社火明空。 在今日各路神仙都要来九重天聚会。 苏忘离身材高挑秀丽,衣服是月白色的上好丝绸,用银线绣着莲花纹。头发一半扎起,烘托出一位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 他正往前缓步挪着,两手负腰后,嘴边卷着笑,下巴微微抬起,一副高傲淡漠样,见其它仙人时又微微颔首,似在打招呼。 众位仙人瞧见他也同样颔首,但更多的是被苏忘离身后那人夺了神去。 景湛着一身藏蓝色绸袍,袍子包裹着他长身挺立,走起路时愈发显得腿长,冠发端正,细长眸子,浓丽疏色的眉眼间带了几分冷戾。看似男人摸样,却难掩少年气息。 听说这瑶华仙君收了个徒弟,却没想过竟是这般模样。 这一年都不肯带出来,我还以为面目丑陋,没想到竟是如此翩翩少年。 瑶华真是好眼光,选的徒弟也是俊俏的很。 是啊,都说瑶华仙君模样轻巧秀丽,世上无人能敌,这又收了个俏徒弟,看来这蓬莱山可真是风景如画啊。 一时间众仙议论纷纷。 景湛听到了,也不做反应,眼中戾气收了几分,勾唇望着前方还在颔首问候的苏忘离。 苏忘离自然也是听到了,扬起的头又高了几分,嘴边的笑也深了几分,但那双桃花眼却丝毫没有笑意,甚至带些刻薄凄凉。 哪有师父不爱自己徒儿被夸得。 这小子虽天资聪慧,心思精巧。 但是,苏忘离依旧没忘记,在雪林,在见到景湛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感受到魔物的存在。 而且不是普通的妖怪,而是穷凶极恶的魔物,似是万年前苏忘离遇到的那个一样。 苏忘离回身看了眼离他几步远的景湛,景湛感受到苏忘离正看着自己,便咧嘴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离苏忘离近些,将要成人却还带些少年稚气的声音在苏忘离耳边响起,师父,景湛声音很低,似乎比周围小心的议论声还低,徒儿没给您丢脸。 景湛扬眉笑脸,沾沾自喜。 苏忘离只觉内心那小心思暴露在景湛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转身挥袖迈步要往前走,离他远些。 还没走出一步,便实打实撞上前方那人。 只听哎哟一声,那人朝后连连退了数步。 那哎哟声说大不大,至少不是叫喊出来的,说小又不小,周围谈笑的仙人都被引过来。 那人扶着自己的腰,缓缓直起身,皱着眉头,嘴里还哎哟几声,又转着眼珠看了看围过来的神仙,才慢悠悠的朝着苏忘离开了口,我说瑶华仙君,这可是您的不对了,我这站的好好的,您突然撞过来,还撞的那样狠,我连躲闪都来不及。 这话似是在说苏忘离存心朝他撞来,本就是他同人谈笑时故意走过来的。 苏忘离并没接话,双目环绕四周,看着周围私下低语的仙人们。 这天界和人间其实在某些地方并无两样,凡人爱窃窃私语,爱看热闹事,仙人也是同样。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 三人被众人围在中间,被周围悉悉索索的嘀咕声吵得头疼。 他整天疯疯癫癫的还嫌瑶华仙君撞他。 声音不大,从众仙里传来,柔嫩娇媚的仙子声,一听便知是仰慕苏忘离的小仙。 呵呵。 不算大的冷笑打断仙子娇媚声,景湛闻声望去,一张冷脸撞入景湛眼中,着一身青绿铠甲,头发高束成马尾,眉间一点月牙青纹,深邃眉眼晕染嘲讽,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天天呵呵,真有意思。仙子旁边一朱衣羽缎的男子冷脸怼他。眉目清隽,神色俊朗,身若芙蕖,面若桃花,潇洒玉洁,秋波明珠。 一脸谄媚俗人样!没点神仙样子!眉间月牙青纹怒声呵斥。 就你神仙样,天天神仙样,你那么能你怎么不下凡种地去呢。朱衣仙君懒洋洋道。 两人瞬间眼瞪眼面对面,四周火花激流强烈碰撞。 周围各个神仙大眼瞪小眼,没人敢说话,一脸看热闹模样。 玄武,昧善,你两个怎的到这也吵?不分清场合?被苏忘离撞了的那位仙家扶腰挥扇,话语中尽是冷嘲热讽。 管你屁事!玄武神君陡然转头瞪向摇扇那人,利落马尾甩三甩。 碍着你何事了?昧善仙君旋身怒目那人,朱锦衣摆飘若浮云。 两人同时朝那人冷声呵斥,竟激的那人不好回话,旋眸再次望向苏忘离。 这时还未到时候,天帝还未到这宫阙殿。宴会还未开始,自然这热闹便是这些神仙开宴前的乐趣。 苏忘离依旧皱眉望着离自己几步远的那仙人,他一手扶腰,一手持象牙折扇,此刻正悠悠扇着,抬头扬眉看着他,似乎等他接下来的话。 这人穿一身淡紫罗衣,头发用象牙玉簪束起,这少年看样只有二十出头,瞳仁灵动,薄唇翘起,似笑非笑。 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苏忘离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愣是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看似少年的神仙。 明明对于人的面貌并不敏感,但依旧不死心的绞尽脑汁拼命想着。 这位是乾德仙君,名为重岚,是天帝唯一的弟弟。深沉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在苏忘离耳旁响起,他侧头看过去,本在他身后的景湛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侧,正垂眸看他。 景湛待在蓬莱山一年有余,早就熟悉了苏忘离那行事作风,苏忘离这人看似可以洞悉一切,但却只限于除妖降魔,日常打理乱成一团,景湛总要跟他屁股后面替他收拾。 而且他这师父对于相貌实在是太不敏锐了,光是自己这个徒弟,苏忘离记了整整半月才完全记住他这徒弟相貌模样,那也是他从早到晚天天缠着苏忘离才做到的,要让苏忘离记住其他人,那可比让他放下面子还要困难。 奈何他做人徒弟,寄人篱下,吃人嘴短。 自然便成了提醒苏忘离他身前这人为谁的这一重要人物。 这声音不大,众人都没反应,似乎周围只有苏忘离一人能听见。 苏忘离这才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因为自己飞升时雷电将正在渡劫的乾德仙君一雷劈下,使得本能成为上神的乾德仙君白白失了机会,要再等上千万年才可历劫飞升。 神尊星宿皆为上仙,只有这重岚飞升失败,但碍着他是天帝弟弟的面子,也将他归为四大神尊星宿之内,玄武飞升前是名武神仙官,观内香火旺盛,信徒遍布,他便更加目中无人,而昧善因天资敏锐,直接从凡人飞升至上仙,玄武看他不顺眼,昧善瞧他也不顺眼,而瑶华更是目中无人心高气傲,乾德走后门进了神尊星宿,这四人相互不待见,已是众人皆知的了。 这乾德仙君看似整天疯疯癫癫不问世事,实则记仇的很。 咳,苏忘离清咳了声,向重岚走近几步,朝他微微弓着身,两手作揖,声音轻缓缥缈似纱间薄烟,是小仙一时慌神,误撞了乾德仙君,小仙这就跟您赔不是。 ...... 唯唯诺诺! 呵呵...... 这话一出,其余星宿全都冷眼嘲讽。 苏忘离本就是个冷性子,也不愿惹是生非,于是这种没必要闹大的麻烦便先去认错。 众仙似是没想到这瑶华仙君竟如此窝囊懦弱,随意让人欺压,就连这疯癫仙君,也能骑到他头上。 皆是一愣,便又从人群中传出吟吟笑声。 重岚也是没料到苏忘离会来这么一出。 以往自己闹事,这人总是无视过去,在众仙心里烙下孤清自傲、目中无人的形象,谁知今儿个主动认错,若自己死死抓着这事不放,众仙会觉得自己咄咄逼人。 而现在,这瑶华仙君除了目中无人为人刻薄外又是个胆小怕事之徒。 重岚心里笑意不断阔延。 这就足够了。 重岚扶腰的手缓缓拿下来,一手的象牙折扇还微微扇着。 瑶华仙君这可言重了,咱们本就同阶仙位,论什么小仙不小仙的,您这不是折煞我仙纪吗。重岚迈步朝苏忘离走近,笑着将折扇收起,双手垫在苏忘离作揖的两手下,将人扶起。 景湛望着重岚这一连串的动作,轻挑着眉,像周围众仙人一般看着这戏,这段很得景湛心悦。 好一个折煞仙纪。 此时,围成一团的仙人们尽数散开,这场戏没了看头,下场戏却紧随而至。 只见一道金光刺的众仙不得不闭眼,再睁眼时,天帝正坐在宫阙殿正位上,天后居侧位。 天帝携天后缓缓站起来。 景湛这才看清这所谓九重天帝的模样。 身材修长,着一身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冕旒。约莫五十有余,鼻若胆悬,剑眉星目,一对眼眸犀利如鹰。虽没说话,但仅是站定,便给人山一般的压力。 而天后仪态端庄,穿一身金凤朝服,满是母仪天下之态。 今儿是上元佳节,众位仙人愿来此宴,朕深感欣喜,今备蟠桃仙酒,众位卿且入座吧。 浑厚声音如洪钟响彻宫阙殿。 等众仙入座,便是凡间富家子弟设宴时常有的歌舞奏演。众仙品酒赏仙娥,不亦乐乎。 景湛随苏忘离落座,将蟠桃仙酒倒至苏忘离面前龙纹银杯中,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学着苏忘离模样,拿起酒樽,晃了晃,抿了口,只觉这酒苦涩难耐,毫无甜味。 师父,您可曾尝过莲子酒?景湛又想起合欢亭前方寸莲花,便将酒樽放下,低声问苏忘离。 苏忘离愣了两秒,随即摇摇头,不曾。 景湛挑眉,心中无端生出一些猜想。 那您曾尝过凡间名酿女儿红? 不曾。 青梅杏仁酒? 是何物? 景湛突然笑出来,您该不会只尝过这蟠桃仙酒? 苏忘离不知这人为何这样问,只能实在的点头。 这酒苦涩难喝,实在无法下咽。景湛垂眸看了眼酒樽,满是委屈的对着苏忘离摇摇头。 这蟠桃仙酒是取蟠桃园上好蟠桃酿造百天而成,一杯便可内力大增,可是修炼的极佳尚品。苏忘离瞥了眼景湛,似乎不被景湛那虚假的委屈样唬住,学着景湛挑着眉,拿起酒樽又品了口。 景湛听到这是修炼的极佳良品,便也不再佯装委屈样。 你若不喝,也不能浪费了这好酒。苏忘离作势要将景湛面前的酒樽拿过去。 可他手指刚碰到酒杯,便被一只大手轻握住,那手带着细细的薄茧,动作很轻,但温热的触感传至苏忘离冰冷的手背上。 苏忘离感觉手背渐渐变暖,脸和身子也渐渐变热。 苏忘离抬头看向景湛,景湛正笑着看着苏忘离,只见他薄唇轻启,既是佳酿,又怎有不喝的道理? 握着苏忘离的那手力道加重几分,指腹薄茧轻缓地摩挲着苏忘离滑嫩雪白的手背,师父疼徒儿,徒儿又怎会不懂。 苏忘离几不可闻的吸了口气,将手轻盈迅速地抽回。也不接话,只是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 景湛笑着,学着苏忘离一饮而尽。 正当苏忘离要再倒一杯时,握住酒壶柄的手微微顿住,细长手指紧紧握着,骨节发白。 信徒祷告声回荡于苏忘离耳边。 他抬起眼,用传音给天帝,天帝朝他望过来,两人眼神相对。 西南方黑水镇中最近有诸多信徒祷告,瑶华这便告退了。声音传至天帝,欢歌笑语曲奏琴弹热闹非凡的宫阙殿中只有两人可听到这声音。 天帝轻摆手,准了,苏忘离朝天帝微微颔首,是告退之意。 景湛默不作声看着两人,随即也懂得是何含义。 苏忘离带着景湛转瞬消失在这歌舞升平的九重天宫阙殿内,众仙毫不知情,依旧品酒观仙娥。 . 少咸山黑水镇 此时,正是上元佳节子时。不同于九重天的热闹。大街上赏灯猜谜者大都散尽,商贩摊主也都打烊准备歇息。 啊一声凄惨嘶哑的叫声从朱雀大街旁小巷里传来。 这声音几乎只是一瞬,却是撕心裂肺。 还未收摊的王生顺着这惨叫声小跑过来,这巷里很黑,从闪着火光的巷外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静悄悄的,王生只能听见人肉硬生生从骨头上撕裂的声音,肉皮因用力咬合而撕扯开,若是要形容这声音,那便只有皮开肉绽这四个字。 只是不只皮肉撕裂之声,更多的是像水的粘液滴落在地的声音,以及大口大口的吞咽咀嚼声。 王生两手哆嗦着,双腿打着颤,将刚刚别在身后的粗木棍拿出来,又点了随身带的油灯,往前走了两步。 他便停住,双腿像是灌了铅,再也无力抬起,随后便感觉到自己裤.裆湿了大半,他竟被吓的失禁了。 他闻到了肉腐烂腥臭的味道,那味道从漆黑的巷里传出来,逼的王生胃里翻腾,只想呕吐,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但因晚饭还未来得及吃,肚中无食,只能呕出一摊酸水。 他将油灯又靠近巷里几分,便听到那咀嚼声消失了,水流滴答声也不见了。巷里寂静一片。 若不是那腐肉的酸臭味还一阵阵传来,王生只觉自己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又将油灯往前靠近几分,想要将巷里的一切看得真切。 之后,巷里便传来阵阵婴儿啼哭声,慢悠悠的,不急不闹的,缓缓的婴儿的哭声。 王生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往巷里挪了几步。 突地一张人脸出现在王生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那人脸极长,双眼极大,两只不满血丝的眼珠朝外凸着。脸颊嘴边全是猩红血迹,王生跟那人脸离得很近,两人之隔不到一寸距离。 王生能明显的闻到这人脸上浓重的腐烂腥肉臭味,那人脸张着嘴,正朝他发出婴儿的哭声。 那油灯亮度甚微,只能照到这张人脸,其他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王生清楚地看到,那张人脸贪婪的看着他,裂开大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獠牙,那牙缝里还塞着未及时吞咽的腥肉。 啊啊又是一阵嘶哑的哭喊声。 大街上再无一人,重新恢复以往的祥和安宁。 . 此时,黑水镇外。 苏忘离一转眼将景湛带到少咸山。少咸山在大咸山往北,隔着一座敦薨山。 凡间多有这般妖物出没祸害百姓的事发生,但大妖小妖一大堆,犯些小事根本传不到遥遥九重天众仙神耳中,除非大部分信徒没日没夜的祷告或是妖物实在太过猖狂搅乱人间才会将将传上天去。 苏忘离与四位星宿之首,弥勒佛道观极多,又心系百姓,自然用心关注。 景湛看了眼这荒山野岭的郊外和不远处闪着星星火光的小镇。 虽周围阴冷一片,似乎还有豺狼虎豹之叫声。但那小镇万户点着灯光,看起来安乐悠闲。 冷风阵阵,吹的两人衣摆微扬。 唉,可惜了。景湛站在苏忘离身侧,微微叹了口气。 若想看仙娥,此刻回去倒也不晚。苏忘离皱眉盯着远处村镇,话语冷的像这冬风刺骨。 仙娥还不如师父好看,为何要看,只是可惜了那杯蟠桃仙酒。景湛笑着侧头垂眸望着苏忘离。 苏忘离这才看向他,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是明显的疏离。 没说话,迈步朝黑水镇走去。 景湛迈步与他同行,在他身侧。 等收了这妖怪回了蓬莱山,师父,徒儿给您酿莲子酒喝。 景湛没看见,走在他前面的苏忘离正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 两人进了朱雀街,大街上不见一人,只有满地糊花灯的废纸和吃剩的点心残渣,风一吹,弄得到处都是,遍地狼藉。 看来这镇中百姓也是被那怪物吓破了胆,好端端的上元佳节,都要提早回家躲着。景湛面露可惜,顺手拿起被风吹到自己脚下的废花灯,将皱在一起的宣纸展开瞧了瞧。 青出于蓝?景湛挑眉看着灯上谜面,打一四字词语? 师父,徒儿愚笨,不知其何意?景湛将纸上谜面展开朝苏忘离递过去,天真地笑着。 苏忘离并没伸手接过,而是就着景湛的手将那谜面又看了遍,随后微微皱起眉,抬眸看着景湛,那眼神,犹如剜人心肉的刺刀,又似在审视。 景湛也不怕,稚气未脱的脸带笑着回望苏忘离,嘴角笑意明显,一对梨涡慢慢浮现,和这张带着傲慢的脸一点也不违和,苏忘离甚至觉得这人有时甚是可爱。 捉妖要紧。语气冷淡,只四个字,便迈步朝前走,宽袖朝景湛一挥,景湛立刻松开手,只见那被捏在手中的皱褶花灯顷刻间被烧为灰烬散进风里。 景湛搓搓手,将手中尘灰拍掉,随后跑了几步跟上苏忘离。 为何不等天亮再来,师傅难道不知此刻凡间正是黑夜? 知道 知道那还挑这时刻,这方圆百里无一家客栈还开着门,那么晚了,难不成我们找个破庙将就一晚? 敢同师父如此说话了? 景湛似是没看见苏忘离怒气滔天,眉头紧蹙,但却知苏忘离此刻正不耐烦,便立马改口,徒儿在哪都可以,只是担心师父您身娇体贵,怎能随意铺些干草睡一晚?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 苏忘离终于停住,侧头抬眸望向景湛,一双星眸中满是不耐烦,为师自有办法。 哦?景湛眼色不自觉的深了几分,连声音也沉了几许,难不成,师父您要白睡客栈不给钱? 景湛聪明的很,怎会想不到苏忘离的法子,大不了找个客栈偷偷进房睡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神不知鬼不觉,更是省了不少麻烦。 苏忘离吸了口气,这小子真是机灵过头,自己在他面前似乎一切都能被看穿。 苏忘离刚想张嘴否认,只觉地面轻颤,便拉住景湛的手,两人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瓦片有些松动,两人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待两人稳了气息,苏忘离才听到那忽远忽近的声音,像马的蹄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但不似马的清脆灵敏,倒像是壮牛的笨重缓慢,一下一下,整个砖瓦屋舍都随之颤了一下又一下。 哇哇 紧接着,两人便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第六章 仙君荒唐了! 城镇周围漆黑一片,连一个人都没有,这婴儿哭声是哪来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真是奇了,一头牛成了精,竟还能发出婴儿啼哭,稀奇。景湛冷笑一声,俯身望着那牛身双翼的怪物,眼里满是阴翳。 虽是牛的身子,但头颅确被拖地的长发挡着,看不清牛面。 得来全不费工夫,景湛大手一伸,金光从他手掌上浮现,继而便出现一把长刀,他朝苏忘离笑着,眼眸锐意极盛,待徒儿把这怪物砍了,给您拖回去做下酒菜。 说完便起身蹬瓦飞下房顶,挥剑直朝那怪物冲去。 景湛的动作迅速敏捷,苏忘离并没拦他,脑子里还是景湛起身时跟他说的那句话,他又想起方才黑水镇外这人要回去给他酿莲子酒。 心中暖流激起千层浪,不自觉轻笑了声,胡闹。 苏忘离直起身,站在房顶没动,两眼紧紧盯着朱雀大街一人一兽打斗着,并没要插手之意。 景湛提刀俯身下冲,朝牛身怪物刺过去,用的是苏忘离教他的刀法,招招连绵不断,宛如行云流水般让人避之不及,虽招招连贯却又招招狠辣,出剑只见无形剑气将遍地残渣扫起。 但每每只是碰到那怪物的皮毛,便不见那怪物踪影,待景湛回过神,那怪物已然移动到他身后。大嘴张开露出满口獠牙,朝景湛狠咬去。 景湛陡然蹬地朝后飞去,但躲闪不及,侧腰衣物被獠牙划破,露出里衣。 景湛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怪物迅速移到他面前,不给他任何出剑的机会。景湛被逼的纵高伏低,东闪西躲。 便这样持续许久,景湛只觉呼吸沉重,脚下如同灌铅,他的体力在慢慢下降。 他再次避开这头怪物攻击,抬眸皱眉朝苏忘离看去,只见他那师父气定神闲的站在瓦顶,看着两人打斗,像在戏园观戏。 苏忘离,你在想什么。 恍惚间怪物瞬移至景湛身后,景湛起身要躲,只见那怪物满是污垢的长发紧紧卷住景湛持刀的那只手腕,那只手腕无法活动,无疑同他手无寸铁毫无区别。 这怪物竟如此聪明,短时间内便能想到制住对它有威胁的东西。 景湛一脚蹬地猛然旋身抬腿朝它踢去,腿扫过之处皆掀起一阵强烈气流,可见力度之大,用劲之狠,动作之连贯。 他朝那怪物肚子踢过去,只见那腿与肉相碰之处深深凹进去,婴儿的啼哭声随即放大,那是怪物的低吼。 眨眼间那头比景湛大出两倍还多的怪物朝街边飞过去,那头发还仅仅缠着景湛手臂,将景湛也一同带过去。 景湛瞬间提手转腕扣剑,毫不犹豫地将捆着自己的污发砍去,同时也将那怪物一边的头发砍去。 怪物诺大的身躯飞出几尺远,倒在地上,震得整个地都颤了三颤,苏忘离所站的瓦顶都被震塌几处。 它四条牛腿胡乱扑腾着。落到地上又朝后滑了几米,直到宽大的脊背撞上街边门户的石墙才停下来,白墙被撞的大片石灰抖落如雨下,全都落在这牛身怪物身上。 景湛也因怪物力气之大,捆住手腕的头发因惯性被带过去,他便在空中翻了个身,才控制住自己,稳落在地,一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刀,抬头朝踉跄站起来的怪物眯眼打量。 月光透过浮云照亮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一人直身挺立在房顶,两手负着望着下面。 一人扯去手腕上缠绕的头发,缓缓站起身。 那怪物像牛一样抖了抖自己的身子,将石灰碎片抖落一地。没了复杂冗长的头发遮挡。 两人终于看清这怪物的长相。 景湛缓缓睁大眼睛,苏忘离微微皱起剑眉。两人皆是一惊。 这怪物竟长了张人脸。 因为这怪物身躯庞大,头颅也是普通人的两倍。 那张脸极长,估摸着有一尺还多,一双眼睛大的吓人,往外突出,猩红血丝遍布包裹整只焦黄混浊眼球。此刻正张大嘴,露出塞满残渣肉沫的尖锐獠牙,朝他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明明是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咆哮时却只能发出婴儿哭声,让人只觉可笑。 只有一瞬,景湛立刻回神,恢复他那轻佻傲慢桀骜不驯模样。 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说着又提刀朝他刺过去,不出所料,还没碰到那牛身,这怪物又消失了,景湛立刻蹬脚转身,朝着出现在他身后的那怪物脖子刺过去。 啪 苏忘离听到一声巨响,只见景湛刺着那怪物脖子的刀闪出数道寒冷精光,竟断为寸许的十来截。 景湛猛吃一惊,心中慌乱,面上阴戾。 啧,真是不顶用。景湛似乎没想到这怪物浑身如铁,百器不侵。那始终勾着的嘴角终于不再翘着,剑眉皱起,细眸里满是藏不住的狠戾。 未等景湛反应,那怪物一个头朝景湛甩过来,速度之快,景湛反应不及,被狠狠撞到在街边摆好的摊位里,那本就不禁踩的木桌木凳瞬间被砸烂。 景湛还未起身,那怪物已经移至他面前,仅仅只是一瞬,它张着大嘴,朝景湛嘶吼。 景湛一手撑地,一手抬起遮挡,眼里已满是狠恶,琉璃双目一瞬间变为腥红,盯住直扑他来的怪物,此刻模样如同三十三重地狱里的凶恶罗刹。 怪物血淋漓的大口已将景湛上身罩在其中时,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一阵碎剑刺破疾风之声,紧接着景湛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击在这怪物身上,眨眼间,那还在眼前即将吞了自己的怪物瞬间被撞到几丈远。 只见苏忘离正挥掌将他那十来截断剑化作暗器,连同长恨剑以满天花雨之法朝怪物射去。 景湛眼神清明恢复成原本琉璃色。 看向发出长恨剑的苏忘离,低沉的叫了声,师父 苏忘离已经下了房顶,站在离景湛不远处,丝毫没有要去扶景湛起身的意思。 还差的远,该勤加修炼。苏忘离直身垂眸凝视景湛。别成天只想合欢亭的莲花。 月光如雨洒下拼命攥紧苏忘离,景湛仿佛看见这人身后的颗粒尘埃漫天飞舞,衬得这人有些朦胧,那声音也是清淡冷静,仿佛这人神圣的根本不该出现在这血腥打斗中。 那怪物刚才离景湛那么近,身躯把他挡的严实,苏忘离自然是注意不到景湛的变化。 长恨剑本就是上古神器,力量之大,仅是一剑,普通妖物便能魂飞魄散化作齑粉。 两人四周已是一片废墟狼藉,被砸破裂的危墙摇晃欲塌。 牛身怪物在地上挣扎了会,才晕乎乎的站起身,四条牛腿摇摇晃晃,被撞的神色飘忽。 但却立刻恢复警惕模样,呲牙瞠目,前身伏低,一身杀气,尖锐獠牙看得人心惊胆战。 景湛立即起身,站到苏忘离身侧。 苏忘离伸手发力,刚刚打斗中嵌进墙缝的长恨剑便用力晃起来,冲出墙缝,回到他手上。 苏忘离将长恨递给景湛,景湛没接,茫然望向苏忘离。 拿着。 那师父您 我让你拿着! 苏忘离语气重上几分,景湛蹙眉愣神,挣扎片刻将剑拿过来。 自从他跟着苏忘离,这是第一次看到苏忘离不再淡然的神情。一向从容的苏忘离此刻皱着细眉,两手用力攥紧,胸口可见的上下起伏,呼吸沉重。 景湛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苏忘离在害怕,他那处事不惊的师父,高高在上的瑶华仙君,竟然在害怕这个人脸牛身的怪物。 景湛握紧长恨,心中惴惴不安。 方才与怪物交过手,景湛能明显感觉到这怪物虽体型庞大,看起来笨重如牛,但移动速度及其迅猛,力气也是大的叫人无法抵抗,那獠牙更是锋利无比。 两人深知,这怪物难以对付。 此刻不知该到几时,夜深人静,尘灰缭绕,空无一人的商业要道朱雀大街此刻已是遍地狼藉,破碎的木桌板凳,撞碎的白墙石灰,以及被震碎的木板大门,街景萧条。风呼啸着卷起满地残渣,从两人身涌飘过。 那怪物站直后喘着粗气,张着大嘴露出流着腥血的青面獠牙。两只前蹄来回跺着,后蹄来回磨搓地面,牛背高高弓起,似是下一刻便要蹬地扑来。 也许是被长恨剑击怕了,又或许是因为多出一人警惕起来了,牛身怪物低吼着,往外突出的血红大眼贪婪地瞪着两人,既怕又爱,这两人皮薄肉嫩,若是能尝上一口,那也是极其满足了。 呲嘴低吼,伸出粗长的舌头舔着嘴角,那黏腻的唾液顺着舌头滴在地上。 嘶像是凉水浇熄滚烫烈焰发出的刺啦声。 两人便同时吸了口冷气。 苏忘离怎么都没想到,那唾液所及之处竟被迅速腐蚀。石地立刻冒着白烟露出一块窟窿。可见若被那唾液沾到一点,那块皮肉便不复存在。 景湛瞥眼看了看苏忘离,苏忘离此刻正紧紧盯着怪物,眼神凶狠,全身紧绷,被长袖盖住的手不看也能感觉正死死攥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其实不必屈身收这怪物,交给徒儿您便可放宽心。景湛声音轻的很,像是可以安抚般,那声音仿佛出口的下一秒,便随着风吹走。 方才若不是我,你可不会在这站着。苏忘离依旧盯着怪物,虽跟景湛说话,却从始至终没看过他,景湛,大言不惭可不是为师教的。 啧,他这师父可真真是不解风情。 教与不教有何所谓,徒儿这整个人都是师父的。 净说荒唐话!苏忘离似是生了气,抬起胳膊朝景湛后背用力一拍,景湛便朝那怪物冲去。 景湛先是一愣,便立刻回神起剑刺向牛身人脸怪的胸膛,不出意外,这怪物四只牛蹄用力蹬地朝上飞起躲开景湛攻击,动作连贯轻盈。 景湛旋身蹬地回身躲开与怪物拉远距离,就在景湛一脚刚落地,嘭的便听到剧烈响声,伴随的是地动山摇,残渣碎石尽数被弹到四面八方! 那怪物在飞起的一瞬便被苏忘离一脚踹回地面,巨大身躯撞击在地,大地轰然裂开形成一块凹陷,凹陷处的石地从怪物身下支离破碎,朝四方蔓延开来。 怪物长啸一声,粗壮有力的四肢蹬地而起,前蹄离地,踢向迎面而来的苏忘离。 所有动作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怪物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这牛蹄硕大,毫无疑问若是挨上一脚便是神仙也要丢了半条命。 苏忘离弯腰低身,矮身从地面划过,躲开牛蹄,旋即脚下猛蹬,挺身跃起,长腿跨上这怪物牛身,顷刻间人已经在这怪物身上。 苏忘离一手紧抓怪物污发,一手变出发光利刃朝怪物刺去,先是脖颈,又是肚子,后是四肢,躯体之坚,皆刀枪不入。 怪物嘶吼着,狂躁地甩着身子,剧烈的起伏使得苏忘离不得不张手抱住牛身,那牛身像从某种滑油中浸泡过一般,全身光滑,让人难以抓牢,整个牛身发着腥血腐臭味,再加上激烈的晃动,苏忘离只觉头晕目眩,眼前漆黑,胃间翻涌。 他死死咬紧牙,光是稳住身子已实属不易,冷汗从他鬓间滚下,那怪物剧烈翻腾着,所起之处皆带起风沙,可见力量之大。 他将对付野马的招数使出来,大腿紧紧架住怪物腹部,用足尖狠狠踹向怪物肋下。 那怪物身体猛颤,挣扎更加强烈,甚至癫狂。 景湛无法靠近,只能挥剑将那飞舞的细沙挡开,又趁机朝怪物刺去,两人与那怪物来回周旋不下。 景湛似是不擅长用剑,便将长恨收起,以最原始的搏斗挥拳向那怪物,但怪物外表太过坚硬,几乎无一可侵。 只见那怪物用仅剩一半的污发紧紧勒住苏忘离的腰腹,苏忘离被迫放开手握利刃的双手,抓住绑在自己腰腹的头发,奈何这怪物竟存心要他命,那头发逐渐勒紧,苏忘离瞬间便感觉鼻腔呼气只出不进,那张白的透明的脸此刻竟憋的通红。 那头发不似刚才柔软,此刻已硬如钢铁,利剑都无法斩断。 景湛见苏忘离已被冷汗浸湿大片衣衫,顿时也是冷汗直冒。 他紧咬后槽牙,变回长恨来回朝那怪物身上刺着,速度极快,如风如电,奈何怪物依旧毫发无损。而景湛却被那怪物獠牙唾液所伤,衣袍已破烂不堪。 苏忘离用力扯住怪物污发,使其抬起巨大头颅,一张鬼脸暴露于景湛面前。 眼睛! 景湛立刻明白苏忘离的意思。鹰眼细眸里闪着光,倏忽间,他纵身一跃,要超那怪物头顶刺去,那怪物速度瞬间加快,似要躲闪,景湛深知自己速度不及这怪物分毫,便改了主意,倾身弯腰出剑。 哇 只听整个朱雀大街充斥着婴儿变调的哭声,那是怪物的吼叫。 景湛喘着粗气,眼中厉色不减,深邃的脸洒满腥臭红血,他正骑在怪物脖颈,上身前倾,像是倒挂在怪物头上,双手紧握长恨剑,拿剑的利端狠狠刺进怪物突出的眼球。 怪物吼着,拼了命的甩着粗壮的身子,紧勒着苏忘离腰腹的头发松开,苏忘离因缺氧过度早已没了力气,被怪物狠狠甩出去。 景湛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将剑拔出,猩红鲜血再次喷射他一脸。 他纵身而起,朝苏忘离冲去,就在苏忘离即将落地时,单膝跪地俯身缓缓将他接住。 景湛此刻并没好到哪去,一手从背托住苏忘离,一手持长恨剑,两条胳膊均有数处被被怪物唾液腐蚀,若不是他及时封住穴道,此刻烂的便不只是几块皮肉。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 只是那怪物更加惨烈,一边头发被砍断,一只眼珠被戳瞎,它嗷嚎大叫,朝附近漆黑小巷跑去,一瞬便没了踪影,只有那凄惨叫声忽远忽近。 景湛将苏忘离放好,提剑起身要追。 别追。苏忘离声音虚弱至极,抬手堪堪拉住景湛衣摆,你打不过它。 景湛低头看他,又慢慢蹲下,扶着苏忘离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发现除了被勒的几近无法呼吸之外,并无外伤。 只见景湛面色惨白,靠着墙毫无力气,正大口喘气,看起来像受了重伤一般。 景湛戏谑,你这身子也太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我伤的还重呢师父。 景湛将自己双臂放到苏忘离面前。 苏忘离还在喘气,看了眼景湛伤处,又瞥了眼景湛,许久才憋出一句,可还疼? 景湛被苏忘离这模样逗的开心,只觉有趣,将伤口放至苏忘离嘴边,师父吹吹便不疼了。 苏忘离吸了口气,对准那伤处,嘴唇微微撅起,刚想吹,似又想起什么,得知这人戏弄自己,狠狠瞪他一眼,扶墙缓缓起身就要离开这狼藉之地,朝景湛吐出两字,荒唐! 第七章 仙君无奈了! 自从收了景湛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苏忘离都不知自己说过多少荒唐胡闹了。 可景湛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模样,却丝毫没改变。 景湛伸手胡乱抹了把脸上血迹,迈步追上苏忘离。 苏忘离却停下脚步,扫过朱雀大街满地狼藉,不禁叹了口气,朱雀大街本就是黑水城镇的主要道,街道两旁并无住户人家,只有店铺,虽说庆幸并未伤及无辜百姓,但店铺小摊全都在打斗中被撞的支离破碎。 这若是到了天明来看到自家铺子一夜变成这番模样,那不得要伤心欲绝。 景湛似是看出苏忘离心中所想,抬手施法欲恢复这破烂废墟。 苏忘离抓住景湛手腕,眼睛依旧看着遍地残骸,却无奈的摇头。 你我二人与那怪物一战本就元气大损,战必有损,不可挽救 救不得,若次次都要救,那便是逆天而为。 最后半句没再说,音离只叹口气。 那声音淡然,虚弱,无可奈何。 苏忘离不再强迫自己看这遍地狼藉,转身离开这朱雀大街。 景湛收回手,又将事先准备好的银叶子拿出,朝狼藉大街一挥,只见几道光瞬间钻入被打烂的店铺和小摊中,之后金光消失,只留几定碎银子放在还算完好的各个木桌面上。 这小城镇本就不大,朱雀大街又在小镇中心,打斗声自然是每家每户都能听得到的,但却没有一家敢点灯起身查探。 小镇上没人见过那怪物模样,见过的也没有一人能活到现在,虽没见过,但恐惧这东西本就藏于人心,现在正是出没作祟的最佳时机。 家家户户,没人敢夜晚不归,虽说都知那怪物若是想要他们性命,这破瓦烂舍又怎能抵挡。 但若是家中都不安全,那便没处可保全自己了。 人啊,图的就是让自己能安心。 因此,有钱的大户人家便增派家丁护卫,夜夜轮流值班。 而没钱的穷苦人家便只能砌高篱笆围栏,锁紧房门,夜夜胆战心惊,生怕闭了眼便再也睁不开。 当王大娘听到敲门声时,更是吓得裹紧棉被,抓紧棉被的一双糙手正哆嗦个不停,她害怕,但也心存希望。 她那懂事儿子王生一夜未归,她担惊受怕的一晚没睡,到了子时实在等不及要去寻,便听到朱雀大街传来的惊天响动,紧接着他这破房也跟着摇晃了几下才肯停止,恐惧如同泥流洪水将她淹没,从脚到腰再到鼻,将她慢慢淹没,直到无法呼吸,才想起要开始挣扎。 她颤巍巍跑到床上裹紧被子,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直到响动停止。 这都快要亮天了,那怪物白天应该不会出来了,或许是自己那儿子回来了。 王大娘心里安慰着,似在打气,磨蹭的挪到那破木头门前,将脸贴在门上,轻声问了句,谁? 等了许久也没人回应,她又开始哆嗦起来,却不死心,是,是王生吗? 终于门外有了回应,娘。 王大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伸手要解门栓,但因太过激动,双手抖动如筛,扯了好几下才将门栓解开,她松了口气,咧嘴笑着把那破门打开。 紧接着她便愣住了,天际有些许泛白迹象,此刻却还是黑漆漆一片,但足以看清门外这人。 男子着一身玄色常服,冠饰美玉,手执折扇,俊美无匹。 王大娘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似神仙之资,华贵高明,正勾唇朝她笑着。 但,这并不是他那儿子王生。 . 两人在朱雀大街入口街道旁坐了会,待晨旦,才起身要离开。 苏忘离这才顺回气来,那怪物虽看似笨重如牛愚蠢至极,可实则移动极快,力大无穷聪明狡猾。一头黑发看似蓬垢杂乱,但却能瞬间硬如钢铁,连赤渊刃长恨剑都无法斩开,硬生生的勒在腰间,苏忘离那瞬间只觉体内内脏移形换位堆积一起。 师父,您打算就穿这身去见人?景湛站起来,活动了下被苏忘离压得麻木无感的胳膊。 苏忘离穿得薄,正值冰雪天气,身背靠着冰凉的石墙,肯定不舒服,墙也不知是用哪找的石头砌的,锋利的尖角被石泥裹着,仍往外探着尖。 景湛便趁苏忘离闭目养息时将胳膊伸到他背后,将他后背与石墙分开些距离,虽说只有薄弱之用,但也总比贴身靠住冷硬尖锐的石墙好得多。 自然不是。苏忘离歇够了,力气都恢复的差不多,说话声音也亮起来。瞪了眼正活动筋骨的景湛,没好气的来了句,自讨苦吃。 景湛当即就不乐意,气笑了。虽说这人是他师父,自己也懂得要尊师,可这师父也太没良心了,自己虽不是撑了一夜,但这一个多时辰也是极难捱的。 您这话可是伤透了徒儿的心呐,师父。景湛当即皱眉撇嘴,一脸委屈模样,像极了不听话挨骂的稚童,一双细长眸子瞪的老圆,眼巴巴瞧苏忘离。 苏忘离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跟他来硬的,他大可打回去,可这软的,如同一把尖锐锋利的棉花长剑向他刺来,他要挡,可碰到的确实虚无的空气。 挡不了,不可挡,无法挡。 为师没强迫你撑着。苏忘离嘴硬,面上严肃,心里却如暖流淌过。 若不撑,徒儿心里过意不去,谁让徒儿那么向着师父您呢。景湛学着苏忘离模样背着手,微弯腰,贴在苏忘离白玉般的耳朵旁。 苏忘离感觉到景湛湿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耳垂上,在这寒冷的深冬时节竟能感到一丝暖意。 苏忘离本想挪步移向旁边,又念及师父颜面,便伸手抵住景湛胸膛,想将他往外推。那胸膛似火,烫的苏忘离要收回手,却被景湛按住,紧紧贴在自己烈火般的胸膛。 师父怎地这么凉?景湛依旧微弯着腰前倾向苏忘离。 苏忘离本就体寒,现在又是寒冬,手脚冰凉在他看来实属常事。 但在景湛眼里,这可是天大的不正常事,景湛体热,无论春夏秋冬,体内都似火般热烈。 穿的少了。苏忘离抽回自己的手,离开那团火源,心中有些不舍,将手指握住,似乎要握住那残留的温热。 景湛感到苏忘离手要抽回,便没再使力,任由这人将手收回去。 他垂眸望向苏忘离,这人身上的白衣已染上血污,几处开了裂口,腰间玉带也有些微松。更衬出他这师父的细腰长腿。 景湛眯眼紧盯苏忘离的玉带,眼色沉了下去。 腰,应该留下淤青了吧。 暮晨时分,街上依旧毫无生气,空荡无存,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个时候,要是街上有个人,可能才不正常吧。 师父,走。景湛再次拉起苏忘离的手,依旧冰冷刺骨,脚一蹬地,带着苏忘离消失在街头。 两人在朱雀街中最繁华屹立的服饰店铺前停下。 锦绣阁?苏忘离皱眉望着檀木大门上的牌匾。来这做什么? 景湛勾唇,雕琢一般的俊颜凑近苏忘离,一双瞳眸亮着光。也不回答,拉着苏忘离化为两束白光闪进大门内。 进了店,没有点灯,屋里漆黑一片,只见苏忘离瞳眸发亮,亮光只是一瞬,又暗下去,便将整个铺内看得清清楚楚。 景湛也照做。 这铺子不比外面门铺豪华,诺大的铺子里是各色各样的锦丝布匹,挂着一些剪裁细腻的成衣。 苏忘离朝成衣区走去,伸手挑了件鹅黄丝袍便要去隔室换上,刚要关门,便见一只手伸进来就着力将门推开。 景湛笑着,手拿一身藏蓝色常服进来,便顺手将门关上。 虽是隔室,但毕竟是一人使用,空间并不是多大,现装下两个男子,怎地也有些挤。 你进来做什么?苏忘离蹙眉瞪眼,语气里满是压抑怒火。 换衣服啊。景湛将手中锦服拿起在苏忘离眼前晃了下。 便自顾自的开始解衣扣,脱玉带。他这衣服比苏忘离破的地方要多得多,每一处露出的皮肉几乎都带着已凝固的咬痕伤疤。 只是他这玄色衣服完全看不出血迹,除了破烂之外,和原来并无两样,也是只有当景湛脱下衣物,苏忘离望见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才能知道这人受了多少伤。 苏忘离凝视景湛后背,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景湛换好衣物,转过身,苏忘离还没反应。 怎的师父,还没看够吗,要徒儿再脱一回?景湛眼里带着笑意,神色天真,说话的热气吐在苏忘离脸颊。 苏忘离只觉那热气当的他冻得麻木的脸瞬间热起来,心中怒火又重几分。 他回过神,转过身准备要换衣服,将腰间已然松散破旧的玉带解开,才想起身后还有人,他回头,眼神正好与景湛相交触。 既已换好衣物,为何还不出去。苏忘离声音冷漠,表情淡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不知为何正火热的烧着。 这时辰怕是该来人了师父,徒儿在这给您挡着,若是外面有人来了,先看徒儿,绝不能让他们看了师父的身体不是?这话一听就破绽百出,景湛说的轻缓,脸上也是一副这是事实的悠然神情。 苏忘离懒得跟这人多费口舌,他也说不过景湛。 便回身脱衣,破烂衣物悉数脱掉,露出苏忘离白嫩修长的身子,紧接着便被鹅黄丝袍遮住。 尽管只是一瞬,景湛也实打实欣赏了一遍他师父白皙的躯体,以及那腰上突兀瘆人的一片青紫。 景湛眼眸带些狠意。 下次抓到那怪物,绝不轻饶。 两人迅速换好衣物,趁大街人还稀少时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两人本想去住客栈,路上遇到个拾柴回家的老头,景湛心好,便将那担子接过来替这佝偻老头扛回家。 那家里只有他一人,听老头说,他姓周,老伴去年去世了,儿子外出再也没回来过,这篱笆小屋里便只剩他一人。 还道两人若不嫌弃便可在此住下。 两人正愁无处可去,住这里比住客栈要好得多,王老伯周围诸多邻里人家,要打听这妖怪来历也轻松的多。 如此,两人便住了这。 周围邻里热情的很,听说王老伯家来了客,都乐呵着去打招呼,一见是两个俊俏少年郎,一些媒婆更是喜得不得了,便来打听这两人是否婚娶,一听没有,更是咧着嘴乐开了花,争着要给两人说媒牵线。 都被景湛一一回绝。 景湛见谁都一副笑盈盈的表情,比起冷淡的苏忘离,更得那些婆婆们喜爱。 仅是在这待了几个时辰,便有七八个媒婆上门,更有别户人家的夫人亲自来提亲,实际也是想要看看这两人的面容。 待到将所有人都回绝完,便快要到正午。 周伯,您可对镇上的怪物有何了解?苏忘离见周大伯忙完,才张嘴问。 周伯一听怪物两词,神色便慌张起来,他坐到木凳上,一手扶着木头桌,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也没见过那怪物,听镇里人说这怪物名叫穷奇,周伯垂头望着地上的木桶,叹气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穷奇?景湛皱眉。 景湛侧靠门框,转头垂眸看向坐在周伯对面的苏忘离。 第八章 仙君被撩了! 没错,就是穷奇,周伯重复遍刚才的话,又叹了口气,都说它生得高大,爱吃人,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过了没多久,周伯又开口说了句,体型高大这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见过它的人哪还有活着的啊,最后连人都找不到了,骨头渣都没有。 他说的慢,似是说给他们听,似是说给自己听。 周大伯,这您可就说错了吧,景湛嘴角带着卷儿,倚靠这门框,双眸如鹰般尖锐地瞧着周伯。 曾在《百兽异闻录》中无意见过,穷奇虽为上古四凶之一,但早在几万年前便被天帝伏羲连同鬼尊一同镇入罗刹地狱中,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再说了,周伯您这不是欺负我没读过书吗? 景湛细眸圆睁,嘴角上撇,一副天真可怜模样。 苏忘离冷淡眸子瞥他眼,似乎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还真没读过书。 奈何苏忘离心中所想景湛听不见。 古书记载,穷奇状似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我们昨晚遇到的,是个牛身怪物。 亦有穷奇外形似牛这一说法。苏忘离打断他,又朝他翻了个白眼,读书太少了。 ... 这还是他师父吗!到底向着谁啊!我才是他徒儿啊! 师父你要面子,徒儿也要啊! 那,那这怪物人脸该怎么解释?景湛不死心,他这师父不给他点面子,他也不给这师父面子。 苏忘离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徒弟,当他的话耳旁风,没回话,只是双眸紧盯周伯。 您为何如此恨这怪物?苏忘离皱眉不解,若是因这怪物吃人心怀恨意倒是常理,但周伯反应太过强烈,使得苏忘离不得不起别的心思。 景湛听后也觉蹊跷,双眸紧盯周伯,一双眸子如同毒蛇吐信,紧扼敌人脆弱脖颈。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8) 苏忘离在等,等周伯将心事和盘托出。 就算他不问,周伯也一定会说。 果然,不出他所料。 周伯的儿子和老伴全被穷奇吞了。 那是年前一天,一家三口本该欣喜过年,老两口包好饺子,一个个圆润剔透的饺子下了锅,想翩翩元宝船要飘回家。 但儿子为了多赚些银子,多卖些对联年画,熬到很晚,熬到整条大街空无一人时才要收工回家,他背着大大小小的竹筐,筐里装着麦芽糖,一手里提着五花肉,一手提着条肥大鲤鱼。 那是他们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的,一年到头来忙活了整个春夏秋冬,忙活了不知多少个晨明薄暮,在年前的最后一天终于可以享个福,吃点好的。 老两口忙了一天,将不大的篱笆草房收拾的干净整洁,盛好饺子等儿子回来,不远处黑夜天空烟火绽放,一片和气融融。 但等了许久儿子都没回来,周大娘不放心便去寻了,那时周伯正犯哮喘,冬季尤为严重,便没跟去。 谁知这一晚后,他再也没见过老伴和儿子。 木桌上的水饺早就热气消散,观音前铜炉的香也烧成灰烬,这个年过去了,黎明将要破晓,天穹泛起青白,春天又将归来。 他却失去至亲,孤苦一人。 这镇里被怪物祸害的家不止我一个,有人失去至亲,有人失去挚爱,我都恨不得能将那怪物剁成肉泥,咳咳。周伯满面通红,慷慨激昂,佝偻腰使劲拍下木桌。 你们两位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周伯虽人老面黄,但心思细腻,这个时候怎还会有外人来这黑水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就连镇上一半村民都逃去临镇,投奔亲戚。 只有些孤家妇孺或生来就在黑水镇的村民,根本无处可逃。 哦?我们就是两个游山玩水的道士,路过此地罢了。景湛挑眉,朝苏忘离走,坐至他身旁。 昨夜在朱雀大街,你们就是与那怪物交手之人吧。这话没有一丝疑问意思,似在平述事实。 没有苏忘离允许,景湛不敢擅自回答。 两人都没回周伯话。 苏忘离转头看着景湛,怎不说了? 景湛有些疑惑,挑眉勾唇,肘抵木桌手撑面,没师父的允许,徒儿不敢擅自说话。 方才我可允许你说话? 那是怕师父累,徒儿替师父答话。景湛反应倒是快,轻而易举将矛头指向苏忘离。 苏忘离皱眉,双眸紧盯景湛。 虽藏得极深,但景湛依旧捕捉到苏忘离眼中的审视,心中不由一笑。 到现在还在怀疑徒弟,这可不是师父该有的。 苏忘离转回头叹口气疲惫的望着一脸怔愣的周伯。 这也替为师答吧。 景湛这才慢悠悠开口,在下是云台山修道之人,跟随师父前来补妖除魔,方才隐瞒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周伯见谅。 这话说的毫无破绽,既将身份目的表明,又将方才隐瞒之举解释清楚。 好一个云台山除魔道士。 苏忘离总觉景湛这孩子虽看似仅有十八九岁,但做事细腻,心思聪慧,言谈举止远超于十八九岁孩童,有时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察觉他心中所想,而他却能轻易看出自己心中所思,实属异常。 但苏忘离直到如今却未能找出这人破绽,无论是在蓬莱山合.欢亭,还是九重天仙会,亦或是与穷奇的那一战,自己没出手便是想试他功力,但这人毫无破绽。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既然如此,两位道长肯定有办法收服穷奇对吗!周伯比起方才更加激动,竟站起来颤巍巍要跪下。 被景湛一把拽起来,别别别,您这样可是折我寿啊周伯。景湛哪能让一个年事已高的人跪自己,立马将他扶起来。 若能除这怪物,两位道长要什么都行,只要周某有,便绝对会给!周伯两手紧抓景湛衣袖,衣袖被抓出褶,密密麻麻,随周伯颤抖的手来回摇晃。 除魔本就是在下之任,就算您不求,我们也一定会将穷奇收服,绝不会让它再祸害人间。苏忘离轻启薄唇,语气疏离冷淡。 好,好.周伯两手依旧紧拉景湛,转头看着苏忘离,双眼通红,话音颤抖,终于,我的儿我的妻.他伸手摸把脸,拭去脸上泪水,声音却依旧哽咽。 便在此时,远处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闻声是从朱雀大街传来。 这村子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娶亲?景湛嗤笑一声,扶住周伯引他坐下。 二位有所不知,娶亲的乃是镇上大户陈家小儿子陈九泉,娶得是岳家女儿岳想容,周伯又叹口气,这陈家家大业大,与其余城镇中的商贾大户都有联系,虽说黑水镇闹怪物,但陈家不怕,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岳家又是是从商起家,要靠这谢家才能拓宽门路。 也是,芙蓉帐内春宵暖,若是能得□□,做鬼又何妨?景湛桀骜不驯,鲁莽不羁,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娶亲,既是喜事,那我们也去沾些喜气如何?师父。景湛走近苏忘离,一手擒住他手腕,将他轻拉起来。 人间娶亲有何可看,若是你春心萌动想看新娘,那便自己去。苏忘离疲惫不堪,昨夜本就没得休息,今早又被说媒之人搞得头昏脑涨,现在只想闭目养神,睡上一觉。 新娘子不及师父好看,没什么好看的,但徒儿还从未和师父一起看过娶亲,景湛拉住苏忘离,防止他手腕挣开,师父便陪徒儿去看看可好? 景湛委屈皱眉,拽着苏忘离手腕来回晃荡,虽做事成熟谨慎,但面上却还未脱少年稚气,引得人极想怜悯。 陈家娶亲是大排场,镇上大多是人都赶着去看,这位小道长既然没看过娶亲,也可以去瞧一瞧,增长见识。周伯看景湛如此可怜,便心向他,忍不住帮他说话。 那便去吧。苏忘离鬼使神差应了景湛请求,抽回被景湛来回摇晃的手,深深叹口气。 自己也不知为何,在景湛面前,规矩道理似乎一文不值。 . 朱雀大街 除了那几处被砸成粉碎的摊铺,一切都似原先模样。门庭若市,琳琅满目,锣鼓声天。 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不断从四方涌来,为看娶亲,为沾喜气。 只见一排穿红服带红花的两队人马浩浩荡荡从远处慢慢走进,像条巨长无比的大红喜龙,望不到尾。 队伍最前头白毛骏马头戴大红喜花,背驼大红喜服男子,那男子样貌虽不出众,但胜在仪态端庄,坐于马背之上,腰挺笔直,一手牵大红缰绳,一手扶于马身,脸上喜气抑制不住,嘴咧着,不断回首朝百米外花轿望去。 苏忘离跟随新郎目光看过去。 只见四个大汉皆着大红衣裳,手台锦花大轿。大汉配喜红,好不滑稽。 罩轿子的帷子选用大红彩绸,帕上绣有富贵花卉和丹凤朝阳两种吉祥图,点缀以金、银两色,花轿四角各坠一个大彩球,彩色流苏,一垂到底,随花轿来回颠晃,活脱脱一抹鲜艳模样。 抬轿大汉边走边晃,大嘴一咧,甩起手臂,更是喜气洋洋。 敲锣的、打鼓的、吹喇嘛的,各样声响全都融进这条大街,衬得这街生气不少。 大街人潮涌动,丝毫空隙不留。 景湛站苏忘离身后,胸膛紧贴苏忘离后背,双臂轻放苏忘离腰侧,似怕一不小心苏忘离被人潮挤走。这动作并无不妥之处,但在外人看来,身后男子正张臂环抱身前男子将其贴于胸前,暧昧至极。 苏忘离虽面上是看娶亲,实则心脏跳动飞快,他这百年来从未和他人有过接触,更别提这种看似被人拥入怀中之举,虽只是礼貌之举,但景湛胸膛炙热,宽广坚硬,心脏一下下规律跳动,那声音之大,跳动之强,让苏忘离总觉那心脏与他之间不隔丝毫,鲜活的心脏正拍打自己后背,一股暖流涌入心中,顺其血液流至身体各处,冰凉的手脚偷偷发热。 师父?景湛明显看出苏忘离晃神,便轻声唤他。 充满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低沉又带些稚嫩,湿热的气息喷洒于耳廓,苏忘离察觉自己血液陡然停止,随即倒流而上,全都涌向耳廓,他便知自己那只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冻了?景湛皱眉,垂眸看向那只红耳朵,浓密细长的眼睫遮住眼眸,看不出眼中清明。 随后,苏忘离便感到扶于腰侧那只炽热手掌拿开,随后便捏向耳垂。 怎地这样热,可是冻了?景湛低首细看苏忘离那通红耳朵,又抬首看了另一边,师父皮儿真是薄,这点凌厉冬风便吹红了耳朵。景湛嗤笑一声,看似嘲讽,却满眼深沉笑意。 你怎地这般难缠,竟嘲起为师了!苏忘离想将那火热胸膛从后背移开,但如今两人仅站一方地,寸步难行,他便回首怒瞪景湛,为师平时对你太过宽容了? 景湛痞笑,目光闪烁,师父才不舍得罚景湛,师父最疼的便是景湛了。 苏忘离回首望他,景湛痞笑瞧他,两人就在这锣鼓声天,人潮汹涌的娶亲大道上注视对方。 苏忘离心脏陡然疼痛起来,这笑,太熟悉了,他见过,可却想不起是谁,在哪,但摧心剖肝的疼。 心中冒出巨大寒意,他如同跌入死海,掉入深渊,坠入三十三重地狱,周围欢歌笑语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向上抓,却空空如也,底下,漆黑恐怖。 师父,下雪了。 少年稚嫩却带些磁性的清脆嗓音将苏忘离拉回人间。 苏忘离立刻回首,佯装看娶亲的模样,生怕景湛看出些什么。 多亏突飘鹅毛雪,将少年注意力全部吸引。 这雪下的不大,也级慢,丝毫不影响众人看戏。大街上拥挤的人群并未因下雪而消散。 这娶亲队伍真长,苏忘离总觉比九重天那条白龙还要长,不愧是大户人家,阵势浩荡。 恍惚间,苏忘离只觉双耳发热,周围锣鼓嘈杂声减弱,似是被阻隔,斜眸一看,才发现那放至腰间的双手竟捂住自己的双耳。 师父,徒儿也疼疼你。因双手将声音阻绝,苏忘离所听并不真切,但依旧能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心间暖流升起,眼眶有些微微发红,鼻子也有些发酸。 苏忘离想,他真是太不争气,竟被一个十来岁小儿弄得想哭。 可这悸动已是多年不曾有的,上一次却还是身在度悲寺时. 苏忘离不愿回想,闭了闭眼,就着这姿势看完整支迎亲队。 雪没下多久便停了,天空放晴,落地积雪不出几个时辰便化为雪水流干净了。 苏忘离本以为看完娶亲便能离开,谁知景湛不肯,非要拉他去看新娘过门。 景湛,修仙之人需六根清净。苏忘离无奈大过恼怒,被景湛拉住手腕,便走便教诲。 苏忘离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他认为自己能将本意表达清楚便足够,不用多费口舌,可别仙却总觉这人性情乖张不喜言辞。 也只有景湛聪颖,一下便可听出苏忘离话中之意。 修仙之人要六根清净,因此,就算看了这娶亲全程又有何用,不过是饱眼福,瞎幻想罢了。 景湛自然懂得,谁说徒儿要娶妻?景湛将苏忘离拉至身前,就着他,左右偏身一点点挤入人群,使苏忘离和自己更接近花轿。 不娶妻就不能看吗?景湛反问苏忘离。 ...自然不是。苏忘离也有些好奇,想要一睹新娘身姿。 毕竟久居蓬莱山,凡事间这事见的少,离这么近距离,又是头一次。 既然这样,那便看个全部,以后说不定还可用上。景湛本就看上瘾,自然不愿就此离去。 景湛,为师说了修仙之人苏忘离听到景湛所言无奈又要重复一遍,却被景湛堪堪打断。 修仙之人不能娶妻,徒儿知道了。景湛双手扶住苏忘离肩膀,将他掰直,正对陈家大门,快看师父,新娘子要出来了。 只见花轿停稳,轿边媒婆打扮之人手持绣帕,朝花轿大喊,吉时到,新娘出轿,跨火盆,入家门! 花轿喜红帷子被侍女掀开。 一只穿红绣鞋的玲珑小脚伸出轿子,紧接着一片大红喜袍映入眼帘。 喜娘头戴金丝红喜帕,身着流光溢彩华服嫁衣,衣上孔雀羽毛仿若真正丝绒羽毛,描绘精致,每一根都色泽鲜艳,折射在上面的光线耀出不同色彩,活脱一只鲜艳凤凰,让人丝毫移不开视线。 众人皆是发出赞叹声息,女子眼里满是羡慕,男子眼里满是留恋。 只有两人均皱眉。 苏忘离望向景湛,景湛皱眉回望苏忘离,两人皆心事重重。 邪念深重。 这新娘,根本不是人。 第九章 仙君受大辱! 富甲一方的陈家大户今日可谓是喜气洋溢。世间喜事莫过于娶妻,得子和高中状元。 这陈家想来平日也是慷慨,不似普通商贾那般贪利享财,直到新娘被媒婆丫鬟搀着跨过火盆进了陈家大门,众人也紧跟其后,大多是些村夫男子,近似贪恋般留恋于新娘红衣上,竟想一睹这婀娜倩影的面庞。 这镇上人人都知陈家小儿陈九泉要娶妻,娶的便是岳家女儿岳想容。 岳家专捣鼓布匹生意,这镇上那个姑娘不想用岳家布匹做件衣裳。只因这布匹精妙绝伦,他家布匹全是经最好的女红之手,用最上等的丝线纺织成最柔软鲜亮的绫罗绸缎。 便是明艳坊那瓦窑粉子,也都纷纷攒着珠宝钗子想要来那么一件。 但因岳家人脉薄弱,在镇上布匹生意做的再大,也传不出去,出不了名堂,登不了雅殿,只能赚些镇上小钱,实在气闷的很,因此便来了这么一出缘亲。 成了亲,陈岳两户便是亲家,等岳想容在给陈九泉添个儿子,那两家便亲上加亲,岳永林哪还怕自己这布匹传不出去? 有了陈家,便有了四面八方广大的人脉,这布匹不仅是能打开市场,畅销成链,更是成为当今独大一家都是大有可能。 因此,镇上人人又都开始骂这岳永林,直道这人心肠比毒妇还恨,为了钱财竟狠心将自己女儿卖出去,而陈家前几天刚痛失两个儿子,这场娶亲闹事看似商场互利,实则为陈家全家冲喜来的。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9) 可骂归骂,那也不影响众人想一睹岳想容芳容之想法。 镇上都传岳家祖宗来显灵,岳家想容真水灵 未见其人,先听此文。 岳想容从不出门,若要出门也已霓裳薄纱罩面,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怎的能被别家粗汉子瞧去。 当陈家广而告之陈九泉要娶岳想容为妻时,镇上大半男子皆是捶胸顿足,恼怒嫉妒,嫉这陈家仗势欺人强取民女,妒这陈九泉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与岳想容行夫妻之礼。 陈九泉这人虽生的平凡模样,却挺身玉立,看似彬彬君子,可欠下的风流债数都数不清,理都理不顺,堪比说书先生口中那花心的陈世美。 众人推挤着进了陈家大门,苏忘离景湛也跟着进来。 那是一栋挂满大红灯笼的高阁楼宇,灯火熙攘,红纱摇曳。 诺大的前堂中央,一张黑红檀木桌,左右两张檀木椅子,皆雕刻精致花纹,桌上拜长明香火,左右椅上各坐两人,一男一女,皆穿着华丽精致,看样也已五十有余。 那便是众人口中的陈家老爷陈耀祖和陈家大夫人陈许氏。 两人坐姿挺直,陈耀祖眼看还带些笑意,那大夫人陈许氏便只是直坐身子,手扶膝上,漆黑双眼直盯新娘,随着岳想容逐渐走进,眼珠跟着转几下。 只是陈氏两人皆黑袍绣金丝花纹,桌凳皆为漆黑一色,大堂灯火暗淡,与堂外欢歌笑语热闹非凡隔成两截,显得格外诡异。 将新娘子扶稳,司仪开口唱到:东面桃树西面柳,今日移向一处栽。今日娶得想容妹,泉如灯花并蕊开。从今两人分不开,今后乐事无限美。 随后欠身回首望下薄暮天空,扯嗓喊道,吉时到,新郎新娘行叩拜之礼。 眼看朝思暮想的迤逦对象岳想容将成别家妻,人群中不免有人哀声叹息。 只有苏忘离紧皱细眉,一对狐狸目微吊,盯着大堂,眼里是玉碎冰裂之寒意。 景湛也心生寒意,虽修炼将近一年之久,但毕竟第一次跟随苏忘离下山除妖,便能觉之这陈家邪气之重,必有邪祟作怪,若不是景湛修为尚可,便抵御不了这邪气侵蚀。 苏忘离感觉到的却远不如此,陈家邪气之中也万不是他所想象。苏忘离抬头看向府邸上空,数百只未成形厉鬼在陈府上空盘旋嘶嚎,这里必有阴气极重之物。 一拜天地 一声嘶哑叫声将苏忘离拉回神来。 陈九泉与岳想容面对陈氏夫妇而战,弓腰行礼。 二拜高堂 陈九泉眼神紧盯岳想容,眼光下流。恨不得这就将人吃干入腹。两人面对大堂,面对众人,弯腰行礼。 夫妻对拜 两人这才面对面,又行一礼。 礼成送入洞房 岳想容被丫鬟搀扶进幕帘后,再也不见踪影。 今儿是陈府大喜之日,陈老爷在偏院已备好酒席,还望众位能赏我们陈府面子,不醉不归! 陈耀祖身旁管家开口,众人皆是欢喜,喜宴有谁不愿参加,陈九泉能娶如此娇妻真是福气,必定要趁机好好灌上他几杯,若是能灌醉,那便更其乐无穷。 景湛垂眸看向苏忘离,苏忘离淡淡瞥他一眼,景湛便懂其含义,这喜宴,当然要参加。 两人来到偏院,诺大的偏院中熙熙攘攘竟摆了一百多桌酒席,鱼肉鲜蔬正陆续上着,众人也已入座倒酒,一时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景湛也跟随苏忘离入座,天色渐渐暗下来,桌上其余几人似是都已熟络,看着刚坐下的两人,皆是一愣,只觉两人器宇非凡,不似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尤是那身着鹅黄锦袍的男子更是气质非凡,一双狐狸眼精敏,看似楚楚可怜衣着翩翩,周身却散发出强大冰冷之气场。藏蓝衣袍男子虽唇边带笑,但笑意只浮于表面,虽看似稚嫩孩童,但周身气场并不比鹅黄男子弱。 两位看似并非黑水镇之人。一着细棉麻布男子好奇。 苏忘离没答话,自顾自倒水抿了口。 景湛便笑眯眯的答话,我们师徒二人是云台山修道之人,路过此地,便觉此地妖邪之气甚重,便来此看看。 景湛笑眯眯的,一双长眸眯起来,虽回答那麻布男子的话,却将在座各位都打量了一遍。 好一个云台山道士,这下整个村都能知两人来历。 景湛,给为师倒茶。苏忘离也不闲着,毕竟自己是师父,便该有师父该有的样子。 ...景湛立马殷勤谄笑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稚儿模样,是是是,徒儿给您奉茶。 别看他这师父外表仙气缭绕不苟言笑,心思却是坏得很,这可算是指唤孩童,欺负弱小了。 苏忘离将茶杯拿起,薄唇轻启抿了口清茶。景湛也学模做样的喝了口。 别说,这大户人家确实不同,这桃花清茶味道鲜爽,难怪他那师父喝了一杯又来一杯。 桌上其余几人都各顾各的,似乎也看出二人清高不喜与几人说话,几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陈某招待不周,各位还请不要见谅啊。 陈耀祖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景湛回头望去,只见陈耀祖正一桌桌作揖拜谢,他身后那男子身着一身大红吉服,正是陈九泉,也抬手作揖。 这老头,如此富甲一方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人情围的可真叫一个好。 您说若是陈九泉进了洞房会怎样,师父?景湛一手拿白玉茶杯,微微斜身靠近苏忘离,声音极低,只有两人能够听清。 苏忘离抿了口花茶,朝旁侧身离景湛稍远,侧首抬眸看向景湛,一双明眸被无数灯火照亮,闪着金光。 他不习惯别人靠的太近,苏忘离精神洁癖厉害的很,总觉自己领地被人侵占。就算是这相处一年有余的徒弟,也当是如此。 许久,苏忘离学景湛模样戏谑勾唇,声音清脆,眼眸如覆血寒剑般冰冷,死无全尸。 见苏忘离要发作,景湛立刻坐直身子,变回小儿模样,满脸天真,眨巴双眼,一脸哈哈样,那师父要救吗? 这话问的真是多余。 鹊桥星斗,瑶华仙君,除妖降魔乃己任重责,当不能眼睁睁望着陈家小儿前去送死。 苏忘离置若罔闻,一口将玉杯内花茶饮进,缓慢起身,挥袖朝陈耀祖走去。 陈耀祖依旧作揖陪笑,跟各席酒客道谢谈笑。 陈老爷 清脆磁性嗓音从陈耀祖身后传来,陈耀祖闻声转身,一愣,只觉眼前这鹅黄衣衫男子生的好生俊俏,料是他偶见过这镇中第一美人岳想容,都只叹在此人面前那岳儿媳都被衬得黯淡无光,逊色的很。 这位公子陈耀祖回神,立马作揖行礼,怎得也想不出大婚之日这从未见过的男子来做什么,可是陈某招待不周,又或是这酒菜不和公子胃口? 陈老爷有礼了,苏忘离装模作样,学着自己凡间学来那谦恭模样,我乃云台山道观修道之人,路过此处,便感到邪气甚重,前来规劝陈公子若想活命,便勿进喜房。 苏忘离说罢,又装模作样朝陈耀祖身边的陈九泉一拘礼,抬眼望他。 一双本是含情脉脉的狐狸眼却因他周身散出的冰冷之气显得异常刻薄,叫人瞧之生恶。 本是俊美皮囊玉立身材,看人做事却显得如此刻薄,如此不让人待见。 景湛比苏忘离晚来几步,站稳脚便听到苏忘离这么一句话,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 可当真是他那高高在上英明神武的好师父,哪有这么劝人的! 大婚之日说此处邪气甚重,大喜之日叫人勿进喜房,明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怎到他说出来总有种春宵欲度身先死的凄凉。 连过渡话都没有,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在人新婚大喜之夜咒他短命,还是被个不相识的人,搁谁身上谁会乐意?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赶你吗,师父。 ......陈家父子一脸我信了你就怪了的表情看着神情严肃认真的苏忘离。 那大师的意思是我那娘子要索我命陈九泉上前一步,压下正欲发作的陈耀祖。 此话这样说并不真切,陈公子的娘子不会索命,而在喜房的那个却会。苏忘离话语慢且轻,配上他那一脸认真高傲刻薄模样,像极了毛茸茸白花花的玉雪狐狸,活脱脱一个神棍样。 景湛被他逗得只想笑,奈何此刻似乎不适合破声大笑,要是毁了他师父那自信模样,免不了被他用长恨追着打。 道长您是说我娘子是个邪物?陈九泉皱眉瞪眼,眼睛眯起直直盯住苏忘离。 哪有人愿意被说自己刚过门还未洞房的妻子是个妖邪鬼怪呢,更何况陈九泉这人极其要面子,跟苏忘离有的一拼。 果不其然,苏忘离刚点完头,陈九泉当即压不住火了,立刻翻脸,怒目扬眉。 来人!一声大喝,府中近二十余人手持木棍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两神棍自称道长仙人,混入我府妄图谋财害命!给我打出去! 二十余人当即提棍对住两人,气势汹汹。 周围喝酒猜拳的也纷纷停下来,都朝这边围过来。 景湛可忍不住了,哪受过这种污蔑委屈,当即抬手要上,手腕被苏忘离拉住,被拦下来。 景湛皱眉看向苏忘离,苏忘离双目紧盯景湛,随后摇头。 意为不可动武。 景湛行事莽撞,本就气急,却被拦下,师命大如天,怎能不遵。 但心中之火却无从发泄,只得猛然呼气,怒瞪侍卫身后那陈家父子。 既然陈公子不听在下的话,在下也无能为力,大喜之日动武未免太伤喜气,在下自己走便是。 苏忘离一番话不无道理,大婚之日动怒的确不好,若是两人愿自己走,他们也不必动武。 陈九泉想了想,摆摆手,示意府中侍卫为两人让出条道。 侍卫照做,两人便转身朝外走去。 周围是手持木棍的侍卫,生怕两人做出什么,直到两人走出陈家大门,檀木大门被重重扣上,侍卫才肯离开。 院里又响起酒杯碰撞猜拳欢笑之音,想必刚才那点插曲并没在那些人心里待多久。 府外冷风阵阵,挂进侧边小巷,风碰撞摩擦墙壁发出喑哑声响,像极凶残野兽发出阵阵嘶吼。 师父那咱现在咋办?穷奇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打道回蓬莱?景湛看着身边这人负手而立,眉头紧皱,薄唇紧抿,本来苍白的俊脸此刻已经通红。 景湛顷刻懂了,他师父气得不轻。 想想也是,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的劝人别进喜房,劝人婚庆之夜别太开心,想救他一命,没想到竟被人拿棍子要打出来,他堂堂瑶华仙君,哪受过这屈辱? 景湛又想起刚才苏忘离那模样,越想越乐,越想越憋不住要笑。 扑哧没憋住。 苏忘离猛然转身皱眉怒瞪景湛,声音也不住大了几分,你笑什么? ... 毁了,炸毛了,怎么办,惹不起。 咳咳,师父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景湛立刻转移话题。 苏忘离没好气,瞥景湛一眼,翻个白眼,神仙不能跟凡人动武,也不可私改凡人命数,命数在天。 随后又蹙眉瞪景湛一眼,《仙道法则》第七十一条都忘了? 没没没,徒儿没忘,没忘,这不一时没想起来吗。景湛立马摆手,连连推脱,要是让苏忘离知道他这一年连一个字都没看,只顾偷懒酿酒,那又免不了一顿打。 那师父,陈九泉还救不救啊。景湛立马转话题。 苏忘离哪能看不出来,回去罚抄《仙道法则》一千遍。 这人自然要救,这一家,都要救。 第十章 仙君成婚 夜已沉了,朱门酒肉也渐渐消散,赶鸭子似的大群跑回家,毕竟那人面牛身的怪物还在镇上不知道哪里晃荡,等着一坨坨肥肉塞牙缝。 陈府后院寂静诡谲。 诺大的新房里灯火通明,窗上两个鲜艳的囍字红的像在滴血。 陈九泉好说歹说终于摆脱宴席之上不断给他灌酒的宾客,左右被下人搀着摇摇晃晃到了房门口。 房门两侧梳髻丫鬟立刻行礼,陈九泉看都没看一眼,醉醺醺的用身子把房门撞开,懒洋洋地朝丫鬟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四人察言观色,对视一眼,弓腰告退,消失在后院。 陈九泉因醉酒脸上泛起红晕,不动声色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后院,随后关门。 但却没朝岳想容走去,而是径直走向铺了喜布的红桌,自在悠然的坐下,倒杯茶,慢慢品起来,脸上醉意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岳想容叠放在腿上的两手玉指来回揉捻,似是忍不住,细软身子朝前倾了倾,娇媚婉转的嗓音从红盖头里飘出来,相公,夜深了,该睡了。 嗓音细腻,如枝头动情的黄鹂鸟,叽叽喳喳求配偶,又如百只小虫爬满心脏,挠的心痒痒。 陈酒泉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嗯了声,起身晃晃悠悠朝坐在床沿的岳想容走去。 腿刚碰到床沿便像被削了骨一样软绵绵的瘫在床上,岳想容红盖头下的脸越发恐怖狰狞起来,眼球睁大朝外凸起,咧嘴大笑露出尖峰利齿,浓妆艳抹更显诡异。 仅是一瞬又恢复原本娇俏可人之模样。 倾身压上苏忘离,相公 声音千娇百媚温柔婉转,拿捏心脏最柔软处,让人欲罢不能。 哎,陈九泉挑眉撇嘴应声,满身流氓痞气,在岳想容纤长手指要碰到自己白皙脖颈之时将她推开坐直。 这喜帕还没掀,合卺酒也没喝,你这小浪蹄子急什么?看相公一会怎么收拾你。声音轻佻,态度暧昧,满脸不正经,让人听来旖旎万分。 景湛眼珠子从戳了一个小洞的窗户纸上看进去,忍不住啧了声。 他身边还有一人,那人穿白色里衣,被五花大绑,嘴唇紧闭,无法说话只能小声嗯哼挣扎,看来被施了禁言术,周围漆黑一团,只能趁着皎洁明月从乌云探出时定睛细看,才会发现这人模样竟与喜房中男子模样相同,正是那欲度春.宵一夜的陈九泉。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0) 景湛见陈九泉挣扎的厉害,抬腿就是一脚,踹的陈九泉不敢乱动,后背内脏被踢的火辣辣的疼,嘴里闷哼着。 那......相公还不给妾身掀了这盖头,妾身妾身都等不及了。 岳想容说着扭捏着身子朝苏忘离身上蹭,那声音一阵阵波动侵蚀心脏。 削骨噬魂,当真厉害。 若不是苏忘离修为足够,法力深厚,早就着了这邪物的道。 想起刚才那不争气的徒弟还想自己来,现在指不定被咬成森森白骨了。 苏忘离皱眉,只觉那双在自己身上扒拉的双手恶心至极,胃中一阵翻滚。 他当即抓住那双涂抹摸朱红指甲的手指,忍住呕吐的欲望,不正经的调笑起来,为夫这就满足你。 苏忘离话中带恨,当即一瞬翻身将岳想容压至身下,还未等身下之人反应,手掌金光闪现,长恨显出,苏忘离挥手一剑插进岳想容额头,她头上还盖着喜帕,只听凄厉惨叫瞬间响起,岳想容两手挥舞要去抓苏忘离脖颈,却因喜帕遮挡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胡乱扑腾。 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长恨金光闪现,发出凌厉闪电顺着长恨进入岳想容剑口。 大红喜床七摇八晃,流苏红帘向大海翻起波浪跟随摇晃来回摆动,像极了一番巫山云雨。 只是床榻娇娘凄厉瘆人的惨叫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一团黑色气团顺着岳想容额头伤口飞出来,爬向长恨直冲苏忘离。 苏忘离眼疾手快,立刻拔剑蹬脚起身,飞出床榻红帘。 岳想容不再挣扎,双腿蹬直躺在床上,似是挺尸,被刺穿的头颅连一滴血都不曾流出。 那团黑气逐渐成形,变出恶鬼模样,嘶吼朝苏忘离冲去,苏忘离挥袖执剑,霹雳金光到处闪现,速度之快,似是虚影夹杂。 那黑气恼羞成怒,倏的张嘴吐出浓浓火焰。 苏忘离没想到,一愣,旋身躲避。 木窗桌凳尽数被强烈气流劈的粉碎,黑影所掠之处皆掀起一阵强大风浪,翻卷起残渣碎片。 刚站稳身便被黑气从身后攻击。那黑气血盆大口朝苏忘离冲来。 师父!千钧一发之际,景湛破门而入扑到苏忘离身边将其拉开躲过一击。 谁让你进来的!两人双双翻滚在地,苏忘离怒吼景湛。 师傅有危险景湛牢记苏忘离跟他说在门外守着陈九泉,这邪气明显是冲陈九泉而来。 而且与穷奇一战中他这师父仙法功力似乎也没多强。 苏忘离没空理他,站身朝黑气方向追去。 那黑气已经被他伤及内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刚那一下也不会要了他的命,最多被咬一口,吃口肉。 苏忘离追出门,那黑气似是看到角落被捆的陈九泉,嘶吼着直冲陈九泉飞去。 苏忘离心中大叫不好,起身蹬脚要拦,就在即将捉到那黑气的一瞬间,黑气直直没入陈九泉额头,那周正饱满的额头正中瞬间出现一枚朱砂点痣。 还是晚了一步。 陈九泉双眼大睁,直直看着黑气进入头颅,眼前红流窜动,头脑一片模糊,竟昏过去。 景湛急忙赶到,见苏忘离正眉头紧锁直盯昏睡的陈九泉。 师..父试探的喊了声。 他已经感受到周围冰冷寒气。 苏忘离猛然转头怒瞪他,一副要将他活剥生吞的模样。 我让你看好他!苏忘离呲牙瞠目朝景湛大吼。 可师父有难,徒儿不得不帮。景湛声音越来越小,委屈极了,像只被人踩了爪的狗崽子。 你!苏忘离挥袖抬手要打。 景湛急忙紧闭双眼。 他自知理亏,但若再来一次,他还会依旧这么做,师傅有难,徒弟必须要救。 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巴掌没等来,景湛试探的睁一只眼,只见苏忘离不知何时已放下手,静静看他。 唉,下次别这样了。苏忘离无奈深叹一口气,相处一年有余的徒弟怎的都有感情了,又怎忍心打下去。 景湛望着他,苏忘离身着红衣吉服在柔和月光下似是镀了层银边,肤如凝脂,面如碧玉,怎看怎让人动心。 景湛一愣,将这龌龊想法立刻收起,他怎能对自己的师父有这种龌龊思想,要是被师父知道,怕不只是一顿毒打了。 景湛看着苏忘离,那人长身玉立,不知想些什么。 苏忘离哪有功夫注意景湛那些肮脏龌龊想法,他现在满脑子都急着怎么把这邪气从陈九泉体内给逼出来,刚刚的方法显然没法再用。 屋里那岳想容本就是个没活气的,要逼出邪气方法多得很,可这陈九泉可不一样,一个喘气的大活人,要想不上他分毫将邪祟逼出来着实麻烦得很。 要是让陈老爷知道他俩深夜绑了他那欲春宵的儿子,逼着他那刚过门的儿媳现身,搅了两人的大喜,还不知道要怎么把他俩人活活打死。 唉,不能对凡人使用暴力这条规矩到底是谁立的,苏忘离心想等这事完了,定要去与天帝商量商量,删了这规矩。 不过 苏忘离斜目瞥景湛一眼,这孩子还未成仙,倒不必循规蹈矩,这人都是他绑的,那侍卫应该也不是问题。 你这一年长进多少? ...啥玩意?! 景湛懵逼了,刚刚还要打他这人下一句竟开始关心他这一年用功没。 额徒弟不才,长进甚慢。景湛不是谦虚,他确实是实话,他这一年趁着苏忘离下山捉妖没空管他,成天偷懒耍滑,拿起毛笔给纸人脸上画上奇怪的五官,摘些莲花莲子酿上莲子酒喝,除了打坐用功,其他一样不差,都玩了。 陈府侍卫可能应付?苏忘离蹙眉眯眼。 啊......景湛没理清楚,只能如实答,若是人数不多,徒弟还是应付得来。 你这一年都学了些什么?苏忘离眯眼瞪他,话里全是不耐烦。 ...景湛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是错,所以他选择闭嘴装哑巴,朝苏忘离眨巴眼,看样子委屈巴巴。 苏忘离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了景湛这套,只能哑巴吃亏,自认理亏,叹气认命妥协道,罢了罢了,现在就看是陈九泉先醒还是陈耀祖先来了。 果然苏忘离运气一向差得很。 陈九泉还没醒,陈耀祖就带一群侍卫将两人围起来。望着房门大敞的喜房中被摔得粉碎的桌椅,刚要发怒,却看见自己晕倒在地的小儿子,哪还吼得出声,立马揪起繁琐衣袍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伸手把陈九泉捞进怀里,试探的拍打陈九泉脸颊,见没反应,又使劲摇晃他的身子,急的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垂眼又看到捆得紧绷的粗麻绳,立刻摆手朝几个人喊:快快快,快给少爷松绑! 几个人应声立马跑过来手忙脚乱解绳子,可惜景湛捆的太紧,绳子又太粗,几个人怎么都松不开。 用刀砍啊!一个个的,养你们吃白饭的吗! 陈耀祖哪还有喜宴上那般款款有礼气度非凡模样,此刻急的竖眉瞪眼,呼喘大气,掐腰直跺脚,胡子都要翘上天。 别碰他! 苏忘离朝陈耀祖大吼,声音凌厉,气势汹涌,一副要吃陈耀祖的模样。 你们愣着干嘛!啊!还不把这两个混账玩意抓起来! 陈耀祖被苏忘离那惊天一喊吓的一哆嗦,双手叉腰大吼。 被侍卫束起胳膊拦下,苏忘离仙规约束,无法使用仙力,凭他自身力气竟连两个侍卫都敌不过。 快放开他!他已被邪祟附身!景湛连忙解释 ,不愿师父太累,便替他喊,稍一用力甩开束住他的两个侍卫。 转身将抓住苏忘离的侍卫一掌拍开。 快!快!抓住他们!快!陈耀祖一看两人反抗,立马大喊,怒气冲天。 侍卫得令后朝两人扑来,苏忘离左右侧身闪躲,奈何人数太多,他只能防不可攻,没多久便满头大汗累的只喘气。 景湛那边也并不乐观,人数太多,他没想到这陈府竟有近百名侍卫,他牢记苏忘离教诲,虽出手反击但并不至于致人死地。 侍卫被打倒,又挣扎站起来,不知疲倦朝两人扑来。 打!抓住两人有赏!陈耀祖红目血丝,胡子立起,朝那堆人大喊。 殊不知此时在他身后,陈九泉猛然睁开双眼。 双目通红,尖牙大嘴,邪气肆溢。 ※※※※※※※※※※※※※※※※※※※※ 景湛小声偷偷说:师父就知道天天凶我...... 苏忘离一脸不耐烦:有意见? 景湛呈缩头乌龟状。 第十一章 仙君会禁术?! 仅一瞬间,陈九泉身体直挺,直板板从地上立起来,双臂肌肉迅速隆起,汇聚发力,陈九泉周身涌出大片黑紫邪气,紧绑全身的尼龙粗麻绳硬生生短成碎段。 发冠被震碎,高高扎起的发冠散开,披散下来的乌发因周身邪气拥簇立起,如同条条细长毒蛇突出信子朝四周爬开。双目通红突出,利牙大口张开。 陈耀祖发觉身后不对劲,呆愣转脸,只刚转过身来,便被一只指甲尖长之手扼住喉颈,眨眼间便将足有二百斤重的成年男子掐住脖子勒起来。 陈耀祖只觉胸闷梗塞,喉咙透不过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眼睛张的极大,生理间的的恶心感从喉咙传来,奈何被紧掐咽喉,想咳却卡在嘴边,只得双手用力去掰脖颈间那只手。 那手掐得结实,如同石头般坚硬,陈耀祖两只手并施都不见用处。 儿......儿啊......咳咳陈耀祖胸膛起伏渐缓渐慢,两腿扑腾的也不如刚才厉害,他似乎觉得自己臆想间听到脖子发出的咔蹦声,那是骨头要裂开的声音,但却仍不死心。 我,我是你,你爹,啊声音渐渐衰弱。 旁边打斗激烈,人人都只顾自己,哪还能顾得上去看这边俩人怎么样。 苏忘离左右躲闪,双眸却一直紧紧注意陈九泉的一举一动,包括陈九泉直挺起来,他看在眼里,但要出手救人时便被侍卫围攻。 这些侍卫也是聪明,两人身手不凡,另一人他们打不过,刚近身便被扔出去,而这个偷穿他们家少爷喜服之人招招躲闪,不曾出手。 柿子都挑软的捏,围攻苏忘离的人渐渐多起来。 苏忘离躲闪不及,无闲暇之余顾及陈耀祖。 而眼看这糟老头子就要死在自己小儿子手里,苏忘离无奈,心中默念法咒,一跃起身,飞出侍卫包围,直冲陈九泉。 同时手指来回挥舞,只见食指中指指尖闪出琉璃金光直冲陈耀祖,金光穿透掐住陈耀祖的那只手。 陈九泉立刻发出空灵寂寥的吼叫,那叫声刺利入耳,声音男女莫辨,掐住陈耀祖的手立刻收回,陈耀祖掉落在地。 苏忘离两手并拢食指立起放至嘴边,默念法咒。 片刻间金光咒文一行行缠绕至苏忘离周身,如同全身被红光大网罩住。 漆黑后院被红光顷刻间照亮,众人皆皱眉闭眼,被强大灵阵力量掀翻在地。 景湛丝毫没得丁点好处,被强大咒网激的后退几步,此刻灵气仙力皆在体内胸腔横冲直撞,势要撞出个窟窿才肯消停,景湛深呼喘气,运功发力,抵挡咒网,藏蓝衣袍耀武扬威。 金佛灭魄咒。 景湛皱眉,细长双眸紧盯咒网中央吉服长袍飞舞敞扬的苏忘离。这咒法为禁法,对妖魔危害极大。 咒法开,咒文起,抽妖骨,破魂灵,方圆百里妖魔必死无疑。 但这法咒对施法者也是极其不友好,灵力低弱者若执意驾驭或施法间被人打断便会被反噬,吞其血肉肌骨,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景湛之前便见过那么一人,不自量力执意施法,最后落得个腐肉烂骨。 但这金佛灭魄咒为禁术,世间难见,更是难学。 鹊桥星斗,瑶华仙君,哪学来的禁术? 景湛抬手设了层透明结界,将自己罩进去,脸上平时嬉笑神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似雪的双眸和紧抿的唇。 苏忘离猛然睁眼,双眸凌厉似寒冰,双手牢牢指向发狂疯癫的陈九泉,借君之力,灭其魄魂! 刹那间金网般缠绕苏忘离的咒文陡然变为血红,宛如一双双凶狠腥红的恶魔之眼,朝陈九泉袭去,紧缠其身。 啊 瘆人嘶吼响彻整个陈府大院,像极了高飞的秃鹫,盘绕府邸上空。 儿,我的儿啊陈耀祖躺在地上,两手摸着被掐出瘆人五指红痕的粗大脖子,整张脸涨得通红,竟还抬头伸手要去唤陈九泉。 陈九泉此刻已被金咒梵文紧紧束住,拼命挣扎,咧嘴大叫,气急败坏。听闻人声要朝陈耀祖扑去,奈何咒术紧锁,只能将一颗还算灵活的脑袋使劲朝前探,脖颈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獠牙大口就要去咬。 陈耀祖见状那还有心思管他还是不是自己儿子,哆嗦起身,手脚颤抖,双目圆睁,张皇失措,一身肥肉晃晃颠颠,手脚并用爬到苏忘离身后,颤巍巍的抓住苏忘离飘扬的衣摆,像是即将被湍急大海冲没的可怜之徒,苟延残喘抓到一棵救命稻草。 苏忘离一手颤抖指向癫狂的陈九泉,一手放至嘴前,嘴中默念咒术,火红衣袍狂风起舞,似海上滚滚巨浪,汹涌澎湃。 破! 深沉沙哑的嗓音瞬间放大,伴随火红咒文紧锁,陈九泉狂声尖叫,咒文紧勒陈九泉,发出嘶嘶狰狞声响,似被热油烧制滚烫的铁锅突被凉水侵袭,又如细长指甲刮磨细嫩耳廓。 总之是叫人心烦意乱,汗毛直立。 那火红咒文竟像炽热铁块将陈九泉每一寸衣衫烧焦,烧至皮肉,众人于狂风巨浪中勉强眯眼望去,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进鼻之气似还带有些许皮肉焦烂的糊味。 大师!大师!手下留情啊!陈耀祖也是倒抽几口冷气,眼看这焦烫梵文就要烧糊小儿子那娇嫩身躯。 陈府本就失去两子,只剩两子,小儿子那可是陈家两口平常放心尖上的心头肉,打不得骂不得,连陈九泉欺难民女都被陈耀祖拿银两压下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1) 苏忘离嘴中紧念法文,此刻正是灭魄咒最为关键的时刻,倘若有半点分神,便会被法咒吞噬,紧缠陈九泉的发文也会尽数缠住苏忘离,令其不得施力。 显然,这老头丝毫不懂,眼看这道士要把自己小儿活活烧死,跪起身使劲去拉苏忘离广袖袖沿,口中大喊,你这神棍!若是敢要了我儿的命!我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忘离眼看要分神,英气剑眉紧皱,莹润如玉的一张脸此时看不出丝毫血色,星眸吊起,嘴中仍是法咒不停。 金佛灭魄咒为何会为禁咒? 不仅是在于其威力强大,方圆百里无论好坏,妖魔尽除,这本就是对鬼界无端的挑衅,现在世道,神,鬼,人三界鼎立,多年前鬼界进入人间,大肆残杀人类百姓,魔界鬼尊更是在那时为抵抗天帝伏羲倾尽所能,化出百鬼凶煞。 仙魔两界大战七七四十九天,人界民间百姓民不聊生,处于刀山火海,活像人间炼狱。 最终魔界鬼尊被天帝伏羲使出金佛灭魄咒打入三十三重修罗地狱,将其封印,使其永生不得返回人间,从此鬼界便无鬼尊,犹如群龙无首,天帝任善,不愿将其赶尽杀绝,便与鬼界立下条约,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人间半步,而为使众鬼信服,便将金佛灭魄咒与绝煞傀纵、铸魂换骨设为三大禁术。 修仙者不可知,得道者不可学。 你听见没有!一阵嘶吼将景湛思绪拉回。 只见陈耀祖已然完全恢复气血,挣扎站起来,也没方才如此胆怯神情,若是除去脖子上暗红的五指印,便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豆大汗珠顺着苏忘离惨白脸颊滑落,滑过修长脖颈,落至火红衣领内。 显然,他要撑不住了,这死老头经恬不知耻要去抓苏忘离高高竖起的马尾! 不要脸是要有底线的!这死老头忘了刚刚谁救了他吗!恩将仇报!比恶鬼还可怖! 你他妈别碰他!景湛顶住强大仙流要移至陈耀祖身旁,要将他连人全部拖走,那肥腻的手怎么能触碰他的师父!怎么能玷污那圣洁的师父! 景湛本是想着这老头扰乱师父施法,极大可能将他师父推至无边深渊。 然而,当他逆流向前时,心中所想却全然不同! 他眼中只有那双肥腻双手,那手扯他师父的衣袖!拽他师父的衣领!摸他师父的头发! 不可忍! 他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冲到他师父身边,将这油腻老头跟他师父隔开,将那双老手剁成肉泥! 狠戾阴霾略过那双暗眸,琉璃色瞬间变为猩红。 他在渐渐失控,在渐渐麻木,甚至想要开膛破肚,掏出那老头心脏肉肠,嗜血的快感渐渐涌上心头。 景湛!回去待着! 熟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景湛拉回清明。 苏忘离目不斜视,紧盯陈九泉,却厉声朝景湛喝道,回去! 可师父景湛大口喘气,强大的法阵仙流像滚烫热浪朝他扑来,又似火山岩浆将他紧裹其中,咕嘟热油将他煮烂,使他融化。 他清楚地知道,这法咒和他相冲。 若是上前,便是死路一条。 但是他的师父,正处于滚烫热流中间,脸色煞白,薄唇轻抿,星眸微吊,剑眉紧皱。 回去!别让我分心!苏忘离大概是真急了,竟连为师都不用了。 他深知这法咒对于凡人来说也是拥有强大的吞噬攻击力,景湛虽修为一年,但灵力薄弱,定是抵不住这法咒。 师父景湛并没听出不同,师父冰冷斥责的语气,只让他觉得心寒,他这高高在上清冷孤傲的师父,鹊桥星斗,瑶华仙君,竟嫌自己徒儿麻烦。 他本是想要帮师父,可师父似乎并不在乎他那点微薄之力,他朝他吼,让他走,嫌他扰乱自己心神。 凄凉落寞如同拔地而起的血盆大口,直冲他来,血淋淋的獠牙直冲他的胸口,将其心脏挖出,硬生生的疼,疼的无法呼吸。 他默默退回原处,心神意乱,望向周围被滔滔炽热巨涌掀翻的到处都是的陈家侍卫,有人紧抱磐石,有人紧扒墙沿,有人什么都没抓住,被热浪汹涌卷至天空,手脚并用挣扎,嘴中惨叫连连,像个玩物,被高高扔起,又直直落下,后背前腹毫无遮挡撞向瓦檐、假山,呕出一滩鲜血,紧接又被另一袭巨浪涌起,反反复复。 陈家老头依旧不知死活愚昧无知地拉扯苏忘离,一双细纹垂眼充斥腥红金光,分不清是苏忘离大红喜服映的,还是金红法咒衬得,竟是那般狰狞可怖。 不知过了多时,那团邪祟黑气终从陈九泉额间钻出,紧裹陈九泉的红光咒文陡然暗下,由红慢慢变至纯金,后又化为点点星光,随风融入黑夜中。 你这丑道士,当真要同我作对!下次!定将你剥皮抽筋生吃入腹!啊哈哈哈凄惨诡谲的女声响彻陈府大院,黑气猛然向上飞去,窜入黑夜之中,消失于无影无踪。 苏忘离定然站立在原地,衣衫被陈耀祖拉的凌乱,便伸手整理,陈耀祖见陈九泉恢复原样,昏睡在地,啊的朝陈九泉冲去将他抱起。 少爷儿啊 早就闻声而来的大夫人二夫人及其贴身丫鬟在石墙后躲着,看其已然安全,便冲出来围在陈九泉身边哭丧,也不知是真担心陈九泉,还是哭丧给陈耀祖看,反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陈九泉除了气息虚弱昏睡过去之外,毫无外伤,除了被烧烂的衣衫褴褛,皮肉依旧完好,不似方才可怖模样。 这金佛灭魄咒只对鬼魔邪祟伤害极大,凡人只要不靠近,便不会有太大伤害。 苏忘离将颤抖双手掩至广袖内,心脏跳动极快,脉象很不平稳,但面上一副无事淡然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使出咒术已是将其仙力耗损殆尽,再加上刚才陈耀祖的阻拦使其分神,还好及时稳住心神,但却还是被咒法反噬部分。 苏忘离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挥袖进屋,看到还直直躺在大红喜床盖着喜红帕子的岳想容。 他深吸一口气,跺步向前,白玉手指猛然掀开喜帕。 星目圆睁,却又立刻平静下来,恢复朗然刻薄模样。 景湛紧随其后,看到这番景象不住心中大惊,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不可置信,闭了闭眼,复有睁开看向岳想容。 那身子仍是婀娜身段,软香如玉,但洁白细嫩的半截脖颈上,是一只与头相似大小的白绣球,上面满是红字符文,像鲜血一般淌下来。 第十二章 仙君扒衣服! 绝煞傀纵?苏忘离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 什么?!景湛后退两步,捂嘴要吐,听到苏忘离声音,又硬憋着把到喉咙的饭菜残渣又咽回去。 要是让苏忘离这洁癖干净的仙君知道,指不定又是一记狠狠白眼,紧接着就是怒骂。 混账!恶心至极! 景湛绝望的想,没错,一定是这样,他都能想象到他那师父的讽刺的语气厌恶的神情和蔑视的双眸。 他才不介意这些,从小连顿饱饭都吃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把别人施舍的东西吐出来呢? 景湛不可察觉的轻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别样光芒,随后沉寂,毫无踪影。 绝煞傀纵,三大禁术之一。 景湛不爱看什么仙法云云,就爱看□□,练禁术。 一晚时间,三大禁术他就有幸看了两个。 绝煞傀纵,俗称纵尸术,施法者须将自身灵力注入尸体心脏,尸体生前修为能力越高,操纵便越发困难,但恶鬼邪祟力量便越发强大。 苏忘离一动不动望着白绣球上密密麻麻如蚁群的咒文慢慢消失,如同殷红墨汁融入清水,四散开来消失不见。 他伸手要碰那白绣球。 景湛心中警铃大作。 师父,别 还没等景湛说完,苏忘离已将白绣球拿至手掌。 碰 景湛双目呆滞,由于惯性将最后一个字说完,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白绣球。 苏忘离将绣球揉搓开,两人才发现这只是一堆废皱宣纸,揉成白球模样,充当尸体傀儡的脑袋。 景湛不解。 这和他理解的绝煞傀纵并不一样。 虽都是操纵尸体,控制死人之法,但和真正的禁术有所不同。 所谓绝煞傀纵,是将咒法打入尸体心脏,令其以咒文控制而可以重新跳动,所被操纵者皆听操纵者意愿做事,除胸口见刻画红莲纹外,四肢躯体不受伤害。 可岳想容,竟连脑袋都没了,只能用宣纸做个脑袋替上,咒文附于宣纸脑袋代替心脏,这究竟是为何。 景湛心中疑问颇多,师父 只见苏忘离掌中金光尽显,将宣纸白球烧的连灰都不剩。 此刻正皱眉俯首,双眸紧盯无头岳想容。 忽得想到什么,抬手要去扒岳想容身上大红喜袍。 景湛惊呆了。 他这师父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吗,这样着急去扒个娇娘新衣是要做什么!何况这人还没头!他师父可真是口味极重,这都能下得去手。 啧啧啧,人不可貌相。 愣着干嘛!过来帮忙!那新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苏忘离怎么也扒不开,又要恼了。 哦哦。 景湛被苏忘离吼声吓一跳,呆楞着答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过来帮忙,这是师命难违,可不是他想瞧的。 景湛双眼发光,他还没见过女人到底什么样,是不是真跟话本里画的那样,酥.胸.嫩.乳,肤如凝脂,腰细婀娜。 忽然腹下隐隐发热。 景湛猛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拨浪鼓似的摇晃脑袋,似乎要把脑中那些荒唐话本狂甩出去。 怎么了? 景湛听到声音立刻不摇了,望向他师父。 苏忘离正微喘着气望着他,眉毛微蹙,眼神迷离,似乎因为扒衣服累着了白净脸颊微微泛着红,眼角也淡开一朵红莲薄晕。 景湛犹如天打雷劈,心中肖想再次涌上心头。 没事!景湛立刻转头不看他。 苏忘离眯眼瞪他,之久,久到景湛背上冷汗狂流,都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苏忘离不再打量审视他,又开始扒衣。 景湛不慌了,却恼了,这破喜服裹那么紧有什么用!早晚都要被扒!裹那么紧这不要了新郎的命吗! 要是我大婚,我才不给新娘穿这种喜服。 一层透明红纱就够了。 景湛心猿意马。 师父,你用长恨直接劈开不就好了。景湛扒累了,好不容易把外面三层脱了,里面还有三层,他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委屈巴巴。 别废话!快扒! 先前与穷奇一战尚未恢复体力,为救陈九泉使用禁术更是仙力大耗,此刻在无多余力量召出长恨。 两人扒衣扒的开心,浑然不觉身后房门涌进大批人。 你!你们干什么!陈九泉嘶哑大吼朝两人冲过来,两人皆是闪躲开。 园中众人见陈九泉转醒便一同随陈九泉进了屋。 谁料到这两个臭道士竟然在扒他娇妻喜服。 陈九泉推开两人,待看清喜榻躺着的无头女尸,顿时后退数步。 哇的一声连晚上喝的酒吃的肉全吐出来。 没了苏忘离和景湛的遮挡,众人也看清榻上景象。 没有头颅,细嫩脖颈被咬碎,里头筋脉血管都耷拉出来,仔细看,还有一堆堆蠕动尸虫在啃食那腥烂血肉,阵阵腐臭扑鼻而来。 哇 哇 众人皆吐。 陈夫人和二房夫人哪见过这种离奇场面,吐完接着就晕倒在地。 夫人! 几个贴身侍女一边一个扶着两位夫人。 陈耀祖还好,毕竟活了半百年,这事还是承受得住,不至于娘们卿卿晕倒过去,只是吐完之后,血气直冲颅顶,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好大会,被下人搀着。 景象何其壮观,新婚之夜本该旖旎缠绵湿濡悱恻的大红喜房內充斥阵阵恶臭和遍地呕吐黄水残渣。 苏忘离双肩颤抖,胸口起伏越来越大,五指紧握。 景湛倒是见多不怪的模样,笑着要看他这个洁癖师父出丑。 似乎他这一丝不苟高高在上的师父出丑了,他才能开心。 谁知不如他所愿,苏忘离抬手从眼前掠过,一条白丝绸带遮住苏忘离一双星眸,之后他竟硬生生的忍住了。 忍住了...... 景湛目瞪口呆。 他这师父当真是极品了,眼不见心不烦,居然还知道拿条玉带遮住双眼。 浅薄一层,印出双眸形状,景湛似乎能清楚看到他师父眼珠的转动,因为紧紧忍着而紧咬着下唇,脸上带些红晕,当真是 你你们害死我夫人!陈九泉显然已经吐得毫无力气,弯腰扶腿,嘴角还带些残渣,看似好不狼狈,但眼神凶狠,大家公子高高在上的骄傲气质却一点不掉。 景湛瞬间被拉回神思,因陈九泉打断自己欣赏美人而显得更加阴翳。 不过他不光脑袋不灵光,还一股子王八气,哪能受得了诬陷。 我说陈公子,饭可以乱吐,话可不能乱讲。景湛一脸鄙夷的瞥了陈九泉一眼,那惨白的脸,乌青的嘴,孱弱瘦骨,一看就知道只有一种原因。 纵.欲过度。 还不知道这要给自己夫人声讨的陈九泉公子,私下里都在哪些个小浪蹄子的榻上策马奔腾呢。 我怎的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们两个一人将我打晕绑走,一人办成我的模样要玷污我妻!陈九泉气得只喘气,双肩颤个不停,竖眉怒目,鼻翼忽闪,咬牙切齿,还,还将她杀害!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景湛抱臂胸前,剑眉飞扬,垂眸撇着叉腰喘气的陈九泉,王八无赖气息贯彻到底。 你!你欺人太甚!陈九泉抬手一挥,把这两个混账玩意给我绑了! 苏忘离负手站着,听到这句话双眉紧蹙。 不是,还打?!景湛算是怕了,他师父本就不可与凡人动武,只凭他一个,这一堆一堆数不完的侍卫像蚂蚁堆一样,打完一波还来一波。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2) 别先别慌别急啊!各位大哥你们听我们说完啊,大家伙无冤无仇的你说谁伤谁都不好看啊是吧。景湛恢复他那莹莹笑脸,那是他最擅长的,双眼一弯,嘴唇一挑,梨涡一现,和和气气天天真真的。 可否听在下一言。低沉,悠扬,如同箜噑阵阵,沁人心脾。 苏忘离总能有办法,让暴躁之人一瞬间沉静下来。 这时两位夫人均已醒转,只是吐了太多身体太虚,一时间腿软,无法站起来,只能就着倒地的姿势听眼前床边那双眼束带之人言语。 陈公子想必也看到了那团黑影。苏忘离缓步朝陈九泉走近,眼虽遮盖,步伐依旧稳健清晰,丝毫不像看不见的样子。 陈九泉现在也已微微缓神,渐渐平静,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这人看不看得见,点点头。 那便是你要娶的岳想容。苏忘离从不废话,一席红衣随风阵阵飘扬。 起风了。 门外园中大树瑟瑟,凄厉风声犹如魔鬼吼声,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人肉。 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陈九泉发疯癫狂模样又有谁没看见,陈耀祖看得最清楚,感受的也最明白。 若我不替你,你觉得现在还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喘气吗? 嘭 众人皆朝大门望去,只见刚刚还大敞着的红木梅花门现在正紧紧关上。 是风? 还是 空气在这一刻尽数凝固,屋内连呼吸声都小的难以听见。 景湛此刻早就没了刚才嬉笑模样,凌厉双眸紧盯大门,慢慢朝苏忘离走去,站至他身旁。 房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仅是一瞬,便开始下雨,实在稀奇离谱。 屋内死寂一片,仿佛掉落一根头发也能听见。 苏忘离此刻也已解下眼上玉带,一双狐狸星目紧盯床上的岳想容。 紧接着,吱呀 大门竟又缓缓开启,众人屏气凝神,一双双眼睛全是恐惧,死死瞪着大门。 嘿。 一声低沉男声响起,众人皆顺着声音望去。 景湛正笑着朝门口摆手,似是在打招呼。 你你干什么!陈九泉吓得两腿都打哆嗦,差点就要尿出来,但还是大着胆子朝景湛吼,门那里哪有人啊! 大门再次敞开,门外院内空无一人,只有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树叶瑟瑟。 景湛颇为无奈,很是鄙夷的朝陈九泉摇摇头,摊开手,一脸你不服气就来打我的王八样,管他是谁,来者都是朋友。 众人:... 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是不是脑袋有病?长得那么俊脑袋要是不好使真是亏了 苏忘离:... 怕不是收了个傻子做徒弟,好想拿长恨抽死他怎么办 你们看我干嘛啊,景湛顺利将众人目光从大门移至自己身上,开个玩笑,看你们刚才吓得,我这不是让你们放松放松吗。 众人一双双怨恨眼神若是一把把匕首刺刀,景湛可能早已万箭穿心,死的不能再透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景湛再也受不了那一把把刀子了,连忙摆手妥协。 苏忘离刚想接着说,陈九泉这会比刚才听得要认真的多。 只见苏忘离看着陈九泉,陈九泉看着苏忘离,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苏忘离转身束上目带又转回来。 大师我是......很恶心吗?陈九泉见他这番做法,额角气得突突直跳,嘴角抽搐,还不能拿苏忘离怎么样。 噗景湛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要出声,紧接着对上陈九泉仇视目光,他立马手握成拳放到嘴前装咳嗽。 陈公子为何意?苏忘离才不懂这人的想法,他这人一向不懂就问,只要不关乎自己的脸皮,那便实话实说,有一答一。 我是说 说正事说正事,我们很忙的。景湛立刻打断陈九泉跑偏的问话。 他坚信要是陈九泉问出来,苏忘离肯定会很正经的答一句:嗯,没错,你很恶心。 那黑影乃妖邪所化,但我与它交过手,发现他的力量只能在附于人身之后才可以使出来,若是没有本体,便邪气低弱。苏忘离说话不快,但却字字顶用。他又慢慢移到榻边看了眼岳想容。 这邪祟先是附身岳姑娘,之后被我逼出后,又径直朝你逼去。苏忘离叹了口气,这邪祟就是冲陈公子你来的。 陈九泉这回彻底懵了,双目瞪大,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道,不不可能我陈九泉既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也没行苟且偷生之事为何,为何要害我 这便要问问你们陈家老爷了,谁知道是不是什么被害了的人来找你家寻仇来了。景湛火上浇油本领可是一绝,他斜眸晲着正哆嗦的陈耀祖。 哥?哥!不可能!不可能!陈九泉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疯颠,越来越痴狂。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不可能! ※※※※※※※※※※※※※※※※※※※※ 今日第二更! 第十三章 仙君强迫徒弟! 哥!你们到现在都不肯放过弟弟吗!哥!啊!陈九泉气急,满脸涨红,两手紧抓头颅,撕扯头发,他在抖,浑身都打着颤。 本是个养在雕花锦笼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穷奢极侈。奈何突然有一天,暴风雨席卷而来,四只金丝雀里两个咽了气,还有一个自己飞出了这金碧辉煌的雀笼,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依旧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穷奢极侈,奈何却要天天担惊受怕那死去的两只金丝雀要抓自己去赔命。 过大的心里负重再加上今晚种种事件太难消化,竟一瞬间口吐鲜血,直朝后仰,晕厥过去。 小少爷!小少爷! 侍卫丫鬟们吓得赶紧拥上前将人扶住,才没摔倒在地。 儿啊!我的儿啊!你可别吓娘啊!你醒醒啊!泉儿! 二夫人本还在地上躺着缓气,看到自己宝贝儿子昏过去,立马挣开那些丫鬟,发髻散乱,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起陈九泉。 苏忘离见状大步迈上去,指尖轻点陈九泉额中,一道金光闪过。 只见陈九泉紧皱的眉头在此刻完全舒展开,紧抿的嘴唇完全放松,似是进入美好梦乡。 二夫人不必担心,只是气急攻心晕过去,我已平和公子心脉,不久便会苏醒。 二夫人面露感激,一双明艳杏眼噙着泪凝望苏忘离。 谢谢!谢谢这位道长! 二夫人陈姚氏将儿子交给侍女便要磕头叩谢,被苏忘离拦住拉起来。 景湛看此情景不住一愣,总觉哪里奇怪,但也说不上来。 陈耀祖,该跟我们讲讲了吧。景湛歪头看着陈耀祖。 陈耀祖本来还在眼神躲闪,犹豫不定,踟蹰不言。 见瞒不住,便叹了口气,认命道:想必两位道长也从镇上听到过些什么......镇中那些人传的......的确都是真的。陈耀祖双眼浑浊,望向桌上烨烨发亮的喜红烛台,血红烛泪缓缓流下。 我本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在外研习药法,不常回家,便只有柏儿,笛儿和泉儿陪在我身边。但是好景不长,就在这个月,柏儿突然像丢了魂一样,茶饭不思,滴水不进,如行尸走肉,整天将自己关进房里,后来就将门锁了,直到我们打开,才发现陈耀祖哽咽着,声音发颤,双肩发抖,眼泪绷不住的要往下掉,已经走了就连柏儿祭期还没过去,笛儿......也走了,我,我害怕,便给笑儿写了信,还好泉儿还在,他回信说这几天便会赶回来。 这位辛苦活到了半百的老人,拥有了家,拥有了财,拥有了妻儿,本该子孙满堂却突遭变故,一家人离的离散的散。 泪水如同上了弦的弓箭,一箭一箭,一滴一滴,从眼眶中落下来,陈耀祖抻起袖沿抹了把昏黄老脸,终于泣不成声。 我还是不放心,请了道士来做法驱邪,道士说阴气太重,要冲喜,我才给泉儿娶妻,没想到没想到啊 苏忘离最看不惯百姓受苦,瞬间心软,本来沉默寡言竟也开口安慰他一句。 陈老爷不必太过伤心,既然苏某二人路过此地,必将竭尽所能保黑水镇安危。 老夫愚笨,愚笨啊,错怪二位道长了。陈耀祖涕泗横流,一张沟壑坑洼的老脸满是噙住的泪和鼻涕,看上去肮脏又滑稽,他全身抖个不停,双腿将将支撑站立,双手颤栗却还要作揖行礼。 不必客气,分内之事。苏忘离显然不给他行礼机会,在这人作揖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景湛一直蹙眉盯着陈耀祖,一手在下巴上摩挲着,不知道是发现哪里有不对劲。 陈大人,您儿子都叫什么?景湛这话突如其来,他本就觉得陈九泉这名字听着总是不怎么顺心,心中不免一种怪异情感。 ......陈耀祖被他问愣了,便老实回答,大儿陈含笑,老二陈逸柏,老三陈图笛,小儿子道长你也知道,陈九泉。 ...... ...... 这回不止景湛无话可说,连苏忘离都愣住了。 这大户人家起名字就是有些意思,含笑九泉,一败涂地...... 怎没听怎么都不想能活很久的样子。 陈耀祖起给四个儿子起这么几个名字,可真是光宗耀祖啊...... 房间一时毫无声响。 这陈耀祖本想再说些什么客套漂亮话,但撇眼间却又看到喜榻上那具尸体,体面话都憋回去了。 苏忘离回过神顺着陈耀祖视线望过去,眉头紧蹙,锦带覆眼,众人望不清他那眸中眼色,但景湛却清楚不过,那眼里尽是冰冷。 苏忘离走近喜榻,长身玉立望着岳想容。 此刻天际苍穹泛起蟹青色,旭日将要东升,金红旭光如同一排腾腾烈火,自天际苍穹燃烧飞奔过来,势要将漆黑干涸的土地燃烧殆尽。 但这场离奇诡谲的黑夜却远远没有过去。 苏忘离感觉到身体中一股热流涌动。 他的仙力正渐渐恢复,随后将手掌自暗纹金边的袖口伸出,顿时点点金光闪中现出一把精雕龙纹宝剑,霹雳雷电缠绕细长剑身,如同一条金蛇缠绕,闪着耀眼金光。 剑起剑落,最后三层衣衫尽数劈开。 众人皆是紧闭双眼。 虽是无头女尸,但婀娜身躯,细腻皮肉毕竟是真的。 非礼要勿视。 哇! 景湛双眼瞪圆,薄唇大张,眼珠一转不转,直直瞧着那具luo体。 你!你们不是修道之人吗!怎能怎能 也不知是哪个侍卫捂着眼听到景湛的谓叹大喊了句。 怎能这般不知羞耻?景湛将他下半句话补全。 我们虽为修道之人,但行得正坐得直,不像某些伪君子,明面上拿手捂眼,暗地里却偷偷从指缝里瞥。 这话说的更是让在场大多数人耳红面滚。 景湛说的不错,大多数的侍卫有谁不想一瞧这岳想容曼妙胴体,谁不想瞧一瞧那镇上所传岳家祖宗来显灵,岳家想容真水灵呢。 可真当他们见了,肠子都要悔出来了。 那躺在喜榻上的岳想容哪还有那娇嫩皮囊,胸膛上戳穿一个大黑窟窿,两座山丘磨去一半,血肉模糊,看模样像是被啃掉的,往下的早已被撕扯开,里面乱七八糟的的都被扯出来,再朝下,简直惨不忍睹,那处被干涸泛黑的血裹住,看不清原本模样,啃出森森白骨,各处都有尸虫蠕动。 恶心至极。 众人忍不住又要吐,只是昨夜里将肚中残渣酸水都吐干了,现在却只能干呕。 景湛,过来。苏忘离退后两步,侧身不愿再看。 师父?景湛茫然的走到苏忘离身边,眼睫慢慢眨了两下。 苏忘离朝床上那婀娜多姿的美人儿指了指。 去看看她的胸。 ! 景湛顿住了,惊呆了,石化了! 他的师父居然要自己的徒儿去看一个裸体女人的胸!这女人还是具冷尸,这冷尸还没有脑袋,这没有脑袋就算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活像摊烂肉,胸都啃下一半了!怎么看! 他怕是以后要对女人再也没法起来了。 师父,你放过我吧我我还小景湛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耸拉一张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不小了,你已经二十了。苏忘离没听懂这人想要表达什么,他那对男女一无所知,对感情更是半点不懂的脑子便迟钝又迅速的反驳他。 二十了我也不愿看!这这都这样了提不起兴趣啊师父景湛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毕竟这屋子里还那么多个人,景湛这城墙厚脸皮破天荒红起来。 苏忘离这算是听明白了,耳根噌的红起来,转首抬眸,剑眉紧蹙,不知羞耻!我让你看她的胸膛,去看看心脏还在不在!混账! ...... 哦景湛这才发现自己理解错了。 原来他这师父洁癖犯了,不愿挨近这具腐臭烂尸,要自己去。 他就没考虑过自己徒弟的感受吗!二十岁的心里将会有多大的阴影! 算了。 看在我是你徒弟的份上,我让着你。 景湛不情不愿地一点点挪过去,捏住鼻子伸头看了看,发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便又将头凑近了些,整个人都要贴上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3) 哇 终于某个丫鬟忍不住,吐了一地黄水。 ...... 在场众人各个神色都有,嘲讽,恶心,隐忍,同情,还有人直接昏过去。 我说你尊重一下我好吗!景湛忍无可忍,直起身捏住鼻子朝那人吼。 有吗?苏忘离问。 景湛叹口气,朝苏忘离摇摇头。 没有心脏,漆黑一片,空洞一片,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这样。苏忘离喃喃道。 什么?景湛并不明白。 这具女尸我并不确定她是不是岳想容。苏忘离拿开目带,蹙眉望向景湛。 不确定? 从她身上撕咬程度来看,应该是穷奇所为,但你还记不记得周伯说过什么?苏忘离脸色青白,旭日晨光辉映而下,打在背窗而立的苏忘离大红锦袍上。 他逆着光,轮廓带一层浅色光晕,但却看不清神情。 见过穷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连骨渣都找不到。景湛似乎懂了什么,细长眸子微眯,侧身瞧了眼榻上那摊烂肉。 但岳想容却回来了,被人施了绝煞傀纵,那人还费尽心思给她做了个头安上,让她嫁来陈家,为的是什么?那背后操纵她的人又是谁我们不知道。苏忘离叹口气,神情紧绷。 操纵术的咒法本该施在心脏上,可这女人心脏已被挖走,所以只能重新找一个代替。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重新做一个心脏?景湛声音冰冷。 苏忘离摇摇头。 这世上总有那么两个原因,第一,不想做,第二,做不到。可我猜不透这人是不想做还是做不到,若是别的完好尸体只需将咒文打入心脏即可,他为什么费尽心思从穷奇手里把她抢回来 苏忘离越想越想不通。 走,去岳家。 第十四章 仙君最爱欺负徒弟 此时岳府下人正纷纷忙活着打扫做饭,岳永林也是刚刚才醒穿戴好衣衫,整理好衣冠从卧榻出来。 老爷 老爷 忙活的下人见他悠然飘过全都附身行礼。 这岳老爷也是笑脸相迎,朝给他问好的下人都一个个回应。 老爷!老爷!一位下人穿着的男子手持扫帚急急忙忙跑到后院来。 如此莽撞,成何体统!岳永林虽语气稍硬,但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大堂里突然蹦出两个人,说要找老爷您,您,您快去瞧瞧。那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屈腿,说话断断续续。 蹦?岳永林那面具般的笑终于裂了点缝,怎么还能蹦出俩人呢。岳永林觉得不可思议,脸上面具又变得完好无损。 他们是,是凭空出来的!奴才正扫前院积水,这两人就,就出来了! 那我可得真去瞧瞧了。 什么事呀,岳老爷~身后屋里蹭出个婀娜身影,粉妆浓抹,看来是岳永林养在外的情儿。 燕儿,你再歇会,昨晚累着了。 岳永林整了整衣襟,迈着大步朝前院走去。 两人就被这样硬生生的晾在大堂,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刚才那个小伙计见他们突然出现战战兢兢跑走外。 师父,景湛打了个哈欠,琉璃色的细长眸子有些泛红,我已经两个晚上没阖过眼了,我和您这瑶华仙君可不一样,徒儿只是个人啊。 苏忘离斜眼望他,后又摇摇头,破天荒的没发火,叹口气,孺子不可教也。 师父,这话啥意思啊。景湛听到自己不明白的,立马来精神了,他只是懒得看书,并不是不上心。 自己去查。苏忘离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看他,蹙眉闭目。 师父,到底什么意思啊,师父。景湛拽紧苏忘离衣袖来回晃,师父,你看看我,师父,你睁开眼看看我,这话什么意思啊。 苏忘离被他弄得心烦意乱,挣开清明眸子,满是火气,有完没完! 不知两位贵客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苏忘离还没吼完,远处就传来巴结声。 两人闻声皆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富态模样,身披星月锦绣段,草木相绕印暗纹,一脸巴结笑,大老远就朝屋里两人喊。 直到这人走近,两人才看清这人模样,一双笑眼盈盈,眼后嵌着几缕细纹,浓眉黑目,鼻梁挺直,若是年轻个二十来岁,活脱脱一副美男子模样。 不知两位贵客如何称呼。 景湛果不其然又搬出来那个虚构的云台山道士的身份来敷衍。 云台山?岳永林眉头微挑,脸上笑意不变,声音确实暗哑几分,许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从未听说过云台山这片仙地。 所有人里,只有这笑面老头对他们起了怀疑。 苏忘离额角突突跳了几下,他不擅长骗人。但他却能把所有事笃定有百分百的把握才会去做,因此,现在他竟没由来的心慌起来。 没听过?那真是你孤陋寡闻了。景湛露出他特有的高傲王八气质,不慌不忙嘴角带着卷儿打量这笑面老头。 ... 岳永林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一个弱冠少年给堵的说不出话来。 岳想容可在你这?苏忘离没给他反驳机会。 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景湛无奈想扶额。 他这师父就不能循序渐进吗 啊果然,岳永林被这话问愣了,整张脸都僵了,那伪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想容昨晚不是已经嫁到陈家去了?岳永林被他那句话问的云里雾里,但还是老实回答。 岳大人能否确定,那,就是你的女儿岳想容?苏忘离双眉紧蹙,星眸圆瞳瞬间变得窄长,闪着点点星光,像极了蛊惑人心夺人皮肉的狐狸精。 景湛看到这眼神就浑身冰冷,脊梁骨像被电击了一样,每次他一犯错,他师父便会用这种方式审他。 清炯明 更漏将残,轱辘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 清炯明便是用来审人用的,一旦对上施术者的双眸,便会不自觉吸引进去,施术者问什么,便要如实回答。 景湛对这仙术了解不多,本想查书多看看是否有解决对抗之法,但书中几乎毫无记载。 只见岳永林那张笑脸面具终于拿下,一张脸面无表情,双目漆黑毫无光亮,一对眸子紧盯苏忘离细窄瞳孔。 缘为何人? 您之人。 瞒何事? 逼女嫁亲。 苏忘离瞳孔猛然放大,紧接又迅速变窄。 昨晚嫁入陈府可为汝女岳想容? 只见岳永林依旧眼眸漆黑,毫无生气,缓缓张嘴。 正是吾女岳想容。 仅一瞬间,音离瞳孔恢复原本大小,一双星眸漆黑,侧首看向景湛。 难道师父您的仙术出问题了? 没有。苏忘离摇摇头,叹口气,心中杂乱无章。 诶?我刚才是怎么了?岳永林于怔愣中回过神,刚刚记忆已经在他回神那一刻尽数散失。 两位道长是来做什么的来着,岳某年纪大了,脑袋也不好用了,竟忘记了。岳永林又重新戴上他那张笑脸人皮面.具。 岳姑娘出嫁前可有些许怪异之处?景湛见苏忘离正皱眉思考什么,便笑着朝岳永林。 家女不曾有过怪异之处呀。岳永林笑容更大了,语气和善,那张脸更是和善。 不愧是个生意人,不愧布匹服装是生意能做的如此庞大,这张笑脸,没少给他好处。 既然您不说,那我也就不瞒您,岳姑娘,死了。景湛以同样的笑回他,那笑容灿烂至极,眼神却阴冷至极。 岳永林笑容刹那间顿住,又恢复:这位小公子,话可不能乱讲,你我无冤无仇,怎能这般咒我家女!岳永林却还是笑脸,只不过全无和善之意。 岳老爷可随我去陈家一看。 景湛气定神闲,双手负于身后,蹙眉望着岳永林。 岳永林半信半疑,便命人备车。 两家离得远,岳家位于最东边一条不算大的老街上,而陈家财阔气粗大院座于黑水镇西面紧靠朱雀大街,即便是马车快赶紧赶也用了半个多时辰。 岳永林自进了陈府大门便只觉心生凉意眼皮直跳,陈府上下每个人皆是铁青一张脸。 陈大人。 岳永林被下人领进后院,只见陈耀祖与大夫人两人立于房门口,两人身后那宣纸糊的暗纹十字木窗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心中便明了这为何处。 陈耀祖似是听到了似是没听到,若有若无地朝岳永林点点头,一张枯草般的老脸此刻更是蜡黄中泛着闷青,他一手朝喜房中摆了摆,锦缎宽袖也随他来回晃着,有气无力的。 岳永林本就是个聪明人,立刻了明于心朝房中走进去。 苏忘离和景湛紧随其后。 岳永林终于感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这味道太腥了。 自进了陈家大门便是这种味道,当时觉不出哪里不对,知道进了这喜房,他才深刻的闻出这股浓郁的腐肉血腥味。 胃中不免一阵翻涌。 只见榻上鲜红薄纱中躺着一人,一双细腿先入眼,似是没穿亵衣。 岳永林皱眉望向苏忘离,这? 苏忘离懒得说话,用手指着喜榻,示意让岳永林过去。 岳永林一步步挪至喜榻旁,伸出一指勾起薄纱,一股子腐烂酸臭扑面而来,岳永林只看一眼,便被那无头烂肉吓得步步后退。 脸上再无谄媚讨好的笑,一双手紧捂住嘴,一双豆大眼睛瞪得老大,眼珠都要瞪出来,双肩抖一下又抖一下,那架势,是个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忘离立刻施法,点点金光化为薄带遮于眼上,白袍衣摆猛然摆动,他已侧身面向窗外。 哇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毫无悬念。 岳永林不负众望吐了满地,在腹中待了还未一个时辰的早饭全都吐出来。 直到吐得的再也吐不出东西只能干呕,陈耀祖才派人将他扶到后院坐着。 下人似乎经过昨晚都见怪不怪了,轻车熟路的将岳永林吐了满地的细碎残渣清扫干净,除了水渍里夹带着些许酸臭味,地面上已经干干净净了。 岳永林大口喘气,接过下人端来的清茶漱漱口,一脸惨白,嘴唇乌青发紫,细密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呼气之声断断续续哆哆嗦嗦。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这前几天都还好好的不可能岳永林似乎回过神来,依旧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被汗尽头,想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他瞪大双眼,鼻翼扑闪,双手颤栗不听。 震惊,怀疑,彷徨,凄怆,肝肠寸断。 不可能!那不是想容!不是的!岳永林猛地站起,手中青花陶瓷茶杯打碎在地,他大吼着,忽得看到自己边上站着的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是你!都是你们!想容昨晚才嫁过来!你!你儿子呢!陈九泉呢! 岳永林已几近疯狂,他不甘心,本来可以成为亲家,他的锦缎布匹也可以卖的更多做的更大,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马上就要收入囊中。 可才过了一晚,才过了一晚! 他那高楼琼玉被摔得的支离破碎,一夜黄粱美梦被残忍血腥的尸体搅乱。 可是他这模样看在外人心里皆是可怜,可怜这夫人早早离世,现在就连唯一的女儿也惨死在新婚大吉之夜。 可怜他从此就要孤零一人。 陈耀祖被他嚷的眉心突突直跳,一夜的过度劳累和担惊受怕使他此刻再也提不起精神同眼前这人发怒。 养尊处优的两人一夜之间似乎苍老许多,鬓发苍白,老脸蜡黄,憔悴难掩。 岳老爷能否确定榻上之人是您家女岳想容? 景湛拉住岳永林将两人分开,苏忘离抬指在岳永林胸前点了几下,岳永林只觉心中乱窜的烈火被清冽泉水浇熄,慢慢平复下来。 我没仔细看但想容出生时右肩就有一颗朱砂痣当时接生婆娘还说是富贵命。 岳永林依旧沉浸在他那破碎成齑粉的黄粱美梦中,不信现实,说话也是恍惚无力。 苏忘离听到这里紧蹙双眉,眼神一暗,朝景湛看去,景湛看向他师父,愣了两秒,懂了他师父的意思。 一张脸几乎要皱成包子褶,卷翘睫毛微微颤着,薄唇翘着,那是他除了笑最擅长的,撒娇。 上到佝偻老妇下到碧玉少女皆被他这副凄凄楚楚的可怜模样软的心都要碎了。 可这一招 把你那副恶心模样收起来!快去! 在他刻薄嚣张高傲冷漠的师父面前不管用。 景湛见状立马收起自己那恶心模样,去去去,别吼嘛,吓得徒儿心都要跳出来了。 瞬间变脸,除了那声音还带些恶心的委屈。 不情不愿地朝喜房内走去,嘴里还无声嘀咕着些骂人的话,要让苏忘离听到,必定恼羞成怒唤出长恨给他几抽子。 苏忘离仍是紧盯岳永林,凌厉双眸如同寒刀利刃,刺的岳永林直发抖。 师父! 不好了老爷! 景湛与门外奔跑进来的侍卫声音重叠在一起。 右肩真有颗痣! 朱雀街巷内找到了岳姑娘的脑袋! 第十五章 仙君小孩脾气 是王大娘找到的。一路上,那陈府侍卫把一切都跟几人说了,死的是他儿子,叫王生,听说是个面摊老板,那条巷子又是条死路,又窄又小,十天半个月也没人进去一次,再加上平常污垢垃圾都堆在里面,那味道,啧,几里外都不愿有人挨,连狗都要绕着走。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4) 等陈府侍卫说完,几人也到了,只见那条臭巷子外密密麻麻围了一堆人,后面的看不到,皆垫脚伸头插空往里瞧着,轰轰嚷嚷,窸窸窣窣,像一堆堆苍蝇围在一起嗡嗡叫,吵得人脑仁生疼。 景湛只觉这画面似曾相识,眼前画面分崩离析又重合于另一幕,上元节那次,天上那堆神仙围到一起窃窃私语,不也是这样吗。 景湛心中觉得好笑,嘴角卷个卷儿,看来他师父说的没错,人和仙也没什么多大区别。 笑什么? 景湛瞬间被拉回神,见苏忘离跟看傻子似的皱眉看他。 他咳了两声,收拾好心中所想,摇摇头,没什么。 苏忘离也没工夫搭理他,转身问陈耀祖,能进去吗? 陈耀祖连忙点头,朝底下侍卫挥挥手,那群侍卫立刻将人群遣开留出一条一人可过的小道。 苏忘离,景湛,陈耀祖,岳永林几人一个个进去。 等看清巷中景象后,就连苏忘离也是心中陡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窄巷中堆满了被垃圾挤得鼓囊的粗布麻袋,而麻袋之间,一粗布褴褛的老妇人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之嘶哑,泣声之碎裂。 几人走近一看,皆是发出一阵惊呼,苏忘离一张白皙面容此刻阴沉不定。 夫人身边躺着一具尸体,穿着体型骨骼强壮,看样子是具男尸,和陈家喜榻上那具尸体一样,这具也没有脑袋,脖颈被撕裂,筋骨血肉朝外绽开,一条手臂以一种常人做不到的姿势扭曲到头顶,另一条手臂从中间扯开,只剩上半部分软绵绵耸拉在地,各处暗黄浓水流淌一地,尸虫蠕动啃咬。 胸前一个大黑窟窿更是触目惊心,心脏处空洞洞的,整个腹部比岳想容还要骇人,腹部大开,只剩几根血淋淋的肠子托在地上,露出森森肋骨。 儿啊!我的儿啊!你让娘怎么活啊!王大娘哭的撕心裂肺,叫的惨绝人寰。 苏忘离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何处,周围是些什么腥臭垃圾,立马抬指要施法,众人见他这样皆是茫然无措,一双双眼睛迷茫的瞧着他,不知其要做什么。 景湛此刻也没想通他师父要施何法,缘何施法。 众人皆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盯住苏忘离。 巷中弥漫阵阵恶臭,如同泥流洪水将众人淹没于死巷之中。 只见苏忘离掌间泛起点点金光,倏尔扩大,金光越来越刺眼,将苏忘离吞噬其中。 众人被强光刺的皆紧闭双眼,睁开后发现周围并无任何改变,只是苏忘离周围多了个薄膜,那薄膜流光溢彩,金色细流如同条条小蛇在薄膜上来回游动,将苏忘离罩在其中。 众人哪能懂得那薄膜是什么,只能心中谓叹这道长好生厉害。 只有景湛面无表情盯着把自己笼在结界里的师父,脸部肌肉些许僵硬,嘴角微微抽搐。 ...... 那结界明显是用来挡住死巷周围飘荡的恶臭的。 他师父居然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不忘了给自己设个结界。 当真是洁癖到家了。 景湛此刻又开始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拜这个一身毛病的老神仙为师了。 现在在他心里这人除了尖酸刻薄高傲冷淡以外又加了一条,事多龟毛。 景湛心想叫什么瑶华仙君,干脆叫洁癖精仙君得了。 苏忘离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愣了愣,一双星眸眯着打量景湛,景湛立刻看向尸体,一脸的我在思考不要打扰。 苏忘离朝他就是个白眼,上前了一步,白衣竹纹衣摆委地,他缓缓蹲下,王大娘? 苏忘离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那妇人哭的起劲,自然是听不见。 苏忘离面上有些过不去,也不愿意再喊一遍,此刻青着张脸白团团一坨蹲在地上。 王大娘!景湛见他师父如此尴尬,只好扯开嗓门去帮他。 王大娘一双眼肿的如同两颗核桃,一脸的泪和鼻涕,茫然看着面前这两个脸生男子,依旧是停不下的抽泣。 苏忘离无法,只能叹口气又缓缓站起来。 那具男尸旁边不远处便是岳想容的头颅,精致黛眉紧皱,如花美目惊恐大睁,水嫩朱唇也大张着,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骇人景象。 景湛也跟过去,看到岳想容不禁愣住。 不得不说那张脸生的极为俊美,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恐惧使她那张脸扭曲,但并不影响她动人心魄的美。 景湛看着那张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直到他看到另外那个只剩几缕头发和一点残皮被尸虫爬满的脑袋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岳想容的脑袋 太完整了。 只有额上因肌肤细嫩被穷奇利牙划破,除此之外,和那具男尸的脑袋比起来,不论是头发还是皮肉,就连尸虫都少很多,实在是太完整了。 师父,景湛抓到线索,开心的要向苏忘离说,祈求得到他赞扬。 可苏忘离却只是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双目直勾勾盯着岳想容的脑袋,随后转身从人群里出去。 景湛也跟上去。 出了窄巷,苏忘离便将结界收回。 岳想容的脑袋在那堆残渣里面也太完整了吧。景湛追上苏忘离,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苏忘离没看他,径直朝陈府走回去。 小孩没得到期盼的表扬,还被忽视,心中不满。 师父,师父,你听见没,徒儿发现岳想容的脑袋很完整,也就是说那脑袋可能是穷奇故意没吃,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故意留下的景湛见音离依旧往前望,师父,师父,你看看我呀,师父你看看我看看我。 苏忘离本就在想事情,在理细节。刚刚没生气已经是忍耐到极限,谁知这人跟个鹦鹉似的在旁边唠叨个不停,火气顿时噌噌往上涨。 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闭嘴!苏忘离终于如景湛所愿看着他,只是那双狐狸目里是肉眼可见的熊熊烈火,似乎要将眼珠里映着的那人烧的粉身碎骨才肯罢休。 我早就看见了!苏忘离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燃,吼完之后径直往陈府走。 景湛被苏忘离弄得有些懵,愣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卷翘眼睫微微眨了眨,忽得笑了,两只梨涡若隐若现,侧首瞧着苏忘离挺立如玉的背影,白绸发带将漆黑乌发扎成马尾,一身白衣云纹绣松竹,暗金镶边衣摆随着走路动作来回摇摆。 明明神仙骨冰玉姿,刚才哪副呲牙咧嘴的倔强模样却是相当幼稚。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景湛嘴里嘟囔着,腿却控制不住的朝那神仙骨冰玉资的小孩跑去,师父,等等我。 两人是先回到陈府的,还没坐下,陈耀祖和岳永林也紧跟着回来。 此时已过午时,众人都有些疲乏。 陈耀祖还是吩咐厨房做些饭菜来。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诡谲之事,又见了那些个烂肉腐尸,皆是食不甘味。 但却依旧硬着头皮问三位贵客想吃些什么。 岳永林叹气摇头,毫无胃口。 景湛听到吃饭两字却眼冒金光,自从上元节以来这些天来就没进过什么油水,早已饥肠辘辘,虽听说修仙要辟谷,但苏忘离没给他做过要求,那自然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我来一份豆腐脑,不不不,来两份,一份不浇辣油,再来份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再来两份龙抄手,同样的,一份不放辣 像极了富贵大爷去下馆子,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客人要矜持,一股脑子把想吃的全说了,点菜点的那叫一个快活。 这黑水镇位于蜀地,而这蜀地小吃小炒更是闻名远扬,来了不尝一口,那还不如要了景湛的命。 说的口干舌燥,心觉这些应该够了,毕竟是个客人,要求太多没有礼数,便心满意足地端起桌上茶杯抿了口,就这些吧。 下人惊呆了,瞧着自己记了满满一整页的菜名。 那,那这位道长呢。还不忘礼貌的问苏忘离。 清淡点就好,苏忘离本来闭目养神,听景湛报菜名也没打断他,现在却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眸子望着那人,若仔细看,似乎能发现苏忘离通红的耳垂。梨膏酥有吗? 梨膏酥可是黑水镇有名的点心,取用新鲜梨花碾碎后裹入蜜糖浆,放蒸笼里蒸的软软糯糯,入口即化,清肺化痰。 那人被问的一愣,如实回答,这时候恐怕是做不得梨膏酥了,若您爱吃甜的,厨房里还有今早现做的叶儿耙。 苏忘离窘的整个耳朵都红了,本来没想问,但开口了又怪自己忍不住,心里不免一丝尴尬。 脸上却镇定自如,朝他点点头。 陈耀祖朝下人摆摆手。 去吧。 那人得了陈耀祖的令,便下去准备午膳。 几人面对面坐着,没人愿意说话。 陈耀祖和岳永林还没缓过神来,苏忘离闭目养神整理思路,只有景湛瞪着双眼来回瞧着,东一眼西一瞥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出片刻下人便端着热腾腾的叶儿耙过来了。 粽叶的清香甘甜裹着白嫩糯米糕的奶腻味被蒸的的飘飞四溢,整个潮湿的房间里被这甜腻味浩浩荡荡地覆满。 下人将热气腾腾的蒸笼放至红木刻雕纹大圆桌上。 道长,岳老爷,其它都是现做的,应当等的长一些,这叶儿耙是今早刚蒸的,小的刚才拿去热了热,糯得很。那人解释完便委身下去了。 寒舍招待不周啊,还请诸位见谅。陈耀祖一脸疲倦样,眼下两大圈铁青色,全然没了喜宴酒席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苏忘离朝陈耀祖礼貌的点头,后又盯着桌上的蒸笼。新鲜嫩绿的耙叶裹着乳白圣洁的糯米糍糕,一个个精致的叶儿耙躺在蒸笼里浑身冒着白烟,软润可爱。 桌上几人各都心怀别事,自然没有品尝美食点心的欲望。 苏忘离望着,盯着,馋着,几不可察的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 那蒸笼虽是放于圆桌中间,但圆桌不小,离苏忘离距离也不算近,若是想要夹一个,必定要站起来才能碰到。 他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金丝暗纹衣摆下的双手紧攥着,骨节因用力过猛泛起青白。 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干活啊!景湛第一个拿起筷子,起身夹了个叶儿粑放进苏忘离身前桌上的瓷盘里。 苏忘离一双微挑狐狸眼死死盯着自己瓷盘里那只白嫩嫩的叶儿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太丢人了。 哪有让徒弟给自己夹菜的。 心中一阵狂跳,面上确是平静淡然,若是忽略掉他那双红透的耳垂,此刻还是那般高高在上翩翩有礼的模样。 抬眸要骂景湛几句没礼数的话。 可一抬眼,才发现景湛给陈耀祖和岳永林也分别夹了个,又给自己夹了一个,晚辈也没什么能做的,但看着两位老爷如此难过心里也不好受,还望两位能给小生一个面子,先把饭吃了,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是吧。 景湛啰里啰嗦说了一堆,笑嘻嘻的看向两人。 那两人毕竟也是知晓道理的,硬着头皮咬了口叶儿耙。 苏忘离这才肯夹起来尝一口,软糯的面皮在进口那一刻瞬间化开,丝毫不黏牙,当真好吃的紧,只是望了眼糯米糍里裹着的馅儿,不自觉的蹙起眉头。 鲜肉。 他最不爱吃的就是鲜肉。 要说倒霉的话,苏忘离排第二,那也没人敢争着抢第一。 他原本以为叶儿耙是软糯糯甜腻腻的红豆沙枣泥馅的 苏忘离轻叹口气,将咬了一口的叶儿耙又放回白瓷盘中,盯着蒸笼里那些还在冒热气的小白团子愣起神来。 自己盘中的没吃完,若是又拿一个会不会太贪心了? 景湛会不会觉得自己师父小事儿真多,真麻烦? 会不会 师父,景湛叫他,苏忘离回过神,只是一秒又将刻薄高傲的模样摆在脸上,斜眼晲景湛。 师父,徒儿能跟您换换吗?景湛面露委屈,一双细长眸子眨巴眨巴,卷翘睫毛扑闪不停。 换什么?你怎么那么多毛病!苏忘离嘴里骂着,目光扫过景湛面前白瓷碗,只见景湛用筷子将那白团子分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满满的红豆沙枣泥。 可徒儿想吃肉的景湛嘴角带着卷儿。 这声音不大,却被来送菜的那下人听得清楚。 小道长想吃肉馅儿?那可太不幸运了,下人朝苏忘离盘里看去,肉馅儿的只剩一个了。 苏忘离额角青筋暴跳,忍不住扶额。 到底谁才不幸,最后一个肉馅儿的也能被他拥有。 这个已经咬过了。苏忘离道。 景湛笑道,不打紧,我不嫌师父。 边说话,便将两个叶儿耙倒换了瓷盘。 苏忘离白他一眼,蹙着眉,暗骂句,孩童心性。 景湛装没听见,夹起那被要了一口的鲜肉白团子吃的津津有味。 苏忘离咬了口红豆沙,甜腻的香味将他蹙着的眉毛缓缓揉开,表情柔和下来。 等苏忘离夹第三个叶儿耙的时候,所有小炒抄手都上齐了。 苏忘离望着自己面前那份龙抄手,奶白汤头上飘着几个抄手个大馅足,剁碎的葱花洒在元宝抄手上,晶莹剔透,香气四溢。 苏忘离默默将第三个叶儿耙吃完,想去夹第四个,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便拿起白玉汤勺要吃抄手。 汤勺在抄手中搅拌许久,个个圆润白元宝碰到白瓷勺又缓缓避开。 突然搅动的手停住。 苏忘离抬眸扫过四周,最后落到陈耀祖身上,问道:为何在座只有我们几人,陈公子他们呢? ※※※※※※※※※※※※※※※※※※※※ 苏忘离满脸黑线怒瞪小糖:能不能让我的运气好一些!好歹是个仙君!你这样我面子何在! 卑微小糖躲在景湛身后瑟瑟发抖。 景湛笑着安慰炸毛苏忘离:没事没事,我在呢师父,我运气好! 不出意料,小糖看着被苏忘离拿长恨追着打的景湛。 第十六章 仙君关心徒弟 陈耀祖本就没吃多少,这时也更是吃不下去,将金片包裹的竹木筷子放下,似乎想到什么,摇摇头又叹口老气。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5) 泉儿今早上便醒了,只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片刻间接受不过来,一直卧在榻上饭水不进。家妻不安心,一天都守在泉儿榻边照顾。 家妻指的是谁众人心中都有数,昨晚陈九泉气急攻心吐血晕厥便能看出二夫人心中焦急。 那大夫人缘何不来呢?景湛挑眉,手持白玉瓷勺在奶白汤头里来回搅着,白嫩抄手随着搅动来回翻滚。浇上红油的抄手似是披了层红纱,一个个娇艳欲滴,等着被一口吞下。 唉,姚儿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便将自己关进房里,说要抄经念佛百遍才肯出来。 百遍?!景湛细眸圆睁,咧嘴嗤笑,那这要抄到梨树都开花了也未必能出来吧。 景湛!不得无礼!苏忘离见景湛口无遮拦,一双星眸浸着寒光立刻剜过去。 景湛立马闭嘴,埋头喝自己面前的龙抄手。 陈老爷,那大公子是否也是这几日回来?苏忘离转首望向陈耀祖。 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吧。陈耀祖又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谈这些。 两位道长先用膳,恕陈某招待不周,家事缠身便不再多留,两位道长厢房已经安排妥当,到时让珍儿带两位过去,陈某先告辞了。陈耀祖朝苏忘离两人行了礼,急忙朝后院走,岳永林也作揖行礼,抬脚去追陈耀祖。 师父,你说他俩那么急着去干嘛?景湛吞了个抄手,一张嘴塞得满满当当,咕噜着朝苏忘离道。 切莫多管闲事,安心吃饭。苏忘离语气冰冷,不动声色将自己未动的抄手推向景湛,缓又起身夹了个已经凉透的叶儿耙。 陈兄!陈兄留步啊!岳永林一手提着碍事的锦绣衣袍,一手要去拦陈耀祖。 何事?陈耀祖无奈停住脚步,一双鹰眼敏锐犀利的瞪向岳永林。 布匹的事......岳永林摆着张笑脸,却因面目铁青,眼袋耷拉着显得异常丑陋怪异。 先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陈耀祖显然没有任何心思去谈生意上的事,更没心思去理会岳永林的事。 倏的,陈耀祖嗤笑一声,目光闪电般从远处落到岳永林身上,一脸鄙夷,又是一声嗤笑道:镇上传的确实不错,当真是为了荣华富贵连女儿都能卖,你那宝贝闺女刚逝,你这当爹的今儿个就跟我谈布匹生意,倒不如做点正事,给你女儿好好找个棺材埋了,让她早些安息。 这......想容都已经嫁到陈家来了,已是陈家媳妇儿,这事也不用我来操办才对......岳永林仍是笑着。 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呵!你就不怕她变成厉鬼回来索你的命!陈耀祖气急,一张枯黄老脸气得发黑,宽袖狠狠一摆,不再理会岳永林,朝后院走去。 陈府东院 两位道长请,这便是为两位备置的厢房。珍儿便是刚刚那个上菜的侍女下人,她长相并不出众,心思却巧的很,将苏忘离和景湛各自引入房中。 若有何事,尽管吩咐珍儿就成。说罢便委身出了东院。 苏忘离站在院里瞧了会。 这东院不大,但木雕窄长廊交错着,之后便是三间客房,两间对着,苏忘离和景湛各住一间,另一间挨着苏忘离的房间,房门上了锁。 苏忘离转身进门,客房不大,却精致的很,有些发黄的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和水墨画。一张方木桌子摆在房间中央,两旁各一把雕花木凳。 往里瞧去,一张窄榻上铺着素兰锦被,榻上帘纱也是素兰色。 苏忘离没做停留,朝对面景湛屋里走去。 进了门,只见精湛正铺着被子,明明是刚铺好的床铺,他竟又重新铺了便。 真是事儿多。 咳咳 景湛专心致志的铺着床被,直到苏忘离咳了两声才反应过来,笑着走过去喊了声师父。 苏忘离没理他,径直坐到木凳上,示意景湛也做下。 你可感觉到这陈府哪里不同?苏忘离道。 景湛先是茫然,后又渐渐清明,蹙眉眯眼,你是说陈姚氏? 你说这个陈姚氏自从陈九泉大婚那天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说什么抄经诵佛,你说她是不是操纵岳想容的那个邪祟?景湛道。 现在一切都不能确定,苏忘离一张俊脸此刻冷的像寒霜利剑,总之,要小心。 苏忘离说完最后一句便起身回了房间。 景湛依旧坐着,一脸呆滞,许久才回过神来。 小心? 他那尖酸刻薄高高在上的师父刚才是在关心他? 景湛不知道心里此刻是些什么滋味。 毕竟这一年多里,他这师父不是拿长恨抽他便是骂他,从没给过他好脸,现在居然给他说让他小心。 景湛像块木头似的抬起手在另一条胳膊上狠狠掐了下。 嘶 真疼。 不是做梦。 这天晚上陈府岳家整个镇上人心惶惶,生怕又有什么邪祟鬼怪出来索命,但什么事情都没再发生。 岳想容按照陈家规矩下了葬。 陈九泉刚娶得媳妇儿在新婚那晚便一命呜呼。 镇上顿时流言四起,传的是那般难听。 都说这陈家以前肯定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被诅咒了,才惹上这些个祸害,四个儿子死了俩,刚过门的儿媳妇连房都没圆便去了地府找阎罗王。 传的极其低俗难听。 可没过一天,新的流言又起来,这回却是针对岳家的。 有人说岳想容是个贱胚子,是个荡.妇,与人有了婚嫁还和王生去偷腥,大晚上的不知死活去巷子里私会,竟被穷奇那只怪物撞见给撕了。 真是恶有恶报。 流言从岳想容身上到岳永林身上,说岳想容不干净,品行不正,都是当爹的这个没教好,这个当爹的也是个品行不正的,那陈家布匹做的那么好,还不知道里面加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买了不买了,用些普通布料最起码对自己好。 没想到这流言竟真应了现。 不出几日,买了陈家布匹的人就浑身起红疹,密密麻麻,瘙痒难耐。 紧接着,陈家布匹再也没人敢买。 一连几天一匹都卖不出去。 等景湛再见到岳永林时,整个人瘦了一整圈,见到他们那脸上再也笑不起来了,一张老脸枯凹进去,朽木一般,异常憔悴。 景湛不禁嗤笑,心中冰冷。 这生意落魄比死女儿的打击都强。 又过了几日,黑水镇似乎恢复往日宁静,穷奇再也没出来兴风作浪,镇上也都各自忙活各自的。 这天两人回到陈家后,发现大堂里坐了个男子,见两人回来便笑着站起来朝两人行礼。 直到离近了苏忘离才看得清楚,这男子竟比景湛还高出几分,一双凤眼勾着,挺直鼻梁下一张轮廓鲜明的薄唇,玉色发带束起高髻,端的是朗朗如月,偏偏神姿。 两位便是云台山来的道长吧,在下陈含笑,见过两位道长。 陈含笑披一件海棠花纹月白袍,声音轻缓,活脱脱一彬彬有礼的陌上公子。 苏忘离朝他点头示意。 景湛只是挑眉打量着他,只觉这人惺惺作态,搔首弄姿。 我也是今日薄暮时分才刚进门,还没坐稳。陈含笑叹了口气,但父亲从信里将一切都道明了,唉,真是家丑啊。 苏忘离安慰道:陈公子不必伤心,小公子这几日都待在房中,我已经将那间房设上结界,邪祟伤不了他。 那便多谢道长了。 陈耀祖这几日看起来着实没有气色,整个人总是精神欠缺,浑浑噩噩。 他从朱红倚上站起来,朝几人摆摆手,老夫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了,两位道长,影儿,你们也早日歇息吧。说罢便走出大堂。 陈含笑作为陈家大公子,自然尽心尽力将两人送回东院。 不知陈公子可有听闻镇上流言?苏忘离似乎是在没话找话,闲聊着。 偶有耳闻,但流言毕竟不可信,两位道长也就听听,图个乐子罢了。 不得不说,陈含笑总是能将别人问的话很好的圆回去。 这般才华,屈身做个郎中可惜了。 那两位道长好生歇着,含笑担心泉儿,这便告辞了。陈含笑说完便行礼出了东院。 两人能感觉到,整个陈府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苏忘离理不通想不懂。 他轻叹口气,不再去想,刚要吹掉蜡烛,便听到敲门声。 师父,景湛声音很轻,你睡了吗? 苏忘离懒得跟这皮孩子说话,也不知这人找他何事,便没好气地回了句,要睡了。 果然屋外没了声音,就在苏忘离一度以为景湛已经走了的时候,门外声音又响起来,我有事想跟您说,师父。 苏忘离别无他法,便将门打开。 只见景湛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进屋又将门关上。 也不怪他心事重重,换成苏忘离也是这么一副模样。 两人在这黑水镇待了已经有半月还多,除了来到第一天见过那穷奇之外,便再没碰到过它,也不知道那身躯庞大的怪物能躲到哪去。 自从岳想容和王生被害之后,那穷奇也再没出来作恶。 两人本是下来除妖,没想到却碰到了有人使绝煞傀纵这一禁术。 而景湛却比苏忘离多了件心事,他到现在都不知苏忘离怎么会懂金佛灭魂咒这一禁术。 师父,你不觉得陈耀祖最近很奇怪吗?景湛望着那豆大的烛火,烛火摇曳不停,像极了毒蛇腥红的信子。 他儿子陈含笑马上就要连命都没了,而这陈耀祖天天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要是换成别的人,自己四个儿子死了两个,这一个看样子也被恶鬼缠上,难道不应该哭天喊地的求我们帮忙吗? ......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陈九泉喜房内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景湛再无平常嬉笑表情,他说他那两个哥哥到死都不放过他。 ...... 看来,这四个兄弟以前关系就不好。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苏忘离没回答自言自语的景湛,突然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啊......景湛一时反应不过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两人隔着木桌相对而坐,莹莹烛火在景湛深邃挺拔的五官上烙下阴影,同时也在苏忘离秀气冷漠的脸上打下阴影,两人面上皆呈现出烛火温暖的橙红光影。 苏忘离能清楚看到景湛缓慢眨眼时卷翘将睫毛下一双琉璃眸闪映点点烛光,景湛自然也是。 屋中静寂一片,只能听到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终于觉得脸上被烛火烤的火辣辣的热,才错开视线。 师父,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才问。景湛脸上尴尬笑着,语气里若有若无带点怨气,企图遮掩心中微妙异样。 苏忘离其实一直注意景湛的伤口,但碍于面子,不好问出口,直到今天看着景湛似乎还有些隐忍疼痛才鬼使神差问出来,没想到一句话出来,那么尴尬。 师父不用担心,已经都好了,我皮糙肉厚的,那点小伤根本没事。景湛瞧见苏忘离有些发红的耳根,耳垂在烛火中露出一搓白色绒毛,能看清其中血丝,薄的近乎透明。 第十七章 仙君不会低头? 明早去问问陈含笑吧。苏忘离蹙眉揉着额头,再也忍受不住夜深人静两人独处如此尴尬的氛围,柔声道:去睡吧。 这一夜,陈府东院万籁俱寂,梨花树枝光秃秃,四面寂静,偶有风声吹过,相对房中的两人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忘离不知是何时睡去的,迷糊中听到有人打开自己的房门,但他的身体却异常的沉重,想睁开的双眼却紧紧闭着,头脑昏沉,不知不觉睡过去。 待到苏忘离醒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晨光微弱的从十字窗中照进来。 看来昨夜做梦了。 他下了床,穿戴整理好衣物,熟练地将头发扎成高马尾。遂打开房门,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梨花树下,背对着他。 苏忘离走近,景湛这才发觉,回过神转过身来。 等到苏忘离走近才发现,这些天来,景湛竟然又高了,竟高出自己快半头来,弱冠少年正值身形拔挑之时,长得也快。 怎么在这站着?苏忘离往后退了两步,望向那颗梨花树。 刚醒,还没回过神,在这里冷静冷静。景湛说的轻松自在,苏忘离也没再多问,两人便往院外走。 忽得见着一披绸缎扎发髻的女子,景湛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大夫人陈姚氏,不是说要抄经诵佛百遍吗,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 陈夫人。景湛朝不远处那女人喊了声,见她没反应,又扯着嗓门喊,陈夫人! 后院一片死寂,周围除了她们三人以外再无一人,景湛喊的声音很大,似乎带着回声,诡谲空寂。 陈姚氏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般,连回首施舍两位个眼神都不肯,摇着锦花裙摆,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两人一动不动瞧着陈姚氏进屋关门。 这人怎么回事?景湛嘴里嘟囔着,两条长胳膊伸展开,伸了个懒腰,像是要从一夜无眠的疲倦里伸展出来。 苏忘离蹙着眉紧紧盯住陈姚氏消失的方向,面容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 微风轻扶,像双玲珑纤纤白玉手欲拒还迎地扯着苏忘离冰丝云纹衣摆。 转眼间这天就要回暖了,眼看着立春远去,雨水将过,乍暖还寒,风里还带些冰冷寒意。 两位道长怎么愣在这里了?一道细腻清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珍儿姑娘。景湛朝她笑着挥手打招呼。 苏忘离则是点点头。 陈府似乎各有各的事情,也没人管这两人,两人进了大堂要用早膳时,才发现满满一桌美食旁只坐着陈含笑一人。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6) 陈含笑见两人来,起身朝两人打了招呼便又坐下。 景湛早就习惯了这里,直接坐下就大口大口吃饭。 诺大的堂前,只有碗筷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和咀嚼声。 你们兄弟四人以往关系怎样?苏忘离似是漫不经心的问着,拿了块梨膏酥慢慢嚼起来。 这......陈含笑愣了会,依旧缓声回答,不瞒道长,三位弟弟关系向来不好,毕竟不是出于同一母系家。 苏忘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景湛毕竟是个穷孩子,都说穷家孩子早当家,景湛虽仅有二十,但这人情世故比同龄人都要懂得多。 不是出于同一母系家。 这话说出来轻巧,可对陈耀祖这种富甲大商而言,又跟话本中的皇帝后宫有何区别。 皇后的儿子生来就和妃子的儿子不同,皇后母系生来尊贵,生出的儿子便是那实打实的皇太子,就算是个女孩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而下.贱.妃子生出的孩子,就算是个儿子又有何用,将来能加爵封赏的都要拜天跪地烧高香了。 这陈耀祖家后院和皇帝后宫没个正经差别,将来陈耀祖一口气没上来,那这堆金积玉还不都进这陈含笑衣袋里。 到头来这老大倒是活的逍遥自在,当个大夫替人治病,而那三只金丝雀却是一个个排好队都归去西天了。 苏忘离倒是跟他这徒弟想到一块去了。 喝口雀舌润润口,伸手又拿起一块梨膏酥,怎么吃也吃不腻。 没过一会,陈含笑便娓娓起身,面带和勉淡笑朝两人作揖行礼:两位道长,泉儿身体还未愈,含笑心中忐忑不安,先行一步。 陈含笑说罢转身略去。 两人吃完便又去了那条细窄死胡同,依旧阵阵恶臭,但那摊烂肉和两个头颅早就被收拾干净。 除了斑斑血迹和一些不明碎渣残屑,几乎了无痕迹。 但镇中流言却是愈传愈烈,甚至编了首歌谣,连街边玩耍孩童都信口拈来。 岳家想容没妇.道,深夜私会面老板,结果报应终于来,双双被咬死,扯头颅,撕肚皮,吞内腑,咦~恶人有恶报! 再加上岳家布匹最近又闹出那些个问题,岳家一下子就没了顶天住,岳永林一瞬间便垮下去。 师父,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景湛站在巷外朝里看着,一双细长明眸里闪烁点点星光。 ...... 景湛怎么说都是个想要师父夸奖的小孩子,以为自己这么来一句,苏忘离会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这时他便可以接着往下说自己的观点,赢得师父赞赏的眼神。 可惜,他还是想的太多太好了。 苏忘离蹙眉,一双狐狸眼白着景湛,一脸看脑残的表情,接着说。 ...... 景湛觉得最近师父对他的态度缓和很多,人有些飘,心里便觉得他这师父会对他好些。 他想错了。 ......镇中流言肯定不是随便就起来的,虽然人都是随性走,谁说什么就跟着说什么,但这只是一部分。景湛自认自己说的头头是道,句句是理。 苏忘离冷脸瞧他,心里不自觉有一阵暖流流淌。 眼前这人一年的时间里出落得英俊潇洒,看着他现在耍嘴皮的模样,再也没了当时刚见那样,像个被抛弃的流浪猫,浑身皮毛杂乱污秽,见到生人就呲牙亮爪。 现在的他,成长太多了。 苏忘离欣慰,心里开心的仿佛有只小鹿在奔跑乱撞,但那张脸上表现出的,却还是刻薄冷淡。 他多想摸摸景湛乖巧的头,顺顺景湛油亮顺滑的毛,告诉他为师很开心,你没让师父失望,你长成了最好的模样。 但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尖酸话语: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啧,孺子不可教! 说罢拂袖要走。 景湛正说的津津有味,突然被苏忘离吼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操,我是得失心症了吧,竟然会觉得这老不死的会夸我! 景湛喃喃道,细长眸子紧盯苏忘离背影,面上越发阴沉。 师父,等等我!阴沉一闪而过,笑容愈发可爱开朗,跑着追过去。 远处一人急忙朝两人跑过来。 两位道长!两位道长!只见一人从远处跑过来,伸手要拦两人,两位道长!留步啊! 苏忘离闻言转身,那人模样眼熟,正是岳家下人。 你这赶去投胎啊。景湛瞧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拦住两人只顾扶腰喘气,没了下话。 啧,啰里啰嗦的,有事就说。景湛不耐烦道。 本来就年轻气盛,哪能耐着性子等这人喘顺气。 两位道长......我......我家岳老爷请两位过去说说有事要同两位道长说。 下人说几个字喘一口气,这短短一句话说下来都成了七八句。 两人没再多说,若这人愿意如实跟自己说,苏忘离才不愿浪费仙力损耗身子。 等到了岳家,才见景色萧条,像是座久无人住的死宅。 那人带两人进了后院的一间房。 那房间看起来阴森森的,两人进去,只见岳永林正跪在灵堂中间,磕着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苏忘离慢慢走近,才听出来,这老头子.正.念.念.叨叨:容儿,我的好容儿,爹对不起你,你,你帮帮爹。 岳永林! 景湛悄悄走到岳永林身后,猛地大声喊他,把这人吓得从蒲垫上直接站起来,奈何跪久了腿不好使,还没站起来就又跌下去,浑身哆嗦,一双眼瞪得像玻璃球来回轱辘着瞧身后两人。 岳永林本就担惊受怕,刚才祈祷时又专注得很,灵堂的大门常年不关,这两人走路像鬼似的连点声音都没有,可把这老头子吓得不清。 你有什么话要说。苏忘离这次倒不骂景湛不懂规矩了,负手站立,如挺拔傲松,垂眸瞧岳永林。 岳永林倏地从地上蹿起来,狠狠抓住苏忘离的衣摆就不松手了,开始小声哭喊,似乎憋了很久要哭,但却小心翼翼怕被谁听见一般。 道长!道长!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岳永林本来声音还挺小,似乎说到委屈之处,哭喊声越来越大。 是容儿,她!她回来了!她要搞垮我!搞垮岳家!岳永林直接跪下来,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一张老脸恶心至极,道长你救救我吧! 他哭的撕心裂肺,又跪在灵堂里,跪在她那死透的女儿灵位前,不知道的看到了还会可怜他一番,道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让人心酸。 而灵堂里两位白衣和蓝衣男子可都是暗道嘲讽。 这哪是在哭他那死去的女儿啊,他是在担心他那被断了的财路啊。 早知道有今天,当时问你话的时候你就该一五一十的全说了,懂了吗?景湛啐了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双锐利眸子如同虎豹捕猎紧紧盯着岳永林。 景湛站苏忘离身后,声音却说的明亮。 是是是,我都说,我什么都说。岳永林点头如捣蒜连连应着,无意中抬头扫了眼景湛,立刻寒冰浸骨般颤得越来越厉害。 这哪是什么弱冠少年,那双发亮的利眼,那个悠闲狠戾的神情,那露出的森森白牙,竟比罗刹恶鬼还要可怕。 岳永林只觉自己一时看错,但双手的抖动却丝毫没有减弱。 你先起来吧,将实话都说了。苏忘离自然是看不见景湛的神情,他轻叹一口气,嘴里说着让人起来的话,自己却站的笔直,就见岳永林颤悠悠的撑着地自己爬起来,苏忘离连腰都没弯一下。 岳永林顿了顿,双眉紧紧皱着。 其实容儿并不想嫁给陈九泉,起初安排这件婚事的时候,陈家来提亲,容儿并不知情,是,是我,瞒着容儿偷偷给她定了这门亲,岳永林说的慢,声音也在颤抖,但他话语里并无半点内疚之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定的,容儿母亲身子差,走得早,所以容儿的终生大事自然是交到我这个做父亲的手里!你说我这有什么错?我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岳永林说着竟有些气愤,双手死死握拳。 那陈家家大业大的,嫁过去有什么不好?这镇上有谁不知道陈耀祖最疼的就是他那小儿子陈九泉,就算陈九泉平常爱去些青楼赌坊又怎么样?她嫁过去了就是正,是妻,是权利,是金子啊,容儿啊!你怎么那么傻呢?非要去跟那个面摊老板啊!岳永林越说越气,转身冲岳想容那块崭新的牌位直跺脚。 流言是真的?苏忘离一双狐狸眼眯起来,若有所思的瞧岳永林。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王生,反正容儿知道婚事之后死活不肯嫁,但,但聘礼我都收了,哪还有悔婚这一说呀?她便一口气说出来她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说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今生非他不嫁,我问那人是谁,她死活不肯与我说,我一气之下将她锁进屋里。岳永林又是一声叹息。 本来这样消停了两天,谁知道第三天她!她居然砸窗翻墙跑了! ※※※※※※※※※※※※※※※※※※※※ 瑶华仙君:我不弯腰不低头,因为皇冠会掉! 景湛: 第十八章 仙君魂清灵 岳永林越说越气, 我到处找,不敢问别人, 这事要是传出去,镇上那群人还不知道又瞎编什么歌谣唱词,他们总爱以讹传讹,有一点小火星的事也能被它们传成漫天大火。 苏忘离蹙紧的眉毛从未展开过,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此刻竟连嘴唇都是乌青色,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光亮,上挑的狐狸眼垂下来, 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平日的刻薄寡淡少了几分,几分无助脆弱隐在眼梢。 人性永远是不可低估的, 明明没有的事总能被传的像真正发生过一样,明明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却被封为善人, 明明是心怀感恩的善人却总被无端伤害。 这世上, 就属人情, 才是最恶的。 这道理,苏忘离比谁懂得都早, 比谁伤的都多。 我找了一天,却依旧找不到, 第二天就是成亲的日子, 可却连新娘都没了, 我正想着要怎么办, 谁知道,容儿她自己回来了,当时只觉得松口气,又想着明天要成亲,便让她收拾收拾去睡了。可现在想想,容儿当时确实有怪异之处。 岳永林仔细回想这,一双眼睛提溜转个不停。 那晚回来之后,容儿像是变了个人,以前的容儿安静,不喜说话,可自从那晚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带着笑,还一直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嫁过去,我当时也没多想。 我看你不是没多想吧,你当时肯定开心的要去大街上放炮了吧。景湛没好气的来了句。 闭嘴!苏忘离厉声喝道。 景湛好汉不吃眼前亏,立马抿紧嘴,等苏忘离转过头去,狠狠盯着那人后脑勺瞪了几眼才解气。 后面......后面就这样了。岳永林说的慢,说完大口呼气,看样子平时没说过那么长的话,累着了,整张脸更加枯黄,平常那伪善的笑容也不知道从脸上扯下来扔哪去了。 你方才说你女儿要害你?从何说起?苏忘离声音冰冷,不缓不慢的问。 家中所卖出的布匹皆被反应穿上后浑身红肿难耐,可,可我是正经商人,本就靠着布匹生意发家,又怎么会砸自己的招牌啊!岳永林说到这里慷慨激昂,似乎前面那些都是轻描淡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至始至终只有钱。 昨天夜里我睡不着,去染坊转了转,在染缸旁站着一个人,头发披散着,背对着我,看不清样貌,我心道都那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待在染坊里,便走近了,那人似乎看不见我,只是低头看着染缸中的染料,我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是容儿啊!岳永林说到这情绪激动,一把扯住苏忘离云纹白衣宽袖。 是容儿!是她在燃料里下了诅咒要毁了我!道长你救救我啊! 沙哑叫喊充斥整个空寥灵堂,本就阴森可怖的灵堂更加诡谲怪异。 去看看。苏忘离再也受不了岳永林,挥袖甩开他的手,支了个下人带他们去了染坊。 那下人将两人带到门前便着急要跑,景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住,我说你们一个个都赶着去投胎还是干嘛,跑什么啊? 这,这里面有鬼!下人颤抖着将景湛那只拽住自己后衣领的手挣开,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自从昨晚岳永林见到岳想容鬼影时,今早被下人发现晕倒在染缸旁,而那缸清透的月白色染料水仅一晚便成了浓稠猩红的血水,着实令人战栗。 自从今早后,所有人都避开染坊绕路走,染坊在岳府最深处,本就偏僻,这样一来更是一个活人影都见不着,着实凄凉诡异。 苏忘离抬腿迈进门槛,径直朝那缸走去,那浓稠血水正溢出缸,一缕缕顺着缸璧留下来,淌满一地。 我死的好惨!你们都要陪葬!你们都要陪葬!凄厉女声尖叫着。 何方厉鬼!还不现形!苏忘离召出长恨,狠狠朝染缸劈过去,那力道之大,长恨劈出的利光硬凿凿的在坚硬地面上划出道深口裂缝。 啊!啊! 染缸突然爆开,浓稠血水四溅,苏忘离脚底发力蹬地掠身向上飞去,脚尖轻落在晒布支架上。 长恨银白利剑上淌着血水,血珠一颗颗从剑头滴落。 你该死!你们都该死!满地鲜血化出一个女人身影,鲜血凝固不了,正一点点往下流,她嘶哑着嗓子大吼,一只腥血利爪朝苏忘离奔去。 苏忘离掠身躲开转腕挥剑将那只利爪砍掉。 只见那只掉落在地的利爪变成一滩血水,随后又慢慢凝结起来重新回到那厉鬼身上。 还未等苏忘离落地,血人便张开腥红大口,一阵火焰便吐出来。 景湛立刻蹬腿而上将苏忘离撞开,躲过大团红火,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景湛因撞人用尽全力将自己垫在苏忘离身下,苏忘离被撞的一阵眩晕,趴在景湛胸前缓了好大会。 嘶师父,你看起来挺瘦的,撞起人来也是真疼。景湛仰躺着眯眼直抽气,伸手将自己身上那人扶起来,可怜兮兮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7) 去门外好好待着!苏忘离怒道。 起身挥剑挡住血人进攻。 景湛很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又让他出去待着,每次都嫌他无能。 所以景湛破天荒地没理他,抽出佩剑朝掠身闪到血人背后一剑从血人腰间砍断,速度之快,只见一瞬寒光闪过,血人立刻停止挣扎,上身从腰间滑落,分成两半,倒在地上变成两摊腥臭血水。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景湛收回配剑,沾沾自喜的跨过两滩血水朝苏忘离走过来。 苏忘离凄冷双眸紧盯地上两摊血水,丝毫不敢放松。 师父,我发现了,这厉鬼应该是跟新婚之夜那晚的黑气邪祟是一个。景湛得意洋洋的朝苏忘离道,一双长眸紧紧盯着苏忘离,眼中泛起星光点点,似乎等着苏忘离一句赞赏。 一个赞赏的眼神,一句同意的话语,一个支持的摸头,只是一个,对景湛来说就能开心好几天。 苏忘离眼神从他身后的腥血移开转向景湛,那张英气的脸近在自己眼前,苏忘离凝望他,一双狐狸明眸里是那个可爱乖巧的景湛,他欣慰的,想要触摸的景湛。 苏忘离藏在衣袖中的白嫩五指紧紧握成拳,那丝对自己徒弟变样的情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揉进了自己的心,像是一片干涸枯槁土地上盛开的一颗罂粟,它深深扎根在自己的心脏最深处,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牵动到那尖锐的根,刺得心脏生疼,可那罂粟越开越红艳,越开越挡不住,无法拔,拔不了,根已同心连在一起,太疼啦。 苏忘离深知自己正在堕落于漆黑深渊,他想使出全力逃出深渊,可这人却丝毫不知避讳,整天师父这师父那,惹人心烦,让人心疼。 景湛还在笑,灿烂的。 苏忘离不可控制的慢慢抬起手,他想鼓励他,想说你做得很好,但也要小心,无论做什么之前,都要小心。 可话语到了嘴边,出来的却全然不同:蠢货!我早就知道了!抬起的手将景湛狠狠往旁边推开。 景湛还没反应过来,苏忘离力道很大,几乎是将景湛扔出去,竟扔到染坊门口,景湛本想控制住站稳,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转首要骂,瞳孔猛然收紧。 苏忘离正抬起长恨挡住血人袭击,那袭击突如其来防不胜防,苏忘离没使出全力,被血人一掌挥翻倒地。 啊! 血人张开腥红大口朝苏忘离狂奔而去,景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血人完全将苏忘离挡住,景湛内心突觉刺痛。 毫无由来的,他竟哭了。 暗骂自己没用,竟然会为了蹭破皮这一点小痛落泪,他朝血人奔去,用尽全力,奈何景湛与苏忘离相离过远。 千钧一发之际,苏忘离身前闪现金光。 离音!挽魂吟! 一阵悦耳琵琶声响起,景湛只见血人竟慢慢停住,开始大叫嘶吼,一团团血水像熔浆般流淌在地,慢慢的,一点点的融化成一滩黑水。 谢谢你们。一声清脆空寥的女声回荡在两人耳边。 苏忘离依旧拨弹手中琵琶,纤长五指滑过琴弦,音色婉转动听,竟是连景湛都慢慢平静下来。 景湛睁大眼,瞧着苏忘离手上的琵琶,他从没见过苏忘离用它,或者准确的说,他从未见过苏忘离使用长恨以外的神器。 这离音,便是苏忘离的第二把神器了。 离音的攻击力远不如长恨,但离音奏出的挽魂吟则可净化厉鬼邪念,召出鬼中最善良的模样,并且,挽魂吟可将将死之人七魂六魄消散之时留住其中一魂,倾尽召唤者一半仙法灵力,便可令人死而复生。 我,我这是在哪? 那飘在两人中间上空的透明魂魄逐渐化出一曼妙婀娜的身子,周身都是五彩的透明色,像极了被打翻了水彩油墨画。 女孩一双杏眼圆滚滚的,眼珠里混着各种颜色,整个瞧起来比九重天上的女仙娥都美上几分。 苏忘离道:你在岳永林家的染坊里。 少女吃了一惊,些许惶然: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苏忘离说:你忘了吗?你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 少女睁大眼睛:原来......我已经...... 慢慢的,她想起来了,以前的一切,那些时光,她都想起来了。 低下头,朝自己透明的胳膊看了看,又用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什么也摸不到,她淡然的啊了声,喃喃道:原来......我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我已将你心中邪念清除 少女愣着出神了会儿,似是不信自己变成厉鬼模样,忽然垂下脸,低声抽泣。 苏忘离道:你......在这里可还有何留恋? 少女泣道:我.....我杀人了吗? 景湛叹口气,无奈道:你是想杀来着,但是没成。 我.....我......少女头埋得更低,似乎很愧疚。 苏忘离蹙眉怒瞪景湛,不想再持续这个话题,轻声问:你不记得自己杀人?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好热,好疼,有好多人,好多人都在放火烧我,他......他想拦着......被那些人一脚踹开......我很难过......很难过......我还想再见他一面.....我......我不甘心...... 灵魂刚刚归真,很多事情不是一瞬间可以想起,苏忘离不着急,耐心地问她:他是谁? 我的挚友,我唯一的朋友,穷奇。 ※※※※※※※※※※※※※※※※※※※※ 景湛:你说你天天拿着把长恨乱晃荡,我还以为师父你就一把神器呢。 苏忘离:孺子不可教也。 景湛:师父!那到底啥意思! 苏忘离扭头弹琵琶。 景湛:师父,啥意思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师父! 苏忘离大吼:滚蛋! 第十九章 仙君与彩儿 苏忘离一凛, 穷奇,那个牛身怪物? 他问:那你知道, 自己是谁吗? 离音的声调宛转悠扬,使得刚刚归真的清澈魂灵心中平静,便努力回想,回答苏忘离的话。 我是木精,穷奇都唤我彩儿。少女老实回答。 可我从未感知到黑水镇有妖灵存在。 这倒不怪苏忘离没有恪尽职守, 而是这小木精连妖力都少的可怜。 少女慢慢将一切都想起来,悲伤更甚,透明的彩色眼眸中充斥着鲜红:我曾是一棵长在黑水镇外的花树, 只是从未开出过花,修为更是低下。 那你缘何而死?又是怎样认识穷奇? 少女愣了一下,而后泣不成声, 声声锥心:我不想死,我孤单的长了那么多年, 我遇到了穷奇, 我终于开出花了, 我不想死......他们他们逼我他们要摘我的花,他们砍了我的枝子他们放火烧我 少女似乎憋了太久, 心中万千伤苦痛楚急欲与人倾诉,苏忘离耐心的弹奏离音, 景湛这急性子的人此刻也安静地站着, 染坊很静, 只有彩儿空寥的, 断断续续的声音慢慢诉说。 原来,这彩儿本就是棵种在黑水镇外的花树,几年来终于忍受风吹雨打成了参天大树,却终是不开花。 艳阳春里,和风徐徐,镇中两三人树下铺席而坐,喝茶聊天谈笑风生,自在快活。 夏暑时分,熏风闷热,正是一年中最闲的日子,镇中三两人一群荫凉中消溽暑,乐得清闲。 素秋霜日,金风凉爽,麦田橙黄硕果丰收,彩儿黄叶打着卷儿伴着欢声笑语送镇民回家。 深冬腊月,朔风呼啸,家家户户添了碳火,屋中暖和安逸,彩儿顶着光秃秃的树枝屹立于冰天雪地的寒霜中,瞧着纸糊窗上映出橙红烛光,一家家和乐融融,她便也心中欢喜。 在一天晚上,彩儿终于化成了精,炼出了人形,她盘腿坐在树下,期待的瞧自己的新身子。 先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再看看自己细小的胳膊,小手拍一拍嫩呼呼的小脸,樱桃小嘴一瞬间便笑着咧开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眼弯成月牙。 她正欢喜着,左蹦右跳着,眉开眼笑着。 连远处踉跄走来的人都没发现,直到那人一屁股坐到树下,嘶哑的咳嗽声将彩儿吓傻了,甚至忘记躲回树干里。 男人胸前一大片鲜血,衣裳各处破烂不堪,胸口带一道长长的瘆人刀疤,皮肉朝外反绽,血肉模糊。 他脸上肿出一大片,眉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硬朗桀骜。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男人啐出一口血唾沫,沙哑地朝彩儿道:有水吗? 彩儿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立刻化出原形缩进树干里。 男人大口喘粗气,看到彩儿钻进树干愣了两三秒,没害怕反而笑起来:是个小妖怪啊。 说罢抬手使出仅剩的力气敲打树干,男人力道狠,下手没轻没重。 彩儿被他打疼了,便又钻出来,瞪着双杏仁圆眼小声吼他:你,你做什么!你为什么打我! 男人瞧着他,突然笑了:你不是妖怪吗?你要是生气杀了我不就得了? 彩儿被他的话问的一时间呆住了。 男人嗤笑起来,暗自嘲讽,觉得这小妖精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把自己抽筋扒皮生吞活剥。 一声胆怯的话语将男人心神拉回。 我,我为什么要杀你?彩儿怯生生的问了句,她呆住那一瞬间,心想着这男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才胡言乱语。 因为我是人,你是妖,你不杀我我就会要你的命,把你那双圆鼓鼓的眼珠子扣出来喂狗。 话说的恐怖阴森,他说出来却平淡无奇,甚至带着笑,彩儿吓得浑身颤抖,连原型都忘记化了,伸手就想护住自己那双可怜的眼睛。 你,你,你是人又怎样,我是妖又怎样?彩儿说的硬气,声音却稚嫩的很,配上她坚定的神情和胆颤的身体,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妖和人根本没什么不一样,不能因为这点不同便要为敌,再说了,人有恶人,妖也有好妖。 月光洒在树上,风吹树叶簌簌。冷风凌厉的刮磨着男人混身的伤口,他瞧着彩儿那天真模样,忽然道:你俩倒是很像,男人忽然眯起眼,咧嘴露出沾满血的牙,笑的狰狞:尤其是说话的语气,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模样,真是傻得可怜。 彩儿听不懂男人的话,她以为男人也听不懂她的话。 我,我要和人好好相处。彩儿看他没有表情,以为男人还没听明白,怯生生又硬气的说道,我要和人好好相处! 男人盯着她。 好好相处人和妖怎么能好好相处,人妖本就殊途何来好好相处!好妖又能怎样? 男人想笑,可他却笑不出来,胸口的生疼密密麻麻钻进他骨缝里,一股强烈的怨气在其中胡乱冲撞,刺穿他的心脏。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妖!男人弓起鼻梁面露凶色,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来,所谓的好妖,不过是他喘着粗气,从嘴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愚蠢、懦弱、废物、傻子! 他就在彩儿惊恐的注视下,狠狠地踢着树干,踹着,捶着,打着,他力气大的厉害,抱着树干使劲乱摇,大片大片树叶落下来,枝干被折断。 彩儿被打的难受,也不敢张嘴大哭,咬着下唇硬生生的忍着,泪水却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还手啊!杀我啊!男人眼底迸发出强烈的仇恨,沙哑地朝彩儿大吼。 不不行我要和人好好相处我我不能害人彩儿吓傻了,被打疼了,伸手抹眼泪,喘着气,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男人听了哈哈大笑,不打了,只是在笑,笑着笑着,不笑了,蹲下瞧彩儿,伸出带茧的拇指粗暴的将她脸上泪水抹去,只是轻轻一抹,彩儿白嫩的脸蛋便现出块红痕。 丫头,别太相信人。 说罢站起来,朝远处黑暗树林踉跄走去,心情似乎变好了,竟开始轻轻哼起歌。 他嗓音粗哑,不太好听,但哼的曲儿却是温柔极了,他渐渐走远了,彩儿模模糊糊听不太清,依稀有两三句跟随风飘进她耳朵。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丫头!男人忽然转过身朝她喊,别那么傻。 他凝视着她,嘴角越咧越大,笑里八分扭曲,两分苦楚。 彩儿瞧着他,他正朝彩儿笑着,笔直的身材挺立,微风带起他粗布衣角,天上星河璀璨,而他身后,是没有光亮的无边黑暗。 我曾昂扬斗气,谁料世人笑我不自量力! 说完转身,朝那无尽黑暗走去,黑暗如同怪物大口将他吞噬,那抹挺直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唯有花树下那被男人掰折的树枝,晃落的残叶,斑斑的血迹,遍地的狼藉,昭示着有那么一个疯癫男人,深夜浑身带血,在此处路过。 从此,彩儿依旧过着和原来一样的生活,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立在黑水镇旁。 也不知是第几个春夏秋冬了,今天的彩儿正变出人形懒洋洋的倚着树干。傍晚的天空红的发光,夕阳犹如巨大的火球嵌在西边云霞中,给苍穹镀了道金边。 深秋时节,麦子早就熟透了,彩儿用力吸吸自己小巧的鼻子,麦香味依旧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滑入她的鼻子,将她包裹在中央,舒服极了。 彩儿那双杏眼迷迷糊糊的要阖上,正巧望见远处云霞边跑来一头小烈犬,小烈犬逆着光,周身漆黑一片,除了黑色的身影什么也看不见,知道跑近了,彩儿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烈犬。 那烈犬分明一副小牛羔的身子,背上还有一对小巧透明的翅膀。 彩儿见他跑近,不远处又停下了,四目对视,小牛羔那双黑珍珠眼眸里满是藏不住的恐惧和警惕,他抬起腿朝后退了几步。 别让他跑了!那个妖怪!把他杀了!嘶哑的吼声从牛羔跑来的地方传过来,那两个人离得远,彩儿望的不真切,但或许是看不得别人受苦,又或许是都是妖。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8) 彩儿立刻朝小牛羔摆手大喊:你,你快过来!你躲我树上去,他们找不到你! 小牛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呲牙咧嘴瞠目结舌面如虎豹,但这小小的牛羔做出这种表情竟意外的可爱。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牛羔无法,只能顺着彩儿说的做,他跑过去,一双翅膀在这牛身上越发小的可怜,他努力挥舞着翅膀,一张脸挤在一起,翅膀慢慢挥动,将牛身托起离地面半寸,又承受不住的脱力,小牛羔措不及防摔倒在地,吓得他哞的叫出声。 彩儿瞧着他,心里干着急,急得直想笑,噗哧没忍住笑出来,小牛羔立刻抬眸瞪他。 眼见身后两人越跑越近,本来似黑点的身子渐渐出挑放大。 你说你生对翅膀有什么用?彩儿嘴上嫌弃,手上却牢牢抓住牛腿,使尽全身灵力才将自己和这头笨牛给托上来。 哞...... 嘘...... 牛羔看似要开口反驳,嘴刚张开被一只白净小手捂住,彩儿皱眉瞪他,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竖在嘴前,让他闭嘴。 牛羔一张嘴被紧紧捂住,只能那那双牛眼气呼呼瞪她。 穷奇呢!刚刚明明看见跑过来了!怎么没了!其中一人手持长剑,话语狠恶添着戾气。 你说你能不能别那么暴躁,急什么?那玩意儿怎么说还是个幼崽,什么都不会,能跑多远?指不定藏哪去了。另一人拿块方帕懒洋洋的擦拭自己滴血的利剑。 可恶,差一点就抓到了!看我抓了不扒了他的皮!戾气冲天的青衣男子长相周正,那双满带狠戾的眼眸却和他那一身青衣格格不入。 哎哎,师兄,这可得说好了,这提升灵力的玩意你可不能一人独享,一人一半。另一青衣男子长相平常,一双丹凤眼却委实勾人,他慢悠悠将银刃插回剑鞘。 那人唾骂几句,两人便跑远了。 牛羔使劲摇着头,四蹄并用把彩儿捂住自己嘴的手扒拉下来,也不看她,气冲冲的要往下跳,彩儿见他这样立马抓住蹄子将牛羔拽过来,再次捂住他嘴。 柔嫩的声音沁着几分薄怒:你这小牛羔怎的这么不听话,那两人万一没走远你这样下去岂不是送命! 牛羔四条蹄子扑腾个不停,你,你别捂我嘴! 彩儿忽然愣神,他能想到这牛羔是个小妖怪,但没想到这小牛羔会说话。 那你别喊。彩儿将手从他嘴上拿开,另一只手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你,你别抱着我......小牛羔的声音低了几分,稚嫩脆生。 彩儿在这呆的时间长了,什么东西她不知道,盛夏深夜里,镇里还有对璧人常在她树下卿卿我我,开始看的脸红,渐渐地便当作平常事,跟看戏似的,有趣极了。 怎么?你一个小妖怪害怕姐姐占你便宜?彩儿笑出声,像铜铃,清脆好听。 你!牛羔气急正欲发作,立马又被捂住嘴。 嘘...... 只见树下那两个青衣男人又转回来,丹凤眼那个似乎察觉怪异,抬头朝树上瞧。 两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屏住呼吸。 树叶浓密茂盛,一阵秋风吹过簌簌作响,将两人完完全全掩没其中。 男人什么也没看见,便笑了声,虽是在笑,但令人心寒。 既然在这里消失了,那就去黑水镇里瞧瞧。丹凤眼朝那暴躁男人说了句。 暴躁男人还想说点什么,便被丹凤眼给拉走,朝远处镇里走去。 直到两人再次消失,彩儿才将牛羔放下来。 喂,小牛羔,那两个人干嘛要杀你,凶凶的。彩儿整日在这里哪也去不了,终于来了个小妖怪陪她,她高兴的恨不得立马将这小妖怪了解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 诗词参考的是苏武的《留别妻》,时间这个问题,架空嘛,别细究~ 第二十章 仙君与穷奇 小牛羔看来也是第一次碰上妖怪, 刚刚的警戒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腔的愤怒急着朝彩儿倾泻。 他们是恶人!他们, 他们想吃我!穷奇怒火冲天,稚嫩的嗓音里全是怨气。 吃你?!彩儿哪见过人要吃妖怪的, 一双杏仁眼瞪得老圆, 为什么要吃你? 穷奇立刻瘪下脸去, 像一颗撒.光.气的球, 只剩委屈, 他声音打着颤,小心翼翼的张嘴说道。 有好多人都想着修炼成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开始传吃了凶物穷奇的肉灵力可以大增, 对修仙百利而无一害。穷奇瘪着那张本就不好看的牛脸, 惹得彩儿心里难受,穷奇世间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本来在深山里待的好好的, 被迫给逼出来,我只能到处躲藏。 没事, 你以后就在我这里待着,他们要是再来你就上树枝上去,有我在, 他们休想伤害你!彩儿豪气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伸手想拍穷奇的肩膀, 他见人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手臂伸过去, 才发现这小牛羔哪有肩膀,便退而求其次拍拍穷奇的牛背。 那你叫什么啊?穷奇觉得这妖怪知道自己的名字了,作为平等交易,她也应该告诉自己她的名字才对。 谁知道小姑娘挠挠头,神色纠结,有些尴尬的笑了:我还没名字呢。 ......穷奇又怒了,你不想告诉我大可以不告诉!你编这种瞎话来骗我!你当我真是小牛羔吗! 一张牛脸气的圆鼓鼓,牛眼狠狠瞪住彩儿。 彩儿抱歉的朝他吐吐舌头,伸出手揉揉他的小牛脑袋,我没骗你,我真的没名字,你要是愿意,可以帮我想个名字呀,或者,你叫我姐姐吧。 穷奇被她摸得异常舒服,慢慢又沉静下来,一张牛脸严肃道:我,我先叫你姐姐,等我想好名字,我就叫你的名字。 嗯,怎样都行!彩儿开心极了。 从此,穷奇白天便坐在树枝上,晚上便和化出人型的彩儿坐在树下聊天说笑。 过了没几天,许是连上天都觉得彩儿作为一个木精不能开花太可怜,终于在初冬的清晨,太阳散着一缕缕金光洒向大地。 穷奇在树枝上睡的正熟,突然一阵清甜的香气飘进他鼻子里,痒的他打了好几个喷嚏,缓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缕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钻进来,大片大片的彩色将金光映成彩虹。 他的好朋友开花了! 五彩斑斓的花朵在树枝上绽放,缤纷艳丽。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你快看!你快看!穷奇立刻朝彩儿大嚷。 怎么了?声音沙哑,似乎刚睡醒,我?这是我?我,我终于开花了! 彩儿不敢相信的摇动着树干,大片大片的花随着她来回摇摆,像极了九重天的窈窕仙娥披着彩纱云裙翩翩起舞。 姐姐!我知道你叫什么了!彩儿,彩儿!穷奇看起来比彩儿还要兴奋,在树枝上蹦着,跳着,似乎开花的是他。 彩儿......我有名字了!彩儿!我终于有名字了!彩儿猛烈的晃动着树枝,开心的要飞起来。 清晨的太阳将两人笼罩之中,周围一切都是圣洁的,虽是初冬,百物凋零,但两人总觉得身边有蝴蝶飞来,有蜜蜂围绕,鸟语花香。 哎,老头子你快看,这树开花啦,真是奇了怪了,彩色的花,美得很啊。 哇,妈妈妈妈,你看你看,好漂亮啊! 这花开得真不错,做个花簪带头上肯定美死了! 从清晨到傍晚,从晨阳到薄暮,路过的人总是要夸几句,彩儿听得开心,穷奇听了更开心。 直到深夜,彩儿才化出人形,她站在树下,抬着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瞧着她那每一簇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看到最后,笑弯的眼睛竟流出泪。 她终于开花了,五颜六色,如同天上繁星点点。 穷奇今天玩的累,睡得早。彩儿没扰他,用手把泪抹干净,便回了树干。 不知几时,穷奇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快点,这边还有,这边,把那朵也摘了。 他睁开眼,竟瞧见树上的花竟被摘得不剩几朵,全都进了一个大粗绳麻袋里。 哞!他气急,朝树下那群人急声怒吼,几人被他吓的一惊,立刻从树上掉下去。 他一下子飞下去把一人顶的飞出去一丈还远。 众人似乎没见过这东西,看到他背上的翅膀更是吓得抓起袋子就跑。 穷奇想追,只听到彩儿虚弱颤抖的声音传来:别,别追他们。 穷奇气得半死,只想用蹄子朝她那木鱼脑袋上来一蹄。 你傻啊!他们把你的花都摘走了!穷奇朝她吼,像是被摘掉花的是他。 他们,他们也是喜欢,他们喜欢就,就够了......彩儿化出人型,一张俊脸惨白。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了,每簇花都连着她的心,每摘一簇便是拿利刃朝她心脏捅上一刀。她忍受了上百刀,此刻虚弱的颤抖着,连化回原形的力气都没了。 你,你,你简直蠢死了!傻透了!废物一样!穷奇心里着急,瞧着她这虚弱模样眼中泪水直打转,嘴上却还是说话不饶人。 彩儿听到这话愣了会,不知道想起什么,竟扯起嘴角笑起来,眼睛慢慢闭上,再也没有力气,慢慢昏睡过去,嘴里喃喃道。 你怎么,怎么也这样说我...... 黑暗将她笼罩,她手脚渐渐僵硬,皆冰冷至极,如同无穷深渊将她吞没啃食。 一阵喧哗吵闹,将彩儿从深渊拉回来,她缓缓睁开眼,太阳强光使她不自觉眯起眼,只见密密麻麻一堆人围着她,而穷奇背对着她,朝那群人嘶吼叫喊。 这两个都是妖怪!把它们都烧死!昨夜那群人一早便在镇口大嚷,将镇民都带过来,两个妖怪在树下睡的正香,丝毫没有掩饰的暴露在镇民面前。 紧接着,便成了这样,穷奇护着彩儿,朝那些人叫着喊着,那些人手里拿着火把不敢靠近,直到那两个青衣男子从人群后走到最前面,笑着瞧两人,像是瞧着被自己逼到山崖边的猎物,眼中充满征服的残暴欲望。 岳大人,在下没说错吧。丹凤眼笑着瞧身边岳永林,岳永林谄媚的笑起来:染料真是极品! 周围人听得朦胧,可只有这三人知道。 原来这两人竟是住进了岳永林家,也知道穷奇躲在木精这里,只是这木精吸收天地精华灵力不低,仅凭他们两人要对付她还是废些力气,直到这木精开了花,那五彩的花瓣竟是不可多得的上品,用以提炼染料染出的布匹更是美轮美奂。 两人便让岳永林摘了木精的花,耗尽其灵力,到时将穷奇拿下便是易如反掌。 费什么话!丹凤眼身旁那人立刻拔剑向前,和穷奇缠斗起来,穷奇生怕碰上彩儿树干,只防不攻,那丹凤眼似乎瞧出来,倒也不急着上前帮忙,倒是懒洋洋的朝身后那群镇民轻声道:将这树精烧了,不然等她恢复了,遭殃的就是你们。 对!烧了! 烧了! 镇民的眼睛一双双刺向彩儿,那一双双被烈火染红的双眼空洞的可怕,陌生的可怕。 彩儿扶着树干踉跄站起来,双眼掠过每个镇民,在树下乘凉的,说笑的,玩乐的,谈情的,那一个个,在如今看来是那样陌生,陌生到另彩儿晕眩。 她的心口突然无缘故的绞痛,如同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的向心脏扎去,抽出来,再密密麻麻的扎进去,最后再用一把尖利钢刀狠狠剁成碎块。 真奇怪,她明明没有心脏,却能最真实的感受到心疼。 明明连深冬腊月的寒风都经历过,明明连刺骨冰雪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对上他们的眼睛,就冷的连泪都掉出来了。 颤抖着跪下,彩色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从一颗花树到一个木精,从光秃秃的树枝绿叶到满树盛开的五彩花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是自己最想要变成人,此刻却一点也不想承认。 最渴望的东西,伤她最深。 光影在一瞬间闪过,沉溺于熊熊烈火中的彩儿仿佛在此刻又回到多年前那晚,星河闪烁,凉风习习,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带些隐忍和伤感,用一种近乎执拗的语气对她最后的警告。 丫头,别太相信人。 丫头,别那么傻 炙热的火焰从她的树干烧起,剧烈的大火张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将她吞灭,腐蚀掉她的四肢躯干,融化掉她的绿叶繁花。 她不想做人了。 她竟从来没有这般强烈的后悔过,她不想做人了,恶魔终于挣脱束缚牢笼即将席卷狂来,做人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可是她好孤独啊,至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局外客,瞧着平常人的喜怒哀乐,自己也跟着羡慕,幻想着能有这么一天能够和他们一起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到现在还剩什么? 残败的花叶,焦糊的枝干以及...... 穷奇。 她忽然想起那头笨重的小牛羔,那个别扭可爱的小牛羔,只为自己着想的小牛羔。 她拼尽全力伸出一条胳膊粗的藤蔓猛然朝穷奇抽过去,穷奇本就处于下风正专心躲避攻击,一时没察觉,竟被这藤蔓抽出去,速度之快,那青衣男子被迅速甩到身后。 穷奇如同躺在一袭飓风之中,无力反抗,没用的扑腾四肢,只能哭着喊着泪眼模糊的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彩儿,她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朝自己笑了,笑的那般甜美,她张着嘴朝他说了句话,穷奇听不到,但却看的清清楚楚。 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那是彩儿对他最后的关心了。 彩儿硬撑着疲惫的躯体看着穷奇消失,转而伸出藤蔓将要去追的那青衣男子一把卷住,拖向火焰。 那藤蔓如同铁一般刚硬,利剑竟都砍不断,他被硬生生的拖进火海,嘶哑叫喊着:师弟!师弟快救我!啊! 烈火将他尽数吞没,而被叫师弟的丹凤眼嘴角带着卷儿,朝他轻启薄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烈火中的男人看到了,猛地睁大眼,柳彻寒!你这畜生!啊!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19) 终于,他连声音都被大火吞没。 柳彻寒睨着一双丹凤眼懒洋洋的伸出手瞧自己细腻修长的手指,嘴中不轻不慢的飘出句:看吧,妖怪是会杀人的。 第二十一章 仙君破仙规? 之后发生的事情, 彩儿都不记得了, 再后来, 就成了现在这样。 离音奏出的悦耳曲调戛然而止,苏忘离听到此处,早已是恼怒至极, 一张白净的脸上毫无表情,那双狐狸眸子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他忍住滔天怒气,恨不得立马起身将岳永林和那个柳彻寒碎尸万段。 神仙哥哥,我,我是不是真的要走了彩儿垂眸瞧着自己越发透明的双手, 嗓音沙哑。 她并非真的天真无邪, 相反, 她其实懂得很多,其实比世人懂得都多,几十个春夏秋冬,黑黑白白是是非非彩儿全部看在眼里沉在心底, 她仍旧保持自己那份纯真,那份初入世界对美好万物的期待,对质朴生活的盼望,对人类的向往。 可世界欺骗她太多了...... 所有被蒙蔽的真相最终残忍的撕开那层华美外皮, 露出其中肮.脏龌.龊的嘴脸。 一双双沾满鲜血的腥臭烂手将她那层天真的保护膜疯狂撕扯开,尖利指甲插.进咽喉直通心脏, 硬生生将鲜活跳动的初生心脏碾碎, 揉进泥土里, 洒落尘埃中。 苏忘离凝望着那张小脸,嘴唇紧抿,漆黑眼眸中藏着七分愤怒,三分怜悯,握住离音的长手骤然收紧,骨节泛上青白。 挽魂吟落,魂散。 这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 两人紧紧盯住彩儿愈来愈通透的身体,眼都不肯眨。 苏忘离紧紧捏住琴弦,若是可以,他宁愿一直弹一直弹,只要 这个小丫头能够不离开。 神仙哥哥,能不能答应彩儿最后一件事。彩儿笑了,笑容甜如蜜糖,灿烂如光,丝毫没有将要消散的畏惧。 相反,她是洒脱的,豁然的。 阳光明媚灿烂,寂静的染坊里五彩布匹纷纷飘扬,女孩笑着,说着,透明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晶莹剔透。 嗯,我答应你。苏忘离声音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景湛慢慢握紧手,苏忘离从没对他那么温柔过,他明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但还是控制不住心中发酸。 这样彩儿就就放心的走了她明明说的那般豁朗,表现的那么一无牵挂,却在最后化为点点彩光之前骤然回首,彩色眼眸凝视远处曾生长过得地方。 那里空荡一片,没有大树躯干,没有摇曳花簇,没有蹦蹦跳跳的小牛羔。 彩儿就那么望着,似乎要把自己最欢喜的记忆全部留住,直到连发丝都被化成灰烬,随风飘走。 偌大的染坊依旧彩布飘扬飞舞,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还一如往前。 但镇外那棵为人避暑躲雨,乘凉谈笑的花树消失了,那傲气可爱的小牛羔成了如今人人喊打人人惧怕的丑陋怪物。 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师父彩儿姑娘是入轮回道了吗?景湛心中闷得慌。 不是,轮回道只有人类死后才可入。苏忘离声音冷淡,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一双眼依旧盯着彩儿消失的地方。 那彩儿姑娘 魂飞魄散了世上再也没有她了 苏忘离起身发力飞出去,景湛一眨眼间,师父就没了踪影。 师父!景湛立刻抬脚追去。 他想不通苏忘离要去做什么,只觉心脏跳动飞快,一股慌张预感无端涌上心头。 直到苏忘离来到后院灵堂前,才明白他师父要做什么! 这是要破仙规啊! 师父你消消气啊师父!景湛朝苏忘离大喊,他没料到苏忘离法力如此高深莫测,直点脚几跃便轻易与他拉开距离。 原来师父以前同他一起移动时都在隐藏实力。 景湛心里干着急,可是力不从心,这时候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苏忘离落地便看到岳永林依旧在灵堂跪着祈祷。 他一把将人揪住衣领拉起来。目光落在岳永林那张干瘪老脸上,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冷若冰霜,那双狐狸眸里可是怒火焚烧。 我问你,柳彻寒在哪?一句话几个字像是从后槽牙里嚼出来的。 岳永林被他拉起来,措不及防,似乎跪了很长时间,浑身哆嗦,两股战战。 他眼神飘忽不定,过了一会磕磕巴巴开口:道,道长你在说什么,柳什么,我,我不认识啊。 苏忘离原本就一副狐狸相,长相凌厉,此刻压低一双剑眉,怒气冲天,愈发刻薄尖酸,杀气腾腾,比厉鬼还要骇人三分。 岳永林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但衣领被人抓住,他只能伸手要去挣脱。 你的布匹是用什么染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苏忘离大吼,厉鬼为什么不放过你女儿你心里没数吗!你自己作的事让你女儿替你收拾,你这张老脸还要吗! 岳永林本以为这个道长总是不温不火,一脸冷淡,谁能想到这人怒起来如此令人畏惧。 被人戳中心思,他一张干黄的脸变得通红。 你,你身为修仙之人,怎可,怎可随意岳永林心想这人若真敢打自己,他大可以找到云台山去。 可他万万想不到,苏忘离不是修仙之人,而是他们平日拜的那尊大佛,鹊桥星斗,瑶华仙君。 死性不改!苏忘离嘴里骂着,抬手召出长恨要打。 师父!师父!景湛终于赶到,看到苏忘离拽起岳永林衣领着实吓一跳,急忙冲过去大喊:天规啊!师父!不能破天规啊! 你闭嘴!给我老实待着!苏忘离那空闲的手朝正跑来的景湛用力一挥,一道结界将他当在外面。 景湛慌张拍打结界,急得直跺脚:师父,天规破不得啊!会 剔个仙骨又何妨。 ...... 剔仙骨这等大事可是要受七七四十九道菩提刺刮骨之痛,从此修为尽散,贬为凡人,自生自灭。 这话从苏忘离嘴里说出来竟如此平淡,像是被小刀划道小伤一般,不足挂齿。 景湛无法,眼见苏忘离抬起长恨,火上眉头,千钧一发,立刻脱口而出:我呢! 欲要抽下的手在岳永林眼前顿住,苏忘离侧首,一双利眸从岳永林满头大汗的老脸移开,望向景湛。 景湛紧紧蹙眉,见这个办法有效,立刻一双明眸死死锁住苏忘离,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够可怜够委屈: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声音不自觉带上颤,景湛却丝毫没注意。 苏忘离一张脸冰冷似雪,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似是冷静下来权衡利弊。 不出片刻,将长恨收起,紧拽岳永林衣领的青白手指缓慢松开。 没了支撑,岳永林立刻腿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似是溺水之人刚刚脱险活命,拼命呼吸。 苏忘离抬手将结界除去,没了结界阻挡,景湛立刻冲过来拦在他师父面前,生怕他师父临时改变主意将岳永林狠打一顿。 我再问你一遍,柳寒彻在哪? 他,他在你们来之前就离开了,说是,说是师兄除妖而死,自己心中有愧 说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啊仙长,烧完那树精第二天他就没影了,我到处找,可,可他就跟蒸发了一样...... 岳永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朝苏忘离磕头。 苏忘离只觉心中不安,他们是来寻穷奇的,穷奇还在这黑水镇,这刘彻寒,定是躲在哪里。 让他们...... 他们和那......赶走! 一阵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在岳府后院,起初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模糊听到些什么。 后来,伴随着大门被撞开的剧烈响动,吵闹嘈杂声也渐渐大起来,两人这才真正听到。 让他们出来! 他们和那妖怪是一伙的! 把他们打走!别让他们在我们镇上待着! 苏忘离只觉心中不安,恶狠狠的瞪了眼坐在地上直哆嗦的岳永林,如同厉鬼猛兽朝猎物发出攻击前的凝视。 景湛生怕他师父做出点什么,牢牢挡在岳永林前,双眼警惕地望着苏忘离,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苏忘离一双犀利的狐狸眸从岳永林身上移开,扫了眼景湛,置气般挥袖朝前殿大堂走去。 景湛见状心里终于放松下来,呼出口大气,抬腿追上苏忘离。 两人心中皆是不安,隐约感觉事情正朝一种无法估量的严重事态蔓延散开。 进入大堂,苏忘离便不由自主眯起双眸,剑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那些镇民正源源不断地从大门涌进,手中木棍刀斧各种都有,偌大的岳家前院已是挤满人,而未进入的人正侧身朝里挤。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两个! 为首的是个粗布衣衫,发鬓灰白,一脸倦容的女人。 苏忘离记得,王大娘,这正是死去的王生的娘。 那妇人看向两人双眼发光,似是饿久的乞丐瞧到鲜肥的鱼肉,如同贫困的老翁挖到一箱金银珠宝。 总之,苏忘离能瞧出那妇人眼中的光,是贪婪,是饕餮,是欲求不满。 就是他们俩!他们杀了我儿子,那,那个怪物听这两人的话!声音沙哑,却叫喊着,嚷嚷着,一手伸直指向两人,时不时朝后向那群镇民喊话。 她一双眼瞪得很大,如同一张贪婪大嘴急着将两人囫囵吞下。 身后镇民你瞧我我瞧你,皆是一副愤怒模样。 你们,你们想活命的!就,就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头发凌乱不堪,一张脸狰狞骇人,而身后镇民却丝毫没有发现,只道这可怜妇人为子报仇心切。 苏忘离终于明白,这一环接着一环,竟是将他们二人给陷入其中。 景湛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变成这般模样,这其中疑点重重,若他们二人是杀人凶手,这妇人为何不在两人与她见面那天就指出来,非要等到现在? 更愚蠢的是,这些镇民,竟然信了。 如同初冬那天一般,他们在重蹈木精的惨事。 苏忘离眯起锐利双眸,从前往后扫过一张张脸,愤怒,恐惧,兴奋,扭曲,狰狞,骇人。 他甚至看到了周伯。 佝偻身躯站在人群中间,手中握紧一根长木棍,周围人都大声呵斥恶骂,他却站着,静静的站在人群里,静静的闭着嘴,一双浑浊眼眸望向两人,其中带两分犹豫,三分失望,五分恼怒。 这种人才是最悲哀的吧。 什么都不确定,即不能像那些无知镇民一般一股脑怕他们,骂他们,也不能真正敞开心扉相信他们,保护他们。 他犹豫不决,不知两人是否真是镇民口中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失望透顶,明明如此相信两人,将希望托付给两人,而他们却将他那最后的希望践踏□□,他恼羞成怒,恨两人将他耍的团团转,恨自己居然收留过两人。 这种人永远是最可怜的。 他无法跟随自己内心的想法,却又不得不跟随大多数愚蠢之人,将自己一步步送进深渊。 我要你们偿命!王大娘声嘶力竭举起菜刀向苏忘离砍过来。 苏忘离立刻侧身躲闪,而王大娘似是肯定他绝不会伤害自己,步步紧逼,刀刀致命,景湛要出手阻拦,但一部分人朝他扑过去,将他拖住,他只能在打斗空余出瞥一眼苏忘离那边的情况。 情况很糟糕。 除去王大娘,一群人都朝苏忘离攻击过去,比起苏忘离那边,自己这边的人不算多。 苏忘离侧身躲避,双手负于身后,云纹白竹跟随苏忘离的动作来回飘扬。 眼见人数越来越多,全部向他扑来,苏忘离只防不攻实在太消耗体力,瓷白如玉的脸如今已是惨白,几滴细汗顺淌脸颊流下。 景湛,走!苏忘离朝夺人刀斧的景湛大喊,蹬地掠身,自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跃而上,踏上瓦顶,景湛随即起身跟上,两人身影一白一黑一前一后踩上房瓦一步步消失在远处。 肯定跑不远,乡亲们!抓住他们!就能抓住穷奇!为我们死去的人报仇! 报仇! 报仇! 追,抓住他们! 王大娘神色可怖,脸上带着诡谲的笑,一咧嘴,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 柳彻寒:这都第几章了,我这个黄金配角儿还出不出了。 景湛:呵呵,你最好别出来。 刘彻寒:呜呜呜,我想做个好人 第二十二章 仙君剔仙骨?! 两扇光影穿梭于房瓦之上, 速度极快。 师父!我们去哪?景湛追上苏忘离, 侧首朝他大喊。 苏忘离脚下速度丝毫没减慢, 侧首看向景湛,在看见景湛嘴角的青紫时陡然蹙眉, 忽然停住脚步, 站在房顶。 景湛见苏忘离停下, 心生怪异, 便也跟着停住, 眨眨双眼, 卷翘浓密的睫毛像蝴蝶扇翼飞舞,他不解地问道:师父?怎么停下了? 苏忘离没回话, 双眸依旧锁住景湛嘴角淤青, 心中热流涌动, 有些愧疚,但面上却平淡冷漠:你嘴角青了...... 什么?景湛没反应过来, 听苏忘离这样说下意识拿手去碰嘴角, 嘶疼痛使他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打斗太激烈没注意, 嘴角被打紫了都不知道,心里只想着苏忘离那边,毕竟那里人那么多, 挨点伤也正常。 应该是刚才被打到了,不碍事的师父。景湛毫不在意, 嘴上说的轻巧, 嘴角还扯出个灿烂微笑, 谁知扯到嘴角的伤,笑的不如他理想中的好看,一张脸又笑又抽,看到苏忘离心里却变了样。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0) 他这小徒弟怕师父担心,明明嘴角的伤那么疼,还要安慰他,朝他笑。 他伸出食指点到景湛嘴角受伤处,触感细腻柔软,还是热乎乎的。 景湛不知他师父要做什么,瞪大眼睛愣神看苏忘离。 只见苏忘离指尖点点亮光闪烁,被苏忘离触碰的地方似有温暖热流经过,紧接着,嘴角那块肿胀疼痛感便没了。 苏忘离瞧他那处青紫一点点消失,将手指离开景湛嘴角,又负于身后。 本想说些注意小心的话语,可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张嘴就变了样:修炼不上心!回去给我关禁闭! 啊!别呀师父!景湛最怕的就是关禁闭,这可比拿长恨剑柄抽他都难受。 将他紧锁于乾坤屋,一间屋子只能容下一人,锁上门四周无光,漆黑一片,却似有无数鬼怪在自己身边嚎叫哭喊,真是瘆人。 苏忘离不再理会他,抬脚朝远处跃去。 师父!我错了师父!我以后肯定认真修炼!景湛慌忙追上去,还要注意前方是否有挡路之物,还要向师父央求。 闭嘴!再说多加十天! 景湛立刻绷起嘴,一张脸愁成王八,委屈巴巴跟在苏忘离身后。 那师父......我们去哪啊......景湛小心翼翼的张嘴问道。 去陈家。苏忘离面色严肃,双眸紧眯,抬腿奔上前。 刚才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镇上所有人都来讨伐他们二人,可众人中,唯独没有陈家人。 这绝对不是巧合。 苏忘离心中警铃大作,额角青筋暴跳,脚下速度不自觉加快,景湛平时不努力,这时候也只能咬紧牙拼尽全力去追苏忘离。 景湛蹙眉瞧苏忘离越来越模糊的白衣身影,仙骨飘飘,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若......苏忘离不是如今的仙君,或者......他飞升上仙之前也是这般模样吗? 景湛不由心中胡思乱想。 剔个仙骨又何妨。 簌簌厉风擦耳而过,刮得耳膜生疼,那句清冽大方,从容冷淡的声音穿过凌厉风声爬进耳朵。 师父!景湛本不想喊,苏忘离显然心中正想事情,完全忘记景湛的存在,他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总要一个人抗,明明身边有人可以依靠。 也许从小就这样,本来在脆弱的时候想找人同自己一起分担,但身边却空无一人,渐渐地,他学会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流过的血自己抹干净,他将一切脆弱都留给自己,把心脏挖开埋到最深处,将自己的伪装面具带上,渐渐地,一个个春夏秋冬如同白驹过隙,他就这么一个人过来了,直到景湛出现了,被埋进最深处的心脏挣扎着要跳出来,他想将自己这张面具撕下,可这面具带久了,和皮肉黏连一起,却是连扯都扯不下来了。 师父!景湛见苏忘离没理他,便更大声喊了句。 苏忘离这才回神,回头发现景湛离自己距离甚远,而自己竟不自觉加快速度,苏忘离愧疚自己不会当个好师父,蹙眉瞪眼,放慢脚步,等景湛追上。 可这神情看到景湛眼里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他就算再多三个脑子也不会想到苏忘离现在这神情是在气他自己。 景湛追上后瞧见自己师父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心中低声骂自己句蠢货,明知这白夜叉总是动怒还要现在去扰他。,他心中只想让苏忘离快些消气,免得自己惹来不必要的身体伤害。 所以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现在竟能跟上苏忘离的步伐,与他并肩驰行于一座座屋瓦之上。 冷风萧瑟,远处星点正一寸寸在两人眼前扩大。 师父,剔仙骨那个......真的有神仙犯过吗?景湛叫住苏忘离其实就是想问那么一个问题,毕竟历尽千辛万苦百般折磨万般修行终成仙人,有哪个神仙如此没心眼没脑子去破仙规剔仙骨永世不得为仙? 景湛脑中突然蹦出一人的脸,那人剑眉英气,线条明朗,鼻梁挺直柔和,一双本来含情脉脉的狐狸眼里全是刻薄寡淡。 正是与他并肩而行之人。 景湛暗戳戳从心里加了句。 他师父除外。 有。 他心中那句话刚加上,清冽如风的声音传至他耳边。 什么?!景湛细眸圆睁,也不管冷风是否进肚,一张嘴大张开,神情怪异。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除了他师父,居然还有那么傻的神仙? 他还真想知道这傻神仙是谁? 苏忘离知道他想问什么,还没等他出口,便轻缓地说:百花界的一位花仙,因私通上仙触犯天规被剔去仙骨贬下凡,身子本就弱,没过多久便得病死了。 啧,还以为天上那些神仙个个都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想不到竟也输给一个情字。景湛感叹道。 除去生老病死,神仙和人并无区别,甚至有时候,神仙比人都更可怕...... 两人并没多说,此刻已站在陈府后院瓦顶上。 只见此刻本该灯火通明的陈家一片漆黑,偌大的庭院中只有光秃树枝在厉风中胡乱扭动,一棵棵如同一只只怪物利爪挣扎撕扯出土面,诡谲怪异。 景湛甚至能够听见怪物土底下发出的嘶吼喊叫,似乎下一刻便会破土而出。 苏忘离长身挺立于屋檐瓦顶,一身白衣于风中簌簌飘摆,他此刻双目紧盯那一棵棵树枝边,全身绷紧,如同捕捉猎物的猛兽发起进攻前的姿态。 然后,景湛发现自己并不是幻听,那阵阵嘶吼声愈来愈清楚愈来愈强烈,离他们愈来愈近,似有百只怪物朝她们狰狞的扑过来。 下一秒,两人便看见那些怪物,还没待看清面目,一只怪物便从下方屋子里破瓦而出,苏忘离似是早有准备,旋身出手,躲避怪物并拉住景湛手腕带人飞至另一屋瓦房顶。 不出所料,两人两脚刚碰上瓦顶,另一怪物也破瓦而出,紧接着,到处是瓦片破碎的清脆声,屋子里藏住的怪物全部飞上来,密密麻麻,朝两人张开腐烂大口,露出掺着臭血的尖利牙齿。 一阵清风徐来,乌云被吹走大半,皎洁月光洒进陈家,照亮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嘴脸。 苏忘离两人终于将眼前景象全部看清。 瓦顶上站着的那些怪物分明是一个个死人,他们面目青白,脸上嘴边是大片鲜血,有些早已干枯暗红,有些鲜红的还在往脖子里流。 苏忘离咬紧后槽牙,握住景湛手腕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 那些人中领头两人身披锦绣华缎,乃是陈姚氏和陈徐氏,身后一些下人丫鬟打扮,那显然都是陈家的人,而另外一些衣着破烂,明显是被野兽撕咬开来,身上大部分早已溃烂生蛆,露出森森白骨。 苏忘离挥袖扫过正欲冲来的怪物,锐利眸光扫过每个人,除去那些衣衫还算完整蔽体的,其余的都有一个共同点,胸口漆黑空洞,原本该是心脏的地方空洞无物。 他竟然将陈家所有人都杀了挖心炼成尸傀! 苏忘离见怪物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朝两人涌来,下人,侍卫,丫鬟,还有......村镇中消失的镇民,那些本该被穷奇吃掉的,现在正如提线木偶般朝他们扑过来。 苏忘离将景湛拉至身后,一手召出长恨,挥动利剑朝他们一剑劈去,利刃上的闪电噼里啪啦打出金光直直朝那堆死人,只听房瓦炸裂巨响震得耳朵发鸣,那一堆死人被剑光劈得朝四面八方散去,连着几下,密密麻麻的攒动被炸的四分五裂。 然而那些活死人本就是死人,扒在地上没过多久便踉跄起身,摇摇晃晃想要直起身子,那软弱摇摆的胳膊啪嗒一声从中间断开,掉落在地,只剩上面那块白骨连接人身。 毫无知觉,不知疲倦的冲过来,人潮窜涌,苏忘离依旧紧紧抓住景湛。 师父!景湛一手提刀,速度极快的抽向扑来的活死人。 两人本可有四手能用,但一只被这般抓着却是只有两只手,苏忘离瞧他一眼,与他对视,一声不吭将他松开,投身于战斗。 景湛似是从苏忘离眼中看出那一闪而过的隐忍和担心,但现在活死人迫在眉睫,景湛没工夫去猜他师父心中所想,只得持刀抵抗。 可这些人全然不知疲倦,被打到连四肢都断开,也要爬向两人,苏忘离虽仙法灵力修为极强,但体力永远是弱项,他擅长一击即中不必来回周旋,但这群活死人似是要与他们拼死到底,耗费他们所有体力。 景湛!去那棵树上待着!苏忘离眼看自己体力支撑不住,朝房瓦上撕战于活死人中的景湛大喊。 师父你要干什么!景湛心中不由胆颤,他这师父心中所想他总是猜不到。 别废话,去!苏忘离强烈剑气将周身活死人尽数劈开。 抬手挥剑一把将景湛打到树上,默念法咒在他周围设好结界,自己便飞身而下进入楼下厢房。 此刻那些活死人早已残废至极,无手无脚,移动困难,但还是不知疲倦涌动进入厢房。 师父!景湛眼见一堆又一堆烂肉涌进去,而苏忘离此刻在那厢房里看不见身影,那群活死人又只进不出。 下一刻,景湛心脏几乎停住,那间厢房的大门从里面被外力拍上。 一瞬间,景湛僵直了身体,心脏似乎被那扇门拍住无法跳动,额头上渗出细密汗滴,双手拍打流光溢彩的薄膜微微颤抖,背上冒出丝丝凉气,仿佛凛立寒风刺透他的躯体,浑身肌肉紧绷,喉咙略显嘶哑的大喊:师父!师父你出来! 接着被挤满活死人的厢房发出剧烈轰鸣声,墙砖尽数散落坍塌,砸到地面化作齑粉,大地发出野兽轰鸣,一座座厢房瞬间顷刻倒塌。 苏忘离在房屋塌陷前一刻破窗而出,那千军万马的活死人被尽数压在砖瓦之下,一时半会无法发力。 景湛看向朝自己飞来的苏忘离,肩膀衣物被撕裂,露出一道血红长疤。 苏忘离抬手解开封印,眼神望向不远处唯一发出烛光的地方。 两人抬腿朝那处奔去。 第二十三章 仙君体力不支 两人顺着灯光飞过来。 东院寂静无声, 连嘶吼声都消失灭迹。 那扇紧锁的大门此刻没有上锁,屋中橙红烛光明亮。 苏忘离手持长恨推门而入, 景湛紧随其后,周遭事物着实令两人持剑手指握紧。 这诡谲之地应是陈家灵堂。 只见这灵堂旁两边各垂吊两人,陈耀祖陈九泉被粗麻绳勒住脖颈吊于灵堂左侧,四肢无力垂落, 头软绵绵垂于胸前,身子随粗麻绳来回摇摆。 而灵堂右侧则是两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看样貌身形应与陈九泉差不到哪去。 苏忘离心中明了,倒吸口凉气, 看来这就是陈逸柏和陈图笛了。 四人身上毫无伤口, 但同门外那些活死人相同之处,便是这四人胸膛出一样漆黑空洞。 而中间本应该是两块灵位所占的空间, 此刻只有一块灵牌空荡的立在中间,上面仅有两个大字, 吾母。 而灵位正下方,一排排蜡烛围绕之中的,是一大片火红的,流血的,柔软腥红的心脏。 那些心脏少说也有百十个, 全部堆在地上, 鲜红血水从那堆心脏下流开, 形成一片红水。 两位可真是不懂礼数。一声低沉清脆的笑声弥漫于灵堂之中, 如同地狱罗刹般钻入二人耳朵, 没人教过你们别人家的房间没得到主人允许不可乱闯吗? 一道挺直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男人面目苍白,却依旧风度翩翩气质玉立,形状好看的唇角带着卷儿,一双笑眼映着烛光望向两人。 苏忘离蹙眉瞪他,一字字从牙齿里嚼出来:陈含笑! 景湛也朝他大吼:你,你怎么这般冷血无情!自己父亲兄弟也能下的了手! 陈含笑眼神扫过吊于房梁的三个人,从陈图笛,陈逸柏,陈九泉,眼神落到陈耀祖身上,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把匕首,匕首极其锋利削铁如泥,就这般削向陈耀祖的双脚,刀光剑影,顷刻间一双脚就这般直直落到地上,脚踝断裂处滴拉着鲜血,紧接着又是一刀,陈耀祖一双已经僵直的手也落到地面,手脚仅一瞬间全被砍断,鲜血像流水般流淌一地。 陈含笑瞧着,笑着,一张脸神情餮足,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似乎从这里面体会到快感,他又如法炮制将陈九泉手脚尽数砍掉。 陈含笑!苏忘离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情绪朝他厉声大喊。 陈含笑狰狞的笑着瞧陈耀祖自言自语道:怎么?疼吗?你那样对我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有多疼!陈含笑脸上笑容尽数消散。 苏忘离握住长恨的手收的更紧,心中已懂些大概,声音低哑沉厉:那你又为何要去害岳家? 他们都该死!他们一个个都是块烂肉,只能被吃,被吞下肚,这样我娘才能安宁!陈含笑早已发疯至极,每一句话都在吼叫着。 橙黄烛光映衬出整个房间暖意,衬得那些心脏更加灿烂鲜红,衬得陈含笑那张俊美的脸越发狰狞狠厉。 你娘?你娘和岳家还有关系?景湛本就心直口快,心里想不通,嘴里立马就问出来。 别将我娘和岳家掺在一起!他岳永林不配!陈含笑破口大骂。 苏忘离心中半明半暗,似是懂了几分,但此刻对于癫狂的陈含笑,无法使用离音,离音只可让厉鬼恶魂归真,对于活人而言无半点作用。 清炯明,必须离被审人一寸之近,而陈含笑如今这般,哪怕他往前迈一步,这疯子都不会老实站着跟自己说话。 因此,苏忘离只能轻声缓和的顺从陈含笑:我知你恨,我理解你心中之苦,我小时候跟随母亲也有过这种事,陈耀祖他欺你母亲,便是他该死。 他说的缓慢,面上毫无波澜,白瓷般的脸镇定从容。 景湛望着苏忘离,从侧面瞧去,苏忘离剑眉微蹙,眸里似乎散着团寒气,话语竟让他也分不清真假。 你?你能懂我?陈含笑嗤笑一声,像是听到天大笑话。 我懂,所以你要是愿意说,我便替你把陈耀祖的脑袋给砍了。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你,你说的真的?陈含笑眯起双眼紧盯苏忘离。 鱼儿,要上勾了。 苏忘离没再回答,抬手持长恨朝陈耀祖挥去,下一刻,陈耀祖人头落地。 说吧,我是和你一起的。苏忘离依旧轻声诱惑,那声音仿佛狐狸精,带些谄媚,带些妖娆,让人欲罢不能,以至于景湛都差点陷进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1) 陈含笑果然温顺不少,但依旧面露怒色,僵持片刻,才缓缓轻启唇瓣:我本姓岳,我是岳永林的儿子。 这一句出来顿时让景湛大吃一惊,谁能想到他娘居然和岳永林有一腿! 苏忘离心中大惊,但面色沉稳。 我娘本就心悦岳永林,当时岳永林还没做到那么大的生意,只是个裁缝店伙计,我娘是裁缝店老板的女儿,因此两人便经常在一起,两情相悦,久而久之便有了我,然而刚怀了我时,岳永林那混蛋为了自己的前途竟娶了大户刘家小姐,抛弃我娘。 陈含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岳永林碎尸万段。 我娘心灰意冷,便答应了陈耀祖做他妾室,当时陈家大夫人生不出孩子,就连二房也不曾有孩子,陈耀祖没法,便娶了我娘,然而嫁过去月份不到我娘便生下我,陈耀祖起初没有怀疑,但大夫人心觉不对,她本就跟我娘过不去,便暗中找人调查,发现我并非陈耀祖亲生,然而我当时已经不小了,陈耀祖一怒之下将我娘关进柴房,大夫人二夫人便借此折磨我娘。 陈耀祖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喊叫:我现在还清楚记得我娘十指被硬生生拔掉指甲血肉模糊的模样!别说将她们炼成尸傀!就算将她们剁成肉泥都不解我心头之恨! 陈耀祖那个王八蛋!就这般忘了我娘!让我娘就这样被她们活活折磨死! 景湛心中了然,心想他娘也是眼瞎,一连看走眼两回,最后也是死有不甘,才将所有事告诉陈含笑,所有事情都让自己儿子一人承担,自己倒是一死了事,快活得很,也恶毒得很。 只是他还有一事不懂:那你杀岳想容干嘛? 陈含笑愣了一会,才想起岳想容这么一个人:她那是自己找死,镇上那传言确实没错,她就是个不守妇道的荡.妇,只不过不是和那王生,是和我。 苏忘离:...... 景湛不禁要竖大拇指了:你真...... 苏忘离心中表示赞同,他觉得景湛要说些胡话臭骂这个畜.生。 没想到景湛一脸敬佩的瞧他:你真厉害,自己亲妹妹也敢玩。 苏忘离:...... 陈含笑已是癫狂到极致,自然不管景湛说什么,只顾自己大喊:她那天晚上竟还想着与我私奔,让我打发走,本想截住她让她别乱说话,谁知她已经被穷奇给吃了。 所以你便将计就计将她尸体复活,让她趁新婚之夜将陈九泉杀了,神不知鬼不觉。苏忘离已经全部明白了,他将后半句给陈含笑补上。 陈含笑不置可否的笑起来。 景湛这才恍然大悟,不是亲生的,不招家里人待见。 怪不得这陈家大儿子放着家缠万贯不继承,屁颠屁颠地东奔西跑不在家待着。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话本里的大皇子,而是狸猫。 那绝煞傀纵是谁教你的?景湛忍不住问。 什么?陈含笑破天荒的问了他们一句。 操纵尸体,是谁教你的?苏忘离双眸忽然狠戾,手上的长恨剑刃上闪电窜涌。 苏忘离终于将一切都理顺了,用纸糊尸体头颅,一方面可将死尸操纵运用到极致,另一方面操纵最复杂但也最简单,所以陈含笑这么做便是他做不到将咒文刻进心脏,因此只能用纸画咒文,而这,肯定有人教给他这么做,正是利用他报仇心切。 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挖人心脏。 苏忘离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光影,但还没来得及细想。 大少爷!一抹俏丽身影突然跑向陈含笑,眼中闪烁泪光,正是陈家侍女珍儿,她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要去拉陈含笑。 苏忘离陡然眯起双眼,陈府上下无一活口,陈含笑留下她做什么? 景湛心中所想与苏忘离不差多少,但是他耐人寻味的砸吧砸吧嘴,心道:情啊。 我让你离开黑水镇!你怎么还在这里!陈含笑看见她恼怒至极,一把将她狠推在地。 珍儿一张俊俏小脸全是泪痕,她撑着胳膊直起身,朝陈含笑伤心道:少爷,停手吧,求你了...... 你已经管了我那么多年了!现在你没资格再管我了!陈含笑朝她大吼。 原来,珍儿无父无母,从小就待在陈家做丫鬟,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如同青梅竹马,在陈含笑还是陈家人时,他照顾她,当陈含笑被陈耀祖赶出家门时,她也一直在照顾他,就这般,两人一起吃苦享乐地长大。 含笑!求你了含笑,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行......珍儿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偷偷爱慕他,照顾他,明知道他和岳相容的事,心如刀割的她依旧选择为陈含笑保守秘密。 或许,对于珍儿,陈含笑还是存在一丝良知吧。 陈含笑已然癫狂至极,再也听不到珍儿的呼喊,嘴里反复默念什么,那些摆成阵符的蜡烛瞬间烛泪朝心脏涌动,连接心脏那一刻,所有鲜血全部汇集至陈含笑身上。 陈含笑此刻面目全然没有风度翩翩的模样,他猛然挣开通红的双眼,一双严厉没有黑,没有白,像鲜血浸入一般腥红。 全部下地狱吧!如同鬼嚎,声音凌厉刺耳。 顷刻间屋内狂风滚动,无数压力在滚滚红烟中发出凄厉惨叫,如同无数远古恶兽的头,纷纷朝两人张开布满獠牙的狰狞巨口! 两人控制住身形施法加力,景湛正要念咒画符,只是平时只顾玩闹,想结界咒想了半天,抬手刚要画,只见腥红浓烟朝他奔涌而来,却在离他仅有一寸距离处被一道流光溢彩的金色结界拦住。 苏忘离一手抵挡,一手将景湛拉至自己身后,嘴里依旧恶言恶语:回去抄结界咒一千遍! 景湛还在刚才的后怕中没回过神来。 却突然听到身后房门拍打之声,心中警铃大作。 那些活死人竟然恢复了! 景湛立刻拼命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红木大门,无数双手印在木窗上形成恐怖黑影。 你家这大门就不能修结实点吗!陈含笑你爸也太扣了!景湛满头冒汗,掌上用力抵门,嘴里却丝毫不闲着非要骂几句才肯出气。 前有陈含笑,后有活死人,两人前后夹击。 那堆心脏源源不断朝陈含笑运输鲜红血液,陈含笑毫无半点疲倦,反而苏忘离这边占下风。 景湛总觉得他这师父神仙可能是假的,哪有神仙体力能弱成这样!连个恶鬼都挡不住!太没用了! 想归想,说出来又是不一样:师父,你还能撑住吗? 眼见活死人力量越来越强大,景湛这边也快顶不住。 苏忘离猛然抽手,将结界定住,转身抓住景湛胳膊,将他拉到身边,随后双脚点地掠身朝房顶飞去。 没了景湛的抵压,活死人一把将门撞开。 景湛双眸大睁,瞪向那个跑在最前面向自己扑来的腐烂尸体。 就在尸体碰上景湛衣角那一刻,千钧一发之际,苏忘离立刻将人带至房顶。 随即手持长恨用力猛劈,房顶瞬间被冲出个大洞,两人顶着齑粉瓦灰飞出去。 落至对面房间瓦顶。 刚落下,便看见陈含笑从那房顶大洞翩翩飞出来,一袭白衣,若是忽略那狰狞面貌散乱乌发,必是一位神仙佳公子。 可惜,团团腥红血气将他包围。 他下方,一堆堆蚂蚁般的活死人从房门里涌出。 第二十四章 仙君的狐狸 景湛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心里直发毛,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人头, 反正身上的汗毛和鸡皮疙瘩没少起。 苏忘离心中也是大惊, 双眸紧眯, 剑眉紧蹙,抓住景湛胳膊的手不自觉收紧,捏的景湛在这凄厉冷风中细汗都冒出来。 这些活死人移动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太多,断掉的胳膊和腿也不知道怎么又自己接回去,仅眨眼速度一群群活死人蜂拥而上于两人面前。 苏忘离本就体力难以支撑, 现在还没恢复, 见那群前仆后继的傀儡腐尸心中强作镇定,面上一丝不苟紧盯陈含笑, 拂袖挥剑,长恨剑气闪电般冒出金光将那堆密密麻麻的活死人炸的四处飞散,但人数过于庞大,苏忘离此刻体力不支,输到长恨中的仙力也是有限, 仅能劈开少部分冲在最前面的腐尸。 景湛自觉抽回被苏忘离握住的手腕, 只觉到苏忘离握住自己的手猛然收紧,后又放开,似是将句句小心谨慎的关心话语全部传至那仅捏紧片刻的纤长手指。 那被镍锅的手腕好似被细密的滚烫银针扎过, 热流密密麻麻顺着手臂传至整个脊梁骨,麻酥酥的朝心脏奔去。 师父...... 是在担心我吗? 景湛抬眼朝苏忘离望去, 苏忘离并没功夫回身看他, 他正卯足力气朝腐尸砍去。 景湛不敢多想, 只当刚刚是自己自作多情,抬腿上前一步挥剑砍向活死人。 他高高在上的师父,堂堂鹊桥星斗,受人供拜的瑶华仙君,傲气凌然,孤芳自赏,自命清高,又怎么会去担心他这么个小徒弟? 景湛暗自嘲讽自己,心中却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他必将凌绝顶,览众山! 苏忘离此刻还不知道他徒弟那么伟大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也会冷脸嘲讽。 可他现在也没空知道。 越来越多的活死人前仆后继,方才被炸开的活死人又重新爬起来不知死活地冲过来。 苏忘离挥剑抵挡,利刃滑过腐尸脖颈皮肉,长恨之锋利,仅一剑便将腐尸脑袋砍下,骨头清脆的断裂声与神兵利器摩擦声夹杂响起,顿时腥红臭血喷涌而出,发出噗哧噗哧的喷血声。 紧接着,发动进攻的尸体顿住,一团黑雾从血肉模糊的脖子里迅速钻出在陈府上空来回飞旋。 无头尸体直直倒下,没了邪气支撑脆生的四肢摔断在地。 苏忘离见此法能行的通,便朝正用力抵抗的景湛大喊:将脑袋砍下! 景湛迅速得到要领,两人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地上便有不少如瓷器般被摔成碎块的腐尸烂肉,陈府上空的黑气越来越多,它们找不到寄宿者,胡乱在空中飞旋,急声吼叫,声音空寥飘渺却又刺耳尖锐, 两人这般拼命斩杀却依旧只是除掉不到一半,抬头望过去,那些攒动的黑影如同地狱恶鬼浪潮横冲直下要将两人淹没冲垮。 苏忘离垂眸盯住自己那握住勾墨镶金的剑柄长指,此刻正颤抖不停,因打斗留下的伤口还没愈合,鲜红血液顺着手腕流下,流过白皙玉手,流向剑柄,剑柄因鲜血灵力而散发绚丽金光。 苏忘离抬眼望向远处瓦顶屋檐上站立的陈含笑,源源不断的红黑邪气沿着瓦顶破洞涌入他的眉心正中。 景湛!退到后面去!苏忘离挥腕握紧剑柄,因用力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此刻又再度绽开,更多鲜血流入剑柄的雕刻金狐上,金狐豆大眼珠泛成深红,周身散发金光。 师父!景湛依旧挥剑砍腐尸,嘴中朝苏忘离大喊,手上动作全然不停,完全没有要后退的气势。 退到后面去!苏忘离剑眉横竖,声音决断,神情狠戾。 我也想帮师父啊!景湛依旧不动,抬剑斩杀活死人。 他不想再做个没用的,只会躲在苏忘离身后,需要保护的景湛。 他也想保护别人,保护他师父。 苏忘离没再厉声呵斥,一双狐狸眼望向景湛拼命厮杀的背影,他此刻已然是个男人,后背再无少年那般薄弱。 漆黑眸中闪烁亮光,如同绸缎黑夜中向前的繁星碰撞。 苏忘离拂袖前倾,沾满血迹的云纹绣竹白衫依旧绝色翩翩,鲜红的血迹流淌于白色锦缎形成一副恢弘绚烂的红墨画卷。 他将景湛拉回,用力甩至身后。 未等景湛来得及反应便抬剑跃起,双目之中映出红黑邪物,长恨剑上金光闪电噼啪作响。 紧接着,景湛琥珀色细眸中便是那皎洁圆月下白袍翻腾,长发飘散的身影一剑挥下。 长恨破 只见一条金光闪电化成的红眼狐狸仰天嘶叫,巨大四肢奔涌朝陈含笑扑去,狐狸周身发出闪电交错霹雳声,所到之处瞬间被闪电劈成齑粉。 无数黑邪从齑粉中飞出,如秃鹫般盘旋于上空,遮天盖地,将巨大皎洁明月遮盖,顿时天空阴暗漆黑,只见金光狐狸闪电般扑向红黑邪团。 轰然一声巨响,金光狐狸与穷奇在半空中相撞,两只巨大怪物撕扯撞击,震得整个陈家的瓦砾石墙纷纷碎裂,苏忘离与景湛起身跃起落至地面,而陈含笑也被红黑邪团簇拥着缓缓落于废墟之中。 苏忘离蹙眉凝视穷奇,谁都没想到,穷奇居然被陈含笑控制。 瓦墙虽已是废墟一片,灵堂也已不复存在,被吊于房顶的陈家父子四人此刻也被强大气流冲击粉碎,只见几个残肢断臂从废墟中漏出来,珍儿在房屋化为废墟前一秒跑出,却被强烈气流掀起在地,忽的吐出口鲜血,体内五脏六腑皆备撞击粉碎,还不死心的慢慢朝陈含笑爬过去。 而那被蜡烛团团围住的心脏堆此刻被一层红黑结界笼罩,竟是毫发无损,依旧输送邪气于陈含笑。 苏忘离此刻正专注控制金光狐狸,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苏忘离手腕流入剑柄。 穷奇朝狐狸发出刺耳尖叫,狐狸也是不甘示弱,回头张开尖嘴扯住穷奇脖颈,尖锐利牙残暴刺入皮肉之中,顿时鲜血如水柱般从穷奇脖颈间呲出,穷奇被咬的大叫,污发缠绕出狐狸脖颈,瞬间硬如钢铁。 狐狸被紧紧勒住脖子,顿时松开尖牙利嘴,仰天嘶吼,四肢并用扑向穷奇,两条庞大身躯纠缠不分。 撕裂声响中,只见穷奇脖颈间裂口逐渐扩大,连成一道血痕,深可见骨,鲜血当空洒下。 两条巨大身躯落地,瞬间扬起齑粉灰尘模糊视线,地动山摇,风声大作。 苏忘离抽出力量用尽全力设上结界将陈府笼罩在内,防止镇民无辜被伤。 两条巨大身影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响声,伴随两只怪物的嘶吼和警告声,瞠目结舌,呲牙咧嘴,两条如小山般高大的怪物此刻已是浑身血迹斑斑,遍体鳞伤,却依旧互相撕咬缠斗,不可开交。 血顺着白玉手臂流淌而下,一滴滴落在炙热的剑柄上。 苏忘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景湛这里望去,可以看到他肩膀到后背再到腰部都极度紧绷出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在被血道抽的支离破碎衣角残缺的白锦云衫里。 他握住剑柄的手臂此刻颤抖幅度已经明显变大,连绷紧的双肩脊背都肉眼可见的剧烈抖动。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2) 他已经濒临极限,眼中似有温热液体夺眶而出,眼前视线模糊昏暗一片,耳膜发出剧烈嗡鸣声继而传至整个头颅。 许是过度消耗体力仙法的作用,苏忘离思绪有瞬间恍惚,从混浊模糊的双眼中渐渐浮现出一双凶狠恶红的眼睛,漆黑寺外,死寂般沉静,周围声音全部毛骨悚然,苏忘离只能听到自己一声声心脏的沉闷跳动。 每一句话如同利棍击碎骨胳,将苏忘离挫骨扬灰沉入死亡深渊。 忘离!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 苏忘离!你以为真的能杀了我吗!我乃不死不灭之身! 苏忘离!回来我身边! ...... 杂乱风声裹住越发沉重清晰的喘息声,那一句句嘈杂喊叫编织出巨大梦魇,织网急速收紧,夺走喉间最后一丝呼吸 咳咳咳咳!苏忘离依然已然撑剑跪地,发出剧烈呛咳。 喉间一股腥甜涌出,他不在意的胡乱将如玉脸庞上斑斑血迹擦抹干净,缓慢扶剑起身,全身止不住剧烈颤抖。从大脑到耳膜里阵阵翁响,让他一时分不清意识和现实,足足过了半响,他才听到急促喘息,仿佛与穷奇撕缠争斗的不是那只金光狐狸,而是他自己。 血液仍源源不断涌向炙热剑柄,本想擦抹干净的脸被抹得到处沾染,眼睛,鼻子,嘴中涌出的鲜血被他胡乱擦抹整张脸,一身狼狈不堪,而神情如此坚定,那双狐狸眼眸穿过层层飞灰齑粉,废墟残渣,撕缠野兽落至陈含笑魔气四溢的身上。 他头发撒乱随风飘涌,身上一袭素净白衣被红黑魔气紧裹成血红,陈府上周盘旋已久的邪祟似是找到寄宿躯体,发出嘶哑吼叫,一个个争先恐后穿进陈含笑的体内,邪祟似一把把利剑狠戾迅速插进陈含笑削瘦躯壳,那红色身影被邪祟涌入的强大力道打得来回抽搐摆动。 一张脸上凶煞可怖,双眼凸出,大口喷张,露出森森冷血白牙。 景湛,将那堆心脏砍烂!苏忘离满口鲜血随沙哑喊声喷出,吐满一地。 景湛此刻正双眼紧盯漫天压云邪祟狂啸奔涌,骤然被苏忘离吼声拉回来,他站在苏忘离身后看不见苏忘离面部神情,听到苏忘离的喊声才陡然跃起,身形灵敏避开层层妖祟来至阵行旁边。 此刻恶兽激烈缠斗,陈含笑容纳邪祟,这里没人注意。 景湛提手下刀狠狠向那团红黑结界斩去,红黑结界与坚冷兵器碰撞之下发出刺耳嗡鸣,似野兽挣扎吼叫,如恶祟发狂大怒,一股强大的邪气狠狠抵住景湛的刺刀。 两边一时僵持不下。 狂风大作,黑云压城,遮天蔽日的黑团邪祟涌绕成吞天黑云,恶魔缠绕露出点点红腥血眼如同乌云中隐现闪电,裹袭成龙卷风涌入陈含笑体内。 漫天邪祟已有近半完全涌入陈含笑身体,眼见陈含笑瘦弱躯体如充气的皮球缓缓胀大,合身白衣被一寸寸撑开撕裂。 景湛!快!苏忘离面上从容尽失,若邪祟完全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景湛面部肌肉因过度用力而扭曲至极点,强烈的气流与他碰撞抵抗,化为无数尖刺滑破景湛本就破损残烂的衣衫,所经之处皮肉尽被灼伤。 凭他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这强大恶流。 他不甘心,硬生生将剑往下劈近几分,可握剑双手颤抖不停,连握剑力气都尽数散去。 撑不住了...... 苏忘离正控制长恨与穷奇缠斗,陈含笑被邪祟涌入,周围一切瞬间化为静寂,只有心脏在胸腔中沉沉跳动发出声声闷响。 师父......我撑不住了...... 我太没用了...... 鼻头骤然发酸,心中委屈洪水般铺天盖地淹没心脏。 那个高高在上的师父是不是又要呵斥他嘲讽他讥笑他了? 无数愤懑利爪一样穿破心脏,狠狠裹住铺天盖地的洪水。 他不想被苏忘离看不起...... 周遭一切似乎在此刻戛然而止,空中扬起的齑粉,尘埃氤氲,浩浩荡荡在景湛骤然睁眼那一刹那全部撞击散开。 啊 他用尽全力朝心脏劈下去,剑身发出强烈血红之光与结界融合,下一秒,结界破碎,心脏被尽数砍烂,蜡烛被强大气流刮灭倒地,滚得到处都是。 那条紧连陈含笑眉心的红黑血线刹然间烟消云散,没有力量支撑,陈含笑便是个肉体凡胎,而邪祟仍是不断涌入,终于满天黑云全数涌入躯壳之中。 陈含笑发出凄惨喊叫,那有限的薄弱躯体始终是容不下那么多邪祟。 嘭 凄厉喊叫夹杂皮肉骨胳撕开炸裂之声,陈含笑顷刻间四分五裂炸开,四肢头颅残落在地,而原本他所站之地仅剩炸开弥漫的红血浓烟。 没了陈含笑的支撑控制,穷奇顿住,血丝弥漫的那只眼透出点点清明。 苏忘离见状将狐狸召回,金光狐狸伤势不比穷奇好到哪去,踉跄转身迈出四条长腿迅速变成一道金光涌回剑柄。 苏忘离单膝跪地,一口含于口腔的鲜血尽数喷出。 景湛一手握住刀柄,眼中逐渐恢复清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双琥珀色眼眸此刻变得腥红狠戾,渐渐的,景湛平复呼吸,眼眸又不知不觉恢复琥珀色。 只见穷奇浑身是伤,脖间血肉模糊不堪,支撑四条腿一步步朝单膝跪地的苏忘离走去。 师父!景湛心中警铃大作,猛然蹬地一跃而起护在苏忘离面前,细眸恶狠狠瞪向穷奇,犹如护食野兽。 穷奇一张人脸此刻平静如水,一双通明翅膀上全是血肉模糊的伤痕。 对不起...... 那仅剩一只的凹凸大眼中流下浑浊泪水,他侧头一寸寸扫过残肢烂肉,血流成河的陈家废墟,止不住抽泣,一双翅膀虽身体微微抖动。 我...... 我没遵守承诺......直到最后......我还是辜负了彩儿的承诺...... 第二十五章 仙君又打人? 穷尽狂风此刻戛然而止, 穷奇稚嫩空灵的声音灌进冷风暗流之中, 缥缈虚无。 那声音听起来只有稚嫩孩童般清澈, 但他现在看起来根本没有稚嫩孩童的模样,相反, 这个人脸牛身的双翼怪物占满血污的长脸已经血肉模糊, 一只眼被刺瞎眼皮紧紧缩在一起, 另一只眼血丝凹凸泛红, 一张沾满鲜血的嘴边残挂着不明肉渣。 污长拖地的头发一边被景湛砍掉, 光秃一片, 另一边牢牢盖住半边恶煞,巨大的牛身包裹住凌厉寒风, 这个模样凭谁看都不会是那稚嫩童声该有的。 苏忘离见他眼中清明, 心底暗松一口气,血红衣摆缓缓离地,他踉跄站起来。 景湛伸手想扶他一把,手甚至空中却被苏忘离踉跄后退一步躲开。 他总是这样...... 无论遇到什么总会自己扛起来,他不需要任何人, 强大且紧牢的厚重外壳将柔软全部包裹于安全之中,外人肉眼看到的, 便是他冷硬恶毒的外壳。 虽然此刻只有一兽和两人,但冷风掠过指尖依旧冰冷如刀,景湛咳了声, 伸出的那只手转而去摸鼻尖, 缓解自己此时此刻毫无由来的尴尬。 我听木精说你是个牛脸啊, 怎么成......景湛一手指向此刻恶心的那张脸,脸上残渣腐肉贴在脸上往下直滴血。 怎么成这副鬼样子...... 后半句景湛没敢说,他可打不过这头牛,要是他突然生气激动暴起,你说他如果拔腿就跑的话对自己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的师父不太尊重,要是不跑那他可能就是脑子有病了。 ......我原本和彩儿在这镇外两三里处......穷奇看起来并不想去说那些如梦般的美丽泡沫。 苏忘离瞧出来,也不再逼他回想一遍,虚弱开口,声音冷静冰寒:彩儿被烧死之后你遇见了谁? 穷奇听到这里愣了很久,似乎在努力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多,凭他这么个还没长好的小牛羔想要记清楚太困难。 我......我当时被彩儿姐姐扔到里离黑水镇很远的地方......我记得我当时跑了好久,那好像是片树林,我跑不出去,我只能不停去找出去的路,我想回去救彩儿姐姐,可是过了好久......我还是出不去...... 穷奇柔软的声音颤抖不停,巨大的结界流光溢彩映在三人泥血模糊的脸上,涌动的金色光流如同深海中点点光波,虚拟飘渺。 在我已然绝望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苏忘离立刻肌肉紧绷,持剑之手颤抖不停,面上神情焦急:你可看到那人模样? 穷奇努力地回想,又无力地摇头:我当时太小了,我抬头想看他,但是太黑了,他的脸全部浸在黑暗里,像被一层黑墨汁糊到脸上,什么也看不见,声音也是......很沙哑,像嗓子里含了块糖。 穷奇似是想起什么,眼睛发光,一张脸想要表现出孩童稚嫩,但却更加恐怖:我记得他穿了身藏蓝衣袍,就是......就是这种蓝!就是这个哥哥的这种藏蓝色! 穷奇因为终于想起点什么神情激动兴奋,努力伸开前蹄指向景湛。 ...... 被一个比自己体型大出数倍的人脸牛身怪叫哥哥,景湛嘴角抽搐,浑身寒毛竖起,心里不是那么舒服。 然后他跟我说了好多话......什么世人皆丑陋不堪......吾乃万物神明......可助汝实现心中所想......我,我也记不清了,他自己说了一大堆。穷奇蹙眉抱怨。 然后呢?他就把你变成凶兽了?景湛问道。 他要我的心,我,我当时一心想着彩儿姐姐,就答应他了。穷奇面上神情缓和,似乎提到彩儿这两个字,他便总能温和下来。 那你现在......苏忘离问道。 我已经没有心啦。他说的平常,像是在说晚上吃了什么一样平常,没有任何凶戾,似乎宽大嘴角还有些许笑意。 他将我的心挖走,给了我强大的力量和无边的仇恨,我现在这一切都是你们刚才打死的那人支撑的。 心脏? 苏忘离陡然眯眼,眼中精光闪过,强烈的恐惧如同地狱罗刹手中镰刀一点点靠近他纤长细嫩的脖颈。 现在......我也该走了......该去找彩儿姐姐了......穷奇脸上笑意灿烂,琉璃金光交相辉映,那张可怖面庞在此刻温柔似水,稚嫩天真,爬满血丝的单只眼中带些忧愁和顾虑。 他低下头,半边长发将他凶恶面庞藏于黑暗之中。 唉......稚嫩童声叹了口气,你们说彩儿姐姐会原谅我吗我杀了那么多人......你们说彩儿姐姐见到我这样子会不会害怕,躲着我不跟我玩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太多无奈与愧疚,混着污血的泪珠啪嗒啪嗒如红珠子掉落在地,卷起齑粉,混成泥水。 都说穷奇性情残暴嗜血,却难寻其缘由...... 或许,就是在某个寒冷深冬,当人们用所谓虚妄的正义将他最宝贵的朋友杀害时,永恒的黑暗,孤独与仇恨,便让他成为了真正的凶兽穷奇吧。 身体渐渐破碎成灰,四蹄皆飘向虚无,穷奇咧开大嘴,露出牙缝中血肉残渣朝两人笑起来:哥哥,我要去找彩儿姐姐啦!我要见到彩儿姐姐啦! 可二人皆心知肚明,妖魔死后便魂飞魄散,绝无任何转世可能。 这傻孩子......还能去哪找他的彩儿姐姐? 苏忘离拂袖挥手,一棵闪耀金光的巨大花树废墟中拔地而起,不出片刻便长成参天大树,流光溢彩的树身轻摇摆动,五彩缤纷的花簇摇曳飘落。 小牛羔。 彩儿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金色大树中传出。 熊涛波浪大河奔涌决堤,心中纷杂猛然破土而出。 这个小牛羔终是没能长大,嚎啕大哭,声音那般嘶哑无措,像个孩童犯下滔天大错,只能后悔的,含混模糊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对不起。 冬风卷起齑粉四处飘散,落花点点,树下两人默默瞧着不断道歉的小牛羔,谁都没有开口安慰他。 彩儿最后临走时放心不下的依然是她的小牛羔啊。 将自己最后仅剩几丝灵力存于这棵参天大树中,只为与小牛羔真真正正的道别。 小牛羔,别哭,男孩子不能随便哭。彩儿脆声笑起来,声音里带些打趣。 穷奇立刻点头闭嘴,却依旧止不住抽泣,豆大泪珠颗颗掉落。 小牛羔,别为我担心,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会为你开出映亮天空的彩色花朵,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她说的慢,一字一句又很沉重,如同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像起初那般抚摸安慰穷奇。 嗯......我来找你...... 终于,穷奇连污垢蓬杂的头发也融进风中,这具庞大凶恶,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兽消失在黑水镇,消散于杂乱红尘中。 金光慢慢变暗,结界顿时消失,苏忘离再无更多力气支撑,微微缓了口气。 雕镂玉刻的偌大陈府此刻变成飘渺废墟,只有一颗盘根错节的花树挺立在中央,摇曳在镇中。 苏忘离踉跄朝那堆心脏走去。 原本的阵法被景湛劈开,心脏如同撒气皮球变黑发皱缩成一团。 而远处爆裂开的陈含笑四分五裂,连块完整的躯体都找不到,那些碎裂的尸体旁,是已经死.透的珍儿,她脸上带着温和满足的笑,躺在陈含笑身边。 多少个春夏秋冬,多少次心中悸动,多少天心碎坎坷,到最后,这个痴情的女孩始终没有离开黑水镇,到最后,她都选择和陈含笑在一起。 珍儿临死前一刻爬到陈含笑身边,一张白皙小脸混满泥泞,可是心中却是那般安详宁静,仿佛睡在陈含笑身边。 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心中最爱的翩翩少年。 黑水镇终于恢复平静,可换来平静的代价是那么惨痛。 穷奇口中那自称神明的人到底是谁,此刻无人知晓。 景湛回首扫过四周,镇民手中依旧各种刀棍剑斧,此刻正两三结群躲在不远处各个石墙后面,警惕的盯着废墟中的两人。 苏忘离眼神掠过所有人最有落在那粗布褴缕的妇人身上。 王大娘躲在几人身后,担惊受怕。 苏忘离拂袖动身,踏过层层石瓦砖块来到正浑身哆嗦的几人身前。 他每靠近一步那些人就朝后退一步,望着他的眼神比看见穷奇还恐怖,直到身后碰墙,退到无路可退之处,王大娘身前几人全部大喊这朝四面八方跑。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3) 王大娘本想趁乱钻空子,可空子被眼前高大身影挡个严实,王大娘吓得欲哭无泪,一下子跪到地上想求饶,但求饶的话刚到嘴边,浑浊眼珠转两圈,似乎想到什么。 立马硬气,扶墙哆嗦站起来,睁大鼻孔怒气大吼。 你,你不能打我!你们修道成仙之人不能随便打普通人!你,你要是敢打我!你也不好过!她态度转换过快,语气强烈,双手叉腰,虽然两腿还在哆嗦不停,但看样子底气十足。 苏忘离陡然伸出一手擦过王大娘粗糙的面颊砸进她身后石墙中,光滑石墙就这样被硬生生砸出个洞,细密裂纹从拳头下蔓延开来,石墙密密麻麻的裂声尽数爬进王大娘耳中。 苏忘离开口,声音冷如冰,眼神狠如刃:谁告诉你的? 话说的简洁,可听者心中明了。 景湛在苏忘离一拳下去前便已经迅速到其身边,以防他做出什么后悔的事。 他这师父脾气暴躁,性格差劲,做事从不考虑后果,若是此刻气急将这婆娘打一顿,他是打过瘾了解气了,但天上那群老神仙却有题可做了。 因此,他要时刻看紧苏忘离。 你,你说什么王大娘脸上全是豆大汗珠,斜眼瞟向苏忘离砸在自己脸边的手臂,皮肤白皙,青筋突起。 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你倒是可以试试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苏忘离这几个字说的慢且重,像是从牙尖咬碎了啐出来的。 王大娘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乡野妇人一个,哪经得起他这般恐吓,立刻换脸,方才那副硬气全然不见,只剩哭泣求饶。 仙君饶命啊仙君,那人给我把金扇子,让我想办法让你发怒,还说,还说你不敢打我们,打了就是,就是六根不净,修不成仙了。 景湛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话,那智障脑子才转过来理清楚。 这不是逼着他师父破仙规吗! 恶毒至极! 那人长什么样!景湛怒气冲天。 他...... 我这才出去几天,你们就把穷奇弄死了,哎呦,这我可怎么吃啊。还没等王大娘说话,两人身后传出阵带笑的声音。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一位身披青衣腰系玉带,肩宽腿长,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笑眼眯眯,嘴角上扬,眉如崇山皱折,眸似春水温润,端的是风流倜傥,潇洒自如。 两位要怎么赔我呢? ※※※※※※※※※※※※※※※※※※※※ 柳彻寒:助攻的我来啦! 景湛:呵呵,我谢谢你全家。 第二十六章 仙君要收徒?! 来人笑脸盈盈缓步走向两人。 苏忘离眯眼打量眼前之人, 等他回过神想起王大娘时, 哪还有人影, 早就一溜烟跑远了。 两位道友要怎么赔呢?声音轻缓,语调缓慢, 除去脸上莹莹笑意, 只听声音却是冰冷彻骨。 赔你个头景湛忍不住骂道。 这人倒是不在意, 神情坦然自若, 笑意更深:若是可以赔个头给在下, 在下当是乐意。 哎哟, 这位道长真是神骨玉资, 世无其二啊。这人凭借皎洁月色仔细将景湛从脚到头扫了个遍, 一双丹凤眼中星光点点。 景湛身形外貌真是深得他心。 不如, 这位道长就将头赔给我吧。丹凤眼笑意朦胧,朝景湛行礼作揖, 之后又笑脸盈盈风度翩翩的将腰间佩剑刷的一下抽出。 佩剑映出洁白月色于黑夜中划出一道凄厉寒光, 明晃晃闪过景湛的眸子。 你有病啊!景湛不自觉眯眼, 嘴中愤懑骂道。 本以为遇见个傻子, 谁料到原来是个疯子! 任谁也不会在这么个时刻突然蹦出来逗趣,嘴里胡说八道些穷奇是他的, 他要吃, 既然现在吃不了了, 那就让人赔他这种胡话。 景湛盯住那双丹凤眼, 心中逐渐流水清明, 这疯子应该就是 柳彻寒, 苏忘离冷声呵斥,长身玉立从身后黑暗中走出来,穷奇是你的? 苏忘离起初贴墙而立,石土灰墙遮挡明亮月色将苏忘离隐没于黑暗潮涌中,不引人注目。 柳彻寒离两人不算近,苏忘离处于黑影中,又被景湛高大身躯罩住,他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人。 但当苏忘离走出来,洁白玉莲沾染红血薄晕,映于云间白月之下,明眸秋波,白衫绝色,勾住柳彻寒的眼,使他再也移不开。 柳彻寒凤眼闪现金光直直黏住苏忘离,英俊风流的脸带些轻薄多情的笑,伸手指了指景湛。 这位道长的头我就不要了 ...... 这位道长可否愿意将头给我?柳彻寒情不自禁走近苏忘离,脸上痴笑。 ...... 你是不是有病!景湛侧身挡在苏忘离身前,黑眉怒蹙,声音低沉,隐约带些怒气,手中紧握佩刀。 哎哟,这位道长真是妙眼,我确实得病了,柳彻寒脚步在离两人几寸处停住,虽在回答景湛的话,但双眼直勾勾盯住苏忘离。 你 就在方才见到这位道长,这里,得了相思病。柳彻寒伸手摸住心脏地方。 柳彻寒这人别的都不放心上,唯独喜爱那清俊秀逸的美人儿,尤其是如苏忘离这种脾气倔的冷美人儿,他可爱惨了,又因着这人男女不忌,再配上他英俊外表,着实负了不少姑娘美人儿。 景湛心中火气大升,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许是这一年里一直跟随苏忘离,虽心中不时冒出些欺师灭祖的想法,但心中暗地里早将他当作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冰山雪莲。 这朵冰山雪莲自己都不敢碰,最多在心中骂两句过过瘾,谁知竟然被一个疯子给肖想了,戏弄了! 不能忍!不可忍!不必忍! 景湛迅速挥刀狠戾劈向柳彻寒,柳彻寒反应极快,瞬间挥腕提剑防守,霎那间兵器相撞,刀光剑影,四眸相对,鹰眼相对凤眼,满是肃杀之气,四目寒光闪现。 周围除去这三人早已空无一人,跑的跑躲得躲,早在柳彻寒拔剑之时就不剩几人,此刻更是寒风贯彻空寂街巷,刀剑碰撞划出刺耳尖音,如同凶狠恶兽嚎叫狂奔,仰天吼出凄厉叫声。 景湛步步紧逼出手狠辣招式连绵不绝,柳彻寒招招抵御游刃有余身姿维雅。 月光之下,两人不分上下,打的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苏忘离掌心结力,挥袖阻止,金光利刃自苏忘离掌心穿出如同开弓利箭,径直逼向柳彻寒。 柳彻寒心中一惊,眼疾手快略身挡去景湛攻击,挥剑劈向金光利刃。 利刃被劈开,柳彻寒也被强大剑气逼得后退数步,此时景湛突然袭击,柳彻寒反应过来,却是手脚跟不上他的速度,结结实实挨上一刀,拿剑之手顿时软下去。 景湛欲要再次挥刀,却被苏忘离制止拦下。 修道的不老实在观中待着,跑出来四处惹祸,真是有意思。苏忘离薄唇青白,脸色毫无血色,看起来虚弱至极,但声音清冷,中气十足。 琉山雪潭不在意这些,随意的很。柳彻寒将佩剑收回,点穴止血,托手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琉山雪潭是北方有名的修仙道观,以琉璃山上雪,昆仑热泉潭得名,山中银雪常年覆盖,太阳光直射下如炫艳琉璃金碧辉煌,而琉璃山中有一处天然温泉,常年白烟氤氲,热流不断,灵气充沛,实乃人界修仙第一道观。 凡间修仙分为道修,佛修和散修三大类,散修便是自己修仙,不参与任何道观寺庙,本着自己对世间苍生万物的顿悟修炼成仙,这种一般要身心彻底贯穿信念,否则一不小心便会走火入魔,堕入魔道,所以天下散修如大浪淘金,少之又少。 而佛修便是日日抱佛眠,朝朝还共起,万千红尘全部过眼云烟,清心寡欲,六根清净,一心皈依。 景湛曾听别家仙官议论过,自家师父便是佛修成仙的,所以因心法原因,总是清冷淡薄,无言无语。 道修便是道观阴阳五行修炼,本着清净无为,见素抱朴,坐忘守一的修道方法,而琉山雪潭更是将其发挥的淋漓尽致,观中弟子不可随意下山,不可心存歹意,更不可惹是生非。 柳彻寒这三条倒是都占个遍。 还扬言道琉山雪潭管教松散随意,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嘴连句实话都少的可怜。 景湛心里不由嗤笑,心想这个熊东西恐怕是被赶出来的。 我看是琉山雪潭容不得你。苏忘离清冷言语将景湛心中所想道出来。 吓得景湛一激灵,心道他师父难道还有什么读心法是他不知道的,要真是,那...... 景湛立刻摇头否定,若是真能读出他心中所想,那他的背早就开花了。 柳彻寒脸上笑意透出森森寒意,言语依旧轻浮:倒也不是这么个说法,那琉山雪潭不适合我,我就休了师父跑出来了。 自古都是师父休徒弟这么一说,他倒好,竟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大言不惭道他休了师父,看不上琉璃寒谭才下山来。 猖狂至极! 苏忘离不想跟他多说废话:跑出来的还有你那短命师兄。 你说他?那个直肠子得知我找到穷奇,自己非要跟上来像分杯羹,蠢得要死。柳彻寒也不吃惊两人怎么知道自己师兄驾鹤西去,倒是毫不在意的将话都挑明了说。 苏忘离直觉这人危险至极,不愿与此人多说半句。 拂袖转身,朝背后景湛喊去:走了。 啊?师父!这疯子...... 景湛此刻只想把这死疯子教训一顿。 走! 苏忘离不愿多说,点脚发力一跃而起,踏上蜿蜒房檐瓦顶,白衣身影渐远,景湛不甘心的握拳咬牙紧随其后。 柳彻寒见状随即跟上二人。 苏忘离没再管他,毕竟这里距蓬莱足足几十万里,两人虽腾云驾雾游走山尖,还是需要半日之久,常人不可能茶饭不进坚持如此之久,景湛起初也是没几十里便哭喊着叫师父。 现在却已经能跟上苏忘离的步伐。 只见皎白月光下,三只黑影簌簌消失,下一刻又在远处出现,山尖小径,屋檐墙壁都是三人停留过的身影。 直到蓬莱山底,苏忘离才停住,景湛也缓住脚步,腿因长途跋涉止不住微微颤抖。 其实苏忘离完全可以腾云游走,但景湛至今学不会御剑之术,而以苏忘离的体力也不可能带着个高大男子腾云驾雾,因此两人只能劳累下,选择轻功。 蓬莱山顶便是无尘殿了。 此刻在山底朝上望去,这座险峻高山终年烟云环绕,绿叶簌簌,仙气充沛,就算白雪覆地几尺厚,绿植依旧灿烂茂盛。 苏忘离瞥了眼景湛身后,漆黑树丛毫无声响,看样子是甩掉了。 两人抬腿欲走,只听身后阴冷潮湿的万千树叶沙沙作响,紧接着一袭青衣闪现。 你们,可当真是要累死我啊。柳彻寒大口喘气,累的额间直冒汗。 本以为两人不会去什么太远的地方,开始也没用全力去追,可越到后面越发现这两人简直精力旺盛,长途跋涉也不见休息,在进蓬莱山前有片漆黑树林,柳彻寒在里头费了些时间才出来,不然早就到两人面前。 苏忘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这人实在太难缠了。 你若知趣,便不用我亲自赶你。苏忘离逐客令下的很客气,冷言寡语,他一贯的风格。 我便是那么不知趣,柳彻寒笑起来,一双上挑凤眼弯成月牙,笑声清朗,你们杀了我的穷奇,还不肯将头赔给我,既然这样,那就收我为徒吧,当是给我赔罪了。 ...... ...... 苏忘离额角青筋跳的更厉害了,突突突似是要爆开,他虽没收过几个徒弟,只有景湛这么一个倒霉徒弟,但拜师时景湛还是恭敬客气心存仰慕,拜师礼还是景湛亲自编的长恨剑穗,当时景湛所愿心中无杂念,一心归蓬莱,苏忘离念他父母双亡,心怀善念才将他收为徒弟。 这人倒好,一来便是讨债来了,讨债不要金银钱票也就罢了,竟要苏忘离收自己为徒? 你休要这般猖狂!景湛忍不住嘲讽。 柳彻寒一双眼牢牢黏在苏忘离身上,听他那么一句嘲讽话,才施舍般瞧他一眼,旋即一双凤眸又回到苏忘离身上,温顺乖巧道:师父,这种徒弟你都收了,我可比他能耐多了。 你喊谁师父呢!谁是你师父啊!苏忘离还没说话,景湛到先炸起来了,朝柳彻寒怒吼。 漆黑树丛中回荡着景湛的嘶吼之声。 我跟我师父说话,你插什么嘴啊,师兄。柳彻寒笑脸盈盈,似是面具,语气客气,可讲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景湛觉得这人不光是个傻子疯子,还是个聋子呆子,人话都听不懂。 你要拜我为师?苏忘离缓缓开口,像是听到天大笑话。 柳彻寒对苏忘离冰冷态度视而不见:是,你要收我为徒。 哦......苏忘离挑眉点头。 许久,薄唇轻启,是句更刻薄冰冷的话:你配吗? ※※※※※※※※※※※※※※※※※※※※ 大家快猜猜柳彻寒要干嘛? 第二十七章 仙君包扎 这回该柳彻寒愣了。 想他柳彻寒灵力高强天赋异禀, 就连琉山雪潭那北方第一大观都盼着他去, 怎么也想不到竟从这么个只有一个徒弟的散仙手里丢了脸。 哪个正常人被这般不给面子都会勃然大怒。 可惜,柳彻寒就不是个正常人。 哎呦, 瞧你说的,这种烂徒弟你都肯收了,还说什么配不配的, 柳彻寒吊儿郎当轻浮至极, 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要不我跟破烂师兄较量较量? 景湛勃然大怒:你叫谁破烂! 谁吼我我叫谁。 你这疯子简直欺人太甚!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4) 你这破烂别太嚣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剑拔弩张,焦灼难分。 ...... 苏忘离知道此刻不该有这种想法, 但是现在他无声看着两人对骂, 总觉得像街道巷旁两条幼犬疯狂对叫, 呲牙咧嘴。 死疯子你再说一句! 臭破烂我说你怎么了! 你...... 够了!苏忘离厉声呵斥,制止这场幼稚的唇舌之争。 后又怒目瞪向柳彻寒:若真要拜师,便拿出你的诚意, 其它不必多说! 说罢转身朝山顶飞去,嗖的跃进树林里,只见树林沙沙,不见苏忘离踪影。 景湛不甘示弱朝柳彻寒啐口唾沫:死疯子。 之后追随苏忘离, 跃起消失于广袤树林中。 柳彻寒一双凤眼直勾勾盯住两人消失之处, 复又抬眸朝烟云缭绕的山顶望去,嘴角卷着笑:有趣。 两人已有两月之余没回蓬莱, 积雪自上次走前景湛收拾干净后便没再存积新雪, 两三纸人不知疲倦没日没夜打扫, 殿中各处全部干净整洁,一点灰尘都不曾积染。 苏忘离回到自己房间,这几天体力的过度消耗使他异常嗜睡。 他也没委屈自己,想睡便躺在榻上,可惜眼皮昏沉,头脑却清晰的很。 他便将黑水镇这正常事件又仔细过滤一遍,不管是夜神玉还是陈含笑,两人皆挖走心脏是要做什么?王大娘所说的那个男人究竟又是谁?那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明摆着要让他犯天规,才会借机诬陷与他令他恼羞成怒亲手触犯天规,而教陈含笑纵尸术的又是何人? 难道都是一人所为? 苏忘离立刻否定这个想法。 陈含笑在他与景湛两人去到黑水镇之前便开始杀人挖心,教他那人自然不会料到两人阴差阳错将陈含笑揪出来,而诬陷他的人只是借机突发奇想罢了,两人极大可能不是同一人。 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苏忘离想不通,理不顺,叹口气转身仰躺,大字型摊开。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高大少年咧嘴朝自己笑的画面,那般乖巧可人。 以前总是一个人住,从不和别人有相处,现在终于感受到身边多出一个人,不能再那般冷漠待人了,苏忘离心中暗自发誓要学会做一个好师父。 只是有些东西根深蒂固了,再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 唉,做个好师父太难了...... 随后也不再勉强自己去想那些纷陈杂乱,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之前又想是不是要给景湛讨把神兵了...... 园中莲花肆意生长,幽静安然。 苏忘离被一道强光刺醒,他勉强睁开眼,逐渐适应强光。 火红凤凰花树参天蔽日,红花似火点点飘落如雪,落于苏忘离柔顺发梢,飘于清澈池水之中。 凤凰池。 乃是上古神兽朱雀死前所化而成,处于人界与天界交际之处,而凤凰池后面便是无间地狱,因此,凤凰池算是镇压无间地狱鬼尊的法界之一。 将眼前之景全部打量个遍,苏忘离心中了然。 只是...... 他为何会无故来这?他明明在蓬莱山自己房间中。 琉璃金光透出池水之中,如一朵金色雪莲盛开发散。池谭宽阔,谭中红莲娇羞欲语,含苞欲放,池边周围草绿莺红,一片春色盎然生机勃勃。 瑶华,低沉磁音从苏忘离身后响起,苏忘离顺声转首望去,那高大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容貌。 你可曾后悔? 什么...... 后悔什么? 苏忘离急切的想要上前看清那人面貌,但脚下千斤重,他挣扎要迈腿,却被死死定住,他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画面如同白玉破裂碎成玉块,男人高大身影被摔得支离破碎,继而在苏忘离面前重新拼切融合成新的画面。 还是在凤凰池,火红的凤凰花树枯萎凋零,繁茂葱树瞬间仅剩枯枝烂叶,凤凰池中清澈池水此刻变成暗红,鲜艳红莲此刻满塘乌黑,似是被血液浸染。 这回身后没有男人的声音,他也可以自由走动,转身回首,身后凋零空荡毫无生气,苏忘离望见,不远处长身玉立一个人,身披白袍绣竹云纹,衣摆于风中飘零如枯叶。 他一步步走近,迫切,焦急,疑问,痛苦,各种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只剩下满腔苦楚。 一颗心仿佛被烈火灼烧,被寒冰刺穿,疼的无法呼吸。 那人面貌渐渐清晰。 渐渐清晰。 剑眉挺鼻,凌厉薄唇,一双熟悉的狐狸眼。 苏忘离呼吸一滞,莫大恐惧笼罩心间。 这人和他一模一样! 他是谁? 他是谁! 幽静的合欢亭前,死寂的房间榻上。 苏忘离身子缩成一团,眉毛紧蹙,面颊细汗滴滴滑落,呼吸急促,显然,他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拉住另一个他,问他你是谁,问他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样。 可身体僵住,或是说有什么将他牢牢缚住,两条胳膊紧紧贴住身侧无法动弹。 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压根就像看不见他一样,眼中只有凤凰池前树立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的什么苏忘离看不清楚,他极力想去看清楚,无奈强光刺眼,根本无法睁大。 河山壮丽风景如画,苏忘离眼睁睁看着那人单膝跪下,伸出纤长玉指抚摸那块粗糙木板,双眸似水温柔,仿佛在触摸自己心悦之人细腻脸颊,那般轻柔缓慢,那般小心翼翼。 柏苍,愿你游遍山野,不忘凤凰池旁莲花岸边,我在等你归来。 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像被冰凉海水直冲上岸,猝然大口呼吸,苏忘离瞬间睁大双眼,脑中嗡嗡作响。 缓了片刻,苏忘离才渐渐静下来,脑中依旧眩晕,强撑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抹了把被汗浸湿的脸。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梦了,没梦到九重天残垣废墟,也没梦到自己灰飞烟灭,可却梦到的是他不曾有过的。 柏苍...... 是谁? 那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又是谁...... 苏忘离心中如细线缠绕混乱,想出门透气。 穿上鞋推开镂花木门,却看到对面景湛正往肩膀后面绑白布,他门没关,桌凳在正中央,因此苏忘离一眼便看见他。 这人何时受的伤? 苏忘离心存疑问踱步走近景湛。 景湛伤在后肩,自己包扎本就多有不便,此刻专心致志,只觉一条修长阴影将光亮尽数挡住。 蓬莱山就他们两人,景湛用鼻子稍微思考下都知道这人是谁,可是此刻的他正因为不能彻底包扎而心烦意乱,直接将木椅朝后移出些许,企图照见门外亮光。 嘴上还不耐烦:兄弟,有点眼色行不行,挡光了。 没想到黑影也侧脚挪出一步又将光亮挡住,走近从他手中抢过白布。 景湛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立刻开口要骂:你...... 抬头撞见一张冰冷恐怖的俊脸,到舌尖上的脏话被他尽数转了个弯全部咽下去。 怂兮兮地喊句:师父...... 苏忘离从没进过他房间,景湛以为这人洁癖症已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连别人门槛都不愿踏进,谁能想到?今天这是鲤鱼跃龙门了还是母猪上树了? 苏忘离竟然进他房间了?! 然而,苏忘离下一秒动作让景湛彻彻底底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了。 他这洁癖师父竟然亲自给他包扎了! 冰凉触感碰上景湛伤口,景湛连疼都忘了,心脏突突直跳。 他这洁癖师父指尖碰到他伤口了,那个烂乎乎血淋林往下流脓水的伤口! 但下一秒,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将景湛拉回来。 苏忘离本想施力让景湛伤口愈合加快,可指尖碰上伤口,他才发现自己体力还未恢复,连个愈合仙术都使不出来。 苏忘离心中难堪,瞥眼偷瞧景湛,发现景湛呆头呆脑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是没注意到他指尖碰上,苏忘离暗松口气,要是景湛突然问师父你刚刚是要做什么? 那他该怎么回答? 给你施法愈合,但是法力还未恢复,暂时行不通...... 苏忘离心中摇头否定。 不行,太没尊严了。 仙君心中思绪混乱,手上包扎力道加重,痛的景湛倒吸口凉气。 苏忘离立刻注意到,立马放轻力道,蹙眉紧张询问:弄疼你了? 景湛很少见他师父这般紧张焦急模样,也不忍他担心,立刻摇头回答:还好。 苏忘离听他回话这才放心,便不再想东想西,专心替他包扎。 景湛也安静等待苏忘离包扎。 一时间房间寂静,合欢亭旁飘拂而来的阵阵莲香沁人心脾,还夹带些许酒香。 本以为立刻就能包扎完。 但苏忘离包扎手法实在太差,以前每次受伤都用仙法令其不再疼痛,接着胡乱捆上几道便安心了。 但是此刻他仙力尚未恢复,怕景湛疼痛便小心翼翼,但苏忘离不止是个洁癖狂,还是个死钻牛角尖的,力求包扎完美。 因此,白布捆了拆拆了捆,起初白布拆开之时黏住血肉疼的景湛直抽抽,可到后来,伤口处都结疤了,景湛也疼习惯了。 苏忘离倒是忘了包扎伤口为重,跟白布较起真来。 捏住景湛肩膀手臂绕来绕去。 有时站在景湛身前,离他不足一寸距离,景湛坐着,苏忘离立着,白纱衣衫滑腻面料若有若无蹭上景湛胸膛大腿,身上淡淡莲花香断断续续骚扰景湛神思。 有时又跑到景湛身后,上身前倾,整个身子几乎贴到景湛背上,柔顺发丝垂下蹭上景湛手臂,缕缕发丝仿佛在挠景湛的心。 苏忘离玉指纤长细嫩,景湛上身赤.裸,被他这样摸来碰去,有些恼火。 一个二十出头的成人男子,正是欲.火焚烧动不动就被撩起来的时候。 苏忘离还不知死活的乱碰乱蹭。 景湛嘴中忍不住哑声道:师父,你这是在非礼我吗? 苏忘离这回愣住了,除了修法除魔,其余一概不清楚的他,想了很久才明白非礼这么个意思。 脸蹭的红了,从衣领露出的修长脖颈一直红到耳根。 景湛瞧他师父这脸红模样,也没平时那么尖酸刻薄样。 一直这样该多好...... 景湛心中叹口气,心想不再闹他师父,便伸手将苏忘离手中白布接过。 还是我自己来吧师父,你这样到天黑都包不完。 景湛接过白布,又补了句:师父,我今早酿好的莲子酒放您桌上了,您当时睡得熟,我也没叫你。 景湛今早回来便摘了莲子酿酒喝,装进酒缸埋到地下,本要好几年才能酿出的纯甘香甜,因为蓬莱山灵气极其充沛,仅一个时辰便酿好了。 苏忘离脸上红晕依旧,蹙眉恼怒,拂袖离去,走至门前又想起什么,转身朝景湛冷言:明日下山去沐川给你寻个趁手兵器。 沐川可是有名的兵器铸造城,城中各种神武兵甲数不胜数,不论哪方修道之人都想从城中寻得自己趁手的兵器,可城中神武兵器不是铸造者说了算,沐川紧靠凤凰池,灵气充沛,神兵都有自己的神思,若是与你不登缘,你便是出金万两都抬不动神兵一分,就连小巧飞镖也是千斤重,若是神兵与你投缘,愿任你作其主人,那便一分钱都不用出,神兵自然跟你走。 苏忘离说罢出去带上门。 屋中瞬间暗淡下去,景湛愣愣盯住房门,听到苏忘离进屋关门的声音才无奈的叹口气,嘴角勾着弯,喃喃道:师父,你把门关了我怎么照光啊...... 第二十八章 仙君醉啦! 黑夜寂静清冷, 屋外夜空繁星点点, 到处静谧一片,屋内黑暗之中, 景湛翻了个身,手却碰上一处温暖热源。 骤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身边缩了个人, 一身白净亵衣, 墨发如瀑铺散枕边, 因为景湛身体的翻动, 这人似乎梦中不太.舒服,轻哼两声朝他怀里拱了拱, 才又安心乖顺的睡了。 景湛低头仔细瞧怀里的人,皎洁月光窗外倾洒进来,照亮榻上两人,洁白月光中,那张安宁白皙的抓住景湛衣领。 和平日里冷漠刻薄模样全然不同。 师父? 景湛额角青筋暴跳, 嘴角抽搐,尽可能朝床里躲。 苏忘离听到之后很不耐烦的哼几声,缓慢睁开一双狐狸眸,浸满水汽眯着看他, 似是不满意滚烫暖手热炉逃跑,扭捏身体朝景湛靠近,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来回蹭, 一双暖热的手环抱住景湛。 终于暖和了, 苏忘离又哼卿卿的睡过去。 景湛惊呆了,如果他是个皮球,现在已经爆炸啦! 他两只手臂张开不敢碰怀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呼,一双细眸鹰眼瞪得又大又圆。 他已经分不清此刻是做梦还是现实了。 现实的话......也太不可能了...... 景湛轻轻伸手掐住自己另一只手的皮肉。 嘶真疼。 哦......不是梦...... 不是梦? 不是梦! 景湛都要暴走了!这还是他那个高岭之花生人勿进的师父吗! 要是知道自己徒弟抱着他睡,醒来了还不给他两抽子! 苏忘离感觉后背冷飕飕的,抬头睁眼瞟了眼景湛,嘴里嘀咕道:你抱抱我......太冷了...... 你...... 景湛刚想问他是不是瑶华仙君,但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莲子酒香,一整壶酒差不多才能有如此浓烈的香气。 ...... 他这蠢师父竟然把一整壶莲子酒都喝了! 那酒极烈,虽味道甘醇,但一壶下去确实烧心。 师父? 嗯...... 你醒醒,你醉了师父。景湛轻声低音,伸手将盘在自己身上的苏忘离往下扯,可苏忘离手上力道这时候竟然强的要命,狠狠抱住自己的暖炉。 我没醉,我没醉!苏忘离被他扯得难受,声音也比刚才大些,但软绵绵轻飘飘的,毫无平常的威慑力。 ......景湛无奈扶额。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把你送回你房间,回去睡吧。景湛无奈要起身将苏忘离拉起来。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5) 这时候苏忘离立刻不干了,牢牢抱住景湛劲瘦的腰死活不起来。 我不!我不要回去!太冷了,太冷了......苏忘离说着说着,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头埋在景湛腰上。 景湛觉得腰间衣物略带湿润,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升起。 他师父......不会哭了吧...... 因为什么? 因为自己让他回去? 这世界怎么了...... 景湛开始怀疑人生,但怀中这人还是哭卿卿的。 无法,只能妥协地躺下。 苏忘离见火炉躺下,立刻手脚并用攀到景湛身上。 景湛觉得此刻他应该用哄小孩的语气。 为什么不想回房睡呢? 太冷了......一个人太冷了...... 景湛没再说话,垂眸望向乖巧缩在怀中的人。 原来他师父每晚都这么冷吗......为什么不说呢? 景湛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太傻。 他这师父什么都憋在心里,好的坏的,全都封进自己躯壳之中。 你抱抱我...... 苏忘离声音软绵绵的,带些孩子气,见景湛不抱他,立刻不愿意了。 景湛无奈,心想师父的话要听,便伸手将苏忘离揉进怀里。 苏忘离这才舒心了,老老实实的缩在景湛怀里睡过去。 景湛垂眸看向怀中乖巧温顺的人,唇边卷起一抹笑,慢慢阖上眼,一夜无梦。 夜晚寂静,酒香四溢,月光钻进黑暗房间之内,照亮榻上相拥入眠的两人。 红日突破苍穹悬挂而起,将无边黑暗尽数吞没。鸟语花香,明艳红莲,池中鲤鱼嬉戏,点点日光透过窗户钻进来。 苏忘离皱起眉头,迷茫睁眼,昨夜喝了太多莲子酒,今早起来头昏脑涨。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枕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将自己环抱怀中。 眼中逐渐清明,亵衣微松露出些带些微薄肌肉的坚硬胸膛撞进苏忘离狐狸眸中,他抬起眼睫朝上看,顿时停住,一双眸里是男人英俊帅气的脸。 景湛面对自己,睡得正熟,下巴线条利朗,鼻梁高挺笔直,一双浓密睫毛微微颤抖。 似是感觉怀中人骚动,景湛睡眠很浅,立刻睁开双眼。 ...... ...... 一瞬间两双眼睛四只眸子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苏忘离先反应过来。 他立刻挣开景湛双臂,挣扎坐起来,亵衣于挣扎中松散,露出白皙薄肩,青丝墨发垂落双肩,一双微挑眼尾晕着胭脂薄红。 那个......师父,景湛也立刻坐起来,朝苏忘离慌乱解释,你昨晚喝醉了,你,你自己上来的。 苏忘离利眸陡然瞪向景湛,羞耻至极,恨不得立刻撕了景湛那张嘴让他别再说话。 你自己要我抱着,我推都推不走...... 显然,景湛这个大直肠子根本看不懂那狠戾眼神背后含义,只顾自己解释。 你还...... 闭嘴!再说我就把你嘴给撕烂!苏忘离立刻转向景湛,声音凌厉。 你还哭着让我抱抱你...... 景湛立刻将话咽回去,眨巴眼看向苏忘离。 苏忘离面色狠戾,但配上他眼尾淡红,白皙薄肩,毫无威慑力,甚至有种冰清玉洁的小媳妇第一次被欺负了,害羞地朝夫君抱怨的错觉。 苏忘离一双明眸狠狠剜他,伸手将自己亵衣收好,起身下床,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回自己房间,但双脚刚一着地,就不受控制般,逃一样跑出景湛房间。 景湛瞧着苏忘离慌张的身影,不觉失笑,师父这副模样还是第一次出现。 原来......苏忘离也并不只有刻薄冷淡啊...... 合欢亭外莲花于温润暖阳的洗礼下勃勃生机,透出隐约暧昧旖旎之意。 景湛收拾的快,不出片刻便穿戴好藏青锦衣,绑好护腕,扎起束带,踩一双漆黑高靴迈出房间。 许是进来天气回暖,园中再无积雪,点点嫩绿破土而出,荷塘内莲花开的旺,争奇斗艳往外钻,阵阵红莲香气扑鼻,夹带浓郁莲子酒甘甜气息,飘进景湛鼻中,扰乱景湛纷纷思绪,浓郁的莲花香,甘甜的莲子酒。 昨夜里那通红双眼氤氲水雾凝视自己,眼尾像是浸上两瓣红莲,薄薄晕染眼周,那张清透泛水光的唇缓慢张开,轻柔软腻的声音朝他撒娇:你抱抱我...... 身体腾的热起来。 苏忘离穿戴整齐推门而出,一袭白衣胜雪,脸上薄晕怒意未消,见景湛愣神双眼直勾浓艳红莲,心中怒气涌上几分,嘭的甩上门。 景湛正想些旖旎塌中事,着实被摔门声吓得一哆嗦,急忙将脑中暧昧画面赶走。 见苏忘离直身长立荷塘对面怒目瞪他,凶狠刻薄。 可看在景湛眼里完全变味了。 红莲映衬出雪白玉郎,一袭白衣与红莲争奇斗艳,将塘中浓艳莲花全都比下去。衣领上下交叠裹得极高,半截细长脖颈从金边衣领中探出来,玉带束的整齐,将削瘦腰身完全勾勒出来,玉带下袍中是一双细长腿,昨晚这双腿紧紧缠住自己的腰不许自己走。 明明是冰清玉洁的高傲模样,看在景湛眼里却满是禁欲隐忍。 苏忘离没脸再去瞪他,拂袖离去,景湛连忙跟随其后。 一双眼直勾勾盯住苏忘离修长背影,走路时细腰扭转,臀股丰润,婀娜多姿。 景湛只觉得自己现在像只发.情的野兽,看着自己师父哪哪都看不腻,哪哪都想多瞧两眼,想触碰想握住那盈盈细腰,想让他喝醉了脸红扑扑的缩在自己怀里要抱抱,想触摸他的肌肤想感受是怎样滑腻的触感,想...... 不行! 不能想! 景湛立刻回神,他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慌张摇头连忙将脑中邪祟思想全部清干净,这些欲念太危险了! 你在做什么? 冷冰冰的言语将景湛思路打断,抬头瞧去,苏忘离回身看他。 苏忘离心中也是杂乱纷纷,生怕自己那些不知道何时扎根发芽的怪心思让景湛发现,只是这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苏忘离总觉得一双炙热的眼要把自己望穿,装不在意的转回身,发现景湛双手来回拍打自己脸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蠢死了。 没......没干什么......景湛暗戳戳将手放下,头埋下去,双眼躲避苏忘离,大步越过苏忘离走到他前面,防止他师父看出自己怪异模样。 两人下山出林,山底下突然窜出个人影,青色衣衫拦住两人去路。 柳彻寒连看都不看一眼景湛,笑眯眯对苏忘离轻声言语:美人儿......师父这是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景湛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熊熊烈火腾地烧起来,把朝苏忘离倾身的柳彻寒一掌推开,朝前一步挡在苏忘离身前。 柳彻寒本想上山去,谁知其中层层密林如同迷宫,进去后转了许久又回到山底,本想御剑上去,可夜色昏暗云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柳彻寒便在山底将就一晚,心想待明早天亮再去,谁知两人竟然下山了。 死疯子你怎么还不滚!景湛平时在苏忘离面前都是和和气气乖巧温顺的,面对柳彻寒立马变个模样。 景湛心中没察觉,倒是苏忘离见他这般有些愣神。 臭破烂你怎么阴魂不散呢! 柳彻寒这人对付不同人有不同的法,对待美人肯定要怜香惜玉,捧在手掌揉进心里让人舒服了,但对付景湛这种臭不要脸,便要粗言恶语比他还不要脸。 识相你就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景湛不愿跟一个疯子多说话。 苏忘离冷眼旁观,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这两人一见面就吵,心中不知道为何感觉酸楚。 他总觉得自己一年到头来跟景湛说的话都不超过两人见面骂的话。 苏忘离心中恼火,一恼火就不愿搭理人,自己憋在心里生闷气,挥袖转身腾云飞走,消失于云端。 留下山底两人双双抬头望向长空。 景湛怒视柳彻寒,不愿同他多说,掠身一跃而起,踩上树枝去追苏忘离。 柳彻寒立马召出佩剑御剑飞行,不出片刻便追上景湛,立于佩剑之上环手抱于胸前,幸灾乐祸的嘲笑道:喊声师兄,我带你。 滚!景湛还没学会御剑之术,只能用轻功,见柳彻寒这般不加掩饰的嘲笑,简直想要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大卸八块抛进油锅。 你这般就算空有力气也跑不了多远,不如你给我带路,我带你去。柳彻寒知道对付这人不能硬来,退而求其次,也不逼他喊师兄。 ...... 哎呦,好师兄,算师弟求你了,你这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师父那样像是会等你的人吗?柳彻寒见他毫无动摇之心,只好接着软磨硬泡。 景湛厌恶这疯子喊他师兄,他师父只能有他一个徒弟,但现在他想的不是什么师兄师弟,而是柳彻寒后半句话。 这话说的没错,苏忘离这么一声不吭的跑了,肯定又是生什么闷气了,以他这个速度到沐川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以苏忘离的性子,肯定不会等他。 景湛跃身跳上佩剑,站到柳彻寒身后,两人身高差不多,身材也很相像。 他保持好平衡,不耐烦没好脸道:去沐川。 柳彻寒立刻施法加速,嘴角卷笑:站稳了。 ※※※※※※※※※※※※※※※※※※※※ 糖糖:我觉得有必要发展一下感情了。 景湛:快点!忍不住了! 苏忘离:我能不能拒绝。 景湛:别呀,师父,喝点酒吧。 第二十九章 仙君心里酸 烟花三月,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百姓人家耕作农户,都脱掉厚重棉袄,换上轻便衣衫, 来回忙碌不停。 沐川城中来来往往吆喝声不断,打铁的, 铸剑的,冶金的, 剑炉烈火汹涌, 许是太热太累,纷纷褪去上衣露出精壮薄汗膀子, 一手持铁一手砸铁,铁器撞击发出铮铮阵响。 除去铸剑打铁的, 城中仅剩不足一半店铺,抄手馄饨热气腾腾鲜香四溢,被店小二端出摆上饭桌,品茶听书唱小调的络绎不绝,还有糕点店铺将奶香四溢的现烤酥饼摆出来叫卖。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与诡谲阴森的黑水镇简直一个天上仙境一个地下熔狱。 苏忘离落于沐川城外, 心中愧疚难耐, 只觉方才意气用事将景湛丢下, 纠结于是回去接他还是在此等他。 他还不会御剑之术, 身上伤还未愈,若是轻功过来,指不定伤口要裂开,再说等他还不知道要到何时。 苏忘离心中想着,便要去接他。 谁知转眼望去,两个人一把剑紧随他身后安稳落地。 苏忘离冷眼瞧景湛松开柳彻寒衣摆,跃身从他佩剑上跳下来,大步跑向自己。 心中无端生起一股闷火。 师父!你怎么走的那么快。景湛本意是想问他师父为何生气。 但听到苏忘离耳朵里变了味。 自己徒弟长大了,有了别人,都开始嫌弃自家师父了! 苏忘离气急,不愿理他,凄厉寒眸剜过景湛身后柳彻寒,拂袖转身径直走向城中。 景湛不知所以然,只能茫然跟在苏忘离身后,生怕他师父喜怒无常,一会又腾云跑了。 柳彻寒不知美人为何如此大的火气,想不通,便不想,反正美人不管做什么他都乐意。 并行进入城中,三人身材修长挺拔,白衫清秀,青衣潇洒,藏青袍英俊,引得少女频频回头伫立,脸颊泛起两瓣桃花红,娇羞阵阵。 师父,这么多神器,要选到何时?景湛细眸圆睁来回转头瞧向街边两旁铸剑铺子,颇为吃惊。 苏忘离还没说话,便让柳彻寒抢过去。 臭破烂,这你就不懂了吧,柳彻寒老神在在,跟茶馆说书先生般悠悠道来:不是你挑神器,而是神器挑你,若你有本事,神器自然会选中你,与你心意相通,邀你过去把它拿走。 景湛朝柳彻寒直翻白眼,懒得理他,瞥眼去瞧苏忘离。 苏忘离走在两人前面,白衫飘扬,闭口不言。 自蓬莱下山,苏忘离一句话也不曾与景湛说过,景湛憋得心里直痒痒,凑着个机会就去问苏忘离:师父,当真是这样吗? 苏忘离慢下脚步,神色疏离地朝景湛点点头。 景湛无话可说,两人皆闷不吭声,倒是柳彻寒神采奕奕,指了指前面那家座无虚席的食肆,拉两人进去。 正是饭点,食肆中人潮拥挤,泱泱闹闹。 今天这顿我请了,师父,是不是感受到徒弟浓烈珍贵的心意了呢?柳彻寒将两人摁在坐席上,自己也慢悠悠坐到苏忘离一侧,这般三人,苏忘离坐中间,景湛,柳彻寒各坐一边,相互对着。 ...... 苏忘离根本没听柳彻寒嘴里说什么,冷眼看向相对而坐的两人正眉来眼去,心中暗自感觉自己多余。 什么狗屁心意!我师父才不是一顿饭能打发收买的!景湛朝柳彻寒怒骂。 这饭是我请师父的,你不愿待着自己走,不拦你。柳彻寒懒得跟臭破烂废话。 怒目相视,剑拔弩张,若不是碍于苏忘离坐在中间,两人早就拔剑相向了。 若是两人知道苏忘离看他们两人时,心中想的是眉来眼去,肯定怒的一口血吐出来。 周围熙熙攘攘,各个桌上两三人吃肉喝酒,议论纷纷。 哎哎,我跟你说,王家那闺女肯定喜欢刘家那小子。旁边一桌闲话传到三人耳旁。 食肆不大,日日座无虚席人满为患,老板为了赚钱,多设几张方桌,桌与桌子间的距离自然就近许多,所以并非苏忘离要听墙角,而是那两人说话声音不小,丝毫不避讳,苏忘离不想听都难。 咋了?咋了?你从哪看出来的?另一人兴奋的问。 他们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可只要一见面就吵,你一句我一句,典型的打情骂俏。那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对对对,确实是这样......另一人想想也跟着附和。 景湛和柳彻寒左耳听右耳过,依旧四目相瞪,暗地里较劲。 可这话苏忘离却是听到心里去了。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6) 平常不爱说话......见面就吵架...... 原来这个就叫打情骂俏 苏忘离心中思绪纷纷,面上平静如水,冷眼盯住景湛,又扫过柳彻寒。 暗自叹口气。 他本来不想收徒弟,看来为了景湛,自己又要再收一个徒弟了。 苏忘离心里失落,抬起茶杯将清茶一饮而尽,一杯清香绿茶,竟被他喝出苦涩沧桑。 饭菜陆陆续续的呈上来。 麻婆豆腐香气四溢,一块块鲜嫩的软豆腐浇上油泼辣子,将花椒炒熟压碎煸炒入味,淋上鲜香酱汁,热气腾腾,让人垂涎欲滴。 除去一些特色菜桂花鱼,糖醋里脊外还有肆中特色龙抄手,圆滚白胖的抄手漂浮于红油汤中,浇上老醋麻汁,鲜香扑鼻。此外也少不了店中招牌点心,碎琼寒酥,蒸烤的焦脆虾酥外裹一层薄薄糖衣,缀上点点黑白芝麻,咬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实属美味。 苏忘离瞧见碎琼寒酥,心中那些纷杂思绪全部抛诸脑后,拿起筷子夹一个自顾自吃起来,景湛埋头喝那碗鲜肉抄手,他体型高大,一碗当是不够吃,还没吃完,眼前又多了碗,苏忘离将自己那碗推给他,脸上带些别扭。 景湛想起苏忘离不喜吃肉,听话的将苏忘离那碗也吃了。 柳彻寒看在眼里,挑挑眉,吞了个抄手,不曾说话。 哟,瞧瞧,这不是柳师兄吗?身后传来讽刺之声。 苏忘离顺声看去,两个青衣飘扬,手持佩剑的人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柳彻寒。 柳彻寒也不恼,眼都不抬,自顾自吃自己的。 两人见被无视,心中恼怒,嘴上言词加重:呸,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被赶出来了还不老实,这又是勾搭的哪个道观的? 两人斜眼扫过苏忘离和景湛,眼中轻蔑不减。 两位师弟要是饿了就吃饭,要是没事就离开,在这儿杵着不嫌丢人?柳彻寒脸上依旧笑意盈盈,话语却冷上三分。 呸!你还知道丢人?当初被玉琅长老赶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丢人?两人不服气地反驳。 琉山雪潭不许弟子随意下山,两位来,许是这里出了什么事?苏忘离起立转身对上二人,声音冰冷,眼神凄厉。 这两人欺负他徒弟喜欢的人,这怎么能行? 你又是谁?两人轻蔑看向苏忘离,哪个道观的? 在下无道观无所属,散修一个,但自家徒弟被两人这么念叨,心中总归不舒服。苏忘离说话慢,吐字清晰,清晰的景湛恨不得要起身掐死对面那人。 师父怎么被一顿饭收买了?竟然收柳彻寒为徒? 柳彻寒也没想到,苏忘离竟然真的被一顿饭给打发了。 苏忘离心里想着,景湛喜欢的人,我作为师父也要护住他。 明明离得最近的三人,心思却往四处八方飞。 两人见苏忘离面色寒冰,直觉此人不好惹,眼下柳彻寒又成了这人的徒弟,自然也是惹不得,不甘心的剜了柳彻寒一眼,两人才持剑离开。 本来众多食客此刻都停止嬉笑用餐,准备看戏,可这戏就这般散场了,实在无聊的很,便不放心上,又开始各聊各的。 苏忘离缓缓坐下,低头接着吃自己没吃完的琼碎寒酥。 景湛心中气愤,吃完苏忘离推给他的那碗抄手便独自生闷气,桌上的大鱼大肉一点没动。 柳彻寒开心的很,笑吟吟直往苏忘离碗里夹菜,夹的那可怜小碗中都要装不下。 苏忘离朝他点头道谢,便又低头自顾自吃剩了半块的琼碎寒酥,心中苦涩酸楚,只想吃点甜的。 一顿饭吃了一个上午,三人吃罢,便趁消食将街边铸剑店铺全都转了个遍,各式兵器琳琅满目,有些手柄镶嵌宝石,有些弯刀尖利锋锐。 不管样式怎地奇特,景湛硬是感觉不到神器的召唤。 眼看临近黄昏,夕阳西落,可景湛的神器还未寻到。 三人无法,只能去附近客栈住上一晚。 好巧不巧,几家客栈不是房满就是只有一间房。 只有一家客栈还剩两间房,无法,若是不住这里,三人就要跑到城北瑶华庙里将就一晚,在哪将就不是将就,道观香火虽然旺盛,始终不是人睡觉的地方,苏忘离便要了那两间房。 心想,正好,自己天天跟在景湛身边倒是限制他了,这次就还他个清净,让他和自己喜欢的人打情骂俏去吧。 苏忘离心里默默叹口气,堵得难受,又感叹自己实在伟大,这么通情达理的好师父去哪找? 去哪找都找不到。 你们两个就住一间吧。苏忘离将大房钥匙递给景湛,上楼往自己房间走。 ! ! 两人皆是晴天霹雳,四目相对。 景湛想到自己要和这个死疯子一间房吓得鸡皮疙瘩起满一身,胃里翻江倒海就差没一口吐出来。 柳彻寒原本以为能跟苏忘离一间房,心中小九九都起来了,只想着怎么欺负眼前这个倔脾气的大美人,现在却要和这么个臭破烂睡一起,想想都生不如死。 不行! 笑话! 两人同时朝苏忘离大喊。 苏忘离被两人突如其来的叫声吓的浑身一颤,伸出去要推房门的手顿住,茫然回头朝两人眨眼。 师父,我,我,我跟外人待一间房睡不着!景湛见柳彻寒要开口立马先声夺人。 苏忘离剑眉紧蹙,双眼紧眯打量景湛:以前怎不见你有这毛病? 以前......以前师父也不怎么了解我啊...... 景湛本是想随便扔个借口。 可苏忘离却听进心里。 以前,自己确实不曾好好了解景湛 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好师父,便小声开口:我以后会好好关心你的...... 什么?声音不大,景湛离得远,没听真切。 苏忘离说完感觉心脏怦怦狂跳,耳根发烫,脸面不知道往哪放,逃一样的推门涌进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 柳彻寒的借口还在嘴边没说出...... 两人额角青筋爆出,两张黑脸进入隔壁房间。 看到仅有一张大床,两人双双顿住,下一刻突然动身冲向床榻,紧接着苏忘离就听隔壁两人的对骂声。 臭破烂你松手! 死疯子床是我的!你给我睡地上去! 你个臭破烂,明明我先抢到的! 我管你先不先!床是我的! 拳打脚踢的声音隔着面墙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忘离不放心,本想过去瞧瞧。 可刚走出两步脑海里游荡的全是上午食肆中那两人的对话。 我给你说啊,他们那是打情骂俏。 没错没错,打是亲骂是爱,两人恩爱的很啊。 苏忘离对于感情之事一窍不通,心中对于景湛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方寸大乱,也不想景湛为什么会喜欢个男的,只想着景湛跟柳彻寒打情骂俏恩爱的很。 他要做一个好师父,他要时刻明白感受徒儿所思所想 心里念叨不停,苏忘离机械木头般大字形仰躺在床,听见隔壁房间渐渐安静无声,许是两人感情交流累了,睡了,在一张床上...... 苏忘离心中酸楚不清,裹紧被子,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苏忘离便起身穿衣出门,他一晚上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自己难受些什么,一大早起来就想叫景湛两人起床,修道之人要洁身自律,睡的时间太长不好。 可苏忘离刚一打开门,就听到隔壁房门打开发出的吱呀声。 下一刻,两人眼圈发青,眼下乌黑,死气沉沉顶着张黑脸就出来了。 两人也是一晚上没睡,昨晚打斗怕影响苏忘离歇息,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坐在椅子上隔着豆大烛火互瞪了一夜,谁都没抢到床,谁也没睡个好觉。 师父早啊,我的好师父昨夜睡得可还舒服?柳彻寒这回抢了个先,笑脸盈盈一脸谄媚问苏忘离。 苏忘离微微点头。 景湛心中怒骂这死疯子心机深,不甘示弱挨近苏忘离:师父,昨夜睡得可还好? 苏忘离心中仿佛一只小鹿咚咚乱撞,面上平静冷漠,一双狐狸眸凝视景湛,薄唇缓慢张合:还好。 ※※※※※※※※※※※※※※※※※※※※ 我就喜欢苏忘离吃醋还不自知的样子:D 第三十章 仙君安慰徒弟啦 许是景湛以为苏忘离也会点头或是无视他, 但苏忘里竟破天荒地开口回答他,语气很温和。 景湛稍一愣神只觉受宠若惊, 半天回过神来苏忘离已经甩下两人走出老远,景湛瞧着苏忘离修长身影,心中那股异样情感越来越明显。 柳彻寒将两人举动瞧在眼里,心底一丝精光闪过, 嘴角卷着笑大步朝苏忘离踱过去。 景湛见势连忙迈腿越过柳彻寒,狠狠剜柳彻寒一眼后紧跟苏忘离身后。 三人漫无目的走下楼梯。 这方圆几里的铸剑铺子我们都逛过一圈了。景湛心里着急, 也没再喊师父,自顾自地说。 昨个晌午刚过,三人把街巷有的没的大的小的神器铺子都转过一遍, 就连铸剑师傅手中正打造的生铁也试过, 皆一无所获。 说你是破烂还真是委屈破烂了, 你应该是个破烂傻子才对。柳彻寒借机又开始冷嘲热讽了。 你是不是一刻不说话嘴就欠抽啊死疯子!景湛不耐烦跟他吼。 够了!昨晚还不够吗?苏忘离再也受不了两人打情骂俏了。 谈情说爱是要分场合的!你们旁边还有个人呢! 苏忘离心中怒火淹没, 如同被点燃的广阔草原,一发不可收拾。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吵!以后就在这吵去!别回去了!苏忘离朝两人大吼。 现在正是气头上,景湛跟他一年多不会不知道,柳彻寒又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知道炸毛的猫连尾巴都摸不得,两人齐刷刷闭嘴,客栈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忘离将房间退掉,身后委屈巴巴地跟着两人, 走出客栈。 客观您慢走叻!下次再来啊!身后小二攥紧苏忘离赏的金叶子, 热情又不舍得挥手大喊。 三人一路无声。 师父......景湛低声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你的神器。苏忘离声音闷闷不乐的,疏离冷淡,连头都不曾回。 景湛隐约听出其中似乎裹些委屈和隐忍,但随即烟消云散。 他师父怎的可能有这般情绪? 去哪找?景湛问道。 你还真是......柳彻寒出口就是要骂他,旋即忍住,转了语气,是对景湛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神器之所以叫神器,不是没讲究的,那些店铺中打磨过的,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实则都是下等神器,专门找出来卖的。 柳彻寒这话说的不错,神器们都是挑主人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赋异禀能耐非凡的人,大多数都是些平庸之辈,但神器铺要赚钱,便会从深癖处将这些个兵器挖出来打磨好,镶嵌宝石装点,使其外表靓丽辉煌,可内在该是破棉絮的还是破棉絮,这般只要是有点本事之人,神器都会选他做主人,这样也好赚钱。但还有一些是上等神器,一般不会被人轻易发现挖到,需要神器本身愿意,才会被他所认主人得到。 你在这里找不到趁手神器,便只有去城边灵气聚集之地寻找,那里灵力充沛,神器会好找些。苏忘离不喜欢柳彻寒跟景湛说话,也不管是不是不合礼数,直接打断柳彻寒的话接着向下说。 那......如果那里也没有呢......景湛小心翼翼的问。 不是景湛谦虚心中自觉配不上等神器,而是他真的配不上,这一年里凭借自己仅有的那点天资,能偷懒就偷懒,能睡觉绝不练功,哪里有苏忘离想的那么好? 那就说明你连下等神器都配不上,朽木不可雕。苏忘离转首看向旁边景湛,声音凄冷如刺刀入木三分,一双凄厉明眸微眯打量景湛。 景湛被这双狐狸利眸吓得心里发毛,浑身冷嗖嗖的打颤。 是时候看看你适不适合继续待在蓬莱山了。柳彻寒冷嘲热讽,火上浇油道。 景湛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跟他拌嘴,心里失落伤感,胆战心惊。 若是他真的毫无天赋,那到时该何去何从? 心底失落如同顽石沉入深海,荡不起任何波涛。 就算如此,景湛也要继续在蓬莱待着,我依旧是他师父。苏忘离眼珠转至眼角瞥向柳彻寒,语气里满是浑然不觉的酸味。 浓郁的酸味,隐忍地埋怨,柳彻寒品的一清二楚,完美微笑的俊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心有不甘。 可景湛这傻子愣是听不出来,只听懂字面意思,师父不赶他走,无论他天资聪颖还是愚笨难拙,苏忘离都认他这个徒弟。 苏忘离都愿做他的师父 这个认知自景湛心中渐渐蔓延扩大,跟随血液流入心脏烘烤全身冰寒,坠入海底的顽石似乎又要飘起来。 苏忘离一直是认他这个徒弟的。 景湛高兴的直傻乐,乐着乐着鼻头酸楚,他以前竟然那般对他师父,还想过用长恨剑柄...... 愚蠢至极! 景湛想到这里不敢往下想,心中酸楚一阵阵往上涌,闷闷不乐跟在苏忘离身旁。 苏忘离虽直腰向前走,余光却控制不住瞥向景湛,景湛没注意,心中所想全部表现在脸上。 苏忘离见他笑一会哭一会,乐一会闷一会,开始些许茫然,后来心中渐渐清明起来,心有成竹若有所思的在心中无奈叹气。 这孩子,以前不用功时倒是快活的很,现在担心起来自己能不能找到神器了,倒是知道担心忧愁了。 那作为一个好师父,此刻便应该说几句体贴话安慰一下自己焦躁不安的徒弟。 苏忘离咳两声清清嗓子,不知该如何安慰人,面上故作镇定神情自若,心里早已跳动如鼓怦怦不停。 你不必这般担心,我的徒弟肯定是不差的。苏忘离冷幽幽地说,心里不仅要佩服地赏自己几杯莲子酿喝了,他怎么能那么聪明,安慰人的话都能说的那么完美,还将自己也夸了一遍。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7) 苏忘离心中沾沾自喜,面上仍是冷漠无情。 柳彻寒简直没眼看两人,转过头去,眼神却追上两个熟悉的身影,修长身形猛然顿住。 苏忘离察觉异样顺着柳彻寒目光瞧去。 只见两袭青衣隐入角落寂静小巷,正是那天客栈中琉山雪潭的两人。 琉璃雪潭派弟子下来必定是要捉妖除魔的。苏忘离道。 柳彻寒不反驳也并未应下。 人界分三修,其中道修的道观最多,佛修因其修炼之法不问世事专心闭门修仙,而散修更是无暇顾及他人,自己能修炼成仙已是不易。 因此,道修道观中一些大观平常都会接活除妖挣些银两,不同于苏忘离那般需信徒跪拜供奉,只要银两给的足够,便会派弟子下山除妖。 这种道观在人界很常见,虽说有神尊星宿保护四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相信天上神仙真肯委身下界来替他们除妖收魔,再说自妖邪丛生四起,再到危害百姓之间所隔时间不长,但信徒祷告要传到遥遥九重天各神仙之上,那可需要太久时日。 所以,道观接活除妖在人界做的可谓是风生水起。 这两人应该都刚入柳山寒潭没多久,修为不高,看来这妖魔也是个弱等。柳彻寒眼睛盯住两人消失的街巷,没有移开半寸。 除妖怎的说都跟苏忘离脱不了干系。 跟去看看。苏忘离说罢抬腿跟过去,三人顷刻消失于狭窄小巷。 巷中阴冷潮湿,全然不似巷外那番艳阳高照的模样。 又大又好吃的包子叻!刚出笼!巷子对面一络腮胡大汉臂膀肌肉结实,掀开巨大圆蒸笼,大片热气腾腾的白雾逃出来直冲向天,来来来,客官来尝尝!络腮胡大汉朝停下的客人谄笑着。 城中大街依旧人来人往繁华热闹,商贩叫喊路人穿梭,络绎不绝,丝毫没人注意到转角小巷处的动静。 三人进入小巷中,才发觉其中与巷外热闹非凡不同,狭长巷中只能容下一人行走,苏忘离走最前头,景湛紧跟苏忘离,柳彻寒在最后面。 柳彻寒只觉这巷子像是无端生出来的,下意识转身望向不远处巷子进口,又大又好吃的包子叻!刚出笼!巷外对面那个浓胡大汉掀开蒸笼,大片热气冒出,来来来,客官来尝尝!一位客人停下,浓胡大汉朝客人谄笑巴结。 等客人走后,络腮胡大汉抖动胡须,开始重复同方才一摸一样的动作,一摸一样的言语。 柳彻寒心中那股忐忑不安蔓延而出,下一刻便全部涌现出来。 他抬头看向天,窄巷高墙直冲云天,两面高墙间有层透明薄膜,类似于结界一般,但又不同于结界。 心中通明,果然,这条巷子是自己多出来的。 柳彻寒想要告知身前二人,但转眼间一边光秃高墙赫然出现一扇破旧木门,三人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 苏忘离谨慎推开门。 吱呀 残破木门慢慢的打开,轻磕到石墙又弹回一半来。 舍中青草绿叶,许多杜鹃花泛起嫩黄,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然盛放,传出淡淡花香。 苏忘离召出长恨,警惕的踏进破烂门槛,景湛和柳彻寒紧跟其后。 嘭! 三人刚进入园中,身后木门瞬间紧紧关上,景湛立刻上去打开,可这扇破烂不堪的木门如同石门一样坚固坚硬,任凭怎样踹打都稳然屹立不动。 景湛便不再挣扎,听天由命地转回身。 三人这才看清舍中模样。 不算大的小舍如同麻雀五脏俱全,一条小小的走廊连接两头房间,两间房中间有一间稍大些的房间。 中间那间房门大敞,能清楚地看到两袭青衣昏倒在房里。 苏忘离立刻倾身而上,疾步走向躺地不醒的两名弟子,将其中一人揽肩扶起,两指伸到鼻尖试探,面色无恙,呼吸匀长。 柳彻寒也将另一人扶起试探,结果相同。 但两人脸色发青,虽心脏跳动呼吸均匀绵长,但无论怎么摇晃拍打都不醒来。 苏忘离将两人放于地上,起身查看,才发现这间房是一个书房,两人身边一张书信,定是拿起这张书信后才昏倒过去。 苏忘离蹲下身,仔细看书信上所写。 字体清逸娟秀,只是纸张看样子有些年头,纸边打卷,纸张蜡黄。 今夕一别去,可愿等吾归?待吾归来,必以十里红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字迹有些模糊,纸张皱在一起,苏忘离看不到全部,只能瞧个大概。 后又眯眼回首打量昏睡的两人,两人身体起伏逐渐变小,脸色愈发难看。 见此情形,苏忘离几不可察轻叹一口气,低哑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疲惫与警惕。 这两人应是胎光被偷走了。 第三十一章 仙君攀比 三月细雨纷纷,如丝丝细针将天与地缝合一起。 沐川不知何时已经飘起绵绵春雨, 自书房朝外瞧去, 簇簇杜鹃花于绵绵细丝中淋淋漓漓, 烟雾缭绕白云氤氲,小城一片繁荣景象,巷外吆喝声络绎不绝,巷内死寂沉静,三人伫于书房各处, 两人躺在书房门前。 胎光?景湛不解地问。 臭破烂你还真是个死呆子。柳彻寒忍不住开口就骂。 无论凡人或是修成正果的仙官, 还是三十三重修罗炼狱的邪祟厉鬼都有三魂七魄,三魂指的是胎光, 爽灵和幽精,七魄则是吞贼,尸狗,除秽,臭肺, 雀阴, 非毒,伏矢,也就是指人拥有的喜、怒、哀、惧、爱、恶、欲。 而胎光是为一个人的主魂, 又称主神,若是胎光被勾走, 就算其余三魂六魄都完好无损, 也是命不久矣。 景湛并非不知道, 这些他都于蓬莱山偷懒享乐时在书房全瞧过一遍,只是一时性急匆忙接苏忘离的话匣罢了。 景湛本想回骂,顾及苏忘离命令的话,便应生生闭嘴,将到舌尖的脏话在嘴里转了圈,囫囵吞下去,赏给柳彻寒一个大白眼,像只凶恶猎狗,恶狠狠地呲牙怒目柳彻寒,下一秒就要飞扑而上撕咬死疯子的脖子。 柳彻寒不在意,一双凤眸回瞪他,两人瞬间火光四射。 苏忘离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心中怨念加深,怒火四起。 这两个人现在不打情骂俏了,又开始眉来眼去了! 苏忘离闷气生的难受,但一心念想自己要做一个好师父,不可动怒,不可生气,要多为自己徒弟考虑。 喘气平复,强压下怒火,缓缓开口道:这里面不干净,你们两人上点心,别被那东西把胎光偷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两个人别顾着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了,老老实实打怪物。 可景湛这个木头脑子虽然话本看得多,但到自己身上又是雾里看花不明朗了,根本不敢多想他师父言中深意,只能遵守师命收回凶恶目光警惕注意四周。 柳彻寒也将眼神收回,一副吊儿郎当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苏忘离话中深意。 屋外细雨连绵越下越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三人本想着去其他两间房里瞧瞧,但是放两个昏迷的人在这,又怕他们不安全,苏忘离想一个人去,让两人在这里待着,也算施舍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但此话一处,两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 苏忘离没想到两人反应竟如此之大,便改变想法,要带其中一人去看。谁知另一个人也都是不愿意,这般争来吵去,雨淋漓下,时间一刻刻逝去,三人谁也没离开这间书房。 苏忘离怒急,朝两人大吼:既然如此你们一人背上一个一起去! 本来是句气话,没想到两个徒弟竟破天荒思考许久这个提议。 景湛先同意苏忘离的观点,走到一人身边将人拦腰托起扛到肩上,还像扛麻袋一样掂了掂,眼中鄙夷万分嗤笑一声道:瘦不拉几跟头快饿死的蠢驴一样,还修道之人!就这样出来捉妖,我看你们琉山雪潭是没人了!景湛阴阳怪气专门说给柳彻寒听。 嘴上尖酸怪气,心中却忽的心猿意马,眼前画面从阴暗书房中龟裂破碎,继而重新组合成黑水镇陈府染坊那天,苏忘离趴倒在他身上,他的手握住苏忘离盈盈楚腰,便能感觉到那腰纤细的不堪一握。 画面又忽而闪过,蓬莱仙山他的房间,仅穿丝薄亵衣的苏忘离,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冰凉的身子贴上他,细长纤腿卷住他的腰,虽看似削瘦,但因平常自律勤加练功,一层薄薄的肌肉遍布全身,瘦而不柴,真乃极品...... 景湛发觉身下有股热流涌过,立马停止那些旖旎想象,强迫自己将心思转回到书房。 奈何此话听到苏忘离心里就变味了。 苏忘离顿感失落,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自己,从脚尖到手臂,太瘦了,没有肉,瘦不拉几像头死驴一样...... 心中也逐渐清明,奈何越清明,越失落。 原来他的徒弟喜欢丰满有肉的,不喜欢瘦杆烂柴一样的...... 苏忘离想到这里悄悄抬眸上下打量柳彻寒,身材挺拔,肩宽腰细,手脚修长,体型匀称。 这人看起来确实比自己要高一些,要宽一些,要强壮一些,要...... 要讨景湛喜欢一些...... 苏忘离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委屈巴巴的在心里偷偷默认了。 柳彻寒这边正顾着跟景湛争风吃醋,强烈的胜负欲激起他烈烈燃烧的雄心,势要与这个臭破烂一较高下,因此,破天荒的第一次将眼睛从苏忘离身上移开,就这么错过了这位美人儿嫉妒羡慕又委屈的眼神。 呵,说话要说清楚,什么叫你们琉山雪潭,我可是被逐出来的,不算他们那个死驴雪潭里的人,你说归说,别对着不相干的人说,这叫礼数,听懂了吗,臭破烂?字字如刀将景湛的厉声恶语尽数给顶回去,顺便还割了景湛几刀。 之后翩翩踱步至另一个昏倒之人身前,轻缓的弯下腰,一张温柔潇洒的俊脸上是遮不住的嫌弃,伸出纤长双手将这个人拉起来扛在肩上,不似景湛如此粗鲁。 柳彻寒眼角余光扫过苏忘离,薄唇轻张,轻浮话语脱口而出:像你这般粗鲁不懂得疼惜的人,谁会愿意跟你? 整个书房寂静无声,只有屋外绵绵细雨淋漓杜鹃花草木发出的簌簌窸窣声,柳彻寒这话声音说的不小,苏忘离和景湛都听的清楚。 景湛这种话本看的那叫一个多,这些个荤话哪个话本里都有那么一两句,那可是美娇娘经历一夜云雨之后对自己相公在榻上抱怨撒娇的话。 像你这般粗暴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哪个姑娘家家的愿意跟你,也就是我不嫌你技术差。 然而景湛气的不是柳彻寒恶心他,而是下意识的想这话,要是让他师父听去了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懂得怜香惜玉?不懂得爱护所爱之人? 景湛立刻呵斥反驳:我哪里粗鲁了!这,这得分人! 景湛下意识的朝苏忘离望去,一副我解释给你听的模样。 苏忘离是听到柳彻寒说的这句话,但对于男女之情一无所知的他,连话本都不知道是什么,哪能猜透这话中含义,直道两人又在打情骂俏,心里还在纠结比较于自己和柳彻寒的身形,一双狐狸眸明亮圆润的在柳彻寒身上来回扫,似是要把人盯出个洞才肯罢休。 所以,景湛朝苏忘离瞧去时,正好看见苏忘离一对明眸搁在柳彻寒身上不下来。 当即心中怒火冲天,酸意夹杂怨气还带些委屈的朝苏忘离喊:师父! 苏忘离被他叫的双眸一顿,觉得自己偷看徒弟心上人被抓包了,心中尴尬万分,一双眼睛来回眨了不知多少次,才没让自己看起来如此狼狈,心中狂跳不停,脸上却严肃冷漠。 每次掩饰自己时,苏忘离总会使用自己最拿手的怒火面具。 此刻便是如此,他压低眉头,抿起唇,一双眼眸凌厉剜住景湛,即将发作的等待他下面的话。 景湛暗骂自己刚刚失态,立刻咳了两声平稳好心中醋坛,低沉嗓音缓慢响起:不是要去看别的房间吗?师父? 苏忘离瞥开眼不再看他,挺直腰板走在两人前面,逃一样的迈出书房门槛。 两人互瞪一眼,一人扛一个青衫在肩上,紧跟苏忘离身后。 三人先进了右边那扇房。 苏忘离推门而入,房间不大,一股子潮湿腐木的味道顺着房门扑面而来,苏忘离抬脚进屋,屋中黑漆漆一片,除了潮湿腐朽的烂木味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身后景湛两人踏入房门。 刚进门,柳彻寒立刻将身上那人扔到地上,十分嫌弃的拍打自己肩膀上被蹭皱的衣物,朝地上那个昏睡不醒的前师弟翻了个大白眼。 景湛这回弯下腰,小心翼翼轻轻将人放到地上,直起腰后神气满满的就开始讽刺柳彻寒:我看你才真是粗暴,要像我一样轻轻将人放到地上而不是扔到地上知道吗? 景湛目光直视着柳彻寒那张恶心笑脸,余光却瞥向苏忘离,似乎这话就是说给苏忘离听的。 他自以为扳回一局,谁知道柳彻寒忽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双凤眸弯起含情脉脉地凝视苏忘离,踱步走到苏忘离身边,边走边轻缓开口:我和你这种臭破烂不一样,我可不是对谁都温柔,对待我喜欢的美人儿,我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你说对吗,师父?说罢还勾起苏忘离一缕丝发放于指尖揉捻。 这话明明是在回答景湛,柳彻寒却一眼都没瞧过景湛,整句话说出来倒像是对苏忘离示爱一般。 景湛怒目而视,心脏如同泡进一罐醋坛子里,整个心脏都酸透了,泡发了,难受极了。 以前从不曾有如此感觉...... 当初只有苏忘离和景湛两个人时,无论做什么,不论再吵再闹,景湛都清楚的知道,苏忘离是属于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不会有人和他争抢。 可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柳彻寒,本来景湛没有感觉到任何危机,但是苏忘离竟然破天荒的收他为徒,他再也不是瑶华仙君座下唯一的弟子了。 景湛心中那股怒火没由来的横冲直撞急着要发泄,但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 所谓的出口究竟是什么,景湛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看到柳彻寒这个死疯子盯住苏忘离白皙脸庞,触摸苏忘离的青丝墨发,说些荤话逗趣自己这个纯洁无暇的师父,心中这股隐忍的怒火如同发狂野兽咆哮撕咬着要冲出去。 于是,他这样做了。 他猛然冲过去拧住柳彻寒触碰苏忘离发丝的那只手,将苏忘离扯着袖摆拉到自己身后,捏住柳彻寒手腕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鹰眸对上凤眸,蓝衣对上青衣,桀骜对上风流,顷刻间两人眼中火花足够将彼此燃烧殆尽。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8) 明明是暗自较量争风吃醋的两人,看在苏忘离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苏忘离此刻也没工夫去管两人眉来眼去这件事了,更重要的是,苏忘离一双狐狸眸漆黑阴森的死盯两人。 他们两个,竟然在自己师父面前公然牵手!肌肤相亲! ※※※※※※※※※※※※※※※※※※※※ 苏忘离:别说了,我知道我是个多余的人,我走 第三十二章 仙君cosplay 屋外细雨淅淅沥沥,屋内两人火光四射。 苏忘离脸上的淡定从容出现裂纹, 只能压抑着深呼吸来平复自己内心深处的狂躁怒火。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再也忍不住, 失声吼出来, 苏忘离冰冷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景湛双眼仍狠狠的瞪住柳彻寒,极不甘心的甩开他的手腕,柳彻寒嘴角笑意寒冷,漆黑凤眸死死瞪住景湛。 苏忘离实在受不了两人这股充满爱意的对视,只好转身朝里面走去。 眼不见心不烦, 他为何要委屈自己这般看两人谈情说爱? 他可真是倒霉透了, 上辈子到底是欠了景湛什么?收了个徒弟护他养他,最后还把给他养跑了, 还要帮他养心爱之人。 苏忘离越想越委屈,鼻尖发酸,眼圈发热。 一张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委屈模样。 他想还好现在屋子昏暗无光,漆黑一片,没人能看见自己现在这副丑样子。 然而下一秒, 屋中被橙红烛火照亮, 苏忘离突然暴露于明亮之中。 委屈被人打破了,丑样子被人瞧去了,连最后一丝黑暗都给点燃了! 心中越发气恼, 惹得苏忘离恼羞成怒,立刻转身大吼。 你们! 转过身来便看到身着藏蓝暗纹锦衣的高大身影立于破旧方桌旁边, 一手拿着随身带的火折子, 一手立于摇曳烛火前, 挡住门外刮进的细风。 景湛已经习惯了自己师父随时随地都能怒火狂躁的性子,到没被他这声怒吼吓住,只是侧首望他,一双平静的琉璃细眸中映着烛光,带着询问。 柳彻寒还没习惯苏忘离这般暴躁性格,一双微挑凤眸茫茫然缓慢眨动两下,继而又翘起嘴角,心中了然。 大美人儿有脾气有个性,正和他意,这个苏忘离可真是个宝贝。 苏忘离见点上蜡烛的是景湛,冲到嘴边的暴躁怒火顷刻间被凉水浇熄,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点火苗星子都不剩。 他只觉得此刻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只会更加懊恼,怕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召出长恨追着两人抽。 想到这,便又不自觉叹气。 唉,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师父对他而言竟然比放下面子还要困难千倍万倍。 苏忘离心中恼怒至极,也不愿让景湛瞧见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转身拂袖,长腿迈过昏倒在地的两人,径直跨出门往对面那间屋子里走。 景湛眼疾手快要跟过去,谁知苏忘离后脑勺像是长了双眼睛,头也没回的朝他大吼: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 犹如一只猎豹猛兽抵住这窄小的房门口,弓起腰朝景湛瞠目呲牙,凶狠暴劣,硬生生将景湛拦下。 景湛不得不站在原地,放于两侧的手紧握成拳,黒眉压低,牢牢盯住苏忘离的白玉身影,在苏忘离进门前不甘心的喊了句:师父! 嘭! 回应他的是破旧腐朽木头房门狠狠撞上的声音。 景湛的那句师父夹杂着内心深处所有的隐忍与情愫,期期艾艾英勇无畏地躲过猎豹猛兽,忍受淋漓不尽的细雨,带上一颗心,热切又胆怯地向苏忘离直奔过去,躲过了苍穹,避过了明日,却最终硬生生的被苏忘离亲手挡在了门外,关在了心外。 苏忘离直到关上房门,鼻子都酸酸的,眼眶也是发热的,而心脏如同被扎上几把锋利刀子,越扎越紧,连拔都要命。 他不是没听到景湛的那句师父,只是两个字在此刻沉重到苏忘离根本无法承受,他第一次那么反感这两个字,那股怪异的光芒在心中越涨越大,越发明亮,他此刻竟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私!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是景湛的师父........ 只是师父...... 苏忘离强迫自己将心中杂乱抚平,挥袖燃起房间屋台上的豆大烛火,橙黄暖光顷刻弥漫整个房间,腐朽烂木味被烛火香味冲淡,一双晶亮狐狸眸这才看清整个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一张与那间房一样的破旧方桌,房间深处,是一张积满灰尘的窄床,除此以外,便只有沾满积灰的墙上悬挂一幅字画,画纸看似已经在此垂挂许久,四角蜡黄卷边,纸张由浅白色被污垢染成灰黄色。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盯住飘逸隽永的黑字,薄唇轻启喃喃道。 就在苏忘离嘴中念出这首诗时,景湛在对面房间找到了同样的字画,连位置挂放都是相同的,若是几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两间房摆设位置一摸一样,简直就是在照铜镜! 此时,景湛也念出了灰墙上那幅字画上的诗。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一边声音清亮,一边声音低沉,两人声音越出房间于淋漓细雨中缠绵悱恻。 屋外绵绵细雨瞬间停止,微风吹拂的窗帘此刻屹立不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景湛听不到任何声响,转眼朝柳彻寒看去,柳彻寒如同假人一般定定站直在他身旁,凤眼盯住墙上字画,一动不动。 喂,死疯子? 景湛试探地碰他,却发现柳彻寒此刻如同一块坚硬巨石站立不动,整个身子僵硬不堪。 景湛察觉怪异,立刻伸手用力推他,就这般,柳彻寒直直躺倒在地,一双凤眸依旧睁着,连眼都不眨,仿佛他还在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副字画。 慌乱之中,景湛此刻心中所想的只有那袭白衣那双狐狸眼眸,心中这般想,也这般做了。 他转身朝门口跑要去找苏忘离,然而双脚踏出门槛,整个静止小院如同一幅水墨画立刻龟裂,杜鹃花被裂纹分割成碎段,霎时白光闪现,激的景湛下意识闭眼。 然而下一刻再睁开时,周围一切都变了模样。 一双鹰眼细眸四处扫过,两边高墙遮住亮光,四周阴森灰暗,小巷尽头还是那个黑胡大汉吆喝着卖包子,动作话语和刚刚一摸一样丝毫未变。 他现在竟然又回到屋舍外的窄巷里了?! 豆大雨点落到景湛高挺的鼻梁上,刷便是一阵倾盆大雨。 景湛着急躲,眼前便是那间房舍小门,鬼使神差的,景湛想都没想便慌慌张张跑到屋舍房檐下避雨。直到跑过来,景湛感觉自己是在云里雾里,他明显感觉到。 他的身子完全不受他神识的控制! 怎么会这般? 景湛想着,心中又想起那个坐怀不乱从容不迫的翩翩白衣,苏忘离现在是否还在屋舍之中? 精神恍惚之间,小舍木门慢慢打开。 景湛只听到那平静似水的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般大雨,公子很难前行,不如先到寒舍里来小憩一会,等雨停了,再行也不迟。 景湛听到声音心脏顿时打颤,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身体终于像是听到他的内心乞求般慢慢转过去,那张清冷刻薄的面容映在景湛清明眼眸中,卷翘眼睫猝然抖动,面上无太多表情,但景湛内心却惊恐万状。 与他讲话之人分明是苏忘离。 苏忘离看见景湛心中也是一凛。 方才他念完纸上诗词之后便感觉一切变得诡谲怪异起来,他的身体开始不受他的控制自己移动到门口,伸出双手拉开木门。 甚至在看到门前高大身影时不受控制的自己说话。 看到景湛的那一刻苏忘离才发现自己应该是不知不觉中被这间屋舍里的东西偷走了胎光,在重复这个东西的念想。 那么,站在他身前的景湛到底是什么? 苏忘离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让步带他进来。 将景湛带进小舍后,两人这才注意到舍中本来已经开放的杜鹃花此刻在淋漓大雨中又变成含苞待放的模样。 苏忘离将人带进自己刚刚进来的这间房,便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笑着望向景湛,轻声言语道:公子便先在此处住下吧,我今早刚刚收拾过的,还希望公子您不要嫌弃。 那就多谢你了。景湛身体不受控制的作揖行礼道谢。 心里瞧着苏忘离那张笑脸有些发愣。 他师父刚才是......笑的? 师父笑了? 苏忘离笑了! 他见过苏忘离的各种神情,淡然,冷漠,愤怒,恼羞,刻薄,但从来就没有见过苏忘离那么笑过,他甚至见过苏忘离的冷笑和蔑视,但是,现在不同,现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可能是梦里的地方,这家占地很小的农家屋舍里,苏忘离对他笑了...... 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眸里那么温柔,仿佛浸了一汪清凉澄澈泉水,闪烁星光之下涟漪渐渐波动,一条条涟漪,飘入他的心底,清洗他的心脏,将其中所有的污垢杂泥尽数冲澈洗涤,使他满心里都只能容下眼前这个人。 他的师父,白衣翩翩的瑶华仙君,正缓慢且有力的迈开轻扬的步伐一步步走进他鲜活跳动的心脏里。 那双微挑狐狸眸此刻微微弯起来,面露担心的看了看他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他轻声道:公子身上衣物全被淋湿了,且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房中拿些干净衣物于你。 景湛点头应允。 苏忘离说罢便委身出了房门去到对面那间房里。 推门进去,苏忘离身体轻车熟路地去床边木柜中翻找衣物,而心中却在想怎样才能逃出这个念想。 本来他还不确定自己此刻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虚无里,然而等他推门进屋,心中便了然清明,这间房中除了景湛以外本应还有柳彻寒和另外两个琉山雪潭的昏迷弟子。 可此刻,屋中一个人都没有,所以苏忘离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被困在这个东西的身体里充当他的胎光,这才是这个东西的最终目的。 他需要胎光。 看来他并不只是需要一个胎光,否则已经有了那两个昏迷的弟子的胎光,却还不满足的要偷他的。 身体已经找到衣物,面上轻松欣喜,将衣物宝贝般抱到怀里,兴奋的朝对面那间房迈步过去。 公子,你快些换上吧,小心着凉。苏忘离笑吟吟的将衣物递给景湛,景湛怔愣又礼貌的接过去,面带和缓笑意向苏忘离再次道谢。 苏忘离被景湛笑的有些心猿意马,耳根不争气的染上红,轻柔道:公子于我,不必如此客气。之后便走出屋伸手将房门掩上。 自己又抬脚走近书房。 进去之后苏忘离立刻察觉异样,心中那双剑眉压低,星眸眯起,这间书房同几人刚来时不一样了。 第三十三章 仙君动心?! 苏忘离清楚且明了的记得, 三人进入这间书房时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腐朽铁腥味, 整个房间墙角几处皆被雨水印染浸湿, 滴滴答答掉落混杂污泥的水珠,在地上形成一片泥水洼。 然而此刻,这间书房竟然变了个模样。 苏忘离倒是说不出有什么明显变化, 但是相比于刚进来时,要新鲜不少,明亮不少,干燥不少,屋外雨水纷杂, 气息潮湿, 薄雾氤氲, 但屋内确实干爽舒适,毫无半点腥朽腐木的臭味,新鲜空气中隐约夹带一丝烛火的朦胧香气,闻得苏忘离心中没由来的平静下来。 不对...... 太不对了! 苏忘离从那丝香气中回过神, 方才的感觉依然在心中回荡,那般可怕,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指尖都会止不住狠狠颤抖。 匪夷所思! 方才他的神识竟然要与这具身体的意识融为一体! 苏忘离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冷,冷冰结成碎块将他火热的心脏渐渐缓慢而又不可抗拒的包裹住, 一寸又一寸,他仿佛可以听到冰火碰撞的狰狞声音, 如同热锅中火烧沸腾的热油被冰水猛然泼入发出的嘶啦声, 声音跟随心脏跳动流入血液以至全身, 宛若被闪电劈过,浑身激流涌进。 不能这样,他必须要想办法! 与此同时,景湛已然换好干衣服,抬脚进来。 苏忘离应声转首望去。 原本的藏蓝色衣袍被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玄色银丝花纹窄衫,衣衫正合身,衬出他宽阔平直的肩膀,腰上藏青锦带缠的正好,恰当好处地将他腰间线条勾勒出来,随着他的移动,衣物下的肌肉若隐若现,一身普通衣衫却将他修长高大却不野蛮粗犷的身形刻画的淋漓尽致。 他就这般迈开长腿走向苏忘离,双眼带笑的看着苏忘离,宛若天空翱翔的雄鹰,桀骜不驯却又盛气逼人。 苏忘离就这般瞧着,心脏跳的又是那般快,仿佛有只年轻气盛的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不肯停歇。 他的徒弟何时那么高了?竟高出他半头还要多,肩膀也是那么宽广,整个人大出他半圈还多。 苏忘离自以为自己虽然削瘦,但身高体型已是上等,可当他仔细瞧过景湛后,竟然心生自卑和...... 爱慕之意...... 他猛然回神,觉得自己简直荒谬可笑,怎的对自己徒弟起这种心思! 这一定不是他心中所想,是自己这具身体,没错,一定是这具身体,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胡思乱想之时,景湛已经走至苏忘离面前,细眸带笑,没说话,对他作揖鞠了一躬,用来表示谢意。 本来说等这场雨停下便走,可这场雨淅淅沥沥一阵紧一阵大,下到薄暮时分又由淋淋漓漓变成点点滴滴的牛毛细雨。 两人于书房中相对而坐,苏忘离将屋舍中仅有的碧螺春拿出来泡给景湛,景湛倒是不客气,坐在书房里慢悠悠地品起来。 雨如万千条银丝于苍灰天穹上倾斜飘下,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连续不断的拍打着木雕十字纸窗,朱瓦屋檐落下一排排晶莹水滴,似断了线的夜明珠,又如洁白的珍珠,形成一层天然的碧玉珠帘。 两人相顾无言,品茶看景,惬意自在。 景湛心中欢喜,若是可以一直与师父两人这般待在一起,还修什么仙?简直快活似神仙!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如此良辰美景,美人在侧,怎一个美字了得。 苏忘离虽身体不由自主活动,但心里一直在找办法从这东西的幻象里醒来。 他此刻还不能确定身前这个人到底是景湛,还是这东西臆造出来的。 但是景湛这个傻子可是什么都没想,一心想着能这般赤.裸裸的瞧他师父,享受他师父温柔的笑,管他在哪,就算在梦里又怎么样,他愿意一直睡下去,一直沉没在这片冰冷的深海中,长睡不起。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29) 两人对饮片刻,方才开口打破幽森静寂。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景湛笑眼望向苏忘离,话语里是自己都不曾想过的温柔。 景湛心中这才发觉怪异,这面前明明是他师父苏忘离啊,他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苏忘离心中所想亦然,只是身体仍是不受控制的回答:在下槿木,闲人一个,在这里有那么一方院子,苏忘离说着,一双明眸扫过这还算宽敞的书房,平常闲来无事,就爱待在书房里读读话本,练练字。 景湛了然地点头,心中自然也是听到苏忘离的话。 槿木...... 槿木? 苏忘离心中自然也有所顾虑,槿木......应该就是这屋舍中那东西的名字了吧。 它又为何要偷胎光将人带入这个梦境之中,到底是何执念? 那便唤你槿公子可好?耳畔传来浑厚低沉的声音,将苏忘离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不知道是在这梦里待久了还是这身体影响了他的心神,这声音如同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慢慢包围过来,耳边全是景湛的声音,些许低哑,却带些说不出的吸引力,仿佛夏日般绚烂的烟火清澈的凉风,又如同寒冬腊月里沁入心扉的热腾烈酒,温热的液体划入喉咙充满胃部,融化整个冬日的冰凉,突如其来的炙热使得苏忘离呼吸都是困难的。 那你呢,你的名字?苏忘离身体不受控制地问出。 在下暮江天。 暮江天...... 暮江天! 琉山雪潭第一任掌门! 两人皆是想不到,堂堂琉山雪潭第一任掌门,竟然还有这般往事。 苏忘离不再胡思乱想,开始专注地听两人对话,想要借机试探一番,看看这个景湛到底是真是假。 景湛这边也已经有所察觉,本以为是个梦境,但现在发现这似乎不是那么简单,那自己身前这人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师父苏忘离。 两人虽在两具不受控制的身体之内,但皆如戏外人一般瞧着台上的戏子,看的出神入迷。 那我就叫你暮公子了。槿木也不客气,见他介绍完便直接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倒是暮江天被他这不见外的话说的愣住,一双细眸圆睁,眼睫随之眨动颤抖几下,倏尔咧嘴笑起来,齿若编贝:好啊,槿公子。 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倒是让苏忘离一时间晃了神。 这般模样,这种笑容,不似以往景湛特有的谄媚殷勤,而是温和之中带着苏忘离不曾见过的成熟,他就这般笑着,看着,说着。 明明知道笑的人不是真正的景湛,让他如此笑着的人也不是真正的自己,可是苏忘离此刻竟然偏执又固执的想,景湛就是在对他笑,这个星眉剑目的血性男儿,这个一身玄衫的俊俏少年,他的徒弟,他的景湛,此刻英气剑眉柔和,琉璃鹰眸似水,望向他,眉眼间尽是让他沉迷的温柔成熟。 那丝怪异情愫密密麻麻将要破土而出。 不行!不能!不可! 他现在不能再瞧着那张脸,趁一切都还可以控制,他必须将那些未破土的根枝斩断! 这具身体似乎听到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亦或是这具身体也同苏忘离想法相同,逃一样的站起来,慌乱的避开景湛炙热的目光,本来还算平和的声音,此刻打着抖,说话都说不清:那,那个,暮公子你现在这坐会,也,也到时辰该吃晚饭了,我,我先去准备。 槿木说着逃一样的拔腿朝外跑,带着害羞到恼怒的苏忘离,逃开这个无法呼吸的书房。 暮江天猛然站起要追过去:槿公子我帮你一起吧。 不用了,你去坐着就好了!苏忘离破天荒的在心中喊出的话同身体一样。 槿木连头都没回便朝暮江天大喊,逃一样的进了灶房,把门猛地拍上,也不管灶房中烟火多熏人,就是不打开。 槿木一手拍在灶房门上,一手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回事?这才见他不到三个时辰,怎么就...... 槿木立刻双手来回拍自己细嫩的脸,又使劲摇头,如绢青丝来回摆动,如同丝绸锦缎发出莹润光泽,他起身去准备饭菜,期间还不忘小声嘟囔。 苏忘离本想安静的理清事情来龙去脉,被槿木吵的心中怒火蹭蹭蹭直往上涨。 我怎么能对一个才见过三个多时辰的人有感觉呢?这就是话本中说的一见钟情吗? 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看出来,哎呀,他要是觉得我这个人轻浮浪荡该怎么办? 哎呀,他的眼也太勾人了吧,他为什么要对我那样笑?他不是人吧,是狐狸精,对,是狐狸精!一定是来勾我魂的,我才不会上当! 这顿饭足足做了一个时辰,屋外天穹都黑透了,苏忘离也足足听他唠唠叨叨自言自语了一个时辰,听的脑袋都要炸成花了。 暮江天确实听话,或者说会看人眼色,槿木不让他跟过来,暮江天就老老实实的在书房里待着,端坐品茶赏雨,坐累了,无聊了,就站起来去翻翻柜上的话本。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景湛怎的也想不到,槿木这人在这待着还真不是白待的,不大的书柜上全是书册话本,都是些妖魔鬼怪的话本,还有些情爱话本,料是景湛这种遍阅话本无数的人此刻都惊呆了。 下一刻,便听到自己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暮江天抽出一本情爱话本一页一页翻起来,翻书的清脆声融入细雨声充满房间,他看的津津有味。 待看到一些不堪入目的词话时还会忍不住点头,发出一声赞叹:居然还可以这般? 景湛自然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心中不断回答暮江天的赞叹:真是大开眼界啊,啧啧。 暮江天看的正入神,一页一页翻的纸张响声夹杂淋漓细雨声回荡在这个潮湿的书房中,此刻已经不知道翻到第几本了,景湛只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要学的东西还真是数不胜数。 就连景湛也看的着迷,连身后有人进门都没察觉出,还只顾去翻话本,紧接着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抢过暮江天手中的话本。 暮江天顺着望去,一袭白衣挺立,双手紧抓话本背在身后,景湛顺着暮江天向上看,那张熟悉冷淡的脸此刻晕染着薄红,却丝毫没有愤怒之意,一双狐狸眼梢通红,似是揉开两朵红莲,卷翘如蝶扇的眼睫微微颤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景湛甚至怀疑,要是旁边有个洞,他这个高高在上气质翩翩的师父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躲起来。 ※※※※※※※※※※※※※※※※※※※※ 糖糖:叮恭喜两人成功开启感情副本! 苏忘离:本仙傲娇拒绝。 景湛:师父,要不再喝点莲子酿吧。 第三十四章 仙君易推倒 这,这些都是, 都是......都是......槿木开口欲解释, 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 毕竟话本是他的,看的人也是他。 简直百口莫辩。 苏忘离起先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本来慢悠悠的槿木,突然快速冲到暮江天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暮江天手中的话册夺过来, 在槿木抢过来的一刹那, 他看清了话本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画。 苏忘离噌的脸似火烧般发烫,心中懊恼发怒, 恨不得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放肆! 荒唐! 太放肆了! 他怎会有这种粗鄙之物?! 然而这个人竟还看的有滋有味?! 倘若眼前这个人当真是景湛......那他这张老脸往哪放! 槿木踟蹰不言,苏忘离怒火滔天。 暮江天眼看面前这人脸红的滴血,仿佛下一刻就要一把火烧起来,立马温和有礼地将方才的事情圆过去,道:槿公子, 江天今儿一整天都在奔波赶路, 确实还连顿饱饭都不曾吃......这时候也不早了...... 听到这,槿木这才想起自己摆好的饭菜。 那个,我做好了......槿木下意识回答。 那就多谢槿公子了。暮江天.朝槿木行了个礼, 言外之意便是劳烦槿木带他去吃饭。 槿木看样子也是很会瞧人眼色,既然暮江天不在意话册之事, 槿木自然也没必要死揪住不放, 便只能乖乖闭上嘴, 领着他来到自己房间。 暮江天原本以为这就是吃饭用的客房,谁知进去后才发现,这根本就是槿木自己的厢房。 景湛自然也注意到了,毕竟他就是从这间房里跑出去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只是此刻这间房中墙壁干净整洁,没有掉皮裂纹,更没有那幅字画。 暮公子,我这个屋舍太过简陋,平常也就我一人住,所以吃饭便一直是在自己房间,你要是不介意便在这同我一起吃,可好?槿木面露尴尬难堪之色,一双狐狸眼眸中带着歉意望向暮江天,等待他的回应。 景湛自然是满意的,能同自己师父两人单独在一起,还是在这个,可以称得上是他师父的房间里吃饭,他求之不得,又怎么会拒绝? 只是他心中想的再好,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说:如此贸然在槿公子房内吃饭实在过意不去,暮某要不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景湛都想跳起来打这个榆木脑袋几个大耳光了。 贸然? 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贸然的?不过是一起吃个饭罢了,别人邀请就要欣然答应才是,怎么这般婆婆妈妈! 苏忘离默默呼出口气,心里也稍微放轻松:还好这个人懂些道理,要是真让他同景湛两个人单独在自己房中吃饭,成何体统! 可是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有些失望的喃喃道:啊......我,我以为暮公子会答应,所以......菜没有分开盛...... ...... ! 苏忘离简直要爆怒了! 这话,这语气怎么也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怎么用他的身体说出来就这般恶心!做作!龌龊!狐狸精! 可景湛心里简直开心的要打鼓敲锣放鞭了,师父刚才那般失望表情是对自己的,那般挽留语气也是跟自己说的,都这般了,若是还要走,那岂不是辜负师父一番心意? 这回身体似乎听从他的想法,缓缓开口道:既然槿公子都这样说了,那我便不好再拒绝了不是?暮江天说罢便直接坐下。 空留槿木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动作。 苏忘离只想立刻冲过去把坐下的那人扯起来扔出去。 然而事实上,却是槿木微红着脸低下头走过去,坐到暮江天对面,拿起木筷埋头扒自己碗中的米饭。 苏忘离心中便松了口气,退而求其次地想,还好槿木没有抬头去看他,不然只会让苏忘离觉得更加尴尬。 然而正当他心中庆幸时,准备安稳的等槿木两人用完餐时,眼前突然闪过一双木筷,一块沾满嫩绿葱花的白嫩豆腐就这样放进他碗里。 槿木立刻抬头望去,就这般,那双微挑狐狸眸对上那双细长鹰眸,槿木对上暮江天,苏忘离对上景湛。 两双明眸顷刻间凝视在一起。 屋外细雨淋淋漓漓,拍打在木窗屋檐之上,发出淅淅沥沥的悦耳声,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屋外远处烟雨朦胧,含苞待放的杜鹃花被雨水冲刷的玲珑剔透,屋檐瓦壁朱墙被潮湿烟云笼罩,屋内两人橙红烛火中交映。 暮江天眼中含笑,温柔轻声道:一桌子菜不吃就扒着自己面前这碗米饭,槿公子难道是不爱吃菜,还是...... 苏忘离不自觉咽了口水,他想说什么? 对他有意思,不敢正眼瞧他?或者...... 还是槿公子这般疼江天,将菜都给江天,自己馋着?暮江天双眼中总是凝着笑,仿佛带着张面具,完美的恰当好处。 苏忘离紧紧盯住这张脸,心中不免有些动摇,但立刻又警惕起来。 景湛绝对不会这样,不管是笑还是恼,各种神情都会全部表现于眉眼之间,眼前这人虽然用着景湛的皮囊,但对苏忘离来说,这人太过陌生。 没有没有,我在吃,在吃。槿木立刻摆手躲开暮江天带着勾的眼神,埋头夹菜胡乱扒饭往嘴里塞。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暮江天无奈的给他朝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温文有礼的吃饭。 屋里烛火明媚,屋外细雨连绵。 这场雨一连下了两天,暮江天第二天一早准备要离开,但还未睁眼便听到豆大玲珑雨滴拍打木窗房框的叮咚声。 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昨儿个一整日的奔波劳碌于今日以疲惫不堪的形式全部压在他身上,可他从未如此心安过,连景湛心中都能感到这般安逸舒适,他甚至就想这般一直躺着,等苏忘离来喊自己,恼怒的瞪自己,唠叨自己这都几时还不起床。 苏忘离从无赖床的习惯,早早便醒来,槿木是同他一起醒的,苏忘离刚睁开眼,槿木便起身下床穿好衣衫,收拾好要去敲暮江天的门。 槿木抬起的手将将要碰上门,顿了顿,又收回来,将脸贴在门框上听了好大会儿,发现里面没有声音,暮江天还在睡,便转身去做早饭。 家中之前只有他一个人,而他胃口不大,因此家中屯粮并不多,但忽然来了个高大男子,多了张嘴,吃的要比从前多太多,以前所买肉菜昨晚都给暮江天炒了,今早自然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如此槿木便将昨夜的饭菜重新热了热,分开两个盘子盛好,但愣住片刻,又都弄进一个盘子里,这才开心的将饭菜又端回自己房间里。 苏忘离简直要骂槿木这个东西不争气! 这才第二天,就想着天天跟人家在自己房中吃饭,还说暮江天是个狐狸精,他看槿木才是个狐狸精! 都摆好了,槿木回首看了眼窗外变幻无常的雨,满意的弯起嘴角,哼着小曲儿去叫暮江天起床。 暮江天今天睡的很沉,如同整日漂泊在外居无定所的游子终于得到了安定的家,舒适柔软的床,放下心中的一切顾虑,安心的睡过去。 景湛今天也睡的沉,但没过多久还是醒了,虽然自己醒了,但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景湛心中明了,暮江天还没醒。 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门被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朝他走过来,紧接着听到一声轻柔呼喊:暮公子?该醒醒了暮公子? 槿木见暮江天没动静,便轻缓的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摇晃:暮公子,要吃饭了,饭菜都凉了,暮公子? 苏忘离就是看不惯槿木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还当床上那个人是他那不争气的徒弟,毕竟外表长相一样。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0) 然而下一秒,暮江天立刻睁开双眼,眼中清明警惕,迅速伸出一掌反扣住肩膀上那只纤纤素手,猛然发力起身将人拉至身下压住。 顷刻间苏忘离只觉天昏地暗,本想出手反击奈何手脚不听话,自己这身子比平常反应慢太多,直接被暮江天反扣住手腕,压倒钳制住。 景湛也是一阵眩晕,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这边动作已经顺势做出来,哐哐哐将人钳制扣住,牢牢困住他,眯起一双危险的明眸打量槿木。 窗外大雨淅淅沥沥,屋内寂静一片,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放大,危险正逐步逼近,强劲的力道自手腕传过一阵压迫感。 苏忘离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就连碰他一根发丝都不曾有过,可是现在,此刻,居然还是他的徒弟!简直荒唐至极!胡闹至极!丢脸至极! 他心中暴躁不堪,便要去召出长恨,奈何此刻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就算想要反抗,也还是一双无辜的狐狸眼睛颤抖眼睫眨眼去瞧暮江天,弱弱的问道:暮公子,你怎么了? 苏忘离被气的简直要骂脏话,他这种一言不合直接开打的瑶华仙君,怎么会问一个将自己制服在身下,并且带有明显敌意的人怎么了这种毫无用处的话,他觉得槿木简直废话连篇! 景湛瞧他师父躺在自己身下红了双眼,一脸天真的问自己话,关心自己时,心中酥酥麻麻,仿佛数千根细丝在自己心尖上挠痒痒,惹得景湛整颗心都软了。 待暮江天看清楚身下人以后,一张冰冷的脸才缓和下来,一双鹰眸又缓缓擒住笑意,嘴角若有似无的卷起来,紧握住槿木纤细手腕的大手松开,从槿木身上下去,同时将他扶起来。 不好意思槿公子,我这人睡着的时候就习惯抽风,对别人的触碰也比较在意,你别放心上。 暮江天说的轻松,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 槿木揉了揉手腕,满脸愧疚的望着暮江天: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你睡着了乱碰你的。 苏忘离此刻很想纠正一下槿木乱用字词的坏习惯。 只是稍微点了点肩膀而已,不是乱碰好吗! 那个,暮公子,早饭备好了,再不吃就该冷了。槿木从床上下来,朝暮江天道。 暮江天睡觉时根本没有脱衣裳,此刻那身玄色暗纹衣衫被他压的有些发皱。 他站起来,槿木便瞧见胸前一大片褶皱,便习以为常的上前伸手去捋顺,嘴上还带些抱怨:你睡觉怎的穿着衣裳?你看,都压出褶子了。 然而等他捋了几下,才反应过来两人这般距离实在太近了,一抬眼便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玻璃眼眸,无论是槿木还是暮江天,苏忘离还是景湛,全都慌了神,乱了套。 槿木冰凉的手掌感受到暮江天炙热鲜活跳动的胸膛,立刻缩回手朝后退了几步,逃一样的转身出房门,留下房间里的暮江天呆呆站在原地。 屋中又恢复一片宁静。 忽的,暮江天伸出手按住胸前被顺平的褶皱,按住那块带些凉意的锦布,琉璃眸中含有一汪春水,就这般慢慢的荡出层层叠叠的波漾,嘴角笑意越来越深,一双梨涡里仿佛灌上蜜糖。 景湛破天荒的和身体想法一致,心中全是他师父刚才那副天真娇羞模样,那些密密麻麻的情愫慢慢将要破出心脏。 暮江天没给景湛思考的时间,抬腿出门朝槿木房间大步走去。 他走到门口,看到槿木正坐在饭桌旁等他,见他来了便低头不再看他,站起来将碗筷摆好,这才肯又坐下。 暮江天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两人便无声的吃起昨夜剩菜。 槿公子。暮江天突然开口,将槿木吓了一跳,夹起来的青菜又掉回碗里,抬头茫然的看他,等待他下面的话。 以后叫我江天就可以了,和我不必那般客气。暮江天将一块鱼肉的刺剔净,放进槿木碗中。 槿木思考一会,便点点头,明亮双眸看向暮江天,一脸认真的说:那你叫我槿木就好了,和我也不用那么客气。 暮江天看着他认真的脸,嘴角笑意越发明显,认真的朝他点点头。 一时间两人又是各吃各的,没了声响。 槿木。暮江天低沉嗓音伴随屋外雨声响起。 槿木抬眼瞧他,苏忘离也等待他下句话。 你可知道,在一间厢房中吃饭的两人,是夫妻。 ※※※※※※※※※※※※※※※※※※※※ 苏忘离本身就是一个老神仙,他也已经习惯自己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对于景湛的感情他是打死都不会说的,所以让他感受一下凡人间甜甜的暧昧,他才会发现自己多喜欢景湛,也就是说,让这个冷清的神仙沾沾烟火气。 第三十五章 仙君看戏 听到暮江天这句话,槿木拿筷子的手明显顿住, 就连处事不惊的苏忘离都呆愣住。 夫妻? 他和景湛吗? 简直荒谬可笑, 这, 这怎么可能?定是这个暮江天胡说八道,这是谬论! 啊......这个,夫妻不是指男女吗......我们,我们两个是男人......这个规矩......槿木说话磕磕巴巴,说话都不利索, 想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委屈又急躁,憋的整张脸通红。 但是, 我可没见过两个男人在厢房里一起吃饭。暮江天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这...这不一样...这个...没有多余的房间......槿木急的难受,急着去反驳,急着去辩解,生怕暮江天发现自己那些小心思,觉得他恶心。 见身前的人一副欲哭模样, 暮江天这才笑起来, 安慰道: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这般好骗呢, 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槿木说不出话, 干脆闭口不言, 埋头扒饭。 这顿饭吃的槿木面红耳赤, 躁的苏忘离也是心神荡漾,倒是暮江天依然悠闲自在,景湛见他师父那般可爱模样也是心中稀罕的紧。 等吃过饭收拾好,大半时辰转眼过去。 屋外的雨下得欢,依旧没有要消失的痕迹,一会紧一会慢,滋润的园中花草茂盛芬芳。 槿木便将自己那把仅有的油纸伞找出来,换上雨鞋,想要出门买些肉和菜。 雨不停,暮江天无法赶路,自己在家里也是闲的无事,便同槿木一起去。 沐川城自梅雨以来一整日都是薄雾氤氲,烟雨朦胧如同飘渺仙境。 蟹青色的天穹空寥一片,寓意勃勃生机的阳光还未洒满红尘大地,菜市除去零星几家早起摊户为了多攒些银两给家中老少之外,旁人则是少之又少,一眼望去几个摊位前只有那么一人穿着粗布线衣撑把油纸伞,挎个大布袋,打着哈欠挑鸡蛋,只见她拿起来来回看看,又放下,就这么将一整排的鸡蛋挨个瞧完,最后只选了两三个。 摆摊卖鸡蛋的大娘这可不太愿意,唠唠叨叨朝她抱怨:哎呀,哎呀,你小心点嘛,鸡蛋皮很脆的,哎哎哎,慢点放,慢点放。边说还边往前倾身,伸出一双枯糙手小心翼翼护着她那脆皮鸡蛋。 提大布袋的妇人还没彻底睡醒,迷迷糊糊地也同她唠叨:好啦好啦,不会烂的,烂的话我就要了。只见她一条手臂挎个布袋,布袋子里一堆青菜塞的鼓囊囊,手里还勉强拿着伞,雨滴从她倾斜的伞檐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水洼里激起千层水花。 槿木侧首朝暮江天道:我们也去买点鸡蛋,中午炒些香椿芽。 暮江天.朝.他笑笑:好。 槿木便不再看他,手提一堆青菜肉朝那边走去,暮江天撑伞跟上去。 原先本是槿木撑伞,暮江天提菜的,只是槿木身高比暮江天矮上半头,撑伞总是不那么自在,暮江天看在眼里,便默默将伞拿到自己手里。 景湛心中冷嘲暗讽:呵呵,这人可真会撩。 虽是用着自己的身体,但终归身体不受控制,景湛有时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旁观者,瞧着自己师父被别人从手中抢走。 槿木见他将伞拿过去,菜和肉也都是他提着,自己手中空荡荡的,自然过意不去。 可苏忘离理所当然的看他将伞拿过去给自己撑好,做徒弟的本就该做这些,这是他该有的本分。 但苏忘离心中虽高傲娇纵,但身体不听话,立刻伸手去抢暮江天手中提的一堆菜,暮江天眼疾手快,立刻闪身躲过。 暮公子,这些还是我来拿吧。槿木见自己没他手脚利落,抢几次连个捆菜绳都碰不到,只能投降道。 槿木,忘了清早我们约定的什么?要叫我什么?暮江天倒是不见外,直呼其名,喊得那般亲切。 槿木自然记得清晨饭桌上两人互相承诺过要直呼其名,但槿木似乎怎的也不好意思叫出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双眼睛直直瞧上暮江天手中蔬果。 细雨连绵拍打油纸伞面,劈劈啪啪叮咚作响,雨珠滑落伞檐形成一道琉璃珍珠雨帘将两人包裹其中,似要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 江天,你就让我提吧,不然我心里肯定一直过意不去。槿木最终妥协又请求道。 暮江天眯眼瞧他,心情却好得很。 槿木垂首低眸,额前碎发于风中凌乱飘起,来回滑动他浓密纤长的眼睫。 景湛也这般瞧着苏忘离,他似乎从未这般仔细的看过苏忘离,就连蓬莱山苏忘离喝醉睡在自己怀里时,因为事发突然,心中害怕,也不曾这般细腻的观察自己的师父。 苏忘离确实称得起瑶华仙君这般美名,琼瑶玉华,眉描烟霞,光映照人。平常淡然如风尘外物,不可靠近,但这般委屈模样,品起来又是别番滋味。 好吧,既然如此,那槿木你便拿过去吧。暮江天没再纠结于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切顺着槿木的意,既然他想拿,那便给他,只要他心中欢喜。 两人移步到卖鸡蛋的小摊前,那个妇人已经结好账提着零星几只鸡蛋走远了。 杜大娘,你的鸡蛋怎么卖呀。槿木小心翼翼捡起只鸡蛋来回瞧。 哟,槿公子,许久都不曾见到你了,今儿个细雨连绵的,怎起的这么早?杜大娘瞧见槿木便笑开了,整个人乐的跟朵鲜花一样,毕竟槿木长了个清秀白净的好模样,举止温文尔雅。 人生来就喜欢看美好的事物,谁又会不喜欢他呢? 家中积粮吃完了,便想着今儿起个早来看看能不能跟杜大娘讨几个鸡蛋吃呢。槿木也爱跟杜大娘逗趣。 槿木一个人住,人也勤奋节省,经常起早来菜市逛荡,买些便宜的青菜和肉,一来二去,和早市上这几家小摊都混熟了。 哎呦,槿木今天还带了位公子呢,这英俊模样,是谁家的公子呀,怎么不曾见过?杜大娘旁边卖鲜鱼的李老太瞧槿木难得来一回,也愿意跟他闲聊几句。 这位是暮公子,不是咱们沐川的,昨儿个忽下大雨耽误赶路,我便让他先住我那里了。槿木温柔且认真的回答李老太的问题,手上还不断往布袋里捡鸡蛋,又捡了几个,提起布袋掂量着差不多,便问杜大娘多少钱。 杜大娘立马摆手:嗨,不要钱了,大娘好不容易见你来一趟,送给你了,吃好了再来。 那可不行,怎能白拿呢!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槿木一副要讲大道理的模样。 暮江天见势立刻止住,伸手掏了些碎银子放到杜大娘装鸡蛋的筐里,立马拉住槿木手腕要离开,朝杜大娘道:您就收下吧,不然槿木心里定会过意不去的。 两人又在李老太家买了条鲤鱼,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小舍。 将所有东西都放好后,槿木才发现自己买的实在太多了,家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他心中欢喜,便不自觉买了很多,但现在欢喜劲头过去,他才想起这人雨停之后是要离开的,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 想象太过美好便不可能成为现实,如同昙花一现固然美丽,但花开花落仅是一夜,花期要比想象中还要短暂,而暮江天对于槿木便是这朵一现昙花,花开灿烂阳光,可是转瞬即逝,留一地枯竭花瓣。 槿木转身不再看那堆鱼菜,抬眸望向窗外灰暗不晴的苍蓝天空,喃喃道:这雨要是一直不停该多好...... 苏忘离轻声叹气,槿木这个小孩子已经陷进去了,这便是他掉入深渊的开始吧。 一连数日,连绵细雨时大时小全无要停迹象,暮江天和槿木两人便一日三餐一同吃,平时便一同照看院中盛开的杜鹃花,累了就在书房练练字。 槿木经常听暮江天跟他讲沐川城外的故事,教他一些话本戏文上没有的趣事,槿木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睡觉前也要缠着暮江天跟他再说说。 一日晌午后,槿木闲来无事,便去书房里要找话本看,翻来覆去发现底下几层都看过好几遍,但上面两层又太高,不好拿,槿木都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放上去的,反正都是拿不到,他索性不想。 来回在书房里找寻着,最后将方桌旁的破木凳搬过来要踩上去拿话册,木凳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岁,四条腿放到地上都不平,槿木无法,整个书房放眼望去只有这把木凳子够高,可以拿得着话本。 槿木慢悠悠颤巍巍的踩上去,伸手要去抓,发现还是拿不到,便垫起脚,使劲伸展身子去拿书,整个身子因为不平衡哆哆嗦嗦,他倒是胆大,非要拿到几本才罢休。 整个木凳被他踩的咯吱咯吱响,书架也微微晃荡。 槿木眼疾手快,猛然伸腰出手瞬间拿出两本,嘴角的笑还没扬开,被蹂.躏许久的木凳发威的断了条腿,他没了支持,他猛然向后仰,心脏骤然停止,嘴边叫声还未喊出,手上还紧紧攥着拿两本薄话册,便结结实实的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暮江天在屋中没寻到槿木,便找来书房,谁知刚到门口,就看到那抹白衣要摔下去,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前将人紧紧搂住。 槿木就这般被暮江天紧紧搂在怀中,大口喘气,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望着眼前漆黑的胸膛缓慢眨眨眼。 苏忘离耳边几乎全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景湛的。 怎么样?哪里摔着了?受伤没有?暮江天将槿木从怀里捞出来,握住肩膀前后检查起来,语气神态里全是不曾有过的焦急不安。 槿木被他翻来覆去的动作弄的头晕,将暮江天的手按住,转过身望向他充满不安的眸子:没事,我没事,他说着还将手臂抬起,在暮江天面前转了一圈:看吧,什么事都没有,我还没摔呢你就把我接住了。 暮江天这才安下心来,随后看到他手中话册无奈的叹口气:以后这种事找我做就好,别总是自己一个人逞能。这话说的那么平淡自然,如同生活在一起许多年的老夫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1) 槿木本想点头答应,但是蓦然想起什么,垂首喃喃道:就算这样,我以后还是要一个人做的...... 什么?暮江天没听清楚槿木说的什么。 槿木勾起一丝落寞的笑,摇摇头,声音嘶哑带些失落:好,我听你的话。 这天夜里,也不知道槿木从哪里弄来两坛酒,非要和暮江天不醉不归。 暮江天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他。 但才发现槿木这酒量差的太多,就这么沾了两杯,便醉醺醺的不知道天南地北,拉住暮江天委屈着不要他走。 苏忘离看在心里,觉得羞耻,想要闭眼不看,却又无法阻止。 你能不能别走,江天......你能不能不走了。槿木可怜的乞求,那样子像极了被瓢泼大雨浇成的落汤鸡,无奈又无助。 暮江天就这么任他拉住,一动不动。 槿木应是见他没有回应,抿起唇,狠下心来倾身搂住暮江天的脖颈,瞬间抱住暮江天,两条手臂却因害怕止不住颤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喝过酒的声音沙哑低沉,喃喃道:你......你抱抱我可以吗? ※※※※※※※※※※※※※※※※※※※※ 每次感觉自己在单机_ 第三十六章 仙君被吻 ! ?! 此话一出,景湛苏忘离双双僵硬成石,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 景湛内心怦怦直跳, 他师父要做什么, 这不明摆着勾引他吗? 此刻的苏忘离简直要暴打槿木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如此卑微失态!毫无男子气概!简直要将他自己的脸面全部丢完才肯罢休! 然而两人心中说着不要身体却还在诚实的继续,苏忘离急得要强行施法,可每次体内便有两股神识冲撞,牵制住他,令他无计可施, 两人只能这般听天由命。 槿木呼出的热气喷洒于暮江天脖颈之上, 只见槿木缓慢将头靠近,身子贴的更紧。 景湛心神不宁, 心脏狂跳似乎下一刻便不受控制的蹦出来,粗糙肌肤上传来湿润柔软的温热,心中那根绷直的弦勒得更紧。 他从不敢肖想的双唇此刻正亲吻自己的脖子! 绵绵密密的吻一个个落下来,像雨滴,冰凉湿润, 像火苗, 炙热干燥,如微风,舒适轻柔。 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景湛说不清道不明,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无法正常冷静的去思考了, 脑子乱了, 僵了, 似一团粘腻浓稠的浆糊,搅不开,拧不动,道不来。 藏于心底的欲念密密麻麻即将冲破泥土,开花结果。 可身上这人不给自己一点呼吸平静的时间,槿木依旧不得章法的只会亲吻他的脖颈,细嫩饱满的脸颊笔直挺翘的鼻尖滑过自己肌肤,景湛都能感觉那烫人的温度,炙热的温度包裹住仿佛要将他身上一寸寸尽数燃烧殆尽,他想此刻埋在他肩颈之间的那张白净俊脸一定晕染上海棠粉红。 你就......抱抱我吧,求你了......声音是颤抖无措的,手臂却狠心用力搂住,腰.身紧贴住暮江天,不留一丝缝隙,他讨好般磨蹭着,卑微的渴求着,真实的害怕着。 无动于衷的暮江天终于结束自己漫长的僵直,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但是景湛不明了,虽然在自己身体内,有自己的神思,但身体动作并不受他掌控,如同自己在戏台下看戏,又看到自己在戏台上演戏,十足的荒唐怪异。 苏忘离此刻已经全然不愿去思考,他方才已经试过强行使用仙力召唤长恨,但毫无反应,甚至体内有另一股神识同他抗争。 虽想过事情的发展会到这种地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行! 不能这样! 身体依旧是他的身体,但体内冲进另一股属于槿木的神识想要偷去他的胎光,最终霸占自己这副身体。 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槿木,你喝醉了。暮江天嗓音明显比方才沙哑太多,整个声音一出来便弥漫着浓浓的情.欲和隐忍,他此刻还在努力控制自己。 都说日久生情。 他与槿木相处这大半个月怎能没有情愫? 况且从一开始,他就对他一见钟情。 本想着不挑明不说破,就这般默默对他好,只要他开心,凡事都顺从他就好。 可谁知,心上人竟也将他放进心里。 所爱之人渴望他,他又何尝不渴望槿木。 但是,不可为...... 终究要走,天下妖魔横行,人间处于水深火热不负太平之中,职责所在,他需保卫人间,他要除妖降魔,他不知自己能否平安,他也不愿让人心生牵挂。 我没醉......我没醉......我心悦你......我......我想要你......槿木趁着酒疯将心中那些平日绝不敢说出半个字的话,断断续续全部吐露出来。 我扶你去床上睡。暮江天想要结束这场消磨身心,只想扶着槿木哄他睡去,自己明日一早便离开,从此便不会再有音讯,时过境迁,到时候,他定会娶妻生子过自己应该过的日子,将他忘掉。 暮江天想的出神,一手揽过槿木肩膀,一手搂住槿木劲瘦的腰,将他扶到床边。 谁知槿木突然发力,暮江天猝不及防,倒下瞬间两手撑在槿木两边,将槿木压在身下。 景湛这才瞧清楚自己师父那张脸,和他想的如出一辙,白皙透亮的脸颊通红,一双狐狸眼中沁满朦胧水汽,眼梢抹过两处淡红,如同合欢池中几朵殷红红莲晕染散开。 两瓣薄唇此刻微微张开喘息,嘴唇晶莹泛起柔和水光。两条纤细修长的手臂交叉放于自己脖颈后,搂住自己。 景湛瞧的出神,他想暮江天也是一样,一双细眸牢牢吸在苏忘离那张禁欲端正的脸上,无法移开。 窗外细雨纷纷飘落拍打古拙木栏,红瓦房檐角边嘀嘀嗒嗒落下一连串透明玻璃珠,拍打地面凹陷处的水洼,奏出一曲曼妙乐章。屋内被一方豆大烛火笼罩于橙黄色温暖之中,细风从十字窗中悄咪咪爬进来,开始戏弄那方明亮烛火,烛火仿佛恼怒了,摇曳火苗身摆同微风要一决高下,荧光闪烁,映在淡黄幔帐上的两条黑色身影被摇曳烛火摆动,端的是抵死缠绵。 便是在暮江天愣神之时,槿木猛地收紧手臂,那张柔软炙热的唇,便对上自己上方那冰凉干涩的唇,槿木就这般啃着咬着,不得章法的亲着,一双迷离眸子中流出泪水,他急哭了,他害怕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将人留下,他甚至私心想过这场梅雨永远不要停下。 但是,不可能的...... 景湛心里数万层高墙碧瓦尽数坍塌,这几天好不容易筑起的成蝶防线顷刻间化为废墟夷为平地,心中那根筋绷的弦在碰到那张稚嫩的唇时便已经断成碎片了。 终于,心中仿佛有什么终于冲破这些万层高墙千道防线,踩过废墟踏过碎片,充满整个心脏。 原来,他对自己师父是这般感觉,这般微妙又美好的情愫,他终是可以明了的去面对自己的心思。 苏忘离便是万众瞩目耀眼的光,是朝气蓬勃娇艳欲滴的花,是世间万物的开始,是受天下朝拜的仙君。 而他,不过是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是枯萎之后再不会发芽的野草,是卑微又肮脏的凡人。 苏忘离是他的向往,是他的太阳,是他的温暖亦是他的所爱。 脑内骤然闪现过往云烟历历在目,苏忘离保护他,爱护他,疼他,打他,明明不知道怎么对人好,却还是在别扭执拗的用自己的方式善待他。 原来,这一年的心烦意乱狂矫暴躁全是因为他,他的师父,他的苏忘离。 他知道,在爱上苏忘离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苟延残喘了。 景湛张开嘴,含住苏忘离颤抖的唇,顷刻间唇舌相依,静谧的房间充满交缠细腻的水声。 师父...... 他有些急躁的扯开苏忘离锦白衣领,迫切的埋下头去吸吮撕咬。 苏忘离哪受过这般对待,一双眼中竟有了情动神色,但仅是一刹,那双烟雨朦胧的漆黑眼珠便带上精明与刻薄,搂住景湛脖颈的手移向胸膛去推他,奈何景湛此刻理智尽失,只顾埋头撕咬。 景湛...... 苏忘离慌忙叫出声,霎时间,那双微挑眼眸睁大,身体可以控制了? 身体逐渐听从他的神识控制,体内另一股与他抗争的神识此刻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景湛,你醒醒!苏忘离偏过头,双手用力推拒景湛,挣扎要起身,奈何两人体力相差过大,苏忘离根本不是景湛对手。 一只大手抚摸上景湛细腻脸颊,将他偏过的头扶正,低下头又含住那张朝思暮想的唇。 苏忘离舌头顶撞景湛,但却被缠绕起来,无法说话,由于嘴巴过度开合,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一副旖旎风光。 长恨!苏忘离在景湛离开嘴唇那一刹那立刻召出长恨,一剑狠狠砍上景湛手臂。 嘶 两人身前景象瞬间模糊破碎,顷刻间消散化作齑粉。 景湛迷迷糊糊睁开眼,朦胧双眼慢慢恢复清明,周围一切也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昏暗的房间展现在景湛眼中。 他还是在这间房中?刚刚那些都是梦? 景湛想到苏忘离,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一只手臂更是连动都无法动。 他垂眸瞧去,自己手臂不知道被谁砍了一刀,细长大口子正随他的动作往外涌出一股股鲜血。 难道刚才那些是真的?不是做梦? 你可终于醒了臭破烂。柳彻寒拿手在他发愣的眼前晃了晃,见这人毫无反应,挑眉说到:没醒?诈尸不成? 柳彻寒自言自语,抽出佩刀要往景湛身上砍,景湛立刻一个眼神瞪过去,瞬间起身朝后躲避。 你疯了!砍什么!景湛见他就一肚子气,此刻见他拿剑欲砍自己,更是火冒三丈。 哎哟,还真管用,真醒了,既然这样,那给师父也去来一刀。柳彻寒说罢起身。 站住!我手臂上这一刀是你砍的?景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咬牙切齿朝柳彻寒道。 不是我还能有谁?你读了墙上那句诗就自己倒下去了,踢也不醒,打也不醒,我没办法,去另间房找师父,谁知师父同你一样昏迷倒地,我本想将师父抱过来,但是门上有道结界,师父出不来,我就将他放下了,回来再瞧你时,你的呼吸已经开始慢慢减弱了,同琉山雪潭那两名弟子一样,只是那两个兄弟命不如你好,已经西去了,我可是在你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把你给拉回来,你可欠我条命呢,快,叫声恩公哥哥来听听。 柳彻寒说的洋洋得意潇洒自如。 景湛却气的浑身颤抖,半晌从嘴里吐出句:你抱他了? 不然我怎么把师父带出房间呢?柳彻寒说得轻巧,不以为意间又是浓浓的挑衅。 你!景湛气急要动手,一拳挥去,柳彻寒立刻拂身躲开。 嘴角噙着笑:我说你这人可别不识好歹,不叫恩公就罢了,哪还有出手索恩公命的呢? 景湛此刻一心想苏忘离,懒得同他废话,转身抬脚跑出房间。 木质长廊不算长,可景湛却发觉如今这条长廊竟怎么也到不了头,两边竟如此之远,明明用尽全力在跑,景湛依旧觉得自己太慢。 苏忘离不知道醒还是没醒,放他一人在那,景湛说什么也不安心。 待景湛终于跑到门口,柳彻寒也已经追过来,大门被景湛踹开,苏忘离此刻正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屋内墙上字画前,见门口异动立刻侧首望去。 两双眼睛顷刻间对上,视线之中只有对方,梦中旖旎画面还历历在目。 苏忘离那张唇是怎样的湿润柔软,舌是怎样的滑腻炙热。景湛全都记得。 他就这般直直盯住苏忘离,像是要将他牢牢抓在自己手掌里才放心。 苏忘离心中破天荒的小鹿乱撞,心脏狂跳不停,面上依旧镇定自如冷漠高傲,他堪堪将目光移开,再次对准墙上破旧字画。 召出长恨。 槿木,你在这里藏了数十年,该出来了! 苏忘离话语冰冷,听的景湛和柳彻寒心中战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可能的,没有人能醒过来的! 质疑暴躁的声音充斥整间阴森潮湿的房间。 你们!不可能的! 那副字画,正在向三人咆哮。 ※※※※※※※※※※※※※※※※※※※※ 苏忘离:我竟然被自己徒弟亲了? 景湛:师父,这有什么,你还求我抱抱你呢 苏忘离暴躁:闭嘴! 第三十七章 仙君词穷了 错了, 全都错了!你们怎么能醒过来!怎么可能醒过来!声音清澈如融化寒冰,但此刻却癫狂沙哑, 虚弱颤抖,伴着恼怒至极的哭腔,夹着不知悔恨的执拗。 还不出来!苏忘离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抬手挥剑, 长恨瞬间发出锯齿形闪电强光朝那副破旧字画劈过去。 谁知不劈还好,现在却是触碰这副字画的野兽逆鳞, 顷刻间沙哑声音变为可怖的惨烈嘶吼:不要! 眼见闪电如同吐信毒蛇,蜿蜒盘旋直冲向那副字画, 霎时间, 字画周围闪烁起一层淡黄结界,仙力与妖力猛烈碰撞, 激出浩荡灰尘,发出强烈气流, 顿时狂风怒号,周遭积灰沉木被冲击的大片开裂破碎,浩浩荡荡的气流如同倾盆泄洪一般,直冲而上,冲刷向龟裂沉木, 所过之处, 瞬间化作残渣齑粉, 热流涌动。 苏忘离似乎没料到小小画妖竟有如此可怖瘆人的邪气, 手持长恨猛然挥向一剑, 积聚体内仙力,宛如蓄势待发的流浆火山,瞬间自长恨喷涌而出,势要一击致命。 房屋顷刻间摇晃如孱弱危楼,只待苏忘离一剑劈下,昏暗屋内瞬间裹出一道刺眼光影,宛如黄金浇筑,金色琉璃光芒浩浩荡荡将已然摧枯拉朽的房间瞬间撑裂成残破碎片。 三人眼疾手快,旋身飞出坍塌房屋,在房屋尽数化为废墟飘渺中稳落于院中平地之上。 然而如此猛烈强劲的气流并没有伤害那副残旧字画一丝一毫,一张卷边昏黄的残破宣纸浮于尘灰氤氲的半空之中,淋漓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院中杜鹃花全部盛绽,由于没了高墙屋瓦的遮盖,浮于半空的宣纸之上飘逸娟秀的黑字此刻在白昼强光中尤为刺眼。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字画飘于空中,被微风卷出蹭蹭延绵涟漪,好似楚楼瓦舍里,轻盈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时飘扬舞动的轻纱裙摆,又宛如蝶扇蝉翼薄而精致,于半空扑闪翅膀,缓缓飘荡。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2) 字画依旧声音沙哑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苏忘离此刻却没功夫听他说这些没用的话。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方才一招必能致胜,把槿木逼出,但是,如今字画完好无损飘浮于空中,竟还有力气在那自言自语。 苏忘离心中逐渐明了,一双狐狸眼眸精光闪烁微微眯起,环顾舍院四周,一双漆黑圆眼珠瞬间变成金色狭窄眸,如同毒蛇眼眸,又似狐狸窄眸。 景湛见苏忘离使用清炯明,心中不禁疑惑不解,清炯明不是用来审人的吗?师父这个时候使用,难道要审面前这副字画? 柳彻寒则是眯起一双凤眸,嘴角笑容逐渐明显,来回打量一番苏忘离,紧接着也打量院舍四周。 虽说清炯明是用来审人用的,但却并不只有这一种用途,凡尘杂念,琐碎痴念,于清炯明前全都无处遁形。 若是他没想错,苏忘离此刻应该是在找寻神器。 苏忘离两只浅色明眸发出琉璃金光,一寸寸扫过屋院瓦舍,连一方细密墙角都不曾落下。 没有...... 还是没有...... 苏忘离一寸寸找寻,但槿木已渐趋癫狂,喃喃自语之声变为惨烈嘶吼,脆砂薄纸被他甩的沙沙作响: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紧接着,字画上那首诗竟诡异地挣脱暗黄宣纸如同飞鸟一般挥舞横竖撇捺朝三人直冲而下。 苏忘离旋即挥腕提手,挥舞长恨抵抗攻击,宽大袖摆横纵飞舞,景湛与柳彻寒也将各自佩刀佩剑找出抵御攻击。 谁知这些个飘逸隽永的字符竟如此难缠,两三字为一队只攻击一人,字符宛如锋利无比的强韧刀片,同长剑碰撞发出铮铮铁响。字符如同千万小兵,竟懂得战术,两字前方攻击,留一字背后偷袭,景湛稍不注意,便被字符锋利刀刃于后背手臂划出几道淋漓血口。 柳彻寒倒是应付自如,只是攻向他的字符越来越多,渐渐也有些慌乱手脚。 字符漫天飞舞,似蝗虫般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嗡嗡作响,吵的人头脑发热,行动也不利索。 眼看景湛身上血口越来越多,无法抵抗,苏忘离立刻发力点地瞬间飞至景湛身边替他抵御,围绕两人的字符利刃愈来愈多,苏忘离眼疾手快将攻击自己的字符劈开便转身劈去准备偷袭景湛的字符。 景湛瞥眼瞧见苏忘离额角细汗,心中不禁疼惜,喃喃叫道:师父...... 苏忘离自是没空搭理他,来回劈散不断涌来的字符,低声喝住:闭嘴!别分心!能力这般差!回去给我加紧练功! 景湛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只能闭嘴吃力抵抗。 霎时间,苏忘离那双金色眼眸瞥过字画后面灰墙角落之中。 只见那处发出紫红朦胧亮光,邪气与灵气交错自那处地方飘散传开。 找到了! 苏忘离从方才便发现异样,槿木绝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抵御,那么,必然是有其他能力在帮他。 他的眸子恢复漆黑正常,朝景湛喊道:景湛,去字画后的墙角边拿那把神器! 什么?景湛茫然无措。 他并不是没听清苏忘离对他说什么,相反,他听的清清楚楚,并迅速向苏忘离所说处看去,奈何自己不会清炯明,甚至连个能看得见神器的法咒都没有,他无奈朝苏忘离喊:师父,我看不见啊! 苏忘离气急,直接一掌拍向景湛后背,景湛只觉后背生疼,一股强大气流将自己冲击而出,立刻脱离那群尖刀利刃攻击,越过字画朝角落飞去。 见状槿木立刻扑向景湛,景湛一边旋身躲避,一边寻找神器。 可怎么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景湛硬生生睁大双眼找了好几遍,就是什么也没有。 柳彻寒看见景湛这副德行直接赏他个大白眼,纵身躲过攻击朝他飞过来。 臭破烂!你让开!我来!柳彻寒将他多数利刃全部引过来。 死疯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么多怎么挡!景湛眼见大片如同蝗虫袭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挡!我拿!柳彻寒倒是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凭什么你拿! 就凭我看得见!你看着点,那边又来了! 就算形势激烈严峻,两人也必要骂个你死我活。 苏忘离挥剑抵抗反击,一双狐狸眼却紧紧盯着景湛,见两人又开始打情骂俏起来,心中怒火之上眉梢,立刻大吼:给我闭嘴! 两人立刻闭嘴,但景湛本就是个不甘示弱有仇必报的小心眼,就算住嘴了,一双眸子还得在反击之时抽出空来狠狠剜柳彻寒几眼。 柳彻寒闭眼默念咒法,遂一抹朱砂红痣浮现于额中,一双凤眸猛然睁开,发出琉璃金光,景湛瞥了一眼,发现那双眼竟和苏忘离不无差别。 清炯明?! 柳彻寒也会清炯明? 景湛无心细想,只能专注抵抗。 柳彻寒这才看见一截剑柄露出松软土面,一层紫红结界将其罩住。 他伸手要去拔出神器,谁知手将碰上结界便被炙热怒火缠住,柳彻寒无奈只能将手收回,召出佩剑对准结界就要砍下,但结界邪气瞬间上涨,竟直接将柳彻寒甩开。 柳彻寒没想到神器竟有这般威力,堪堪狼狈的持剑撑地。 我说你行不行啊!景湛急得火冒三丈,直接飞身突出包围直奔柳彻寒方才所在地方。 虽瞧不见,但直接伸手要去拿。 别碰他! 只见槿木突然暴怒,怒吼着将所有黑字召回来直冲景湛。 苏忘离见状立刻闪至景湛身后化出一层结界以身抵挡。 在哪啊!景湛来回空抓摸索,却毫无结果。 右边一点,那块石头旁边!柳彻寒大喊道。 景湛立刻向他所说之处抓去。 柳彻寒一双漆黑凤眼中映着的,便是景湛轻而易举的穿透邪灵极强的结界,大手抓住剑柄。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 柳彻寒持剑的手不可察觉的紧紧捏紧。 景湛感觉到手握住一木棍般之物,用功发力,仅一瞬便将剑柄拔出。 紫红妖光顿时消失,神器显露于世。 两人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常见,而是一条如同鞭子模样的藤蔓,绿色细根编成一根长鞭,其上长满了白色莲花瓣,发出清幽的莲花香气,仅一眨眼功夫,紧贴藤蔓的白色花瓣立刻竖起,锋利如个个刀尖,变为血腥红色。 景湛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正与花鞭混合一体,这把神器选择了他? 手中触感无法骗人。 这把神器选择了他! 啊! 突然爆发的尖叫将景湛从兴奋中拉回,他问声望去。 攻击三人的字画此刻已经全然无反应,如一副普通字画无力的飘落在地。 下一刻,一血红身影从中钻出化为人形。 少年模样,虽满脸愤懑,但依旧不影响他动人心魄的美,一对桃花眼此刻带上仇恨,一张小脸皱成一个包子,明明是可爱且明艳的人,到最后,怎么会变成这般,要寄身字画之中偷去凡人胎光。 槿木浑身颤抖不停,虽然尽力露出凶狠模样,但眼中泪珠却不停滑落。 他不甘的摇头大叫:明明不该是这样!他要走!他要走的!他不会留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出来了?不可能......不可能! 语无伦次,抱头痛哭。 你还要等下去吗?槿木?苏忘离尽量平复自己声音,但刚刚打斗时间太长,他就算想极力掩饰却还是能听出那声音打颤发抖。 什么?槿木被他问的愣住,一双明亮眼眸只只看向苏忘离,似在思考他的问题。 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这几十年他都等过来了...... 那人,依旧没有回来...... 我...... 不用等了,他不会回来了。苏忘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己说起来。 不可能!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他会来的......他说过......他......他要娶我的......听到苏忘离说暮江天不会回来,槿木立刻嘶吼反驳,可越说越是没了底气,说到最后,他茫然无措,失望的低下头。 他又怎会不知那人不再回来......但明明自欺欺人那么久了,让他承认事实,他便以为,自己想的就是事实了...... 他回不来了,槿木,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苏忘离残忍的将槿木那层紧紧包裹自己的安全感尽数撕碎扯裂,冰冷声音如同寒冰利器凶狠的刺穿槿木的心。 他......不会的......他说了让我等他的......他怎能一声不吭地......就自己先走了呢......槿木再也忍不住了,已经破裂的外壳碎成渣块齑粉,飘散于连绵微风中。 ※※※※※※※※※※※※※※※※※※※※ 今日加更一章,不要问为什么,有存稿的糖糖就是这么霸气侧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月出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仙君感念 你抱抱我吧槿木颤抖且胆怯的声音从暮江天脖颈间传来。 槿木, 你喝多了,我扶你去床上睡。 暮江天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当槿木双唇附上来的那一刻,心底最后防线也全部尽数崩塌,所剩无几。 深巷屋舍,漫漫长夜, 烛火摇曳,倾尽缠绵。 舍外杜鹃花开的正旺, 一簇簇浅淡鹅黄经过雨水滋润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舍内一豆烛火橙黄照亮全部旖旎暧昧, 两抹身影交错倒映于娟白帐幔之上, 端的是抵死缠.绵。 第二日,当光辉照耀整个灰青苍穹, 自远处天际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时,这场下了将近半月之久的梅雨, 终于不舍得的离开了。 暮江天不知何时已经穿戴规整,或许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或许是在槿木熟睡之后。 他坐在舍内纠缠一晚的榻边,背挺得笔直,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就这般瞧着床上那个累了一晚的人儿, 直到天放亮。 晨光透过潮湿的木窗撒进来, 照亮榻上苍白的小脸。 槿木丝毫没有要苏醒的痕迹, 一对细长娥黛眉紧紧蹙在一起, 卷翘眼睫细弱地颤抖,两手紧握被单,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嘴中一直喃喃自语。 暮江天离得远,听不到,便轻缓的弯下身,凑近那张被蹂.躏的红肿的唇。 别走......江天......别留下我一个...... 他终于听清了,那双不曾显露任何心思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舍。 不可察觉的轻叹一口气,缓缓地起身走至门口,却停住了,双腿如同灌满熔铁石浆,硬生生的拖住他,渴求他留下来。 复又转身,再次来到槿木床边,弯下腰,在那肖想里最后一次留恋。 不舍的直起身,伸手轻柔的为槿木捻好被褥,暮江天大步跨出门口,将门温柔的掩上,再也没有回过头。 房间里,床上的人儿眼珠转了转,缓缓地睁开眼,伸手抹去脸上那滴泪水,那是暮江天留下的。身体如同被雄壮烈马践踏过一般,后面更是火辣辣的烧着,槿木觉得太痛了,简直痛到心里。 明明是自己渴望的一晚,为何到头来,伤心的依旧是自己。 他将脑袋一点点缩进潮湿的被褥中,埋在一夜泥泞里,房间空静一片,只剩压抑又微弱的抽泣声。 暮江天为槿木备好早饭,将自己住过的房屋收拾整洁,去书房中待了片刻,在木架上拿下两本画册。 他看着话本,脸上渐渐散开笑意,就是这两本画册,一本是他来的第一天,槿木满脸通红的从他手中抢走的那本,一本是槿木拿话本时,没站稳落入他怀中的那本。 将两本画册放入自己随身带的包袱中,就这般准备好一切,在离开之前,再没去过槿木房间。 槿木起来时,暮江天已经离开了。 他浑浑噩噩的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清爽干净,已经被清洗过了,托着酸痛的腰复又苦笑,他这般细心体贴之人,自己又怎能不动情? 一晚上的折腾使他饥饿难耐,本想去弄点吃的,但经过书房时,却鬼使神差的迈进去。 书房中央不大的老旧沉木方桌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份书信和一副字画,那是暮江天离开前留下的。 槿木打开那份书信,本想装作不以为意的脸如同面具皲裂破碎,瞬间垮下来,眼圈泛上通红,一颗颗泪珠自眼眶滑落拍打在那封书信上,那娟秀的字迹上。 槿木台鉴 多日叨扰,实属无奈,费神之处,泥首以谢,兹奉上拙作,尚望笑纳为幸,只是,世不安稳,妖魔作祟,暮某需待命制止,只是暮某不才,只第一眼便对汝动情,吾有一不情之请,槿木可愿等吾,待莺初学啭,蝶欲试飞,吾必归来,以十里红妆娶汝。 槿木将书信折好如似珍宝的放入怀中,复又打开桌上字画。 潇洒娟秀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槿木将字画拥入怀中,哭的泣不成声,心中却似暖流涌动。 他使出全身力气,重重的点点头。 吾愿待君归......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家家都有故人归乡,而浩浩荡荡的人群里,却始终没有暮江天的身影,除妖降魔对于槿木来说没有多么重要,他只盼着暮江天可以回来就好。 槿木相信,他定不会骗自己。 院中的杜鹃花又开了,今年连绵梅雨又开始下了,槿木等着暮江天的日子已经数不清了。 直到后来,槿木甚至一整天都坐在暮江天住过的那个房间,躺在他的床上,思念他留下的气息。而在这间房的墙上,却挂着另一幅字画,那是槿木写的。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后来,甚至连深夜不能寐时,他便抱上自己的被褥,跑到暮江天房间中,在满是他熟悉的气息里,安稳的睡去,等着等着这便等成了一种习惯,想着想着也想成了一种习惯,思念着暮江天,也成了一种习惯。 日子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个春秋,妖怪纵横猖狂,百姓担惊受怕流离失所。槿木却依旧没等来暮江天,也不知他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想到他,他想去寻他,但却害怕他离开了,暮江天回来后找不到他会担心。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3)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孤独活了大半辈子,只有与暮江天相处的半个月的那些日子里,才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又是一年梅雨时节,北方道观琉山雪潭终于声名大噪,槿木同往常一样起早买菜,鱼摊已经没有了,卖鸡蛋的杜大娘已经老得走不动了,但鸡蛋摊还在,只是人却成了她的儿子,对他闲说道:哎呦,槿公子又来了呀,槿公子听说琉山雪潭没?真是咱们凡间的神仙啊!自从有了琉山雪潭,咱们老百姓都不用怕那些恶鬼怪物啦!对了,听说琉山雪潭的掌门姓暮,叫,叫什么来着...... 槿木本是边挑鸡蛋边安静地听他同自己絮叨,可听到暮字时,挑鸡蛋的手陡然顿住,温润笑容也僵在脸上,抬起头仔细的听他说,生怕漏掉一个字。 叫暮江天,对,就是叫暮江天,男人因为想起来,表情豁然开朗,听说他要成亲了,还是和共患难的青梅竹马,啧啧,没想到琉山雪潭的掌门竟是个痴情种呢。 啪 鸡蛋从手中脱开,掉落在地,脆皮薄壳瞬间碎开,流了一地黏稠黄水。 哎!槿公子你这,你这是怎么了?男子看到自家鸡蛋碎了本想训他,但抬眼瞧见槿木一张惨白铁青的脸,要骂的话憋到一半硬生生换了句。 只见槿木颤巍巍后退几步,抬脚本想逃,却在转身时被男子拉住:槿公子,这,还没给钱呢。 槿木这才恍过神来,胡乱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几两碎银子给他,转身就跑。 男子本想将多的银子还他,但还没说话,抬头便见槿木跑远了。 他径直跑回自己房里,但心中不安越来越强,便又去了暮江天那间房。 躺在他躺过的床上,浑身猛烈的颤抖才渐渐消失。槿木不信,他想那只是同名同姓罢了,暮江天不可能忘记他,不可能忘记他于他许下的诺言,天下同名之人何其之多,一定只是巧合罢了。 自那以后,槿木甚至不常出门了,他怕再听到些同名同姓的流言蜚语,只想将自己封闭起来,在这个旧巷中,在这方院舍里。 但他却不知道,那人早已是柳山雪潭掌门,受人敬仰,膝下儿女成双,他早已忘记沐川这座小城,忘记他来躲雨时住过的这户人家。 吾愿待君归,君归却无期。 深胡旧巷里,纷纷草木茂盛之时。 槿木躺在暮江天的床上,怀里依旧是那封卷边旧书信,一双桃花美目再不复当年羞涩明亮模样,但双眸中却依旧是墙上那幅字画。 院中杜鹃花腐朽飘落,房内那株槿木,也已闭上双眼,再也没有醒来。 梅雨绵细纷纷,旧舍里草木深。 柳彻寒收回配剑,景湛握住神器。 似乎也想通了这件事。 苏忘离说的没错,这已经过去将近百年之久,暮江天早就已经不在人间,去入因果轮回了。 而槿木却因执念太深不愿踏过鬼门关走上黄泉路,硬生生的将自己缚于字画之中,痴傻的等待暮江天归来。 神器最终归属于景湛,没了神器支撑,槿木根本撑不了多久。 浑身猩红的他大声哭喊着:为什么!暮江天!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渐渐的,声音沉下去,他捂脸低声抽泣起来。 耀眼明媚的阳光之下,槿木身体寸寸化为红色星光,如同漫天飞舞的红色蒲公英,随风飘向无边天穹。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直到最后一刻,槿木嘴中还在喃喃:你...到底是为何不等我啊...... 今年的杜鹃花开了,真美啊...... 师父,他是不是也......景湛手握神器,欲言又止的对苏忘离说。 苏忘离自然是懂他的意思,如今槿木已不是人,自然也是无法入轮回道,已经同彩儿穷奇一样,魂飞魄散,消失于红尘之中了。 他清清嗓子,语气冷淡:本就人鬼殊途......若槿木执念不深,转世轮回,若是有缘,下一世他们两人自会相见,来续今生之缘...... 苏忘离并没直接回答景湛,但景湛听的明白。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许诺......苏忘离低声喃喃道。 景湛闻声望去,明明是那般高傲淡漠,不在乎一切的孤高神色,又是以怎样的心思,说出这句话呢...... 他师父做事狠绝,但他有心,他也会为别人的爱而不得而难过,而伤心。 景湛猛然想起两人幻境之中所经历种种,那般美好安逸。 世间乐事,莫过于相濡以沫。 苏忘离此刻竟是同景湛想到一处去。 若是自己也可与景湛如此......他想自己的执念定不会比槿木少多少。 想到这,苏忘离瞥眼朝景湛望去,谁知两人视线顷刻间碰撞在一起。 苏忘离立刻收回视线,尴尬的咳了两声,耳根晕染开一抹薄红。 景湛却依旧看着苏忘离,本来在幻境中已然明了的心思这时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的师父是光是明,是于他而言万般情丝缠绕心间,而他,只不过是个不学无术,质品难拙的污垢。 想到这,那双琉璃细眸不自觉染上几丝心碎自卑。 他终于明了对苏忘离的喜欢,那是他胆大包天的喜欢,可就是心中明了,便卑微到尘埃里了...... 苏忘离被那炙热目光盯的难受,立刻装模作样转过身,紧蹙眉头瞪向景湛。 余光中却见到景湛手中神器花瓣由猩红变为金色。 他要你给他个名字。 第三十九章 仙君念离 它想要你给他个名字。苏忘离这句话如同自己的救命稻草, 终于将景湛火热的眸子从自己身上推开。 景湛被苏忘离的话唤回神, 垂眸看向手中闪烁金光的花瓣鞭子, 茫然道:名字? 师父,这难道就是......柳彻寒不可思议地问道。 苏忘离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负手而立, 轻而缓的点头,道:花蔓索,这便是四大上古神器之一。 什么?景湛长指紧握藤钩手柄,关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眉头压低。 他手中紧握的竟是四大上古神器之一...... 除去苏忘离手中的长恨和离音, 景湛还从未见过其他上古神器。 上古神器乃诸多神器之首, 相传先帝伏羲斩除魔尊之时, 曾用四大神器将其封印于鬼魔界,至此四大神器灵力皆要消散之时,吸取魔尊邪气,分散于人间界东南西北四方, 没想到竟在此处落了一把。 上古神器灵邪分半,因此不论于神于魔皆可使其灵力大增,但对于凡人而言,若要控制住上古神器已是困难, 更何况要这把神器认他为主,赐其姓名。 这般说明, 景湛便是天赋异禀, 仙骨绰约, 乃是修仙的好苗子。 景湛想到这,突然笑起来,贝齿如编,明眸焕彩,一对酒窝若隐若现,便是这满园明媚春光,也不抵君倾心一笑。 苏忘离心道他这小徒弟定是得到这般上古神器,心中自然欢喜。 可景湛乐的却不是这个,他拥有了上古神器,同苏忘离一般了,离他更近了,这才是他最开心的。 是不是这样,他便可以胆大妄为的将苏忘离放在心尖上了。 不过,我可是听说花蔓索是欲神的器物。柳彻寒挑眉戏谑道。 景湛这种话本瞧多的脑子,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刚想问,苏忘离便打断他,继续接着柳彻寒的话道:花蔓索是作明佛母化身显现时手持的器物,被花蔓索缠住之人,可被其催眠,迷惑和吸引等控制,属进攻性武器,同时花蔓索之上颇具魅惑力...... 苏忘离话说至此,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俊脸晕淡开一层薄红,似是不愿再往下说。 偏偏景湛没眼力见的问了句:之后呢? 苏忘离一双眼梢带红,恼怒的朝景湛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开口:若是......若是你无法控制它,你......你...... 苏忘离你了很久也没你出来个所以然。 景湛却还是用他专注的眼神瞧苏忘离,一副专心听夫子教书的书生认真模样。 你可能会被它所迷惑,产生兴奋发热,失去自身意识,懂了吗?柳彻寒见苏忘离一副实在难以启齿的羞臊样,便替他说完下面的话。 兴奋发热?失去意识?景湛沉浸于自己可以与苏忘离再靠近一步的喜悦中,显然此刻还没回神。 我说你个臭破烂脑子怎么不灵光呢,平常没见你这么呆,就是那些瓦子里常用的助兴的那种东西。柳彻寒想了想,也没想到那种东西叫什么名。 合欢散?景湛这回倒是明白了,脱口而出。 对,就是合欢散那种效果。柳彻寒道。 那捆住的人岂不是......景湛喃喃道。 也是那种。柳彻寒直接告诉他。 苏忘离同一旁听着,听到合欢散三个字时陡然睁大双眸,面上通红加重,眉头不可控制的抽搐几下,眼睫轻颤。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如此清楚,就算苏忘离再不想懂都不行了。 合欢散...... 合欢...... 合欢! 原来合欢竟是这个意思?! 苏忘离复又想起某事,眼前闪过那方红莲围绕的石亭。 负于身后的双手猛然收紧,一双纤细白皙玉手颤抖不停,骨节间泛出鱼肚白。 合欢亭...... 那方亭子名叫合欢亭! 竟然还是他赐的名! 苏忘离复又望向景湛,一双剑眉紧蹙,心中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羞耻并然而生。 他早就知道? 为何? 为何不说? 竟还当做没事发生的问他为何取这个名字。 原来......自己早就在他面前出过丑...... 苏忘离越往下想,那张薄脸皮就越是搁不住,心中怒火腾的起来,越烧越旺,简直要将自己烧起来。 他就是想看自己出丑! 苏忘离愤怒的甩甩衣袖,似是要凭这样解气。 本想召出长恨抽他几剑柄,奈何自己发誓要做个好师父,便抑制怒火,不住呼气平复心中愤懑。 景湛见苏忘离面色怪异,便关心的问:师父,你怎么了? 苏忘离瞬间抬眼瞪他,一双狐狸眸中火气十足,景湛被这一瞪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抿抿嘴,咽了口唾沫。 柳彻寒也抬眼瞧去。 苏忘离不愿失态,呼出几口气努力平复,道:快些给你的神器取名吧,再等下去,它怕是该闹脾气了。 果然是上古神器,竟然还要闹脾气。 景湛若有所思地盯住手中花蔓索,心想该叫什么。 可思付良久也不知该取个什么名字。 苏忘离见他面露纠结神色,便提醒道:既是要伴你一生的,便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 自己喜欢的...... 景湛抬眼瞧上苏忘离。 他喜欢的...... 那便唤你念君罢。景湛垂眸低声道。 声音低沉似微风,如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缓抚摸苏忘离的脸颊。 脑海中画面突变,模糊又清晰起来,是那夜醉酒后的缠绵,景湛一双大手抚上自己的脸,那张柔软炙热的唇游荡于自己的皮肉之上,是苏忘离从不曾有过的悸动。 心中似有何物要绽开,冲击着,推拥着要逃出来。 是什么...... 是什么? 苏忘离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可念君...... 这又怎的不胡思乱想...... 苏忘离害羞又恼怒,一张脸涨的通红。 明明心中装着别人,明明心有所属,明明打情骂俏眉目传情,为何还要总是这般招惹自己! 苏忘离不愿意这个名字。 但此话一出无法收回。 只见念君花瓣金光愈发闪耀刺眼,后又渐渐暗下去,花瓣也由金色变为最初的雪白。 显然,它是已经接受了这个名字。 景湛刚放下心,但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屋舍摇晃的厉害,似火山将要迸发前的预兆,三人转身要逃,但仅在眨眼间房舍坍塌,一切化为浓重齑粉围绕三人身边。 景湛被尘灰呛的直咳嗽,咳了两声后立刻朝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中大喊道:师父!师父! 他才刚喊完,便见周围浓烟尽数消散,他心心念念的师父正在他眼前,细长玉指拉住柳彻寒的手腕,怔愣的看向自己。 苏忘离见自己拉错人,心中尴尬万分,但面子上一定是风云淡薄,不动声色地松开柳彻寒,抬眸打量起四周。 景湛将念君收起,咬紧后槽牙恶狠狠瞪向柳彻寒。 柳彻寒则是一副尝了腥不过瘾的模样,微挑细眸膝靴反看景湛,回味的摸了把自己的手腕,仿佛苏忘离的玉手还未收走。 景湛见他那副欠揍的嘴脸,咬牙切齿的啐了口,嫉妒道:恶心! 呵呵,你才恶心。 苏忘离听两人又是一言一语怼起来,早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只是此刻他剑眉紧蹙,双眸微眯打量身前这座黑灰高墙,这里明明应该是那家院舍...... 师父......那家房舍怎的消失了?景湛似是发现诡异之处,来回寻找张望。 他们此刻正在深巷中,但深巷两边是冰冷石墙,再无什么可以躲雨的院舍。 苏忘离盯住那方黑墙,伸出手抚于墙面,墙面并不光滑,石灰瓦砾凝固成石块,打磨苏忘离柔嫩手指,那只手本就白皙,被深色墙壁更是衬出近乎透明的苍白。 他的执念竟深到这般地步,便连这方院舍,也是他执念所化......苏忘离轻声道。 如今执念放下了,这方院舍自然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苏忘离说罢不愿看两人打情骂俏,径直朝深巷出口走去。 景湛见状立刻迈腿跑上去,边跑边喊:师父,师父,你等等我!等等我! 就这般,三人终于出了深巷,只是柳山寒潭的两名弟子随房舍一同消失。 巷子对面卖包子的络腮胡大汉依旧吆喝着,只是同巷中看到的不同,他不再重复一个动作。 景湛感觉与苏忘离在巷中待了近半个月,可出来一看,竟还没几个时辰。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4) 三人走过沐川那家最红火的酒楼,景湛喊住苏忘离。 师父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苏忘离望着景湛跑进酒楼的背影,才发现他的景湛,他的徒弟,竟然已经那么高,那么挺拔威风了。 师父在想什么?柳彻寒见苏忘离愣神,便开口问道。 没,苏忘离将眼神收回,敷衍的摇头,却又想起什么,一张脸严肃且认真,清澈漆黑的狐狸眸紧紧盯向柳彻寒,声音冷淡道:你是为何被赶出柳山雪潭的? 柳彻寒没想到苏忘离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虽知道这事肯定瞒不过去,但他没想到那么快。 便犹豫片刻,笑脸盈盈轻声道:我偷学禁术,长老发现,便将我逐出师门。 何术? 金佛灭魄咒。 苏忘离心中一凛,这禁术早已失传于世,虽古书有记载,但也只是寥寥只言片语罢了,要学实则难上加难,他又是怎么学的呢。 何人教你?苏忘离声音如冻雪寒冰,冷的要将人活活冻死。 是一个...... 师父! 景湛跑过来,一声师父打断两人谈话。 他跑出来,便看见两人正交谈什么,柳彻寒与自己差不多高,苏忘离抬起头,柳彻寒眉目带笑垂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苏忘离不再看柳彻寒,转身瞧景湛,只见景湛怀中用油纸包着什么,鼓囊囊的。 给你的,师父,刚蒸出来的,还是热乎的!景湛跑的有些喘,却还是一字不落讲话说完,又将怀中油纸打开。 苏忘离看清楚了,里面满满的都是冒着白气的碎琼寒酥。 景湛拿起一块吹去热气递给苏忘离,示意他快尝尝。 苏忘离接过后咬一口,甜腻顿时于温热口腔中化开流入喉咙直奔心脏。 怎的买了这么多?苏忘离细细品着,轻声问道。 上次来见师父爱吃,便想同他们学来着,奈何时间太仓促,所以只得多买些来给师父。 苏忘离心中欢喜,却没再说话,将手中那块默默嚼完,伸手又拿了块,径直往前走,步伐轻快,白衣飘飘。 柳彻寒伸手要拿,景湛眼疾手快立刻将那只手推开,将油纸包紧紧捂在怀里,恶狠狠瞪他,呲牙咧嘴,道:想吃自己买去! 别那么小气嘛,臭破烂。 景湛懒得理他,朝苏忘离跑去,柳彻寒也笑着跟上去。 沐川一片清净安乐,正值初春时节,各家茶馆将桌凳搬出小店,于店铺门口摆放整齐,各个桌上两三人,要一壶清茶,细细品起来,唠着嗑。 我家那闺女到现在还没嫁出去,我都要急死了。 只听茶馆前一人说,满脸无可奈何的焦急模样。 不是说神尊星宿中瑶华仙君掌管人间姻缘吗,你去他的瑶华庙拜上一拜,供点点心,上柱香,这事保你顺心如意。 这法子奏效吗? 绝对奏效,我家那女娃也到婚配年龄了,我昨天去拜,今儿个就好几个媒婆上我家来说亲。 两人的闲言碎语尽数传进三人耳朵。 苏忘离心中叹气,说起姻缘这事,确实不归他管,该归月老管,但往下传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传错了,修了他一个,把月老给忘了,虽然是他们那些小神官的事,但毕竟自己抢了月老供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便同月老商量,两神用一尊像,姻缘供奉归月老,其他归自己,便闹出这么一事来。 景湛心想自己还从未去看过瑶华庙,不知道那尊大佛到底是个什么样。 师父,我们也去瑶华庙瞧一瞧吧。景湛道。 那里有何好看的。苏忘离一口回绝。 就看看,看看我们就走,好不好师父?景湛立刻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撒娇。 苏忘离不吃这样,闭眼不再理他。 景湛哪能顺他意,拉住苏忘离胳膊来回晃,道:师父,师父,我们就去看看,徒儿还没见过您的瑶华庙是什么样子呢,师父,还不好,师父,你看看我,师父,你看看我呀。 苏忘离自然是受不住这套的,立刻无奈道:好好好,你若想去,那便去吧。 ※※※※※※※※※※※※※※※※※※※※ 本来想要起名为念离的,但是念离和离音实在太像了,怕大家混淆,就叫念君吧 第四十章 仙君拜仙君 瑶华庙在沐川城几里外的星宿庙宇里。 沐川是座小城,但城中百姓生活纯朴, 多爱上香拜佛祈福的活动。 城中一半人信神, 而另一半则信琉山雪潭这个道观, 声称它为凡界的守护神,一山容不下两只虎,因此城中人分帮结派,彼此明争暗斗,星宿庙宇自然也就被挪到城外去。 三人找来时, 天边暮色苍茫, 火红夕阳已然准备西下。 初春时节,又是刚下过连绵细雨, 抽芽的柳条被滋润的来回摇摆身子,似是抵过寒冬腊月风霜雨雪后的摇曳生姿。满地枯黄野草跟随凄厉萧瑟尽数消失飘散,取而代之的,是含苞待放的红花,莹绿细嫩的芽叶, 绿杨芳草, 柳叶生烟,草长莺飞,处处生机勃勃。 半篙春水滑, 一段夕阳愁。 许是这座城不大,星宿庙宇修葺的也是不算太大, 瑶华庙就更不用说。 庙宇朝堂虽不盛宏大但依旧是威严庄重, 夕阳金光洒在有些陈旧的庙前, 照耀大堂烨烨生辉。四角屋檐向天际翘起,犹如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庙宇后面是层峦叠嶂的山脉,因着夕阳金光照下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庙宇外是朱红色的墙,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庙宇大门两旁是两座石雕麒麟,麒麟端坐于石墩之上,高傲威严,呲牙瞠目,大有壮观之色。 三人登上没有几级的石阶,看见瑶华庙门框之上沉木牌匾上星斗瑶华四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 因着天快黑了,庙宇前来供拜上香的百姓也已寥寥无几,只见朱门大敞的庙宇里,稀稀落落两三人手挎竹编小篮,篮子上落着块朱红方帕,进庙,将盛着篮中家里现做的点心果子白瓷盘端出放置佛像前方的供台之上,之后跪于蒲团之上叩首三拜,道出心中所愿。 若是定睛细看,这仅有的三两人中,竟然只有一位女子前来,而紧靠旁边的玄武庙都要比瑶华庙的人多些。 景湛一眼瞧去,就属昧善庙中女子最多,除苏忘离降魔外还顺带掌管姻缘,其他三位星宿便只管除妖这么一个职责,平常闲来无事倒是会斗个嘴翻个白眼,但是其它女子倒是都愿去别家三位仙君庙里转悠,就是不肯来苏忘离的瑶华庙。 景湛刚开始还纳闷,不是他瞎吹,他家师父确实比其他三位仙君好看个千百倍,但这些个女子却不肯领情是为何? 脑中突然飘现出楚馆瓦子一楼说书先生的话来。 瑶华仙君啊,袒.胸.露.乳,面善和笑,耳垂厚实,活脱脱一尊大佛模样。 景湛起先还不甚在意,神像能有多丑陋,难不成还能真像个弥天大佛那般? 直到景湛踏进瑶华庙,看见那尊苏忘离的神像之时,他才明白这些妙龄少女缘何不来了。 映入景湛眼帘的正是一尊大佛像,果真是坦.胸.露.乳,双膝盘坐,双手合十面泛笑容,雕刻之人看样子也是个大师,硬生生将这尊佛像雕刻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生趣盎然。 这跟他师父完全是两个人啊! 简直没有一处相像! 柳彻寒见到这尊弥天大佛后不由一愣,没忍住轻笑一声,却被苏忘离睨眼给瞪回去,轻笑溢出喉咙刚到舌尖,被柳彻寒硬生生的转个圈咽回去,转为轻咳。 景湛不动声色的瞧着自家师父,只见苏忘离负手玉立,腰板挺直,腰间玉带勾勒出苏忘离修长硬朗的身姿,景湛从这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苏忘离精雕细琢的侧脸,此时的苏忘离耳根通红,眉头压低,凌厉眼眸紧盯面前那位瑶华仙君像,薄唇抿成一条细线。 显然,他师父发怒了,并且是滔天大怒。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若是自己的神像被修的同自己全无相似之处,换做是他,也会恼怒的。 景湛心中为自家师父的发怒找借口。 没错,就是这般。 而且这荒唐模样还让自己的徒弟见了,他师父本就是个要面子脸皮薄的,这般荒唐事肯定遭不住,所以只能用发怒来遮掩。 景湛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为苏忘离所做的一切找借口,刻薄是为自己好,高傲是他脸皮薄,冷淡是他还未习惯与人相处。 就这样,苏忘离在他心中早没了原来那些尖酸刻薄倨傲模样,反倒是清楚了苏忘离的内心,竟觉得自家师父......越发可爱......越发讨人喜欢了...... 景湛现在心中只要想到苏忘离,心情就不自觉的开朗轻快起来。 他想,能这般就好了,陪在苏忘离身边,爱护他,保护他,一直待在他身侧,他就满足了,他只愿将自己内心肮脏龌龊不堪的杂念沉到心底,能每天这样默默的伴在师父左右,便不胜感激。 许是景湛眼神太过炙热,又或是苏忘离眼中余光也一直瞧着景湛,景湛看见苏忘离缓缓回首,一双清明且羞愤的狐狸眼与自己对视,景湛突觉自己心脏停止跳动,一时间周围香火燃烧殆尽的声音猛然放大,在自己耳边噼啪作响。 苏忘离仅是一瞬便将头猛然间转回去。 他看到了什么,是他眼花了,是他多想了。 没错,一定是他自作多情! 否则,那双细眸中怎么会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温柔细腻。 柳彻寒打断两人这你侬我侬却不自知的行为,他走近苏忘离,轻声道:师父,怎么不让下界重新给您修一尊?这尊怎么看可都不像是师父您呢。 苏忘离一双明眸直直盯住佛像,冷冷道:不必。 景湛最烦见柳彻寒跟苏忘离搭话,立刻上前,离师父近些,问道:为何? 苏忘离这才回首,瞧他一眼,似是对他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东西南北共有八十五大城,而一座大城中又含数十座小城,无论城大城小,瑶华庙少说也要有上百座,有一座重新修,那么其余上百座也要重新修,一座雕像少说也要几十上百人,这般,太废力了。 景湛恍然大悟,苏忘离怎么会不想修,谁愿意瞧见自己的一副同自己完全不同的模样?只是他师父体会民苦罢了。 可我听说乾德仙君对自己的神像不满意,可是让百姓修了两次呢。柳彻寒道。 他怎么做我管不到。 ......... 柳彻寒被苏忘离的冷淡堵的心慌,终于彻底闭了嘴不再说话。 景湛在庙里四处转了转,发现庙中除了这尊金漆神像以及神像前摆放的贡品香炉之外,其余地方都是空捞捞一片,什么也没有。 就连供台上的贡品也是少的可怜,简直就是一贫如洗。 看来他这师父没少给人界出过力,也没多得到些什么好。 既然看过了,那便回去罢。苏忘离转身欲走,不愿在此处多待一刻。 师父,景湛连忙叫住他:师父,你看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瑶华庙歇息一晚再走罢。 景湛确实很累,过强的体力消耗他都有些撑不住,更别说身体娇弱的苏忘离了,况且,若是回去蓬莱,苏忘离又要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自己又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不回,自己还能多看看苏忘离。 苏忘离看一眼门外的天,确实已经黑透了,如同泼了黑墨的白纸,竟黑的瞧不出一点颜色。 身体的确不太舒服,能够休息一晚自然也是自己所求的,便答应他。 景湛欣喜若狂,立刻给自家师父要找个床出来,但这荒山野岭哪有什么舒服暖和的棉花软被。 苏忘离见他跑进跑出,抱回一堆又一堆潮湿稻草,将湿草铺成两团,起身要寻什么,见柳彻寒戏谑瞧他。 立刻冷声道:想睡自己铺,我可没弄你的。 柳彻寒没搭理他,点脚发力一袭青衣跃上屋梁旋即仰躺于屋梁之上,翘起二郎腿,作势睡去。 景湛见他如此,嗤笑一声,随后拿起庙宇内还在燃烧的蜡烛放于湿草上方,将湿草仔仔细细的烘干。 将烛火放回原处,委身躺上去,感觉不是多舒服,一张脸皱成一团。 随后似是想起什么,又跑出庙宇。 苏忘离立身一旁,瞧着景湛一趟趟来回跑,以为景湛又要去拿些湿草来。 谁知景湛直接怀抱四只蒲团进来。 见苏忘离一向眸子看向自己,便笑着解释道:外面找不到湿草了,这些又太硬,我便将玄武庙与乾德庙中的蒲团给拿过来了,师父您且先垫上,明儿个我就给他们送回去。 你这样,若是让他们知道,定要记仇于你了。苏忘离轻叹一口气,嘴上埋冤着,负于身后的双手却破天荒的伸出接过景湛怀中吃力抱着的垫子。 景湛笑容更开了,立马道:多谢师父。 柳彻寒本是仰躺着将头侧向两人方向,见到这一幕,不动声色的将眼闭上,将头转向另一旁,不再动了。 两人浑然不知。 景湛将手中两块蒲团铺在干草上,又将苏忘离手上两块接过来铺在那两块之下,接着又自己躺上去试了试,终于满意的起身,让苏忘离躺下。 苏忘离见景湛那边仅有薄薄一层干草,问道:你呢?你要怎么办? 景湛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下的干草,伸手挠挠脑袋,笑道:我没事,我身强力壮,这样就行。 不可!苏忘离怒道:我这庙里还有两团蒲垫,你再将昧善庙中的两只拿来...... 这怎么行!师父的蒲团,我不能睡。景湛立刻打断苏忘离。 你......苏忘离心中担心,只想骂这徒弟脑袋一根筋,傻的可怜,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虽是初春时节,但夜晚凉风习习,这瑶华庙里本就空荡无物遮挡,这般睡一晚,定要着凉。 景湛有些恍惚怔愣,一双细眸轻缓眨几下,他的师父是在关心自己? 橙黄烛火摇曳闪烁,烛光映在苏忘离细腻光滑的俊脸上,他剑眉紧蹙,双眸看向自己,嘴唇紧抿,那双闪映豆大烛光的狐狸眸中是景湛不曾见过的担忧。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5) 不行,不可,不能再看下去! 本已藏好的龌龊欲念即将破土而出。 快睡吧,师父,明早我还得给那两位仙君还回去。景湛立刻躲避不再看苏忘离眼神,硬生生将心中涌起欲念压下。 苏忘离见景湛侧身躺下背对自己,便不再说话,合衣躺下。 蒲团本就柔软,再加上下面铺了层蓬松干草,更是舒服的不像话。 他们确实都累了,没多久,只听到瑶华庙中传出均匀呼吸声以及时不时爆开几下快要燃尽的蜡烛。 是夜,凉风骤起,吹散庙宇外繁茂叶草,带起阵阵沙响。 一双明亮的狐狸眼眸猛然睁开,只见庙宇中央,一袭白衣坐起。 烛火早就燃烧殆尽,此时庙宇之中一片漆黑,只有屋外天穹之上皎洁明月与繁星照耀下来,于庙中撒下一层银色白霜。 苏忘离瞧上不远处的景湛。 景湛睡的不安稳,许是被凉风吹久了,整个身子蜷起来,一条手臂折起枕在脑袋下面,眉头皱起,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苏忘离心中担心景湛,睡意又浅,一点风吹草动的声响,他便醒过来。 轻手轻脚的起身,手拿自己暖热的一只蒲团垫到景湛头下,又尽数将另三只蒲团拢在景湛身侧,见景湛依旧蜷起身睡的不安稳,便将自己身上那层锦衣披风解下来慢慢盖在景湛身上。 许是终于暖过来,景湛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蜷成一团的身子也渐渐舒展开。 苏忘离这才缓了口气,直起身,回首看向那尊笑面大佛。 一双纤细玉指紧握,仅片刻便又放松。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步朝大佛走去。 只见他靠近自己那尊佛像,虔诚且珍惜的看着他。 随后又想起什么,从景湛身旁油纸包里拿出一块碎琼寒酥,似乎觉得少了,复又拿起一块,才将油纸包小心翼翼的裹好。 将两块酥饼放到佛前供台之上的白瓷盘中。 随后,向后退几步至蒲团前,缓缓跪下,虔敬的,诚恳的,发自内心的闭眼祷告。 若你真的能听见,那......那求你......求你...... 月明星稀,风起云舒,点点荧光自幽静草丛中四处飞散,照亮星斗瑶华,牵出层层春丝,缠出细细情愫,将这座拒人之外的冰山解冻。 与庙外冰冷夜风不同,苏忘离的心在此刻是那么炙热,那么渴望,那么贪婪。 求你......赐我们一段姻缘...... 风声阵阵,天地渺然。 瑶华仙君拜了瑶华仙君,卑微地渴求一段美好姻缘。 他终是动了心,生了情,微贱又渴望的说出自己内心最隐秘的龌龊欲念。 求你了...... 此刻,只有苏忘离知道,自己拜得不是佛,是欲望。 高高在上倨傲刻薄的鹊桥星斗,瑶华仙君,在自己的佛像前,在自己的欲念前,卑微到尘埃里,堕落于深渊中。 百年倨傲, 百年冷漠, 却因景湛一声师父, 生出情根。 第四十一章 仙君相亲面具? 当景湛醒来时,天际已然大亮, 一睁眼便要去看苏忘离, 转眼发现旁边干草上空荡无人, 他便挣扎着要起身,刚坐起,披在身上的白云竹纹披风滑落至大腿处。 景湛茫然的将披风拿起,心中微动,仅瞧一眼, 他便认出这是属于谁的。 师父披风在这, 那他师父人呢? 景湛慌忙起身四处寻找,发现自己师父不在庙里, 而他昨夜拿来的四只蒲团也不见踪影。 别找了,臭破烂,师父给你还垫子去了。轻佻嗓音自房梁上传下来,景湛闻声看去。 只见柳彻寒头枕双臂,仰躺于房梁之上, 翘起二郎腿往下看。 一副自在悠然模样。 死疯子你怎么还在上面待着, 居然没摔死你!景湛见他就有气,立刻破口大骂。 怎么跟你恩公哥哥说话呢,沐川城深巷中可是你柳哥哥救了你的命, 不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了,你还这般诅咒你的恩公哥哥, 小朋友, 这个不太好哟。柳彻寒语气轻浮, 一个旋身发力,稳落在地,拍拍身上齑粉灰尘,懒洋洋地朝景湛走去。 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抽!景湛欲要召出念君,余光便闪过一道白衣身影。 苏忘离将蒲团还回去摆好便回来,刚走至门外便听见两人又在打情骂俏,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立刻沉下去。 瞬间冷起一张脸抬脚进门。 醒了就走吧。苏忘离心中怒火升起时,表现最明显的就是不愿说话,不愿看人。 刚踏进去的一只脚又收回来,转身就要腾云。 景湛这回学聪明了,立刻上前拉住苏忘离腰间玉带。 苏忘离顿时惊住,念仙术的唇停下,一脸茫然转头看向景湛,又见自己徒弟拉住自己玉带这么个荒唐事,立刻怒急。 景湛见状立刻道:师父,你伤势还没好,当心着凉。说罢立刻不动声色的收手,将披风替苏忘离罩上,接着说:徒弟愚笨,至今还没学会腾云之术,师父,师父可不可以由徒弟任性一回,我们轻功回去可好? 此处少说离蓬莱也有几万里,轻工还不知要走上几天? 苏忘离瞥了眼景湛身后一袭青衣飘扬的柳彻寒,心中醋意横生,面上冷淡沉静,言语冰凉如寒霜:你们两人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不!景湛脱口而出,随后发现自己失态,又忍不住解释,道:柳彻寒......师弟......他......于深巷一战中受了伤,御剑......恐怕不太行...... 柳彻寒笑而不语,不否认也不承认,就这般微挑凤眼睨向两人,活脱脱像看一对新婚夫妻,妻子生气,相公竭尽全力解释清楚。 苏忘离最不愿与人过多争执,也不愿顺从别人意愿。 奈何,自己所对的是景湛,所有的规矩在这人面前全部崩塌倾泻。 好,那便轻功吧。 三人自沐川出发,行了足足一天,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景湛嚷嚷着嫌累,便停下自己累了一天一夜的双腿。 他本想硬撑,毕竟也只剩一天的路程,也怕师父嫌他太娇气,但想象总是太过美妙,双腿的不堪重负迫使他最终选择缴械投降。 苏忘离张嘴要骂,心中又想到蓬莱山时景湛后背伤口,便不自觉放慢脚步。 柳彻寒见状也收缓力道渐渐慢下来。 三人由原本的极速前进变为现在的缓慢前行。 苏忘离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瞧着周边盎然生机。 山间结冰溪流早就结了冻,似乎终于脱离一整个寒冬的束缚,湍急如撒了欢的小兽自高山处潺潺奔下,溪水清澈,隐约可见其中三两条鲤鱼打挺嬉戏,自在快活。 苏忘离瞧这山间美景,本来紧抿的唇慢慢松开,冷硬的面部也渐渐缓和温柔。 常年待在蓬莱,只能见合欢亭中的那方不枯莲花。 如此这般春色撩人,也确是乐在其中。 师父!熟悉且开朗的磁音将苏忘离唤回神,师父!师父你看看我! 苏忘离闻声看去,只见景湛不知从哪采了两朵野花,一朵花瓣鲜艳火红,一朵通体洁白无暇,自己耳间别了朵大红花,又将另一朵插在柳彻寒高高束起的发髻上。 见师父一双利眸看向他,立刻笑的更加灿烂,将耳间歪掉的红花仔细别好,朝苏忘离挥手,宽大的衣袖随着手臂左右摇动。 师父!师父!我好不好看?景湛大声喊道。 一袭藏青木纹束腰锦袍,袍间用金线镶边,随景湛动作肆意摇摆,高束起的马尾被风吹起,与身后抽芽柳树,含苞野花,细嫩绿草完美融合,如一幅清丽明艳的水墨画,也似锦绣绸缎上的谪仙人儿。 苏忘离瞧着,明明是个已经出挑的男人,明明是个已然长大的男人,为何做这般动作,嘴上的那些撒娇话语,竟让人觉得毫不反感? 好看...... 你当然好看...... 红花如火,少年胜仙。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苏忘离愣着,想着,原本毫无弧度的薄唇此刻俨然已经微微弯起,利眸温和,漆黑眼珠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似水。 他想,定是满园春意揉了自己的心。 胡说,我在师父眼中才是最好看的。柳彻寒走近景湛几步,出现于苏忘离视线之中。 一袭青衣,高髻一朵纯白野花,微挑凤眸中是不变的轻佻风流。 景湛恶狠狠怒瞪柳彻寒,却瞧见他笑眼眯眯模样。 顿时愣住。 不知怎的,景湛这么久这才第一次这般仔细琢磨柳彻寒,却突然发现,柳彻寒和苏忘离竟有一丝相像,微挑眼眸,白皙脸庞,同样薄细的唇,可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不仔细瞧,根本无法发现两人这般像。 毕竟一个白衣翩翩,清冷刻薄,神姿高彻,而另一个青衣簌簌,风流倜傥,轻佻俊逸。 景湛瞧着瞧着愣了神,随后又看上柳彻寒高髻上的白花。 他本想采了那朵白花给师父,但转念一想,师父身尊体贵,岂能被一朵粗鄙野花玷污?这样给师父又显得自己太过轻佻,那和死疯子又有何不同?这般想着,景湛便打眼瞥向背对自己的柳彻寒。 这种野花也就和他相配。 抬手就别进他发髻之间。 柳彻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插了朵花,他本就长相女气,从前还在琉山雪潭时,不少师兄弟也都爱拿这件事开玩笑,因此最讨厌这些花花草草的物件,伸手要去摘,却听到景湛喊师父,嘴角玩味上扬,要摘花的手转了个弧度将头上白花摆正。 苏忘离见两人各带一朵野花,活脱脱一对神仙眷侣模样,心中欢喜如同熊熊烈火被冰水一浇而熄,脸上哪还有半分温柔和煦,只见他一张俊脸冷硬,眉头压低,紧咬下唇,流畅的下巴曲线因他过度用力而变得狰狞可怖。 柳彻寒见状唇角笑容更大,不嫌事大,慢悠悠问道:还是我好看,对吗?师父? 景湛真是毫无眼力见,见柳彻寒跟自己争宠,立马反驳,望向苏忘离,喊道:师父!我好看对不对!师父!你快看看我! 苏忘离心中火气越烧越旺,一张脸如千年冰峰,听到景湛的话更是憋不住,那些什么好师父,懂徒儿的仁义道理全部抛诸脑后,直接朝景湛大吼道:丑死了! 苏忘离吼完掌心结力,直直朝景湛劈出一道金光利刃。 景湛瞬间瞪大双眼,琉璃眼眸中映出利刃逐渐逼近的倒影,他下意识紧闭双眼,只听利刃从耳边划过发出窸窣声响,他却没感到任何疼痛。 战战兢兢睁开眼,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手臂,又摸向脖颈,耳朵,发现全部完好无损。 等等...... 景湛仿佛想到什么,又摸了摸耳间,那朵红花没了...... 复又垂首查看,才发现花瓣已成碎片奄奄一息躺落在地,微风轻启,吹散各处。 ......... 呵...... 柳彻寒一声嗤笑,轻蔑高傲的睨眼看景湛,伸手将发髻上完好无损的白花取下,道:我就说了,师父觉得我好看。 景湛双手紧握,本想召出念离同这个死疯子决一死战,但陡然想起自己若是控制不了便会被反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景湛硬生生将这口气压下去,狠狠朝柳彻寒翻个白眼,转身抬腿,不甘心且臭不要脸地追上刚刚骂过他的苏忘离,委屈道:师父......徒儿就这么丑陋难看吗...... 苏忘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怒火冲天,但却最受不了景湛这般小孩子气的撒娇固执。 不愿同他说话,这人还屁颠屁颠跟过来。 为什么......明明有了心爱之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苏忘离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受,心中那罐陈年老醋顷刻打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跟随血液迅速蔓延至全身。 师父,你看看我呀,我哪里不如那个疯子好看了? 忍无可忍! 闭嘴!再说一个字!你就自己走回去!苏忘离恶狠狠道,抬手在眼前一扫,一段玉带覆于目上。 ...... 苏忘离的威胁对于景湛总是那么有用,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师父说到做到,因此立马住嘴,低下头,委屈巴巴的跟在苏忘离身后。 心中轻叹一口气,抬眼瞄上苏忘离眼上玉带。 师父......这是铁了心不看他了...... 三人就这般边歇边走,比轻功要慢太多,走出方才树林没多少路,天边暮色已经浓郁,夕阳挂在天边这么皑皑白云,天际火红,如同无间地狱烈火燃烧,摧残人世。 三人前后同行,苏忘离与柳彻寒都是不常说话之人,最闹腾的景湛被苏忘离威胁,硬是将嘴绷的紧紧的,不敢说一个字。 师父,前面便是壤塘镇了,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歇一晚再赶路也不迟。柳彻寒终于打破冰冷氛围。 苏忘离没瞧他,瞥了眼身旁景湛。 景湛闭嘴垂头,一脸昏昏欲睡模样,连夜赶路使他疲惫不堪,见苏忘离蹙眉瞧自己,立马睁大眼挺直腰板,生怕自己哪里触了他的逆鳞。 苏忘离不知道何时已经将目上玉带褪去,一双清明澄亮的漆黑眸在暮色火红萦绕下闪烁点点星光,如天际苍穹之上的星海,却比星海更美。 去前面的镇上找家驿站歇歇吧。清冷音线,淡然如水。 壤塘镇坐落于蜀地盆地处,四面环山,不似黑水镇的阴霾诡谲,也不同于沐川城的纯朴富裕,壤塘镇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模样,不知是因为四面环山还是这里的人都太过平常毫无太大起伏,景湛总觉得这个镇恍若隔世一半,一切都太平常美好了,平常的让人心中发慌。 三人走过街道,天已经完全黑下去,周遭左右屋舍中灯火通明。 不同于黑水镇的凄凉,大人孩童皆是在外玩耍打闹,周围摊位商铺琳琅满目,满大街的吆喝声。 客官来瞧一瞧看一看嘞!千年树脂制成的面具!戴在脸上如皮肤一样细嫩,绝无不适之处!一位粗布衣衫,八字胡吆喝。 另一旁也不甘示弱,拿起自家摊铺的面具,更加卖力吆喝道:来呀来呀!我家面具制作精细,上面镶嵌的可是西域珠宝!戴在脸上保你桃花朵朵开! 师父,他们这是干嘛呢?怎么那么多买面具的?景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臭破烂你不懂了吧,这是南边特有的节日,初春时节,万物复苏,最是情浓意浓时,这时候未出嫁的少女和未成家的公子都会买上一个面具戴上脸,证明自己想要个妻子或相公,相当于是个标记,但是人与人之间看不到脸,便只能凭借最初的感觉。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6) 景湛破天荒没反驳他没骂他,根本就没在意他。 听完柳彻寒说的话他立刻转向苏忘离。 一双琉璃细眸明亮圆润,道:师父,我们也去买个面具戴吧。 ※※※※※※※※※※※※※※※※※※※※ 大家可不可以关zhu一下v bo :糖风大作(朝小声卑微的说),肉这里肯定发不出来的,T﹏T 第四十二章 仙君入梦 苏忘离于嘈杂声中听清景湛的话便晃了神。 景湛还以为苏忘离没听清, 耐心的重复一遍:师父,我们买两副带一带吧。 明明知道是男女求欢时佩戴的东西, 可他却不痛不痒一脸纯真的说出来,当着柳彻寒的面 苏忘离心中只骂景湛花心,越骂越气。 小孩子的玩意!苏忘离挥袖转身,不再管景湛, 径直往前走。 柳彻寒朝景湛一挑眉,一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戏谑看他一眼,跟上苏忘离。 师父!景湛见苏忘离快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立刻迈腿跟上去。 经过面具摊铺时, 终究是没忍住,眼疾手快买了两个, 将两副面具塞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拍两下。 他想, 现在不带没关系,总会带的。 往前走两步又倒回来,从摊铺上选了个最丑的,一共三副,这才心满意足的追上去。 壤塘镇夜色繁华, 灯火通明, 明明已经快到子时, 街道小巷却来来往往还有些人, 小贩商铺也都刚刚才准备关门打烊。 三人要了三间上房, 苏忘离房间在两人之间。 景湛睡不着,本想去找苏忘离,但看到房间漆黑一团,便又回了自己榻上。 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就爱想些别的。 自黑水镇穷奇一劫过去后,似乎再也没听说过挖人心脏的事出现,或者说,出现了,却没有传到他们这边。 还有金佛灭魄咒和绝纵傀煞这两大禁术,明明已是禁术,可居然还出现于世间,天帝为何不管? 而他师父又怎么会禁术? 景湛怎么也想不通,禁术早在先帝伏羲封印鬼尊之时便失传,他又是怎么学的? 陈含笑的傀儡术又是谁教的? 挖人心脏又要做什么? 景湛只觉得困顿已久的恶魔即将要冲破枷锁遮盖光明,人界,亦或是天界,似乎将有一场无法躲避的浩劫。 景湛本来就是个直脑子,猛然间思考这么多事整个脑子如同浆糊乱作一团,本来还活蹦乱跳精神饱满的人,突然间昏昏欲睡,眼皮打架,没过多久,房间内呼吸绵长,三人全部睡过去。 眼见闪过一抹薄薄的橙红光,如同刀光剑影划过景湛沉沉紧闭的眼皮。 眼珠来回转了转,顶的眼皮动了动,浓黑眼睫轻颤,一双细长鹰眸缓缓睁开。 眼前是一间喜房,而他正立于喜房木门口,鎏金大红门上粘两个镶金沥粉的双喜字,映于屋中闪烁烛火之中,显得端正又荒唐,门上一盏双喜大红灯笼,随风摆动,喜庆又诡谲。 自己......这是在哪...... 垂首便瞧见自己一身大红喜服,红黑锦缎,绣一条凌云金龙,腰间大红玉带裹住腰身。 景湛一凛。 他怎么会是一副新郎官的样子? 自己明明是在客栈,怎么会跑来成亲? 是梦? 景湛试探的伸手推开喜房大门。 真实的触感...... 竟真实的不像梦一般! 鬼使神差的抬脚走进房间,映入一片大红喜庆色彩。 红漆银殊桐油涂满墙壁,一对火红双喜如同深夜魑魅鬼影穿梭于人心之中。铺好大红方布的喜台上是一对龙凤鸳鸯烛,烛火摇曳,前方放一把镶金酒壶摆两盏酒樽,分明就是洞房前的合卺酒。 想到这,景湛猛然转头向床榻看去。 果不其然,一身大红鸳鸯喜袍坐于榻边,头上是一块龙凤戏珠的大喜红帕,一双纤细且骨节分明的白皙玉指交叠放于膝盖。 这人坐的挺拔,身旁床头悬挂大红锻绣龙凤双喜床幔,床前挂百子帐,床上铺百子被,橙红烛火将新娘子身影映于大红床幔间,拉的细长,随烛火摇曳而摆动,宛如一只火红蝴蝶困于金丝喜红牢笼之中。 是谁? 景湛抬脚走过去。 新娘子感觉一道黑影将自己裹住,便立刻起身朝旁边闪了闪,给景湛留出空间。 景湛委身坐到新娘子身边。 本想抬起手将盖头掀开,手指碰上盖头一角,便又缓缓放下。 他不确定是谁。 会是谁? 为何会做这种旖旎梦? 如若真是他朝思暮想之人该当如此? 景湛不可察觉的轻叹口气,想让自己快些醒来。 夫君。 清脆悦耳却满带磁性的声音将景湛思绪彻底打乱。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不似女人那般细腻轻媚,这...... 分明是苏忘离的声音! 夫君,你怎么不掀盖头呢?熟悉的冰冷嗓音如今满是甜腻娇柔。 勾人魂魄,吞噬骨心。 不对! 苏忘离定不会这样对他! 不是的! 不是! 欲将心中满带裂纹的高墙防线重新修葺,谁知...... 夫君,你抱抱我...... 仅是短短六个字,如寒冰利刃将景湛还未修葺完好的高墙防线尽数撞裂揉碎,顷刻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好冷,你抱抱我...... 我想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吧...... 回忆如同滔天巨浪涌上心头呼啸而过。 蓬莱迷醉莲香夜。 沐川幻象梅雨夜。 此刻仅一瞬间便在景湛脑海中清楚明亮起来。 他将对苏忘离的那份龌龊念想埋进心底,但梦境不可控,它虚无缥缈 ...... 那张自己肖想过无数次的清秀明朗脸庞终于暴露于景湛眼前。 剑眉柔和,微挑狐狸眸中似水温清,平时紧绷的俊脸此刻染上一层淡薄胭脂红。 景湛着实被眼前景象吓得愣住。 ...... 苏忘离的声音如同噬心鬼魅,突破景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 仿佛坠入无边深海,景湛于此刻耳边嗡嗡作响,周围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尽数于眼前滑过,消散,破碎。 树枝头夜莺动人歌声听的不是那么真切,风声,树叶簌簌作响声,全部被阻绝于橙红暖洋洋的喜房外,耳边只有自己的小狐狸...... ...... 脑中一丝画面闪过,景湛撕扯的双手陡然顿住。 这场景,怎会觉得似曾相识? 似有什么正在慢慢重合 不对! 这梦...... 夫君,你在发什么愣呀...... 又是一句勾人魂魄的嗓音,将景湛勾的头晕目眩,心中本来恢复的一丝清明再度浑浊。 ...... 景湛!孽徒!荒唐! 是谁? 景湛!景湛! 脑中混沌一片,明明是熟悉的声音,为何如同两人一般在自己身边? 夫君,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呀...... 景湛!你在做什么! 夫君你抱抱我好不好快一点 头痛欲裂!头痛欲裂! 景湛! 那道凄厉刻薄的叫声刺穿景湛耳膜,将浑浊尽数破开,终战胜邪魅赢得清明。 一双琉璃浅眸骤然瞪大,手掌结力施法。 念君! 只见一条火红藤蔓自红金光中赫然出现于景湛手中。 提手挥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劈向身下人的脑袋。 啊! 只见身下那人根本来不及有所行动,便被花蔓索缠住脖颈,瞬间头身分离,滋出黑红腥臭脓血,本来挣扎的双手如提线木偶般顺榻沿无力垂下,显然已经死透了。 景湛收起念君,恶狠狠瞪住喜榻上已然不成模样的新娘子,恶心的啐了口:我师父的一根发丝你都学不来。 复又抬眼瞧滚落在地的脑袋,血液顿时凝滞,身体肌肉紧绷,呼吸困难,嘴角抽搐。 抽了几下才挣扎着发出一声小草的声音。 草...... 只见俊俏清秀的脑袋已然成了一只纸糊白球,其上是鲜红未干的血画符。 岳想容? 黑水镇! 绝煞傀纵! 脑中画面终于重合归于一起! 为何?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未等景湛想清楚,周身画面如金铸消融,各种大红金黄色彩如同油墨水彩融为一体。 骤然睁眼,大口喘气,如同濒临死亡的危鱼,眼睫打颤,豆大汗珠于鬓角滑落。 自己这是醒了? 忽而瞥眼,只见榻边身旁一道黑影,借窗外月色定睛细看,景湛猛然呼吸一滞。 什么东西?! 只见那团小黑影正趴在他身边,黑暗中一双通红明亮的大眼亮的瘆人,见他醒来,那双半球般突出的大眼猛然睁大,随后恢复原样,裂开一张大嘴,一张混沌不清的黑脸几乎被那充满獠牙尖角的嘴占去大半。 眼间它张开一张大嘴要将景湛头颅吞入其中,千钧一发之间景湛立刻拍床起身,召出念君旋身劈向床上那团黏糊黑影。 只见那团只有眼睛嘴巴的黑影猛然抽出短小四肢,如同荷塘中的□□一样蹬床避开,花蔓索发力速度极快,可没想到这个癞蛤.蟆跑得更快! 只见它四脚发力一下蹬到大门前,景湛只见眼前一条黑影闪过,还未反应,那只黑蛤.蟆已经逃出了门。 景湛低声咒骂一声,立刻追出去。 黑团蛤.蟆一蹦一跳窜进景湛旁边房间。 见此情形景湛猝然皱眉,额角青筋狂跳。 师父! 苏忘离! 他立刻追进去。 二楼是木板地,因常年不修,踩上去总会吱呀作响,而他一个壮年男子更是在木板地上放肆奔跑,声响更是回荡整个客栈。 照理说,这声响足够吵醒房间熟睡之人,然而,另景湛害怕的是,整个客栈竟无一人苏醒。 他跑进苏忘离房间,屋中漆黑昏暗,看不清,景湛立刻默念法咒,一双琉璃眸于漆黑中闪出一道光。 景湛心中狂跳大喊不好! 那黑蛤.蟆竟然化为一缕黑烟钻入苏忘离紧蹙眉心之中! 只见苏忘离脸上鬓间大汗淋漓,上牙紧咬下唇,一只手紧抓褶皱床单,睡得很不安稳。 景湛见此心中慌乱。 他似乎从未这般慌张过,这种陌生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自跟随苏忘离以后,不论何种危险困苦苏忘离总会在他前面,仅留一抹坚韧挺立的背影于他。 可现在,苏忘离躺在榻间昏迷不醒,而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将那团黑蛤.蟆逼出来。 人于慌乱无措之时,总是会遵从自己最原始的本能。 景湛便是如此,立刻迈到苏忘离床前,握住他消瘦的双肩,来回摇,试图要将人摇醒。 苏忘离在景湛手中如同被人抛弃的烂木偶,浑身上下毫无力气,被摇的来回晃。 师父!你醒醒!师父!你睁眼看看我!苏忘离!你看看我! 声音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快,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不行 不行! 景湛临近崩溃边缘,只能抓起自己最信赖最依靠的东西。 召出念君,念离藤条上布满的雪白花瓣此刻全部变成猩红色锋利刀尖。 念君,念君......景湛胡乱的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寄予这条藤蔓什么希望。 入梦......如同与这花蔓索待过无数日夜一般,景湛本能又熟稔的念咒。 直到景湛睁开眼,对于自己和念君的默契还是不可思议。 只是余光瞥过周遭,便将他心中那些本就乱七八糟的思绪搅得更加天翻地覆。 第四十三章 仙君噩梦 娘, 我......我饿了...... 一声清脆稚嫩的嗓音回荡于景湛耳边。 小孩浑身上下破旧脏乱,紧紧贴在女人身旁, 满是泥泞脏兮兮的小脸上耷拉着,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眸泛着碎光可怜巴巴望向街边包子铺。 周遭人来人往,富裕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看日头应当是正午时分,驿站酒肆里全是满当当的人, 两三人一桌,饥肠辘辘,喝酒吃肉,喧哗热闹。 肮脏破败的两人于锦衣玉食之间异常突兀。 小孩拉住娘亲缝上补丁的粗布袖子, 抬一只占满泥污的小手胡乱抹了把脸颊汗水, 原本就已经乌灰的脸, 更脏了。 娘......小孩见娘亲不理人, 依旧不死心的叫着, 可怜兮兮,活像只被人丢弃的小花猫。 女人虽是一身粗布结衣,一张脸瘦到脱像的凹进去, 但那双细长微挑明眸仍是闪烁点点光芒:离儿, 娘......娘没钱......我们......我们等你爹回来......等他回来...... 苏忘离依旧不死心,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眸紧紧盯住对面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控制不住地咽了几口唾沫, 身体饿的直发抖, 小手却依旧紧拽女人衣袖, 小声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话如同恶鬼魔爪,紧紧勒住女人纤长脖颈,似是要将她一瞬间勒住,逼得她说不出话,双眼猛然变得通红,大颗大颗泪珠自眼眶滑落。 苏忘离见状立刻慌张失措,双手拽住女人衣袖,想要伸手替女人擦去面颊泪水,奈何他太小了,太矮了,连女人腰部都不到,只得无措的大喊起来:娘亲!娘亲!我,我不吃了!我不饿了娘亲!你别哭,你别哭呀娘...... 许是太饿了,太小了,又或是吓着了,苏忘离一张占满泥灰的小脸皱的像包子褶一样,本来是要劝人,可劝着劝着倒是自己哭去了。 清澈透明的泪珠划过脸颊,一张泥脸被冲刷的全是泥道子,像极了路边垃圾堆中的小野猫。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7) 女人见状立即坤袖掩去泪水,委身蹲在男孩旁边,伸出一双苍老龟裂的手,捧住苏忘离委屈的小脸,用细长拇指轻柔拂去男孩脸上的泪水和泥污。 那张白皙水嫩的小脸终于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从黑泥里显现出来。 不哭...不哭...离儿......男子汉......不能哭......不能哭......知道吗......啊?女人强忍泪水,颤抖声音,还不忘教导身边的男孩。 苏忘离最听娘亲的话,见女人这样说,立马抿起嘴,绷着脸,忍住不眨眼,眼眶中泪水来回打转,眼睫沾上点点水珠,就这般,抽泣着将泪水硬生生憋回去。 三伏天里,又是正午,焦躁的大太阳烘烤大地,周遭不知哪里传来的蝉声,不知疲倦没日没夜的瞎叫着,扰的人心慌烦躁。 离儿,我们回家回家......女人站起身,许是太久没吃东西,起身太快,没站稳,来回打转几步,竟硬生生摔倒在地,没了知觉,昏迷过去。 苏忘离见状立刻扑上去,要将女人拉起来,可他太小了,身子小,力气更小,拉不动,只能坐到女人身边嚎啕大哭,不断推搡着女人孱弱的身子,却不见她醒来。 景湛心痛不已,再也忍不住,不管是不是于梦境里,抬脚就要上去帮忙。 谁知刚一动作,周遭便是一阵刺耳的破碎声,像极了陶瓷玉器落地摔烂的尖锐响声,紧接着,景湛眼前画面龟裂破碎化作齑粉,将景湛置身于黑暗之中,仅是片刻,便又重新构造出新的画面。 景湛仔细打量周遭,自己正身处一间潮湿漆黑的破庙里,由于太久不通风,烂庙里弥漫开一股腐朽烂木的酸味,呛的景湛只想打喷嚏。 转眼间瞧见不远处干草堆上躺着一人,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苏忘离的娘亲 她眯起一双眼,嘴唇干的裂皮流血,枯糙身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如同一片枯叶。她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吸,手脚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 离......儿...... 嘶哑声音溢出破裂嘴唇,她似乎刚刚苏醒,见身边无想见之人,用尽全力喊出口,在景湛听来却如同细语。 景湛只听见寂静的破庙外,一双硬板鞋穿破风声,踏着干裂土地跑过来。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 娘亲!娘亲!只见男孩怀里抱紧了油纸包,泥泞小脸笑容灿烂跑进来,看着自己娘亲眨眨眼,见娘亲醒了,便立刻跑到身边跪下,将怀里抱了一路揉的软乎的油纸打开,里面是一个包子,只是包子卖相不好,外面素白的皮还沾上些黑泥。 娘亲......你吃......苏忘离吞了口唾沫,声音欢喜软糯,将包子小心翼翼送到女人面前,见女人混身使不出一点力,便一手将包子拿起来,一手掰一小块干净的,递到女人嘴边,小声道:娘亲,你,你吃,吃了就有力气了。 女人垂眸看了眼嘴边肉馅包子,抬眼瞪向苏忘离,沙哑着嗓子凶狠道:你......哪来的钱......不是说了......不能......不能偷...... 苏忘离立刻摇头,一颗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急忙道:娘亲,我,我这次没偷,这是我捡的。 他谨记女人教导他的,不偷,不盗,不强,不怨,不恨。 但女人已经太久没吃过东西了,苏忘离是个孩子,还有些力气爬到树上摘几个野果子啃,但是女人不行了,啃不动了。 他便在包子铺前等着,望着,盼着,只要能有一个包子,哪怕只有面皮,他也已经感天谢地了。 摊铺老板见这么个小乞丐在自家摊子前蹲着,嫌他挡生意,抄起棍子把他赶走,谁知道,这小孩走了之后又回来,蹲下眼巴巴的看着,一来二去,小摊老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这样,待到暮色降临,小摊上渐渐安静下来,街道上人也越来越少,老板正准备收拾摊铺,可苏忘离还是不死心的在不远处蹲着。 老板无法,将冷掉的蒸笼打开,选了个最小的扔给苏忘离,大声喊道:这就算是爷爷我做好事施舍给你的,明天再敢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只圆润饱满的包子于火红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苏忘离倾身伸手去接,谁知两条腿蹲麻了,毫无知觉,整个身子扑在泥泞里,那只白净包子落在他面前,在泥泞里滚了个圈,摇摇晃晃定在他眼前。 苏忘离立刻爬过去裹住包子,生怕老板会改变主意将包子抢过去。 将上面的泥灰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只是有些地方粘住了,根本擦不掉。 本想跑回去拿给娘亲,但这样跑回家啊,包子肯定要凉透了。 他便迅速跑到包子摊上,趁老板忙活其他事不注意,抽一张油纸拔腿就跑。 哎?小兔崽子!你怎么不知好歹......... 耳边是凄厉的风声以及老板撕心裂肺的臭骂声。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亲,你快吃,吃了就好了。苏忘离将手上掰了一块的包子又往女人嘴边拱了拱,女人这才缓慢张嘴将半块包子吞进去僵硬的咀嚼着,似乎是几天不曾进食,竟连最基本的咀嚼都有些生硬。 女人吃了大半个,终于恢复些体力,抬眸看向苏忘离,问道:离儿吃了吗? 苏忘离看了眼还剩些脏泥的包子皮,抿了抿唇,咽了口唾沫,点点头,笑道:娘亲,离儿吃过了。 女人这才放下心来,眨眨眼,又昏睡过去。 周遭恢复原本的一片静寂,男孩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直到女人传出绵长呼吸,苏忘离才确定她睡着了。 抬起手,将仅剩一块占满泥的包子皮一口塞进嘴里,两腮被撑的鼓鼓的,他吃力的咬着,嚼着,直到嘴里残渣全部咽下去,他还依依不舍的舔一舔自己拿过包子的手指头,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到女人身边,安然睡去。 景湛明明没有只是个看客,可心却揪着疼,他的师父,那个高高在上的鹊桥星斗,瑶华仙君......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无助却又这般容易满足...... 画面又是一瞬转过。 细雨绵绵,街巷里人不多,来来往往都撑把油纸伞,只有苏忘离和女人两人头上顶着件破衣服,但于连绵细雨中,两人笑的开心。 离儿想吃什么,今天娘亲给买。女人捂住自己替别人缝补衣物得来的碎银子,大方道。 真的吗娘亲!一双明亮眼眸倏的抬起,映上期待,闪烁细碎光芒。 真的。女人和蔼的顺了顺男孩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温柔道。 我想吃米糕!我想吃那个米糕!苏忘离兴奋的跳起来,一只小手指着街边正收摊的铺子。 女人将男孩领过去。 老板,我要......要一个米糕。苏忘离顿了顿。 老板,要两个。女人纠正过来。 苏忘离立刻抬头看向女人,茫然的眨眨眼,小声道:娘亲......我们......我们没有...... 有的,给离儿买两个米糕的钱,娘亲还是有的。女人伸出雨水沾湿的枯瘦手指,将苏忘离打湿贴在脸颊的发丝一缕缕拂开,温柔的止住男孩要说的话。 直到手里捧着两块热气腾腾的白糯米糕出来,苏忘离恍若做梦一般,捧住两块热腾腾软糯糯的米糕,舍不得下口。 快些吃吧,一会该凉了。女人柔和的话语将苏忘离心神拉回。 苏忘离看向女人,用力点点头,张嘴刚想咬,又将米糕举到女人身边,一双大眼睛望向女人,软糯糯道:娘亲,你吃。 女人笑了,那张瘦到脱相的脸映出几分明艳,双手撑住旧衣裳,轻缓地摇摇头:娘亲不饿,离儿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本来还在犹豫的苏忘离,听到冷了会变难吃,立刻大口咬起来,整个嘴里塞的满满的,吃力的嚼完使劲咽下去。 女人担心道:吃慢一点,当心噎着。 只见苏忘离笑起来,那张白净小脸溢着灿烂且满足的笑,一双狐狸眸弯成小月牙,鼓着张嘴兴奋的大喊:娘亲,是甜的!是甜的!里面还有馅儿呢!红豆枣泥馅儿的!娘亲!我喜欢甜的!我喜欢红豆枣泥馅儿! 细雨连绵,周遭被雨帘笼罩起来,模糊不清,只有小孩稚嫩的喊叫声打破雨帘。 女人心中热流涌过,望向自家开朗的小儿子,温柔道:等娘亲以后再给你买。 两人笑着走远了,一大一小,撑一件破旧衣裳,两抹身影于朦胧细雨中渐渐模糊消失...... 景湛却站立不动,既不追上去,也不后退,细雨打湿他的头发,眼睛,心脏...... 心酸蔓延开来...... 原来......师父那么喜欢甜的...... ※※※※※※※※※※※※※※※※※※※※ 上一章改了无数遍了 我要哭了 第四十四章 仙君心慌 画面不断接连涌过,等景湛看清楚时, 发觉夜已经深透了, 深暗天空中闪烁点点星光, 如同黑色锦华绸缎上镶嵌的璀璨宝石。 四周是一个接一个的房间,朴素简单,除去院中一颗大槐树和几簇灌草木外,再无别的装饰品,景湛摸索着走出大门, 回首看向牌匾。 渡悲寺...... 一块暗红沉木匾上三个漆金大字, 庄严肃穆。 自己怎会到这来?他师父怎么又和寺庙扯上干系? 景湛忽的想起苏忘离是佛修成仙,照这样来看, 那应是在这了。 和娘亲一起吗? 怎么会来到这? 景湛心中疑问颇多,本想着进去一探究竟,但还未重新踏进门,便听到不远处高墙后面窸窣声响。 仔细听来,并不只有一人, 听声音应该是有两人, 一个声音清脆悦耳,另一个声音低沉兴奋,景湛听不清两人对话, 便慢慢走近。 我和你一起吧忘离,你要修仙, 我陪着你!那道低沉声音听来兴奋愉悦, 唠唠叨叨个不停。 好好好, 我知道了,霁霄,你这句话都说了一百八十遍啦。另一道声音清脆响亮,话语里满是无奈和温柔。 听到景湛心中是那样熟悉,可却那般陌生。 终于拐过墙角,只见两个少年肩并肩靠着高墙坐下,抬头赏天边星河,一人穿一件灰色缁衣,景湛知道,那应该就是寺庙里那些和尚穿的,只是两人未曾剃度削发。 景湛朝两人瞧过去,两人却看不见他,沉浸于漫天星海中。 苏忘离长发未束,青丝如瀑披在脑后,不同于以往孩童的稚嫩,此刻的他已经初长成现在这副模样,剑眉柔和,明眸皓齿,面颊白皙,仿佛皈依佛祖脚下的白莲仙子,目光平静,嘴角却是景湛不曾见过的弧度。 而苏忘离身旁,少年头发束成高髻,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线条硬朗,一咧嘴露出整齐白牙,如同深冬清晨初生的太阳,柔和却英气。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忘离,你要成仙人对吧!带着我吧!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少年拉住苏忘离的手臂,不嫌累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苏忘离面上笑意更深,也不嫌累的将话又答应一遍:好好好,我知道了,霁霄,一百八十一遍啦! 语气温柔体贴,神情柔和温暖。 景湛看呆了,一双眸子紧紧盯住苏忘离,瞳孔里映出他的盈盈笑脸,执拗又不舍的想要留住自家师父清丽婉约的瞬间。 他......原来会笑的啊...... 景湛瞧上那张笑脸,开心又难受,他开心于见到苏忘离的笑,难受于那笑和他毫无关系,笑容不属于他,温情不属于他,人...... 也不是他的...... 夜色朦胧,三千红尘世界,整齐有序的被一分为二,一半是苏忘离的明媚灿烂,一半是景湛的暗自神伤。 可明媚终归是假象,是无底深渊抛出的诱人礼物。 不可! 不能让师父这般昏睡下去! 那是他的! 是他的人! 景湛立刻冲过去要将苏忘离拉起来,奈何所碰之处皆是泡沫虚影,他的手从苏忘离身上穿过。 碰不到......碰不到! 两人依然自顾自的畅谈,可景湛却瞧的心闷。 不行! 不可! 不能! 师父...... 苏忘离! 苏忘离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去他的沉在心底!去他的默默相伴!去他的犹豫寡断! 他爱苏忘离! 他要让苏忘离知道,无论是众叛亲离抑或是分崩离析,他都要与苏忘离相依为命,他不要苏忘离被众人敬仰被众人喜爱,他只要他做自己一个人的神!而他只做做苏忘离一个人的乖孩子就好了...... 师父!师父!景湛拼命嘶哑喉咙喊叫,吼声震彻天地,于山边回荡,连漫天繁星都害怕的闭了眼,光都黯淡下去。 你醒醒!你醒醒啊!他胡乱地去抓苏忘离,明明知道两人无法触碰,却依旧不死心,与他来说,不死心不要脸已经是常事。 苏忘离!徒劳地去碰他,终于近乎绝望的凄厉叫起来。 叫喊冲破无形屏障,于黑夜幽森的树林中来回穿梭回荡。 周遭事物在这一瞬间化为静止,微风吹拂的草木停住,两人交谈停住,天上闪烁繁星停住。 接着,便是一道道裂痕浮现出来,将静止的一切分裂开来。 人醒了,梦碎了。 下一刻画面骤然破碎,景湛被一股强烈气流冲出,神识终于离开苏忘离的梦,回到自己身上。 紧接着便瞧见一团黑气自苏忘离眉宇间窜出,化作一只黑蛤.蟆。 景湛这回学聪明了,还未等这只癞蛤.蟆有所反映,立刻召出念君将其锁住,白色花瓣瞬间变为暗红利刃,将黑团蛤.蟆锁住,尖刀刺入体内,只听一阵凄厉惨叫,这只蛤.蟆便闭眼毫无动静,紧接着化为团团黑气消失于漆黑之中。 景湛?榻上沙哑的声音唤出,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不似平日那般无懈可击,带着些许迷茫无措。 师父。景湛为让苏忘离安心,本想点燃台上烛火,但不知这样是否会惊动其它东西,便轻声应了句。 我刚刚是......苏忘离这才慢慢恢复清明,想起方才种种,心中气愤不已,只骂自己大意。 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入梦?景湛并没去问苏忘离梦中男子是何人,避重就轻道。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8) 苏忘离眯起双眸,仔细回想片刻,叹一口气,道:是小儿鬼。 小儿鬼? 不错,又称夜啼儿,是夭折稚童死后所化......只是......苏忘离眯起眼,停顿片刻,话语里全是怀疑。 小儿鬼经常出现在小孩的床上,惹得孩子无法入睡放声大哭,凭它们的力量,不足以去招惹成年男子,但...... 但这些黑蛤.蟆却能入你我梦中......景湛靠近苏忘离,声音虽轻,却晕开一股子低沉酸味。 虽在听苏忘离讲话,但心中繁琐复杂全是庙中高墙之下并肩而坐,谈笑风生的少年。 这其中必有蹊跷,快去找柳彻寒!苏忘离声音提高几分,剑眉紧蹙,眼眸于黑暗中闪烁两点金光。 若是这并非单纯的小儿鬼,那么定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客栈里绝不会只溜进来一只! 只见他赫然起身,一身单薄亵衣被窗外倾洒进来的皎洁月色笼罩其中,周身如同镀了一道月银结界,此刻的苏忘离一头青丝墨发未束,瀑布般披散于脑后。 景湛顿时少呼了一口气,只觉他如今这副模样与梦中那个柔和少年身影重合,甚至比穿灰色缁衣的少年更加凌厉,清冷,更像清丽的莲花童子。 苏忘离三两下将外衣穿好,发带捏在手中,长发还未束起,却直觉身后一道炙热目光要将他的后脑勺盯出个窟窿,便趁着将马尾扎起时装作无意向后看。 正巧对上景湛那双火热眼神,以后再想起时,心中竟然是一阵后怕。 那眼神像极了捕猎时穷凶极恶的野兽,正虎视眈眈盯住自己将要凛迟享用的鲜肉。 对上那双狐狸眸时,景湛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扑上去,那双眸子没有平日的刻薄,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眼眸里是些许无助,眼梢透着红,晕开两瓣莲花淡粉。 还未来得及仔细瞧,只见师父匆忙转身出门,景湛只恨刚才未多看两眼,无奈叹气,抬腿跟去。 客栈里漆黑一片,并无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却因为太过安静,处处透露出阴森诡异。 苏忘离没多等,召出长恨劈开柳彻寒房门,屋中毫无光亮,死寂一片,唯有一扇大开的木窗昭示着这间房到底发生过什么。 榻上被褥凌乱褶皱于一起,被单蜷缩于一体,床幔被撕扯下一截,显然是一副打斗过的模样。 只是房间中空无一人,窗帘幔布于木窗风中飘荡。 景湛紧跟其后,见房间空无一人也是一惊。 师父......景湛打量房间四周,直到确认没有柳彻寒的身影,便问道:这人难道......死了? 任谁都不信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又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 苏忘离不敢回答景湛的话,但他可以肯定,柳彻寒绝不可能就这样毙命。 这个人身上迷点太多,性格也是够奇怪,只是...... 苏忘离竟然不希望是景湛说的那种结局,若是死了......他这个徒弟......该有多难受。 不会的,以他的能力不会死......你......别担心......苏忘离硬着头皮哽着嗓子面无表情地安慰自家徒弟。 ?景湛没听懂苏忘离话中意思,挑起一遍眉头反问:担心什么? 难不成他还担心那个死疯子?早就盼着他消失,巴不得他离师父有多远滚多远,那还有心思去担心他? 景湛忽又想起师父梦中的少年时光,心中无名火气暴涨。 啧......他可要把自己这只小狐狸给看好了,抱紧了,弄软了,不能让他整天勾着那双狐狸眼去魅惑别人。 师父......景湛只想一门心思把自己藏掖太久的心意让苏忘离全明白了。 谁知苏忘离却一心只顾找他徒弟的心上人,哪有心思听他说话,只见他三两步走到窗前,只见团团黑气蛤.蟆自各间木窗中飞出,一手捧一团红色跳动的鲜肉,看样子像极了人类心脏。 我有话想跟你说...... 景湛,过来!苏忘离还未等景湛说完便将他唤过来。 景湛只得老老实实过去,见到客栈外的景象顿时吸了口冷气。 密密麻麻几十头小儿鬼撺涌一堆,手上的血腥心脏正不断跳动,一张一合如同一个个鲜活饱满即将破壳而出的幼崽,在通体暗黑中,那一抹抹猩红更加明显。一个个黑团蛤.蟆如同黑色浓浆,所过之处流下一地黏稠积液,他们正咧着大嘴,森森白牙于皎洁明亮的月色下发出诡异银光,伸出黑舌头彻底的舔在心脏上,流下如同口水唾液般黑色液体。 可过过嘴瘾后并没有要将心脏吞下的打算,而是一个接一个有序的朝远处蹦去。 走。眼见没剩几个,苏忘离轻声命令,抬脚欲追,却觉腕间被一只大手抓住。 苏忘离眯眼转首,只见景湛一手抓住他,另一只手自怀中拿出两副面具,正是街上所买。 你......苏忘离还未开口,只见景湛将其中一只镶嵌宝石精致雕刻的面具给他扣上。 自己又带上一只样式简单朴素的。 这才满意,朝苏忘离勾唇笑起来。 你何时买的?苏忘离并未将面具摘下,询问时眼神还瞧向窗外,紧盯一堆小儿鬼。 今晚上,觉得师父带上好看,便买了。景湛面具之下一双细眸笑意嫣然,怕苏忘离不喜欢,又道:师父这般显眼,遮一下终归是好的。 苏忘离并未多想,也无空去猜景湛心中九九,一心不可二用,全在窗外。 师父......景湛并未死心,声音更加轻柔,鬼迷心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苏忘离一张俊脸掰正,倔强又霸道的让那双眸子里只盛自己。 苏忘离浑身僵直,眼睫微微颤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细小喉结上下滑动,那双手炙热温暖,细嫩的脸皮似乎还可以感受到手指里血管青筋的跳动,一下下打在脸上,打进心里。 等这事过去了,徒弟有话要对师父说...... 月色皎洁如银河,浩浩荡荡撒满二人,周遭明明这般凶险,苏忘离不安的心神竟然得到些许平缓。 什么? 什么话? 你想说什么? 你终于要和柳彻寒在一起了吗? 苏忘离想到这,本来被平复下去的心神瞬间不安宁起来。 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温柔,那般体贴,那样不可挡...... 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苏忘离心中那龌龊欲念又开始作祟了,难道...... 不...... 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 他怎能如此自作多情? 苏忘离好怕...... 瑶华仙君害怕了,心惊了,慌神了...... 他渴望景湛说出来,却又害怕他说出来...... 面无表情却又心怀不舍的退步拍开景湛一双温暖炽热的手。 冷言道:专心些。 意思便是让他不要去想些儿女情长...... 景湛其实早就憋不住了,他甚至要让全天下,四海八荒都知道,瑶华仙君是他的,苏忘离属于他的。 明明已经摸过脸,明明到嘴边的情话,又全部咽下去。 他害怕...... 他怕自己吓到苏忘离...... 于景湛而言,苏忘离早已不是什么修炼百年的老神仙,而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一朵干净的莲花,对一切肮脏龌龊事都不懂,他要慢慢来...... 苏忘离见最后一只蛤.蟆跳走,立刻跟过去,景湛紧随其后。 第四十五章 仙君入神 这些小儿鬼速度极快, 两人为方便行事便分头去追。 夜半三更,露深湿重, 更深露重里飘荡开一层细微白雾,将明月遮盖,乌云密布,皎洁月色朦胧, 耳边风声簌簌,苏忘离游走于房檐屋顶间, 一袭白衣于深夜中格外刺眼,他专注于前方不远处极速前行的黑团, 早就不知道景湛已经没了踪影。 一心扑向前方, 可紧接着便发现事情有异,跟随小儿鬼竟来到一处破旧烂舍之中。 然而行至烂院之中, 黑色身影却如同魂飞魄散般不见踪影。 四处死寂沉沉,空无一人, 没有半点活气,呼风萧瑟声,树叶簌簌声,偶尔几处乌鸦喊叫声,全部隐没于黑暗之中, 如同隔着一面厚实的墙, 声音传至耳边, 是不真切的沉闷厚重。 苏忘离紧绷神经, 抬手召出长恨, 纤长手指紧握剑柄,警惕打量四周。 邪气越发强烈清晰起来,这般浓重的气息,绝不是一般普通妖兽魔鬼散发出来的。 握住剑柄的手指猝然收紧,苏忘离这才注意到。 景湛? 景湛! 苏忘离心脏狂跳不止,浑身肌肉紧绷,再一次认真且仔细的将四周环顾,心中不安越发严重。 景湛果真没跟过来。 糟糕! 苏忘离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料他警惕一世,竟在这里犯了糊涂! 中计了! 强烈的不安和直觉使他心想快些离开此处,奈何还未动身,只见一道红影闪过,一只涂满朱砂红指甲的手如同恶兽利爪划破疾风,直逼苏忘离脖颈动脉。苏忘离心中此时只想景湛,一时反应不及,虽勉强躲开,但白皙皮肉仍被锋利指甲刮开道血口,血液瞬间涌出 ,顺着细嫩皮肤淌下,玷污了雪白衣领。 未等苏忘离仔细查看,那双利爪便如同魑魅魍魉般步步紧逼,出手狠辣,直逼弱处,招招致命,苏忘离一开始便落了下风,只可防而不攻,心中不知道琢磨些什么。 那双利爪连同大红身影移动速度极快,竟比那些小巧的夜啼儿还快出几分! 于深夜中划出一抹诡谲艳丽身影。 苏忘离来回躲闪,抵御之间,终于将眼前极快幻影清楚地瞧在眼里。 这竟是个穿大红喜服的女子?! 身上金线锦绣凤凰双盘,吊穗喜袍,繁琐冗重,罩在她瘦弱的身躯之上竟显出愚笨蠢傻,头戴金钗凤冠,因她狠戾诡谲而迅猛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 一张清瘦发青的脸此刻已经腐烂腥臭,只剩下半张,一双眼珠掉落拉扯到嘴边,因为她的动作不断乱摆摇晃,鼻梁没了皮肉照拂显出森森白骨,一张本来不大的唇此刻已然没了唇瓣遮挡,露出上下两排乌黑的牙,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阴森戾气,于她身着喜袍显出诡谲可怖之感。 心......心!给我心!声音忽男忽女,竟与夜神玉有不胜相同之处。 招招直向苏忘离胸口掏去,意图明显。 苏忘离挥剑砍去,一霎那间便将女鬼一只裸露白骨的红甲烂手砍掉。 女鬼凄厉嚎叫,嘶哑声音响彻整片森林村落传出阵阵回声,惊动林中树枝歇栖的乌鸦麻雀,一群群避难逃命似的飞走。 苏忘离本以为这样能拖上片刻,稍稍放心,握紧长恨的手松开几分,想要召出离音一探究竟,谁知女鬼丝毫感觉不到痛感,虽缺失一手,可速度更快,拼命冲向苏忘离,一只完好的利爪骤然剜过去,竟将景湛给他带好的面具扯下。 接过一招,苏忘离跃身闪躲扶摇而上,飞至破房瓦顶之上。 只是面具掉落在地,而女鬼正拖拉两只眼珠发狂地胡乱甩手,一味在地面之上胡乱抓扯,全然不知人已经消失在那。 苏忘离心中顿然清明,这东西瞧不见,脑子看来也不好使,空有一身极速蛮力。 随后双眸转向地上那只孤零零躺落在泥土中的面具,离女鬼仅有几步之遥,眼间女鬼步步后退,即将踩碎那副流光溢彩的宝石面具。 不可! 那是景湛送他的!那是徒弟送他唯一的东西! 离音!苏忘离大喊召出离音,声音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慌张,那张从容淡定的面容出现几丝破碎。 千钧一发之际,眼见女鬼抬脚便要将面具踩个粉碎。 琵琶婉转悠扬旋律优美响起,冲淡四处诡异幽森的氛围,硬生生于诡谲之中添上几丝梦幻轻快气息。 女鬼身形猛然顿住,不清晰的五官却能明显看出茫然神色。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竟开始喃喃自语...... 麻雀......麻雀......发狂疯癫此刻全部被伤心委屈代替,她喃喃道,一张血肉模糊阴森恐怖的脸上却是无助。 麻雀...... 苏忘离将神识寄予离音旋律之中,进入她的神识之中...... 烈日炎炎,花香四溢,绿叶被晒蔫了,烤化了,蜷缩起来打着卷,知了不知死活没日没夜的鸣叫,闷热潮湿的午后,被烘烤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仅有几条流浪狗无处可躲,认命的寻个阴凉出,化成一滩水,有气无力昏昏欲睡地吐舌头。 哎呦我的小姐呀,你身子弱,这般在院子里,中暑了可怎么办呀! 深闺大院里,女孩穿一身淡蓝色绣花纹上衣,一件深蓝色百褶如意抹袖齐儒裙,细碎柔软的黑发扎成一对玲珑百合髻,两只眼睛大而水灵,只是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全无红润少女该有的模样。 一妇人提裙跑来,赶紧将手上小暖炉塞到女孩细瘦惨白的双手里,女孩顺从的握住,低下头,将目光从院墙外那棵大槐树上移下来,看向身边焦急慌张的妇人。一双远山娥黛眉间浸满温柔,虽是炎夏,却还是乖顺的将小暖炉揉进怀里,轻柔温和道:陈妈妈,我没事的,方才喝了药,屋里待着闷,想出来晒会太阳,透透气,过会就进去。 陈妈妈显然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皱起眉,拉住女孩的手腕便要往房间进,女孩才刚出来,哪舍得就这样又进去,便倔强的恳求道:陈妈妈,陈妈妈,就在待一小会,愿儿就在待一小会,肯定进去,咳咳咳咳。 女孩说的急,一下子说出这么些话来用尽全部力气,涨的整张脸通红,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陈妈妈见她这般倔强,又生怕她急坏身子,认命的叹口气,将人松开,瞧了眼日头,担心的嘱咐道:小姐又该喝药了,我去给小姐准备,小姐你可不要耍性子,待一会就进屋去。 知道了,知道了,陈妈妈,你快去吧。女孩一听自己可以继续在院中,兴奋的一双眼里放光,握住小暖炉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仍是不由自主的握紧几分,不住的点头答应。 瞧着陈妈妈越来越远的身影,又踱步到阴凉下,抬头瞧树枝上的麻雀。 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小麻雀扇动翅膀叽叽喳喳嚷嚷着,似乎热瘫了,赖在枝头不肯走了。 愿儿羡慕地瞧着,不自觉的笑起来,她多想像这些小家伙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地,不用被病痛折磨,被汤药吊着,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到任何渴望的地方。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39)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愿儿咳得一双眼抹上红,咳得脾肺都要移位。 啧......你怎么这么娇弱呀。一道清脆嗓音将愿儿吸引过去。 她抬眼瞧去,只见槐树粗枝上俨然趴着一个少年,他翘着小腿来回晃,两只胳膊肘撑住树干,两手拖住两腮,穿着一件粗布窄身衣裳,衣服看样子很旧,只是少年生了副俊俏模样,剑眉星目,五官极其硬朗,双眼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来,似笑非笑。 愿儿看见他,吓得都忘记喊人,朝他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怎敢这般不懂礼数!偷窥她人! 少年换了个姿势,双腿耷拉下来直起身,坐到树干上,顽劣笑容仍在嘴边,垂眸看向愿儿手中,戏谑道:你怎么大热天手里还要捧一个暖炉? 愿儿见他似乎并无恶意,也没有要下来的打算,她也太久没见过同龄孩子,警惕心瞬间消下去一半,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小炉子,回答道:我,我身体不好,半点寒都不能受,陈妈妈总让我揣一个暖炉在手里。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样啊......你叫什么呀......我以前来这从没见过你呢?少年两条腿交错摇晃,低头问。 还未等愿儿回答,他又自顾自说起来:要不就叫你小暖炉吧。 你怎么随便给人取名字!愿儿不喜他忽视人的桀骜态度,一双黛眉紧蹙,语气强烈。 不好听吗?我觉得挺好听的,小暖炉。少年懒洋洋地坐直身子,天生带一种极强的侵略性,却因为俊俏的脸蛋,将那股侵略性冲淡几分。 你! 小姐,药好了,快进屋喝药吧。陈妈妈的声音从屋中传来,愿儿转头瞧去,陈妈妈正赶过来。 小暖炉,我们明天再见啦。少年声音清澈,回荡于树叶间,等愿儿转过头瞧去,树干上哪还有人影,连麻雀都不见踪影了。 少年果真说到做到,愿儿第二日再次来到这里时,少年早已经在树干之上坐着逗麻雀了。 见她来,少年高兴的挥手。 小暖炉,你来啦。少年脸上笑意不减。 夜里下过一场阵雨,今儿的天不似昨儿个那般闷热,阵雨将天穹冲刷干净,晴空之上万里无云,本来昨天还打卷的蔫黄叶子,今儿个到是换了副模样,都喝饱水似的嫩绿明亮。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愿儿问道。 你就叫我......麻雀吧。少年道。 哪有叫这种名字的......愿儿抱怨道。 有啊,当然有,你不是还叫小暖炉吗。少年笑盈盈地反驳道。 愿儿有些急躁,她从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本来接触的人除了府里的妈妈和丫头,也没什么其他人,甚至连自家父母都很少见到,但丫头妈妈全都是教出来的,对主子万般不敢有其他心思,哪还会顶撞人? 她一张脸被气的发红,想骂他,但张张嘴却发现连句骂人话都不会,只好气鼓鼓道:那是你自己起的。 我起的也是名字呀。少年漫不经心道,伸手逗弄麻雀,从口袋里变出一把苞米茬子来喂给麻雀。 哪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愿儿说不过,只能自己小声嘟囔。 谁知道少年的耳朵好得很,隔着老高都听的清楚,看着树下捧一个小暖炉的少女咧嘴笑起来:有啊,我就是啊,我就是不讲道理啦。 愿儿刚想回怼她,无奈身体太弱,日头虽比昨天小点,但也够烈,烤的她头晕目眩嘴唇清白只咳嗽。 小姐!小姐!你怎的又去外面了?身后房间里传来陈妈妈的呼喊。 陈妈妈将熬好的药汤端进来,却发现房里没一个人,便无奈的要去院里寻人。 明天见啦!麻雀听见陈妈妈的呼喊,不走心的向愿儿挥挥手,径直翻下树去,消失在愿儿明亮的眼眸之中。 这样日复一日,一人枝头坐,一人树下走,如同白驹过隙过眼一瞬,从夏至到冬至,从烈日暴晒到白雪皑皑,从疏离到亲密。就这样,过了深冬,过了初春,又到了夏天。 仅两年,两人却不复当年模样。 少年出挑太多,桀骜不驯的模样更是遮盖不住,声音也由少年的清脆转变成如今的低沉,不变的仍是那微勾的唇角,而女孩更瘦弱了,一张脸如同即将凋零的残花,煞白瘆人,手中的小暖炉由一个变成两个。 院子里是比去年更浓郁的苦惺汤药味。 你今天又来逗麻雀?咳咳。愿儿来到院子里,瞧见树上的少年,见怪不怪地问道。 谁知道,少年看见她,竟然从树上跳下来,落至女孩身边。 第四十六章 仙君明了 以前都是坐着,看不清, 现在倒是瞧的清楚了。 少年个子高, 身材挺拔, 长身玉立,全部黑发扎起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神采奕奕。 愿儿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着实吓得一惊,连手中暖炉都拿不稳, 颤抖着连连后退, 手上暖炉掉在地上,竟然也不捡, 直接转身要逃回屋里,生怕少年闻到自己身上那股苦涩药味嫌弃自己。 可惜天不如人愿,事常逆她心。 少年捡起地上暖炉,三两步便追上她,伸手抓住愿儿的手腕, 只觉得这只手腕纤细的要命, 突出的骨头硌的他手直疼。 将暖炉上的灰尘泥土摸干净,塞进愿儿一双瘦的只有皮包骨的手中。 麻雀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松开手时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纸片薄的手腕,蹙起眉, 不满意道:啧......太瘦了...... 听到少年嫌弃, 愿儿立刻抽回手, 将一双手藏进自己淡蓝宽袖中,生怕少年看见了又要嫌弃。 麻雀朝前倾身靠近她,覆在发鬓间皱起鼻尖仔细嗅两下,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身上真好闻,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潮湿的热气喷洒在愿儿耳廓边,描慕出轮廓形状调皮地钻进耳朵里,弄的愿儿耳尖发痒,心中滚烫。 明明一身的苦惺汤药味,哪里好闻了? 打小从娘胎里的带出的病根,怎么治也治不好,整天要靠汤药吊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身上似乎被这股子酸臭的药汤腌入味了,不论怎么香花洗浴,就是去不掉。 愿儿心中自卑,总觉得少年就是爱拿她开玩笑,于是心中气愤,恼怒不已,竟然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要逃回屋里。 少年没料到自己跳下来竟会吓到她,有些慌张无措。 小暖炉,小暖炉!你今儿个怎么跑的那么快?少年个高腿长,行动敏捷,愿儿小巧纤细,自然不及他,走到房间前便被拦下。 她低头不愿瞧他,声音沙哑却又倔强:不好闻......一点都不好闻!一股子苦臭味,哪里好闻了?你怎的这样羞辱我! 愿儿声音不大,但院子大,周围空旷一片,无声无息,连枝头的麻雀都不曾鸣叫,只剩两人。 少年没说话,高大的身影挡住愿儿去路,坚定的不曾移动半分。 女孩见他没反应不出声,这才肯茫然地抬起头来,便是这一抬眸,入眼的却是少年明朗的笑脸,同周围灿烂阳光融为一体。 少年伸手轻柔地刮了下愿儿精巧的鼻头,又不尽兴的弹了她一个脑瓜嘣。 愿儿一双明眸圆睁,两只手不知道该捂鼻子还是额头,惨白一张小脸气鼓鼓地瞪住他,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 罪魁祸首毫无忏悔之心,看了眼身后木质坊廊踏板,大大咧咧坐过去,伸手拍拍身侧,朝愿儿道:来,坐。 少年堵住房间门口,愿儿进不去,只得捏紧手中的小暖炉,极不情愿的坐到少年身边。 一时间后院又恢复以往寂静,两人抬眸瞧向高墙外那棵大槐树,树枝粗壮,看样子也是经过不少年岁了。 少年倔起鼻子用力吸了吸,笑容更大了,轻声道:真香...... 香? 槐花香?草木香?盘丝香?总之,肯定不会是自己身上的苦药香...... 愿儿心中苦涩,嘴中也涌出一股子苦惺味,这味道太苦了,比自己喝过的所有汤药都要苦,苦的心都要酸了。 你身上真香......男孩如同愿儿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清晰的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侧首垂眸看向她:小暖炉,你比槐花还香,比草木还香,比蜜还甜,什么苦惺汤药味,什么酸臭味,在我这里,不管什么,你都是最香的...... 少年声音轻柔,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他不曾有过的轻柔体贴。 夏风拂过,将闷热全都吹散开来,树叶被风揉的沙沙作响,槐花香,草木香,蜜糖香皆都随风而来,融进愿儿身上苦涩的药香中。 愿儿没说话,心脏却因为少年的话停跳一拍,手中暖炉被她捏的咔咔作响,头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到土里,消失于少年身边。 少年见她这副模样低声轻笑,伸手将愿儿手中暖炉拿过来,一手撑在愿儿身后,覆在她耳旁,如同微风拂过耳边,丝丝苏麻钻进耳朵,顺着血液,淌过全身,流进心里。 再捏就坏了......男孩面上故作游刃有余的淡定模样,可在愿儿瞧不见的地方,耳根却通红一片,双唇张了张又阖上,到嘴边的话语却是踟蹰余久,犹豫不决。放于愿儿身后的那只手缓慢握紧,青筋凸起,终于说出。 愿儿,可否等我?待我归来之日,嫁给我可好? 树叶声,鸟叫声,风声,一切声响在此刻全部归于静谧之中,只剩心跳声与呼吸声交缠一起...... 他总觉得自己可能是一时鬼迷心窍,可所过这十余年中,便只有她于自己暗淡无光的生活里染上一抹色彩...... 少年无父无母,被琉山雪潭玉琅长老收归门下做弟子,赐名柳千山,可这人却偏偏不喜规矩,不穿弟子服,天天收拾的像个乞丐一样出来云游四海,可偏偏这么一个不羁放纵的云游少年,在壤塘镇,在那个闷热潮湿的午后,少年放纵的心有了归属,多了牵绊,缠了禁锢。 可琉山雪潭清楚地规定着,修道弟子需摒弃七情六欲,不可踏入红尘半步,可已经动了的情交出的心,又怎么能收得回? 柳千山最终选择放弃自己清明的路途,换取一世虚幻的美梦情缘。 皑皑白雪上,琉山之巅中,清明殿内,灯火辉煌,庄重肃穆,柳千山郑重跪在一袭青袍前,沉重磕下三个响头。 玉琅长老见此模样无奈地叹口气,不争气道:你可当真要为了那个女子放弃自己苦练的修行! 柳千山认真地点头,看向玉琅,答道:弟子不孝,七情六欲斩不断,红尘嚣嚣伴牵连,辜负了师父一番苦心。 你!她精气已所剩无多!撑不了住多少时日!玉琅长老怒道。 无论一年,还是一日,又或是只有一个时辰,千山只要可以伴在愿儿左右,心中无悔。 好!好!好一个心中无悔!琉山雪潭传授你这么多!不是为了养你吃白饭的!你既然执意要走,那便替为师完成最后一件事,你便不再是琉山雪潭弟子了。 柳千山再一次俯首扣头:谢师父。 他终于要恢复自由之身,终于可以同小暖炉厮守一生,他发誓,自己定要将小暖炉的病治好。 你可愿嫁我?柳千山见小暖炉不回答,心中忐忑不安,稳住颤抖嗓音又问了遍。 愿儿这才回过神,由惊吓变为惊喜,苍白的小脸带上一层薄红,嘴边藏不住的笑意,心中欢喜,却心口不一伶牙俐齿道:你,你怎么这般不知羞耻,谁要嫁给你呀。 说罢起身便要回房。 柳千山也站起身来,却没追上去,方才小暖炉脸上笑意他看的一清二楚,分明是愿意的,嘴上却硬是不肯承认。 小暖炉,等我,等我!来娶你啊! 柳千山笑的爽朗,瞧见小暖炉通红的耳根心中愉悦的很,嗓门不自觉的大了些。 愿儿立刻回头,竖直放于嘴前,朝他做了个噤声:你,你别喊了。 那你等不等我啊,小暖炉。 愿儿笑了,一脸羞怯,在关房门的一瞬间,却还是心口不一道:我才不等呢。 说罢将房间门关上,背靠房门等了好久,平复下心中激动,回身开门,想要答一句真话,谁知屋外早已空空荡荡,了无一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年复一年,那棵槐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开花了,愿儿身子越来越差,竟连榻都无法下,可她再也没见过少年。 本是以为少年一定早就来过了,见槐树下没有自己的身影,以为自己真的不等他,便离开了。 早知是这样,当初便该好好答应他,耍那些性子做什么...... 秋至,花枯,纷纷绿叶洋洋洒洒飘落一地,于冷利秋风中支离破碎。 她想再见少年一面,小暖炉想要亲口对麻雀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 那些枯燥的日子,那些单思的日子,那些痛苦的日子,那些被病痛折麽的日子。 满满的印着,写着 雀哥......柳千山...... 我等你, 我喜欢你, 我爱你...... 我愿意做你的新娘子,与你厮守一生......安安稳稳地活着,永远不要分离。 愿儿拖着已然灯竭油枯的身子,一步,一步,费尽全力,行至枯落的槐树下,靠着墙,迷茫间,她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她的雀哥,一步步,开朗的笑着,穿了一身新郎喜服,英俊潇洒,走到她身边,将愿儿拥进怀里,轻声细语道: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没......没有......你来了......就......好...... 槐树下,高墙边,香气扑鼻里,愿儿满足的闭上双眼,颊边泪水还未干,她却再也无法擦去。 执念太深,无法入轮回道...... 没了意识的冤魂于镇间飘荡,最终被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说,他会帮我,只要有足够多的心脏,他就能帮我将雀哥找回来...... 女鬼垂下头,两只眼珠于空中摇晃。 他是谁?苏忘离厉声问道。 他......他是万物神明......他是......不!不!我不能说!我......我不知道......女鬼耷拉下来的眼珠终于掉落在地化为一滩污水,紧接着,是手臂,双腿,浑身开始慢慢化作污水。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0) 小师父......你可曾有所爱之人?女鬼狰狞的面孔上是突兀的温柔,她轻声道:若是有......望你能够将他抓住将他抱紧......让他明白你的心意......千万不要像我这般......悔恨一生...... 愿儿神情平和,在最后,闭上一双空洞的眼,终于消失于红尘之间。 周遭重回静谧,除去地上那摊血脓污水,似乎不曾发生过什么。 苏忘离收回离音,点脚飞下。 弯腰将地上面具捡起,拍拍灰尘,重新带回脸上。 若是有......望你能将他抓住将他抱紧......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耳边依旧回荡愿儿的话。 苏忘离自嘲的笑了,双眼中是遮不住的疲惫,喃喃道:他不必明了...... 师父! 远处树林一阵沙沙作响,紧接着景湛一袭藏青窄衫出现,落于苏忘离身旁。 见地上一片狼藉,立刻上前慌张查看苏忘离,道:师父,你可曾哪里受伤? 不动声色后退几步,避开景湛,声音清冷,道:无碍。 景湛没察觉出苏忘离的回避,自顾自地抱怨道:这群黑蛤.蟆真够聪明的,将我引到不知道哪里,一堆上来要挖我心脏,得亏徒弟我勤加练功,才将那群臭蛤.蟆打得屁滚尿流。 他笑着,得意洋洋的说着:听到这边有声音,便顺着离音找过来了。 苏忘离就这般听着,看着他像个要表扬的小孩子一样,没忍住,便伸出手想去摸他的头,可发现景湛居然那么高,他都无法摸到头顶,便堪堪想要收回手。 谁知却被景湛抓住手腕。 苏忘离微调狐狸眸睁大,哪有这般抓住师父手的? 不合礼数! 刚要发怒,谁知景湛倾身弯下腰,脸渐渐贴近苏忘离,将那只细长白皙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不要脸的撒娇:师父,景湛想要你夸夸我。 苏忘离一张脸涨的通红,看着眼前放大的心悦之人俊俏模样,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竟被吸引的牵着鼻子走,放于头顶的手轻缓的抚摸几下,面上也柔和下来,道:你很棒...... 景湛盯住苏忘离薄润晶莹的唇,心猿意马,恨不得吻下去。 这般想,也要这般做。 幽静深夜,漆黑破院,景湛破天荒的一手扣住瑶华仙君的细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向自己,垂眸紧盯那两瓣唇,缓缓低头要压下去。 ※※※※※※※※※※※※※※※※※※※※ 苏忘离:本仙君也觉得我们两个人发展的有些慢。 糖糖:别急别急,没几章了。 景湛:我很急啊! 第四十七章 仙君心伤 洁白如纸的瑶华仙君自然是不清楚景湛要做什么, 他甚至忘记挣扎,竟然略显乖顺的睁大眼眸,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大脑竟然一片空白。 谁知下一秒,景湛竟猛地发力将他推开。 苏忘离被推得有些晕,但仅是片刻便立即回神, 只见一条锁链劈开疾风自漆黑夜空之中直扑向两人。 景湛瞬即召出念君,花蔓索藤间全部雪白花瓣一瞬间变为猩红利刃, 发出黑红亮光,抵挡直冲而下的银光链条,冰冷剑刃于空中碰撞发出狰狞声响响彻诡谲阴霾的深夜之中。 这把看似普通的链条竟然坚硬无比, 连神器念君都不可破, 只见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轰出, 势要将景湛紧紧缠住, 景湛大惊,挥舞念君侧翻躲闪,链条似乎知晓景湛动作一般,竟也变换攻击方向,趁景湛还未来得及做出防御动作,便要顺势缠上去。 景湛低声咒骂一句,暗道不好,眉头压低, 剑眉皱起, 欲要用尽全力硬碰硬, 谁知还未有所动作,苏忘离便手持长恨迅速冲到景湛面前挡住链条腾火的攻击,长恨龙纹利剑通体发出金色锯齿形闪电,劈啪作响,同锁链燃火周身碰撞摩擦,于漆黑如墨的夜色中迸发出强烈气流与刺眼亮光,两股气流对立冲进,形成一道半圆光弧,霎时间将整个破旧不堪的房屋吞噬其中。 只见金光之中,苏忘离横斜长恨抵挡锁链,素白衣袍被气流冲撞的张扬飘摆,一双狐狸眼眸冷若寒冰,面上依旧淡然如水,但压低的眉头,紧抿的薄唇,以及鬓角沁出的细汗,无一不能召显出他的忍耐抵抗。 周遭于炙热中烘烤,泛起一层将要融化的火红屏障。 眼间苏忘离就快抵挡不住,景湛眼疾手快,立刻手握念君,同苏忘离肩并肩抵抗锁链震撼的威力,可终究不过是力不从心,景湛还无能力完全驾驭念君,能力自然也不及苏忘离,更何况是这个连自家师父都难以抗拒的东西,不出片刻,苏忘离体力消耗殆尽,再无力气支撑,两人被锁链强劲气流顶开,双双飞出去。 苏忘离立刻调整身姿,稳落在地,一手伸出将欲要倒地的景湛拦腰截住,只不过气流冲击力太过强烈,再加上景湛身形早已在苏忘离之上,一时间竟被景湛带着向后仰过去,还好他即使发力,稳住脚步,堪堪向后倒退几步,才将两人身形完全稳住。 巨大半圆光弧在这一瞬间散开,被烘烤侵蚀折磨的破旧草房刹时坍塌,于猛烈冲击中寸寸化为齑粉,飘散归为虚无飘渺之中,周遭树林也是沙沙作响,落叶纷纷,刚抽出的嫩芽柔软的连一阵细雨都抵挡不住,何况是这般强烈气流,树干早已光秃秃一片,立在深夜中,如同寒冬腊月里的枯树,像极了恶魔癫狂时伸出的锋锐利爪。 苏忘离忍不住强烈喘息,双眼直直盯住两人不远处,空中燃烧火焰的锁链,声音如同寒雪覆刃,冷若寒冰却又百思不解道:捆仙索? 什么!景湛也是大吃一惊。 捆仙索乃神家仙器,威力无比,是依据使用者能力而决定其威力的一件仙器,使用者能力越高,那么捆仙索的攻击力自然也会越强。 景湛眯起双眸,脑中思绪万千,心脏狂跳不止,看来九重天之上是有仙官想要自己和师父的命了,自黑水镇的诬陷再到壤塘镇的捆仙索,这个仙官不仅仙法高强,心思也是极为毒辣。 当真是难缠的很...... 若是捆仙索在这,施法者定也在附近,不会离太远,你来拖住它,我去看看。苏忘离声音极小,不动声色又恋恋不舍地将搂在景湛腰上的手拿下来,双眸紧紧盯住于空中银光闪烁蓄势待发的捆仙索。 好。景湛也不便多说,长指将手中念君握紧。 苏忘离离开前,终还是忍不住在景湛耳边说句什么,才起身飞出去,消失于夜色深处。 万事小心,等我回来。 苏忘离的叮嘱仍在景湛耳边回荡。 景湛勾起唇,深沉星眸中笑意盈盈,对自家师父消失的地方道了句:好。 遂挥舞念君,扶摇而上,直冲向捆仙索。 凉风习习,本来已是苍灵阳春,万物复苏之际,可黎明之前的夜风却是冷的刺骨,寒的透心。一袭翩翩白衣于夜风中穿梭,速度迅猛,刺破疾风,只余下片刻残碎幻影。 没有...... 没有! 不可能?怎么会感觉不到半丝仙力? 照理说,若是控制捆仙索,必将会有仙力溢出,苏忘离只需感知仙力所溢出的方向,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施法者。 只是,苏忘离于周遭查看一圈,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 难道...... 不好! 苏忘离心中忐忑不安,立刻旋身飞起,朝景湛打斗的方向返回去。 单凭景湛一人之力,绝不可与之抗衡,施法者周身设置结界,却能这般不被察觉并且任意控制捆仙索,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在捆仙索附近,自己这样贸然离开,已经将景湛置之不利境地,若是施法者连同捆仙索一起发动攻击,对于景湛而言,后果将不堪设想! 高高在上的瑶华仙君于疾风中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下手重,一掌下去,半张脸细嫩的皮肉立刻红出五道印子。 他怎么这般愚蠢! 苏忘离心中不知道骂了自己几百遍,紧接着加快步伐赶过去。 兵器碰撞声于空中铮铮作响,眼看黑夜即将消散,黎明将至,天际苍穹泛起蟹青色,如同撒了一地曼妙春水,朝四周缓而轻的蔓延开来。 景湛早已支撑不住,苏忘离刚走没多久,便见一黑影闪过。 可黑影速度极快,仅是一晃神间,便刺向景湛胸膛,景湛还未回神便着急躲闪,挥舞念君欲要抵抗,谁知念君竟被捆仙索紧紧缠制住,一时间动弹不得,景湛躲闪不及,被刺中胸膛,顷刻间浑身乏力,密密麻麻如同蛊虫噬咬之痛从心脏蔓延开,流进血液之中。 一时间反应不及,整个身体僵在原地,黑影不给他任何思考反应的机会,一刀又一刀刮向景湛脖颈,手腕,脚踝,利刀划开皮肉迸发出的声响,于寂静深夜中越发凄厉诡谲。 黑影试图要将他经脉挑断,眼见一刀又一刀,于景湛皮肉绽开间喷洒出鲜红滚烫的热血。 景湛手腕无法发力,颤抖无力的松开念君,花蔓索没有了景湛灵力的灌输支撑,化为点点血红星光,凝聚消散于景湛手掌之中。 捆仙索顺势便要缠住景湛血肉模糊的鲜红脖颈。 景湛耳边一片嗡鸣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景象越发模糊不清,似有重重叠影。 意识瞬间重归混沌之中,眼前模糊忽然变了一幅清晰画面。 凤凰红花灿烂似火,澄澈池水中红莲绽放,鸟语花香,到处草木深绿,生机盎然。 而他感觉身体不再沉重疲惫,于是环顾四周,他正立于凤凰池边,眼前是一抹白衣背影,长发及腰并未束起,青丝如绢于风中飘散凌乱。 那抹背影他太过熟悉,无论是见几次他都会一眼认出来。 白衣身影慢慢转过身,一双狐狸眸子含笑凝视他,溢出些许爱意与羞涩,伶俐剑眉,勾人的狐狸眸,英气与秀气恰当好处的融合在那张白皙面孔之上,那正是瑶华仙君,他的师父,他的心上之人,苏忘离。 柏苍,与你在一起,我从未后悔......他的声音那般温柔,那般不真实,却又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刺穿景湛胸膛,比蛊虫噬咬之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柏苍? 是谁? 是谁! 他的师父为何会对这个柏苍这般柔情似水,竟会在这人面前露出这副娇涩模样? 万事小心......等我回来...... 苏忘离离开前嘱咐过他,万事小心...... 苏忘离让自己等他回来...... 苏忘离在意他的 不能! 他不能就这么没了......苏忘离还未知晓他的心意......他还没等苏忘离归来...... 若是就这样倒下去,师父定是要骂他弱,笑他蠢! 一定......一定会心疼的...... 他......不愿让苏忘离心疼......不愿看苏忘离难过...... 啊! 浑身热流涌动,硬生生将体内钻噬蛊虫逼出来,伸手召出念君,将欲缠上来的捆仙索劈开,用尽全力站起来,一双血红瞳眸紧紧盯住脸带面具之人。 那人浑身上下用黑衣包裹的极为严实,一张宽大的黑色面具,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竟连眼睛也不漏出半分。 但景湛竟然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这人面上惊恐的表情,甚至带几分打量,嘶哑着粗糙缥缈的嗓音竟不自觉冷笑一声:呵......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眼见身后那袭白色身影越来越近,这人倒不恋战,直接一脚发力蹬地撇开几里之外,消失于大亮的苍穹之中。 景湛见他消失,紧绷的心立刻放松下来,猩红的眸子恢复正常,身体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谁知捆仙索并没有跟随黑影一同消失,竟然不死心的朝他脖子颈直冲过来。 景湛! 苏忘离眼睁睁看着捆仙索一寸寸扑向景湛,心脏顿时被拧紧,连呼吸都要停滞,立刻冲上去,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景湛身前,堪堪召出长恨抵挡住捆仙索攻击。 没了男子的控制,捆仙索威力不同方才,长恨未被灌输灵力,依旧将捆仙索挡开。 捆仙索掉落在地,如同一条濒临窒息的鱼儿被冲上岸,挣扎的扑腾几下,终是蔫在齑粉尘埃中不动弹了。 苏忘离无暇顾及它,转身蹲下查看景湛身上伤口。 只见胸口血流不止,脱离身体没了依靠的蛊虫僵死的躯体趴在胸前窟窿间,半条肉身子垂落在外,另半条却在血淋淋的皮肉之中,四肢经脉皆被挑断,未凝固的鲜血顺着伤口不住下淌,而他身边齑粉灰尘里,全是自己硬生生逼出来的蠕动蛊虫。 景湛大口大口喘气,见苏忘离来了,竟还惨白张脸朝他笑了笑,虚弱道:师父......我等到你回来了...... 对不起......苏忘离颤抖着声音,鼻间涌过酸楚。 高高在上倨傲冷漠的瑶华仙君,此刻红了一双眼,将景湛拦入怀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对不起。 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将自己的罪责愚蠢洗净。 师父......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我......没事......景湛浑身发抖,但还是勉强笑起来,安慰自家孩子气的师父,本想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可一双手毫无知觉,便只能作罢。 苏忘离伸手抓起景湛一只手腕。 下一刻,景湛便感觉手腕传进一股热流,垂眸看去,一阵金光自苏忘离手掌涌入景湛皮肉绽开的伤口内,就像第一次见面为他疗伤那般,苏忘离竟将自身仙力灌输到景湛伤口之中。 可当时毕竟只是伤及皮肉,并不深,而今,自己经脉皆被挑断,怎能再次连接上? 若是可以,那定要耗费苏忘离不少仙力。 他不想再欠苏忘离什么了,已经还不起了...... 师......师父......景湛想要抽回手。 苏忘离却用尽抓住他,不许他乱动,声音里是隐忍的疲惫,他轻声道:别说话了......睡一会......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景湛一只手渐渐恢复知觉,也可以自由活动,紧接着,苏忘离有些不支的握住他将另一只手。 睡一会......一会我叫你...... 苏忘离的话从未这般轻柔过,仿佛蛊惑人心的邪魅,引得景湛眼皮不住打架,没撑多久,便昏睡在苏忘离温热的怀中。 火红明日自东方升起,琉璃金光洋洋洒洒落入两人身上,周围是一片废墟狼藉,两人却紧紧依偎一起。 苏忘离低头小心翼翼的亲吻景湛满是冷汗的额头,将怀中人抱的更紧。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1) 景湛,无论怎样,师父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 ※※※※※※※※※※※※※※※※※※※※ 不好意思 今天早上要考试所以更晚了 对不起>人< 第四十八章 仙君柏苍 柏苍......柏苍!你快过来!你瞧!池塘中的莲花开了!你快过来!柏苍! 景湛茫然的睁开眼,周围一片景象令他陌生, 却又那样熟悉。 柏苍?你在做什么?快过来呀!那声熟悉的呼唤令他回过神, 顺声朝不远处望去, 一袭白衣立在不远处池塘边,头发随意用丝带束于身后,几缕青丝未束住,于脸侧恣意飘荡,正回首朝自己这边招手。 师父 师父? 柏苍!苏忘离兴奋的大喊, 一张千年冰雪的俊脸上此刻是温暖柔和的春意盎然。 师父在喊谁? 你快过来呀!苏忘离似乎有些着急, 一对剑眉紧蹙,带些抱怨的朝景湛这边喊。 我? 师父在叫我吗? 景湛心中不确定, 怔愣着想要抬脚走过去,可便是此时,身边一袭玄色身影越过他,朝苏忘离大步迈过去,留给景湛一个背影。 来了, 你啊你, 总是改不了自己急躁的性子。柏苍语气无奈,走至苏忘离身后,抬手温柔的将苏忘离凌乱的青丝束好, 这才走至他身侧,伸手将他揽到怀里。 你不急躁就好了呀。苏忘离温顺的依偎在他怀中, 抬起头来朝男子笑起来, 明眸似水, 贝齿如编。 你快看,莲花开了,好美,好香啊。苏忘离伸手搂住柏苍的腰,将脑袋钻在他怀中揉了揉,望向清澈池中红白雪莲,忍不住感叹。 嗯......很美......很香......但不及你......柏苍搂住苏忘离双肩的手抚上他柔软的发梢,将目光自雪莲移到苏忘离,垂眸看他。 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师父为何对他如此宠溺! 景湛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可这看似只有几步的距离竟然一时间变得如同几万里那般长,长的没有尽头。 池边两人目光交汇,对望片刻,苏忘离竟主动抬头闭上眼,将唇送至男人面前,男人轻笑一声,抬手轻刮了下苏忘离挺直秀气的鼻梁,低首温柔的含住那两瓣唇。 火红的凤凰花盛开绽放,微风拂过,花瓣如雨般飘落飞散,将情难自已的两人笼罩其中,于池塘中牵出层层涟漪,扯出绵绵情丝。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他的师父!他的苏忘离!那是他的!怎能容忍他人这样玷污! 终于,他终于拼尽全力跑向两人,血红的双眼终于看清这个应该被千刀万剐活剥生吞的男人! 可当他看到了,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了。 他记得这个男人,他记得这张脸,就算他比当时成熟了,挺拔了,他仍记得那张脸! 苏忘离的梦中,度悲寺外,与少年的苏忘离一同赏月望星的少年! 柏苍? 柏苍! 原来他就是柏苍! 他震惊的看着亲吻自己师父的男子,如同沉入深渊的一条死鱼,挣扎不得,拼命不得...... 忽然,男人垂下的双眼竟抬起来,直直看向景湛,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 如同即将溺死的人终于得到呼吸,景湛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眼神由迷茫逐渐清明起来。 抬头看见的是淡雅床幔,周遭静谧无声。 头痛欲裂,身上如同百匹骏马踏过一般,连骨头都要碎了。 活动一下手指,脚趾,发现皆有知觉,抬手摸向自己胸口,被利刃剜开的破洞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皮肉完完整整的贴附在身上。 手指蜷缩一起,景湛才发现自己手中竟然多出一只手,那手轻柔的握住自己的手,细腻光滑。 景湛顺着手望过去,苏忘离趴在自己榻边睡着了,细长手指握住自己的,一张脸竟比以前还要惨白,连嘴唇都是乌青色。 他睡的不安稳,双眉紧蹙,薄唇抿成一条细线,浓密眼睫轻颤。 景湛想要将手抽回,谁知刚一动作,苏忘离便警惕的睁开眼,一副清亮模样,毫无睡意。 你醒了?可还有哪处不舒服?苏忘离见景湛垂眸看向他,也没管那眼神中的炙热,立刻坐直身子,慌张地问道。 景湛笑起来,他很少从自己师父脸上看出这般不从容的神情,便摇摇头,安慰道:没有了,多亏了师父,景湛,感觉好多了...... 许是昏睡多日刚清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见此,苏忘离立刻倒了杯水,将他扶起来喂给他。 景湛确实口干舌燥,接过水杯便一饮而尽。 苏忘离将杯盏接过来,轻声问道:还要吗? 景湛摇摇头,抬手看向自己手腕,那里没有丝毫损伤,接着活动了几下手腕,运转自如,断掉的经脉已被苏忘离用仙法接上。 他师父本就体力不支,这般耗费仙法苦心为自己疗伤,定是极其辛苦吧。 景湛心中懊恼不已,看向苏忘离一张惨白的脸。 随后又想到什么,便问道:师父,您怎么带我来的? 若是苏忘离体力尚且,那便可以用仙力带他过来,但景湛看向苏忘离青白的唇,自己已经不知道昏迷多久,苏忘离体力竟还未恢复,那么当时,他定是比现在还要虚弱。 苏忘离听到他这么问,碍于面子,自然不能说是背他过来,便挺直腰板,正经道:为师自有办法,你不必过问。 既然师父不愿说,景湛自然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你...... 师父...... 气氛尴尬冰冷到极点,两人竟然同时开口。 苏忘离顿时心跳加快,景湛想说什么? 自己还记不记得那日晚上夭折的吻吗? 苏忘离聪明一世,但只要遇到景湛,他就准犯糊涂。 那日事发的夜里,他不明白景湛当时要做什么,可将人背回来安顿好,自己理清楚时,才后知后觉...... 他为何要吻自己? 难道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自作多情,景湛有心上人,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自己,却又忍不住偷偷遐想,在喜悦与悲伤之间,兴奋与焦躁之间来回周旋。 你先说吧......苏忘离隐约带些期许道。 师父那晚可与那个人交过手?景湛倒是不推脱,苏忘离让他先说他便说了。 原来不是那件事...... 苏忘离心中那点微弱的期许终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代替的,是恼怒,是羞耻...... 不曾,那时我赶到,四周只有你一人。调整好自己冰冷的言语,将自己已然决心要褪去的外壳重新裹在身上。 景湛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他虽然心中记挂那个未得偿所愿的吻,但他明白,如今什么才更重要,他绝不可因为自私而耽误正事。 徒儿无能,并未瞧出那人的不同,他浑身上下包裹的严实,实在是......景湛颓废地垂首。 无妨,他既然敢冒险出面,便是做好十足准备。苏忘离叹了口气,他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柳彻寒自那夜消失后就没再出现,人是死是活到现在都无从得知。 若是景湛难过该怎么办? 景湛......苏忘离想要试图安慰他,可只喊出个名字,便听到他肚子发出的反抗咆哮声。 景湛依靠在床前,伸手摸上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饿,难为情的朝苏忘离尴尬一笑:可能是多日没进食,肚子撑不住了...... 苏忘离不知道景湛何时会醒,自己也没胃口,便不怎么离开过房间,一直守在景湛身边。 现在他醒了,自己心里吊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沉下去,竟也觉得肚子饿起来。 我去弄点吃食,你且再歇息会。苏忘离说罢拂袖转身欲离开。 没走出几步便被景湛叫住,回首要问他何事,只见景湛掀开被子正坐在榻边穿鞋。 师父,我同你一起去外面吃吧。景湛站起身,脸色虽还没有什么血气,但走路平稳,手腕活动自如,看样子应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苏忘离生怕他哪里还未恢复,这样一折腾伤口裂开,便担忧道:你伤还未痊愈,别逞强了,在这等我回来。 景湛走到苏忘离身侧,垂眸与他对视。 又是这句话,又是让自己等他回来。 景湛凝视住苏忘离那双微挑的狐狸眸,勾人心魄却又冷淡凉薄,屋中烛火闪映于黑眸中似同繁星交汇。 啧......他师父怎么会这么勾人,简直就是个狐狸精。 他绝不可能放心的任由自己的小狐狸跑出去再勾个什么人回来。 柏苍...... 那又如何。 如今,苏忘离是他的师父,也只能是他一人的。 没事了,师父您瞧,我这不已经全好了,多亏师父您厉害。景湛嘴角卷笑,梨涡若隐若现,细眸中琉璃瞳孔被程红烛火衬出些许红色,性感又让人迷离。 苏忘离不自觉便被那双眸子吸引进去,冥冥之中,总觉得这双细眸那般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师父,走啦,徒儿真饿了!景湛走出房门,却见自家师父还愣在原地,便喊道。 苏忘离这才回神,抬步走过去。 已是亥时,驿馆一楼还是人来人往,吃饭的,喝酒的,唠嗑的,两三人一桌,一壶好酒几盘下酒菜,便能说到辰时。 不似黑水镇的凄凉,没有沐川城的纯朴,这个镇的人活得倒像是真真正正的平凡人类,怯意舒适,富裕快活,可在苏忘离看来,却总觉得有些诡秘古怪,明明是最像人类的镇子,却总是哪里欠缺些,像是提线傀儡般,似乎是人为捏造出的。 哎呦,这位小公子可终于醒了!楼下正忙活的小儿见两人下楼便随手用汗巾擦擦脸上汗水搭在肩上,朝两人跑过来。 店中小二本就机灵,记性也好得很,再说两人来的第一天,一人面色惨白,应是背着拖着将另一人带过来,而那个人更不用说,浑身是血,吓得掌柜差点没将两人赶出去,但那袭白衣也是够倔,一大早的站在驿馆不肯走,周围房屋都满了,这个点也没人醒来退房,掌柜的看两人怪可怜,余出来一间房给他们。 小公子看模样比头天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啧啧...... 小二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那日啊,你兄长背着你过来时,你毫无知觉,整个人都压在你哥身上,也是苦了你这位兄长了,硬生生将你背来...... 小二见两人关系甚好,白衣公子对这位藏衫公子的慌张担心,当时他可是全瞧在眼里,除了亲兄弟之外,他可想不出什么别的关系。 咳咳......苏忘离咳嗽两声打断小二的话,张嘴要纠正:我不是他...... 是啊,哥哥的救命之恩,弟弟定会牢记在心。景湛没给苏忘离更正的机会,便拉住他的手腕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点了几样这里的特色菜后又将欲要离去的小二喊住,问道:你这里可有枣泥豆沙馅的点心? 第四十九章 仙君心意终明了 有是有,不过今儿的都卖完了, 实在是对不住了, 两位公子。小二万分歉意的朝两人直弯腰。 没事, 你去准备吧。苏忘离不忍心看他一直道歉,本就不是他的错,便将他唤下去。 小二得令这才跑开。 周围乱糟糟一片, 也到了该回家的时辰,驿站瞬间就走了大半人。 等小二将饭菜都上齐了, 两人才开始动筷。 许久没这般坐在一起吃饭了, 上次居然还是在槿木的执念里, 景湛想到这里, 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心情舒畅, 便夹了块鱼肉剔好刺放进苏忘离碗中。 苏忘离一直埋下吃饭的头这才肯抬起来瞧他,明亮的眸里是灯火碰撞,可明明是那么一双勾人的眸子,此刻却莫名带些恼怒和隐忍。 你快些吃吧......苏忘离将碗中那块鱼肉放进嘴里,面上冷淡平静毫无表情, 口中却将那块细嫩软滑的鱼肉于齿间流连许久,终于嚼得已经不能再烂了, 才不舍的咽下去。 众生一涌而出驿馆, 各自忙着奔向回家的路,却有一人与众生不同, 他身体健壮, 身后抗一把锄头, 顶上全是晒干脱水的泥块,躲闪着朝驿站进来。 掌柜的,给我来一只酒酿桂花鸭,打包。壮汉说罢从腰间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锦袋来,锦袋以红色绸布为底,只是红色看起来早已不鲜艳,看样子是用了有些年头,绣工精细,绣的是鸳鸯戏水,只不过鸳鸯有几处开了线,脱了形。 又来买鸭子啦!掌柜的吩咐下去后便趁空和壮汉闲聊起来。 谁让我家媳妇就爱吃你这的桂花鸭啊。壮汉从锦袋里抽出几两银子递给掌柜,便要将锦袋放回腰间,动作做了半截,却突然变了路线,锦袋稳稳进了壮汉怀里。 抬眼见掌柜看着他一脸笑意,脸上不自觉有些放不住,他一个大老粗,竟将女孩家家的东西放进怀里,任谁看了都要嘲笑他。 他面露尴尬,解释道:我媳妇给我绣的,本来我也不愿用,她这些天说什么都要我带着。 啧啧......做你媳妇儿可真是有福气啊,不过你家是不是该生了?掌柜倒不在意这些,将钱收好,抬头问道。 壮汉说到这里倒是腼腆起来,一只黢黑龟裂的手挠挠头,道:对!快了。 那我就先恭喜你啦,家中喜添一子,要做父亲了。掌柜笑道。 壮汉点点头,满脸通红,却又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初为人父,到底是如幻如梦,就连平时的粗糙爷们,也有这么娇羞的一面。 又这般闲聊一会,小二便将打包好的鸭子提上来,壮汉接过纸包,向掌柜告辞,转身跑出驿站,消失在灯火阑珊的浓稠夜色中。 苏忘离吃的少,壮汉刚走他就将碗筷放下,景湛看了眼本就不大的白瓷碗中的米饭剩了一半还多,桌上的菜也没动多少。 苏忘离爱吃甜的,可为了景湛他点了一桌的肉,见景湛吃的津津有味,他也就满足了。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2) 师父饱了吗?景湛将碗筷放下,问道。 苏忘离点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他心中一直在想柳彻寒的突然消失,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这个人身上疑点重重,可另一方面又是自己徒弟的心爱之人,若是将自己的猜忌怀疑告诉他,他会不会心中抉择两难? 苏忘离想到这里又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当然是选心上人,哪有什么两难境地 既然吃饱了,那我们便去逛一逛消消食可好。景湛不由分说地将苏忘离拉起来,推搡着他往外走。 两位客官可吃好了?小二见两人要出门,便笑眯眯的问道。 你家饭菜真不错,对了哥哥,面具你可带着?景湛轻声问道。 苏忘离被那声哥哥唤的不知所措,那双刻薄眼眸里此刻竟然带上几分呆板,多出些可爱,不似平日那般冰冷淡然。 带着呢。苏忘离说罢便从怀中将景湛送给自己的面具拿出来,微蹙起眉,问道:你是想要回去? 景湛没想到苏忘离会问这种话,只见他此刻一只手紧紧抓住面具,金色珠光面具被驿站通明灯火照耀更是衬的师父纤长五指愈发白皙。 他捏的紧,双眸忐忑不安地盯着景湛,一副你如果敢说要,我便撕烂你嘴的模样。 景湛心里却欢喜的很,他的师父竟然随身带着自己送的面具。 这是不是就说明师父也是在意他的...... 哥哥,我的忘到房里了,可否帮弟弟取下来?景湛不再逗他了,认真道。 景湛的伤确实还没痊愈,不可过强运动,又是个病人,他便答应了。 苏忘离走的不快不慢,上楼进了房间,景湛看着师父背影消失,便转身笑着问小二:你可知这附近还有点心铺子? 街上商品摊铺琳琅满目,孩童玩乐嬉戏,一人手拿一只旋转大风车从两人身边跑过去,少女于铺里选戴首饰,妇人于摊前挑选针线,大街灯火通明,和乐融融。 苏忘离虽跟着景湛走,但心思却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只想着到底该不该向景湛提起柳彻寒。 可景湛自始至终都不曾提过柳彻寒...... 两人身材修长,一黑一白风度翩翩,脸上带一副金丝面具,引来少女们频频驻足瞧看,一脸娇羞。 景湛四处找寻小二给他说的那家点心铺子,但转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个大红招牌。 他怕苏忘离有所怀疑或要急着回去,便开口转移话题道:这几日怎么也没见到柳彻寒? 苏忘离听到这里心中一顿,连步子都放慢了许多。 终于......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景湛还是喜欢柳彻寒的........ 景湛,有件事师父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苏忘离声音不大,几乎隐没于周遭欢歌笑语中。 景湛忙于寻找点心铺子,混不在意地回答道:您说。 说罢便瞧见那个大红招牌,并未打烊,还好赶得及。 师父您在这等我会。景湛朝苏忘离嘱咐句便自顾自跑过去。 殊不知苏忘离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自己语重心长的边说边向前走,根本不敢看身后的徒弟。 为师能明白你对柳彻寒的心意......只是这个柳彻寒身上疑点颇多,且不说他突然消失,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被琉山雪潭赶出来,你可曾想过这些吗?若是......我是说若是,若是他对你心怀不轨,你要怎么办?苏忘离问完话却发现没人答,心想自己这番话一定伤了景湛的心,便停下脚步转身欲安慰他。 可一转身,只看见周围驻足羞怯看向自己的少女,哪还有自己徒弟的影子。 苏忘离想起方才自己一副自答自说的疯子模样,一张惨白的脸瞬间红起来,似是烈火燃烧,心中恼怒至极。 只见不远处一个修长身影慢慢放大,景湛手里捧着一块油纸包,笑意盈盈地朝自己小跑过来。 师父,我说让你等等我,你怎么跑的那么快?景湛小跑过来已经到了极限,累的直喘气。 还未等苏忘离开口,便将手中纸包拆开,拿出一块枣花酥塞到苏忘离手中。 师父,你快尝尝,我听小二说这家的枣花酥里混着豆沙馅,是壤塘镇手艺最好的一家。景湛眼中满是期待的看着苏忘离。 苏忘离手上放着景湛塞给他的枣花酥,温热的触感从手掌散开,如同电流一般密密麻麻的传遍全身,再全部涌入心脏之中,酥麻沉醉,麻的心脏都开始发疼了。 为什么? 明明心中装着别人你又为什么还要来一次次招惹我...... 我也有心啊...... 也会疼...... 景湛。苏忘离声音如冰,眼眸阴森,将手中枣花酥重新塞给他。 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果然是自己造的孽太多了?到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你别再招惹我了成不成!你我不过师徒一场,你又何必如此讨好我?你想找柳彻寒我不拦着,我求你了......倨傲冷漠的瑶华仙君的脸上此刻竟是景湛从未见过的神情,恼怒,卑微,隐忍,渴求,悲伤欲绝混杂在一起。 我求你了,别再招惹我了,离我远点成吗?苏忘离阖上眼帘,声音低哑,睫毛微微颤抖着,本来凌厉的剑眉蹙起,虽是没什么表情,但喉间吐出的却是哽咽,说罢转身离开。 师父......景湛抬脚欲追。 你别跟着我!苏忘离哽咽着喝住他。 太疼了,他整颗心全部给了景湛,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心中龌龊欲念藏在最隐秘处,哪怕这人心中没有他这个师父也好,不喜欢自己也罢,他愿意默默护住他,默默守着他,这样便安心了。 但是这个人心中明明装着其他人,又为何偏偏要来招惹自己!明知自己得不到,却依旧嘲讽的在自己面前炫耀,将他整颗真心摔在地上再狠狠刺上一剑,那么狠,那么深,那么疼,在心上结了无法愈合的疤,每跳动一次便撕扯一次。 他不是个好神仙,不是什么神尊星宿瑶华仙君,他只是个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普通到会嫉妒,会害怕,会难受,会崩溃...... 景湛明明今日才醒过来,他明明说过要做一个好师父,可如今,一切都被撕扯开,全部都被捅破在他面前,任凭什么都包裹不住...... 苏忘离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已是深夜,可景湛却依旧没有回来。 果然......是去找柳彻寒了吧...... 他真的......丢下自己不管了...... 苏忘离鼻头发酸,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他却立刻伸手擦掉,可就是这一滴泪,仿佛止不住了,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他慌忙擦拭干净,却怎么也堵不住,最后干脆放弃了,双手捂住脸,于漆黑昏暗中抽泣哽咽。 瑶华仙君哭了,他的师父哭了。 坐在门口的景湛终于站起身,抬手敲了敲门。 苏忘离听见动静立刻侧身躺下。 师父,我可以进来吗?景湛柔声细语道。 当然,苏忘离此刻定是不会回答他什么,他也没再顾忌,自己推门进来。 苏忘离硬生生憋住自己的哽咽,连大气都不敢呼,紧实的闭上眼睛。 他听到景湛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在榻边停下来。 师父?你睡了吗? 苏忘离不回话。 没过多久便听到一阵窸窣声响,自己身上薄被掀开,温热躯体钻进棉被靠住自己,这床不大,两个男子身材宽阔,挤在一张榻上总是不那么自在。 本就有些年头的木榻被景湛弄的咯吱咯吱响,知道那炙热坚硬的胸膛贴到他的后背上,苏忘离才憋不住坐起来。 你做什么?下去!苏忘离恼怒,压住嗓子厉声呵斥,窗外月光透进来,洒在苏忘离洁白的脸颊之上,浓密眼睫缠绕泪珠,脸颊湿润,双眼红肿。 景湛伸手轻轻替苏忘离拭去眼角泪珠,还未等苏忘离反应过来,便起身下床。 我若是不这样,师父打算一辈子不理我吗?景湛单膝跪在榻边,抬头直视苏忘离。 苏忘离别过头不看他,抿紧薄唇,不打算说话。 师父,你看看我。景湛握住苏忘离紧捏着被单的手,明显感觉到苏忘离浑身都在颤抖,他安抚的将苏忘离欲要逃走的手握紧,轻声蛊惑道:师父,你看看我。 苏忘离终于忍无可忍,一双狐狸眸瞪住榻边这个令他欣喜又让他伤心的人,恶狠狠呲牙道:景湛,你到底要做什么?明明已有所爱之人,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这回倒是该景湛愣了,片刻却低沉的笑起来,他也不管苏忘离是从哪听到的这些,但是他现在明确的知道,苏忘离,他的师父,吃醋了,为了自己,这个清心寡欲的瑶华仙君,为了自己吃醋了。 苏忘离见他笑,心中更是恼火,那分明是在嘲笑自己! 你别笑了!你别笑!苏忘离厉声呵斥道。 景湛却笑的停不下来,就算他再是胸无点墨言辞匮乏,这一刻也是甜蜜澎湃,他停不住,忍不住,闭着眼,额头靠住苏忘离冰凉的手,肩膀颤动不停。 苏忘离吃醋了,苏忘离为他吃醋了...... 苏忘离......是不是也喜欢他...... 景湛,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吧,我真的累了......苏忘离见他这般嘲笑自己,平日里的脸面全都消失不见,他哽咽着,哀求着。 师父,你看看我......景湛抬起头,睁开眼,方才的笑意仍然浸在嘴角,琉璃眸于黑夜中散出温柔亮光。 他本想挑个好时候,挑个好地方,同苏忘离好好说。 可是,心中浓密爱意破土而出,如同参天大树般发芽抽叶,将浓郁浑厚的情愫缠绵翻出。 他看向苏忘离,头脑发热,他渴望拥有他,渴望亲吻他,更渴望与他长厢厮守。 随后低头,亲吻苏忘离冰冷却又柔软的手背。 你......苏忘离大吃一惊,眼梢泛起一抹淡红,警惕的盯住景湛,想要把手抽走。 可景湛却抓的紧,抓住了,就不愿意再放开了。那只手如同冰块,景湛便牢牢交缠贴合住,从手掌到指缝,一丝都不曾留出空隙。 苏忘离...... 他曾想过从蓬莱山的红莲池前告白,曾想过在合欢亭里表明心意,也曾想过于九重天璀璨星河边吻住苏忘离的唇。 可如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么一间朴素的客栈房间里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欲念倾诉出来。 也罢...... 只要是眼前人......在哪都是一样的...... 苏忘离,你还记得小儿鬼那一夜我说过什么?景湛嗓音低哑,凝视着他。 ...... 我说这件事结束,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景湛心里烫的厉害,紧紧抓住苏忘离的手在发抖,我,我等不到这件事结束了,也等不到回蓬莱了。 一袭藏青衣衫跪于榻边,一袭月白锦袍坐于榻上,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苏忘离憋着一口气,心脏都要少跳几下,咽了口唾沫,身子紧绷,矜持又从容的瑶华仙君,此刻如同丢了盔甲的弃兵,无措又彷徨。 我喜欢你,不对,景湛说完便认真纠正道:我爱你,师父,忘离,我爱你,是想要占有你的那种爱...... 是我在想起你时会将世上所有美好都与你连在一起的那种爱。 我想过很多言语去想你表达我的喜欢,苏忘离,可是我太无能了,我不懂什么遣词造句,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我找不到完美的语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数夜难眠,千言万语凝结于漆黑的夜里,只能卑微又无能的说一句我爱你。 心脏剧烈跳动。 苏忘离耳边仍是景湛最后那句话,指尖在那人滚烫的手中颤抖。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他一定是听错了,景湛喜欢的人明明是柳彻寒,自己那么暴躁,那么无趣,那么丑陋,那么枯燥,瘦的像头死驴,还总是用长恨打他,景湛......怎么会喜欢他? 我爱你,想要占有你的那种爱...... 苏忘离呆坐在榻上,愣了好久,觉得苦涩不堪,觉得畏惧怯弱,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如从前那般,粗暴的将手抽出,呵斥他胡闹,或是嘲讽他荒唐可笑,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了。 师父,苏忘离,你愿意接受我吗...... 第五十章 仙君回答 僵了很长时间, 直到景湛认为苏忘离不会再回应他时,才听到他沙哑地, 呆愣地说了句:你是不是觉得骗我很好玩...... 景湛起身坐到苏忘离旁边,垂眸望向他,却不吭声。 他朝思暮想的苏忘离,他舍不得触碰舍不得揉捏的瑶华仙君,竟然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骗他...... 苏忘离已经一个人太久了, 久到山川化为乌有,河流枯竭成泥,久到这颗心猛然接纳这么一个人, 便被涨的生疼难忍,他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坚韧,不过是被逼到绝路的不得已罢了。 见他不说话, 心中更是慌乱急了,头埋的更低, 哽咽的喃喃道:一点都不好玩...... ......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还没说完, 脸颊便被一只炙热大手抚摸, 景湛的叹息很柔很轻:苏忘离,你看看我, 你看着我的脸。 什么? 苏忘离心中疑惑。 景湛神情柔和,目光温润, 那双细眸正深情款款的凝视他, 像是天边繁星揉碎了在他琉璃眸中, 汇成一道璀璨银河。 我没开玩笑, 自始至终,我爱你,都是认真的。 声音如同蓬莱山在初春暖阳下融化的雪,冷冽却柔软,细腻却认真,伴着一股温柔暖意缓缓流进苏忘离心里,被浸泡的冰裂的心软的不像话。 苏忘离睁大眼睛瞪着他,心中早已狂跳不已,手被景湛攥紧,汗淋淋粘腻腻的。 眼眶陡然变红,仅一瞬间便低下头,客栈里窗户大敞着,苏忘离还是觉得燥热难受,像是一座千年寒冰被炙热烈火裹住,他竟被烧的喘不过气来,冷冻多年的热血再一次奔流开。 大概自己等他等的实在太久了,竟然在得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疼痛不堪。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3) 他从未得到过这般桀骜不驯的喜欢,以至于令他沉迷,令他堕落。 我......我不值得你爱...... 他欣喜若狂,他心花怒放,可面上仍然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垂下眼帘,睫毛簌簌。 他不值得被景湛喜欢,他做的错事太多了,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还,像他这种人,怎么能够得到景湛的喜欢...... 今天的风很舒服,对吗?景湛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他的手捏的更紧。 啊?很舒服......苏忘离反应不及,不知景湛无缘无故问他这种问题,却还是答了。 苏忘离,请允许我,做你的微风。 他并没有说值得或是不值得,而是卑微的寻求苏忘离的允许。 你呢?苏忘离?过了好久,景湛问他。 什么? 景湛握住苏忘离的手,颤抖的厉害,他垂下眼眸,有些着急:我,我生性顽劣,胸无点墨,还,还做过很多错事......你,愿意喜欢我吗... 苏忘离本来已经安定下来的心突然间又乱跳起来,他别过脸去,不肯回答景湛。 但景湛明明白白知道苏忘离将仙法渡给自己,将自己从村外背回来,他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苏忘离耳根晕染开红色。 苏忘离...... 够了。苏忘离闷闷出声打断他,耳根红的更厉害了,别说了。 然而下一刻,苏忘离挣开景湛炙热的手掌,又颤抖着修长五指回握住景湛,然后与他掌心紧紧贴合在一起,十指相扣。 他涨红着脸,把面庞别回来,一双染上薄红的狐狸眸坚定却又羞怯的与景湛对视。 疯了...... 简直是疯了! 苏忘离喜欢他 苏忘离竟然喜欢他! 一颗心瞬间沉沦,像是远山的樵夫,遇见了渡河的行者,丢了满捆的柴火。 他小心翼翼的倾身靠近苏忘离,如同情窦初开的十五六的孩童,着急又害怕地缓慢贴近那双泛起水光的薄唇,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终于,将那个充满遗憾的吻继续下去。 先是轻啄几下,便张嘴含住他冰凉柔软的唇,轻柔缓和的,舌尖敲开贝齿,卷进与之缠绕,苏忘离从未受过这种,本来就练的清心寡欲的仙术,对这些东西更是一窍不通,他便只能稚嫩的瞪大双眼,张开嘴,屏住呼吸,任由景湛攻池掠地,不得章法的想要回应他。 景湛睁眼对上那双瞪的滚圆的眼珠,不自觉被逗笑了。 终于放过那通红的唇,转而含住苏忘离细嫩的耳垂。 苏忘离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呼吸。 景湛听的心中发痒,贴近他的耳边,低哑着声音道:哪有谁亲吻时不闭眼不呼吸的? 苏忘离被他折腾的有些懊恼,伸手抵住景湛胸膛想要将人推开。 景湛也不愿强求,亲了亲苏忘离精巧的耳垂,又将抵在胸膛的手指拿过来啄几下,才恋恋不舍的将人放开。 苏忘离脸涨的通红,别过头不愿看他,景湛也不在意,毕竟他的小狐狸总是这么别扭执拗。 睡吧,一会我叫你。景湛搂着他躺下,给人将被子盖好。 苏忘离蜷在他炙热的怀里,瞪着一双眼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觉,突然身边多了个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一时间后知后觉,方才的一切于他来说仿佛梦幻脆弱的泡沫,一不小心,便会破碎入云烟,消散于红尘之中。 景湛倒是轻车熟路,毕竟蓬莱仙山那一晚他仍是记忆犹新,一手置于苏忘离脖颈下,一手环住他的腰,将人扣在怀里,揉进心里,才安稳些。 你别靠这么紧,我睡不着。苏忘离话语里是改不掉的刻薄,他其实也想委婉温柔的说,只是说出来,却变味了。 若是外人听来,定要道他又生气了,可景湛早就对他师父这种别扭性格摸的死死的,轻笑着将手松开些,道:好了,睡吧,再不睡天就该亮了。 许是太久没有这么疲惫过,亦或是景湛的怀中太暖话语太轻,苏忘离就这般迷迷糊糊睡过去。 景湛垂眸看向怀中熟睡的侧脸,抬手将他的头又往怀里按紧几分。 不只是苏忘离,就连景湛也似梦非梦一般,怀中的人于他来说太不真实,若不是跳动的心脏与温热的身躯依靠着自己,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心安。 上天待他不薄,最无助的时候他遇到了苏忘离,陪他,伴他,护他,这是他一生都无法回报的,他太差,太无能,苏忘离喜欢他,便是他得到最好的馈赠了。 低头小心翼翼的亲吻苏忘离细软柔嫩的脸颊,便满足的闭上眼,于黑夜中安详宁静的入睡。 漆黑深夜,万籁俱寂,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 苏忘离是被热醒的,一睁眼便感到浑身粘腻,昨晚睡下没脱外衫,又是阳春,天已经热起来了,这个驿站本就不通风闷的难受,苏忘离被固住,就更加郁闷了。 景湛睡的沉,两只手确是一点力道都不松,一手扣住腰一手揽住肩,将人锁的死死的。 苏忘离本来就够闷了,更是被景湛这个炽热暖炉捂出一身细密薄汗,发丝打湿紧贴在苏忘离修长的脖颈和分明的脸颊下颚,他热的难受,便伸手按住景湛胸膛朝外推,轻推了两下又停住。 这榻本来就是一人睡的,现在挤上两个人已经是极限,又何况是两个大男人,景湛将自己护在里面,他应该有半个身子在外面才对,自己再这么推,确实太过分了。 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手一时间也忘了收回来。 醒了?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苏忘离抬头看上去,只见景湛迷糊的睁开双眼,浓密眼睫簌簌,眼中清明又深情的装着他,随后将双臂收的更紧,直到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空隙,才满意的将下巴抵在苏忘离暖和的头顶。 要再睡会吗?昨晚折腾到那么晚......许是刚睡醒,景湛声音沙哑慵懒,从苏忘离头顶传来,清晰的进入他的双耳,让他着迷,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全。 他的徒弟真的长大了,苏忘离靠在他的怀里,越发觉得这人出落的挺拔宽阔,身上是坚硬的肌肉,抱住他的双臂因用力而隆起,膈得苏忘离身上酸痛,但心里却欢喜的紧。 他没说话,双手依旧放在景湛坚硬的胸膛上,摇摇头。 景湛瞧他这副模样却笑出声,低头去瞧苏忘离。 许是他的笑在苏忘离听来近乎嘲笑,于是他就着被压制的姿势,抬起头怒视景湛,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冷言道:你笑什么? 景湛对他这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便轻笑的问道:师父,你还记得蓬莱山那日清晨你自我怀中醒来的模样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上次苏忘离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脸面又被景湛给扯开,挣扎着要发怒,可长恨还未召出,便听到景湛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还像在做梦般,有的时候噩梦做多了,忽然有个这么美的梦,心里反而不踏实了,景湛眼神温柔似水,话语轻盈如风,将苏忘离暴躁怒火尽数熄灭,真好,师父这次没有躲开我...... 听他这般说,苏忘离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可本身倔强倨傲的性格已经定了型,就算心中再怎么慌张,面上却还是不曾有过多波动,语句也冷的冰人:你我已经互通心意,为何要躲? 景湛看着自己师父别扭模样,恨不得低头吻住那两瓣紧抿的唇,可他还不能这么急躁,昨晚已经要的够多了,若是太快了,吓着自己师父,一炸毛跑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不过师父以为我的心上人是谁?景湛忽的想起苏忘离为何吃醋,便问道。 苏忘离面上更挂不住了,这事要是说出来,还不得被景湛一辈子拿来当笑柄? 没有,都过去了,往事就不必再想了。苏忘离敷衍道。 又是往事不胜思...... 景湛早就料到苏忘离不会说,可没想过他会这么说。 当初擒杀夜神玉时,苏忘离也是这么告诫自己。 往事不胜思。 那些梦又该怎么算? 那师父又为何将那些往事藏于心底,时不时梦见呢...... 景湛没有问出口,若是苏忘离不愿说,他就算问了又能怎样,徒费功夫罢了。 毕竟是刚确定心意的两人,而景湛又是个火气正旺的男子,又抱着苏忘离在榻上耳鬓厮磨许久,将自己那股火压下去,才肯放苏忘离下床。 你怎么还躺着?苏忘离穿好鞋,将压皱的衣衫捋好,准备下楼吃饭,回头却见景湛还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着他。 景湛本就憋的难受,能放苏忘离下床已是仁慈了,自己又怎能做到万欲皆空,立地成佛呢? 他朝苏忘离咧嘴一笑,一双眼无辜的看向他,委屈道:师父你先下去,我,我一会就到。 为何?苏忘离心性纯透,自然不懂景湛这般做法,便皱眉问道。 啧......景湛见他师父这般呆愣模样,心底念火更是压制不住,滚烫炙热,便压住嗓子呼出口大气,无奈道:我可没师父那么清心寡欲,我对师父可全是坏心思,放过师父了,我可起不来了。 他这样说的已经够明显了,又有意的朝前顶了两下,动作下.流却又暧昧不堪。 苏忘离若是这样还不懂,那当真是无知了,一张脸立刻涨的通红,你你......你......,嘴皮子都不利索,说话结结巴巴,许久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实在是荒唐!呵斥罢便拂袖而去。 景湛见苏忘离消失于门口的身影,无奈的叹口气,手向下伸,喃喃道:那还不是你害的。 等景湛舒坦了,苏忘离早已经用过早饭,正等景湛下楼。 见景湛出现,便抬首对小二道:去准备早饭吧。 小二这才将刚做好的汤端上来。 你身子还未恢复,喝点鸡汤补一补。苏忘离将汤舀好推至景湛身前。 公子的伤可真是够重的,到如今还没好。小二在边上听见了,便靠过来,大清晨驿馆里没几个人,他也闲得很,能找人唠嗑闲聊肯定是求之不得。 还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才几天,得慢慢好。景湛一勺勺喝着师父给自己盛好的汤,心里美,自然也对小二的态度温和太多。 小二见状,便抽出个凳子坐在两人身边,道:不如去婆娑庙拜上一拜,里面的泥菩萨神的很,不论你是病痛在身还是心魔作祟,只要上柱香去泥菩萨面前说一说,保准你的伤不出几日便可完全恢复。 苏忘离同景湛全都愣住,两人相对无言,苏忘离便问道:婆娑庙泥菩萨? 对,灵得很! 俗话说得好,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有闲情逸致管你们?景湛将鸡汤喝净,将瓷碗放到桌上,白瓷与脆木碰撞,发出一阵响声。 小公子,你可别小看这位泥菩萨,我们镇上有什么事可全靠她呢?小二反驳道。 你们镇上难道不拜神尊星宿吗?景湛问。 这回该小二愣住了,许久笑起来:小公子你就别跟我这开玩笑了,泥菩萨可比瑶华仙君他们厉害多了。 当真如此?景湛显然不信。 谁知小二立刻点头,拍拍胸膛保证道:千真万确。 那我们还真要去拜一拜了。苏忘离看向小二,面如寒雪。 第五十一章 仙君泥菩萨 两人按照小二提供的指示一路向西走, 却连一座禅寺庙宇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婆娑庙了。 苏忘离却是一脸心不在焉, 精神缺缺,一路上也不怎的说话,紧蹙眉头,一副寒冰冷霜的模样。 他一双狐狸眸本就向上挑起, 嘴唇也是薄薄两瓣,本就一副不好惹的尖酸刻薄模样, 此刻又是这样冷着一张脸,更是让人瞧一眼就心生寒意。 景湛本想途中找个村民问一问, 谁知他刚叫住人, 那人看向他就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逃一样的跑远, 不管问几个人,全都如出一辙, 景湛刚开始还纳闷,直到他转身看见自己身后苏忘离的模样,才明白其中缘由。 连他这个同苏忘离相处了一年之久的徒弟和伴侣都还未习惯自家师父这般模样,转过来看见时也是抖下一身鸡皮疙瘩,何况那些个本就对他还不熟悉的村民, 见到这么个黑脸冷冰山, 虽是张完美的俊脸, 但仍架不住他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冷意, 自然便逃了。 师父, 你怎么了?景湛见苏忘离这般模样,定是有事想不懂,心中堵的水泄不通,才会这样。 果真如景湛所想,苏忘离此刻已然发现这个壤塘镇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如此平和。 你不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安宁吗?苏忘离反问道。 景湛其实也已发觉出不对劲,只是这股怪异感卡在心头,他怎么也想不通。 太平静了,太.安宁了,这就是我想不通的。苏忘离提醒到。 景湛这才捋清思路,恍然大悟。 苏忘离说的不错,这座村子外人进来,乍一看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田家村庄,是于这混乱世道中人人羡慕的平静安乐,但是,太美好了。 世上从不存在过于美妙的事物,若是有,也定会物极必反。 更何况,两人初来那晚已然见识过挖人心脏的小儿鬼,若是连心脏都没了,那就是树没了根,天没了云,自然是活不成的。 景湛那晚亲眼见到密密麻麻的小儿鬼手中捧着的鲜红跳动的心脏,都这样了,镇里居然没有一人感到奇怪,也没人害怕,甚至都无人知晓,仿佛何事都未发生过一样。 太不对劲了。 而且自那晚柳彻寒便消失了。苏忘离似是猜到景湛心中所想,便接着往下说。 师父是怀疑柳彻寒便是幕后主使?景湛顺着苏忘离的话往下问。 只见苏忘离摇摇头,并没有给出确定答案,他原本还要照顾景湛心思,现如今两人不同以往,关系确定了,心意明了了,自然便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确定,但我觉得柳彻寒同这事脱不了干系。 景湛自然也是如此感觉,这柳彻寒出现的怪异,消失的也是无声无息不知不觉,却偏偏又是在小儿鬼出没横行的那晚消失,自然是有蹊跷。 两人漫无目的的朝西走,眼看快要出镇,便看到那晚两人所住的客栈,此刻正是晌午,还没到饭点,也不到住店的时候,客栈内客官少的可怜。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4) 进去看看。苏忘离说罢走过去,景湛自然抬腿跟上。 昏昏欲睡的小二见有客人,立刻精神了,招呼两人往里走,兴奋地问道: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苏忘离环顾四周打量一圈,却见一切完整,偶尔有个昨夜住店的客人刚睡醒,下楼用早餐,一切都同小儿鬼出现前一摸一样,不管是身边的小二,还是柜台的掌柜,亦或是擦桌忙活的伙计,都是之前的几人。 难道说,这几个也不是人? 苏忘离一双圆滑瞳孔瞬间变为细长窄瞳,景湛心中疑惑,虽说这个时辰客栈里人少的可怜,但加上店内自己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个,这样当众对小二使用清炯明,是不是太猖狂了些? 可景湛就没一次想对过苏忘离的心思,还不如柳彻寒。 苏忘离一双窄长眸将店内所有人一一打量个遍,双眉紧蹙,咬紧后槽牙,将眸子变回正常。 没有妖物,这里的每一个,都是实实在在的人。苏忘离脑内传音给景湛。 景湛也蹙眉看向苏忘离。 若这些也是人,那为何小儿鬼不偷他们的心脏,又或者说小儿鬼根本就没偷过心脏?可两人分明亲眼所见,那些于漆黑深夜里,在夜啼儿枯枝般的手掌中血红跳动的心脏,又都是从何而来? 而他们要心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客官?客官?小二见两人不回声,便不死心的喊了两声。 苏忘离并没理他,倒是景湛笑脸盈盈的回了句麻烦了,两人便出了门去寻婆娑庙。 可一直到西镇口,路过都没瞧到庙宇的影子。 眼看正午将过,两人依旧在镇子里来回转,并无任何进程,而景湛伤势也未完全恢复,苏忘离无奈,徒弟重要,当然是要先找家客栈用个午饭,两人便选了家人气最旺的客栈。 这个壤塘镇不同于沐川,不以兵器铸造为主,两人几乎将整个镇都走遍了,甚至连一家兵器铺子都没见过,所到之处遍地都是客栈食肆,这里百姓安乐,而民以食为天,自然将心思全放于饭菜糕点之上,因此壤塘镇中的吃食点心做法也都是一绝。 两人点好菜,便坐于角落之中。 周遭来来往往的客人看来皆是满面春风,全无半点恼人心思。 师父,景湛突然喊道。 苏忘离朝他看去,只见自己那平常桀骜的脸上竟然破天荒的染上一抹红,想要开口说什么,缺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忘离茫然的看向景湛,一张脸虽冷淡刻薄,但语气里却是以前不曾有过的轻柔。 我们这都两情相悦了......你看要是就我们两个的时候......能不能就不叫师父了?景湛试探地问道。 苏忘离顿时愣住,忽的想起两人已然并非只是师徒关系,抬杯喝了口清茶以掩面上尴尬,咳了两声,平复好内心,并没回答景湛,而是问道:你想叫什么? ......其实我还没想好......景湛挠挠后脑勺,说着,一双眼还时不时瞥向对面的苏忘离。 既然没想好,那就叫师父。苏忘离这人本就做事迅速,没想好还来问自己作甚?该叫什么还是叫什么。 那就叫小狐狸吧,我觉得好听......景湛见苏忘离要变卦,立马道。 他不知觉的好听,还觉得可爱,只是不敢说,要是说了,苏忘离定要发怒了。 只见苏忘离听到这不由自主顿了下,神色又很快恢复往常,问道:为何要这样叫我? ......感觉......景湛下意识道。 感觉? 每次看到师父这双眸子总觉得美的厉害,像什么,徒儿思来想去,才发现像一双狐狸眸......景湛自知骗不过自家师父,便将心中所想全部道明。 不许。苏忘离想也不想便拒绝道。 为何?景湛问道。 没有为何,不许就是不许!苏忘离声音严厉起来,一双漆黑眸子亮晶晶的瞪向景湛,将景湛要反驳的话硬生生瞪在嘴边,堵在嗓子眼。 ......你怎么这般不讲理......景湛愤懑喃喃道。 桌子不大,两人离得不远,景湛小声嘟囔却被苏忘离听的一清二楚,他将茶杯放于桌上,蛮不讲理道:我是你师父,我讲的就是理。 好好好,师父最大,景湛都听师父的。 他没想到,明明都是眷侣了,都互相明了心意了,自己师父还是这般不讲道理,真是个小孩脾气,不叫就不叫,他自己偷偷在心里叫,反正苏忘离听不到。 饭菜陆陆续续上齐,鸡鸭鱼肉,全是苏忘离给景湛点的,景湛想要阻止,却被苏忘离一个眼神瞪回去,只道他身子尚未痊愈,需要补一补。 就这样,这顿午餐吃的景湛那叫一个饱足,苏忘离只顾着给他夹菜,看他吃干净,才满意的自己一口。 对了小二,你们这的婆娑庙不是在西边吗?景湛吃饱了,问道。 是啊客官,就在西边。 可我这都已经在最西边了,可还是找不到。景湛道。 是在镇外西边,离镇子有段距离,而且那庙邪乎的很,只有午时之后才会出现,看这时辰应该是出来了,两位客官若是要去,出了镇子再向西走上十来里路,便到了。 原来这婆娑庙也是在镇外,和沐川城的神尊星宿庙是一样,这可是让两人好找,围着整个镇转上三四圈,居然是在城外。 两人晌午之后,用过饭,便出了镇子,一路向西寻找,果真在十多里外看见了家孤庙,此刻还未到黄昏时分,庙前进进出出还有许多人。 只见这些人手挎竹篮,满面愁容,垂头丧气走进去,一炷香时间,便面色欢喜,满面红光的跑出来,手中的编织竹篮也都该扔的扔,有些做工好的,舍不得丢的,便用一根手指勾住提走。 没想到除了神仙庙宇和琉山雪潭外,竟还有这么个婆娑庙,还真是难得啊。景湛嗤笑一声,带些讽刺道。 苏忘离眯眼打量庙中走出来的每一个人,他们虽都面色喜悦,但双眼却漆黑空洞,毫无神韵,活像只提线木偶一样,仿佛被人操控一般。 这里绝没有那么简单。苏忘离冷言道。 自从来到壤塘镇,他便未感知到妖魔邪祟,来到婆娑庙,更是一丝邪念都不存在,除了香火味,便只有人间烟火气。可他清楚的看见了镇内鬼怪,也瞧出了镇民的不正常。 有些时候,表面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 一会进去时当心些。已是艳阳春天,天黑的越来越晚,夕阳西下,天边火烧般烘烤出橙红亮光,照亮破旧庙宇,人也不如方才那么多,两人这才抬脚走过去。 走到庙门前,一眼便能望见里面,这个庙实在是破旧小气的很,一座泥塑菩萨翩翩玉立于庙台之上,一副慈悲模样,只不过些许地方被磕撞碰碎,看起来寒颤极了。 不过这尊菩萨面前的大香炉鼎倒是气派的很,周身涂满金漆,毫无破旧之处,里面的香也是燃烧不尽。 只是这炉鼎大的诡异,竟有一个人那般高,周身也要八、九个成年男子环起来那般粗,在这座破庙里,实在是显眼极了。 两人走进去,庙中稀疏两三人,皆都要往回走。 只有他们两人进去。 苏忘离走到雕像下,抬头仔细打量上下,这座泥塑菩萨实在没什么可拜之处,连他自己那尊佛像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师父可看出有何诡异之处?景湛走至身旁,问道。 苏忘离轻叹口气摇摇头,答道:毫无诡异之处,最诡异的,便是这座菩萨是泥塑的,却能有座庙。 两人一时间没了话,都还四处找寻着什么,这时太阳早已落下,天还未彻底黑透,泛上蓝灰色。 臭破烂,师父?你们也找来了?熟悉声音打破寂静,两人顺声望去。 庙里门前,一袭青衣,嘴角卷笑,气质翩翩却一副轻佻模样的人,正是柳彻寒。 第五十二章 仙君弥光 你怎么会在这?景湛脱口而出道。 谁能想到无缘无故失踪几日的人竟然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做事不知不觉, 说话也是阴阳怪气, 景湛如今见到他不只是心烦, 还多生出几分疑虑。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柳彻寒倒是心胆大放得开,也不管自己无缘无故的失踪, 自然娴熟的走至两人身旁, 一副何事都未发生过的模样。倒整的景湛有些不自在。 你这几天去做什么了?苏忘离面无表情的问道。 柳彻寒似乎早就料到他要问这个, 便自然的回道:若是我说春意如许, 闲来无事, 去山间田野转了几遭, 师父可信? 这话就算是个傻子都不会信,更何况是苏忘离, 刚要张口说话, 便听景湛怒吼道:我呸!死疯子你当我们和你一样傻吗? 苏忘离并没制止住景湛,而是顺着往下说道:你若不说实话,我有的是法子。 柳彻寒见他这般冷漠无情的模样,愣了下,便又笑起来道:师父又想用清炯明了? 此话一出, 苏忘离倒有些许发愣,似是没想到他竟知道清炯明, 一双剑眉蹙的更紧,双眼紧眯上下打量他。 清炯明知道的人不多,而会用的人却更少, 只有他们一族才会其全部, 而这个柳彻寒又是从哪得知的, 还有上次所说的金佛灭魄咒,又是谁教他的? 若你实话实说,自然不用那么麻烦。苏忘离冷言道。 若是能用清炯明,他早就用了,还会拖到现在跟这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是...... 苏忘离不动声色的瞧了眼身旁景湛。 景湛那一伤太过突然,自己为他疗伤,已是体力不支仙法难使,更何况使用清炯明?他现在只能使用最简单的攻击方式,就连长恨都难召唤。 想到这里又是不可察觉的轻叹一口气,果然自己最近心思全放在景湛身上,做事行为都太过鲁莽,明知这个婆娑庙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偏偏还要这种时候前来,景湛伤势未愈,而自己现在更是与凡夫俗子毫无区别,此刻他也不能摸清柳彻寒到底是好是坏...... 但不论怎样,他就算拼尽全力,也还是要护景湛安危。 那夜的小儿鬼......柳彻寒这才正色道,那晚我摆脱噩梦醒来时,发现床头有一只黏稠的黑团,并且移动速度极快,如同一只癞蛤.蟆...... 景湛心道这人确实没说谎,描述与他所见相同。 之后那东西见我醒来便要逃,从窗外跳出去,我便去追,谁知这东西到还会些小聪明,将我引入陷阱,足足待了三日我才将其打破逃出来,随后回到客栈里师父早已离去,我不确定师父是否还在壤塘镇,便到处找寻,可毫无你们二人踪迹,却得到些别的,便来到这里了。 别的?景湛问道。 准确来说,昨晚我又碰到小儿鬼,便悄声跟随其后,跟随它们到这里以后,便见那些东西全都跳进去,没再出来,我便想等一早进去打探下虚实,谁知这庙竟会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我等到现在,才见它重新显现,可真是让我好等。柳彻寒说罢还不忘嫌弃一句。 柳彻寒所说一切与两人经历都不甚相似,使得苏忘离不得不信其说辞。 倒是景湛依旧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嗤笑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真的? 若是不信,师父便可使出清炯明来探一探。柳彻寒凤眼含笑,薄唇微勾,一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模样。 苏忘离自是无法使用清炯明,他上下打量一圈柳彻寒,这人也许是笃定他无法使用仙力,才如此气定神闲。 也罢,自己现在没法护着景湛,多一个人自然是好的,只要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下,好好看住他,或许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只是景湛不知道苏忘离仙力受损,白了柳彻寒一眼,对苏忘离说道:师父,你快对他用清炯明,这个人的话不可信。 苏忘离并不愿让景湛知道太多,否则他又要徒生烦恼。 不必了,他说的没有假。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虽说两人心意都已经确定了,亲也亲过了,连一张床都已经睡过两次,但苏忘离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倒让景湛真的生了些烦恼。 有些摸不清自己师父的心思。 师父你怎知他所说属实?景湛不死心的反驳道,一双细眸死死瞪住柳彻寒那张轻佻笑脸。 苏忘离不愿与他过多纠结于此事,现在最主要的便是这婆娑庙里的泥菩萨。 我说属实就是属实,好了,去看一看那个泥菩萨。苏忘离声音但充满的却是不容反驳拒绝。 说罢便拂袖转身,朝泥菩萨走过去。 景湛不甘心的瞪住柳彻寒,紧咬后槽牙,手指握成拳,一副要将人碎尸万段的模样。 倒是柳彻寒一点也不在乎,朝怒气滔天的景湛勾唇一笑,径直朝苏忘离走去。 景湛眼疾手快,冲到苏忘离身边,一副护食模样,防止柳彻寒靠苏忘离太近。 你们四处看看,别挤在一起。苏忘离见景湛靠自己那么近,甚至连恼怒时发出的炙热呼吸也全部喷洒于颈后,身上腾的热起来,连耳根都变得通红,像渡了一层春水。 虽和景湛已然表明心迹,但毕竟一人孤独百年,突然有个大活人离自己这般近,自然是不习惯,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将人往外推。 景湛哪能看出苏忘离心中所想,只得听从师父命令,朝远处走去查看,而柳彻寒也是同样。 只是两人都不愿距苏忘离过远,皆在其不远处来回观察。 景湛一双细眸时不时往苏忘离身上飘,一见柳彻寒那个孙子离近了就作势要冲过去,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一趁景湛不注意,柳彻寒便悄声挨近苏忘离。 一张笑脸盈盈,微挑凤眸如同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看的苏忘离心中生疑。 何事?苏忘离忍不住厉声问道。 师父可还想知道我的金佛灭魄咒是何人所教?柳彻寒这次倒是爽快,不再扯东扯西。 这自然是苏忘离最想知道的,虽说心中已有答案,但终归却还是想不通,他需要亲耳听见,否则绝不会相信。 柳彻寒见苏忘离直勾勾盯住自己,心情便更加好了,对于苏忘离,他总是有一种执念,他想看见这人生气,让这人眼中只能看着自己,可是这人眼中只有那个臭破烂......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5) 想到这里,柳彻寒眸子不由得暗下几分。 啧......是时候找个机会把那个臭破烂给除了...... 要说便说。苏忘离见他踟蹰不语,有些烦躁。 弥光。 ! 仅仅两个字对于苏忘离来说如遭雷劈,颅内瞬间炸开,犹如细密利针刺入脑中,传出阵阵疼痛,耳边嗡鸣一片,竟什么都听不清楚。 你再说一遍......他并不相信,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得了病,听到的并不是柳彻寒说出来的,而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身影。 柳彻寒像是他肚中的蛔虫,心尖上的鲜血,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遵从的又说一遍,声音轻缓,出口竟是比那双凤眸更加撩人勾魂:师父,你没想错,就是弥光。 不可能...... 不可能! 他们怎么会认识?弥光又缘何要教这个人? 为何是你?苏忘离努力平复心中疑惑,脸上虽是冷淡模样,但僵住的脸部线条以及紧绷的下巴仍是将他要隐藏的一切全部暴露于柳彻寒面前。 柳彻寒嘴角笑意更深,漆黑眼眸闪烁火光。 此刻天穹已渐渐暗下去,庙内除了三人以外也已无人,周围寂静阴沉,风吹野草簌簌,天边乌云涌动,一会遮住残缺半月,追赶细碎星辰,飘向更远处。 为何是我?柳彻寒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竟轻笑出声,但仅是一声,便又恢复其原本模样,道:师父心中不是已经有思绪了吗?所以我是该叫你师父......还是该叫你一声......师兄? 每一个字都宛若一击重锤狠狠敲打苏忘离心脏,一下又一下,跟随心脏的跳动如同扎根心底细密的针刺,疼的他无法呼吸。 弥光,他的师父,九重天的尊佛上神,怎会收这么个毛头小子做徒弟? 苏忘离上下打量起柳彻寒,一袭青衣,身材修长高挑,和景湛不相上下,只不过一个心思多些,而另一个却毫无心思,可不论怎样,柳彻寒绝不比景湛大多少。 可弥光,为何要教柳彻寒禁术?明明说过只教他一人,明明说过从此绝不会再传授于人,到底是为何? 苏忘离想不通,看到柳彻寒一副胸有成竹你要问我的模样,却又放不下脸面去问,只得冷脸沉声道:若是被我发现你用其祸害人间,到时就算弥光保你,我也定要杀了你。 为了得到穷奇而将彩儿置于死地的事,苏忘离可没忘。 就像景湛说的那般,柳彻寒这个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柳彻寒听他这么说到是完全没有一丝神色慌乱,到时气定神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好啊,若是师父,那我怎么都愿意。 师父!景湛一声低沉喊叫将庙宇中原本的静默打破。 他怎的也没想到,柳彻寒这孙子竟然用障眼法,他刚开始确实没发现,但后来慢慢觉出不对劲,不论他何时何地往两人那边看去,两人皆是一动不动站在原位,如同被定住一样,直到他施法时才发现自己被人下了障眼法,赶忙除掉,便看见原本相隔甚远的两人此刻竟紧紧站在一起,两双眸子四只眼珠相对,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虽说他已经知道师父心里装着的是自己。 可怎么都不顺心,自从这个柳彻寒又无缘无故出现之后心里就更不踏实,总觉得自己碗里香喷喷的肥肉,自己还没舍得动一下便要被别人抢去,那种无措却又挣扎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景湛冲到苏忘离身前,将两人隔开,似乎还嫌两人太近,一手紧抓苏忘离手腕将他往身后拉,一手掌心结力狠狠拍在柳彻寒肩膀上,柳彻寒没想到这人竟然突然发力,一时躲闪不及中个正着,被他推出去。 柳彻寒发力站稳,便直接朝他一掌挥去,二人相见没多时,便又打起来。 念君被甩的噼啪作响,红火铿锵,势要将人置于死地,柳彻寒自然不甘下风,青纹配剑一挥夹带疾风指向景湛,两人于空中碰撞不相上下皆被顶撞开来,大有地崩山摧之势。 苏忘离见此情形便厉声制止道:够了,住手...... 谁知还未说完,只听一声空寥飘渺的女声充斥整个大殿,震得人嗡嗡鸣响,端的是诡谲怪异。 尔等逆僚!竟敢在此放肆! ! 三人转身望去,只见供台上那尊泥菩萨紧闭的双眼此刻竟猩红的睁开! 第五十三章 仙君心魔 尔等宵小, 岂敢在此放肆!三人这才瞧清楚, 泥菩萨不只双眼猩红发亮, 那张泥塑的嘴竟然还能说话?! 虽是一副恼怒模样,可配上她那皲裂的泥脸, 倒是生出几分滑稽来。 你就是泥菩萨?哪蹦出来的?景湛也无心同柳彻寒决一死战了, 两人皆默契的住手, 护于苏忘离身前。 柳彻寒也问道:便是你养出那些小儿鬼? 可泥菩萨哪会回答他们, 只见她居然僵硬的皱起眉, 已然成型的泥土雕塑于眉头间裂开几道纹缝, 些许沙砾齑粉从其面部掉落,随后一条竖于胸前的胳膊竟一点点掰直, 本是兰花指的手指也变成紧握住只留一根食指指向三人。 大胆逆民, 怎可对上天不敬!该罚!底气十足的女声回荡于空寂的庙宇之中,响彻整个荒原,庙外夜风嚎啕如凶猛困兽,凄厉叫喊穿梭于芦苇丛中,庙内香火通明, 烛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于回荡声中变得更加刺耳诡异。 然而当三人皆被这如撞钟般的声音震得脑袋嗡鸣,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黑团身影从破旧小庙的四面八方接连不断朝三人涌来。 景湛还未定睛细看便被一团黑漆漆的身影于颈部滑出淋漓血道,苏忘离避开攻击,急忙伸手将景湛拉至身前, 伸出两指轻按于那道血口, 指尖不断朝其灌送仙力。 本就还未痊愈好的身体被苏忘离这般过度消耗更是虚弱的很, 还没完全恢复的仙力又全部输给景湛,只见此刻苏忘离脸色煞白,嘴唇铁青,一副将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景湛只觉颈间深口微微发烫,原本强烈的疼痛感正慢慢减弱,直到消失。 看到伤口完全愈合,苏忘离这才放开他,一掌将其推开,只见一道漆黑身影及其迅速的从两人面前一闪而过,那黑影见偷袭未得逞,不死心的张开大口,露出尖嘴獠牙再一次扑向景湛。 景湛岂会再吃一次亏? 只见他伸手召出念君,藤条锁链的花瓣宛若利刃散出无数霹雳红光,发出一道道锯齿形猩红闪电,眨眼间便将冲向自己的黑影劈开,硬生生劈成两半轰出几里外。 强大的气流冲击直接将他周遭密密麻麻的黑影尽数劈开,使这群小儿鬼不得不退离三人,跳至泥菩萨两旁。 景湛这才看仔细瞧清楚,那一道道黑影如同蛤.蟆一样四只腿趴在供台之上,密密麻麻将泥菩萨包裹于其中,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两只大眼直勾勾瞪住三人,像是在瞧三块肥肉,嘴里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粘腻口水。 苏忘离同样瞧清楚了,只是看清了,一双狐狸眸却眯的更厉害,眉头压的更低。 这些小儿鬼看的并不是他们三人,而是三人的心脏! 只见这群黑蛤.蟆拱起软弱无骨的腰背,直勾勾向着三人,四肢黑漆漆的肢腿因用力而鼓出条条类似青筋之物,可见若是稍不留神,便会被其用身子紧紧裹住头颅,勒住脖颈,到时候,便是想活都难。 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冤冤相报,尔等皆是恶念缠身之人,却不知回头,竟敢在婆娑庙中闹事!只能自食恶果!泥菩萨一副普渡众生,唯吾慈悲的模样,嘴中念念有词。 呵!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堆烂泥!景湛哪受的了这种说词,一时没忍不住直接骂回去,手中花蔓索也是怒极,噼里啪啦作响。 孽畜!不知好歹!杀!似乎这句话触到了这个泥菩萨的逆鳞,只见景湛骂完,泥菩萨本来还想说的话已然说不出口,一双泥塑眉头皱的更紧,手指从三人直直指向景湛一人,怒气滔天的声音如同巨浪将庙宇淹没。 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小儿鬼尽数扑向景湛,将其裹得严严实实,宛如漆黑浪涌在景湛身上蠕动。 苏忘离见状心中狂跳,从容面上是不多见的慌乱失色,张口大喊道:景湛! 伸手欲召出长恨,可惜为景湛疗伤所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多,这次只凭借他自己的身子恢复,若无个一年半载,怕是根本不可能恢复至原本模样,现在的他别说长恨,就连仙力都无法释出! 柳彻寒!苏忘离一双眼眸直直瞪向柳彻寒,其中除去慌乱,夹杂的竟还有几丝央求。 若是让景湛知道,自己的师父,倨傲冷漠的瑶华仙君为了自己竟然去求一个死疯子,他绝不会允许! 只可惜景湛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越来越多的小儿鬼直直扑向他,它们离得太近,双手被限制住,根本无法使力,只能施法布下结界,小儿鬼虽能力不强,可数量太过庞大,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抵挡不住,只见一只冲至景湛眼前,四爪牢牢扒住景湛设下的琉璃结界,张嘴亮出獠牙便咬的咔咔作响。 景湛鬓角细汗滑落,施法的两手止不住哆嗦颤抖。 他现在必须撑住,若是一个不小心,结界被冲破,那这张嘴...... 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彻寒挑眉朝景湛那边看一眼,伸出一只白皙玉手来回瞧着,懒洋洋道:我又为何要帮他? 苏忘离双手紧握成拳,他现在只恨自己身子太过虚弱,若是......若是...... 若是那时没有拼命......此刻的他......到底还是完整的...... 柳彻寒,算我求你...... 颤抖又卑微的乞求,瑶华仙君从不曾求过任何一人,母亲说过,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可...... 他却没做到...... 为了景湛...... 瑶华仙君终是低了头,弯了腰,失了天地...... 柳彻寒也不知为何,看到苏忘离这副模样心中莫名烦躁,一股无名怒火噌的窜起来,只见他放下手,抽出佩剑,不耐烦道:啧......收起你那副样子!瞧了让人恶心! 说罢便扶摇而上,直直劈向那团暗流涌动之中。 景湛只听无数惨叫于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双细眸睁大,只见其中映进的那只小儿鬼长大嘴,便没再闭上,硬生生的从结界薄壁上滑落在地,化为一缕黑烟,飘进泥菩萨眉间缝隙之中。 所有死透的小儿鬼全部尽数化为黑烟涌入泥菩萨之中,而仅剩一半数量的小儿鬼,便直接扑向柳彻寒和景湛。 两人接连躲避抵抗。 念君藤蔓于空中挥动,速度之快,所过之处皆留下黑红幻影,柳彻寒不在其下,龙纹配剑于空中闪烁反射银光,将一道道黑影尽数劈开。 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臭破烂,叫声恩公哥哥来听听。柳彻寒竟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说风凉话。 景湛却是剑眉紧蹙,双眼直直盯住每一道黑影,嘴中大吼道:滚开! 柳彻寒当即不愿意了,本还带笑的一张脸立刻垮下来,双眸寒冰,冷言道:若不是你嘴贱惹怒她,这些东西哪能过来! 我又没求你来救我!景湛怒吼反驳道。 柳彻寒这时到是闭口不言了,只是依旧挥剑抵御小儿鬼的攻击。 景湛见他还不走,怒道:我说了不用你帮! 闭嘴! 一向平和轻佻的柳彻寒第一次动怒,不顾形象的朝景湛大吼。 谁想帮你! 若不是苏忘离那般哀求,我才不愿意蹚这浑水! 供台被掀翻,香烛供品皆被推翻在地,一只大红香烛滚到苏忘离脚边。 苏忘离紧紧瞧向景湛,生怕这人再伤到哪里。 只恨自己此刻如同废人一般,无法帮他。 遂又转身看向泥菩萨,只见泥菩萨牢牢站在供台之上,双目紧闭,兰花指竖于身前,又恢复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看来......她无法移动...... 难道只能靠这些小儿鬼? 苏忘离决心大胆一试,故作气定神闲的沉稳模样,将颤抖的双手负于身后,道:菩萨难道就没有邪念? 自然没有,吾身为天神,一心普渡众生,何来邪念?只见泥菩萨连眼都不睁,仅是一张嘴动一动,声音空旷飘渺回荡于破庙之中,就算面前已是一片狼籍,仍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 哦?即是如此......苏忘离嘴角噙住一丝笑,双目眯起盯住泥菩萨,打量起她泥塑脸部的细微变化。 那菩萨,你若不是摊烂泥,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苏忘离想的不错,景湛这句话便是这泥菩萨的逆鳞,只见菩萨瞬间睁开双眼,脸部恼怒阴沉,却依旧控制住火气,道:大胆狂徒!汝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吾讲话! 自然是要你命的东西。苏忘离说的轻巧,可负于身后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 若是他想的没错,这些小儿鬼皆是这个泥菩萨邪念所化,死后自然要回归本体,若是将她惹怒,这些小儿鬼冲向自己,他便可以另长恨吸收起邪念,这般就算自己仙力尽失,也大可将这东西除了。 长恨乃上古神器,神兽青龙所化,灵邪分半,并不只可灌输灵力,若是邪念,依旧可以使其发挥应有威力。 胆大包天!竟敢生出如此邪念!汝是何方怪物!又是一声声吼叫响彻庙宇之间。 苏忘离嘴角笑意更甚,事情正一步步按他预想之中的发展,那么接下来,便是要对付这群小儿鬼了吧...... 可这尊泥菩萨虽嘴中怒吼狂叫,可并未对这些夜啼儿下任何命令,只见这群东西依旧牢牢困住景湛和柳彻寒。 苏忘离眉头紧蹙,淡然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想惹怒吾? 泥菩萨嘴角上扬,紧蹙的眉头舒缓开,依旧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声音也恢复至原本的从容,道:原来这便是你的心魔?若是让他知道了,会怎样? ! 苏忘离终于不再淡然,那个他指谁苏忘离心中比谁都明了。 所有事情只要到了景湛身上,便是苏忘离的心魔! 你要做什么!他大喊道,直直冲向泥菩萨。 谁知竟在苏忘离慌神之时,冲出四只小儿鬼,张开血盆大口,将苏忘离双腿双手全部咬住! 獠牙刺进苏忘离细嫩的皮肉之中,鲜红血液顷刻之间流满泥地,将此刻如同废人一般的苏忘离紧紧固定于原地。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6) 刺骨的痛使苏忘离咬紧后槽牙,却并没喊叫出声,满脸皆是汗水。 景湛一直注意苏忘离那边,却见苏忘离不曾用法动武,一不留神便见自己师父被咬住手腕脚腕。 师父! 一瞬间慌神,一跃而上跳出层层包围直接冲向苏忘离。 可瞬间一丝黑影快速冲入景湛眉间,仅是刹那间,景湛便没了知觉,还在半空中的身子摔在地上,激起千层灰尘,面具从怀中掉出,滚落在地,蹭上脏污。 苏......忘......离...... 直到闭眼的最后一刻,竟还挣扎着要爬向苏忘离。 景湛! 苏忘离面色苍白,浑身因疼痛颤抖不停,见景湛中计,便挣扎起来,用尽全力大喊出声。 没了景湛,柳彻寒一人自然抵不过这成千上百犹如蚂蚁成群的小儿鬼,不出片刻青衣之上血迹斑斑,紧要牙关抵御攻击。 三人皆被控制,动弹不得。 心魔便是信念,若为善念,便进极乐,若为恶念,则入地狱,若他知道你的心魔,还会这般坦诚对你吗?庙宇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而高高在上的泥菩萨依旧是光芒万丈,慈悲喜舍。 运命自无定数,唯有一念之间,便让他,看看你的心魔。 第五十四章 仙君心魔2 景湛......景湛...... 沉闷厚重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在景湛耳边环绕。 是谁? 是谁在叫他? 他要去救师父...... 他要去救苏忘离! 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然不在破庙之中, 周围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这是在哪? 景湛...... 又是这个声音...... 景湛此刻觉得这声音恼人极了,心中烦躁不安,大声吼道:你是谁!有本事出来! 说罢便要去召念君, 可明明灵力都在,为何却召不出来? 不用试了, 没有用的......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沉重的声音不耐烦地叹口气, 说道。 你到底是谁!景湛最烦这种他在明敌在暗的感觉, 最烦自己心思被人看透,立刻吼道。 我?我就是你啊......这声音顿了顿, 回答道。 景湛愣了下,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竟然自己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停不下来。 你这样,只是在掩饰你心中的不安。低沉声音再次响起,却一语中的, 景湛立刻没了声音, 原本大笑的一张脸此刻阴暗至极, 声音冷若寒冰, 道:你到底是谁? 那道男声依然气定神闲地重复道:我说过了, 我,便是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敢不敢现出身来!景湛几近癫狂,四周白晃晃亮的刺眼,却只有景湛一人。 啧,还是这般莽撞,做人啊,要心平气和。声音说完便消失于一片空白混沌之中,徒留景湛一人。 你是谁!你出来!你出来! 周遭画面猛的变为一片漆黑,竟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连景湛都要以为自己双目失明时,又陡然亮起。 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之中,看样子应是清晨,薄雾氤氲,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绿草间露珠晶莹剔透,轻轻一碰,便滑落于湿润松软的泥土地中。 这又是何处? 景湛心中迷茫无措,难道说又进了幻境之中? 想到这里他立刻警惕起来,眯起双眼打量四周,生怕下一刻会出现什么怪物猛兽。 可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静寂,鸟儿于枝头叽叽喳喳喊喊嚷嚷,虽是清晨,却闷热的不行,连点风也没有,闷的景湛心中懊恼烦躁。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沙沙声,有人正一步步走过来,景湛见状立刻发力点脚跃上枝头,警惕地贴于树枝之上,手握成拳,似要下一刻便发力出击。 只见远处一个不算大的身影踩进松软的泥中,一步步走过来,艰难而缓慢,身后还背了一只大竹筐子,高高扎起的马尾因为他不算稳健的身影来回摇摆。 景湛屏住呼吸,如同凶猛恶兽准备蓄势待发,可当人走进了,他看清了,鼓起的劲又全部卸下去。 那是......苏忘离? 他师父怎么会在这? 景湛依旧警惕的伏在树枝上,生怕这是什么幻象陷阱。 可树下这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或者说根本就看不见他,只顾着低头看泥地中的杂草,走到离景湛那棵树比较近的地方便停下来。 景湛立刻握紧拳头,生怕他猛然攻击。 谁知这人只是蹲下,拔下几颗草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兴奋的将草拿开些瞧了瞧,将它放进背上竹筐里。 他这是......在找药? 景湛慢慢放下心。 只见树下这人猛然抬头,双眼看向树上。景湛那颗还未放稳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可这人却跟看不见他似的,自顾自的嘟囔一句: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出太阳啊? 说罢便站起身,将竹筐背好,艰难地朝前行进。 景湛确定他看不见自己,这才跳下树跟在他身后。 方才未仔细观察,现在才发现,苏忘离比自己居然要矮上一头,身材也是瘦弱成杆,除去还未脱离稚嫩的白皙脸颊,其余的和现在全然不像。 师父的咳嗽好像是比以前好多了,看来我的药还是管用的。苏忘离自顾自的说着,有些得意的甩甩马尾,伸手拍拍身后装药的竹筐,咧着嘴笑起来,露出一溜整齐的白牙,眉眼弯弯。 景湛跟在身后,两只眼珠目不转睛的盯住眼前人。 这是师父什么时候? 正想着,只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看向草丛之中一脸慌张焦急的模样。 随后便蹲下,伸手欲摸向草丛,却又不敢触碰。 是什么? 景湛抬脚走过去,蹲在苏忘离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草丛之中。 只见一条细长的小黑蛇奄奄一息躺在嫩绿草丛之中,身上是数不清的血口牙印,不知是被什么怪物咬的,伤口极深,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不过令景湛奇怪的是,若说眼前这东西是蛇,可它头顶上左右各长出一只犄角,可若说他不是蛇,这细长的模样除了蛇,他可没见过别的。 你怎么伤的那么重啊......苏忘离蹙起眉,心疼道。 可一双手却停在半空中,一副想碰却不敢的样子。 我没有恶意,不是坏人,我,我轻轻的,你别咬我...... 明知它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却还是害怕的双手颤抖,嘴里不断小声嘟囔着。 景湛瞧着他,觉得可爱,心里陡然升起几分欢喜,可笑着笑着却又顿住了。 他师父以前也是个有喜有悲的,敢爱敢恨的人...... 到底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 他想着想着,便走了神。 苏忘离早就将小黑蛇轻轻拿起,屏住呼吸放入背后竹筐里,背好竹筐走远了。 景湛才回过神来,立马抬腿跟上去。 走出树林,景湛才觉得周遭一切似曾相识,似乎在何处见过一般。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跟随苏忘离走近寺庙大门,看到沉木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他才瞬间想起来。 渡悲寺。 这分明是苏忘离梦中的景象! 自己为何又进来了? 见身旁的人走进去,景湛顾不上这么多,欲要探个究竟,便抬腿跟上去。 若是这番可以了解到苏忘离的过往,也倒是有收获...... 只见苏忘离来回看了看,偷偷摸摸进了最头上的一间房,将筐中的小黑蛇拿出来放于被褥之上,竟还担心它受凉的给它盖上一角薄被。 蹲在它身旁轻声道:寺内不可养别的东西,这间房就我一人住,我先去给师父熬药,你且在此等我回来,千万不可乱跑呀。 他千叮咛万嘱咐,仿佛这条蛇能听懂他说话一般,可他却不知道,这只是一条小黑蛇,牲畜怎能听懂人说话? 对了,你现在看样子也动不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苏忘离似乎想到这一点,便将竹筐中采好的草药弄出点用手碾碎,小心翼翼的铺在小黑蛇的伤口之上,轻声道:这草药很管用的,等我明日再去山上多采些回来给你用,放心吧,你的伤肯定会很快好的。 苏忘离见它缓缓动了动,便安慰道。 随后起身将竹筐拿出去给自己师父煎药。 景湛便一直跟着苏忘离,瞧着他在呛人烟雾里拿着把大蒲扇来回扇,一只手捂住口鼻,被柴火燃烧的浓烟呛的直咳嗽,景湛本想过去帮他,想要接过他师父手中的蒲扇,将苏忘离赶出这个浓烟密布之中。 可惜,他做不到...... 苏忘离看不见他,与他而言,自始至终,两人都不是一个世界,他们之间隔一道无形的屏障,是景湛无法迈越的纵横沟壑。 他只能心疼的蹲在苏忘离身边,眼睁睁的看着瑶华仙君,自己的小师父卖力的熬药。 将药熬好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这种草药生在荒山野林里,根茎长得尤为结实,同普通草药不同,需得大火慢煮,才可将其内里汁液全部熬出,因此每日给师父熬药,也确实费了苏忘离不少心思。 景湛见苏忘离用一块小破布将小瓷碗包住,确保碗身不是太烫,这才将碗端出去。 只见苏忘离端着碗进了寺庙中院的那间大屋子里。 景湛跟着进去,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阵强烈的咳嗽声,声音沉闷,像是上了岁数的老翁。 转眼瞧去,果真没猜错,只见一位光头的白胡子老翁盘腿端坐于榻上,长得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虽是止不住咳嗽,但除了一张苍老的脸咳得通红外,却是一副与世无争,心平气和的模样。 一双眼睛虽皱纹遍布却因修禅学佛而不失明亮睿智,看向苏忘离,面上更是慈善许多,忍住咳嗽,将苏忘离手中的汤药端过来,也不嫌苦,一口气喝下。 激烈的咳嗽才得到缓解,遂将空碗递给苏忘离。 苏忘离接过碗来,面上却依旧一副担心模样,轻声道:这药明明是管用的,师父,为何您这咳嗽总是迟迟不好? 和尚依旧一副与世无争的淡定模样,沙哑着声音道:冬一,师父教过你,出家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以天下苍生为重,这咳嗽,好与不好又有何妨。 可是师父......苏忘离双手握紧碗,不甘心的反驳道,但说到一半,又想起师父所教尊师重道,师父的话怎可反驳?便硬生生忍下了。 僧人自然清楚自己的小徒弟要说什么,便慈善的看向苏忘离,声音柔和道:我这咳嗽已有数年之久了,冬一,这病根已经落下了,治不好的,往事不胜思,凡事需得向前看。 苏忘离见自己师父这样说,自然只能不甘心的回一句:徒儿明白。 嗯,明白就好,若无事,便去同其他弟子一样,上早习去吧,这药,从明日起便不用再熬了。 这话着实令苏忘离感到慌乱,不用再熬药了?师父难不成是嫌弃自己不成? 师父,为何?徒儿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说这药太苦了,若是苦,徒儿可以去山下集市上买些麦芽糖来...... 冬一...... 不行不行,麦芽糖不甜,定是压不下这药的苦,师父可愿吃红豆枣泥馅的点心,那个甜的很...... 冬一,够了......见苏忘离慌张模样,僧人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轻握住他端碗的纤长手指,似是在安抚他心中无措慌乱。 你做的很好,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师父有你很欣慰,只是为师方才说过,往事不胜思,执念不可太深。 苏忘离只能懵懂的点点头。 懂了便好,去吧,不然赶不上早习了。僧人盘腿打坐,说罢便阖上眼,不再理会世事。 苏忘离便端着药碗出了门。 回到自己房中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小黑蛇,伤口已经止住,不再流血,只是它气息依旧虚弱,有口气没口气的喘着。苏忘离叹口气,站起身出了房门,心想明早还要再去采一趟药。 冬一,冬一......一声清脆低哑的声音在苏忘离身后不远处悄悄喊他。 只是苏忘离心中琐事繁杂,自然没听到。 苏忘离! 那人见他不理自己,便大喊了声。 苏忘离停步,茫然向身后瞧去,景湛也顺声向后看去,紧接着便呆愣在原地。 只见那人笑脸盈盈的跑过来,对着苏忘离抱怨道:你干嘛呢,我喊你你都不搭理我。 苏忘离摇摇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道:别提了,师父咳嗽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不是说你的草药挺管用吗? 你听谁说的?哪有什么用啊。苏忘离一脸欲哭无泪。 那人倒是看得开不发愁,拉住苏忘离的手腕要往早习的反方向走,便拉便道:别想啦!走走走,我发现山下有家特别好吃的点心铺子,我带你去。我还没吃早饭呢。 你放开我,要去上早习了,夜神玉,你怎么天天这么闲呢!苏忘离将自己手腕从夜神玉手中挣扎开。 夜神玉倒是不生气,一脸不在乎的模样,道:上什么啊,那些个渡悲寺弟子住持,天天看我不顺眼,我去不去都一样,算了,你去上早习吧,我自己却,顺便给你带回来点,等着我啊。 说罢便敏捷的翻墙消失于两人视线之中。 苏忘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住夜神玉消失的高墙看了片刻,摇摇头不说话,转身走远。 景湛自从刚才便没回过神来,现在倒是心中明了不少。 原来......师父和夜神玉百年前便相识...... 第五十五章 仙君渡悲寺 日复一日, 景湛已经当成习惯, 就这般跟随苏忘离过着他每日相同的生活, 依旧早起上山采药,煎好药便给瑞麟大师送过去。 而小黑蛇被苏忘离养的虽不是生龙活虎, 但伤病也已经好的差不多, 景湛一直陪在苏忘离身边, 只看着他除了同夜神玉往来以外, 便只有这条他救回来的小黑蛇了。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7) 景湛瞧着一人一蛇, 一天天的, 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反正看到这条蛇钻进苏忘离怀里, 他就恨不得给它拽出来。 奈何伸手却抓不住, 只得悻悻地在一旁盯着。 山上寒冬总比山下来的快,一场寒雨后,渡悲寺彻头彻尾换了冬日的景色。 苏忘离身上的薄衣脱下,换上灰突突的棉缁衣,不知是不是他人太过瘦弱, 衣裳总比别人的看上去要单薄的太多,因着别家和尚都以剃度削发, 头上光秃秃的,便会拿多出的禅布自己缝个棉帽围脖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但苏忘离虽说是瑞麟大师的座下弟子, 但却没剃度。 寺庙里只有他和夜神玉两个人敢这样, 夜神玉长的不差, 就是太偏女气,又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带来这满是和尚的寺庙里,格格不入,所有弟子都不愿同他多有接触,再加上他此人性格也确实不适合待在庙中修行,却硬是要赖在这度悲寺里,赖在瑞麟大师座下,也引得住持们对他态度冷淡。 他也没什么粗布,因此到了深冬,苏忘离也懒得束头发,如瀑青丝垂于双肩,柔顺安静的垂到腰间,没有现在这般刻薄凌厉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娴静文雅。 苏忘离本来以为这小黑蛇到了寒冬便要冬眠,看着这蛇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每日进食也都香甜可口,想着它没什么事了,便想趁它冬眠时将它悄悄送出庙中。 谁知今日突飘大雪,弟子们早习提前放了。 夜神玉拉着苏忘离要去山下吃东西,可苏忘离一心想着屋里那只小黑蛇,便挣开夜神玉的手连忙说不去,本来就没个朋友的夜神玉在苏忘离三番两次的推拒之下,终于恼了,拦住他不让他走。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不想跟我玩了?夜神玉瘪着张脸,双眼忿忿瞪住他。 苏忘离让他烦的有些无奈,慌忙摇头道不是如此。 你休要骗我!怎的不是?你当我夜神玉傻子吗! 夜神玉猛的吼起来,叫声透过层层雪白积雪散发于诺大的禅院之中,传至还未走完的几名弟子耳中,众僧皆纷纷转首瞧上两人,苏忘离如同被五花大绑推至刑台之上,密密麻麻的目光如同尖锐利刃准备对他进行宰割。 景湛肉眼可见苏忘离垂于身侧的双手剧烈颤抖,一张温和清洁的俊脸于雪地照耀下无处遁形的变成惨白,唇瓣铁青,在寒冬深月里竟流了一脸冷汗,一副凄惨骇人模样,让人看来着实心疼不已。 苏忘离最怕这些目光,一寸寸如同打开噩梦的钥匙,争着抢着要将它唤出来。 夜......夜神玉......你......我们......我们回去说......苏忘离尽全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尽量平静的说。 景湛倒颇感意外,本以为苏忘离也就同现在比,以前性子温和些,谁知竟还有他害怕的? 他在怕什么? 景湛看向苏忘离,脑中思绪万千,转睛自周遭和尚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苏忘离身上。 难道他是在怕这些人的目光? 景湛想到这不禁嗤笑一声,随后推翻自己这不靠谱的想法。 怎么可能,他师父可是身份尊贵的瑶华仙君,神尊星宿之首,目中无人,又怎么可能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呢? 可景湛想错了,他不知道,苏忘离此刻怕死这些目光了...... 倒是夜神玉和苏忘离待的时间长,虽不知道他以前发生过何事,但相处下来倒是能对苏忘离的性子了解个大概。 他确实一时之气,忽略了苏忘离,现在看到周围那些个还未走完的僧人正戏谑的准备瞧一场好戏时,夜神玉立马拉住苏忘离的手腕,将他往两人住的小院子里走,边走边朝周围的人吼:别看了!一个个的,还什么六根清净散出红尘呢!这种事都想看热闹!要不要脸了还! 他话虽说的粗,但理却不粗,句句在理,话话都往那堆人心头上扎,惹得众僧一脸愤怒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气的一句话也没说完整,便见两人拐出门,消失于眼前。 寺庙中住持众多,只是大师却只有一个,那便是苏忘离的师父,瑞麟大师,因此,苏忘离虽在庙中不怎么说话,处处如同个透明水晶一样,在人前也不怎么出众,但待遇却是极好,其他和尚皆是三人一间房,一个院中便有三间房,而苏忘离则是一人一间房,一个院子里,也就只有他这一间房。 不过后来虽师父下山游历的途中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夜神玉,苏忘离便求瑞麟将人留下,瑞麟向来心怀众生,也好说话,便将夜神玉带进度悲寺,只不过并不和苏忘离住一起,夜神玉到底不是瑞麟座下弟子,自然是要依寺中规矩,住在大院。 但寺中和尚看着这个不学无术的无耻之人却赖在瑞麟大师座下,皆对他一副冷淡模样,又瞧他不似苏忘离一般一人一房,更是对他嘲笑蔑视,打心里看不起这人。 夜神玉将苏忘离拉进他那空旷的小院子,见四处无人了才将他松开。 却还是一副气愤模样,道:你别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 说罢悄默默斜眼瞥瞥苏忘离,见他一张脸无血色,依旧是副还未回神的模样,心中倒是慌张担心起来,立马伸出一只手在他睁大的双眼前来回晃晃,有些着急道:喂!苏忘离!回神了!你想什么呢? 苏忘离这才慢慢回过神,惊魂未定的看向夜神玉,伸手摸了把脸上冷汗。 你......你没事吧......夜神玉见自己把人吓成这样,倒有些心虚,声音不自觉也软下来。 苏忘离呼出口气,抬眸看向夜神玉,眼睫轻颤,带上些晶莹水珠,沙哑着嗓子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可告诉任何人,就连师父也不可说。 那张温和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整的夜神玉有些害怕,眨巴一双眼睛,吞了口唾沫,茫然的点点头。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 你跟我过来。这回换苏忘离拉住夜神玉的手腕将人拽进屋,刚一打开门,一股子热气夹带禅佛木香扑面而来。 我养了条蛇。 ! 苏忘离一脸淡然的蹦出这么句话,着实把夜神玉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嘴都张的老大,景湛觉得看样子至少能塞进去三个鸡蛋。 你,你你你,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夜神玉被他这么一吓,话都说不顺畅。 嘘苏忘离见他要喊立马让他禁声保持安静,解释道,它受伤了,我也没办法,只能将它带回来。 那蛇呢? 在被窝里。 ...... 夜神玉无言以对,看了苏忘离片刻,两手抱拳朝苏忘离鞠一躬,弄的苏忘离有些纳闷。 你真是我大哥,连蛇你都敢往被窝里放,小弟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就跟着大哥混了。夜神玉倒是没苏忘离想的那样哭着喊着要告状,倒真是一副小孩模样,四处找蛇,一脸好奇道:蛇呢?蛇呢?我还没见过呢!在哪呢?我也看看。 夜神玉说着作势要去榻边掀被子,让苏忘离给拉住了。 一回头就见苏忘离一脸阴沉的盯住自己,认真道:先说好了,不准叫不准喊,不准伸手乱碰他,更不能将它煮了吃,听懂了吗? 夜神玉胡乱点头,本来还是小孩的他这时候玩性大发,别说他没见过蛇,这寺庙里上上下下的弟子里,也没几个人见过蛇,那今日他见着了,以后说出去也是风光美事一件,说不定还能被那群小师弟们缠着当老大。 越往下想,就越忍不住,迫不及待准备要看。 它在这里也待了挺长一段时日,眼见深冬将至,它也该冬眠了,伤也好的差不多,庙中也是明文规定不可养牲畜,所以我打算一会将他送出去。苏忘离便带着夜神玉朝榻边走,便同他解释道。 景湛听在心里,醋意横生。 哪是伤好的差不多了......肉也长的不少了,整个黑黑胖胖的...... 送出去?夜神玉听到这里一下子顿住了。 是啊。 为何?在度悲寺里待着不就完了,反正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它不乱跑,这院子里鲜少有人来,谁能发现它?夜神玉才第一次见便再也见不着了,心中不免难过。 你又怎知它不会乱跑?一个牲畜,哪能听懂人说的话?苏忘离边说,便伸手抓住棉被缓慢掀开,也不知它睡了没有。 谁知被子一点点拉开,直到全部掀开,榻上什么身影也没有,别说蛇了,就连蛇尾巴也一个都没有。 苏忘离!你是不是觉得诓我很好玩? 夜神玉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被人当猴子耍了,立刻发怒。 不是不是,这怎么可能,我今早出门时,他还在的啊?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苏忘离将被子全部拿起来抖了抖,也不见小黑蛇的踪影。 景湛心中也是疑惑,他一直跟着苏忘离,倒是没注意这条蛇的动静,不过心想走了到好,省的整夜跟自己师父睡一起。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会再信你了!夜神玉忍无可忍转身要走。 苏忘离将人拉住,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若是唯一一个还误会自己跟他决裂,那多不划算,便立刻解释。 当然徒劳无功。 你们......是在找我吗?屏风后突然传出一阵低沉嗓音。 两人望去,景湛也顺声看去。 只见一男子正茫然无措的站着,一双脚不自觉的搓着。 操...... ...... 什么! 三人皆是呆若木鸡。 面前这人,竟然光裸着身子! 第五十六章 仙君的蛇 景湛的怔愣仅是一瞬, 看向屏风旁那张脸时,才真正的浑身上下手脚冰凉, 似是连流动的血液都要僵住,全身止不住颤抖,比见了什么凶神恶煞还要痛苦。 眼前这少年虽光溜个身子,但丝毫掩盖不住他英俊的皮囊, 黑发未束,披散至双肩, 浓眉大眼,鼻梁挺直, 下巴线条流畅硬朗, 虽是一副警惕凶恶模样,却如同初生的太阳, 光芒闪耀的让人挪不开眼。 对于眼前少年,景湛再熟悉不过, 甚至见到那张脸,竟不自觉的心生胆颤。 苏忘离的梦里,度悲寺高墙下的两人。 自己的梦中,一身玄衣搂住苏忘离的男人。 皆是眼前这个少年...... 柏苍? 这就是柏苍? 心中慌乱不安,五指紧握成拳, 手背青筋暴起, 转首看向苏忘离。 只见苏忘离和夜神玉两人皆是一脸茫然无措的看向少年。 不许看...... 苏忘离! 我不许你看他! 景湛猛地冲到苏忘离身前, 张开双臂将两人的视线堵严实。 可终究徒劳无功。 苏忘离穿过他走向少年, 茫然的神情逐渐被温和替代。 被苏忘离穿身而过的那瞬间, 景湛竟没由来的心脏绞痛,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滋味太难熬又太痛苦了,拼尽全力想要护在手心的东西终究从指缝中滑走,滑向别人的手心里。 如同一只待宰羔羊,明明胆战心惊,可他却无法抗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架在脖子颈上的屠刀一寸寸于细嫩皮肉上割下。 没有办法,他必须受着...... 可当时的苏忘离却不知道,他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徒弟竟会看见百年前的这里,也不知道景湛心中那患得患失的疼痛,只是平视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将走过来时,顺手从床榻上拿过的衣物递给他,轻声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先穿上衣服。 苏忘离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就像他的离音能使癫狂的凶神恶煞冷静下来一样,他的话语,也有一种让人平复的能力。 少年瞪住他,伸手将那身灰色缁衣接过,倒不似什么事都不懂的成精小妖,少年三两下便将棉衣穿好。 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身上臃肿的棉衣,忍不住嫌弃道:这衣服也太丑了,肿的跟个球一样。 景湛这暴脾气忍不住了,管他能不能被看见的,上前一步便要骂人。 你别不知好歹了! 谁知嘴才刚张开,便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自己要骂出口的话。 转首看去,夜神玉刚从震惊中回神,直接走过来朝少年大声喊道,脾气竟是比景湛还爆。 你是从哪蹦出来的?夜神玉将苏忘离一把拉到身后,朝少年冷言冷语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少年不愿意理他,见他语气不好,少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你当我在这里没人是吗!夜神玉见少年不吃自己这一套,立马气急,开始威胁少年。 谁知少年虽然看样子稚嫩些,但心思却成熟的很,丝毫不吃他这套没用的威胁,连答都懒得回答他,直接一个白眼翻给他,不再跟他有任何交流。 我这暴脾气!我!夜神玉骂骂咧咧就要上手,眼见一只手掌抬起来就要落到少年脸上,却被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抓住。 苏忘离将夜神玉的手拿下来,又将他人拉至自己身后,温和的朝少年问道:你方才说我们在找你?我们要找的明明是床上被窝里的那条小黑蛇? 苏忘离总是那么会糊弄人,不管是不是谎言,是不是怀有心思,温柔的话语总比气急败坏的骂声要更让人相信。 少年看样子倒是没什么坏心思,也并没要隐瞒两人的打算,不在意的朝床上凌乱的被褥上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苏忘离:那你们找的就是我了。 啊!夜神玉听到这里一双眼睛瞪的又圆又大,一张嘴咧开,拿手指着少年,质问苏忘离:你别告诉我你捡的这条蛇居然还能成精啊!这是蛇精啊!庙里出蛇精啦! 夜神玉越说越荒唐,不只说的荒唐,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极了! 就算他做事再怎么不靠谱,该懂的也是一样不差。 端庄神圣的度悲寺里,菩萨佛祖待的地方,岂能有妖物邪祟?! 这要是传出去,那这佛修庙宇之首的度悲寺,岂不是要遭世人笑话? 我给你说,冬一,要是条蛇咱还能养养,这,这都成蛇精了,瑞麟知道了,那不得气死?夜神玉慌张的连话都说不顺,出口直呼瑞麟大师,忘了该有的尊师重道。 你先别急...... 苏忘离想让夜神玉先平缓下心情,谁知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的人大吼。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8) 别蛇精蛇精的!我不是蛇!再说了,我有名字!少年气愤不已,双手握拳,细长鹰眼紧紧瞪住夜神玉,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猛兽发怒的嗡声,如同准备捕食的猎豹,瞠目结舌,弓背蹬脚,下一秒便要将他撕成碎片。 不是蛇? 有名字? 苏忘离和景湛齐齐看向怒气冲冲的少年。 捡他回来时明明是一条蛇?为何他却说自己不是? 苏忘离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景湛听到这却心存一丝希望,这人并不一定是柏苍,不一定...... 不是蛇?那你是什么?苏忘离笑起来,笑容如这深冬白雪中倾洒下来的日光,绚烂夺目,温柔至极。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我不是蛇!那种低贱的东西才不配我!少年看起来虽与两人不大区别,但口气却大太多,只见他一挥本就不宽的袖子,两手负于身后,挺直腰,高傲自大的看向身前两人。 ...... 你自己都不清楚你还有本事凶我!我看你这个蛇精得了失心疯!夜神玉没被带回度悲寺时,可是四海八荒到处混迹,这种泼皮话说的可是一个顺嘴,跟人吵架从来不输。 好了好了,你少说一句会憋死?苏忘离被他吵的脑袋疼,抬手揉了几下太阳穴,一脸无奈的让夜神玉闭嘴。 苏忘离于夜神玉而言,不只是救命恩人,更多的如同亲哥哥一般,心智比他成熟,性子比他沉稳,小孩子总爱听比自己大的孩子说的话,因此,见苏忘离这般模样,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是忿忿的瞪住这条蛇精。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们就不说这件事了,你方才说你有名字,是什么?苏忘离问道。 景湛这回听的仔细,目不转睛盯住眼前少年,连大气都不敢呼,生怕错过一个字。 可名字不同又怎样,明明是一副模样,只不过凤凰池处那副模样明显要比现如今的少年成熟太多,可终究是个念想。 柏霁霄,少年怕两人没听清楚,大发慈悲的重复一遍:我叫柏霁霄。 柏霁霄...... 不是柏苍? 景湛虽心中略微松动,可仍是疑惑万分,柏霁霄......柏苍......为何名字会不一样? 还未等景湛细想,苏忘离便轻声问道:那你可知你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 听到这,只见柏霁霄那张高傲自大的脸上被愤怒替代,一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青筋爆出,后槽牙被他咬的咯吱作响,恶狠狠道:怪我一时大意,竟中了它们的圈套...... 原来,柏霁霄是混沌中生出的一条妖,样子像蛇,可族类并不认同他,只因为他额头上长了两个与族类不同的犄角,因此,这只不像蛇又似蛇的畸形怪物,于妖魔之中受尽打压,遭尽欺辱,但他终是一一挺过来,谁知竟有同类欲要他性命,便将他骗至深林之中,他一时大意,被捕蛇人的齿夹困住,弄的遍体鳞伤,便拼了命的往前逃,终是逃到了渡悲寺旁,被清晨采药的苏忘离给救了回去。 只是,我还从未化出过人形......柏霁霄说到这,一直仰起的头也有些许低下,心中些许疑惑。 苏忘离倒是明白怎么回事,度悲寺是神佛重地,向来灵力充沛,别说是一条蛇精,就是修为最低下的草木,在此修炼多年也能幻化出人形。 你还真是傻,你也不看看这是哪,所有修仙之人挤破头想要往里钻的度悲寺!灵力丰盛!你能化出人形有什么奇怪的?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夜神玉终于抓住一个损他的机会,他怎能错过这般良好时机,自然是对着柏霁霄一顿教训。 灵力充沛?度悲寺?柏霁霄挑起眉,略显疑惑道。 是啊,佛修第一观呢!夜神玉道。 好了,你闭嘴。苏忘离喝止住夜神玉,朝柏霁霄道:这样的话看来也无法将你送走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也没地方可去...... 夜神玉听到这立马睁大眼,略带怀疑问道:冬一,你......你不会要让这个蛇精在这待着吧? 苏忘离听此点点头。 你是不是也得失心疯了?!夜神玉大吼道:妖怪啊!待在寺庙里!瑞麟肯定不会同意的! 苏忘离听到他的话略显迟疑,抬了口气,抬眸认真盯住夜神玉慌乱的眼眸,道:你不说,我不说,便不会被师父知道。 你!怎么可能?你当师父是傻子吗?夜神玉反驳道。 这话说的不错,瑞麟大师于渡悲寺已经待了将近百年,虽如今身体已经不行,但脑袋却清明的很,妖气邪祟于此,怎会无所察觉? 不用你们这么麻烦,我才不待在这,我走。柏霁霄说罢歪扭着迈腿便要出门,谁知还未踏出一步便被苏忘离抓住。 景湛看的心里直难受,只想将他小狐狸抓住别人的手给掰开握在自己手心里。 这大冷天的,你还能去哪,你在这里待着就行,只要你不施法,便不会被他们瞧出来。苏忘离说的风轻云淡,但只有柏霁霄知道,他握住自己的手很紧。 夜神玉气的无话可说,他了解苏忘离,只要是他做了决定的事,不论怎么说,绝不会改变,夜神玉气的直跺脚,也不能再说什么。 景湛闷气憋在心里,发也发不出来,自己憋的难受。 倒是柏霁霄见他坚定模样,也不多言,立马点头应下。 有个住处确实不错,更何况这里是度悲寺,灵力充沛,在此处修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般,柏霁霄整日躲在苏忘离房间中,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能出来透口气。 而景湛每每都像个冤魂一样恶狠狠瞪着柏霁霄,尤其是在夜里睡觉时,原本苏忘离嫌深冬里地板凉,要柏霁霄来榻上睡。 谁知此话一出,景湛立刻要冲上去拦在床前不让柏霁霄上去。 柏霁霄倒是淡定的很,虽听到这话愣了片刻,却依旧一副倨傲模样,道:我最烦便是跟人睡同一张床,你这个凡人,别妄图想从我身上吸去一丝灵力。 苏忘离听他这般说,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一心一意为他好,怕他着凉,可这人倒好,想着自己要占他便宜。 本来以为夜神玉就够幼稚了,没想到居然又来一个,自己倒是成了照顾稚童的了。 那你便在那睡吧。苏忘离也懒得跟他解释,不愿多言,委身躺下。 柏霁霄便也躺在地铺之上,心中却涌入一股子失落劲。 未化成人形时一直和苏忘离睡在一起,早已习惯了那暖和的被窝,这样自己睡,确实一时难以入眠,便侧首瞧向榻上。借着月色堪堪看清楚榻上熟睡之人。 温和面庞与皎白月色融合在一起,于周身镀出一层薄薄银光。 温和宁然,翩翩如谪仙。 柏霁霄渐渐睡意上来,慢慢闭上眼。 冷硬心脏渐渐温热。 或许......他不是坏人...... 第五十七章 仙君的呼唤 深冬寒天于山间寺庙里总是过的那般慢, 像是老牛赶车, 心越急, 便越不往前进半步。 柏霁霄一日日被关在苏忘离房间中,他也听苏忘离的话, 老老实实待着哪也不去。 倒是一点事都没发生, 只是两人关系渐渐熟络起来, 柏霁霄在苏忘离面前, 也终于放下他那倨傲娇气姿态, 同夜神玉一般, 像个孩子般依赖于他。 夜神玉不上早习,平常白天跟柏霁霄斗个嘴打个架倒是快活。 但却不是每日都来, 待到柏霁霄一个人时, 在房间中待着无聊,便嚷嚷着要跟苏忘离去大殿之中,他再三保证自己会躲的严严实实,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可苏忘离总有些顾虑, 不允许他跟自己去。 谁知今日上完早习,也不知怎么了, 瑞麟居然来到苏忘离住的那个小院。 他苍老枯槁的手拄着一只精致的竹杖,打的石板哒哒响,那是苏忘离专门给师父做的, 瑞麟年纪毕竟大了, 腿脚不如以往方便, 平时也不愿要人搀扶,苏忘离便做了根竹杖送给师父。 柏霁霄还在黏着求着苏忘离带自己出去透气时,便听见门外竹杖敲打在石板小路上的清脆声,苏忘离眼疾手快,立马将柏霁霄推至屏风后,整理好衣物,便听见瑞麟敲门声,立刻开门将师父迎进来。 自从来到这幻境中见过瑞麟那次,景湛便没再见过他,谁知这一段时间过去,瑞麟一嘴的胡子更白了,竟然白的发灰,连两缕垂落如柳条的眉毛也已全成白色,看样子时日所剩不多,他不知道瑞麟此刻前来做什么?没将苏忘离叫过去,而是自己过来? 苏忘离自然也想不出缘由,便问道:师父怎的过来了? 瑞麟坐下,朝四周打量一遍,最后目光落至坐在对面的苏忘离身上。 浑浊的双眼依旧锐利,看人总透出一股明晓世事的模样。 苏忘离被师父看的有些心虚,眼神却还努力止住不四处躲闪,嘴角带上弧度正好的笑。 瑞麟倒是没再四处看,直接对他说道:你来这渡悲寺几年了? 回师父的话,已有五年。苏忘离答道。 瑞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五年......不短了......但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五年若想修成正果又太短了...... 他的话说的慢,却又那么不着边际,苏忘离头一次没听懂自己师父话中的意思,便踟蹰道:师父?此话何意? 冬一,你根基稳固,天生聪慧,理解事物也是清明透彻,按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你便可飞升成仙。为师命数不多了,往后遇事觉不可一味仁善,此话可明白了? 苏忘离聪明至极,自然懂得师父话中含义,原以为能够瞒住师父,谁知师父原来早已知晓。 两人又谈了些什么晦深难懂的事景湛也没听下去,倒是柏霁霄在屏风后躲的严实。 景湛不禁嗤笑。 他也是沉得住气...... 笑完便见瑞麟起身,苏忘离也连忙起身跟在瑞麟身后,见瑞麟走至门前便快步走上前将门打开。 跟随瑞麟走出院子,想将师父送回去。 好了,不用送了,为师自己回去便可以。瑞麟站在院子口,拄杖对苏忘离说道。 转身便要走。 师父!沉默一路的苏忘离此刻突然开口叫住瑞麟。 瑞麟看向他,一双皱纹遍布的眼仿佛看透红尘沉静如水,耐心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师父,原来早就知道了......说着连忙认错:是徒儿的错,是徒儿要瞒着师父的......说罢苏忘离抬眸对上那双眸子,认真道:一切错徒儿承担,还望师父不要赶霁霄离开,他虽是妖魔,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师父......就将他留下吧...... 小院中积雪刚化,到处湿漉漉一片,石板路上湿滑光亮,周围静寂无声,空气中薄雾氤氲,一股子潮湿味。 瑞麟驻足良久,看着身前至善的徒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缓声道:冬一,你没错,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做不曾做错什么,为师又怎会怪罪你? 说罢便转身,拄着竹杖,轻而缓的离开。 直到走出老远,苏忘离才回过神。 师父......这是答应让柏霁霄住在这了? 徒儿!多谢师傅! 苏忘离急忙朝远处的身影喊道,脸上洋溢的是止不住的喜悦,咧开嘴笑起来,露出的贝齿如编。 见远处身影消失不见,便迫不及待的跑回屋,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柏霁霄。 景湛抬脚追过去,向来沉稳从容的师父,此刻居然因为柏霁霄能够留下而开心的像个孩子,景湛心中醋坛打翻一地,他从未见过苏忘离这般主动,便是那夜他告白时,也是等了好久,才等来苏忘离的回应。 到底为何,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霁霄!柏霁霄!苏忘离还未打开门,便喊起来,只见柏霁霄吃惊的打开门,侧身让苏忘离进来,见苏忘离这副样子面上神情却更加嫌弃,他没见过苏忘离这般兴奋的模样,虽觉新鲜,但嘴里还是刻薄道:你怎么也学夜神玉那泼皮?这么着急? 师父,师父答应了!你可以留下了!你可以留在渡悲寺了!苏忘离越说越兴奋,就差直接跳起来。 真的?!柏霁霄听到这里也变了神色,细长鹰眸圆睁,语气里满是兴奋。 苏忘离重重的点点头,一双狐狸眸子含笑望向柏霁霄,细碎闪亮光芒闪耀其中。 那我以后不必躲躲藏藏,可以出去玩了?柏霁霄问道。 可以了!苏忘离答道。 柏霁霄这才真正开心起来,拦腰抱起苏忘离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两人都晕的不行,他才将人放下来。 对了,我刚刚听见大师说你要成仙了?带着我吧!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柏霁霄大喊道,眼眸里是止不住往外溢的喜悦。 苏忘离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起 他的师父要和柏霁霄永远在一起...... 那他呢? 景湛木然无措的看向眼前这对欣喜之人,中间似乎竖起一道无形高墙,将自己与苏忘离分开,欢声笑语不属于他,温馨承诺不许给他,他似乎觉得,连苏忘离,都不是他的...... 一颗心疼得厉害 冬日里经常不见太阳,夜总是深的快,眼见外面这天快要黑了,黑夜即将吞噬光明笼罩大地。 我们去看星星吧,霁霄!苏忘离自窗中瞧过去,映入眼眸的是天穹之上闪烁的繁星。 既然柏霁霄不必再藏着躲着,那就去看月亮,去赏星河,去做霁霄想做的事。 景湛跟过去,却发现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位灰衣少年背靠寺庙高墙,苏忘离未束发,一袭青丝随风飘扬,柏霁霄高高束起发髻,依旧喋喋不休的同苏忘离唠叨:我们一起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忘离! 好好好,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都第一百八十遍了。苏忘离不厌其烦地回答道。 沉浸于漫天星海中的两人...... 苏忘离的梦...... 景湛五指骤然握紧,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一下下沉重的心跳。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49) 你师父心中可从来都没有你的位置。 耳边声音突然响起,又是这个声音...... 又是这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景湛胡乱朝周围大喊道,眼前两人却一丝都看不见他,依旧沉浸于自己的喜悦之中,徒剩景湛一人嘶吼大喊,与周遭格格不入。 我说过了,我就是你。 声音回答他,继而嗤笑一声道:看到了吗?苏忘离根本不在乎你。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他明明喜欢我......喜欢我!景湛大喊道,声音里却是心虚的颤抖,但依旧坚定且认真地撕喊着,像是说给那声音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呵......你在想什么?无论柏苍,还是柏霁霄,都没有你景湛这个人...... 声音回荡于脑海之中,震得景湛头晕目眩,扎的他心脏硬生生的疼。 伤心了?感觉到疼了?那便把心挖出来,便感觉不到疼了...... 低沉的声音如同邪魅一般蛊惑景湛,一遍一遍重复着一句话,谄媚的,讨好的,诱惑的,一声声如同重锤狠狠敲开鲜活跳动的心脏。 挖出来吧......把心脏挖出来......景湛......把心脏挖出来......挖出来就不疼了 景湛!景湛!你给我清醒过来!景湛!苏忘离再也顾不上疼痛到无知觉的四肢,用尽全力想要甩开束缚自己的四只小儿鬼,奈何此刻他身体受损严重,根本是徒劳无功。 而柳彻寒更是奋力抵抗密密麻麻的小儿鬼,自身都难保。 只见景湛毫无意识的站起身,如同傀儡般弯腰抓起旁边的锋利弯刀,抬手转腕便将刀剑刺入胸口中,一点点,一寸寸,将苏忘离费劲心思愈合好的皮肉再度剜开。 景湛!苏忘离脸上再无一丝从容淡定,他不断挣扎着要冲过去,脸上因为挣扎而生出薄汗,沾湿已然凌乱的青丝,牢牢粘黏于脸侧,本就消瘦的脸颊这般看来更是只剩皮包骨,苍白的脸此刻因奋力挣扎而扭曲到变形,配上他乌青发紫的唇,高高在上气质偏偏的瑶华仙君,狼狈极了。 求你了......求你了......景湛!你醒醒啊!你醒过来!他卑微的哀求,汗滴顺着额头滑进眼眸,他却连眨都不眨一下,一双疲惫不堪遍布血丝的眼眸只是牢牢抓住景湛。 生怕自己一眨眼,他的徒弟就消失了。 婆娑庙中遍地狼藉,只有苏忘离颤抖的叫喊声回荡于诺大的庙中,冲破天际。 刀子已然进入一半,鲜血自胸口蔓延开来,染深藏青色窄衣,景湛双眼毫无光亮,一手撑地,一手紧握弯刀在胸口中搅弄,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景湛却依旧面无表情。 可血肉翻搅的声音那么大,胸前外绽的洞口触目惊心。 景湛......求你了......求你醒过来......眼眶逐渐模糊,鼻头发酸,声音沙哑,倨傲的瑶华仙君早已满脸泪痕,但他此刻一颗心全在景湛身上,哪知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那弯刀剜的哪是景湛的心,那剜的分明是他自己啊。 如果可以,剜他的心吧,放过他的徒弟吧。 景湛......为师......求你了...... 卑微到尘埃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是谁? 是谁在喊他? 卑微渺小的央求他? 景湛渐渐有了知觉,无光的双眼逐渐清明,握住刀柄的手顿住,张大嘴猛烈喘息着。 好疼...... 太疼了...... 为何会这么疼? 景湛!景湛! 撕心裂肺的喊声终于大发慈悲钻进景湛的耳朵。 师父? 师父在叫他? 他早已不要你了!挖了心,快!挖了心就不痛了。 脑海之中混沌眩晕,耳边嘈杂声逐渐变大。 景湛!你给我醒醒! 渺小的声音终于从耳边放大,犹如在深海待久了终于浮出水面,他听得真切了。 没错,师父在叫他。 师父在意他...... 那些都是梦,如今,师父只有他一个...... 只有他一个! 猛地拔出弯刀,鲜血滋出,淋淋漓漓伴着碎肉落了一地。 从今往后,苏忘离身边只能是我! 他忍住强烈剧痛侧首瞪向那尊泥菩萨,伸手召出念君,血红花瓣发出噼里啪啦的锯齿形红光,一瓣瓣变成坚韧利刀闪出光芒,直冲冲劈向泥菩萨,只见围绕缠住柳彻寒和苏忘离的小儿鬼一股散全部扑向泥菩萨,将之死死护住。 景湛不懂什么战术,只有一身蛮劲,见一鞭子不行,便接连劈下几鞭子。 因用力过猛,胸口鲜血淋漓往下流,侵湿了大片衣袍。 可景湛像是下决心拼命一般,使出浑身解数,一鞭连着一鞭,硬生生的将这群密密麻麻的小儿鬼劈散,还未等泥菩萨全部吸收这些黑气,便使劲全身力气,将灵力全部灌输于念君中,扶摇直上,一鞭子劈向泥菩萨的头顶。 强烈气流将四周全部冲击开,柳彻寒眼疾手快,飞至苏忘离身前将他护住。 只见泥菩萨前的庞大炉鼎被撞翻,香土下面,倒出来的,竟是一堆堆鲜活跳动的心脏! 第五十八章 仙君毛茸茸 泥菩萨从中间裂开, 一直裂到脚下,分开成两半, 落到地上,摔碎成泥块。 只见那一堆堆鲜活心脏在炉鼎被推倒洒出来的那一刻,皆变为紫黑色,僵硬在地上, 不再跳动,看样子是没了活菩萨, 这些心脏也都活不成。 景湛......苏忘离四肢早就失去知觉,没有小儿鬼的支撑, 堪堪靠在柳彻寒身上, 虚弱的喃喃道。 景湛手握念君,花蔓索于漆黑深夜中散发红色光芒, 照亮他的脸。 他满头大汗,胸膛一块漆黑窟窿, 鲜血直流,却踉踉跄跄弯腰将沾了灰生了裂缝的面具拾起,紧紧握在手中,朝苏忘离咧嘴笑起来,一副桀骜不驯自大狂妄的模样。 师父......徒儿厉害吧...... 说着便要朝苏忘离走去。 可刚说完, 还没迈出一步, 便嘭得一声扑倒在地, 任凭苏忘离怎么喊, 也无力回答。 苏忘离连忙爬过去, 据景湛处却摸到一地冰碴儿,景湛倒地之处正朝外生出一层又一层冰渣! 冰寒毒? 那弯刀! 苏忘离立刻明白,这明摆着便是不给景湛活路! 师父?柳彻寒摸了把脸上的鲜血,见苏忘离挣扎开自己爬到景湛身边,便要过去。 别过来!苏忘离突然喊道,声音虚弱,威严却丝毫不减,他中了冰寒毒,你不要过来,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东西进来,等到天亮,将我们二人带回蓬莱。 苏忘离一双眸子亮的厉害,如同一湖碧水涟漪挥散,恳求又低微地看向柳彻寒,语重心长道:柳彻寒,景湛,交给你了...... 他话说的如同诀别,只是此时慌乱不安,柳彻寒根本来不及细想苏忘离的话,只得听命的出去守在门外。 苏忘离见一片狼藉中只剩他们二人,才颤抖着无知觉的双手费力将自己一袭白衣一层层解开,周围散发出阵阵冰寒气息像是寻到热源,寄生虫般瞬间冲向他,一寸寸于苏忘离身上强取豪夺。 忍受冰寒,慢慢俯下身,张开双臂抱住景湛,仅是一霎那,冰寒瞬间将他席卷,身体冰冷刺骨,可颤抖的双手却将景湛抱的更紧,寒冰将流动的血液慢慢结化成冰,直冲向跳动的心脏,呼吸变得越来越奢侈,可苏忘离不在乎,一只手掌小心翼翼按住景湛鲜血淋淋的胸口,穷尽毕生力量,将体内全部的灵力灌输其中。 冰寒要将血液全部冻住,全身渐渐僵硬成石,心跳越来越慢,两条胳膊已经无法再动,苏忘离却感受到景湛濒临死亡的心脏开始复苏有力地跳动,冰冷的身子也渐渐恢复温热。 打斗过后的寺庙中飘荡着一股子呛鼻的灰粉尘埃味,苏忘离想咳嗽,却一点力气都不剩,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小,但耳边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他贴住景湛的胸口,缓慢的闭上眼,颤抖的眼睫落下一滴泪水,嘴角满足的扬起。 真好......景湛还活着...... 天际开始泛白,光明日趋强烈,如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奔涌而来即将笼罩大地,将一切肮脏龌龊冲去,将无尽黑暗吞没。 景湛活着,这就足够了 他从未奢求过太多,也从不抱任何期望,现实总是残忍又血腥的将他打落谷底,可此刻,他想要景湛活着。 只要景湛活着 眼睫轻.颤,他有太多的话还未告诉景湛,他后悔了,那晚为何不说? 苏忘离啊苏忘离,可真是够窝囊的了 明明千言万语要倾诉,可到头来却一句也未说出口。 你可知你拼尽全力把这些妖魔打得半死不活,站在一片狼籍废墟中对我笑的时候...... 哪有谁是这样的啊......景湛......你都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开心...... 天边最后一丝黑夜消失殆尽,光明彻底笼罩整个大地,他最后那点心跳声也全数停止,身体僵硬在景湛身上,闭上的双眼再没睁开过。 景湛......别怪师父...... 师父......师父!陡然惊醒,景湛生了一身的冷汗,他做了个噩梦,梦中苏忘离狠心抛下他,任凭他如何呼喊央求,终是闭上眼不再看他一次。 慢慢恢复清明,转眼打量四周,周围是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他竟在蓬莱山自己房间中? 他还活着? 可明明壤塘镇婆娑庙里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能感觉到心跳渐渐停止,可此刻...... 他伸手按住胸膛。 心脏正强有力的跳动着。 怎么回事? 心脏虽跳动不停,却也疼痛不止,心中莫名慌乱不安,起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出房间。 只见苏忘离房间门紧闭,而柳彻寒立于门外,那张一直带笑的脸第一次摘掉伪笑面具,面庞冰冷,双眼通红,眼神里是散不去的浓重戾气,见景湛醒来,面上并无太大变化,只看他一眼,便别过脸,不愿再瞧第二眼。 怎么回事? 师父呢? 景湛刚痊愈,身上还未完全恢复力气,踉踉跄跄跑过去,伸手便要推门。 却被柳彻寒抓住双腕,硬生生拽到一旁。 你做什么!师父呢!师父!景湛见不到苏忘离心中本就急躁,此刻被柳彻寒这样阻止,更是挣扎着要去找苏忘离。 柳彻寒被他吵的怒气滔天,眼见这人就要挣脱,他立马低吼道:够了,还嫌师父为你做的不够多吗! 怒吼发狂的景湛愣住了,倒是也不挣扎了,呆头呆脑的瞪住柳彻寒,心中恐惧逐渐放大,好似恶魔利爪,要将其吞噬毁灭,他努力控制好自己,但问出的声音依旧是颤抖无措: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老实些,懂了吗?柳彻寒本来心中凌乱不堪,哪还有闲工夫去跟这个臭破烂闹,见景湛点点头,身体不再挣扎,握紧他手腕的双手才渐渐松下力道。 谁知还未完全松开,就让这人挣脱,立刻冲进苏忘离房间。 景湛哪能老实?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了了,他只要苏忘离,只要看见苏忘离安好,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才能彻底放下。 谁知刚一冲进去,还未靠近床榻,便被一股强烈灵气冲击开,这股气息太过强烈,景湛抵挡不住,冲撞在地,刚痊愈的心口疼痛闷热,喉中一片甜腥,一口鲜血吐出来。 好一会才回过神,眼前的模糊慢慢聚焦清晰起来。 只见一股流光溢彩的青绿仙流正将榻上那块雪白包裹住。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一人站在景湛身前,不停运气将自身灵力灌输于榻上,他着一身青绿铠甲,头发高束成马尾,虽留给景湛的是背影,却依旧威严不减,傲气逼人。 景湛只一眼便认出,这正是神尊星宿的玄武神君。 他并没听话出去,双手撑地费劲全力站起身,看向榻上,虽离得不近,但依旧能看清榻上东西。 那躺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皮毛顺滑,于青绿光中映出淡淡琉璃青,四肢无力侧躺于榻上,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唯有身后那两条雪白毛绒的尾巴缓缓摆动。 柳彻寒这时也跑进来,虽说于寺庙里,他便已经见过苏忘离的真身。 阳光照下,婆娑庙废墟中,景湛身上趴着的那只已经僵硬的白毛狐狸,竟然就是苏忘离! 可如今再见,依旧是心中思绪万千。 可景湛比他心中复杂的更多! 狐狸? 苏忘离,他的师父,神尊星宿瑶华仙君,竟然是一只狐狸? 玄武勾阑此刻顾着为苏忘离渡力,根本无暇顾及两人,只见他已然满头大汗,渡力的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拢在苏忘离身上的青绿光芒渐渐微弱下来,直到变为透明,勾阑这才住手收力,因过多消耗支撑不住,堪堪后退一步站稳。 只见榻上本有两条的雪白尾巴,一条竟陡然消失,化作繁星点点,隐匿于小巧狐狸毛绒脑袋中。 忽而一袭金光瞬间照耀整个房间,众人皆备光亮刺激的闭上眼,待再睁开,榻上那只狐狸已然不见踪影,只有景湛熟悉的白衣平躺在床,刻薄面庞惨白瘆人,却因昏睡而缓和下来,并无往常那么尖酸凌厉。 师父......景湛挣扎着要过去,却被勾阑一掌拦下,他眉间的月牙青纹由青绿变为漆黑,只见深邃眉眼中满满戾气,看向景湛的眼神像是把把利刀要将人活剥扒皮。 冷言道:你们跟我出去。 柳彻寒倒是听话,转身便出门。 而景湛向来就是不听话的人,挣扎着要去榻边看苏忘离,被勾阑一把抓住衣领,硬生生给拖出来。 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景湛被拽出来,却依旧不死心的要往里冲。 啪! 脸颊火辣辣的疼,耳边嗡鸣不断,还未完全恢复的身子被这一巴掌打的直晃荡。 勾阑本就是武神,一掌下去用尽全力,普通人自然是承受不了,就连景湛这种天资聪颖修炼尚可的都被这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半边脸颊酥麻过后再无知觉。 冷静了?勾阑冷言道,双眼冷戾,眉间月牙纹渐渐恢复青色。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0)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是溺水之人挣扎出深渊,终于回过神,红肿着半张脸,一双细长鹰眸中闪烁点滴碎光,如同合欢池内游荡不停的鲤鱼,撞碎一片宁静。 玄武神君......景湛深呼吸几次,叫道,随后皱起眉,欲言又止倒:师父......他...... 勾阑听到这,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只是面色仍是狠戾,瞪住景湛的眼神凶狠恶劣,冷言道:若不是你,瑶华怎会连命都没了! ! 晴天霹雳。 原来...... 原来不是梦...... 不是梦! 苏忘离,没了? 不可能...... 景湛血液瞬间僵止,心脏阵阵抽痛,张了张嘴,竟是连话都说不清:这,这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师父他怎么会没了呢?!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坚定,似乎只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喊,苏忘离才会醒来,才会推开门,冷下一张脸,刻薄的训斥他一句:孽徒!胡闹! 可无论怎么喊,无论怎么胡闹,那个人依旧安稳平静的躺在榻上,面上是从未见过的和缓笑意,似乎睡着了,沉浸在自己的好梦之中,再不用为世间苍生烦恼,再不用为景湛费心。 深冬早已变成初夏,雪早已经化成了水,可他却浑身冷的难受。 景湛......够了......别闹了......柳彻寒第一次没有叫他臭破烂,没想到竟是这种时候,真正像一个师弟一样,叫住他。 勾阑本就气急,抬手欲再落一巴掌,柳彻寒见状立刻制止,求情道:神君,还请手下留情! 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命令我!勾阑怒火攻心,说话也是难听尖酸,更是不理会柳彻寒的求情,眼见一巴掌便要再次落下,景湛现在这样子,若是再挨一巴掌,定是承受不住。 可景湛却一副呆傻模样愣在原地,心中脑中全是苏忘离,哪还管得了别的什么。 神君若是不想师父心疼就请手下留情! 眼见那一巴掌如同一把刺刀划破疾风直冲景湛,千钧一发之际,柳彻寒突然急声道。 手掌猛然顿住,于景湛脸前停住,手刀夹带的疾风将景湛凌乱发丝吹拂起来,刮过景湛脸颊,竟如刀子般划出一丝血口。 柳彻寒见此简直心有余悸,若是方才这一巴掌不停下,景湛就算皮再厚,也要丢半条命,苏忘离好不容易在鬼门关给他捡回来的命,并在婆娑庙中嘱咐过柳彻寒,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景湛这条命丢了。 勾阑听到苏忘离,眼中怒火几乎要将景湛燃烧殆尽,可再气,却也将手放下,猛然转身走开几步,似在平息心中火气。 柳彻寒见此模样,吊着的心终于落下,呼出一口大气,这才肯转眼看向景湛。 景湛猛地拽住柳彻寒的衣袖,抬眼一双遍布血丝的通红眸子直勾勾瞪住柳彻寒,似是要确定什么,一遍又一遍的问:师父睡了,师父只是睡了对不对?对不对! 景湛!你还要这样多久!柳彻寒本想心平气和的说,可见到景湛这副窝囊模样,恨不得要玄武神君将他打死! 可脑海中又是苏忘离那副恳求模样,卑微的恳求他照顾景湛,柳彻寒便将火气忍下去。 你觉得自己还小吗?父母不可能护你一辈子!师父也不可能!你该长大了!懂了吗! 一向轻佻的柳彻寒,一向凡事不放心中的柳彻寒,第一次脸上出现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大吼着,恼怒着,回声飘荡于整片院子里,合欢池中的鲤鱼似乎吓到了,抖了个激灵,甩尾钻进水池深处。 怎么可能?师父可是仙君......景湛似乎终于冷静些,可一时间却还是接受不了这么多残酷血腥的事实。 柳彻寒叹了口气,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疲惫,道:那婆娑庙中的泥菩萨是邪念所化,变出那些小儿鬼专门吸取外来人的邪念,才会这般强大。 那些心脏? 那是整个镇中百姓的心脏。柳彻寒抬眸看向他。 什么?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这个邪祟化出来迷惑外人的,镇中所有人,不过都是它操纵的傀儡罢了。 傀儡...... 一整个镇竟无一人生还...... 景湛心寒如冰。 我媳妇怀孕了,我就要做父亲了! 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驿馆那晚的男人,粗犷壮汉,肩扛锄头,却小心翼翼带着媳妇绣的锦袋,为娘子买醉鸭,还有一脸初为人父的兴奋和喜悦。 可到头来,却是好梦一场。 你被心魔所困,又身中冰寒毒,师父......师父他......柳彻寒欲言又止,不忍心再往下说。 他就将毒全部吸入自己身上,用其仅余的灵力,将你胸口的伤愈合。勾阑走过来,将柳彻寒不忍说出的部分说下去,似是已经平复怒气,可一双眸子如同鹰眼般紧紧勾住景湛。 他在此之前已经灵力受损,没了半条命,这下连余下的半条命也都给你了。 灵力受损? 脑中画面重合浮现,夜半三更,漆黑深林,苏忘离搂住经脉尽断的自己,将灵气渡给自己...... 哪是半条命,他这一整条命,都给自己了...... 神君,可有办法救师父?就算是要了景湛这条命,只要能救回师父,怎样都行!景湛竟双膝跪地,死死盯住勾阑。 勾阑见他这样,依旧一副蔑视神色,许久却叹了口气,喃喃道:他拼了命救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再还给他。 景湛没懂勾阑的意思,连柳彻寒也没懂,便问了句:什么? 罢了,方才你们也看见了,那只狐狸,便是瑶华的真身。 第五十九章 仙君师父 狐狸?两人同时出声。 瑶华本是青丘九尾狐, 方才消失的那条尾巴便是给你的那条命。勾阑说到这, 声音更冷, 面上狠戾更甚,瞪住景湛的双眸更是火气十足, 恶狠狠道:如今他就只剩一条命了, 只是他灵力全给了你, 无法恢复, 方才我将灵力渡于他, 助其恢复成人形。 只剩一条尾巴?柳彻寒眯起双眸, 心中想不通。 青丘九尾狐一尾代表一命,如今他这个师父只剩下一条尾巴。 难道苏忘离之前竟已然丢了八条命? 想到这柳彻寒不禁心疼起榻上脸色惨白的大美人, 失一条命已经够折腾了, 那以前,他是受了多少苦? 那为何师父还不醒来?景湛急忙问道。 他到没有柳彻寒想的那么多,虽知晓苏忘离身份时确实震惊,但也是片刻,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家师父能醒来。 勾阑瞧他一眼, 并未理会他,而是说道:瑶华于九尾狐中身份特殊, 之前发生过什么,他本人若不想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至于为何不醒......说着又将凌厉双眸转至景湛身上, 硬是要将人瞪出个窟窿才肯罢休, 冷冷道:那是因为他身上冰寒之毒未清。 可有法子?景湛立刻问道。 冰寒毒属奇毒,绝非区区一个泥菩萨能轻易弄到,虽不知它从何处得到的,但此毒清除确实不易,需一样东西。 何物? 凤凰池中的凤凰雀翎。 凤凰乃至阳神兽,其凤凰雀翎中的火性灵力正是去除冰寒毒的最佳良药。 是夜,景湛依旧坐在师父房门前,一如客栈那晚,怕苏忘离见到自己生气,便悄悄地坐在门前,一直到深夜。 景湛恳求去取凤凰雀翎,明日一早便前往凤凰池。 玄武神君离开前告诫过他,凤凰雀翎乃上古神物,是神兽朱雀临死前将神力凝聚于雀翎之中,镇守于凤凰池中,定不会轻易让人取走。 去睡吧,你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柳彻寒疲惫着一张脸,走至他身边。 景湛并未回话,只是摇摇头。 柳彻寒本就不是劝人的那块料,也不想那么为人着想,表面客套一些已是他极限,见景湛不听话,也不再多费口舌,径直进了景湛旁边那间房,便再也没有动静。 夜半三更,四处静悄无声,晶莹皎白的月色洒下,钻进池塘泛出洋洋洒洒的细碎银光,鲤鱼早就躲进塘底,舒服的睡觉,而红、白交映的莲花一朵朵灵气圣洁,开的旺盛,明明是那么安详的一夜,同往常的蓬莱山一样,可哪里却变了,变得不同了。 抬眼瞧上合欢亭,碧石之上泛起水光。 景湛,站在那里做什么? 合欢亭外,一袭白衣面无表情的问自己,一步步走近合欢亭,走向自己。 师父?你还没睡?徒儿看星星呢。景湛见苏忘离走过来,便闪出块空子留给苏忘离。 星星?苏忘离走至景湛身边,抬眸望向天穹,只见近在咫尺的天穹一片深蓝,便如同景湛身上的那袭衣袍一样闪出绸缎亮泽,而绸缎之上,一片片星海似河流纵横,融进漆黑天际中,像极了锦缎之上镶嵌的璀璨宝石。 景湛欢喜的点点头,答道:徒儿以前在的小村子里有树遮着,根本望不见天,师父的蓬莱山离天最近,这些星星看的真切。 真切......苏忘离喃喃道,眸中倒映出星河碎光。 那时还未入春,夜里凉的厉害,景湛冻的直哆嗦,呼出的气息里全是白雾,苏忘离瞧他一眼,面无表情呵斥道:连个披风都不穿,你倒是皮厚。 那时的景湛还闲苏忘离管的多,虽心中骂着,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要到春天了,徒儿以为夜里会暖和些,就没穿 还未说完,满是莲花清香的披风罩在自己头上,带着苏忘离的余温,将自己裹进温热之中。 披风脏了,明天洗了。苏忘离冷言道,说罢便转身回屋。 脏了? 哪脏了? 合欢亭内漆黑一团,深冬变为初夏,白雪化为河流,亭中的两人,如今只剩下一人。 景湛到现在才想明白,哪是什么披风脏了,那样的烂借口,怕是只有他师父才能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吧,那分明是丢给他御寒的...... 起身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走到榻前,明知榻上之人不会醒,却还是怕将人吵醒。 单膝跪在榻边,看向榻上的人如同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本想握住他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生怕碰一下,人就消失了。 师父,苏忘离,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小狐狸?你明明就是我的小狐狸。 苏忘离,你才刚答应要和我在一起,怎么这么快就抛下我自己走了? 苏忘离,你太无情了。 苏忘离,你的披风还在我那呢,你也不知道要回去吗?你不要的话,那我就当你送我的了。 偶有微风拂进敞开的窗,拂过苏忘离柔软的发,静寂无声,没人回答景湛的话。 太多话语想说,可渐渐的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缓慢张开嘴,只得笨重又卑微的哽咽着央求:师父,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师父,你看看我呀! 师父!你看看我,我好不好看? 师父,孺子不可教也是何意?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嘛! 一次次的恳求,撒娇,难缠汇集于此却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压抑苦楚,这句话似乎成了景湛的习惯,成了他的口头禅,却也成了压死他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他双膝跪在榻边,跪在苏忘离身边,无声抽泣...... 他还是没能等到天大亮,一宿没睡陪在苏忘离身旁,待时辰差不多,便趁着有些朦胧的晨色离开蓬莱。 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是临走前弯腰亲了亲苏忘离冰凉的脸颊。 凤凰池距沐川不远,而凤凰池后,便是魔界大门。 相传先帝伏羲封印魔界鬼尊之时,凭借四神兽之力,将其困于魔界,打入三十三重修罗地狱,而四神兽因此精竭力尽,化作四把神器于世间。 苏忘离手中两把便是青龙长恨与白虎离音,而景湛手中这把,便是朱雀花蔓,而伏羲生怕魔尊冲破封印再次危害人间,便将凤凰池修筑于魔界大门之前,镇守魔界封印,距离沐川近,因此这个小城才得以灵力充沛,百姓安乐。 景湛不懂御剑,也不愿劳烦柳彻寒,便连夜出发,以轻功赶路,两个日夜不停兼程,于第三日辰时到了凤凰池。 他虽从未来过这里,却是莫名的熟悉,进去看清周遭景色,才恍然大悟。 火红的凤凰花树枝繁叶茂,青草绿植遍地生,鸟语花香,花蝶飞舞,和煦春风柔意拂面,吹散了高树之上的凤凰花,洋洋洒洒飘落一阵火红花雨,此处果真如同仙境,不似外界的起伏不平,凤凰池宛似一处世外桃源。 可这正是他梦中之景! 梦中景色依稀近在眼前,苏忘离一袭白衣立于池边,回首莞尔一笑,兴奋的将柏苍唤过去,两人共赏池中红莲。 明明说要忘记了...... 苏忘离告诫过他,往事不胜思...... 为何偏偏就是忘不掉,如同一朵带刺罂粟于心脏里扎根发芽,一点点吸取他的血液,啃噬他的软肉。 抵挡不了,阻止不得...... 直到进来这凤凰池,景湛心中便一直觉得蹊跷。 明明隐蔽于此,周遭结界力量强劲,灵力充盈,自己却不受任何阻拦的就这样进来了?此事太过蹊跷,另景湛不得不小心。 召出念君,花蔓索于他手中发出强烈红光,似乎是找到归属一般,不断闪耀光芒,凤凰花因念君的呼应变得更加红艳,如同一簇簇火焰燃烧,势要将整棵苍树裹于烈火之中,而池中红莲更盛,清澈池水瞬间闪耀出深红金光,一下又一下,似是在为老朋友接风洗尘。 花蔓索流离在外,除去作明佛母和景湛,不知还有谁成为他的主人,上千年了,兜兜转转,沦落在外的它,终于再次回到凤凰池。 景湛慢慢走近,却见池旁以木头所雕立了块木牌,木牌不算大,到景湛膝盖那般高。 他委身蹲下,仔细瞧看,木牌不知何时何日何人所立,但已然是饱受风霜雨露,却因灵气滋养成了块沉木,朱红色的牌身已然变深,两角锐利被打磨圆滑,周身可见斑斑点点,因过长时间的风化,牌身已然看不清字迹,景湛只见隐约吾夫二字。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1) 吾夫? 谁之夫? 夫为谁? 景湛心中正疑惑万分,只见手中念君光芒更甚,池中红莲更是饱满的像要滴血。 只见池水之中突现一倒影,景湛立刻抬眸看去,池对面,半空中,莲花座上正坐一位僧者,不似渡悲寺所见瑞麟大师那般,这人眉间一点朱砂红痣,面容和蔼,双目轻柔,没有大把的混白鬓须,除去脸上几道沟壑皱纹,看起来要比瑞麟年轻太多。 而他所坐莲花座后,一道圆形透明金光闪耀在他身后,发出华美灿烂光芒,衬的周围火红全部笼入金色之中。 你便是景湛?僧人居高临下,垂眸望向池边一脸警惕的人,开口声音虚无缥缈,回荡于四周,硬是多处几分空旷寂寥感。 景湛将念君握得更紧,掌中暗自结力,下一秒便要冲向这人。 可是为你师父苏忘离而来?僧人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让景湛心生不安,竟觉此人模样神态,自己太过熟悉,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你是何人?怎知我前来做甚?景湛低哑着嗓子,细长鹰眸紧瞪莲花座上之人。 这股熟悉感觉与他而言并不是多好,相反,他此刻心中慌乱,更是糟糕不已,往日除去在蓬莱,下山便一直跟着苏忘离,早已习惯了苏忘离在他身前为其遮挡一切,而如今,却由他来守护苏忘离。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僧人没理他,竟自顾自念起了诗。 你到底是谁!景湛本就听不懂这些文人雅士的话,于此时念诗给他,当真是让他恼怒至极。 似是听到他的怒喊,僧人这才肯看向他,许久又叹气摇头,看景湛一副不争气模样,道:希望他所选的路途是对的。 什么?景湛实在不懂他的话,甩起念君便要开战,谁知还未动作,却因他的话僵在原地。 吾乃苏忘离师父,弥光。 第六十章 仙君母亲 这怎么可能?不是渡悲寺的瑞麟大师?景湛当然不会信, 大声吼道。 弥光倒是不心平气和,依旧笑面模样慈眉善目垂眸望向景湛, 心如止水却又严声利气道:行事鲁莽,杂念太多,苏忘离便是这么教你的? 如同景湛是苏忘离的软肋一样,苏忘离便是景湛的静心药。 听到弥光要说自家师父的不好, 景湛哪能同意,立刻忍住怒气, 咬牙切齿道:是我志品难拙,生性顽劣, 无法做到心神宁聚, 不关师父的事。 听到这里,弥光的冰冷言语才算缓和, 但一张脸依旧笑眯眯如同弥勒大佛,看不出喜怒模样, 只见他将景湛心中疑惑解开道:瑞麟早已不是苏忘离师父,往事不胜思,如今他的师父,是我。 往事不胜思...... 又是这句话...... 景湛可算明白了这熟悉从何而来,正是弥光, 无论冷淡神情, 漠然言语, 冰冷模样, 都与师父往日一样。 那上神既然已在此处等我多时, 便是有法子救师父? 方法,不是已经在你面前了吗? 弥光话语刚落,景湛只见凤凰池中金光闪现越发刺眼,一团火焰自金光中缓缓升起,浮于半空之中。 他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团火红琉璃光,其中包裹着一片深红单眼羽毛,根根分明,那正是凤凰雀翎! 景湛见状立刻发力而上,直冲雀翎,掌心带风便要将其抓入手中,谁知刚一触碰那团火红琉璃光便如同吐信毒蛇般燃烧出一条火光缠绕其手臂将他硬生生逼回去。 他一整个手掌被烧灼的刺痛,火焰自他掌心蔓延,却怎么也无法熄灭。 景湛心中大惊,来回摇甩手臂,可依旧毫无作用。 操!见状景湛忍不住口骂脏话,眉头压低,额头竟出了一层细密薄汗。 弥光轻抬手掌,向景湛一挥,只见凤凰池中金光澈水如同一股泉眼洒向景湛,燃烧正旺的火焰被池水霎那间扑灭。 景湛手掌只剩灼热,毫无其他知觉,便见弥光再次抬手,那汪清泉又一次扑过来,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大水珠将景湛手掌笼罩其中,不出片刻,手掌便恢复原先知觉。 凤凰雀翎镇守在此,岂是你说拿就能拿?弥光依旧一副笑面和蔼模样,声音却冷的可怕。 景湛这才发现,苏忘离同他也并不是那样相似,苏忘离整日冰冷一张脸,而这个弥光,却一副笑脸模样。 可有办法,上神直说便是。景湛问道。 他可没傻到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雀翎拿到手,既然弥光等在此处,又是苏忘离的师父,那他一定有办法。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若是要取走雀翎,便要拿出你的一样东西与之交换。弥光道。 何物? 你的情愫。 什么?景湛眉头蹙的更紧,似是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便要弥光再重复一遍:上神所说是何物? 弥光面上笑意更深,不急不忙道:你的情愫,你对苏忘离的情愫。 景湛自是不信这个弥光上神,自己对苏忘离的爱,用了那么久才自知,怎能说给就给? 他冷笑道:上神又怎会如此明了?据我所知,弥光上神从不下凡间过问世事,难道料到景湛会来,便等在这凤凰池? 他桀骜不驯,说话也是犀利,言语之间将怀疑全部全部显现出来,没有半点隐藏模样。 正是。 弥光倒也不多说,景湛问什么便答什么。 这倒是让景湛没想到,怔愣片刻,眉眼中尽是疑惑阴戾,冷言问道:等我?我一个无名小辈,竟也值得弥光上神在此等候? 话语中满是讽刺嘲笑,一时不知是讽刺弥光还是嘲笑自己。 若不留下你的情愫,雀翎你绝不会拿走。弥光并未理会景湛话语,平淡道。 景湛手指紧握念君,脚尖发力,扶摇直而上直冲向弥光,大喊道:那今日,我便破了这规矩! 说罢便将念君甩出一道红光,发出锯齿状闪电蜿蜒冲向弥光,弥光端坐于莲花台上,毫无一丝恐惧犹豫,连一根手指都不曾动作,便将冲向自己的锯齿红刃抵住一寸之外,只见威力无穷的红刃自弥光身前顿住,仅一瞬便破碎成成齑粉,消散于漫天凤凰花瓣之中。 不自量力。 弥光一脸笑意盈盈,言语冰冷,双眼盯住直冲他来的景湛,轻抬手掌,旋扣压下。 于苍穹之上压下一金光琉璃掌将景湛一把固死在凤凰池旁,如同千斤重的铁铸,死死将其按劳压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忘离收了你,便是错误,动了情,更是错上加错。话语缓慢无关轻重,可掌上力气确实越来越强,不留半点情谊,势要将景湛活活压死。 景湛无力反抗,硬生生顶着这座掌山,念君在此面前竟变得顺从,本就无法完全控制它的景湛,在尊佛上神面前,更是渺小的如同尘埃沙砾,他用尽蛮力试图将手掌抬起,可五脏六腑皆被挤压变形,景湛只觉喉中鲜血将要流出,而呼吸却越发苦难。 浑身上下连同内脏几乎要被压扁在佛掌之下,景湛颤栗不止,却不甘示弱,咬紧牙关便要顶力起身,可一切对他来说,都想的太简单了。 弥光仅是稍加用力,景湛堪堪抬起的身子便被再次压的紧实,这次不同方才,力道更加强大,压的景湛再也承受不住。 本来是为救师父而来,谁知雀翎没拿到,就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 这可是苏忘离用自己的命将他换回来...... 自己这样死了......真是窝囊极了...... 一颗汗珠自景湛额前滑落,滴至泥土之中,一颗又一颗,滚烫炙热。 撑不住了...... 耳边嘈杂声音消失殆尽,只剩自己沉重粗闷苟且的喘息。 西方极乐,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弥光掌中力道更重,仅一瞬间,景湛便七窍流血。 弥光,够了,快停下。一道女声响起,轻柔,缓和,如阵阵春风。 景湛滨临昏厥之际,感觉身上重石猛然减缓力道,便使出浑身力气踉踉跄跄爬起来。 只见自己身前站一女子,身着粗布麻衣,青丝如瀑披散,转过身眉眼弯弯瞧着他。 景湛一凛。 这面前女子正是苏忘离的娘亲! 小师父,你可是真心对离儿?温和轻灵声自景湛耳边响起。 他不假思索道:自然。 那你便去看看他的过往吧,若是看完后还能像现在这般坚定,这凤凰雀翎自然会跟你走...... 景湛还未来得及弄懂女子何意,只见眼前突现一副画卷,滚轴缓慢打开,一幅幅展现于景湛眼前,扩大成整个世界。 他的身子依旧疼的厉害,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一般,可他依旧撑起身站直,警惕打量四周,景湛心中明了,眼前景色便是画卷之景。 哇哇不远处村镇里传来一阵哭声,清脆响亮,哭喊声之大,回荡于镇中。 景湛闻声便跑过去,虽不知为何要跑,跑的又为何那么快,但景湛心中总是不那么安定。 一间破烂草房里,哭声从其中止不住的传出来。 周遭却空无一人,竟连产婆也不曾出现,屋里不大,仅有一块破旧木头桌,连把像样的凳子都不曾有,转眼瞧去,那张不大的窄床上,仰躺一女子,纤长的脖颈露在被褥外,如同精美绝伦的细长的枝茎自青纹花瓶中伸出,满脸被汗浸湿,碎发打湿黏在脸上,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而在她细弱颤抖的腿间,只见一个小生命浑身是血,细小的四肢胡乱扑腾着,在两腿之间大声哭喊。 那么洪亮,那么有力,昭示着这个小东西降落人间的喜悦。 然而喜悦的似乎只有满脸大汗的女人。 景湛知道非礼勿视,明白自己现在应该转过头,不去看女人这种落败模样。 可他做不到,他移不开眼,震撼使他心脏莫名刺痛,呼吸逐渐困难,比五脏六腑移位还要痛苦的多。 只见女人颤巍巍的撑起身子,忍受住腹部垂落的剧痛,鲜血从腿间流下,不一会儿便浸湿仅有薄薄一层的床单,可女人坚韧,泪水自眼眶中打转滑落,可她弯起的嘴角却从未降下半分。 颤抖地伸出两条纤细到皮包骨的胳膊,孱弱却有力的将孩子抱进怀里,伸手将小东西满脸的鲜红血迹擦干净,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脸上竟是异常的满足。 在这间连第四个人都无法容纳的茅草房中,女人抱住自己的孩子,是说不出的开心。 我的儿子,感谢你的到来,娘亲很开心。女人说的轻而柔,若不是景湛离得近,听的仔细,恐怕便隐没于响亮的哭喊声中。 孩子的头仅有半个巴掌那般小,可怜兮兮却又让人疼爱不止。 景湛心中大抵已有了思路,对于这个小生命是谁,他也有了想法。 窗外夕阳渐落,火红笼罩这片看似安宁和谐的村庄,春刚至,柳树抽芽,野草丛生,花香四溢,微风自窗外拂进,吹散草屋中浓重热烈的血腥味,带来阵阵清香,那是勃勃生机,是盎然朝气。 离别重逢,往事前尘,都应忘记。 我的孩子,便唤你苏忘离吧,娘亲愿你忘却别离,欢喜一生。 小生命似乎很懂母亲的心意,本来还在放肆痛哭的小脸立刻变了副模样,咧开小嘴,喜滋滋的笑起来,本要好几天才能睁开的双眼竟然一瞬间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珠紧紧盯住自己的娘亲。 可女人看见苏忘离的双眼,脸上的笑容却一时间僵在脸上,除了啪嗒啪嗒往下落的泪珠,整个仿佛静止一般。 景湛走近几步,看清怀中稚婴那双眸子,霎那间顿在原地,耳中嗡鸣不停。 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眸子,并不是现在那般漆黑明亮。 刚出生的苏忘离,眸子竟是异瞳双色,一黑一金,瞳孔窄长,如同使用清炯明时变成的那样。 女人也注意到他的异常,可怔愣仅是片刻,便将稚婴拥紧在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忘离......离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太过卑微,不像在安慰人,倒像在乞求什么,不像说给怀中稚婴,倒像是在说给自己。 我们今后在这里,等你爹回来,离儿......女人一遍又一遍,满怀希望的呼唤回荡于黑夜黯淡中。 第六十一章 仙君父亲 可惜事情并没女人想的那么美好。 苏忘离渐渐长大, 已然到了爱玩的浮躁年纪,就算自家娘亲千叮咛万嘱咐, 他也会趁娘亲外出做工时偷偷溜出去,要找那些村里年龄相符的孩童一同玩耍。 可那些个孩童见到苏忘离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全都吓得四处躲避,甚至哭嚷着回家告状,一次两次, 全村人都知道这女人和妖魔鬼混,不知羞耻地生下这么个怪物。 生怕苏忘离长大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毕竟妖怪就是妖怪,再怎么也不可能和人类一样, 便抽起刀棍, 硬生生逼两人离开。 全村的百姓人家都将这对母子围起来, 一个个看向苏忘离的眼神那样凶恶可怖, 小小的苏忘离哪被这样对待过, 闭起眸子不去看那些人,紧紧缩在母亲怀里,颤巍巍的发抖。 离儿不是妖, 他不会害你们的, 求求你们了,让我们留下吧,我们真的无处可去了, 我们以后绝不出屋子, 绝对不会给村里惹麻烦, 求求你们......女人将苏忘离护在怀里,满脸的泪痕,看向这群将他们死死围住的人,不断的恳求着。 你走开!一个粗旷壮汉将女人拉开,拉住苏忘离那条细瘦的胳膊就将人给拽出来。 没了母亲的怀抱,苏忘离不安的睁大眼,阳光下,那双窄长异瞳尤为刺目。 他看清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害怕,狠戾,决绝,阴郁,总之绝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 太多的目光直勾勾射向他一个人,像是一头待宰的牲畜,躲不掉,只能等着屠夫拿起屠刀将他放血活剥。 你看看,你让大家看看!还说不是妖!这眼睛都成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 就是!这种东西留在村子里,指不定闹出什么祸害! 都成这样了!真是不明白和妖怪有什么好厮混的! 打死他!赶他们出去!我们这里绝不能容他们!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2) 对,赶他们出去! 附和一声大过一声。 众人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棍棒打在苏忘离身上,他太小了,整张脸上都是被泪水打湿的害怕,抿紧嘴瞪着一双狐狸眸子,泪膜薄而透明,大颗大颗泪珠掉落在地,如一块块石头摔落在景湛心尖上。 他的师父怎能这般坚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护不住的时候,苏忘离受了太多的苦。 景湛想冲过去将他护在怀里,奈何他于那时的苏忘离而言,只是一粒虚无尘埃,仅是红尘滚滚中的一缕袅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甚至无法分担他的苦痛,只能绝望无能的悲鸣呐喊。 女人挣扎着将苏忘离紧紧护在怀里,接受外界所施加的一切重压,在棍棒捶砸在骨头的沉闷声中,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重复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离儿......你爹会来接我们的......他一定会来的。 两人被赶出村,遍体鳞伤,无处可去。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眼见苍穹暗下去,女人兜兜转转却找到一座破庙,景湛一直跟在两人身边,进入破庙后,他才明了。 这间破庙阴暗潮湿,不论是地上湿哒哒的稻草,还是这股子酸臭腐木味道,全都使他记忆犹新。 壤塘镇中,苏忘离的梦里,正是这间破庙! 女人从那堆湿哒哒的草中翻出些稍干的,给苏忘离铺好,又将自己的粗布补丁外衣脱下,给他盖上,虽说已经入春,夜里的风依旧冷的扎人。 苏忘离自从方才到现在都未回过神,眼泪哭干了,身子一抽一抽的,乖巧的任凭女人盖好外衣,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轻拍他消瘦的后背,安抚他不停哆嗦的身子。 因太瘦而突出的肩胛骨被女人一只温热的手来回抚摸,苏忘离胆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疲惫了一整天的身子终于在此刻,在这座破庙中,在母亲怀里得到慰藉,安然的睡去。 女人混身酸痛,脸上淤青开始发紫,肿起半边脸颊,强忍着疼痛,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抱紧苏忘离,像是抱紧自己的全世界,闭上眼轻呼出口气,于安宁深夜里睡去。 景湛蹲在离两人不远处,认真地看向两人,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酸楚。 苏忘离那张本来白净的小脸上此刻全是淤青,红红紫紫斑斑驳驳将景湛喜爱的那张脸,这个人,分离开,弄的遍体鳞伤。 他不知看了多久,贪婪渴望的想要将这张还未带上面具,脆弱易碎的师父映到眸里,刻进心里。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只觉庙外一阵疾风,眨眼间一袭白衣落下,显在两人身边,小心翼翼的委身蹲下。 景湛这才看清,面前样貌俊秀挺鼻薄唇的男人竟有一双熟悉的狐狸眸子,漆黑明亮,与如今的苏忘离一模一样,那袭白衣,虽看似没有他师父那般清高自傲,但却与他师父一样冰冷风逸,气质卓越。 仔细看,这男人竟和苏忘离有七、八分相像,只不过这男子周身散发的气质要比苏忘离成熟老练太多。 男子看向熟睡的母子二人,眉眼间冰冷尽数消散,与之代替的是无边的温柔。 他伸出细长手指,轻缓的抚上女人红肿的脸颊,指尖闪出几丝金光,景湛眼见着女人红肿的脸颊一点点消下去,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慢慢缓开。 随后男人又将苏忘离的脸颊扶正,伸出两指点于苏忘离眉头中心,只见几缕金光如同泥鳅钻土一样钻入苏忘离皮肉中。 似是感觉到不适,苏忘离竟转动眼珠慢慢苏醒过来。 景湛一瞬间便瞧见苏忘离的不同,那双异瞳此刻竟变为正常的漆黑,窄长的瞳孔也变成滚圆。 苏忘离抬眼瞧见自己身边的白影,吓得一哆嗦,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娘亲,怕把人吵醒,便强忍住害怕,颤抖小声问道:你是谁?这里,这里是你的地方吗?我们可不可以住一晚,就一晚。 小小的苏忘离瞪着一双滚圆明亮的漆黑狐狸眼,哆哆嗦嗦说了句还算完整的话,可话里却全是哀求,那种卑微到骨子里的哀求,连在这座长年荒废的破庙中休憩,都要问过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 男人眼眸温柔似水,轻声细雨道:当然可以,睡吧,我的孩子,这只是一场梦...... 说罢抚摸上他的额头,仅一瞬间,苏忘离便又沉沉睡过去。 景湛听的清清楚楚,如同晴天霹雳。 他的孩子? 还未仔细思考,便见男人说道:林宛,等我,等我来接你和离儿回去。 接着起身,一眨眼功夫消失于静谧之中,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连景湛都觉得这是一场梦,梦中的男人,不过是夜里吹来的一阵柔风。 景湛还未站起身,破庙中安睡的两人便从自己眼前消散,眼前一幕幕飞速掠过。 娘亲,我,我想吃包子。 娘亲!娘亲我不吃了!离儿不饿了!娘亲你醒醒啊! 娘亲,包子!包子!娘亲快趁热吃! 娘亲!是甜的,豆沙枣泥馅的!离儿喜欢吃甜的! 一瞬又一瞬,自景湛面前划过,喜悦的,兴奋的,哭喊的,甜蜜的,皆是苏忘离梦中景象。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 究竟经历了多少! 景湛五脏六腑的疼痛早已被流血的心脏替代。 真可笑。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苏忘离,他口口声声要将苏忘离放在心上,信誓旦旦要替他承担所有苦痛。 可到头来,苏忘离受了那么多苦,还为他丢了一条命。 而自己那些誓言,却一个也没有做到。 无数模糊画面最后定格在那间草庙之中,女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苏忘离抿着嘴,挤出一丝笑坐到女人身边,伸出细小的胳膊吃力地将女人揽进怀里,就像女人安慰自己那样,一下又一下的轻拍女人的背。 瘦弱突出的肩胛骨硌的苏忘离手掌生疼,如同摸在刀刃上,他想,娘亲安慰自己时,也是这般感觉吧。 女人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扯出一个笑,道:离儿,别怪他...... 苏忘离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双眼通红,抿紧的唇止不住颤抖。 你看你......娘亲......娘亲跟你说的什么......男子汉......不能哭......要......要顶天立地...... 她早已灯枯油尽,使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她不断教导的话,却是她与苏忘离最后的一句话。 双眼慢慢闭上,本想再摸一摸自己儿子脸颊的手抬到一半,缓缓落下。 忍受了世间一切恶意的她,被世间抛弃丢掉的她,直到最后,依旧保持着善良的本意与初心,没什么学问的她,却教导苏忘离不可记仇,教他仁善,教会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原本想好的团聚,原本想象的天伦之乐,最终都没有实现。 娘亲......娘亲?苏忘离将那只落下的手抓住,抚上自己的脸。 憋了太久的泪终于在此刻如同江河决堤,奔涌而下,再也控制不住。 娘亲!你别留下离儿一个人啊!你别留下我一个人啊!娘亲!你再看看离儿好不好,你再看看离儿吧...... 无助,渴求,卑微的他,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他哭的稀里哗啦,吼的撕心裂肺,喊叫声比刚出生时还要响。 我的孩子,便唤你苏忘离吧,娘亲愿你忘却别离,欢喜一生。 一次次的离别,一次次的伤心欲绝,一次次的不尽如意,或许便是这样,才成了现在的苏忘离吧。 往事不胜思...... 直到现在,景湛才真正明白苏忘离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这些往事太过血腥,若是思起,足以剥下心脏一层皮。 他多想过去抱抱他,抱住这个号啕大哭,涕泪满面到一塌糊涂的心爱之人。 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告诉他,过不去,碰不到,抱不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被折磨。 眼前画面逐渐消失殆尽,苏忘离消失,徒留景湛一人立于凤凰池旁,久久不能回神。 孩子,你可还是真心对离儿?女人温婉问道。 知晓苏忘离最不愿回忆的往事,明白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那么这人,是会像那些村中人一般,对苏忘离拳打脚踢,吼骂他是个怪物,还是会不变初心,真心待他? 您的意思是......师父他......他是......景湛心中并不确定,对于女人的问话,也并没有听到心里。 女人见他不回答,也不恼怒,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惊慌害怕神色,耐心的点头,道:你想的不错,苏忘离他爹,便是青丘九尾狐先君苏清河。 ! 青丘先君? 苏清河? 在数百年前鬼界封印衰弱之时,以命抵挡鬼尊冲破封印的那个青丘先君? 景湛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苏忘离父亲的来历,可现如今,却被敞开了摆在眼前。 那苏忘离算什么? 人?还是妖? 他忽的想起苏忘离那双勾人的清冷狐狸眸,原来,那是苏清河给他的...... 离儿是半妖,因......因我是个凡人,所以......离儿并不算是一只九尾狐......女人说到这,眉眼中满是凄凉羞愧之色。 并不算一只九尾狐?景湛疑惑万分。 久不言语的弥光,终于开口道:忘离仅有三条尾,便是说,他只有三条命。 三条? 景湛一凛。 可在蓬莱时,他见师父只剩一条尾巴,若一条是换了他自己的命,那么另一条呢? 另一条命是怎么丢的? 上神,师父如今仅剩一条命,您可知师父第一条命是怎么没的吗?景湛急忙问道,身上挤压的剧痛在此刻都比不上心中迫切想要得到的回答。 弥光紧闭口目,不看不答。 上神!景湛忍不住便大喊道。 孩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对离儿,可还是真心的吗?女人通体透明华光溢彩,如同剔透琉璃,一碰就碎。 景湛这一次倒是听到了女人的问话,也不再急于去要弥光的回答,脸上恢复镇定神色,郑重地点头,答道:我会好好待他。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过轻浮,便更加正色道:我,我没读过什么书,但师父对我而言,是我漫漫黑夜中的那抹光,他愿意爱我护我,真心待我,景湛也必定会以千倍万倍报答师父,不论师父以前怎样,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他。 女人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滑落而下,只见漂浮于空中的凤凰雀翎飞至景湛身前,外裹的那层结界消失,景湛伸出手,轻而易举的将其握在掌心。 去吧孩子,去找离儿吧,再晚些,可就不行了。女人声音柔和,她背后空中的弥光依旧闭目凝神,并无半点阻拦打算。 是!景湛说罢便转身离开,不多时便消失于凤凰池。 夫人,您这样做......弥光这才睁开眼,欲言又止道。 没事的,我相信他,也相信离儿的选择。说罢转身,透明身子逐渐消失,她笑起来,道:弥光,多谢你对离儿的照顾,也多谢你为我保全这一魄,如今,我心愿已了,也不必再存于凤凰池了。 她向弥光鞠躬道谢,点点金光消散于火红花瓣雨中。 清河,我来寻你了。 ※※※※※※※※※※※※※※※※※※※※ 我终于考完试啦! 回家啦! 第六十二章 仙君苏醒?! 景湛赶回来时早已是两天之后, 苏忘离被勾阑仙力护起, 可冰寒剧毒威力太过强大, 仅几日时间便将床榻屋舍封成一座冰窟,景湛赶到时只见苏忘离本就冷气逼人的房间俨然变成一间冰窖, 若不及时阻止,那冰碴儿大有要将已经解冻的蓬莱山再次变为严寒深冬的气势。 心系苏忘离,一回来手握雀翎便着急跑去他屋里,哪管什么刺骨冰寒, 一进门便见勾阑已经伫立榻边等候。 虽说是等候, 可景湛进门之时,瞧见的却是玄武神君犀利眉眼中不曾见过的柔意绵长, 见景湛进来,也并没瞧他一眼,只将手掌伸出, 索要雀翎。 景湛并未多想, 将雀翎递上。 勾阑接过雀翎, 并未多说, 传力将雀翎运送至苏忘离眉上。 只见生性火刚的凤凰雀翎仅一刹那,便散发出华美琉璃金光, 华光溢彩化作千丝万缕,没入苏忘离发青的眉间。 周身散发的寒阴之气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眉间闪现出一道火苗印记, 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白皙起来, 乌青发灰的唇也恢复其原来的颜色, 冰碴儿被一寸寸燃烧融化,汇成一汪清澈溪流,自房间之中流出,汇于合欢池里,将池中红、白相间的莲花滋润的更加明艳。 雀翎光彩被抽离,一点点暗下去,当最后一缕流华消失隐没于苏忘离眉间之时,火红雀翎变成一片石灰色羽毛,平淡无奇地飘落于地面之上,被融化成溪的河流冲向房外,宛若一片孤舟,毫无依靠,只能接受命运浮萍。 虽说已然恢复原样,可苏忘离却无将醒姿态,睡的依旧沉稳,留一副安然绝情模样。 神君,师父为何还不醒来?景湛到底改不了自己这急性子,见万事妥当,可心念之人迟迟不行,心中不由的紧张起来。 勾阑本就是个高傲之人,对苏忘离这个徒弟更是没一点耐心,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看他那张急切的脸,不由嗤笑一声,道:冰寒毒少说也要两日才可除净,如今所除尽的仅是表面,这都不知道,急什么? 他说的不多,景湛也不傻,自然听懂他话中深意,他看到的仅是苏忘离表面毒素除净,而那些深入肺腑的,不单单是这一时半刻能全部除干净的,玄武神君语气轻浮,嘲笑景湛事事不知的轻蔑模样皆在面上。 他这模样语气,景湛又怎么会瞧不出来,可这种受多了,也就没那么在乎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神君。景湛早已不是两年前的他,如今的他,谨记师父教诲,待人有礼,不可心存抱怨。 若没有勾阑,自家师父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折腾的,因此弯腰作揖,谢过玄武神君。 只见勾阑依旧直腰腰瘦,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大架子,讥讽道:可别了,我救瑶华和你可没半点关系,你也没什么要拜我的。 咬字清晰,字字戳心。 几天的奔波劳碌本就让景湛失了大半精神,再加上伤势刚刚痊愈便如此奔劳,本就脑袋昏沉,体力不支,此刻五脏肺腑灼烧之痛简直要将其从内烧到外。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3) 看不起他的人太多了,再加一个又有何妨,只要,只要苏忘离看得起他,便是与众人为敌,又有何不可。 瑶华仙君是我师父,而我又是他唯一的徒弟,玄武神君救了师父,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替师父道谢。 他说的有礼,字字斟酌再三,句句透出自己才是苏忘离最亲之人,说的勾阑心生怒气,嘴角抽搐,可又无话反驳。 抬起手就要朝面前这碍眼的脸上抽,将他出言不逊的嘴抽烂,可抬起手,又瞧见榻上白皙的面庞,手握成拳,却终究没有挥下,气忿的甩出一掌,将榻旁木方桌劈成两半,这才将将压下火气,转身欲走。 出房门之前,冷冷道:将他照看好。 说罢便消失于无形之中。 景湛定睛望住勾阑消失之处,出口的声音更冷,话语平淡无调,瞧不出什么心思道:不必你说,我的人,我自会照顾好。 待所有事情平息下来,景湛坐于苏忘离榻边,垂眸瞧上他熟睡的面颊。 天已然暗下去,屋中昏黄烛火摇曳闪烁,将前一刻还是冰窖的房间,渲染出温热旖旎。 离开苏忘离没几天,可景湛看向榻上之人,却觉得隔了三秋未见,灿烂烛火混合自窗外洒进的皎白月色,将苏忘离那张平和温染的面庞分成两半,一半火热似火,一半冷淡如月,却依旧那么美,让景湛瞧一眼,就再也移不开。 鬼使神差的伸手抚上那张脸颊,感受的便是细腻触感,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好好触碰过他,无论是追击小儿鬼时,还是那夜表明心意时,他都太过紧张,紧张到手无知觉,摸上这张脸时,都是僵硬的不行,什么都感觉不到。 师父......喊了一声,却觉得这种称呼于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太过生疏,便改口道:忘离......小狐狸,你就是我的小狐狸,你还不让我这样喊,等你醒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四周静默无声,深夜本该是安乐祥和之时,本应是眷侣间耳鬓厮磨枕间私语时,可为何到他这,只剩漫漫长夜。 苏忘离,你要是明日醒过来,那往事就随风而去,什么柏苍,什么柏霁霄,我都可以不过问,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了......苏忘离...... 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可景湛此刻却比没有希望时哭的更厉害。 在黑暗里待久了,便对一切都没了希望,可若是见到一点光明,那就没有人愿意在黑暗中继续待下去了。 苏忘离,你看看我吧,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低微脆弱的声音回荡于漆黑长夜里,小的像猫儿轻咽,弱的如同易碎瓷器。 柳彻寒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听了多久,那张轻佻笑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皱不舒的双眉。 哭累了,便趴到苏忘离身旁,昏睡过去。 房间中小声呜咽随殆尽烛火一同消失,等在外的柳彻寒这才轻手轻脚进门。 见榻上熟睡的二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轻叹口气,将手中薄被,盖在景湛身上,便转身出门离开。 九重天的夜总是比人界要深的多,可天际之上那道璀璨星海却将按无边际的苍穹打亮。 一位身着华丽锦服的男子玉立交错星海旁,微风吹拂起他未束的青丝,现出一张风流佻达的俊朗少年面庞,委身摘下星海岸边闪烁金光的郁香金花,放至鼻尖,近乎痴恋的嗅着,要将清淡甜香全都嗅尽才肯罢休。 闻腻了,便懒洋洋的将花瓣撕扯而下。 一瓣又一瓣,那双形状好看的薄唇笑的痴狂,一张俊脸此刻如同鬼魅一样瘆人,待将花瓣全部扯下,那只剩枝叶的花迅速枯萎化作齑粉消散,男子这才顺了心意,将手中花瓣尽数撒入星海之中,咧开的嘴唇启合,声音淡然,回荡于诺大无人的天际尽头。 快了,过不了多久,便能让他们为你陪葬了...... 可一日又一日,连景湛都没耐心再等下去,可苏忘离却迟迟不醒,勾阑倒是每日都来,柳彻寒却三两日不见个影子,景湛分不出心去管他做什么,他现在一门心思放到苏忘离身上,生怕哪里出了什么差错,这人会一直长眠不醒。 本来心中发誓绝不会再问玄武神君任何话,可为了苏忘离,景湛还是没能忍住,今日见勾阑一早便来了,刚要进门,立刻拦住他,也不管他是否烦躁不耐,厚着张脸笑道:玄武神君,您看我师父这昏迷了也近大半个月了,体内寒毒也该除尽了,为何还是不醒? 勾阑本来心中自有定数,但见苏忘离迟迟不醒确实慌乱不安,面上也无前几日那般镇定,此刻景湛又来烦他,确实触了他的逆鳞,本就恼怒至极,此刻定然更无好气,话说的也比以往重的多,几乎直接指着景湛鼻子骂道:问问问,成天就知道问,瑶华怎么教你的!成天没个正形,看来苏忘离也是太过纵容你!练功去! 劈头盖脸将他数落一顿,他的问题,却连一个字都没回答。 景湛虽说早就习惯忍受这些呼言喝语,但事不过三,凡事总要有个限度,本来想忍着,谁知竟把他师父也数落一顿,此时,他便要给这人立个限度。 一个旋身拦住勾阑的去路,唇角卷着笑,细长眉眼间装的是桀骜不驯。 我说神君,既已成上仙,礼仪规矩,怎么会比我这个晚辈知晓的还要少? 勾阑没想到这小子竟有胆子同他对着干,本就是个极易动怒的武神,从未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抬手使力便要打下。 本就是想吓吓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使什么力气,谁知道手掌挥下瞬间却被其一把抓住。 虽说勾阑怒急,可景湛也在气头上,既然连话都说出口,脸也甩开了,何必还要惺惺作态,搞些虚情假意的笑脸给他呢? 你太放肆了。勾阑双眸眯起,直勾勾盯住眼前这人,手握成拳,景湛能明显感觉到他手中胳膊上暴突起的青筋,可抓住那只手腕的手指却握得更紧。 琉璃色细长鹰眸不甘示弱的回瞪勾阑,嘴角卷起的笑一直没有消失,学着弥光那副笑眯眯的欠揍模样。 这模样在景湛做出来,确实有够欠揍的,至少玄武神君是这么觉得。 只见他眉间青纹瞬间变成漆黑,发力旋身将固住的手腕抽出,眉间青纹消散,化作青光点点变换成一把月牙弯刀,直直冲景湛剜过去。 景湛不甘示弱,转身躲避,伸手召出念君,挥舞花蔓藤锁与不断攻击的弯刀缠打在一起。 放肆!勾阑气的整张脸铁青,一缕缕发丝因发怒而炸开,本就是青甲着身,更是映得他脸发绿。 景湛瞧这那张堪称一绝的绿脸,没忍住笑出声。 见他嘲笑,勾阑气的更是直冲而上,全然顾不上什么上仙架子,只想将这人教训个遍。 见他冲过来,景湛不躲,双眸直瞪,紧握住噼啪作响的念君,势要与其一决高下。 谁知双方神器还未交锋,便听到房间中传来一声微弱怒骂。 景湛,勾阑,你们是要将我这合欢亭拆了不成?! 第六十三章 仙君被数落啦! 清澈低沉带有些许恼怒的声音自景湛耳边响起, 在微弱也能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旋身躲去勾阑一击,脚还没站稳, 便迫不及待的跑进房间,寻找榻上的身影。 果不其然,苏忘离乏力地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因刚才太过用力大吼而不停的喘气, 见景湛进来,那双漆黑微挑的狐狸眸佯装愤怒的瞪上他,毫无血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可景湛眼里全然看不到苏忘离恼怒的神情,眼前似是蒙上一层水雾, 盖的周遭看的都不那么真切, 像是一场黄粱美梦, 模糊不清却又不愿苏醒。 生怕下一刻便会醒来,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 景湛拔腿就跑到苏忘离身边,手臂将人狠狠箍在怀里,一刻都不愿松开。 他跑的那么快, 快到苏忘离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训斥的话, 便被突然抱住,冰冷了太多天的身子突然被温和热源裹住,不由得浑身颤抖, 一颗冰凉的心, 被烧的滚烫炙热。 你醒了, 师父,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景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似是在让自己相信这不是个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 耳边呢喃声打着颤,苏忘离心中轻叹口气,面上严厉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竟轻笑出声。 这孩子,在自己面前终究是长不大了。 破天荒的伸手轻抚景湛佝偻的背,缓而柔的抚上他颤抖的肩胛骨,似是在安慰他的失落,平复他的心情。 还好,看样子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事了。苏忘离声音依旧冰冷淡然,说出的话却那般宠溺。 你......景湛松开苏忘离,通红着一双细长眸子望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站在一旁的勾阑打断。 瑶华。勾阑的声音不低,仅两个字,便将两人本就不多的温情打乱。 苏忘离闻声看去,见到那张脸时还愣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 他太久没去九重天,对于那些个神仙的模样,自然记得不是太清楚,不过最近好了太多。 不知是不是景湛的缘故,他对于那些看似熟悉却不知其人的脸,最近要记得清楚些,虽说要想上片刻。 勾阑。苏忘离回道。 勾阑立在榻边,瞥了眼坐于榻上的景湛,并无言语。 苏忘离自然瞧出他的欲言又止,便正色对景湛道:你先出去。 景湛好不容易盼到苏忘离醒过来,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讲,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出去,只见他在榻边坐的平稳,抬眸瞪向勾阑,道:若是想说什么就直说,我是瑶华仙君的徒弟,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你!勾阑怒气冲天,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将这个小杂种碎尸万段。 够了!景湛,出去。苏忘离没想到景湛会这么不知轻重,他昏睡这些日,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 可是,师父...... 出去!为师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没给景湛说话的机会,苏忘离冷下一张脸,看向他。 自己师父都这样说了,景湛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赖下去,只得站起身,不甘心的给勾阑一个大白眼,又看向苏忘离,轻声道:师父刚醒,这么多日未进食,定是饿了,我去备些吃食。 就算自家师父方才那么骂自己,但景湛可狠不下心对苏忘离,依旧老老实实的出门,给自家师父准备些他爱吃的。 待房间恢复一片寂静,勾阑才肯开口说话。 一张脸怒到极点,看向苏忘离的表情简直要将他好好说道一番。 可凶言恶语到嘴边,瞧上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全部化为无奈的一声叹息。 你可知你如今的身体?他蹙起眉,冷声问道。 苏忘离点点头,没有说话。 勾阑看到他这副爱搭不理,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更加生气,怒火冲天,音量也不自觉提高,低吼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体无法承受,又怎可受这寒毒,还搭上一条命! 房屋间内静悄悄的,合欢池中荷花被烈阳晒的有些蔫,周遭一片安然,唯有勾阑压不住的怒火冲破这片宁静和然。 苏忘离虽说体内寒毒已经除尽,可五脏六腑却还未恢复成原来模样,身体虚弱的很,又天生喜静,被勾阑吵的脑袋晕眩。 抬起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和太阳穴,嘶哑着声音道:我心中自有定数。 定数?我看你只要碰到那个毛头小子,你心中的定数就成了一团浆糊!勾阑拂袖转身,留一背影给苏忘离,面上神情不再是那般狠戾,声音却依旧不减狠劲道:百年前那一战,你的身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神迹,如今你只剩一条命,若你再这般不珍惜,我看你迟早连这条命也搭进去! 一向不喜他人奚落自己的苏忘离竟破天荒的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勾阑教训完,他都没再说出一句言语。 唇角却勾起,眼底带上讽刺。 珍惜...... 原来的他确实不懂得惜命...... 可如今,他有了景湛,生了寄托,这条命,他比任何人都要爱惜。 勾阑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景湛端一木盘走进来,便住嘴。 转身看向苏忘离,换上那副常有的狠戾神情,冷言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身要走,同景湛擦肩而过,一双眸子直直盯住景湛,走至门口又停住,朝苏忘离道:看好你这个徒弟,以后我再见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声音还在屋中回荡,人已不见踪影。 苏忘离没说话,倒是景湛对着门口勾阑消失处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老子怕你不成,下次见了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够了。苏忘离头疼的厉害,不耐烦的喝止住景湛。 见师父滴水未进便又要躺下,便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再次扶起。 被徒弟拽起来,苏忘离心中除了烦闷大多的是羞耻,想他堂堂神尊星宿瑶华仙君,任凭自己徒弟抓住肩膀拉起来,成何体统! 你...... 给你,先将这碗粥喝了,你昏睡了将近半个月,那些甜食点心不易消化,先将这碗清粥喝了。 景湛语气比方才冷淡太多,连个师父都不再喊,坐至苏忘离身旁,将木盘上的白瓷碗拿过来,刚想拿起勺子喂苏忘离,似是想到什么,抬眸问道:是要我喂还是你自己喝? 苏忘离本想着景湛会直接喂他,谁知现在这个时候倒知道尊重别人,询问他的意见了。 可他昏睡那么久,又是刚刚才醒,混身都没有力气,方才若是能使劲,绝对不会让景湛给拉起来,可他又不好放下脸面,张口说一句你喂我吧。 这句话要比他使足力气将碗拿过来更费劲。 所以,他颤抖着双手要将景湛手中的白瓷碗端过来,淡然道:我自己来吧。 他哆嗦着手要去拿碗,指尖刚碰上碗壁,景湛便躲开,自顾自的舀一勺粥吹凉了放到他嘴边,本来冷漠的脸终是绷不住,一脸无奈的看向他,轻声道:让你服个软怎么就那么难? 一勺清粥吹的正好放到嘴边,米香四溢全部进了他的鼻子,本来无味的嘴被香喷喷的糯米香刺激起食欲。 民以食为天,仙也是。 不再纠结,张口将那勺白粥吞下,甜腻清香味自口中散发开。 这粥看样子熬了很久,粒粒软香糯米全被煮开,入口即化,引得苏忘离饥肠辘辘,没一会便把一整碗都喝干净。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4) 只不过腹中未觉饱,便抿抿唇,流连于唇上的米香,可依旧不觉够,终于拉下脸来,垂下眸子,小声问道:我可不可以......再喝一碗? 他声音虽小,可房中清净,景湛又坐的近,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面上的严肃终于缓和下来。 将空碗放回木盘里,却没再去盛一碗,而是再次坐到苏忘离身边,双眼定定看住他,却又不说话。 苏忘离被瞧的心中发毛,吞了口唾沫,这才肯抬眸对上那双眼,佯装镇静问道:还有何事? 何事?多着呢。景湛嗤笑一声,倾身靠近苏忘离,抬起一只手撑在苏忘离身边,将他固定在自己的范围里。 他本就依靠在床头,此刻被景湛步步紧逼更是无处可躲,只得瞪起一双狐狸眸与他对视。 那双狐狸眸漆黑明亮,浑圆的瞳孔又纯又欲。 果真这双狐狸眸,我瞧了那么久,怎么就没发现有何不对呢?景湛盯着那双眸子,自言自语道。 苏忘离被他问的云里雾里,呆楞在原处。 若不是弥光,若不是你的娘亲,你是不是这一生都不打算告诉我?景湛问道。 什么?苏忘离这才反应过来。 你父亲是青丘九尾狐先君,而你虽只有三条尾巴,可也是青丘九尾狐。景湛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且缓慢。 可还是没给苏忘离留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此刻听到这,心中惴惴不安。 低下头避开景湛眼神,有些着急的问道:那,那你会嫌弃我吗? 这回该景湛愣住了,他这样说只是想让苏忘离知道,以后不论何事不要一个人扛,都可以与他说说,谁知这人问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我不是完整的人,也不是完整的妖,景湛,你会嫌弃我吗?苏忘离急的双眼通红,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原来......高高在上故作冷漠的姿态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只是用来掩饰内心的自卑...... 他的师父,他的仙侣,他的小狐狸,竟然在害怕自己抛弃他? 景湛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过了,伸手将人搂紧怀中,让他感觉自己炙热的心跳。 究竟是什么让你这样害怕?苏忘离......我的小狐狸......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救我,护我,爱我,我保护你,疼惜你都来不及,我想把你放在心尖上疼,又怎么会嫌弃你,我生气的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一个人扛......苏忘离......以后我在你身边......你可以靠靠我的...... ※※※※※※※※※※※※※※※※※※※※ 下章有省略号 知道该从哪看吧(斜眼笑 第六十四章 仙君觉得太刺激了! 明明已经是个大人, 说出来这些话也成熟稳重很多, 可在苏忘离听来, 却依旧是个孩子, 孩子气的请求苏忘离多看看他,孩子气的命令苏忘离将心中不安告知于他,不得对他有半分隐瞒。 也许在别人眼中, 景湛已然是一个成熟懂事的男人,可只有苏忘离知道,这几乎两年的时间以来, 景湛一点点努力的变成现在的模样。 苏忘离想着, 他没有回答也并没有点头, 只是借着景湛的怀抱,安心舒服的阖上眼, 贪婪其中。 待到他都快睡着了,景湛才将人从怀中捞出来,无奈的看着他睡眼惺忪模样,轻声道:你明白了吗?苏忘离?我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 我很认真,我真的生气了。 他话说的虽轻但一字一句说的也重,如同鬼魅诱惑, 盘旋于苏忘离耳边,使他不得不答应。 但困意上来, 苏忘离不愿说话, 就着被景湛双手捧住的脸颊, 点了点头,呜咽着呢喃道:你放开我,我困了。 景湛本想趁热打铁,问一问他这师父第一条尾巴是怎么没的,可看现在这样,他就算是问了,苏忘离也未必愿意答。 叹口气,起身让苏忘离躺好。 苏忘离身体虚弱时,便异常嗜睡,头刚沾上枕褥,便睡过去。 整个身子歪扭一团,景湛便耐心的把他的四肢舒展开,生怕他睡着时压到哪,再将被子捻好,这才松下一口气,端着木盘走出去,将门掩好。 谁知还未走出几步,便见柳彻寒走过来,待他走近,景湛才看清楚这人脸上难掩的疲惫倦意,未及时清理的胡渣圈在嘴边,青晃晃一片,那双凤眸里遍布血丝,连眼下都乌黑一片。 若说照顾师父,景湛要比柳彻寒出力多得多,而这人三天两头都见不到个人影,偶尔出现一次看看师父,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在做些什么。 以往的柳彻寒总是恣意张扬,嘴角含笑。景湛哪见过他这种狼狈样,嘴中止不住嘲讽道:啧啧啧,你怎么变成这番模样了?你这些时日都去哪了?莫不是去醉香楼疼惜姑娘去了? 醉香楼可是离蓬莱山最近,津盐城中最大的瓦子楼,蓬莱山四处虽空旷清寂寥无人烟,可这津盐城可是出了名的热闹会玩,那醉香楼里的美人姑娘也是一绝,景湛以前做梦都想去试试呢。 柳彻寒又怎会听不出他话中讽刺,只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其余精力跟景湛斗嘴,垂眸看了看景湛手中木盘里的空碗,再瞧他今日悠闲自在的模样,嘴角卷起一抹笑,虽脸面狼狈,可若是带上他那副轻佻模样,倒别有几番韵味,问道:可是师父醒了? 景湛不喜柳彻寒叫苏忘离师父,立刻拉下一张脸,冷言道:醒了,不过方才又睡下了,你可别去扰他。 柳彻寒点点头,道:那我去门口等他醒来。 怎么?你有何事?同我说也一样,我替你转告师父。 他说的急,蹙起眉头,一副你若扰师父清梦,便将你碎尸万段的样子。 看到他这张脸,柳彻寒止不住笑出声,看向他的双眸里竟带些不舍,伸手拍上苏忘离的肩膀,道:你别担心,我不扰师父,就是想等等他。 说罢便与景湛擦肩而过,朝苏忘离房间走去,待快到时,又停住脚步,转首朝尚未走远的景湛调笑道:臭破烂,你还没叫恩公哥哥呢,我可救了你两次。 景湛听到这便要转身开打,可怕扰了苏忘离清净,便低声怒骂道:死疯子,看我一会不将你打的屁滚尿流! 柳彻寒转身走向苏忘离房间,听到他这么一句倒不恼,也不笑,只是抿紧唇,自始至终没再回头。 他想,一会就不再见了...... 景湛收拾好,早就把方才要打柳彻寒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他许久没好好休息过,如今苏忘离醒过来,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下,至于其他那些问题疑惑都是小事,来日方长,等苏忘离完全痊愈了,他再问也不迟。 实在浑身乏力,便进了房间,躺在榻上,没多久就睡过去。 可景湛这边刚睡着,苏忘离便醒了,本来就要入夏,天气闷热的不行,偏偏景湛还将被褥给他盖的那么严实,做梦都是一团团烈火将自己包裹,醒来后才知道是被褥作祟,将其扯开,发现混身汗涔涔的,便想下床找点水喝。 柳彻寒听到屋内动静,便轻叩房门,小声问道:师父睡醒了? 听到柳彻寒的声音,苏忘离又坐回床上,将凌乱的被褥盖好,清清嗓子,道:进来吧。 声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等柳彻寒站定,还未问其何事,便见他双膝跪下,向苏忘离扣一礼。 苏忘离刚醒,脑袋昏昏沉沉,又看到柳彻寒向自己行如此大礼,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僵在床上,眨巴眼看向柳彻寒。 你这是做什么?苏忘离问道。 师父,多谢您肯收我为徒。柳彻寒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这般正色,漆黑双眸里再也瞧不见轻佻,嘴角平淡,再无上扬痕迹。 我不是什么好人,自私且势力,其实并未想着您可以收我为徒,只是图个好玩罢了,今日与您辞行,我觉得应该说些实话。 总是轻浮的人忽然神色严肃的让人害怕,谎话连篇的他终于说出一句心底话,可却那么焦躁不安,生怕苏忘离不愿相信他。 辞行?苏忘离问道。 柳彻寒点点头。 我......我犯过太多的错,如今,是时候将这些错全都改过来了。 柳彻寒不愿说太多,站起身,一副凝重自嘲神色,道:景湛对师父很上心,为救师父千辛万苦去凤凰池取回雀翎,在您昏睡时,没日没夜的照看您,彻寒比不过。 说罢又是一个行礼,郑重道:能遇见你们,已经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苏忘离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虽不知柳彻寒为何突然如此,也不知他说的错是什么,但他知道依照柳彻寒的性子,就算自己问了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便对他道:一日为师 ,终身为师。柳彻寒,不论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都要记住,我苏忘离都是你的师父,蓬莱永远是你的家。 这话在苏忘离看来没什么,他不会轻易收徒,自然也不会轻易休徒,成了他的徒弟,那便一生都要做他的徒弟。 可柳彻寒听完这句话,不知为何眼眶竟湿润了,他抽了抽鼻子,嘴角勾起,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 或许吃过太过苦,受过所有人的冷言恶语,本以为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可此刻突然有个人问他好不好,问他要不要紧,叫他不要再撑着的时候,心中憋了太久的委屈,在这一刹那全部迸发。 哪能不在乎啊,只不过不愿再伤心罢了。 徒儿谢过师父。 一字一句说的珍重,说罢不再有一丝犹豫,转身走出房间,他怕再多停留一刻,便会舍不得。 御剑飞离蓬莱时,他曾觉得自己定不会有任何感觉,可真到了这一天,心中倒生出千丝万缕的感慨来。 他想,以后不会再见了,从此,不管是阳关道亦或是独木桥,都不会再与他们相见了吧。 柳彻寒走的这样悄无声息,以至于景湛一连将近半月没见到他,才肯问苏忘离。 苏忘离这才相告,轻描淡写道:他早就离开了。 离开?那死疯子不是一直都缠着师父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了? 苏忘离摇摇头,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他自己的事,别人不愿说,我们也不用知道。 眼看自家师父又要开始云云众生,讲些大道理,景湛眼疾手快,立马低头将那两瓣柔软的唇堵上。 ....... 入夏后的夜除了热以外便多了潮,一吻下来,两人皆满头大汗,四目相对之时,眸中视线相碰撞,两人皆动了情,景湛将心爱之人拥进怀里,抓住他一只手朝自己抚去。 苏忘离憋得晕头转向,眼眸中多了层朦胧雾气,嘴边未及时吞咽的口水流下,于月色之下闪出晶莹水光,直到细腻的手掌触碰到......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得又动手摸了摸,只听耳边呼吸声加重,搂住他的那只手臂骤然收紧,捏住他手腕的手更加用力。 师父,你真是勾人不自知。低沉且磁性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热浪般的呼气喷在他耳廓之上,带上密密麻麻的酥痒。 轻轻捏两下,苏忘离才知道是什么,一张脸立刻刷得涨红,那双狐狸眼眸里满是水汽,一双眼尾如同染了胭脂一般,红得直挠景湛的心。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两人确定心意已经那么久,刚开始亲亲抱抱倒还可以,如今却越来越满足不了,他渴望更多,想要苏忘离的一切,可苏忘离的伤才刚好,身体本就虚弱,若是这样来的话,必定会伤到他。 他不想苏忘离受伤...... 不想他再受一点疼了...... 景湛,你,你......苏忘离害怕,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害怕什么。 形状实在太大,大得骇人,强烈的压迫感使他胆颤不停。 师父,你,你帮帮我,帮帮我可好? 他的声音低哑,却又诱惑至极,附在苏忘离耳边扰其心神。 苏忘离颤颤巍巍的不再抵抗,通红着脸小声问了句:怎么,怎么帮啊? ...... ...... ...... 景湛生怕他的头撞上床头,眼疾手快将人揽进怀里,本想带人去沐浴,谁知苏忘离已然睡过去,亲了亲他满是汗水的脸颊,将人轻缓的放躺下,搂着精疲力尽的苏忘离,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第六十五章 仙君救徒 两人便在这蓬莱山过了几日神仙眷侣逍遥自在的快活日子。 景湛自那晚也没再回过自己房间。 苏忘离每夜被景湛求着缠着弄上几次, 搂着睡到天明, 再从榻上耳鬓厮磨一番, 才肯将他放下床。 这些时日,苏忘离每日都被景湛盯着吃饭, 一日三餐一顿不少, 因此苏忘离身体恢复的快, 没过几日那惨白的一张脸终于带上些血色, 在景湛看来更是秀色可餐。 虽说蓬莱山不缺吃食, 可也没什么好吃的点心, 景湛眼见着苏忘离一日日好转,清汤淡粥喝的一日比一日少, 便知道, 他师父馋了,想吃红豆枣泥馅的米糕了。 这日一早起来,等苏忘离收拾好,便御剑带着苏忘离去了蓬莱山下不远处的津盐城,那里有蓬莱的庇护, 自然是比外面要安乐祥和。 苏忘离穿戴好便被景湛拉走,直到站在他的佩剑上, 才反应过来。 问道:你何时将御剑学会了? 景湛等的就是这句话,苏忘离刚问出口,景湛便立刻回答。 师父昏睡时我闲来无事做, 便将御剑术给学了, 只用了两个时辰。 专门强调了两个时辰。 苏忘离哪能听不出自家徒弟话中意思, 也不像往日那般端着架子,抬手摸上景湛的后脑勺,靠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是是是,景湛最厉害了。 声音轻柔舒缓,连景湛都没想到苏忘离这次竟毫不吝啬的夸赞他,一时间分了神,脚下佩剑开始四仰八歪,差点儿将两人给甩下去,还好苏忘离发力稳住,不然刚好的身子,又要被摔出个什么别的毛病。 景湛也发力将佩剑稳好,苏忘离这才收力。 站在景湛身后怒道:果然不经夸!才夸你一句便得意忘形了? 声音恢复至原先的冰冷,凉的景湛一个激灵,立刻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只是......没想过师父会这般夸我,一时间愣了神。 其实苏忘离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他。见他这么胆怯的模样,没忍住轻笑出声,声音清脆悦耳,听的景湛心动。 现在的师父,像极了百年前渡悲寺中的他,无忧无虑。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5) 御剑要比轻功快太多,还没半个时辰,两人便到了津盐城。 这座小城可是景湛朝思暮想茶饭不思都想来玩玩的,毕竟醉香楼这么个瓦子在这呢。 不过现在他有了苏忘离,那些个什么雀莺香粉,他早就没了兴趣,想着往边上白衣瞧了眼。 如今他最有兴趣的,就在他身旁。 还是清晨,小城中就熙熙攘攘,早餐摊铺和一些吃食铺子为了多赚上点银两,一大早便开门迎客,只见一家又一家人群纷纷,清香伴着热腾腾的白气从人群上空飘出来,好不热闹。 选了家点心铺子,景湛便让苏忘离选些甜食。 不出意外,苏忘离果然选了红豆枣泥米糕,景湛问还要不要些别的,苏忘离摇头拒绝,毕竟他想吃的就只有这一样。 那就多买些,省的师父嘴馋。景湛将苏忘离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两人虽衣袖宽大,可遮住两只交缠的手,但苏忘离毕竟要面子,生怕被人瞧见,想要抽回手,却被景湛抓的更紧。 老板,来两包红豆枣泥的米糕。景湛唇角蜷着笑,欣喜的朝老板道。 哟,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红豆不好蒸,需得再蒸些时候,您二位要不选些别的?老板满脸歉意道。 不用,我们等一会。反正也闲来无事,苏忘离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也不急着回去,再说这半个多月来好不容易下回山,散散心也是不错。 老板见二人有意要买,便不再劝,立刻进铺子去催。 两人坐在旁边早餐摊铺的凳子上,瞧薄雾氤氲的清晨,耐心的等。 听说了吗,琉山雪潭的玉琅长老今日便要手刃自己的徒弟了? 听说了!前几日就听说了,据说是把下山除妖的两个师弟给害死了,都被赶出去了还敢溜进玉琅长老的房间要将自己师父给杀了。 杀师父?玉琅长老可是如今琉山雪潭的一把手,暮掌门不是抱病闭关,将所有事情都交给玉琅长老打理吗? 唉,杀师害同门,这可是大罪啊。 听说玉琅将他手脚都打断了,吊在大殿前,算着日子,也有三日了。 三日? 三天前,那不正是柳彻寒离开的时候? 苏忘离仔细听着旁边那桌人闲谈。 自听到琉山雪潭这四个字,便心中不安。 现在仔细想来,柳彻寒当时为何要那般对他,与他诀别? 看样子也快到时辰了,据说要按琉山雪潭的规矩,一根一根将其肋骨剔除。 哎哟,想想就......嘶......我这肋骨都跟着疼。 那人说这打了个寒颤,一脸的苦涩样。 哎,真是造孽啊,这玉琅长老的徒弟,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记得当初柳千山要归尘,闹的可是人尽皆知,现如今他的师弟柳彻寒又杀害同门,啧啧啧,琉山雪潭里也不安宁啊。 ! 听到这个名字两人皆是一惊,不过景湛惊的只有柳彻寒,可苏忘离惊的却是柳千山与柳彻寒竟是师兄弟,还一同拜于那所谓的玉琅长老门下! 苏忘离立刻起身,看向景湛,景湛自然懂他的意思,凝神念咒,召出佩剑。 客官,您要的米糕做好了......老板拿着两大包油纸包走出来,话还没说完,便呆在原地。 只见两人从众目睽睽下御剑,朝北方飞去。 琉山雪潭处昆仑山之巅,本已入夏,可昆仑山依旧白雪覆盖,于炙热灿烂的阳光下映出无数光晕,如同一座冰封琉璃宝殿。 可这座圣洁庄严的大殿前,竟吊着一人,他蓬头垢面,无力垂着头,瞧不清面容,身上那袭青衣被折磨的破烂不堪,鲜血浸透大半衣物,双手双脚皆往下耷拉着,看上去违和极了,像是独立开来,根本不属于他。 明明还是晨早,大殿前便洋洋洒洒排满了弟子,不光是琉山雪潭的仙家子,大门前还挤了一堆山下来看热闹的。 人都有好奇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都想凑个热闹看场戏,更何况是这么大件事。 谁不想瞧瞧这个杀害同门欲要杀师的仙家子长什么模样?又有谁不想看师父惩戒孽徒的呢? 这里可比那些瓦子看台上的戏有意思多了。 未停多时,乌央的人群又立刻沸腾起来,只见庄严肃穆的大殿里,走出一袭青衣,他走的不紧不慢,直到他出了大殿,暴露于晴天白日里,殿外的沸腾声更大了。 这人便是大家口中的玉琅长老,本以为长老应该是满头华发,鬓胡皆白的老翁模样,可谁知这个玉琅出来了,众人看清了,皆是倒吸口凉气,竟被他的模样给吓住了。 面前这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虽看上去比这些弟子们要大些许,可却不是老翁模样,身材挺拔,一袭青衣衬的他眉目清秀,虽不是什么五官精致模样,但气质风度足以让人无法忽视。 这位玉树临风的琉山长老,怎会如此倒霉,一连两个徒弟都这般叫人不省心。 哎,这柳彻寒也真是的,自己不老实待着,竟然还敢动歪心思。 就是,玉琅长老这种一表人才,怎么会有这种徒弟? 一旁妇人立马应和道。 虽不知道庄子里传的那些是真是假,但今日一睹玉琅芳容,便打心底里信了那些话。 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臭被吊于大殿之上。 一个端庄秀雅衣冠楚楚立于大殿之前。 该信谁,这不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吗? 这人啊,就爱相信自己眼前见的。 琉山雪潭玉琅长老门下前弟子柳彻寒,因心中尚存恶念邪欲,被玉琅长老赶出去,心生妒忌,心思歹毒,在沐川城内杀害同门师弟,深夜潜进长老房间动杀欲,罪恶滔天不知悔改,今辰时行潭中道规,剔其肋骨,断其仙根,永世不得踏入修真界! 玉琅长老身旁一弟子将柳彻寒罪行一一昭告天下,字字戳心戳肺,说到柳彻寒脸上,底下弟子们脸上也都是难堪模样,但却没人敢有大动作,皆是整齐立好。 可殿外那些个乡野粗夫可就没那么淡定从容了。 本来传的只是他心中气愤欲害其师父,谁知竟然早就被琉山雪潭赶出去了!竟还心狠手辣的杀害同门师弟! 简直丧心病狂,活脱脱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呸,这种东西就该死!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句,一时间引得无数人跟着大声附和。 杀了他! 杀!只剔他几根肋骨都便宜他了。 这些人还想冲进来,捡起地上的冰碴子就朝柳彻寒扔过去。 几个弟子见状立刻拦住,安抚住这群躁动的村民。 而玉琅长老从出现,便连只言片语都不曾讲过。 眼见旭日东升,时辰到了。 玉琅一拂衣袖,便飞至柳彻寒身前,垂眸看向这个被他废断手脚,吊在半空的徒弟,眼中连一丝不舍都不曾有。 时辰到了,寒儿,你可曾后悔?玉琅长老声音不大,轻飘如浮萍,却回荡在整个昆仑山顶,凄冷阴森如同秃鹫低鸣盘旋。 垂下的头颅这才吃力抬起,微风吹起他遮面的乱发,露出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模糊的已经看不出容貌,可那双微挑凤眼却漆黑倔强,颤抖着唇咬牙切齿自嘲道:后悔啊......当然后悔......后悔没能杀了你!给我师兄报仇! 他的话不像玉琅那样,传不到千里外,只能他们两人听得见。 玉琅听到这里不动声色的挑起眉,嘴角抽搐几许,抬手召出一把弯刀。 阳光照射于银刀之上,泛出刺眼的光。 这种刀是琉山雪潭仅有的,专门用来惩戒罪无可恕的门下弟子,如同镰刀割麦一般,只不过要比镰刀锋利太多,不管是多厚的皮肉只要一刀下去,便能轻易化作肉沫,继而勾住一根肋骨狠狠拔出,眨眼工夫便能将一根肋骨取出。 不再给柳彻寒一丝喘息的时间,他手握尖刀便无情的刺入柳彻寒的左腹,速度之快,就连下面观看的人这口冷气还没吸进,便见他将弯刀拔出,伴随一声剧烈的碎骨之声,一根细长的肋骨被尖刀带出,喷出一地鲜血,满是模糊血肉的肋骨被玉琅扔在大殿前的冰玉地上,未等柳彻寒回神,众目睽睽之下便又是一刀刺入。 啊! 再也憋不住,下唇被他自己咬的稀烂,一声难忍的尖叫响彻昆仑山颠。 只不过这次不如上次利索,玉琅拔刀的手要慢上许多,在腹中来回搅浑翻滚,冷眼瞧着柳彻寒惨白流汗的一张脸,眼底闪过一丝血腥杀欲。 紧接着刀被拔出,又是一根肋骨落在地上。 他身上的青衣已无一处能看出原来的颜色,除去猩红,便只有污黑,鲜血顺着左腹大敞的洞不止的往下流,一滴一滴连城一块水柱从半空流下,滴在大殿之前,汇成一滩血水,在洁白无瑕的冰玉地上尤为刺目。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冰冷寒流顺着空荡荡的伤口往里钻,激得柳彻寒浑身发颤。 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耳边叫骂声越来越模糊,疼痛麻痹他所有的神经,腹部已然没了知觉。 又是一刀...... 第几刀了? 怎么还没结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肋骨也太多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剔完吗...... 模糊之中,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师兄,那是他们初见的时候 自己趴在雪地里,又冷又饿,没人愿意帮他,他醒过来便是自己一个人,无父无母,以为自己肯定撑不过去的时候,一声稚嫩的呼唤将他吵醒。 你怎么在这里睡了?冰天雪地的不冻死你就怪了。 那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间温暖宽敞的房间里。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暖和。 冻僵的身子被暖回来,睁开眼到处打量着,却听见有人从门外进来。 是个少年,青春年少,比他要大许多。 少年见他醒了,便将热水盆放下,坐到他身边,仔细瞧了瞧他的身子,发现冻僵的全都暖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饿了吗?我煮了点稀粥,要不要喝点? 少年生了对剑眉,右眉还是个断眉,眼睛亮而黑,眉眼间透出一股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来。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人,摇摇头。 那你可有家人?叫什么?家住哪?你怎么会自己躺在雪地里?少年一口气问了好几个。 问的他直摇头。 你不会说话?少年见他不张口,便问道。 他依旧摇头。 既然会说话那怎么不说呢?少年道:我叫柳千山,这里是琉山雪潭,我是玉琅长老门下的大弟子。 他听的似懂非懂,点点头。 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把他问愣了。 他叫什么? 自睁开眼,他就从没想过,他叫什么...... 我......我没名字......他答道。 没名字?少年显然不相信,质疑道:哪有人没名字的?你家人没给你取? 他摇摇头,垂下眸子,声音更小:我没家人,一直,一直都是只有我一个人。 柳千山这回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说错话,戳到人家痛处了,连忙安慰道:你别难过,我家也就剩我一个人了,从此以后你就待在这,这里就是你的家,我给师父说说,说你是我遗失多年的远房表弟,到时候我就是你表哥......和师兄了。 他拍拍胸脯,保证道。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生,还能遇到这样真心待自己的人。 那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柳千山手指摩挲着下巴,专注的思考着。 发现他时,冰天雪地,彻寒彻骨。 不如就叫你柳彻寒,怎么样?柳千山兴奋道。 看着眼前少年明亮的双眼,柳彻寒眼尾泛起淡红,被暖回来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他有名字了......有家了......有亲人了...... 以往不敢奢求只能远远瞧着别人的一切,他如今都有了...... 柳彻寒弯起嘴,重重的点点头,重复道:柳彻寒......我叫柳彻寒...... 时光荏苒,两人渐渐长大了,柳彻寒对玉琅长老的了解并不多,说实话,他其实挺害怕这个师父的,听说当年玉琅长老不愿收下他,还是柳千山求的情,耍泼无赖都做了,最后师父无法,便答应他。 可柳彻寒除了柳千山,观中其他人,他都懒得接触,不过有柳千山宠着,他这个人越来越皮,瓦子玩乐一样都没落下。 本已经习惯了这种恣意生活,可慢慢的,他发现柳千山变了,不知从何时起,师兄不再愿意回寒潭来,更愿意在外面漂泊。 最后一次回来时,竟已经是告别了,先是拜别玉琅,便来找他。 柳彻寒已经许久未见柳千山,见人便把他拉到屋檐上喝酒。 那晚的月亮异常的亮,圆的可怕,嵌在浓稠深夜里,诡异神秘。 彻寒,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该将你带进来。柳千山喝醉了,抬首望向明月,喃喃道。 什么?你说什么呢柳千山?柳彻寒笑吟吟的,没懂他的话,以为师兄又在耍自己。 可柳千山眉眼里早就没了那些意气风发,蒙上一层灰蒙蒙的惨淡。 彻寒,听师兄的话,离开这里,不论去哪,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柳千山说完便昏睡过去,再没了动静。 第二日在屋檐上醒来,柳千山已经走了,只剩柳彻寒一人。 再后来,他才知道,师兄已经死了,据说被妖物吃了心脏,而那夜,竟成了两人的诀别。 那时的他还不懂柳千山说的最后一句话,可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 师兄肯定早就发现了玉琅的秘密,想要杀他,却惨死在他手中。 如今......自己也要走柳千山的路了。 弯刀再一次捅进,柳彻寒闭上眼,嘴角卷起。 师兄......我来找你了...... 住手!一阵怒吼自天而降,只见一藏青色身影拦在柳彻寒身前,一袭白衣将捆绑他的锁链砍断,将如同烂泥的他抱在怀中。 是谁...... 双眼被汗水血泪模糊,看不清那人样貌,可耳边却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谁给的你们胆子,敢动本仙徒弟?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6) 敢碰我师弟,你们这是找死! 苏忘离将人抱在怀里,景湛护在两人身前,立于半空中,直勾勾瞪住玉琅。 第六十六章 仙君与玉琅 师......师...... 柳彻寒心中不确定, 便铆足力气要去喊苏忘离。 好了,别说话了, 我带你回去。苏忘离止住柳彻寒不停往外涌血的伤口,又在其眉间轻点一下,便见一缕蓝光浮现,柳彻寒紧蹙的双眉展开, 昏过去。 四人浮于半空之中,底下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弟子们纷纷拔剑朝天,领头的弟子朝两人大喊道:何人竟敢如此胆大, 来管我们琉山雪潭的事! 玉琅手握弯刀还在不断向下滴血, 只见他不嫌脏的将弯刀收起,双手负于身后, 冷眼瞧向这两个不速之客。 谁愿意管你们这破道馆的事!柳彻寒早就归于我师父门下,倒是你们这些人, 随便剔别家弟子的肋骨,这事,要怎么算? 景湛怒吼道,召出念君于半空中猛地一甩,激出层层猩红闪电, 噼里啪啦作响。 见到景湛手中之物, 玉琅眉头不自觉的抽搐几下, 冷眼道:神器? 殿前众生云云, 没人见过瑶华仙君的真实模样, 自然不知道来劫囚的两人是谁,只道是与柳彻寒同流合污的罢了。 见到景湛手中花蔓索,仙家子弟纷纷皱眉,上古神器于他们而言只在兵器书册上见过,如今见了真的,都不知要怎么办是好,那些个乡村野夫们倒是害怕的紧,见他抽那一下,都如鸟雀受惊般纷纷散开,但心想有琉山雪潭众仙家子护着,便没多久又聚在一起,探头看热闹。 玉琅长老?苏忘离抱住柳彻寒,移至景湛身旁,一双狐狸眸子上下打量眼前这人。 正是。玉琅神色坦然回道。 若是说到丧心病狂,第一不当是柳彻寒,而是你才对。他声音清澈嘹亮,众生听的清楚。 殿前人都一脑子浑水,看苏忘离像是看个疯子。 以天下苍生为心的玉琅长老,怎会是丧心病狂之人? 丧尽天良的分明是他怀中护着的那个柳彻寒才对! 玉琅掩于宽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并没开口反驳。 柳千山,想必就是你害死的。苏忘离道。 ! 景湛瞪大双眼看向自己身侧的师父,殿前众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纷纷沸腾起来,惊呼连连。 什么?柳千山? 柳千山是谁啊?有些年纪不大的并不知道柳千山这么个人,便开口问道。 柳千山可是玉琅长老门下大弟子,据说几年前要叛离师门,去找他在乡下的相好,闹的沸沸扬扬的,谁知道刚离开柳山雪潭没多久,好像就被妖物挖了心吸了血,吃干净了。人群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略有耳闻,回答道。 啊?竟还有此等事? 不只是那些平凡百姓,就连殿前的弟子,也止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话语风向一下子变到了死人柳千山身上。 景湛想不通,他师父怎么会知道柳千山? 玉琅听此到不恼怒,竟徒自笑起来,笑声也来越大,听的殿前众人心中发毛。 不仅如此,我想柳千山当时定是知道了你的诡计,欲要阻止你,而几年后的今日,柳彻寒也是要这样做。 苏忘离不理会他的癫笑,感受到怀中柳彻寒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将人抱的更紧。 黑水镇中陈含笑的绝煞傀纵,穷奇吃人,买通王大娘,壤塘镇中那些行尸走肉,深夜欲杀景湛,婆娑庙泥菩萨前炉鼎中的那些心脏,都是你做的吧。 玉琅笑累了,便停下,瞧着苏忘离。 殿前所有人都等着玉琅的否认。 谁知这人竟一脸清淡,双眉扬起,冷然道:差不多,不过有些话,你可说错了。 苏忘离双眸更加暗淡,紧紧盯住玉琅。 在下不才,也做不到那么多,陈含笑的禁术是我教的,壤塘镇婆娑庙的行尸走肉也是我做的,我也就教他们挖个心脏罢了,至于那些个栽赃陷害背后偷袭的下贱做法,可不是我。 景湛倒没想到这人承认的这么大方,厌恶的看着面前这人,像在看一堆垃圾。 另一人是谁?苏忘离冷言问道。 玉琅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哪还有方才装模作样的翩翩气质,一张嘴咧着笑,几近癫狂,道:若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岂不是让我很失面子? 就连殿前那些琉山雪潭的弟子也都呆愣的举头看着半空的玉琅长老,这样的长老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以前每次见到长老都是端着架子,不喜笑,严厉的很。 这怎么可能?长老为何要做出这种残忍之事?下面几个弟子平时最尊敬的就是玉琅长老,在这种时候也偏袒他。 殿前没几个人敢张嘴说话,皆大眼瞪小眼,谁都想不到堂堂琉山雪潭代任掌门玉琅长老能做出这般凶残血腥之事。 就是啊,若玉琅长老真有这么丧心病狂,掌门怎能在闭关前将掌门之位给玉琅长老保管,那可是暮掌门亲口所言,我们当时可听的一清二楚,你们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歹人,莫要信口雌黄! 呸!滚犊子的歹人,你这张嘴怕是不想要了!景湛猛挥手中念君,朝下面那几个人啐了几口,破口大骂道。 要说这种腌臢话,他在拜入苏忘离门下就没怎么说过,可底下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竟敢这么侮辱他师父,心里过意不去,张口便大骂。 下面那几个弟子乃是琉山雪潭亲门子弟,暮家人,从小就让礼仪仁道来回熏陶折磨,哪听到过这种粗鄙言语,皆被骂得大眼瞪小眼,怒气填胸却不知道怎么发泄,全都拿剑指向景湛。 为首一人傲气十足,直接挥剑朝景湛砍上去,眼见他飞于半空之中便要拿剑刺过去,景湛一动不动,一甩念君,便将人抽回地上。 那人扑倒在地,胸口被石板撞的生疼,倒吸了几口气才站起来。 周遭那些弟子一股脑围上来,都手忙脚乱护着那人。 师兄,可有事? 暮小公子?是不是摔倒哪了? 暮子洋身为暮家直系后人,暮掌门的宝贝儿子,柳山雪潭的暮小公子,所有人对他都是敬着宠着,哪受过这种侮辱,立马大吼一声:都让开! 将围在身旁的所有人都骂开,朝景湛大怒道:你可知我是谁!竟敢耍阴招!有本事我们重新打过! 我管你是谁,输都输不起,修炼不够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小孩。景湛冷冷道。 你!你叫谁小孩! 他确实修为不够,或者说,他平时修炼也都是刻苦自励,可奈何天资愚笨,仙根渺弱,众人都看在眼里,他自己其实也都知道,可奈何他是暮掌门的儿子,以后便是琉山雪潭的一把手,没人敢当面说他不好,对他到哪都是一番吹捧。 他虽有自知之明,但毫无明理之心,一心想着只要努力便能成功,修成仙根,可若是毫无天赋,再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偏偏他就是不相信,暮子洋的娘亲生下他便离世,暮掌门对他更是宠爱有加,做什么都惯着他,再加上那些个子弟的夸赞,他本来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如今硬生生被磨成了高傲自大。 毕竟还小,少年意气勃发,哪能容得别人瞧不起他? 若是我想的没错,暮掌门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景湛没理暮子洋,倒是苏忘离瞧了他一眼,又冷眼对身前悠闲畅意的玉琅说道。 玉琅长老也不见吃惊,咂摸咂摸嘴,点点头,笑道:不错不错。 仅仅四个字让殿前所有弟子以及门外看戏人大吃一惊,谁能想到这场戏竟会如此精彩! 这,这怎么可能,暮长老闭关前还要我们好好听玉琅长老的话,玉琅长老为什么要杀掌门啊? 底下众人都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还要为长老辩护。 景湛一凛,左思右想终得,疑惑道:绝煞傀纵? 绝煞傀纵!那不是早已失传的驭尸禁术吗? 听到这四个字,这回柳山雪潭的弟子都踟蹰不言,倒是门外看热闹的嗓门亮起来。 苏忘离抱住柳彻寒的手不断收紧,就算灵力能止住他不停流出的鲜血,但毕竟肋骨已经被挖的一根不剩,人没了支架,要怎么活? 看样子这里必须要速战速决。 景湛,我不可同凡人动手。这话仅他们二人可听见,意思即为明了,要对付这个玉琅,只能靠景湛一人。 若频频在两人之间捣乱,欲杀景湛,陷害他自己的人不是眼前这个玉琅,那又会是谁?他可知晓自己身份? 苏忘离心中太多不明了的事,缠在心头,宛若密密麻麻的尼龙细绳,将心脏死死勒住。 乖乖就擒,不至于让你太痛苦。景湛猛地一挥念君,红紫闪电于半空之中发出骇人光芒,惊的门外众人抱头躲蹿,又见其不伤他们,便大着胆子伸出头来看。 玉琅听到这句话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直笑着的脸此刻更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只见他一只手伸直,五指呈兽爪状。 景湛苏忘离其其握紧手中神器,以为他要运法攻击。 谁知这人毫无一战念想,空中黑气弥漫,慢慢在他掌中凝聚成一条人形,而那只手整死死掐住那人的脖颈。 殿前纷纷上望想要看清那人模样,只有暮子洋仅看一眼便眼眶通红,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如同巨石一把将其压在谷底,再也翻不起身,所有人都在努力看清那人是谁时,他喃喃道:爹...... 啊?暮掌门? 那是暮掌门! 声音此起彼伏,质疑,肯定,惶恐,不安,自乌泱泱的人群里炸开,所有人都看到玉琅手中的人。 那正是闭关多年的暮光岐,琉山雪潭的暮掌门! 只是这人显然已经死透了,脑袋耷拉着,嘴唇紫青,脸色惨白,看样子早已离世,但遗体却存的极好,除去一些血斑,再无其他损坏之处。 还未等人回神,只见玉琅速度极快,另一只手直冲暮掌门心脏,翻腾几下,众目睽睽中将那颗还在跳动的鲜红心脏挖出。 看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在这陪你们这些小孩玩了。说罢天边突得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暮光岐一双眼竟突然睁开,毫无预兆地发疯扑向两人。 苏忘离顾及怀中柳彻寒,闪身躲避,景湛眼疾手快抽出念君。 谁能想到死人竟然成了暴尸,挤在门口的那些村民一窝蜂散了,该逃的逃该窜的窜,徒留一群柳山雪潭弟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呆楞着脸看暮掌门诈尸。 苏忘离见玉琅要逃,朝其发出一根金针,划破他的衣袖,被其躲开,一眨眼间,便见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比那更棘手的,却是眼前这个暮光岐。 暮光岐这掌门也不是白当的,出手狠戾急速,招招朝着要害杀去,景湛自苏忘离昏迷之时便加紧练功,功法灵力相比之前已大涨太多,若是之前,想要抵挡这个掌门定是筋疲力竭,如今已然绰绰有余。 念君与他磨合时期也已不短,还没等这些仙门子弟回过神来,景湛已经锁住暮光岐的脖颈,一把将头颅扯下,尸体宛若一骨脆生生的架子,整个头连着脊梁骨被抽出来,四肢没了主力支撑,全都散了架似的脱落在地。 眼看暮光岐掉落在地,粘连骨肢的皮肉立马腐烂腥臭,水汽一般消散开,仅一眨眼功夫,便只剩一堆森森白骨,那模样,也看不出这人曾经是多么高贵在上的琉山雪潭暮掌门。 原本骄纵蛮横的小公子,金丝雀,此刻一张脸竟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难堪,他自知自己一无所能,没了暮氏后人这个称呼,自己什么都不是,还修仙问道呢,狗屁不如! 漫无目的的走过去,此刻面对那堆森森白骨,暮子洋竟陡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周围众人都瞧这那堆白骨合不拢嘴,再加上他这一巴掌打下去,细皮嫩肉的小脸响的很,立马将众人的视线自白骨堆中成功移到他身上,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跪在自己父亲面前嚎啕大哭时,他却委身蹲下,青衣背影狼狈不堪,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他恼,他怒,他暗骂自己没有心。 看到自己亲父死的那一瞬间,不是怒火冲天,不是冲上去报仇决一死战,更不是按下毒誓,而是彷徨失措,父亲没了,这诺大的琉山雪潭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无能懦弱,资质平庸,蛮横霸道,这些早就是他给自己的定义,如一棵罂粟花,牢牢扎根心底,再也拔不掉。 双眸盯住那堆白骨,耳边是暮光岐无奈的叹气摇头:你看看你!成天不学无术!本来就学的慢,还这样不急不紧!你这样,我怎能安心将位置给你! 可暮子洋那是心气高的很,面对自己父亲的质疑,他恼怒,他冲撞:那不早着的吗?到时候我肯定出乎您的意料! 誓言倒是立的勤,可却不履行一分,懒散傲慢惯了,该怎么闹怎么闹,爱怎么玩便怎么玩。 他始终想着,父亲还年轻,而他,还小。 暮光岐虽经常说他不争气,可刀子嘴豆腐心,这边教训完了,那边闹出什么事,还是要给他担着。 可如今,父亲没了,没人给他担着,而他......已经不小了。 从未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刻的到来,而这一刻便在血淋淋中出现在他面前,杀他一个措不及防。 拾起一根白骨,上面粘腻着的滑液散发出腥臭,可他置若罔闻,一根,又一根,怀里抱不下了,却还往里塞,泪珠啪嗒啪嗒落到白骨上,与腥臭粘液融为一体。 细小如蝼蚁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撞碎默然。 你回来......父亲......你......你回来!我错了!我努力!我再也不玩了!父亲......你回来吧...... 顽固不化唯我独尊的少年,终于在不可挽回中后悔不已...... 第六十七章 仙君身体?! 对于琉山雪潭会怎么样,苏忘离和景湛毫无兴趣。 将暮光岐打散后, 两人顾及柳彻寒, 便着急离开, 回了蓬莱。 刚一落脚还未歇息,苏忘离就将柳彻寒放入合欢池中。 合欢池中水乃是这蓬莱山中孕育的第一抔水源,将蓬莱山中的灵力吸收的满又足, 以往苏忘离身上受伤,为加快恢复, 总会舀一盆水清洗伤口处, 伤口便会快速愈合。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7) 可苏忘离只用它来治疗过不算太深的伤口,却不知柳彻寒腹部无数刀口能否愈合,而那些被刨出来的肋骨, 恐怕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苏忘离眸子暗下几分, 转眼瞧上柳彻寒无力的四肢, 手脚皆被扭断根筋, 若是像景湛那般, 不超出半个时辰,他确实有五成把握将其拼回, 可这整整过了三天,几处的经脉早就没有一点活气,已完全救不回来。 腹部流出的鲜血将整个合欢池染红, 更是衬出其中莲花的娇艳欲滴, 柳彻寒脸色几乎白的透明, 于血池里紧闭双眼,叫人心疼。 师父......景湛心中不安,看了眼池中血水,转首去叫身边的苏忘离。 可苏忘离那副模样更是让他心脏都漏跳几拍。 他好不容易精心调养过来的师父此刻面容竟和池中柳彻寒白的毫无差别,他颤抖着手捂住心脏,鬓间大汗淋漓,看样子痛苦至极。 师父?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苏忘离!景湛急的舌头打卷,话都说不利索,急忙去扶苏忘离。 不,不知为何,心脏,心脏疼的厉害。苏忘离说几个字便要呼出一大口气,景湛见他说完这句话,却只出气不进气,整个心脏都揪在一起。 什么?景湛不知有何办法,只得将苏忘离紧紧搂进怀里,心中焦急难耐,明知此事和受寒没任何关系,却还是忍不住摸上他的额头,把即将流入眼中的汗滴抹去,试探了下只觉他额头冰凉,完全无发热之意。 景湛,别,别害怕,没事......苏忘离挣扎将景湛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抓到自己手心中,都这样疼了,还不忘要安慰自己的徒弟。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说话了!景湛也急了,声音里带上几分低吼,一手托住他的双肩,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抱起,喃喃道:弥光,弥光肯定有办法,肯定有...... 刚一转身还未说完,只见他嘴中念叨之人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和景湛上次见他一样,浮于半空中,脸上是挥不去的笑。 弥光!弥光大师!求你,求你救救师父!景湛此刻像是找到一个大救星,见到弥光立马双膝跪下,将苏忘离搂紧,不停的拂去他鬓间额角沁出的细汗。 弥光那双看透浮沉众生的眼眸在苏忘离身上停留片刻,便又转至合欢池中柳彻寒之上。 许久后叹一口气,道一声罪孽,拂袖回手,一道琉璃金光如同一条金丝蛇钻入苏忘离心间。 景湛便感觉怀中不断的颤抖停下,不停的出气也慢慢恢复成正常的呼吸,只有紧闭的双眼不停颤抖,浓密眼睫似蝶抖翅。 紧接着,他便见合欢池中的柳彻寒被金光护卫结界,缓慢飞至弥光身边。 还未等景湛问些什么,柳彻寒便连同弥光一齐消失于半空之中,丝毫痕迹不留。 怀中紧闭双眼的苏忘离慢慢苏醒过来,眸中清明一片,生挖心脏般的疼痛已然全部消失,徒留一身冷汗。 师父,怎么样,可还有哪处不舒服?景湛见他苏醒,便急忙慌张问道。 苏忘离摇摇头,才发现自己依在景湛怀中,便挣扎着要坐起来,谁知刚一动作,就被景湛搂得更紧了,脸上的煞白瞬间被红晕取代。 再过分的都做过了,怎么还是那么害羞?见苏忘离竟还有力气挣扎,景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没脸没皮的说上句羞臊话,见苏忘离面上红晕更重,这才满足惬意的将苏忘离抱起放回榻上。 可苏忘离心中那块大石却依旧悬着。 柳彻寒是他的徒弟,他没尽到自己做师父的责任。若是柳彻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景湛,你说柳彻寒他......苏忘离欲言又止,想不出该说个什么词才好。 他还能活吗? 他会不会死? 不管怎么问,都不好开口。 但景湛已然明了苏忘离的心思,压下自己心中那些不安,翘起嘴角,笑起来,躺至苏忘离身边,将其搂紧怀中,在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弥光很厉害对吗?景湛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苏忘离似乎愣了会,在思考,片刻后点头。 你很相信你师父对不对?景湛听到苏忘离的回答,便又问道。 这次苏忘离根本没有犹豫,下意识的点头。 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弥光很厉害,他既然把柳彻寒带走,就是有法子能救他,而你相信弥光,所以不必担心,柳彻寒一定会完完整整的回到这里,回到我们面前,在这之前,我们只需要做好所有准备,等着他回来就好。 他这番话说的轻柔,听的苏忘离心中热流涌动,他相信景湛的话,他相信景湛绝不会骗他,在柳彻寒回来之前,他只需要做好一切,去迎接他就好。 不过师父,你是怎知那个玉琅便是罪魁祸首?景湛自始至终就没想清楚这件事,奈何一切变故太突然,现在才有时间问。 苏忘离道:当时我们在婆娑镇追击小儿鬼时,我曾被一具凶尸拦住,而这具凶尸便是柳千山的心上人愿儿,我曾在她的神识中看到柳千山,这人桀骜不驯,意气风发,为爱放弃似锦前程,确是一个不得多求的好少年,只不过,像他这么一个敢爱敢恨之人,能力修为都在上等,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被凶残恶灵挖去心脏?而他又怎会不愿在琉山雪潭里待下去要出来? 景湛这回倒是有些思路,不确定道:难道他发现玉琅的秘密才要离开?但凭他的性子,绝不会放其不管危害人间,便在离开前想要凭自身力量阻止他师父,没想到这个玉琅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凶残至极,竟将他杀了,挖了心脏。 不错,我想暮光岐也是同样。苏忘离道。 景湛像是想到什么,立刻问道:那柳彻寒也...... 苏忘离明白他要说什么,点点头。 他来向我道别之时,看样子就没想过可以活着出来,他当时,应该是铁了心要去杀玉琅了。苏忘离叹一口气,满眼的疲惫不堪。 他这个倔劲儿,张个嘴说一说不就行了,非要一个人去送死。景湛提到柳彻寒嘴里就蹦不出一句好话。 可苏忘离听得出来,看得出来,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景湛早就把柳彻寒当成自己人。 嘴上说话像刀子一样,可听到柳彻寒出事,他御剑赶去的速度可比以往要快上太多。 只不过倒是柳千山...... 想起他,苏忘离脸上倒徒添一副伤感。 本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不得善终...... 师父,我还真想见一见这个柳千山,想与他一决高下。景湛对这个没有见过的柳千山多的可不是一丝半点的好奇,这种敢爱敢恨之人,是他敬佩的。 可是,人早就没了,又能去哪见呢。 不过,师父,玉琅这人做事不着边际,如今让他逃了,该怎么办?景湛终于想起正事,问道。 说到这,苏忘离本来舒缓开的眉头再一次蹙起,道:在他逃之前我曾用银刃自他身上留下灵粉,只需寻着灵粉绘出的痕迹追过去便可。说罢便要起身。 见他要挣开自己双臂,景湛立马搂紧,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抓玉琅。苏忘离回答的坦坦荡荡,语调里还带几分疑惑,不知景湛为何又将自己搂住。 倒是景湛一脸不在意,将苏忘离重新搂进怀里,见人还想挣扎,安抚道:既然知道他在哪,那就不用急,你看你方才那虚弱模样,哪还有力气去打架?听我的,先睡一觉,待养精蓄锐后,我们再去,除了琉山雪潭他也无处可去,只能回老巢,放心,他跑不了。 他这么啰哩啰嗦扯了一堆,苏忘离听的头疼,也听累了,还没等景湛啰嗦完,就已经睡过去了。 直到感觉怀中人呼吸践行平稳,景湛才不舍的在他鬓角上落下一吻,小心翼翼的将人松开,自己下了床。 方才情况出现的太过奇怪,苏忘离明明已经完全恢复,可那副将要离他而去的模样又历历在目,景湛想不通其中缘由,心中忐忑不安却越发明显。 强迫自己不再想其他,洗了把脸,这才去给苏忘离准备些吃食。 修仙之人辟谷,可仙官们却丝毫不忌讳,虽说并不用进食来饱腹,但解一解口馋之欲倒是不错。 因此苏忘离便偏爱甜食点心,他体力消耗极快,这是景湛早就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何会变成这样,师父不论灵力还是仙骨皆是上上等,可偏偏这身体却差的可怜。 待景湛备好,苏忘离也醒了,他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待吃完饭,夜色已经深透。 一个陌生且危险之处,绝不可以夜里去,这是大忌,因此闲来无所事事,景湛便又将苏忘离拐到榻上。 房间外蟋蟀灵蛙叫声此起彼伏,合欢池水波光荡漾,莲花摇曳生姿。房间里烛火熄灭,呼吸声交缠粘.腻,偶有几声呼喘传出房间。 ...... ...... 两人没多久便一同出来了。 苏忘离还未回过神,呆愣愣的看向床幔不断喘气,耳边却听到景湛沙哑低沉的声音:师父,下一次,我就动真格了。 第六十八章 仙君初到墨家庄 若不是怕苏忘离第二日起不来, 他今晚就恨不得压着他动真格的。 只是明日便要去端了那玉琅的老巢, 今晚还是不能太过放纵。 给苏忘离收拾好后, 自己也去洗了个澡,这才心满意足的搂着人睡去。 第二日, 两人便起了个大早, 苏忘离使用清炯明, 便瞧到浮于空中灵粉扑出的道路, 两人一路御剑来到距琉山雪潭不算太远的墨家庄, 这庄子自外面看, 倒和那些普通的庄子毫无区别,偶尔能看到几户庄子边缘的人家在除自家田里的杂草, 欢声笑语, 一派平和安然的景象。 可苏忘离却能看见这墨家庄外笼罩一层紫红结界,外人根本就进不去,走到这里只觉得此处行不通,便绕开这个庄子自寻路走。 这个玉琅胆子可真不小,老窝就在琉山雪潭附近, 看来他根本就没把这个琉山雪潭放眼里。景湛嗤笑一声,便想要走进庄子, 显然,结界阻挡,他根本无法进入。 苏忘离走至结界前, 伸手触碰结界, 一股强烈邪气与之碰撞抵抗, 硬生生将苏忘离想要冲破的灵力给挡回去。 景湛见此情景同样运功发力,可结果与自己师父相同。 这结界,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的。 景湛不信这个邪,召出念君一鞭子抽过去,卯足全身力气,可这么强大的灵力碰到结界竟然也变了性子,化为一缕青烟,飘散了。 这,这也太不可能了!他怎会制出如此之强的结界,竟然破都破不开!景湛低声咒骂一句,恶狠狠道。 苏忘离自然也是瞧出来,怕景湛性子急伤了自己,便将人拦在身后,道:这结界绝不是这几日才有。 虽说设界者的道为能力是结界强弱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时间才是结界强弱的重要决定因素,随着设界时间增长,那结界威力会越发强大,而现在这两人都无法冲破的结界,少说在这里存在了也有一年半载。 那这要怎么办?景湛愤懑道。 怪不得这个玉琅如此胆大,原来是早有防备,料定不会有人进得来,可景湛不甘心,明明就在眼前,却拿这人没办法。 我们一同试试。苏忘离也无别的办法。 说罢苏忘离召出长恨,一剑一鞭灌输灵力直直朝结界劈去,两股灵力一金一红如同两条巨蟒交缠,直冲结界。 正邪交锋的一瞬间,周遭全被发出的气流冲刷开,如同山洪爆发,茂盛草木鲜艳花簇无一幸免,可明明都如此强劲,这结界只是被勉强破开一个洞,并未过多伤及半分。 两人怕其愈合,先后从洞口进去,可刚要走,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回望,发现以暮子洋为首的几个琉山雪潭弟子也赶过来。 虽说这么强劲的气流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苏忘离没想到竟会来的这么快,看来暮子洋也是报仇心切,听见有动静,一点不犹豫的赶过来。 眼见那结界破洞就要一点点愈合,暮子洋眼疾手快,一个打滚翻进去,留下几个跟着他来的兄弟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谁都没想到他做事如此决绝。 暮公子!其中一人喊道。 没事,你们都回去。暮子洋转身朝那几人喊道,之后便走至苏忘离景湛两人身旁,作揖行礼,恳切道:道长,带着我吧,此去危险重重,多我一人也许可以帮上什么,子洋虽愚笨,但终究还是懂些东西。 暮子洋是铁了心要去报仇,苏忘离说一句不可根本拦不住,便妥协道:紧随我身后,不可轻举妄动。 见暮子洋点头答应,苏忘离和景湛才肯往里走去。 可进了庄子,才发现不对劲。 这跟在结界外看到的根本毫无相像之处! 哪还有什么安逸舒适的样子,整个庄子连个活物都看不见,处处是干掉的暗红血迹,残破的门板烂窗咯吱作响,风一吹扬起遍地灰尘,一看就是久不住人的地方,活脱脱一副死村模样。 疾风吹进巷子,碰撞墙壁发出的声音凄厉诡谲,像极了女人尖锐的惨叫哭声。 苏忘离不放心的往后瞧了眼,暮子洋果然听话的跟在两人身后,紧紧抓住自己的佩剑,不停的往四处张望打量。 师父,你说这玉琅心里得是什么想法,才能在这待下去,你说他晚上睡觉睡得着吗?景湛看到一片片鲜红血迹,其上还有些不知道什么的烂肉粘住,一群群蛆虫在上蠕动啃噬,他止不住打了几个颤,吐槽道。 本来是要等苏忘离的回答,可回应没等来,却被苏忘离揪住衣领甩到身后,暮子洋也被景湛带过去,两人都还没摸清状况,只见眼前一袭白衣随风飘动,手持长恨砍掉朝景湛偷袭那东西的脑袋。 景湛这才看清,那分明是人! 不过不是什么活人,四肢已经腐烂腥臭,森森白骨之上粘连着几块未掉的皮肉,张开血盆大口,口水流一地,一双眼珠灰白一片,连黑色瞳仁都瞧不见,可就算是这样,也照样快准狠地朝景湛冲过来。 若是苏忘离方才动作再慢一步,那自己...... 想想都可怕,景湛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倒是暮子洋这小孩胆子大得很,见源源不断的活死人从破败房屋中四面八方冲出来,立刻拔剑就斩毫不犹豫,剑法利落干练,倒是一砍一个准,就是没有使用任何一丝灵力,仅凭蛮横力气。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8) 景湛召出念君抵挡,本想帮帮暮子洋,见他杀的那么卖力,倒是有些想不通。 都说这琉山雪潭暮氏后人暮子洋没什么本事,这样看来,那些谣言果然是谣言,这不对付这些活死人,绰绰有余嘛。 暮子洋若是只凭剑法,自然是可以,但他仙骨不好,若是修仙,就完全不行,但琉山雪潭便是修仙第一道观,若是连掌门公子都不能做到,那不是自毁门派脸面吗,以后还有谁甘心来求教。 果不其然,这些走尸虽攻击力一般,但速度却不慢,若是要一边防备并砍其头颅实在太废体力,暮子洋毕竟还是个仅十五的束发年纪,身体还没长全,体力自然不如成年男子,没多久便撑不住了。 眼见活死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将三人包围,砍死一个又来一个,苏忘离无法,飞至屋顶之上,召出离音便开始弹奏。 悦耳之音传遍各处,所有暴躁走尸全部停下攻击,狰狞面目变得呆滞,似是有了意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来回朝望。 各回各屋待着,关紧门,别出来。苏忘离轻声道。 只见所有走尸听到离音乐曲,都平静地点头,各自回到那破旧的房子里,有的关上烂掉一半的门,有的将已经全部脱离门框的门堵在出口上,乖巧极了。 待所有都做完,街上只剩他们三人,又恢复至原先的平静。 苏忘离这才收起离音,落至两人身旁。 走,我控制不了太久。苏忘离说罢便拉着两人往前去。 方才在屋顶之上,瞧见不远处一家庙宇,虽不算大,但整个崭新一片,在这些灰天土地里异常突兀。 你,你,你难道就是神尊星宿,瑶华仙君?暮子洋看向苏忘离已然痴愣,任凭景湛抓住自己的手臂朝前跑去。 苏忘离闭口不言,双眉不展。 可暮子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世上能使神器离音的只有瑶华仙君一人,方才那琵琶,定是离音,那这般说来,瑶华仙君现在手中那把剑,便是上古神器长恨! 他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瑶华仙君,世间都传瑶华仙君经常下凡除妖,可谁都没见过他本来模样,今日一见,暮子洋哆哆嗦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突然蹦出一句:你不是个光头大肚弥勒佛吗? ...... ...... 两人听到这句话皆是无语凝噎,苏忘离懒得多说废话来解释,倒是景湛不愿意别人这么说他师父,抬手拍了下这小孩的后脑勺,嚷道:闭嘴,瞎说什么呢! 暮子洋哪被人打过?别说琉山雪潭里那些个子弟,就连他爹暮光岐对他也只是动动嘴,哪里动过手,小少爷脾性不是一两天就能改的,当即皱一张脸,一手捂住后脑勺,骂回去:说了就是说了!打我头作甚! 还不闭嘴?我看你还想再来一巴掌!景湛毕竟比他大上五、六岁,个头也比他高的不是一点半点,一双凌厉细眸瞪住他,让暮子洋生出一股子寒气,立马抿紧嘴,倔强的朝景湛翻个白眼,不再说话,任凭景湛拉着他跑。 这庙在墨家庄最尽头,四处没有房屋,空荡荡一片,只有一座崭新庙宇立在这里。 苏忘离见状立刻布施结界,将庙宇同房屋阻隔开,生怕那些活死人失去神志,再次冲过来。 这庙周围没有任何阻挡,想必这个玉琅也是自信自己结界不会被破,索性在此处连个结界都不设。 三人进庙,一尊弥勒佛像立在供台之上,周身外一层金漆已快脱落完,仅剩里面发黑泥块,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残破不堪,但景湛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尊佛像不正是他师父,瑶华仙君吗? 这玉琅难道还是苏忘离的信徒不成? 暮子洋看了会也看出这佛像的眼熟,毕竟瑶华仙君谁人不识,指着佛像道:这不是瑶华仙君吗? 说罢似乎想起什么,转首瞪向身旁景湛,怒道:我就说是光头大肚模样,你还不信! ...... 苏忘离可不想再多费口舌跟这小孩解释一遍。 打量四处,却发现庙中除了这尊佛像残旧之外,其他全都焕然一新,庙顶柱子全都用鲜红的锦布绸缎包裹挂起,佛像前供台之上点了两盏大红蜡烛,寺庙门口还挂了两串大红灯笼。 景湛心想,若是再加两个囍字,那这绝对是要拜堂成亲入洞房的地方了。 庙里左面挂一块鲜红绸布,将里面遮的严实,看不清东西。 苏忘离拂袖发力,一阵清流掀开帘布,景湛和暮子洋看清楚幕帘后那四大盆中的东西,皆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竖起。 他们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心脏。 四口大盆又宽又深,里面装的皆是满满的鲜红心脏,不停的跳动,此起彼伏,而四口大盆正中央,正放着一颗心脏,这一颗比盆中所有颜色都要鲜艳,跳动更快,而周围四口大盆之中正源源源不断汇成一股紫红邪灵涌入那颗心脏之中。 第六十九章 仙君旧友重逢? 这得挖了多少心啊......自黑水镇到婆娑庙, 景湛都没看见过那么多心脏, 至少也有成千上万个, 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感叹道。 哇!回应他的不是苏忘离,而是暮子洋。 只见暮子洋将今早的饭一股脑全吐出来了, 吐完还不死心,硬是将黄水也吐的干净。 这也不怪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少爷哪见过这种场面, 光是拿眼精睛看本来就够震撼了,这幕帘一打开, 没了遮罩, 里面那股子人肉腐烂的腥臭味弥漫开来,更是让他受不了,吐了倒是很正常。 说实话景湛胃中也是翻江倒海,经历过岳想容一事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笑闻腥臭来蝇, 坐赏腐尸烂肉了, 谁曾想,周身腐烂爬满蛆虫的岳想容与这一比, 那味道已经算清香扑鼻了。 我真是佩服那个玉琅, 这里都能待下去。景湛喃喃道。 若说刚进来时瞧着空旷无人的死街已经全身阴森发寒,可经历过活死人和这一对对烂心脏, 他才知道, 刚进来那些都不算什么。 这, 这什么邪术!暮子洋吐干净了,也顾不上体面,坤起袖子一擦嘴,拔剑上前便想砍。 谁知还未走进一步便被强大戾气弹回来,速度之快仅是眨眼一瞬,连景湛和苏忘离都还未出手阻拦,便见暮子洋被掀翻在地。 景湛慢悠悠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训诫道:我说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他把这些东西就这样摆在这能不设点防备吗? 说的不错,我可不会心大到等你们来砍。 回答景湛的不是暮子洋,更不是苏忘离,那这座死村里就只剩一个活人。 三人闻声望去。 那身青衣依旧,只是上面带着斑斑血迹,但肯定不是玉琅的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三人眼前,依旧带着那股子混不在意的气质。 暮子洋看见这袭青衣就破口大骂:呸!无耻狗贼!不配穿我琉山雪潭的校服! 玉琅听到后倒也不怒,勾起唇,朝暮子洋轻笑道:这才一日不见,子洋这脾气倒是又烈了几分。 你别叫我名字!恶心!暮子洋不愧是暮家后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急性子倒是和他爹暮光岐一个模样。 啧,小孩子满嘴污脏言语,和你爹一个样子。玉琅倒是倒是不恼,却把这小鞭炮惹的要爆炸。 暮子洋听到他说自己的爹,更是气地挥剑就要杀过去,这回景湛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揪住他的后领将人拉住。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别一身空本事往前冲,你自己想想你打的过他吗?你爹...... 你爹都栽他手里了。 景湛本来说话从不过脑子,但现在经历的多了,也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损人的话还没说出便住口。 你放开我,我要为我爹报仇!暮子洋挣扎着怒吼,可比起景湛,他矮了半头还多,力气也不如他,挣扎无果,只能死死瞪住玉琅。 你要送死我也不拦你,但你想想,你这会逞一时之快找你爹去了,琉山雪潭怎么办?你们暮家祖先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道观以后怎么弄?景湛苦口婆心的劝,嘴都要说干了,见暮子洋不再动作,便道:想好了?想好了我可就放开了。 说罢放开抓住他后领的手,暮子洋果然没再冲过去,手紧紧握住佩剑,颤抖不停,鲜红剑穗不断摇晃。 你要救谁?苏忘离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将景湛和暮子洋都问懵了。 只有玉琅脸上惊讶一闪而过,似是想不到他竟能看出自己所做这些,挑起一边眉,并不言语。 景湛也反应过来,不确定道:铸魂换骨? 什么?那不是禁术吗?!暮子洋道。 铸魂换骨便是三大禁术之一,相传若要救人,便要为他重塑一个心脏,但这一颗心脏却要用成千上万心脏的神识灵力来塑造,这种丧尽天良的邪术,自被创造以来便被列为禁术,而古书中也并没过多记载铸魂换骨到底要怎么弄,因此,三大禁术中这一个是世上最不多见的。 几人没想到,他丧心病狂挖了那么多心脏,害了那么多人竟是为了要让一个死人重生?! 快了,就快了,他就快回到我身边了。玉琅喃喃道,脸上是欣然神情,双眸贪婪的盯住那团即将复活的心脏,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庞在鲜红流光照映下异常诡异可怕。 连魂魄都碎裂的人,绝不可能复活!玉琅,是谁告诉你要这样做!苏忘离心中不安越来越大,面上再无淡然神情。 心脏,又是心脏!如同百年前渡悲寺的那场噩梦...... 可那混账明明已被他损毁肉身,连同魂魄都给封印进三十三重罗刹地狱,绝不可能出来! 能活!一定能活! 玉琅大声反驳,双眼紧紧盯住那颗如同宝贝般的心脏,生怕几人扰乱他的计划。 快阻止他!绝不能让这些邪灵全部灌进去!苏忘离说罢提起长恨便刺向玉琅。 景湛默契的伸出念君去阻那堆心脏。 然而苏忘离还未碰到玉琅,便有一个黑影迅速移至玉琅身前护住他,一爪挡开苏忘离挥来的长恨,一爪直逼苏忘离的脖颈。 他的速度极其迅猛,苏忘离来不及施展招数,只能躲开他的攻击,与他尽可能拉开距离,可还未站稳,那道黑影便立刻缠上来,招招致命。 爹! 暮子洋终于看清那人模样,正是他连尸首都荡然无存的爹,暮光岐。 苏忘离心生疑惑,暮光岐不是在那日便被景湛打散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玉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笑道:如此好控制的凶尸,我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给你们? 仅一句话便点醒苏忘离。 他能料到,那日攻击两人的暮光岐是假的,只不过是玉琅放入琉山雪潭为了掩人耳目的的东西罢了。 而景湛那边,花蔓索还未触碰到那些心脏便被一只腐手给牢牢抓住。 景湛望去,只觉此人长相英俊潇洒,眉目间桀骜不驯,是不可多得的意气少年,可胸口之处一个黑漆漆的血腥大洞尤为引人注目,露出的脸和脖颈之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蛇蔓延盘桓,所看之处皆是惨白,是死人那种毫无血色的灰白,可就算是这样,力气也依旧大得多,完全不怕念君之上的紫电,抓住鞭子使劲一扯,便要将景湛扯过去,景湛立刻握紧念君定住脚力,一时间僵持不下。 我去,什么怪物这是,这么大劲!景湛忍不住破口大骂。 暮子洋闻声望去,看到那人身上的一袭青衣甚是眼熟,虽和他身上的有大不同,但衣领之上卷云纹依旧能瞧出,这是他琉山雪潭的人! 可他却不曾见过此人,暮子洋费劲脑汁去想,依旧毫无结果。 但是现在也管不上这人是谁,他爹正和瑶华仙君打斗不休呢! 他暮子洋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自己的爹又被人扯下头颈和脊梁骨打散了只剩一堆骨头架。 想到这里立刻冲上去夹在两人之中,一面抵御苏忘离对他爹下的狠手,一面挡住暮光岐的一爪,顺手拉住他的两只手腕,控制住身前这人,大喊道:爹!别打了!你醒醒啊!是我啊!洋儿! 暮光岐哪还能听见他说话,整个人狂躁不安披头散发,呲牙咧嘴张狂卖力地便要挣开自己被束缚住的两手。 苏忘离见此情形,怕暮子洋被伤到,立刻一掌将人拍开,与暮光岐撕打起来。 暮子洋,别光傻站着,砍心脏去!景湛这边也是分不出余力去对付别的,这一个凶尸就够他应付的了。 暮子洋听到后立马抓起佩剑要冲过去,却被玉琅拦下。 两人打成一团,不过暮子洋招招出击,而玉琅却步步退让,就在暮子洋以为这人心存善念要念及师徒情分之时,只见玉琅退到一盆心脏旁,伸手凝了些邪气,之后打个响指,庙宇外结界便破开,已然不受离音控制的那些活死人闻见活人味,皆留着口水张着大嘴一股脑全涌进来,见人便咬。 他竟然还会绝煞傀纵?!暮子洋吃惊道。 铸魂换骨这么一个禁术就够他震惊的了,谁能想到,琉山雪潭的玉琅长老,三大禁术居然会两个? 苏忘离将玉琅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对景湛喊道:他如今所有修为全供给那颗心脏了! 一语点醒景湛,他立刻甩开凶尸,朝玉琅冲过去,可玉琅既然敢这么做,便是做好充足准备,不闪不躲,厉声道:柳千山,过来!护住我! 声音刚落便见方才那个青衣凶尸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拽住景湛脚腕,将人猛的摔出去,撞上供台之上那尊金铜佛像,骨头与铜石像相撞发出沉闷响声,滑落摔倒在地,他只觉得自己后背脊椎骨生疼,再动一下便要断开,一口血卡在喉咙,猛的吐出来。 不自量力。玉琅嘲笑道。 景湛单膝跪地,捂住胸口,看着站在玉琅面前,面部毫无表情,双眸漆黑毫无光亮的柳千山,不由的自嘲。 昨日才说过想见识一下这个柳千山与之交手一决高下,没想到今日就实现了,他这张乌鸦嘴真是灵光的很。 抹了把嘴角残留的血,踉跄着站起来,看向站在玉琅身前保护他的柳千山,嘴角卷上一抹笑:那今日就来一决高下! 说罢双脚点地用力,挥起念君,冲过去。 而暮子洋这边被这一群又一群活死人团团围住,砍都砍不完。 却还是心系自己亲爹,朝苏忘离那边大声喊道:瑶华仙君,手下留情啊!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59) 苏忘离哪能不知道暮子洋心中牵挂,怕伤到暮光岐肉身,只得抵挡不可进攻。 可庙中活死人越来越多,眼见那颗心脏便要将所有灵力邪气吸收殆尽,只得一剑挥开暮光岐,转而飞上供台佛像之上,召出离音弹奏起来。 悦耳曲调再次响彻庙宇,所有凶尸全部停手,苏忘离将所有活死人遣到庙外,再次用结界将庙宇与这些东西隔开,而暮光岐与柳千山愣在原地,双眸已然漆黑一片毫无光亮,正四处打量自己身在何处。 景湛!苏忘离喊道。 便是现在,景湛立刻挥起念君朝那堆心脏劈去。 便是这时,玉琅竟挡在心脏前,用身体硬生生接下那一鞭子。 念君威力之大,就算是成仙的仙官都不一定承受得住,更何况是他?所有修为全部渡给心脏的玉琅? 一鞭子抽到背上,青衣立马破开,留下一条长长的血道,一口鲜血喷出,染红那颗正中央的心脏。 可他面上却笑起来,神色愉悦。 只见最后一丝紫红邪气融进心脏,周围四大盆跳动的鲜红心脏立刻变为灰黑色,活像四盆臭石头,只有中间那颗心脏跳动越发强烈,紫红光芒一瞬间笼罩整座庙宇,刺的众人皆闭上眼睛,下一刻再睁开时,那颗心脏已然不见,只剩一具透明身子的人。 这人生的俊朗,黑发未束,随意披散下来,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下巴线条流畅硬朗,一身玄色窄衫,明明是阳光明媚的长相,却让人瞧来心中只剩寒意。 苏忘离,好久不见。 男子勾起嘴角,轻佻道。 苏忘离皱眉不言,死死盯住那人,可景湛却是心中大惊,看向男子,颤抖着手握紧念君,这人比自己前几次见时都要成熟太多,可模样却没怎么变。 这人俨然就是柏霁霄! 第七十章 仙君想换标题了 你!你是谁?! 玉琅茫然道。 柏霁霄这才扫他一眼, 随后笑起来, 道:还要多谢你, 若不是你相助,我现在还被瑶华仙君困在地狱里呢。 谁要救你?!怎么会这样!灵仙呢?灵仙呢!重岚明明告诉我只要这样做便能让灵仙复活!玉琅不死心的大喊道,竟要冲过去抓住柏霁霄的衣领, 可谁知竟然穿了过去。 可见,这只是柏霁霄的一抹灵识。 灵仙?那个连蛇胆都没了的蛇妖?我倒是听重岚提过,啧, 你可真够笨的,蛇胆都没了, 魂魄都碎了, 还能去哪找啊,傻子。 柏霁霄嘲笑起他来毫不留情,刀刀都朝玉琅的心剜去。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句刻薄话。 玉琅怎么也想不到,他穷尽一生,修炼禁术离经叛道, 耗费自己所有修为道行, 换来的却是一句傻子。 所有忍受的一切在此刻全部溃败,他拼了命要去掐柏霁霄的脖子, 可一双手来回折腾都碰不到他, 却被他一掌给震出去,撞上残旧的灰墙, 落了一地泥灰。 不可能!不可能!灵仙!你把灵仙还给我! 玉琅挣扎着爬起, 怒吼着再次冲上去, 还未跑出几步便又是一震,飞出尺许之外,狠狠撞上墙壁,墙上生出几许裂纹凹坑。 他已经再无力气爬起来了,将所有修为全部给了那颗心脏,此刻的他俨然废人一个,受了念君一鞭子和柏霁霄两掌,肋骨早被撞断了,可他却依旧挣扎着要爬起来,嘴中依旧重复着不可能。 瑶华庙里大片大片鲜红锦绸被灰尘染旧,尘埃弥漫开来,将最后一丝希望泯灭,到处狼藉一片。 原来,早就什么都没了,他拼尽全力,他丧尽天良,却最终连灵仙一面都没见到......怎能想到,所有美梦所有念想,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什么......都没有了...... 玉琅也不再挣扎着起身,呆楞着跪在地上,双眼直勾勾瞪住不远处圆柱之上的大红锦缎,整个人僵硬无比。 他像是傻掉一般,不动,也不吼,嘴巴张张合合,却不出声,只是眼泪顺着眼眶一滴滴往下滑。 苏忘离,这次可不算,下次才是真正重逢之日。柏霁霄才懒得管玉琅,朝苏忘离道,神情慵懒,一双眸子自始至终只看着苏忘离。 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苏忘离知道今日根本无法触碰到他,不然握着长恨的手早就刺过去。 脸若寒冰,握住长恨的手骤然锁紧,骨节泛白。 啧,你这脾性倒是不变,说话别那么决绝。柏霁霄倒是不怒,笑着说完这话,消失前竟还象他挥手道别。 苏忘离忍无可忍,将长恨刺过去,显然根本刺不到他,锋利剑刃插入墙缝之中,铮铮作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景湛想不到他受的刺激竟然那么大,脑子看来都不好用了,被人利用了也不再发怒,竟然自己吟诗去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子,那镯子玲珑剔透,色泽旖丽,用金子雕成一条细蛇盘桓在翡翠之上,只见那蛇眼发出红光,在玉琅面前现出一个人来,不过那人周身透明,看样子马上便要消失。 苏忘离心中了然,这是玉琅用自身修为存下灵仙的那最后一丝魂魄,他以为自己能将灵仙复活,所有道行全部给了柏霁霄,眼下再没什么力量去保存这一缕魂魄。 彬蔚哥哥,你怎么哭了?灵仙身着粗布麻衣,却依旧不影响他似玉般温润的模样,蹙起眉,一双杏眼直直望住玉琅,蹲下来伸出手想要为其擦干泪,可却碰不到他。 我......我再也救不回你了......玉琅喃喃呓语,自嘲道。 别哭了......灵仙一直都在你身边呢......最后一丝魂魄终于消散开,灵仙透明的身子与周遭飘荡的尘埃完全融为一体,消失于大红庙宇之中。 玉琅伸手要去抓,抓到的却只有满手灰尘,双眼透过层层飞絮灰尘,他仿佛看到当年那场美梦 那时候的他父母被妖怪所害,整个家中只剩了他一个,他便许诺一定要救庄上所有人,绝不会让他们同自己父母一般,绝不会让那些孩子同自己一样。 便自行修炼,在墨家庄外设下结界,不许妖物靠近。 渐渐长大,他想去外面见识见识,便将结界稳固好,去庄外历练。 遍游山河见识到更强的力量,他才知自己有多渺小,便要回庄专心修炼,谁知半路上遇一捕蛇人,正将一条小白蛇往自己捕蛇袋里装,那蛇还在挣扎,看样子只是受伤了,并未气绝。 彬蔚见状立刻走上去,劝他不可杀生,将蛇放了,可这蛇通体雪白,金色花纹嵌于蛇身,一瞧这蛇皮就知道能卖个好价钱,这捕蛇人哪肯听他的话将蛇放了。 一边不顾他的阻拦将蛇塞进麻袋中,一边嫌弃的朝彬蔚嚷嚷道:去去去,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挡我财路! 不可!杀生会遭报应的!彬蔚竭力阻止,见规劝不管用,只好顺着捕蛇人的想法道:这蛇我买了,您看这些够了吗?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只玉镯,翡翠镯子玲珑剔透,一看便是上等货,比这蛇皮还要值钱不知多少倍。 捕蛇人一瞧便将麻袋全给了彬蔚,拿着镯子生怕他反悔,一溜烟的跑远了。 说实话彬蔚确实舍不得,那毕竟是娘亲留给他的,他一直贴身带着,想家了便拿出来瞧一瞧,没想到为救一条蛇给出去了。 彬蔚提过麻袋,发现那麻袋有些重量,刚想打开,谁知麻袋更重,像有人在其中不断折腾一样。 彬蔚没拿住,一下子给扔出去。 只听麻袋中清亮嗓音吃痛的哎哟一声。 一双雪白的手扒拉开麻袋口,紧接着一只脑袋便钻出来,眨着一双杏眼胆怯地看向彬蔚。 脑门上哗啦啦往下流血,倒也不在意,自己从麻袋里钻出来,又将麻袋底下那些已经死透的蛇给倒出来。 彬蔚没想过这只蛇竟然是妖,立刻倒退数步,拔剑便要上前,只见那裸着身子的蛇妖毫不在意,将那些死掉的蛇埋好,才回身看向彬蔚。 笑着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你,你是妖?彬蔚手中的剑握的更紧,双眉紧蹙,似是下一刻便要暴起。 只见蛇妖踟蹰良久,缓慢的点点头。 是妖就该杀!说罢挥剑而起,招招想要他的命。 蛇妖来回躲闪,不停解释道:我,我虽是妖,但从未想过要害人! 妖就是妖!怎会不害人!不听任何解释,持剑便冲过去。 蛇妖本就中了捕蛇人的陷阱,腿上全是伤,对着招招攻击的彬蔚没想过要出手,一个躲闪不及,便被他刺进胸口,疼晕过去。 彬蔚见他晕倒在地,以为是装的,便伸脚踹了两下,发现真的昏过去,这才急忙蹲下查看其是否有脉搏,感受到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想想,才觉得自己方才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治他于死地,确实太过莽撞,这蛇妖本就可以杀了捕蛇人逃跑,可他却没有,受了伤却不对自己出手,倒是个心肠不坏的妖怪。 灵仙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动动手指慢慢转醒,发现自己的身子还能碰到野草土地,不是透明的,心中开心,一个激灵坐起来。 发现彬蔚还在自己身旁,背对自己,身后背一把破剑。 感觉身后有声音,便站起身,扔了句:以后藏好了,再被我看见,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便就这么离开,徒留灵仙一个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人走远了,灵仙才爬起身,悄悄摸摸的跟过去。 可他实在是太笨了,不知道要屏息,一步一个脚印实实在在地跟在人家后面,想不被发现都难。 彬蔚以为不管他,他自己就会自找没趣离开,谁知都到了墨家庄,身后这条蛇妖也毫无要离开的模样。 实在忍不住,拔剑转身朝他怒骂:你找死是吗!跟着我做甚! 灵仙被他突然的发怒吓得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答道:不,我不想死,我,我就是想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没想到被吼了还这么傻的回答,彬蔚见过凶神恶煞的妖,斩过邪祸魅人的怪,还从未见过这么没脑子的愚蠢蛇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进了结界。 灵仙见状也想跟进去,可这结界就是用来拦妖的,一头撞上那层薄膜,像堵石墙一样将他震出去。 扶着被撞疼的腰站起来,满脸惆怅的看着彬蔚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庄子里。 几日过去,彬蔚接了附近村子里除妖的活,本以为这小蛇妖已经走了,谁料到他刚出了村子,这小妖怪就从树林子里一下子窜到他面前,拦住他,这回倒是穿了衣服,一张笑脸盈盈,自来熟的问道: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行不行? 彬蔚懒得理他,自顾自的走,灵仙便开心的跟上去,仿佛看不见他脸上烦躁的样子。 问过才清楚,原来这村子上出了只兔子精,生的有一个成年男子那般高大,倒是不吃人,但把村子里家家户户存的粮食给吞了个遍,一点不留。 不过这兔子精生的高大,力气也是够大,一爪子招呼过来,普通人都受不住,因此也没人敢拦,见那兔子精跳到自己家里,就忙把粮食拿出来给它,生怕它一不高兴将自己这屋子给端了。 是夜,彬蔚将道符贴好,将绿草杂粮全部放于一起,等着这个贪婪的兔子精来,灵仙就一直紧紧跟在他身旁,倒是跟的紧。 可这小柴房本来就小,彬蔚人高马大,灵仙虽然瘦削,但毕竟是个男的,体形和娇小玲珑的女子不沾边,因此两人躲在一起异常的挤。 正值四月入春,天气热得厉害,被灵仙这么一挤,彬蔚又热又燥,拿胳膊肘硬生生将他跟自己隔开点距离,低吼道:你老是跟着我做甚! 被他这么抵着腰实在是不舒服,灵仙扭了两下想躲开,脆生生地回答道:报恩。 两个字弄的彬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的一张脸憋的通红,怒道:不用! 不行!要报! 还没等彬蔚说完,灵仙便急着反驳他。 你!还未等彬蔚发火,只见周遭靠墙的锄铲都微微颤抖,连墙面都在发抖,本就斑驳的石灰被震下来,彬蔚一手摁住灵仙的脑袋,两人立马委身,感受这庞然大物一步步接近。 彬蔚自窗户往外看去,一只高大的兔子精露出一对大门牙正津津有味地吃自己准备的粮食青草,看起来,并不是多聪明的样子。 竖指念咒,周围隐藏在一旁的符咒立马发作,化作几缕红线,将这个兔子精死死捆住,彬蔚抓住红线飞至兔子精旁,拿出自己的乾坤袋,便要将这妖怪收进去。 奈何这肥兔子一身蛮力,彬蔚刚从怀里拿出乾坤袋,还未来得及打开,符咒锁线便让这只大兔子给挣开了。 伸出自己圆滚滚的脑袋便将彬蔚顶到墙上。 灵仙老老实实地抱着头躲在柴房里,连看都不敢看,彬蔚出去之前跟他说过,要他别出去添乱。 可柴房这次的震动异常剧烈,使得灵仙不得不睁开眼朝外看去,只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兔子精抵在墙上,眼见那兔子转了个身,后蹄子就要踹到彬蔚肚子上。 而彬蔚显然被撞晕了,根本来不及躲。 灵仙便以它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将彬蔚推开。 轰! 只见那蹄子踹到墙上,成了个凹进去的坑。 ※※※※※※※※※※※※※※※※※※※※ 糖糖看了看,发现自己好久没更新小剧场了(笑 各位小可爱有想看小剧场的嘛? 我替仙君和景湛问一问 第七十一章 仙君姻缘庙 一时间天摇地动,这户人家死死躲在里屋不敢出来, 彬蔚只觉自己刚被推开, 那股划破疾风的利爪便贴着自己的脸冲向墙壁。 漫天尘埃飞扬。 喂!彬蔚没想到自己抓妖无数, 今天竟然让妖怪给救了,忍着伤痛慌忙站起身。 默念符咒,黄符再次化为索妖绳,将兔子精锁住,彬蔚迅速打开乾坤袋, 只见乾坤袋中金光涌现, 兔子精睁大一双红眼,鸣声尖叫着, 被吸入袋中,没了动静。 将袋子收好,忙冲进漫天灰尘之中,只见灵仙依旧嵌在墙缝中,慢慢活动身体, 自己挣扎着掉出来。 你, 你......你还好吧......彬蔚愣愣道。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0) 他没想到被踹那么一脚,这东西竟然还能动! 还行,浑身有点疼, 不过不碍事。灵仙朝他一笑,抹了把嘴角血迹, 不以为意道。 不碍事?都这样都......彬蔚看了眼墙壁上的大坑。 我们蛇是有蛇胆的, 只要它在, 就没事。灵仙见自己救命恩人终于跟自己说了几句话,一股脑将所有都告诉他。 彬蔚也没想到这个妖怪竟然傻到什么都说,刚想过去扶他起身,只见躲藏在里屋的人听见没动静了,便跑出来。 一脸痛惜的瞧着自家乱七八糟的柴房,虽说心疼,但终归是将妖物抓住了,握住彬蔚的手感激涕零,一手摸一把泪道:感谢道长啊!感谢道长。 我哪是什么道长,不过是个看不惯妖怪横行的人罢了。彬蔚将要行礼的两人扶起,纠正道。 危害村子的兔子精终于被除,彬蔚临行前,各家各户都提着东西来送,小户人家,拿不出钱,倒是一篮子一篮子的粮食草药,彬蔚自然不会收。 不过推脱之后,转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不曾言语的灵仙,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如今各种伤口,红一块紫一块,像个小花猫。 心中暗骂了句麻烦,回身伸手接过一个篮子,里面是村民自家种的草药,笑道:大家一年来收成也没有多少,如今又被那兔子精祸害不少,彬蔚哪还能收这些粮食?就拿这一篮子草药吧。 道别完村民,便回了墨家庄。 灵仙就低头紧跟其后,一路上连句话都不敢说。 见到墨家庄的地界,知道自己进不去,就自觉停住脚,在离结界不远处眨巴双眼,看着彬蔚的背影。 感觉到身后人停住,彬蔚转过身,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奈何转眼看到这小蛇妖脸上的伤,沉沉的叹口气,掐住灵仙的胳膊将人拽进结界里。 灵仙进不了结界,这是他试过的,被这么强行带进去,吓得双眼紧闭,做好了被撞的头破血流的准备。 可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被彬蔚给拽进来。 直到拽回彬蔚家里,他都还没回过神。 彬蔚已然是墨家庄颇有名气的降魔师,来往准备回家的村民,见彬蔚家点了蜡烛,都迫不及待地进来闲聊,拿些刚摘的菜给他。 见他家直愣愣站着一个少年,便问道:这位是...... 显然灵仙还没回神,呆立在原地不做回答。 彬蔚便答道:除妖回来路上遇到的,见他受了伤怪可怜的,就给带回来了。 待夜深了,无人再来时,彬蔚才将拿来的草药取出,洗净碾碎了递给灵仙,冷声道:自己会涂吧。 一句话将灵仙自愣神中唤出,他一个激灵,慌忙伸手拿过药草,点点头,胡乱的挖一些就往脸上抹,却专门避开自己受伤处,一张脸上出了红紫又多了片绿,活脱脱一个傻子模样。 彬蔚本来懒得管他,见他抹不到正经地方,便将药罐从他手里抢过来,不知轻重的胡乱往他伤口上涂,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道:太疼了...... 像你刚才那么抹,这些都抹完了,你也抹不到伤口上。彬蔚无情道。 灵仙倒觉得委屈,小声嘀咕:可那些地方一碰就疼。 不说还好,一说彬蔚的火立马上来了,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道:你不抹就更疼! 嘶别别别,别生气,轻一些,轻一些。灵仙疼的泪眼婆娑,伸直脖颈,脑袋一直往后躲。 彬蔚忍无可忍,将手上药罐放下,一手固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根本躲不了。 待药涂完,彬蔚累的满头大汗,灵仙疼的满头大汗,反正两人都不好受。 行了,你走吧,该回哪去回哪去。彬蔚将手上药泥擦干净,就急着要赶他走。 可我...... 打住!不用报恩!彬蔚道。 不是......我......我没地方去......灵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彬蔚可不信一个妖怪竟然还没地方可以去,嗤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以前在哪待着? 说到这,灵仙一颗脑袋垂得更低,简直要埋到自己身上这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衣服里,小心翼翼道:我,我本来一家子在密林中守护穷奇,可那里被人烧了,我们逃到这里,又被捕蛇人给挖了,兄弟姐妹也都死了,姐姐,我姐姐为了保护我,也没命了 彬蔚这才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捕蛇用的粗麻袋里除了这个蛇妖,还有一堆已经死透的蛇,现在看来,便是他那一大家子了。 还想着,只见灵仙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只看一眼,彬蔚便认出,那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为了救这个蛇妖当时给了那个捕蛇人。 我......我看着这个对你还挺重要的,我就把它给偷回来了。灵仙说罢,将玉镯小心翼翼放在木桌上,转身道:那我走了,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便朝屋外走去,眼见就要将院中大门打开,彬蔚从他身后喊道:回来吧,先在这里待着。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好事,灵仙立刻转过身,顶着一张满是药泥的绿脸大步跑到彬蔚身前,抑制不住的问道:真的吗!我可以在这里? 彬蔚点点头,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伸出三根手指头,严肃道:第一,不许让庄里的人知道你是妖,第二,不可在外人面前现出原形,第三,不可害人,若你害人,我便不留你,将你一刀杀了,扒去蛇皮,挖出蛇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懂了吗? 灵仙被他冷言恶语吓的直哆嗦,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立刻应下:懂了,懂了,我绝不会害人的! 进来吧。 说罢转身,让灵仙进屋。 彬蔚拿了些床被铺到地上,自己便上了床,对他道:以后你就睡那,晚上好好睡觉,别想着做什么! 看到地上那铺单薄的被子,灵仙面上欣喜又多了几分,老老实实的躺下,有些硌人,他不在意,毕竟以前都是睡在草里,现在有了自己的被褥,薄点也不碍事。 谢谢你,恩公哥哥! 一声恩公哥哥叫的彬蔚脑仁疼,翻了个身,看向灵仙,又道:打住,别叫什么恩公,就和村里人一样喊我的名字,彬蔚。 灵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起以前姐姐教过他,与人相处之时,别人告诉你他的名字,作为礼数,你也要告诉他你的名字,便开口道:我叫灵仙。 彬蔚没理他,自顾自的睡了。 灵仙也不生气,激动的在自己被褥上来回打滚,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睡觉! 直到他开心的不行,突然听到床榻上传来一声怒吼,才老老实实地不再乱打滚,闭上眼睡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的平静安和,灵仙跟庄里的小孩也玩的开,村民们也都喜欢这个被彬蔚捡回来的少年,毕竟除了彬蔚,庄子上的人也没见过别的好看的人,突然来了一个,看着也是欢喜。 灵仙性格乖巧,聪明伶俐,倒是深得他们喜欢。 彬蔚依旧是每日出庄降妖,灵仙便在家中院子里等人回来,一来二去,彬蔚倒是习惯了家中有个人在等自己。 一日日相处下来,才发现灵仙虽身为蛇妖,但心地善良本性单纯,除了帮自己偷回玉镯,也没去害过那个杀他家人的捕蛇人。 彬蔚曾问过他恨不恨,灵仙总是摇摇头,回答道:是挺难受的,但是姐姐告诉过我,不能杀人,你不是也跟我说过,叫我不能伤害他们吗? 听到灵仙的回答,彬蔚欣然的叹口气,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他记得那么清楚...... 这日,淋漓细雨一直不停,彬蔚以为灵仙定不会在院中等他,谁知他回到家,却见灵仙蹲在树下,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走上前,才见他正用干土围上一个圈,将那些四处逃窜的蚂蚁放进去,用一片绿叶遮雨。 下那么大的雨你不进屋,在这做什么?彬蔚问道。 灵仙正专注给蚂蚁们遮雨,一听到声音立马抬头,看向彬蔚,脸上立刻现出一层欢喜,道:彬蔚哥哥你回来了!我在给它们筑家呢。 筑家?彬蔚挑眉问道。 灵仙点点头,慢悠悠的站起来,双眼来回扑闪着不敢去看彬蔚的双眼,小声答道:灵仙很幸运,能遇到彬蔚,纵使有千万的苦我也不怨,因为有了你,有了家,所以,我也想给它们做个家。 对彬蔚来说,让他住在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没想到,对灵仙来说,居然那么重要...... 走吧,回屋里去,外面雨太大了。彬蔚轻拉住灵仙手腕,想要将人带回屋子。 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在朦胧雨中显得格外热闹。 那是什么?灵仙耳朵最灵,朝远处乌泱泱的人群里看。 彬蔚刚开始倒是没听清楚,仔细听了听,才明白,笑道:我怎么没想到,今儿是个好日子,庄里有成亲的。 成亲?那是什么?灵仙没听过这词,饶是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老实问道。 这个......该怎么跟你解释......彬蔚读的书不多,若是硬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可比登天还困难。 就是说两个人从此以后要永远幸福的在一起,谁都不能离开谁,这就叫成亲。彬蔚用他知道的最简单的话说出来。 灵仙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挣开彬蔚抓住自己的手,反拉住他,朝外走去,道:彬蔚哥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第七十二章 到头来,一场空 两人顺声过来, 只见里三层外三层挤得全是人, 两人来得晚, 只能在最外面,就算垫起脚, 也连个红盖头都瞧不见。 灵仙也不好意思往里挤, 只得站在最外层垂头丧气。 各位, 能否给个面子, 让我们进去看看?彬蔚声音不大, 但外面几层的人都听得到, 转过身一看是彬蔚,本就受其恩惠, 尊敬他, 自然让出一条道来给两人。 彬蔚就这样重复了三次,两人才终于挤到最里面,庙中央坐一坦胸露乳的米勒大佛,一看便是瑶华仙君,佛下一对红衣喜服的男女正行成亲礼, 只听旁边一婆婆喊道:二拜高堂 为什么一起生活还要在佛前行这么多礼啊?灵仙秉持虚心好学模样,不懂就问。 还未等彬蔚回答, 旁边许大娘便争着说:灵小公子,这是规矩呀,瑶华仙君执掌姻缘, 传说在他庙里成亲, 行拜天地之礼, 两人便能无病无灾,一生恩恩爱爱,喜乐安康呢。 不止呢,这拜堂成亲还有誓言呢,与君结发为夫妻......另一妇人道。 从此恩爱两不离呢。许大娘接着她的话说。 两人讲完一脸乐呵呵地看新人拜堂。 留下灵仙一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礼成 那婆婆扯着尖细的嗓门喊道,将灵仙的魂给喊回来。 好了好了,回去了。 我以后成亲也要来这里。 众人乌泱着没多久便散开,各回各家去了。 灵仙一路无话,低头跟在彬蔚身后。 彬蔚突然停住脚步,灵仙一时没反应过来,脑门撞上彬蔚坚硬的背,撞的晕头转向。 在想什么,一路都魂不守舍的?彬蔚轻笑道,拉起灵仙的手,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撞树上。 没,没什么。灵仙生怕他看出来什么,连忙摇头,连自己的手被人家握住都感觉不出来。 彬蔚哪能看不出来,嘴角卷起笑,问道:你也想试试? 不是!绝对不是!听到自己心中所想,灵仙立马抬头,瞪一双大眼不安分的看向彬蔚。 真的?彬蔚问道。 灵仙这次似乎想了很久,没有否认,垂下头,不再开口言语。 彬蔚也不逼他,以为灵仙这一晚都不会再说话,谁知走到家门口,只听微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灵仙懂得不多,也不敢奢求太多,彬蔚哥哥愿意给我一个家我已经很开心了,每日见到你,不知为何心中就欢喜的很,只要能坐在梨花树下等你回来,就很满足了。 自彬蔚父母走后,便只剩他一人,一心想着要将庄里人保护好,尽自己所能拯救天下苍生,可没想到,他最终败给了这只小蛇妖,败给了他不自知的甜言蜜语。 情不自禁地将灵仙拥尽怀中,轻声道:在我这里,你可以提要求,也可以将心中所想告诉我。 真的?灵仙就这样乖乖的窝在他怀中,听到他的话抬头问道。 彬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着了一个小蛇妖的道。 吻上他的额头,将他搂的更紧,一字一句道:真的。 那......那我们也可以去拜堂吗?灵仙挣开他的怀抱,一张嘴咧开,露出洁白贝齿,明亮的眼眸里像沉了一汪清泉,闪闪发光。 去,我们也去,灵仙想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彬蔚伸手抚去灵仙额头上的雨水。 灵仙突然没了话,想了好久,小声问道:下一个好日子,是什么时候啊。 今年应该是没有了。彬蔚道。 听到这里,灵仙立刻拉住彬蔚的手,两人就朝瑶华庙跑去。 那就今天,就今天了! 眼看太阳早就落山,天边火烧云已经慢慢暗下去,淋漓细雨绵绵不停,街上已然没有什么人。 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没有喜服,没有司仪,什么都没有。彬蔚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任由灵仙拉扯着跑到瑶华庙。 灵仙按照方才见的那对璧人,和彬蔚肩并肩站好,笑道:有你,有我,还有这庙,就够了呀。 说完抬头打量一圈瑶华庙,以前从未进来过,现在天黑了,只剩两只蜡烛照明,整个庙里阴森森凉飕飕的,到处漆黑一片,连房梁柱子都是深木色,看完之后,不太满意的嘀咕道:要是这里能装上大红色的帘子,那就更好了。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1) 说罢抬起头,自我安慰道:没事,只要我们都在,一切就齐全了,快点开始吧,再晚这良辰吉日就要过去了! 灵仙嘴中说个不停,将自己粗布衣领整理好,把雨水打湿的头发理顺,郑重其事地清清嗓子,学司仪喊道:一拜天地 彬蔚忍住笑,陪灵仙拜下一礼。 之后二人转过身面对瑶华仙君。 二拜高堂 灵仙端着手,眼珠还止不住往彬蔚身上斜,见他缓缓拜下,他也跟着拜下。 最后,两人转过身,面对面,满面笑意,粗布衣衫,冷湿雨夜,只有两盏红烛为伴。 夫妻对拜 摇曳红烛闪烁,瑶华庙中破旧墙壁上,两个身影相对拜下,端的是一对痴情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清脆悦耳的声音自庙中传来,回荡在彬蔚耳边,他还保持着端手的动作,久未回神,只见灵仙磕磕绊绊的说完,一双眸子来回躲闪,就是不肯看向彬蔚,可一双脚却控制不住的朝他走近。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彬蔚抓住他一双纤细的手腕,轻声问道。 眼神虽躲闪,但人却听话的很,双手被握住,灵仙也不挣扎,老老实实回答道:方才在外面,跟着许大娘她们学的。 说罢一双杏眸无辜且惶恐的看向彬蔚,无措彷徨地问道:我,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上天待他不薄,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遇到灵仙,可以与之缠绵厮守一生。 眼见身前这人还在不安地转动眼珠等他说话,彬蔚摇摇头,与灵仙十指相扣,温柔道:没错,没说错。 那我们拜完堂成了亲,还有瑶华仙君做司仪,以后你不许再凶我,不许不理我了,不然瑶华仙君生气了,会惩罚你的。 灵仙一口气将话全都说完,扑进彬蔚怀里。 彬蔚没忍住笑出声,他还是头一次见灵仙一下子说那么多话,还说的那么利索。 你笑什么?灵仙听见笑声,皱起眉,问道。 我什么时候凶过你,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彬蔚不答反问。 你还不承认!灵仙嚷着从他怀里起来,这次双眸特别有底气地瞪向彬蔚,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拿剑指我!还要赶我走! 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这小蛇妖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不会了,以后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说罢将怀中的玉镯掏出,套到灵仙纤细的手腕上,双手将人搂住,趁他还在看腕上玉镯不注意时,低头在唇上亲了下。 你干嘛呢!被吓到的灵仙双手猛的捂住脸,大喊道。 我家灵仙害羞了?彬蔚笑起来,将他搂进怀中,一下一下安抚道:我们都成亲了,亲一下还不愿意吗? 你这人怎么那么厚脸皮,我,我还没同意呢! 好好好,那不亲了,等你同意的时候,我再亲好不好? 只见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眼眸里映着烛光,闪闪发亮。 我现在同意了...... 还未等灵仙说完,彬蔚眼眸一暗,搂紧灵仙的腰,低头吻上去。 不算大的瑶华庙中,漆黑潮湿,仅有两盏橙红烛灯,一尊笑面佛像,却是两人最美的一夜。 日子一天天的过,彬蔚经常接些除妖的活,有时一晚都不回来,灵仙担心,想要跟他一同去,可却让彬蔚给凶回去。 这日正值端午佳节,彬蔚却还要去邻村除妖,灵仙说什么都要随他去。 你就带上我吧,我一个在家太闷了。灵仙拉住彬蔚的手腕,乞求道。 被兔子精揣进墙中的事还历历在目,彬蔚说什么都不让灵仙一起,最后实在受不住灵仙的嘟囔,怒火攻心,嚷道:让你去做什么?什么都不行只会添乱! 灵仙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成亲时明明发过誓,不会再凶他的...... 拉住彬蔚手腕的手指松开,忍住委屈道:我担心你......我什么时候给你添过乱!兔子精那时还是我救了你! 够了!你在家老老实实待着,我晚上便回来。 我管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就算一夜不归也不关我的事!灵仙也是头一次发那么大脾气,转身不再理彬蔚,直到他离开,都没再看过他一眼。 可真等彬蔚走远了,灵仙又忍不住追出去,却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现在他后悔了,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浑身燥热,心中总是压着一股怒火,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发那些小孩子脾气,等晚上回来,一定要跟彬蔚好好道歉。 这一日过的太漫长,彬蔚老早将妖怪收服,路上买了灵仙最喜欢的桂花糕,想着今日自己太急躁,回去定要和灵仙好好认错。 手提桂花糕进了庄子,一股浓烈的雄黄酒味扑面而来,他并未多想,毕竟今儿是端午,家家户户都要喝雄黄酒的。 可还未到家,便见自己院子里乌泱泱一片漆黑,围着的全是人,手中拿着长刀棒槌,嘴中不知道在嚷嚷些什么。 走进了才听清。 这是妖怪! 杀了它,把它扔出去! 彬蔚家中怎么会进来这么个蛇妖! 蛇妖?! 手中桂花糕掉到地上,挤进层层人群,只见一条通体雪白带着金色花纹的大蛇身上被插进各种利刃尖刀,而它只是不断扭动身子,想要躲开,却从未伤过一人。 灵仙...... 彬蔚跪下,将那条大蛇搂紧怀中,喃喃道。 彬蔚道长你来的正好,我来你家给你送酒时,看见这么个大蛇妖在你家院子里,可吓死我了!灵仙小公子也找不到了,肯定是被这蛇妖吃了! 许大娘握紧手中的剪刀,朝彬蔚紧张道。 他怎么忘了...... 怎么能忘了! 蛇最怕的......就是雄黄酒啊...... 灵仙,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了......彬蔚将其抱在怀中,不断安抚道。 村民们见他怀中紧抱蛇妖,纷纷不解。 我说彬蔚道长,您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妖怪啊!就应当杀了!离彬蔚最近的一人说到,说罢还挥舞了两下手中的尖刀。 他就是灵仙,他虽为妖,但从未害过人!彬蔚怒吼着反驳道。 众人听到皆是一愣,几个妇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一下子哭出来,喊道:完了完了,我家那小子还经常跟这妖怪玩在一起。 我家那个也是! 还有我家那个! 一时间哭声盖过喧扰声,响彻整个墨家庄。 彬蔚道长,妖就是妖,你把它交出来,我们也不怪你什么。拿刀那人又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我说了灵仙不害人!彬蔚大声喊道。 那就别怪我们得罪了!拿刀那人喊着旁边几个屠户将彬蔚扯开,把他怀中那条大蛇拽出来。 灵仙本来已经安静下来,但被扯出心安的怀抱,又开始惊慌的扭动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刀,插进灵仙细长的身体,血流了一地。 不!灵仙!你们放开我!彬蔚说罢便要挣开,可足足四个膀大腰圆的屠户将他死死压住,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灵仙没了动作,蜷缩在地上,被那人捡了扔到结界外面去。 做完这些,几个屠户才将人放开,村民将他紧紧围起来,众人手中的武器还没放下,生怕他跟这妖怪待得时间久,早就不是人了。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彬蔚抬起双眸一个个掠过那些人的嘴脸,没有往常熟悉和朗的笑脸,望向他都是一脸警惕。 他什么都没做!谁也没害!站起身,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喊道。 众人哪见过这样的彬蔚,哆哆嗦嗦地抓紧手中的刀。 他......他一定被那蛇妖给迷惑了!快,快!快把他扔出去!方才那个拿刀男子这次又喊了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彬蔚一双通红的眼,迅速将他围起来,没人敢碰他,生怕他突然发疯杀人。 也不知是谁从背后踹了他一脚,将彬蔚踹到地上,这些人才迅速围上,对他又踹又打。 他明明有能力反抗,可想到父母死时要他做一个为民除妖的好人,想到他曾发誓要保护他墨家庄中所有人。 可......他的灵仙怎么办? 还未想完,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密密麻麻传遍全身,耳边再也听不到喧闹嘈杂声,嗡鸣不断。 低头看向胸前,那里插进一把尖刀,鲜血不断喷出,没多久便将胸前衣衫染红。 双眉皱起,想要抬手擦去胸前不断洇染的血迹。 怎么办...... 这可是灵仙亲手给他做的衣裳,被他弄脏了,要怎么办? 灵仙定要生气了。 要怎么哄他? 桂花糕...... 对了...... 我买的桂花糕呢? 灵仙他......最爱吃桂花糕了...... 可双手还未抬起,眼前已然一片漆黑,失去知觉,躺在地上,断了气,再也醒不过来了。 众人没想到这男子竟然恨得下心一刀将彬蔚杀了,皆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那男子满头大汗,不断坤起衣袖擦汗,故作镇定道:快,快扔出去,他已经被那妖怪迷惑了,他要是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人心皆是自私,有谁愿意搭上自己的命?便一鼓作气,将彬蔚扔出结界,看尸体滚远了,这才放心,各自回家去了。 结界外雄黄酒气味没有那么浓烈,灵仙这才有力气变回人形,还未将身上的刀子拔出,便见彬蔚被扔出来。 胸口插一把刀,已然没了呼吸。 被村民拳打脚踢的灵仙,身上插满刀子的灵仙没有哭,可看到彬蔚之后,眼眶中打转的泪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可没人理他,他是妖,是被人人喊打喊杀的蛇妖,除了彬蔚,没人愿意理他,更没人肯帮他。 可现在......彬蔚躺在他面前,任凭他怎么哭喊,都不会再睁开双眼替他抚去满脸的泪水...... 他唯一的家也没有了...... 你起来!你说过要护着我的,你怎么比我先倒下了......彬蔚......你给我起来啊...... 灵仙哭累了,头埋在他已经没有起伏的胸口,一双杏眼红肿模糊。 像是想起来什么,他颤抖着身子,慢慢将唇移至彬蔚僵硬的唇边,只见一颗金丹自灵仙嘴中飞出,渡进彬蔚嘴中。 姐姐说过,他的蛇胆是可以救人的,但若是将蛇胆给了他想救的人,那自己便会魂飞魄散。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模糊一片,是姐姐拉住他的手不断叮嘱的模样:灵仙,记住了,蛇胆绝不能随便给人,除非,除非他是你...... 姐姐,他......是我最爱的人......灵仙闭上双眼,趴在彬蔚怀中,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彬蔚怀里。 对不起......我今天......太任性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彬蔚...... 家家欢乐的端午佳节,两人浑身是血,荒山野林里死寂无声,风吹响树叶簌簌,只见灵仙周身透明,一寸寸化作点点星光,随风飘散。 与君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移...... 诺大树林中,只剩彬蔚一人,和他身旁,那只灵仙带不走的琉璃玉镯。 第七十三章 尸皇重岚 昔日的意气少年郎什么都没了, 他说过要保众生安危,护天下喜乐, 可有谁来想过他呢? 那个笑容干净,意气风发,一心只想凭一己之力护一方太平的彬蔚死了,被那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给亲手杀了...... 慢慢睁开眼,将灵仙狠心留给他的玉镯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胸口的皮肉阵阵痒麻,伤正一点点愈合,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也不知道是哪个镇子外, 刚想靠着那棵大树歇一会儿,就看见了那个刚变成人形,对人间满是好奇的小花精。 双眸盯住她,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真是笑话...... 天大的笑话! 花精像极了灵仙,像他一样傻, 傻的可怜, 傻的让人心疼...... 本想着不管她, 可到最后,临走前, 他还是没忍住,回过头, 用自己血腥残忍的教训一字字教导这个小花精。 丫头, 别太相信人...... 丫头, 别那么傻...... 别像他一样, 倾尽所有,最后只落得个魂灵尽散...... 将最后的执念倾诉出来,他一无所有,怀中放着玉镯,毅然决然地朝黑暗深渊堕去。 我曾昂扬斗气,谁料世人笑我不自量力! 他所维护的,最后置他于死地,他所痛恨的,最后却用自己换了他的命...... 昂扬风发的彬蔚死了,而活的,是如今的玉琅。 他张开双手拼命去抓最后一抹灵识,可惜他已灯枯油尽,丝毫灵力也不再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仙在他面前一寸寸破碎,一点点消散。 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对不起......对不起...... 哪还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满脸血土泥泞,跪在地上,卑微到尘埃里...... 他已然撑不住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暮光岐和柳千山也恢复神识,蹙眉打量周遭一片。 爹?爹!暮子洋看见父亲清醒的模样,没忍住跪在他面前哭起来。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暮光岐颤抖着身子将他扶起,本想用那双腐烂的手将自己孩子脸上污泥抹干净,但看到自己的手指比他的脸还要脏,便住手,扶上他的双肩。 洋儿,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是爹不对,爹,不该对你那么严。 不,是我不懂事!是我的错! 暮子洋哪还顾得上面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身上去抱住自己的爹。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2) 他已经太久没见暮光岐了,还没闭关之前,他就烦暮光岐唠叨,有多远躲多远,等到暮光岐闭关之后,他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柳千山眨着一双眼看向两人,眉眼中,是抹不去的疲惫不堪。 我是柳彻寒的师父,苏忘离。 这是苏忘离第一次主动跟别人说话,虽说只是简单的介绍,可柳千山聪明,自然懂他的意思。 柳千山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什么都没说,看着苏忘离,欣慰地点点头,欲言又止道:替我跟他说句对不起吧......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将他带进来。 倒是景湛,心中还想着玉琅的话。 趁他还有气,急忙问道:你口中所说的重岚,可是九重天的乾德仙君? 听到他的问话,玉琅扯着嘴角笑了笑,勉强开口道:若不是他,还能有谁啊......什么仙君,他可是尸皇...... 还未说完,只见窗外一道紫光冲进,一把紫剑直直刺向玉琅胸口,手中的玉镯掉落摔碎,玉琅倒地,再无呼吸。 还未等景湛出去查看,只见一袭紫袍浮现,紫剑变成他手拿的那把象牙折扇,脸上笑意盈盈,一身的贵气,正是乾德仙君,重岚。 不用我们去找你,你自己来的倒是挺快。景湛召出念君,双眸瞪住重岚,眉头压低。 重岚身份暴露倒也是不慌不忙,一把折扇慢悠悠的扇,笑道:我今日可是奉命来拿罪臣。 罪臣?不是你吗!景湛大吼道。 重岚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模样,问道:哎呦,不要血口喷人,你的罪名可别全赖在我身上。 你说什么?!苏忘离将景湛护在身后。 天帝知晓玉琅在人间所作所为,知其有帮凶,这帮凶,就是你亲爱的好徒弟,景湛,这个魔物。重岚将扇子一阖,指向苏忘离身后景湛。 景湛听后嗤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众天兵天将就在外面,若你束手就擒,还能少吃点苦。重岚道。 玉琅说你是尸皇?绝煞傀纵是你教给他们的?苏忘离死死将景湛护在身后,问道。 见四下也无其他人,重岚倒是不嘴硬,大方承认道:不错,是我,反正都要死了,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玉琅抬扇自庙外设上一层结界,道:诬陷你,逼迫你犯天规,那夜挑断你徒弟的经脉,也都是我做的。 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为何如此步步相逼!苏忘离想不通,天上那些个仙官,他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无冤无仇?苏忘离!你好意思说无冤无仇!若不是你那日毫无征兆突然飞升,引来众仙家,天帝怎会发现花颜与我私会?若不是你,花颜怎会被剔仙骨贬下人间得病而死?全都是你和天帝的错!我要让你们为花颜偿命! 景湛本来听得糊里糊涂,但听到剔仙骨三个字,立马明白了,原来他师父说,因与仙官私会被剔仙骨的那个百花界的花仙,竟然是乾德仙君的老相好?! 这天帝对自己弟弟可真够意思,只将花仙给贬下凡了,重岚倒是依旧在九重天潇洒自在。 那是你们自己不守天规,关我师父何事!景湛不愿一直躲在苏忘离身后,站出来嚷道。 罪臣景湛不肯伏诛,瑶华仙君与其同流合污,一同抓回去。 说罢,便拿手中折扇轻点已经死透的玉琅,说了句:汝命听吾言,起。 只见玉琅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爬起来,骨骼被扭曲得嘎嘣直响,一双眼珠子灰白一片,同外面那些活死人一模一样! 所谓尸皇,以操纵死人为道,无论何种死人,只要没了脉搏,便都能被其点尸成凶,重岚是将绝煞傀纵这个禁术练得精通了?! 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将两人杀了。说罢手持折扇指向暮光岐和柳千山。 两人清醒的眼珠慢慢上翻变得浑浊,只是不像玉琅那么容易被控制,自身神识仍在做抵抗。 重岚瞧见,只嗤笑道:不自量力。 洋儿......我......我撑不了多久,快点!快把我的头砍下来!暮光岐还在挣扎,因疼痛,抓住暮子洋肩膀的双手骤然收紧,尖长的指尖扣进他皮肉之中,没片刻便渗出鲜血,染红青衣。 爹!不行!肯定有别的办法,我一定会救你的!爹!暮子洋顾不上肩膀的疼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乱摇头。 孩子......洋儿!你听爹的话,你娘走的早,我初为人父,不知道要怎么爱你,爹愚笨,选择一种最蠢的办法去爱你,爹......对不起你......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肯定有办法能救你的! 暮子洋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本想去求瑶华仙君,可他正跟重岚打个不休,根本抽不出闲心来。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又是一声厉喝,暮光岐显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挣扎道:救不回来了,爹已经是死人了,听爹的话,洋儿,最后一次了,就听爹的话吧...... 爹...... 啊啊! 暮光岐双手松开暮子洋,捂住脑袋,显然已经濒临崩溃,不停大声喊叫,鲜血自灰白双眸中流出。 暮小公子,给我们一个痛快吧。柳千山看起来比暮光岐镇定很多,但他却不只是双目流血,而是七窍全部都是血腥一片,痛苦不比暮光岐少半分,看模样是在极力忍耐。 孩子,最后了......就听爹一次话吧...... 暮光岐苦苦央求着,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明明以为有了希望,明明以为能救回来,可到最后,依旧是生离死别...... 暮子洋紧闭双眼,手起剑落。 痛苦的挣扎与叫喊一瞬间停止,鲜血喷在他的脸上,如同深海将他沉溺,耳边嗡鸣声越来越大,再也听不到父亲愤懑的叹息,再也看不见暮光岐那张严厉的脸。 鲜红的瑶华庙中此刻尘埃漫天,雾蒙蒙一片,哪还有刚进来时的新鲜。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重岚最终没能将那两人控制住,看着地上两堆尸骸,嫌弃恼怒地啐了口唾沫。 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带一堆天兵天将来,还在这用禁术!你当你哥傻吗! 景湛那张嘴一刻都不愿意闲着,这边和玉琅打的正欢,那边还得扯开嗓子惹重岚不悦。 我若是心中没数又怎会前来?重岚被他惹怒,脸上却依旧端着笑,抬扇挡住苏忘离一击。 景湛心中明了,方才说那话只是故意试他。 眼瞥一眼庙外结界,看来他是有备而来,虽说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与他动手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立马朝苏忘离喊道:师父,当心中计! 谁知才刚喊完,玉琅便猛的朝景湛挥出一爪,速度比方才要快太多,景湛一不注意,便被其划上脖颈,本想往后躲闪,谁知刚一点脚往后,便被重岚从后锁住脖颈。 一扇子自身后抵向心间,身体阵阵酥麻,一瞬间全无力气。 苏忘离没想到重岚修炼邪术竟到此境界,方才与之过招之时发现他只用了不到六成,便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眼前消失,出现在景湛身后。 重岚朝玉琅一点折扇,便见他又如死人一般倒地,扣住景湛脖颈的手骤然收紧,将人带出瑶华庙。 苏忘离见状不敢轻举妄动,紧随其后出了庙。 只见庙外天边乌黑一片,大有黑云压城的豪迈气势。 重岚为演这场大戏,可真是没少下心思。 众将都看好了,瑶华仙君与其孽徒景湛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与我大打出手,背出我天道!重岚以景湛作为人质,一步步后退,苏忘离长身玉立白衣朗朗,手持长恨紧蹙双眉步步逼近。 景湛不知重岚这狗东西到底使了什么鬼法术,身体无力,他若强行用功,心脏便疼痛难忍。 眼见苏忘离手持长恨一步步逼近,景湛双手紧握。 他太了解苏忘离了,他高傲自大,从不在意他人眼色,这就正中重岚下怀,若是他真的不顾一切打过来,便就真的认定了瑶华仙君叛出天道! 师父!不可!景湛用进全身力气,忍住心脏剧痛朝苏忘离大喊。 谁知刚喊完,心脏便如同被利刀刺入一般,双目睁大,一时间竟难以呼吸。 他的一举一动苏忘离全部看在眼中,在做什么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握住长恨的手骤然收紧,锋利银刃之上闪电噼啪作响。 他每走近一步,便能感受到那些天兵们强大的压迫,可即便是这样,却依旧没停住脚步,却因景湛的一句话猛然停住。 景湛! 见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一塌糊涂,苏忘离停住的脚又迈出一步。 别挣扎了,我已用捆仙索将他心脏锁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他这小心脏便会被其绞碎。重岚说罢松开景湛。 没了支撑,景湛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自己绞痛的心脏,如今的他连废人都不如。 眼睁睁看着重岚一步步走向苏忘离,景湛却什么也做不了。 苏忘离执剑要砍,可还未动作,只听重岚笑道:别动,还想你的宝贝徒弟活命的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一句话,苏忘离便没了动作,手握长恨站立不动。 彬蔚走至身前,拿手中玉扇轻点其肩膀,一瞬间如同泰山压顶,苏忘离单膝跪地,跪在重岚面前,手持长恨撑地,怎样都不肯将另一条腿跪下。 见他抵抗,重岚面上欣喜,先是朝景湛一点,又折开扇子自顾自扇起来。 只见景湛一张脸毫无血色,双手紧紧捂住心脏,一口鲜血自嘴中吐出。 跪下。重岚自嘴中懒洋洋地吐出二字。 苏忘离颤抖着扛住身上千斤重,抬眸看向不远处在地上滚作一团的景湛。 高高在上倨傲自持的瑶华仙君,在众天兵天将眼底下,双膝跪在重岚身前。 那些天兵手持降魔戟,眼睁睁地看着瑶华仙君跪于乾德仙君之前,没谁敢说一个字,乾德仙君不管怎样都是天帝的弟弟,是天帝最亲爱的人,而瑶华仙君如今只是个叛出天道的罪臣。 重岚见他双膝跪下,满意一笑。 垂眸看向苏忘离的眼神凶狠恶戾,轻挥折扇,懒洋洋道:还记得她所受的天雷之刑吗?三十道天雷,一道道劈在她身上,你说她那时得有多疼啊......重岚面上神情更加狠戾,冷言道:我要你用自己的长恨,也来受三十剑! ※※※※※※※※※※※※※※※※※※※※ 实在对不起各位小可爱>人< 晋江十五天内无法更新 所以我先把明天那一章发出来了T﹏T 糖糖会努力存稿的! 这篇文其实差不多已经快到结尾了! 请大家不要抛弃糖糖啊T﹏T 第七十四章 重岚死了! 师父!听到这里, 景湛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 谁知重岚挥袖持扇朝景湛狠狠一点, 捆仙索骤然收紧, 景湛呼吸一滞,心脏如利刀割过, 一时间扑倒在地, 说不出话。 景湛!苏忘离见状起了杀心, 本想忍重站起, 可腿还未动, 便听重岚的话自上方传来。 若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这宝贝徒弟在你眼前灵神俱灭, 就照我说的做。 鬓间已然全是汗珠,双眸直直看向疼痛滚地的景湛, 握紧长恨的手慢慢松开。 不要......景湛松开紧咬的唇, 口吐鲜血,虚弱地喊道。 风沙弥漫整个墨家庄,天兵天将压在云端,到处是横瘫在地的尸体,漫天乌云黑沉闷乏, 风起了,雷电要来了。 长恨得令而起, 银光利刃闪过景湛琉璃眼眸。 不! 第一剑砍在苏忘离瘦削的肩上,沾满泥沙的白衣被割开,渗出层层鲜红血液, 苏忘离紧咬牙关, 额上汗水划过剑眉流进那双漆黑的狐狸眸中, 只见他连眼都不眨,便召唤长恨向自己砍第二剑。 师父......苏忘离!你给我住手!景湛嘴中鲜血不住往下流,他早已顾不上,漫天风沙中,苏忘离模糊的身形跪在地上,他身上永远是洁白无瑕的衣裳此刻被弄的一团糟,狼狈死了。 指甲扣进土里,挣扎着要爬过去,可心上的捆仙索收的更紧,他知道,自己再动一步,那锁链子就会将自己的心脏勒个粉碎,可他不在乎了...... 别动!老实待着!苏忘离咬紧的牙关松开,喷出一口鲜血,厉声朝景湛喝道。 身着的白衣之上已有五条血道,交错在苏忘离肩背上。 长恨这一剑下去,就够受的了,而苏忘离此刻已经挨了五剑! 三十剑......重岚分明是要将苏忘离至于死地! 又是一剑。 利刃划开衣料绽开皮肉的声音在风沙声中那么刺耳。 苏忘离一张脸煞白,两片薄唇是没有血色的乌青,嘴角不断嘀嗒血珠。 还有二十四剑,快些吧。重岚被这漫天的血腥味激得头痛,伸出一个指头轻捂住鼻子,冷言道。 凭什么? 凭什么! 明明是重岚自己没本事......明明是他自己懦弱无能......凭什么所有都要让他师父来受这个罪! 苏忘离已经为他废了一条命,如今他就只剩一条命...... 难道这最后一条命,也要赔给他不成? 五指收紧,手中念君发出紫红光芒噼啪作响。 可这些在漫天风沙里,在血肉绽开声中显得异常渺小,小到不足以去注意他。 他的喜欢到底有什么用? 无能,脆弱,不堪一击,每每到了这种时候,都是苏忘离挡在他身前来护住他。 不止一次地向苏忘离承诺,壤塘镇的客栈中也好,蓬莱合欢池前也罢,一次又一次地对苏忘离说:从今往后,换我站在你身前,来护你。 可如今......他什么也做不到...... 琉璃色双眸渐渐融成猩红,狠戾地瞪住重岚那紫衣背影。 手中的花蔓索间散发出的黑红邪气越来越重,源源不断涌入景湛的掌心,顺着血液直冲心脏,扣住那锁在心脏之上的捆仙绳,一寸寸将那铁铸般坚硬的锁链熔成齑粉。 重岚忽觉捆仙索没了回应,猛地转身看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3) 只见景湛已经站起,周身全是浓重的邪气,一双细长鹰眸血腥通红,抓起念君便是一鞭子挥过来,速度极快,仅是眨眼片刻。 重岚一个躲闪不及,被念君抽在脸上,利刃的猩红花瓣一瞬间将他细皮嫩肉的脸划出一道血口。 凭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无能!为何要让我与师父受累!景湛心中万般不甘此刻如山洪绝地一瞬间全部倾泻爆发出来。 我杀了你! 一个箭步朝重岚冲过去,挥起念君要将重岚至于死地。 眼见景湛猩红双眼同那晚一样,便料定这绝对是魔物。 朝天上那群已经看傻的天兵天将发号施令: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将这魔物杀了! 众将见景湛确有入魔之兆,便手持降魔戟纷纷打下来。 明明是那般强劲的低压之力,景湛仅是持鞭一挥,便将打头阵的那些天兵掀翻一半。 重岚见此眉头紧锁,手中折扇变为一把紫色利剑,他从未想到,这魔物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手中念君比往常来看更是邪气四溢,看起来并不是他控制念君,而是念君控制住他! 苏忘离踉跄着站起身,操纵长恨挡住念君对重岚的攻击,嘶哑着嗓子朝景湛喊道:快停下!不可被其控制心智! 可景湛如今哪还有半分清醒?挥舞念君劈开长恨,直扑重岚,势要将其置之死地。 苏忘离身受十一道长恨剑伤,站起来已实属困难,现如今操纵的长恨被念君劈回,手中凝聚的最后一丝强劲被驳回来,整个人朝后飞去,将要倒地之时,亏得暮子洋及时护住。 这暮子洋刚从丧亲之痛中出来,就见庙外已经打起来,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密密麻麻围向景湛,被景湛挥舞念君劈开,而景湛双目猩红,浑身上下散发出邪气,着魔一样扑向乾德仙君,同他厮打不休。 你这徒弟那么厉害,你怎么那么弱呢?暮子洋百思不得其解,扶住苏忘离本想让他靠墙坐下,可一看他背后那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剑伤,叹了口气,将他和石墙隔开些距离。 快,快阻止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器。苏忘离运功疗伤,朝暮子洋喃喃道。 暮子洋一听也是愣住,努力消化苏忘离这句话。 一双哭红的双眼还没消下去,呆愣愣地眨几下。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器这事,不是说神器认主的吗?若是不选择你,你便是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将其收入囊中,可若是选择你,你想甩也甩不掉。 竟然还有神器选择主人,却不受其控制一说?! 花蔓索,邪气太重,他,他还未完全控制。苏忘离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双眉紧蹙,一双眸子紧紧盯住半空中厮打的二人。 景湛步步紧逼招招致命,重岚显然已处下风,多亏那些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把他护住,否则早就被念君劈去两条手臂。 快去阻止他,若他真的杀了重岚,后果不堪设想!苏忘离拼命嚷到。 这倒让暮子洋不知怎么办,嘟囔着摇头道:不去不去,就我这样,过去了不是送死吗?转首看着失控的景湛和漫天乌泱泱的天兵天将,打了个寒颤。 苏忘离如今被急混了头,还当身前这袭青衣是柳彻寒,被暮子洋一语点破,收回疗伤的功力,挣扎着要起身去阻止。 谁知还未站起便又一屁股坐下,卡在喉咙里的血自口中喷出。 暮子洋见他这样吓得慌张无措,心想这天上神仙怎么和他想的大杀八方毫不相同?生怕他再喷一口血就过去了,紧张地答应道: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好好疗伤,别再乱动了! 见此安慰对苏忘离有效,他听完话后安心闭上双眼,专心疗伤。 倒是暮子洋一脸视死如归模样,起身慢慢踱至那群乌泱泱的人下,抬头看过去。 只见天边一道道红光劈过,所过之处,数千天兵皆被掀翻,个个像下雨一般落下来。 转念心想:自己毫无灵力,若是只凭一股蛮力冲上去,肯定还没阻止景湛,就会被他一鞭子给抽下来,要想个办法,让景湛自己下来...... 圆滚的眼珠子转上几圈,卯足力气朝半空中大喊:喂!你快下来!你师父不行了! 无论再怎么戾气狠恶,听到苏忘离的名字,猩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师父? 挥手劈开挡在身前的天将便要飞下来。 暮子洋一见此状咧嘴笑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聪明,一句话就能把人给骗下来。 景湛......景湛...... 身体突然顿在空中,耳边低沉声音不断响起。 是谁......是谁在叫我? 是我啊,景湛,我就是你啊...... 你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景湛失控地挥舞着念君,花蔓索在空中被甩的噼啪作响,形如闪电,众天将接举起降魔戟,无一敢靠近。 暮子洋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狂,明明刚才已经清醒了,立刻大喊道:喂!景湛!快下来看看你师父! 谁知此刻的话他再也听不到。 呵,你以为苏忘离给你取了个名字,你就真是人了吗? 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是谁!出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景湛,你还要感恩于我呢,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世上?快活这么久了,也该报恩了...... 你是什么东西!出来! 若是方才的景湛还尚存一丝清明,那现在的他,就连这最后一丝也被淹没,猩红的双眼中再无琉璃色,周身邪气四溢,高扎马尾的发带被烧断,发丝如同毒蛇朝四方蔓延开。 众人都不懂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有他自己,看见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同他差不多高,明明是最明俊朗然的长相,可眉眼间却漫开一股阴郁泠冽之气,周身是一股化不开的阴森邪气。 怎么......是你? 景湛呆愣着,紧握念君的手指微松,看着身前这个男人。 他就是彬蔚放出来的,方才见过的,柏霁霄。 柏霁霄冷眼瞧他,嘴角卷起一抹笑,开口尽是空灵飘渺之声:景湛?苏忘离还真会给你起名字。 你到底是谁!景湛再次握紧念君,这几个字像是从牙齿间嚼碎了吐出来的。 柏霁霄终于收起笑,答非所问道:他当初将我封印起来时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会出来!就应该后悔当初没把我赶尽杀绝!苏忘离啊......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过,依旧那么天真,依旧是舍不得杀我...... 说到最后,柏霁霄突然笑了,双眼紧眯看向景湛。 不出所料,听到最后一句话,景湛周身邪气更甚。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是谁。柏霁霄懒洋洋道:你啊,不过是我被封印时生出的邪念罢了。 ! 念君之上邪气更重。 不可能!你骗我!他大声吼叫,死死瞪住身前那抹幻影。 信不信在你,不过苏忘离还不知道,你说要是他知道了,知道你和我其实并无区别,你说他会怎么样?你说他会不会一剑杀了你?柏霁霄笑道。 说罢越过他身边,朝苏忘离飞去。 你做什么?!景湛大吼道。 柏霁霄理所应当道:让你的好师父重新认识认识你。 若让师父知道他是邪,是魔,会怎么办? 不可...... 绝不可! 手中念君被一团黑气笼罩,逐渐化成一条黑龙模样,嘶吼着拼命向柏霁霄冲去。 可马上就要碰到他时,那个身影却突然消失,换成了重岚的模样。 重岚也没想到,本想趁其发疯发狂之时将他一剑杀了,谁知刚接近景湛,他就突然运功发力,迅速强猛,他一时抵挡不及,只见一条黑气围成的龙咆哮着从自己身体里穿过。 一时间五脏六腑全都移位般疼痛不堪,手中的紫剑滑落,变为象牙折扇掉落在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中间已然空出个窟窿,紫色流光自黑洞中往外消散,硬生生的掉落在地,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没了活气。 暮子洋简直看得瞠目结舌,一张嘴张的老大,谁能想到,瑶华仙君的徒弟竟然将乾德仙君给杀了?! 就连所剩无几的天兵天将一时间都反应不及,皆愣于空中。 而景湛似是使出全力,黑龙发出之时,他周身邪气已然没有方才那么强烈,身体承受不住,闭上双眼昏过去。 暮子洋眼疾手快伸手去接,可一道白衣身影自他身后飞过,接住景湛平稳落地。 见苏忘离已经将身后鲜血全部止住,暮子洋便赶紧跑过来,怀中的景湛印堂发黑,嘴唇乌青,还未来得及问原因便见苏忘离将景湛往他怀中一塞。 神色凝重忧虑,朝他道:带着他回琉山雪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管谁去和你拿人,都不要给,听到了吗! 苏忘离头一次那么这么气急败坏地朝人嚷,甚至连破音了他都不在乎。 被吼得发愣,呆愣结巴地问道:你你你你这这这这这什么意思? 苏忘离懒得跟他废话,召出长恨将二人置于剑上,拂袖一挥,还未等天兵天将回神,长恨已经带着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将持戟要追,只见苏忘离挡在其前,双眉紧蹙。 滔天风沙归于尘寂,乌云密布,闪电忽鸣,大雨将至。 他立于天地之间,挡在天将之前,负手而站,声音平淡。 所有事皆我一人所为,我跟你们回去。 ※※※※※※※※※※※※※※※※※※※※ 恢复更新! 不出意外,今日应该三更吧哈哈哈哈! 第七十五章 善恶难分 师父! 景湛猛地坐起, 却发现自己躺在榻上, 榻旁是一张檀木雅桌, 上面摆一个祥瑞兽香炉,往外冒着雅致麝香。周遭也是雅致周正, 与蓬莱的简洁不同, 这里每一个摆设, 都显得那么贵重。 自己这是在哪? 刚想下床, 便听一阵开门声, 见暮子洋神色忧愁地从外进来, 便慌忙跑下床拉住他就问苏忘离在哪。 暮子洋也没想过他会醒的那么快,本以为要睡上个三天三夜, 谁知这才刚把他拖回来还没一个时辰, 人便醒了。 他......暮子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苏忘离将他俩送走之前只叮嘱他把人照顾好,没说是否可以将那些事告知于他。 先不说这个,你当时还有意识吗?你知不知道你把乾德仙君给杀了?暮子洋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附到景湛耳边小声道。 混沌模糊的脑袋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清亮了不少, 他自然想起自己将重岚给杀了,只不过他要杀的明明是柏霁霄,缘何会变成重岚? 还有...... 景湛想到这浑身僵硬, 紧咬牙关, 手指攥紧。 柏霁霄所说, 自己只是他的一缕邪念,到底是真是假? 景湛本不想相信,可自黑水镇一事之后,他确实能明显感受自身有股不可控的力量在不断撺涌,起初并未多想,可如今,他已然控制不住了。 对了,师父呢?我师父瑶华仙君在哪?景湛捏住暮子洋双肩,慌张问道。 ......暮子洋不知该不该答,一双眼珠子不自主地朝旁边瞥去。 景湛见他支支吾吾半天,眯起眼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苏忘离的长恨平静地立在一旁。 瑶华仙君他......他将你托付给我......暮子洋虽还未全部说出,景湛已经知道大半。 他将乾德仙君给杀了,可却能安稳地躺在这,那这罪......除了苏忘离,还能有谁给他扛?! 将人松开,立刻跑出去。 暮子洋听见开门声才回过神,追着往外跑,大喊道:你师父说了不让你乱跑!你回来! 可追到门外已然没有一人。 暮子洋愤懑地叹口气,嘟囔道:真是两个傻子! 九重天之上金云氤氲,死寂无声。 苏忘离一步步走进天门,踏上九千级长阶。 上一次回九重天,还是上元佳节之时,身旁有景湛相伴。 而这一次,他却只有一人,被左右天兵压制而行。 宫阙殿上。 天帝威严端重,着一身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冕旈,剑眉星目,负手而立,一双犀利眼眸紧瞪苏忘离。 两旁皆站两排仙官,安品阶站定,两位神尊星宿各站一边。 在这之前,已有天兵前来禀报。 各位仙官在一旁听的皆是清清楚楚,瑶华仙君那个不省心的徒弟景湛竟叛出天道堕入魔道,危害众生! 天帝重德听后勃然大怒,命玄武神君与昧善神君前去捉拿,谁知两位刚得旨,便见瑶华仙君被缉压而至。 你两个愣着做甚!去把那混账抓回来!天帝怒吼之声愤懑激昂,响彻整个宫阙殿。 苏忘离听后立刻道:不可! 众仙都知天帝如今正在气头之上,弟弟被杀,颜面尽失,这时候去顶撞他全然是下下策,皆低头不语。 你说什么? 不出所料,天帝眯起一双细眸,咬牙切齿。 苏忘离委身跪下,强作镇定道:凡事皆瑶华一人所为,与徒弟景湛无关,还请天帝治罪。 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说罢行礼扣下。 你!瑶华!你当本帝是傻子吗!天帝一声怒吼吓得众仙打颤。 此事全是瑶华所为,还请天帝治罪!苏忘离抵住天帝威严的震慑,再一次重复道。 而天帝此刻正在气头之上,本就想找人出气,而苏忘离这个钻牛角尖的性子偏偏这个时候慌着往前撞,自然激起天帝怒火,狠狠道:来人,拉去善恶台,剔仙骨! ! ! 众位仙家皆抬起头瞪大双眼,没想到天帝竟气到要剔瑶华仙骨?! 百年之间,除去那个私通上仙的花仙,还从未有其他仙官被剔仙骨,若真是如此,那往日费尽心思得道成仙全都化为云烟,被贬下凡,回到未成仙之时的身份,那不就是废人一个了吗?!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4) 天帝,您先息怒,此事非同小可,还未查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不可冤枉无辜。玄武神君上前道。 冤枉无辜?好一个冤枉无辜!他亲口承认,所有事皆他一人所为,你敢说本帝冤枉无辜?天帝怒吼道。 苏忘离抬眸看一眼身侧之人,虽未一眼认出,但想起景湛告诉过他,玄武神君眉间一缕青纹,只要在九重天见到眉间青纹的绿衣男子,便是玄武勾阑。 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没想到,他与勾阑一向见面就吵,而这时,也只有他站出来。 眛善神君最烦的便是勾阑这种不顾后果挺身而出的性格,立刻向前一步,道:天帝,勾阑说的不错,这件事应该先查清楚。 这人一身朱衣羽绸,身若芙蕖,面若桃花。 景湛曾跟他说,九重天之上,也就只有昧善仙君最爱着朱衣,看来,这位就是眛善芜择。 想到此,眉眼间忧愁更重。 不由轻叹一口气,心想:也不知道景湛醒来没有,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你们!好......好!好一个神尊星宿!一个个赶着去给他求情!天帝显然比方才更加气急败坏。 宫阙殿内一时僵持不下,无人敢打破僵局。 只见这时殿外突跑上一天门侍卫,身上有几处鞭伤,不断向外渗血,惊慌失措道:禀天帝!门外忽闯来一人,手持上古神器花蔓索,说,说要见瑶华仙君! 苏忘离听到此猛得站起身转过头。 放肆!简直是放肆!玄武昧善!你两速速将这混账东西就地正法!天帝气急挥袖,头戴的冕旈不住摇晃,哑声道。 玄武,昧善皆为武神,若是一同捉拿景湛,他绝没有逃脱的胜算,而这宫阙殿,殿内殿外皆天兵天将护守,若是被抓进来,只有死路一条。 可景湛终归是杀了重岚,就算没有什么勾结魔界残害苍生之疑,也已经坐实了叛出天道失控屠仙之罪,此罪当诛,天帝为保全自己颜面,绝不可能让景湛活在世上。 该如何...... 他该怎么办? 眼见玄武昧善领旨便要出殿,苏忘离立刻挡在两仙面前,朝天帝道:天帝,瑶华请命,愿将孽徒亲自处死。 任谁都想不到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前一刻还将所有罪名担到自己身上,现在又要亲自斩杀叛徒,实在另众仙摸不清头脑。 你......本帝还能信你?天帝生出一丝疑虑,眯眼打量苏忘离,道。 苏忘离再次跪地叩礼,起身站定,斩钉截铁道:瑶华,愿亲自将孽徒斩杀。 九重天门外,处处云雾缭绕,一藏青色高大身影挺直站立,手持的花蔓索上不断发出红紫闪电。 一群天兵将其团团围住,却不敢上前。 我要见瑶华仙君!景湛恼怒地抽起念君,红紫闪电劈在玉莲石板之上炸出火花。 那些在墨家庄已经见识过景湛念君的厉害,此时见他要发火,不自觉的吞口唾沫,拿降魔戟指着景湛,双脚控制不住地后退。 眼见一瞬间僵持不下,景湛便抬起念君想要硬闯。 孽徒! 只听熟悉的声音自众将身后天门前传来。 景湛闻声抬头望去。 端庄雄丽的天门之前,一袭白衣随风飘丽,苏忘离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垂着一双微挑狐狸眸看向他。 那袭云纹苏丽的白衣上面晕染开斑驳血迹,双肩之上血道尤为明显。 师父!我......景湛还未说出什么,只见自家师父抬手拂袖,掌中凝力向他发出几道金光利刃。 景湛见状立刻旋身躲避,挥动念君劈开利刃,瞪大双眼看向苏忘离,满脸的匪夷所思。 他师父为何要这样? 你做什么......景湛点脚发力,便要冲向苏忘离问个清楚。 可那些个天兵天将以为这魔物发了火,要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立刻将苏忘离团团围住护在中间,生怕景湛靠近。 而苏忘离被围在中间,竟也毫无办法。 身后手指默默凝力,本想传音给景湛。 可耳边却响起天帝方才对他说的那句话。 瑶华,本帝再信你一次,别在本帝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 孽徒!你可知你罪孽深重!苏忘离紧蹙剑眉,声音虚无飘渺回荡于九重天之上。 景湛紧咬后槽牙,他原以为自己已然足够了解苏忘离,若是要将他抓回九重天,为何在墨家庄时不将他抓回?便要将他送回琉山雪潭?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苏忘离是当真站在他的对面,与他形同陌路。 可笑...... 可笑至极! 师父,徒儿不知自己何错之有!景湛咬牙切齿道。 负于身后的手在血染白袍宽袖之中握紧,神色却依旧淡然自若,冷声呵斥道:你杀害乾德,叛出天道,堕入魔道,如今竟还有胆子来闯九重天! 那是他咎由自取!他该死! 你给我闭嘴!心术不正!苏忘离吼道。 景湛微微愣住,此刻的苏忘离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甚至在初见他时,都未觉得像这般陌生。 嘴角卷起一抹笑,琉璃眼眸中浸出一抹猩红,手中念君像在发怒般噼啪作响。 真可笑...... 他竟真觉得苏忘离会信他,他还真以为自己能跟苏忘离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到头来,全是他自己没脑子,傻的可怜! 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比不上九重天那虚无缥缈的神尊星宿瑶华仙君这一大名鼎鼎的称号! 师...... 还未喊出口,景湛便住了嘴。 苏忘离都说得那么明了,自己就是再不识时务,也该懂了。 你说高高在上,恨魔杀恶的瑶华仙君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徒弟是个邪念,是个魔物,你说他会怎么办? 柏霁霄如同魑魅的嗓音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景湛?你还真以为有个名字就能算个人了?你只不过是我生出的一缕邪念罢了,苏忘离,堂堂瑶华仙君,你说他知道了会怎样?你猜他会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 浓重的猩红渐渐取代清澈的琉璃色,一双细长眼眸死死盯住不远处高高在上,众将围拥的瑶华仙君。 他站在自己对立面。 他......会杀了我...... 你现在连长恨都没有,又怎么杀我?难不成,用你那把烂琵琶?景湛自嘲地喊道。 苏忘离咬紧后槽牙,深深吸了一口气,袖中紧握成拳的手不断颤抖,几缕血丝自掌心之中滑落。 就你这么个小魔,没有长恨,我照样可以杀了你。苏忘离道。 原来,他在苏忘离心中,还是照样一无是处 将一直带在腰后的长恨扔给苏忘离,挥舞着手中念君,神情肃穆,冷言道:徒儿景湛,最后再称您一次师父,自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关系! 第七十六章 梦境重合 说罢持鞭冲上去, 与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打斗不休。 可苏忘离听到这句话却愣在原处,看向自己手中的长恨, 总觉得,如今这一切似乎在哪发生过,似曾相识...... 在哪...... 他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 头痛欲裂...... 在哪...... 到底在哪! 铁兵神器碰撞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密密麻麻黑黢黢的天兵天将把景湛包裹在其中,连人都见不到, 只能看见念君在空中来回甩打,一堆又一堆天兵惨叫着被念君劈飞出去,撞上天门玉石, 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掉落在地,没了动静。 周遭狂风呼啸, 没过多久,空气之中已然蔓延开一股血腥味, 遍地是痛苦哀叫之声, 可天兵被劈出来, 仍有不少天将补上去。 可就是那么多,如同蚁群一般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 竟被景湛打得所剩无几。 苏忘离终于看到兵将之中的景湛,手中念君之上的花瓣全部变成一块块深红利刃, 一滴滴汇聚在藤蔓前头向下流着血, 而景湛周身散发出来的全是黑红邪气, 一双眼眸完全变成猩红色。 他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身上藏青窄衣几乎要被血茵染成玄墨色,可依旧不知疲倦,挥舞着念君毫无要停下的模样。 苏忘离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景湛,一双狐狸眸瞪大,漆黑瞳仁不住颤抖,握住长恨的手更紧。 原以为景湛是控制不住花蔓索才会堕入魔道,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股自他身上散出来的邪气实在太过诡异,出去花蔓索之上的邪气,更多的,竟是由景湛心中发出来的! 两股邪气相互混合交缠,又相互明争暗斗,要将景湛控制住。 这邪气实在太过熟悉,苏忘离甚至只瞧一眼就能知道。 那是他的噩梦,不要说一百年,就是下一世,他也绝对会记得清清楚楚。 景湛身上的邪气,和柏霁霄血洗渡悲寺之时所散放出的,一模一样! 九重天......玄色衣衫......藏青窄衣......花蔓索......龙骨鞭! 徒儿景湛,最后再称您一声师父...... 苏忘离恍然大悟,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一切为何似曾相识! 他的梦...... 他从前反复做的那场梦! 只不过眼前一切并未完全重合,他仍记得梦中对面那人是漆黑眼眸,穿着是玄色衣衫,身上是他熟悉的披风,手中拿的是龙骨鞭,为何到头来,他要决一死战之人,竟成了他的徒弟景湛?! 太多事情明明已经浮出水面逐渐明了,可苏忘离却还是想不通。 可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纠结于一场梦,他最担心的,就是景湛身上那股邪气。 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景湛与柏霁霄到底是何关系。 想到此,苏忘离鬓间留下几滴汗水,一张薄唇紧抿,双眸微眯,抬起长恨。 景湛......你到底是什么...... 持剑飞过去,将被劈飞的天兵半空拦下,安稳地放在地上。 遂飞至所剩无几的天将之中,抬剑拦住念君将要劈下的一鞭,对景湛大喊道:景湛,不可再执迷不悟下去! 可景湛已然完全失控,周身邪气越来越重,凝力劈开长恨一击。 众天兵天将见景湛模样像是就不曾见过的极凶魔物,立刻退至九重天门前,哆哆嗦嗦不敢再往前半步。 景湛,你给我醒醒!苏忘离不愿出力,怕伤到景湛,只能挥剑挡住景湛不断袭来的攻击,厉声喝道。 可事到如今,邪已攻心,就算苏忘离再怎么喊叫,全是无用之举。 玄武与昧善听到殿外各种惨叫声此起彼伏,便得令出来查看。 谁知才出来,便见九重天上血红一片,四处弥漫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周遭氤氲的白雾,都已然被染成红色。 到处是鲜血流开的天兵天将倒地哀嚎,不远处,只见一袭血染的白衣正不断挥剑抵挡花蔓索的攻击,而罪臣景湛发了疯一样地步步紧逼,招式狠劲,力道强足,一副要将苏忘离逼得无路可退才肯罢休的模样。 勾阑见景湛周身散发出的诡异邪气,更是不由自主的蹙起眉,眉间青纹变为漆黑瞬间消散,化作点点青光在手掌之中,变为一把月牙弯刀,便点脚发力,扶摇直上冲过去。 哎哎哎! 昧善眼疾手快伸手去拽玄武的后衣领,谁知一个手滑没抓住,让他就这么给冲上去了,纠缠在两人之间,厮打缠斗起来。 鲁莽冲动!昧善气愤地将手收回,冷冷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昧善本来就无意要打入其中,自然是立在天门之前隔岸远观。 只见勾阑一把弯刀就要割开景湛的喉咙,苏忘离立刻用长恨挡住,拦住勾阑,将他往外推去。 勾阑不解,手持弯刀再次攻击景湛。 苏忘离见他要将景湛置于死地,一把挡在景湛之前,勾阑见状只能收回力道,将弯刀转个方向,朝无人处砍出一刀。 你!你做甚?!勾阑本想破口大骂,话到嘴边,还是努力憋回去,舌头绕了个弯,吼道。 若不是此刻血腥浓重气氛紧张,倒真有几分滑稽模样。 苏忘离活像个卖力不讨好的和事佬,将勾阑的攻击挡住,回身接住景湛甩出的一鞭,控制住不断暴起的徒弟,低声朝勾阑道: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你不必多管。 一句话,声音说大不大,平淡漠然,听不出什么心思,却如同□□一般将勾阑心中已然燃起的怒火砰得炸开。 你你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顽固不化!勾阑大怒道。 这也不怪他生气,任谁好心好意帮忙,最后却落得多管闲事的名声都会怒火冲天,而这话又是从目中无人倨傲自持的瑶华仙君口中说出,漠然的神情配上这平淡的话语,虽然没什么,但在众人听来就觉得玄武神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苏忘离本来只是不想让勾阑插手此事罢了,便提了一句,可不知怎么这一句话便触到玄武神君的逆鳞? 可他也并不打算解释,见自己目的达到,勾阑不再参与进来,飞至天门前昧善身边,也就松上一口气。 转首看向双目猩红的景湛。 一身轻松隔岸观火的芜择见勾阑被赶回来,眼见他那张被绿衣衬得发绿的脸越来越绿,不由得笑出声,调侃道:莽撞,实在是太莽撞了,冲动,简直是太冲动了。 勾阑本就有气无处撒,又见芜择这般阴阳怪气的,回骂道:舌头捋顺了有话就直说!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火鸡一样做甚! 一句话堵得眛善神君再也笑不出来,一张脸同玄武神君一般绿,从远处向这看过来,便能瞧见两张绿脸面对面,眼瞪眼。 芜择最爱的就是他这身朱裳羽衣,走到哪都要炫耀一番,见仙便先转上几圈,本来还想头上插几根朱色雀羽与这身绝美衣袍相呼应来着,但总找不到光泽质地皆上等的朱雀羽毛,便就此作罢。 可今日,他这身奢华精致的朱衫,竟被眼前这个绿王八说是火鸡! 忍无可忍! 我看分明是你这个绿王八毫无慧眼庸俗不堪! 昧善仙君在这九重天上可是出了名的不服输小心眼,若是惹他不开心了,当即便要骂回来,这九重天上,除了天帝之外,也就只有这么个笔直刚硬的玄武神君敢对他出言不逊。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5) 本来没想过真和芜择动怒,毕竟当前邪魔入侵,正是紧要关头。 可本就恼怒的玄武神君心中那把火真真是被眛善神君给浇上一层油,火势更加猛烈。 你说谁是绿王八?!勾阑怒吼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被一只火鸡骂是王八? 简直欺人太甚! 昧善丝毫不惧玄武的怒气,冷笑一声,抬手召出烈焰弩,只见一把插满羽毛通体火红的弓弩出现在眛善手中,之后他冷言答道:我就说的你,你个俗不可耐的绿王八! 说罢便点脚后退,只见一闪光影紧贴芜择划破疾风,勾阑见扑空便发力紧逼,可还未近芜择的身便见三支火红羽箭齐刷刷直冲勾阑,见状勾阑立刻挥舞弯刀旋身躲避,再次扑向芜择。 九重天门前,零七八落躺着歪着各种受伤的天兵天将,可那些个天兵们也不再痛苦哀嚎,皆愣在原地看门前突然打起来的两位星宿仙君。 招招狠辣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哪像是什么比武切磋那样? 有种你就再骂一次!勾阑拼尽全力挥起弯刀扑向芜择。 芜择立刻躲开朝勾阑拉弓射箭,回骂道:爷爷满足你!绿王八! 你这只火鸡! 原本光彩琉璃普光四射的九重天此刻伤的伤破的破烂的烂,除了这个象牙玉石的宫门仅有一些裂痕外,其余没一处是完整的。 这倒不都是景湛糟蹋的,其中一部分是两位星宿仙君,玄武和眛善给打烂的。 漫天飘荡着齑粉尘埃,到处雾蒙蒙灰秃秃一片,若不是浓重的血腥味,比起原先宽敞明亮的九重天,倒更像个仙境了。 两位仙君别打了!别打了!那边!那边!一兵大喊道。 那那那那那不是金佛灭魄咒吗!瑶华仙君怎么会禁术啊?!一将大惊失色道。 ! ! 两人齐刷刷地住手,默契十足地朝苏忘离那边看去。 只见苏忘离正默念法咒,金光咒文行行片片自苏忘离周身缠绕至景湛全身,片刻之间如同红光大网将景湛牢牢罩住,动弹不得。 灰蒙雾霾的九重天被金红光亮顷刻之间全部照亮,众天兵天将如同蝼蚁一般被强劲雄厚的灵阵之力掀翻出去,眛善当即凝力在二人周围设下结界,才勉强挡住这凶猛洪水滔天巨浪的灵阵之力。 景湛双目是从未有过的深红,比血染的看起来都要骇人,体内邪气不断在胸腔之中横冲直撞,源源不断自心脏骨子里散发出来,头痛欲裂戾恶涌动,止不住要挣扎开,不停狂吼乱叫,破旧的藏蓝衣衫不停地摆动飞扬。 苏忘离蹙眉,双眸紧盯咒网中央宅袍敞扬四溢的景湛,感到景湛体内两股力量不断碰撞,可灵气仙力远远不如邪气来得放肆。 周围惨叫连连,苏忘离施咒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鬓间全是汗珠,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要快点...... 必须要再快一些...... 天帝明令禁止使用禁术,如今他在九重天犯禁,已经是要剔仙骨的重罪,他现在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制服景湛,要景湛假死。 他们青丘九尾狐,除去家族传下来的清炯明,另一个便是阻息之术。 只需用其族内鲜血在被施术者心脏处画上阻息符即可,被阻息之人当即昏睡过去,便无心跳呼吸脉搏,四肢无力僵硬,如同死人一般,三天之后便会自己苏醒。 这术是家族中的秘术,是让族人紧要关头用来自保的,就连天帝也未曾知晓。 可如今景湛陷入癫狂,他就是连近身都困难重重,更何况在其胸膛之上画符了,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苏忘离没有办法,便想用金佛灭魄咒将其制止住,再行此术。 身体内脏已然无法承受过多消耗,体力也在下降,所以他必须要快,必须要在天帝出来之前将景湛制服。 金佛灭魄咒?芜择喃喃道,禁术?他怎会禁术? 勾阑并未答话,负于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借君之力,灭其魂魄!苏忘离双眸凌厉似寒冰,双手牢牢指向发狂疯癫的景湛。 看吧,我说得不错吧。柏霁霄的声音再次于景湛耳边响起。 景湛吼叫着挣扎,拼命摇头,想要躲开这声音。 你躲不掉的,景湛,我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瑶华仙君,看看你师父!他在做什么? 柏霁霄冷笑一声,话语轻的像是下一刻便要随风飘散,但在景湛耳边又那么清晰。 闭嘴!闭嘴!景湛身上邪气明显增多,将体内灵力慢慢腐蚀并融。 温热的液体自苏忘离耳中,鼻中,口中流出,渐渐一层血红模糊双眼,可他丝毫不在乎,狐狸眸子紧紧盯住景湛,一刻也不肯放松。 明知已经徒劳无功,可依旧坚持。 拼一把......说不定......景湛就清醒了呢? 眼中鲜血混着泪水流下。 七窍流血,金佛灭魄咒在一寸寸将他反噬。 金佛灭魄咒,禁术,苏忘离为了杀你,不惜在九重天上使用禁术,景湛啊景湛,伤心吗?难受吗?愤怒吗? 啊啊啊! 邪气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并融,景湛一瞬间将罩住自己的咒网撕裂成碎片,强大的邪灵怨气横冲直撞,将苏忘离撞击掀翻在地,一口鲜血自口中吐出,血染白衣残破不堪,狼狈至极。 勾阑见景湛已然无法控制,立刻冲出结界要将苏忘离带过来。 可景湛离他更近,只见周身邪祟涌动撺流的藏蓝衣袍眨眼间出现至苏忘离身前,伸手扯住衣领将人拽起来,一瞬间消失在众仙眼前,消失在九重天,徒留漫天残破废墟狼藉。 ※※※※※※※※※※※※※※※※※※※※ 糖糖回来啦! 第七十七章 前世情,今生缘 瑶华......瑶华?轻灵空荡的声音在苏忘离耳边不停地呼喊, 将他自昏睡中唤醒。 可睁开眼, 入目皆是大片大片火红的凤凰花, 绿野遍地,身旁池中水清见底,莲花盛开绽放, 婀娜多姿。 苏忘离垂眸看向池中莲花出了神,心中不觉感叹:这莲开得可真是好,比合欢池中那些, 还要美艳秀丽几分。 很美是不是?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池中莲花了。原本轻灵飘渺的声音变得实在,自苏忘离身旁传来,带着几分得意和浅浅低笑。 顺声望去, 站在苏忘离身旁的男子一袭锦竹卷云纹白衣,是苏忘离常穿的,可系在腰间那条凌乱飘荡的锦带又是那样鲜红, 与苏忘离的素白一色不同, 那条朱红锦带将一身素白的沉闷给减缓不少。 向上看去, 那张清秀明朗的脸上笑意盈盈,一双微挑狐狸眸眯成弯看着他。 苏忘离见到这张脸心中不免漏跳一下,这张脸与自己竟然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眯起眸子仔细打量, 却发现五官虽与自己相同,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与他没有半分相像。 这人眉眼间是揉不开抹不去的温柔细腻, 没有他那么冰冷凌厉。 若真要他说, 眼前这人是似水的温柔, 而他,只是彻骨的寒冰。 你是谁?苏忘离全身绷紧,警惕道。 这人并没因苏忘离戒备刻薄的神情而动怒,依旧温柔似水,开口使人如沐春风,笑道:我叫音离,乃瑶华仙君,九重天璀璨星海中的一颗星,是前世的你。 前世的我?苏忘离不解地问:那我缘何会在此? 音离似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垂眸思索良久,才踟蹰道:说实话我并不是太清楚,我本在数百年前便不存于世了,可今日感知到有人呼唤,便回到这里。 说着温和地看向苏忘离,轻声道:是你,是你将我唤回来的。 苏忘离立刻否定道:可我并没有...... 还未说完,便见音离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在自己心脏之上,慢慢道:是这里,将我唤回来。 瑶华,过来帮帮我。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将苏忘离思绪打断。 苏忘离本以为是在喊他,可身前音离朝那边应了声:这就来! 之后拉住苏忘离的手腕,温柔道:来,给你认识一下。 满脸欣喜地将苏忘离拉到不远处。 那里大片大片土地被分成几个小块,像是凡间最朴实的农耕,小田中全部种上粮食,离他最近的这块水田之中,一人身着玄色粗布窄衣,袖子卷起,躺在泥田之中插秧。 快一些,我一人实在弄不完这么多。男子头也不回,弯腰仔细做手中的活,听见身后脚步声便轻声开口道。 苏忘离看向他宽大的身影,是说不出的熟悉。 这是我相公,柏苍,是不是很威猛帅气?音离说着贴近苏忘离的耳朵,满面通红地小声道,像极了给自家哥哥描述自己完美的情人。 柏苍...... 原来梦中所见的,便是音离和柏苍...... 苏忘离蹙紧眉,紧紧盯住柏苍的背影。 柏苍,一会儿再忙活,来客人啦。音离将柏苍喊起来。 柏苍一听来了客人,便直起腰,将手中未插完的稻秧放在旁边土地上,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细长鹰眸看向苏忘离,笑道:来客人了?真是对不住,方才不知,招呼不周。 说罢朝苏忘离作揖行礼致歉。 你快上来,你看看你,又将衣裳弄脏了,我昨儿个才刚给你洗的。音离将柏苍唤上来,嘴上嫌他脏,可依旧坤起袖子替他擦净脸上薄汗。 苏忘离终于看清柏苍模样,剑眉鹰眼,鼻梁挺直,轮廓清晰,眉眼间是他熟悉的桀骜不驯。 这柏苍,分明和景湛生的一模一样! 两人之间你侬我侬,明明是不食烟火的神仙,却在这俊极美极的凤凰池中,做一对凡间最普通的夫妻。 可苏忘离只想知道其中因由,缘何柏苍会与景湛生的一样?难道他与景湛,自前世便...... 还未细想,只听见音离的轻笑,站在柏苍身边,两人皆都温和地看向他,音离伸出食指自苏忘离眉间一点,道:也许我的出现,便是要唤回你的记忆,也许并不是那么美好,对不起,瑶华。 苏忘离发现,两人周身正逐渐透明,仅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徒留苏忘离一人,在诺大的凤凰池中。 音离轻和飘渺言语自四面传来:佛曰,前世如若不相欠,今生又怎会相见?瑶华,抱歉,因我前世的错误,却要让你今生为我偿还...... 面前景色开始模糊破碎化作齑粉围绕于苏忘离周身,那些本就属于他的记忆,一点点自他脑海之中蔓延开来 九重天之上,没有废墟狼藉,没有血腥恶臭,一切还是那么端庄圣洁,寂静无声。 音离闲来无事,在天池桥边百无聊赖地观池中热蔫的莲花,将灵力凝于指尖生出块小石子,突的扔进池中,将快要睡着的鲤鱼吓得打了个挺,摆起锦尾躲进莲叶下。 瑶华,你在这做什么呢?玄武神君走近问道。 倒是没想到,前世的玄武神君倒依旧爱穿一身绿衣。 戏鱼呢。音离一手托腮,一手把玩块小石头,懒洋洋道。 玄武看了眼池中莲叶下伸出来的鱼尾巴,又看了看音离,一脸嫌弃模样,叹一口气,道:无聊。 音离向来习惯了玄武这种直来直去不讨人喜的性子,也不生气,勾嘴一笑,一下一下的点点头,将手中石子瞄准露出来的鱼尾巴扔过去,不出所料,鲤鱼吓得一个猛窜,终于消失在音离眼前。 这不就是无聊吗?你想想,咱堂堂的神尊星宿,保卫人界太平的,可这人界倒是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什么幺蛾子也没有,你说要我们干嘛,天天在这九重天上待着,我都恨不得变成鱼下池子里跟它闹腾去了。说罢垂眸看了眼池中吓得摇头摆尾的小鲤鱼。 玄武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咳了两声,丝毫不给音离脸面道:我看这鱼可不想跟你闹腾,看见你,要是不吓得跳出池子来就奇了怪了。 去去去,我看你就是存心来给我找不快,哪凉快哪待着去,别扰哥哥我逗鱼的清静。音离朝他翻了的白眼,急着要赶人。 玄武可是铁了心要在他身旁待着恶心人,他越是不悦,他就越离他近,整得音离实在没了耐心,托腮的手放下来,直起身子,不耐烦道:行行行,你不走,我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你吗? 嘴里骂骂咧咧地抬腿要走,可玄武神君眼疾手快,拦在他身前,小声道:我可是知道乐子在哪。 这话果然一下子就吸引了音离注意,眉头舒展开,兴奋问道:哪呢,快说快说,别老吊我胃口。 玄武狡猾一笑,道:就是人间,听眛善说,人间有个地方叫青楼瓦子,里面,啧啧啧,乐子可多了去了。 眛善?你同他去的?音离问道。 玄武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否认道:我才没去过,不过他偷偷下界去了,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的。 原来你没去过!那你还说的那么有理有据的模样,他要是骗你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偷偷去人界可是要被罚的。音离小心翼翼道。 玄武见他这种畏缩胆怯模样,立马洋洋得意地讽刺道: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嫌无聊,我这找出乐子来了,又胆小害怕,不敢去了。 谁说我不敢去!告诉你,这四海八荒还没我瑶华仙君不敢做的事。说罢拍拍胸膛,拉着玄武往天门外走,道:那什么青楼瓦子在哪?你前面带路,咱们找乐子去! 这眛善神君还真是会玩,音离随玄武到了这瓦子里,简直要将昧善浑身上下夸个遍。 漆黑深夜里,不是什么冷清空荡,条条长道灯火辉煌,繁华喧嚣,各个酒楼门口牌旗随风飘扬,簇拥其中的艳香坊可是热闹非凡,唱戏的,听曲儿的,说书的,全都络绎不绝数不胜数,大门口全都依靠些个香粉子们,穿一层薄纱将将能遮住,露一雪白脖颈儿细肤粘着嗓子摇着手中绣花方帕,伸手抹一把额间的细汗,见有客人来便往人身上靠,看上去连块能支撑的骨头都没有。 音离站在瓦子外,扫过门前这些个散发廉价脂水味的庸脂俗粉们,嘴角不由地开始抽搐,抬手朝玄武背上就是一掌,毫不留力。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6) 这劳什子的就是你说的乐子?音离被熏得简直要上头,破口大骂道,伸手指向那堆乱七八糟:是我在九重天待的时间太长了脑袋混沌了?还是我眼睛不好使了?女人,我倒是能理解,这堆女人里怎么还有男人?! 音离倒是真没看错,那些个门外揽客的女人堆里,确实有不少男人,虽然各个肤若凝脂,玲珑剔透,涂粉抹脂,穿件枚粉薄纱同女人一般揽客,可就算再怎么娇小可爱,同女人也是有过大差距。 更让音离瞠目结舌的是,眼前一油腻男人搂一门前男子进去,竟还在那男子脸上亲了口,音离看得简直要掉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应该就是新鲜玩意,昧善跟我说过,说是叫小倌,毕竟男人嘛,就爱新鲜的,女人那身柔软尝腻了,就想试试别的了。说罢假装淡定地朝音离一挑眉,一脸你懂我意思的模样。 我可不想进去。音离白他一眼,转身要走。 玄武拉住他,道:咱就进去喝喝酒听听曲,不碰他们不就完事了,再说你这九重天也下了,来都来了,什么都没玩就回去,多没劲啊。 音离一听便立马动摇,玄武说得对,他这来都来了,本来就是找乐子的,管他男女,先尝尝这人界的酒,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想通了便转回身,拉住玄武往里进,大喊道:喝酒去! 音离不喜欢太过闹腾,因此他两个并没有在一楼,而是多花些银子上了二楼的单间。 这艳香坊一共三层,第一层和第二层皆是听曲喝茶的,只不过第一层是所有人坐一块,各种喝茶倒水声此起彼伏,远不如第二层的单间舒坦,而这第三层,可就是那些在瓦子门口揽客的香粉子们用的了。 一到单间,也不点茶水,音离直言就让小二将楼中最好的酒给端上来。 音离出手阔绰,小二自然开心的不行,没多久就搬上来三大坛酒,还热情地介绍这三种酒,中间那坛最大,说是什么青梅果子酒,是艳香坊的特色,味甘却微苦,音离和玄武也听不懂他这一大堆都说些什么,便直接打发人走。 小二总觉得有什么话忘了说,可还未想起便被两位公子哥给赶走了,待行至一楼他才想起,他家的酒性烈,后劲十足,得悠着点慢慢喝。 本想折回去告诉两人,可又觉不是什么大事,便笑着脸去招呼刚进来的客人。 单间之中倒是豪华的很,桌上摆一瑞兽香炉,门帘都是锦丝绸缎。 音离中间那坛青梅果子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玄武也倒上一杯,两人一碰杯,便听曲儿便饮起酒来。 可喝了一口音离就差点没吐出来,这酒不算苦也不酸甜,倒是辣得很,哪有九重天之上蟠桃酒那般香? 玄武一口喷出来,边抹嘴边骂道:这什么酒!辣嗓子! 可音离咽下去这口,细细品来,这酒后劲倒是一股子青梅甘香,教人欲罢不能。 慢慢喝,你再来一口。音离含糊说道,自己又倒上一杯。 玄武也得到其中乐趣,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连一坛都没喝完,便头昏脑胀,晕乎乎的。 玄武酒品倒是不错,醉了就犯困,犯困就睡觉,头一沉,趴桌子上便没了动静。 可音离就不同了,他醉了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伸手使劲拍拍玄武,见他真没动静,便出去要找人陪自己喝酒,心想着外面那些粉子小倌那么多,给点银子就能老实巴交地听话。 端了杯酒摇摇晃晃出了单间,还未行至一楼,在楼梯间便看见一玄色衣衫的男子,这男子生的可比楼下那些揽客的俊俏的多,剑眉星目的,别提多养眼了,头发用一根素簪子挽在后面,沉闷中倒添了几分姿色,凑近闻一闻,也没那些个脂粉味。 就你了,今晚好好伺候本公子。说罢拿出一片金叶子塞进男子怀中,拉住手将人拽进单间,心想钱都给了,留下来陪喝一晚上的酒肯定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将人拉进来,便坐回自己位置上,朝他一摆手,道:来吧。 男子一愣,看向他身旁昏睡的那人,轻声笑起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音离耳边响起:这里太差,你随我来。 说罢将已经晕乎乎站不稳的音离拉起来,出了单间,徒留玄武一人,睡得昏天黑地。 第七十八章 前世情2 音离没多想, 以为这男人会带他去喝点更好的酒,谁知男人带他上到三层最里面那间房。 一进门, 音离就觉这房间和这楼中其他房间都不同,宽敞明亮,豪华舒适。满墙都是锦纹宣纸,卧榻更是宽大,远比楼下那些单间要好太多。 音离心想金叶子他都给了, 这小倌倒是懂事,还知道将自己带进个大房间来,见四处也没什么桌凳, 直接便朝榻上一躺,晕头转向的,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 可还是朝男人挥挥手,嘴里嘟囔着:来来来, 过来, 陪本公子喝酒。 男子勾唇一笑, 走到榻前,弯腰靠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小公子, 双手撑在他脑袋两旁,轻声道:公子可真是大度, 给了片金叶子, 只是让我陪您喝酒? 废话少说, 拿酒来, 本公子不是来听你废话的!音离不满地嘟囔。 那就不废话了,我可不信公子你来这就是喝酒来的。男子说罢便低头堵住音离的唇,尝了满口的青梅果子味。 音离头昏脑胀,反应比平时要慢太多,被人轻薄了个遍才想起来要反抗,一掌便要将人推开,可自己不光头脑昏沉,就连四肢也完全使不上力,本来能一掌将人震出去,可推在男子的肩膀之上,也仅仅是将他与自己分开。 羞愤地瞪住男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控制不住地喘着气,掌中暗自凝力本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拍出去,可还未动作,便让男人捏住手腕固定在头顶之上,一时间竟无力挣扎,恼怒地只能磨牙。 你是将那三坛子酒都给喝了?男子问道。 呸!卑鄙无耻之徒!放开我,有本事咱们好好打一场!本想召出长恨一剑杀了这动了熊心豹子胆敢轻薄他的无耻败类,可转念一想,天规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可对凡人动武,只能攥起拳头,不停挣扎。 不打不打,公子来这不就是找乐子吗?我来给你乐子。说罢俯身堵上那张泛起水光的唇,将音离嘴中还未说出口的骂人话全都给他憋回去。 窗外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喧嚣,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初阳升起,街上的烛火才渐渐暗下去,汹涌人潮全部褪去。 一夜荒唐,音离转醒,看清房中一切,这才猛地坐起,浑身酸痛乏力,腰上疼痛更甚,心想也管不了什么天规了,转身便要将榻上的人砍了。 可转身却见身边毫无一人,整个房间,竟然只有他一人! 心中简直恼怒至极! 这人倒好,餮足意满之后,自己就跑了? 音离也不好意思在一个诺大的瓦子里翻天覆地去找这么一个无耻之徒,只好带着一身怨气回了九重天。 天门前站着一袭绿衣,俨然是玄武神君。 玄武见他回来松了口气,立刻将人拉回殿中,路上边走边嘟囔道:还好还好,还好天帝没发现,一早醒来你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 将音离拉回来,将门关上,才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别提了,昨夜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上个卑鄙小人!音离越说越气,便拍桌要站起,谁知才刚起身,腰间酸痛不堪,又给做回去。 玄武听得云里雾里,挑眉道:卑鄙小人? 音离自然不会说他昨晚被一个小倌轻薄之事,便避重就轻道:都是你,没喝几口就醉得不省人事,一人喝酒太无聊,我就找了个小倌陪我喝酒,他拿了我一片金叶子,本来说好要陪喝一晚上的,结果......结果我醒来就不见他人了。 就为了这种事?这有什么,今晚我陪你去,非得找到那个贪心的东西,把你那片金叶子给要回来。玄武拍拍胸脯,保证道。 不去不去,那片金叶子就当本仙君赏给他的,本仙君大度的很,怎么会跟这么个不要脸面的玩意计较?音离打发了玄武,回自己寝殿去了。 算准人界入夜的时候,音离便偷偷出了天门,又到这艳香坊来了。 一天下来,身上也没那么酸痛不适,可偏偏音离就是记仇,他非要找到昨夜那个混账玩意,把这口气给出了。 可来来回回转了一圈,一脸凶狠恶煞地问过小二和粉子,所有人皆摇头答从未见过此人。 这可让音离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坐在一楼靠楼梯旁,点了壶清茶消闷气。 可这茶连小半壶还没喝完,便见一玄衣身影自面前走过,径直上了楼。 音离眼觉那身玄衣熟悉,直愣愣打量过去,就见那人头上插一根素簪子。 那不就是昨夜那个卑鄙小人?! 茶也不品了,直接跟他上到三楼,只见那身影进了最里头那间房,音离伸手召出长恨,推门而入,挥剑便砍,谁知那人躲在门后,待他进来立刻将门锁死。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音离说罢挥剑刺向男子。 男人也不躲,愣是硬生生接了音离那么一剑。 本来底气十足的音离这下可吓得不清,方才凶神恶煞全都烟消云散,猛地松开握剑的手,心中大叫不好。 偷偷下界已经触犯天规,他又刺伤凡人,这可是罪加一等! 若是让天帝知道了,他肯定难逃被罚。 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消气了吗?男子说罢将刺在胸前并不深的长恨拔出,剑柄朝音离,把剑还给他。 流血的胸口眨眼间便愈合。 音离盯住他完全愈合的伤口发愣。 你不是人?不确定地问道。 可照理说,若是什么邪祟魔物,音离完全可以感知到,可不论是昨夜还是今夜,音离丝毫感知不到他身上的邪气。 男子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答非所问道:我叫柏苍,你呢? 你是什么?音离并没回答他,而是警惕地问道。 柏苍勾唇一笑,走近一步,轻声道:别人将名字告知于你,作为礼数,你也应当告诉别人你的名字,而不是无视掉,知道吗? 你到底是什么?音离拿起长恨横在两人之间,隔开距离,狐狸眸紧紧瞪住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人。 柏苍眼见和他讲道理是行不通,轻叹一口气,退一步道: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 音离。他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柏苍满意地点点头,喃喃道:挺好听......看你这模样,应该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吧? 音离眯起眼,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几分,道: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说,你是什么! 别动怒。柏苍见长恨又靠近自己几分,便妥协道:我是龙。 龙?音离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自古以来龙只有一个,那便是天帝,可如今这东西竟然也敢说自己是龙? 你是当我傻吗?!说罢便要挥舞长恨去砍柏苍的脑袋。 柏苍这回躲得可比谁都快,伸手召出一条带电长鞭卷住长恨,道:你看你这暴躁脾气,听我说完再打也不迟。 音离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太过莽撞,反正这东西如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也跑不了,那就听他说完,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收回长恨,站在门前,冷言道:说。 只见柏苍朝里走去,走到窗前坐下,倒了杯茶,润润口,这才缓缓道来:你是否以为世间只有天帝一条龙?其实不然,天帝是白龙,而我,便是黑龙,乃魔界之尊。与白龙一样,黑龙不死不灭,除非是自己不想存于这世间或是龙骨.........柏苍说到这显然有所隐瞒,顿了顿,又道:否则会一直存在下去,不过自古以来黑白两立,天帝看不惯我却也拿我无法,相同,我看不惯天帝,但拿他也无法,所以眼不见心不烦,各走各道罢了。 这么说来,天帝知道你的存在?音离问道。 柏苍将杯中茶水饮净,又添上一杯,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我们不愿搭理彼此而已。 昨夜你......音离想到什么,突然恼怒,上前要骂。 昨夜是谁塞给我一片金叶子,非要我伺候他的?柏苍瞥一眼满脸通红的音离道。 音离一想,确实是自己,底气瞬间失去大半,还是嘴硬道:我分明是让你陪我喝酒! 喝酒?柏苍似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脸茫然道:你昨儿个也没说清楚啊,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着要我伺候你,这是哪啊?这里可是艳香坊,你又塞给我金叶子,我以为你说的伺候你,是让你舒服呢。 这么一说可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出闹剧到还是音离自己一个人折腾到。 不过他这话说得确实不错,音离昨夜醉的厉害,对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记得也不是太清楚,怕多说丢脸,方才也已经捅他一剑,便索性闭嘴吞下这口气。 不过我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柏苍站起来对音离行礼道歉,抬眸看向满面茫然的小神仙,嘴角卷起一抹笑,道:昨夜看来是第一次,是我太不温柔了,身子可还有不适之处? 本来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的音离听到这句话感觉浑身都不是那么舒坦,一双眼睛乱飘,胡乱道:没事,我可从不娇气,这事既是误会一场便就让他这么过去吧,就当作从未发生就好。 这可不行,是柏苍的错,这事在我,以后音离想来就来,想喝什么酒品什么茶只管点就行,柏苍给你担着。 音离总觉得说不出哪里别扭,除去昨夜那场荒唐的闹剧,两人这相当于是第一次见面,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跟见老朋友似的那般近乎,就连以后的茶和酒也全都包了。 音离眯眼打量上下打量柏苍。 这人外形确实无可挑剔,气质出众,同那些庸脂俗粉们太不一样,可他们这里做小倌的都如此有钱不成? 音离作为天上的瑶华仙君,自然是不缺供奉的,可他们这艳香坊中一坛酒便要去半片金叶子!这柏苍哪有那么多钱财,来请他喝酒?难不成...... 便在此时,一阵敲门声打破寂静。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7) 进来。 小二得到允许推门进来,看见音离有些发愣。 音离自然一眼认出来他,方才找柏苍时,就是向他打听的,可这小二装的太好,嘴巴太严实,说什么都没见过柏苍。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音离忍无可忍,朝小二吼道。 客官,您也别怪我说谎,您方才那气势简直是要吃了我们大人,我,我能告诉您吗?小二委屈道。 大人? 发生何事?柏苍没理会音离,朝小二问道。 小二毕恭毕敬道:楼下有个客人喝醉了撒酒疯,怎么都不给钱。 不给钱?走,我随你下去看看。柏苍说罢牵住音离的手腕,将他也带下去。 小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家大人抓住那只手腕的手,又看了看音离,仿佛懂了什么一般。 他家老板最不喜的就是与他人触碰,因此无人敢接近他,可现在可是老板主动去拉这位公子的手。 想必这位公子,不久之后,便是老板娘了。 第七十九章 前世情3 你们做甚!我可是客人, 这就是你们这的待客之道吗! 还未到一楼,便听到楼下大喊大叫声。 挤进围满的人群中, 一瞧,果真有一满脸通红的醉汉,在地上撒泼打滚,酒葫芦倒在一旁,酒流一地, 满是醇香浓郁的青梅果子味。 围在四周的人踟蹰着不敢靠近,皆冷眼看热闹。 柏苍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上前一步, 站在醉汉面前,彬彬有礼地朝看热闹的众人道:这位公子想必不胜酒力,定是醉了, 扰了各位的兴实在是对不住,这样, 我柏某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 每桌一坛本坊特色青梅果子酒, 算是我给大家赔礼的了。 温和地向诸位作揖致歉,又转回身看向赖在地上撒泼不肯给钱的醉汉, 话语依旧温文有礼,可眸子却黯下几分, 嘴角扯出一抹笑道:将这位公子带去后院, 好好给公子醒醒酒。 只见小二听令唤来两名壮汉, 不顾醉汉拳打脚踢, 一人捞起一只胳膊将人架起来,往后院去。 仅是一件小事,来找乐子的人也都纷纷忘却,没多久,便该乐的乐,该玩的玩,该喝的喝去了。 可后院之中,两个壮汉将人往柴房那堆干草上一扔,对视一眼,便要锁门。 醉汉见状立刻清醒,一下子站起身来拦住门,气势汹涌地大吼道:你们凭什么关我! 就凭你喝酒赖账不给钱。柏苍行至醉汉面前,一脸鄙夷地垂眸瞥他。 音离跟在他身旁,冷眼瞧这满身酒气的醉汉。 看来酒醒了,来吧,把酒钱结了。柏苍貌似已经忍到极限,极不耐烦道。 醉汉本想借醉酒闹一出,恶心恶心这些人,大不了将他扔出去,自己也能不给这酒钱,可谁知,不仅没将他打出去,竟然还要将他关起来。 呸,你家的酒真是又臭又难喝,不就是几块碎银子吗?老子才不稀罕!嘴上虽说得铿锵有力,可还是认怂地掏出银子扔给一旁小二。 可两个壮汉依旧堵在门前,毫无要将人放走的准备。 钱我都给了,你还想做什么?醉汉见情况不妙,问道。 柏苍嗤笑一声,细长鹰眸直勾勾盯住他,周身生出几分戾气,道:你在我坊中闹事,害得我每桌赔了一坛酒,这,可怎么算? 你你你你,你不要得寸进尺!酒分明是你自己要赔的,怎么?难不成要趁机讹我?醉汉怒道。 缘由说得明明白白,柏苍懒得跟他废话,食指一勾,只见醉汉怀中一片金叶子落入柏苍手中。 醉汉眼见自己怀里的金叶子没了,便动手要抢,被两个壮汉给拦住,气急败坏,只能一张嘴出出气:你这是明抢!不知道在哪学了点法术就能干这种强盗之事了吗! 看来你是赖着不想走了?也好,一会便请客人们吃包子可好?柏苍说罢瞪住醉汉,嘴边的笑意消失,眼眸之中的漆黑延绵到深处,道:人肉包子。 醉汉一听简直傻眼,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嘴上硬气,话却转了个弯:罢了,那片金叶子就当爷爷我赏给你了! 柏苍抬手示意,两名壮汉将人放开,醉汉还不往硬气地整理好被揉乱的衣襟。 慢走,不送。柏苍赶客之意明显,说罢便伸手指了个方向,醉汉明显不忿地消失在艳香坊内。 音离自然不懂他们人界这些琐碎事,今日一见倒是有趣,简直大饱眼福。 你们人界还真有趣。音离道。 那些下人都各忙各的去了,眼下只剩他们二人在后院中。 前院嬉笑嚷闹传过来,听得不太真切。 比这有趣的要多着呢,只是你没见到罢了。柏苍回道。 这句话像是戳到音离什么伤心事,本来高涨的兴致勃勃立马垂头丧气,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可惜啊...... 可惜天帝不许仙官们私自下凡。柏苍替他补充道。 你竟连九重天上事都能如此明了?音离挑眉问道。 柏苍点点头,道:略知一二罢了,不过这附近最近经常有妖怪出没,仙君得知下界除妖,便不算私自下凡了。 音离听他的话还有些半懵半懂,可本就聪明,立马懂了柏苍话中深意,问道:那这妖在哪?又是什么妖呢? 柏苍听此突然止住脚步,侧过身,垂眸看向音离,笑容温和,道:黑龙。 你?音离不解道。 我虽是龙,但不同于白龙,白龙为仙,黑龙为魔,虽各自不扰,那是因为我从未祸害人界。 音离自然是懂这意思,天帝是神界之首,那自己面前这位黑龙柏苍,应该便是魔界之尊,可这位魔尊看起来,倒是在人界里混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听此一笑,看时日不早,朝柏苍道:那就拿你做挡箭牌了。 说罢消失在柏苍眼前,柏苍并未说话,自己接着走完这段路,消失在这黑暗胡同深处,走向前院那些欢声笑语中。 这借口倒真是好用,天帝自然能感知到那方邪祟的涌动,本想派玄武随他一同去,被音离一口回绝:此等邪祟瑶华一个便能解决。 天帝自然是信得过音离,便未多想,准他下界去。 可玄武竟然因此生了音离的气,嫌他不带自己下凡去。 音离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下界玩个够,才懒得管玄武,便自己下凡,直奔艳香坊。 就连柏苍都想不到音离竟然会来这么快,昨夜才刚分别,今儿一大早就出现在自己房间中。 你来得倒是迅速。柏苍倒上一杯清茶给他。 音离接过茶杯,喝一口,道:给我间房,我要在这住上些时日,是时候瞧瞧人界的景色了。 他说什么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亏得柏苍脾气好,要是换个别人,定要将他骂上一通。 就在这间房吧。柏苍道。 不行!音离一听要与柏苍同住一房,立刻否定道。 柏苍终于没憋住笑出声,本来就是要逗逗这心高气傲的小仙官,眼见他上了钩,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心中便开心得意几分。 音离脑袋立刻转过弯来,一双狐狸眸子瞪住柏苍,满脸的阴沉,开口声音似寒冰利刃:你逗我? 见自己真把这小仙官给惹毛了,便忍住笑,正色道:昨夜便叫人给你收拾出来房间,就在隔壁。 真的?音离听到这里兴奋不已,立刻起身便着急要去看。 柏苍将他带进去,只见那房间雅致温馨,同柏苍那间房格局摆设大都相同,只不过窗前青纹花瓶之中,插了两蹙火红的凤凰花,衬得整个房间明媚灿烂起来。 音离打量一圈,忍不住点头,满意地喃喃道:不错,不错,你做事倒真是细心。 柏苍对于他的夸赞也全都接受,笑道:既然想来人界转转,那不如去瞧瞧这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尝尝这人界吃食? 音离一听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眸中闪出金光,点头如捣蒜,可忽想起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瑶华仙君,便咳两声,正色道:那还请你带路了。 城中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到处是吆喝声叫卖声,早餐铺子早就开门营业了,里外被堵得水泄不通,腾腾热气自屋内飘出来,各种香味混在一起飘散几里,药铺外摆上药摊,见太阳颇为毒辣,便拿些捂潮的草药平铺晒干。 来啊!刚出锅的糯米糕,软糯细腻,入口即化,来来来,快来尝一尝嘞! 刚炒好的鲜栗子喽!壳薄肉厚,便宜好吃啦! 音离哪见过这种人间烟火,第一次下界便随玄武去了艳香坊,第二次便是下来兴师问罪,这第三次......才看清这人间烟火气。 哟,这位公子,要不要尝尝,刚蒸出锅的糯米糕,红豆枣泥馅的,这城里吃过的人可都说好。 糕点铺子的老板极会察言观色,见音离一身素净淡雅的白衣,收拾的干干净净,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模样,眼神又多朝他这里瞧了几眼,便在音离走到的时候极力吆喝。 不出所料,音离果然心动,停下脚步垂眸看着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糯米糕,不自觉地抿着嘴,道:伙计,给本仙......本公子包上两个。 伙计听了立马点头应声,动作迅速麻利,拿油纸包上两块糯米糕递给音离,好心提醒道:慢点吃小公子,小心烫。 音离接过来便要去掏银子,可还未掏出,身旁伸出一只手来,将银子递给伙计,伙计哪管谁给的钱,反正给钱就行,便立马将银子接过去。 一路上音离都无话,倒是柏苍像个东家似的带着他从街西逛到街东,各处给他讲上一番,这是李婶家的包子铺,那是陈叔家的酒楼,一一说过去,侧首却见音离听得入神,手中捧着那两块糯米糕一动未动,便笑道:快些吃吧,已经不热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音离才想起自己手中捧着的两块糯米糕,拿起来剥开油纸就咬一口,可惜第一口咬下去全是糯米面,哪有什么甜丝丝的红豆枣泥馅啊。 音离硬噎着咽下去,破口大骂道:太会坑人了!还说什么有馅?一口下去什么都没有! 说罢抬手就要扔,被柏苍制止住,温和地笑道:你在九重天做事也是这般急躁?耐下心仔细品一品,说不定下一口就有馅了。 许是柏苍的声音话语太过温和,竟让音离感到气顺怒消,轻呼出几口气,将要扔掉的糯米糕拿起来,张嘴又咬了一口,满满的红豆枣泥香味夹着热气冒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口,音离吃了一嘴绵密的红豆枣泥,甜丝丝的香味自口中散开,一瞬间沁入音离腹中,勾起他的食欲。 这口刚咽下去,便立刻又咬一口,没出片刻,便将一块糯米糕解决干净,立刻又想去吃另一块,可张开嘴没下口,想了想又将那块包起来。 柏苍见他踟蹰不下嘴,问道:为何不吃了? 音离看他一眼,道:我要一会再吃。 这小仙君在吃食上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吃的还舍不得全吃完。 柏苍笑起来,劝道: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等一会回来时我再给你买些。 真的?音离嘴上说着不相信,可手指已经将包好的油纸打开。 柏苍笑着点头。 见他点头应允,音离立刻狼吞虎咽将糯米糕吞咽下肚,半点仙官样子都没有,现在就算他从街上大喊一声吾乃瑶华仙君,都不会有人相信。 带音离在城中转了一圈,返回去给他买了一大包的糯米糕,带着人朝城外走去。 音离吃得津津有味,见路不对,问道:不回艳香坊了?去哪? 柏苍转身朝他一笑,走至他身旁一只手拦住音离的腰,道:到了便知道了。 第八十章 前世情4 待两人落脚之后, 音离手中紧紧抓住那包糯米糕,打量四周, 天色渐暗渐晚,可四处火红的凤凰花如同一个个小红灯笼般闪烁红光,将这座世外桃源照得灿烂无比,还未细看,只见草丛中飞出莹莹绿光, 漫天遍野,笼罩整座山。 灵蝶?不对......是萤火虫?音离仔细看了看,不确定道。 是。柏苍走近音离, 柔声道:萤火虫只有在盛夏时节才会飞出来。 音离只是听说过,头一回见,兴奋得不得了, 伸出手要去抓,却见其自指缝中逃走, 把桂花糕随手塞给一旁柏苍, 撸起袖子踏进草丛, 玩得不亦乐乎。 漫天萤火虫围绕在音离身旁,他活像个孩子一般, 卷起自己宽大的衣袖,在嫩绿的草丛中奔跑。 柏苍在一旁默默地望着, 待他玩累了, 便将倒好的清茶递给他。 虽说夜已深, 但火红的凤凰花将整片黑暗照亮。 音离这才肯仔细看一看这是哪, 虽一直在九重天上待着,可该知道的还是一个都不差,那不远处池中莲花盛开绽放,萤火虫于莲花间不断萦绕。 这是凤凰池?!音离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问道:这里不是无法随意进出吗? 柏苍赞同地点点头,道:是无法随意进出,可我就住在这,自然怎样都可以。 你住这?!音离大吃一惊,双眸圆睁,问道:你不是艳香坊的老板吗? 柏苍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未等他问出,便为他解答:那里只不过偶尔去上一两次,这里,才是我常住之地,以后便住在这,我将你领进来,以后你便可随意进出,再无阻挡。 音离瞥眼看向远处一亩亩土地,还以为自己瞧错了,可定睛一看,那分明就是土地。 想不到这位魔界之尊竟还种地? 你这里还种粮食?音离问道。 柏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笑起来,道:本是想要体会一下人界的种种,没想到还挺有趣,便将这些地留下了。 这倒是顺了音离的心思,本来就想体验一番人界农家生活,现在看来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8) 那本仙君就勉为其难留下住上一段时日。音离心中愿意的不得了,可偏偏还要保持他那倨傲模样。 柏苍也不介意,笑道:那就随我进屋吧,夜深了,是时候要歇息了。 可进屋一看,只有一张卧榻,虽说这张床一下子睡上三个成年男子都绰绰有余,可音离向来不愿和他人同睡一张床,虽说二人已经在一起睡过一次,可那毕竟是音离醉酒之时,无可奈何之举。 我不同任何人睡在一起。音离开门见山,从不扭捏。 这事倒是让柏苍没想起,怔愣片刻,自旁边箱柜中又取出一层被褥,铺在地上。 要他堂堂瑶华仙君睡地上?! 成何体统! 我绝不会睡在地上!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吼声之大,吓得连屋外池塘中的灵蛙都不敢再叫。 柏苍笑出声来,手上铺被子的动作没停,弯一双眼抬首看向气急败坏的音离,道:你睡床,我睡地。 夜深人静,屋外灵蛙依旧不知疲倦地吵扰人心,像是要奏出一首夜曲才肯罢休。 音离在这张诺大的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心中过意不去,自己本就是个不速之客,柏苍肯给自己一个住所已是心善,而他自己却没脸没皮地霸占一张床,想来确实丝毫不懂礼数。 柏苍......你睡着了吗?音离侧过身,看向床铺旁的柏苍。 皎洁月色自窗外摇曳而进,将柏苍笼罩其中,光束之中尘埃飘渺朦胧,照映出柏苍棱角分明却又细腻温润的侧脸。 还没有,怎么了?柏苍没睁眼,轻声细语问道。 音离却没了下文,一双眼珠来回转,咬住下唇踟蹰不言。 要不......你到床上来睡吧。仿佛做了天大的决定,音离紧闭双眼,讲话一股脑说出。 听到这句话,那双闭上的眼倏得睁开,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柏苍转头看向床上的音离,一闪而过的吃惊被压下去,面目温和道:没事,在地上睡也挺好,再说,你不是不愿与他人同睡一张床? 反正最难说出口的话都说完了,音离活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睁开眼看向柏苍,故作淡定道:反正我们也睡过一次了,我心中倒是没什么别扭,你上来吧。 柏苍并没有动,一双细长眸子直直盯住音离。 就在音离实在坚持不住要转身避开视线之时,柏苍终于移开目光,起身一步步走向床边。 音离就呆愣愣地看着他走过来,一动不动。 往里一些,我睡外面。柏苍道。 腾得一下满面通红,音离也不知为何,急忙往里面挪,给柏苍空出位置,便转身背对柏苍,不再言语。 待感到柏苍躺下,呼吸渐渐平稳之后。 音离才将自己通红的脸给憋下去,平复好跳动快速的心脏,闭上眼,睡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得那叫一个舒服惬意,晌午饭后便跟随柏苍下田除草,浇水,之后去山中转一转,逗一逗池塘中的小鲤鱼,等到夜晚降临,两人再一同去艳香坊听个小曲儿,喝上一坛青梅果子酒,别提有多舒坦,比整日窝在烦闷的九重天自在多了。 这夜,二人刚到艳香坊门口,音离便听身后有人喊,转身一瞧,一袭绿衣,正是玄武神君。 玄武走至他身前,看了眼音离身旁的柏苍,朝音离道:我就知道你才不是下界捉妖。 音离倒也没想隐瞒,见窗户纸捅破,便大方承认:我就是下来找乐子的,对了,这位是柏苍,我给你提过,气我半死的那个,这家艳香坊,就是他开的。 之后对柏苍道:这位是玄武神君。 柏苍点头,作揖行礼。 玄武亦然。 看来你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啊。玄武神君笑道。 别人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是不...... 不做不相识...... 幸亏音离脑袋转得快,立马闭嘴,不然简直要让玄武笑话死。 什么?玄武一脸茫然,问道。 没有没有,走,进去说,我请你喝酒,不过你胆子也是大,怎么下界了?音离问道。 三人走进坊中,上到三楼音离的房间。 还说这个,我看你是玩疯了,都多久了,天帝问你回来没有,我说还未,他便要派眛善乾德下界来寻你,亏得我及时制止,请命下界来帮你,否则,依照乾德那个直性子,你绝对要完。 完就完吧,反正九重天我是一点也不想回去了。音离破罐子破摔,倒一杯酒一口饮下。 这可不行!玄武将酒杯朝桌上猛地一摔,大喊道。 他这一声可是让柏苍和音离二人都吓得不轻,皆睁眼挑眉看他。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音离喝一口酒,安慰他道。 还以为他怕连累自己,音离赶紧交代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瑶华......玄武说到一半突然住口,斜眼看一眼正喝酒的柏苍,欲言又止。 柏苍虽没瞧他,但握住酒杯的手明显顿一下,却不失态,只当不管自己事,安静品酒。 他这一句话停得突然,音离自然也发觉他的不对劲,可碍于柏苍在场,不好将氛围弄得太过尴尬,便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倒一杯酒递给玄武,无视他一脸忧愁,道:来!我们今夜不醉不散! 三人这场酒喝得心事重重,待夜深了,艳香坊里也没什么声音了,玄武已经醉晕过去,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就连柏苍也从未喝过这么多酒,双眼一睁一闭,昏昏欲睡,倒是音离没喝几口,头脑虽有些昏沉但意识还是清醒。 看看两个倒下的人,叹一口气,伸手将柏苍扶起来,踉踉跄跄地进了隔壁柏苍的房间。 本想将人扶上床便离开,谁知自己却坐在床沿,看着柏苍柔和的眉眼,再没能移开视线。 橙红烛火将屋子照得昏黄朦胧,青梅果子的香味自两人身边围绕,阵阵微风自窗外拂进。 许是被酒冲昏了头,许是今晚微风太过温柔,音离双颊绯红,嘴唇上泛一层薄薄酒水光,鬼迷心窍地低下头,微微颤抖双唇,吻上那张薄唇,之后立马分开,警惕地去看柏苍是否还睡着。 见他睡得正香,嘴角卷起一抹得逞的笑,低头又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门。 可他却没看见,床上熟睡的人,慢慢勾起的嘴角。 这一夜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音离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再睁开已经是晨早。 玄武还没走,背对他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酒醒了?头还晕吗? 音离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走到玄武身旁。 可玄武却并未回答他,眉毛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板着一张脸看向音离。 那是音离从未见过的神色,往日不管何时见玄武,他总一副看不惯自己的高傲模样,不过音离倒也习惯了,现如今一见他这种神情,倒让音离不知如何是好。 他故作玩笑将手掌放在玄武眼前来回摆一摆,问道:喂,给你说话呢,那不成还醉着呢? 刚说完,手腕便被玄武握住。 音离,跟我回九重天。他表情严肃,说得更是正经。 一时间静谧一片,除去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吆喝。 可能是见惯了玄武对自己那副高傲模样,如今这样子,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一副惊讶模样,嘴角却微微上扬,打趣道:看来你是真没醒酒。 音离!我没开玩笑。 这是玄武为数不多叫他的名字,往日的瑶华听多了,一时间音离竟没反应过来玄武是在叫他。 我也没开玩笑,我不回去。音离也懒得再摆一张笑脸,微挑狐狸眸直直看向玄武,一字一句认真道。 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骤然收紧,玄武也许懒得再跟他废话,拉住人便要往门外走,音离却定神凝力,猛地挣开他的手。 玄武见状更是气急,声音也高出几许,道:你不可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音离被他吵的头疼,手指竖于最前做了一个噤声状,小声道:这天才刚亮,楼里还没人醒,小点声,扰到别人清梦可不好。 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不带丝毫感情,可以玄武与他相处这数百年的时间,他便知道,瑶华这样,才是真生气了。 你说我执迷不悟?不过是寻些趣味得了,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一个舒坦吗?虽说生在九重天,做个瑶华仙君,可我不舒坦,这神仙之名,不要也罢,除仙籍也好,剔仙骨也罢,若能真正得一个舒坦,那便足够了。 我看你是动了情!就是那个柏苍!玄武低吼道。 这话如同一把刺刀,将音离刚伪装好的外皮给割开,血淋淋的将骨肉呈现出来。 胡言乱语,我看你这酒今日是醒不过来了!音离放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玄武却笑起来,看向音离,像是要将他紧裹的外皮全部撤下才肯罢休:我看是你醉了!你当昨晚你做的那些事我没看见吗? 终于将这句话搬到台面上来,音离漆黑双眸一刻间暗下去,紧咬后槽牙,握拳的手不断颤抖,沉声道:你昨夜没醉? 我倒真想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一塌糊涂!玄武面上神色竟是说不出的难受,看向音离的眼眸泛红,道:那样,我就什么都可以不管了。 轻呼出一口气,握紧的手指慢慢放松,音离神情淡然,道:那就实话实说好了,我确实动情了,怎么,要去天帝那告我?我不在乎。 既然已经撕破脸,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明还是清晨,两人之间已然火冒三丈。 可玄武面上紧绷的神经却突然放松,避开音离的眼神不再看他,缓缓地,似乎是在懊恼地说出一句:为什么不是我? 在这安静的房间中,音离自然是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听清楚了,心却乱了。 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数百年来与你朝夕相处的一直是我!他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妖怪才与你相处几天?!凭什么! 料是音离也想不到玄武这心思,只道他藏得太深。 这些事......和时间没关系......音离也是第一次动情,不知该如何说。 有些人,也许只见一次,便足以叫他朝思暮想,误终生...... 够了!音离,你跟我回九重天,所有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也绝不会为难那个柏苍半分。玄武深呼出一口气,平静下来,道。 你威胁我?音离挑眉问道。 跟我回去。玄武显然已经没有耐心。 音离笑起来,明眸皓齿,眼底却如寒冰阴冷,轻声道:不回,以后也绝对不回。 好! 也许是气疯了,玄武大吼一声,一瞬间在音离眼前消失。 所有的争吵归于平静,音离抬眼看向窗外,对面包子铺刚开门,热气腾腾的白雾自铺中飞出。 第八十一章 因果渡 炎热沉闷的夏终于被凉风给吹走, 不知不觉间已然要到深秋,人一说话, 嘴中都要哈出团白气。 自那日玄武回九重天之后已经过了两日,音离虽嘴上说着不害怕,可却忧心忡忡,就连听曲儿喝酒都不再尽兴。 柏苍一眼便瞧出他的不对劲,可问过之后, 音离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摇头说没事。 眼见这天凉下去,可柏苍依旧穿一层黑色单衣, 音离虽知他是魔界之尊,可终归还是将他当作凡人,伸手将自己的披风解开, 不顾柏苍地阻拦给他系好。 我穿得多,再加这一个披风实在太热, 你帮我穿着。 他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柏苍的性子, 只要音离想做的事, 柏苍便会默默帮他完成。 你想在这座小城中待到何时?音离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问起。 问得柏苍一愣,却立刻恢复温婉神情, 摇摇头,道:我想去瞧一瞧这四海八荒别样的景色, 做个云游四海的闲人。 音离看向他, 久久不语。 若是可以, 若是他能不受约束, 他多想同身前这人说:我也是,我陪你一起遍游山河。 可话到嘴边,他却只能轻叹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开口道:柏苍,我想喝青梅果子酒了。 柏苍点头起身,道:你在这坐着,我去拿。 音离点点头,乖巧地坐在窗前,直直盯住对面那家生意红火的包子铺,心想:一会喝完酒一定要去吃上一块桂花糕。 可他刚想完,房中便充满一股灵气,转身一看,玄武昧善与乾德全部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还有几个拿降魔戟的天兵天将。 乾德速度极快,还未等瑶华自慵懒神经中脱离绷紧,便召出捆仙绳将其困住。 捆仙绳束缚住音离,使他无法召唤长恨,只能使劲挣扎。 走。玄武一声令下,几人连同音离一同消失于艳香坊内。 他们此次下界未屏息灵识,柏苍一瞬间便感知到,可等他回到房间看到窗台那盏空酒杯时,就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身上还披着音离的披风,他轻叹一口气,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可这一天还是比他想象中要早太多,掌心结力自身后颈部向外抽出一条骨状鞭,化作点点星光,飞向苍穹。 九重天之上,威严庄重,宫阙殿中,天帝端坐于正中座椅之上,神色凝重,看向跪在下面的音离,仿佛下一刻便要大发雷霆。 瑶华,你可知自己犯了何错?天帝明显在忍,连声音都沉下几分。 满殿中所有神仙都能看出来,可音离却视而不见,跪得直挺,抬首看向天帝,与其四目相对,道:瑶华不知所犯何错。 你欺骗本帝,与妖物厮混,还敢说自己没有错!天帝怒吼,抬手一拍座椅扶手,震得天庭内外皆颤抖。 欺骗天帝确实是瑶华的错,可与妖物厮混,瑶华不服!音离虽说被震得头晕,可底气十足,道:柏苍虽为妖,可他生为何物并不是他自己能做数的,生而为妖却从未害人,瑶华不服! 一句话简直气得天帝震怒,猛地站起,沉声道:瑶华,你可知......我一直将你们当成胞弟。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69) 这个你们指谁,音离再清楚不过,乾德重岚是天帝的亲弟弟,可其他三位神尊星宿却与天帝毫无血缘关系,如今天帝亲口承认内心,这是其他神仙眼馋却求之不得的。 天帝......瑶华愧对于天帝......音离蹙眉,隐忍着看向天帝,缓缓扣下一首,道:是瑶华不配,瑶华愿除仙籍剔仙骨,贬下凡间,永世不得成仙。 好......好!天帝如今已然气急,吼道:拉去善恶台,剔仙骨! 此话一出众仙震惊,从来还未有一位仙家被剔过仙骨,谁能想到,这第一位竟是神尊星宿之首,瑶华仙君?! 一时间众仙议论纷纷,宫阙殿内声音嘈杂。 天帝!瑶华只是一时被迷心窍,还请天帝三思啊!玄武见事态发展已然不受他控制,本以为会将柏苍那妖物杀了,谁知竟发展到剔仙骨! 就在这时,忽有一将来报,浑身是血,大喊道:天帝!天门外闯来一妖物,法力高强!手持一条骨状鞭子,像是发了魔!拦也拦不住! 他来了?天帝喃喃道。 面上却是说不出的神情,本就说过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却是他有意来犯,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怎能叫他逃了? 来得正好。天帝朝神尊星宿道:去将其就地正法。 说罢又看向音离,沉声道:来人!拉下去剔仙骨。 不可!玄武立刻阻止道,跪在瑶华身旁,大喊道:天帝,何不让瑶华前去将魔物制服,也算将功赎罪! 天帝念及往日情分,似乎心有所动,问道:瑶华,你可愿抓住这个机会将功赎罪? 音离本就不愿再做仙,自然也不愿去,可一听来者,八成是柏苍,虽不知他为何会傻到自闯九重天,可若是玄武乾德与眛善三仙联手,柏苍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若是他去,还可趁机将他放走...... 音离领命,扣一首,道:瑶华,愿将功补过。 九重天门外。 柏苍身上的披风被寒风吹得张牙舞爪,脸上溅满血迹,漆黑双眸只有看见音离身影那一刹那间明亮几分。 他扯嘴一笑,细长鹰眸中戾气越来越重,看向音离,面上并无过多神情,道一声:瑶华仙君。 音离见天门外躺着不少天兵天将,一个个在地上哀嚎着喊叫着,有些直接躺在地上没了气。 他看向不远处的柏苍,一脸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温文而雅的人,这个陪自己喝酒赏莲之人,竟会狠心干出这事。 柏苍......你这是做什么?他问道。 柏苍脸上哪还有什么温和柔顺,满身的邪气不断外涌,笑道:你还真是傻得可怜,虽说是废了些功夫,不过也多亏你,我才找到这隐在云雾中的天庭。 天庭确实隐藏在九重天云雾之中,非仙神很难找到,难不成...... 他只不过是要找天庭罢了...... 原来......柏苍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原来......他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上九重天? 不过是为了大开杀戒?! 你骗我?音离眼睫颤抖,一脸的不相信。 骗你又如何?柏苍说罢,抽出辫鞭子将扑上来的天兵天将全部抽翻。 他声音不大,却穿透人心,如一把尖刀利刃,毫不犹豫刺进音离的心。 音离恨极,召出长恨,首当其冲,刺向柏苍,与其打做一团,玄武乾德和眛善也都冲上去。 可四仙对一魔却丝毫不占上风,柏苍不愧是魔界之尊,将四仙逐个一一击破,顿时间九重天上飘散开柱石废墟,四仙支撑不住,飞倒在地,口吐鲜血。 狂风不停地呼啸而过,空中飘荡的尘埃灰尘越来越多。 音离不知道自己身受多少伤,可心脏却疼得要命。 这一场战役是在太漫长了,过度的神经紧绷使他头晕目眩,咳出一口鲜血,身上白衫黏住伤口,狼狈不堪。 他不甘! 掌心凝力挥动衣袖,数道金光利刃齐飞而下,划破疾风,直冲柏苍,将已然成为废墟的九重天照亮。 柏苍身后突现黑沙阴影,将其笼罩其中,撞碎利刃。 音离看向柏苍手中的鞭子,那骨头形状像什么? 眼前一亮,他想起来了。 像龙骨,那是一条龙骨...... 柏苍身上的披风已经破烂不堪,却依旧死死抓住柏苍脖颈,不肯松手。 呼啸狂风愈刮愈烈,吹得他几乎很难站稳。 嘴角乌青,面色惨白,负于身后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漫天漂浮的尘埃颗粒迷了音离的眼,泪自眼眶中打转滑落。 柏苍看在眼中,张嘴却是一句冷漠又嘲笑的话:最后再叫你一声音离。 音离挥袖提剑,满带绝望,拼死一搏朝柏苍刺去。 漆黑眼眸中,是音离慢慢放大的狠绝面庞。 可谁知,就在长恨要刺入柏苍心脏之时,他竟没躲,而是温和地朝音离笑起来,张开双臂,闭上双眼,不再抵抗。 剑刺入柏苍心脏,龙骨鞭自手中滑落,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直直倒地。 可音离却不懂,他不懂柏苍为何不再反抗,茫然地跪在他身边,将人抱进怀中,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下滑。 柏苍使出全身力气抬手轻柔地抹掉音离脸颊的泪,道:别哭,答应我,好好做瑶华仙君,绝对不能,不能被剔仙骨...... 你......骗我...... 原来......柏苍是真心对他......原来......他只是要救自己...... 空气中的灰尘越来越多,音离看不清波苍的脸。 你实在是太坏了......你怎能忍心留我一个......音离颤抖着,忍住眼泪。 柏苍实在太累了,他闭上双眼,却想再看几眼音离,挣扎着又睁开,扯嘴笑道:没有办法啊......从我对你动情的那一刹,我就已经活不成了。 第一次相见,不是在艳香坊,而是在九重天。 那时的柏苍与天帝分道扬镳,却在下界时看到了一身白衫的音离,少年清爽白净,意气风发,正逗弄池塘中的鲤鱼,笑得开心。 一见倾心,再见,便将他拴在自己身边。 答应我,好好的。说完这句话,柏苍自指尖开始,化作尘埃,归于飘渺之中。 漫天废墟狼藉,层层叠叠将音离围绕其中,他召出离音,悦耳动听的曲调与这漫天狼藉格格不入。 没有谁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弹奏一曲,都道他是疯颠罢了。 宫阙殿中,音离一双漆黑眸子再无一丝光亮,他跪在天帝面前,重重磕下一首。 瑶华想下界去看一看人间百态,还望天帝成全。声音平淡,似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他将魔界之尊除掉,立下大功,天帝纵是百般无奈不愿,也只能放他下界。 瑶华下界之后,连艳香坊都没去,便直奔凤凰池,这座山记得他,因此根本没废一丝力气便进来了。 将音离最后聚集到的一魄自体内取出,放于凤凰池内,又将自己手腕划破,以鲜血为引,将自己的灵神之识一寸寸移进柏苍那最后一魄之中,穷尽自己毕生的仙力,终于将柏苍三魂七魄重聚稳固。 可音离没了仙法,就算徒有仙骨,也只不过是一个要渐渐老死的仙。 你何时才会醒来?音离看着池水,呆呆地问道。 无人回答。 再回来应该就不叫柏苍了吧......你还会记得我吗......你说......我还能等到你吗? 音离砍了块沉木做了块板子,还用石头费力的从上面刻下几个大字:吾夫柏苍音离立。 他将木碑插在池旁,单膝跪下,伸出纤细玉指不断抚摸那几个字额,看着看着自己笑了,像是柏苍就在身旁:你要是看到了这几个字会不会说我不害臊?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向那块木碑道:我就是不害臊了。 说罢又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泪却落下来,他张开双臂将木板拥入怀中,那般小心翼翼地恳求。 河山壮丽风景如画,柏苍,愿你游遍山野,不忘凤凰池旁莲花岸边,我在等你归来。 眼前视线开始模糊,渐渐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却能听到两人的笑声,那是音离和柏苍。 抱歉啊,让你记起了那么多伤心事。音离满是歉意道。 那景湛他......苏忘离迫切问道。 音离沉默片刻,道:你想的不错,柏苍便是他的前世,前世今生,你们都在一起......只是前世,我欠他太多,苏忘离,你听好,今生,好好护住他,不要让他再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我会的,就算不是前生相欠,我也定将护他安好,我是他师父。苏忘离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那就好...... 似是想到什么,苏忘离问道:那柏霁霄又是什么? 他......音离说着轻拍一旁柏苍,埋怨道:黑龙本就不像白龙那般心中善念颇多,而那柏霁霄,就是柏苍生出的邪念。 说到此音离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沉声道:一定要阻止柏霁霄,黑龙邪念野心勃勃非同小可,绝不能让景湛发怒入魔,他与柏霁霄之间存在一条连线,若是景湛心中怒火越大,邪念就越大,那柏霁霄的能力便会越强。 说到此处,声音突然停止,再响起时,仿佛已经走远,随风飘过来一般。 苏忘离,谢谢你...... 第八十二章 终成亲 手指微颤, 苏忘离缓慢地睁开眼,呆楞着望向床幔流苏,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景湛......这一世......师父必将护你周全...... 醒了? 眼前还是模糊不清,便听到一声熟悉且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分明就是他的徒弟景湛,可为何这两个字听起来又那么陌生。 景湛?苏忘离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动弹不得,只得伸出手去抓旁边的人。 可景湛却向后退一步躲开, 冷声道:醒了就起来,别耽误了晚上的大事。 什么? 苏忘离挣扎着坐起,头脑一阵眩晕, 眼前昏黑慢慢散去,他这才看清自己所在何处。 这......分明是蓬莱山景湛的房间,可原先淡雅素简此刻被明艳火红全部代替, 到处是大红帐幔,就连那张素白的墙上, 都贴上两个大囍字。 刚醒过来头脑晕的很, 入眼皆是大红, 刺得他头疼欲裂。 这是什么?苏忘离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眼睫轻颤, 惶恐地看向站立床前,面无表情的景湛。 只见景湛突然笑起来, 如往常撒娇一般, 明眸焕彩, 贝齿如编, 可仅仅只是在皮面之上,未深进眼底。 看在苏忘离眼中,诡异极了。 苏忘离,你不是一直都只相信自己眼见吗?这里一切你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可问的?说着嗤笑一声,淡然道:自然是要成亲了。 一句话如同闪电霹雳自苏忘离颅顶炸开,本就要裂开的脑袋此刻疼得更加厉害,大惊失色,细眸圆睁,面色瘆人惨白,颤抖双唇,许久才问出一个字:谁? 屋中屋外全部静谧无声,夕阳金光自窗外透进,照耀在大红帐幔之上,恍如隔世。 景湛垂眸斜眼瞥他一眼,神色鄙夷不屑,轻笑出声,道:苏忘离,事到如今你倒是学会装傻充愣了?这蓬莱山上除去你我,还有第三人不成? 景湛!苏忘离忍无可忍,拼尽全力吼出声,双手紧握成拳,抓住身上被褥,死死瞪住景湛,许久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是你师父...... 我是你师父啊...... 一句话,说得急躁却又无力,仿佛沉下巨大的烈焰怒火,在口中嚼碎了无奈地吐出来一般。 师父?我已经没有师父了......说到这,景湛猩红眼眸瞬间暗下去,仅是一瞬便又浸满恼怒情绪,血一样的猩红,看向榻上虚弱之人,面部因太过紧绷而不断抽搐。 苏忘离,是你亲自将我推向深渊的,是你亲手将你的好徒弟给杀了!九重天之上,在你不相信我,在你要将我置于死地之时,你就已经不配做我师父! 一字字如同尖锐利刃,插向苏忘离软嫩鲜活的心脏之中,刀刀见血,字字锥心。 不是的...... 不该如此的...... 为师只是想救你啊,景湛...... 自始至终,师父从未想过要杀你...... 可他此刻却毫无勇气说出这些话,纵使他是九重天上受万人朝拜的瑶华仙君,可在景湛面前,他却显得那么笨拙无能,如此贪生怕死。 说出来......景湛是不是会更看不起他? 许是一脸鄙夷,冷言道一句:别再装了,只会更让我瞧不起你...... 扎心刺痛,鼻头发酸,双眼模糊不清,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话到嘴边,只得道一句:景湛,停手吧。 停手吧......师父求你了......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苏忘离,你眼中只有你那高高在上的称位,只有那些所谓的天道,只有天下的芸芸众生!声音颤抖,双目血一般的红,他缓缓坐到苏忘离身边,一双眼直直盯住那张惨白的脸,面目狰狞:我呢?你护尽天下人,可我呢!你为何从不想想我...... 明明是戾恶涌动,可话听在苏忘离心中,却像身边这个少年向自己撒娇一般。 师父师父,你也想想我嘛。 可惜时过境迁,眼前人也不再是往日满是欢颜的少年。 人妖两途本就天道无情,又何况仙与魔,仙除魔,天经地义,才为天道,才是正道。那双眼睛宛若一把把尖锐匕首刺入苏忘离心头,剜出肉来,他似乎无话可说,又好像被景湛狠狠扼住喉咙,如同搁浅在岸即将濒死的鱼儿,许久,他才缓过呼吸,大口大口呼气,浑身颤栗:所以,景湛,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回来吧......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明明是劝他的话,可听到景湛耳中却变了味。 他周身邪气更甚,眼红似血,重重地点点头,道一声:好!好一个仙除魔才为天道!说罢猛然起身,连头都不曾底下一分,垂眸看向苏忘离,声音冰冷:什么狗屁天道?什么腌臢命法?生而为魔,何错之有?!苏忘离,我要让你看着,从今日起,我便要改天道立新法!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0) 说到此声音又陡然沉下去,景湛双眼通红,死死盯住苏忘离,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不把罪名坐实,又怎么对得起他们那些诬陷呢...... 说罢拂袖离去,徒留苏忘离一人在这房中。 景湛!苏忘离想追上去,可双腿还未恢复知觉,只能狼狈地在榻上挣扎。 对了,今晚便是我们拜堂成亲的日子,我劝你听话些,毕竟我对你的耐心,也不剩多少了。交代完,不顾苏忘离呼喊,开门便出去。 快傍晚时,屋中光亮渐暗下去,门被推开,苏忘离见两个小人一男一女摇摇晃晃踉踉跄跄,一人端一个木盘跳进来。 那分明是他造出来清扫殿内外的纸人,可如今他们原本一片空白的脸上生出精巧的五官,一双眼珠子红通通的,嘴角咧到耳根笑得诡异,身着大红衣裳,像极了一对金童玉女。 请公子将这身喜服换上,我们好带您去前方殿堂。女娃娃摇晃两个朝天髻,笑嘻嘻地朝苏忘离道。 是呀是呀,公子快些换上,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男娃娃正中扎一个高辫,笑得比那女娃娃还要开心,脸颊两旁红扑扑的两团腮红滑稽可笑。 苏忘离在女娃娃手中那身叠放整齐的喜服上打量许久,又瞥眼看向男娃娃手中拿些金质发钗,不由叹出一口气。 景湛邪念如今已然在其心中稳固扎根,如今若是稍不顺他心意,心中邪念便会暴起,这不就遂了柏霁霄的心愿?他现在被困在这,就连柏霁霄行踪都无法明了。 为今之计,只得先稳住景湛。 想到这,苏忘离只能妥协地将喜服接过来,两个小娃娃自觉地蹦蹦跳跳出门去等。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可一步步算起来又觉得太快,快得那么不真实,连苏忘离都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那件喜服摸上去的丝滑触感,将他心中的不真实又全部抹开。 叠放在木盘中,苏忘离并未仔细去看,可穿到身上,他才发现,喜服之上金线刺绣并不是什么龙凤鸳鸯,而是一朵朵绽开的莲花,而莲花交错中,还有一条小巧可人的鲤鱼。 可他并未将那些金钗带上,而是将顺长的青丝高高扎起成马尾,本想拿他那条洁白玉带绑好,可手刚伸过去,便顿在那,垂首看一眼身上的大红喜服,便转一个方向,拿起盘中备好的金簪,将头发梳成高髻。 打开门朝外面那对纸娃娃点一点头,便由他们带领,去了无尘殿。 所过之处皆是苏忘离熟悉的,可看见那些素色全被大红替代,心中又说不出是何滋味。 可到了无尘殿,苏忘离更觉身在梦境还未醒来一般。 原本暗淡简洁的无尘殿,此刻竟是灯火辉煌,圆柱之上的烛台全被点燃,照亮整个无尘殿,而四处全部是金线刺绣的大红帐幔,不远处大殿正中,站一个挺拔背影,他同样身着大红喜服,头戴金质发冠,背对苏忘离负手而立,背后那朵莲花自烛火中摇曳生姿。 来啦来啦,新娘子来啦!在苏忘离一侧蹦蹦跳跳的女娃娃尖细着嗓子大喊,回声飘荡在这诺大的无尘殿中。 挺拔身影闻声转身,剑眉星目中晕染开橙红烛火,将他本就硬朗的下颚勾勒的更加清晰流畅。 可还未等苏忘离再看一眼,景湛便自顾自转回身。 苏忘离任由两个娃娃领他到景湛身旁,刚站稳,便见男娃娃双手捂住脸大声叫起来:哎呀呀!哎呀呀!忘记盖盖头啦! 见他这么喊,景湛似乎心中烦闷,不耐烦地蹙眉瞪他一眼,女娃娃见状立刻伸手捂住男娃娃的嘴,生怕景湛动怒一般,讨好地眯起双眼,自身后抽出一方红盖头,边上绣了一圈金黄流苏,方帕正中一朵金线刺绣的莲花。 女娃娃边跳起要给苏忘离盖上,边笑眯着眼看向景湛道:带了带了,我这就给新娘子盖上。 可女娃娃身高毕竟不够,就算拼尽全力跳个老高也碰不到那脑袋,苏忘离无奈叹一口气,伸手将女娃娃抱起,让她将盖头给自己盖上,才肯放她下来。 见一切准备妥当,两个纸娃娃又笑起来,活蹦乱跳,一人站一旁,齐声喊道:天翔比翼双飞,地现连理同枝,碧波潭中并蒂莲,鸳鸯戏水面,郎俊新妇贤,百年好合赛神仙,花烛亦展颜,良辰吉时到! 一拜天地两个纸娃娃细嫩着嗓门扯声喊道。 苏忘离并无动作,他不知自己这样到底是对是错...... 还未做决定,手臂便被一只手抓住,苏忘离顺着盖头下沿看去,那只手青筋暴突,正紧紧掐住自己,毫不怜惜地将他转一个身,之后松开又按住他的脑袋,将他的头狠狠往下按,迫使他弯腰拜下。 二拜高堂又是一声细嫩的嗓门。 那只手亦然,将他再次转回身,迫使他拜下。 夫妻对拜 苏忘离本以为景湛会同样做,可他却没有,松开那只按在苏忘离头顶的手,从下沿可以看见景湛已经站过身,那双黑色短靴正对自己,这次似乎有很大的耐性,像是在等他一般。 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苏忘离眼睫轻颤,紧闭双眼,后又缓缓睁开,几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与景湛相对,完成这最后一拜。 两个纸娃娃笑得更开心,咯咯咯得不停,道:礼成送入洞房 苏忘离头上有盖头,看不见路,两个纸娃娃便一人一边扶住他的手将人往喜房里带,可苏忘离能清楚感知到,他又回到景湛这间房。 待将人扶到榻边坐下,这对纸娃娃似乎终于松下一口气,欢天喜地蹦蹦跳跳道:新娘子在房中等一等,新郎马上就来! 说罢你蹦一下我跳一下,嘴里嘟囔着:完事啦!完事啦!,跳出房门。 眼前通红一片,房中重回静寂,可苏忘离却什么也看不到,心脏跳得飞快,接下来......要做什么? 明知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可苏忘离仿佛真变成一个等待自己丈夫来掀盖头的小娘子,端坐于榻上,两只手攥紧放在腿上,手指不断掰扯。 没过多久,耳边心跳被一阵开门声撞碎,只听步伐不疾不徐游刃有余朝自己一步步靠近。 苏忘离双手攥得更紧,可脚步还未停稳,盖头便被粗暴地掀开。 眼睛许久未见光亮,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苏忘离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有一杯酒放在自己面前。 他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景湛,他正垂下眼面无表情看向自己。 伸出手接过那杯酒,见景湛喝下,他便也一口喝下。 这酒入口清冽甘甜,是苏忘离熟悉的味道,景湛做的莲子酿。 还未来得及慢慢品味,酒杯被抢过去扔到地上,景湛一手掐住他的下颌,苏忘离被迫抬起头,一瞬间,呼吸被尽数掠夺,莲子清香自两人呼吸间环绕。 苏忘离双眼已然红肿不堪,嘴唇死死咬出血,直到最后,他看向景湛,勾唇一笑,泪水自眼尾滑入鬓间,颤抖着抬手抹去景湛脸上的汗,嘶哑着嗓音虚弱道:是......是师父......对不起你...... ※※※※※※※※※※※※※※※※※※※※ 为什么有四行省略号,因为这次真的做到底了 第八十三章 缘生灭 九重天之上, 天帝立于宫阙殿前, 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身旁, 那位笑面佛, 便是弥光。 殿外跑进一天将打扮模样,身上铁甲已然所剩无几,露出来的血肉模糊不清,只见他跑得迅速, 直直跪在天帝面前道:那怪物实在太过强大,我们......我们...... 就连天将也再无脸面说下去, 低头不语。 天帝见此长叹一口气,苍老的眉眼里满是疲惫,哑声道:罢了, 收兵吧。 天将没想到天帝会在这时收兵, 毕竟已经攻打蓬莱山上那只魔物不下两次,每场战役持续时间都将近三日以上, 损伤惨重。 虽说想不到, 但还是得令跑出去。 殿中此刻静寂无声,只有天帝与弥光二人。 你说本帝将他们前世记忆封上, 到底是对是错?天帝问道。 弥光依旧一副笑面模样,不轻不慢,缓缓道:天帝, 前世如若不相欠, 今生又怎会相见呢?缘起则生, 缘落则灭,万法缘生,人各有命,命不相同,往后那些事,便让他们自己打算吧。 又是一声叹息,宫阙殿中,九重天上,静谧一片,弥漫开来的,是凝重忧虑...... 自那日昏过去以后,苏忘离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后半夜直接发起高烧。 景湛本是铁了心不愿管他,可护他护得却比谁都要勤,又是打水擦汗,又是坐在榻边一宿不合眼的地陪伴他。 可苏忘离口中自始至终一直喃喃着的,只有那么一句话:师父对不起你...... 将苏忘离额头之上的湿帕又换上一个,景湛单膝跪在榻边,握住苏忘离那只纤细的手,嘴中依旧不依不饶道:堂堂瑶华仙君,身子弱得连一介凡人都不如......还做什么神仙?就你这幅模样,连你自己都保不住,拿什么去护天下苍生? 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依旧紧紧握住苏忘离那只发凉的手,半晌才轻启嘴唇,轻声道:苏忘离......你醒过来......你睁开眼看看我......你要是肯看看我......我就原谅你...... 可眼见苏忘离病情加重,高烧一直不退,景湛试过输送自身灵力,可灵力早被身上邪气同化,输到苏忘离体内不仅一无是处倒还会引起体内灵邪相抗衡,病情只会更重。 没有办法,景湛只得用人界的土法子,请郎中。 虽说整个蓬莱都被景湛设上结界,天兵天将已经攻过来两次,全都败走,但离去前,景湛还是不放心,在自己房间外设上一层结界。 这才下蓬莱去请郎中。 来回不过一个时辰,景湛御剑将人带回,那郎中看样子年岁也是够大,吓得战战兢兢抓住景湛衣角不肯松手,直到进屋之后,手指蜷缩的太过用力动不了,还得劳烦景湛给扯开。 待稍作休息,郎中一手把脉一手捋胡子。 思绪良久道:这位公子脉象虚弱,气息混乱,这样吧,我开些药,一日三次分三碗喂他喝下,还有,他这身子虚弱的很,绝不可再......后面许是连这位郎中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说,景湛听得明白,点头应是,要郎中开药方。 郎中无奈自包中抽出纸张,接过笔来一笔一画写得认真。 房中一时静谧无声,景湛本站在一旁等待,但耳边突响嗡鸣之声,下一刻,便听到那熟悉的低沉声自他耳边响起:景湛...... 怎么又是你!你在哪!景湛大喊道。 不知为何,一听到柏霁霄的声音,他总会心烦气躁,就连基本的思考都要慢上几拍,全被烦躁冲昏头脑。 而柏霁霄见景湛恼了,他便开心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几分,只不过在景湛听来依旧烦躁:我就在蓬莱山下,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景湛一听他近在咫尺,回首看一眼还在开药方的郎中,心想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径直冲下山。 念君在掌中挥舞不停霹雳作响,山下结界外树叶簌簌,诡谲怪异,直到景湛来回找寻一周都未曾看见柏霁霄的身影,心中怒气更盛,只道被他所骗,刚想转身回去,只见身旁不远处一道黑色身影渐渐浮现。 正是柏霁霄。 景湛二话不说直接挥鞭要上,可那身影始终微笑面对景湛,连躲都不曾躲,念君挥过,竟穿过那道身影,劈在他身后那棵树上,只见那棵粗壮的树干一瞬间四分五裂,开了花。 无法,只能愤愤握紧念君,狠戾地瞪住这个幻影。 有本事真身来见!每次都捏个空影作甚!景湛只看得见却打不着,怒火攻心,大吼道。 柏霁霄被他吼地眉头紧蹙,懒洋洋地伸手揉一揉太阳穴,心平气和道:今日我大发慈悲,不过是来告诉你一些前尘往事罢了。 你鬼话连篇,我绝不会再信一字!景湛警惕道。 可虽是这般说,他却依旧没有转身要走的打算,柏霁霄见此勾唇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抬手一挥,景湛身前画面陡然变化,霭霭树林消失不见,树叶簌簌声由欢歌笑语说书唱曲儿的替代,眼前出现的是一处楚馆瓦子,房间之中却是两人对坐饮酒, 那袭面对他的白衣分明就是苏忘离的模样,许是因为饮了酒,本来苍白的脸颊之上此刻染开两片红晕,眉眼间没有一丝冰冷寒意,如同阵阵清风徐来,与相对之人谈天说地。 若我以后做个普通凡人,没有那么多天规约束,那我便同你一起去游山玩水,做一个闲云野鹤之人。 背对景湛而坐的那袭玄衣身影笑起来,端起酒杯与之相碰,一饮而尽,温柔地道一声:好。 待景湛移动位置,终看清那张脸时,不论心跳或是呼吸皆一瞬停止,苏忘离与其对饮之人,竟是柏霁霄! 这是什么!将你这幻境给我收起来!景湛大吼道。 别急,慢慢看。柏霁霄声音自景湛耳边传开,仿佛人就站在他身侧,可景湛转身,却什么也没有。 眼前幻境忽变,竟是凤凰池边,苏忘离身靠一块沉木碑牌,看样子已然灯枯油尽,虚弱地轻启唇喃喃道:柏苍,下一世......等等我吧...... 又是一个天旋地转,竟回到这一世在渡悲寺时,柏霁霄满面天真烂漫,伸手拉住苏忘离那件粗麻衣裳:你要成仙人对吧!带着我吧!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 幻境渐渐消失,柏霁霄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轻启薄唇道:看到了吗?苏忘离的前世和今生。 怎能没看到?看得简直清楚明了! 景湛五指蜷得更紧,线条分明的骨节泛出青白,可见用力之大。 柏苍,柏霁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景湛,与他在一起的,只能是我。柏霁霄笑起来,本就阴沉的眉眼间此刻更显诡异。 胡说八道!景湛自牙缝中恶狠狠嚼碎吐出几个字。 可柏霁霄丝毫不在乎他这模样,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更灿:你越这样,我就越兴奋,对了,忘了告诉你,前世的玄武神君为了得到瑶华,可没少下心思,不惜将我与他拆散呢。说到这,柏霁霄收起面上的笑,一双眸子看不出感情,阴狠盯住景湛,道:前世今生,自始自终,可都没有你这个邪念的事,若是不信,那就回去看看吧,去看看谁来了。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1) 柏霁霄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幻影逐渐透明,化为灰烬随风飘入簌簌森林中。 来不及思考对与错,景湛只得直奔山顶。 而蓬莱山顶之上,景湛房间中。 自景湛离开,郎中便变回原来模样,一身青绿窄身铠甲,正是玄武勾阑。 蹙眉紧盯昏迷不醒的苏忘离片刻,将自身灵力灌输自其体内,稳住其不断消散的体力,只见苏忘离惨白脸色渐渐变为正常,手指颤抖,轻启眼帘。 模糊的视线渐渐集中到榻边勾阑脸上。 见到勾阑苏忘离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要坐起,谁知体力并未完全恢复,勾阑见状只能将他扶起。 景湛自心中魔印被冲破之后,邪念滋生愈发迅速,设在蓬莱山外的结界愈来愈强,天帝曾两次派众天兵天将下界绞杀,可都以失败告终,而勾阑无法自己冲破结界,只得日夜在外苦守,终等到景湛下山去寻医,这才化作郎中模样随其上山。 勾阑不知该说什么,见苏忘离依旧沉默,只得叹一口气,欲言又止道:你...... 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将他说道一番之后带他离开这里,可真当见到之后,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苏忘离自认自己和其余三位星宿神尊相处并不亲密,也不指望他们能对其上心。 可勾阑自那日九重天之上便帮他求情,而如今不顾后果只身上来蓬莱,倒是让苏忘离生出几分心思。 你是不是已经记起前世之事?苏忘离一向直来直往开门见山,勾阑还没你完,便听他来了这么一句。 倒是一下子被他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怔愣片刻,无奈点点头。 苏忘离也想不到他能回答如此干脆迅速,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到极点。 许是氛围实在太冷了,勾阑才连忙道:你身上伤口已无大碍,我这就带你离开。 说罢便想施力将他带走,却被苏忘离硬生生拦下。 我不能走,景湛心中邪魔已然开始解引滋生,若不及时止住,必将会酿成大祸。苏忘离道。 勾阑前世就对柏苍那小子厌恶至极,今生对景湛也没什么好耐心,听苏忘离这般说,恼怒道: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救不回来了! 说到景湛,苏忘离也无往常淡漠神色,势要同勾阑论争到底:有办法!还有一个办法! 确实是有一个办法,以毒攻毒,以恶制恶。 景湛身体中如今两方邪力抗争,可花蔓索之中的恶力无法完全抵过景湛自身解印后的魔尊邪念,若是能寻到前世柏苍手中那把神器龙骨鞭,将其与花蔓索结合于一起,加之灵力相持,将扎根心脏之中的那股邪念连根拔起,便能使其恢复原先模样。 勾阑自然也能想到。 可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龙骨鞭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就算有可能找到,但景湛体内灵力已然全被恶化,哪还剩什么?若是将其中邪念全除,他又拿什么去支撑自己? 瑶华,你可知,这有多难......勾阑长叹一口气,试图将其说服。 可苏忘离一旦认定的事,一旦下好的决心,便是不会变。 我知,可景湛是我徒弟,不管他是人还是黑龙,是妖还是魔,我都要救他,将他带入正道。苏忘离一字一句说地郑重。 无论用尽何种方法,他都要将原先的那个景湛带回来,那个爱撒娇,爱笑,始终跟在他身旁的徒弟。 没有灵力又怎样?那便将自己的给他...... 勾阑知道自己今日带不走他,只得站起身,说一句:龙骨鞭我帮你找。 说罢转身便要走,身后却听到苏忘离传来一句:谢谢。 那声音说大不大,勾阑却听得清楚。 谢什么,本就是我欠你的。 可还未动身,只见一道黑雾自门外散进,化作人样。 一身黑袍,怒气腾腾瞪向玄武,正是景湛。 第八十四章 龙骨器灵 就连勾阑见到他时都怔愣片刻, 以他的灵力道法,若是有东西过来, 在不远处便能被其察觉,他之所以敢从郎中变回原本模样也是发觉景湛气息离他太远,甚至无法感知到。 可现在,他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勾阑面前,可知他体内邪魔之力有多强。 景湛......三人之中, 倒是苏忘离先开口。 你闭嘴!怎么?请救兵?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我?景湛不知为何如此恼怒,双目猩红,双目紧紧瞪住勾阑身后榻上的苏忘离。 苏忘离向来不愿向旁人解释什么, 可到了景湛面前,却不愿让他误会,开口道:与你想的不一样...... 闭嘴!景湛大吼道:如今一切都在眼前, 你当我傻子不成! 眼见他怒意越来越大,苏忘离似乎明白景湛不在的这些时辰里去了哪, 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景湛, 不可动怒!苏忘离低沉嗓音朝他道。 可景湛此刻哪还听得进去什么话, 手中念君一鞭挥起,直冲勾阑, 勾阑自然不甘示弱,本就想将这孽畜好好收拾一番, 自然是不肯手下留情, 招招狠辣致命。 可景湛功力增长已然超出勾阑预料, 花蔓索如今邪气甚重, 根本无法抵挡。 房中被两人厮打糟蹋得没有一处还是完好无损,两人所过之处皆是狼藉一片。 眼见景湛周身邪气更重,苏忘离无法,只得趁其不备指尖凝力将其弄昏过去。 景湛没料到苏忘离身体已经恢复,一时不备被其偷袭倒地,沉沉睡去。 勾阑,走!离开这!苏忘离朝他大喊。 本打算一刀刺向景湛的勾阑听到后立刻散力收刀,愤懑不满地瞪景湛一眼,无奈看向苏忘离,只得转身离开。 原本嘈杂的屋中此刻已然安静下来,苏忘离垂下眼帘,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景湛,闭上双眼,沉沉地呼出一口长气。 天色已然渐渐暗下去,纸人本想进来点上蜡烛,但景湛设在屋外的结界并没除去,他们就是想进也进不来。 苏忘离就这么呆呆地坐在榻上,双眼空旷地盯住地上还在昏睡的景湛,面容憔悴不堪,哪还有半分原先的清朗俊秀的模样。 整个蓬莱山顶灯火通明,惟有这间屋子,暗得突兀。 景湛缓缓转醒之时已近天明,颈后依旧疼痛发酸,刚想活动,便发现自己腰间横过一条手臂将他搂住。 待瞳孔适应黑暗之后,才看清自己面前所躺之人。 明明晕过去的时候倒在地上,如今醒来却在榻上,而身边是呼吸均匀,正在熟睡的苏忘离,仿佛做梦一般。 认定自己是在做梦,便想挣扎着起来,可刚一动作,才发现腰上的手臂搂得更紧,苏忘离几乎要将景湛整个搂在自己怀中,腰上的手向上移到后背肩胛骨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开口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沙哑,甚至带一些鼻音,却能让景湛瞬间平息心中那些无名怒火。 乖一些,好好睡觉,师父陪着你...... 明明早就说过要与之断绝师徒关系,甚至做过那些不可原谅之事......可苏忘离,还将自己当作他的徒弟? 景湛摇摇头,自嘲地勾勾嘴角,心中道一句:可笑...... 可却照这架势缩在苏忘离怀中,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清晨起来,景湛顺手一捞,身旁人已不在,榻上只剩他一人,本还是刚醒过来有些睡眼朦胧的景湛一瞬间便清醒过来,急忙下床。 可刚起身,房门便被推开,苏忘离一身素净淡雅的白衣,两手端一木盘进来。 木盘上放一白净瓷碗,上面印着几朵红莲,碗沿处漂浮出些许白雾,一股清香便自房间中萦绕弥漫开来。 苏忘离见他醒来,将木盘放至桌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话语也是淡淡的:醒了就过来喝些粥吧。 见他一副没事人模样,景湛不知为何心中就恼得很,但还是走过去坐到苏忘离对面,低眸看一眼碗中白粥,突然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如今正值盛夏,秋夏相交之时,山坡上树林中的知了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叫个不停,吵得烦躁。 你做的?景湛问道。 可苏忘离并没回答,而是开口道:已经凉一些了,快喝吧。 我问是你做的吗?景湛并没像往常一样乖乖听话喝粥,而是加重语气又重复一遍。 一时间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屋外知了不断喊叫,嗡鸣不停。 见景湛一副不问出来绝不罢休的模样,苏忘离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妥协般点点头。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瑶华仙君竟然还会熬粥?景湛一句话似褒实貶,心中舒坦了,伸手拿瓷勺懒洋洋地扒拉几下白粥,尝一口。 和煎药差不多。苏忘离本没想回答,可不知为何,还是愣头愣脑地接一句。 景湛也没想到苏忘离会接自己这话匣,瓷勺顿在半空,仅是一瞬,便挑眉勾唇一笑,一勺又一勺地喝起粥来。 别说,这熬粥和煎药却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大火慢熬,将每粒米都炖得软糯,入口即化,当真叫人欲罢不能。 一碗粥下肚,景湛身上泛起一层薄汗,倒是胃中暖和不少,心中烦躁也消去大半,大人有大量道:昨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从今往后,在这老老实实待着,除我以外,谁都不准见。说这景湛面目阴沉,缓缓倾身靠近苏忘离,一字一句道:除我之外,谁都不准想。 去他的不胜思,苏忘离,我要让你记住,我要让你以后心里只能是我。 为了不使景湛发怒,苏忘离只能顺着他。 二人倒从这蓬莱过上惬意日子,景湛每日都寸步不离地紧跟苏忘离,他去哪,做什么,自己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才肯乐意,晚上便搂着苏忘离入睡,总之绝不让人从自己视线之中消失。 苏忘离也老实照做,一方面为了稳住景湛,避免他因发怒而导致柏霁霄邪念能力增强,另一方面,为了找到龙骨鞭。 可他将殿中所有记载龙骨鞭的史书全部查过一遍,仅有不到两行的记载:龙骨所制,邪气甚重,随龙消散,不知所踪。 随着柏苍一同消散,在那场九重天之战中,可龙骨鞭乃黑龙神器,定不会就这般消失,到底在哪...... 这是苏忘离一直不曾想通的事,八荒四海九州,天地之间何其苍茫,若真是这样一处处找下去,怕不是要找到天荒地老。 景湛每日都寸步不离,苏忘离根本毫无办法脱身。 苏忘离,你在做什么?景湛见人进了藏书阁,便跟进来。 仅是自己去熬粥这一会的功夫,苏忘离就能跑到这里来。 无聊罢了。苏忘离将手中书卷放回原处,又随手拿下另一卷,随意翻看。 景湛朝他放下的那书卷瞥上一眼,疑道:无聊? 并没人回答他,苏忘离看似正认真地翻看手中书卷。 景湛伸手将苏忘离放回原处的书卷拿下来,翻开看了看,又猛然抬眼看向苏忘离,发现那人还是一副淡然模样翻看手中书卷,这才了无其事地将手中书卷放回去。 别看了,有什么可看的,该吃饭了。说罢抢过苏忘离手中书卷随手一扔,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回自己房间中。 明明有专门用膳之地,可景湛就喜欢将苏忘离拉进自己屋中吃饭。 一进房间,便是一股饭菜香,本没多少饿意的苏忘离闻到这香味,肚子也止不住叫起来。 本想装作如无其事,却被景湛听得一清二楚,他将人拉到桌旁坐下,自己则坐到对面,拿起筷子将盘中一块豆腐放进苏忘离身前那碗浓稠清香的肉粥中。 尝尝,我做的。景湛将手中竹筷放下,轻声道。 明明还是原来那种沾沾自喜的语气,可他如今说出这话却面无表情,眉眼间甚至透出一股晕染不开的阴霾来。 苏忘离看着他,景湛就坐在他对面,两人只隔一张圆桌的距离,可对面的景湛于他而言,却似隔开万丈鸿沟,那么近,近在眼前,却又那么远,远到天涯海角边。 他依稀记得,暮江天曾对槿木说过。 在一间房中一起吃饭的,是夫妻。 苏忘离鼻头有些发酸,胃中翻涌难耐,明明没有任何胃口,却还是拿起碗中瓷勺,将那块豆腐连同一勺肉粥,全部咽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小时候在家中,可都是我做饭。景湛见他喝得顺口,便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他碗中。 苏忘离一下一下缓慢咀嚼口中瘦肉,点点头,又将那块牛肉全部塞进口中。 慢点,别急,没人跟你抢。景湛见他吃得如此开心,眉眼间的戾气也散去些。 苏忘离堪堪咽下堵了一嘴的肉,道:小时候......你和家中父母相处得应该不错吧。 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到这里,景湛拿筷子的手却明显一顿,便又故作无事地忘苏忘离碗中夹菜,道:还好。 见他不想说,苏忘离也不再问,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埋头喝粥。 多吃点。景湛一次次夹菜。 苏忘离实在吃不下,才将头抬起来,把手中的瓷勺放下,道:够了。 见他这样,景湛也不强求,将手中竹筷放下,打一响指,只见门外那对纸娃娃蹦蹦跳跳进来,将桌上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去散散步。景湛不容分说,将苏忘离一把拉起。 本就酒足饭饱便想打盹儿,苏忘离却被景湛牵着往外走,一转眼间便到了蓬莱山下津盐城。 将近半个月里,苏忘离一直被囚于蓬莱之上,这是第一次下山来,倒有些想不通景湛要做什么。 来这做什么?苏忘离任凭景湛拉住自己的手在街上不断溜达,问道。 景湛并没回话,而是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下,伸手掏出几两碎银递给老板,道:来五个糯米糕,要红豆枣泥馅的,刚蒸出来的。 这老板也是乐得很,一边给两位公子装糕饼,一边道:公子您可放心好了,我这的可都是刚出炉的,软糯可口得很,保证您啊,吃完第一个绝对还想再来第二个! 将装好的糯米糕递过去,喊一声: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老板那敞亮的声音已经被二人抛在身后,景湛并没将糯米糕给苏忘离,而是将人拽进瓦舍之中,找个空位坐下来,点一壶清茶,这才将糯米糕递给苏忘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2) 本来刚出炉还冒热气的糯米糕此刻已然不烫手了,苏忘离也喝了半个来月的清粥,此刻闻到这红豆枣泥的甜腻味,确实没忍住,拿起来吃一个。 刚嚼第一口,景湛便递过来一杯清茶,却并没说话,只将那杯茶放至苏忘离身前,便转首去看台上,看模样倒是挺认真在听书。 苏忘离觉得口中干的紧,便将清茶一饮而尽,爽口清凉的茶水配上口中那甜味,倒是解腻不少。 今儿个,就跟大家讲讲这些神器。说书老头折扇一开,慢悠悠道:虽说如今上古神器只有那么几个,但是,根据我遍览群书多年的经验,我可是发现,有时候,一把神器中,可以容纳两把器灵。 他声音说得不大,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太多人听见。 得了吧,我就不信了,若是那样,两把器灵在一把神器中,它们难道不会打架?下面有人听不下去这胡诹乱造,直接打断。 就是就是,你还是讲点其他的吧。 对啊,别总拿这些没用的讲。 一时间,茶馆中乱糟糟一片。 这说书老头看模样也不相信自己说的,便立马咳嗽两声,接着去讲那些仙家子弟们的修仙史去了。 可那句话却将苏忘离说愣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若是八荒四海从未出现过龙骨鞭的痕迹,那么,应该就是寄附在某件神器上了。 可神器那么多,龙骨鞭的器灵又能附到哪个上面? 方才那位小哥说得也不错,以龙骨鞭的邪气,又怎会不与原器灵相克冲突呢? 到底会在哪...... 生怕景湛看出自己心思,苏忘离不再多想,轻拍去手掌残渣,将半杯茶一饮而尽。 走吧。景湛见苏忘离不肯再吃,便拿出银子放在桌上,接过苏忘离拿在手中的糯米糕,拉住手腕,将人带回蓬莱山。 两人这么闲情雅致溜达一圈,天色也已然渐渐暗下去,苏忘离被景湛缠着又喝下去半碗粥,这才肯让他睡觉。 这么半个月来,苏忘离也已经习惯两人在一张榻上,没多久便睡过去,景湛见苏忘离呼吸平稳,这才肯闭上眼睡去。 深夜寂静无声,唯有池中灵蛙还在呱呱鸣叫。 苏忘离倏得睁开眼,双眼清明,平静地看向身旁熟睡的景湛,他眼睫浓密纤长,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一丝不舍自那双狐狸眸中闪过,仅一瞬,苏忘离召出长恨,朝景湛胸口刺下去。 第八十五章 魂断事 鲜血一瞬间喷洒出来, 还未等苏忘离有下一步动作,本来熟睡的景湛却突然笑起来。 声音诡谲凄凉, 刺骨冰寒,他抓住刺入胸口的长恨剑刃,就这么直直仰躺着,一双血红细眸里满是悲凉凄哀。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不惜真的要将我置于死地吗? 他嗓音嘶哑,带着微弱的颤抖, 却极力隐忍住: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我真的太累了...... 景湛......对不起...... 直到这个时候,苏忘离依旧还是那三个字,依旧还是那一句话。 是师父对不起你...... 景湛自嘲地勾起嘴角, 鲜血自嘴角流下:你知道吗,我最烦你跟我说对不起...... 来不及同景湛解释过多,趁如今景湛无法动作, 苏忘离召出离音,纤长玉指不断弹奏, 悦耳曲调化作一寸寸银白色光流, 缓慢流入景湛心间那处伤口之中。 你做什么?景湛只觉心脏疼得厉害, 甚至难以呼吸,明明冰凉的心脏此刻像烈火一般不断燃烧。 景湛......等我回来......行吗?苏忘离并没有回答他, 双手依旧不断弹奏离音,只见这把琵琶渐渐变为淡蓝色的透明, 一丝丝全部流进景湛心脏之中。 他疼得厉害, 本来只有心脏炙热, 可如今体内又多了一股邪灵横冲直撞, 根本没听到苏忘离的话,甚至连他那张哀求可怜的脸都来不及看。 苏忘离!你给我做了什么!啊啊啊!浑身犹如置于烈火深渊之中,似是要将他浑身烤焦烧化才肯罢休。 直到整个离音在苏忘离手中全部消失,他才肯停手。 景湛鬓间已然全是汗,一双眼睛通红瘆人。 苏忘离看着痛苦难耐的景湛,鼻子一酸,眼眶里打转的泪便流下来。 乖一点......马上......马上就不难受了......他像小时候母亲安慰自己那般,放轻声音,对景湛道。 他果然没想错,龙骨鞭的器灵,就附在离音中。 柏苍死后,音离用这把神器将他最后一魄保住,也将这根龙骨保在离音之中,这也正是为何两方器灵不克的原因,柏苍早已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音离。 景湛,为师将他赠予你,愿你无恨无怨,一心向善。 紧接着抽出长恨,划破自己手腕,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景湛胸前鲜血直流的伤口之中。 身上烈火灼热慢慢消减,取而代之的是清凉冰爽,灵力将整个景湛体内烈火燃烧全部熄灭,他慢慢平静下来,模糊着满是汗水泪水的双眼看向苏忘离,大口大口地喘气。 只见苏忘离已然要撑不住,不断灌输灵力的手腕颤抖不停,脸颊之上手背之上,全部泛出白色狐毛,他已经撑到极点。 苏忘离,你究竟在做什么......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心中所想......你总是在让我猜......景湛无法动弹,只得缓慢开口,眸子中的猩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琉璃色清眸,身上也再无炙热燃烧。 我好累......师父...... 直到眸中全部恢复至原本的琉璃色,景湛浑身像被抽空一般,嘴中喃喃着昏过去。 苏忘离这才停手,两只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停,身后突然出现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只见那尾巴如同点点繁星,自尾尖缓缓消失在黑夜中,到最后只剩下半条,被苏忘离施力隐去。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站在榻边将薄被给景湛盖好,夜里风凉了许多,不如往日那般闷热。 他站直身子,一双漆黑狐狸眸忍不住眨一眨,泪就又顺着脸颊滑下。 景湛......你不要我......我能去哪啊...... 一开口,竟是带些委屈,哪还有往常那般冰冷高傲模样。 他颤抖着伸出那只占满鲜血的手,想去抚触景湛的脸颊,可就在要碰到的那瞬间,手指顿住,隐忍地蜷缩起来,直到最后离开这里,他都没有碰上那张脸。 眼见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合欢池中的灵蛙依旧不知疲倦地叫着。 可空气却没那般闷热,风清月明,天高气爽。 立秋了? 苏忘离想。 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今日......立秋了。 两年多了,他将景湛领上蓬莱,已经那么久了...... 这两年......应是他这上百年来,最开心的两年吧...... 拂袖而去,直冲九重天。 而房间之中,景湛紧蹙双眉,浑身哆嗦着蜷缩在薄被之中。 冷,刺骨冰冷 漫天大雪,地上早就堆满一层厚厚的积雪,对于瘦弱的景湛来说,简直寸步难行。 饭做好了吗! 一粗布麻衣打扮的女人自身后房间中出来,带出一身热气,手拿一把扫帚,朝不远处的景湛扔过去,大喊道:还不去做饭,在那偷什么懒! 景湛双手抱住头,躲过那把扫帚,回头怯弱地喊道:娘......我过不去......雪太大了...... 谁知一听这个女人立马来脾气了,拖着紧裹棉袄的臃肿身子直接跑过去,拿起扫帚就抽上景湛后背,一下一下使足了劲。 给你说过多少遍!没外人就别喊我娘,还真当自己是我亲生的!不知道哪里扔了不要的野种还有脸喊我娘!你当我们养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能干活!快点,做饭去! 景湛被打怕了,顾不得背上的疼痛和冻僵的脚踝,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跑进炊房。 女人这才将扫帚随便一扔,嘴里念念叨叨:要不是我肚子不争气,谁愿意养你...... 骂骂咧咧回了房。 他被这家人捡回来时已经有五六岁,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饿了三天,因为给了半个馊掉的芝麻饼,就跟着这家人回家了。 虽说经常打他骂他,可景湛心中对这一家也是感激的很,他生的瘦弱,一脸戾气,也不怎么说话,村上没什么人喜欢他,也没人愿意跟他玩。 不过他经常安慰自己,有一个家,有爹有娘,就很知足了。 渐渐地景湛长大,就这么重复一日日打水烧饭洗衣种地的生活。 终于,女人的肚子有了动静,请来郎中说她爱吃酸,胎动明显,必然是个男孩。 两口子全都兴奋不已,毕竟老来得子,定是开心。 景湛就在门外悄悄地听,听到是个男孩时,满足地笑起来,用满是乌灰的手擦了把更加黑的脸,喃喃道:我要有弟弟了...... 转身兴高采烈进了炊房,做饭去了。 两口子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对景湛越来越差,打骂越来越多,尤其是女人,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将景湛当奴隶丫鬟一般,想着只要供他吃喝,那就容不得他有半点怨言,就得像个狗一样听话。 其实景湛根本就没什么怨言,爹娘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有时候被打伤了,就忍着,等伤口自己结疤,慢慢好。 他总是安慰自己:我有家了......有爹娘了......有弟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一切......都不能再糟了。 世间妖魔横行猖狂,或许是坏事做多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这两口子终究也未能幸免。 那夜,景湛睡在角落那间不起眼的小柴房之中,听到门外喊叫声越来越大,起初因为自己听错了,可后来才发现那就是从自家院子里传来的。 待他出去看时,他那所谓的爹和娘早就躺在血海之中,身体被不知什么东西撕咬分离成几块,惊恐着睁大双眼不肯瞑目。 他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沾了一手的血,地上太滑,他怎么挣扎也没站起,还将自己弄得浑身是血。 村民寻声来看时,便看到这么一幕,景湛满脸满手的血,而那对夫妇和肚中孩儿,已然没有呼吸。 那时这村中还没有谁真的见过什么妖魔鬼怪,自然是不信,而这一家中也只有景湛一人活着,便认定是这孽畜受不了打骂发了恨,丧心病狂杀害这一家三口,便立刻手举火把将景湛围住,却又怕其突然发怒,不敢离他太近。 你你你你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杀害自己父母和还未出生的弟弟,简直心狠手辣!一男子大着胆子骂道。 景湛显然被吓得神志不清,跪在地上睁大双眼不停流泪,声音颤颤巍巍道:不,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我看就是因为陈家这两口总给你气受,你定是一怒之下将人全家杀了! 另一人也附和道。 景湛无助地摇头,一遍遍重复着不是我。 可人只相信他们看见的,只愿相信他们心中所想的,一旦认定的事便能将你说死,让你百口莫辩,把你打入深渊。 烧死他!杀了他! 人群中一人大喊道,整个人群全都沸腾起来。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手拿匕首,趁景湛还没反应过来,便朝其腹部刺向一刀。 阵阵刺痛瞬间传遍全身,腹部血流不止,可景湛不想死,他哪有力气将人撕扯成这么多块?!分明是妖怪杀了他们,分明是妖怪! 他伸出胳膊一把推开那人,冲出人群,捂住不断流血的腹部,用尽全力跑向山林之中。 冰天雪地,他身上仅一层单薄玄衣。 然后呢...... 然后他看见了那袭白衣,他冷着一张脸,将景湛腹部的伤愈合,又冷着一张脸,将人带回蓬莱。 景湛以为他见到了自己的光,他凿了十多年的壁,终于偷来那一点名叫苏忘离的光。 你说往事不胜思,我便不再思,你说要我不可报仇一心向善,我愿心无杂念跟随在你身旁,我以为你一心向我,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我以为你和那些人全都不一样...... 可是......你却站在我对面......拿剑与我相向...... 眼睫湿润,他睁开眼,习惯地伸手向身边一揽,却是一场空。 这才想起来,苏忘离抛弃他了。 哪是他不要苏忘离?分明就是苏忘离......不要他了...... 醒来已是晌午,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少天。 景湛起床出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像是丢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可他找遍整座蓬莱,却什么也没找到。 就连那些打扫的纸人,也都全部消失了。 他这才真正接受,苏忘离走了,把那些他创造出的纸人也全部带走了,他的光熄灭了,留一个黑暗空默,冷寂阴森的蓬莱,不要他了...... 本想过打上九重天,将苏忘离抢下来,可抢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会走...... 自此以后整整一个月,景湛从未下过蓬莱,整日嗜酒如命,浑浑噩噩。 喝够了,就摇摇晃晃地去苏忘离那间房中睡觉。 本以为直到身死,都不会再有人来找,谁知这日天才刚亮,房间便被人踹开。 景湛昨夜喝得头昏脑胀,就算听到有人闯进来,身体也懒得动,依旧死猪一样躺在床上。 来人看见他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双眉紧蹙箭步冲上去扯住景湛后领将人从榻上拖起来。 可还没坐好,景湛又自己躺下去,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来人终于失去耐心,拽起衣领抬手朝景湛脸上便是两巴掌。 下手狠绝,清脆声音回荡在屋中。 许是被打蒙了,又或是疼醒了,景湛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清那张俊秀白净却满是怒气的脸,不由得愣住,一瞬间以为是苏忘离回来了,可眨眼再一看,那脸与苏忘离仅有三分相像。 柳彻寒? ※※※※※※※※※※※※※※※※※※※※ 卑微糖糖来说一下 这篇文已经快要结束啦! 新文《牡丹鬼王》求预收~ 第八十六章 剔仙骨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师父拿自己保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这样过得荒唐可笑吗?!柳彻寒说到这更是气急, 抬手便要再给景湛一巴掌, 可快到脸颊时, 掌风袭过, 手掌硬生生地停住,狠心放下。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3)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拿自己保我?景湛也管不上柳彻寒那断掉的双臂双腿如今是怎么完好无损, 听到苏忘离他立刻清醒,站起身反手抓住柳彻寒的双肩,问道。 柳彻寒那对新手臂被他如此使力捏住, 一瞬间疼得直皱眉。 景湛见他这副模样, 这才将两手松开, 可嘴上却没停过,依然问:苏忘离怎么了?他在哪?他不是回九重天了吗? 听到景湛最后这句话,柳彻寒嗤笑一声,看向景湛的双眼里满是怒气, 恶狠狠道:是啊, 他回九重天了, 他回九重天替你赎罪去了! 赎罪? 什么?你说什么?分明是他为了自己的仙君之位,为了所谓的天道抛弃我!景湛大吼道。 胡说八道!他若真在乎什么仙君之位, 又怎么会被除去仙籍剔去仙骨贬下人间!柳彻寒抬手朝景湛又是一巴掌, 因用力过猛, 将景湛打翻在地。 柳彻寒深深呼出一口气,垂眸看向景湛, 双眼通红, 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一人上九重天时, 整个人都憔悴得只剩半条命,他跪在天帝面前,跪在众仙面前,求天帝原谅你,放了你,可若是真这样做,天帝在众仙前的颜面往哪放? 说到这里,柳彻寒几乎不忍再去回忆他看到的那一幕,那时他才刚苏醒,跟随弥光去宫阙殿时,却看到苏忘离卑微地磕头,脸上依然淡漠冰冷,跪在那里依旧背挺身直。 他张嘴说话时,说几个字都是喘的:孽徒体内邪气已被全部消除,请天帝放了他,瑶华愿替孽徒受罚。 天帝怒吼道:你在九重天私用禁术本帝还未找你算账!你有几条命?竟还替那孽障受罚! 吼声响彻整个宫阙殿,柳彻寒想去求情,可弥光却对他说:你要记住自己的责任。 他自然没忘,他自然记得自己现在不可受伤,更不可再次丢了自己这条命...... 苏忘离依旧没有过多神色,再次弯下那挺得笔直的腰磕下一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乃景湛的师,更是他的父,他所有的错,瑶华一并承担。 好!天帝猛然转身,不再去看苏忘离,无奈地闭上双眼,道:除仙籍,剔仙骨! 说到这里,柳彻寒再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把脸上的泪。 剔仙骨啊!他仅剩的半条命哪还能受得了......可他受住了,七十七把剔骨刀,一次又一次从苏忘离体内砍过去,他一声也没吭,直到七十七刀全部受完,他才问了句。柳彻寒哽咽道:他问我结束了吗 我点点头,他一身白衣上全是血,硬生生染成红衣......可师父却笑了,我第一次见他笑,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一样......柳彻寒五指收紧,泪止不住往下流:昏过去之前,他说......终于......保住他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苏忘离明明想杀我......景湛喃喃道。 柳彻寒那日虽不在九重天之上,可所有事都听弥光说过,知道的自然要比景湛多,他道:你可知阻息符?狐族特有之术,只需以狐族血为引在胸前画符,便可阻息屏神,如同身死......你现在觉得,师父还是要杀你吗? 景湛站起来,一张脸憔悴发青,嘴周拱起胡渣,通红双眸看向柳彻寒,他问:在哪?苏忘离在哪? 听到这句话,柳彻寒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再一次涌上来。 怎么?你还嫌害得他不够惨吗? 我问你苏忘离在哪?!景湛崩溃一般,抓住柳彻寒双臂,狠狠瞪住他,可泪水却像止不住一般流满面,他再也忍不住,颤巍巍地跪下,跪在柳彻寒面前,卑微乞求道:求你了,求求你告诉我,苏忘离在哪......他在哪啊? 景湛,你有心吗?柳彻寒道。 还记得瑶华庙吗?你知道吗?师父那时对你的感情说不出口,只能跪在他自己的佛像前,乞求上苍能给他与你一段姻缘......还有......你觉得你体内那些邪气怎么消失的?是师父用半条命给你换回来的! 柳彻寒鼻音甚重,可却依旧嘶哑着嗓子大吼,泪流满面,却顾不得收拾自己的狼狈模样。 狠狠地谈一口长气,仰起头,喃喃道:景湛......你有心吗...... 他到底在哪...... 景湛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一句话。 津盐城外,他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间小草房里。柳彻寒道。 津盐城,就在蓬莱不远处,原来这一个多月里,苏忘离和他离得那么近...... 他为何...... 为何不上蓬莱?柳彻寒替他将话说完,嗤笑一声:上不来了......如今被剔去仙骨,仅剩半条命,就算是九尾狐,与人又有何不同!还不如人结实呢...... 景湛踉踉跄跄站起来,不管不顾就往外跑,可一脚刚迈出去,又停住,转过头看向停在原地的柳彻寒,道一声:谢谢你。 房中再次回归沉寂,柳彻寒一身青衣玉立,转首看向敞开的大门,缓缓叹出一口气。 虽说津盐离蓬莱最近,可中间到底是隔上一段距离,这条路没什么人住,只在津盐城外不远处有几家住户,周围开垦几亩荒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粮食熟了就留一半,剩一半用推车推到城里去赶个早市卖出去,还能赚上不少银子。 苏忘离,便住在这几户人家中。 他没处可去,见此处有一间破旧草房,看上去久无人住,便进村问了问,隔壁的王氏夫妇热情的很,两人看上去不算小了,可身边也没个孩子,看见苏忘离那副可怜模样便格外热情,叫上邻家的吴婶的儿子和小孙子,一同将这间小草屋帮忙收拾干净。 两家人都面善朴实的很,将房间收拾干净之后,还将自己家中煮好的粥,炒好的菜都端出来,围在一起吃。 苏忘离哪见过这种人界的热情,顿时傻眼,连话都说不利索。 王大娘给苏忘离盛一碗稀饭,问道:你咋自己一个人?你的家呢?你父母去哪了? 一连三个问题,苏忘离不会说谎,也无法说实话,问一个就摇头,问一个就摇头,妥妥的一问三不知。 吴婶儿媳见样叹一口气,道:肯定是从哪里逃难来的,路上应该是摔到脑袋,什么都记不得了。 王氏夫妇和吴婶一听,看向苏忘离的眼神更加疼惜,拉住苏忘离的双手,道:没事,以后就在这住着,咱就是一家人。 就这样,苏忘离学着挑水劈柴生火煮饭,学着下地除草浇肥,饭点时再和他们两家一起在院中吃饭,一个月来,已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景湛赶到时,便看到从来都是一身干净如玉白衣的苏忘离,穿一身粗布麻衣,手中握一把斧头,正在院中劈柴。 吴家儿子扛起锄头要去翻地,吴家儿媳和儿子拿起两个馒头站在门口送他,苏忘离见其要走,熟络地笑着朝他挥挥手,便又开始专注劈柴。 说实话,对于这种体力活,苏忘离确实不怎么会做,但烧饭他也只会煮粥煎药,这里也用不上他做什么,他也不会做别的。 小时候都是母亲护住他,而他当时太小,根本做不了什么,待母亲离开之后,他也只能当个小乞丐在路边讨饭,有时真是一点吃食都找不到,他才会冒险去包子摊上偷个包子。 直到有次失手,被老板抓住,那老板也是个狠角,直接抽出棍子扬言要将苏忘离两只手打断,任凭苏忘离怎么哭喊,街上围了一圈人,可并没一人肯上前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一位身着婆娑袈裟的老僧人抓住打向苏忘离手腕的木棍,将银子递给老板,又买了五个包子,就这样,苏忘离怀里抱着五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嘴里还咬住一个,跟随瑞麟去了渡悲寺。 自那之后便拜瑞麟为师,除去劈柴做饭之外,扫地采药他都会。 苏忘离举起斧头,深呼吸一下,双眼紧盯那根不算粗的木头,一斧子劈下去,谁知竟没劈上。 一旁烧柴火的吴婶瞧到,像看自己儿子似的笑起来,和蔼慈祥道:劈木头不能使全劲,要看准了,一点点地使力。 苏忘离听后使劲点点头,认真仔细看向那块木头,按着吴婶的话,一点点地劈开。 吴家小孙子跑过去瞧一瞧,立马蹦蹦跳跳拍手叫好:哥哥好厉害!比阿闻厉害,阿闻还拿不起斧头。 见阿闻心情有些低落,苏忘离放下斧头,摸一摸阿闻的小脑袋,轻声道:那是因为阿闻还小,等长大了,会比哥哥还要厉害。 那阿闻什么时候能长大?阿闻也想像哥哥一样高。阿闻抬起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 阿闻,又去打扰哥哥了是不是?吴家儿媳见身边小阿闻不见了,喊道。 阿闻哼一声,不理自家娘亲,朝苏忘离张开双手要抱抱。 苏忘离见样,轻笑出声,弯腰将小阿闻抱起来。 哇好高呀!小阿闻兴奋地咯咯直笑。 吴家儿媳跑过来,见状双手叉腰,佯怒道:阿闻那么沉怎么又叫哥哥抱着?把哥哥压坏了怎么办? 阿闻一听自己娘亲说自己重,立马大喊道:不沉!阿闻很轻的!是不是哥哥? 说罢一脸委屈,撅着小嘴看向苏忘离。 是是是,阿闻最轻了。苏忘离双手掂一掂,憋着笑道。 吴家儿媳无奈地笑起来,指着自家儿子:你这小祖宗哟。 不碍事的,阿闻很轻。苏忘离朝吴家媳妇道。 景湛本想走进去,可踟蹰几步,又不知所措。 苏忘离在这村子里看上去要比在蓬莱和九重天都放松的多,都开心的多,往日板着的一张脸,冷淡的眉眼此刻全部舒展缓和开。 也许......自己不去打扰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景湛停住脚,本想转身离开,可不远处苏忘离因警觉一眼朝那边看过去。 那双微挑的狐狸眸对上琉璃色细长眸,周围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全都朦胧不清。 明明只一月不见,可为何这一眼,仿佛隔了数万年? 本已打算忘却的过去如同一棵棵嫩芽破土而出,迅速蔓延生长绽放枝叶,变成参天大树。 苏忘离一双漆黑瞳孔中仿佛一潭碧水,波澜微动,可却面无表情地移开,像是没看见篱笆外角落边那人一样。 可景湛分明看得清楚明白,苏忘离看见他了。 下定决心抬脚走进去,一步一步,仿佛踏在炙热炉铁之上,他满怀期待,却又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走进那朴实自然之中,走进苏忘离现在的世界里。 苏忘离......他轻喊出声,哽咽难耐。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茫然地看向他,看着这个面色憔悴不堪的人。 只有苏忘离转首看向他时,面上的和煦春风全部收起,冷着一张脸,疏离地问道:你是谁? ※※※※※※※※※※※※※※※※※※※※ 开启农家小生活(嘻嘻 第八十七章 仙君醉酒 料是景湛已经做好万千打算, 也没想到见到苏忘离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是谁? 苏忘离......别闹了......景湛不确定苏忘离到底是在骗他还是真的不记得以往那些事,说出的话里都不住发抖, 蜡黄憔悴的脸,散乱蓬糟的发,看在眼中,着实叫人心疼。 苏忘离没再看他,弯腰将怀中的阿闻放下, 轻拍他的背,让他去一旁等着开饭,吴家儿媳见状将阿闻领走, 一时间所有人各干各的,却止不住往这两人身上望。 我们这不欢迎外人,若是无事, 就请出去。苏忘离捡起放在地上的斧头,自顾自地劈柴。 可他演得实在太差, 本就没骗过人, 哪能那么有天赋, 说演就能演出来? 只见他握斧头的双手不住颤抖,一双眼不断眨巴乱瞥, 本想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可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他完全在意的样子。 瞧到这, 景湛伸手将苏忘离手中斧头拿过来, 替他劈剩余的那些木头。 他做这种粗活要比苏忘离熟练太多, 仅是眨眼间, 所有木头都被劈好堆在一旁。 苏忘离呆愣着站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瞧他劈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连赶人的话都忘了。 直到景湛放下斧头,苏忘离竟然还在愣神。 不知为何,自从被剔仙骨之后,苏忘离的反应便比从前要慢太多,思考变慢,动作也变慢,哪还有往常那般雷厉风行闻风而动? 苏忘离,你还是不会说谎......景湛轻声道:柳彻寒......他全都告诉我了...... 见自己的谎被掀开,苏忘离一时间又恼又怒,转身径直朝自己那间小草房走去,刚想将门关上,只见一只手把门抵住,景湛一闪身,窜进来把门关严。 你做什么!整个蓬莱我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苏忘离气急败坏道。 外面太阳已经落下去,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小屋中没点蜡烛,仅有几丝微光自那破木头窗外隔一层宣纸透进来,使得两人堪堪能看见彼此的脸。 我说过了,你在哪我就在哪,我要一直陪着你。景湛沉声道。 听到这句话,苏忘离恼怒的脸出现一丝裂缝,仅一瞬便又愈合起来,他嗤笑一声,垂眸道:我受不起......景湛......你说过的,你我师徒已经恩断义绝再无关系,你也不需要再说这种话。 我们成亲了,我们是夫妻,你在哪我就在哪。景湛全当没听见苏忘离的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了?苏忘离脸色又暗上几分。 听到这种话,景湛竟然笑了,那张憔悴的脸此刻仿佛又沐春风,疲惫的双眼中透出几分安心,像极了飘荡在外的渔夫终于能够靠岸:在你面前,我最不要脸了。 苏忘离深知,和一个二皮脸讲道理怎么样都讲不过说不通,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忘离!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先出来吃饭吧,你王爷包的饺子煮好了,快出来尝尝。 外头传来王大娘的喊声。 来了。苏忘离回了一声。 将挡在门前的景湛推开,低声说一句:随你。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4) 说罢便开门出去。 景湛也跟出来。 只见外面两张小桌拼在一起,周围一圈坐满人。 王大娘刚才没见过景湛,也不知他俩什么关系怎么回事,便顺口问一句:这位是? 苏忘离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景湛自己道:我叫景湛,是苏忘离的远房弟弟,我以前不怎么听话,总惹我哥生气...... 一句话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交代清楚。 吴婶一听原来是自家人,连忙将景湛拉过来坐到苏忘离身旁,还劝到:忘离啊,都是一家人,生什么气呢是不是,你看景湛这孩子来找你弄成这样,肯定没少吃苦。 苏忘离:...... 吴婶转首又朝景湛道:当时他来的时候好像记不得以前的事了,问什么要不就摇头要不就说不知道。 景湛听此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方才没认出我来,我找他一个多月了。 好了好了,快趁热吃,有什么话啊,吃完再说,先把肚子填饱了。王大娘不停地朝苏忘离和景湛碗中夹菜。 苏忘离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些什么,也只得闷声吃饭。 倒是景湛才来不久,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笑着朝夹菜的王大娘道声谢,自己吃得高兴。 就这样,景湛死皮赖脸地在这小村户里住下,可苏忘离那间小房子中仅有一张不算大的床,一个人睡还好,可两个成年男子在一起那就全然睡不下,吴婶见状又从自家抱来一床棉被,软乎乎地铺在地上,比躺在床上都舒服。 每日清早,景湛便早早起来去准备早饭,待吴婶和王大娘她们醒来,早饭都已经备好,吃完早饭再和吴家儿子一同收拾收拾干些活,快傍晚时回来帮苏忘离劈柴打水,一整日下来从不闲着。 任谁都喜欢能干的,吴婶和王家夫妇对景湛都疼惜得不得了,看着他比自家孩子都爱惜的多。 这日傍晚,景湛扛着锄头回来时,见苏忘离正劈柴,立马跑过去把斧头拿过来,朝苏忘离道:以后这些活我来就成,你不必做这些。 苏忘离也不像前些日子那般一句话不与他说,叹一口气,无奈道:我总要做些什么吧。 景湛哪听的出他话里语气,自顾自拿斧头劈柴,道:我做就好。 苏忘离: 忘离啊,你看你弟弟多疼你这个哥啊,这么好的孩子,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何必要生气呢? 吴婶在一旁烧柴,探出个头笑嘻嘻道。 都说清楚了,吴婶您就放心吧,我以后绝不惹我哥生气。景湛笑道。 阿闻跑过来,手中那一个刚蒸好的包子,伸出小胳膊朝苏忘离嘴中喂,苏忘离委身蹲下,摇摇头,轻言道:阿闻吃,哥哥不饿。 见苏忘离没有要吃的打算,阿闻吞一口唾沫,张嘴便想咬,可一口还没下去,又顿住,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瞧向一旁的景湛,将手中包子伸过去,软糯着声音问道:哥哥要吃吗? 景湛一天下来几乎没吃什么,腹中确实饿极,不过看着阿闻那口水都要流一地的模样,摇摇头,伸手抹一把额上的汗,朝阿闻道:哥哥不吃。 阿闻这才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不出片刻,一个包子便下肚。 见他还没吃饱一般,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不满足地叹一口气,景湛笑着蹲下,问道:阿闻想不想要个玩具? 一听玩具,阿闻立马来精神,家中不富裕,他自小也没什么玩意,下雨天去泥坑里堆个泥巴都觉得奢侈,跟自己爹爹去津盐城中卖菜时看见那些小孩们手中拿的风车更是眼馋。 立马用尽全力点点头,一双眼睛发亮,问道:什么玩具呀? 景湛笑而不语,自劈好的木头块中挑出一个小的,拿起一旁的小刀,便开始专注地刻起来。 苏忘离不懂他要做什么,搂住阿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自从夏天过去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这还没到酉时,天际已经暗下去,吴婶和王大娘家点起门前的红灯笼,将景湛手中那刻出形状的竹蜻蜓给照亮。 将雕刻完的竹蜻蜓送给阿闻,小孩子最喜欢这些小玩意,拿到手道声谢,跑到一旁去玩。 开饭啦!开饭啦!阿闻!一会再玩,忘离景湛,过来吃饭了。吴婶便端盘子边喊道。 一家子虽然赚不上几个银子,但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三餐,便是人间最乐之事。 来啦!景湛应声道,遂看向苏忘离,拉住他的手腕,见他没甩开,便欣喜若狂地将人拉过去。 阿闻手中紧紧捏住那只竹蜻蜓,稀世珍宝似的谁都碰不得。 大红灯笼下,两张小桌子拼在一起,围坐着一圈子的人,吴婶,吴家儿子儿媳,阿闻,王家夫妇,苏忘离和景湛,仿佛一大家子人,笑呵呵地吃饭聊天。 篱笆外站一青衣身影,而他身旁,是一绿色身影,柳彻寒看向不远处和和乐乐的一群人,一言不发,倒是勾阑长呼一口气,道:不管何时,我都很羡慕他。 柳彻寒自一圈人中一一看过,最后落在穿一身粗布麻衣的苏忘离上,缓缓瞥眼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景湛,勾唇一笑,心中万般滋味,道一句:谁不是呢? 说罢转过身,眼中柔和消散,冷言道:走吧,去找找柏霁霄那个畜生到底藏在哪。 黑暗角落中两道身影消失,不知不觉。 吴家儿子忙活一天,眼见着快到中秋,特地进城买来两壶好酒,说是他们这里特有的果子酿,让苏忘离景湛二人尝尝。 两人恭敬不如从命,皆都倒上一碗一饮而尽,这酒果真是好酒,入口甘甜清香,醇厚却不太烈,隐约间散发出的果子香更是清爽。 许是今晚夜色朦胧月色皎洁明亮,又或是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饭心中欢喜,苏忘离一时间没忍住,多贪了两碗酒,同吴家儿子喝得酣畅淋漓。 这酒虽说入口不算太过浓烈,但后劲十足,没多久两壶全都下肚,吴家儿子直接醉晕过去,倒是苏忘离虽是也醉了,但没晕过去,而是呆愣愣地看一看对面晕过去的吴家儿子,缓缓地把握在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掂一掂身旁空荡荡的酒壶,发觉没酒了,也不吵嚷着要喝酒,而是把碗轻放在桌上,老老实实地坐好,也不吃菜,一句话都不说。 待众人吃完收拾好,苏忘离还是那副没事人的呆愣模样。 景湛酒量好,也没喝多少,见苏忘离这副醉酒模样又想起早前在蓬莱那晚,生怕苏忘离手臂一伸嘴一张就要抱抱。 不过今日苏忘离倒是安静,景湛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 帮忙将桌凳摆好,同吴婶一家和王氏夫妇道过别,便扶住苏忘离进屋。 踉踉跄跄将他扶坐在凳子上,倒一杯水给他,见他喝完,便想扶他去睡下。 苏忘离,你喝醉了,我扶你去睡觉。景湛见苏忘离满面通红,浑身上下全是酒气,再瞧一眼他身前空了的茶杯,叹一口气,起身弯腰要将人扶起来。 可双手刚扶上他双肩,苏忘离便拼尽全力挣扎,嘴中大声嘟囔着:我没醉!我没醉!你松开我!松开!我不睡觉! 喝醉了的苏忘离哪还有往常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像极了三岁小孩哭闹撒娇,景湛生怕他挣扎时弄伤自己,便将手松开,坐在他一旁,轻声问道:乖,很晚了,该去睡觉了。 苏忘离通红一张脸,呆愣愣看着景湛,眨了眨眼,又使劲摇摇头,委屈道:我不要睡觉......我......我要去蓬莱......我要上蓬莱! 第八十八章 终记起 像是溺水之人自浪中挣扎漂泊许久终于抓住一根稻草般, 他突然满是底气地喊起来,竟还伸手一拍身前圆桌, 震得茶杯一响,烛火摇曳。 自从景湛见到苏忘离起,对于蓬莱他便只字不提,还以为苏忘离这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说不要就不要。 喝醉的人最爱说实话,景湛心想苏忘离平日什么都不与他说,那便就趁此机会问出些来。 为什么要去蓬莱?景湛轻声问道。 可苏忘离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般, 又一次呆愣住,头转向一旁,不与景湛对视。 景湛伸手轻捏住苏忘离的下颚, 将他脑袋摆正,琉璃眸子直视他, 再问一遍:为什么要去蓬莱? 苏忘离几度开口, 却最终闭上, 脸颊晕染开两片薄红,双眼看向桌上那豆闪烁的烛火, 一向一丝不苟挺直的腰背此刻泄气一般弯下去,身子摇摇晃晃地, 沉默不语好大一会, 才慢悠悠道:我徒弟......我徒弟景湛他还在蓬莱, 景湛他......我要回蓬莱...... 这回倒该景湛怔愣住, 难道...... 苏忘离想回蓬莱,并不是因为想念原来住的地方,而是,因为自己还在蓬莱吗...... 苏忘离,你看着我,你看看我是谁。景湛鼻子有些发酸,双手捧起那张垂下去的脸,迫使苏忘离看着他。 你......你是......我要去找景湛......我要回去找他......苏忘离此刻模模糊糊,根本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高高束起的马尾此刻有些蓬乱,毛烘烘的碎发贴在脸上,显得他格外稚嫩。 景湛将他遮脸凌乱的碎发捋好,吸一吸鼻子,道:苏忘离,我在这,我就是景湛,我在这,就在你身边。 摇曳烛火闪烁在苏忘离脸上,他明显怔愣住,微张着嘴眨巴眼看向眼前人,似乎还不相信,抬手摸上那张脸,待确定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垂眸看向不算平整的地,点点头。 半边脸颊上是橙红烛火,而另一半则隐在黑暗中,将他的无助委屈全部映在景湛眼中。 苏忘离......这么多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我明明说过不要自己扛。景湛哽咽着诱供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呢? 可苏忘离一双眼却红起来,泪膜如同一汪清莹泉水在烛火下闪映,他看上去委屈极了,却还铆足劲憋着,小心翼翼道:你说......你说不要我了...... 那一夜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同狂风暴雨般在景湛心中电闪雷鸣。 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句话,那五个字,竟然能变成一把刀扎在苏忘离心里,让苏忘离疼那么久。 我想回去的,我想回蓬莱找你的,可是......我上不去......我......我找不到你......什么都没有了...... 七十七把剔骨刀,一把一把刮在苏忘离骨头上。 疼吗?景湛问。 苏忘离看着他,像个受欺负的小孩,点点头,道:你不要我......心里......疼。 没想到苏忘离说的是这个,景湛抬手将眼角泪水擦去,哑着嗓子问:那剔仙骨呢?疼吗? 本来问什么都如实回答的苏忘离突然不说话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眉紧蹙,平日冷淡的一张脸此刻憋成包子褶,眼中泪水打转,好久好久,他沉默了太久,可景湛就这么等着。 久到窗外寂静无声,连悠风都不再吹动,苏忘离垂眸缓缓点头,哽咽又委屈道:疼......真的...好疼啊...... 眼眶中打转的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景湛伸手将苏忘离搂进怀,势要将人揉进自己血肉之中。 苏忘离呆楞着,任凭眼泪留下来,感觉自己肩膀上的粗衫被水浸透了。 耳边是颤抖不停的声音在说:苏忘离,不疼了,以后不会让你再疼了......师父,对不起...... 他听苏忘离说过太多对不起,可没想到......这三个字,应该是由他来说。 第二日醒来,苏忘离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只觉得景湛似乎比往日更......不要脸了,看向他的眼神深情太多,让他平白无故起一身鸡皮疙瘩,而且更加黏人了,时不时跟在他身边,问他做什么也只是摇头不说话,简直已经没脸没皮到极点。 甚至苏忘离有些怀疑这人脑袋一抽筋,多了前世的记忆,便试探地问道:你爱喝青梅果子酒吗? 景湛没明白苏忘离的意思,道一句:没喝过,师父想喝吗?想喝的话徒儿去给你买。 不了不了。苏忘离立马摆手拒绝,之后皱眉不耐烦道:别叫我师父,我们已经...... 我知道我知道,不叫师父,叫哥哥。景湛眨巴眨巴双眼,一脸乖巧懂事地看向苏忘离。 本想说我们已经恩断义绝,可到嘴边的话被景湛这么一打断,硬生生给憋回去,朝他翻一个大白眼,便看似不慌不忙地逃开。 而景湛就眼巴巴跟在他身后,像极了一只吐舌摆尾忠心耿耿的猎犬。 苏忘离实在受不了,趁吴家儿子下地干活时喊住他,顺手拿一把锄头塞给景湛,将人往吴家儿子身边一推,道:他今日同你一起下地做活。 啊?景湛本来乖顺地点点头,等听清楚苏忘离说的话,才立马反应过来,张大嘴眼巴巴看向苏忘离。 那撒娇的神情对苏忘离而言已经完全没有作用,只见他手一摆,朝吴家儿子道:看着他些,别叫他偷懒。 就这般,撒娇磨滑在苏忘离面前已然不管用,景湛被吴家儿子拉住朝外走,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林中。 吴家的田离得不算远,以往景湛只在附近拾些干柴罢了,今才算第二次正儿八经过来干活。 苏忘离话都说清楚了,吴家儿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不要钱的苦力,便对景湛道:你去翻翻那边的地。 景湛虽然不想做,但苏忘离把他支过来,就是听他师父的话,也要将就着把这些活给做完。 抡起锄头想要将这几亩地全都翻个遍,谁知这快到正午,日头充足,晒得他直犯懒,这几亩地越翻越大,怎么也没个尽头。 音离,你过来帮帮我,我一个人做不了...... 头脑被晒得昏沉发热,不知怎么这句话脱口而出,可当他说完自己又愣住。 他方才......在叫谁? 吴家儿子离得不算近,听得也不真切,隐约听到景湛喊声,便抬起头直起腰伸手摸一把汗,大喊道:你刚才说什么! 脑袋里混沌至极,如同浆糊被搅得天翻地覆乱作一团,耳边嗡鸣声此起彼伏,风声树叶声喊叫声此刻全部消失,似是有什么不断在自己脑袋之中横冲直撞,像是要挣脱束缚。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5) 音离...... 头疼欲裂...... 明明就在脑海之中,明明已然有些眉目,为何却无法再想起更多来? 景湛!别翻了,这天实在太热了,走,咱回去吃饭去,明明都要十月了,太阳怎么还是这般毒...... 吴家儿子眼看这过了晌午太阳依旧毒辣,便扛起锄头朝景湛喊一声,自顾自地嘟囔起来。 柏苍!别做了,快来吃饭了! 又是一声自脑海中炸开,越发能瞧见弥彰,记忆中,他也是这般在田中劳作,身后有人在喊,转过身,瞧见一白衣少年手中那一块帕子,朝自己摆手,他和自家师父长得一样,不过眉眼间始终晕开一股淡然的温和,仔细看来,与自家师父也并不是完全相同。 别忙活了,快过来吃饭!白衣少年贝齿如编,笑得粲然。 我这不来了吗?音离。 音离...... 景湛走过去,音离顺势走上来拿手中帕子替他抹掉脸上的汗珠,嫌弃地打量他一眼,道:你瞧瞧你又弄这般脏,我昨儿个分明才洗干净的。 可是嫌弃归嫌弃,唠叨归唠叨,音离照旧还是拉住柏苍那只占满泥泞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将其拉进屋,指一指桌上几盘成色不算好的菜,得意洋洋道:我最近学的,怎么样? 你做的,我都喜欢。柏苍看向他,笑起来。 就你嘴甜。音离笑容更柔,将人拉下来坐下,拿起筷子不停地朝柏苍碗中夹菜:快尝尝...... 音离......苏忘离...... 而那柏苍,分明就是他的模样! 前世今生......和苏忘离在一起的,难道是他吗? 两世记忆突然交叉穿横,使得景湛一时间承受不来,他如今无法真正确定这记忆到底是否属于他,而前世的柏苍,倒底是不是今世的他...... 景湛?你怎么了?吴家儿子见其一直僵直不动,怕人被晒傻了,立马走过来瞧一瞧。 景湛这才回神,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扛起锄头,跟随吴家儿子回去。 还没走出几步,本来晴朗烈日的苍穹忽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不住呼啸而过,豆大的雨滴一瞬间便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脑袋之中越发混乱,前世记忆如同这瓢泼大雨一般一股脑全部涌进。 柏苍,愿你游遍山野天下,不忘凤凰池旁莲花岸边,我在等你归来。 景湛!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只不过这雨下得太急太大,仿佛一袭雨帘隔在他们之间,听不太真切。 一身粗布身影自朦胧雨帘中出现,一手撑伞,一手拿一把伞,走近才看清,那是苏忘离。 这雨实在太突然,又如此之大,一时间寸步难行,苏忘离顶住瓢泼大雨行至两人身前,将手中那把伞递给吴家儿子,自己与景湛共用一把伞。 我看天实在太不对劲,便出来寻你们,总共只有两把伞,我和景湛共用一把就好。苏忘离朝吴家儿子喊道。 你们两人用一把根本遮不住啊!吴家儿子伸手摸一把满脸的水,喊道。 苏忘离摇摇头,道:够了,快走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吴家儿子见这雨势确实太大,也顾不得争辩,打起伞自前头跑回去。 而苏忘离和景湛就要慢很多,毕竟两个成年男子,体型就算再瘦削也不会小到哪去,而这雨又被狂风吹斜,伞也挡不住,直直扑打在脸上,就连眼皮都掀不开。 景湛一手扛起锄头,一手揽过苏忘离的肩将人拥得更紧,将苏忘离那半边淋在雨中的肩用手护住。 待两人回至家中,衣衫已然全部湿透,不过苏忘离还好,只不过湿了些裤子,可景湛浑身上下湿得透彻,直接哗哗滴水。 苏忘离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一口气,将手中帕子递给他,道:你说你非要把伞往我这边靠,看看你都淋成什么样了,快点脱下来给你烤烤。 虽说话语之中全是不耐烦和数落,可双眼中又含上一层晕不开的焦急和担忧。 倒是与前世模样相差无几。 景湛自然是看得出来,将身上那层冰凉粘身的衣服一层层扒下来,仔细瞧一瞧苏忘离身上不怎么湿的衣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我这个人不管前世今生都霸道得很,青梅果子酒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就是想一辈子都占有你,连雨拍打在你身上,我都嫉妒。 他话中带些自嘲和调笑,明明是粗鄙不堪的话语,愣头愣脑的,可听在苏忘离心中却甜蜜得很,可是欣喜过后,他这才听出另一层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不然呢,等你自己来告诉我吗?景湛一挑眉,道:苏忘离,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第八十九章 百鬼夜行 我......苏忘离一时间哑口无言, 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景湛看着他发红的耳根,心情大好, 便给他找一台阶下,道:算了,亏得我都想起来了,不然我还真以为你和柏霁霄天生一对呢。 他说得轻巧,可苏忘离却并没因此展颜, 双眉反而蹙得更紧,叹一口气,看向景湛, 道一声:对不起。 可景湛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声音有些沙哑,一双细眸紧紧盯向苏忘离, 轻声道:苏忘离,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我只想和你一同承担, 我只想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好吗? 被雨水打湿的青丝粘在脸侧,将苏忘离瘦削的脸勾勒得更加纤细, 他眼尾晕染开两淡薄红,看向景湛, 点点头。 景湛这才笑起来, 将那身湿衣服全部脱掉, 换上一身清爽干净的, 拉开凳子坐在苏忘离面前。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柏霁霄和夜神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忘离沉默片刻,却还是点点头,刚要说,只听外面雨势猛然涨大,水流自门缝中蔓延进来,竟是血红色! 啊啊啊!!! 门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只听一声惨叫打破雷电。 两人话语被打断,便连忙起身开门查看,谁知外面已然变了一幅景象,虽还是狂风大作,可漫天乌云全部变成血红色,如同自天空之上鲜血漫染开来,而吴家儿媳正紧紧将阿闻抱在怀中,身旁是跪倒在地不断哭喊的吴婶,而吴家儿子,正被一獠牙尖角的无腿鬼死死掐住脖颈吊在半空之中,双腿不停挣扎。 那鬼虽没双腿,但生有三头六臂,一条手臂能赶上一成年男子身形那般粗壮,其上遍布青筋,如同蜘蛛触角一般趴在手臂上,它三张嘴咧到耳根,六只眼睛朝外突起,布满红丝,伸出三条猩红长舌,便要朝吴家儿子袭去。 不!吴家儿媳见状拼命嘶吼。 千钧一发之际,景湛召出念君,细长藤蔓将那三条长舌捆在一起,下一刻便一同绞碎。 那鬼一时间吼叫不止,三张嘴因没了舌头而向下哗啦啦地流血。 老伴! 这边还未处理完,只见王氏夫妇那边同样传来嘶吼。 大雨滂沱,淅淅沥沥,将视线变得模糊。 王大娘托起年迈的身子,双手不停朝天上挥舞,慢跑着去追。 只见半空之中,一巨型乌鸦挥动翅膀,尾部赫然是一个嬉笑的人头,本该是两只细小的爪子俨然是一双手臂,勾住王大爷的后衣领,将人带到半空之中。 苏忘离召出长恨朝其挥剑刺去,一瞬剑影划破雨帘自眼前闪过,那飞在天上的鬼断了一只手,将王大爷松开,景湛见状立刻上前接住他,将人送到王大娘身旁。 都来我身后!苏忘离大声喊道。 所有人见状立刻躲到苏忘离和景湛身后。 景湛见此立刻念咒结界,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这两只鬼显然动怒,不停地要冲破结界,奈何这结界太过结实,一时不顺它们的意,便仰天长啸。 这种结界最废体力,苏忘离眼看景湛额间鬓角已然全是汗水,心想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可自己如今除去长恨什么都不是,以前仙骨加持,体力怎么还可多撑一会,可如今没有仙骨,单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绝不保证能撑多久。 心中还在想法子,可除去这两只鬼叫声,周围人似乎还听到其他声音,密密麻麻又三三两两分散于这个小村子周围。 雨势渐渐变小,所有人看到周围景象全然倒吸一口冷气,树林之中,篱笆之外,漫天飞舞的,竟然全是孤魂野鬼,各式各样,缺胳膊少腿,瞎眼少鼻,乌泱泱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树林像极了一个个没有骨头架子的软鬼,被狂风骤雨吹打地左右摇摆,明明还没到晚上,可却活脱脱是一幅百鬼夜行的景象。 怎么回事?景湛眼见周围死尸烂鬼越来越多,问道。 苏忘离双眉紧蹙,一双狐狸眸子眯起,紧紧咬住后槽牙,缓缓道:封印......被破开了...... 什么?鬼界的封印?怎么可能?景湛吼道。 这几日本就是封印最为微弱之时,若是有心者故意为之,倒是好时机。苏忘离道。 景湛立刻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柏霁霄?他怎么会有那么强的能力?! 他本就是你的邪念,依靠你心底的怒魔之气得以壮大。苏忘离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朝景湛吼道。 景湛一时间怔愣住,不错,这就是为何柏霁霄要平白无故来编那些谎言惹怒自己,他要借此去破开鬼界封印! 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看四海八荒全都生灵涂炭他才高兴不成?!景湛施法稳住结界,朝苏忘离道。 他要将原先的一切全部清除,重新制造一个世界,然后,做世间万物的主宰苏忘离终于明白所有,他冷冷道:所以......他需要...... 景湛转首看向他,将他后面的话补充完整:他需要鬼尊...... 绝不可让他将鬼尊放出来!天帝伏羲拼尽全力才将其封印,绝不能让他再次出来危祸人间!苏忘离大喊道。 可去哪找他啊! 身后那群人就看着这一对兄弟在前面你吼一声我喊一句,抱作一团,生怕一不留神便被那些鬼怪夺了命去。 苏忘离久久不出声,心中想过各种地方,可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无人发现的地方,并能轻而易举将封印破开,那毕竟是离封印最近的地方,忽得茅塞顿开。 凤凰池! 没错,就是凤凰池,凤凰池镇守鬼界封印,并且绝不会有谁能想到柏霁霄会躲到那里去,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柏霁霄体内流淌的是柏苍的血,所以他能无视结界轻而易举进去。 景湛!我们去凤凰池!苏忘离大喊道。 走不了啊师父!我们出不去啊!景湛吼道。 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逃出去,就是要活命都困难。 我们将人带回蓬莱,那有结界,应该不会受百鬼侵害。苏忘离见景湛抵挡不住,便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输送于他。 你做什么!景湛见状大喊道。 只见自己手臂上放一掌,正源源不断向自己传送灵力,而苏忘离脸色煞白,这些时日脸上刚养出些许气色来,如今已然全无。 你放开!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景湛此刻抽不出身来阻止他,只得大喊。 凝神!苏忘离不顾他的大喊大叫,大声吼道。 可若这般下去,苏忘离身体定承受不住,景湛屏息凝神,觉心中团团烈火燃烧,可这全力还未发出,只见漫天昏暗之中撒下几缕金色佛光,如同刀刃一般将空中飞旋鸣叫的厉鬼一箭穿心刺牢在地面上,扎出一张张金光大网,自昏天黑地的瓢泼大雨中如同佛光普照。 苏忘离脸上紧绷的神情缓缓放松,看向天边那逆光身影,喊一句:师父...... 弥光?景湛不可置信道。 弥光看向两人,脸上依旧是固定住的笑面,可一句话都没说,便将所有鬼物全部斩杀于金刃之下,为他们斩开一条道。 苏忘离见状朝弥光一点头,一把将长恨扔于半空之中,长恨瞬间变得巨大,景湛将所有人安稳放于剑上,这才凝力操纵长恨飞向蓬莱。 经过弥光之时,景湛漫不经心瞥一眼,最后道一句:谢了。 弥光一掌竖于胸前,朝景湛等人一点头。 这一路虽不算远,可空中不停有鬼物袭来,吓得剑上众人皆哀嚎连连,倒是阿闻一直蜷在吴家儿媳怀中,抿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回头望去,远处皆是战火纷飞的景象,离蓬莱最近的津盐城早就灰烟熏天,城墙之上满是向上攀爬的八脚怪物,漫天盘旋飞舞的怪物如同蝙蝠一般,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苏忘离见状便想去帮忙,可还未有所动作便被景湛一把拉住。 你要去做什么!景湛虽施法御剑,但余光却牢牢盯住苏忘离,在村中看得不真切,如同井底之蛙,可如今飞在天上,下面一切全部清亮起来,到处都是鬼怪作祟,目光所及之处无一完好,他深知苏忘离定是看不下去,可凭他如今状况,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我要去救他们!苏忘离不断挣扎,奈何景湛死死扣住他的手臂,任其挣扎也无济于事。 以你现在的能力你救得了吗!景湛被这些事情弄得心烦意乱,朝苏忘离大喊道。 一时间,挣扎停止,只见苏忘离低下头,看不清面上神情,也没再说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这些人送上蓬莱,阻止柏霁霄唤出鬼王。景湛平息下来,叹一口气,缓缓道:有弥光在,他不会让这些鬼祟危害人间的,你也相信自己的师父,对吧。 看样子劝说有效,苏忘离不再纠结于救世,而是缓缓转过身,与景湛肩并肩,看向不远处的蓬莱山。 因结界防守,蓬莱之巅并无鬼祟作恶,自景湛走后,蓬莱就没人再来过,因许久不清扫,已然积上一层厚重尘灰,不过二人也无暇顾及这些,将人全部安全送上蓬莱之后,两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随意走动出了结界,之后也不做休息,便要赶往凤凰池。 临走之前,身后忽然一声稚嫩将两人叫住,只见吴婶一家和王氏夫妇都追出房间,脸上是失魂落魄的惊吓。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6) 哥哥,你们要走了吗?阿闻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抬头看向苏忘离和景湛,浓密眼睫上满是未消去的泪珠。 苏忘离委身蹲下,伸手摸一摸阿闻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轻柔道:哥哥不走,哥哥还要回来呢。 那哥哥你们是要去除妖了吗?阿闻两只小手抓住苏忘离那只手,捏得紧紧的。 苏忘离点点头,缓声道:是啊,所以阿闻先在这里躲一躲,等哥哥们除完妖,就来接你回去,好吗? 万籁俱寂,烟雾氤氲,蓬莱之巅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立于这百鬼纵行的世间,将之与世间纷扰全部隔开。 阿闻最终还是不舍得将手松开,看向苏忘离,狠狠地点头,伸出一根小指,稚嫩又倔强道:那我们拉钩,哥哥不许骗阿闻,哥哥一定要回来接阿闻。 看着伸向他面前的小手指,苏忘离终于笑起来,眼中疲惫尽数消散,伸出小指勾住他的,道:哥哥答应阿闻,一定会来接阿闻回家。 说罢起身,看向满面愁容的众人,苏忘离突然退一步,弯腰作揖谢道:谢谢各位这些时日对忘离和景湛的照顾。 景湛见状,亦然拜下。 吴婶抹一把眼角的泪,颤颤巍巍走过去将二人扶起来,道:该是我们谢谢你们才对。 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多的话想说,可到嘴边又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化作一句:你们二人,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忘离与景湛同几人道过别之后,便毅然决然朝凤凰池飞去。 第九十章 凤凰池 一路上全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惨状, 苏忘离本还想硬撑,可到后来便直接闭目不看。 凤凰池外那层琉璃色结界早就不知所踪, 与之代替的,是赤红色结界,柏霁霄将凤凰池外的结界全部重新换上,如今便是景湛和苏忘离都无法再进去。 飞至凤凰池外结界,只见结界之上波纹阵阵, 不远处,三个身影正不断施法破阵。 见到他们二人之后便停下来。 柳彻寒看见苏忘离,蹙眉凝视他, 见其走近,低声喊道:师父。 苏忘离点头回应,随后看向勾阑芜择二人。 你们来这做什么?你的身子这样......勾阑看见苏忘离双眉立刻蹙起, 语气严厉,带些斥责。 我将他带过来, 必然能护他安好。景湛自从想起前世那些事后, 本就看勾阑不顺眼, 如今更是见面一副情敌模样,站在苏忘离身前, 将人挡住。 你!勾阑怒道。 一时间剑拔弩张,两人见面便是要打架的模样。 哎哎哎, 我的祖宗们别吵了, 当务之急是要怎么把这结界给破了, 等一切都完事了你们再吵行不行?芜择翻着白眼不情不愿地劝架。 虽说两人都是怒火冲天, 但眼下当务之急却不在于打架,便不耐烦地互瞪一眼,不再去瞧对方。 你们在这做什么?苏忘离问道。 还能做什么?这不阻止鬼尊临世吗?芜择懒洋洋地整理几缕贴脸的发丝,回答道。 柳彻寒点点头,神情忧虑,道:只是这结界太过古怪,我们用尽全力也没能将其破坏。 他能将自己藏在凤凰池中,便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怎会轻易被破开?景湛伸手抚上那层赤红结界,若有所思道。 苏忘离听到这也看向结界,眉头压低,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观察片刻这才看向景湛他们,道:这结界并非一人之力可以破开,我们一人破一角,应该可以将其打开。 听到此话,众人点头各占一处,景湛将苏忘离拉到自己身旁,让其在一旁站着,不能参与。 苏忘离知景湛的担心,也知自己的身子,便听他的话乖乖站到他一旁,不再废心破界。 四处灵力自四角不断涌向结界,本还薄如蝉翼的结界瞬间如同巨石坚硬无比,牢牢抵住各处冲击,不断向其方向施压。 众人没想到,这结界竟还会将他们反噬! 一时间进退两难,若不将这结界破坏,便会被其反噬进结界之中,可无论如何,这结界如同顽石一般,怎么也破不开。 苏忘离见四人面上皆露出难耐之色,景湛额间鬓角全是汗水,可他如今只得干着急,却帮不上一点忙。 景湛......苏忘离看着他颤抖不停的双手,止不住喃喃道。 四人一时僵持不下。 柳彻寒最终没能撑住,被结界反噬扑击,一瞬间朝后仰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苏忘离眼疾手快立刻堵住柳彻寒那个角,防止结界逐一击破。 景湛见状立刻大喊道:做什么!你现在的体力根本...... 闭嘴!凝神!苏忘离全然不停听景湛的话,朝其大声嚷道。 勾阑因苏忘离有些许分神,被结界有机可乘,芜择见状立刻施力,替其挡住,勾阑便立刻凝神发力,无暇顾及苏忘离。 结界异动逐渐变强,苏忘离那一角已然破开一点小口,可苏忘离已经要撑不住,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只觉体内各处都已开始绽开流血,喉间一股甜腥,没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苏忘离!你停下!景湛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苏忘离,见其口吐鲜血当即便忍不住,要收力冲过去。 别动!苏忘离厉声喝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景湛没有办法,只得施力稳住自己这一角。 没多久,勾阑芜择那两处也全都破开角,三个洞越来越大,最终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破洞。 只剩景湛这一处便可将结界完全离开,可景湛却怎么也无法将结界破开。 所有人都在拼力等他一人,他心中虽着急不安,可却毫无办法,只能干跺脚,使出全身力气饶是不能将结界破开。 苏忘离蹙起眉,按照景湛的能力来说,不可能无法破开结界,可为何会这样? 渐渐的,他有些眉目,柏霁霄乃柏苍邪念所生,而景湛又是柏苍转世,那这柏霁霄定是深知景湛能力如何,那这结界倒不如说就是为景湛而设的! 柳彻寒!苏忘离突然喊道:还能站起来吗? 柳彻寒本在运功疗伤,听到苏忘离的喊声立刻收力睁眼,体内被反噬之处已被止住,柳彻寒也不像方才那般虚弱,他站起身,朝苏忘离道:能。 去帮景湛!他一人破不开结界!苏忘离喊道。 柳彻寒听命跑到景湛身旁,抬手施力。 我一个人就能将其破开,不用你帮!景湛双手颤抖不停,满脸都是汗珠,明明已经撑不下去,却还死鸭子嘴硬道。 柳彻寒也不甘示弱,硬怼回去:就凭你这样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你那张嘴,别人帮你就该说声谢谢! 景湛一时间被其怼到角落旮旯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气得脸通红,只得将气全都撒在身前结界之上。 只见结界之上赫然破开一个洞,那洞延伸得越来越大与苏忘离那边的大洞终于连到一起。 见状众人齐心协力拼尽全力施法打向结界,而赤红色结界如同鬼兽一般在火中不断挣扎,面目狰狞,仰天发出凄厉惨叫,震耳欲聋,紧接着便融化于熊熊烈火之中,消失殆尽。 结界被破,凤凰池全貌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苏忘离走到景湛身旁,拉住他的手腕,转身朝众人说一句:进山,去找柏霁霄。 这凤凰池比蓬莱还要大上不知多少,说是一座山可又全然不像一座山,它到底不如蓬莱山高,也不像平地,倒像是一座小山丘,可山丘上却还有一洼水塘,那水自山顶上流下,汇入草木树林之中,不似蓬莱那般阴冷,这里草木森绿,四季如春。 明明已经入秋一月还多,可这山间树林依旧森绿翡翠,全然看不出一点黄叶飘落的痕迹。 山上静悄无声,众人想过要御剑飞至山顶,可御剑之术在这里全然无法用出,毫无办法,只得一步一步朝山顶走去。 山腰之上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加之单薄烟雾,周围远处一切都看不清,苏忘离牢牢抓住景湛手腕,生怕和他走散。 勾阑芜择走在两人身后。 而柳彻寒则走在最前面,他眯起眼一步步朝前走,因看不清周围事物而紧紧抓住佩剑,小心翼翼。 树上突得垂下一个人头,倒挂着看向柳彻寒,一双眼珠子因为腐烂而脱离眼眶耷拉下来,下巴似是脱臼了,闭不紧,一条血红长舌自口中垂落下来,还滴滴答答往下流口水。 柳彻寒见状立刻后退一步,抬手一剑将那头颅砍下,那颗头自树上掉下,落到草丛之中,滚上几圈,如同钢铁融化一般融入泥土之中,不见踪影。 众人顺着那树向上看去,谁知这颗人头并不是长在人身之上,而是长在一条巨大的蛇身之上! 那蛇身子有一个成年男子大腿那么粗,盘在树上,因为没了头,盘在树上的身子朝下松散开,慢悠悠地爬下来。 柳彻寒一瞬间看呆了,反应不及,在那蛇扑过来之时睁大眼珠死死看着,千钧一发之际,身后衣领被人拽住,苏忘离将其拉到自己身边,这才躲开那蛇的攻击。 五人聚在一起,生怕叫那无头巨蟒有机可趁,谁知周遭窸窸窣窣之声越来越大,如同黑色绣球一般的东西在地上游走,将五人包围在一起。 待那些东西爬近了,五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那哪是什么黑色绣球!分明就是一个个拖着长发的人头! 可人头之下却是如方才那巨蟒一般的蛇身,他们不断在五人周围游走,可偏偏就是不朝其袭击。 苏忘离盯住那一堆堆人头巨蟒,双眼微微眯起,浓密的眼睫不停颤抖,紧接着似是想通什么,立马睁大眼睛,用传声向周围四人说道:他们看不见。 景湛等人听到后立刻朝那些蛇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巨蟒虽有人头,可这些人头一看便是毫无活气,要不是眼珠子从眼眶中耷拉下来,要不就是连眼珠子都没有,仅剩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眶,它们这人头就是个摆设罢了。 别说话,屏息凝视。苏忘离道。 众人皆听他所言,紧闭双唇不说一句话,可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又怎么去找柏霁霄? 那些巨蟒不断自草丛中穿梭,就算没有舌头,也时不时发出一些吐信子的声响。 勾阑传声道:我们也不能只在这里站着不动啊! 芜择回道:那你说怎么办?他们虽然看不见,可谁知道这些怪物耳朵好不好使,要不你动一下试试它们听不听的见? 你怎么不动?你这一身朱色羽毛动一下声音可比我大的多。勾阑没好气地回道。 呵,明明是你提的这个问题,我只不过是为你解答罢了,怎么着绿王八?想打架不成?芜择冷笑着怼回去。 勾阑生平最烦的就是被人称作绿王八,可这个芜择偏偏就是要触他逆鳞,他恶狠狠回道:你这个火鸡能飞,你试一试,没准还能看看这些人不人蛇不蛇的玩意会不会飞呢。 你! 够了!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吵架?苏忘离实在受不了,蹙眉扶额打断两人兴致勃勃的吵架,虽说他没去过几次九重天,可每上一次,看见这两位不算熟悉的仙君,他们就一直在吵,从未停歇过,就连苏忘离看着听着都觉得口干舌燥头脑发昏,他们这吵架的,是怎么受的了呢? 有时他可真想坐下来向两人好好讨教一番,吵来吵去,是不是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很多? 可如今却不是他讨教的时候,勾阑说得确实不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速战速决才行。 所以,他抬腿走出一步,伸手一拍,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树林之中。 景湛哪知他以身试险,立刻伸手将其拉回,忍不住低声喝一句:你疯了?! 五人皆屏气凝神看向草丛中那些撺涌的巨蟒,只见他们一瞬间静止不动,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全部停止,静谧得诡谲可怕。 可没过多久,那些巨蟒便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在草丛中撺涌起来,可全然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柳彻寒见这副模样,便又走出几步,只见那些巨蟒听见声响再次停下,没多久又开始自顾自地爬行游走。 看来它们根本不会攻击。苏忘离道。 景湛不明白地问道:那柏霁霄整些这东西放在山上做什么?图他们好看还是图他们好玩? 勾阑和芜择心中也是这么想,皆不解地看向苏忘离。 只听柳彻寒说一句:他是为了拖延时间。 第九十一章 渡悲寺 不错, 柏霁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虽说他如今能力强大,可破除鬼界封印必然要耗费巨大精力, 如今重岚死了,他也没什么帮手,哪还有精力去造这么一群杀伤力强大的人头巨蟒,不过就是料到他们会找过来,造出这些模样看似可怕的东西来, 拖延些时间罢了。 快走!苏忘离想到这,立马拉住景湛手腕,五人加快步伐朝山顶走去。 一路上除去那些人头巨蟒外, 再无其他鬼祟前来挡路。 一直到山顶之上,看见那片熟悉的池塘,苏忘离和景湛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明明只来过一次, 可为何却像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一样熟悉,兜兜转转前世今生他们相知相守相离到今生再次相遇, 携手同行走上这熟悉又陌生的凤凰池, 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 可那池中红莲早已枯萎, 池水浑浊不堪,自中间裂开分成两半, 只是那裂口还不算太大,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裂开。 你果然还是来了。 池塘另一旁传来一声低笑, 众人抬头看去, 正是柏霁霄, 他看向苏忘离, 眉眼间是抹不开的阴沉狠戾。 柏霁霄!百年前那场战役里将你封进鬼界,没想到竟被你给逃出来了!勾阑上前一步,大喝道。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柏霁霄仅瞥他一眼,便看向苏忘离。 苏忘离抓住景湛的手腕骤然收紧,他双眼直直瞪住池塘对面的柏霁霄,轻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真后悔,那时没将你彻底除掉。 苏忘离!你有什么资格来除我?九重天上的瑶华仙君你倒是当的称职顺手,可你别忘了......就算你救得了天下苍生,你又真的能将自己那些罪孽给赎清吗!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7) 空气中白雾氤氲,一股血腥腐臭味自空中弥漫开来,苏忘离将握住景湛的手缓缓松开,没力气地垂到身旁。 赎得清吗?他喃喃道。 赎不清...... 这个问题他早就在脑海中重复过无数次,以至于后来夜神玉质问他,柏霁霄嘲笑他,他似乎都不那么在意了,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被宰羔羊一般,被捆束得不能动弹,只能被迫接受头顶的屠刀落下,周围满是屠户大声怒喊,像极了惊涛骇浪,化作一根针自耳膜刺进脑袋,穿透颅顶,再从脊髓密密麻麻传遍浑身上下。 那声音问他:为什么只有你? 为什么只有你活到现在? 凭什么只有你能活到现在? 瑞麟那张慈祥和蔼的笑颜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清晰可见,他浑身是血,躺在苏忘离怀中,颤抖着手抚上苏忘离的脸颊,指腹抹掉他脸上的泪水,猛地咳出一口血,可面上还是那般慈祥,苏忘离送给他的竹杖轻倒在一旁,他道:冬一......这不是你的错,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 就算死前,他还是在安慰苏忘离,他怕他自责,怕他从此一蹶不振,所以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将这句话说出来。 不是你的错。 一百年来的噩梦缠身,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苏忘离从未忘记自己的罪。 就算拯救得了天下苍生又如何?这罪......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赎得清 山上的春天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来了,渡悲寺中枯萎了一个寒冬的草木终于染上春色,山腰上的迎春花全开了,黄黄绿绿的叶子花瓣随风摇曳,自空中弥漫开一股子清香。 苏忘离自从得到瑞麟的允许之后,便不再将柏霁霄闷在屋子里,就算是大白日,也肯放他出去透透气。 柏霁霄就像撒了欢似的,漫山遍野地在迎春花中瞎跑。 喂,你跑什么呢!跟个失心疯一样。 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叫,柏霁霄怔愣片刻,回首望过去,发现是那熟悉又欠揍的面庞,夜神玉。 这才懒得管他,接着耍自己的疯。 你怎么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夜神玉嘴中叼一根不知道哪揪来的野草,走到柏霁霄身旁。 柏霁霄听得半懵半懂,问道:你见过野马吗? 夜神玉一听,立刻将口中的烂草拿下,反驳道:为什么没见过啊,哥哥我的见识可是比你玩过的泥巴都多。 那可真是巧了,我就没玩过泥巴。柏霁霄道。 夜神玉懒得跟个臭孩子计较,便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大白天的出来了?趁苏忘离上早习,偷偷溜出来的? 他一脸的我就知道这副模样,嘴角一卷,笑眯眯看向柏霁霄。 柏霁霄斜眼瞥他,道:不好意思,猜错了,是那个瑞麟老头答应让我留在寺里了。 不可能吧!瑞麟竟然答应让一个妖怪留在寺里?夜神玉一脸不可置信。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一个流浪乞丐都能被捡回来,我怎么不行?柏霁霄道。 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你!谁知夜神玉还没说完,柏霁霄拿着手中一把迎春花,一溜烟地朝寺里跑。 夜神玉见状在后面追,边追边喊: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可柏霁霄只是朝他挥一挥手中迎春花,也不说什么。 原来是下早习的时辰到了,柏霁霄冲进前堂中,却到处找不见苏忘离的身影,连手中捧的一把迎春花都被跑蔫了。 他到处找,可到处没有那个身影,还未等他转过身,便被人肩靠肩给撞出去,紧接着又被撞第三下第四下,终于忍无可忍,他转过身伸手拽住那些个撞完就要走的光头和尚,恶狠狠道:你们撞我做什么? 只见那小和尚挣开他的手,连退好几步,同他隔开距离,这才嫌弃地抚平被柏霁霄抓皱的地方,冷言道:你可看清楚了,你自己在路中央挡着,还怪我们撞了?果然妖就是妖,一点道理都不讲。 柏霁霄勃然大怒,怒吼道:你睁大眼睛给我看清了!这条路这么宽,我怎么也挡不到你的路! 都看看呢,这妖怪发怒了!小和尚说着看向柏霁霄,道: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怎么?难不成你要杀了我? 你欺人太甚!柏霁霄恶狠狠瞪向那几个小和尚,眸中阴沉狠戾。 就你这么个妖怪,还想进渡悲寺来,我们这可不欢迎你,我劝你该回哪就回哪去。那小和尚双手掐腰,一脸的傲气凌人,看了眼柏霁霄手中握紧的迎春花,嗤笑一声,道:妖怪还采花?真是稀奇! 你!柏霁霄说罢便要冲过去,可却被夜神玉硬生生给拉住,他挣扎着怒道:做什么!你放开我! 老实点!夜神玉吼完他,看向那堆小和尚。 这些小和尚平常就怕这个夜神玉,就向山下那些小孩怕混混一样,这寺庙之中,也有孩子王,而这个孩子王,就是夜神玉。 我说你们这些小和尚真是闲得无聊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就这么爱找事?想打架?夜神玉神情突然阴狠下来,哪还有平常那些个吊儿郎当,那副模样谁见了不得惧三分? 呸!我看你就是和这妖怪一伙的!小和尚骂完朝夜神玉和柏霁霄翻一个白眼,一堆人洋洋洒洒地逃走。 待人都走干净了,夜神玉才重新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向柏霁霄,叹一口气,道:你说你,惹他们做什么? 分明是他们先找我事的!柏霁霄喊道,可却任由夜神玉拉回苏忘离那方小院中。 我知道!就算真打,你也不能在庙里打吧,瑞麟这才允许你留下来没几天,你就想被赶出去了?夜神玉道。 苏忘离本来去给师父熬药,所以早离开了会,如今这前脚才刚踏进院中,后脚便听见夜神玉和柏霁霄的声音。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打什么?苏忘离听得不真切,隐约听到打架,便问道。 柏霁霄立刻去拉夜神玉,谁知夜神玉嘴巴快得跟没有把头似的,一溜烟把刚才发生的那些事全给说出来。 苏忘离脸色越听越阴沉,原本脸上还带些和缓的笑,此刻全没了,他一把拉过柏霁霄,将人拉进屋,夜神玉眼看苏忘离发脾气,便立马闭嘴,静悄悄地跟上去,进门之后将门关好。 他将柏霁霄按在凳子上,自己坐到他对面,不苟言笑道:你和他们闹别扭了? 柏霁霄像个犯错的孩童一般,不敢去瞧苏忘离,瞥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夜神玉。 只听苏忘离声音更重,道:说话。 柏霁霄这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浓厚的鼻音,哼了一声。 听到这里,苏忘离沉沉地叹一口气,道:柏霁霄,你看着我。 柏霁霄这才抬眸看向苏忘离。 你听好,以后无论他们再做什么,你都要躲着,或者忍着,绝不能动怒,也不可与他们动武。他生怕柏霁霄听不懂,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可柏霁霄不甘心道:凭什么!他们欺负人还不能还手吗? 就连夜神玉都听不下去,说道:就是啊,不还手等着挨打吗! 苏忘离瞪他一眼,他便又怂兮兮地抿起嘴。 之后看向因为不明所以而满是怒气的柏霁霄,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人,而你......苏忘离说到这停顿片刻,便又接着说道:而你是妖,师父将你留下来,是因为他相信你不会与人为敌,若是你与他们动手,那到时候......就算是我,也留不住你,懂了吗? 这话如同一根长满尖刺的花,苏忘离递到柏霁霄手中,告诉他,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你必须要拿稳它,握紧它,受住它,不能有半句怨言,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 柏霁霄看向苏忘离,因愤怒而不断颤抖的眼帘慢慢停住,紧紧绷住的唇缓缓松开,最终妥协地点点头。 第九十二章 当年噩梦 本以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 柏霁霄每次遇见那些个小和尚,便躲得远远的, 不愿同他们有什么接触。 可万事皆不会顺意,他想着只要有苏忘离和夜神玉陪他,自己受些苦不算什么,本来世间就不会全都是甜,苦甜交融, 一半一半罢了。 这天夜里,苏忘离让柏霁霄去食肆打饭,可回来的路上, 却被那些个小和尚给拦住,为首的那个手中拿一木棍,来回在地上敲打, 看向柏霁霄,狠戾道:你脸皮还真是厚啊, 竟然还能在这里待下去,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渡悲寺的人了不成? 柏霁霄看见他们, 本来一天的好心情此刻全部烟消云散,朝旁边空缺处走去, 可那群小和尚就不是让他这么轻易走的,将去路拦住。 好狗不挡道, 识相的话就给我让开。不能打架, 那过一过嘴瘾总没错。 你!我看你能耐到何时!给我打!为首的小和尚听他骂自己是条狗, 抬起棍子便朝后面那些人喊道。 只见所有和尚都抽出自己别在身后的木棍, 将柏霁霄团团围住,抬起木棍就打在柏霁霄身上。 连踢带踹,下手狠辣,棍棍朝死里打。 柏霁霄虽说不是人类,但怎么也经不住这般打,一棍棍落到他后背,大腿,脑袋上,一声声闷响自他耳边传开,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眼中狠戾越来越深。 凭什么? 凭什么是妖就要被打? 起身推开那些小和尚,伸手摸一把嘴边的血,大口大口呼着气。 那为首的和尚似乎没想到他还会反抗,眼中恶气更甚,紧紧握住木棍,大喊道:给我打! 眼前是那群和尚手拿木棍冲向自己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你是妖,师父将你留下来,是因为他相信你不会与人为敌,若是你与他们动手,那到时候......就算是我,也留不住你,懂了吗? 懂了吗? 他一直都懂...... 柏霁霄闭上双眼,握紧的双手慢慢松开,木棍再次落到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骨头与木棍撞击的沉闷声一阵阵拍打在柏霁霄耳膜上。 疼......太疼了......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还手,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千百年那般长,敲打在身上的木棍终于停止,那些和尚打得腰酸背痛,活动筋骨手腕,慢慢散开。 别以为自己披了张人皮变了副人样就真把自己当成人了,今儿个就到这,给你个教训,我们走! 只见那群和尚不出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周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柏霁霄挣扎着起身,将自己护在怀中的饭盒拿出,见还是完好无损的,这才笑起来,踉踉跄跄朝小院走去。 院子里不算太亮,仅有屋子里点了蜡烛,柏霁霄本想推门进去,可却停在门口,将饭盒放在地上,抬手擦净脸上的血和泥。 冬一,他是妖,妖与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混作一谈,他也绝不可能一直留在渡悲寺,你可懂为师的意思? 屋内瑞麟的声音响起,轻缓却沉闷。 本还在抹脸的手陡然放下,柏霁霄慢慢将头靠过去,心脏跳动不安,苏忘离会说什么?他会让自己留下吗? 想到这,柏霁霄自己点点头,心想:会的,他没和那些和尚打架,他什么都忍住了,什么都没做。 师父,我懂了......屋内苏忘离的声音传来。 懂什么了? 柏霁霄双眼陡然睁大,满是伤口的手倏得攥紧。 徒儿按您的意思,不将他留在这...... 苏忘离一句话如同一把锋利刺刀一点点刮下柏霁霄的皮肉,狠狠将他凌迟。 再也听不下去,他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抬手摸一把满脸的泪。 可徒儿求师父先让他在这里好好修炼,柏霁霄虽是妖,但是个好孩子,他从未想过要害人,待他修炼得道,徒儿......便同他一起走。 可这句话,柏霁霄却再也没听到...... 他心中疼痛不安,一时间身上的伤仿佛毒虫一般在体内撕咬啃噬,双眸渐渐变为猩红。 他最终发疯失控了,本就是个一点必燃的邪念,本来早就该成为人界的祸害,可却遇到苏忘离,他曾想过要好好陪在苏忘离身边,当个人,可这天地间何处都容不下他,就连苏忘离,也要赶他走...... 身后突然一人拍上他的肩膀,夜神玉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柏霁霄回过头,一双血红眼眸死死瞪住他。 待这场长谈结束,苏忘离想要将瑞麟送回房中,可两人刚出门,便听到后院中传来的惨叫。 等两人赶到时,后院早已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之中,胸口全部空洞一片,而柏霁霄就站在尸堆中,满是鲜血的双手捧着一颗心脏,啃得正欢。 见苏忘离时,竟还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血染的猩红牙齿,看起来诡异瘆人。 柏霁霄!!!苏忘离怔愣许久才接受这一切,他颤抖着身子朝柏霁霄大喊出声。 可柏霁霄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伸出利爪朝苏忘离袭来,千钧一发之际,瑞麟挡在苏忘离面前,手掌自瑞麟胸前穿过,鲜血喷在苏忘离脸上,带着温热的腥味。 只见瑞麟一手拿住竹杖,点在柏霁霄胸前,他便一时动弹不得。 清凉的夜风中满是血腥味,清静神圣的渡悲寺被血染红。 苏忘离接住缓缓下滑的瑞麟,眼眶中的泪一滴接着一滴。 快走......我撑不了多久......冬一,快走。瑞麟大师虚弱道。 可苏忘离却使劲摇头,他大声哭喊道: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师父,都是我的错...... 瑞麟抬手抹去他脸上的血和泪,脸上温润慈祥,他道:冬一......这不是你的错,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快走吧,最后......再听为师一句话...... 身后一只手将苏忘离拉起来,夜神玉拼命将苏忘离往外拉,苏忘离哭得浑身没力,挣扎不过夜神玉,只能哭喊着被他拉出渡悲寺,拉下山。 直到连渡悲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夜神玉这才停下,周围漆黑一片,刚冒芽的青草被风吹得沙沙直响。 两人累得瘫倒在地,可苏忘离却还要挣扎着往回走,夜神玉见状将人拉回来,抓住衣领直接给他一巴掌。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8) 醒了吗!夜神玉吼道。 你别管我!我要去救师父!苏忘离使劲挣扎,拼命喊道。 够了!瑞麟已经死了!渡悲寺也已经没了! 吼声回荡在漆黑之中,如同棒槌不停敲打苏忘离的耳膜。 你还嫌害得渡悲寺不够吗!要不是你把那个怪物给带回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夜神玉也是气急,将人一把推倒在地,声音颤抖不停。 苏忘离坐在地上,一时间慌了神,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通红的双眼,怔愣片刻,他抬手给自己一巴掌,之后又是一巴掌,可再想打时,手却被抓住。 夜神玉将他的手往外一甩,叹一口气,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用呢......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苏忘离一时间没了主意。 他也许就是所谓的命中孤煞,母亲父亲离自己而去,如今,师父和整个瑞麟寺又被自己害死。 你不是要成仙吗!那就专心修炼,成了仙,为他们报仇。夜神玉抬手摸一把眼,道。 那你呢......苏忘离问道。 我......成仙也不可能了,我陪着你吧,你闭关的时候我在外面护着你...... 两人找了个离渡悲寺最远的地方,悬崖之下只有一个石洞,不细找绝对不会看见。 苏忘离便在此闭关修炼,而夜神玉便一直守在洞外。 可终当苏忘离参透人生羽化成仙之后,夜神玉,却再也不见踪影。 直到后来四大神尊星宿一同绞杀柏霁霄之后,夜神玉也都没再出现过,苏忘离曾经找过,他怕夜神玉已经不在世间,可百年之后再找到他时,却已然变了个模样 苏忘离召出长恨,指向池塘对面的柏霁霄,冷言道:今日,我一定杀了你。 可柏霁霄却笑起来,笑声之大,嘈杂人心,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怜悯地看向苏忘离:百年前你有过机会,可你却放了我,如今鬼尊便要临世!这世间万物的主宰,也该换一换了。 只见池塘中央裂口越来越大,血红光芒自其中迸发出来。 景湛,快阻止那个裂缝扩大!苏忘离大喊道。 景湛召出念君冲上去,可那血光太过强烈,还未触及分毫便被硬生生弹开,勾阑芜择见状一同冲上去,结果亦然,如今裂缝裂开速度越来越大,而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对了,苏忘离,还记得夜神玉吗?柏霁霄突然笑起来,面目狰狞:我当时抓住他时他正在山间采药呢,可他死活不告诉我你在哪,没办法,我只能给他点苦头吃,将他变得不男不女,锁在山下岩浆之上,日日受烈火灼烧之痛,我要他为我效命,可他死活不愿,可到最后,就算我被封印,他不还是得乖乖听我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忘离死死盯住他,双目通红,眉头紧蹙。 可柏霁霄笑得更猖狂了,他道:你当时可真是狠心呐,不惜一切代价就想将我封印,啧啧,真可惜,为了我废了一条命,连你这具身体内脏都受损了。说到这柏霁霄面目狰狞狠戾起来,他伸手指指自己,道:是我,是我用自己的神元替你护住你的身体,不然呢?你以为就算有百八十条命又怎么样?身体都坏了!有命又能怎么办! 苏忘离显然不知此事,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那一战中耗损,可以为勉强还能撑下去,谁知竟是柏霁霄给自己护住了。 景湛听到这里猛然看向苏忘离,心中说不出何种情绪。 若是这样的话......那如果柏霁霄死了...... 我告诉夜神玉是我护住你的身体,我若是死了,你必死无疑,所以,他才愿意替我卖命,给我去挖心脏。柏霁霄一字一句说得慢,听到众人耳中皆是一震。 就连苏忘离自己,都愣在原地。 只见身后裂缝完全崩开,地狱烈火自池中喷出,一声尖锐沉亮的吼声响起。 听到这里,柏霁霄这才恢复正常,朝苏忘离一歪头,懒洋洋道:鬼尊要临世了。 第九十三章 鬼尊临世 猛然间地动山摇, 地狱烈火自裂缝中喷出,带着百鬼邪祟的狰狞惨叫, 天上鬼魂越来越多,遮天蔽日,如同秃鹫一般盘旋嚎叫,似是在恭迎鬼尊临世。 只见一只人头大小的手掌扒住裂缝边缘,手背因在烈火中不断烤烧而变成焦黑之色, 其中还遍布些岩浆火苗的纹路,紧接着便是另一只手掌,只听一阵强大的喘气声震耳欲聋, 如同百十头水牛一同发出一般。 紧接着便是一颗巨大的头颅自裂缝中伸出,那头颅赶上两个成年男子那般大小,可没有任何皮肉, 就只是一个光溜溜的骷髅头,可那双本该空荡漆黑的眼窝中却有一双血红的眼珠, 看上去让人不禁胆颤心惊。 只见鬼尊手臂使力将凤凰池整个撕开, 如同撕布一般轻而易举, 地狱之中不断爬出一些其他小鬼,源源不断。 那鬼尊爬出来, 所有人才看清楚,他虽是一个骷髅头, 可身上却是有血有肉, 只不过浑身被烈火烤成焦炭, 皮肉挂不住, 随他一步步而往下掉,拉出一段粘稠的血红液体,恶心至极。 只见那裂口已然完全破开,无数小鬼自其中爬出,满嘴獠牙,见人便咬。 景湛将苏忘离拉至身后,不停挥动念君击挡袭来的小鬼。 可这小鬼虽说能力不强,但数量庞大,源源不断自裂缝中爬出,无边无际,甚至有些直接攀附在鬼尊庞大的身躯之上,俯瞰这些渺小到极致的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把凤凰池的裂缝堵上!苏忘离被景湛紧紧抓住手腕护在身后,本想挣脱,可景湛说什么都不放开他。 景湛,你先放开我,这样不行!苏忘离看景湛另一手持鞭挥舞,可鬼祟越来越多,全数扑过来,景湛一只手抵挡显然吃力。 不行!你又想做什么?去补裂缝吗?你拿什么去补!景湛将人抓得紧实,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不顾苏忘离地挣扎,恶狠狠道。 这些鬼祟越来越多,必须要把凤凰池重新封印,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苏忘离喊道。 可景湛说什么也不松手,将人护在自己身后,自两人周围固上一层结界,见那些鬼祟们无法靠近,这才转过身看向苏忘离。 他面色铁青,抓住苏忘离的手腕止不住发抖,呼吸越发加重,双眸死死盯住苏忘离,生怕一眨眼,这人又从自己身边溜走,他道:凤凰池,我来补,你就在这结界里待着,那都不准去,等我回来,听到了吗?景湛说到这里,声音中都是不安与焦躁,可他硬生生压下来,不断有鬼祟嘶吼着朝两人冲过来,却只能撞上两人周身的结界,发出一声沉闷响声,被结界融化掉,景湛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额间汗水不断下滑,见苏忘离没反应,他加重语气,询问之中带些命令,可命令里却又是卑微地乞求:你听到了吗? 苏忘离被他捏的手腕生疼,仿佛连手骨都要被其捏碎,怔愣许久,他勾起嘴角,本想露出个让景湛放心的笑,可蹙起的眉却怎么也舒展不开,看上去肯定难看极了,可他依旧还是笑着,抬手抹去景湛满脸的汗水,点点头,轻声道:听到了,我......就在这里面待着,哪也不去,等你回来。 真的?景湛双手依旧不愿松开苏忘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所有人都在拼命抵抗,世间万物全都生灵涂炭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他如今什么也不想管,他只想牢牢地将苏忘离绑在自己身边,藏起来,这凡间世事怎么样同他来说完全不在意,他只想好好待在苏忘离身边,可这一切若是他不来做,那么定是苏忘离来,与其如此,不如他来。 可到此刻,他竟有些不舍,看向苏忘离一而再再而三地听他对自己的承诺,直到他看见苏忘离再一次点头,道一句:真的。 这才终于放下心,不舍地松开,抬手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汗,转身飞出结界,直冲凤凰池。 苏忘离在一旁结界之内死死盯住外面的一切。 凤凰池上早就遍地尸骸,哪还有原来那副鸟语花香百花齐放的模样? 柳彻寒不断击杀小鬼,而勾阑和芜择一同对付那只硕大无朋的鬼尊,只见那骷髅头仰天长啸,嗥鸣之声撕裂天穹,声震万里,他猛然抬起自己硕大的一掌,僵硬着朝飞在半空之中的勾阑挥去,那掌巨大如利斧一般划破疾风,勾阑见状立刻略身躲闪,堪堪躲过一击。 砰那手掌猛地劈在凤凰树上,巨掌扫过之处,掀起层层沙浪,泥石翻飞,花草成灰,树木尽折。 滔滔沙浪将勾阑一瞬间冲击出去,本以为自己就要撞击在地,谁知被人抓住手臂,拼命拉回去。 勾阑抬眼看上去,正是芜择,他那身最爱的朱色雀羽霓裳已然被巨流冲击得雀羽所剩无几,可他依旧死死拉住勾阑,将人稳住,这才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言一句:注意点。 还未说完,只见又是一掌朝两人袭来,掀起层层浪沙,勾阑这次反应及时,抓住芜择两人朝一旁躲去。 可就这般一直躲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这怪物体形及其庞大,根本无法近身,若不将其心脏之中内丹捏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得过他。 可数万年前伏羲与之大战时也没有办法将其内丹捏碎,最后拼尽全力才将其封在三十三层修罗地狱之下。 如今单靠他们两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凤凰池下爬上来的鬼祟越来越多,景湛连凤凰池都未能靠近,便与柏霁霄厮打起来,可柏霁霄如同他体内蛔虫一般,深知他下一招是什么,就这般,两人不相上下。 可漫天遍野全是狰狞可怖的邪祟,柳彻寒一人根本无法将其全部击杀,体力消耗殆尽,被邪祟咬掉几块皮肉。 苏忘离见情况不妙,抬手召出长恨,还未有动作,只见天际之上密密麻麻飞下一群群如同乌鸦一般的身影,慢慢离近了,才发现他们手拿降魔戟,端端正正立于仙云之上,为首的是天上那群不怎么见过的神仙,他们有的手拿玉笛,有些手持兵剑,带领身后众多天兵天将飞下,将漫天横行的鬼祟全部击杀。 为首一仙面色凝重,看向结界之中的苏忘离委身作揖,隔空传声道:天帝要我们来助其一臂之力。 苏忘离释然,朝那仙官微微一颔首。 铺天盖地的鬼祟渐渐变为尸骸掉落在地,柳彻寒终于抽出身来,看向打斗不休的景湛和柏霁霄二人,便立刻冲过去要封上凤凰池。 可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无法做到,无奈之下,便转身同景湛一起对付柏霁霄。 勾阑与芜择相视无言,可两人立刻懂得,皆一点头,便施法结阵。 只见无数道金光自两人手中飞出,如同一缕缕绳索一般,将鬼尊困住,可惜鬼尊力量远在他们之上,只见其僵硬地抬手,将他束缚起来扎根土地中的金线便被连番扯断,将勾阑与芜择二人硬生生震出去。 只见两人还未飞出,便被鬼尊一掌握在手心之中,无法动弹,鬼尊那硕大手臂之上青筋凸起,仅一使力,普通凡人便会被其捏得粉身碎骨,而勾阑芜择二人虽为仙君,并没讨到什么好,浑身骨头被其捏得咔咔直响。 两人呼吸越发困难,勾阑只觉自己浑身血液都无法流通,周围全是征战杀伐剑刺血肉地惨叫声,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如今根本没人能顾及到他们两个。 耳边嗡鸣不停,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勾阑眩晕之间听到有人在喊。 勾阑......喂! 勾阑转头看去,是芜择,他一张脸如今被血涌上,一片通红,一双丹凤眼带着笑看向勾阑,轻勾嘴角,道:真想不到......我竟然......和......和你这个绿王八......死在一起...... 勾阑看向芜择之时还有些不可思议,这眛善仙君从没叫过他的名字,谁曾想,临死之前,竟还能听见一声...... 我说过了......不准叫我......叫我绿王八......勾阑喘不上气,却还是挣扎着反驳道。 谁知芜择这回倒不怒,他依旧笑着,身上那件宝贝雀羽霓裳被鬼尊手中的炙热烤成焦碳,白净俊秀的脸此刻已经看不出什么人样,他道:这不有来有往吗......你不是......不是也叫我火鸡吗......不过......我还是觉得......火鸟好听些...... 勾阑见他到这时还嬉皮笑脸,那张整日皱在一起的脸竟然顿时舒缓开,他笑了,似乎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道:若是......若是能活着......那就......就改口叫你火鸟......怎样? 芜择听到后,拼命又郑重地点点头,道一声:行。 两人已然感觉不到呼吸,身上骨头即将断裂而发出的咯嘣声响一点点在耳边放大,鬼尊手掌之中的炙热烈火不断燃烧,要将两人融化。 他们听命般闭上双眼,等待最后的粉身碎骨。 可身上被挤压的力道突然放松,炙热的火烤全然消失,两人直直落到地面上,只听身旁传来一声狐狸嚎叫,尖锐刺耳,划破天际,回荡在凤凰池内外。 两人身前,显然是一只巨大的金光红眼狐狸,它周身发出闪电交错的霹雳声,冲上去与鬼尊撕咬在一起。 景湛自然听到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心中不安突然变大,他回过头,看到那只熟悉的金光狐狸,便立刻看向池塘对面自己设下的结界,里面空空如也,而离结界不远处,苏忘离手持长恨,手腕鲜血不断流向那长恨剑柄之上。 第九十四章 两龙相斗 苏忘离!景湛忍不住大声喊到, 见苏忘离毫无反应,便想冲过去阻止, 可这边还有柳彻寒,若是留柳彻寒一人在这,那便是留他送死,一时间进退两难。 景湛,没事, 我撑得住。还在犹豫不决之时,只听耳边苏忘离的声音响起,他居然还有心思用传音术?!景湛简直怒火攻心。 听师父的话, 师父说了等你便一定完好无损地等你。苏忘离说罢便专心控制自己的金光狐狸。 景湛心中依旧不安, 可最终, 他还是选择相信苏忘离,相信他师父。 回首挥起念君将柏霁霄伸向柳彻寒的那一掌劈开,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同冲向柏霁霄。 而那只金光狐狸正卯足了劲与鬼尊缠打在一起,一声轰然巨响自天边炸开,狐狸同鬼尊在半空之中相撞撕咬, 两只体型硕大的怪物不相上下, 将周遭草木全部压成碎屑齑粉,翻起层层泥土沙浪,自空中弥漫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苏忘离如今撑不了多久, 他朝勾阑芜择二人大喊一声:快!碎其内丹! 两人挣扎着起身, 点地跃起, 自手掌之中现出密密麻麻的金线再次将鬼尊束缚控制住,金线如同金针一般刺入鬼尊体内,扎进泥土之中,苏忘离便趁机控制住金光狐狸,狐狸听令一口咬住鬼尊粗壮的脖颈,锋利獠牙一瞬间刺进被烤焦的皮肉之中,前爪站起刺入鬼尊胸膛,将其牢牢固定住,无法动弹。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79) 鬼尊被死死困住,一时间挣扎不得,只得仰天嘶吼,脖颈上的裂痕逐渐扩大,流出的却不是什么红色血液,而是粘稠的草绿液体。 勾阑本想冲进去将鬼尊内丹毁掉,可还未有所动作,只听身旁芜择大喊一声:抓牢了!便自空中跃下,直奔鬼尊胸前那颗绿色内丹。 芜择! 勾阑大声喊到,可芜择毅然决然,冲进鬼尊胸口之中,不见踪影。 只见鬼尊突然间挣扎更加厉害,不停地嚎叫,身上攀附的那些小鬼似乎得令般朝那只金光狐狸身上爬去,如同吸食人血的水蛭一般,张嘴露出利牙一口咬在那狐狸皮肉之上。 淋漓鲜血自狐狸身上流下,它再也撑不住,松口放开咬住鬼尊脖颈的尖牙,改将身上那些吸血的虫子给拽下来。 没了这只狐狸的束缚,鬼尊轻而易举地将身上捆束的金线全部撕扯开,一掌抽到那狐狸身上,巨大的狐狸被它这一掌推出将近几十尺开外,后背撞上半山腰的粗壮树干,仰倒在地,四肢不停挣扎,可终没能起身。 只见鬼尊一步步走到狐狸身前,震得地面不停颤抖,它伸出自己巨大的手一把掐住那狐狸的脖颈。 不停挣扎的四肢最终无力停住,这只狐狸身上金光逐渐暗淡下去,只见鬼尊猛地收紧手掌,那狐狸脆弱的如同一捧沙,被鬼尊捏碎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苏忘离没能将狐狸唤回来,却被这股巨大的冲击翻到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勾阑自金线绷断之时便被强大气流冲撞出去,撞上远处巨石,一时间动弹不得。 空气之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甚至连白雾都被染成深红。 只见那鬼尊转过巨大的头颅,一双血红眼睛看向苏忘离,一步步朝其走去。 他体形庞大,每走一步,便能使这座山颤抖一下。 勾阑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苏忘离,又看向不断走去的鬼尊,心中大道不好,拼命挣扎起身,可最终以失败告终,他扑倒在地,睁大双眼,死死盯住不远处。 而苏忘离被那气流震得脑袋眩晕,动弹不得,本就虚弱的内脏似乎不断出血,疼痛至极,待他视线终于变得清亮时,鬼尊依然走向他的身前,低头看着他。 从未和这只怪物离得这般近,可这样离近了,他才发觉自己是这般渺小,在鬼尊面前如同蝼蚁一般。 只见鬼尊抬起一掌,僵硬地朝苏忘离拍去。 这一掌比苏忘离整个人还要大出一半有余,他深知这一掌拍下来打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可那手掌正缓慢下压,将苏忘离完全覆盖,如同一座大山压下。 可苏忘离如今根本连躲得力气都没有,只得认命地闭上眼,等待这一掌将自己碾碎。 苏忘离!!!景湛的喊叫声撕破苍穹,传入苏忘离耳中。 本来闭上的眼猛地睁开,他后悔了,他不想死,景湛还在等他,他答应过景湛,要完好无损地等他回来...... 头顶之上重压越来越强烈,压得苏忘离几乎要无法呼吸,在这手掌落下之时,他猛地拿起身旁长恨刺进这手掌之中,做着最后无用的挣扎。 可手掌却突然顿住,鬼尊沉重的喘气声戛然而止,仅一瞬,便向后直直仰躺在地,一时间尘土纷飞地动山摇,只见这鬼尊一双血红的眼珠变成两块烂石头,庞大的躯体一寸寸幻化为灰烬飘向空中。 胸口之中猛地出来一人,他身上那件朱红雀羽霓裳已经被烧成破烂,浑身是被灼伤的印子,双手上满是那黏糊糊的绿色液体,他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看了一眼苏忘离,又看向不远处的勾阑,疲惫不堪的脸突然笑起来,抬手闻了闻手上的味道,嫌弃道:他这内丹也太臭了。 苏忘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全身顿时放松下来,蹙起的双眉舒展开,勾起唇看向芜择。 而勾阑也是松下一口气,抹一把嘴角的血渍,笑起来。 景湛见苏忘离无事,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去,还未转首便被一掌推开,只见柳彻寒站到他方才的位置,抬剑挡下柏霁霄一掌,朝景湛怒道:这种时候你还愣什么神! 我关心师父好不好!景湛朝柏霁霄抽出一鞭子,怼回去。 柳彻寒简直要被气得白眼翻上天,他大骂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 谁能想到,这两人并肩作战之时,还不忘打情骂俏。 苏忘离三人没作歇息,直接奔向裂开的凤凰池,鬼尊虽死,依旧有鬼祟源源不断地自裂缝之中爬出。 苏忘离抬手自裂缝上施一层结界,将那些鬼祟阻绝,后看向勾阑眛善二人,三人心照不宣,皆施力修复封印。 柏霁霄见状便要上前阻止,却被景湛柳彻寒二人拦住,一时间竟无法脱身。 景湛与柳彻寒二人如同粘身上的牛皮膏药,死皮赖脸地托住柏霁霄的去路,勾得他怒火攻心,双眸顷刻间变成猩红,只见他躲开二人攻击,身体开始不断抽长变形,眨眼片刻便变成一条蔽日长龙模样。 可这龙虽说须长如鬣尾,身长似蟒蛇,身上鳞片遍布似海中游鱼,头上长出两块犄角如鹿,可那本该五爪的龙掌仅有四爪。 都说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柏霁霄不过是个四爪像龙的巨蟒怪物罢了,又怎敢称自己是万物神明? 可柏霁霄飞腾在天,仰天长啸,径直冲向苏忘离三人。 三人此刻正专注修补封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见有一灰龙自半空冲来,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谁知还未动作,只见这灰龙被横撞出去,众人见此景象皆目瞪口呆,一条灰龙本就让人瞠目结舌,可如今,又出现一条黑龙! 这黑龙看上去和这灰龙体形相似,只不过通体暗黑,仅一双眼珠是澄澈的琉璃色,龙须自风中不断摇摆,如同一条条小蛇般在空中飞舞,而那龙角成三叉状分开,坚硬无比,抵在那条灰龙身上,将其顶出将近几十尺,周边被压折的树木全被其碾成粉末,那黑龙不同于灰龙,龙掌四五爪组成,乃是真正的龙! 而柳彻寒几乎整个人呆在原地,他这一生见过最骇人的怪物,便是方才自地狱中爬出的鬼尊,可竟没想到,柏霁霄与景湛全都化身成龙! 只见景湛将柏霁霄撞翻在地,两只前爪锋利无比,狠狠刮开柏霁霄腹部鳞片,刺入其中,又咧开一张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上柏霁霄的脖颈。 只听被束住的灰龙不停挥动巨大的身躯挣扎,仰天鸣叫,声音尖锐刺耳。 景湛狠狠咬住拼死不松口,想就这般将柏霁霄置于死地。 可耳边却突得传来柏霁霄的声音,他带着喘,可说起话来依旧那般高傲嚣张,他笑道:景湛,你真想杀了我不成?难道你忘了?若是我死了,苏忘离没了我的神元相助,他也活不成! 柏霁霄深知景湛弱点在何处,如他所料,这句话如同一把刺刀深深扎进景湛心中,他果然愣住神,咬住柏霁霄脖颈的獠牙放松下来。 等得便是现在,柏霁霄一爪刺进景湛胸前,摇摆身子,一尾巴将景湛甩出去。 只见黑龙被灰龙掀翻在地,灰龙便找准时机扑向黑龙,黑龙躲闪不及,身上龙鳞被灰龙一爪划掉些许,露出带伤的皮肉。 一时间天崩地裂狂风呼啸,两条硕大身躯不断撕咬缠打,可黑龙本是处于上风,不知为何,渐渐地竟处于劣势。 灰龙步步紧逼招招狠辣致命,一口咬在黑龙身上,连皮带肉全部撕开,黑龙扑腾身子不断躲闪,被其撕开皮肉疼痛难耐只能不停吼叫,可无论怎样都不再去攻击黑龙,仅仅是做防御。 柳彻寒看在眼中,双手握紧,双眉紧蹙,喃喃道:景湛......你在做什么...... 众仙皆都将此看在眼中,可无奈之下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苏忘离却突然朝柳彻寒大喊一声,将人喊过来,见他过来,问道:身子可还撑得住? 柳彻寒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 苏忘离这才道:过来,替住我的位置。 柳彻寒得令,代替上苏忘离的位置。 那裂缝已然修补一大半,仅剩最后便能将其彻底缝合。 师父,你要做什么?柳彻寒见苏忘离紧盯两条缠斗的巨龙,点地发力,直冲灰龙而去。 第九十五章 尘埃落定 众人就这般看见一个黑影飞入灰龙体内, 一眨眼间便不见踪迹。 柳彻寒不断向那裂缝之中输送灵气,看向勾阑芜择二人, 问道:师父要做什么? 芜择眼神越发黑暗,双眉间轧出几道深皱,眼睛盯住两龙厮打之处,沉声道:他是要毁掉柏霁霄的内丹。 想必是景湛不忍下手吧,怕苏忘离会就此消失。勾阑叹一口气, 说道。 柳彻寒猛然睁大双眼,看向不断厮打的双龙,太阳穴突突直跳。 本以为还能再多待几日, 多瞧一瞧这世间百态,可没想到,这一天, 竟比他想的还要快。 脑海之中是苏醒之后弥光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太过深奥, 当时似懂非懂, 可如今, 已然全都懂得。 不过此时无暇顾及其他,他只能凝神修补凤凰池裂缝。 鬼魅邪祟已经被除去大半, 那些天兵天将也并没落到好,死的死伤的伤。 苏忘离进入这柏霁霄体内, 只觉如同烈火将自己团团围住一般, 周身都要被其烤化, 甚至难以呼吸, 可他却必须保持清醒,自柏霁霄体内寻找内丹。 不同于鬼尊的内丹,鬼尊整个身体被烈火烤焦,皮肉全都绽开,内丹所在位置一眼便能瞧见。 可柏霁霄却不同,他体内全都是些似肠子一般的东西来回缠绕,就连走动都是困难无比,而那些肠子之上不停朝下滴答粘液,那粘液浇到苏忘离粗衫之上,便立刻被腐蚀出一个窟窿。 本以为应该是在胸前,可苏忘离来回寻找数遍,都未曾在其胸腔之内发现内丹痕迹,甚至连心脏都不见踪影。 本想抬脚顺着朝下找去,可这具身子却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将苏忘离掀翻,眼见身体就要碰上那些网状的肠子,苏忘离眼疾手快,立刻挥起长恨,将那些肠子尽数斩断,只见那些被斩断的网肠一瞬间如同被凉水浇熄的火焰,发出一阵嘶的声响,自红褐色变为焦黑。 内壁突得猛烈震动起来,自胸腔之内发出一声鸣叫,在外面听就已经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更何况苏忘离在他体内,两只耳朵一瞬间便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连眼中都被逼出泪来。 头痛眩晕,恶心难耐,苏忘离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可腹中哪还有什么饭食,只能干呕罢了。 双耳之中嗡鸣声渐渐缩小,只听柏霁霄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苏忘离,你可真是狠呐,不禁再搭上自己最后一条命也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苏忘离闭口不言,只顾寻找内丹,所过之处若有红肠,便尽数砍断。 苏忘离!柏霁霄再也沉不下气,他大声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真当我同那鬼尊一样?我可没有什么内丹! 依旧没有听到苏忘离答话,他只顾向下走不停寻找内丹。 柏霁霄一瞬间的愣神使得景湛猛地反击,一头将其撞倒在地,两爪死死刺入灰龙脖颈,可柏霁霄一尾巴便将景湛掀翻在地,已然残破的龙鳞之上尽是鲜血,黑龙身子撞上不远处那颗巨石,发出沉闷巨响,鲜血自口中喷出,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可柏霁霄并没向他袭来,而是将一颗硕大的脑袋锁紧体内。 苏忘离只觉身后传来异动,回首便瞧见一颗巨大的龙头朝自己袭来,苏忘离略身躲闪,转腕将长恨一剑剑刺入柏霁霄内壁之上,彻底将其激怒。 他张开大嘴,露出塞满血肉鳞片的獠牙,朝苏忘离咬去,身后已无处可躲,苏忘离持剑相向,可还未等那血盆大口将自己咬住,只觉一阵眩晕,外面传来一阵猛烈撞击。 无法,柏霁霄只好将头伸出去,见景湛已然从地上挣扎而起,依旧不知疲倦地撞向自己。 而苏忘离并没耽搁,他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血迹,挣扎起身,加快速度向下找去。 体内炙热如同烈火一般,想要将他烤熟,身上破衫已被腐蚀的全是烂洞,体内五脏六腑不断向外流血,只觉一阵热流自鼻孔里留下来,他抬手便摸到一手的血,体力已然所剩无几,五脏六腑皆被烤化,他必须要快。 渐渐地他发现,越朝腹部走近,那里的肠子如同网线一般密密麻麻,将其尽数砍断,终于在腹部,他找到那颗被肠子缠绕其中不断跳动的心脏,而心脏之中,闪烁光芒的,便是内丹。 苏忘离挣扎着走过去,可这里却如同烈火内源一般,仅是靠近,手掌便被烤掉一层皮,双眼开始变得模糊,鲜红液体自眼中流出,苏忘离懒得再去抹掉,他挥剑斩开那层密密麻麻的网肠,抬剑刺向那颗心脏。 只见灰龙咬住黑龙腹部的口松开,不断挣扎仰天嘶吼,那叫声划破苍穹,似要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也全都撕开。 苏忘离被其猛地一震,一把松开长恨朝一旁倒去,可长恨刺入心脏却并未见其伤及分毫,手上皮肉被腐蚀烂掉,甚至露出其中白骨,炙热不断烘烤,耳中也有鲜血向外流出,他丝毫不在意,挣扎起身将长恨抽出,拼尽全力一剑将心脏劈成两半。 那本来跳动鲜活的心脏一瞬间如同两块坚硬的石头落下,露出其中那颗内丹。 苏忘离抬剑看向内丹,可无论他怎么看怎么刺,内丹依旧完好无损。 苏忘离!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值得吗?不过是区区一个渡悲寺,搭上你两条命,值得吗!柏霁霄怒吼咆哮着,怒气之大,就连内壁都被震得不断抖动。 苏忘离看着那颗内丹,怔愣许久,如同跌入深海一般,一切听得都不是那么真切,眼前满是鲜红,模糊一片,恍惚间,似是又回到那个包子铺前 你这个死偷东西的!看老子今天不砍了你的手!让你不长记性!包子铺的老板五大三粗,手中拿一把菜刀,漫天飞舞。 周遭围着乌泱泱的人,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可没人愿意帮他。 小小年纪学点什么不好?非学人偷东西! 就是,这种小偷啊,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长长记性,别总是去偷! 砍!给他把手都砍了! 窃窃私语变成放声怒吼,周围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人能替他说话。 苏忘离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固定住一双手,动弹不得,眼泪却不断地向下掉。 他没想偷的,他从来没想过要偷的,只是太饿了......他只想吃点东西...... 我错了......求你了老板......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偷了......他被那老板手中的菜刀吓得慌了神,只得不停地求饶,不停地哭喊,想要保住自己那一双手。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80) 就你一个小偷的话谁能信!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敢天天来偷你爷爷家的包子! 那壮汉说罢便挥刀而下,苏忘离吓得立刻闭上双眼。 可该有的疼痛却没有,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去瞧,看见自己那两只手依然完好无损的在自己手臂上。 只见自己身前站一身穿袈裟的和尚,苏忘离抬头顺着脚向上望去,那和尚年纪不小了,连胡须都已经花白,他一手抓住壮汉落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竖于胸前,道一声: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懂得知错就改,为何还要如此绝情呢? 你这和尚哪来的回哪待着去!这小混账玩意敢偷本爷爷的包子,我就要让他吃点苦头!这壮汉说得理直气壮,将那老和尚的手甩开。 只见和尚不紧不慢,点点头,自怀中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壮汉,轻声道:看在贫僧的面子上,还请这位施主放过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壮汉没想到真有疯子来拿钱去救这么一个小乞丐,便大人有大量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了他,若是还有下次,我可定不会轻饶他! 说罢一招手,压在苏忘离身上的那人随壮汉进了屋,周围人见没热闹可看,便都散开,这条街上,又恢复原先模样。 和尚将苏忘离扶起来,问道:饿吗? 苏忘离想都没想便点点头,可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和尚,又缓缓摇头。 只见和尚走到那摊铺前,付钱买了五个包子递给苏忘离,又伸手要将苏忘离怀中那个已经脏了的包子拿出来。 谁知苏忘离却牢牢护住那个包子,一脸狠恶地看向和尚。 和尚笑道:脏了,不能吃了。 可苏忘离摇摇头,生怕这和尚抢他的包子,一把将那包子全塞入口中,呜咽道:我凉亲索了......不可浪费...... 因为嘴里被塞满,苏忘离连话都说不清。 和尚听了之后笑意更甚,轻缓道:我叫瑞麟,你可愿拜我为师,跟我回渡悲寺? 小忘离将口中包子艰难地咽下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瑞麟,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有饭吃吗? 瑞麟点点头,道:有,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小忘离听到这里立刻点头,一手抱住那五个包子,一只手牢牢抓住瑞麟的手指,生怕他不要自己。 瑞麟看着他,轻声道:今儿是冬至,便赐你法号冬一。 苏忘离回过神,眼前瑞麟和蔼慈祥的面庞慢慢消失,他松开手中的长恨,不管有多炽热,伸出双手将内丹捏在掌心之中。 双掌不断使力,青筋暴起,冷水浇在烈火之上的刺啦声自苏忘离手掌中传开,他知道,自己的手已经被腐蚀见骨了,可那又怎样? 他突然笑起来,那般坦然自若谈笑风生,终于肯回答柏霁霄的话,仅两个字,却如同钥匙将苏忘离这百年来的束缚全部解开,他道:值得...... 值得...... 当然值得...... 若是没有瑞麟,自己也许那时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若是没有瑞麟,他哪还有后面这些运气,又怎么能遇见景湛? 一百多年......他已经知足了。 掌心结力,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化为掌中利刺,硬生生将那颗内丹碾作齑粉。 一切在此刻全部归于寂静,震耳欲聋的吼叫消失殆尽,不断挣扎扭曲的龙身静止如顽石,体内鲜血如河般自腹部向四周流开,苏忘离拼尽全身力气自柏霁霄体内飞出。 炙热的灼烧在一瞬间消失,替代的是阵阵满带血腥味的浊风,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然血肉模糊,甚至有几块皮肉自手掌上脱落在地,拉出丝丝粘稠血液,不堪入目。 苏忘离颤抖着将双手背于身后,可又想起自己这张脸也已无法见人,柏霁霄体内那炽热比火还盛,这张脸不知是不是已经被烤焦,若是没有如此,那七窍流血也是相当难看。 他这般想着,眼神看向身前巨大的黑龙,缓缓低下头,想用自己蓬乱的散发遮挡住。 灰龙已然全身变成石头,没有支点,狠狠摔倒在地,碎成无数石块,一时间震天动地,众人皆都踉跄着站稳。 而勾阑这边,三人也已将封印修补完整,正收力凝神。 其他仙官和所剩不多的天兵天将正将剩余几个邪祟绞杀。 景湛自黑龙变回人形,浑身已然破烂不堪,各处露出的皮肉皆没完好无损的,一条腿似乎收了重伤无法活动,自脚腕向下滴血,可景湛看向苏忘离时,本来焦急无措的脸顿时缓和安宁下来,他拖着自己仅剩一条的腿,一瘸一拐朝苏忘离走去。 师父......师父! 起初喊声不大,如梦初醒来的呓语,可后来渐渐明亮,掷地有声,他一步步朝苏忘离走过去,哪怕他此刻遍体鳞伤毫无力气,可看见苏忘离还在等他,心中便欢喜。 待景湛走到身旁,苏忘离迅速抬手抹一把脸,这才抬起头看向景湛,他想笑,可嘴角一动,鼻中眼中的血又流下来,源源不断。 尽管体内五脏六腑皆都腐烂,可他无悔,看见景湛能走能笑,便再无牵挂,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昏倒在地。 第九十六章 第四条尾巴 景湛眼疾手快, 伸手将苏忘离捞进怀中,这才看清苏忘离的面颊。 他脸上皮肉被烤的焦黄, 血液顺着眼睛鼻子和嘴流下来,一张脸竟无一处完好。 师父......景湛满手鲜血,无措又彷徨地喃喃道。 柳彻寒三人见苏忘离倒下,便立马跑上来。 看清苏忘离的模样,皆倒吸一口冷气, 勾阑芜择连忙蹲下向苏忘离体内输送灵力,可完全无济于事。 苏忘离挣扎着摇头,张了张嘴, 只能用气声虚弱道:别......别白费力气了......我......我没事的。 明明就这么一句话, 他却喘了好几口气, 才断断续续说出来。 不会的......不可能的......肯定有办法......景湛胡乱地摇头,眼泪将他满脸的血瘀弄得更花,一张脸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景湛指尖结力,想要同柏霁霄一样,用自己的神元保全苏忘离的身体,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怎么会这样......景湛用自己的神元拼命去找寻苏忘离, 可什么都找不到, 他感受不到苏忘离的一切。 景湛我真的没事......我们我们还要一起去接阿闻苏忘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身上的衣衫全被浸透了,不知是汗, 还是血 可是再怎么坚持都已经没用了, 他这身子已经撑到极限, 在柏霁霄体内时,因烈火烘烤五脏六腑便已经开始融化,而如今柏霁霄已死,自己的身体再无外力支撑,已是灯枯油尽,救不回来了。 四周再无飞旋盘桓的鬼祟,长时间的打斗喧嚣在这一刻全部归于沉寂,唯有景湛撕心裂肺地痛哭嘶吼,响彻整个凤凰池,撕裂天穹。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说过要完好无损地等景湛回来,明明答应过阿闻去接他回家,明明......他想好好活着的。 泪水夹杂着血水自眼角滑下,一百多年,他经历了太多次离别,娘亲,父亲,师父......最后是他自己......明明告诫自己往事不胜思,明明母亲要他忘离,可他却记得比谁都清楚,一次也忘不了...... 如秃鹫盘桓在心中的噩梦终于被他亲手撕碎,娘亲的笑脸,父亲的淡然,师父的和蔼,渡悲寺同门的打闹,如同画卷一般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看来他真是要死了,八十多条人命,一百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太累了这一世,实在是太累了。 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只有景湛嘶哑地喊叫,体内血液不断外涌,没多久便将他身下那片满是尘埃的土地染成深红。 怎么办......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景湛......会不会嫌我丑...... 景湛......景湛......苏忘离一声又一声的唤着。 他这一世都太过懦弱又太过自卑,总是孤独一人,既没亲人也没朋友,唯有景湛愿意陪伴他,是他教会自己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是他将自己自深渊之中拯救回人间,可自己却还对他那般刻薄寡淡,该说的还未说,就这般离去,实在太不甘心。 景湛......你......离我近些......苏忘离每说一句话便呕出一滩血,腥味充斥在他鼻腔中,可此刻他也顾不上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粘稠的血液堵塞住他的耳和鼻,炙热如同烈火烧沸全身。 他怕极了,不是畏惧生死,而是怕自己鼓足勇气说出来,自己这傻徒弟没听见,他还怕自己说出来,景湛听到了,周围这些人也听见。 直到最后,他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景湛吸着鼻子侧耳靠过去,潮湿颤抖的热气喷洒在他耳廓之上,血腥味围绕在身旁,鼻头一酸,刚止住的泪又如洪水决堤一般涌下。 别哭......景湛......男......男子汉......不能哭......苏忘离拼命将自己有些僵硬的嘴张开,待他看景湛听话地点点头,抹干泪时,他笑了,那是个放下所有一切的笑,那般敞亮,又那样满足,不舍地看景湛最后一眼,他缓缓闭上双眼,眼睫颤动不停,因体内剧痛而微微皱起眉头,可他依旧温柔道:景湛......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啊 我爱你,我愿众叛亲离与你相依为命,我愿丢掉所有与你遍游四方,杏雨梨云,鸟语蝉鸣,秋风红叶,初雪纷飞,我想,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应该和你连在一起。 被揉碎的凤凰花满地狼藉,将灰黑的泥土沾染成血红,黎明到来,苍穹边际那缕曙光渐渐浮现,照亮这满是疮痍的大地。 终于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句话说出,仅仅三个字,却如石头一般压在苏忘离心底好久好久,久到石头都发了芽开了花,眼角最后一滴血泪流下,眼睫如同蝶扇定住不动,蹙紧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缓缓起伏的身子再也没了动静,苏忘离唇边带上若有似无的满足,僵在景湛怀中。 万籁俱寂,尘埃缭绕,景湛依旧伏在苏忘离耳边,看不清面容,也不曾再说一个字。 勾阑明知已无力回天,可依旧伸手扯过景湛的前襟,怒目而视,说出的话却又万般无奈:你说过!你说过要护他周全啊 景湛双目之中血丝尽显,通红憔悴,就这般任由勾阑喊骂,似是没有血肉,只剩一空荡荡的躯壳。 几缕金光自云雾氤氲的天穹之上照下,烟云尽散,露出弥光那张笑脸。 景湛暗淡的双眼突的闪过一丝光,他猛然直起身,将苏忘离轻放在地上,双膝跪下转向弥光那方,重重磕下一头,他卑微又虔诚地乞求道:弥光上神!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救他!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师父!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不停地朝弥光喊叫,声音中带着浓厚的鼻音,在众目之下一次又一次地磕头,嘶哑声响彻凤凰池,全然不顾额间已经血肉模糊。 命由己造,因果随心,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他的命,只可他自己去做主,旁人,帮不了他。弥光闭上双眸,摇摇头。 景湛呆愣着直起身,本来还有一丝光芒的眼眸彻底如深渊一般漆黑,连这最后一点希望也都尽数消散。 他就这般转过身,跪在苏忘离身前,低头看着他,蓬乱的头发将他满是泥污鲜血的面遮住,没人能看得见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柳彻寒抬头看一眼弥光,便垂下眸,一步一步走到苏忘离身前,委身跪下,与景湛对视一眼,凤眼弯弯,突然笑起来,可那神情难看至极,满是绝望。 没人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只听他道: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或许是脑袋撞坏了,或许是得了一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有时候我还会怪自己都不曾见过面的父母,怪他们为何生下我,却不要我,可再大些,身边有了师兄,我又会去感激他们,感谢他们将我生下来,感谢他们赋予我生命。 他说的轻且慢,漆黑凤眼看向苏忘离,满是感激与柔情,释怀一般轻呼出一口气,叹道:后来,在鬼门关走上一圈,死而复生,才知道,我哪有什么父母啊,我连人......甚至连妖都不是,我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 原来,苏忘离并不只有三条命,而是四条,只不过出生之时,娘亲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而苏忘离最后一条命便脱离原身,落到四海八荒不知何处去了...... 可就是这般阴差阳错,这条尾巴化成人形,被柳千山拣回琉山雪潭,又阴差阳错,拜了自己的原身为师父。 他知足了,虽说仅是短短二十来年,可他能在这人世间走过一遭,对他来说,便已是恩赐。 柳彻寒看向景湛,朝他颔首,笑道:以后,好好照顾他,莫要让师父再受一点苦了。 可景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彻寒,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阳光万丈,将每个角落都照亮,似是要将这些污恶杂碎全部冲洗干净。 柳彻寒便不等他回答,看向僵直在地的苏忘离,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如同不堪一击的碎瓷,自脚尖化作点点星光,他重重磕下一头,恭敬道:徒弟柳彻寒,恭迎师父。 话语声落,原本跪在地上的柳彻寒再不见踪迹。 点点星光飘至苏忘离身后,化作一条长尾,一瞬便消失,可苏忘离却不见转醒。 这身子已经灯枯油尽,无法再用,他去投胎了,此刻已经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弥光空澈轻灵之声自天穹传来。 话音刚落,景湛便已不见踪影,周遭只剩勾阑芜择,两人对视一眼,皆舒长气,双眼之中是遮不住的疲惫憔悴。 太阳终于升上苍穹,漫漫长夜终到尽头,满地的尸碎在阳光中化为灰烬,散入秋风中。 黄泉路两旁,遍地是火红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似是用血所铺成。 苏忘离不知自己为何竟还能转世投胎,明明连最后半条命都不存在了,应是灰飞烟灭才对。 可当他走过鬼门关,踏上黄泉路时,心中却没由来的焦虑不安。 景湛知不知道他能转世投胎? 景湛会不会等他? 自己还能不能认出来他? 正想着,便走到奈何桥前,孟婆盛上一碗汤递给他,嘶哑着声音道:喝了它,你便能一忘前世今生忧。 他垂眸看向手中汤碗,里面倒映出他自己的模样。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81) 苏忘离!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地叫喊声,手一颤,汤没拿稳,便摔碎在地上,他不敢相信地转身望去。 不远处,正是遍体鳞伤的景湛,他左右被无常抓住,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硬生生要将他拉出去。 可景湛死命撑住,嘶哑着嗓子朝苏忘离大喊道:我等你!苏忘离我等你!不要忘了我......我等你回来,亦如你等我,从此往后,我再也不让你一人承受寂寞煎熬了......我等你 喊着喊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可景湛再也没力气去抵抗这两个无常,被他们拉出去。 苏忘离就这般瞧着,不愿移开双眼,待再也看不见那身影,才依依不舍地转回身,通红着双眼看向孟婆。 孟婆再次朝他递过一碗汤,可苏忘离却没伸手去接,就这般哀求地看向孟婆,只字不语。 不喝孟婆汤,便要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可投胎入人间去寻他,值得吗? 值得吗? 似乎柏霁霄也这样问过他,当时他的回答是什么...... 苏忘离看向孟婆,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脸上是说不出的满足,他回答道:值得,只要我知道他在等我,所有的一切,我心甘情愿。 周围烈火熊熊燃烧,孟婆看着这个倔强又可怜的人,叹口气,将汤塞进他手中,仅一瞬,又拿回来,道:喝过孟婆汤就向前走吧。 苏忘离怔愣片刻,笑着低语一声:谢谢。便抬脚向前走去。 孟婆转头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方才那一瞬,她在这个人眼中看到的不只有偏执与倔强,而是他的一生。 他这一生有太多的生死离别,太多的求而不得,只在最后这两年中,才遇到自己的光。 也许是可怜他,也许是同情他,也许是被他眸中真情打动,就这般叫他过去了...... 孟婆看着苏忘离消失在远处的身影,嘴角勾起,笑道:孩子,愿你下一生再无别离。 ※※※※※※※※※※※※※※※※※※※※ 还剩一章完结 第九十七章 大结局 师父!你又在做什么啊?阿闻见景湛又在和面烧水, 便一脸无奈道。 景湛不理他,将自己活好的面团切成小块, 包上自己煮好压好的红豆枣泥,放进蒸笼里。 师父,你这都做第几次了,从来没有能吃过。阿闻嫌弃道。 自他拜景湛为师以来,在这蓬莱之巅上, 学到的东西也没多少,倒是见他这师父天天做糯米糕,还没有一次是做好的, 问他做这个干什么,景湛只会摇摇头,对他道:小孩子, 你还不懂。 可当他问道苏忘离为什么不回来时,景湛本来笑嘻嘻的脸却突然僵住然后垮下去, 紧接着又笑起来, 对他道: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 渐渐地阿闻长大了,这十年对他来说如同转眼一瞬, 可苏忘离始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似乎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可每次看到自己师父那副满是希望的神情, 又总会打消自己心中不好的念头。 也许是景湛给他的信心, 他想, 忘离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坏了坏了! 可他还没想完,就听自己师父扯着嗓子大喊,伸手掀开蒸笼,拿筷子戳开一个如石头般的糯米糕,哭丧着脸嘟嘟囔囔道。 对于阿闻,他已经见怪不怪,用筷子夹起一块糯米糕吹去热气,咬一口,还没嚼两口便吐出来,果然不出他所料,本该香软劲道的糯米糕,外面如同石头一般坚硬,里面居然还没蒸熟,真是做了十年糯米糕,一点进步都没有。 只见景湛叹一口气,道:我还是去山下买点回来吧,阿闻,这里你收拾收拾,都扔了吧。 还未等阿闻喊住他,便见景湛身影朝外一闪,不见踪影。 阿闻伸在半空中的手泄气地放下来,转头看向案台上那一包糯米糕,喃喃道:昨日不是下去买了吗?一个都没吃...... 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拜他为师了呢,只能紧尊师命,生无可恋地收拾这厨房中的一片狼藉。 蓬莱之下的津盐城中热闹非凡,全然看不出半点十年前那场百鬼战役中留下的痕迹,如今不同往日,早有很多新的点心糕饼出来,糯米糕越来越少人家去卖,可景湛每每来这家铺子,都来买糯米糕,其它新鲜玩意连看都不看。 老板早就认识他,见他进来,便熟络地笑道:来了客官,照例还是三斤糯米糕? 景湛点点头。 周围乌泱泱全是人,糕点铺子中吵吵嚷嚷。 老板见状一点头,应道:这刚蒸出来,还没盛出来,我这就去后面给您拿去。 说罢便转身进了后院。 景湛闲来无事,便在糕点铺子中四处逛荡。 听说了吗?琉山雪潭今年又开始招徒了,比去年多收一百人呢! 切,多收一百人也没人愿意去,琉山雪潭已经不比以往来,这些年那么多道观,又不是只他一家。 这话说得不错,十年以来这人世间变化太快,修仙竟已变成常态,而所谓修仙的道观也越来越多,什么春风堂,雪月阁,叹山寺,四海八荒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修仙道观,因此,琉山雪潭自然也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景湛突然想到暮子洋抱头痛哭的模样,嘴角一勾,笑起来,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心情,当上琉山雪潭的掌门,肯定操碎了心。 谁说不是呢,就是因为没人愿意去,这不才又要多收一百人吗? 那两人说得兴高采烈,完全不避讳,景湛闲来无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过去听个热闹。 对了,你听说了吗?最近新出来一个叫瑶华潭疆的佛修道观。 听说了,如今虽说道观众多,可佛修道观却没几个,这瑶华潭疆刚开没几天,便有上千人赶着要去呢。 景湛听到此本来笑着的脸突然僵住。 瑶华...... 他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个道观? 你以为这道观那么好进吗?说是要与道观中的宗师过招,若是被宗师看上了,才可进去修行,这几千人啊,就进去几十个,少的可怜啊。 那人摇摇头,一脸惋惜道。 不会吧,这么猖狂! 那自然,那宗师还将道观建在蓬莱山之下密林之中,若不仔细去找根本就找不到,你说他猖不猖狂? 那宗师何方人士,什么来头啊? 景湛心脏扑通直跳,寒冬的凉气顺着脖颈朝里钻去,冻得景湛双腿颤栗。 不知道,就听说姓苏,人人都喊他,苏宗师。 老板自后院进来,手中拿着三斤糯米糕,不停地冒着热气,喊道:客官,你的糯米糕包好了! 可左右看一遍,也没看见景湛那高挑的身影。 蓬莱山下,由密林中朝外排了老长的队伍,景湛摸索着找过来,便要抬腿走进去,却被那群排队的人给拦下,不耐烦道:先来后到懂不懂?去去去,去后面排队去。 谁知景湛只是用手指轻点那人一下,围上他的所有人便全都朝后仰翻在地。 就你们这样?还来拜师?景湛嗤笑一声,拍一拍衣袍,便走进去。 院中搭一宽大擂台,用红布铺好,擂台之上,一袭白衣正不断与旁人过招,只见他旋身躲闪,伸出一掌便将那人拍下擂台。 背对景湛负手而立,连头都不回,冷言道:还有谁要来? 景湛点脚发力,飞至擂台之上,那袭白衣身影这才肯侧首瞧他,仅一眼,便愣在原处,再也移不开。 天穹一碧如洗,寒风瑟瑟,吹动光秃秃的树枝,白雾朦胧,两人之间仿佛隔开数百丈,十个春夏秋冬,无数的日夜循环,终于见到他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那个人。 景湛笑起来,如同十年前那般,贝齿如编,带些少年稚气,看向苏忘离,伸出手掌,道:小狐狸,我不是来拜师的,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门被打开,只见一下人模样打扮之人,手中拿一大扫帚,朝门外还在排队的人说道:都走吧,这几天不收徒了。 什么?!这道观不是才刚开没三天吗?怎么突然不收徒了? 排在最前头的那人好不容易排到这了,岂料还没一展身手,便要被赶走? 我家宗师这些时日要出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各位不必再等了。这小孩看上去不大,倒是嘴巴利索得很,在这群人面前一点也不胆怯,一手拿扫帚朝众人一行礼,直接将门一关,也不管是不是得罪人。 众人大眼瞪小眼被拒之门外,皆都怒气冲冲,一挥衣袖,扬长而去,嘴中不断嚷嚷 道:什么破烂道观!本公子还不稀罕呢! 本来还在排队的一群人,一时间全都不见人影,唯有远处依旧纷纷扰扰的嚷骂声断断续续。 津盐城中街道之上繁华喧嚣,到处都是摊铺,人声嘈杂,烟火气十足,一袭白衣与那袭藏青窄衫并肩而行,仿佛两人皆是普通寻常的凡人,在这平凡无奇的生活中前行。 你就不怕我忘了你?苏忘离侧首朝景湛勾唇一笑,语气中满是调侃。 景湛也不管周围人有多少,也不管那些向他们投来不明所以的眼光,他伸手牵住苏忘离冰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炙热温暖他,点点头,轻声道:当然怕。说着他转过头,垂眸看向苏忘离,细长的琉璃色眼眸中满是他的身影,如一潭清泉似水温柔,道:我更怕自己等不到你。 整整等了十年,这十年里他辗转反侧,巨大的强压使他总在夜里惊醒,枕上被泪水浸湿,苏忘离这房间里,这榻上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多,可属于苏忘离的却越来越少,他是魔界之尊,他是黑龙尊君,可他只想苏忘离回来,做苏忘离的乖孩子。 小龙崽裹紧棉被,让苏忘离的气息完全笼罩住他,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抚自己那濒临崩溃的心。 微挑的狐狸眸对上细长鹰眸,只一眼,两人便再也分不开。 你要是再抢我的暖炉!我!我就去告诉蓬莱山上的黑龙尊君! 一声稚嫩将两人从自己的世界中唤回,景湛听到自己的称号,便挑眉看过去。 这黑龙尊君可是天帝封给他的,说什么除恶有功,便赏赐个封号,不过景湛也不在乎,谁知道竟在这民间流传开来。 那小女孩看上去没多大,扎一对齐耳髻,一双杏眼大而水灵,穿一身淡蓝色棉袄裙,一张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她怀中揣一只暖炉,一张脸皱起来,伸出一只手朝自己不远处的男孩,恶狠狠瞪住他。 只见她身前的小男孩手中拿一只粉色暖炉,见女孩生气的神情,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怂兮兮地将暖炉朝她手中一放,还未等她反应,又将暖炉拿回来,朝女孩做一鬼脸,道:就不给就不给,小暖炉你过来拿呀。 我真的会告诉黑龙尊君的!他能力强大,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世界上就没他怕的人!小女孩大喊道。 这夸得景湛面子上有些搁不住,他走过去,拽住男孩的后衣领,将他手中的暖炉拿过来还给小女孩,复又蹲下,伸出一指轻点女孩鼻尖,道:谁说那黑龙尊君没有怕的人啊。 说罢抬眸看向身旁苏忘离,笑起来,轻柔道:怕他师父再离开十年。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身前这两人长得像是画中走出来那般好看。 还没回神,手腕便被拉住,男孩回瞪景湛一眼,拉过女孩,指责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小暖炉,别跟这些不认识的人说话,我们走! 说罢拉起女孩跑起来,可小女孩穿的厚实,自然不如男孩跑得快,可她依旧跟紧男孩的步伐,大喊道:麻雀你慢点!你跑慢一点! 两人就这般跑进前面人群中,再也找不到这一对小身影。 景湛站起来,再次拉过苏忘离的手,接着向前走。 苏忘离余光忽得瞥见一袭青衣,他猛地转头看过去,可却只看见那背影,仅一瞬间,便被人群淹没。 怎么了?景湛朝苏忘离瞧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便问道。 人海茫茫,只是在人群中看一眼,便觉心满意足。 苏忘离看向景湛,摇摇头,反拉住景湛的手,轻声道:没什么,看见一个熟人罢了。 那袭青衣,绝对就是他吧...... 苏忘离注视前方不远处的城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哪怕生生不见,唯愿世世平安...... 勾阑与芜择对坐在两人不远处一间房顶之上,一人手中端一壶酒,就这般看向苏忘离和景湛的背影。 我说,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总算在一起了,咱也没必要再跟着他们,腻死人了。芜择喝一口酒,辣得抽一口气,朝勾阑道。 勾阑看向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一口气,仰头喝一口酒。 忽得点点雪花落下,轻飘飘地覆盖在这安然祥和的津盐城之上。 最近怎么不见你穿那身雀羽衣了?勾阑将眼神移到芜择身上,见他虽还是一身朱红,但却变成丝绸料,一片雀羽都瞧不见。 芜择听到这呼出口气,喝一口酒,道:好不容易才将那件衣裳给修好,还是把他挂在房中欣赏吧。 说罢两人一碰酒壶,双双化为一道光,飞至九重天之上。 雪越来越大,渐渐变成鹅毛般那么大,原本闹腾的街道渐渐恢复静寂,人们该躲得躲,或者到离得近的茶馆中喝上一壶茶,观一观这雪景。 回家吧。景湛轻声道:我做了莲子酿。 苏忘离看向他,点点头。 北风卷起霜雪,地面已经积上一层雪,与天穹相接,一片洁白。 皑皑大雪中依稀可见两个身影,挺拔笔直,不畏寒雪,他们手牵手朝城门外走,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雪地之上,抬脚处便是一个脚印。 霜雪落满头顶,似是白首。 他们走过尘世间的沧桑,吃过太多太多的苦,至此以后,无论清风月明还是傲雪凌霜,他们牵手到白头,要赏遍世间无数美景盛世,尝尽这尘世间所有的甜。 ※※※※※※※※※※※※※※※※※※※※ 终于完结了(欢呼鼓掌) 《高岭之花被摘啦》这篇文应该是我到现在为止写得最长的一篇文了,从四月份开始写到五月份发出再到现在完结整整五个月,其实我到现在为止这也就是我第二本还记得当初为了爬新晋真的是没日没夜的写写写,而看到自己越来越往后的大纲,心里挺不舍的,直到最后一章写完,心里都空落落的。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82) 首先要感谢大家,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观看和留言,你们的每一条留言我都会仔细去看,有夸赞糖糖的留言,糖糖就会开心地截图下来(哈哈哈哈),有留言被剧情虐到的小伙伴糖糖也会想办法安慰的,只不过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不过看到留言,糖糖就很开心。 其次,这是我第一次挑战古耽,以前从来没写过这种,连古言都没写过。其实说真的我还挺没信心的,因为我深知自己的文笔有多差。 这篇文的构思其实是在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当时上香拜神,我就想着要不要试一试鬼神的文,可当时只是把人物名字给列出来了,大纲什么的都还没准备,真正开始准备大纲其实是在我三月份开学之后,其实初始大纲之中有很多漏洞,这本书的大纲我真的是改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一个月,边写边改,才达到我满意的程度。 说实话耐下心来写文并且保持日更真的压力很大,再加上三次元里很多琐碎的事,但是每一章我在发出来的时候都会再去通读一遍做一些修改。在写《暗流》的时候,我以为十几万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可没想到写这一本的时候竟然有将近四十万字,有时候真的还挺佩服自己的(糖糖不要脸了)。 其实刚开始写的时候,我的思维还没完全融入进里面两位主人公之中,所以就很难受,而且这本的名字我真的改了好几个,然后越改越沙雕。第一章 也改过不下五遍,刚开始没有手感,觉得怎么写都很生硬,毕竟文中苏忘离和景湛都是我的亲儿子,该怎么将两个儿子引出来,为此我真的是绞尽脑汁,我想他们刚开始就必须要认识,不然要是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彼此相爱那也太苦了,所以我渐渐有了思路,终于把第一章给写顺了。 更文期间有很多地方卡文,毕竟我只不过将剧情大纲给列出来了,有些细节和感情确实还挺卡的,说实话我真的不太会写感情戏,但是我还是慢慢写出来了,并且现在觉得自己最起码可以写感情戏了,因为我就很害怕大家看了之后会觉得,怎么回事,他俩怎么毫无预兆就在一起了?这种想法,所以对于感情戏这方面我会很严格要求自己,让自己把他写得细腻,再细腻一些。 这也是我第一次挑战去写那么多人物的一本,这也是最要命的,因为人物一多的话,他们之间的互动和张力也会变大,可是如果写不好就会感觉这人不够立体,只是在纸上的一个平面而已,这是我最苦恼的,所以对于每个人我都会进行一番塑造,将他的个性与性格在我脑海中刻下,然后再去写他,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人物性格到底是不是鲜明还是你们说了算。 然后就是关于人物啦。 苏忘离和景湛两位之间应该算是一个互补的性格吧,苏忘离傲娇霸道看起来刻薄寡淡可骨子里却自卑胆小,景湛就是热情似火敢爱敢恨,没什么心眼,别人对他好,他就同样对别人的这么一个人,说好听了是实在,不好听就是憨憨。 关于我为什么要如此塑造这两位人物,其实在我心中,我认为谈恋爱其实就是一个性格互补,彼此成就,互相影响,相互救赎,因此景湛在最绝望时苏忘离拯救了他,而他也将苏忘离从自我封闭之中解脱出来。 之后便是对于柳彻寒了,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设计这么一个人物,苏忘离的最后一条尾巴,我设计的其实是彬蔚,可后来设计大纲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漏洞,彬蔚他的性格根本不允许他活到最后,他的生只是为了救灵仙,可当他得知灵仙再也救不回来时,他已经毫无理由再活下去,所以,多亏彬蔚的性格,才让柳彻寒得以诞生。 而柳彻寒这种看似漫不经心可心思却比谁都缜密的人其实也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而导致的。 还有勾阑和芜择两个老神仙,其实我就是觉得这篇文除去景湛,似乎太过压抑了,尤其是到了后期,解开前世今生的时候,就连没心没肺活泼开朗的景湛都要开始受虐,我就觉得太难受了,不应该那么难受,所以就有了勾阑和芜择这对绿王八和火鸡组合的欢喜冤家,虽说两个老神仙见面就吵,但是并肩作战之时还是会齐心协力,而且我觉得散漫可爱的芜择和一点就炸的勾阑很配哦。 最后再来说一说柏霁霄这个人物,他虽然出场的章数不多,可全文中似乎很多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甚至是炮灰重岚,其实说实话我还是蛮喜欢他的,虽然生来就是邪念,可他刚开始挣扎着要做一个好妖怪,只能说可惜啊,造化弄人,命运这种东西,改变不了的,他的野心实在太大了。但是他对苏忘离却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或许是依赖,他用自己的神元去护住苏忘离的五脏六腑,可却还与苏忘离针锋相对,他这个人可能就是一个矛盾集中体。 再说一下这篇文吧。 说实话我真的是第一次搞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也许你们看了觉得不复杂,不过我自己写大纲的时候真的是整整一页都在纠结人物关系,不过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是当我写完之后,真的会有点成就感,会说,天哪,我真的把这些人物关系都写清楚了吧(糖糖又不要脸了)。 其实这篇文看似顺序很乱,前世今生还有关于苏忘离成仙之前,景湛拜师之前和柳彻寒遇到他们师徒二人之前的回忆杀,可能有些小可爱会觉得太乱了,本来看得今生好好的,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可突然开始回忆了,开始前世了。 写大纲的时候,我就把前世和回忆全都拆开放在今生这条主线中了,因为我觉得这样会将这个人物更好的表现出来,有时候光读今生的话,你可能不太明白这个人物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比如拿景湛疯魔那段来讲,他为什么看见苏忘离与他持剑相向就会疯魔了呢?可当你了解到他的过往,你才明白,他以前太过卑微了,总想有一个家,有自己的亲人,可是最终这些全都破灭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苏忘离,两年多,他真的将苏忘离当作他的亲人,将蓬莱当作他的家,可就连你这唯一的亲人都想杀你,你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想这样,你们就能更好的理解景湛了吧。 我真的说了太多了,其实写完这本的时候,我心中真的很不舍,就像看着自己养大的两个儿子,看着他们经历自己的一生,最后手牵手离我远去,对于我,只留下一对背影。不过我会慢慢走出来,将他们留在美好的那里,然后去养育我的下一对儿子(哈哈哈)。 这五个月感谢大家的陪伴,也感谢大家对于这篇文的喜爱,也许我写的并不好,也许我的故事和剧情情节都有待完善,但是,感谢你们看到最后。这个夏天有你们陪伴苏忘离和景湛,他们的故事你们都知道,这就让我很开心了。 害,又写了那么多我也许是个话痨吧,那就这样了,不定期会有番外哟!讲讲他们二人除个妖怪,谈个恋爱,教教阿闻,游山玩水之类的,还有勾阑和芜择前来客串哟! 最后,还请大家多多关注我的预收文《牡丹鬼王》,专栏可见,求预收呀! 关于苏忘离和景湛,我想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话:我原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为了和你接吻,甘做凡人。 最后的最后,世间总有星辰开道,所以荆天棘地,也不枉此行。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是下一次我一定会比这一次更好。 第九十八章 番外 大雪纷飞了整整五天, 阿闻只在第一日瞧见了苏忘离,还未来得及把哥哥抱住嚎啕大哭, 就被自己师父掳回屋里,除去用饭的时辰景湛会出门做顿饭菜,其余时候两人紧闭房门不出, 起先阿闻好奇,靠近时能听见抑制的喘气和谓叹, 大起胆子想偷偷瞧是不是师父和哥哥打架了, 谁知道腿还没朝前迈一步,房间周围突然圈上一层结界,薄膜坚硬如铁,阿闻听不见声音,也无法靠近,小可怜只能气鼓鼓地去吃饭。 雪停了,白墙朱瓦全都积上一层厚雪, 结界消撤, 景湛餮足意满地出门来。 阿闻正在扫雪, 整个诺大的蓬莱山顶,仅有阿闻和景湛, 如今苏忘离回来, 也不过三个人,冷清凄凉。 景湛看上去一改往日抑郁, 好久没瞧见他如此灿烂的笑, 光芒四射不逊太阳, 恍惚踩过的雪都能融成水。 不错,是师父的乖徒弟,为师去准备饭菜。景湛抬手呼拉阿闻的头,把他梳好的头发又摸乱,朝身后的房间瞧一眼,房门紧闭,他竖跟食指在嘴前,小声说:你哥哥还在睡,这几日折腾的厉害,别去吵他,扫雪轻一些。 交代完了这才拢一拢身上披着的大氅,惬意地朝厨房走。 阿闻谨遵师父教诲,扫雪声轻如细蚊,生怕扰到哥哥歇息。 因为动作轻,速度也慢,这才扫完一片院子,饭香味已经从东边厨房蔓延过来,直直逼向阿闻,惹得他肚子直叫。 还没来得及把扫帚放下,就见景湛端个木盘,上面放了碗瘦肉粥和几个小菜,越过他径直进了房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阿闻呆立在原地,手一松,扫帚摔进扫成堆的雪里。 自己这个徒弟简直没有人权啦! 好歹也瞧一下! 阿闻生闷气,捂着肚子进了厨房,掀开盖子一瞧,锅里还剩不少的粥,没了盖子,热气不受控的向外窜。 方才的闷气被香味冲得一干二净,阿闻兴冲冲地舀了一碗,吹去热气,烫嘴地喝完半碗,心里美滋滋的。 房里暖和,烧了炉子,苏忘离窝在被子里,还没醒,露出半截脖颈上全是斑驳红痕,景湛自知把人折腾狠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谁让这小狐狸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来找自己,而是去山下开什么道观,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自己这黑龙尊君那不是白封的吗。 饭菜香味飘到苏忘离这边来,他这几日没正经吃什么东西,每日就让景湛搂着睡,睡醒就给折腾,肚子里没点油水,可依旧窝在被子里不动,倒不是他耍脾气,而是真的不剩丁点体力,就连维持人形都勉强。 他自以为能够投个凡胎,谁想到造化弄人,他竟然又成了青丘九尾狐,不过这次不再是半妖,他有九条尾巴,他可以与景湛生生世世在一起。 该起来了。景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手指沿着露出的半截脖颈朝下滑,挠得苏忘离后颈肉痒。 苏忘离打了个颤,转个身拿眼睛看景湛,双目眨一眨,没动。 不行,起来吃点东西。景湛毅然摇头,说:用这种眼神看我也不行。 苏忘离见这样不顶用,又转回去,不理他。 谁知道停了一会身后没声音了,苏忘离以为景湛知难而退,嘴角的笑还没晚上去,连人带被被景湛抱起来,景湛一手托苏忘离肩膀,一手托腋下,把人直接抱到桌前。 棉被滑到地上,屋里热气烧的足,苏忘离穿一身亵衣也不觉得冷,他以为景湛会把他放到凳子上,谁知道景湛坐下,把自己放腿上,像哄小孩一样。 不是没有过这种姿势,两人床第之上什么姿势没试过?只不过如今外面天明,又不是那种时候,这样坐苏忘离难免觉得羞耻。 景湛,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吃。苏忘离想挣下去,景湛钳住他的两只手臂稍一用力,苏忘离就挣不开,只能老实的张嘴去喝景湛递过来的一勺粥。 景湛把粥扬去热气,给苏忘离一勺勺喂下,偶尔夹几个小菜给他变变味,摸上苏忘离鼓出来的肚子,他才满意的把碗放下。 好好收拾收拾,今日勾阑和芜择要来。景湛说。 苏忘离吃饱了就想睡觉,现在已经趴在景湛身上困得阖眼,听到他的话又挣扎着要起来,被景湛伸手摸住后心压回去,他就靠在景湛肩上,转个头,鼻尖抵住景湛侧颈,闷闷说:他们来做什么? 热气扑到景湛脖子上,他有些心猿意马,低头亲一亲苏忘离的鬓间,说:来玩吧。 苏忘离没回话,拿额头在景湛肩膀上乱蹭,被景湛制止。 他就又拿那种眼神看景湛,看得景湛有些把持不住,直接拿手捂住那双勾人的眼,说:快点穿衣裳,不然我让你五天下不来床。 苏忘离已经亲身体验过,他知道景湛说过的话绝对能做到,懒洋洋地蜷起手一锤景湛的肩膀,把埋在他肩颈里的脑袋不情愿地抬起来,朝景湛一吹气,就要起来。 撩了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跑的? 景湛二话不说钳住苏忘离后颈往下压,咬上去,绵长缠溺。 等他们两人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勾阑和芜择已经到了,一人提一坛陈酿,坐在前殿里,阿闻给二人沏好茶,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叫师父和哥哥,谁知道那边两人已经过来了。 景湛牵着苏忘离,看见那两个坐得端正的仙君也没打算放开。 景湛如今不同以往了,他是天帝亲封的黑龙尊君,按品级要比勾阑芜择还要大,应该是勾阑芜择二位拜他才对。 勾阑芜择见他过来,眼睛瞥上底下牵紧的两只手,芜择余光看向勾阑,果然嘴角微抽。 不必不必。景湛伸手挡去二人行礼,让人坐下,说:你们也算我师父的家人,大家都是一家人。 他那副模样,芜择都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给他一句不愧是你的评价。 谁知道这时候勾阑芜择身后突然站出来个身影,阿闻一开始也没看见,现在才瞧见。 这男孩看上去比阿闻小几岁,长得也没他高,但是板着张脸,不苟言笑,小小年纪一副老成模样。 芜择一瞧才想起来,牵着小孩的手把人带到前面,苏忘离才看清这小孩模样俊,剑眉星目,比起阿闻更显男子气概。 这是天帝的小儿子,在天上待着烦,不老实,天帝拿他没办法,就说把他送下来。芜择伸手抚一下小孩的发,说:你也知道天帝刀子嘴豆腐心,哪舍得真让小二子去凡间受苦,这不想到你们在蓬莱山,就让我把人带过来吗。 芜择指指景湛,说:阿离,去叫师父。 阿离没说话,也不叫人,站在芜择身旁。 勾阑见样朝苏忘离景湛一摊手,说:一直这样。说着靠两人近些,又说:别看他现在老实,脑子里指不定想什么鬼点子呢,没多乖。 景湛颔首,对站在一旁满头雾水的阿闻说:以后好好照顾弟弟,阿离就是你师弟了。 阿闻难以接受,不是说他师父有了其他徒弟,而是,师父在他眼里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什么事也是他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除去传授些功夫,生活上还不如他这个徒弟,如今要他再照顾一个,这不是难为人吗。 师父,我...... 阿闻急于反驳,手上温热,他被阿离拉住,阿离睁大一双星目抬头瞧阿闻,喊了声:师兄。 不字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阿闻认准这声师兄,认命地点头。 院子里的积雪化去不少,但还剩很多,慢慢映上月光。 四人从天明饮到天黑,勾阑芜择喝得不少,回去的时候没控制住,勾阑直接栽进树林里,被芜择扯住后领揪回天上去。 恋耽美 >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83) 苏忘离喝得也不少,基本上都是和勾阑喝的,勾阑喝醉了也没平常那么正经暴躁,拉住苏忘离的手就一个劲道歉,说什么对不起你,景湛眼看自己媳妇的手被人抓了,立马暴起,把绿王八的手扯开,护住苏忘离。 勾阑也不生气,还是一个劲道歉,直到被芜择揪走,嘴里还在吓嘟囔。 两个孩子看不懂他们这些大人间的事,阿闻生怕阿离看见这些有心理阴影,立马哄着人去院子里堆雪人。 苏忘离被景湛扶回屋,把人放到榻上,谁知道苏忘离抱住景湛抱得紧,说什么也不松手,景湛怕自己硬扯伤了他,就只能顺着他。 师父,忘离,你先放手,我替你把衣服脱了。景湛哄道。 怀里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在蹭他还是在摇头,反正就是不放开。 景湛觉得有些软毛在挠他的下巴,垂眸望下去,才看见苏忘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来的狐狸耳朵,热气扑进耳朵里,弄得他直动。 景湛一只手顺着苏忘离后背滑下去,摸到一根软绒绒的东西,他轻声笑起来,离开些距离看苏忘离通红的脸,说:师父,狐狸尾巴出来了。 冬夜漫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一人站在琉山雪潭大门前,厚重的大氅下,那袭青衣被风吹拂,他呼出口热气,战得直,微挑的凤眼里是抹不开的云雾。 当值的门卫瞧见了,见那青衣眼熟,像是他琉山雪潭的衣服,可仔细看又有些许不同。 他跑过去,问道:我见公子站在这也有些时候了,是来求学还是怎的?我好向当家的通报一声。 柳彻寒没回答,嘴角翘起来,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他是弥光救下来的,当他苏醒之时,就曾问过,柳千山是否也能回来。 弥光不答,只说:万法皆生,渺渺红尘,若相遇,皆为缘。 他自茫茫大雪里来到这,又自茫茫大雪里离开这,天下之大,他想,是时候去走一走师兄去过的地方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