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热吻》 第1页 [现代情感] 《焰火热吻》作者:荣槿【完结+番外】 文案: [年龄差/养成系/双向暗恋] 刑侦  大队队长X高智商少女 褚澜川在某个暴雨夜遇到了一位浑身是血的女孩。 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白裙子上全是血,小兽一般嘤咛地求他:“哥哥,救救我......” 他执着把大黑伞,一眼望进女孩眼里的渴求,将人环抱起来的瞬间,云昭只听见了男人的一个字,他说:“好。” 后来的许多年,褚澜川看着女孩利落长大,心底的念头如野草般滋生疯长。 成人宴那天,云昭将男人按在自己房间的衣柜前,一双小手来到他的皮带扣上,一时间笑靥如花。 良久,褚澜川只是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压抑住眼底的炙热:“要做什么?” 云昭在他耳边故意呼气:“昭昭想,褚队长不想吗?” *1V1 SC HE 主恋爱副刑侦 内容标签: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昭,褚澜川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 作品简评 云昭的养父母被凶手所害,身为见习警察的褚澜川帮忙其追查真凶。两人在相处过程中十分温情,而在成年后,云昭也渐渐正视自己对褚澜川的喜欢,在调查案件、寻找身世真相后,一切冤屈大白,罪犯落网,两人建立了不可磨灭的信任与爱意。本文行文流畅,笔触细腻,立意深刻。写出温情浪漫的同时,在一个个刑侦案件中展现了破案的智慧与正义的力量。男女主双向救赎,感情治愈温暖,令人动容,值得一读。 第1章 焰火热吻 1 梅雨时节,空气里翻涌着潮意。 七中内蔷薇花遍布,丝毫不见风雨下的凋零,反倒开的正盛。 结束了体育课,一群男生蜂拥而散,云昭则需要留下来清点排球数量并将其送回器材室。 少女扎着高马尾,棉质运动服T恤下摆贴合腰线,随着捡球的动作,马尾的弧度便如同弯钩明月,灵动鲜活。 “昭昭,你今天还要留下来准备比赛吗?”十三四岁的少年如同雨后春笋,身高飞快窜起,可浑身仍透着股稚气未脱。 秦柏帮她整理完剩下的排球,顺带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不了,今天还有事。”云昭冲他投去感谢的眼神:“秦柏谢谢你啊,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攥着的拳头忽地松开,磕磕巴巴叫住往前走了几步的少女:“明天,可以......稍微留一下吗,前年数学竞赛卷子的压轴题我没做出来。” 云昭确实成绩很好。 在竞争压力较大的七中,她每次考试的位次均为前列,在数学上的天赋加持,使得她成为今年全国初中生数学竞赛的种子选手。 “行啊。”她没有深思,本着同学间互帮互助的原则答应的爽快。 “再见。” 说完,秦柏的脸就腾的红了,蔓延到脖颈,让他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热度。 云昭抬手与他挥别,少女嘴角有浅浅的梨涡,一笑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一如新生雏菊,纯洁无暇。 绕开往下簌簌滴水的青色藤蔓,云昭去更衣间换上白色连衣裙,出来时不自觉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今早上,养母张呈玲嘱咐她放学后早些回家,神色还颇为凝重,虽然不清楚原因,云昭还是暂时不打算忤逆。 天色阴沉,学校前各路车辆的鸣笛声同样昭示着大雨前的焦躁。 几辆警车从眼前呼啸而过,云昭目光追随了会儿,手上下意识攥紧书包带子。 这个月江城已经发生了三起凶杀案,第三具尸体被人发现于夜市的泔水桶里,浸泡的看不出人形。人多眼杂,现场没能进行有效保护,第二天就被记者报道从而火速登上版面头条。 因三起作案手法相同,充斥着浓烈的个人痕迹,记者大肆渲染凶手可能是杀人狂,扰得人心惶惶。 云昭也看到过那张报纸,隐隐约约记得三起案子的被害者都是窒息性死亡。 红绿灯一变,她就收回思绪准备过马路。 现在的家在老城区,还未被列入拆迁计划中,所以住户也是鱼龙混杂。云昭轻车熟路绕过七八个不同的巷子口,还没敲门就发现门嘎吱一声被风吹开了。 “我回来了。”她自顾自放下书包,却没听见张呈玲一如往常的念叨声。 空气里弥漫着不正常的腥气,不同于菜市场的鱼腥气,更像是一种死亡的宣告。 心头疑惑之际,双腿已经往前挪动了几步,绕过玄关的阻挡,云昭率先被眼前景象震慑。 红色的液体一股一股流到脚边,蜿蜒奔流,如同罂栗花延展的花瓣。 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她浑身发抖,像坠入冷冻千年的冰窟,一时间愣在原地做不出反应。 养父养母双双倒在血泊里,尤其是张呈玲,因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使她双目圆睁,仿佛在昭告死不瞑目的真相。 “爸,妈.......”她无措地蹲下身子,白色连衣裙沾染上了新鲜的血液,一抹红在最纯净的颜色上衬得分外妖冶。 伸手探去,静默一片,云昭指尖发颤,确定两人的确没了呼吸。 愈发猛烈的狂风吹的门板飒飒作响,连衣裙也被风鼓动,像一只膨胀的气球。 -- 第2页 心理未能完全接受这一事实,可泪珠早已顺着脸颊滑下,越擦拭反倒越多,云昭捂着脸,再也抑制不住哭声。 撑起椅子起身时,她手脚冰凉一片,看见张呈玲手里捏着的手机她才反应过来,此情此景,当务之急是要找警察报案。 少女跪在血泊里,嗫喏启唇,嗓音轻颤道:“江城市公安局吗,我要报案。” - 江城市公安局办公室内,警员们已然连轴转了一天一夜,累了都是直接搭件衣服在办公椅上小睡,眼底的青色遮掩不住。 连褚澜川这位刚从公安大学来的见习警察也不例外。 他拿到了排查比对结果就把文件送过去交给韩岭。 韩岭翻着文件,干涸的嘴唇挪动了下:“全江城卖这种绳子的店铺太多,偏偏其他作案工具并未留在案发现场,从凶器的角度切入恐怕是没什么结果了。” 韩局从黎城调来江城公安不久,但位高权重,行事稳重,算的上目前局里的核心人物。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除了焦急外还冒着沉静的思索光芒。众人问责前,也是他顶住外界压力,表示一定会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还给大众和谐安全的居住环境。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的调查结果都陷入了桎梏的泥沼,推进不得。 韩岭揉了下眉心,他取下老花镜,才发现褚澜川一直站在自己身侧并未走远。 “你是局里新来的见习警察吧?” 褚澜川只是见习,所以没有编号和制服。 黑色冰丝衬衫衬得他身姿如松柏挺拔,眉眼蕴藏锋芒,薄唇抿着,线条俊朗流畅,透着一股子意气风发。 他规规矩矩地答,声音敛着低沉的磁性:“是,上个月刚来。” 好巧不巧,刚来就经历了三起连环杀人案,这个点儿也是够背的。 “辛苦了,一宿没睡,先回去休息吧 。”韩岭攥着档案袋,快步从他身边经过。 局里的师哥何巍然好歹养精蓄锐了一会儿,他去门口取了外卖,也拍了拍褚澜川的肩劝道:“年纪轻轻别熬太狠,容易伤身体。案子重要,但也得把身体养好才能查案不是?” 空气中漂浮着食物的香气,猪排炸至酥脆金黄,一闻就令人食欲大开。 何巍然见他一时没接话,并不见怪。新来的这位见习警察性子偏冷,但在礼貌人情方面考虑周全,工作上也足够认真严谨,这样的后辈他是愿意不遗余力地提携的。 两人站在百叶窗前,外头却已变了天。 远方落下一道惊雷,轰轰隆隆,暴雨随之兜头而下,噼里啪啦砸向地面。 “多谢师哥关心。”褚澜川永远是八风不动的状态,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凡事都别想让之搅动。 “老,老大......”同时感受到两道目光的注视,卓停咽了下口水:“有人报案。” 何巍然连外卖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刚喝上一口水,结果喝的太急被呛着了:“什么情况?” “南港居民区,是一个女孩报的案,十三岁,回家后发现父母双双倒在血泊里,没了生命体征。” “所有人,醒醒——”何巍然加大了捏矿泉水瓶的力度,脸色铁青,他有预感,这一回的案子不简单,关键节骨眼上,又给公安局增添了破案压力,定然和前三个案子冥冥中分不开关系。 何巍然风风火火持起警察证,局里一阵躁动,唯有褚澜川沉静如常,保持靠在墙沿的姿势。 有雨丝飘进来,袖口和肩膀的布料隐约湿润,他却丝毫不在意,看起来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实则是对目前已有的案件陷入沉思。 何巍然目光如炬,临走前还不忘喊他一声:“师弟,你也跟着一起。” 警察、法医决定第一时间赶往南港居民区案发现场,警车内雨刷器唰唰作响,可眼前的视线被一道道雨帘遮掩,能见度大大降低,行驶速度迫不得已减缓。 褚澜川拿出本子记上第四起的案发地点,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的笔记与推理,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关联、犯罪心理、抛尸点”。 第一现场耗不起时间,何巍然迅速带了一路警察直奔楼上,进入屋内后却不见报案女孩的踪迹。 卓停拿出专业设备协助取证拍照,回过头问他:“老大,那女孩怎么不见了?” 事发后,云昭不敢再留在屋内,她一直坐在楼下的花坛上,像一只失了生机的玩偶娃娃,在风雨中飘摇,这种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警察的到来。 褚澜川最后出来关上车门,他撑着把大黑伞,修长的指节抵住伞柄,在雨幕里向前走的步子不疾不徐。 女孩佝偻着身子没抬头,白色连衣裙上染上了血红色的星星点点,看起来格外骇人。 为了方便沟通,他主动蹲下身,雨伞高度随之降低,恰好够她抬头的距离。 发丝黏腻在女孩脖颈,她浑身被淋得湿透,分外狼狈,柔软的脊背起起伏伏,看样子是在抽咽。 衬衫左上方常年装着一块帕子,他抖落开手帕,递到不愿抬头的女孩面前。 云昭愣了下,抽咽停止。 鼻息间能闻到帕子上透着的山茶气息,她没伸手接,目光盯着男人的皮鞋,擦拭的锃亮,深色袜子包裹着骨骼分明的脚踝,裤腿被大雨浸湿几分,但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慌乱,沉稳又克制。 -- 第3页 两人间僵持了一会儿,云昭才突然反应过来,少女如葱根的手指攥住了那方帕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擦拭了几番。 接触时,她碰到了男人温热的掌心,如同触电,令她一不小心打了个哭嗝。 雨柱直下,溅在脚边,云昭回过神察觉她的短袜全湿了,下楼的惊慌让她跌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痕迹在细幼白皙的腿上过于明显。 “别怕。” 声音仿佛从胸腔传来,蕴着坚定的力量。 褚澜川再次伸出手,手心朝上,像是驯服一只缩在角落的刺猬。 她咬着下唇,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后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来更多的话:“哥哥,救救我......” 犹如小兽受伤后可怜的祈求。 褚澜川把雨伞搁置在一旁,双手穿过少女腿窝与腰线,嫩的如酥酪的肌肤抵在他手臂间,轻颤的睫毛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珠,万分惹人怜爱。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在坠入黑暗前听到了男人说的一个字:“好。” 第2章 焰火热吻 2 “致命伤是哪处?” 楼上死寂的氛围被何巍然的开口打破。 由于这一次被害人出血量较大,何巍然蹲下来察看尸体伤痕,目光逡巡在深浅不一的伤口上。 “不是,都不是。”法医拉下张呈玲的衣领子,上面赫然印着一道红痕:“面色肿胀发紫,眼结合膜下出血,初步判定是窒息性死亡。” 与前三起案子一样的死法。 卓停唏嘘一声:“要都是被绳子勒死的,这一案八九不离十还是前三起案件中逍遥法外的凶手。” “可......”他顿了顿:“这起案子是目前为止唯一有血迹的,难不成是凶手这次突然有了暴力倾向?” 何巍然陷入了沉默,第四起案子的发生对于目前的侦破无疑是不稳定因素,沿着这条线索的推理是迷宫还是曙光谁也说不定。 “小停子,你协助现场提取证据,让老高回去尽快出一份尸检报告。” 幸好报案及时,第一案发现场没被破坏,警员们也不用受上次把尸体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痛苦。 那味道,即使是从警多年,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闻了也干呕了好一会儿。 忙碌的现场还算有条不紊,何巍然站定,接着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前没点燃。他拐下楼梯拐角,迎面碰上了上楼的褚澜川。 褚澜川站在他两个台阶下,镇定昂头,黑发半干不湿,略带潮意。 少女昏睡在他怀里,睡颜安然,但唇色惨白,一派了无生机。 何巍然收回探究的视线,叼住烟问:“是报案的女孩?” “是,我在楼下发现的她。”褚澜川垂眸凝神看着怀中蹙眉不展的人儿,解释道:“不过因为过度惊吓,加上淋雨后的虚弱,她暂时昏睡过去了。” 他说的极其轻声,生怕惊扰到女孩分毫。 “师弟,你先带人去医院休息,具体问题等她醒来再问。” 何巍然知道这很残忍,十三岁,按年龄来推断也不过是初中生,就要面临至亲双双离世的事实,但必要的询问必不可少,这不是逃避能解决的事情。 目送褚澜川下楼,何巍然才掏出打火机点烟,隔着朦胧的烟雾,他的心情也愈发沉重,还要过多久才能拨云见日,还被害人家属一个交待。 确认第一起案中的被害者是A大大四艺术系在读学生后,她的单亲妈妈从C市千里迢迢赶来江城,在他面前重重跪下,几近哭成泪人:“警察同志,我求求你,我五十岁了,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抓到凶手,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卓停脚步沉重地跟了过来,开口提醒:“老大,韩局已经知道情况了,决定合并立案,成立专案小组。” 何巍然对此并不意外:“韩局要了哪些人?” “以老大你为中心,老高负责尸体检测,我和鱼仔搜证,还有......褚澜川协助调查。” “通知下去,今晚小组全体成员开会。”何巍然的眼里写满了坚定,指着胸前的警徽道:“不到山穷水尽,就不能对不起这个标。” - 医院内消毒水气味浓郁,云昭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她在昏睡的时间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养母张呈玲酒气熏天地回来,和平日一样对她没有好脸色,嘴里骂骂咧咧道:“小浪蹄子,今天客人看你一眼,魂儿都快被你勾跑了......” “我没有。”她没哭,但睁着秋水似的剪瞳倔强反驳。 “还敢顶嘴?”张呈玲扬手一个巴掌要落下,她才突然从梦中惊醒。 云昭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浑身冷汗,抓着床单念念有词:“别,别过来......” “醒了?”褚澜川依旧坐姿笔挺,他捏了捏鼻梁,起身探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犹如受惊之鹿,单薄的身子显得愈发可怜起来。 “我不动你。”接着,褚澜川用手背轻柔地贴了下她的额头,女孩的体温仍然异常滚烫。 整个流程如同医生单纯检查病人情况,不带丝毫个人感情。 可她的心跳偏偏不正常地加速了。 与她额头的温度相较,男人的手背冰凉一片,指腹有薄薄的一层茧,触感并不柔软。 云昭一时间屏气凝神,努力把思绪从梦境的可怖拉回到现实。 -- 第4页 不,现实明显更加可怖。 她没有养父养母了,再次成为孤儿,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眼前又浮现出不久前鲜血满地的场景,云昭脑子一阵昏沉,觉得沾到自己身上的血怎么样都擦不干净。 女孩靠在病床床头,双臂抱膝,把脸贴在小臂上,按心理学来说,算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 现在失去了双亲的女孩无依无靠,褚澜川把人送过来后,毅然决然让医生给她做了一个全方位的体检。 检查结果显示,除了风寒引起的高烧,三十八度七,需要尽快吃退烧药,还有...... 褚澜川半倚在椅背上,目光凉薄如水。 床头柜放着一杯他刚倒的温开水,褚澜川保持了和她的安全距离,启唇说:“先吃退烧药。” 云昭没搭理他。 并不是她想拒绝男人的好意的关心,而是耳朵像灌水一样,不停冒泡,从他薄唇里吐露的话被不断消解。 半晌,云昭终于肯抬头看他,但眼神里的茫然令褚澜川明白,照顾一个十三岁失去至亲的女孩可比破案还要难上几百倍。 褚澜川决定用行动说话。 他把病床的桌子拉起来,退烧药和水都放置于上。 “喝了药才能不难受。” 云昭抬手握住杯壁,发现被雨水浇得皱巴巴的裙子换下,她现在穿上了崭新的病号服,蓝白条纹款式。 十三岁的女孩正是敏/感的年纪,褚澜川为了避免某些多想出来的尴尬,一本正经地进行说明:“护士帮忙换的。” 喝的太急,再加上心思完全不在喝药上,云昭呛了好几口,捂着心口咳嗽,杯子中的水随着剧烈的晃动溢出,幸好褚澜出眼疾手快,把杯子拿开,又抽了一叠纸过来。 “谢谢。”云昭咳嗽的面色涨红,这才令她的肤色上有了一丝血色。 见她魂不守舍的,褚澜川耳边回响起了医生的忠告。 目睹了凶杀案后的现场,又处在青春期,为了预防PTSD,还是多加心理开导才是。 另外,女孩的皮肤上有深浅不一的皮外伤,看伤口的愈合程度,肯定不是一日所成。 没想到他学的那一套心理疏通理论没用上,云昭抠着手心,主动问道:“你是警察吗?” 这是她醒来之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在此之前,褚澜川一直根据她的各种反应唱独角戏,像牵引一只迷途羔羊,纯粹是承担作为人民警察引路人的责任。 褚澜川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暂时不是,以后会是。” 云昭点点头:“那就不能叫你警察叔叔了。” 褚澜川:“......” 他看起来很老么?21岁从公安大学毕业,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叫叔叔。 男人一脸沉静,架势上却是风雨欲来。 “哥哥,我想去洗手间。”云昭总算跟他保持了同一频率的联系。 褚澜川看着少女从床上起身,她踩在大了许多码的拖鞋上,伶仃的脚腕不堪一握,脚背雪艳,白的几近晃眼。 直到她转过身,想要扭门把手,他才注意到了女孩裤子腰线以下的一滩红色。 被她掀开的被子下,白色床单也印着深浅不一的血迹。 “等等。”褚澜川从她身后靠近,重新把门把手带上。 云昭觉得小腹一阵绞痛,翻江倒海,强撑着开口:“哥哥......我肚子不舒服。” 很奇异的感觉,并不是寻常的闹肚子。 涨涨的,还在往下坠。 她神色痛苦,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强忍着没掉下来。 褚澜川明了,她还不清楚进入青春期后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你不是闹肚子,知道了吗?”他委婉提醒:“留在病房里,等我回来。” 不是闹肚子......云昭脑子轰的一声,那就是她来例假了啊,而且今天还是她的初潮。 在此之前,她见过班上的女生小心翼翼从书包掏出一个方形的物件放在口袋里,然后结伴去洗手间。 发育早晚问题,来了例假的女生每次体育课的热身三圈跑可以全免,她最不擅长长跑,每每跑完都是气喘吁吁,特别羡慕可以在一旁休息的同学。 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他,知道来了例假需要好好休息,还得多喝热水,班上的女生夏天也是要去打热水的。 褚澜川孤身出去,叫住了准备换药的护士:“打扰,请问可以给这个病房重新换一套床单和衣服吗?” 小护士脸色赧然,男人眼尾微勾,形成桃花扇一样好看的弧度,她差点都只顾得上看他的脸了。 “没、没问题的。” 他礼貌地弯了下唇角,身上凛冽的气息顿时多了股如沐春风的暖意,“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之后的事情还得麻烦你了。” 第3章 焰火热吻 3 小护士露出了一脸愿意效劳的神情,“没关系,能帮到你就行。” 购物货架前,褚澜川站了好半天,仍然凝眉不展,他对这些日用夜用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导购的阿姨见了却眉开眼笑的:“是来给女朋友买的吧?” 他眉心微跳:“不是,是一个小姑娘,大概十三岁。” “那就用少女款的。”阿姨把那一包塞到他怀里,了然于心道:“是妹妹吧,有儿有女,一家子真幸福。” -- 第5页 褚澜川:“......”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加快了步子去收银台结账,褚澜川觉得人在某种情形下,脸面是可以不要的。 比如他不仅把包装给了收银员扫码,还顺手要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暮色四合,夜色渐深,病房的窗帘被风吹的扬起,带来雨后的凉意。 云昭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病房里,谁会对张呈玲、杨磬痛下杀手呢。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张呈玲之前拉的皮条.客?抑或是杨磬做道上的生意被仇家灭口? 表面上夫妻二人在菜市场以卖鱼为生计,但背地里的干的什么肮脏勾当,两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很小的时候,张呈玲就一直阴阳怪气暗地指责她是拖油瓶。 云昭曾大着胆子问过,如果她不需要孩子,何必来收养自己。 每每至此,张呈玲都是叼着薄荷味的女式香烟,靠在刷在粉白的墙上,眼神阴晴不定:“受人之托,忠人之命。” 想问到底是受谁所托,张呈玲却是不肯再说了。 门外的脚步掷地有声,每一步都仿佛踩着精准的时间点,缜密且克制。 褚澜川挽了下袖口,把黑色的袋子交给刚才护士的手中,客气道:“拜托你了。” 云昭帮忙护士把有血渍床单换下,随后解开病服扣子,脱下脏了的衣服,去卫生间垫了一片小翅膀。 小腹还有轻微的不适感,不过浑身舒爽了不少。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只是在床单铺完后,小护士百转千回,总算问出心头的疑惑:“你哥哥现在有女朋友吗?” “我不是他妹妹。”少女飞快眨了几下眼睛,睫毛忽闪,浓密地覆在黑曜石一般的眼瞳上。 “不好意思啊,是我误会了......”小护士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由得感到窘迫,她明明听见女孩喊他为哥哥的,难道两人真只是陌生人? 褚澜川为了给云昭留空间,就倚在病房门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显示的是卓停发过来的一条消息,让他今晚过去一趟局里,要对目前四起案子进行专案调查。 他回了条收到,随即单手抄兜推开病房门,和女孩的视线在空气中撞了一个正着。 云昭骨架小,病号服对她而言宽大太多,最顶上的一颗扣子没系,“一”字的锁骨舒展开来,平直又秀气。 她侧过头,撑着手肘问他:“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语气格外漫不经心。 毕竟,也不是她要问的,她是帮刚才的护士小姐姐问的。 这个问题从别人口中问倒也算了,他如实说没有,不存在半点问题。 可结合的少女的年龄和一系列的举动,褚澜川觉得他现下的思绪有些混沌,一时间不知道该从那儿开始说起。 男人僵直在原地,半晌,也只是把思绪从漩涡中抽离,给出一个他认为合情合理的答案:“你还小。” 说完,他都下意识回避了眼神,结果云昭的脸上仍喜怒不显,没有半分多余的心思。 “噢。”她坐在床沿,因为病床的高度,两条软白的腿晃荡在空中,“我今天都来例假了,不是小孩儿了。” 云昭反驳他,只是单纯讨厌别人把她当小孩。 十三岁,的确算介于小孩与少年间,但也到了或多或少懂一些的年纪。 如牙尖嘴利的小兽,想要僚开爪牙,随时挣脱笼子的束缚。所以既然褚澜川对她的话进行了曲解,那就按照他理解的意思来好了。 云昭仍然觉得浑身异常疲惫,她收回脚尖,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如同腹中胎儿的睡姿。 变脸比翻书还快,他想。 是这个年纪女孩都这样还是只是云昭是独一份? 褚澜川准备为自己看孩子的工作收尾:“我晚上要走了,给你点了一份粥。” 云昭不情不愿地睁眼,语调夹杂着些许激动:“去调查我爸妈的案子吗?” “嗯。”褚澜川走至床头,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一块机械表。 云昭注意到那块表早就不能运转了,她伸手,纤细的手指握住男人的袖口,摸到了金属质地的冰冰凉凉的袖扣。 “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褚澜川头一次被没有力气的手握住却觉得动弹不得,他望着那双水波荡漾的眸子,知道女孩现在心中更多的是忐忑不安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无力感袭上心头。 云昭的考虑确实实际,张呈玲的房子是租的,租期一到,就没钱续了,还有她的学费、生活费,还没成年,身边应该还要有监护人...... “会有人照顾你的。”他要做的就是让她有信心坚强地活下去,在十三岁这个年纪,本应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的。 她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被子被推到腿根,病号服在躺下时皱起,尾摆往下移动了几分,少女白嫩细腻的腹肉展露无疑。 褚澜川不动声色地帮她重新盖好被子,在靠近那一瞬听见了云昭朦胧的话语:“哥哥,我乖乖等你。” 似乎没有让人拒绝的理由了。 “记得把粥喝了。”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周到地照顾人,就像严严寒冬里的冰层产生了些许裂缝。在裂缝继续扩大前,褚澜川及时离开冰面,赶往市公安局。 -- 第6页 喝着黏稠的白粥时,云昭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情。 她从来没有收到张呈玲和杨磬的父爱母爱,张呈玲对她的成绩生活不管不问,生意不好更会打骂她出气,杨磬更是冷漠冰冷。 从小到大,她家长会的座位永远是空的,要家长批阅签名的作业永远是她自己模仿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学校里垂挂的青色藤蔓,疯狂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云昭想着刚才袖口的触感,把粥喝完后站在病房的窗户前。 雨滴簌簌,水渍顺着玻璃窗蜿蜒。 大雨转小雨了,何巍然还是没吃晚饭,那份猪排饭早凉了,还放在办公桌上。 褚澜川进来,看到白板摆在最前面,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推理线索和证据。 何巍然喃喃自语:“如果说四起案子是一人所为,凶手为什么偏偏挑这些人下手呢,看起来毫无关联,都有各自的生活圈社交圈。” 第4章 焰火热吻 4 “师哥。”褚澜川出声唤他,示意自己到了。 何巍然转过身,嘴里还叼着马克笔的笔帽,他含糊了一声:“先坐。” 褚澜川迈步走向会议厅桌前,他架起金边的平框镜,从笔筒里抽了支略微沉甸的钢笔。 韩岭抬手敲门,两人一同停下手头的事情,叫道:“韩局好。” “时间紧,任务重,我就明说,过来主要是想听听你们对案子的分析。”五十岁的男人除了鬓边微白,精神上仍然矍铄。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桀骜又懂得隐忍的年轻人:“由澜川先开始吧。” 局里其他人可能不清楚褚澜川的家庭情况。 可韩岭是一手把关实习警察情况的负责人,在翻看他的个人资料时,父亲是褚恒这一项就足够让褚澜川在他这儿获得足够的关注。 即使当年在黎城,韩岭也听说了4.30特大缉毒案的悲剧。 据说派去的分队无一生还,而警方所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证据中,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褚恒。那位身居一线、雷厉风行的缉毒队长,居然在众人面前瞒天过海、监守自盗,勾结贩/毒团伙出卖警方力量,这才使得位置暴露,计划完全落空。 公安内部封锁了这条消息,也意味着褚恒也成为禁词,不允许再传议。 时隔七年,十四岁就失去了父亲并且背负上“出卖警方”四个字的少年,而今再次投身公安工作,不得不令人唏嘘。 韩岭收回思绪,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那就开始吧。” “犯罪,所有的动机都要追溯到第一个被害者。是什么让凶手起了杀人动机,又是什么让他(她)接连犯罪。” 褚澜川打开投影的大屏幕,上面显示的是第一个被害者的照片以及个人简历。 【南音,女,22岁,A大大四艺术系本科在读。平时在校表现优异,多次获得奖学金。父亲醉驾致1人重伤1人死亡,家中债务累累,为了缓解单亲母亲的经济压力,据同学描述,得空她还会去兼职。】 褚澜川介绍道:“南音去兼职的地方基本都是摄影展,去给人当模特。” “感情经历上有过一个前男友,但据描述,案发当日他人并不在江城。” “被害人的社交面不广,但能让她毫不设防地从背后被人勒死,起码这个人她一定得熟识。从社交关系上入手,兼职接触的人将为重要怀疑对象。” 第二起的被害者是位全职太太,事发当晚,她老公正在驱车去沪市谈交易,路上同样有监控证明。平日里是一心一意照顾老公和孩子,人际往来更是少到没有。 至于在泔水桶里发现的那位,是酒吧的陪酒女,从老家来江城做工,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接触。 几相比较,褚澜川仍觉得突破点在南音身上。 韩岭点头,目光变得犀利:“巍然,关于南音兼职的人际关系你有没有排查过?” “她接的都是各种展,当天拍完付钱的那种,雇主什么人都有,排查起来力度也不小。” 何巍然记得南音有一个本子,她喜欢手写记账,所以每一单兼职的收入都会把雇主姓名和电话写上,这些人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几十个,一个个排除嫌疑更是难上加难。 褚澜川断言:“里面总会有特别的。” 对于家境窘迫却自立自强的南音而言,什么样的人会吸引她,让她放下戒备呢? 或许是人前温文尔雅的君子,拥有一份体面的职业,光鲜亮丽,让她趋之若鹜的同时又深感自卑。 而她,不过是众多诱饵中的一个,愿者上钩。 褚澜川说话时总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听者会不自觉被他代入场景之中,他一投入工作,如鹰隼一般倨傲的气质就展露无疑,毫不藏匿。 “韩局,我要求见南音的母亲一面。” 韩岭保持了一会儿沉默,他的指尖一下一下轻击着桌面,在考虑要不要给褚澜川一次机会。 何巍然如及时雨缓解了相持的局面:“我和师弟一起见吧,韩局你看怎么样?” “那就交给你们两了,我去找老高了解一下尸检情况。”韩岭起身要走,却在回望时看见了褚澜川挺拔的背影,一如劲松,扎根倔强。 背负众多还能毅然决然报考警校,目的不可谓“单纯”。 但褚恒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七年之久,要有证据早有了,想翻盘谈何容易? -- 第7页 何巍然拍了下他的肩膀,劝道:“韩局对你估计还在考察,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别在意。” 褚澜川向他投去明白的眼神,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家,耳边却响起了少女软糯的请求。 “哥哥,我乖乖等你。” 像有致命的吸引力,吸着他的末梢神经。 出警局时,伯母正给他打来了电话。 “澜川,注意休息,你伯父说你最近忙,我就不想打扰你,一直忍着没打电话。”伯母笑吟吟问他:“怎么样?在警局的实习内容很丰富吧?” “都挺好,您别担心。”在褚恒死后,伯父伯母对他一直视如己出,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落下。 褚澜川卸下一身凌厉,温和地说道:“您别累着了,过几天还要去给小雅姐扫墓。” 伯父伯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好景不长,在十六岁时确诊为胃癌,十八岁就撒手人寰离开人世,还留在人世的只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伯母的眼角变得湿润,竭力稳定嗓音:“倘若你小雅姐还活着,眼下也该三十了。” 生死之说,相劝无益。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记得保重好身体。”伯母一直把那间客卧留着,相框每周都会去擦拭一次,和人还在世上没有丝毫差别。 这个孩子一直是伯母的心结,她有想过再生一个女孩儿来弥补遗憾,但因身体状况一直无所出。 夜间静谧,夏夜的风拂起他的衬衫,褚澜川关上车窗,准备开往医院。 医院旁边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不知道云昭喜欢吃些什么,只是回忆着自己十三四岁喜欢的吃食,顺便买了一些面包能让她垫肚子。 病房的灯还亮着,他敲了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褚澜川心乱如麻,尤其是推门而入没看见人在床上的时刻,脑子里冒出千万种可能,最后留在脑海里的就只有白色连衣裙的裙边。 “哥哥。”云昭细声细气地唤他。 少女刚从洗手间出来,她去洗了头洗了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往下一溜儿地滴着水珠,眼瞳也氤氲上了浴室的雾气,显得黑白并不分明。 褚澜川把金框眼镜取下,放在病床床头。 她注意到了男人手中的便利袋袋子,从善如流地问他:“是给我的吗?” “对。”褚澜川伸手递过去,云昭没接,她只是垂下眼睫,盯着脚尖看,问了他一个万分纠葛的问题:“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云昭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抠手心。 就像现在,指甲嵌入肉里,刺痛才能让她暂时清醒。 他没回答,更确切的说,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看见她垂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曾经十四岁的少年,在失去依靠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不清楚该以怎样的方式对抗命运与世俗。 “哥哥?”云昭终于肯抬眸看他。 “嗯,我在。”不管云昭有没有接,褚澜川仍然把买回来的吃食帮她整理好。 病房里的指针指向十二点,他嘴唇微微抿着,说出来的话又变得隐忍且疏离:“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他走的很急,东西放下后,似乎忘记了随手往床头一放的眼镜。 云昭如获至宝地捧着,她捏着眼镜架想试试,结果是戴在自己脸上似乎大了很多。 意识迷迷糊糊的,她怕睡着了压碎镜片,只能放在枕头边上,想着他会来取眼镜,就应该会来一趟医院。 这么一想,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褚澜川坐在车内,他盯着前方笔直的道路看了良久,编辑的信息删除又保存在了草稿箱。 内容是【伯母,这周末有时间来医院见见一个女孩吗?】 第5章 焰火热吻 5 挣扎感蛰伏在心头,一闭眼,他就能听到少女的朦胧软语。 他现在的这份工作是行走在刀尖上,以后能陪伴伯父伯母的时间大打折扣,老人家不免感到寂寞。况且云昭的出现,能让伯母后半生有人作陪,也算弥补了他的愧疚感。 消息发出后,褚澜川几近如释重负。 第二天一早,云昭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退了烧,她也就没有理由再待在医院里。 床头还放着许多吃食,她拿了一片面包出来垫肚子。本来只是想缓解饥饿,却像吃蜜糖一般上瘾,一连吃了好几片,嘴里塞的鼓囊囊的,像极了咀嚼中的小仓鼠。 护士姐姐例行查房,发现她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异样了,便关怀道:“肚子还痛不痛?” 云昭摇头:“不痛了。” 之前她对班上女生是羡慕,现在才知道来了例假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浑身都懒洋洋的。 “那就好,以后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冲热的红糖水,知道了吗?” 少女道了谢,眼神飘忽到墙上的时钟,已经早上七点了。 金框眼镜放置在床头,和昨晚他放的位置没有偏差。 接下来的时间只能说度日如年。 护士姐姐给她拿来了给儿童看的连环画,她翻了几页就觉得没趣。 还不如竞赛的压轴数学题。 听到病房外的敲门声,云昭稳住心中的激动,却忘了穿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深呼了一口气后拉开了门把手。 -- 第8页 褚澜川昨晚睡的并不安稳,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失眠的人,警校在读期间,室友对他的评价是“自制力狂魔”,每天的作息都是有条不紊的。 但这两天突然起来的意外情况,彻底破坏了他的生物钟。 即使精神上是疲惫的,但男人的眼底没有留下任何青色,他一进来,云昭就闻到了熟悉的山茶香,是那种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 “怎么不穿鞋?” 褚澜川凝眉,虽是苛责的话语,却不是真正的责怪。 女孩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一脸无辜道:“忘记了......” 他直接把拖鞋给她拿了过来,督促道:“现在穿上。” 只能说带孩子真是不省心。 云昭乖乖顺从,目光流连在男人的指节上,比她的手似乎要大上许多。 他看到了桌上面包袋的包装,想着早饭总算是吃了。 “换衣服,去学校。” 褚澜川今早考虑到案子的侦破还需要时间,可这段时间内,云昭不可能一直待在医院,她需要上学接受教育,同学间的温情能化解她失去至亲的痛苦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他开车去了趟南港居民区,给云昭带回来了日常穿的衣服和书包。 “真的吗?”云昭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提高了语调:“是凶手查出来了?” 褚澜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她没辙:“暂时没有,需要时间。” “哦。”她抿唇,准备去洗手间换衣服。 云昭没想到褚澜川考虑的这么齐全,他连她的小衣服都一并拿过来了,棉质的小背心正好托住发育的蓓蕾。 一想到,这是褚澜川亲自拿过来的东西,少女的脸就一阵发烫。 出来时,褚澜川发觉到了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连耳根子都红的滴血。 男人蹙眉,伸手碰她的额头,怀疑是不是高烧没退。 “不......不是发烧。”她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就是有点闷。” 见褚澜川没继续追问,云昭悬着的心才落地,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异样。 收拾齐全后,他的车就停在医院楼下,云昭去了后座坐着,似乎还有些局促不安。 这时,褚澜川开始联系她的以及校方带教班主任。 “你们班主任姓什么?” “姓叶。” 褚澜川了然,拨号过去开口问:“是叶老师吗?” ...... 基本情况讲述清楚,校方这边的意见是同意在云昭成年且没有抚养家庭前,可以先向当地政府申请补助,学校这边也会安排她暂时住校,保持基本的受教育问题。 叶老师不放心,叹了口气说:“云昭成绩很好,我看好她拿下这次全国赛区的一等奖。要是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让她过于伤心......我身为老师同样难过。” “以后我怕还有其他情况需要大人来处理,她需要一个紧急联系人,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褚澜川没做犹豫,恳切道:“填我的就行。” 他开了免提,云昭看似闭着眼睛在睡觉,实则听的一清二楚。 紧急联系人,意味着他始终默默地在关心她呀。 少女心思动起来,就像一汪秋水,起起伏伏,涨潮落潮都是随着心情变化。 七中的门前已经有许多上学的学生了,褚澜川回过头唤醒她:“昭昭,醒醒,到学校了。” 本来就是装睡,眼下听到了他叫她“昭昭”,她的心跳快的就要溢出胸腔了。 昭昭,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柔且直击心脏。 在此之前,她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虽说是被张呈玲和杨磬领养,但她却姓云。 “昭”意味着光明美好,但养父养母的双手无一不染肮脏,简直透露出些命运的讽刺。 云昭背上书包,和往常去上学一样。 只不过一夜之间,很多事都变了。 “哥哥再见。”少女冲他挥手告别,兴许是快到了上课的时间点,她走的格外急,到了校门口就开始小跑。 目送着少女的背影远去,褚澜川才关上车窗。 人性真的很奇怪,比如医生跟他说云昭身上的伤口不是一日形成时,他会觉得养父养母的做法令人心寒,女孩摆脱了两人的控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看着她孤苦伶仃的,褚澜川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 何巍然去倒了杯热水,南音的母亲比前几日见面更加憔悴。 老人家一看见何巍然就激动地哭了起来,褚澜川及时拿了一叠纸巾过去,安抚道:“您先坐。” “这是我女儿生前的私人物品,她的笔记本电脑,是她自己赚钱买的。”南音的母亲擦拭着眼泪,泪眼婆娑道:“要是有什么进展,麻烦你们告诉我,除非老婆子我入土了,否则多久我都等。” “我们会竭尽全力的。”每每这么说,何巍然的心也跟这些被害者家属一样,等的只是个真相。 褚澜川给笔记本电脑开了机,显示要输入密码,他客气地询问:“方便问一下南音的生日吗?” “97年12月20。”南音的母亲回忆道:“她出生那天,还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褚澜川尝试了几次数组的组合,直到电脑显示了欢迎界面。 第6章 焰火热吻 6 要来理顺社交关系网,从网络上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但排查工作也需要时间,褚澜川默默记下密码,准备回警局办公室后继续查证。 -- 第9页 何巍然对南音的母亲进行了安抚后,老人家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只不过嘴里仍念叨着:“能不能让我再见见她?我连我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两人同时保持了沉默。 褚澜川记得南音的尸体被发现于学校旁边的生态湖,浸泡过冰冷的湖水,面目早就肿胀到难以辨认。 何巍然怕老人家见了更是伤心,找了个理由搪塞道:“您先别急,我们可能还需要尸检,请给我们点时间。”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那就拜托你们了。” 看见南音的母亲,就仿佛看见了小雅姐离世时伤心过度的伯母,褚澜川一直没忍心抬头,他表现的异常沉静,谁也不知道暗流下的汹涌。 把老人家送上车后,褚澜川也收到了伯母的回复,【好,我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那孩子愿不愿意。】 【伯母您放心,我会找她沟通的。】 他仍希望在云昭接受的情况下,尽量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 云昭正常上了几节课后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叶老师正批改完了前几天的数学测试卷,不出意外,云昭依旧是满分。 他把笔扔进笔筒里,转过座椅,语重心长道:“关于你父母的这件事,我们所有老师都会严格保密,你还是要正常上学上课,坚强生活。” 云昭安静地听着,她在老师中的印象也是话不多但很机灵一小姑娘,眼下的木讷看了令人心痛。 “好了。”叶老师把一沓卷子交付给她:“把昨天的测验卷发下去,标准答案在最上面的便利贴上,和之前一样,抄在最左边的黑板上。” 云昭嗫喏着说:“谢谢叶老师。” 穿过长长的走廊,刚走到教室就能听见里面的打闹声。 班上的男生正疯的厉害,本来应该出现在球场上篮球此刻在班上乱飞,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刺破耳膜。 云昭只往讲台上踏了一步,就被迎面飞来的球砸了个正着。 篮球不偏不倚砸的是她的额头,强烈的冲击感下,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块红痕。 扔球的男生沉默了下,见云昭没什么大碍,就又把球捡了回来,装作没事人一样。 虽然她成绩优异,但性子上慢热,在同龄人里就显得冷淡不合群,被忽视仿佛成为常态。 “给云昭道歉。” 少年拦住砸人的男生,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秦柏是班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爸是教育局的,多多少少不能惹。 男生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凭什么啊?她自己没长眼睛怪我咯。” 秦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胸腔因气氛起起伏伏,质问道:“你道不道歉?” 见局势要往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云昭及时劝下了要动手的秦柏,怕因为自己给少年带来麻烦。 “秦柏,我没事了。”少女努力挤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男生确实被秦柏的架势吓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气势不足地开了口:“云昭,对不起。” 秦柏少有动怒的时刻,从小到大父亲都把他往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模式上去培养,但一想到云昭受了委屈,少年心里的那股子冲动就如岩浆喷发,根本压制不住。 他生怕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吓到了小姑娘,便放软了语气问她:“头疼不疼?” “不疼了,没关系。”少女双眸里嵌着点点星光,流露出的感激让秦柏气消了大半。 少年郑重地对她说:“放学了我陪你去校医室看看。有我在别怕,没人敢欺负你。” 上课铃一向,看热闹的才散去,不过班上的闲话已经起了:“你说秦柏是不是喜欢云昭啊?这么喜欢替她出头......” 有女生尖酸地说道:“那云昭可算是攀上了高枝。” 他们讲这些话从来不小点声,就是为了让当事人听的一清二楚。 云昭从来就不是冲动的性格,她比同龄人要冷静淡然许多,即使骂人不带脏字的话语一字不落进到耳朵里,她仍坐在桌前刷题,仿佛置身事外。 熬到了放学时刻,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不用看医生,秦柏还是把她拖进了校医室。 校医室的阿姨是他爸爸的朋友,自然尽心尽力给云昭拿了外敷的芦荟膏,叮嘱道:“每天要记得涂抹,尽量别用手碰受伤的位置。” 秦柏帮她把药拿好:“谢谢刘阿姨。” 刘阿姨啧了声:“你这小子,平时没见你对同学这么热心。” “她不一样。”少年说这话时言之凿凿,像在说什么要守护一辈子的誓言。 两人一起出的校门,负责接送的司机走过来替秦柏拿下书包,少年昂着头:“叔叔,能不能把她顺路送回家?” 云昭觉得自己已经亏欠了秦柏许多,说了句不用了就想转身离开。 谁知一头栽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 刚刚受过伤的额头撞上硌人的胸膛,女孩几近一瞬间龇牙咧嘴起来。 褚澜川俯下身,大掌抚摸上她头顶,嗓音如山间清冽的泉水:“撞疼了没有?” 怜爱的、克制的情感让她被强势的温暖包裹,云昭本能地靠近了热源,还想再依恋地待一会儿。 秦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他僵在原地听见云昭又惊又喜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 -- 第10页 褚澜川自然而然帮她拿下书包,唇角往上扬了一分:“小孩儿,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她追问,解释说:“要快一点哦,要不然作业写不完了。” 秦柏咳嗽了声,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昭昭,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哥哥啊?” 褚澜川眯起眸子,把少年来回打量了一番:“你是昭昭的同学吧,早些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男人天然的压制感让秦柏说不出更多话,他被司机接走,目光还流连在云昭身上。 上了车,褚澜川让她坐上副驾驶,看样子是话对她说。 他越过去,给女孩系上安全带,蓬松的黑发就出现在面前,背脊宽阔且有力。 “额头怎么弄的?” “......”默了数秒,云昭撒了谎:“不小心自己磕到了。” 褚澜川的目光如刀锋一样锐利,他轻哼了声:“真的?小孩儿骗人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悄悄咽了下口水,睫毛纷飞:“被......篮球砸到了。” 本意是不想让褚澜川为这等小事分神,可他脸色并不好看,接着问道:“在哪儿被砸的,对方有意还是无意?” 女孩的回答懂事的让人心疼:“教室,就是男生打闹不小心造成的。” 她把药膏拿出来,想化解他绷着的神色:“我拿了药了,痕迹很快会消掉的。” 很奇怪,褚澜川一想到跟她一起出来的男生的眼神,他就浑身郁结不得解,如鲠在喉。 同性间才能看透更多事,小姑娘不懂,但是他懂。 他不放心地特意叮嘱:“跟男生玩没什么,但要保持安全距离,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云昭瓮声瓮气地问他:“跟哥哥也是吗?” 他一时语塞,眼眸阴蛰着:“当然。” 喉头上下滚动,后面一番话终究没说出口。 当然要注意了,毕竟哥哥也是男人。 伯母早早到了楼下等候,她今天难得有心情精心打扮,对着远处的车辆翘首以盼。 云昭是真的信任他,才能在去哪儿都不知道情况下跟着他下了车。 伯母之前在国家机关工作,房子也是分配的,小区内环境清幽,林荫繁茂,跟南港居民区简直是天壤之别。 到了陌生环境,虽说是局促不安,但她仍努力克制着,跟在他身后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 褚澜川走路带风,脚步沉稳,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她似乎都能看上许久。 “伯母好。”他停在单元楼门口,对面前的女人十分恭敬。 伯母和蔼地笑笑:“澜川你能这样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她向身后的云昭投去怜爱的眼神:“就是这孩子吧?太瘦了,赶紧上去吃点儿好吃的。” 少女懵懵懂懂的,直到褚澜川唤她:“走吧,我们上去吃个饭。” 就只是吃个饭吗?她心里拿不定主意,明面上选择了一声不吭。 伯母坐了一桌子菜,香味四溢,她帮云昭放好书包,又给她盛了一碗饭:“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希望做的几个菜还能合你的口味。” 少女接过满当当的瓷碗:“谢谢伯母,我不挑食。” 饭桌上格外沉静,只能听到伯母和褚澜川小声的交谈,之所以说的小声,是因为话题的中心就是云昭。 伯母对云昭的第一印象很好,又乖又懂事,那双灵动的眼睛生的也像小雅,要是能有这么个孩子陪在自己身边,生活好像重新有了盼头。 细嚼慢咽了一会儿,一碗饭见了底,伯母热情地招待着:“昭昭,还饿不饿?正长身体,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我吃饱了。”她放下碗筷谢过好意,想起身拿书包:“哥哥我能做会儿作业吗?” 褚澜川和伯母的确有些事情要隔开她讲,所以同意了云昭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先做会儿自己的事情。 数学作业她在课上就做完了,英语的单词默记完成后,就只剩下一篇语文周记。 她最不擅长写作文,平时的周记写的也如同流水账。 认认真真思考了会儿,云昭总算是动笔了,她对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只不过还没等到褚澜川带她离开,只能闭着眼趴在茶几上。 褚澜川交待完了云昭身世的经过,伯母点点头,同情道:“这孩子命太苦了,我会好好待她,视如己出。” 他从客卧出来,没想到不过一刻钟功夫,云昭就睡着了。 女孩呼吸绵长,凑近了看,脸上还有水蜜桃般细小的绒毛,双颊余留些许婴儿肥,煞是可爱。 她正压着周记本,褚澜川抬手,想帮女孩把本子收好,却意外地看到了她写的内容。 【这周我遇到了一个即将成为警察的哥哥,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 男人呼吸一窒,以为自己无意中窥探到了少女的秘密。 直至他看见后面的一排文字:【和我之前遇到的大黄狗特别像,它总会过来舔我的手心,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默默陪着我。】 褚澜川:“......” 第7章 焰火热吻 7 哥哥......像大黄狗...... 褚澜川的眉头像被寒冰凝结在一起,除了苦笑,做不出任何表情。 云昭枕着胳膊睡觉,发现小臂麻了才转醒,女孩清亮的瞳孔倒映着褚澜川此刻无措的举止。 -- 第11页 “哥哥,你拿我的周记本做什么?” 稚嫩的女声衬得他的目的愈发不单纯。 “哦......”褚澜川镇定下脸上的表情,问的理所当然:“周记需要家长签字吗?” “我自己来签字就可以了。”云昭只以为褚澜川带她过来吃个饭,慢吞吞收拾好书包后扭过头问:“我可以走了吗?” 褚澜川一瞬间觉得心情复杂,他蹲下身,漆黑的眸里并不是平静无澜。 “昭昭,你觉得伯母怎么样?” 她思考了一下,肯定地说:“挺好的,对我也......很好。” 但是云昭根本没往伯母会收养她这方面想,她一直被张呈玲视为“拖油瓶”,现在张呈玲和杨磬都意外身亡了,对别人来说她就是一个累赘吧。 褚澜川心下松了口气,他继而打开话题:“伯母曾经失去过一个女儿,现在膝下无子,她很喜欢你,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或许,你能明白哥哥的意思吗?” 她觉得讶异,僵直着脖子一动不动:“伯母是想领养我吗?” 伯母从客卧出来,她看着空荡荡的家在云昭来了之后才呈现出一丝生机,便径直走到女孩面前,目光分外柔和:“昭昭,伯母能和你单独说说话么?” 云昭没有理由不同意,她坐在沙发上,一脸纯良无害。 伯母给她削了个苹果,很是慈爱:“小雅离开我之后,我就开始照顾澜川,不过他现在也忙工作,我不想打扰他。我一直很想再养一个女孩,如果你愿意,我会待你好,吃的住的用的都和亲生的一样,澜川过来看我时会来这边住,你也可以把他当哥哥,不要见外。” “选择可能很难,只是你现在没了亲人,之后指不定还要吃怎么样的苦。”伯母拉着她的手去了房间:“你看,澜川告诉我了之后就开始布置的,就等一个小主人住进来。” 房间贴满了卡通图画,课桌书桌一应俱全,粉色窗帘是今早上刚装上去的,迎着傍晚的风飘扬,营造出一室温馨。 云昭垂下了头,她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 伯母怕她不好意思开口,换了种方式说:“昭昭,你要是愿意以后都住在这里就点点头。” 伯母对她这般好,她没有办法拒绝的。 现在的自己就如同浮萍苇草,任何风浪都将她轻易吞噬。 云昭在思忖的一刹那,仿佛看见了张呈玲倚靠在卧室的墙上,叼着烟睨她,嘴角讥讽。 她想要逃离,逃离不愉快的低微家庭,逃离过去见不得光的身世。 强烈的情感驱使让女孩主动牵起女人的手,伯母保养得宜,手上的皮肤仍光洁细腻,手心暖和地贴着她的虎口。 纤细的眉峰舒展开来,云昭点头了,望着为自己准备的房间,终于再也看不见张呈玲。 褚澜川送她回南港取想拿过来的东西,一路上,云昭仍有几分心不在焉。一切好像梦一般,伯母领养了她,她马上可以住进专属于自己的“公主房”。 “哥哥,我以后会乖一点,不让伯母担心。”少女暗自握拳,巴掌大的脸上浮现出青涩的倔强。 褚澜川打完一道方向盘,看样子想与她闲聊一会儿:“小孩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十四岁的少年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褚恒对他的教育一直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相信正义与法律不会迟到。 父亲于他而言一直都是英雄,哪怕经历了4.30缉毒案,也是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 云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的褚澜川格外遥远陌生。 是她穷尽一生都有可能追逐不到的孤岛。 她喜欢数学,因为恒定的数字和有解的题目会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但眼下一百零一的平方是多少这样的问题并不会让她大脑皮层有所反应。 “因为......我想成为能和哥哥并肩的人。” 答案脱口而出,她从没觉得心情会是当下这般迫切,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又得好好隐瞒心尖上的秘密。 他似是没料到,舌尖抵着后槽牙,语气不冷不淡:“等你长大就可以了。” 褚澜川又补充道:“不过还是不要那么快长大比较好。” 车停在了居民区楼下,但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南港了。过了明天,张呈玲和杨磬的住所就要被房东收回,成为旧宅。 房东知道屋子里死过人只觉晦气,恨不得再多收租金,否则这房子之后因为风水问题别想轻易出租。 云昭自然还不知道,她现在如同温室罩下的玫瑰,风风雨雨都是褚澜川替她摆平。 她想上去寻找张呈玲的遗物,说不定里面就有有关于她身世的线索。 女孩极懂隐瞒,说话时连眼睛都没眨:“哥哥,我先上去拿东西,很快的,你在下面等我一会儿。” 怕被褚澜川看出异样,她步伐极快,几近喘着气爬上楼梯。 结果却在楼梯口与病弱的阴郁少年不期而遇。 “小家伙,好久不见。” 谈厌是天生的冷白皮,加上年幼时便病弱,浑身总是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 右眼眼下的泪痣随着他眯眼的动作起伏,似是能勾着人心般,叫人挪不开眼。 假如说褚澜川的内在包裹着焰火,谈厌就是令人噤若寒蝉的冰霜。 -- 第12页 “谈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云昭无措地盯着他,生怕被人撞破她的小心思。 可少年的眸子如同积水空明,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他马上要去美国接受最先进的治疗,临别前,他只想来看女孩一眼。 由于身体状况,谈厌考上本市最好的高中也没能就读,他辍学在家,终日坐在那一小方阁楼上。阁楼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每一本他几乎都浏览过好几遍,但没有颜色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 南港后面的住宅区地理位置空旷,只有一栋别墅。她曾经去那儿放过风筝,但风筝骨架太过脆弱,坏的彻底,还是谈厌出手相助,花心思帮她修好。 本着还人情的出发点,云昭送了他一堆糖,硬糖软糖棉花糖一应尽有。 “谈哥哥,谢谢你。”少女将包裹着糖果的手心摊开,脸颊染上了鲜活的蔷薇色。 当时,谈厌把云昭送的回礼悉数收下,却没告诉她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吃不了这些糖的。 后来,他习惯性在阁楼上看下面的路况,少女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经过这条路,算是他生活里唯一的一抹彩色。 “来看看你。”谈厌启唇,嗓音低冽。 云昭不知道从何说起,支吾了声还是决定告诉少年真相:“我马上要搬走了,去新的家庭里住。” 她对于谈厌的了解仅限于是位病弱的大哥哥,似乎很喜欢吃糖。 谈厌的眸子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悲哀,他不能长时间站着,此刻只能依靠在门板,将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她毛茸茸的头顶:“那哥哥会舍不得你的。” 欲说还休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谈厌轻哂了下,想着有些事情的真相还是别告诉云昭的好。 云昭收拾完了屋子里最后的痕迹,还是没能找到有关于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张呈玲肯定认识她的亲生父母,人以群分,难道她的亲生父母也是穷凶极恶之人吗? 还没想通是还是不是,但反应过来褚澜川还在楼下等待,云昭就顾不得那么多,一路小跑回去,裙摆在空中飞扬。 谈厌没办法跑步,他跟着云昭身后,看着女孩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橄榄枝,他再也忍不住,躲到楼道后面隐蔽的位置开始剧烈地咳嗽。 瞧着手心攥着的手帕染上了一抹血红色,谈厌早已习惯,眉头都没皱一下,对着少女缩小的背影做了个口型:“再见小家伙。” 一回过头,她就发现谈厌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了,那一声最后的“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怎么了?”褚澜川不知道她在看谁,一眼望过去,除了一排老式居民区,都没见着人影。 本来就心虚,回答起来也没什么底气:“没、没什么了。” 不疑有他,褚澜川承接了伯母交待的任务,说是要给云昭好好补补身体。 他兜兜转转来了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对着一箱一箱的牛奶挑挑选选,做足了学术研究的气势。 “喜欢什么口味的?” “唔......”她将食指放在唇上,一想到是褚澜川专程为自己挑选的,眼底的喜悦遮掩不住:“那就草莓味的好了。” 他拎着牛奶去前台付账,“记住每天要喝一盒牛奶。” “哦。” 褚澜川比划了下女孩的身高,才到自己肋下。 竟然这么小只么,男人不禁哑然失笑。 云昭气呼呼看着他的动作,努力垫着脚,模样有些滑稽:“不准说我矮。”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褚澜川挑着眼尾:“哥哥相信你,会很快长高的。” 第8章 焰火热吻 回到家,伯母已经周全地帮她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家里的设施也基本介绍了一遍,云昭学东西很快,只不过还不太习惯。 晚上,伯母替她收拾好从南港带过来的衣物,发现很多衣服都旧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把少女拉到做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身高尺码。 “下周,伯母带你去商场买几件新衣服,好不好? “谢谢伯母。”云昭这几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毕竟这份情谊她还远没有能力偿还。 新睡衣印着小熊的图案,沐浴露是少女款的橙子味,云昭缩在陌生大床的被子下,盯着头顶透着盈盈灯光的星星吊灯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久,直到天空泛着鱼肚白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呈玲之前是从来不管她去不去学校的,所以她的生物钟很准时,六点半一到就转醒。 刚睁眼,眼前的情景还是陌生的,云昭缓缓突出一口气,正努力适应这种转变。 伯母还没有起床,她轻手轻脚地趿着拖鞋去刷牙洗脸。 正准备带上房门时,余光瞥到了昨晚褚澜川给她买的牛奶,答应过他的,要每天喝一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她却觉得心里无比暖融,褚澜川只带她走了一遍学校到目前位置的路,但云昭大致记得路线,她投币上了一辆公交车,听着同龄人的窃窃私语,觉得那样的世界离她很是遥远。 下午有一节心理课,心理老师刚刚上岗,经常奖励同学糖果和小面包,在同学中人气很高。 这堂课她抱过来了一沓测试卷,上面大概有五十道题,是专门用来测试目前初中生的心理发展状况的。 -- 第13页 她嘴角挂着和善的笑意,目光却落在了坐在角落的云昭。叶老师嘱咐过她,女孩刚刚经历家庭变故,如果需要心理疏导,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予帮助。 “大家记得如实填写,按照你的第一反应去写,十分钟之内班长组织收上来。” 云昭停下了在竞赛卷子上唰唰直动的笔,她接过前桌传来的卷子,单薄的纸还透着刚打印完的热度。 “最近的睡眠能有八个小时以上吗?” “是。” “是否抗拒与你的父母交流?” “否。” “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吗?” “否。” “......” 这份卷子上的所有答案都不是她真实的想法,云昭能轻而易举猜透题目的意图,为了不让伯母担心,她选择交出一份结果肯定是健康的试卷。 收回卷子后,心理老师第一时间找到云昭的答卷。 很令她意外,云昭是满分,心理上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如此,她还是把班长单独叫出了教室,让他有什么集体活动都要让云昭参与进来。 正好,学校最近要举办夏季运动会,各班都在开幕式和项目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课间,云昭一抬头就看见黝黑的男生推着镜框,手里还拿了一份表:“云昭,为了让我们班分拿的高一点,我还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女子这边还剩下400米和接力赛,你要不要考虑报名?” “我吗?”云昭摆了下手,“我不太行的,跑步......真的不擅长。” 班长依旧不依不饶地向她推荐,像极了电视里购物台的节目主持人:“不擅长跑步没关系,我让赵可盈跟你换,你去跳远应该不错。” 云昭:“......”她真的不是推辞,运动细胞在她这里等于不存在,她参加了也是浪费名额。 软磨硬泡了一个课间,云昭为了赶紧做完模拟题,不得已松口了:“那我还是报名四百米吧。” 接力赛涉及到班级荣誉,她真的拖不起后腿。 “云昭!你真的太有集体荣誉感了,谢谢你配合工作!” 班长用看着救世主的目光看着她,如果她是个男生,人现在肯定就抱上来了。 云昭扯了下嘴角,内心像个无底洞,完全没底。 带着要跑四百米的愁绪回家,说实话,她的心情算不上愉快。 伯母做了一桌子菜等她,云昭放下书包,洗完手过去吃饭。 饭桌上,云昭漫不经心地提起:“哥哥晚上是不回来吃饭吗?” “他还在警局忙。”伯母很欣慰两人感情能这么好,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扣肉:“我还不知道昭昭生日是什么时候。” 少女捏筷子的手愣住,她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她歪了下脑袋,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如果按照户口本上的日期,应该是这个月三十号。” 伯母默默记住日子,打算明天去蛋糕店定制一款蛋糕。 扣肉质地肥而不腻,云昭又贪嘴地吃了一块。 今天作业不算多,没一会儿她就全部完成了,好像和以前放学回家生活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现在她是有人爱的小孩,会有人记着她的生日,会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云昭暂时还不懂如何回应这份爱,她只是小心翼翼不给伯母惹麻烦,想要表现的乖一点。 于蔷年轻时在职场上也是雷厉风行的存在,只不过中年经历了丧女之痛,她自己的身体也被折腾的不太好,家中必须常备救急的药物, 放在洗衣篓的衣服早就不见踪迹,思来想去,于蔷还是觉得这孩子太懂事了点,衣服都拿去洗了,她在生活上真没什么可操心的。 云昭瘫倒在大床上,稀疏的灯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如同镀了一层金粉。 “哥哥.......”她抱着被子,眼前有些恍惚。 伯母告诉过她,褚澜川上高中时就睡在这间房,所以床头才摆着一个相框,上面的少年穿着浅蓝色的校服,清隽出众。 不知怎的,她就开始胡思乱想。 褚澜川比她大了整整八岁,等她成年了,他肯定有女朋友吧。 臆想出来的“嫂子”角色让她莫名其妙有点难过,心情好像更低落了。 半夜,她听到了浴室响起的水流声,这个点,只能是褚澜川回来了。 她像只蚕蛹缩在被子里,呼吸绵长,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想不出来以什么样的借口出去偶遇。 那就想去上厕所吧,云昭想,褚澜川不会对这个借口感到怀疑的。 纠结的时间里,她按开床头小灯,借着幽微的灯光找到拖鞋。 客厅敞亮,茶几上还放着一堆打印资料,有一张掉到了地上,她起身捡起,看到了褚澜川的记录。 【姓名:吴沛海,男,江城籍贯,34岁,曾任A大美术系教授,后辞职创办个人摄影工作室,家住清平街榕园小区XX号。】 【按照南音的尸检报告,她死于晚上十一点,但当天晚上吴沛海一直与摄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待在一起,且公司里有视频为证,有不在场证明。】 褚澜川侧身靠在沙发上,穿一身铅灰色睡袍,无处安放的长腿介于沙发与茶几之间,眉头凝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原来是睡着了啊,云昭顿时松了口气。 她找到房间衣柜里的毯子,悄悄盖在他身上, -- 第14页 即使现在是夏天,也很容易着凉的吧。 褚澜川微抬眼皮,在警校的训练经验让他下意识抓住“嫌疑人”的手腕。 很细的胳膊,像藕节似的,皮肤也光洁细腻。 兴许是握的力道大了,云昭“嘶”了一声,直接让他归于清醒。 “哥哥,疼......”她咬着下唇,眸子里水光潋滟。 “昭昭,你怎么醒了?”褚澜川从沙发坐直身子,面容迅速拂掉了疲惫之色。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她不由得咕咚咽了声口水,把精心准备的谎言呈到他面前:“我起来上厕所......” 少女的肌肤立刻呈现出一道红痕,褚澜川瞧见了,觉得抱歉:“哥哥的下意识反应,对不起。” “没事了。”空气的热意生疼,灼的她心口发烫。 云昭看了东西确实过目不忘,斟酌再三她还是问出了口:哥哥,吴沛海是凶手吗?” 褚澜川今天打开了南音的电脑,她喜欢写日志,大部分都是仅自己可见,里面有相当长的篇幅都是在描写一个男人。 【他戴着眼镜,从容地向我走过来,温柔的喊我的名字,我好像心动了,虽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1.30】 【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太傻了,被骗的彻彻底底。——4.15】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4.29】 他调查了这段时间南音接触的雇主,戴眼镜的只有吴沛海一个。 吴佩海接到警方通知表现的相当镇定,他首先是将公司的监控调出来,进而表示他和南音之间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她只是自己摄影要雇的模特,其他的一概不知。 褚澜川眯起眸子,他将茶几上资料整理好,对她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小孩儿,警方内部机密,不得外传。 听到他说机密,云昭就乖乖不问了。 见云昭没走,褚澜川关心道:“今天有什么事想跟哥哥说?” “运动会报名了。”她灰溜溜地说出这句话,止不住叹息。 褚澜川打开电脑,看着她垂头丧气的,便安抚道:“重在参与。” “嗯,那我先去睡觉了。”云昭扯着睡衣下摆,觉得四百米似乎也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了。 褚澜川余光看着她进了卧室,目光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 鼠标点开了标识,直接出现的并不是邮件内容,而是几个大大的字,红色加粗。 “想知道真相吗”。 窗外,夏夜里的电闪雷鸣突如其来,划破远处的夜空。 第9章 焰火热吻 9 经历了一晚上的强降雨,天空蒙上一层灰色。 云昭拉开房间的窗帘,窗户被风震的呼呼作响,地面湿漉漉一片,叫人分不清是夜幕将至还是白昼初临。 这两天是夏季运动会召开的日子,梅雨停的恰是时候。 早上只安排了运动会的开幕式,二班排的开场是用队形变换不同的字,创意加分,校领导很是青睐。 日头逐渐毒辣,时雨时晴的天气像极了人的变脸。 云昭坐在看台上小口喝水,她在集体里确实不大活泼,但下午参赛同学所需的矿泉水都是她帮着分发的。 头顶突然被扣上了一顶帽子。 少年从最顶上的一层看台走下来,立在台阶上,脊背如青竹挺直。 “昭昭,你是报名了四百米吗?” 云昭抱着双膝,回望睨着她的少年:“嗯,下午三点开始初赛。” 四百米不似别的比赛,初赛选拔完,还有一轮决赛。 不过云昭也庆幸她不用跑两趟,初赛应该就会被刷下来。 看台上没有遮阳的位置,秦柏把帽子留给她,人转身要往看台之下走:“我有事要先走了,下午的比赛加油。” 很奇怪,秦柏对她还像以前一样好,但她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身上微妙的变化。云昭从来没把两人的关系往别处想,数学比赛上很好的伙伴,这就够了。 四百米是四人一组,她从班长那儿领来了一件荧光绿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大了一截,垂至膝盖。 班长推了下镜框,又用老干部的语气对她横竖来了一番鼓励。 随着口哨声响,云昭反应慢了半拍地开始了。 在弯道过程中,她旁边一道的女生一直在往内道挤,身体没平衡好,几乎一瞬间,少女的膝盖重重磕在塑胶跑道上。 但这是比赛,没有人停下来帮她。 旧伤加新伤,膝盖立刻青了一大块,但她谁也不能怪,只能说自己没有运动细胞,白白浪费了一个名额。 撑在满是细小砂砾的跑上,少女勉强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休息区域走。 向来,她很能忍,就像漏气的皮球,往里戳进一分,不会反弹只会深陷。所以在班长问她有没有事时,云昭坚定地摇了下头,声音极其镇定:“没有很严重。” “我都听到咚的一声了,你接下来肯定是要好好休息的。”班长把她的情况汇报给了班主任,叶延只能通知褚澜川让他把云昭领回去先休息。 彼时,褚澜川刚拜访完了第二起被害人的家属,那位全职太太的丈夫,还在开车回警局的路上。 接到云昭在运动会上受伤了的消息,他就掉头往学校方向开,顺带正了下蓝牙耳机说道:“谢谢叶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 第15页 叶延从教几十载,还是头一次碰到有这样家庭情况的学生,自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上心。 他喝了一口水润喉:“有人通知我,云昭已经在办收养手续了是吗?那样最好,希望新的家庭能弥补她的遗憾。” 褚澜川眉间的表情顿时变得不甚轻松,心中那块巨大的磐石从昨晚压到现在,让他在一片混沌中感知到许多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云昭被伯母收养的事情,因手续还没办下来,他没让任何人通知叶延。 是谁在其中插手?意图究竟是什么?一切就像一盘星罗密布的棋局,操盘手连面纱都不肯漏出一角。 “不好意思叶老师,能不能问问您是怎么知道的消息?” 叶延蹙眉,顿觉一头雾水,反问道:“我昨天收到的邮件,不是你发给我的吗?” 果然,和他的猜测不谋而合,两封邮件的发出者是同一个人,但全部选择了匿名发出,连域名在国内都查不到。 褚澜川平复下胸腔的情绪,他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没什么了,我马上来接云昭,请您转告,我在校门口等她。” 瞧见小姑娘背着书包站在约定的位置,褚澜川立刻加快了脚步,打算先把人暂时送回警局休息。 少女没说怎么摔的痛不痛,反倒迎着他的视线,颇有几分自责:“哥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蹲下身察看女孩的伤势,刚还因两封邮件绷着的神色立刻和缓下来:“没事了,我们回警局上药。” “能不能走?” 云昭试着慢吞吞地往前走了两步,像一只背着重重的壳的小乌龟。 褚澜川不放心,挺直的背脊弯了半截,扭过脖颈唤她:“上来,哥哥背你。” 校门口为了学生安全是不能停车的,所以他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商场前,走过去也得五分钟左右。 她脸热的厉害,但到底做不成扭捏姿态,两条胳膊环上他肩颈,一头栽进男人宽阔的背肌。 “抱稳了。”他的声音透过胸腔震颤,云昭能闻到熟悉的山茶香,随着起身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 从这个角度,云昭能清晰地看见褚澜川的侧脸,下颚线条流畅,阳光打在他的眼窝处,蒙上一层不甚明朗的阴影。 要是时间能再慢一点就好了,她慢一点长大,永远能借着妹妹的名义享受所有的温情。 褚澜川觉得女孩是真的轻,他背的并不吃力,三步两步就到了停车的位置。 恰巧,何巍然给他打来电话询问调查进度如何。 昨晚那封邮件里含着一张照片,正是南音的画像,神韵极像,画技确实高超。 褚澜川觉得这并不是巧合,三起案子冥冥之中一定有他们之前没发现的连接点,所以才会跟何巍然申请接触第二起案子被害者的丈夫。 “她丈夫在家中的杂物间同样发现了死者的画像,据我所知,吴沛海曾是A大美术系教授,他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这个念头一出,褚澜川并不认为真相离他们更近一步。有人先于警方一步找到关键证据,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抛出线索,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何巍然挂了电话后立刻通知卓停:“给吴沛海打电话,今晚再来警局喝一次茶。” 卓停神色为难:“老大,这吴沛海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再把他叫过来,估计连说辞都不带改一下的。” “费什么话。”何巍然把文件往桌上一扔,眼神恨不得能给他盯出个洞。 “是是是。”卓停委屈巴巴缩着脖子,赶紧联系了吴沛海。 在吴沛海过来之前,褚澜川背着云昭进了警局,一路上招致了不少侧目。 卓停还没见过云昭,以为是褚澜川亲戚家小孩,调侃道:“澜川,我还没听你说过这是你哪个妹妹呢?” 褚澜川把人放在休息室,对云昭半开玩笑地说:“这哥哥欺负小孩儿,别理他。” 云昭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褚澜川的命令唯命是从。 “诶——澜川,你太坏了......”卓停觉得自己在褚澜川和何巍然两边当受气包,头都要大了。 他给女孩接了杯水,神色恢复了工作时的一丝不苟:“通知吴沛海了吗?” 提起这个卓停就来气,阴阳怪气地说:“通知了,这丫的......” “咳咳咳。”褚澜川用咳嗽声提醒他:“小孩儿在场,得做个体面人。” 卓停话锋一转:“人半小时之后到。” 吴沛海来警局跟来观光厅似的,头发擦了过多的发胶,整齐梳往脑后,一身西服服帖,还挺像模像样。 他对上次询问自己的何巍然有印象,如同生意场上的老朋友见面,率先伸出手说:“何警官,敢情您是想我了,宣我二进宫呢?” 何巍然连手都懒得伸,他最不喜欢跟油嘴滑舌的人打交道。 褚澜川负责这次询问工作,他从桌上拿起钢笔,似笑非笑地说:“或许是吴先生觉得警局的茶比较好喝呢?” 吴沛海这才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年轻人,就这么静静地与他对视,压迫感却扑面而来。 审讯室内安装了监控,警队不少人过来观看对吴沛海的二次询问情况,所有人的表情都不轻松,毕竟再微小的希望,也是正义宣判的到来。 -- 第16页 褚澜川不着急问他问题,他自顾自拿出一张纸,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有人疑惑地出声:“审问时间有限,褚澜川是不是不懂规矩啊?” “都安静。” 何巍然觉得耳边嗡嗡的闹人,他把目光牢牢锁在吴沛海身上,细致地观察他此刻的神情。 吴沛海坐不住了,要是跟他比耗时间,他甘拜下风:“警官,我工作室很忙的,你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不着急。”褚澜川将纸推到他面前,一点点勾起唇角:“我刚刚在想,您对这三个哪个更情有独钟呢?” 上面写的是三名被害者的姓名。 “你在说什么?”吴沛海露出气愤的神情,扬了扬左手的婚戒:“警官大人,我结婚了,而且我太太刚怀孕不久。” “你太太知道这三个女人的存在吗?”褚澜川故意激将他的情绪:“你为她们每一个人都做了画像,是为了满足自己收集的癖好吗?” “无稽之谈。”吴沛海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她们知道我以前是教美术的,所以拜托我画了一幅画像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他进而发出威胁:“再侮辱我的名誉,我可就要向你们上级举报你了。” 说实话,这画像并未查出具体的作画人,这么一套,吴沛海倒是恼羞成怒,愿者上钩了。 “这么巧,请你画像的三个人接连死于凶杀案。”褚澜川仍维持着笑意,却让吴沛海觉得头皮发麻,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褚澜川拨通了号码,在他面前扬了扬手机:“到饭点了,不如给你太太打个电话?” 审讯室外,云昭正在休息室写作业,卓停路过,送了她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女孩秉着拿人手短的原则,甜甜地叫了句:“谢谢叔叔......” 叔叔?!卓停如遭雷劈,觉得这包糖算是白给了。 他郑重其事地介绍说:“小孩儿,我就比你哥哥大两岁。” 她乖乖点头:“知道了叔叔。” 卓停:“......”他的心今天被伤的千疮百孔,突然有点想自闭。 云昭拿了一颗奶糖攥在手心,不知怎么,记忆里浮现出谈厌最喜欢的好像就是这种糖。 那天从南港回来前,谈厌的眼神饱含复杂的情绪,却在她开口讲话时如同尘埃归于平淡。 但愿是她多想了。 第10章 焰火热吻 10 云昭记得,从她第一面见到谈厌,少年就是孤独地居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他从没有向她提到过自己的家人。 那时候,南港居民区盛传鬼故事,说那栋久不亮灯的房子一到晚上阁楼就会灯火通明,还有的小孩误打误撞去捉迷藏,结果真遇到了房子里住的“孤魂野鬼”。 其实,孤魂野鬼就是谈厌本人。 她第一次抱着猎奇的心态去附近放风筝时,也没想到会遇到正在楼下石凳上坐着的少年。 他陷在一片蔷薇花海之中,清晨的雾气散开,弥留病态的苍白,唯有那双正注视她的清泉般的眸子凝结成寒冰,露出外人闯入了他禁区的些许不快。 当即,少女几近忘记呼吸,愕然的神情凝固,她不能拔腿就跑,只能磕磕巴巴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的风筝坏掉了。” 那时候的谈厌不喜与人交流,他自顾自把灵魂囚在孤岛,任凭外界涨潮落潮。 可很多事情在云昭主动跟他开口讲话时发生了变化。 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裙摆长至膝盖,棕色小皮鞋在看见他时很明显往后退了两步,笋尖儿般的手指牢牢攥着风筝骨架,上面印着春日里燕子展翅的图案。 意外地,谈厌不讨厌女孩的羞怯,他没有赶她走,反而把人带到了专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原来,阁楼后的小书架推开,又是另一片空间,水晶吊灯繁复,整体装修都偏欧式,架子上层层罗列了许多书籍。 那天上午,云昭吃了很多小点心,蛋黄酥一跃成为她最喜欢吃的小零食。 谈厌尝试修风筝的同时给她挑选了一部电影,很经典的、适合这个年龄看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她只是觉得红皇后太可怜了,被伪善的妹妹嫁祸,不懂得爱为何物,只能用残暴的统治宣告自己的暴戾。 谈厌把风筝交付给女孩,嗓音平静如水:“你走吧。” “谢谢你啊谈哥哥。” 他瞳孔一缩,并不着急放她走:“怎么知道的?” 云昭莫名其妙地指了下桌上摊开的书,扉页上写着“TO Mr.Tan”。 但是后面的那条烫金的哥特体英文她没看到。 写的是“From your psychologist Tim”。 来自你的心理医生蒂姆。 自此以后,命运的羁绊让两条平行线自此有了交错。 褚澜川从审讯室出来时,天色已然全黑,警局外昏黄的路灯一排排亮起。 卓停在休息室打盹儿,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最近为这几起案子劳身伤神,着实累极。 何巍然从视频监控室出来,过去跟褚澜川打了个照面。 “具体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师哥觉得呢?” 何巍然同意褚澜川的猜测,只不过对那封匿名邮件仍然存疑:“会不会是有人刻意错开警方视线?” -- 第17页 “师哥是想说嫁祸?”褚澜川微抬眼皮,他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结合今天对吴沛海的审讯,很显然他可不是什么找来的“替罪羊”,即使不是凶手,也是几起案件的知情人。 为使前路更明朗,褚澜川决定便分析便展开对凶手的侧写。 “第一,凶手是跟吴沛海相关的人,可能是他的亲人,才会让他替别人刻意隐瞒犯罪事实。” “第二,前三起案件均为窒息性死亡后就近抛尸,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能让三个女孩都放松警惕赶到没有监控的区域见面,说明凶手与她们认识,且在平时属于展露不出任何攻击性的群体。” “第三,凶手拿走了她们的手机,是为了消除通话记录,所以杀人动机很明显不是劫财。那能为了什么?想象一下,假如你知道你的丈夫在你孕期时在外不断沾花惹草,可你深深爱着他,你进而会怎么做,肯定是将仇恨转移到你认为插足到你们婚姻中的第三者。” “扭曲的爱会致使人产生错觉,比如只要消灭第三者的存在,丈夫就会回心转意。”褚澜川的瞳孔泛着逼近真相的光泽,仿佛全身的气血翻涌,聚焦到了案情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吴沛海的妻子李晓芝?”何巍然为他的分析感到震撼:“她可是个孕妇啊,怎么能下的去手?” 但世间不能用人之常情去揣度人性,正因为李晓芝是孕妇,是弱势群体,人的思维惯性才使得警方在调整之中赋予她不必要的同情。 “在审讯吴沛海的过程中,我给李晓芝打了电话,我问她南音事发当晚她在做什么,她的原话是——” “孕期我整个人都很难受,所以在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我下去公园遛弯了,顺便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他进而分析道:“十点半,一个孕妇还在公园实在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另外,我问的是事发当晚,并没有表明具体时间点,她却在第一时间说的是十点半到十一点之后发生了什么,很明晰是在为自己洗清嫌疑。” 两人同时沉默了,很难想象,犯下连环杀人案的是一位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 尽管从犯罪心理上来说,李晓芝具有较大的嫌疑,但相关证据还有待补充。 何巍然把酣睡中的卓停推搡醒来:“明天一早,我带人去榕园小区搜查吴沛海与李晓芝的住址,记得跟着。” 卓停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只知道暂时点头应声。 “对了澜川,那个女孩你们家领养了?”何巍然的眼神飘忽到玻璃窗另一边的稚嫩背影。 褚澜川解释:“我伯母一直想有个女儿陪着。” 他蹙眉,断言道:“第四起案件未必跟李晓芝有关系。” 但到底是谁在其中瞒天过海、意图栽赃呢?南港居民区老旧,很多电线都老化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摄像头早就退了休,想要排查杨磬和张呈玲的社会关系更是难上加难。 何巍然摇了下头,长吁一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见何巍然从会议厅出来,云昭才抬手敲了下玻璃门,动作谨小又慎微。 女孩待休息室待久了,实在很是百无聊赖,褚澜川一直在忙案子,她断然是不想打扰他的工作的。 男人的黑色衬衣挽了袖口,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小臂,他放下手中的马克笔,打算先把云昭送回伯母家。 幸好,她的膝盖喷了活血化瘀的药,冰冰凉凉的,疼痛感消弥了不少,也就不用褚澜川把她背来背去。 月色蔓延过车窗,褚澜川的眼神也被星星点点的亮色点燃,他不想让她多想,只能绕着弯子问:“昭昭,你身边有没有对你和你的养父养母非常关注的人?” “对我和我养父养母吗?”云昭陷入沉思,她搜寻一圈还是无果,只能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他:“应该没有吧......” 他垂下眼帘,不想再继续追问:“没事了。” “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云昭不安地搓着手指,她望向前方闪烁的红绿灯,生怕自己哪一点做的不好,褚澜川就不开心了。 “没有。”男人对她郑重点头:“你很好。” 你很好。 云昭自然不能把雀跃之情显露在脸上,她轻咬下唇,眼波流转。 再怎么掩饰,也还是很开心呐。 于蔷思虑的周全,她闲着也是闲着,趁着今天逛商场就给云昭买了好几套裙子。 正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衣服却都老旧素净,她都看不过去。 虽说上次云昭答应她,说好周末去买新衣服,但于蔷怕她不好意思选,毕竟她沉沉浮浮一些年,在心底感觉的到,这孩子她还没有完完全全适应这个家,刚经历这么大的打击,总要一步一步来慢慢融入的。 褚澜川把人送到楼下,顺带上楼跟伯母交待了两句。 于蔷看了伤痕也心疼的不得了,问来问去,知道人在警局里喷了跌打损伤的药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云昭一眼就望见了沙发上堆着的购物袋,伯母果断出击,表明意图:“昭昭来,试试伯母给你买的这件连衣裙。” 见云昭没动作,于蔷拿连衣裙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怎么了,是不是伯母给你买的不喜欢?” “没有......很喜欢。” -- 第18页 连衣裙通体是鹅黄色,印着淡淡的星星图案点缀,腰带从前往后打着一道蝴蝶结,可谓是少女感设计满满。 她去自己的卧室脱下校服,将鹅黄色的连衣裙往脑袋上套,只不过这款连衣裙的拉链在背后,她刚往上拉了几分就发现拉链尴尬地卡住了她天生略带微卷的长发,一扯一疼,根本不得纾解。 云昭侧过身,想通过试衣镜看清楚怎么能解决头发的纠缠。 在镜中,小姑娘脸色酡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鹅黄色极衬她的肤色,如雪如凝脂,刚刚发育的小丘勾勒出一丝明媚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 伯母在门口喊道:“昭昭,伯母先去外面接个电话,你要试好了就把衣服放到沙发上啊。” 她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伯母通电话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云昭实在没了办法,硬着头发拉开一丝门缝,没底气地唤着正正襟危坐的褚澜川:“哥哥,你能进来一下吗?” 第11章 焰火热吻 11 鹅黄色连衣裙是吊带款,少女秾纤得度,乖巧明媚,一如正盛的向阳花。 只不过,这朵花长在最泥泞的污泥中,她的过去、不堪都被褚澜川知悉。 他只是立在房间门口,垂眸便可瞧见少女如春潮带水的双眸,耳根子似也蔓上了草莓沙冰的颜色。 “哪里需要哥哥帮忙?”男人的口气是最稀松平常的,就是因为太过于正经,云昭会觉得自己的请求会很越矩。 少女的声音因底气全无流露出无意中的娇声软语:“拉链......卡住了......” 她本是不报希望的。 直至真正看到了褚澜川的步子往后撤了一步,失望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少女心思会下意识把这种行为理解为——褚澜川在跟她避嫌,他肯定是想找伯母来帮忙。 谁知褚澜川只是镇定地打量完她种种表现,低声说:“转过去,我看看。” 两人现在还在门口,保不准于蔷什么时候回来,为了防止意外的可能性,云昭也不知道从哪儿使出来的力气,将比她高上不少的褚澜川拽入房间里。 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壁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一隅,其余地方均是处在半明半暗,唯有两人身前一整块试衣镜泛着光泽。 鬼使神差,镜中高大的男人伸出手,指甲修剪齐整,平添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云昭还知道他的掌丘有一层薄茧,可能是在警校学习握过枪弥留下来的印记。 一想到这么一双手可能会沿背脊贴上,云昭只能竭力控制住胸腔的澎湃。 她单手撑在镜面上,等待褚澜川一气呵成将那扰人的发丝从拉链中分开。 但事实远比想象要困难,拉链之下,褚澜川能看见少女起伏的蝴蝶骨,形状很好看,如同未经画作的宣纸,单薄中透着美感。 稍微用力,就能看见镜中女孩的蹙眉,惹的他频频吐气,平静下心情完成这项比推理还要繁复的“任务”。 “昭昭......”于蔷挂断了电话,还不见她出来,且房间里没亮灯,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太刺激了,云昭话都说不利索了:“伯、伯母。” 于蔷知道领养的孩子在相处方式上到底不能太过于直白,只是轻轻扣了下房门:“是睡了吗?” “伯母,我太困了......”她佯装睡下:“明天早上再起来洗澡。” “噢那也行。”于蔷在生活规律这方面并无强制,只是环顾了一圈客厅,奇怪地喃喃自语了一番:“澜川这孩子去哪儿了,招呼没跟我打一声就走了?” 听到伯母进了隔壁的主卧,她这才从做贼心虚的状态中抽离。 褚澜川全程一声没吭,他静静地看着女孩怎么演,真真是撒起谎来局促又腼腆。 “学会撒谎了?”他从喉间轻逸出一丝笑声:“不乖。” 随着“不乖”的一声落下,一缕秀发总算与难舍难分的拉链告别。 拉链头被拉至最顶端,其实全程中,褚澜川的手都没触及她的肌肤,他只是拂过女孩顺滑的长发都叫她颤抖不已。 云昭终于能转过身面向他,她像从一场幻境抽身,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没有不乖。”她梗着脖颈,为了不让伯母发现房间的异常,只能把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我只是......不想让哥哥尴尬。” 褚澜川觉得女孩一本正经的说辞还怪有意思,他弯下腰才能与她平视,喷出温热的气息:“果然不乖,还会顶嘴了。” 云昭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床沿,就着凉被盖上,显然是下起了“逐客令”。 他不禁觉得,小孩儿是真的难哄。 褚澜川单手抄兜,他轻手轻脚带上房门,用口型比了句:“晚安小不点。” 幸好于蔷回到房间睡得早,否则他还真的找不到机会出门。 翌日一早,卓停就端着一碗香肉小馄饨在门口坐着,吃的正香时,何巍然默默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哪个不长眼的......”话音越到后面越失了气势,卓停条件反射一般从台阶上站起,乐呵呵打着招呼:“老大,这么巧啊。” 何巍然满脸黑线,指着门口的几个大字:“在市公安局门口吃早饭,太影响形象了。” “是是是。”卓停一边应声,一边将最后一个馄饨送进嘴里。 -- 第19页 按照昨晚褚澜川的猜测,两人今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跟踪李晓芝的行程顺便谈谈有关于案情的有用信息。 “老大,这吴沛海昨晚从警局回来都没回榕园小区。” 谁让卓停认得他的车呢,喷着拉风的红漆,想不眼熟都难。 何巍然坐在车内,时刻关注着人员流动的情况。 在濒临昏昏欲睡的边际时,李晓芝出现了。 她穿了身白色的孕妇装,右手挽着一个菜篮子,看样子是要出去买菜。 卓停跟了一路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不禁叫嚷了声:“老大,就算她受不了丈夫婚内出轨的打击也用不着杀人吧,也不为孩子想想。” “嘘——”何巍然比了个手势,他望着前方越来越窄的道路,眼神逐渐变得沉黝:“小停子,你记不记得诺诺的尸体就是在这附近发现的?” 诺诺是第三起案件的受害者,酒吧舞女,尚且年轻,不过来江城工作的身份信息都是伪造的,警方到现在都没办法通知她的家人认尸。 卓停怎么可能不记得,夜市就在这附近,一到晚上生意火爆的不了,他还经常去前面那点烤串店撸串,谁知道每天必有垃圾车来托运的泔水桶会惊现女尸,听闻了这种消息,谁还吃得下饭啊? 他一拍脑门儿,会过来了何巍然的意思:“我明白了老大,你的意思是这片区域正是李晓芝熟悉的活动地带,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诺诺泡在里面。再来,泔水桶每晚都有固定时间点送至小吃街后巷,那里堆着成堆的垃圾,一般人不会去,这才让凶手有机可趁。” “不错,长进了。” 接下来李晓芝把采购的菜放到家中,一直到临近下午她才再次出门,这次去的地方是医院。 孕妇去医院,只能是去做检查的,按理来说,这一块儿没有任何疑点,但未免让人心堵的是,从早上买菜到现在的产检,吴沛海没有一处陪同过,不得不令人怀疑夫妻俩的婚姻是不是名存实亡。 跟了一天,卓停腰都给坐酸了,兜兜绕绕这么大个圈子,总算是可以会一会李晓芝了。 何巍然回局里整理报告,接下来的上门就由褚澜川顶替。 他先是尝试摁了两下门铃,听见有脚步声逼近却没开门,只能率先表面来意:“我是来找吴沛海的,请问他在家吗?” 李晓芝才打开门锁,她扫视过两人的打扮,都是西装革履,所以警惕地问道:“找我先生做什么?他现在不在家。” 褚澜川平静地从包里抽出一份伪造的保险合同,说起来还挺头头是道:“他之前到我们公司签署过一份人身保险,这次上门是想二次确认个人信息的。” “吴沛海不在家没关系,您是他妻子吧?”卓停一只脚已经踏入门槛,他尽量展现的真实可信:“这份保险的最大受益人是您,您签字效力也是均等的。” 李晓芝莫名其妙接过合同:“那你们二位请进吧。” 在李晓芝翻阅合同期间,卓停不断给自己添水,随即站起身:“不好意思水喝多了,我能用一下您家厕所吗?” “哦,那你用吧。”李晓芝的表情仍然迷惑:“沛海他自己签订保险这件事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他爱您才会选择这么做,可能是想预留一份惊喜。” 女人的表情明显一变,那种不甘、看透却要拼命忍耐的心思一丝一毫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李晓芝最终签字了,恰逢卓停从厕所出来,两人又是一副卖保险专业人士的模样。 “澜川,李晓芝有一只手镯跟南音的一模一样。你说岂不蹊跷,手镯不放卧室放卫生间?” “因为恨。”褚澜川淡然开口:“她认为南音哪一点都比不上自己,丈夫却送了她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 晚风迷离,褚澜川看了眼天边的火烧云说:“不出意外,明天案子就能破了。” 明天正好是三十号,按照户口本来说,是云昭的生日。 伯母想弥补女孩家庭的缺憾,所以蛋糕已经订做完成,她还通知了褚澜川明天过来共进晚餐。 褚澜川挑挑选选,为她买了梦幻礼盒的八音盒,他还没有试听,所以不知道里面播放的曲子是《梦中的婚礼》。 云昭穿着鹅黄色的新裙子,袅袅站在窗台,想等着褚澜川同她一起过生日。 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过生日。 他驱车赶到楼下,在拿起礼盒时却接到了何巍然的电话:“喂师哥,发生什么了?” “榕园小区2栋有一名女性跳楼,经证实,是李晓芝。” 第12章 焰火热吻 12 那天晚上,伯母给她做的长寿面都凉透了,云昭也没能等到褚澜川回来。 她捏着新裙子的裙摆,尽量表现出无事发生的状态:“伯母,谢谢你给我过生日,我很开心。” 于蔷欣慰地笑了笑,只要以这孩子目前的精神状态,她相信过不了多久云昭就会融入这个新家庭。 她解开精美的包装,是双层慕斯蛋糕,上面还有两根蜡烛。 “来吹蜡烛,许个愿。” “不用等哥哥了吗?” 失望之情一瞬间从眼底流转,女孩仍然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于蔷窥出什么多余的端倪。 于蔷露出为难的表情:“澜川可能是警局有事耽搁了......昭昭快些许愿望吧。” -- 第20页 那种从早上上学持续到傍晚回家的期待,就像在煮一锅粥。 但艰难的等待将这锅粥熬得超了火候。 最后只弥留了十足的苦味。 “好,那我开始许愿了。” 云昭双十合十,这场面很像少女的祈祷,圣洁不暇。 那一刹那,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人,张呈玲杨磬、秦柏、谈厌......但光明破晓而入,褚澜川穿着板正的警服,回过头对她笑:“小孩儿,怎么还不快点跟上?” 她在心底默念:“希望伯母身体健康,一生平安,哥哥......” 如果人的一生运气是均等的,那她还是愿意把接下来所有的好运气都给褚澜川。 - 李晓芝坠亡的现场被迅速封锁。 何巍然和卓停率先赶到榕园小区,一路上卓停连话都不会说了,昨天才见过的人,还没把人给捉拿归案,眨眼间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何巍然坐在警车副驾驶,冷不丁接过卓停递的一根烟:“她可是孕妇,自己不想活了,这一跳就成了一尸两命。” 卓停也不过刚从警一年,知道干这行的不图前程似锦,但求一生平安,但还是头一次对生死这种话题感到震慑。 “我记得昨天我和澜川去见她时,她的精神状态很稳定,怎么看都不会是要跳楼的人......”卓停又回忆了会儿昨天的情形,咂摸道:“按理来说,她在我们的保险承诺上签了字,我们的目的肯定是没有暴露的,所以畏罪自杀未免太过牵强。再说了,她要真是凶手,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吧。” 还没出生的孩子才是最无辜的。 同一时间,褚澜川知悉情况后也在往榕园小区赶,现场围观的群众已经被卓停给疏散了,偌大的小区,空荡荡一片。 法医老高看了一下尸体的位置,判断说:“尸体四肢出现下意识弯曲,骨节处有严重断离,基本判定致命伤是坠楼身亡,具体的还要等我回去做尸检再证明。” 褚澜川把八音盒放在副驾驶,环顾了一下现场。楼层与楼层的密度并不密集,李晓芝尸体所在位置也符合从2栋坠亡的事实。 “师哥,案发目击者是谁?” 何巍然从背后提溜出一个发抖的胖子:“就是他,也是2栋的住户。” 褚澜川拿出录音笔开始取证:“你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能讲讲现场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胖子吓得直哆嗦:“我.....我就是下楼扔个垃圾,谁知道就遇上了这种事情。” 何巍然把他提溜到尸体跟前,指着问道:“你别害怕,过来认一下,坠亡的女人你认识吗?” 胖子回答的斩钉截铁:“不认识我不认识。” 何巍然:“......” “人的脸都没看见你就说不认识?” 胖子都快哭出来了:“警官大人,我平时就喜欢宅在家里,隔壁住的什么人我都不知道,何况是同一栋的了。” 卓停安抚了一会儿人的情绪后就把送回家了,下楼说无奈地说:“这胖子还真是个死肥宅,门外面堆的都是外卖盒快递盒子。” 从目击证人这儿获取不了什么有效信息,褚澜川只能去找小区物业调取监控。 监控视频显示,李晓芝站在二十楼顶层,这本是方便居民晾晒被子的地点,她身后空无一人,不过脸上的表情...... 褚澜川单手撑在桌面上,“暂停一下,在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这里放大。” 不错,她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赴死前还还带着笑意?只有两类,一类是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们已经不畏惧死亡;第二类是在思想上由自己或通过他人下定了赴死的决心。 褚澜川认为,李晓芝很明显属于第二种。 此时,兵分两路的另一路何巍然卓停已经赶到了李晓芝家中。 家里打扫干净,整齐如新,客厅里婴幼儿用品准备齐全,沙发上还搁置着她亲手织的小袜子,还是半成品。 在卧室里的储物柜里还发现了许多吴沛海的画作与摄影集,由此可见,尽管吴佩海在婚内生活不忠,李晓芝在此之前仍期盼过他能回心转意。 卓停骂了一句脏话,心想着等吴沛海逍遥回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褚澜川按了电梯上来,在整齐有序的家里,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客厅里的小袜子,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看样子是李晓芝的遗书。 【我选择这种方式结束我的生命,是我前几十年人生从没想过的事情。大学相识,我陪他渡过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可事实却是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他经常夜不归宿,说工作太忙,我能理解,因为自主创业很明显不是像在学校任教那般一帆风顺的。但结果呢,我接二连三地发现他的暧昧对象,一个两个三个,我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只是想要维系现在的家庭。】 接下来她的书信中交待了作案事实与动机,最后一段是【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愿你投胎去一个幸福的家庭。】 至此,江城连环杀人案以李晓芝“畏罪自杀”结束。 但褚澜川心里清楚,张呈玲杨磬之死,是有人刻意模仿李晓芝的犯罪手法,且两人均身中数刀,足以可见凶手对两人的恨意之大。 且就在破案关头,李晓芝跳楼身亡,死无对证。 -- 第21页 于是,凌晨回到江城公安后,他果断申请将第四起案子单独立案。 韩岭虽知道第四起案子存疑,但为了江城公安的名誉,只能把褚澜川单独叫进办公室。 他老人家平时没什么爱好,最喜欢的只能说是文玩书画类,连办公室都裱着“廉洁为公”四个书法字,还有一副万马奔腾图。 “这是我从黎城带回来的上好茶叶,你品品。”韩岭拿出上好的茶具,给两人都小酌了一杯。 他沉声劝说道:“澜川,我明白你想追查真相的迫切心情。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就和你父亲当年的案子一样,我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个结果。” 需要的仅仅是个结果。 所以就可以在只有物证没有人证的情况下断定褚恒出卖警方。 所以七年之间,母亲抑郁身亡,他被迫寄人篱下,背负同学异样的眼光。 他竭力控制好情绪,可脖颈处早已起了青筋一片:“韩局,您用我父亲的案子来打比方,真的就合适吗?” “如果你还想继续当警察,这件案子包括你父亲的案子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自她生日那天起,云昭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褚澜川了,她正常上学放学,也在电视里看到了连环杀人案破获的消息。 一潭死水,仿佛从未改变。 晚霞印着满天红,飞鸟腾空而过。 云昭坐在天台的防护栏杆上,六楼,不是很高,但从这里俯瞰,芸芸众生,都无比渺小。 夏日暖风熏人,她鬓角的头发贴在白净的脸颊。 远处,学校的柿子树将会在秋天成熟,结出累累硕果。 褚澜川接到于蔷的电话,说女孩今晚没准时到家,让他去学校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在警校训练过,体能没的说,一路跑到楼上教室没找着人,就直奔天台而来了。 他往前靠近几步,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心中异样的情绪愈发升腾。 这几天晚上他都没有好好睡过觉,所以瞳孔里布了些红血丝,是云昭此前从未见过的疲态。 “哥哥,你怎么来了?”少女晃动着笔直的双腿,声音格外沉静。 褚澜川刚经历过李晓芝的跳楼现场,此刻真的有些PTSD了,他哑着嗓子,脑海里有了进一步偏离预期的猜测。 那就是,云昭的心理是一直有问题的,只不过她从未在他和伯母面前展现出来过。 他略微凌厉的眉眼转为柔和,蔓延的热风似无形的躁动让人从低迷中醒悟。 “来,到哥哥这儿来。” 第13章 焰火热吻 13 头一次,云昭破天荒地没对男人的请求做出反应。 少女抬起细瘦的胳膊,感受到指间有温热的风在穿梭。 “杀我养父养母的凶手是跳楼自杀了么?”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她在医院转醒的时刻,空洞无物,令人揪心。 褚澜川如芒在背,短短的静默期间,他就有了考虑和判断。 如果将第四起案子有可能还没有了结,目前探究的并不是真相这样的事实告诉云昭,他觉得她的心结就真的解不开了。 “是,她已经在遗书交待犯罪经过了。”褚澜川悄无声息地向前迈了两步。 “为什么......”云昭很显然在问李晓芝的杀人动机,她歪着头,“这应该不是机密吧,能告诉我吗?” 编织了一个谎言,就要编织第二个谎言。 他回答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第三位是死者是经由你母亲推介给凶手丈夫的,所以你的养父养母有可能是受到了凶手犯罪情绪的牵连。” 在云昭失神的一瞬间,男人大步流星地抄手把她抱下,大掌宽厚,抵住她校服腰线细腻的肌肤。 接着她被稳稳当当地放了下来,双脚仍有不真实的失重感。 云昭对视上了那一双虽含着疲惫却坚定不改的眸子,她吸了下鼻子:“哥哥,我不是想轻生。” 她自己也解释不了这种情绪。 少女的耳垂像圆润的露珠,褚澜川伸手捻了下,不带任何欲.念,仅仅只是安抚。 于是因接触带来的安心在无意中弥合了那些陈年伤痛。 张呈玲管制她,甚至采用暴力手段朝她出气,秦柏对她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可她深知还不了这份情谊......只有褚澜川,只有褚澜川在一片混沌中给予她救赎感。 “好,没事了。”他维持温和的神情,黑发朗眼,分外夺目。 即使有小插曲,但褚澜川给于蔷打电话汇报时仍选择了闭口不谈,他撒了今天的第三个谎:“昭昭留下来在问老师题目,现在已经在车上了。” 于蔷没有怀疑:“噢,那就好,赶紧跟昭昭一块儿回来吃饭吧,听说你们那个案子破了,辛苦了澜川。” 是啊,案子破获的如此顺利,倘若没有那一封邮件中指向性的线索,李晓芝也不可能如此之快成为嫌疑人。 发邮件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褚澜川注意到了车内放置的礼盒,还是前几天准备送给云昭的生日礼物。 虽说送晚了还不如不送,但他心底莫名冒出些愧疚感来:“昭昭,哥哥送晚了,礼物你喜欢就好。” 云昭感觉到了手中沉甸甸的份量:“能现在拆开吗?” 他点头:“可以。” 她打开层层繁复的礼盒带子,在里面发现了泛着光泽的金属八音盒。 -- 第22页 旋开开关,悠扬的乐曲就开始播放,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 “我很喜欢。”云昭真诚地说:“哥哥送晚了也没关系,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如果可以,以后就在今天过吧。” 她不希望自己过的第一个生日里没有褚澜川,就仿佛某种命中的契约,牵扯吸引,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地应下。 褚澜川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单独联系了认识的心理医生。 苏海韵曾经是他母亲的心理医生,她岁数不大,三十岁出头,却是A大心理学教授的得意弟子。 不过,自从他母亲病逝后,苏海韵从不轻易看诊。 “澜川,舍得给我打电话了?”苏海韵眯起眼,点了根女士香烟。 “海韵姐说笑了。” 褚澜川把云昭的基本情况做了个介绍,苏海韵全程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传来笔端在纸上的划痕声。 “童年的环境以及突变的家庭状况,可能让她采取了应激的被害妄想症。”苏海韵从薄唇中吐露着冰冷的名词,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她要是信任你,问题可能不大。说明她只是会在某种情况下引诱出痛苦的情绪,稍加抑制就可以了。” 苏海韵摇了下头:“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咨询,看来这个小姑娘对你而言很重要。” 当年,褚恒在缉毒行动中的牺牲给了褚澜川母亲很大的打击。 为此,于蔷联系了苏海韵,希望她能帮助一家人渡过难关。 但是好景不长,褚澜川放学回家时,面对的只有开煤气自杀的母亲的遗体。 如果没有伯母的救济,曾经的屠龙少年会不会变成恶龙也尚未可知。 这些年,苏海韵远走他乡,内心也饱受愧疚感折磨。 “海韵姐,不怪你。”褚澜川痛苦地闭起双眼,想要驱散脑海里那天的景象。 双方寂静无言,还是苏海韵率先装作潇洒的姿态,跟他说了声再见。 - 很快,这学期结束,云昭迎来了暑假前的期末考试。 复习周里面,她有条不紊地做着复习。 于蔷特意给她做了滋补的十全大补汤,不过味道实在难以下咽,她每次喝一口就会再偷偷吐掉,怕耽误了伯母的好意。 而褚澜川也正式由见习警察转变为在编资格。 卓停嚷嚷着要他请一次客,褚澜川就把局里的兄弟们邀去了江城有名的一家粤菜馆。 这家店算是老店,褚恒生前经常光顾这里的生意。 店内全是木制桌椅,屏风上画着各色仕女图,穿过回廊,才来到用餐的包厢。 全是男人的聚餐,桌上的话题就有些着不了边际。 卓停喝的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澜川,你、你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 “我不急,才二十一。”褚澜川解开了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他酒量不错,和卓停喝的同等的分量也不见丝毫酒精反应。 “哦......你妹妹今天13,我等她长大,当你妹夫总成吧?”卓停说着又给两人酌了一杯,看样子是要结什么亲家。 满桌人又笑:“卓停你怎么净想着占别人便宜啊?” 褚澜川却笑不出来。 他神智仍然清醒,捏着卓停握住酒杯的手腕,力道稍大,卓停就开始叫痛,整杯酒全洒在了桌布上,其他人都傻眼了。 何巍然感知出了气场不对,赶忙圆场打哈哈:“卓停你这样的,谁放心把妹妹交给你啊。” 褚澜川把剩下的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在接下来的局中再无他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包厢外霓虹闪烁的江滩夜景。 下意识的占有欲让褚澜川心惊。 酒精催生出更疯狂的念头,如果说只有一个人能等女孩长大,那个人除了他绝不能是别人。 庆祝褚澜川正式加入江城公安的局结束,何巍然他们几个还想来几场小赌怡情,可褚澜川显然兴致不高,他重新规整地扣好纽扣,付了账叫车回家。 司机问他去那儿,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伯母家的地址。 于蔷今晚不在,家中只有云昭卧室的灯是亮着的。 少女伏案在唰唰写着数学压轴题专项,一到思考的环节,她对外界环境的敏锐度就会降低一大截。 于是褚澜川自顾自拿起警服开始试尺码大小,发了一天了,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一试。 衬衫纽扣从上到下一一解开,男人形状姣好的腹肌和背肌显露无疑,当属穿衣有肉脱衣显瘦的不二类型。 当他把手按在皮带扣上时,身后传来稚嫩的声音:“哥哥。” 手上动作顿住。 尽管酒精麻痹了大脑,褚澜川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转过身把警服短袖穿上,重新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 事后他还有些后悔,不应该在客厅这么莽撞的。 不过云昭很显然会错了他的意,口吻委屈巴巴的:“哥哥,我没有偷看。” 第14章 焰火热吻 14 他将警服排扣扣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此刻低眉顺气的女孩。 今晚局上喝的酒后劲儿很大,醉意让人昏沉,却不断放大感官感受。 比如刚才他刚才盯着云昭讲话时,那抹潋滟的唇色直击心脏。 男人本就身材比例极好,藏蓝色的警服熨帖,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来。 -- 第23页 他伸手,唤她过来。 云昭闻到了区别于以往褚澜川身上的气味,他喝酒了,而且是喝了不少。 以往张呈玲回家,十有八九都是醉醺醺的状态,她不得已学会了如何照顾一个醉酒之人。 她没有径直往褚澜川跟前走,而是从茶几上拿起杯子兑了杯蜂蜜水送过去。 “哥哥给,醒酒的。” “昭昭长大了,知道对哥哥贴心了。” 可能是酒精发酵的有缘,男人的嗓音低靡喑哑。 褚澜川全然接受了她的好意,蜂蜜水在唇齿间发腻。 沙发扶手上搭着他换下来的衬衫,下一秒到了云昭的怀里,她想收拾着放到洗衣篮里。 手腕被强有力的力量握住,但他没下气力,仅仅是为了阻止她的动作。 “不用你来。” 被小孩儿伺候着醒酒,还差使人去收拾他换下来的衣物,未免也太不像话。 她不撒手。 褚澜川眸色渐暗,“听话。” 回到房间后,原本轻轻松松能求解的应用题,每一个字却像在天上飞,云昭彻底失了头绪,将铅笔橡皮全收进笔袋里。 她敏锐地感觉到褚澜川在躲着自己。 哥哥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呢?他一定是有烦心事的,可她太小了,还没办法替他分忧。 要是......要是能快一点长大就好了。 当天晚上云昭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已经长大了,身高终于能够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他说了一样的话,“小孩儿......” 哥哥啊,我有在好好听话。 - 三年后。 雾气蒙蒙的清晨还透着寒冷,尽管将近七点,天色仍昏暗一片。 手机闹钟在耳边响了数次,少女才从暖和的被窝里伸出手停掉嗡嗡不停的响声。 正值冬日严寒,起床一天比一天艰难,但云昭今天醒来的时间比平日迟了不少,说来也怪这个难以启齿的梦境。 少女正逢身材抽条时期,丝质睡衣下脖颈线条优美,腰细腿长,无一处不是窈窕有致。 于蔷正匆匆准备着早饭,热腾腾的粥在锅中沸腾。对云昭而言要是白粥就好了,但伯母声称上高中压力大,所以里面会加一些她精心准备的补脑配方,所以味道也十分奇特。 黑色毛衣衬得她肌肤莹然,她伸手从衣架上拿下白色棒球服款的校服外套,再对着试衣镜慢吞吞给自己系好围巾。 “昭昭,来吃早饭。”于蔷在三年内银发渐生,但由于保养得宜,整体状态也不显老。 她把昨晚上做的模拟卷子放到书包里,“伯母,来了。” 兴许是吃习惯了黑暗料理,云昭舍弃了一开始吃了再吐的模式,转而麻木地下咽。 刚煮沸的粥本就滚烫,她像只小猫一样喝的很小口。 “昭昭啊......”于蔷面带笑容地说道:“你哥哥要回来江城了。” 她恍惚了下,烫意立刻染上舌尖。 如同猫受惊翘尾巴,女孩火速放下小碗,呼呼喘气。 于蔷皱眉,也顾不得吃饭,倒了杯冷水让她含着。 “怎么搞的,吃个早饭还烫到舌头了?”于蔷自然察觉不到少女的心思,叨叨了一会儿全是围绕以后早餐不做粥之类的。 云昭垂下浓密的眼睫,伯母之后的话她算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留在心间的只有那句——“你哥哥要回来江城了。” 三年来,由于工作性质,褚澜川经常会奔波在各地的刑侦局做辅助工作,回家的次数日益减少,回来了也只是关心伯母身体,让她好好学习。 她也确实有好好用功,在中考成绩中位列全区第三,顺利升入省重点高中。 升学宴那天,褚澜川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却只在席间逗留片刻。 她悄悄跟在男人的身后,在墙的另一端停住脚步,明知这样不太好,可还是抑制不了心中的想念,哪怕只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澜川,我这里需要你。” 云昭的心猛然一沉,如同坠入冰点,是女人的声音,而且还说需要他。 褚澜川靠在墙沿,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点,“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难道是女朋友吗?她脑子里衍生出各种极端的猜测,着不到边际的猜测让她鼻酸,聚集的泪珠盈在眼眶里。 转身的瞬间,她撞到了角落不起眼的垃圾桶,发出“嘭”的一声。 “是谁?”褚澜川敏锐地察看另一边墙后的动静却什么也没发现。 云昭捂着心口,头一次觉得难过的无以复加。 是啊,就算是女朋友又怎么样,他没必要跟自己汇报。 所有的兵荒马乱、无疾而终只有她一个人知晓,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种下的种子没能长成参天大树,只生成了一株草,践踏过去,荡然无存。 少女佝偻着身子,找了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咔哒一声,火星子渐起。 空气里弥漫着烟雾,模糊了他的神色。 电话另一边的苏海韵问他怎么了,褚澜川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会尽快参与调查。” 苏海韵是案子里负责调解受害人情绪的心理医生,她肯重操旧业,还源于老师临终前的遗言,让她放下心中芥蒂,继承他的衣钵。 -- 第24页 “见到小姑娘了?” 苏海韵知道云昭对于他而言不一样,可以说是逆鳞也是软肋。 男人这才勾起一丝笑容,千言万语汇到心头,只变成了一句:“小孩儿长大了。” 顾不得舌尖的疼痛,云昭从回忆中抽神,一看时间来不及,再晚一点就要迟到赶不上早读了。 背上书包下楼,一路上寒风呼啸,她把大半的脸都缩在围巾以下,只留一双水润的眸在外。 看着街道上的商店装饰了很多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贴纸,云昭才后知后觉,原来今天是圣诞节了啊。 刚上高二,她的学业也并不轻松,周一到周四是有晚自习的,周六还要补课或者举行月考,周天是她数学竞赛学习的时间点。 只有星期五的晚上能稍微喘息片刻。 正好,今年的圣诞节就在周五。 上到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无心写作业了,叽叽喳喳议论着晚上要去哪儿玩。 云昭选的是理科,女生不多,所以大家彼此间都熟悉的很快。 同桌蒋巧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晃着她写字的胳膊道:“昭昭,一会儿我们放学去MINISHOP吧,今天有好多东西打折。” “行啊。”云昭答应了之后继续心无旁骛地写着竞赛题。 蒋巧对着要背的文言文叹了口气:“昭昭,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学习自觉性就好了。” “那很简单。”云昭冲她眨了眼,“你只需要把用在别处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一半就可以了。” 蒋巧:“......”她怀疑自己的思维和学霸真的不是一个维度的。 一放学,众人蜂拥而散,蒋巧也兴冲冲挽着云昭的胳膊下楼,直呼要去疯狂剁手。 云昭话不多,所以全程都成了蒋巧对自家哥哥的吐槽大会。 兴许是吐槽累了,蒋巧带着她来到圣诞节做活动的冰激凌店,一看买一送一,蒋巧就毫不犹豫地请客了。 云昭道完谢,尝了口香草味的冰激凌,冰冰凉凉的感觉仿佛把早上舌尖上因烫伤带来的灼热感消弥,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没想到蒋巧停住了吐槽自家哥哥的话题,话题一转,贼兮兮地问道:“昭昭,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哥哥来着,长的帅不帅?对你好不好?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鼻尖挺翘,睫毛翻飞片刻,她直接忽视了前两个问题,不紧不慢地说:“是个老男人。” 蒋巧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啊?有多老啊?” 这么一想,蒋巧对总是欺负自己的哥哥不由得加了层滤镜,起码年轻吧,沟通上没什么代沟。 话音未落,手上的冰激凌就被人抽走。 褚澜川穿着浅褐色冲锋衣,桃花眼眼尾一勾,眼皮处形成一道细小的褶皱,隐匿在云层的太阳露出半个角,暖融的阳光洒在他肩头有种不真实的美好感。 一如几年前的天台上,她仿佛看见了救赎自己的光。 不待女孩反应,他就在她咬过的冰激凌上再咬了一口,非常有报复性地针对了“老男人”三个字采取行动:“没收了。” 第15章 焰火热吻 15 少女白净的双颊染上躁动的绯红,毕竟那可是......她刚刚咬过的地方。 蒋巧的目光在两人中间瞄来瞄去,别有深意地用胳膊肘撞了下云昭的后腰,很明显是想让她主动从实招来。 良久,云昭避开视线,她盯着脚尖,有种恍惚的不真实。 已经有太久没见到褚澜川了。 大概有多久,从她不记日记的那一天起,她便开始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心思...... 百折千回,缠绕心间。 褚澜川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如墨的眸子因笑意荡起一阵涟漪:“不至于吧?就因为哥哥吃了一口你的冰激凌,招呼都不打了,嗯?” 他尾音向上扬,又勾起她心底甜腻的念头。 阔别许久,埋藏的秘密重见天日,可云昭觉得自己即将重蹈覆辙,又要一头扎进温情的漩涡里。 “哥哥。”如同三四月飘落水塘的柳絮,水面波澜无痕,但又实打实地沉入了水底。 蒋巧则是彻底目瞪口呆了,她火速化身“吃瓜群众”,只待云昭亲口喊出“哥哥”二字才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天大的欺骗。 等等,说好的老男人呢?!这哪里老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换哥哥。 “是昭昭的朋友吧。”褚澜川单刀直入地发问:“她接下来的时间能借给我吗?” 褚澜川本就气质凛冽,这样的男人对蒋巧而言是高岭之花、生人勿近类型,但他放下身段,委婉地提出请求时,没有人能拒绝。 接下来的时间都借给他,是多么暧昧的用词。似乎,热度蔓延的更快了。 蒋巧已经完全被褚澜川黑沉的眸子摄住,忙不迭点了头,将还在杵在原地的云昭往前推了两步,于是两人变成一转身就能抱在一起的距离。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逛的。” “谢谢你,再见。” 他提起女孩背着的书包,云昭松开攥着的书包带子,任由他单手拎着,只是从冰激凌店到上车的一小段路程,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还为那个冰激凌跟哥哥生气?”褚澜川松开安全带,看样子是要推开车门:“那我再买一份就是。” -- 第25页 “不用......”情急之下,她扯住了褚澜川冲锋衣的边缘,布料微硬,还沁着这天儿独有的寒气。 “那也行。”褚澜川依着她,“是哥哥把昭昭想的小气的。” 本来就是。她都快成年了,怎么可能因为一支冰激凌生气?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云昭噘嘴,那弧度恨不得能挂上一个油壶。 车停在了红绿灯路口,男人的神色陷在即将到来的夜色里,他轻哼出声,却是万分笃定的语气:“在哥哥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孩儿。” 比她大七岁的优势在这儿才凸显了出来。 男人玩味地问道:“嫌弃哥哥老了?” 褚澜川怎么可能老,他比前几年还要夺目,阅历的丰盈让他气质上平添几分硬朗。 贝齿轻咬下唇,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没有......” 云昭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一阵心虚,反驳不得,只能侧过头望向窗外,天空已经飘飘洒洒下细小的颗粒,细细看来并不是雪,只是小型的雨夹雪。 要是明天能等来一场鹅毛大雪就好了,她阖着眸子,某种强烈的期许在心中发酵。 少女看似安然地小睡,却因侧着身子感知不到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长高了,上次回来见她,她还跟伯母说自己一米六三了,眼下怕是又长高了两公分。 十三四岁的云昭虽看起来单薄清瘦,骨架也小,但脸上软腴,煞是可爱。如今嫩柳抽条,少女介于清纯与成熟之间,愈发蓬勃地生长,可到底是稚嫩的。 到了楼下小区,云昭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眼神透露出些许茫然,直至看到了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又一次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 褚澜川仅仅只是越过身帮她解开安全带,继而揉了下她发丝平滑的头顶:“下车。” 两人一同来到了水果店,本就是圣诞节,加上许久没回来看望伯母,基本的礼节得做到,空手上门是断然不行的。 圣诞节的苹果买的格外俏,加上一些外包装,一个苹果都能卖五块钱了。 褚澜川问她想吃什么,云昭倒也不挑,便摇了下头,不想让他破费:“不用了哥哥。” “怕把哥哥买破产啊?”他不觉失笑,叫老板又挑了些金桔。 老板指着新进的草莓推荐道:“刚进货的,特别甜,不甜不要钱。” 褚澜川却摇了下头,他解释说:“我家小孩吃草莓过敏。” 如同春日暖流划过心间,破开严寒碎冰。 原来他还记得啊。 云昭吃草莓是会过敏的,起先于蔷不知道,买了不少回来囤着,结果女孩身上过敏发作,为此还有好几天请假在家,没能去上学。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凝望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区别以往的山茶清香,他现在身上有淡淡的烟草混合沐浴露的味道,不过她不讨厌。 于蔷过几年就要退休,现在已经提前开始享受养老生活,她专门买了盆圣诞树回来,还有一些赠送的装饰品,听见了门铃声响,她以为是云昭回来了,蹲在地上喊了声:“昭昭,过来帮伯母弄一下圣诞树。” 褚澜川把买好的水果放在玄关处,然后换鞋进门。 他依言把小铃铛递到于蔷跟前,于蔷对着买回来的圣诞树一筹莫展,“昭昭,今天的晚饭可能会晚一点。” “伯母,晚饭倒是不着急。” 于蔷又惊又喜,朝他肩头拍了下:“死孩子,回来了也不跟伯母打个电话。” 褚澜川弯了下唇角:“怕您太想我,盼着我回来。” “伯母现在不想你了,我身边还有昭昭这么个可人儿陪着,没工夫想你。” 明知是打趣,于蔷还是被逗得很开心,放下装饰圣诞树的任务,转而把煮好的例汤盛了两碗:“来,现在天寒地冻的,刚才外边儿回来驱驱寒。” 他拿起勺子吹了口气,也只是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两个孩子今天都在,于蔷就没空布置圣诞树,把这个任务转接给褚澜川:“澜川,你跟昭昭帮我这树装饰好,没问题吧?” 伯母一离开客厅,偌大的空间又只剩下两个人。 室内开了暖气,暖融一片,云昭脱了校服外套,将围巾挂在衣帽架上,露出里面的内搭毛衣来。 她率先投入到圣诞树装饰的任务中,少女半跪在地上,神情专注。 他瞥过一眼后就保持目不斜视的状态,沉心参与到伯母交代的事情中。 空气里安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今天作业多不多?” “不多。” 不比蒋巧,云昭早早在学校完成了作业。 “哥哥......”她患得患失:“你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不走了。”他已经正式被上级任命为江城刑侦大队的队长,三到五年职位都不会有所调动。 小小的期盼得到验证,哥哥不会再离开她了啊。但云昭压抑住了喜色,只是淡淡点头。 只剩下最后把装饰品挂上去的环节,但圣诞树也有高度,云昭试了一次没够到,又踮起脚尖试了一次...... 身后,褚澜川靠近过来,他轻而易举把女孩手中的铃铛挂到最顶端,铃铛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头顶,男人铺天盖地的气息席卷而来,云昭甚至能感受到他冲锋衣下腹肌的一块块形状。 -- 第26页 “好了。” 褚澜川拉开稍许距离,但注意到少女脸上的潮红并未消退。 他蹙眉问道:“很热吗?是不是暖气开太足了?” 专属于褚澜川的气息挥散不去,云昭装作收拾残局的样子,只应了句:“嗯,可能有一点吧。” 于蔷炒了一桌子菜配上热腾腾的火锅,看样子是要热情款待褚澜川回江城。 饭桌上,于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褚澜川聊着天。 “澜川,这几年伯母知道你工作忙,但感情生活还是得留意的。”于蔷语重心长地说:“你在外面一个人,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云昭咬了下筷子,要是这是一块软糖,兴许上面就能留下她的咬痕了。 褚澜川并未接受于蔷劝说的好意,他颔首:“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咬筷子的力度加大,仿佛在暗无天日的等待里等待了一线天光。 原来之前是她臆想出来的女朋友吗?根本就没有这一号人物,她却在某种情形下产生了曲解。 少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迫,几年间的心灰意冷、挣扎无果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反正现在,此时此刻,哥哥只能她一个人的哥哥,可她又不希望哥哥仅仅只是哥哥。 第16章 焰火热吻 16 火锅里下了肥牛、虾滑等一堆云昭爱吃的,但是舌尖早上被烫,现在还疼着,所以女孩吃的很矜持,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饭后,于蔷忙着收拾厨房,褚澜川踱步至阳台,他习惯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半晌没点,只是沉沉望着渐晚的天色,冲锋衣的领子黏上了雨夹雪的颗粒,不一会儿就融化浸润。 刚想点火,女孩就冷不丁出现在了他身后,理直气壮地夺走了他轻握着的打火机:“没收了。” 口吻中不乏骄傲,颇有几分睚眦必报的气势。 褚澜川舔了下后槽牙,他对此并不恼火,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这雨雪天里最明亮的女孩。 挺像刚学会用爪子挠人的小野猫。 阳台不比有暖气的室内,寒风入喉,云昭还只单穿着黑色毛衣,立刻打了个哆嗦,营造出来的气势顿时全无。 褚澜川默不作声地挡在她身前,将那些寒风悉数挡去,顺带弯下腰与她平视,她面上的镇定一下子分崩离析,收起锋利的爪子,黑白分明的眼瞳蒙上了一层雾气。 “长大了,要管哥哥了,嗯?” 趁着说话的功夫,他没把打火机拿回来,反倒是用手掌覆上少女的小手,咔哒一声,云昭都没反应过来,他叼着的烟就点燃了,滋滋冒着星火,直接无视了她的威胁。 这种手段......太无耻了。 褚澜川倚着栏杆,烟雾缭绕,但云昭忘不掉他凑过来点火的那瞬间,眉目轮廓分外清晰,成熟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掌控欲。 “骂哥哥了?” 云昭怀疑褚澜川会读心术,要不然怎么猜的这么准。 她回避了“骂还是没骂”这一话题,有板有眼地讲起了道理:“抽烟对身体不好。” “嗯,昭昭说的对。”他烟瘾不大,只是在有案子时会抽的勤一些,加上一路奔波,精神上疲惫,只能略抽一根提神。 江城近几个月出了好几起幼女失踪案,年龄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不过八岁,生死不明又寻不到下落,很难说是被拐卖还是不幸卷入凶杀案。 褚澜川作为新上任的刑侦队长,久归故里,不得不重视及跟进案子后续。 他抽离思绪,玩味地抛下一句:“但只有女朋友能管哥哥抽不抽烟,知道了吗?” 云昭接不下去话,却想着不就是女朋友吗?她又不是不可以。 - 深夜,簌簌的雪悄然降落,地面、楼顶全染了一层银白色,整个城市陷入了冬眠一般寂静。 不过六点半,生物钟已经让她自动转醒,云昭这才看见昨晚睡下后学校发的通知,说是明后两天将有大雪,走读生不用来学校,但要在家里做好复习工作。 突然迎来了两天假期,小姑娘的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她又接着往下翻着消息通知,有一条是蒋巧发过来:【呜呜呜呜你哥哥一点都不老,好帅啊,我去你们家当妹妹,食宿自备行吗?】 云昭被逗乐,噼里啪啦发了几个笑哭的表情。 站在窗帘旁边,还能看见远处银装素裹的世界。云昭一直很希望能在下大雪的时候堆一个小雪人,可惜前几年的江城一直是暖冬,连雨夹雪都没下过。 她刚拧开门把手就看见了穿戴整齐的褚澜川坐在沙发上,他气场沉静,还在为最近的失踪案劳心伤神,听见了声响才投过去一个眼神,看见刚睡醒的女孩棉质睡裙下锁骨平直,发丝尾部打着卷儿地落在肩头。 像一只洋娃娃。 “伯母今天不在家,穿好衣服,中午准备出门。” 她也见怪不怪了,于蔷这个年纪特别喜欢跟那种中老年旅行团观光打卡,隔几个月就得坐一趟飞机。 何巍然他们几个知道褚澜川回了江城并且直接空降顶头上司,昨晚上就一直撮合说要在今天再好好聚一聚,美名其曰用周六休假的日子放松心情。 云昭简单洗漱完,穿了件呢子大衣,把围巾一裹,在临近十一点的时候就跟着褚澜川出门了。 -- 第27页 雪停了,但厚度很足,像踩在棉花糖上,一走一陷,印出一个个脚印。她鞠了一捧雪,捏成团后又觉得冰的冻手。 少女的手指冻的通红,不时哈气取暖,但看样子玩儿的挺开心。 他拿她没办法,压低了嗓音问:“还玩儿?” 褚澜川把口袋里的一双手套拿出来,真皮加绒款的,他不由分说地给她戴上,怕女孩起了叛逆心思,还补了句:“暂时不准脱。” “噢......”她乖乖应下,也确实不想脱了,反正戴着还挺暖和的。 可能是玩雪耽搁了些许时间,何巍然发消息过来的时候,两人才刚刚准备出发。 褚澜川开了导航,也不知道何巍然这回搞什么情调,把聚餐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海洋主题餐厅。 餐厅整体都是蓝色基调,沿途能看见一大面玻璃,有鱼群在里面游动,视觉效果奇佳,的确令人觉得新奇。 加上是新店开张,还没到十二点,每张桌子就都被预定满了。 何巍然订的早,位置还算宽敞,来的不止是他之前的江城警局的故友,还有一批何巍然新带的实习生,原来是请客吃饭顺带给他接个风。 “澜川......”何巍然打趣他:“不对,现在得改口,得叫褚队。” 他转过身去,对着带的一批实习生说:“都愣着干嘛呀?叫队长。” 实习生们也没想到,以为就是私下简简单单的一个聚餐,还过来了个刑侦大队队长。 “褚队好。” 褚澜川点头示意,睨了何巍然一眼:“就随便吃个饭,你小子给我整这出。” “这不是得给你排面嘛。”许久不见卓停,褚澜川还以为他去哪儿美黑了。 卓停走过来揽住他肩膀,这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褚澜川身后的云昭。 都说女大十八变,云昭越长越出挑,出落的比前几年还要利落。 卓停在褚澜川过来前就被灌了些酒,现在着实没个正形,“小孩儿,还记不记得哥哥?” 女孩的回答跟前几年一样:“叔叔好。” 满桌人又笑。 何巍然调侃道:“聚个餐还把家属带来了。” 这时,实习生里面有人出声问:“是褚队的妹妹吗?” 说话的人是沈湘,长相明艳,她来警局的第一天就有人说她是“警花”。 卓停解释说:“是妹妹,不过不是亲的。” 褚澜川没顾得上他们谈论些什么,只是怕云昭认生,让她坐到自己旁边。 餐厅的菜系很丰富,由于是何巍然请客,点菜大权就掌握在他手里。 褚澜川坐在中间的位置,稍一说话就很受瞩目:“昭昭你想吃什么,让师哥点就是。” 沈湘抿了下唇,原来这个不是亲妹妹的女孩子在褚澜川心里位置这么重要。 吃到一半,桌上氛围还算融洽,几杯酒下肚,话题就逐渐打开了。 沈湘格外会四面逢迎,她端起酒杯,对满座人笑颜如花:“我来敬大家酒。” 整桌只有云昭一个人未成年人,所以只有她的杯子里倒的是橙汁。 沈湘不是单单坐在位置上敬酒,她蹬着长筒靴,腿部曲线曼妙,一一敬过去,直到到褚澜川时才把身体往前倾了下:“褚队,我敬你。” 云昭连筷子都不肯动了,凭借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来者的目的并不单纯。 “好意领了。”褚澜川也给自己倒了杯橙汁,语气淡淡:“不过我还要开车回家,酒就不喝了,暂时用橙汁代替。” 沈湘脸色煞时变得不好看,她什么时候被别人拂过面色,就算在警校,男生都对她格外殷勤。 “褚队也太不给美人儿面子了。”卓停笑道:“喝醉了再找代驾就是。” 褚澜川回答的四两拨千斤:“下雪天,出门都不容易。” 酒过三巡,卓停率先败下阵来,喝的醉眼迷离。 在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褚澜川才说起工作的事情:“下周对近期失踪的案子开个会。” 众人散去,沈湘却一直不肯动,她的目光一直炙热地落在褚澜川身上,这种男人真的是她喜欢的类型,见男人穿起冲锋衣要走,她才堵在他面前:“褚队......案子的事情我有一些想法,能跟您单独聊聊吗?” “下周吧。”褚澜川并不领情,他眉目沉沉:“公事公办比较好。” 一句话顿时戳破了沈湘心里的气球,那些小心思如同泄了气一般。 她又吸了下鼻子,使出惯常的装惨技巧:“雪下的太大了,我没打到车。” 褚澜川点了下头,沈湘的表情一下子转伤心为惊喜,以为男人会同意载她回家,没想到下句话却劈头盖脸地迎来:“那就坐公交吧,我出门看过了,今天不停运。” 沈湘:“......” 泪水聚集,她越想越委屈,卖弄起可怜来,“之前何师兄说您特别有绅士风度来着,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可能哪儿得罪褚队了,想不到您这么讨厌我。” “刚见面,还算不上讨厌。”褚澜川抬了下眼皮,继而说道:“但你要再多说几句,可能就要讨厌了。” 云昭全程静静地听着,她学不来沈湘的媚态,只垂着脑袋,大气没出一声。 “走了,昭昭。”褚澜川回头,顺带帮她整理了下松散的围巾,指尖还余留些温热。 -- 第28页 第17章 焰火热吻 17 一连两天的大雪造成整个城市几近陷入交通瘫痪,从喧嚣归还寂静。 所幸雪在周一时应景停下,随之而来的雪水逐渐消融使得天气比前几日还要寒冷。 于蔷这趟是去了海南,她发了几张自己的游客自拍照,看样子避寒工作做的确实还不错。 早饭终于可以逃离被黑暗料理支配的恐惧,女孩如愿去了学校旁边的便利店买饭团,一路上饭团暖和地贴着掌心。 “同学,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大概八九岁的小姑娘?”女人边比划身高边给她看打印下来的照片,她双颊凹陷,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寻人启事中的小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嘴角有两个小酒窝。 云昭快速扫过那一行字“离开学校的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四十,穿红色羽绒服......” 附近中小学众多,人多车杂,一个个问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但很多事情,希望再渺茫也比直接传来噩耗要好。 “阿姨不好意思......我没见过。”她说完才想起前两天海洋主题餐厅的饭局,褚澜川好像在临近离场时好像说了要对近期的失踪案开会。 难道眼前这位也是失踪案之一的受害者家属么?她当时并未多想,只是给女人绕了下道,望着她继续找人打听消息。 去教室后,云昭直接放下书包,在座位上翻阅昨天没能跟进的数学竞赛题目。 大部分题目对她而言没有难度,写到“柯西不等式的取等条件”时,蒋巧才哈欠连天地拉开椅子坐下。 云昭推了下她的胳膊,提醒道:“蒋巧,今天早读有听写。”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蒋巧迅速摆脱困到小鸡啄米的状态,抽出英语课本开始背要听写的单元单词。 她背完单词嘟囔道:“要是能停一周的晚自习就好了。” 下午通知就来了,学校考虑到这个时期天黑的早,晚上还可能继续雨夹雪,所以这一周的晚自习也取消了。 云昭:“......” “蒋巧,你老实说吧,学校是不是你们家开的?” 蒋巧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晚上什么安排?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溜冰场玩玩?” “溜冰场吗?”云昭很认真地思忖了会儿:“可我不会溜冰诶。” “去了再慢慢练嘛,又没有人是天生就会的。”蒋巧连拖带哄,说的天花乱坠的,她终于敌不过语言攻势败下阵来。 溜冰场四下很安静,可能是工作日,来的人也没有很多。两人花钱租了溜冰鞋,蒋巧兴奋地说想先去滑一滑试试。 云昭还坐在长凳上穿溜冰鞋,鞋扣尚未系牢,就有一双手握住了她不堪一握的脚腕,轻松将之扣好。 她抬眸,对视上的只有一个玩偶头套。 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白兔先生。 难懂是溜冰场的工作人员?她试探着开口:“白兔先生......?” 玩偶下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云昭晃了下脑袋,只能将次判定为自己的错觉。 “谢谢你帮我,不过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要先去找我朋友了。”少女含笑,眸子里仿佛有秋波在荡漾。 太过于美好的事物,就是容易让人生出摧毁的念头。 玩偶下的人没动,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像竭力守护的骑士。 她呼出一口气,勉勉强强用溜冰鞋站起来:“再见。” 那人钳住了她的手,云昭心下一沉,想伸手摘去玩偶服的头套,却被巧妙避过,扑了个空。 他躲的似乎很吃力,但坚定的感觉不容置疑。 “是我。”男人的声音磁性中透着清亮,与几年前蔷薇花海中问她是谁的声音慢慢重合了。 谈厌?怎么会是谈厌?! 云昭惊愕地望着他,所有的话如鲠在喉,半张着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谈厌并不为自己的出现和行为解释,他攥着日思夜想的女孩的手腕,感觉滑腻的肌肤在指间流连,如同触碰一枝玫瑰盛放的过程。 嘿,我的小玫瑰,好久不见。 三年来的每一个日夜,谈厌都在做着无聊透顶的复健,他会在厌弃自己时发脾气甩东西,每每至此,他的心理医生Tim都过来进行劝说:“Tan,不要发脾气,这样的你会让她感到害怕。” 会让她害怕吗? 思及至此,谈厌才会收起蛰伏的阴暗面,如果说是他是疯子,前十几年都是游走在地狱里的人生,那么遇到了女孩后,他才收获了一隅天堂,在那里,他才可以收获些许自由。 毫无疑问,他愿意为他的小玫瑰做任何事情,哪怕背负上性命,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感觉到了掌心的酥麻,她才低头去望,原来是谈厌正在她的掌心上写字,横竖撇捺,这还是她曾经教他的游戏。 “小......心。”她无声吐露出了两个字,惶惶不安的情感愈发强烈。 环顾周遭,除了正常在溜冰的人,哪里有需要小心的地方? 云昭不明所以,仿佛置身迷雾,只有她是到来头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的人。 - 历经几小时,失踪案的讨论暂且结束,从蛛丝马迹的线索中,褚澜川发现所有的矛头对准了一家酒吧。 -- 第29页 这地方他不陌生,正是云昭养母张呈玲曾工作过的地方,当年档案也对张呈玲的从业经历留有封存。 其他警员不知道,但褚澜川心下了然,这两起案子之中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不小心忙晚了,他给云昭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要不要他去接她回家,结果女孩的手机一直显示无人接听的状态。 犹如船舶触碰礁石,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一想到近期的案子,他就久久不能平静,火速将车开到学校调取监控录像,所有画面均显示正常,只有一点可以确认,云昭是跟着蒋巧走的。 几经周折,他总算要到了蒋巧的电话。 蒋巧溜了一会儿冰,再回来时发现云昭不见踪迹,东西还在原处,虽说奇怪了一会儿,但她想着也可能是临时买东西或去洗手间了。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她按下接听键,另一边男人的声音再也克制不住波澜:“蒋巧,云昭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蒋巧看了一圈说:“我们来溜冰场了,云昭她......现在不在我旁边。” 褚澜川让蒋巧在原地等着,如果云昭回来了就给他发消息。 溜冰场在三楼,他停车后步子越来越快直奔地点。 云昭被谈厌带到了顶楼,这里已废弃许久,堆积的旧设备积了不少灰。 “谈厌,你......” 话还没说完,他已摘下玩偶头套,露出一张看了多少遍都让人觉得惊艳的脸来。 仍旧是病态的苍白,漆黑的瞳孔里,点燃的火焰被拼命克制,他俯身靠近,柔软的唇几近要贴上她的耳垂。 她往后瑟缩,浑身打了个机灵,是下意识的排斥。 “从现在起,我就待在你身边不离开好不好?” 热意且暧/昧,透露出几乎病态的偏执。 云昭被他桎梏住,眼神飘忽,想要趁机逃离狭小的空间,所以只能用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谈厌,你别这样,我不喜欢。” 男人眸子里的光一下子淡了下来,他不会强迫女孩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这是笃定的事实。 霎时,褚澜川一脚踢开了楼顶生锈的门,他在浮游的细尘中看见了对峙的两人。 眼神睥睨、高高在上的刑侦队长,只有掌心的汗早早出卖他内心的心情有多么紧张。 云昭在动静响起后直奔光明而去,她一头扎进男人温暖的怀抱,心中的沟壑才就此填满:“哥哥......” 温声软语,褚澜川一瞬间如释重负。 尽管拼命压制,可那些如野草的杂念,只提醒了褚澜川一个事实,他恨不得将之揉进骨髓。 第18章 独发 独发 少女垫着脚, 伏在男人肩头,褚澜川的手虚搭在她的蝴蝶骨上, 姿势分外亲昵。 眼前的场景像一根细长的针,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上再度挑开那些伤痕。 这三年来,谈厌忍辱负重, 做着自己排斥的复健,在家族间不断周旋,几乎可以说是斗智斗勇。 作为私生子,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母亲靠出卖/身体换得优渥的生活, 母凭子贵般在家族中间站稳脚跟, 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出生低贱的事实。 可她死了,死在一个雷暴交加的夏夜。那时候的男孩高烧不退,被锁在房间里, 无论他怎么拍门, 都无人回应。 大病初愈, 迎来的只有母亲去世的噩耗,以及要拖着他后半辈子的残破的身体...... 他甚至不愿过多回首这一段痛苦的记忆。 多可笑,谈厌这个名字对于家族而言就是一条疯狗,人人说他出生低贱,是连站立都困难的病秧子。 只有云昭, 少女会在蔷薇花海中, 对他报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真挚的笑容。 谈厌再也抑制不住胸腔的情绪,猛然咳嗽起来,黑眸却是牢牢盯着少女的方向。 同样的, 如鹰隼般的目光流连在谈厌身上。 褚澜川舌尖抵着上颚,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现在请你配合调查。” “以为我是坏人么?”谈厌从喉间溢出一丝轻蔑的哼声,他将嗓音放的柔和,如耳边呢喃,羽毛拂过面颊,“昭昭,告诉他,哥哥是坏人吗?” 是云昭认识的人么?褚澜川眉头拧着,一时间氛围陷入僵持。 他从没有听过云昭说起谈厌,尤其是门敞开的那一刹那,少女的耳根子飘红,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在云昭过往的记忆里,谈厌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很像天上孤寂的一轮明月,她曾羡慕过少年身上的光辉,觉得两人是同类人,所以才会产生亲近的想法。 但这和对褚澜川的情感究竟是不同的。 “哥哥......” 少女嗫喏了声,褚澜川和谈厌同时予以眼神。 像两头大开杀戒的狼,明里暗里正较劲儿。 “哥哥,谈厌哥哥他不是坏人......”云昭一气呵成,她扯着褚澜川的衣角,莫名感到心跳加速。 谈厌没有想过伤害女孩,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很显然,刚刚突如其来的靠近还是触碰到了她心里的某根弦。 还是他太操之过急了吗? 清隽的少年陷在黑暗的另一边,在听见云昭为他辩解后突然露出肆意的笑容,流露出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昭昭还是心疼我的。” -- 第30页 他的小玫瑰,在这三年里似乎被别人捷足先登、抢先折枝了。不过来日方长,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等过来了,谈厌用仅存的理智提醒着自己,他不想强迫女孩现在就做出选择。 听到了云昭的亲口解释,褚澜川只能作罢,他把警官证收好,仍是公事公办的雷厉风行:“那么,恕不奉陪了。” 怎么是恕不奉陪?谈厌觉得,明明是来日方长才对。 直待两人走远,管家才从楼下上楼,他递出真丝手帕,恭敬地说:“谈少爷,还是先回家吃药吧。” 谈厌用帕子擦拭了下沾了满手灰的指节,他刚刚一直用手指撑在身后保持平衡,所以才会蹭到老旧的墙皮。 随之,他将脏了的帕子踩在脚下,又恢复成不近人情的做派,口吻疏离:“刘叔,跟踪的人查到了吗?” 管家诚惶诚恐,感觉到了从脚底升腾起的刺骨的寒意,“暂时.....还没有。” 谈厌踩在帕子上的切尔靴继续用力,其实不用查也能猜到,是家族那边的人在调查他,看样子是盯上云昭了。 所以他才会临时起意,从废弃的楼顶拿出玩偶头套戴上,要是他没有采取行动介入,女孩还不知道会陷入怎样危险的境地。 谈厌将指尖搭在管家的风衣上,他手指向来冰凉,像是从地狱里游走了一遭的恶鬼,“我不怪你,刘叔,我们回家吧。” 刘叔磕磕巴巴应了声,不敢多话。 他是谈厌父式家族那边派来照顾少年起居的。为家族工作若干年,他很早就听过这位病态美少年的名声,据说是大病一场之后疯了,精美的皮囊下,内心其实关着一只疯狗。 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少爷的脾性很难捉摸,亦喜亦怒都如同骤变的天气,弄得他每日的管家工作几近是悬在刀尖上行走。 劳斯莱斯幻影就停在马路的另一边,谈厌下楼时将风衣扣子一一扣好,免得寒风入体再度生病,他心里清楚,残破的身体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以前的别墅被变卖,谈厌现在的住址依旧僻静,周围原本只有高大的樟树,现在在他的要求下变成了一片花海,前后的庭院种的全是蔷薇花。 上到二楼的拐角,阿姨提前得知消息,早就把温水和药放在托盘中,木质的托盘下压着四四方方的一叠报纸。 谈厌病恹恹地坐在真皮沙发上,他能透过菱形的玻璃窗格望见外面的庭院,可惜现在还没到蔷薇花盛开的季节,否则不知将会是何等美不胜收的场景。 Tim饶有兴趣地在他身边坐下,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在问他今天是不是见到了他的小姑娘。 苦味的药早已变得麻木,谈厌面不改色地喝下,语气这才变得有些愉悦:“当然,她长大了不少。” Tim瞥了眼托盘下的报纸,他知道谈厌这次回国会引起家族那边多少风吹草动,因此带来的后果少年不是不计较,而是置之度外。 作为谈厌一直以来的心理医生,Tim清楚女孩对他的意义不是旁人能比拟的。 有人觉得谈厌是疯狗,有人觉得他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限...... 众说纷纭,但谈厌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他心里曾筑着城堡般的高楼,但在失去母亲的庇护后这栋楼塌了,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 卧病在床的几年,他唯一能宽慰自己的方式就是阅读,尽管在电子阅读已经普及的当代,谈厌仍选择看报、浏览实体书。 报纸右下角刊登着几则寻人启示,谈厌用手指在照片上摩挲,似乎在心中有了既定猜测:“Tim,你觉得这些女孩的失踪跟Caesar有关系吗?” Tim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他的瞳孔顿时凝结成蔚蓝色的湖面,只能回答不知道。 谈氏家族的背景本就非同一般,家族中人从清末起留洋,经过数年的奋斗变更,谈氏正式在华尔街上市,外人又称小沃森家族,可见其财力和地位。 前几年谈氏为了拓宽海外市场,重心逐渐向国内转移,并且入驻了不少娱乐、金融产业,一时间名声鹊起。 而这之后的操纵者正是Caesar,Tim不断听说的谈厌同父异母的哥哥。 Caesar自幼就是家族未来的既定继承人,杀伐果断,性子暴戾,他在对冲基金方面大做文章,掀起了一场事关家族里里外外的风波。 谈厌摁了下眉心,将报纸叠好,只是对着不明所以的Tim下完判断:“如果这些女孩真在Caesar手里,他绝不会让她们活下来。” Caesar能让他因为一场高烧无人发现而差点死掉,就不会让这些待宰的羔羊活命很久。 Tim心下一惊,谈厌很少提起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不喜欢把讨厌的人的名字挂在嘴边,可今天的谈厌在见过云昭之后,才有了一些倾诉的欲/望。 “That's amazing.”Tim舔了下嘴唇,在起身时却不小心打翻了谈厌喝药用的那杯温热的水。 杯子砸向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谈厌只是捡起其中一片,看了一会儿反射的光泽,勾唇笑道:“Tim你在害怕什么......?”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浑身危险的气息遮掩不住:“我不是什么好人,那么Caesar只能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了,外界兴许要传小沃森家族盛产混蛋,你说是不是?” - 云昭一路上思绪如麻,以至于她一下车就踩进了面前的小水洼,是大雪消融后残余的雪水。 -- 第31页 雪水立刻涌进棕色的小皮鞋,白袜被浸透,异常冰冷,她下意识“嘶”了一声,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男人薄唇抿着,喜怒不显,但他越是不说话,越是说明对刚才事情的在意。 上楼后,褚澜川打开了电暖器,橙黄的灯光印在他侧脸,眉目的凌冽也被逐渐暖化。 “昭昭,过来。” 女孩海藻般的长发垂在脑后,纯真中萌发着稍许动人。 她依言照做,和他一同沐浴在炙热的温度下。 他半蹲着脱下女孩被雪水打湿的鞋袜,纤细的脚腕两根手指都能握住,只不过此刻的温度冰的骇人。 “哥哥,我自己来吧。”云昭往后瑟缩了下,她都十六了,不小了,这样的事情还让褚澜川帮自己做的话,实则是很不像话。 “好,昭昭长大了,自己来吧。”褚澜川并无他话,只是默默把晾干的毛巾递到她手里,转而去到阳台上。 云昭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做什么,男人的指尖掐着一点猩红,烟圈一层层环绕消散,一下子将他们的距离隔的很远。 电暖器的温度太过于炙/热,脚尖儿被烘干的同时,她的面色也潮红的不行。 “哥哥......”她趿着绵软的兔耳朵拖鞋,站在通往阳台前的玻璃窗旁,心里上上下下。 褚澜川吐出一圈烟雾,话语中含着轻飘飘的笑意,“又要管哥哥抽烟了?” “不是的。”她摇头,眼圈周遭莫名泛红:“电话,我放在书包里了所以没接到......谈厌提醒我小心,所以我跟着他上了阁楼,别的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要跟哥哥说这些,嗯?”褚澜川将烟头熄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腾出一只手来捏着女孩光洁的后颈,目光灼灼。 “怕哥哥担心。”她的答案有些违心,只是怕褚澜川担心的话,根本不用解释谈厌的存在以及后面那句什么也没有。 那么多选择里,她偏偏采取了最笨的掩耳盗铃。 褚澜川虚搭在女孩后颈的手骤然用力,往下陷去,能感觉的到肌肤下跳动的脉搏,“记不记得哥哥跟你说过什么?” 她将他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不要早恋,好好学习。” 他抽回手指,单手抄进裤兜里,半倚在栏杆上,“记得就好。” “不要跟谈厌走太近。”褚澜川扬了下下巴,露出形状好看的喉结。 云昭不知道为什么褚澜川要这么说,但也仅仅只是顺从地点头:“嗯好,我知道了哥哥。” 谈厌不是个坏人吧,她想。 她见过的少年一派温润,偶尔眸子里也透露出孤寂,但转瞬即逝,他很爱看书,动手制作东西的能力也不错。 这样的人,也会是坏人吗?云昭没有答案。 不知怎么,褚澜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三年前那一封匿名的邮件,如果真是谈厌发过来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 云昭肚子叫的正是时候,女孩不好意思地垂头,仍觉赧然。 褚澜川不觉失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来吃饭。” 于蔷的厨艺是黑暗料理的终极版,所以云昭对褚澜川做出来的饭菜报的希望并不大,总不可能比于蔷做的还要难吃就是了。 结果,褚澜川很是娴熟地套上围裙,云昭小跑到他身后,将带子系上,准备看他大显身手。 糖醋排骨、西红柿鸡蛋汤......他随随便便做了几个家常菜,满满当当地摆在桌上,看上去卖相十分不错。 云昭小心翼翼伸出筷子尝了一口,没有任何黑暗料理的成分,美味的饭菜给味蕾带来了极大的愉悦。 他吃的不算多,只是看着女孩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吃的像一只小仓鼠,“好吃吗?” 她点头说:“好吃,哥哥做的都好吃。” 褚澜川对此展现出不置可否的态度:“小马屁精......” 饭吃到一半,云昭想起早上女人问自己的事情,便试探着开口:“最近江城是发生了什么失踪案吗?” “是,昭昭怎么知道的?”褚澜川记得,人还没有下落前,警方这边的同一口径是按照失踪案来处理,怕的就是定了凶杀案,会激怒凶手的犯罪情绪。 “早上的时候有家属来问我。”她记忆力向来不错,所以记住了寻人启事里面的关键信息点:“八岁,穿红色羽绒服,身高大概......对吗?” “对。”这是里面最小的女童,也是目前发生的最后一次失踪案。 今天开会的结果一致认为,这次失踪案的选择对象并不是涉及到寻常的拐/卖案件,因为她们都有一个特征,均为八到十三岁的幼女。 拐/卖者并不会选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启了蒙就代表不好控制,卖给下家也难掩耳目,他们偏爱年龄段更低的孩童。 而年龄这个特征,只让褚澜川联想到了一个名词,恋童.癖,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洛丽塔心理。 幼女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纯洁,同时,越纯洁的事物就越是让人想要摧毁。 褚澜川慢悠悠搁置了筷子,平静地问道:“昭昭,你对你养母的工作了解多少?” 她眼神里露出了短暂的逃避。 他安抚道:“不愿意讲也没关系,只是张呈玲之前的工作可能跟最近的失踪案有些关联。” -- 第32页 不是云昭不愿意透露,而是她一提起张呈玲,内心的惊惧就让她产生了回避的念头。 “她手底下有很多人,都是女孩子,她会让她们给客人提供......”女孩闭着眸子,嗓音轻颤:“提供那种服务。” 哪种服务不言而喻,褚澜川沉默着听她的讲述,“她会给客人打电话报价,还有一次客人到家里来,说......” “说喜欢我。”云昭浑身像陷进冰窟,心头上唯一的一点热度还是褚澜川带来的。 “我很害怕她会把我卖给那个客人。”这样的经历注定是污泥,所以某种程度上,张呈玲和杨磬的死亡对她而言也可能是一种解脱。 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父母?! 褚澜川在她面前半屈着膝盖,他掌心的热度让她逐渐平复下颤抖。 “他们不是你的家人,伯母是,哥哥也是,以后我们永远是家人好不好?那些不愉快都过去了。” 云昭紧紧搂住他脖子不撒手,如同三年前一样,迎来一个让人安心的怀抱。 最后,褚澜川选择守在女孩床头,他看着她姣好的睡颜,只不过白皙的脸庞上还挂着几道泪痕,很是楚楚动人,心中的保护欲更甚。 直至她沉沉睡去,他才离开房间,心下已经有了决定。 翌日一早,褚澜川就直奔警局继续翻查酒吧的资料。 所有的最后监控均断在这里,那些女童为什么能被带进去以及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出来,这都是目前案件的疑点。 据了解,张呈玲最早是酒吧的卖酒人员,后来被提升当了个小领导式的人物,背地里却一直干着污浊的勾当。 何巍然把文件摊开,递给他看:“朝暮目前是谈氏旗下的产业,这个酒吧的经营人也在几年前易主,张呈玲在此工作,经营人一栏填写的是一个叫魏峰的男人,但我查过了,这个人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 什么样的经营人会选择填写假的信息,并且还能成功瞒天过海? 何巍然和褚澜川都对此心照不宣,朝暮并不是一家简单的酒吧,涉及到的利益链及罪名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朝暮有严格的会员制度,非会员只能进入吧台、舞厅等场所,至于会员以及高级会员,才能享受更多制定的服务。”何巍然继续说道:“不过在今晚,朝暮据说有一场蒙面舞会,所有人均可参与。” “蒙面舞会?”褚澜川反问了句,接着目光落在了手腕上那一只永远停在八点三十六分的腕表,那是褚恒唯一的遗物,可能是出任务前坏掉所以才一直放在书房的抽屉。 在那场缉毒大爆炸前,他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褚恒,母亲也终日提心吊胆,生怕从某一天开始父亲就音讯全无。 很不幸,这样的悲剧还是发生了。 所以在他现在的记忆里,褚恒还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男人会把他放在肩膀上举着,会教他骑自行车,让他摔了一次又一次却不出手相助...... “前几日有一批冰/毒流入江城,但至今没查到下落。”褚澜川收回落在腕表的目光:“看样子和这个酒吧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蒙面舞会,乔装打扮必不可少,褚澜川从服装店租来了几套衣服,均是中世纪打扮,打算晚上去朝暮一探究竟。 沈湘在新一批实习生中表现的确优异,所以在她申请加入今晚的行动时,何巍然同意了给她这次锻炼的机会。 答应后,女人的面色却有些别扭:“师兄,褚队是不是讨厌我这种类型的啊?” “怎么这么说?”何巍然心想,也不至于讨厌吧。 沈湘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面露欢喜:“那晚上的任务是褚队带我执行吗?” - 云昭醒来时,褚澜川已然不见踪迹。 她照常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学校,试图摆脱昨晚涌入脑海的回忆。 经历了昨天的风波,蒋巧一改没心没肺的态度,对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昭昭你没事吧,突然没看见你,我真的是慌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没什么,遇到了曾经的朋友,讲了会儿话忘记时间了。”云昭选择撒谎来平复蒋巧的愧疚,“我家里人可能有些着急,因为没拨通我的电话,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么?肯定没事的啦。” 蒋巧捂了下心口,递了盒小饼干过去:“那就好,昭昭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都快吓哭了呜呜呜。” 云昭冲她点头:“好啦别担心,以后我会把手机带在身边的。” 最后一节自习课临时被占为考试,一片叫苦连天中,班主任才清了清嗓子:“期末是八校联考,学校之间是要进行对比的,你们别给我们学校丢脸,要不然别说是我教的学生。” 唰唰声中,云昭停了笔,她写完后又检查了一遍答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提前交卷了。蒋巧抬头望了眼女孩洒脱的背影,只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学校的教学楼上还挂着去年高考成绩的横幅,大红色布料被风鼓动着,煞是显眼。 谈厌让司机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实在是太过于招摇,引得路上行人频频回望。 不过他不以为意,只是架着银边眼镜坐在后座,将车窗严严实实地关上。 司机看到了云昭出来才回头禀报了声:“少爷,她出来了。” -- 第33页 晚霞满天,冬天里天黑的早,远处的街灯一盏盏亮起,谈厌的身影嵌在街道的景色里,步伐却是不疾不徐。 那身影慢慢移动,直至覆盖上了女孩的影子。 他眼神里充斥着由衷的宠溺,嗓音格外轻柔:“昭昭,我等你很久了。” 第19章 独发 独发 “谈哥哥。”云昭现在对他的情感很复杂, 一方面在褚澜川的劝说下,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但又挣扎在曾经的情谊上。 女孩的步子不自知地往后靠了半步,这一声招呼打的陌生又疏离。 “是我错了,昭昭。” 谈厌的身高不低于褚澜川, 云昭抬眸只能望见他的下颚线条,凌厉流畅,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自幼浸润在家族中,谈厌的气质跟褚澜川也是大相径庭, 淡漠清冷, 总透着股叫人猜不透的神秘感。 而这样的男人心甘情愿,为她俯首称臣,画面确实太具冲击力。 “为了认错, 我给昭昭准备了一份礼物。”他此刻不是人人都畏惧的“疯狗”谈厌, 只是一个是为了取悦女孩放下身段的男人。 他右手拿着顶礼帽, 是英国绅士会戴的那种款式,礼帽呈于眼前,云昭看清楚了,里面空空如也,无论怎么变换角度, 按照眼前所见来说礼帽里都不可能装有物品。 “看清楚了。”谈厌将礼帽扬起, 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势在必得:“我只变一遍。” 云昭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人变魔术。 变魔术的地点也十分魔幻,还是在学校门口。 随着她思绪的推进,谈厌只是把礼帽往自己怀中的方向靠近, 下一秒,一只洁白的鸽子从帽口扑腾而出。 还有一片细小的羽毛黏在帽檐。 劳斯莱斯幻影内,司机目睹了一切只是淡然地摇了下头,很显然,小沃森家族的人如果听说谈厌为了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开心,甚至提前一天晚上学习魔术的变法,他们绝对会是惊掉下巴的。 “魔术很棒。”女孩躲避意味明显:“谈哥哥要是等我是为了道歉,我觉得真的没什么必要了。” 谈厌却不急不缓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封邀请函,写的是【朝暮·蒙面盛会——期待与你的相逢】。 “所以我来的目的确实不单单为了道歉。”少年身姿倨傲,修剪圆润的指尖摁在白色信封中间的一抹朱砂红上。 “有关于你的身世,不想知道真相么?”这么些年家族间的周旋使得谈厌最会拿捏人的心思。 听闻后,云昭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承认,三年前,尚且青涩的少女为了摆脱张呈玲的控制萌生过想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念头。 但是张呈玲对此闭口不谈,以至于她将这些心思埋在没有阳光的阴暗角落,不得已想着亲生父母这么些年都没有寻找过自己,一定是做足了将她遗弃的心思。 但是今天,有没有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转机?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云昭坐在空间宽敞的后座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正确与否,只是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朝暮一向标榜的是高端会所,而其中最盛大的周年庆就是这次蒙面舞会。 虽说没有身份限制,但能接到朝暮邀请函的人多数非富即贵。 如同上流圈子里的名媛舞会。 为了伪装镇定,云昭尽力假寐,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玻璃,露出颈间白的晃眼的线条来。 谈厌的眼神再次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只是像现在这般看着她的睡颜就极好。 朝暮离学校的路程不远,不多时云昭就听见了谈厌清冽的嗓音:“先换一套衣服。” 既然是蒙面舞会,服装上的讲究自然是上乘。 谈厌来之前特意给女孩选了套黑色荷叶袖边的连衣裙,束腰款,介于清纯与妩媚之间,想着倒是极衬她的气质。 要在车内换衣服,云昭生出些害羞,她半蹲在车座前,贝齿轻咬红唇。 “放心,玻璃我改造过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谈厌看破她的忧虑,一语中的地缓解了尴尬。 等待的过程略微漫长,谈厌却始终言笑晏晏,司机见了也只是立在身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样......还可以吗?”女孩推开车门下来,两条细嫩的手臂背在身后,裙子将尚且青涩的曲线勾览无余,如初绽的花蕾正等人采撷。 她原本是没有底气的,可谈厌面露的喜色十分明显,他喜欢他的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样的感觉令他莫名愉悦。 谈厌今天的装扮也是西欧风,雍容华贵,偏偏他出挑的长相让浮夸的风格变得让人容易接受。 “Yes,your highness.” 他操着一口地道的发音,声音醇厚,尤其是这几个单词组合放在一起,云昭听的一阵脸热。 迎宾处铺设了一道长长的地毯,她踩上去,差点因鞋子的高度站立不稳。 谈厌将手臂伸展开来,想提供“人肉扶手”的功能。 她没有拒绝谈厌的好意,但到底因为身份有别,只是虚搭在上,本质还是靠身体的平衡。 舞会已然准备就绪,偌大的舞厅内金碧辉煌,灯光并不明亮,透着隐晦处的暧/昧。 “想跳舞吗?” 这句话问出来,谈厌也觉得自己疯了。 -- 第34页 他现下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他完完整整跳完整场舞会,可一想到精美的如同瓷娃娃的女孩将会跟别人跳舞,内心的占有欲就叫嚣的更甚。 周遭的男人女人形形色色,均在今天的这一片纸醉金迷中沉迷下坠。 云昭还没忘今晚来的目的,况且她的身体对于谈厌的靠近还处在排斥状态,她也不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舞我天赋。 “不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她选在休息区坐下,对准了那一隅光泽戴上蒙面的面纱。 过往的服务生不知道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谈厌神情一变,应声道:“知道了,我马上来。” 不放心女孩一个人留在舞厅,谈厌将邀请函放至她膝头,口吻强势:“在这里乖乖坐着,不要乱动,也不要理搭讪。” 只有混过这个圈子里,才知道所谓的名流上层,都是一圈怎样吃肉不吐骨头的狼。 乐曲悠扬,在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云昭对着远处发呆,圆形的光斑在头顶发散,所有跳舞的男女都像是一对璧人,在这样的舞会中展现的分外亲昵。 人潮涌动,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有一对正在跳舞的是褚澜川和...... 那女人戴了面具,但看身姿有些熟悉,但她没有留下过多印象,疑惑的同时,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几近濒临断裂,深深将她刺痛。 突然,“啪嗒”一声,头顶的灯暗了,乐曲也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环节是在场男士蒙住眼,凭借了解去寻找自己刚才的舞伴。 黑暗中,人的感官总是被无限放大,在她站起的一瞬间,不知被谁挤到,一下子加入了簇拥的人群。 乐曲变得更加激昂,只有舞厅的正中央打下了一束光。 而云昭正沐浴在这方光泽下。 少女樱唇红润,黑裙反衬出如凝脂的肌肤,光滑流连,最是曼妙。 她看见了褚澜川寻找的身影,无疑是在找刚才的舞伴。 脑子里突然涌入了沈湘的形象,如打翻了的方糖罐子,某些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云昭回身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她使出了些许气力,似乎是让他确定自己就是他的舞伴。 但身高不对,味道也不对...... 沈湘靠近时,香水味会格外浓烈,但是抓着他手臂的人,只有清新的雏菊香,还是和云昭用的一款的沐浴露。 眼睛被蒙着,即使心中有千般猜测,褚澜川也不能打草惊蛇,他沉住气说:“小姐,你的舞伴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云昭没说话,仍不依不饶搭着他手臂,一双眼红的跟小兔子一样,心说她才没有找错人。 沈湘敏锐地发现了另一边动静不对劲,但新一轮的舞会已经开始,她落单了,只能暂时去到休息区。 这次执行任务,事关江城失踪案的线索,饶是沈湘平日里再如何嚣张跋扈,这回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昭从没参加过舞会,她步子笨拙,手更是不知往哪处搭。 “没跳过舞?”褚澜川的口吻并不热烈,他对这位投怀送抱而且是凭空冒出来的不稳定因素很是忌惮,若因此破坏了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他参加十个舞会也没用。 她哪敢回应,一派装聋作哑,全然不回答。 好在褚澜川很会引导,一退一让,张弛有度,步子还在她能跟上的节奏里。 即使穿了谈厌买的扣带高跟鞋,她离男人的身高也是差一大截,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他凸起的喉结。 况且穿这样的鞋自然是站不稳的,所以她只能靠男人的臂膀作支撑,脑袋恨不得埋进他肩窝。 在临近乐曲尾声时,少女勾住他脖子,樱唇轻抵,如同羽毛扫过喉结处,留下片刻的湿润。 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可能是褚澜川蒙了眼,反正也猜不出她是谁,内心的冲动就直接催促大脑去完成了。 饶是学过格斗,褚澜川也没料到女孩柔软的靠近,纵使转瞬即逝,也提醒着他刚才都发生了写什么。 如同敲响的十二点午夜钟声,褚澜川按照环节取下蒙眼的布料时,周围一个可疑的人他都没发现。 他只能将次解释为恶作剧。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沈湘有些懊恼地走过来:“第二轮的时候是没看到我吗?” 褚澜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复道:“人太多了。” “多跟褚队搭档几次,褚队就会熟悉的。”沈湘脸庞微红,咬了下下唇说:“没想到褚队跳舞也这么好,也太全能了吧,” 沈湘说的阿臾之词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混乱与电光火石。 看样子舞会来的均是宾客,真正的幕后主导者并未在舞会上露面,行事上可以说是分外谨小慎微。 云昭捂着心口躲在舞厅角落的柱子后面,一抹潮红蔓延至全身,一想到自己那般的主动,心跳就如同小鹿乱撞。 幸好,她仍旧可以叫褚澜川哥哥,这就足够了。 舞台正中央的开关被摁开,从台下升起笼子状的物体,红丝绸笼罩,裹的严丝合缝,勾起人想要探究的欲/望。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庞然的笼子吸引过去,有些人的兴奋感逐渐显露在脸上,毕竟没有人不喜欢新鲜猎物。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朝暮,今晚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 第35页 掌声一片,经久不息。 沈湘的脸早就被吓白了,那笼子下到底是死物还是活物都尚未可知。 第20章 独发 独发 联想到近日的种种关联, 沈湘不自觉屏息凝神,只等拍卖人揭晓“拍卖品”就可以确定采取行动与否了。 就当褚澜川都以为这笼子里关的会是失踪幼女时, 大红色布料应声而落,笼子通体鎏金,入口处设了一把牢固的锁。 而在笼子之下的物体, 只不过是一只鸟。 拍卖会主讲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进行讲解:“今天的拍卖品就是这只棕榈凤头鹦鹉,它会因情绪改变自身的颜色,可以说是非常神奇了......” 褚澜川无心再听下去,他独自从正举办拍卖会的大厅出去, 燃起一根烟, 却是一口也没抽。 他第一次抽烟是在十四岁。 正是男生青春的躁动期,褚恒出任务,大半年没跟家里有联系, 母亲无论怎么哭着打电话, 上级都只是说所有行动保密, 不能透露更多了。 于是他理所当然学会了与军区大院的男生较劲儿,比如打赌谁不敢抽烟谁没种诸如此类,当然,现在看来只觉得幼稚可笑。 指尖火星子闪烁,那烟燃了大半截, 滴落的烟灰就快要烫到男人匀称的骨节时, 他终于把烟头摁在不远处的烟灰缸中,随后将之碾压熄灭。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们判断有误,朝暮与幼女失踪案并无关系;要么就是今晚的舞会只是一个幌子, 幌住了所有人的眼球,让其他交易可以顺其自然暗度陈仓。 可要真正悄无声息打入朝暮内部,谈何容易? 见褚澜川不见了踪迹,沈湘也只是叹了口气,认为今晚的行动到此宣告结束。 她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洗手时正碰见穿黑色束腰裙的女孩往外走,她当时并未留意,可回想起来总觉得那背影很熟悉。 很像是褚澜川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可到底只见过一面,再加上沈湘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在她这儿,云昭这种长相只能说清丽有余,缺少惊艳,到底衬不起来太大胆的衣服。 此时,拍卖会会场上依旧热闹,上流圈养个稀奇古怪的宠物不是什么奇闻怪事,对这只鹦鹉感兴趣的也大有人在。 “第一次拍卖开始,五万起价——” “第二次......” 少女略局促地坐在拍卖会会场,眼神失焦,与这片浮华世界格格不入。 她在等谈厌回来,手里的那方邀请函几近被捏皱。 手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云昭赶紧把铃声设置成静音,可也振的手心发麻。 少女猫腰从前排座位离开,一鼓作气去到安静的地方察看来电显示。 电话是褚澜川打来的。 于蔷不知道还要在海南待多久,这两天正疯狂刷屏朋友圈,“大家长”不在,一切琐碎杂事自然由褚澜川这个名义上哥哥来操心。 一联想到少年那天的眼神,男人的面色冷了下来,如同远山薄雾,叫人窥见不得真实想法。 “喂,哥哥......”她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黑色的绑带缠绕在脚踝处的皮肤上,禁/忌感呼之欲出,但也让那一块皮肤磨的发红。 云昭只能靠着墙沿缓解脚心的疼痛,一缕碎发垂在碎骨上,痒痒的,让她的思绪飘远。 “到家了吗?”那头也很静,能听见他呼吸的起伏。 “嗯,到了,在写作业。”兴许她这辈子都学不会撒谎,话一出口,心跳就加速了。 褚澜川又情绪内敛地问:“我一会儿开车回来,晚饭吃了吧?” “一会儿开车回来”这一句轰的一声在脑子里炸开,她心里警铃大作,预想到万一褚澜川回家没看见自己,谎就白撒了。 她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吃、吃了。” 他接话自如:“那就好,早些休息,别学习的太晚。” 一如既往,不越矩,仅仅只是温情的关心。 有时候云昭觉得自己跟褚澜川中间隔了一道玻璃,虚化幻影,叫人看不分明。 但那仅仅是她觉得,褚澜川从不表达,他早就过了为情/爱急吼吼的毛头小子年纪,也难怪何巍然总说他浑身透着股沉郁气质。 “没什么事情的话......”挂电话的话还没说完,谈厌就从拐角处走来,在光线过渡的空间里,少年的唇角缓慢漾起一丝笑意,不达眼底,姿态肆意又放松。 褚澜川没等到下半句,连忙“喂”了一声,以为是信号不好。 他嗓音一下子绷紧:\昭昭,你有在听吗?\ 云昭将手机拿远了些,怔怔地看着谈厌从容不迫来到自己面前。 很显然,要是谈厌现在开口,她的谎言就会被当场识破。 女孩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清亮的眸子不再是一汪清泉,而是透着楚楚可怜的祈求。 谈厌将来舞会的行头换下,白衬衫贴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颗。 他本就身形颀长,搭配卡其色长裤再合适不过,此刻的男人更像是大学里的传说中的学长,没了刻骨的仇恨,没有病态的偏爱,气质纯然干净。 谈厌怎么舍得叫她难过?即使电话那头的是女孩思慕已久的男人,他也甘愿沉默。 男人之间的斗争,将女孩牵扯进来再怎么说都不像话。 -- 第36页 见女孩冻的哆嗦,他便把手臂挽着的西服抖开,俯身过去,笼住她小巧的肩头。 她这才腾出手重新接听电话:“我刚刚找衣服准备洗澡了,哥哥回来的路上开车小心。” “好。”褚澜川一放低声音,语气就会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少女温柔的叮咛像一阵小雨,降落在谈厌寸草不生的心头。 尽管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不过他曾在脑海里幻想过,假以时日扳倒caesar一伍,就从家族里全身而退,和正常人一样上班回家,只不过空荡的屋子里能看见小女人忙碌的声音,会跟他温言软语地撒娇,模样娇憨又明丽。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才让云昭彻底放松,她拢了下温热的西服外套,神色抱歉:“谈厌,我可能要先回家了。关于我亲生父母的线索,你如果有头绪,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 “还有这身衣服......”她往旁边挪动了一分,有意拉开两人的距离:“裙子和外套我都会洗干净还给你的,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态度太过于疏离,谈厌不由得失神片刻。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双手沾满鲜血,但他从来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自幼长在矛盾斗争不断升级的环境,人心腐烂,正义与法律对他而言不过是可以随意践踏的门栏。 “昭昭,太晚了,我送你回家。”他看似情绪如常,可右手却不自觉地在抖动,如果Tim在场便会明了,那是他发病的标志。 女孩嘴唇翕动了下,到嘴的拒绝没说出口,蹙眉问他:“谈哥哥......你的手?” “没关系。”他对身体的反应习以为常:“吃药就好了。” 云昭知道他疾病缠身,从前那般总是受困于在阁楼之上也是因为羸弱的身体。 但她也听闻过江城的传闻,说是某一年的中考,全市状元选择了不去上学,她当时震惊了片刻,可将这类情况和谈厌对比,竟是悄然地重合了。 性命关天,她的脸庞不由得浮现出紧张的神色:“药在哪儿?我给你拿吧。” 谈厌指了下门口的方向:“在车上。” “那我现在去。”谈厌反握住她细嫩的手腕,从喉头挤出两个字:“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走不了,一起过去就行。” 在心爱的女孩展现出脆弱的一面,那会叫他十分难堪。 司机正打着盹儿,听见了敲玻璃的声音才不情不愿睁开眼,一看女孩的后头跟着的是才谈厌才慌里慌张打开车门,收起敷衍之色:“谈少爷。” 云昭焦急地说:“车上是有药吗?谈厌他现在身体不舒服。” 伺候谈厌,最需要备着的就是药,司机忙从储物的盒子里拿出进口药,将纯净水一并递了过去。 对他来说,喝药就像是吃饭那般简单的事情。谈厌飞快地将药吞咽下去,冷声道:“走吧,先把人送到环宇小区再回华庭别墅。” 这么一来,云昭根本无从推脱,她坐在他身侧,见谈厌阖眼休息,车内淡黄色的光晕在他眼底晕开,看样子是疲惫极了。 车内暖气开着,没有人说话,气氛仍不冷不淡。 “昭昭不需要偷看。”谈厌每次的发病程度轻重不一,但这次幸好及时喝了药,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他的精神状态才勉勉强强恢复。 云昭脸一热,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怎么能知道她在看他? 谈厌悠然自得凑近了些,琥珀色的瞳孔里还能看见少女的倒影,这个时候他只认为发一次病能换来之不易的独处机会,似乎也是笔不错的交易。 “看清楚了么?”他五官柔和,唇色偏红,瞳孔漩涡一样吸着她下坠。 女孩确实受不得撩/拨,但不得不说刚才那番话曲解之意很重。 一来,她是怕谈厌身体出状况所以多关注了些,说不上偷看;再者,再呆愣的人也能察觉到谈厌对她与旁人不一样的炙热情感,云昭心知自己对这份心意回报不起,也不打算弯弯绕绕让人多想。 她不自然咳嗽了两声,上半身僵硬地抵在真皮的座椅上,别扭地转过头去,岔开话题问:“刚刚在朝暮,你中途怎么就突然离开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确实是急事,接到眼线消息,他的祖母在家中突然心梗病倒,现在人还在医院被全力抢救当中,据说Caesar已经结束了在法国的生意谈判,坐了私人飞机赶回去陪床。 整个谈氏上上下下在老太太抢救的这段时间内无一不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发不可预料的连环效应。 谈氏祖母手握百分之六十的公司股权,老爷子去世的早,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大权独揽,并且还没有丝毫权力下放的意思。老太太年近古稀依然耳聪目明,对内对外都是一碗水端平,公私分明的很。 而Caesar近几年羽翼渐丰,只不过在资金的投放与使用上一直受限制,就是祖母这道坎卡的紧。一旦祖母殡天,这百分之六十的股权不知道要遭来多少家族中的人的眼红,不斗个你死我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家族那边也在等谈厌的反应,一旦他回了华尔街,两股力量就不可避免要一较高下。 但这些忧心事他分毫都不想让云昭知道,他的小姑娘就应该永远纯真烂漫、无忧无虑。 这么一想,谈厌的回答就很是言简意赅:“我家里人生病了。” -- 第37页 云昭点了下头,有些诧异谈厌头一次主动说起自己家里人。 她继而不报什么希望地问道:“我父母是跟朝暮有关系的人吗?” 在此之前,谈厌查过张呈玲和杨磬的底,两人在东南亚认识,偷渡回国,这么多年在江城苟活,什么道儿都打交道,至于两人在东南亚时效忠的老板是哪位,掘地三尺都很难找到有用信息。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Caesar接手朝暮前,这里的老板与张杨两人关系密切,云昭的身世很可能与他有关系。 谈厌今天带她来的目的就是找寻有用信息,看有没有陈年顾客认得先前的老板。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通电话将所有的计划暂且搁置。 谈厌也不打算隐瞒:“算是,你的养父养母很有可能在他手底下做过工。” 云昭沉默了一下,如果按照她原先的猜测,那么她的亲生父母也很可能是和养父养母一丘之貉的坏人,由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将她托付他人。 更深露重,偶有几颗星星也很是稀疏,将天边那轮明月衬得更加孤寂。 云昭没让车开进小区里,下车后弯下腰好像是还要再说些什么。 谈厌这才把他那边的车窗摁下,与少女玻璃球一样的瞳孔对视。 “谢谢你啊谈厌,衣服我会快递送到华庭别墅。”她垂眸,话语融在微冷的晚风中:“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她一溜小跑开来,司机没接到指示不敢贸然举动,出声询问道:“谈少爷,还是继续回华庭别墅么?” 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谈厌的心情在今晚大起大落,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先去汀榭路兜两圈风。” 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他神色,不敢多说仅仅应了声:“是。” 云昭回家时掌心全是汗,还好,屋内还没亮灯,说明褚澜川没有他们回来的速度快。 回到卧室后,少女对着穿衣镜脱下布料轻薄的黑色连衣裙与绑带高跟鞋,拉开衣柜寻了件睡裙穿上,做完一切后,镜中的女孩樱唇潋滟,松散的长发毛茸茸打着卷儿,很想让人一揉上去试试手感。 但是最棘手的问题还没解决,她勾着这件连衣裙无从下手,万一于蔷提前回家,肯定会帮着整理衣柜,到时候这件衣服定然藏不住。 既然如此,云昭一咬牙,找了个干净的购物袋把衣服叠好,然后整个人跪伏在光洁的地板上,准备先将“烫手山芋”转一个位置存着。 钥匙转入门孔声响起,褚澜川也没想到一进家门,眼前的场景就让他心头一紧。 卧室的灯大亮,少女有些艰难地贴在地板上,不知道是在找还是拿什么物件。 只不过这种场面落在褚澜川眼里则有些变了味。少女身躯绵软,从侧面看来高低起伏,腕骨伶仃,哪处都生的恰到好处。 垂在肩头的长发遮住她小半的脸颊,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急促地忽闪着。 刚脱了高跟鞋,十根圆润的脚趾暴露在空气当中,女孩的脚背更是一片雪色。 终于完成把衣服转移阵地的任务,云昭松了口气,双腿跪的发麻,她蜷着身体坐起来,跟褚澜川不期而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哥哥......”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看着男人步步逼近,原本寡淡的眸子落了火般,烧的人心慌。 那时候她的大脑完全卡机,只是心里一直冒出来一个词儿—— 翻车现场。 第21章 独发 21独发 “在找什么?”褚澜川半跪在地板上, 视线探究,凑近过来时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和冷杉气味的结合。 云昭一下子背过手去, 眼神闪烁:“没、没什么......” 幸好他没看见她藏衣服的全程。 刚起身,少女原本宽松的睡衣此刻更是往上卷了一大截,露出旖/旎的景致来。 他一只膝盖着地, 双腿紧实有力,长臂一伸,云昭心里咯噔半晌,以为褚澜川已经看见了衣服的包装袋。 褚澜川手中捻着一颗小扣子, 米粒般大小, 在光线下泛着金属质地的光泽。 “是在找这个?” 云昭顺着视线望去,伸手与他干燥的掌心相触。 “嗯对,就是这颗扣子, 我找了好久。” 这话说来也不假, 于蔷说她有件衣服少了颗纽扣, 让她好好找找。 没想到竟是如此合时宜地在这种场合被褚澜川找到。 “起来,地上凉。”褚澜川将身体向前倾了几分,把手递给她。 十指交握,代表连心。 云昭借力握紧,从地板上站起来, 踉跄两步, 差点一头栽进男人怀里。 接下来,云昭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纯粹属于没话找话地进行尬聊:“哥哥, 你今天去执行任务了吗?” 实际上她当然知道他去朝暮酒吧一探情况了,不仅如此,她和他共跳了一支舞,甚至...... “去了,不过没什么进展。”褚澜川确实为目前案子的查询进度感到烦忧,但他在云昭面前说的极其轻描淡写。 说起来,圣诞节一过,马上就要元旦了。 不过这个新年注定不平凡,失踪女童案一筹莫展,几个家庭都在新一年的降临中痛苦挣扎。 云昭忘不掉,失踪女童妈妈看向她的眼神,毫无生机,但又残余了最后一丝希望。 -- 第38页 “哥哥,那你元旦有时间吗?” 江城在即将到来的新年中有一场极其盛大的焰火晚会,届时全城目光集聚,定然热闹十分。 与此同时,云昭今天也从蒋巧那儿了解到有一家大型游乐场刚刚落地江城,元旦去体验可以享有很大的优惠。 褚澜川给她回应:“如果没有重大案子的话,时间还是充裕的。” 他几乎一眼识破女孩的心思:“想要我陪你去哪儿?” 太没意思了。和褚澜川这种洞察力敏锐的人在一起,云昭小脑袋瓜里的那一点想法全部都是透明的。 她到底难掩开心,小孩一样坐在床头晃动双腿:“去元旦嘉年华,可以吗?” 褚澜川见她展露笑颜,心情才不自觉变好,肯定道:“没问题。” 第二天,于蔷一大早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她刚回江城就因寒冷的天气打了个哆嗦,想着还是待在海南避寒的好。 “看看我给你们带的纪念品!”于蔷的口吻难掩激动,把包里大大小小的贝壳拿出来铺在桌子,除此之外,还有椰子咖啡、椰子糖、椰子糖......总之几乎全是椰子制品。 云昭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剩下的几个月里,她摆脱的了黑暗料理也摆脱不了被椰子支配的恐惧。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个一个梦,梦里还有一个大椰子追着她跑。 真是太惊悚了。 - 祖母的病情牵动着家族众人的心,谈厌这几日郁郁寡欢,进食极少,闲着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研究一些繁杂无味的物理题。 Tim酷爱下棋,通过心理学上的分析,只要谈厌看上去心情没那么糟糕,他就缠着让谈厌与他弈棋。 屋内的壁炉火光绰绰,这还是谈厌回国前要求的装修风格。 羊绒毯一边搭在他腿上,谈厌执起黑子,直逼得白子毫无退路。 Tim出了一脑门儿的汗,每次都是这样,明知下不赢少年,享受博弈的过程总是能令人振奋。 “Tim,Victory and defeat have been divided.”谈厌永远是用最冷淡的强调说出最残酷的话。 胜负已分,白子再无反击之力。 “OK,我认输。”Tim的中文还有些蹩脚,他举了下双手,模样滑稽。 管家过来收起棋盘,并把他那支Vertu手机呈上。 这一款手机价值十几万美元,通体镶钻,独特且奢华。 谈厌很少使用社交软件,他几乎只用手机打电话,这跟他童年大部分躺在病床上的经历也息息相关。 管家鞠躬后才开始禀报:“今天收到了云昭小姐退回来的衣物,她写了张字条过来,” 黑色连衣裙折叠平整,萦绕着轻柔的洗衣液味道,衣物上方的字条是女孩秀娟的字迹。 “愿天天开心。” 他把纸条收好,心里的阴霾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管家明显注意到谈厌那张扑克牌一般的神色一下子松动了,才敢继续禀报:“还有就是老太太那边有消息了,人已经苏醒,暂时没有生命特征的危险,就是......” 谈厌的指节攥紧了那一方羊绒毯,目光凝结成冰:“就是什么?” 管家压低了嗓音:“老太太说要跟你进行通话。” 祖母对这位外人口中的“疯狗”也是忌惮的,主要是他的母亲出身太过于低贱,她当年就极其不喜欢那个女人的做派,于是爱屋及乌、恨乌及乌般对谈厌关心关心甚少。 可为了平衡局面,老太太永远不显露偏爱,如此这般,一醒来就要找他通电话倒是稀奇。 Tim知晓事关谈厌家族的事情便很有眼力见儿默默退出去,偌大的空间,只能听见谈厌轻声的呼吸,他拨通了号码,拉长了语调:“祖母,没想到您老人家这么想我。” - 终于盼来了新年夜,江城的主要干路上装饰的火树银花,灯光璀璨,若站在国金第一高楼往下俯视,定能收获美不胜收的夜景。 知道云昭想去游乐场,于蔷也积极参与到了出游计划当中,她神色奕奕,给女孩悉心打扮了一番。 正值晚高峰,去往游乐场的路也堵得水泄不通,于蔷靠在后座,丝毫不见跟着两人一同去游乐场的兴奋,只觉鸣笛声扰的她脑袋疼。 她边说边按压着眉心:“唉......下次不跟来了,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老了,精神头不行。” 褚澜川跟她斗嘴皮子:“您老来之前还不是这么说的,还说想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 于蔷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惯会揭人短,得赶紧找个女朋友管管。” 说着说着,于蔷拉起云昭的手:“还是我们昭昭贴心,你以后找媳妇儿就要这一款的,我看着也舒坦。” 空气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诡异,云昭羞得抬不起头,伯母都是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啊...... 于蔷怕他没领悟,接着引证举例:“澜川你不要嫌伯母啰嗦,还记得之前到我们家做客的方阿姨吧,找的儿媳妇那是一个嚣张跋扈,每天恨不得要跟她吵一百道架。” 接下来的时间就成了于蔷女士单口相声的表演时刻,褚澜川默默听完全程也没带反驳两句,最后来了个总结:“行,伯母您说的都对。” 此话一出,云昭的脸更热了。 兴许是新年夜的原因,游乐场现在也是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人群在各类设施中间穿梭。 -- 第39页 于蔷走了没两步路就觉得喘不上气,说人太多闷得慌,想要回车上先休息着,于是来游乐场又变成了两人游的原计划。 还在冬日里,许多游乐设施为了安全起见都是不开放的。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光彩照耀,所有的五光十色将人拉进新年夜的氛围当中。 “想先玩什么?”褚澜川今天穿了件骆色大衣,深灰色围巾随意系着,颇有几分儒雅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 想来坐一次摩天轮一直是云昭的愿望。 在幽闭的童年里,她向往一切彩色浪漫的食物,长大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份小憧憬也没有被磨灭。 她扯着男人大衣袖子的袖角,浅笑盈盈:“那就先摩天轮。” 在动身去到摩天轮排队区域时,小丑正踩着滑轮,不停给人递玫瑰,可又在他们快要拿到之际及时抽手,逗的人又急又恼,他也在云昭面前停留了片刻,将鲜艳欲滴的玫瑰花递到她面前。 云昭没接,那小丑觉得没捉弄到有些无趣,又将玫瑰移到了褚澜川面前。 在小丑反应过来之前,那朵玫瑰就已经到了褚澜川的另一只手上。 他把红玫瑰簪在女孩的鬓角上,少女的脸颊像一只可口的桃子,粉嫩白软,配上红玫瑰的颜色,活生生添了一分秾丽。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云昭耳根子发软,她的余光又看到了失望而去的小丑,不禁笑的轻哼出声。 “笑什么?嗯?”他眼角一扬,所有的流光溢彩都比不得他眼神里细碎的光芒。 云昭实话实话:“觉得哥哥有时候也很坏......” 小丑这么捉弄人,他就凭借自己的能力反捉弄了回去。 不过小丑当然比不过褚澜川的反应速度,现在警校里还流传着褚澜川的各项记录。枪法考核第一、长跑拉练第一,“褚神”这名字在警校众人里面都传遍了。 时隔多年,褚澜川还是再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坏的。 褚恒去世前,他确实混不吝的,从没想过继续选择公安部门这条路,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了。 “哥哥坏?”褚澜川眯了下眼,危险的气息蔓延,像逗小孩一般说:“那你是没见过哥哥更坏的时候。” 第22章 独发 22独发 哪种更坏的时候这样的问题, 云昭是断然问不出口的,她败下阵来, 可怜巴巴吃瘪。 寒风凛冽,管家给谈厌披上一层斗篷,放下顾虑劝说道:“谈少, 外面风大,还是回家吧。” 谈厌不为所动,他直勾勾盯着少女俏丽的面容,她笑的格外明媚, 只不过从不在他面前展露。 管家左看看右看看,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谈厌主动开口问道:“以我目前的身体能参与这些游乐设施吗?” 若不是游乐场内人多,管家几乎想给他跪下, 虽说谈厌不好伺候, 但要是身体上出了什么岔子, 谈氏那边只会拿他试问。 “医生开过医嘱的,这种危险性、刺激性娱乐您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谈厌自嘲地勾起唇角:“是吗?旋转木马这种平地型的总不会出事,去排队。” 在国外也有嘉年华,只不过他大病之后,连去游乐场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学校组织去春秋游时, 同龄的孩子问他:“Tan, 你怎么不来一起玩儿?” 讥讽的声音会在这时候钻入耳膜:“He is a sicko.” 自此之后,他就开始对合群的群体性活动不感兴趣,总是孑然一身。 管家拗不过他的执意, 只得参与到排队的人群当中。 很难想象,一直视游乐场为禁地的谈厌也会亲身参与到其中,就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旁人再怎么劝也于事无补。 前几日祖母的一通来电让他差点把那支价值十几万美元的Vertu手机砸了。 老太太刚经历手术,声音有气无力,但其话中坚定不移:“Caesar在中国的拓展业务需要帮手,你对国内行情较为了解,等他到了后,你能帮就帮,陈年往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那时候的少年几近要把牙咬碎才能堪堪说出一个“好”字。 他很想质问祖母,她具体想让自己忘掉哪件陈年往事?是Caesar把他锁在屋内装不知情还是这位老太太间接害死了他母亲? 不好意思。 他一件也忘不掉,不仅不会忘掉而且还会变本加厉地偿还。 少年的眸子里面涨幅蕴着戾气,他只身立于旋转木马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闻各式各样的对话。 生命的圆周运动跟旋转木马的轨迹何其相像?一圈一圈,循环往复,让人活在睁眼闭眼的百无聊赖当中。 而云昭是他生命圆周运动中蓦然闯入的一条线,足以改变所有的路径,折射给他全部的黎明。 - 人群熙攘,云昭注意到来新年夜夜场活动的大多是亲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左手牵爸爸、右手牵妈妈,满脸的幸福洋溢。 那也是,她曾最向往的场景。 此时离新年的到来只有最后五分钟的时间。 摩天轮逐渐升空,云昭好奇地张望高处的世界,江对面焰火燃起,水幕垂帘,在视觉上营造出水火相容的冲击感来。 这世界本该如此,盛大且不朽。 褚澜川人高腿长,在摩天轮狭小的空间只得缩着腿,慢慢调整坐姿。 -- 第40页 随着少女的视线望去,他看到了对岸的钟楼,每年的元旦江城都会举行敲钟仪式。那座大钟气势巍峨,被装饰的明艳绮丽。 在濒临最高空的前一刻,人群里发出躁动的呐喊:“十,九,八,七......”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将人的心脏也牵着往跨年的激动中代入。 “哥哥......”少女的眼神里只有他,她曾与褚澜川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所有的心动,哪怕片刻的光明都是他给的。 她挪了挪唇,声音却被浑厚透彻的新年钟声盖过,消失无声于终生喧闹当中。 摩天轮外烟花盛放,再好的美景也不过终将陨落。 褚澜川蓦然凑近,略粗粝的拇指触碰到她绵软的耳侧,那动作只叫人心猿意马。 云昭以为自己刚才那句冲动产物下的话,他一定是听见了,她像是即将登上宣判台的信徒,心情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褚澜川眉梢眼角仍然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像是温室花园的主人,对悉心照料的玫瑰耐心有余。 他帮女孩把即将下坠的玫瑰重新别到耳后,嗓音染上低靡的哑然:“新年快乐,昭昭。” 原来没听见啊。 她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新年快乐。” 失望回归于平静,但总归第一声“新年快乐”是两人对彼此说的,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便极好。 放在口袋里手机震动,一打开一条信息就直入眼帘。 【新年快乐,我的昭昭。——From Tan】 在利益相争的环境中长大,谈厌不懂得什么叫谦恭友爱,只要想得到的,他可以漠视道德去横刀夺来,只要想摧毁的,费尽气力同归于尽又有何妨? 可唯独在云昭面前,他一点一点学着如何去爱,那些阴暗、丑陋的一面被压抑克制,算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褚澜川心下一默,猜测着问:“是伯母发来的消息?” “没有。”云昭揪着围巾的尾穗,憋了句:“同学群发的新年快乐。” 褚澜川附和了声:“想必也是,她应该在车里睡着了。” 编辑的消息写好又删除,不理谈厌显得过于刻意,这个时候平时不联系的朋友都会发一句新年快乐,可要把消息发过去,她先前说的那番话就像是不作数。 时空仿佛静止般,唯有脑子的想法不停翻转变化。 等等......云昭突然觉得不对劲,原本在滑过第二个弧线后的摩天轮应该顺势下降,但在一瞬间内,游乐场内所有的设施全部停滞,游客集体脸色大变,摩天轮外的部分设施上很多小孩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她的心也陡然沉了下,却在不知所措时被一双大手握住。 那双手不是谈厌那种病态的苍白,是专属于褚澜川的鲜活有力,条条筋脉在手背蜿蜒,男人指甲修剪齐整,可窥见尾部的月牙白。 “放心,我在。” 如同云端跌回陆地,危难中的踏实感更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信任。况且从褚澜川救赎她开始,她对他就是义无反顾的信任。 巨大的摩天轮下,新年弥漫的热闹氛围不在,行人秩序一片混乱,有的还在拍照现场上传朋友圈。 负责人匆匆忙忙来到控制室询问:“怎么回事?是电路短路了吗?” 操控机器的工作人员眼圈都急红了,小姑娘把电脑显示屏的界面调给负责人看,上面只有一条简单的讯息。 【十分钟后,游乐场内将进行爆破。】 这家游乐场在全国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回落地江城,本想趁着开业头几天通宵跨年迎个好彩头,谁知会碰上这样几率小到要命的事情?! 负责人坐在电脑前,让小姑娘先去报警,进而紧急调动所有工作人员在游乐场内每一处设施进行排查,是否装载有易燃爆破物体。 万家灯火中,辉煌霓虹仍旧闪烁。 好不容易,何巍然得了休假,回到父母家吃饺子。 父母年纪大了,耳背眼花,他每每说话都要提高好几个音调。 母亲最是疼爱他,只有一个孩子,若不是当初听了他爸爸的送他去警校,她也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 “来,巍然,多吃点补身体。”母亲端来醋碟,和他寒暄道:“我前几天看电视新闻了,登了好多寻人启事,那些孩子还那么小,突然不在父母身边不知道要愁坏多少家庭。” 何巍然跟父亲碰杯道:“确实,我们最近为这个案子也算焦头烂额,澜川都亲自卧底去查了,可惜收获不大。” 三口之家暖融的氛围被手机铃声打破。 何巍然面色染上阴霾,母亲还没注意到他怎么了,语气稀松平常:“是过年过节打来的问候电话吧,就在这儿接吧,没事儿。” 他默了片刻,这铃声是他专门为警局来电设置的。新年夜刚过,就有突发情况了,真是片刻都不得安宁。 何巍然只花了一秒钟时间思忖利弊,他是人民警察,在守卫小家幸福之前,万家灯火更值得他奔赴一线。 他搁下筷子,朝父母敬了一个军礼:“爸妈,执行任务,等我平安回来。” 母亲爬满皱纹的脸很快出现了动容,她默然抹了一把泪:“巍然,我和你爸爸在家等你。” 情况太过于紧急,如果爆炸在十分钟内发生,从警局往游乐场赶,哪怕争分夺秒,时间也不够。幸而何巍然家里江边不远,飙个摩托车五分钟足够。 -- 第41页 慌乱的情绪随着时间蔓延,负责人去到储电箱打开发电机,偌大的游乐场顿时恢复供明,接着所有的机器也逐一运转,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以为自己得救了。 殊不知,离那人发过来的规定爆破时间只有最后七分钟。 紧急铃声响彻两江对岸,广播里开始提示:“所有游客,注意疏散!注意疏散!注意疏散!” 云昭被挤得动弹不得,幸而褚澜川一直护在她身后,不让涌动的人群对她造成伤害。 何巍然把摩托车停在游乐场门口,在所有人往外走时他还在逆行,工作人员拦下他:“先生,现在里面很危险,不要再进去了,赶紧撤离吧!” 他拿出警官证,眸子中燃起坚定的火焰:“我是江城公安局的,接到报警,参与排除爆破危险。” 另一边,管家哆哆嗦嗦来到谈厌面前:“谈少,别找了,她肯定是跟着别人走了,您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啊,我们赶紧回华庭吧。” 不管只是恐吓还是危险的爆破真的即将到来,这个新年夜晚在一片狼藉中注定不平凡。 第23章 独发 23 明明周遭嘈杂一片, 可云昭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灌入了过量海水,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只听得见身后男人的心跳声,在胸腔中格外有力。 游乐场的大面积疏散初见成效,但爆破一旦发生, 谁也不敢预测其幅度和范围,所有游客的性命在这个新年夜命悬一线。 五光十色的灯光变得虚幻,热闹回归荒芜,人心惶惶的夜晚里, 恐惧的情绪如同馒头发酵般肆意蓬发。 何巍然步履匆匆, 怀里还抱了个摩托车头盔,气息不匀地说:“澜川,我之前参与过反侦察爆破, 爆破物排查让我来吧。” 来的路上他就跟澜川知会过情况, 在警力不足的情况下会尽可能找来“帮手”。 他手里牵了条警犬, 是条黑背,獠牙张着,目光狠戾。 搜查爆破物等,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可在排查过程中如果有警犬参与, 效率将大大提高。 乐乐虽退役许久, 但其嗅觉的敏锐度并未有丝毫减退。 毫无疑问,它也是英雄,曾参与多起扫黑除恶、打击毒.品犯罪等行动, 功勋不容忘记。 褚澜川记得自己幼年时,还缠着父亲去看望属于他的警犬,同样是条黑背,褚恒说,它是自己最忠实的战友。 4.30缉毒案发生后,那条黑背留在训练基地郁郁寡欢,再也没等到褚恒回来。 “幸好,乐乐退役后被人领养,就在游乐场附近。”何巍然一声令下,乐乐就在刹那间冲了出去。 游乐场占地面积不小,完整的搜查过程需要时间,如果真按照组织爆破者的时间来看,任务完成的几率极小。 云昭抿了下唇,少女紧紧牵着褚澜川的衣角,但仍镇定下来打量四周的环境:“如果组织者就是反社会人格,爆破物的藏匿一定会往人群流量最大的地方安置。”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何巍然立刻发现了游乐场的中心,那是一座塔,可供游客拍照纪念,因其外观通体呈象牙白,犹如宫殿设计,在游乐场未开张之前就被预测为“网红打卡点”。 “乐乐,来。”警犬行进速度很快,跃过一层又一层台阶,何巍然才来到白塔顶楼。 乐乐突然飞身扑向天台的天线前,计时器就悬挂于此,滴滴声中,已然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汗珠顺着脖颈没入衣领,那一瞬间,何巍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很多回忆,比如转为正式在编资格那一天,他穿着笔挺的警服对着同伴敬礼,语气难掩激动:“以后就要多多关照了。” 还有,家里的饺子都快凉了,就等着他回去吃呢。 黑暗中,人所有的念头都被放大了一百倍。 紧急疏散的广播突然全部停止,随之停下的,还有爆破的计时器。 “啊——救救我,救救我......”男人惊惧的声音被广播无限放大。 此时的广播室里,小丑勾起唇,笑的格外张扬,他一只靴子踩在男人的手背上,目光凝视着白塔天台监视器画面的内容。 小丑揪起他的衣领,几乎再多用几分力气就可以让他瞬间窒息而亡。 男人面色涨的发紫,他浑身被捆绑的不得动弹,不断喘气的嘴像一只鱼鼓动鱼鳍。 小丑的手指在桌面打着节拍,稍微牵动嘴角,这样的妆容就像在展露笑容,但这样的笑容只叫人汗毛直立。 他松开了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教你一首诗,你来念。” 男人不依不饶,像是听不进去一般,只是乞求道:“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存款还有点钱,密码都告诉你,放过我吧......” “你认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可以用钱来抵债?”小丑发出愤怒的咆哮,妆容之下面目扭曲。 男人疯狂地摇着头,瞳孔骤然放大:“我念,我念还不行吗......” 从广播的求救声发出后,褚澜川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爆破案。 是冥冥之中、因果之下一环扣一环的结果。 男人照着小丑的话一字一句地念道—— “凌晨的钟声已至,注定的结局即将书写。 天堂地狱,仅一念之间, 我们寻找趋近无穷的真理, 在爆破声中完成罪与罚。” -- 第42页 最后一句念完,计时器同一时刻恢复工作。 何巍然牵着警犬绳子,往后退了两步,拿起对讲机说道:“澜川,是四位数的数字密码,还有最后一分半的时间。” 四位数数字密码,很可能每一句话对应一个数字。 而这首诗当下的情景完美重合,一旦爆破说明组织者的罪与罚就会完成。 “凌晨的钟声......”褚澜川抬眸看了眼腕表,斩钉截铁道:“对应的数字是零。” 所有的文字在脑海里解析成单独的数字。 第一句的数字正是凌晨对应的零,一念之间正是一,无穷的真理中的无穷可以对应数字符号,转一个角度便是数字八,最后一句的罪与罚对应的是数字二。 云昭大脑飞速运转,她脱口而出道:“密码是0182。” 还有最后十秒钟,何巍然抬头仰望着黑压压的夜空,犹如厚重的丝绒,这一次是生是死全在于此。 在云昭说出来密码的那一刻,褚澜川同样反应过来,对着电话那头说:“巍然,数字密码是0182!” 密码在几秒钟之内输入完成,计时器当即停下了工作,可乐乐依然狂吠不止。 何巍然隐隐约约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带着乐乐转身离开的一瞬间,白塔楼顶的爆破仍然发生了。 夜空中浓烟滚滚,大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磅礴的热浪扩散席卷。 爆破的声音震耳欲聋,褚澜川来不及反应,转身将女孩扑倒在地,以躲避火球的攻击。 云昭感觉到了短暂的耳鸣,意识也仿佛开始模糊,眼前烟雾缭绕,偌大的游乐场仿佛置身于迷雾丛林。 身体上像压上了千斤磐石,很重很重,她伸手与他紧紧相拥,眼泪却不可控制地流到了嘴角。 ...... 警笛声传遍江城上空,武警力量第一时间出动,救护车也在主干路上驰骋。 转移到安全地带的游客也被爆破声震慑到,不少人传来劫后余生的低泣。 谈厌不顾周围还燃着的火焰,花了平生最大的气力冲进游乐场内,眼神向四周搜寻着他的小姑娘。 管家拦在他身前:“谈少,求您了......云昭小姐不会有事情的,您别进去找了。” 以他目前的恢复状况,跑步已经超出了身体最大的负荷,这一回若出了岔子,他是万万不能向谈氏祖母交待的。 “滚开——!”谈厌咬牙切齿,右手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 管家一下子吓坏了:“谈少,您现在必须马上吃药。” 谈厌的眸子里映着远处的火光,他自嘲道:“如果她死了,我的存在就没有丝毫意义。” 管家被他推搡开,少年强迫自己的步伐保持前行,直至行至白塔之下,少女蜷缩着身躯,双眸紧闭。 谈厌华丽的衣物边缘被火烧出一个小窟窿,他卸去小沃森家族的雍容华贵,在此时此刻格外狼狈。 他蹲下身,黝黑的眸子染上一层清润:“昭昭,你有没有事?” 耳朵嗡嗡作响,意识也在边缘游离。 云昭记得是褚澜川用身体帮她挡住了爆炸瞬间溢出的气体,因吸入了部分浓烟,她开始猛然咳嗽,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明。 谈厌转危为喜,他揽住女孩的肩头,全然不顾正颤抖着的右手:“太好了昭昭,你没事。” 云昭被他抱的失神片刻,少年身上总是浸润着淡淡的薄荷香,但不是他,不是褚澜川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干涸的眼泪在脸上凝结成痕,云昭推开了谈厌拥抱着自己的双手,在双腿发软的情况下向前方奔去。 褚澜川手里还紧攥着和何巍然通话的对讲机,爆炸的弹片伤到了他的额头和肩膀,血液染红了部分衬衫,云昭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时刻,男人双眸紧阖,了无生机。 “哥哥——”她跪坐在水泥地上,一声一声的呼唤。 谈厌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膝盖半跪在地,捂着心口喘息。 ...... 再次醒来时,云昭望见的是飘荡起来的窗帘,医院里的窗帘是翠绿色,仿佛在寒冬里也有一丝春天的气息。 她的思绪立刻与昨晚的时间接轨,从床上撑起身起来,云昭才发现自己和褚澜川在一间病房内。 男人的面色陷在苍白的床单上,他一只手正输液,另一只手则是攥紧握拳。 云昭的内心愧疚情绪满溢,如果不是她请求要去游乐场,又怎么会让褚澜川也卷入到爆破案中? 少女与他握拳的一只手交/合,喃喃自语道:“哥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伯母还在家里等我们......” 她俯身趴在男人的胸口,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动,可眼眶就是酸楚的不得了。 “昭昭很喜欢哥哥,哥哥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她吸着鼻子,嘴唇贴着他的喉结上移到下颚曲线。 如同动物之间舔/舐伤口,仅仅带着柔软的安抚。 褚澜川仍觉昏昏沉沉,所有的画面像幻灯片一张一张在眼前游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那一个夏季雨夜,狼狈的女孩苛求般唤他:“哥哥,救救我。”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沾染些许迷离:“昭昭......” 这个名字,是他左下第二根肋骨处的存在。 第24章 独发 24独发 正欲起身时, 她的手腕倏地被男人握住。 -- 第43页 少女的手腕骨骼分明,软腴滑糯, 如同一块嫩豆腐,往下摁去,还会向上弹起分寸。 或许是他的力道太过蛮横, 云昭一个站立不稳就直挺挺倒在了病床上,压在他半边身侧,发出尾音上扬的一声闷哼。 其中像蕴藏了一个小钩子,勾的人心神荡漾。 乌发散落在肩头, 还有部分则是在身体没平衡的过程中被褚澜川压在了手臂之下。 听见了少女娇软的嘤/咛, 褚澜川才堪堪转醒。 他眉间跳了下,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这样的姿势,云昭像是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看到褚澜川转醒, 她心底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下, 几近喜极而泣, 眸子沁出点点泪水,闪烁着如同钻石般的光泽。 “哥哥,你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这般亲昵,少女还往前主动靠近了一分, 双手轻盈地环住他的腰身。 褚澜川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刻。 爆破来临之前, 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从事刑侦事业以来,他见过最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身处过只有一线天光的环境...... 可面临三危九难, 他始终是八风不动的褚澜川,连一声苦累都没喊过。 劫后余生的时刻,她的一声“哥哥”就能将他轻而易举击碎。 他低声哄着:“好了没事了,昭昭乖,不哭了好不好?” 要有刑侦队的警员看到这一幕,估计得吓掉大牙,这......真的是雷厉风行、沉着缜密的褚队长么?! 云昭打着哭嗝,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过于狼狈,将脸埋在被子里,好半晌才泪眼朦胧地睁开眼问他:“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褚澜川这次伤势幸而不重,炸飞的弹片划破了额角,背后则是为了保护云昭形成的摔伤,目前只能维持侧躺着的姿势。 他说得缓慢且坚定:“没事了,哥哥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好好的吗?” 现在的褚澜川安然无恙,可当时游乐场里还有其他人,两人昏迷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外界究竟作何变化了。 何巍然人还在身处重症监护室,他离爆破源最近,受伤程度也相对严重。 至于退役的警犬乐乐则是牺牲在了爆破案中。 病房外,警局来了部分兄弟一直等着何巍然醒来,何母接到消息后已经守了一整晚,老人家迈着蹒跚的步伐,握着其他警员的手,眼泛泪光,一句话也没说,但大家都明白其情感的沉重更是重若千钧。 褚澜川着一身病号服出来,他面色沉重,下颚绷着,朝何母敬了一个军礼。 “对不起,怪我没......” 何母打断了他的话,“澜川,你没必要自责。” 何家一家人都明大义,断然不会将悲剧的发生推责于跟何巍然出生入死的战友身上。 同时,韩局姗姗来迟,他刚逃过记者的夺命追问,来到医院后跟何母安抚性地握手。 韩岭欲言又止地将人拉到一边:“澜川,上级给你批了三天假,你先修养着。” 褚澜川率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关于爆破案的嫌疑人......” “爆破案已经转交给别的组去查了。”韩岭斩断了他后半段的猜测,摆明了不想听的态度:“上头对这个案子开始介入了,这次闹这么大,问责下来,你我一个都逃不掉。” 由于紧急疏散,爆破案的伤亡人数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时机太过于特殊,社会舆论持续发酵,警方必须尽快锁定组织爆破的嫌疑人。 但褚澜川真的很想质问一句,比起无辜的受害者,两人的官衔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韩岭目光一沉,拍了下他肩头:“好了,你安心养伤,其他事情不用管。” 看着韩岭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很想抽一根烟来缓解情绪。 可摸遍了病号服的口袋,连个烟头都没发现,想必那一盒烟是在之前的大衣口袋里。 褚澜川选择作罢,他只身靠在墙沿,医院外阳光普照,可总有人置身于黑暗里。 ...... 谈厌最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无视了在一旁趴着睡觉的管家,自顾自将针头拔掉。 褐色钱包被放置在医院的床头柜上,谈厌将之打开后就能看见里面的那张照片,是云昭穿梭在蔷薇花海中的场景。 照片有些泛黄,这么些年,他一直保存的如此完好无损,到底比不上褚澜川在她心里的一丝一毫么? 他动作极轻,除了穿衣服没发出多余的声音,如同游荡在人间的鬼魅。 护士正在查房,见他自己下了床,一脸不可置信道:“谈先生,您的身体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谈厌慵懒地掀了下眼皮,他没有任何表情时,黑瞳白皮,浑身的气度犹如欧洲贵族,高傲的让人只可远观。 谈氏对待后辈的培养态度也确实苛刻,他从四岁开始学礼仪,家里的礼仪老师Sophia曾用铁尺在他手心抽过数十下,当时的男孩无论怎么求饶怎么痛哭流涕,也阻止不了钻心的疼痛。 自那之后他便明白,永远别将自己的痛苦流露在那些恨不得你去死的人面前。 “我知道,没关系的。”谈厌敛起唇角,径直绕过了护士所在的位置。 这般残破的身体,反正死不了,折腾来去权当他自作自受。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谈厌的脚步顿了下,接着气定神闲地迈开了步子,朝着那一方阳光笼罩的身影走去。 -- 第44页 褚澜川同样注意到了谈厌的存在,他缓缓离开墙沿处,眸色笼上一层诡谲之色。 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几近剑拔弩张。 谈厌用手在眼睫前挡了下投射下的阳光,语意玩味,“没记错的话,江城公安的褚队?” 上一次,褚澜川把他当做绑架的犯罪嫌疑人,警官证上的字谈厌看的一清二楚,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阳光中细小的浮尘在两人间涌动,除去谈厌先开口的问好,余下的只有两厢静默。 这幅场面只叫褚澜川想起自己十三四岁时,能为一句证明自己跟部队大院的孩子打上一架,以此来宣示主权。 但今时不同往日,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靠少年间一时冲动就可以解决问题。 褚澜川飞快地瞥了眼谈厌左手处的医用胶布,看似寒暄地问了句:“谈先生身体不好?” “不劳褚队挂记,在恢复当中。” “病秧子”这个标签贴在他身上十几年,谈厌憎恨孱弱的自己,每每思及那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浑身像下意识反应般冒冷汗。 所以在褚澜川面前,他更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势。 谈厌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眸,仅仅扯了下嘴角,笑容不抵眼底:“给褚队长一个忠告。” 活了二十几年,褚澜川还没听过谁的忠告。 旁人议论他父亲,他先前会无力气愤,后来则是风言风语再多,他也没后悔继承褚恒警察的衣钵。 忠告这个词在他这儿,变相等于威胁了。 “你保护不好的人,有人能保护的好。”谈厌的神情再次变得似笑非笑,暗指什么事儿再明显不过。 褚澜川喉头一紧,面色阴阴沉沉。 谈厌稀松平常地扯了下内衬的领带,语气是再也隐藏不住的直接出击,“要是褚队无能,我不介意任何时候接替。” “那也等你先有那个本事再说。”褚澜川拍了下双手,几乎要抬手揪住少年的松松垮垮的领带。 窗外厚重的云层复而散去,整个世界迎来彻底的天光大亮。 病房内,云昭本是在小睡,昨晚经历了大爆炸,脑子到现在还昏沉的厉害。 耐不过褚澜川的手机震动,来电人还是伯母。 昨晚两人一直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于蔷大半宿都没睡着,直至凌晨警局这边才来了电话,说是两人身体上都没大碍,人在医院安置下来了。 “伯母......”云昭小声吸气,一时间把事情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像即将要准备论文报告了。 于蔷担心的不得了,两个孩子都在游乐场里头,紧急疏散后又没及时撤离。虽说是伯母的身份,可相处这些年,澜川和昭昭在她这儿都是视如己出的存在。 尤其是,她不想再让小雅年纪轻轻就逝去,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悲剧再次上演。 她拎着食盒上了车,耳侧与肩膀夹着手机,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急切:“怎么样,身体都没大碍吧?” 云昭抱着床头放置的一只小熊娃娃,摸上纽扣做的眼睛:“我们都没事了,哥哥刚才转醒,现在去看巍然叔叔了。” 于蔷慢慢平静下来:“我马上到医院,先让澜川接电话吧,我有事情跟他交待。” 云昭抱着小熊娃娃出去了,少女的玉足轻盈地踩在地板上,宽松的裤腿在曲线平顺的小腿边晃荡,荡起一阵柔软的波澜。 好奇怪,褚澜川不在对面的病房前。 明明她刚刚才看见这里聚集了几名警察,现在怎么也不见踪迹了 她仍保持着跟于蔷的通话状态,那边只传来小声的车辆的鸣笛声。 才过一个转角,云昭就猝不及防地看见气焰未消的两人,怀里抱着的小熊娃娃应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了墙的沿边。 谈厌不可能没注意到云昭的动静,他露出肆意的笑意,目光狠戾且凉薄。 “怎么,对结果还满意吗?” 褚澜川薄唇翕动,同样还之以牙:“这句话该问你。” 电话那头于蔷听了半天静默,耐不住性子问道:“还没找到澜川吗?” 一句话打破三人间的静默。 褚澜川和谈厌间形成的屏障气场也立即分崩离析,两人心照不宣的,如同无事发生般拉开距离。 褚澜川不想让自己这幅作态吓到云昭,他踱步弯腰至玩偶小熊的位置,帮她把娃娃捡起来,顺带拍了下上面的灰尘。 云昭也终于能把手机递到他手上,慢吞吞交待道:“是伯母打来的。” 刚才的场景正发生她恰巧闯入的时刻,她不可能没看见,但现在的情形是,看见了也只能装聋作哑。 多可笑,明明她才是两个男人相争的主题,可现在偏偏连参与权都没有了。 她双手揪着毛茸茸的玩偶,歪了下脑袋,面对这样的情形有些手足无措了。 褚澜川的目光再次与谈厌对视上,四目相接,其中蕴含的意味更加伸长。 于蔷在电话那头又反问了句,褚澜川才五指攥成拳,揽住女孩单薄的肩头,神情微有不悦:“昭昭,走了。” 第25章 独发 25独发 等到于蔷赶来医院并且一记唠叨完毕, 云昭在不知不觉中抱着小熊娃娃靠在病床边昏昏欲睡。 于蔷将她鬓角的碎发向耳后挽去,眼神里流露出怜爱:“澜川, 昭昭还小,她对你什么情感,我相信你察觉的到。” -- 第45页 褚澜川披着于蔷带来的外套, 眼神从女孩卷翘的睫毛移动到睡梦中翘起的嘴角。 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当少女喊他哥哥的时候,他确实很有负罪感。 一开始只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总是对云昭格外关怀些。 现在则是拼命压抑自己的情感, 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逐渐冒出头的隐晦爱意。 伯母压低了声音, 慢慢溢出一声叹息:“不过暂时不要拒绝,等她长大些,才区分的清什么是喜欢和依赖。” 那些少女小心翼翼隐藏的暗恋情愫, 于蔷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如此迟钝察觉不到?当然, 正处于青春期巨变, 很多幼苗的成长她选择性视而不见,不打压也不助长。 来年春节到的早,元旦过后即是期末考试。 最后一门考完,成堆的卷子被搬出教室,云昭收拾好要回家的书, 就听见蒋巧兴冲冲地发出邀请:“昭昭, 今晚我办生日派对,一起唱歌来不来?” 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准备省赛,云昭目前除了基本功课不能拉下, 还得花额外的精力投入到数学竞赛班。 本是想拒绝的,可一看到蒋巧双眼发光的模样,她就心下一软,把竞赛的卷子收进书包里,打算参加完生日派对回去再整理去年竞赛的压轴大题。 蒋巧虽然成绩一般,但人缘极佳,跟班上男生更类似于称兄道弟的关系,要去她生日派对的人也浩浩荡荡,可谓是十分捧场。 KTV包厢内光影变换,耳边不时传来众人一起唱歌的声音。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让爱渗透了整个世界.......” 众人在欢呼声中高歌,好不畅快。 直到玩游戏的环节,蒋巧非要拉着云昭入局,她才在这场生日派对中有了些许参与感。 理科班里到场的男生自然较多,玩起来也没那么多顾忌:“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自罚一杯。” 蒋巧撸起袖子,一脸凶巴巴地维护自家的崽:“别欺负云昭哦,女生输了喝可乐。” 莫名的暖心感让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下。 游戏采取的是抽签,本来概率可能是相等的,但云昭可能在今晚运气极背,连抽三次,次次都是她来真心话,问题还一个比一个辛辣。 譬如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目前有喜欢的人吗?” 男生便开始起哄,一脸的看好戏。 “学霸会有喜欢的人?最喜欢的难道不是学习?” “反正喜欢的不是你,你就别捣乱了。” “......” 光影交错的世界里,少女白软的耳垂都红透了,眼瞳更是如同三月的春水,清波荡漾。 “我——”话还没说完,原本吵闹的包厢一下子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如果选择回避真心话,是要自罚一杯的。 心思太过于激荡,她根本没注意倒的两杯水哪杯是可乐哪杯是啤酒,只是一鼓作气全喝了下去。 即使一入口察觉到了不对劲,少女还是起了些叛逆心思。上一次在褚澜川的接风宴上,除去她都能喝酒,仿佛与她天然隔开了一个屏障,所以权当偷偷尝一尝酒的味道好了。 旁边有男生感慨道:“我去,学霸好猛,直接喝了一杯啤酒!” 蒋巧戳了戳她的腰窝,一脸的不可置信:“崽崽,你什么时候有的喜欢的人啊?我都不知道呜呜呜......” 很早很早以前,从她生出不可说的心思开始。 暗恋,就像隔着迢迢山河,恨不得穿过千山万海直抵他心房,可又怕她连那声哥哥都不能喊了。 她啊,终究还是不够勇敢。 这是云昭这一次喝酒,方式还如此豪放,她从未预料过自己的酒量,没想到一杯下肚,就头重脚轻的厉害,后劲儿还不小。 为了逃过蒋巧的追问,见包厢门被推开,她只得赶忙起身帮忙接过装载着蛋糕的推车。 直到这时,众人的注意力才被分散,拥簇到蛋糕前,个个少年意气昂扬。 云昭解开了蛋糕外层包装的蝴蝶结,率先祝贺道:“我亲爱的小同桌,生日快乐!” 所有人也按照原计划说的开始唱生日歌,蒋巧用手捂着眼睛,慢慢抽噎道:“你们干嘛呀,搞得我热泪盈眶的......” 班长不免笑道:“蒋巧你别哭了,快来许愿!” 蜡烛是数字“1”和“7”,蒋巧双手合十,努了努嘴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接下来的局势就有些不可控制了。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蛋糕没吃几口就被瓜分了,人手一块当做攻击的工具,像传染病毒般互相抹脸。 很不幸,云昭也没能躲避,晕晕乎乎被糊了一些奶油到袖口和衣领,像一只小花猫。 直到精疲力尽,蒋巧准备收拾完残局回家过寒假了,哪知云昭还歪着头靠在沙发上,脸色酡红,看样子是因醉酒睡着了。 “昭昭,醒醒。”蒋巧连唤数声,云昭终于勉强抬了下眼皮,眼前的世界模糊到有重影,让她的双眸再次紧阖。 “哪个手指指纹是解锁手机的?” 女孩自动把右手中指伸了过去,蒋巧无奈地摇了下头,在通讯录里找到“哥哥”这一项。 彼时,褚澜川刚看望完何巍然。 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过几天还得动一个手术,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回到局里继续参与刑侦工作。 -- 第46页 何巍然枕在绵软的枕头,还是放不下心里沉重的责任感。 “我总觉得爆破案和女童失踪案是关联的......要不然时机不会这么凑巧。”何巍然起身喝水,喝的有些急,呛了好几口:“澜川,你还记不记得那首诗?” 黑色卫衣下,褚澜川少年气息十足,知道何巍然放不下心,只能帮着分析道:“你是想说最后的那句话?在爆破声中完成罪与罚?” 这首诗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破开密码,其中很大程度上能反应组织爆破者的心境。比如罪与罚究竟指的是什么? 静默前,褚澜川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说明组织爆破者自诩正义者,他在完成对某些人的审判。某些人于他而言有罪,他将运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惩罚。” 何巍然紧接着追问:“爆破案里有没有受伤严重或者当场死亡的?” “没有。”褚澜川摇了下头,他专门去调过记录,在案子发生后,只有少数人受到轻伤,很明显不符合组织者反社会人格的做法。 在这场空前的状况里,特例总是让人记忆犹新。 他回忆道:“医生告诉我,有个小女孩没接受救治就走了,名字叫辛蕊。” 小女孩,这种特征一明了,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联想到女童失踪案,难道这两起案子真的有不止一点的紧密联系? 何巍然换完药睡下,褚澜川刚走出去就接到了云昭的电话,蒋巧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只得老实交待了:“我是蒋巧,今天晚上在榕园路KTV这边办了生日派对,昭昭似乎是喝醉了,你有时间来接她回家吗?” 褚澜川眉心一跳,下意识反应就是小丫头长本事了,都敢喝酒了。 他不疾不徐地打开车门,嗓音多了分凌冽:“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到。” “噢噢噢好......”最后蒋巧还是心虚地说了声“再见”。 褚澜川把车停在门口,夜间飘洒起丝丝小雨,落在他肩头慢慢消融。 刚拉开包厢门,目之所及就是一片狼藉,他的小姑娘盖着件校服外套睡得东倒西歪,黑而软的秀发垂散,模样格外恬然。 蒋巧不自在地扯了下背包带子,咳了两声准备撤离。 褚澜川谦和地说:“辛苦你们了,玩儿的开心就行。” 黑发浅浅覆在他额前,男人背着光,浑身裹着高冷禁欲气息,唯独那一双看向沙发上人儿的眼神,带着特有的温柔。 蒋巧摆了摆手,吐了下舌头说:“不好意思没看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想惊动睡梦中的小姑娘,褚澜川径直走过去,双手穿过少女的膝窝,将人结结实实抱起。 在梦里,云昭仿佛上了一辆晃晃悠悠的船,她只能把胳膊搂的更紧些,防止自己掉下去。 好不容易将人放置在了座椅上,褚澜川面色愈冷,腾出手来钳住女孩下颚:“喝了多少?嗯?” 迷迷糊糊间,云昭只能大概比个单位,嘴角的梨涡盈盈:“一点点哦。” 还没问完,女孩的神情就开始委屈:“哥哥,你好凶......” 褚澜川满脸黑线:“......”事实证明照顾醉酒还失了智的人是项艰巨的任务。 到了小区楼下,他也没打算让云昭蹒跚着回家,仍然把人打横抱起,就这么进了家门。 她着实困极,上下眼皮像被胶水糊作一团,只是乖巧地任由他抱着,两条藕节似的腿随男人的步伐晃动,面色更是如初初绽放的荷花,映着别样绯红,让人下一秒就要采撷将之占为己有。 本来是想把人直接抱去卧室,谁知刚开灯,云昭还不适应明暗的变化,嘟囔了声:“衣服......好脏。” 是了,校服下的纯色毛衣沾染了奶油,看上去花一块白一块。 褚澜川也看见了,他蹙了下眉,静下心安抚着:“先把衣服脱下,明天早上再洗。” 他准备去倒杯热水,可醉酒后的少女不依不饶地缠着,牢牢圈住他的食指,双眼如小兔子般发红:“不要,哥哥不要离开我......” 似乎是触动到了回忆里的伤心事,云昭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那股子委屈情绪一股子倾泄出来。 “好,我不走。”褚澜川俯下身,替她掖好被子一角,原以为这样人就能安静下来。 可他错了,中途女孩趁他不注意又把被子掀了,赤足奔向浴室,似乎是要不洗澡不罢休。 褚澜川将温热的白开水放下,随意挽起卫衣袖子,无可奈何地跟着人一起进了浴室。 “这边是冷的.......这边是热的。”她撑着瓷砖面自言自语做着判断,在说完后哗一下把淋雨喷头的水流打开了。 无可避免的,褚澜川也遭到了强有力的水柱攻击,一时间浴室温度升至潮热。 云昭从小花猫进化成了落汤猫,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醉酒下的失态,唇角一撇,瞳孔氤氲上一层热水溢出后的雾气。 这么一来,她衣服淋湿的透彻,不脱也得脱了。 男人黑发泛着松散的潮意,水珠顺着他下颚淌下,清爽又带着朦胧的欲/念,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的极好。 “哥哥。”似是意识到做错事般,少女喊的怯懦且软绵。 发丝和浑身衣服都黏/腻的不行,她的尾音也不自觉打着颤:“我难受......” 第26章 独发 -- 第47页 26独发 热水的温度很快流逝, 打湿的衣服透着浓重的寒意,云昭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上去可怜极了。 暖光灯下,墙壁上的影子交织,僵持了许久, 他终究是伸出了手。 “抬手。”褚澜川哪里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恨不得伺候祖宗一般将少女皱巴巴的毛衣褪下。 毛衣下仅有一件衬衣而已,薄薄一层,黏糊糊贴在稚嫩的身体上。 “哥哥在干嘛......?”她的思绪早就飘去了九霄云外, 只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不断放大。 不待褚澜川有所反应, 温香软玉便忽地靠近,少女醉酒后的娇憨姿态在他眼皮下尽显。 一句话被她吞了好几个音节,不过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哥哥在......脱我衣服。” 真是要命了。 每一寸莹白的肌肤都让他理智减退, 更别提这样的话语被她用玩味骄纵的语气说出来, 褚澜川当即觉得气血翻涌, 眸色如黑云压城,不复明朗。 不知醉酒后的云昭还要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褚澜川决定提前止损,将食指虚虚贴在少女娇.嫩饱满的唇前,希望她能乖乖配合。 可她明显会错了意, 张开上下唇, 将那截食指含进了温热的口腔,还偏偏醉眼朦胧地与他对视。 大脑内理智的绳索崩断,褚澜穿当即忘了反应, 直到少女的贝齿在指腹留下一圈齿痕。 他从喉头溢出一声轻哼,眸色危险地质问道:“属狗的?” 云昭总算松了口:“汪汪汪——” 褚澜川:“.......” 行了,他算是明白,在云昭喝醉了之后跟她交流,小姑娘简直能给他气笑。 褚澜川慢条斯理整理好脸上的水渍,出去浴室前还不忘叮嘱:“把衬衣脱了之后洗澡,换洗的睡衣在这里。” 他指了下置物架的方向,上面搁置了件女孩常穿的白色睡裙。 云昭反应极慢地点了下头,可手上动作比意识快多了,米粒般的纽扣捉在手上有些滑,她试了几次也没成功,鼻头酸涩:“呜呜呜它不让我脱......” 弄得像衬衣故意跟她作对似的。 她解扣子解的毫无章法,能将衬衣脱下来就是怪事了。 褚澜川心里滋生出更多的罪恶感,可在僵持中,很多东西越过了理智的深渊。 解到第二颗扣子时,少女平直的肩颈曲线就一览无遗,其下的腴白之色刺激着他的神经,额角的汗液更是顺着脖颈滑入黑色卫衣。 云昭紧阖着双眸,像个提线娃娃,任由他摆弄。可就是这样他最终还是迈不出那个坎儿,小姑娘才十六,醒了要是知道这事儿指不定拿他当禽/兽看待。 褚澜川自认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希望趁人之危做出越矩的行为。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热水器对应的热水一侧旋开,口吻冷淡:“剩下的自己来。” 如同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褚澜川把门把手一带,浑身的躁热仍难以纾解。 这样的场景只让他回忆起刚上警校的时候,一群青春期荷尔蒙正盛的男人聚堆在一起,晚上讨论的话题就有些没边,很多话根本搬不上台面。 警校男女比例本就不平衡,僧多肉少的世界,偏偏大部分妹子还偏爱褚澜川这个款,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男生的“公敌”。 可是论体力论智力,男生中间每一个都对他望尘莫及,干不过就只能将之封神,一口一个“褚神”喊得特别欢乐。 哪怕脑子可能全是异性白花花肢体的那几年,褚澜川也十分节制,差点让同寝室的几个以为他喜欢男人。 夜风掀不起一丝波澜,可稍稍让他冷静了下来,撩拨起来的火焰也终于得以消解。 不知道她在里面折腾了多久,只是云昭迷迷糊糊穿着睡裙出来时,膝盖和手肘处全泛着隐隐若现的红粉。 少女皮肤娇嫩,在长时间热水的冲刷下,皮肤难免会呈现出这等反应。 全程盲人摸象般,少女磕磕绊绊倒在了床边,就着铺好的被子翻滚了好几圈,神色娇慵。 “关灯,要睡觉了。” 褚澜川叹了口气。 觉得闹剧总算是消停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浴室洗个澡败败火。 “不行,还不能睡觉,我.......要做题。”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云昭洗完澡后,精力开始旺盛起来。 她黑发湿哒哒的,还没擦干,水渍全蹭到被子上层,褚澜川眉心又是一蹙。 他屏着呼吸,让嗓音听起来镇定,循循善诱地问道:“做什么题?” “数学竞赛的压轴题。”一想到这里,少女又曲起腿,将胳膊紧紧环抱在一起。 今年九月份是竞赛省赛举办的时间,只有省赛过了才能去国家训练队,学了那么久,这场漫长比赛的终点才是她的目标,但一旦中途失败,意味着前功尽弃。 从小到大,很多老师都认为云昭是可塑之才。在数理知识上,想要拓展更多的可能性,凭借机械的练习是远远不够的,敏锐的思维能力以及强大的计算能力是关键因素。 但很多时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云昭这类天赋已经很高的选手也不敢稍加懈怠。 情理之中,褚澜川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他没有逃避着去浴室,而是站在试衣镜前温柔地唤道:“昭昭,先来吹头发。” -- 第48页 湿着头发睡觉不仅会弄脏床单,在宿醉之后更会让人头疼不适,他终究舍不得他的小姑娘难受。 “嗯。”她扣上他手腕,亦步亦趋跟着他步子坐下。 他从来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这还是第一次花费心思给人吹头发。 少女的青丝长而细软,穿梭在他指间,清爽的香味夹杂着热风中。 褚澜川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能加快了吹头发的过程,尽快结束这场他和自己内心的拉锯战。 “明天早上起来再做竞赛题。”褚澜川知道她压力不小,也不知道现在说的话她醒来后还记不记得,“哥哥相信你没问题的。” 云昭终于甜甜地笑了,如同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糖果,还舍不得拆开糖纸一口气吃下。 是啊,褚澜川相信她的,她不能让哥哥失望才是。 宿醉的后果比云昭想的还要严重,她一觉醒来,发现时间都过了中午十二点,完全打破了她的生物钟,而且她的睡姿......也十分触目惊心。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喝酒一时爽,喝醉火葬场吧...... 虽然大部分经过记不太清了,可她听到了蒋巧跟褚澜川的通话,再结合自己这身新换上的睡衣,很多事情就脑补完了。 在潜意识里,她已经默认是褚澜川给自己换的衣服了,所以怎么想怎么羞耻! 云昭扯过被子蒙在脸上,嗷呜了声,两条白嫩的腿胡乱踢着被子。 一个人在家,她的狐狸爪牙就全露出来了,哼哼唧唧吐槽了句:“臭哥哥!” 话音刚落,干脆的男声就从房门外传进耳朵里:“醒了?” 褚澜川这几天刚养好伤,一清早就去健身房复健,挥散完汗水后还惦记着家里有个日上三竿没起床的,所以现在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随意地披了件运动外套,身姿颀长,眉目沉敛。 “啊......”云昭一噎,吓得差点没从床边滚下来,堪堪扶住床沿,她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听蒋巧的一句劝,过年去当地有名的一家寺庙拜一拜! 要不然这是什么体质? 逢车必翻吗? 那点小九九还没理清楚,她就发现褚澜川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云昭腾地生出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来。 第27章 独发 27独发 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 云昭决定先坦白从宽,“哥哥对不起, 我昨晚不小心喝酒了,做了什么好像不大记得了......” 褚澜川从容不迫地瞟了她一眼,将运动外套的袖子穿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刚才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微微咬牙:“还是说酒还没醒?” “没、没有,醒了。”她讪笑着,恨不得有个什么一键删除的功能,将那句轻飘飘的吐槽销毁。 褚澜川听得又是笑, 在言语上进一步深入交流:“哥哥对你不好?昨晚谁把你接回家的, 头发谁给你吹的,谁给你准备的换洗衣服......?” 末了,他就下了一句判断:“小白眼狼。” 云昭:“......”小姑娘的脸色被他说的青一阵白一阵, 但是说实话, 这种宠溺又让她不自觉沉溺其中。 “以后少喝酒。”褚澜川暗暗警告:“尤其是哥哥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她像是捉住他话里的漏洞, 玩起了文字游戏,有一下没一下坐在床沿晃动着双足:“哥哥在就能喝?” 行,小丫头真长大了,一天到晚能把他怼的哑口无言。 他长眉一扬:“你可以试试。” 不喝就不喝,云昭悻悻地去洗漱, 嘴角仍上扬着轻快的笑容。 为了尽快吃透更多竞赛题, 下午她就在学校带队老师的推荐下去了家竞赛培训机构。 机构聚集了很多跟她一样怀揣着登顶梦想的少年,眸子里亮晶晶的,做起自我介绍来自信爆棚。 负责讲解的老师年过半百, 鬓角微白,面儿上总是笑吟吟的。 不过跟他和蔼的形象相对,徐锦江带过数十届省赛的队伍,经验丰富,目光狠辣,讲起课来课堂氛围也十分融洽。 第一节课讲解完,云昭自认收获颇丰,合上那本备战的书,缓缓吐出口气。 徐锦江满意地看着一张张新鲜面孔,无一例外,斗志昂扬。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家来到这里,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省一等奖,往更高远处说,还可能是进入国家训练队,通过CMO保送顶尖院校。” “但是如果你来学习数竞,仅仅是为了不走高考这条路,或者享受保送的捷径,认为你的人生也就此摆脱平庸,登顶辉煌......”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那我劝你现在就放弃。” 徐锦江郑重开口:“数竞这条路很难,你们承受的是加倍的压力,一层层筛选可能会让你们疲倦,让你们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每到这种节骨眼,你就得想想,我们为什么聚到这里?” 为什么呢? “是因为热爱啊。” 那一瞬间,云昭突然觉得内心某处的柔软被触及。 数学的世界是如此浩瀚,对她而言,解题的过程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享受与这些数字为伍,这样就没那么孤单了。 隔壁的小胖男生怼了下她手臂:“同学,你哪个高中的?” 云昭的思绪被拉回,礼貌地自报家门。 -- 第49页 “那你肯定很厉害,学霸学霸。”小胖摸了摸鼻尖,像是在自行惭愧。 她都要被弄得不好意思了,这里大神云集,自己都指不定算得上哪根葱。 暗中较量没完,徐锦江在下节课就在黑板上出了道竞赛题,他翻着名册,沉吟片刻:“就云昭和黎娜吧,两人一起上来做。” 看来新年还真的有必要去一趟寺庙,第一次点名,她就来了个“开门红”。 徐锦江把两根粉笔分下去,撑在一旁的讲台上拭目以待。 台下第一次聚到一起的竞赛同学也兴致盎然,有的正在自己同步做题,有的则是把目光锁定在两人捏着粉笔的手上。 两人同在一所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云昭或多或少听说过黎娜的名字。她不是那种只会学习的书呆子,反倒是参加很多课外活动,加上家境优渥,常常处于众星捧月的位置。 传闻她为人行事都特别高调傲然,所以有男生给她封了个“公主”的外号。 云昭简单地分析完题干,内心对解题步骤有了大概的把握,可黎娜的速度似乎比她还要快,唰唰直动粉笔,无形之中压迫感就覆盖上心头。 明明黎娜先开始动的粉笔,可云昭的速度比她和台下任何一个人完成的都要快,徐锦江哟了声,连忙戴上眼镜准备检查她的过程。 黎娜咬了下唇,强烈的胜负欲让她没写完就搁下了粉笔,“云昭写的快,让她来讲吧。” 徐锦江把讲台让下,饶有兴致抱以倾听:“好,就让云昭同学来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对这道题的想法是运用组合数的凸性......对每个分支连通应用定理,所以最小的n是2795。”少女咖啡色的碎刘海下,眉梢眼角全是从容,她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光芒璀璨。 题目讲解完毕,台下静默一片。 “愣着干嘛呀?快给别人鼓掌。”徐锦江向她投去认可的目光。 一同参加竞赛的许多就记住了云昭这个名字,纷纷觉得自己还有的是进步的空间。 另一边相比之下黯然失色的黎娜怔忪了半秒,不悦地收拾完书包,目光轻挑地看了眼享受拥簇的少女,发出不屑的轻哼声。 有什么了不起?在她这儿,云昭还不是衬得像个土包子。 徐锦江的竞赛课结束,有的没机会问上他不会的题,很多人就来找云昭。 “昭昭,你帮我看看这道题用这个方法行不行?” “我答案还是不对,是这一步出问题了吗?” “......” 她秉着共同学习、能帮就帮的态度,温柔耐心地给一同竞赛的小伙伴讲解。 一待就待到了黄昏,阳光如花生油般浓稠,慢慢落在少女肩头。 - 华庭别墅。 谈厌掀起钢琴盖,目光淡淡掠过上面的乐谱,还是那首《梦中的婚礼》。 一个个音符如流水淙淙,他弹奏的熟练且流畅,硬生生把一手意境优美的乐曲营造的慷慨激昂。 管家为他端来一杯热咖啡,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不知道弹奏了多少遍,连他手指的肌腱都微微泛酸,谈厌也没停,他的眼神飘向窗台外的世界。 华庭别墅周围有一处人工湖,绿藤环绕,即使在冬季也生机盎然。 直到暮色四合,他合上钢琴盖,脑内某些场景仍然念念不忘。 谈厌眼看着咖啡凉了才缓缓说出两个字:“备车。” 车内,风景不断倒退,灯光连成闪烁的一片。 他用手指轻敲膝盖,眼瞳里碎了些灯光碎片:“家族最近有什么消息?” 管家向他汇报道:“老太太身体抱恙,说是病的反反复复,但为了平息公司的风波,老太太明确表示自己很快会重新掌权。” 谈氏家大业大,但幸而股权集中,这等方式有利有弊,但无论谁掌权,无论如何都是要守住家族荣誉的。 他又冷不丁地问道:“Caesar呢?” 管家的神情有些为难,家族内部成员都知道两人不对付,他也不敢把Caesar已经被任命为亚洲地区管理人的消息告诉谈厌。 万一这位谈少一个不高兴,指不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一想到那天晚上谈厌如疯狗般冲进即将爆破的游乐场,管家就心下一惊,连死都不怕的人,他活着还害怕什么呢? 管家只是晚了一些回话,谈厌的眸色就阴云密布,他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消息,便摆了摆手:“不用说了。” 简单的询问过后才来到今晚的头等大事。 他修长的双腿交叠,目光凌厉:“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 这件事从谈厌参加完舞会开始,他就一直花心思在介入真相,托付了不少在东南亚的华人,为的就是给云昭一个满意的承诺。 管家把文件交付给他:“全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谈厌浏览完相关文件后,面上神情并不轻松,如果告诉云昭真相,小姑娘真的能承受的住么? “谈少,老太太那边知道小姐的底细了,您之后......”管家欲言又止:“您为了她连性命要不要了,这不值得。” 说实话,他回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上一回在溜冰场,试图绑走云昭威胁他的幕后黑手,不是Caesar还能是谁?! Caesar从小离经叛道,现在的手段仍一如既往的卑劣,拿别人在乎的人下手,仿佛才可以享受凌驾和主宰的快乐。 -- 第50页 谈厌交叠的手指蓦地攥紧,他隐隐动怒:“王管家,你话太多了,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大可帮你去掉它。” 疯狗......这才是真的疯狗。 机构离家不算远,云昭打量了下左右的车辆,准备等人行过道亮绿灯再穿梭到马路另一头。 猝不及防地,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她面前。 后座的人将车窗摇下,露出一双狭长勾人的双眸来。 云昭一愣,怎么会是谈厌? 他不给人任何回旋的余地,开门见山地说:“上车。” 云昭:“......”这算怎么回事啊?连招呼都不打的,像在劫持什么人.质。 谈厌很讨厌将同样的话重复第二遍,但在云昭面前,很多小偏好就显得无关紧要。 她张了张唇:“谈先生,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的,公交站台就在附近,不牢您费心。” 一口一个“谈先生”和“您”,饶是谈厌在少女面前表现的再谦谦君子,脾性温良,此刻的微恼也绷不住。 很现实的是,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威风凛凛停在红绿灯前面,后面若干车辆的车主也不敢直接发脾气,只能不断鸣笛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一时间马路上滴滴叭叭响声一片。 云昭被吵得捂住了耳朵,实在是别无选择才心下一横,拉开他那侧车门坐了进去。 谈厌满意地勾了下唇,将那叠文件抽出放至膝头,“昭,你亲生父母的身份我帮你查到了,你想要现在知道吗?” 第28章 独发 28独发 她默了一瞬, 瞳孔里闪烁的游移让谈厌怀疑自己这一步是否真的做错了。 “不需要的话,就算了......”他做事向来极端, 眼看着就要用打火机将那些打印文件烧毁。 云昭伸手去夺,顿时提高了音调:“别......” 谈厌尽量调动起自己的情绪,车内光线幽微变换, 他目光灼灼,就这么停在少女与自己手腕相碰的位置。 “对不起。”她老老实实靠回车座坐着,表情略微懊恼。 他不可能跟云昭的莽撞见怪,况且她这幅娇憨的模样, 对他来说十分受用。所以连坐在副驾驶的管家都感觉到谈厌情绪变的明快了。 在相持的片刻, 云昭仿若深陷泥潭、进退两难。 现在的她有了于蔷的关爱,身处新家庭,甚至连张呈玲的脸都在慢慢模糊了。 她还在纠结什么呢?非要对亲生父母的身份打破砂锅问到底么?或许他们有了新家庭, 她才是局外人。 那就看一下吧, 看了就不再想了, 权当抵消之前的执念。 云昭知道自己一旦开了口,谈厌就会顺她的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姓名:云桉,代号山鹰,常年流窜在江城与东南亚地带, 其主要势力范围在东南亚桦城。靠走.私入境, 贩卖毒品牟利,为跨境毒品最大的交易人,人脉颇广, 为人狡诈。】 【江城公安一月三十日打击特大贩毒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三十一名,缴获冰.毒等十余公斤,“山鹰”负伤潜逃,下落不明。】 【第二年春,江城公安开展代号为“猎鹰”的扫毒行动,四月三十日,在中缅边境发生特大爆破案,死伤数十人,“山鹰”行踪不定。】 后面的文字,云昭视线恍惚到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了。 褚澜川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身世,那是他的逆鳞,他的伤疤,他的忌惮。 曾经尊为英雄的父亲,卧底潜伏,刀光血影,最后落的声名狼藉,谁不意难平?! 况且......那场大爆炸不仅让骄傲的少年遭遇巨大的家庭变故,与昔日好友反目成仇,一度黯淡许久。 更使得江城公安牺牲了不小的警力,背后承载的是几十个家庭的痛苦,他们失去的或许是儿子、丈夫、父亲...... 于蔷曾在她面前提过,若没有发生这场意外,褚家应该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知道该有多幸福美满。 那时候于蔷还提及在父亲褚恒的葬礼上,少年伞骨尽折,淋雨后高烧不退,还是她帮着照顾了两三天。 任何言语在知晓真相后都显得格外苍白。 少女忍住了泪水,苦笑着望向窗外,多可笑,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十恶不赦的毒枭。 谈厌冷声道:“把纸递过来。” 管家忙不迭给他备好,有了前车之鉴,现在他也学会了装聋作哑。 他不忍心看他的小姑娘哭,有那么一刻,谈厌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罪人。 她的思绪太过于混乱,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了喉咙,任凭自己怎么大口呼吸,都快要窒息。 这种感觉持续蔓延,以至于在谈厌靠近的那一刻,云昭用手捂住了脸,不想展露出此刻的狼狈。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最终只是温柔地托住了少女的面颊,像在对待娇.嫩的花瓣,舍不得用力触碰。 “我应该烧毁它,是吗昭?”谈厌自说自话,情绪再度变得不稳定。 管家很有眼力见儿嘀咕了声:“开快点,回华庭别墅。” 她晕头转向,只是跟着谈厌下车,第一次来到属于他的地盘。 别墅装潢偏欧式,繁复气派,喷泉声淙淙入耳,连小花园的布置都是精心设计的,俨然一座古堡。 他喜欢安静,并未留多少佣人,但在劳斯莱斯倒车入库后,保姆已经站在门口为他准备好拖鞋。 -- 第51页 保姆从没见谈厌带过人回来,头一遭见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表情比雷劈还有戏剧性。 谈厌不耐地挽了下袖口,目光如皑皑白雪般陷入严寒:“愣着做什么?来客人了,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么?” 来之前,中介公司就跟她交待过,虽然华庭别墅时薪高昂,可那家公子尤其不好伺候,在礼仪之事上更是挑剔,辞退的保姆加起来可以排成长队了。 她珍惜这份工作,所以总是谨小慎微的,云昭的到来,倒是瞬间让她手忙脚乱了。 “谈少,我这就去给小姐拿拖鞋。”保姆应声退下,可云昭立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她打量着室内布局,心生退意:“您带我来这里......?” “太晚了,我还是回家吧。” 谈厌却目光坚定:“我不会伤害你,昭昭。” 他语气渴求,心头的直接感受则是仿佛倦鸟归林,惊起树叶的簌簌声。 “就当你是客人,都到主人家了,陪我吃个饭不过分吧?嗯?”谈厌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 家里的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伺候了这么久,谁见过谈厌用这等低声下气的口吻讲过话,便也在心里都有了数,这位小姑娘怕是不简单。 她的身世是谈厌费尽心力查到的,人情之下,她也没办法拒绝。 谈厌终于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在家里为了方便行走会用上拐杖助力,可今天破天荒的,他步下生风般上到二楼拐角,仿佛从未有过那些病痛。 他还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喜欢吃什么,只得先叫人倒好果汁,铺好餐布,吩咐厨师做一些家常的中餐。 “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共进晚餐,我像在梦里,你知道吗昭昭......?” 世人不知道,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疯狗也会有缱绻柔情。 此刻的谈厌更像一个深情病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感动,表现笨拙,哪里像轻而易举操纵资本的谈氏接班人?! 只有他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比心动更甚,也可以说,一隅角落撒下久违的阳光。 云昭坐在木制餐桌一边,餐桌上烛火点亮,随着风的方向影影绰绰,花瓶里的玫瑰仍然嫣红,好像不会有凋零的日子。 她不能理解谈厌对她的偏爱,只得两手攥紧,尴尬地避开他视线:“谈厌,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谈厌停下了慢条斯理擦着餐巾的手,他眼里仿佛有一片温柔的海。 “你不懂吗昭昭?”他叹息道:“因为他有一个风形成性的父亲,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母亲;因为他被自己的哥哥害到差点瘫痪,整个童年与病痛为伍;因为他是曾经的全市第一,却没办法接受和同龄人一样的教育......世人怕他畏他,可没有人看到他面具后的情感,没人愿意接近他跟他做朋友。” “这样的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很难接受?”谈厌定定地望着她,嗓音不自觉带着轻颤。 这样残破的他,也希望有人爱啊。 云昭再度受到冲击,愕然地深吸了几口气:“可我不觉得自己哪一点能让您喜欢。” 谈厌启封开沙发扶手上的牛皮袋,将那些照片铺陈开来,无一例外,上面的主人公全是她,娇俏的、可爱的,春天的、秋天的,拍摄的地址都是在之前别墅的阁楼上。 “很可笑对吗?对不起昭,你知道很多东西没办法解释,但无可否认,你是我复健的全部动力。” 她呼吸加重,对着一张张照片不知作何反应,良久只是咽了下口水:“虽然这样很唐突,但这些照片我可以带走吗?” 再怎么设想,十三岁的自己定格在这么多照片中还是很奇怪。 “你要带走我全部的回忆?”谈厌挑眉,不置可否。 云昭:“......”照片在谈厌手里,也只能任由他处置了。 几道中餐上桌,香味四溢,他贴心地将银筷递过去,“尝尝味道。” 她吃了口糖醋排骨,但脑海里联想到的是褚澜川,他曾给自己做过这道菜,比厨师做出来的要好吃。 眼泛酸涩,云昭还是一言不发地把夹着的一块排骨吃下。 很多事情注定在今晚拨云见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睫毛轻颤:“我养父养母的死,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谈厌没想到她会质问到自己这里,他搁下筷子,抬起下颚,暂时打算隐瞒真相。 “别这么想,昭昭,我确实不知情。” 啪嗒一声,银筷滚落到地板上。她想,但愿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在吃完晚餐后便让保姆将人送至楼下,把厚厚的一沓本子交付:“这里是竞赛难题总结,你有时间做做看。” 在回到家后,云昭一如往常放下书包,正好能用厚厚的一沓本子作为晚归的借口:“去找学长拿竞赛题去了。” 于蔷也不疑心,熬了一锅浓郁的海带排骨汤,她对今晚的成品很是满意,便给两人一人盛了一大碗。 她打开厨房的门叫唤道:“昭昭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云昭脚步一滞,明明已经吃了晚饭,可怕伯母察觉出异样,她还是选择按部就班。 幸好,褚澜川现在不在,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于蔷念叨道:“澜川跟我说你最近在竞赛上下功夫,为了给你补脑,我起早去菜市场买的上好的排骨,一定要多吃点。” -- 第52页 伯母对她这样好,可如果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云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散沙般的后果。 “伯母,万一您有一天后悔抚养我长大,会怎么办?” 于蔷睨她一眼,神情严肃:“你这孩子,天天想什么呢?我心甘情愿,即使真的养了个白眼狼也是自作自受,不会后悔的。” 她笑道:“再说了,我们家昭昭又不是坏小孩,不知道让伯母省了多少心。” 难以下咽的浓汤她还是强迫自己全喝下去了。 冲了个热水澡,云昭无心钻研竞赛题,躺着柔软的大床上假寐,今日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浮现。 睡意酝酿了太久,久到她连被子都没盖,就沉沉地带着心事睡了过去。 于蔷不清楚女孩今天反常的原因,所以临睡前特意来看了眼,她动静极轻,悄悄帮云昭盖上被子以免感冒。 褚澜川从警局回来已是夜里两点多,时间太晚,他就不想往距离稍远的公寓赶,而是驱车回了伯母家。 尽管韩岭不让他插手这次爆破案,可他仍然在寻找那天晚上的线索,逐一排查可能对象。 上次在医院,何巍然问到爆破后有没有可疑的人时,他就想起了辛蕊,女孩还在江城小学读四年级,和走失的八岁女童楠楠就读在同一所学校。 楠楠失踪前,她是最后的目击证人,警方找她询问过,可辛蕊只是说她跟楠楠放学顺路,不清楚楠楠最后有没有回家。 饶是警方怎么排查,也难以将案情相关与一位还在读四年级的小女孩联系上。 因为他们太难想象,很多时候,看似纯洁的孩子,她的心早就腐烂了。 ...... 夜色寂静,褚澜川听到从一侧卧室门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便停下按揉眉心的手,转而轻轻推开云昭的卧室门。 少女如煮熟的虾子躬身入眠,壁灯下她眼眶周围泛着潮红,如葱削的五指握成拳,看样子睡得不安稳极了。 于蔷给她盖上的被子在翻身动作后滑落到一侧,雪色的肌肤如初开的扇贝,手感未覆上去都能让人联想到柔软的绸带。 褚澜川立在原地,不肯再往一步了。 梦魇压的她难以喘/息,似乎借着梦境她才敢哭的如此肆无忌惮。 “骗人......不是这样的.......” “哥哥,我要哥哥......” 她睁不开眼,只是在一声又一声的啜泣中肩头抖的愈发厉害。 她说她要他,如婉转郦音吸食骨肉,叫人舍不得分离片刻。 褚澜川伸手将领结拉松,脖颈线条如雕塑完美,他还没来得及摘下看卷宗时用的金框眼镜,正好隐匿眼镜后带着骇人温度的滚烫眼神。 他用拇指替女孩拭去泪痕,声音明明是凉薄的,可偏偏勾人的紧:“要我?” 是哥哥啊。 她怎么会不要哥哥呢? “嗯,要。”她肯定回答,如捣蒜点头,抽泣也在慢慢变得小声。 不知道在梦境里伸手要抓住什么,反正她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 褚澜川浑身放在置在冰与火的边缘,他的小姑娘好巧不巧,正紧紧攥着他的皮带扣。 第29章 独发 29独发 皮带扣是金属质地的, 异常冰凉,可云昭认定般不肯撒手。 再往下一分, 就要到触碰不得的禁区了。 褚澜川呼吸一沉,他不肯惊扰少女的梦境,可难道真的要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么? 柔软的大床上少女蜷缩着身躯, 神色痛苦。 云昭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各色的面孔交织在虚无的世界里,让她思绪昏沉。 她像是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囚笼,寻不到出口。 借着壁灯幽微的光线, 褚澜川才看清了床头柜上还放置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明显偏商务款, 不像是云昭平时会用的款式。 他伸手翻开一页,扉页上用鎏金体写着入木三分的两个字——“谈厌”。 很奇怪,那一刻他的心像针尖刺入, 留下细小的针孔, 却忽视不得伤口的存在。 是谈厌给她的竞赛知识笔记本吧。 她见了谈厌, 也接受了对方的馈赠,于他而言,怎么会这么难接受? 可能是一想到谈厌,褚澜川就会联想到那天在医院的清晨。 “如果有些人你保护不好,我不介意接替你的位置。” 说出这话时的谈厌, 像是一只瞄准猎物的狼, 獠牙锋利,最知道怎样刺痛人的软肋。 他不着急扯开女孩的手,只是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未施粉黛的少女。 云昭确实长大了不少, 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她十七岁的生日了。与三年前相较,她脸上那点婴儿肥消失不见,身材抽了条般纤细修长。 随之,床的一侧略有柔软的塌陷,褚澜川单膝压在上面,眼镜在黑夜里晕着细微的光泽。 “哥哥觉得你不听话,怎么办?”即使是质问的口吻,可褚澜川的语气仍是温柔的。 看这形势,她跟谈厌的往来不仅没有少,而且多半瞒了他许多。 褚澜川用拇指与食指抬起她下巴,指腹之下,触及一片红唇的潋滟之色。 “昭昭,哥哥觉得你该接受一些惩罚。” 云昭:“......”她不懂即将迎来什么,还在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清的梦话,像在渔网里挣扎的鱼儿,渴求回到大海的怀抱。 -- 第53页 他俯身下来,把人圈在自己的怀抱中,宛若密不透风的屏障。 她撑着他胸膛,手指不安分的位置从皮带扣上移到了男人制服下的领带,一圈一圈缠绕,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近。 褚澜川脸上难得浮现出游移的神情,眼瞳仿若蒙上了一层轻纱,在凉薄如水的夜色下映成了烟灰色。 “昭昭,你会记得么......?” 她仍扭/动着身躯,仿佛在今晚没有镇定安生的时刻,肯定是不记得的吧。 褚澜川吐出口气,不记得也好。 男人利落地将制服领带解下,淡淡的雾霾蓝,与床单颜色倒是一致。 轻轻的一层雾霾蓝蒙在了少女紧闭的双眸上,领带是真丝质地,冰冰凉凉地与肌肤相贴合。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减轻些罪恶的心理。 领带打了个结,松松垮垮环绕着脑周。 褚澜川取了看卷宗用的金框眼镜,将眼镜腿儿折合,随手丢在谈厌给她的笔记本上。 发丝的香气是熟悉的雏菊香,那一刻,他突然懊恼自己反应的迟钝。 不出意外,那一回舞会上偷亲他的女孩就是他的小姑娘吧。 她身上笨拙的、纯真的、难以言喻的气质交错复杂......可又是如此令人着迷。 即使她吻了他的喉结,那他也一报还一报好了。 这么想着,褚澜川反手扣住了云昭的指尖,将她的手腕锁在身侧。 轻轻的一记吻留在了额头,如同夏夜的风拂过脸侧,泛着微微的痒意。 可云昭在梦境里感应到了,男人大掌干燥的手心正与她紧紧握在一起,额头湿润的触碰感令她拖着难耐的尾音。 她像献祭般,浑身笼罩在窗边蔓延下的清冷月光中。 稍稍一昂头,少女的唇主动与他相碰,两人的心跳在刹那间同时加速。 云昭在这方面上无疑是生涩的,倘若现在醒着,恐怕也是对褚澜川干瞪眼,除了一开始的主动,后面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褚澜川攥着她手腕的力度猛地用力,女孩的主动让他解开一切束缚,只能顺着大脑中最直接的攻池掠地做着反应。 贝齿撬开,他的气息铺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 脸颊被他捧着,舌根却被纠/缠的发麻,她只能呜呜做声,攫取的空气越来越少。 从这一刻起,她才被烙印下他的痕迹,才是部分属于他的。 肺里的空气悉数被掠走,褚澜川终于停下,最后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把领带解下,眼镜收好,难耐地全身而退。 幸而,云昭还睡得不明不白,以为自己陷在梦魇里。 他轻柔地替女孩掖好被角,再无别的动作。 客厅外,又一根烟被点起,慢慢消融在淡淡夜色里。 ...... 昨晚的荒唐像是一场梦,云昭从床上坐起,打量了自己的手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下床走到试衣镜前,她唇形饱满,咬了下唇,也没有过多的感觉。 应该是梦魇吧。 要不然褚澜川怎么可能会像对待正常男女之情一样对待自己......?!他避之不及还差不多。 云昭无奈地冲镜子里的自己弯了下唇角,眼神再度黯然。 而且啊,她身体里留着云桉的血脉,真相大白那一天,指不定叫褚澜川如何痛苦。 他一定会讨厌自己的吧,说不定还会恨她。 云昭抬手把谈厌送给自己的竞赛题目总结放在书桌的抽屉里,整理好竞赛书和草稿纸准备出发去培训机构。 冬日的暖阳照耀,云昭不急不忙走在路旁香樟树的阴影下,斑驳的光影笼罩下来。 她从贩卖机里投币扫了瓶草莓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且甜腻。 昨天一同来上培训机构的小胖子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发现了云昭,乐呵呵关上后座车门下车:“云昭,中午好。” 云昭也点点头略微示意,笑的真诚又腼腆。 可能是原生家庭的缘故,小姑娘性子上慢热,也无法迅速对别人敞开心扉。 她觉得自己永远学不会黎娜那一套,把人际关系当做维持自己魅力的一种手段。 小胖子给她了一包大白兔奶糖:“喏,当作你昨天教我做题的答谢。” 云昭小心翼翼双手接过,细微的喜悦在心头绽放:“谢谢你啊。” 原来她也可以因为帮助别人收获真心的感谢啊。 “以后还要一起冲刺IMO呢,我会努力追赶大佬们的步伐的!”小胖子着实没什么心机,不一会儿就把自己为什么学竞赛,中考考了多少分儿的事儿全抖落出来了。 两人一起走到教室里时,人群正嘈杂着,云昭跟小胖子大眼瞪小眼,没明白昨天才组建的竞赛队伍,今天的氛围怎么会这么热闹? 黎娜被人群环绕在最中间,她明眸皓齿,自带光环般。 “我爸刚从香港出差回来啦,给大家带的礼物,小小心意,你们收下就行了。”黎娜故意提高了音调,笑容格外粲然。 旁边有女生立刻开始附和。 “哇,娜娜你们家好有钱啊,这个乐高得要不少钱吧” “还有这个手镯,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诶。” “......” 黎娜撩了下头发,用毫不在意地口吻说:“没什么的啦,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往来多着呢,IMO见啊。” -- 第54页 她扭过头,与云昭的视线不期而遇。 “哟,昭昭来了。”她立刻挤出笑容,把最后一份礼物交付:“昭昭,我知道你没见过多少贵重的东西。不过礼物你别不收啊,好歹我们同校,以后代表的就是学校的荣誉啦。” 云昭放下书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用了,你送给其他人吧。” 黎娜觉得这土包子果真不识好歹,虚假地装出委屈的神情:“昭昭,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我看别人问你题送你的奶糖你都收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你了......” “你没有。”云昭斩断了她后半句话,眼神寒意更甚:“是我自己觉得配不上。” 黎娜即使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她自讨没趣地回到位置上。 徐老师今天同样带来了竞赛的练习题,计时一小时,当场写当场改完出成绩。 云昭仍是有条不紊地答题,冷静地分析每一题的思路。 一小时到,最后一题还差最后的完善,虽然有些可惜,但她还是交了卷子。 徐锦江一个个公布着成绩,最后公布道:“本次训练题一二名,第二名,云昭。” 小胖子啪啪拍手给她鼓掌,却听见徐锦江继续念道:“第一名是黎娜,大家掌声祝贺。” 黎娜难免露出得意的眼神,享受掌声带来的荣誉。 一下课,昨天还问云昭题目的同学全部倒戈到黎娜那边,叽叽喳喳吵做一团。 小胖子吐了下舌头,安慰道:“没事的昭昭,他们就是一群长嘴鹦鹉,趋炎附势学的挺快,我肯定是跟着你混的!” “之后就受小弟一拜吧,大哥!”小胖子看样子马上要给她拜上一拜,给云昭震惊的不轻:“别别别——” 小胖子点点头,一脸认真:“明白了,大哥。” 云昭:“......” 谈厌今晚仍在路边等她下课,不过这一回她特意绕了路,看到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就下意识往回走。 不过谈厌像在进行什么猫鼠游戏,他让司机开的很慢。 云昭受不住,最终在交叉路口停下,抬手敲了下劳斯莱斯的车窗:“谈厌,我自己会回家的。” “昨天给你的笔记本里有没有不理解的题?”谈厌在她面前的气质温润如玉,笑吟吟地发问:“或许我可以给你充当一次免费家教?” 说实话,她都还没开始翻那一沓习题集。 另一边高楼林立下,女生挽着黎娜的胳膊刚出培训机构,还在眉飞色舞地分享着有趣的见闻。 看见了前方那抹背影后,她不禁悄声道:“娜娜,那是云昭吧?她是不是要上那辆劳斯莱斯啊?” 黎娜挤出讶异的神色,没好气道:“据我所知,她家境不算很好吧?” 女生一阵了然,拉长了语调:“她不会是被老男人包/养了吧?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咔哒一声,打火机机身分崩离析。 “有些时候话不能乱说,你们长这么大不知道么?” 褚澜川迈着修长的双腿过来,他摁灭了烟尾的余烬,眼神像晕不开的浓墨。 女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求助地看向黎娜,黎娜嗤笑了声:“我们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是她哥还是她男朋友啊?” 很不幸,前者的身份他一直都是。 后者的身份,也即将会是。 第30章 独发 30独发 同行的女生见褚澜川不像是好惹的角色, 顿时瑟缩了下脖子,挽着黎娜的手要走:“算了娜娜, 我们不跟土包子计较。” 偏偏,黎娜还在火大的气头上,她的指节捏的泛白, 还是被劝着忍气吞声下来。 褚澜川全程没言语一句,他不喜欢威胁女人,那样很没品。 但是小小年纪,说话就能如此歹毒, 与其学竞赛, 不如回炉重造。 他的影子被傍晚的夕阳拉长,显得分外孤寂,可眼神却始终追随十字路口处少女的背影。 那是他不管是以什么身份都说好要一辈子保护的人。 黎娜在上车前, 特意给云昭和那张旁边的劳斯莱斯拍了张合影照片, 随后勾起唇角得意一笑。 她最讨厌假纯情的人了, 尤其是云昭这种在她眼里惺惺作态的类型。 做完一切后,她重新回归黎家大小姐的身份,拉开车门坐下,吩咐道:“送我去上舞蹈班吧。” 面对谈厌接连两天的攻势,讲实话, 云昭心情很复杂。 她感谢谈厌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 尤其在自己身世这件事上,他定然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才能还给她真相。 可这样的真相太过于残酷,她宁愿不要。 想到昨天的半推半就, 云昭怕他故技重施,只能把小胖子送她的一袋奶糖递到坐在后座的谈厌手上,趁着他分神的时刻再飞快走到马路对面。 走的太快,呼吸中充斥在喉间的冷风像含着一块儿薄荷糖,又辣又凉。 现在人流量太多,谈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自己,她不禁松了口气,站定在公交站台前。 褚澜川在她考完试后发了条消息过来,大意是今晚会来接她,让她就在公交站台处等。 她盯着脚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能不断提醒自己,等褚澜川过来了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馅才是。 即将到春节,街道张灯结彩,不到天黑一排的灯笼就明晃晃亮起。 -- 第55页 “云昭?”秦柏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见少女愣了两秒抬了头这才展露笑颜。 两人从中考之后就再没见过面。 秦柏是家中独子,外人眼里身世清白的高/干子弟,从出生开始许多路线就被家族规划的明明白白。 就比如,中考之后就出国留学,这也是他父亲的强制性意见。 秦柏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长的还要高了,大男孩一笑就露出一侧的虎牙来,给寒冬里给平添几分暖阳的融意。 “秦柏......好久不见。”云昭眼底光影明灭,似是对突然见到秦柏回国这一事实还有些惊愕。 他主动寒暄道:“我爷爷今年春节过七十大寿,我国外的课程结束就回国了。” 秦柏捻了下拇指,微有叹息:“昭昭你呢,有继续参加竞赛吗?” “刚参加完数学竞赛班回来。”云昭的态度不冷不热,她把围巾往下扯了一分,露出瘦削的下颚。 少女的嗓音一如白云出岫,干净明朗。 “你瘦了不少。”秦柏的眼神带着怜爱,但理智让他学会克制:“你现在回家么?有没有人来接你?” “......我哥哥说要来接我。”斜晖倾倒,她眼睫轻闪,不知怎的似是对这一话题有所回避。 秦柏陷入莫名沉默的境地,他只见过褚澜川的一面,但也深刻地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来龙去脉。 “反正我不着急,那我陪你一起等。”少年决心已定,转而往靠近她的方向迈了两步。 知道秦柏是好意,云昭也不好再回避,她没什么扭捏姿态,心平气和地听着秦柏讲述国外留学生活的种种,时不时附和两句,权当老同学见面。 彼时,褚澜川已经燃尽了一小时内的第二根烟。 他烟瘾算不得重,现下总是节制着,警校里也有人传论定力没人比得过“褚神”。 但今天真的是意外不少、惊喜不断。 云昭瞄了眼手机时间,感到奇怪的同时也顺带给标注着哥哥那一栏的联系人拨号。 “喂。”他说的不急不慢,只说一个字后便无下文,可能是在等着她率先开口。 “哥哥,你今天还过来吗......?”她放轻了声音继续说:“没时间的话就算了,我已经到公交站台了,等会儿自己坐公交回家。”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云昭以为是褚澜川为案子心情不好,不想再多话:“那你忙吧,我......” “转过头来。”褚澜川截断她即将开口的后半句,从站台后面径直走上前,步步生风。 “啊?”她自觉脑子好使,但还是僵着没做出反应。 他也没挂断电话,就这么听着他的小姑娘呆呆愣愣的反问声,觉得有些玩味的好笑。 直待褚澜川真真宛若神明降临在面前,云昭才没来由的一阵心绪,她和秦柏这么久的对话他看了或听了去? 又转念一想,只是同学而已,褚澜川对自己又没有男女之情,想来不会管制的那么宽。 她舒心了,可褚澜川没有。 他嘴角没有一丝上扬的弧度,寒冬腊月里的凛风将他外套下敞着的内搭衬衫吹得并不熨帖,整个人镀了层月色的寒意。 “秦柏,我哥哥来了。”云昭礼貌地交待完,冲他浅笑,嘴角的梨涡慢慢舒展,“那我先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秦柏这才感觉当头一棒,脑子里金星环绕。 他连忙掏出手机,一鼓作气道:“昭昭,我问了一圈,初中同学没人联系的上你,你是不是换手机号了?” 他把拨号界面调出来,语意诚恳:“之后总会用的上,你留一下你的好了。” 刚上初二,于蔷就给她买了一个手机,不过那时候智能机还没有特别普及,她手机的日常用途也只是用来接接电话发消息,再后来那个手机在她陪着于蔷走亲访友时被偷了,她的手机号也进行了更换。 褚澜川知道秦柏打的什么主意,却偏偏不制止,全程冷眼旁观,弄得秦柏总觉得如芒在背。 秦柏这一趟回来给老爷子祝寿是一方面,能不能再续前缘都是另说,既然宿命让执念实现,那可能就是天定的缘分。 “输完了?”褚澜川的声音好似裹挟了雪天里的冰粒子,叫人忽视都难。 像极了在下逐客令。 秦柏也没时间多逗留,他保存号码设置完备注,神色温煦:“昭昭和褚哥,我们以后再会。” 褚澜川嗤笑了声,觉着秦柏这做派还挺有妹夫自觉,就是有点太过于自信了。 云昭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准备往车后座拉车门,却被他制止。 男人略微干燥的手心握住她手腕,眉骨似也淬着占有欲,他沉声:“坐到副驾驶来。” 云昭不忤逆他,从善如流地坐到副驾驶系安全带。 “我跟秦柏是偶然遇见的。”明明没什么,可她就是像犯了错一样开始解释:“他去国外留学,很久没回江城了。” “嗯。”他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淡淡应声,接着继续打方向盘。 褚澜川今天来接她,是有事情跟云昭讲。 在追查辛蕊的过程中,他无意中发现的被时间掩盖的秘密。 辛蕊是张呈玲的亲生女儿,不过不是跟杨磬生的孩子。 张呈玲那时候还在朝暮做出/台,这孩子的父亲不过是嫖/客之一,但她毅然而然把这孩子保下来了,一直让男方单方面抚养。 -- 第56页 但细细想来,辛蕊不过十一岁,比云昭小五岁而已,但云昭对辛蕊的存在丝毫不知,那只能说明她对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之前,褚澜川一直认为是张呈玲自己无所出才会收养云昭,现在这一结论被完全推翻。 明摆着的事实显示,张呈玲丢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养了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能让她做到这个份儿上,没有隐情就太不正常了。 两人各有思绪,均陷在自己的那方泥潭里出不来。 “你对你五岁......” “哥哥我今天......” 要闭嘴一起闭,要开口一起开,云昭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跟褚澜川待久了,思考的频率都能在一起同步。 少女昂起纤细的脖颈,捻着佩戴的玉佩道:“哥哥先问。” 这一枚玉佩是于蔷在她某一年过生日送的,说是在庙里为她祈福得来的,现在算得上千金难求。 听伯母这么说,云昭一直嫌贵重放在盒子里没戴,但今早上想到云桉和自己身世的事情,她就鬼使神差往脖子上把红绳系着了。 “你对你五岁之前的记忆还有多少?” 她对自己整个童年的回忆都很模糊,只晓得有印象的时候都上一年级了,老师会让她们学完了儿歌再回去唱给爸爸妈妈听。 当然,张呈玲一次也没听她唱完了。 云昭迷茫地摇了下头:“没多少印象,不记得了。” 这正好证实了褚澜川的猜测,云昭不是无缘无故被抛弃的,她的亲生父母肯定跟张呈玲有什么关联。 放置在盒子里的手机响了,是云昭的电话。 她手机联系人不多,这个点能打来的,要么是伯母要么是谈厌或者秦柏。 秦柏刚留她的电话,看上去还要急事,应该不会急吼吼打电话。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谈厌了。 她的踌躇写在脸上,垂下眼睑,想要来电设置成静音。 褚澜川没让她如愿,他坦荡自若:“没什么不方便的,接吧。” 云昭:“......” 车已经行驶到小区的停车场,褚澜川倒车到停车位,整个过程气质沉敛又专注。 躲也躲不过,云昭心一横按下接听键。 谈厌自然是吃不惯奶糖的,他摒弃了医嘱,往嘴里塞了第二颗,试图让自己觉得这东西的味道还没有到那么差劲的地步。 “昭昭,你送我的奶糖我很喜欢。” 电话那边话音刚落,云昭就感觉被男人精瘦的手臂揽住,接着是一阵晕头转向,她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抱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大腿骨骼抵着她滑腻的肌肤,她呼吸不自觉乱了,连谈厌的话都忘记了回。 褚澜川看上去仍泰然自若,眼底如冬日一过的春日湖面,泛着粼粼微光。 见她讶然,他手臂的力道不松反紧,低低吐出几个字:“接电话啊......” 这样的情形她还怎么接电话?! 车内空间不大,她整个人正好位于方向盘与他大腿之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转过脸,思绪乱做一团麻。 谈厌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声音不自知染了焦急:“昭昭,你没事吧?你那边怎么了?”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肩头,时间久了,背脊后的方向盘抵的她喘不过气。 云昭再抬眸看他,眼圈已经全红了:“哥哥,疼......” 待到她这般模样,褚澜川连声音都不压低了,这种音调,电话那头的人肯定是听得见的。 他不怒反笑:“疼才好,长记性。” 第31章 独发 31独发 谈厌不可能没听见褚澜川那句略带压抑的话语, 他眉目一阵怔忪,而后紧紧捏着手中的手机, 几乎要将那支价值几十万的Vertu握到分崩离析。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声,管家才敢提醒道:“谈少,大少爷到机场了......” Caesar今晚到江城, 老太太特意叮嘱过,让他带Caesar熟悉国内事务。 谈厌讥笑了声,三分淡漠跃然眼底。 如果航班不晚点,离Caesar到江城还有二十分钟, 谈厌却放任司机绕着商圈兜圈子, 他阴郁的眼神如同滑落的雨幕,形成与外界难以名状的阻隔。 “不去的话,恐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待。”管家把剩下的那袋子奶糖收好, 不能再让谈厌这么肆意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那张糖纸在手里几近捏皱, 谈厌把手机随意甩在后座, 仰头闭眼,面色白如玉色。 他看了眼腕表,终是做出选择,对司机说:“出发去机场。” 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跟整个谈氏单枪匹马地抗争, 选择一出就相当于忍辱负重, 暂时听任老太太的安排了。 管家瞥了眼后座眼神晦暗不明的谈厌,不觉松了口气,总算能给家族一个交待了。 车内的氛围仿佛越来越热, 被褚澜川抱到大腿上坐着,云昭生出些许相顾无言的羞涩,手指若有若无挨着他裤摆,摩挲到柔软的面料。 电话是褚澜川挂断的,目的到达了,后面两人间私人的言语他可不想让旁人听了去。 话是说着要小姑娘长记性,到底生了怜惜心思,褚澜川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温热的大掌贴在少女后背,她肩背单薄,骨骼感也格外清晰。 而云昭却在温热感的触及下发颤,大脑皮层更是在触碰下生出麻意。 -- 第57页 她从没见过褚澜川如此失控的场景,他以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从来没传递过喜欢这种让人误会的信号。 哥哥是喜欢她的吗? 云昭没有答案,她不自觉吞咽着口水,矛盾情绪像一座围城,到底心性年轻,藏不住事儿。 与她的兵荒马乱相比,褚澜川很多时候像一个主导者,高高在山,八方不动,像在黑夜里锐利的锋刀,却又克制着在她面前展露着从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尽管是褚澜川先把人抱到腿上坐着的,可他现在仍泰然自如,并不见丝毫回避的神情。 褚澜川伸出另一只手,来到少女的脖颈前,轻轻一勾,玉佩的红线缠绕在他指间,平生出难以言喻的禁.忌感。 只是一条红线被他握着而已,云昭却觉得全身心的脉搏都在随着这一根绳子跳动。 玉佩质地温润,丝丝热感捻在指间,褚澜川只分神看了片刻,接着若有若无地提及:“之前没见你带过,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不得不说,褚澜川在某方面的敏锐度真的是异于常人。 云昭:“......” 她飞快眨眼,是想掩盖被褚澜川猜中心思的不知所措。 喉咙像被人灌进苦涩的茶水,那感觉不断漾开,可她只能选择吞咽。 “没有,今天整理柜子的时候发现了,想起来玉佩还是伯母在我生日送的,所以想带就带了。” 说出谎言后,云昭迎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承认了人在某种时候的卑劣,在喜欢的人面前,她怎么敢承认自己糟糕透顶的身世? 尤其是这般身世触及他的隐痛。 他轻笑着,放下那枚玉佩,但手没放下。 接着,她整个人由面对他坐着的姿势改为背对他,男人胸腔下的心跳在她蝴蝶骨下跳动均匀。 还没来得及反应,云昭就感觉到五指指缝被强有力的穿进,简单直接又不讲道理。 他反握着,手心贴合她手背,每一寸茧都她都感受清晰。 “手沾上墨水了,怎么不先洗干净?嗯?”褚澜川轻微的鼻息靠近她耳侧,很像关心则乱的口吻。 如此的姿势,她可以不用面对他眼神的打量,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云昭惯常用钢笔,平常写字也会沾上墨水,但她也不嫌麻烦,被褚澜川发现的这一方墨迹肯定是做定时竞赛题时蹭到的。 偏偏,她那时候的心思都被他要来接自己的短信给扰乱了,一下课就忘记了去洗手这回事。 小姑娘莫名囧然,很想甩锅给他,可又不能指责他是罪魁祸首,如同蜗牛很缓慢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我......回家洗。”云昭终于有空去拿手机,一言不发地将物件揣进兜里。 其实她很怕那通通话再继续下去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比如谈厌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刺中要害,把自己查到关于她的身世全告诉褚澜川。 以至于,她现在整个身体还像是泡在满是浮冰的凉水里,几小时前还能在数学题里清晰运转的大脑现在也是生锈般,根本转不动。 “乖,下来。”他单是为了满足她想回家洗手的心愿,但声音一出竟是多了几分压抑的欲.念。 云昭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挪动着身子打开车门,率先起身下车。 浴室里水声阵阵,她与洗手池前镜子里自己对视,很残忍地希望褚澜川永远查不到当年的真相。 夜里风雨欲来,狂风怒号,楼下松柏也没能抵挡住攻势,在来势汹汹的大风下弯折。 云昭半夜就被嘈杂的雨声扰醒,蹙着眉凝望窗外。 她下床时没披外套,寒意顺着窗户缝隙钻入单薄的睡裙钻入,湿冷砭骨。 把房内空调开了定时,她才乖乖回到温暖的被窝,困意却就此了然。 这是江城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雨,整座城市蒙上了看不清的水雾,一清早水位不减反升,防涝系统根本起不了作用般,交通恨不得陷入瘫痪。 于蔷愁容满面地望着令人阴郁的天气:“昭昭,你今天就别去竞赛班了,我帮你给老师请假。” “落下一节课,可能有点麻烦。”云昭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执拗,只要徐老师没下通知,竞赛课就不会暂停。 于蔷辩驳不过她,淡淡同意后突然想起来还有褚澜川的存在:“让澜川送你吧,这么大雨,我怕公交车也难等。” 谁知云昭直接把草稿纸装进书包,并不多做停留:“不用了伯母,哥哥他工作忙。” 于蔷嘶了声:“这孩子......”不是之前还对褚澜川挺黏糊的吗?怎么突然态度就变了? 她只当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小嫌隙,并没有深究。 于蔷在云昭换鞋时又多叮嘱了句,眼神满是忧心。 “对了昭昭,你竞赛班过几天是要休息的吧,你得跟我一起去一趟庙里。”她指了下云昭脖颈间的玉佩:“这块玉佩就是我从庙里求来的,那位大师让我带着你有时间还愿一趟。” 云昭含糊应下声,急匆匆出了门,不想让于蔷看出什么端倪。 伞骨被风刮的飘摇,似是岌岌可危般,全靠她双手紧紧攥着伞柄,好不容易等待了公交车,她裤沿和袖口早就被浸湿。 奈何天公不作美,连公交车也状况百出,开到一半抛锚,全车乘客满脸无奈下了车。后半段路程云昭只能小跑着去竞赛班,大雨交织,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 第58页 风雨交加,但竞赛班仍然座无虚席,徐锦江欣慰地看了下出勤情况,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讲,看见黎娜举起手便问道:“黎娜你有什么问题?” 黎娜微弯唇角,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老师,云昭还没来。” 徐锦江目光巡视了圈,确实没见着云昭的身影,也就让黎娜先坐下来了。 “云昭没来,但我们的时间是固定的。学习有时候是靠态度取胜的,包括你们的竞赛名额,省赛过了之后,IMO的名额是有限的,我在其中也负责部分名额的推选......” 他正滔滔不绝时,云昭收了伞,小跑后气息还有些许不匀:“报告。” 她淋雨后着实狼狈,寒雨刺骨,牙关都在打颤,却强撑着道歉:“对不起徐老师,我来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来,像一支支无形的弓箭。 黎娜身边的女生讥笑道:“娜娜,我还以为她今天没脸来竞赛班了。” 昨天晚上,黎娜把偷拍的照片用匿名的方式传到了高中和竞赛班的群里,一石惊起千层浪,许多人都抱着“吃瓜群众”的态度打算蹲一个云昭的回应。 但现在云昭还是不知情的,她甚少察看群消息,也从未想过无妄之灾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徐锦江招了下手:“先进来吧,下次注意。” 小胖子一脸的急不可耐,给她抽了一叠卫生纸了,压低了嗓音问:“大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群里的人都在说你。” 云昭摇了下头,她唇色泛白,接过纸巾后道了谢,擦拭着额头和眼睫的水珠。 小胖子惊讶于她真的还不知道,只能把手机界面调给她看,“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捕风捉影的照片传多了,白的都能描成黑的。” 一条条聊天记录翻过去,云昭眼睑处的阴影更甚,她像是一瞬间失了生机,任由淬了寒冰的刀子往心口上扎。 良久,她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恨不得咬出来一个血印子。 小胖子建议道:“这样,大哥你还是解释一下,要不然不知该传成怎么样难听的话。” 云昭忽地松了贝齿,自嘲地笑道:“有的人等的不是解释,只是猎奇心理作祟。” 小胖子觉得这话也不是不无道理,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当所有人以为云昭会默默当缩头乌龟时,少女起身从座位离开,彼时已是课间休息时间,竞赛班内打成一片热闹场景。 明明这其中还有前几天围着她讲竞赛题的人,现在就立刻倒戈,觉得她既拜金又脏的。 她站上讲台位置,一双杏眼逡巡在座位间。 少女眼尾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笑的时候格外柔媚,但面无表情时,那颗痣也给她的气质平添凉薄。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光靠一张照片就断定我为人的人,我也不想再多嘴解释,也希望某些女孩子明白自尊自爱是最基本的品质,当造谣的长舌妇会得到因果报应的。” 她气场太过于镇定,与黎娜印象里低调不爱言语的云昭相差甚远。 因为云昭骨子里的自尊催促她高调了一回,她不是爱惹是非的性子,绝大时刻不合群,但对这个世界怀着最基本的善意。可碰上不怀好意的人,就恨不得将她的清高放在脚底下踩碎。 黎娜耐不住性子,恨得牙痒痒,直接拍案而起:“没说错的话,你初一拿了贫困生的补助金吧,能勾搭上劳斯莱斯幻影的车主,是你谎骗学校补助金还是做了什么肮脏交易,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云昭从讲台上下来,她面无表情,却做出了令人震惊的举动。 保温杯的热水没盖,直接悉数泼到了黎娜的棉服上,虽然隔着布料不怎么烫,但黎娜还是惊呼了声,当即红了眼圈,说不出话来。 黎娜旁边的小跟班也不甘落后:“云昭,你个有妈生没爹教的,给黎娜道歉!” 小胖子火速加入战局,唾沫横飞道:“道什么歉啊?没错的人给造谣的人道歉吗?像你们这种阴沟里的生物才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也不照照自己狠毒的面孔!” 自始至终,云昭都很平静,她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仿佛在这场恶战中置身事外。 事实证明,她没能如愿以偿。 黎娜肯定是要向徐锦江告状的,徐锦江不知具体细节也拿不定主意,只能通知云昭家长前来处理。 况且他听着黎娜说什么包不包养的,也觉着刺耳的很,并不打算表露出明显的偏向性。 她所有的紧急联系人都填的褚澜川,接到电话,褚澜川还在局里开会,他先是震惊了半秒,后来直接披起外套赶来。 徐锦江交待完过程后,叹了口气:“云昭是个学竞赛的好苗子,就是性子上还要再打磨打磨,对待同学态度不是很友善......” 没伤着人,但毕竟当众泼人热水可不是什么值得传播的事儿。 云昭见来的是褚澜川才失了些许方寸,听着徐锦江的教诲,她委屈的快要窒息了,鼻头通红,拼命忍着那股酸意。 哪知褚澜川在徐锦江抒发性意见表达完毕后,连附和都懒得做表面功夫。 他制服没来得及换,身姿颀长,气场森然,说的话令人半分都没有质疑的余地。 “我家小姑娘我来教育,不牢您和其他同学继续费心了。” -- 第59页 第32章 独发 32独发 云昭是牵着他制服衣袖下楼的。 金属质地的纽扣摩挲在掌心, 花纹纹路清晰可感。 很奇怪,在徐锦江和黎娜面前她明明是可以忍住委屈的, 可只要和褚澜川单独相处,满腔难受的情绪像泡沫快要把她淹没。 褚澜川前进的步子突然定住了,云昭一个没留神撞上了他肩胛, 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没别的,她觉得有点丢脸。 明明是别人侮辱自己在先,她稍稍还以报之,还能被判定成对同学态度不友善, 被叫来处理这摊子烂事儿的还是褚澜川。 徐锦江负责一部分推优名额, 黎娜这次闹的这么大,她的印象分估计得一下子跌落谷底。 “哭什么?”他总是问的这么理所应当,声线沉稳 抬手, 褚澜川帮她把那滴泪珠拭去。 云昭撇开脸, 没答。唇角有明显的下垂。 他将少女稍微有肉的两颊轻轻一捏, 她嘴唇只能嘟着,不知道褚澜川要做什么,只能暂且和他干瞪眼。 “嗯,这样可爱多了。”他心满意足,眼神流连在少女的樱唇上。 粉嫩饱满, 咬上去的滋味也......确实噬骨。 都这个时候了, 褚澜川还有心思逗她...... 云昭喉间溢出一丝痛苦的呜咽,很轻,但还是让他收进耳里。 他一本正经地说:“昭昭, 你明白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就行,别有用心的人你阻止不了。” 要不然,褚恒蒙受的怨屈也不会一直得不到公正的翻盘。 褚澜川从十四岁失去父亲开始明白这个道理,自认问心无愧,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再说,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哥哥呢。”他说的极其郑重,配上那身深蓝色的制服更是无意中包裹着深切的情怀。 云昭被他说的愣在原地,心底的那颗种子开始生出不可遏制的藤蔓来。 她也想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保护哥哥啊。 “走了,先跟我回一趟警局。” 她的伞早就被疾风吹得没了形状,望着滔天雨势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身上的雨水浸透毛衣,被迎面的风一吹,她冷的快没知觉了,瞳孔也轻微地涣散。 在褚澜川撑伞的间隙,云昭只能佝偻着身子,双手抱臂,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可怜兮兮几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他不可能没注意到动静,在撑起弧形的伞面后将伞柄随意扔置在地面,手法略显急躁地把制服脱下,披在她身上拢了拢。 在旁人眼里,褚澜川像是不怎么怕冷。其实不然,比这寒冷百倍的境地他都待过。 为了完成越野训练任务,冬日里淌过没过膝盖的沼泽,上来的时候他捏着热水瓶的手都在抖。 可到底坚持过来了,没喊一声苦。 鼻息间全是洗衣液的味道,除此之外,那件制服上还有他身体上的温暖。 是她一直以来贪恋的温暖。 没有犹豫,云昭钻入了他撑起的黑伞内,手指仍然攥在他没拿伞的那一边。 褚澜川不觉失笑,她这样的小动作就像一只兔子,怯生生又讨人怜爱。 她离褚澜川的身高还是差上一大截,原来步幅是小他很多的,可他明显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随她。 这么想着,被那么多人误解的委屈被他轻飘飘地治愈了。 车内比窗外要暖和很多,她稍微缓过神来,下一秒视线却被遮住了。 是褚澜川把找来的毛巾盖在她头顶。 有了上回帮小姑娘擦头发的经验,褚澜川这回手法稍微熟稔,驾车就熟就用毛巾吸干了她发丝间雨水残留的水分。 过于温柔,就像给她营造了一场两人正在谈恋爱的幻境。 和哥哥谈恋爱......她面色不自觉再次染上火烧云般的红色。 褚澜川将那一方毛巾叠成豆腐块般整齐,不忘叮嘱:“到警局去喝点热水,不然感冒了。” “嗯。”她轻声应着,“知道了。” 行驶了不过五分钟,警局那边就来了电话。 卓停得了会议间隙出来,压抑了嗓音道:“褚队,你大概还有多久回来啊?辛蕊这边的审问碰到了绊子,她不交代自己父亲的下落,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褚澜川正了下蓝牙耳机,神色平静。 “不堵车大概二十分钟,辛蕊审问的事情交给我,其余的,你先让小组成员调查许楠楠家人最近的行踪。” 上头不让追查爆破案,所以褚澜川的切入点也很明确,从失踪女童案找线索,爆破案的蛛丝马迹就会浮出水面。 最后一起失踪案的女童就是许楠楠,不过八岁,和辛蕊就读于一所小学,但比她低一年级,两人之间的联系还要归于学校组织的芭蕾舞比赛,两人同为参赛选手。 而案发当晚,学校监控表明,许楠楠和辛蕊一起出的学校大门,行走至朝暮酒吧附近,监控断掉,许楠楠失踪数日,而辛蕊安然无恙。 在当初的例行询问中,辛蕊坚持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家就在朝暮附近,所以可能是回家后许楠楠才出的事。 现在想来,真相就隐匿在谎言背后。 卓停顿了下:“调查许楠楠的家人?褚队你确定吗?” 他一眨不眨地说:“我确定,我现在怀疑许楠楠的家人跟爆破案的组织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 第60页 “什么?!”卓停愕然:“可许楠楠一家可是受害者啊......怎么会这样?” 何巍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那一晚的密码诗谁也忘不掉。试问除了警方法院还有谁有权利对其他人进行罪与罚? 很简单,受害者会有这种心理。 而辛蕊关系最密切的就是许楠楠,她的家人可能接收到某种讯息,走上了自以为的正义审判道路。 此时,江城公安内氛围冷峻,负责跟辛蕊沟通的是新来的见习警察,她态度还算温和,顺带给了辛蕊小孩子都喜欢吃的糖果。 谁知辛蕊理都不理,似乎将之视为“殷勤”。 辛蕊的芭蕾舞鞋没换下,她今天刚随学校组织演出,眼角贴着亮晶晶的亮片,年纪虽小,但也能看出长大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见习女警察面色尴尬,还在试图沟通:“你爸爸他是跨年夜出去后再没回来是吗......?” 辛蕊自顾自用纸折着千纸鹤,全程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你跟你爸爸关系不好是吗?”见习女警察继续翻着她的档案,例行公事地询问:“还有你的母亲,你写的贱人,你很恨她,为什么?” 辛蕊的情绪忽然到了一个临界值,她把桌上的茶水打翻了,杏眼圆睁:“闭嘴!你别提她!” 卓停见事态越来越不可发展了,赶紧把对辛蕊的审讯工作叫了停。 新来的见习女警察是怀着莫大的信心进来的,没想到辛蕊远比她想象的难接触。 “小赵,没事儿,新来的见习警察在审讯上还没有经验,你多磨个几年就好了。”卓停安抚道:“咱们都不是天才,面对暴戾的、狡诈的凶手,就得玩儿心理战,所以只要不是天才,一般人第一次审讯都难以胜任。”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咂摸了句:“说来,褚队还真算天才了,他第一次审讯就接的是个连环杀人的大案子,并从中得到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说褚澜川,褚澜川到。 他身后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警局几年一换人,不少新同事露出八卦的眼神。 卓停知道他们想的什么,赶紧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是褚队妹妹,你们都别吓着人家,做自己事情去。” 沈湘看他制服外套也没穿,走近过去嘘寒问暖:“褚队不冷吗?我那里还有一套制服,当时发大了,一直留着在。” 沈湘态度暧昧,卓停啧了声,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褚队真是艳福不浅啊......” “你小子,嘴欠了是吧。”褚澜川隔空给了卓停一记眼神杀,进而不冷不淡地对沈湘说:“衣服就不用了,你把刚才和辛蕊记录的笔录给我看一下就行。” 云昭对沈湘的示好也不是毫无反应,她把褚澜川披着自己身上的制服脱下,踮起脚给他穿上:“哥哥,我现在不冷了。” 小姑娘踮脚有些累,呼出的热气混着若有若无的馨香,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天梦魇的晚上,她身上散发的也是这股好闻的香味。 辛蕊由一开始的有问有答转变为逐渐暴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却还没等到其他人来审讯,还是说警局的人这么无用?! 这么想来,她不觉升腾起几分骄傲感。 卓停站在监视器前观看辛蕊的反应,犹移着问:“褚队,还是晾着她吗?” “让她情绪调动到最激动、最虚荣、最澎湃,我再进去审讯。”褚澜川见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便了然:“到时间了。” 辛蕊听见了来者的脚步声,还是打算用同样的路数,只要不回答,他肯定拿自己没办法了。 谁知褚澜川进去也不说话,他泰然自若,仿佛对面的人是空气。 辛蕊有些许不甘,她喜欢成为别人的焦点,可眼下居然被堂而皇之地忽视了。 她开始制造声响,用铅笔在纸张上划出很大的声音,故意踢着他凳子,可对面的男人还是八风不动。 终于,辛蕊开口了:“喂,你不想知道我爸爸下落在哪儿吗?我告诉你。” 她想故意用这种话题吊起别人的胃口:“我看见他跨年夜当天被一个小丑给抓走了,他......” 后面的话,辛蕊就不肯透露了,她笃定对面的男人肯定会神色急切地询问之后的过程。 可是褚澜川没有。 辛蕊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他总算看了辛蕊一眼,用漫不经心地腔调说:“这很重要吗?你总不可能是凶手吧。” 辛蕊骨子里流淌着张呈玲的血脉,尤其那一双眼睛,和张呈玲很像,给人下意识不是善茬的感觉。 她得意地扬了扬唇角,觉得这世界善良的羔羊果然很愚蠢。 “你觉得跟我没关系就放我走吧,这里太闷了。”辛蕊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些,准备趁胜追击摆脱这些纷扰。 褚澜川故意流露出关怀的表情:“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 “他不回来才好,死了最好。”辛蕊露出轻蔑的眼神:“我不让他碰的时候,他就只会折磨那些待宰的羔羊,那些羔羊只会哭喊,太没劲了。” 卓停心跳漏了一拍,包括整个监控室的警察都始料未及,这种话出自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口中。 褚澜川继续诱导:“什么羔羊?” “那些被卖到朝暮的女孩啊。”辛蕊嫌恶道:“她们懦弱的只会哭,不过我很喜欢她们,只要有她们在,我就可以舒服了。” -- 第61页 意思是,廖青与朝暮做交易,买下不明渠道来的女童,并实施性/侵,而在此之前,他施暴的对象一直是和张呈玲生的女儿——辛蕊。 满座皆惊。 褚澜川气息有些不稳:“许楠楠也是这些羔羊中的一个?” 说到这里,辛蕊沉默了。 是她用一起写作业的名义将许楠楠骗进朝暮,一开始许楠楠还不信,后来是辛蕊说母亲在这里兼职,拿完资料就一起回家练舞学习。 本来,许楠楠会被转手到其他客人手中,但廖青似乎很喜欢她,坚持要她留下来,这令辛蕊抓狂。 所以辛蕊决定折磨许楠楠,践踏她的尊严,抽打她的身体,最后还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报复办法,把许楠楠生前受辱的音频发给她最亲爱的家人,并且指认凶手是廖青,这个想法光是在脑内构思就让她兴奋。 但她没想到,警察没来抓走廖青。 许楠楠的父亲知道后似是走上了一条最极端的道路,他趁着廖青在游乐园的那天晚上把人绑到广播台,还策划了一场审判戏码的爆破案。 这跟辛蕊最初的想法完全南辕北辙。 褚澜川没继续审问,他收起笔记本,指挥道:“兵分两路,去辛蕊和许楠楠家。” 云昭不知道案情进展到了哪一步,只不过看褚澜川表情不轻松,在回家的路上她就没有多问。 她忽然想起伯母说过两天要去寺庙还愿,也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根红线,心中微微有了安定感。 本是想问褚澜川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庙里,可欲言又止了半天,她到底忍住了。 车停在了小区楼下,雨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 云昭刚伸手去开车门,手腕就被不可逆转的力量握住。 她整个人顺势倒在了车门边,幸而褚澜川用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不至于让她磕到。 距离太近了。 他的呼吸、心跳都细微可闻,少女白净的脸颊再度红润。 像陷入了最深的桎梏,幼白的手腕被紧紧扣着,力气也被封锁。 云昭被迫与褚澜川仰面对视,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噼里啪啦的雨滴声砸向耳膜,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任由诡秘的氛围无限放大。 仿佛在黑暗里找不到出口,理智的崩溃只需要一瞬间。 就像她小心翼翼捧着一方玻璃朝光明靠近,一旦玻璃破碎,重新拼起来不知有多困难。 可这时偏偏有人告诉她,不用靠近了,黑暗和光明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哥哥......”她嗓音不自觉染了甜润的哭腔。 褚澜川不打算松手,他何等灵敏,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云昭这几天的反常。 他遮掩了失控的情绪,在静谧时叹了口气,手指描摹着少女面部的轮廓,眼神却浓重炽热:“为什么躲着哥哥?” 第33章 独发 33独发 这么些天内心的煎熬像是温水煮青蛙, 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很久,在褚澜川揭开她躲他的事实时, 这锅温水就沸腾了。 甚至烧的她心慌。 云昭觉得是自己的演技太烂,她连自己都骗不过,何况是从事刑侦侦破的褚澜川呢? 从警以来的直觉告诉褚澜川, 云昭可能是知晓了什么,她圈子很小,又喜欢缩在自己的舒适圈,所以很容易找到相关联的人, 是谈厌还是秦柏......? 他不得而知, 只是从胸腔升腾起的躁动令他没来由恐慌。 人人都说,恐惧来自于未知,褚澜川得承认这一点。 雨天光线昏暗, 他轮廓凌冽, 游走在她脸上的目光幽深, 像暗夜里唯一的一缕光。 少女瞳色偏粽,发色也是,她身体哪一处的颜色都生的淡,唯独唇色秾丽,红的像纯天然的胭脂。 可现在, 红润的唇微张, 语气却是说不明的可悲:“怕哥哥不喜欢我......” 惊雷响彻,一窗之隔,外面霎时间闪电交加, 将灰蒙蒙的天空涂鸦上蜿蜒的线条。 他主动臣服,放下那点自矜,到了嘴边的话却用暧昧不明的方式反问出来:“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 雨声滂沱中,她心里也下了场雨,恨不得将种种过往冲刷殆尽。 一闪而过的,云昭眼神里蕴藏着难以名状的复杂。 褚澜川在安抚她,她不是不知道,但也明白界限在哪儿,这种程度的喜欢是在亲情的框架下。 一旦有一天她连亲情都没办法作为和他相处的倚靠,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是我多想了。”不用看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肯定是笑比哭还难看。 他咬了下牙关:“是么?这件事真的跟谈厌他们没关系?” “......” 怕褚澜川跟谈厌对峙起来,云昭心头一颤,在他松开自己手腕的瞬间把脸凑近,往肩窝里深埋,瓮声瓮气地说:“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总是做噩梦,梦里面哥哥很恨我,醒来也会不自觉想起来......” 她确实反应还算快,想用这种方式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又能将前因后果扯上关联。 事实证明,孤注一掷当个赌徒也不赖,她赌对了。 瞧见云昭乖顺的模样,他散发出来的戾气消了大半,嗓音低沉喑哑,蕴着些许戏谑:“都多大了,还往哥哥怀里钻?” 想起这事儿她还挺不服气,犟着说:“哪儿有哥哥还会把这么大的妹妹往腿上抱的啊?” -- 第62页 ...... 还挺牙尖嘴利。 褚澜川被她说的无话可说,侧过头微微眯了下眼,享受着她笨拙的取悦。 不知道车后那辆劳斯莱斯停留了多久,后视镜也被雨水浇的雾蒙蒙。 两辆车距离不算远,谈厌看见车停了许久褚澜川才下来。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抱着少不经事的云昭。 她全身上下都被男人的制服紧紧裹着,所有奶白的肌肤遮掩的严严实实,余下一缕调皮的发髻从鬓间逃脱,垂在肩侧。 还是就着刚刚依偎在褚澜川肩头的姿势,为了防止掉下去,双手自然缠绕上他脖颈。 少女两条嫩白的腿被风一吹还打着颤似的,谈厌只在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词,纤细易折,像雨水蔓延期间池塘的苇草。 褚澜川全程维持单手揽在她腰侧,另一只手牢牢握着伞柄,没让她受到一丝风雨的浸染。 如同守护温室里的玫瑰。 这样的场面令人刺目,谈厌胸口起伏的厉害,目光却不曾移开一分。 劳斯莱斯车内空间宽阔,他撑着那支豹子头样式的拐杖,指尖因用力过度都在泛白。 突然,他心口猛然一阵刺痛,从笔挺的西服里拿出帕子,谈厌才就着帕子咳血。 浓浓的、化不掉的一团血渍,在掌心的青色手帕上溢开。 管家接他命令负责招待Caesar,现在人还在朝暮,司机只能慌慌张张,赶紧把温水送至他唇边。 “你说,他哪一点比我好”谈厌问出来这种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输了,而且是输的很彻底。 司机为了抚平他的情绪,不敢多说,只寥寥说出一句话:“当然没有,谈少您大可不必这样。” 外人眼中钢铁不入,生性凉薄的谈家二公子也有红了眼圈的一天。 蕴含的太多,可能是是爱而不得,或许是求全难成,现在的谈厌恨不得一把握住云昭的手腕,想要她亲口告诉自己,他哪一点比不上褚澜川。 可又害怕听到答案。 那支Vertu不合时宜地响铃,司机把手机往后递给谈厌:“是大少爷的电话。” Caesar给他打电话能有什么好事?! 他整理好情绪,再度神色淡漠,内心的翻江倒海就如同窗外的风雨已至。 “大少爷,在朝暮玩儿的不尽兴?”谈厌说英文时嗓音会刻意压低,说的朦胧,只看得清嘴唇翕动。 Caesar是朝暮的直接控股者,十年前,谈氏从云桉手里收购了这间酒吧,从此酒吧也大幅改造,成为高端会所的代名词。 但在这种高端的背后,做的却是极其肮脏的交易。 虽说Caesar在这间酒吧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他自幼生长在美国,中文一窍不通,除了随行的翻译,涉及商业机密的部分还需要谈厌予以配合,老太太这才会求助谈厌,希望他能辅助家族事业。 接到老管家消息时,Caesar正左拥右抱,朝暮特意选了典型东方长相的女子来服侍,希望能让这位少爷欢心。 本来气氛还算融洽,选来服侍Caesar的两个女人也很有眼力见儿地取悦他,但电话以来,Caesar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撕开伪善的面具,蓝色眸子泛着寒光,是继承母亲基因的标志。 两个女人被他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谈厌的贴身管家向她们招招手,让人先出去了。 热闹的音乐叫停,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巴巴等着这位主儿发落。 直到谈厌接听电话,Caesar才恶狠狠骂了句,接着收拾好贴身物品,焦灼感透过电话也依然明晰:“老太太去世了,接下来要准备葬礼和股东大会,不用我多说了吧弟弟。” 谈厌的贴身管家也被他语气震慑了半秒,反应半晌明白谈氏内部是要易主了。 这样的结果谁都始料未及,本以为老太太抢救回来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群狼环伺,事态发展的太快,老太太怎么分配遗产成为风口浪尖的问题。 不过对Caesar叫自己弟弟的这种行为,谈厌很想讥讽几句,他们之间除了无休止的恨,什么时候有过兄弟情谊? 老太太去世事关整个谈氏,不处理好说不定连股票都得动荡一番,所以翌日清晨,谈厌就和Caesar共乘一趟航班回美。 当天晚上,数月来让几个家庭牵肠挂肚的女童失踪案也尘埃落定。 卓停带领小组直接暴力拆门,鲁米诺试剂显示辛蕊家中的浴室里有大量血迹,很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整个屋子阴森森的,沈湘凝眉站在门口,寒意涌上心头。 卓停办案经验相对丰富,第一时间想到辛蕊审讯过程中说的一句话,她说许楠楠是待宰的羔羊。 她会对“待宰的羔羊”采取怎样的折辱方式?相关证据肯定会留在家中。 在一轮搜查接近尾声时,有警员从辛蕊的笔盒里找到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一声凌厉的尖叫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是人在生命最危险的关头发出的痛苦求饶声。 不难想象,类似这样的证据不会少。 而辛蕊收集的目的就在于将许楠楠的失踪与廖青挂钩,许楠楠的家人收到了这份证据却没第一时间报警,背后到底还有多少隐情? “卓师兄,许楠楠的父亲至今下落不明。浴室里的血迹很可能是许楠楠的,但埋尸地也不明确,还有前两起案子里的孩子,她们都......”后面的话沈湘没说完,卓停也明白她想问为什么,无奈一声叹息:“恐怕凶多吉少。” -- 第63页 作为目前失踪女童案最后一名事发者,许楠楠都身首异处,更何况是之前案发时间更为久远的女童了。 卓停站在阴森森的屋内环视了一圈,想到朝暮跟这件事的联系,他们是平台提供方,说白了就是给“顾客”提供“羔羊”,通过旁门左道来维持朝暮的发展。 “沈师妹,你记不记得谈氏在江城有度假村开发计划?今年年初开始动工,预计后年完工,你说那些孩子......”卓停思忖着摸了下下巴,在考虑这样的猜测是否合理。 沈湘会过意来:“我给褚队打电话通知一下,最好是明天一早就能赶到度假村施工的地方。” 褚澜川肯定了卓停的想法,如果选择一个合适又不易察觉的抛尸点,自家公司的工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选择。 谈氏的度假村开发计划投入资金不少,立志打造成江城第一度假村的标牌,地理位置也极佳,一眼望去,背后群山绵延,江流在不远处发出拍岸声,空气清新,下意识让人产生惬意感。 联系工程相关负责人后,那人满脸不耐烦,他就是来挂个名,不认为度假村发生过抛尸掩埋的行为,况且新楼盘传出这种事特别不吉利,说不定要影响度假村的未来发展。 直到褚澜川过来亲自交涉,他眉目一沉,慢条斯理扯了下颈间的领带:“王工,如果尸体被发现在这里,我要提前告知你一声妨碍公务人员行事罪加一等,现在权衡好利弊还来得及。” 负责人出了一脑门儿汗,忙不迭点头哈腰:“褚队,您请便。” 卓停那股子憋屈总算出了气,冲褚澜川比了个大拇指。 沈湘也参与到排查工作中,她戴着白手套,随手从挖开的泥坑里拎起一个黑袋子,往里一看,居然是切割的整整齐齐的尸块。 她当即扔下袋子开始吐,旁人见了也惊恐地向后退了几分。 褚澜川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面色未有任何异样,他经验丰富,如今瞧见这等血腥场景已经学会冷静判断了。 朝阳从山头后喷薄而出,光辉带来暖意,但现场所有人都不自觉抽着冷气。 察看完袋内的情况后,褚澜川跟卓停交接了眼神:“还有头没找到,很可能是许楠楠的尸体。” 周边立刻围起来黄色警戒线,刚刚还谈笑风生、看人眼低的王工被第一时间抓拿至警局审讯案情相关。 从黎明至傍晚,三起案子里的女童尸体全部找到,谈氏度假村开发计划也全面叫停。 当晚空隙,褚澜川在楼下买了些水果送到何巍然的病房。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巍然看起来气色不错,医生说他用不了多久身体基本状况就能恢复。 他搁下床头那本《李玫瑾:中国犯罪心理画像第一人》,转而笑道:“难得,褚队百忙之中能过来一趟。” 褚澜川给他削了个苹果,却露不出一分笑意。 察觉出褚澜川的不对劲,何巍然撑着床头起身,关切道:“怎么了?案子有进展了吗?” “嗯,尸体都找到了。”褚澜川挺直脊背,“许楠楠的父亲从跨年夜那天到现在还没回家,他就是那个小丑,也是爆炸的组织者。” 何巍然摇摇头,从警数年,到底会因为受害者成为凶手感到扼腕叹息。 “许楠楠是单亲家庭,一直跟着父亲生活,母亲离婚后改嫁,在知晓她出事后也贴过寻人启事寻找。”褚澜川判断:“许楠楠的父亲现在很可能在逃亡的路上,明天就会有记者播报案情最新进展,他不可能不回来认尸。” 何巍然劝慰说:“就算他杀死了侵害许楠楠的廖青,女童交易链也没有断。不打击这条交易链,之后还会有女童因此陷入无边的痛苦甚至死亡,她们洁白的世界里会变成一片黑色,更会让无数家庭分崩离析。” “师兄言之有理。”褚澜川唇角绷着:“你好好养伤,善后的事情我来。” 第二天中午,警局通报有人来认领许楠楠的尸体,正是她的父亲许泊。 男人满额头的汗,双眼无神,整个人狼狈不堪,可在看见许楠楠的尸块后,麻木的心瓦解,他哭到泣不成声后便被带下去押送至审判室。 警局迎来了新一阶段的忙碌。 卓停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褚队,那个王工突然招认了,他昨天打死都说不知道,刚刚松了口,说知道内幕,女童交易链也是得他允许开展的。” 两人皆是了然“突然改口,必有蹊跷”这种理,但只有他的片面之词,谈氏高层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瞧见卓停手腕带的佛珠,褚澜川才咂摸了声:“你小子,什么时候信的这个?” 卓停突然抬手发誓:“褚队我没有啊,我的信仰一直都是红色的,这佛珠是我女朋友知道巍然哥的情况后给我买的,说带着保平安。”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根红线,以及其下的雪色肌肤,伯母前几天好像也提过一句,说要在过年前陪云昭去趟寺庙。 古刹罗寺,器宇轩昂,为了喜迎新年,前来排队的人也是熙熙攘攘,恨不得堵到另一条街边。 于蔷上年纪后整日清闲了许多,她精神满面,手里还攥着一把平安香。 “尤其是澜川,你得拜一拜。”她喋喋不休,分了一把平安香到褚澜川手里:“你今天肯跟着来,伯母很欣慰,不管你信不信这个,求了平安起码我的心能定一定。” -- 第64页 “你想上次游乐场的爆破案,你跟昭昭都多危险啊。不要嫌伯母啰嗦,干你们这行的,生命每时每刻都是为国家奉献的。”于蔷末了又反问了句:“澜川,听进去没有?” 褚澜川反驳不得,一昧点头:“听您的,没错。” 于蔷拍了下他的脊背,眼波一动:“这才像点样子。” 不得不说,佛堂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室内香火气味浓重,佛像整齐排列,庄严巍峨,令人下意识受到震慑。 褚澜川最终还是没进去,在往大门槛走的时候,他又把步子迈回来了。 接着啪的一声打开打火机,火苗跳跃,光芒幽微。 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追溯到佛堂里少女的身影。 于蔷有一点没说错,他们的生命每时每刻都是在为国家奉献。 当初来警校时他就考虑清楚了,继承褚恒的衣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想成为为了人世间的公平与正义奋斗在一线的人。 从握起拳头起誓那天开始,他便明白“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是何等沉重的意义。 现在,他的信仰定格在云昭合十的瞬间。 佛堂内香灰燃尽,僧侣闭目,清心无欲,许是与尘世再无纠葛。 长明灯昏暗不定,灯芯在释放最后一缕光明。 而在佛像前,少女抬眸瞻仰,她的耳边颂着静谧的乐声,心境格外平静。 云昭不觉热泪盈眶,她跪坐在蒲团前,稚嫩的脊背笔直如竹,带着不服输的韧劲。 如有佛祖在上,能听见人的心声,一愿她能洗尽血脉里的孽债,二愿哥哥褚澜川平安喜乐,三愿少女心思成真,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与他比肩。 如果佛祖嫌她贪心,只要一个愿望,那她就把余生所有的运气用来守护一个人。 此情此景让褚澜川连烟灰都忘记抖落了,他双眸凝视前方,心潮起伏。 小姑娘会许什么愿望不得而知,但他就是莫名肯定,那愿望里是有自己的。 他把烟头掐灭,十指攥紧,只对着佛祖默念了一句话:“我把毕生献给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信仰只赠给你。” - 下学期一过,高三如期而至,学业压力很重,加上竞赛需要,云昭一开学就接到通知说必须得住校。 她回家收拾完行李,于蔷含着热泪,跟她抱成一团:“我的宝贝昭昭,去学校住校后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回来看看伯母,没时间就专心学习。” 云昭鼻子一酸,她尽量维持着笑容:“没事的伯母,您放心好了。” 高三九月一到,数竞的省赛就如期而至,为了这次考试,她付出了多少日日夜夜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临兵阵前,只能万无一失。 竞赛考场上安静无声,云昭有很好的做题习惯,她思考性活跃,加上会灵活变通,只要冷静做题,徐锦江认为她在省赛中取得一等奖不是大问题。 事实也确实如此。 出成绩的当天,室友围坐过来,瞧见亮眼的成绩纷纷羡慕地给她鼓掌:“我们昭昭也太棒了吧。” 与旁人相比,云昭的反应可以说冷静,她只是松了口气,没有发挥失常,可以离梦想更近一步了。 室友叽叽喳喳地提问道:“昭昭,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参加IMO的冬令营啊?好像在冬令营里面取得不错的名次,可以直接保送。” 另外一个女生也双眼放光地说:“昭昭保送肯定稳啊,也不想想别人什么脑子。” 云昭听着她们的讨论,一言未发,她悄悄打开手机的信息界面,想把“我竞赛得了一等奖”发给褚澜川,奈何网络不佳,试了很多遍都没用。 那股子喜悦一下子如同瘪了的气球,消失殆尽了。 一般来说,她住校后手机都维持关机的状态,学校查的严,不仅课堂上不让带,寝室更是会全面搜查手机的存在,查到后直接写检讨。 但为了跟于蔷方便联系,她把手机锁进衣柜里,只有周末才会拿出来打电话。 进了冬令营,老师们对手机的管控就更加严格了,有女生偷偷在厕所给朋友打电话,被发现后,那支手机直接报废。 竞争太过于残酷,连徐锦江都说:“能进入冬令营里的人已经是人上人了,还要从你们里面进行筛选,有多苛刻可想而知。” 云昭保持早起早睡的作息,她力求吃透拔高的知识点,虽是累了些但乐此不疲,数理逻辑的世界跟外界本就有鸿沟,在这方世界里,所有的宏图愿景绚烂多彩。 最后结营的日子,老师们让所有人放松了一把,组织了一场联欢晚会。 晚会上同学们围坐一团,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他们是彼此最强的对手,也是最能交好的朋友,因为热爱,所以凑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云昭看节目看的正鼓掌,有个班上的男生磕磕巴巴地来到她面前,把一方情书交付:“云......云昭,那个,我喜欢你。” 可能是紧张,男生的声音都在抖:“我们努力一起保送到一所大学,我会让你做最幸福的女朋友。” 云昭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她整日埋头苦读,除了一开始交好的朋友都没注意冬令营的其他人。 可是,他的嗓音乍一听跟褚澜川有几分像,她不自知分了神。 见云昭愣神,男生以为有希望,赶紧上前一步:“昭昭,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想说我注意你很久了,也喜欢你很久了,能不能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 第65页 他突然提高了嗓音,刚才那种相像感顿时没有了。 云昭摆手拒绝了,她浅浅地露出笑意:“我们还是当冬令营的同学比较好,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 保送考试当天,她刚拿起笔就感觉到小腹一阵疼痛,持续的钝痛感让她脑子发麻,看题目的字都不甚清晰。 但云昭只能选择咬牙提笔答题,额头全是沁出的冷汗。 最后答题结束,她双腿发软,被同伴搀扶着出了考场。 接下来几天情况更糟,云昭也没料到自己会连续发高烧,只能躺在宿舍里休息。 云昭不想告诉伯母让她担心,于蔷半个月前查出有高血压,现在还得吃药治疗。 刚喝下一颗退烧药,枕边手机就震个不停。云昭有气无力地握起来,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清:“喂您好,哪位?” 褚澜川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渍,他刚洗完澡,腰间只围了条浴巾,眸色清润:“在宿舍?”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咳嗽了两声:“嗯在宿舍。” 感冒了鼻音重,褚澜川在电话这头都听的很真切,他蹙眉:“是不是生病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小感冒。”云昭心底升腾起暖意,接着叹息着:“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保送考试的失利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所有的精心筹备毁于一旦,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还有高考做后路。 毕竟人生没那么多如果。 褚澜川随意吹干了头发,他换了身衣服,抓起车钥匙出门。 半梦半醒间,云昭又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只说了两个字:“下楼。” 是在做梦吧?不是做梦褚澜川怎么会说让她下楼呢? “可是我在宿舍啊。”云昭烧的脑子都有些糊涂。 褚澜川身姿笔挺,路灯下轮廓明朗,惹得过路的女生频频侧目 “对,我在你宿舍楼下。”他语意坚定,不容置疑。 云昭这才打了个机灵,从窗边往下望,果然看见了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影。 她迷迷糊糊换了件吊带连衣裙下楼,正值三月,夜晚还有点倒春寒,但是走的匆忙,云昭也没来得及披衣服。 男人的脸越来越清晰可见,她心跳咚咚做声,呼吸全乱了。 直到来到他面前,云昭才抬了下眼皮,又乖又纯地喊他:“哥哥?” 语气还带着几分不解和惊奇。 褚澜川见她穿的单薄,少女平整的锁骨和肩胛全暴露在外,发丝被风吹得轻扬,看向他的眼神一如清澈的溪流。 他直接用手贴上了她的额头,眉间怔忪:“发烧了还穿这么少?” 云昭不好意思说为了着急见他没注意,咬了咬下唇,泛着鼻音说:“没想到晚上有点冷。” 褚澜川用外套拢住她,黑发朗眼,分外迷人。 他喉头微动:“记得吃药,也别为结果耿耿于怀。” 云昭忽地轻松起来,她舒心说:“好。” 下一秒,褚澜川手机铃响,他背过身摁下接听键,满脸无奈:“不好意思夏小姐,我们不合适。” 于蔷生病后乐于给他安排各类相亲对象,推脱了几番,总算是逃过了。 但防不胜防,他没想到回家看望于蔷时,她直接让那个女孩子上了门,说是先接触着,非让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云昭用脚踢着小石子,心里五味杂陈的。 夜晚风凉,褚澜川后面问的话她回答的少,他以为少女状态不佳,就让她先回了宿舍。 之后半年,云昭放弃了其他学校的保送名额,她认定庆大,所以重回到高三课堂里,跟所有人一样起早贪黑,奔波在三点一线。 成绩出来当天,她直接收到了庆大招生办的通知,说她的名词是全省第十,明早可以来一趟庆大招生办了解其他优惠的入学政策。 班群当晚也热闹非凡,蒋巧兴奋的没睡着,来问她成绩,云昭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蒋巧笑嘻嘻说:“恭喜恭喜,不愧是我家崽崽,我考的也比想象中好很多。” 蒋巧看了眼日期,过几天就是云昭的生日了:“昭昭,你马上要十八岁了诶,打算怎么过啊?” 褚澜川知道今天查成绩,专程过来了一趟,他显然是听见了蒋巧那句话,说云昭马上生日,就要十八成年了。 卧室光线明亮,男人浑身像镀了一层金边,宛若神明降临。 云昭咽了下口水,马上恢复成端正的坐姿,顺带整理了下睡裙裙摆,细声细语唤了声:“哥哥。” 蒋巧没听见她说话,又怀疑自己反问了句:“昭昭,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褚澜川一路奔波,热意升腾,他漫不经心扯松了两颗扣子,桃花眼也含着笑意,拖着强调说:“多大在哥哥这儿不都是小孩儿?” 第34章 独发 34独发 果然还是被褚澜川当小孩儿看待了么? 少女棕色的眸子像打翻了糖罐蜜糖, 蕴着抽丝的情意,尤其是迎着光线, 那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其实她挺想反驳一句,她都要十八岁了,才不是小孩。 她想要褚澜川把自己当女人看待, 不是稚嫩的、乖巧的,而是也能风情万种、让他为之臣服的。 瞧见云昭气鼓鼓的样子,褚澜川不觉心情大好,他单手抄兜, 轮廓冷峻。 -- 第66页 直到蒋巧以为是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 她的手机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成绩查到了?” “庆大招生办的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考虑一下。” 两人顾忌着于蔷在隔壁房间休息,讲话的声音有意压低。 他的声音本就偏低沉, 一刻意压下, 更显磁性。 听的她心跳空了一拍。 睡裙裙摆遮住少女了腿部线条, 脚踝和圆润的脚趾却遮掩不住,指甲在光晕下也好似泛着玫瑰色的广泽。 她骨架小,腕骨也是,一捏就碎似的,褚澜川曾丈量过, 他应该一手就可以圈住少女的脚腕。 近两年, 云昭忙于学业,褚澜川也是奔波在案子中,回首一看, 竟是有许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说过话。 少女出落的愈发伶俐,纯真与诱/惑同在,寸寸矛盾感在她身上相容。 那一刻,褚澜川好像知道成人宴该给自家小姑娘送什么礼物了。 他相信,她会喜欢的。 褚澜川在家里洗完一趟澡过来的,浑身还透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很淡,蕴散在空气中。 “伯母想给你把成人宴和升学宴一起办了,图个好寓意,你有朋友想过来,就让他们一起来,也可以邀请老师。” “伯母近来生病了......”云昭微有叹息:“我不知道该不该报庆大。” 一直以来,庆大都是她的目标,但京都离江城终归距离不短,她去上了大学,伯母又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只能待到寒暑假才能回来看望她老人家。 “我来照顾伯母,哥哥不干涉你的选择。” 褚澜川很平静,人生重要的节骨眼上,他不该让她为难才是。 云昭不觉得舒心。 难过的情绪涌动,但只能是暗潮。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暗恋注定生存在一线天光里。 离开江城,远赴京都,又要经历将近四年的分隔与异地。 但褚澜川没有挽留,他成熟且平静,说着不干涉她的选择。 那些可耻的想法再次冒出来,她恨不得听到褚澜川说你留下来,哥哥舍不得你。 但是没有。 从十四岁家庭巨变开始,少年成长为男人,他从不将情绪言之于口。 有时候云昭都觉得自己摸不透褚澜川心思。 明明她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复杂的数学难题,但在褚澜川面前,她总显得笨拙无措。 “嗯,那我去庆大了。”云昭这话都是赌着气在说。 云昭情绪不对劲有个很明显的标志,就是会垂着视线。 褚澜川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在少女的脸庞上逗留数秒,接着尾音稍扬:“谁气着我们昭昭了,哥哥找他算账。” 还敢问。 “没有。”她摇头,努力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别扭。 褚澜川偏不让,他直接坐到少女床沿,看样子耐心十足。 “真没有.......?” 摆明了的不信。 云昭心里酸不溜秋的,歪过头对他说:“去庆大挺好的,我冬令营结营的时候,有个男孩子说要跟我一起保送庆大。” “你想跟他一起?” 问出这话时的男人,语气都几近咬牙切齿。 褚澜川克制着内心的澎湃,他的情绪略有失控,尤其是听见云昭告知他自己报名去庆大的真实原因后。 就像一场萦绕旋转的梦境,烟花盛放后,连余烬都没留下。 梦醒了,心底却多出一个很大的窟窿。 选择了叛逆的理由,云昭却迟迟不敢应下那句是还是不是。 褚澜川的手指缠绕上少女的发丝,一缕一缕,也像是千种情网交织在心头。 头一次,他嫉妒的快要疯了。 云昭揉揉眼,嗓音朦胧不明:“我困了.......” 她拉下被子,恨不得立刻钻进去躲避褚澜川的问话。 他忍下直接将她拆骨入腹的冲动,慢慢挑了下眼角,不想展现出过度的激进。 “那你告诉哥哥,他人怎么样,我先替伯母把关。” 云昭翻了个身,按灭了壁灯。 黑暗里,两人的呼吸交织,她的心跳又不可抑制地加快。 是在撒谎啊,对褚澜川撒谎,她都不敢直视那双光泽锐利的双眼。 “下次吧......”云昭把自己裹的跟粽子似的,房间没开空调,又是六月天,不一会儿后背就出了不少汗,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所有的动静在暗夜里不断放大,她警觉地听到了衣料的摩挲声,接着是大床另一边的凹陷。 褚澜川居然直接躺到她的床上了吗?! 云昭还没从这突然加快的进展里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就听见了耳侧的蛊惑男嗓:“给哥哥一个机会?嗯?” 给他什么机会?是告诉他那个男生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还是......? 她有点不敢想,反抗的声音说出来几乎柔弱无助,没有任何说服力:“这是我的床。” “那暂且借哥哥躺一会儿?”褚澜川在无声处轻笑,他分明听见了少女声音里的轻颤,可还要故作镇定地赶他走。 此刻的褚澜川就像一只夹着尾巴的老狐狸,沉稳的气质一去,轻佻却不浪荡:“昭昭不会这么小气的对吧。” 云昭:“......”她真的要输了,城池失守,溃不成军。 褚澜川像拆包裹粽子的细线一样,把少女从被子里捞出来了。 -- 第67页 窗外,淡淡的月光皎洁,她被那方月光笼罩着,纯洁的像是在献祭。 身体乳的味道更加发散,馨香满室。 他熟练地轻握上少女的掌心,手心交握,随着手指间的摩挲,彼此都能感受到掌纹的存在。 她手指又长又纤细,但缩成拳头时,就成了小小的小团。 奇怪,挣脱了热意满满的被子,她胸口还是滚烫的厉害,夸张的说,就如同千万次岩浆滚过,将人的理智全部淹没。 褚澜川只是跟她双手交握,与少女的身体仍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衬衫的纽扣解到锁骨下方的那一颗,如同撕开了禁欲的外衣。 他不禁感慨了句:“好小......” “家里的老人说,拳头有多大,心脏就有多大,看来咱们昭昭还是个小心眼。” 不疾不徐的语调,刻意带了几分调笑。 云昭守卫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反驳说:“我才不是小心眼。” “好。”他勉强附和,又故意抛出难题问她:“那不是小心眼的昭昭能告诉哥哥,他哪点比哥哥好吗?” 这一点似乎是所有男人在乎的话题。 在弄明白女孩子的心意后都要执着于比较,像是雄性生物天生的好斗,褚澜川也不例外。 她思索了半天,脑袋都要想破了。 讲真的,云昭现在连那个冬令营向自己告白的男孩子脸都记不清了,她对别人也不甚了解,让她现在现编理由,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能是——”云昭恍然:“他比你年轻。” 空气中静默了数秒,她都要忍不住笑意了。 可想而知褚澜川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少女的眸子里露出得逞的锋芒,嘴里还在滴滴叭叭说着火上浇油的话:“哥哥你都二十六了,四舍五入,也是要奔三的男人了。” 她没说那个词儿,但褚澜川会过意,她是想说他是“老男人”。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下鼻梁,薄唇轻启:“昭昭你要明白,体力这东西与年龄无关。” 褚澜川是谁啊?! 当年警校各项记录创造者,即使是时隔几年,他在生活中也有健身的好习惯,连续几晚在警局加个班还能有体力捉拿歹徒,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可谓是体力极佳。 就连何巍然和卓停都得甘拜下风,一度觉得他是什么“铁人”。 云昭的面色腾的涨红,面如芙蓉色,在黑夜里独自盛放。 她真的没有多想,可细细咀嚼来,这话总带点儿别的方面的暗示。 褚澜川帮她把抖落的被子重新盖上一角,话语间沉吟片刻:“昭昭,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老男人的妙用的。” 怎么那么像什么虎狼之词啊?! 在男人用单手漫不经心扣上衬衫纽扣时,云昭忽然转过身来,她唇线抿着,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刚刚是骗你的。” “那男孩子确实跟我告过白,但我没有接受,也没有跟他约定过一起考庆大。”云昭看着他宽阔的背影,语气笃定。 她感知的到褚澜川在介意,也不想一时的气话成为两人之后的阻隔。 是了,本来她自始至终在终点处等的人只有一个。从十三岁开始就是如此。 生命里她余下最期待的也只有一件事——曾经宛若神明的男人也能陪她共沉沦。 听完少女一本正经的解释后,褚澜川弯了下唇,唇角微有上扬:“这才乖。哥哥老了,受不得吓。”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得说明一下。”他侧了下脖颈,旋即交待:“等你二十的时候,哥哥也才二十八,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考虑什么啊?! 她躬身弯成小虾米,眸子里亮晶晶的,是刚经历过一场瞳孔地震的后果。 云昭自知段位低了,可能也有这个“老男人”太会了的因素,简直玩不过!!! 第35章 独发 35独发 成人宴当天, 于蔷给云昭挑了件吊带的法式连衣裙,双排排扣排列整齐, 掐腰款式,更衬得纤腰一握,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莹然。 镜中的少女仪态亭亭, 与五年前清瘦的小女孩相比,骨头亭匀了许多。 于蔷冲着镜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们昭昭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云昭主动握起伯母的手,风霜操劳, 终究不比当年的保养得宜了。 笑着笑着, 于蔷的双眸里就涌起热泪:我知道你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的孝心却很重。从养你的那天起,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 也明白总有一天鸟儿的羽翼会丰满, 离开我身边是迟早的事情。” “伯母从来不怪你, 有你陪伴我很幸福。”于蔷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慢慢摸上她鬓发,眉目间全是慈爱。 十三岁的变故后,云昭自认很难敞开心扉,于蔷不是没有看出这一点, 但她足够耐心, 一点一点引导两人间的沟壑不断缩小。 时至今日,两人间的情分深刻已经胜似亲生母女了。 成人宴在酒店顶楼举办,位于环湖区, 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尤其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江城霓虹夜景全然收之眼底,对面的CBD高楼林立,人潮汹涌。 褚澜川比云昭和于蔷到的早,他站在落地窗前,眉目微拧,思绪若隐若现。 他人高腿长,俯瞰窗外夜景时,恨不得与之相融,像一副完美的画作,叫人舍不得心生打扰之意。 -- 第68页 烟草味袭来,褚澜川这才侧目,晦暗不明的光线投在他眼窝,留下一层清浅的阴影。 卓停主动伸出手递给他一支烟,像在进行着男人间特有的交流方式。 褚澜川接过,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那根烟。 良久,烟头并未点燃,他眼睫覆下,如远山青黛,视线定格。 一般而言,卓停都是皮的要命的性格,他爱开玩笑,为人随性,少有的那点认真都放在处理案子里面了。 但现在的卓停却调笑不出来。 他先是镇定了情绪,接着缓慢地吐出烟圈:“恭喜啊褚队,妹妹很优秀。” “替她谢谢你。”褚澜川闭了下眼:“卓停,你了解我的,有话就直说吧。” 两人五六年交情,说起事儿来还藏着掖着,未免显得生疏。 卓停被未吐出的烟雾呛了一口,像一个刚学会吸烟的毛头小子。 “在询问过程中,辛蕊交待了一些事情。”他打量了半晌褚澜川的神情,拍上男人的肩膀:“澜川,你还记得山鹰这个代号吧......?” 除了在那场大爆炸中丧失亲人的家属和同届警员,关于“山鹰”的存在其他人知晓的少之又少,警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关于犯罪分子的最高头目都是进行消息封锁的。 “山鹰”就是缉毒界里不可忽视的交锋者。 他把控东南亚大宗交易,势力广深,很难一口气斩草除根。 就连卓停,还是在褚澜川不在江城公安那几年,听何巍然和韩局说起的。 很明显,褚澜川神色忽地变了,眼神染上万年严寒,风雨堆积。 “记得,你接着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卓停,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 “辛蕊说张呈玲与一个代号叫山鹰的男人往来密切。”卓停兀自摇头:“我本来是不信的,因为她年纪不过十岁出头,张呈玲都去世五年了,她哪里能将这些细节记得清楚......” “后来她说这些事情都是听廖青在家跟别人讲的,廖青这人什么道儿都混,根本不讲良知,图一时嘴快自然把很多内幕交待了。” 卓停说完停顿了很久,他心事重重:“很可能,云昭就是山鹰的女儿,为了让她从大爆炸中幸存,他把女儿交给了张呈玲。” 褚澜川捏烟的右手微有颤抖,但他只慌神了一刻,似乎故意掩盖般,往下睨了眼:“借个火。” 湖面荡漾,微风四起,火苗也飘忽不定。 卓停用手挡了下风的方向,让褚澜川能顺利点火,但面容的踌躇消散不去:“澜川,你也别太介意,年代久远,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了。再者辛蕊本就是加害者,她的话不能全信。我今天之所以还是要讲,是怕你放不下......” 十二年的痛苦早已淬骨,学会放下何等困难? 褚澜川自认做不到。 他不能让褚恒的墓碑上永远刻不上那些缉毒的丰功伟绩,不能将母亲的自杀视为简单的意外,不能简单翻篇,说着沉冤昭雪是无关紧要的这种话。 卓停听见了他嘲弄一笑,知晓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便选择了缄默,无声吸完最后一截烟尾。 恰逢这时,宴会厅外的过道一阵嘈杂,熙熙攘攘的宾客推门而入。 云昭走在最中间,她搀着于蔷坐下,明晃晃的灯光凸显出少女脸颊细小的绒毛,如水蜜桃可口多汁。 于蔷今日也打扮的端庄,珠宝熠熠生辉,让她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她环视一圈,提高了音调问:“澜川去哪儿了?做哥哥的也不知道早点儿到?” 反倒是卓停赔笑着过来:“不好意思伯母,我拉着澜川陪我谈心去了。” 褚澜川一身西装加身,领带条纹交织在衬衫前,身姿笔挺俊逸,不紧不慢跟在卓停后面。 “伯母还是一贯的会怪罪人。”他总是如此,四两拨两斤地面对一切问话。 于蔷被他逗的乐呵呵,交待道:“今晚是昭昭的主场,你就当一回公主身边的骑士,只要让我们家小姑娘开心,年轻人之间怎么热闹怎么来。” 云昭还是第一次见褚澜川穿正装,不同于制服的正气凛然,现在的褚澜川更像一个斯文败类,无镜的银框眼镜稳稳架在鼻梁上,面部轮廓分明。 褚澜川领了命令,自始至终周遭气场都很凛冽,眼神也没往云昭那边看。 今晚的云昭如有光环加身,气质甜糯,纯欲交加,很是吸睛。 但刚得知如此令人揪心的消息,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不在云昭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所以干脆选择了避而不见。 直到蒋巧在宴会开席前去玩一把酒店提供的桥牌,两人才莫名其妙有了靠近的机会。 桥牌需要四个人玩,加上是二对二,在划分阵营时,云昭和褚澜川抽到了一样的签,则自动成为接下来游戏中的搭档。 云昭是第一次接触桥牌,但听完蒋巧讲的规则后,她能很快会过意并且上手。 事实证明,数学天赋好的在玩棋牌上都有不可磨灭的优势。 本来蒋巧和另外一个同班同学以为桥牌老手肯定稳赢,但是云昭光靠推算就能把牌面记得个七七八八,褚澜川的手气也是好到爆棚,配合的天衣无缝,让人根本没有翻盘的余地。 蒋巧委屈巴巴地放下毫无胜算的几张牌,直接“缴械投降”了。 -- 第69页 “昭昭,我的智商在今晚再次遭到了你的降智力式碾压呜呜呜......”蒋巧脸上还贴着许多小乌龟样式的纸条,看起来格外滑稽。 云昭转了下眼珠子,说出了一句更残忍的话:“那我让让你?” “让我就不必了,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蒋巧拿了两个空杯过来,一人倒了杯微醺的果酒,可能是接连输牌后豪放的作风就遮掩不住了:“来崽崽!干杯泯千愁!” 可能是席间氛围太过热闹,想着庆祝的日子喝上几口果酒肯定是没问题的,云昭一回生二回熟地咕咚咕咚把剩下的果酒全喝了,而且是在褚澜川眼皮子底下。 当即,蒋巧感觉到了气场性的压倒,褚澜川的面色很有风雨欲来的架势,她再次怂了,想到了上次云昭在自己生日派对上喝醉的场景,就出口辩解了句:“果酒度数低,应该问题不大吧......” 但就是果酒,后果也同样很惨烈。 云昭的体质可能是属于一点酒精都不能沾染的体质,她喝的急,酝酿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双颊红润,头晕目眩。 到最后,成人宴的主角连切蛋糕的环节都没等到就昏睡了过去,少女模样娇憨,在椅子上躺的歪七扭八的。 褚澜川把西装外套脱了,用来兜住少女缥缈的裙摆。 他大掌握着那一方柔软的腿肚,替她调调整成无伤大雅的姿势。 于蔷到底怜爱未经人事的女孩,便让褚澜川开车直接把人送回家休息,务必让他照顾好醉酒的云昭。 上车到家的过程中,她仿佛沉溺在玫瑰色的梦境,呼吸间全是果酒散出的白桃味儿,浓香清甜。 但云昭知道自己没睡着,她只是觉得头重脚轻,眼皮重若千斤,所有的反应都被放慢,像漂浮在亿万光年的宇宙之中。 褚澜川抱着人下车的同时也带上了那一方包装精致的礼盒。 上一回瞥见了那一双玉色嫩白的足,他便想过他的小姑娘穿这双鞋怎么都合适。 “哥哥......”借着半分醉意,云昭往他胸膛里更深埋了一分,唇峰若即若离地扫过衬衫的领扣。 “嗯?”他拿出钥匙低头开门,距离离她更近。 少女撅了撅唇角,嗅完后下着判断:“抽烟了,不喜欢。” 褚澜川眉目阴沉着:“......” 确定放下云昭让她靠在床头不会摔下来后,他才自顾自拆开礼盒的包装袋。 是一双Jimmy Choo的红丝绒高跟鞋。 少女成长为女人的标志之一就是摒弃棕色小皮鞋,尝试精致的高跟鞋。 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总要意义非凡一点才行。 这双高跟鞋鞋面是红丝绒质地,在脚腕处设计扣的绑带,很有设计美学与禁/忌美感。 褚澜川还不知道这双高跟鞋是否合她的脚,只能放柔了嗓音,“来试试哥哥送给你的礼物?” 她反应迟钝地应声:“好啊......” 男人半跪在地板上,西装裤裤摆像羽毛一样扫过腿根,额前的碎发叫人看不清神情。 褚澜川露出前所未有的神色专注,他屏气凝神,先是捏住了少女软的像豆腐般酥软的腿肚,替她脱下棕色小皮鞋。 但接下来的工作很难办,为了搭配法式连衣裙,云昭精心选择了白色的吊带袜来搭配。 裙摆一往上移,吊带袜的连接处就暴露无疑,紧紧地勒着少女柔软的线条与腴肉。 褚澜川听见了自己喉头的吞咽声,轻咬牙关后,他没有选择停下动作。 他耐心地把吊带袜一圈一圈褪下,动作如同抽丝剥茧般,将蒙上雾气的景色清晰展现在眼前。 最后,云昭还是不餍足,躬身低唤道:“哥哥,好热。” 这无疑是击破人理智的最后一击。 没有办法,褚澜川只能把人抱到大腿根坐着,俯在她耳廓说:“自己穿鞋。” 她勉强睁开双眼,又被强烈的光线照耀的刺目,只能凭着下意识的感觉穿上了这双高跟鞋。 但扭来扭去的动作加重了彼此的煎熬,消耗着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云昭只是感觉硌的慌,想逃离,往柔软的大床上躺。 陡然间,褚澜川的呼吸全乱了。 他把小姑娘抱离大腿处,额角汗涔涔的,唇线抿着,看样子忍耐的很辛苦。 谁知云昭并没有就势躺下,她妖冶地伸出如葱根的手指,一把牵扯住了男人的领带。 相互作用力的情况下,褚澜川被她扯的踉跄了下,背脊直接靠上了冰冷的衣柜。 云昭头一次穿高跟鞋,到底还有些不习惯,但鞋跟的厘米加持让她终于能齐至褚澜川下颚,不得不说,高处的空气呼吸起来还不赖。 她顺势而为,一双小手靠近熟悉而陌生的皮带扣,醉意跃然,冲他浅浅一笑。 他真的快要被逼疯了,罪恶的念头在脑子里轮回了一遍又一遍,可到底舍不得伤害自家小姑娘,眼眶全红了。 平复下呼吸后,褚澜川捉住了那只小巧的手,将她手腕扣至衣柜后,眼底的炙热快要喷薄而出。 “要、做、什、么?”单单四个字,每一个都带着一字一顿的力道。 她也不畏惧,如盛放的玫瑰,尽情展现风情:“昭昭想,哥哥不想吗?” 第36章 独发 36独发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 如同火车在耳边呼啸而过,带来短暂的耳鸣。 -- 第70页 肉眼可见的, 那一双眸子变得沉黝。 一不留神,云昭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褚澜川扶住了少女的腰际,才不至于让第一次川高跟鞋并不熟练的云昭向左右两边倒去。 与此同时, 空气中的气温也迅速升腾。 他单手松动西装的领带,神色疏离,轻声问道:“昭昭,你懂你在说什么吗?” 嗓音是在刻意压制, 可浓烈的情绪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他宁愿他的小姑娘不懂, 只是一时兴起,如此他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现在,褚澜川身处光明与黑暗的边界, 如同孤魂野鬼游走, 可他的小姑娘偏要拉他入地狱, 万劫不复,从此沉沦...... 云昭勉强稳定站立后,双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衬衫衣领不松手,好像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 褚澜川被她扯的只能弯下腰,低了几个度, 两人终于鼻尖相触, 呼吸交织。 他看见了那一方潋滟之色,少女脸上是再也遮挡不住的娇意。 “昭昭......不想让哥哥讨厌。”她睫毛颤着,语气几近祈怜:“所以哥哥也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仅仅就是喜欢一下啊, 他都不愿意吗? 云昭肩头起伏着,眸色澄静。 暗恋的卑微在于——哪怕是喜欢了一下都能让寸草不生的土地开出朵花来。 怎么可能不喜欢? 褚澜川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无奈摇头:“小笨蛋......” “还不明白吗?”他含住了少女软白的耳垂,慢慢纠缠,不放过任何一点地吮/吸。 云昭眼神朦胧,她才是梦中人吧,在梦境中所有的触感都那么真实,是在真实地拥有褚澜川啊。 少女耳垂后有很小的一颗痣,朱红色,更添点缀的好颜色。 可身体不争气也是真的不争气。 从褚澜川的视角望过去,他眼见着小姑娘双腿发软地贴着衣柜向下滑去。 西装裤摆飘摇,他像拯救一个溺水少女把人捞起来,用膝盖将人定在衣柜前。 身体的重量到底不能支撑多久,还没来得及反应,云昭就被褚澜川打横抱起,随后陷入柔软的床铺里。 他扔的动作很轻,但由于大床的弹性,云昭还是向上弹起了几分,鬓发全乱了。 可褚澜川除了领带松动了几分,整个人仍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八风不动这个词儿用来形容他简直是恰好到处。 玉色的双足才起被他捉着,腕骨牢牢擒着,云昭只是无力地蹬了几下空气,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褚澜川再次做起伺候人的活儿来,他制住身下乱动的人儿,把那双jimmy choo红丝绒高跟鞋的绑带松开,重新装入精心设计的礼盒里,礼盒就这么放置在一醒来就能看见的床头柜上。 再度靠近时,小姑娘的脚还悬在大床以外,她微微收身,脚尖在移动中触及到男人西装裤的中线。 他连移动都忘了,定了须臾才回过神,呼吸沉重的不像话。 而对于云昭而言,她不明白自己正在做着多么危险的事情,只是感觉到无意中的触及是烙铁,烫的她想缩回脚心。 可褚澜川没有让她如愿,终究是伸手捏住了少女的足跟,不让她与自己的身体分离片刻。 少女的脚趾开始贴着起来的弧度缓慢地按压,像到了她最想去的海边,阳光和煦,海风袭来,空气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腥甜。 她就站在海岸边,任由潮起潮落,踩着足下硬硬的砂砾。 许是阳光打下,砂砾是烫的,脚底的触感算不得痒或痛,不过每每在她快要瑟缩时,砂砾就会离自己的肌肤更近一分。 褚澜川自认从不沉迷于什么,他总能将很多事情控制的精准,分毫不差是行事风格,也是从警的专业素养要求。 但在今晚,他节节败退,屈从于本能,没办法松开,也难以满足。 两人共同被浪拍/打着,在小舟里摇摇欲坠。 在他身体逼近释放的边缘时,云昭终于睁开了一线视线,她微感恍惚,快要冲破喉咙的话语终究是如鲠在喉了。 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看见了此前从未见过的褚澜川。 这样的褚澜川让她陌生,让她害怕。 可不至于抗拒,她甚至想伸手与他相拥,尽情享受贪恋的拥抱。 刚刚还八风不动,现在却经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他稍显狼狈,汗珠从额角一路没入衣领,西装裤的中线浮着深色的痕迹。 云昭勾唇轻笑,她肯定是糊涂了。 这幅模样怎么会是她的哥哥呢?怎么会是克己复礼的褚澜川呢?怎么会是人人敬畏的褚队长呢? 哥哥不会对她说动人的情话,疏离克制才是他的本色;哥哥不会含住她的耳垂不放,耽溺在两人相容的世界里;哥哥不会握住她的踝骨,甚至做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力气尽失,在褚澜川放下两条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腿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望着少女酣甜的睡眼,他抽了口凉气,试图平息胸腔的燥热。 是了,云昭现下是睡了过去,可以平安入梦,独留他相顾茫然。 毕竟弧度只增不减,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消减的趋势。 ...... 褚澜川从衣柜里找出为了方便留在家里的白T黑裤,随即去了浴室准备淋浴。 -- 第71页 他洗的是冷水澡,以前在警校里,大部分男生在夏天都会选择洗冷水澡,他不一样,一年四季大多是洗的冷水。 还有男生问他,是不是多洗冷水澡,来追求的妹子就多一点,他甩过去一记眼神,没忍住笑意:“扯淡。” 冰凉的水柱从头浇下,男人的黑发全打湿了,细细密密地贴在额角。 腹肌的形状整整齐齐码着,肌肉线条流畅,标准的脱衣有肉类型。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褚澜川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 卓停说的话是来自辛蕊的口供,辛蕊的性格极其偏激,在廖青的加害让她身心都无法健康发展时,罪恶的种子便生根发芽。 所以如果是她全程交待廖青与他人的谈话,撒谎的几率不大。 因为她不可能撒谎,她恨不得多一点廖青的罪证,让这种烂人早点下地狱。 至于“山鹰”,他不可能不记得,这个反反复复出现于脑海里的名字曾成为自己一度的梦魇。 调查褚恒在大爆炸里的真相,就必须要知晓“山鹰”的底细。 可“山鹰”太过于狡诈,警方掌握不了他真实的个人信息,当年只能派缉毒先锋队长褚恒前去卧底,找准合适的时机跟组织传递情报,直接捣毁“山鹰”的老巢占据点。 这无疑是个极其危险的任务,说白了,更像在刀口舔血。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危及性命,一旦选择错误,卧底潜伏任务便会遭遇重大失败。 没有人能接受的了失败的后果,但这毕竟不是游戏,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没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4.30的案子里究竟是哪一步错了才会招致让所有人意料不到的后果?“山鹰”的女儿会是云昭吗?如果“山鹰”还活着,为什么从未寻找过他的亲生女儿? ........ 种种疑问萦绕在心头,褚澜川就像翁中人,理不清这其中的关联与细节。 他用毛巾擦干了湿润的发丝,镜中的男人眉梢眼角沉郁,再也不是十四岁少年的意气风发。 十四岁的褚澜川经历伤痛后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叛逆不羁,眼神明亮的日子终于是回不去了。 现在的褚澜川顶多是坚毅成了保护色,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 他兀自一笑,去到客厅里望着刺目的水晶吊灯,卸下坚硬的盔甲,所有的柔软似乎都给他的小姑娘。 好不容易的放松时刻被手机在茶几上不停振动给打破。 他看了来电人,是卓停打来的。 褚澜川不禁抿了下唇,这小子是不是喝醉了找抽呢?! 想着云昭还在卧室里沉睡,他便把白T简单套了头,也没管T恤上的褶皱,拿着手机直接踱步到阳台。 他先开口询问:“怎么?你小子喝醉了没人送你回家?” 谁知卓停的声音万分急促,他触及伤口的那只手全是猩红色,源源不断的血液还在向外溢出。 “褚队,江城码头发生枪击案,伤者大量失血,救护车还没赶过来。” 接到群众报案后,卓停简单用衣服给那人的伤口包扎了,子/弹在左腹处,一旦抢救不及时,很可能引起大出血死亡。 褚澜川瞳孔一缩,“是江城码头吗?我马上过来。” 江城这座城市在数年前就是倚靠的码头经济发展,时代转换,码头仍在通行船只,只不过数量大不如前,货物交易也严格受控。 能让人在码头开枪的,他脑子里只闪过唯一的可能。 是贩/毒者的主动攻击。 警方不是没有跟他们在码头交战过,情形激烈,也有过警力的损失和不小的消耗。 那些所有的盛世清平,都是用无数人负重前行与血肉之躯换来的。 总有人替你背负阴影,替你营造和平安稳的环境,替你守卫这方壮丽山河。 云昭迷迷糊糊的,她听的见浴室的水声和褚澜川换衣服的动作声。 今天是她的生日宴,她怎么回到家里的床上来了? 真是奇怪。 零零散散的记忆拼凑,像极了拼图游戏。 云昭翻了个身,光着脚下了床,她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揉揉眼,与即将出门的褚澜川不期而遇地撞上。 “哥哥......”她拖着尾音,略有不解:“你要去哪里?” 褚澜川蹲下身系好军鞋,随即来到少女前面:“哥哥去保护更多人。” 他绷紧身体,淡淡开口,话语却掷地有声,极其坚定:“哥哥已经没有家人了,不能让更多人失去家人。” 云昭一怔,似乎灵魂在随着他荡涤。 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想活下去,但某种意义上,守护就得付出代价。 她扑到褚澜川怀里,不知道合不合时宜,但仍选择一字一顿地说:“以后让我成为哥哥的家人,好不好?” 第37章 独发 37独发 不得不承认, 褚澜川因为这句话心软了。 他的下颚抵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细细看去发丝偏粽, 很浅的棕色,类似于咖啡糖。 云昭也只抱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缩回手, 如触电般,自认唐突。 褚澜川怔忪片刻,似是有意反问:“昭昭,你不一直都是哥哥的家人么?” 小姑娘撇了下头, 嘟囔了句:“这不一样......” 妹妹和女朋友怎么能一样呢。 -- 第72页 时间紧迫, 褚澜川来不及多做解释,他尽量摒弃工作时不近人情的状态,温柔地说:“在家乖一点, 早点休息, 蜂蜜水给你倒好了。” “好.......我知道了。” 云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才重新回到卧室穿鞋。 哎。 竟然没什么睡意了。 褚澜川接到卓停的电话就开车前往江城码头,一刻都不敢耽误。 现场已经进行了封闭处理,周围拉了条长长的黄色警戒线。 他步下生风直接拉开警戒线,准备察看事发地的具体位置。 有警员冲出来严肃地劝诫道:“先生,这里是案发现场, 请您保持距离。” 还没等褚澜川解释, 卓停就拍了下新来的警员的肩膀:“你小子,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这是刑侦大队的褚队。” 警员窘迫的脸都红了:“褚队好。” 褚澜川也不计较,他不喜欢在新人前总端着架子, 装的高高在上。 卓停刚目送救护车把人拉走了,手都没来得及洗,为参加升学宴穿的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多多少少沾了溢出来的血迹。 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他也没工夫计较这些。 褚澜川没见到第一现场,只能询问卓停:“伤者倒地时还有没有意识?” “他一直在试着说话,但气息太虚弱了,根本听不清。” 卓停抬手指了下远方的空旷处:“现场也没什么目击证人,码头附近的路灯坏了,黑不溜秋的,除非途径回家的路,否则这条道在晚上算是人迹罕至。” 两人都心照不宣,这事儿跟缉毒支队有关系,但所有任务他们内部保密,真要调查起来还需要协商。 褚澜川明了:“卓停,你回去休息吧,我给缉毒支队的冯队打个电话。” 说来不巧,这位冯队是褚恒的得意门生。 在褚澜川的记忆里,褚恒还在世时,得空会请缉毒大队的警员们来家里做客,他对这位现任的冯队长更是青睐有加,说年轻人前途无量。 后来一朝事发,曾经的得意门生从此与他们家形同陌路,冷眼相待。 褚澜川从没怪罪过谁,人之本性,只能说褚恒识人不明。 冯常舒很意外接到褚澜川的电话,他清了清嗓子,语意有些躲避的意思:“褚队是大忙人啊,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褚澜川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们今晚在江城码头是不是有抓捕行动?” “没有。”冯常舒皱了皱眉头:“真有抓捕行动,我这个当队长的怎么会不知道?” “那包袱呢?你们最近有没有安插包袱?” 在缉毒行动中,为了避免行动暴露,双方交流都会采取术语。 “包袱”很显然指的是有没有送出卧底警察。 冯常舒眉心一跳,不由得连问几个问题:“我们制定完了详细的计划,包袱已经送出,难道是在过程中出什么问题了?他身体的追踪器还在运作,也没有跟组织传递出危险的信号啊?” “他现在的GPS定位很可能医院,冯队,你赶过来时要么过来认人,要么过来认尸。” 他语气不善,隐隐中带着警告,把冯常舒怼的哑口无言。 - 洛杉矶。 这座天使之城似乎从来都是灯火葳蕤,狂欢未歇。 谈厌坐在靠近落地窗的高脚凳上,犹如众神睥睨人生,他连丝毫烟火气都不曾沾染。 俗世繁华,他总能凉薄成性,全身而退。 小姑娘泡澡完,在浴室门口换上可爱的拖鞋,拖鞋前端还缝制了小熊图案的耳朵。 她蹑手蹑脚,只做了个保养和精华却更显眉目清丽,双颊红扑扑的,肌肤因刚洗完澡的蒸汽白里透红。 尽管她有意放轻了步子,谈厌还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缓缓吐出一句美式发音的英文,让她过来。 谈听不敢有违背的意愿,她跟谈厌的关系更像是主人与宠物。 谈厌开心了便会给她顺顺毛,供她上学,赠送花不尽的零花钱,不高兴了便会长时间失踪,一眼都不会多看她。 谈氏家族复杂,名义上谈听是谈厌的妹妹,却因母亲的不忠造成两人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不是祖母去世,家族内部动荡,谈厌取得先发制人的权力,联合众多股东保下自己的控股权,谈听很可能就要被扫地出门。 而Caesar根本没料到那个曾经的“病秧子”出手会如此迅速,手腕更是狠辣,以一己之力造成谈氏内部权力易主的后果。 谈厌从高脚凳上站起,他睫毛如蝉翼轻薄,灯火明灭间,偏白的肤色像浆纸一般,毫无生机可言。 谈听知道他有心事时便是这幅神情,她选择默不作声不打扰。 她乖乖地站在他身侧,唇弯鼻翘,很是恬然。 这幅模样对谈厌而言很是受用,只有略微低头,她才能跟记忆中的少女重合几分。 但还不够。 还比不上。 谈厌眸色一沉,居高临下打量了她半晌,全程一言未发。 她心中喜色盎然,谈厌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注视过自己。 即使她表示过愿意献/身的意愿,谈厌还是那副老样子,不对她实行任何亲密举动,叫人摸不透心思。 如果谈厌不喜欢她,又何必养着自己,事事周全呢? -- 第73页 谈听想不通,她咬着下唇,无措的手捏在裙摆两侧。 下一秒,头皮就感觉到了撕扯般的痛疼。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怒火中烧的谈厌,撕去克制的外衣,他露出内心疯狂的一角。 “疼......哥哥,你弄的我很疼。”谈听眼角泛泪,无力地挣扎着。 只有这一声哥哥才叫谈厌的意识恢复清明,他放松了力道,但还是怒不可遏:“谈听,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像金丝雀一样养着你?” 谈听抽泣的肩头起伏,她吓坏了,一个劲儿摇着头。 “因为你跟她很像,尤其是头发。”谈厌嗤笑了声:“但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 泪水滑落到嘴边,很咸,咸的谈听五官都要皱到一起。 谈听前几日在同学的撺掇下去染了发,说是时下最流行的蓝黑色,她本是高兴的,现在才恍然大悟,自己成了别人的替身。 谈厌喜欢的女孩儿,应当有一头浅棕色的头发,与之前的自己一样。 他松手时,谈听踉跄了下,两人间这才拉开稍远的距离。 谈厌并不打算在公寓久留,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诫谈听,别拿自己太当回事。 所以在跟管家打完电话订好直飞江城的机票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谈听像布娃娃一样滑跪到地板上。 从洛杉矶转机到江城,谈厌下飞机时眼底的疲惫遮掩不住,红血丝像发散的网,网住了瞳孔。 他勉强定了定神,也不顾及旁人的眼光,让管家把特意定制的拐杖交付。 两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惦念这方土地,他母亲的故乡,也是一切的发源地。 管家提醒道:“谈少,回华庭别墅休养一阵吧,您前几日刚谈完米兰的生意,身体恐怕受不住。” “不用了,我想见她,现在就想。”谈厌拄着拐杖,步子从容不迫。 既然劝不了,只能顺着来,管家点头说:“是,我这就让司机导航到榕园路。” 云昭听到门铃声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于蔷发消息说今晚开心,跟家里的亲戚一定要搓一盘麻将。 那应该是褚澜川出完任务回来了,她想。 “哥哥。”少女兴冲冲拉开门把手,与那双阴鸷的眸子对视上,表情凝固在脸上。 谈厌别了枚胸针,在灯光下金属光泽泛泛。 他侧了下头,玩味一笑:“昭昭,好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坐?” 也不顾少女声音的劝阻,谈厌直接迈步走了进去,旁若无人地打量着家中的布置。 沙发上还搁置着男人换下的西服,谈厌收之眼底,觉得碍眼的很。 云昭深吸了口气,口吻尽量礼貌疏离:“谈先生,这里是我的家,我提醒一句,这种行为属于私闯民宅。” 谈厌坐在沙发上捏了下眉骨,旁若无人般:“昭昭都十八岁了,该学学待客的道理。” 十八岁,他的小玫瑰盛放的也更加成熟了。 眉梢眼角,无一处不灵动,睡裙下肤白胜雪,看的他心口发痒。 那是谈听所无法比拟的存在。 “我没请过谈先生,哪里来的上门做客的道理?” 似是觉得语气攻击性太强烈,云昭平复下心情,接着说:“谈哥哥,我真的很谢谢你带给过我的轻松时光,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最好能做朋友。” 她声音如急促的雨滴突然变小:“也请你别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才是。” 谈厌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的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昭昭,你喜欢数学,应该知道新世纪有七个千禧年数学难题,其中只有佩雷尔曼证明了庞加莱猜想,其余六个都有待发掘。” “在洛杉矶,你会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包括直接参与六个问题的证明,这比你现在一潭死水的生活要好,你理应去到更高处。”他娓娓道来,说的强势又不容置喙。 提到数学,云昭才会消弥对立的敌意:“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我自认能力不够,还达不到参与研究的标准。” 谈厌郑重地摇头:“不,你可以,我没能触及的顶峰,你应该还在我之上才对。” 说完,谈厌轻掸裤腿的灰尘,把手中的入学和研究资料放在了茶几上:“昭昭,我给你时间选择。” 电梯缓慢上升,直到到了这一楼层,两人不期而遇,一个在电梯内,一个在电梯外,彼此目光灼灼。 褚澜川单手抄兜,他冷笑了声:“谈先生很闲。” 谈厌走进了电梯,略微昂首:“褚队长,应该说后会有期。” 他抄在裤兜中的右手攥成拳,青筋暴起,如果他不是刑侦大队的褚队长,他想刚才那一拳一定会挥出去。 云昭在谈厌起身时慌了神,她以为男人会做成更越矩的行动,不免向后退了几步,腰际直愣愣撞上了横架的凸起处。 门锁再次开了,这回回来的真的是褚澜川。 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地板上疼的龇牙咧嘴。 褚澜川以为谈厌对她做了什么,连刚刚激起的戾气都全然摒弃,三步并两步上前,掀起一阵轻风。 “腰......被横架撞到了。”云昭被他拉着站起来,又委屈巴巴地爬在沙发上,蜷缩的样子像一只糯白的团子。 她语意噙着不明的委屈:“不知道有没有撞伤。” -- 第74页 “哥哥来看?嗯?” “嗯。”她把脸埋在沙发里,翁然做声。 裙摆推上,光洁如瓷的美景才寸寸展露。 不得不说,眼之所见哪一处都美妙,背部线条韵感流畅,少女脊椎弓着,腰窝微陷,就是被横架撞伤的那一处立刻变得青紫。 太柔腻的皮肤就是如此,可不是珍贵如瓷器么? 药膏在茶几柜子下,他抽手拿出,视线重新回到那一处凹陷。 在上药之前,他愣了愣神,又想起谈厌走之前的神情,嚣张的几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褚澜川度量着,心中千万疑问,到嘴边了还是变成了询问的话语:“昭昭,我走的这段时间里,家里有没有来过别人?” 云昭吓的差点咬掉舌头,她呜/咽一声,咽了咽口水,不想让褚澜川不开心只能说:“没有。” 他用舌尖抵住后槽牙,神色讳莫如深:“真的?撒谎不是个好习惯。” 睡裙吊带垂下,细小的鸡皮疙瘩涌起。 云昭听见了褚澜川轻飘飘的话:“既然这样,我还是检查一下昭昭有没有撒谎。” 第38章 独发 38独发 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检查, 心虚让小姑娘在沙发上没什么作用地挣扎了几下。 “别动。” 他声音含着哑意,捉住少女的膝弯, 睡裙自然往上移动了几分。 云昭果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了。 褚澜川温热的手直接沾染上冰凉的药膏,接着是涂抹的动作。 他涂药的动作很轻, 全程一言未发,薄唇如拉直的线,没有丝毫上扬的弧度。 云昭从没接受过这样的煎熬,火烧般的痛疼处因药膏消弥, 可其余暴露在外的肌.肤像被羽毛轻扫过, 轻易勾起灵魂更深处的悸动。 这令她惶惑,自己的身体也会有如此不受控制的时刻么? ...... “抖这么厉害做什么?”褚澜川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拭着指间的药膏,状态很是游刃有余:“怕哥哥吃了你?” 吃了你......她又不可避免地多想了。 等气氛稍一缓和, 褚澜川才交待事情原委:“我见到谈厌了, 在电梯上。” 云昭:“......”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恨不得咬断舌头,才把刚刚睁眼说的瞎话收回来。 “他是来过,给我送资料。”她整理好睡裙吊带,越说越没底气。 兴许是怕褚澜川不相信,云昭还很作死地把那叠资料递到了他面前。 褚澜川看到了那张入学表就心知谈厌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近水楼台、趁人之危么? 他不自觉把那张表攥皱, 与面上的风轻云淡相差甚远。 云昭蜷缩在沙发一角,说的极其隐忍:“我拒绝他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有危险记得随时找哥哥。”他双手合十, 捏的指节应声作响。 云昭点头,提到危险才想起褚澜川不久前步履匆匆出了家门,试探性开口询问:“刚刚出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没点,偏头看向小姑娘:“有卧底的缉毒警察中弹。” 她闻言一愣,水润的眸子蕴上退意。 提及卧底缉毒警察,她便会下意识联想到褚恒,还有她那位至今下落不明的毒贩生父云桉。 小姑娘心头不免涌上一阵紧张:“有什么线索么?” “人还在抢救中,所以线索暂时中断了。”褚澜川话音未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了几下。 是卓停的短信。 卓停:【图片】【图片】【图片】 几条图片的轰炸,全是他小子之前拍的婚纱照,照片中的男人皮肤黝黑,但嘴角咧着,笑容格外开怀。 卓停:【龇牙.jpg,褚队,我刚回家换完衣服,忘记给你通知了,我们大后天婚礼,要来捧场啊。】 褚澜川会心一笑:【知道,份子钱不会少。】 卓停图个热闹,也顺带提及:【这不是高考完了吗?记得把你妹妹带上呗。】 褚澜川回道:【好。】 知道卓停要办婚礼了,警局这几天都比往日热闹几分,时不时就把卓停提溜出来开上几句玩笑。 其他单身男同事反倒生出几分艳羡:“卓停,国家是不是包分配老婆啊,你也让国家给我分配一个呗。” 卓停大爷似的,搁椅子上一躺,笑嘻嘻说:“让国家分配可以,有没有我老婆好看就是另说了。” 众人:“......”吃狗粮吃到心塞.jpg 还有不怕死的互相开起玩笑:“我不急,这不是我们的神兽褚队都还名草无主,咱们急什么?” 如此一想,大家的心态又都平衡起来。 谁知褚澜川睨了这群“真·单身狗”一眼,气定神闲地说:“我跟你们不一样。” 此话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 “卧槽,褚队你闷骚的可以啊,真有女朋友啊?还瞒着我们这么久!!!” “必须得请客吃饭,同意的举个手。” “附议附议!不能白白浪费我们的感情啊......” 喧嚣之中,他不禁扯了下唇角,很是春风得意地说:“等时机到了,你们的饭一个都不会落下。” 当天,关于褚澜川未来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就众说纷纭,恨不得都能建立起一个讨论组了。 -- 第75页 - 答应了褚澜川要去卓停的婚礼,云昭想起了自己升学宴那天男人脖颈上条纹领带,如果再添加些装饰品,想必也很合适。 那双jimmy choo的红丝绒高跟鞋还放在礼盒里,不送点回礼给褚澜川,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念头一起,她便火速给蒋巧发了消息。 蒋巧家里就是做珠宝设计的,挑选领针的眼光肯定没的说,又是来自云昭的请求,她这个忙说是帮定了。 江城的六七月,闷热被一场雨浇灭,枝叶也雨声冲刷的沙沙作响,凉意在裙摆下反复飘拂。 蒋巧直接让自家哥哥来楼下接云昭,云昭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熟悉之后才放松下来,感叹着蒋巧和她哥哥互怼模式相处的开心日常。 蒋巧咦了声:“我才懒得跟我哥这个幼稚鬼吵架呢,羡慕你跟你哥哥关系那么融洽。” 她扶了扶额,联想到前几日晚上的成人宴便咂舌:“上一回你和你哥哥联合起来打桥牌,我差点没输惨。” 云昭将手指攥紧又舒开,红润的唇间轻吐出几个字:“他不是我哥哥。” 窗外的雨柱连成一片,铅灰一片,叫人看不清这座城市的界限与尽头。 刚听闻这话时的蒋巧:??? 她一脸的黑人问号,没懂云昭这话的逻辑,诧异之色写在了脸上:“昭昭,你跟你哥哥吵架了吧......” 又想到此行的目的就是帮云昭给她哥哥挑礼物,这种想法就脱口而出后便不具备可能性。 蒋巧是个心思玲珑的,摸了下鼻尖,喉头一噎:“昭昭,你说实话,你跟你哥哥是没有血缘关系吗?” 这件事她从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像是人身体最隐秘的胎记,她没办法做到与人共享。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想让褚澜川一直以“哥哥”的身份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明明还可以有别的身份的。 云昭落落大方地承认了,她深呼几口气:“从我十三岁开始,我被他的伯母收养了,所以他只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蒋巧迟疑片刻,目光从不歇的雨幕移到云昭平静的神色上:“你在我生日宴上说有喜欢的人,就是你的这位哥哥吗?” 头一次,她需要倾诉,挖心挖肺地把那些曲折回肠一一诉说。 云昭将自己的身世交待了后,末了又补充道:“蒋巧,你知道吗?我的世界里是他带来第一缕阳光。” 噼里啪啦的雨声更大声地砸在车窗上,少女虔诚的话语形成清润的声音回响。 “没关系崽崽,我是男孩子,肯定喜欢你。”蒋巧冲她浅笑,慢慢安抚下云昭的情绪。 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提及,是因为每一次的交待都是自揭伤疤的过程。 曾经的云昭认为,没有人能接受深陷在泥沼里的自己。 到了大楼下,蒋巧便让她哥哥在车内等两人,拉着云昭的手就往商场里面走。 “既然喜欢,就得争取。”这是蒋巧的至理名言,她收起雨伞,恨不得送给云昭十万助攻。 两人来到珠宝展示的柜台前,满目金银,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蒋巧说明来意后,导购才掀起眼皮,不冷不淡地介绍着各类领针的设计和价格。 云昭一直有攒零花钱的习惯,攒了这么久的钱在一枚领针成交后,着实令她肉疼了一把。 不过褚澜川会喜欢这份礼物的吧,她想。 买完领针了,蒋巧还意犹未尽,她上下打量了半晌,继续拉着云昭前往商场别的店。 云昭万万没想到,蒋巧的口味如此奇特,尤其是那只有两根带子的物件凑近时,小姑娘的脸都红了。 “崽崽,迟早用的上,是个男人他看了也忍不住啊。”蒋巧对自己挑选的东西很满意,拍着胸脯打包票。 两根带子是系在腰侧的,中间只有一层薄薄的蕾丝面料,怎么看怎么色||情。 偏偏店内的导购还分外热情,在云昭面前叽叽呱呱了十分钟,说是如何的百试不爽,让男朋友拜倒裙下,话题逐渐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 实在碍不住面子,云昭顺从了蒋巧的意愿,迅速让导购把东西塞进袋子里。 临走前,导购终于舒心一笑,以为是顾客开窍了:“这就对了,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肾。” 太奔放了。 云昭哪里见过这么直接的说辞,鼻尖儿都冒了汗,活活像一只煮熟了的小螃蟹。 金属质地的领针被装在很小的盒子里,为了不让领针找不着,云昭特意把盒子放在了最后的那个袋子里,只待几天后在卓停的婚宴前送给褚澜川。 雨势将停,凉风袭过才将脸上的热度消散几分。 卓停的婚礼办的极其盛大,几乎请来了所有能请来的亲朋好友,半个警局的人都前来捧场。 褚澜川选了件深灰色西装,领口图案别致,寸寸裁剪恰到好处,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势来。 金框的无框眼镜被他往上推了推,沉稳儒雅的气质浑然天成。 他靠在沙发上假寐,等着云昭从房间里换好衣服。 小姑娘从房间出来,双手背着,似是藏着什么东西。 裙子洁白,印着点点碎花的图案,云昭特意梳了个丸子头,鬓角冒出些碎发,更显俏皮可爱。 云昭特意穿了褚澜川送给自己的jimmy choo红丝绸高跟鞋,行进的步子有些艰难,但身姿窈窕,两条修长的双腿款款向前。 -- 第76页 客厅氛围静谧,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眼底,投下浅浅的一层阴影。 不知道褚澜川是不是真睡着了,她只得小声地唤了声:“哥哥......” 他这才抬眸,眼皮间形成淡漠的弧度,耐心地询问小姑娘:“我们可以走了吗?” 云昭把袋子提到身前,微微噙着笑意:“送给哥哥的礼物。” 褚澜川挑眉,似乎又惊又喜,他声线低沉,靠近时能闻到让人舒服的清冽男香。 “送给我的?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褚澜川接过购物袋,视线随之集中,眉梢眼角都像荡漾的春水,看的人眼红心跳。 购物袋内上方是个小盒子,他伸手拿出来,只感觉到重量不重。 云昭讪讪出声提醒:“是一枚领针。” 褚澜川勾起眼角,对着胸针的设计看了好一会儿,看样子很满意。 他的小姑娘特意买的,他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云昭的心情就像一点点升到云端,在上方升成一片粉红的蘑菇云。 褚澜川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他勾勾手,敛住欣喜的神色:“帮哥哥戴?好不好?” 本来是无理的请求,可从褚澜川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人拒绝不了。 云昭蹬着高跟鞋挪动步子,也不扭捏来到他跟前,坐在男人和沙发的缝隙之间。 小姑娘身上一直有股奶香味,淡淡的,不明显,但靠近时能会让觉得在品尝一块奶油蛋糕,甜而不腻。 她伸手把胸针拿出,专心致志地穿戴在褚澜川打好的领带上。 似是怕缝隙太小,云昭会掉下来,男人全程都扬起右臂护着她的腰际,过程不长,可他的眼底始终如墨色浓重。 云昭也是头一次给人戴领针,好在设计不复杂,她掌握的也很快,只不过那只一动不动的手贴的她心慌,热度透过布料,只抵肌.肤。 “戴好了。”少女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两边的梨涡盈盈。 褚澜川的目光又锁定到了那个袋子上,仍鼓囊囊的,好像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挖掘。 他再次拿起购物袋,脊背笔直地靠在沙发上。 云昭是真的疏忽大意了,光为了准备礼物,里面备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物件都忘记拿出来了。 她都没来得及夺过,褚澜川已经打开了袋子。 两根带子摩挲在男人大掌指腹的薄茧上,他眉心一跳,表情玩味,声音很明显变得低哑暗沉:“这个也是穿给哥哥看的礼物?嗯?” 第39章 独发 39独发 “不、不是......”云昭舌头打结, 又将一条腿挤进褚澜川与沙发的缝隙间,贴的严丝合缝。 男人修长的指节还勾着那点布料, 看样子不打算收手。 趁褚澜川注意力移动到两人身体的贴/合处,云昭狡黠地撑着他膝盖上,终于借力够到了“见不得光的物件”。 几近一气呵成, 小姑娘把东西收进了购物袋里,恨不得丢的十里八丈远。 他微昂下巴,故意戏谑了句:“所以......是穿给谁看的?” 很明显屈解了她说的“不是”的意思。 云昭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羔羊,一下子就掉入了话语的圈套, 不得已急吼吼出声解释:“蒋巧送的。” 眼瞧着褚澜川眼神里半信半疑的光, 她就更着急了,提高了音调说:“我没想着穿,是导购姐姐的推销太热情了。” 她边说边觉得如锐尺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丈量, 寸寸锋利。 “要穿也不是不可以。”他话锋一转, 从沙发上起身, 随即扯正了领带,那枚领针衬得他的气质愈发矜贵。 他重新把购物袋交付到云昭手里,眉目含笑:“不要丢,留着也是好的。” 褚澜川这人一笑,眼神总能带着若有若无的火花, 她立刻变得晕头转向的, 也不管还蹬着几厘米的高跟鞋了,赶紧把“呈堂罪证”放回卧室压箱底。 卓停大婚的地点位于开发区打造的环湖度假村,青山绿水, 夏日的微风一过便掀起一片碧波荡漾。 褚澜川把车停在了开阔的地下车库,解完安全带下车就听见了后面车主的嘟囔。 年轻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个笔记本,神色犹豫:“小夏姐,这个采访我真的搞不定......” 跟她一同下车的女人拍了拍女孩的背,打气说:“他是我们这周刊物的重量级嘉宾,搞不定你也得给我上。再说了,经过我们的软磨硬泡,他都答应回答问题了,肯定没问题的。” 一想到采访对象的外界风评,小姑娘吓哭了还是得顶着上:“小夏姐那行吧,我尽力试试。” 褚澜川没再听下去,垂眸看了眼腕表,刚刚十点,离婚宴开席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云昭跟随褚澜川的步子走出地下车库,目之所及立刻变得绚丽多彩起来。 高大的白色建筑物错落地点缀在远方青山间,星星点点,细细看来别有一番风情。 阳光正当头,云昭看久了不觉刺目,轻阖双眼缓神,脸上细小的绒毛可爱的紧。 蒋巧正好发了个微信过来:【崽崽,干嘛呢?领针送出去没有?】 云昭眉头微凝:【送了,就是......】 蒋巧秒回,兴冲冲地问:【就是什么?以我的眼光来说,他不可能不喜欢的吧!!!】 算了,这种窘迫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就够了,她做不到再跟蒋巧讲述并分享一遍,于是只回复了一半真相:【他确实挺喜欢的。】 -- 第77页 云昭都能想象到那边蒋巧脸上得意的神情了。 没一会儿,又进来一条她的微信:【我最近在学面相,你跟你的褚哥哥都长的好看,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颜值爆表。】 蒋巧在说什么呢?什么生不生孩子的?云昭快要因为这个话题无地自容了。 她亦步亦趋跟着褚澜川走,没注意眼前的距离,直愣愣撞上了男人宽阔的肩头,手机差点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幸而褚澜川反应快,稳稳托住了。 褚澜川是被服务生拦下来问是来参加哪场婚宴的,他出示了邀请函,回答说是卓停,服务生才恭恭敬敬地放行说:“顶层右拐就是了。” 云昭连忙后撤一步,摸了摸撞的通红的鼻尖儿,小姑娘眸色清润,似是盛着清波涟漪。 “走路还看手机?”他目光居高临下,语气却不显半分斥责。 她手机还握在褚澜川手里,又联想到蒋巧那一番荒唐之词,云昭只觉得今天的种种都像昏了头,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姑娘耷拉下眉眼,“错了,下次保证不犯。”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震的褚澜川掌心发麻。 他视力向来好,警校里的射击训练几乎每一枪都能做到九环以上,所以视线微垂,蒋巧后面发过来的一条消息就遮掩不住。 【最好生女孩,不都说老公是女儿奴吗?宠起来也不错。】 蒋巧的消息总是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云昭见这情形一时语塞:“......” 他稍一扬眉,眉峰入鬓:“想给谁生孩子......?” 总不能说是蒋巧让自己给褚澜川生孩子吧。 云昭抱紧双臂,赌气道:“我自己生,行不行?” 褚澜川不气反笑,他把手机返还回去,目光立刻柔和了三分:“那我们昭昭本事还挺大。” 有他这么夸人的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望着电梯楼层的数字逐渐升至最顶层。 块状的镜子安装在两人身前,男人身形笔挺,西装革履,不笑时眉目间仿佛堆积了皑皑白雪,分外凛冽。 小姑娘站在他身侧,白色的裙边翻着浪花的卷,被他高大的身影一对比,更显玲珑娇小,站在一起就足足像一对璧人。 今天的天鹅湖度假村热闹非凡,不仅是良道吉日承包了好几场婚礼,还因为谈氏的新任继承人指定要来天鹅湖做《风尚财经》专栏的采访。 《风尚财经》作为国内第一财经时尚杂志享誉金融区,内容一针见血,利弊分析和数据应用恰到好处,几乎商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受过他们的采访。 可就是这么大的排面,《风尚财经》在邀请谈厌时还是经历了重重阻碍,几乎是主编亲自拉下面子才能请到这位谈氏集团的新任继承者,传说中杀伐果断、以一己之力平息谈氏内部动荡的谈二公子。 谈厌很少抛头露脸,他一直以神秘形象示人,所以这次《风尚财经》的专访算是揭开他神秘面纱的第一步。 谈厌常年体温偏低,夏天也不例外,他单手扣好哑光黑色的西服纽扣,露出一公分内搭的衬衫,严密到一丝不苟。 接受采访的空间很私密,房间绿植摆放得当,隔音效果极佳,就是负责专访的人员行事略显毛躁,让他的心情不甚美妙。 本来拿在手里好好的采访稿,只因为他伸出手看了眼劳力士的腕表,她就抖着手没拿稳,造成了几张A4纸飞到了他的鞋边。 这样的情况,作为正常人或者说一个绅士都会帮忙捡起来,可谈厌没有。 他高高在上,仿佛对这张纸并不上心,看向来专访女孩子的目光还多了几丝嫌恶。 最后还是小夏姐出来道的歉,她整理好半身裙裙摆,蹲身捡起来散落的采访稿件,眼神无意中瞥到了谈厌锃亮的皮鞋上漂亮的绳结。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苛刻的,让接下来的采访只能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想而知地不会太顺利。 采访前期涉及到专业的投资问题,谈厌还会拿出态度并不热络地表明观点。 但等到最后准备好的私人问题一经问出,谈厌的面色立刻变得一阵铁青。 小夏姐临时补救,赶紧换了种问法:“谈先生,您目前的身价和颜值都这么高,对未来的择偶标准有什么规定吗?” 谈厌云里雾里留下四个字:“是她就好。” 他有轻微的洁癖,所以在碰过了最后签名的马克笔后,让管家拿来了帕子又擦了一道手。 管家低声耳语道:“谈听小姐在公寓割腕闹自杀,流了很多血......” 谈厌听闻状况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般薄情,仿佛从未对谈听有过什么感情。 手是被帕子擦干净了,可那双手沾染过多少血腥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站在顶楼的风景观赏台,远望着湖面上行进的小船:“多派几个人去医院照顾她,看着点,别闹出人命,其余的都随便她。” 与之死气沉沉的气氛相对,顶楼右边的大厅内热闹非凡。 大厅中央陈设着婚礼仪式的延展台,两边布满了新鲜馥郁的一捧捧玫瑰,营造出极致的浪漫。 等宾客到齐,大家就围着主角新郎不肯散去,毕竟从警校出来的男人酒量都不差,左一杯右一杯,卓停都快被灌的路都走不稳了,最后还是有人劝着说待会儿还要看他跟新娘子交换对戒,别让人喝晕了戴不准,大家这才没继续起哄。 -- 第78页 褚澜川跟卓停的关系没的说,也真心为好兄弟的婚礼高兴,但他没参与到起哄的队伍里,对着水晶烟灰缸轻掸烟灰,余烬飘落后随即沉默地喝了几口酒。 等到另一侧大门敞开,新娘手捧捧花步入延展台上,众人才纷纷站起,准备一同来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 云昭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无聊的画作,有关于梦中的婚礼,她也能穿上洁白的婚纱,不用顾及任何压抑的情感,就这么一点一点把年少时的秘密、无法释怀的暗恋昭告所有来宾,然后告诉他们——“他值得”。 待到新娘要背过去扔捧花了,现场的氛围再一次变得热烈。 云昭就这么近乎虔诚地站在原地,怀着方才的愿景与期许,将两只手合拢,手心朝上。 捧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少女的手心。 卓停不免打趣:“看来咱们的昭昭在大学很快就能找到男朋友了。” 小姑娘脸皮薄,被众人一撺掇就无措的很,待到宴席开始才准备出大厅透透气。 可惜这一幕褚澜川没看到,仪式的中途半载,他便寻了机会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一趟,待到行至楼顶观景台,才对着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是医院监护人员打来的电话,说是中弹人员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但目前生命特征尚且虚弱,苏醒的时机也尚未可知。 他处理起工作来比平日的气场更为专注,即使握着手机单单听着,未发一词也很吸睛。 褚澜川隐隐约约这案子不简单,未必就跟数十年前的褚恒经历的4.30大爆破没关系,他简单回复说:“我知道了,要是病人苏醒,还要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她确实是来透气的,恰巧碰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溜的褚澜川。 小姑娘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电话,直接将两条细瘦的胳膊挂在栏杆上,脸颊枕在了交叠的手背,活像一只慵懒的小懒猫。 阳光打下暖黄色的光束,云昭就沐浴在观景台的一隅阳光下,照耀的肌肤白的近乎透明。 褚澜川气定神闲地看了这只小懒猫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帮她理好了鬓角的碎发,手法生疏却温柔。 好巧不巧,也可能是一层楼相遇的机率太过,谁也无法避免这样的碰面。 谈厌最后一遍挂断了谈听打来的电话,眨眼的弧度格外寡淡。 而在房间里整理完采访内容的《风尚财经》的专访人员也迎面走来。 年轻的女孩子嘀咕了句:“小夏姐你看,那边那个男人好帅啊。” 说的是正看着云昭温柔垂眸的褚澜川。 但见谈厌向褚澜川的方位靠近后,她又立刻改了口:“不过好像是谈先生的朋友,那还是算了。” 看样子还真的是采访谈厌采出了什么后遗症。 谈厌今天特意喷了古龙的清雅男香,他额前的发丝长至眉骨间,平添几分阴郁。 两人同时抄兜进了西装裤,视线胶着。 云昭不明不白地晒着太阳,直到谈厌开口问好才冷不丁地从栏杆上爬了起来。 她想到了谈厌上次的问话,心头一梗,连忙拒绝说:“关于那个学校的入学,我目前不大需要,可能要到国内四年学习过程结束我再做考虑。” 谈厌因为谈听的骚扰被扰的心情不佳,可在云昭面前,他仍然声线从容:“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你这位哥哥的决定?” 问话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褚澜川将人护在身后,不禁嗤笑了声:“谁的决定都跟你无关,谈先生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谈厌一双眼红的几近滴血,他嘲弄地摇摇头:“褚澜川,你爱她么?或者说你能为你的爱做到什么程度......?” 他没说话,在用行动宣誓主权。 下一刻,云昭被铺天盖地的气息席卷。 她的后脑勺被男人捧着,大掌摩挲在细腻的颈间,背脊打着颤般靠上栏杆。 唇.舌搅弄,气息尽失。 这一次的吻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他不允许她躲,发了狠般厮磨纠.缠,大掌下的身躯颤栗,却无意中做出迎合。 清冽的薄荷和烈性的酒味融合,云昭只觉整个人的骨头都像煮软了的面条,再不从锅里捞出来就要软化了。 第40章 独发 40独发 幸好背后靠着的是坚固的栏杆, 加上褚澜川像捞面条一样扶住了软掉的骨头,云昭才能保持不往下滑。 可身体的紧张还是出卖了她。 天鹅湖作为江城最大的度假村, 顶楼的观景台随时有可能人来人往。 尤其是谈厌肯定就在两人不远处,她难免紧阖着双眸,睫毛抖的像蝴蝶的翅膀, 脆弱易折。 两人的拥吻就像画作,嵌在观景台上的景色里。 远处山脉绵延,薄雾冥冥,下放一层轻纱。 云昭仿若置身雾气中, 脑袋一片晕乎乎, 直到最后才得以喘/息片刻。 小姑娘红唇水色潋滟,瞳孔虚焦,竟是比方才还多了几分颜色。 云昭羞的厉害, 连推带搡挣脱了男人的禁锢,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排斥褚澜川的靠近, 甚至在片刻里纵想沉沦。 谈厌早已不见踪迹。 都是男人,他才看清褚澜川的意图后就冷笑着离开了观景台。 没人见过这般失魂落魄的谈厌,以他的身体,上下楼乘坐电梯几近必备的要求,但谈厌一反常态地走了用来应急通道的楼梯。 -- 第79页 每一步都分外沉闷, 皮鞋落在水泥地上啪嗒作响, 萦绕着回声。 良久,他驻足在楼梯的拐角,发觉自己的袖口蹭上了墙上粉刷的白灰。对于洁癖的谈厌来说, 本是极难忍耐的,可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处理。 谈厌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微沉:“帮我调查一件事情,发生在中缅边境的4.30大爆破案子,有个叫褚恒的缉毒警察。” “是,查到后我会来华庭别墅向您交差。” 他昂起下颚,淡淡应了一声。 - 云昭稀里糊涂跟着褚澜川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她的脑子才开始运作。 小姑娘睁着水润的圆眸,看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从刚才那个清醒的吻开始,两人之前的气氛就变得干巴巴,别扭的还是云昭。 什么?褚澜川会不好意思吗?直男本人觉得亲的是未来媳妇儿,“理所应当”四个字就这么明晃晃地贴在脸上。 况且他对谈厌让步的够多了,只要不耍阴招,有本事就来公平竞争。 憋了半天,云昭清了下嗓子:“婚礼不是还没进行完吗?我们提前走了合适吗.....?” 褚澜川定定神,在出了天鹅湖的路口红绿灯前侧头看向她。 突兀的,他眼尾就蕴着些捉摸的笑意。 云昭是真的怕了,每次褚澜川一笑,她脑子就涌出些不可描述的想法来。 男狐狸精,她暗暗淬了一口。 他打了把方向盘,欲说还休般:“哥哥觉得接下来的环节......你留下来不合适。” 她没反应过来,直愣愣接话:“什么环节?” 面对小姑娘人畜无害的神情,褚澜川在内心哂笑一声,面儿上还是一本正经的。 阳光顺着车窗分割成明暗面,男人陷在半明半昧里,他说:“闹洞房。” 云昭:“......” 卓停的婚礼采取的是中欧合并的仪式,前半段虔诚庄重,后半段则是众人乐乐的中式婚礼,此话不假,“闹洞房”确实是里面少不了的一环。 他食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还不忘解释:“这种环节比较少儿不宜。” 云昭继续:“.....” 受不了自己的气场被完全性压倒,她象征性辩驳了句:“我早就不是少儿了,况且刚才你对我才是......” 才叫少儿不宜好吧。 什么天雷勾地火的色/气之吻,还不得不承认,男人的吻技还不赖。 褚澜川一脸无辜,他轻飘飘应了一声,垂下眼睑问:“才叫什么?” 她的心跳猛烈的被撩拨了几下,贝齿在下唇上咬上两条牙印子。 回应褚澜川是空气里的无声,他也不介意般,嘴角微翘,心情还算不差。 后半段云昭全程保持沉默,她纠结的神色浮浮沉沉。 如果褚澜川不把她当妹妹,把她当女人才会吻的那么激烈,可是......那毕竟是在谈厌面前,可能是过剩的保护欲作甚也说不准。 两人中间还横了道父辈之间的纠葛,有关于云桉、褚恒的过往,至今没有当年真相的准信出现。 如同一道鸿沟,硬生生把她前进的步子逼退。 天鹅湖的风景随着车的前进消失在身后,云昭思绪很乱,歪歪斜斜就着车座靠枕小睡,以为很快就会回到榕园小区。 她做了场虚无的梦境。 梦境中的女孩还很幼小,穿梭在高大的丛林里,脚下全是荆棘。 荆棘林刺破了她的皮肤,血滴顺着脚腕淌下,全身的力气全要被抽干了,在没意识之前,她听见有人唤她:“昭昭......” 当阳光消失不见,周遭暗沉一片时,云昭突然携着一身冷汗惊醒了。 叫她的人正是褚澜川。 男人凝眉,见她总算醒了才舒展开眉峰,一脸平静地交待道:“到我家了,准备下车上楼。” “好。”答应完的云昭才缓过神了,什么?!褚澜川居然带自己来他家了吗! 完了,她又不可避免地觉得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意图了。 下车后,云昭才发现两人正在地下车库,周边除了停靠整齐的一排排车,别无他物。 褚澜川走起来步下生风,直到他往前迈了好几步,回过头云昭还是愣在原地。 他静静地看了眼:“愣着做什么?第一次来我家也不至于紧张吧。” 别说,还真挺紧张的。 云昭一直知道褚澜川有一套自己的公寓,只是为了方便时不时来于蔷家小住,所以头一次去到男人的家里,她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她埋头快步跟上,小口呼气,双颊嘟的都快跟个肉包子一样了。 “不是哥哥不放你回伯母家。”他镇定地按着楼层,目光垂下:“是我今天让换锁师傅上门换锁了。” 云昭:? 她不解的眼神定格,身体随着电梯的上升逐渐僵硬。 家里需要换锁吗?电梯“叮铃”一声,激发了她的某种灵感。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上次在电梯口碰到谈厌,显然不是一种好的体验。为了避免她再度不小心给谈厌开门,褚澜川应该让人安装了指纹锁之类的。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高考数学一百五的智商在碰上褚澜川之后就急剧下降为零了吧:) 褚澜川自己的公寓里整体装修偏现代风,风格简练,黑白交错,布置整齐,空气里还散着若有若无清冽的薄荷香气。 -- 第80页 只能说明他是真的自制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他把鞋柜里码数偏大的男士拖鞋放到小姑娘面前,弯腰说:“先换这双拖鞋。” 云昭从善如流地换上,娇小的双足趿上拖鞋后,鞋后跟多出来一大截。 但必须的说一句,她果然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jimmy choo的红丝绒确实颜值高且价格不菲,但她还没学着如何适应穿着高跟鞋走路,自然难受了一路。 不过褚澜川像是看的很透彻,给她提供的这双男士拖鞋很舒适居家。 “澜川,你家里来客人了啊——”住在对面的婆婆正打完太极回来,笑眼盈盈地看着并肩站着的两人。 褚澜川礼貌地点点头,弯了下唇角:“婆婆中午好。” 住在对门这么久,这位婆婆还是头一次见褚澜川带小姑娘回家,她眼神八卦地打量着面若桃花的云昭,露出满意地笑容:“小姑娘长的真好看,模样又乖又纯的。” 云昭还没来得及辩解一二,就听见褚澜川泰然自若地接了话:“谢谢婆婆夸奖。” 她头顶像是冒了蒸汽,可想而知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婆婆用过来人的笑容淡淡一笑,交待说:“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打扰了。” 云昭以为自己听错了,谈......谈什么?谈恋爱! 婆婆根本不给她辩驳的空间,冲褚澜川抛了个暗示的眼神:“不过小褚啊,婆婆这里有新送来的葡萄,你给小姑娘拿一串过去吧,千万别跟我客气。” 褚澜川放下车钥匙,单手抄兜,言简意赅:“行,谢谢婆婆的投喂。” 看着褚澜川出了门,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云昭瞥了瞥桃木的椅子,缓缓坐下,手指揉搓在膝盖上,生出些坐立难安的意味。 婆婆是真心看重褚澜川这人,气度不凡又有担当,家人老头子走的早,她就一个独生子,还在外地经常不回来,自然就对褚澜川心生怜爱。 “认真对别人小姑娘,女孩子大多数很柔弱,不能欺负人家。”她洗干净葡萄递过去,眉目慈祥:“听见了没有?” 褚澜川老老实实听着,颔首说:“听见了,您说的我心里有数。” 婆婆欣慰道:“有数就好。”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云昭正好看见了书柜下闲置的架子鼓,难道褚澜川还会这种乐器?! 她问号冒上心头,手先于脑子反应拿起了鼓槌,想着曾经见识过的荧幕形象,决定自己上手一试。 虽说体育运动她不是很擅长,但手腕力气小姑娘是有的。 她用鼓槌敲那一下,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敲完之后耳膜里还嗡嗡作响。 呜呜呜呜呜她又完了,敲那么大声褚澜川在隔壁都能听得见了。 果不其然,还说完“女孩子大多数很柔弱”的婆婆顿了下声音,决定先放褚澜川回去,否则家里都要翻天了 他拎了串葡萄进来,修长的指节一送,葡萄就放置在了果盘里。 褚澜川慢条斯理地解着领带,特意将那枚领针小心安放好,西服脱下,内搭的衬衫袖子挽至手臂,青筋蜿蜒。 云昭真的是耷拉着眉眼出来的,她一言未发,做好认错的准备。 他见状有些好笑,微微启唇说:“哥哥想打......” 小姑娘突然抱了下头,呜/咽了声,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哥哥我错了,就想试试来着这架子鼓,别打我。” 褚澜川:“......” 有时候他也挺难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的,他也不凶吧,哪一次不是温言软语的。 片刻后,褚澜川还是觉得有些无语凝噎,淡淡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哥哥想打架子鼓了。” 啊???打什么来着,架子鼓?! 云昭哭丧着的表情突然转雨为晴,她还以为那个架子鼓就是个摆设,没想到褚澜川还真的练过。 其实也不难想象,她碰上褚澜川的时候,男人就二十一岁了,度过了轰轰烈烈的成长期,从少年光速成长了男人。 她错过了他整个青春年少的时光。 而在去警校之前,褚澜川着实挺混不吝的,碰过赛车,打过架子鼓,怎么看还有点“摇滚范”。 “中二”的那股劲儿过去,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碰过这些玩意,只不过往事还历历在目,提醒着现在的褚澜川,究竟翻覆着多少过往。 褚澜川单手撑着门框,微弯脊背与她平时:“想不想看?嗯?” 第41章 独发 41独发 鼓槌在他指间变魔法一般转动着, 活动自若,又恰到好处。 他只演示了记忆里的前奏, 可十分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生疏。 “想不想学?”褚澜川摆出好为人师的姿态,勾勾手, 把小姑娘拢到身前。 娇幼的手掌被他五指握着,耳边的气息时轻重,偏偏这时的褚澜川声线轻柔的像一团棉花糖,诱她深陷。 云昭学习能力强, 真要上手起来也不差, 她正欲想转过头炫耀几句自己的学习成果,嘴唇就扫过了男人的脸颊。 鼓槌从她手里应声而落,滑落到两人脚边。 她一脸错愕, 反应过来也捂了下唇, 似乎还残存些许温热。 褚澜川心头一恸, 眼神染上炙意:“昭昭长大了,会偷亲哥哥了。” -- 第81页 她才没有! 只不过再怎么辩解都显得别有有心,云昭只能糯糯地叫嚣了声:“混蛋哥哥。” 似乎还不解气,她又在这四个字前加了个定语:“老混蛋哥哥。” 他轻哼一声,蕴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图哥哥年纪大?昭昭还挺不挑。” 可想而知斗嘴她是斗不过了。 “哥哥......”她刚兴冲冲地叫完, 就听见了褚澜川手机铃声的来电。 云昭知道十有八九是警局的来电, 她抿了下唇,乖觉不做打扰。 上一秒还冲着小姑娘笑的温和的褚澜川,下一秒接到冯常舒的电话后, 脸色立刻变得乌云密布。 很典型,冯常舒的行为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 褚澜川放下了撑着门框的手,接着握着手机旋即走到阳台上。 云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呼吸里还若有若无飘散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回过头,架子鼓的鼓槌还在地上,她蹲下身捡起,正面对着一面柜子。 刚才进来的匆忙,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褚澜川的书房。 除去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卷宗,放在最上层的柜子里,有一张相框。 她踮起脚才勉强够得到,相框里的照片边缘泛黄,看上去年日已久,可边框丝毫不沾灰,看得出来打理的很精致。 那是一张穿着警服的男人搂着少年时期的褚澜川的合照。两人身后的国旗迎风鼓动,少年尚且青涩,但已看得出是芝兰玉树,未来无限,他右手对着国旗敬礼,目光饱含深沉。 可照片的另一个男人永久定格于此。 英雄以天地为墓,褚恒连骨灰都没能留存,他埋葬在了中缅边境,再也回不到他所热爱的这片土地了。 云昭的内心泛着酸涩,不可控制地想着云桉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脱离了他轨道的女儿呢? ...... 冯常舒嫌电话里讲不清楚,支支吾吾飞把褚澜川请回警局,还一人倒上一杯碧螺春。 时隔数年,两人再一次平心静气地说话已然物是人非。 “冯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瞥了眼茶杯溢出的热气,话语却并不热络。 额间的碎发飘荡在眉骨处,褚澜川挪了下唇,不玩那些虚伪以蛇,开门见山道:“我还能叫你一声冯叔,全因您和我父亲的交情。” 冯常舒两只手的拇指交叠着,他很长时间都对褚澜川一家闭门不见,不为别的,褚澜川身上有很浓重的褚恒的影子,每每思及,他都会心下一颤。 他尴尬地抿了口茶水,把桌面的文件推至对面:“澜川,这次找你来,是有关于上次码头的事件。” “医院那边已经加强警戒了,不会有人再伤害到谢警官的性命安危。”冯常舒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就是他苏醒的时日尚未可知,不过中弹前,谢警官向老家发送了几串数字,这都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掌握的毒贩情报。” 冯常舒用手指点着纸上的数字串:“你看,94689892654834265426,我们试过把这场串数字对照英文二十六字母表,得出来的却是无意义的数字。但谢警官拼死发出的消息不可能没有用,你看看会不会是摩斯密码一类?” 不是冯常舒解开了内心的芥蒂,能跟褚澜川一起好好办案,甚至低声下气地来求他,这显然不符合人之常情。 事实上江城码头案上面极为重视,已勒令缉毒队需和刑侦队联手,尽早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可局里当年极其擅长破译密码的褚恒身亡多年,眼下能求助的只剩下青年英才褚澜川,这位冯常舒从明亮少年看着长大的主。 褚澜川掌握了筹码,只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刺痛着战战兢兢的冯常舒。 他绷着神色,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冯队,不如一物换一物吧。” “你想要什么......?”冯常舒无可避免地保持警戒。 “认定我父亲是叛徒的证据。”褚澜川撑着桌子向前,直勾勾盯着冯常舒躲闪的目光:“冯叔不打算告诉我吗?毕竟您可是我父亲的好徒弟。” 光是“好徒弟”这三个字,他就说的咬牙切齿的,其中淬着多少恨意彼此心知。 当年的褚澜川才十四岁,况且褚恒罪名的认定是经讨论后决定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参与权,迎来的只有接踵而至的警察闯入家里,带走了他的母亲,说辞是怕她窝藏了褚恒的其他罪名。 他反抗不了,无力地看着这世界黑白颠倒,众叛亲离。 再想了解真相,当年的案宗早已封存,根本让他单方面不可能介入,除非平冤昭雪,否则盖棺定论。 冯常舒被他逼退到椅子边缘,精致的瓷制茶杯盖从杯身滑落,碎片碎了一地。 “澜川,有话还是好好说。”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眼瞧着褚澜川把碎片拾起一块,脑门儿的汗渗的更多了。 刚刚碎片溅到地板上时,褚澜川的脚腕无意中被划伤了,他拾起的正是那片沾了血迹的瓷片。 脚腕上的血珠还在汨汨往下淌,可他根本不在意,一双眸落了火,烧的人心慌。 “你父亲他......”冯常舒从喉头溢出一丝叹息:“吸食过甲/基/苯/丙/胺。” 懂化学的都知道这东西就是冰/毒。 男人浑身一愣,仿佛碎片割过的地方不是脚腕而是心口。 “在中缅边境的一家酒吧监控里,看的千真万确。” -- 第82页 见褚澜川捏着瓷片的手指颤抖,冯常舒才扳回一城,一气呵成道:“从这方面来说,他已经不是忠于这份光荣事业的人民警察,他被那些毒贩同化了,彻底成了瘾/君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他一直以来的相信就要毁于一旦吗? 冯常舒把剩下的碎片拾起扔进垃圾桶,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冰冷:“还请褚队帮忙解开密码,陈年往事不要再提。”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开车回公寓的,丢了三魂七魄,只剩一个躯体的空壳,支撑着人行走上电梯开门。 小姑娘乖巧睡在沙发上,睫毛卷翘,嘴角还挂着甜丝丝的笑容。 裙摆翻折,粉嫩的膝盖遮掩不住,让人生不出心思打扰。 阳光将两人的位置切割成两面,他足足陷在黑暗里,泥沼吸附住双腿,不能向前一步。 再醒来,夕阳像个溏心蛋,嵌在地平线的边缘。 云昭揉揉睡眼,没想到就着褚澜川家里的沙发睡了这么久,恨不得把高三一年缺的觉全给补回来。 露台上,褚澜川指间夹着一截未燃尽的烟,他抖落掉烟灰,那一截又生出新的猩红。 云昭从未见过这样的褚澜川。 他一直是无坚不摧的,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重话。 可隐隐约约的,她觉得现在的哥哥跟以前不一样。 具体的说不上来,可她就是好想伸手抱抱他,跟他之前轻拥自己一样。 褚澜川靠在栏杆上,回望片刻,发觉小姑娘醒来才掐灭了烟头。 他嗓音轻哑:“饿不饿?” 小姑娘从沙发上坐起,冲着他拨浪鼓一样摇头:“不饿。” “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云昭尽量放柔声音,朝露台走去,靠近时还能闻到他周身淡淡的烟草味。 猝不及防的关心造成他心房那处柔软的塌陷,可他滚动着喉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有......”他抬手擦拭着小姑娘的眼角,那里有一颗痣,如同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的烙印。 褚澜川的眼神看向她心疼,她听见男人释然的一句:“哥哥就是有点累。” 她垂头,这才瞥见了西装裤裤脚上血迹,不止是西装裤,还有他脚腕腕骨,血液蔓的到处都是,腥红一片。 云昭紧张极了,似乎跟他痛的感同身受,又急又恼地让他坐下,忙不迭询问家里的药品放在哪个柜子里了。 “怎么弄的?” “不小心被瓷片划伤了。” 少女的温言软语如洪流,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云昭也是头一次干伺候人的活儿,用碘酒涂抹到伤口上肯定很疼,所以她不敢上药上的太快,屏气凝神地做完了一系列的工作后还抬眸问他:“疼不疼?” 褚澜川摇头,说:“不。” 他有过比这痛疼百倍的经历,可也一声不吭地挺过来了。 在警校时,负责训练的教官说他是块硬骨头,以后绝不会轻易向这世界俯首,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在这刹那,加身的铠甲粉碎,他放下浑身的沉重,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毫无感觉呢? 云昭收起药膏,发现桌上还摆了一份档案袋,很显然是褚澜川刚拿回来的物件。 “这是那个卧底缉毒警察留下的数字。”褚澜川主动交待,平静地询问道:“94689892654834265426,有头绪吗?” 云昭对数字方面向来敏感,她能迅速发现常人难以想象到的盲区。 少女只听他念了一遍,便下了判断:“这组数字中最大的9,最小的是2,最有可能的数字区间是0-9,而0在国际常用的密码解释中很难找到对应,所以范围可以缩小为1-9。” “对应1-9的有一种可能,就是打字的九宫格,这组数字中没有出现1,因为1在九宫格不对应任何汉字拼音。” 她扫视了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话来:“这几个汉字应该是——周五晚九点见。” 褚澜川赞同说:“毒贩为了避免智能手机的定位作用,很可能沿用的是老人机,老人机只有九宫格打字,他们便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密码方式的破解无疑是对缉毒队工作强有力的推进。 少女仿若站在云巅之上,她确实有足够的实力在将来的学习领域中所向披靡。 不愧是他的小姑娘。 褚澜川勾唇轻笑,他甘之如饴,愿意沉溺在这方温柔乡。 她凑近,瞳孔里悉数是男人的倒影:“还很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眉峰一拢,眼睛里布着细碎的光芒:“要不然哄哄哥哥?” 第42章 独发 42独发 “啊......?”云昭睁圆了眼睛, 似是对这话从褚澜川口中说出来还挺不可置信。 毕竟男人现在这幅放软了姿态让人哄的态度,她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小姑娘没什么哄人的经验, 跟他干瞪眼半天,最后赧然伸出双臂,凑近他肩膀, 俯身后进行了一个很轻的拥抱,五指还像模像样轻拍着他的脊背。 像在哄小孩给人糖吃。 褚澜川不觉失笑,不吝夸赞:“我们昭昭真会哄人。” 怎么听怎么像在说反话呢? 为了报复褚澜川语意里的阴阳怪气,加上莫名被挑衅, 云昭撇了下嘴, 故意在手上使劲儿,就着男人宽阔的脊背下了掌。 -- 第83页 嘶......别说,小姑娘下手还挺狠。 见褚澜川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又心头一慌, 非常好骗地再次凑了过去, 关切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他努力绷着神色,抬眸跟她对视:“哥哥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事。” “疼?” “有点吧。”他语气淡淡,看样子说话的兴致不大高。 小姑娘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在安抚他了。 可空气里躁/意没散,云昭摸的毫无章法,可就是轻而易举地勾起了某种蛰伏已久的想法。 不会吧......褚澜川自知定力不差, 今天怕是吃错药了, 念头在胸腔中堆积成沟壑,一点一点侵蚀着理智。 为了避免某种尴尬,他果断选择及时止损。 他继而挑起眉峰, 说的理所当然:“哥哥想抽根烟了。” “不行。”云昭一反常态,态度强硬:“不是刚才才抽过一根吗?你脚腕还有伤口,吸烟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 行,自家小姑娘的说教还挺有板有眼,他就那么本本分分地听着,也不反驳。 很合时宜的,云昭的肚子咕咕叫了声,到底面皮薄,又是在褚澜川面前,她的眼睫在短暂的几秒内就忽闪忽闪的,拼命掩饰自己的窘迫。 其实也真不怪她,在婚宴这种场合,明眼人都是来凑个热闹,桌上的饭菜根本没动多少,她也就吃了个垫肚子的份量,从早上到晚上也该饿了。 男人轻哂一声,手心轻贴她额头,接着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还说不饿呢?吃饭去,哥哥请客。” 呵,没想到自己刚才的那一掌还能有睚眦必报的后续。 闷骚的老男人:) 眼见着夏天太阳西晒,褚澜川出门时特意拿了一顶鸭舌帽。 一开始本来是安安分分戴在他头顶的,可见小姑娘每走几步路就要眯眼,他就二话没说把黑色鸭舌帽揭下,毫不拖泥带水地扣在了少女细软的发丝上。 刺目的夕阳阳光突然不见,她抬手正了下鸭舌帽,看见褚澜川正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等自己。 这样的场景和曾经辗转的梦境重合,不再是虚无,不再是幻境,她能和他并肩走接下来长长的一段路。 那些风雨荆棘,未来坎坷,她都不怕,只要他身边是她就好。 她跟着褚澜川走到了一家烤肉店门口,男人投来询问的目光:“吃烤肉行吗?” 饥肠辘辘的云昭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应声的很迅速:“好。” 褚澜川之所以会选择这家烤肉店,是因为老板与他们家是旧相识。 这家烤肉店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前来的顾客可不少,还未到饭点人群就占了大半桌子。 店内的装潢偏温馨风,到处都是明朗的木黄色,偶有绿植点缀,墙壁上还挂了很多老板和其他人的合照,走到服务台的这条路就像陈设的长廊,让人心情放松了不少。 褚澜川娴熟地来到前台,点头问好:“梁叔。” 褚恒之前跟他是过命的兄弟交情,两人出生入死,什么枪林/弹雨没见过。只不过梁叔家里出了变故,他脱下警服,隐于市井,自营着餐饮的烤肉店,再后来就是听说了褚恒的事情,身为过来人更是唏嘘不已。 梁叔见他来了,赶紧停了手头忙活的事情,笑脸相待地说:“我们的大忙人澜川,这么久不来你梁叔店里,难不成是怕给我吃垮啊?” 他噙着笑意:“您一贯会打趣。” 褚澜川着实属于特别讨长辈喜欢的类型,剑眉星目,怎么看怎么讨喜。 梁叔瞧见了身后的小姑娘才明了过来:“你小子,忙着谈恋爱去了啊,叔不怪你了。” 褚澜川眼含深意地回望了座位上的少女一眼,接话道:“还不是。” “加把油。”梁叔待人慈祥宽厚,眼下见他来了更是乐呵呵的:“有个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在身边多好。” 香香软软的女朋友......这个形容词倒还跟云昭挺贴切。 等他回到桌上时,小姑娘眼里的好奇心都遮掩不住了:“你们都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褚澜川若有若无地勾唇,给她递过去一双木筷,叮嘱说:“先好好吃饭。” 云昭一脸不信的表情,眼波流转道:“我都见你回头看我了。” “是吧......”他镇定自若地应对着:“哥哥怕你饿扁了。” 她是气球吗?!还能饿扁来着,小姑娘不免暗淬了口褚澜川胡编乱造的功力。 在五花肉呈上后,褚澜川在锅底刷了层油,熟稔用剪子剪下烤肉后开始烤,过程中也少不了用夹子翻面。 为了方便动作,男人的衬衫袖口卷至小臂,露出精瘦的一截。 她真的饿得没力气了,全程围观完褚澜川烤完后就负责接收投喂吃吃吃。 都快把整盘肉吃下肚了,小姑娘的好奇心也没消失,咽下一口肉后还不忘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真想知道啊?”他笑得漫不经心,桃花眼眼尾潋滟:“梁叔催我了,要我抓紧找个香香软软的女朋友。” 云昭:“......” 她刚喝下一口果汁,就因为这番言辞猛然被呛到,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平静自若地接过褚澜川递过来的纸巾后,云昭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那哥哥你觉得呢?” -- 第84页 空气静默数秒,褚澜川随后附和了句:“梁叔说的对。” 疯狂吃醋的小姑娘又往嘴里塞了片肥而不腻的烤肉,吃的极其饕餮满足。 还香香软软的女朋友!香香软软的五花肉它不香吗?! 很显然,直男本人并没有get到云昭在吃什么飞醋,他淡然自若地放下筷子,敛起笑意说:“待会儿陪我去个地方。” 一旦一本正经起来,褚澜川周身的气场就会压低,就像现在,云昭能即刻感知到他的消沉。 既然都让褚澜川请客自己大吃一顿了,云昭没多想就同意说:“好。” 坐在车座上,她也不知道褚澜川要带自己去的目的地是哪儿,只是心情格外安定地陪着他。 车身疾驰在平坦的公路,接下来蜿蜒的路口越来越荒凉,暮色沉沉,她欣赏着远方的落日,发丝随着晚风的吹拂在空气中调皮地打着卷儿。 难得的静谧时刻,两人心有灵犀地保持了无话,也只有跟褚澜川在一起,她才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不是什么东南亚最大毒贩的独生女,不是高考数学单科状元......她就是云昭,被褚澜川无条件宠溺着的云昭。 等晚风稍歇,褚澜川拉开车门,目之所及全是一座座庄重的墓碑,从墓园第一层到最顶层,这里曾经埋葬了许多故事。 他怀里抱了一捧新鲜的白菊,表情变得格外庄重。 “来,昭昭。”褚澜川腾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嗓音如同轻柔的羽毛,揉碎此生情意。 她安心交付,紧紧攥上他五指。 他带着她走过一层层台阶,每上一层,他都会严肃地敬着军礼,云昭心知他的军礼是对着所有九泉之下的烈士。 薄日将退,白昼尚且明朗,可惜这么美的人世,他们却再也看不见了...... 直到上到最后一层的台阶,他步子微顿,目光直视着那一座只刻了“褚恒”两个字的墓碑。 那无疑是其中最干净的墓碑,不同于其他墓碑上的丰功伟绩,这上面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清清白白。 令人扼腕的是,那上面明明能记载他各大扫毒缉毒案的成功行动的,但被那场意外抹杀了。 他把那捧白菊放在了墓冢前,迎着斑驳的阳光双膝下跪,单手握拳:“老头子,我今年也没食言,来看你了。” 以往的褚澜川每年都是一个人来,他送来一大捧捧花,将那些无可诉诸的话倾诉在墓碑前。 但今年不一样了。 在他双膝跪地、摇摇欲坠时,身边的少女做了他的救命稻草,小姑娘一刻也不肯撒手,让他不至于太过寂寥。 这样的画面在她脑海定格许久,甚至久到也许多年后,她还能想起今天的落日,双膝下跪却背脊挺直的男人。 天色将黑时,褚澜川拍了拍西裤处膝盖的灰尘,他挥手告别了过往。 那就现在开始吧,沉冤昭雪,还给褚恒一座完整的墓碑。 - 折返回公寓,褚澜川重新投入到破译密码的工作中,他架起眼镜时气质儒雅,修长的指节时而捏笔,时而敲击键盘。 大概印证了那句“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是迷人”吧。 云昭偷瞄了几眼后被褚澜川抓包后,便学习了坦然自若,她垫着脚从他书架里抽出本书翻阅,可能男色诱人的原因,她也没看进去多少。 夜晚九十点,褚澜川才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他折起眼镜腿,洋洋洒洒扯松了领口的两颗纽扣。 他破译的这几组数字里,均是采用九宫格形式,但毒贩不乏还有别的碰头方式,试图真正打入这层关系网才是最难的。 云昭快速合上书页,一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哥哥要去洗澡吗?” 褚澜川边应声边解开了袖口:“嗯,伯母让你今晚先睡这里,床让给你,我睡沙发。” 她今晚要睡褚澜川睡过的床啊...... 他接着把小姑娘带到了自己的卧室,拉开滑动式的衣柜,介绍说:“睡衣的话,你随便从我的衬衫里面挑一件。” 等褚澜川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场景越说越像跟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同居的话,他怕是魔怔了。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在警校里待久了,褚澜川一般也就冲个战斗澡,时间耗费不会很久。 可待在褚澜川卧室里的云昭还浑然不知,她挑挑拣拣,拿着褚澜川宽大的衬衫往自己身体上比试,发现衬衫尾摆都快长至大腿根了啊......果然男女衬衫的Size相差甚远。 由于完全没设防,当褚澜川进自己房门都下意识敲了下门的时候,云昭无可避免地有些“做贼”的意味,她手忙脚乱地挂起衬衫,顺带就着跪坐的姿势捧着那本没看几眼的书。 她清了清嗓子:“进。” 褚澜川见她坐在地上蹙了下眉,再往前走几步,还发现小姑娘手里拿着的那本书都是倒着的。 男人黑发簌簌滴水,浴袍被束的松松垮垮,活像水里刚出来的男妖。 他也不揭穿,顺水推舟地关怀道:“怎么这样坐着看书?地上凉。”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抽了筋,云昭顿时接了话:“......因为比较刺.激。” 褚澜川:“......” 他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着发丝的水珠,淡淡掀起眼皮看她,眼神却浓重异常:“想试试刺.激的?” -- 第85页 第43章 独发 43独发 危险的信号辐射在脑海里, 小姑娘一骨碌从地板上坐起来,恨不得立刻夹着尾巴逃跑。 云昭也顾不得倒着拿的书, 搁置在床头后,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黑色真丝衬衫,难得毛躁地说:“那我也去洗澡了。” 褚澜川顿了顿拿毛巾擦干头发的手, 给她在门口让了条道。 看着小姑娘跑的比兔子还快,男人的眼神也染上片刻温情,没想到说个话吓唬一下还能如此管用。 以往女孩子洗澡一向偏温吞,可褚澜川这里没有发箍和身体乳, 云昭没在浴室磨蹭太久, 严丝合缝地扣上衬衫纽扣就出来了。 同样的,褚澜川的裤子也被她征用,迷彩款的战服, 薄薄一层贴在腿根, 由于裤管太过于肥大, 小姑娘还别出心裁地给挽了几道褶皱,看上去灵动鲜活。 刚刚出浴,少女的瞳孔仿若蕴着浴室里的雾气,瞳仁黑白并不分明。 她悄无声息地从坐在沙发处的褚澜川跟前经过,掀起馨香后就回到卧室霸占褚澜川的大床。 床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被子, 还有个质感偏硬的枕头, 云昭调好空调温度后就扯上被子一角盖上。 被子和枕巾全是今天新换的,干净且泛着清新的味道,今天折腾的事情不少, 小姑娘躺了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褚澜川关了客厅的灯,就着电脑幽微的光线还在进行收尾工作的部分。 这位派出去卧底缉毒的谢钊专程潜伏在云城到江城的贩毒团伙内,云城靠近中缅边境,以家具制造闻名,如果说非要选择一种最合适的运输方式,把毒品藏匿家具中不失为一种选择。 家具用的木头质量大,毒品每次的投放暗藏必定得分批次,到江城后再进行卸货分装,这中间经手的环节不少,线人密布,很难顺着一条线找到制毒点。 这也是谢钊卧底期间迟迟打入不了贩毒内部中心的原因之一。 尽管现在完成了对他们交流暗语的破译工作,可还需要找准时机才能一网打尽。 褚澜川揉揉了眉心,他取下金框眼镜,打开电脑桌面的文件夹,就命名为“4.30案”,均是他苦心收集来的点点滴滴。 冯常舒白天的话他忘不了,如果说认定褚恒出卖警方的证据里其中有一段酒吧录像,那么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照褚恒当时的处境,他肯定会极力自保,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不会选择吸食让自己命悬一线的冰/毒。 究竟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与此同时,华庭别墅内灯火通明。 仆人都知道谈厌不喜欢黑暗,他大病一场时就是被锁在黑暗的小屋子内,片刻光明不得见,被救回来后的每一晚,他都习惯点灯到黎明,否则根本不可能入睡。 管家让调查的人上了旋梯二楼,接着默默退了出去。 “这是褚恒所有的资料,请谈少过目。” 谈厌随意翻动了几页,勾起唇反问道:“你说,接下来的游戏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 ...... 空调房内,睡到半梦半醒之间,云昭就感觉到了口渴,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怕惊扰客厅里的褚澜川,只能猫腰到茶几前,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纸杯。 可云昭到底低估了褚澜川的警觉力量,在她踏入客厅的那一步起,男人就飞速睁开双眼,准确地发现了她的所在点。 警校那么多年的培养,让他时刻保持最高度的注意力集中。 相反,云昭就显得迷糊很多,她完全属于摸黑状态,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根本找不到原来放在茶几上的纸杯。 良久,褚澜川才叹出一口气,低声询问道:“在找什么?” 说实话,云昭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她浑然不知自己何时惊醒看似酣睡的男人的,无意中退了一小步,结果腿根撞上了沙发底部,整个人身体失衡地向后倒去。 褚澜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少女的腰际,就贴着一层真丝衬衫,手感好的要命。 小姑娘因为紧张,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来找......喝水的杯子。” 炙/热的大掌从腰间移开,褚澜川不费吹灰之力地在茶几下的一层横架上找到杯子,顺带给小姑娘倒了杯凉白开。 客厅开了灯,亮若白昼,她咕咚咕咚喝着水,褚澜川这才注意到了小姑娘是怎么穿他的衣服的。 衬衫过于宽大,她就在尾摆处打了个蝴蝶结,笔直秀场的双腿被迷彩服塑形塑的极好。 思及至此,他眼尾微翘,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褚澜川难得低眉顺气,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乖,喝完了去睡觉。” 她好像因为那声“乖”沦陷了,愣了半天才说道:“好。” 在云昭快到卧室门口前,褚澜川出声叫住了她,他分神片刻,薄唇轻吐出几个字:“昭昭,你有没有对哥哥隐瞒过什么......?” 她的大脑恍惚了一瞬,接着空白一片。 十指紧攥着迷彩服裤摆两侧的中线,云昭知道自己的手心冒汗了,她僵直脖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是褚澜川察觉到了什么吗?如果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世,他会是什么反应? ...... 云昭不敢想象,她清楚褚恒在褚澜川心中的份量,一天不沉冤昭雪,他就不能放弃寻求真相的信念。 可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代表褚澜川往后随后有发现她身世的可能,她的身份被他放在身边很容易联想成养虎为患。 -- 第86页 褚澜川的眼神不复清明,他移开视线,阴鸷地看着窗外明净的夜空,星云密布,总有人游走在黑暗与白昼的边缘。 “过来,昭昭......”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夹着烟的手指却在抖,带着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紧张。 试问曾经的褚澜川,他何曾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刻? 危险将至,也不会自乱阵脚。 可他现在却藏不住了。 见云昭低着脑袋没动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双眼饱含深沉的情感,拍着大腿说:“到哥哥这来。” 跟许多年前一样,从他递出手帕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救赎本身。 云昭很慢很慢地挪动着脚步,还没走到沙发前,豆大的泪点就止不住了,如抽走了最后一根弦,所有的情绪决堤般倾倒,洪流将她埋葬。 终于到了男人面前,她眼底氤氲着泪珠,视线模糊一片。 看表面,褚澜川还是那般镇定自若地坐着,脊背挺直,眉峰都没皱一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见小姑娘无助的哭泣后,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巨石落下,搅的池鱼四奔。 毫无防备的,云昭跌坐到了他温暖的怀抱里,糊了满面的泪水全蹭到了他的睡衣上。 她打着哭嗝,说的话断断续续却字字重若千钧:“褚澜川,我不是你的妹妹了......不是了......我是云桉的女儿,是害死你爸爸凶手的女儿。” 如同苦莲子的暗恋一直陪伴她成年,本可以轻轻松松说出的告白,却因磐石的阻碍硬生生将她绊倒在半路。 说出这番话已然需要极大的勇气,她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埋头在他肩窝里,还不知死活地咬了一口。 咬的不重,褚澜川也没躲,像安抚小野猫一样用手指剐蹭她的脸颊,不一会儿就揉搓出胭脂般的颜色。 从卓停告知他辛蕊的证词开始,他就应该想到这一天,那些凡尘过往,居然延伸出了新的序章。 他哑然,旋即用手指捏着她因情绪激动张红的耳垂,那根烟掉落到地板上。 “嗯,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 他都知道,还来问自己做什么?! 云昭双眼红肿地看着他,泄愤似的在他胸口砸了两下,他个骗子,一直故意隐瞒她的大骗子! “你不是我哥哥了,你会恨我的......是不是从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后悔了,后悔对我这么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我好了......” 如果那时候没遇到褚澜川,她的人生早就是另一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了。 越说泪水越收不住,顺着他的指缝淌到了手背上,形成温/热一片。 慢慢的,褚澜川捧着小姑娘的脸,她当即睁大双眼,愕然在原地。 交.错中泛着泪水咸味,他不允她躲,偏偏绝不浅尝辄止。 她毫无疑问在这方面是生涩的,根本不懂如何回应,只是在反抗中咬上了他,顿时血腥味弥漫。 却不知血腥味只加重了他的念头,激起灵魂潜在的占/有。 直到她呼吸不稳,褚澜川才自如地停,眸色发沉,却并不狼狈。 她用手背抹了下唇,残余的血丝立刻印成一片小梅花。 “别哭了,嗯?”他嗓音宠溺:“哥哥舍不得,也不会不要你。” “我父亲不是坏人,我们昭昭也不是。” 褚澜川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你被张呈玲收养时才五岁,有关于你父亲的存在,你都不记得了。不管你血脉里流淌着的是不是云桉的血脉,你现在都是哥哥的。” 他目光灼灼,笃定地说:“只属于哥哥一个人的。” 第44章 独发 44独发 被拥有本身就是一种救赎。 这种救赎在遇到褚澜川更是放大了数倍, 她就像泡在蜜桃汽水里,耳边咕咚咕咚冒着泡。 哭过之后, 她眼眶泛红,可眼瞳像经过水洗一般,更加明亮。 兴许是童年经历了太多阴暗面, 云昭心里很难有安定感。 越是在乎,越是害怕失去。 尤其是面对褚澜川的伤疤,她更显得笨拙的不知所措。 “没什么好瞒着哥哥的。”他风轻云淡地开口,但话语的份量格外沉重。 无论过去云桉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家小姑娘就是纯净明亮、一尘不染的, 不能让道德的审判架到无辜者的脖子上。 云昭想到今年自己都十八岁了,还在褚澜川面前哭的歇斯底里的,不禁悲从中来, 扯了下他衣角。 “我哭的是不是很丑? “嗯, 不丑。” 光线下, 他五官轮廓更立体,双眼深邃地注视了一会儿少女染上红晕的眼尾,以及那颗痣。 还挺想咬上去试一试口感。 因方才猛然的动作,她亲自给宽松的衬衫尾摆打上的蝴蝶结全散了,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偏偏云昭一点察觉都没有, 还沉浸在自己方寸大乱的不好意思当中, “那你不准嘲笑我......” 话及至此,褚澜川也答应她:“好,小哭包。” 就是“小哭包”这个词怎么听都不像是安慰的话。 她双手抱着肩膀, 在沙发上佝偻着,看上去是哭过之后元气大伤,像被风雨垂落的娇/蕊,蔫儿的不行。 本来是出来喝水的,但纸杯的凉白开都没动。 褚澜川起身拉开冰箱门,从里面取出一小瓶苏打水。 -- 第87页 他单手打开了易拉罐的拉环,递到云昭面前,冒着好闻的果味儿。 她喉头一动,果真渴的不行,一抬眸就看见了男人修长而白净的手指以及捏着的易拉罐。 云昭喝的很小口,却知道只有在褚澜川面前,她心里那堵堡垒成为碎片砖瓦。 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黑发就到了眼底可见的位置。 褚澜川半蹲着,替她把衬衫尾摆系好,还沿用了小姑娘的形式,给她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会让她觉得是哥哥给自己专属定制的那种。 他的白T恤上还沾染少女的泪渍,透了一小片,显现出肩头的肌理来。 可褚澜川并不甚在意,他克制着情绪,言简意赅地说:“喝完去睡觉,别多想。” 云昭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吐槽:“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像个老父亲的。” 男人立刻满脸黑线:“......” 可最后褚澜川还是微扬嘴角,像是被气笑了。 “小没良心的,我又当哥哥又当爹,岂不是更辛苦?” 云昭面子薄,在这方面是真的比不过褚澜川偶尔的打趣,只能缩着脖子又喝了口苏打水。 她这一觉睡得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酣眠至凌晨,天光不过朦朦亮。 客厅里已经没有人的踪迹了,只有一块折的整整齐齐的空调被,看样子褚澜川起床已经有了好一会儿。 云昭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漱。 她看着横架上原本只有黑白两条毛巾里突然多了条粉色的,不禁觉得心情特别好。 这让她真切地觉得自己能融到褚澜川的生活里。 褚澜川一直有晨练的习惯,他在楼下跑完步顺带带了两份早餐上楼。 小笼包和白米粥被一扫而空后,小姑娘才稍显餍足。 男人已经换上了制服,飒然站定在她面前,跟昨天一样把鸭舌帽戴在她头顶,说:“走了。” 云昭以为这回是要回榕园小区了,但褚澜川也没交待,弯弯绕绕把车停在了场馆的停车场后。 “来,下车。”他把手贴在车门顶,以防小姑娘下车时磕到碰到。 云昭不解,问他:“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他格外平静,一脸淡然。 行,卖关子就卖关子吧。 到了场馆内云昭才看见一排排靶子,看样子是要进行射击训练。 “我上警校时总是自己一个人来。”褚澜川娴熟地挑了一把枪,试了下重量,接着说:“来打发时间,宣泄压力,也是练习基本项目。” 射击非常能考验一个人的臂力和专注度,不求百发百中,但求每一发都有瞄准的决心。 他把精心挑的那把递到云昭面前,挑了下眉峰:“要不要试试?” 临阵关头,云昭没有退缩的道理,况且她确实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奈何一直等不到机会实现。 咬了咬牙关,小姑娘眼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决心。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这五年期间,不说绝大多数的时间,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时期是褚澜川陪着她度过的。 养着养着,小姑娘身上的那股劲儿就越来越像他了。 坚韧傲然,如出一辙。 有时候云昭也会想,褚澜川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怎么独自面前十四岁那年的大厦倾颓的? 最厉害的还是,即使高楼危塔变成了断壁残垣,男人骨子里还有着铁骨铮铮的气质。 十四岁之前离经叛道,可到底步入正轨,练就一身凛然正气。 这就是褚澜川,旁人都不能取代的褚澜川。 她心里窜起火苗,接过那把枪说:“好啊。” 褚澜川先给她做了个示范,他戴好护目镜,向弹夹内装入子/弹,接着用手托着枪底,左眼睁右眼闭,做好瞄准后没有犹豫地进行了射击。 全程耗费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之嫌,利落至极。 亏得褚澜川还能眯着眼,欲擒故纵地问:“小孩儿,去看看哥哥有没有脱靶?” 她还真的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去靶子前检查了。 目之所及在最中心,是没有悬念的十环。 轮到云昭上手,她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但大言不惭地接受了挑战,就不能半途而废。 模仿着褚澜川的动作,她调整了下呼吸,在内心倒数了三下,同样果断地完成了射击。 完没完成是一方面,有没有中靶就是另外一方面了。 云昭还挺没信心的,只能让褚澜川去给自己看,等待的过程中内心还是如火中烧的。 “怎么样?”她盯着脚尖儿,没敢抬头。 他轻笑了下:“恭喜我们昭昭......” 一下子把她内心的期望值拉的很高,不过现实还是残酷冰冷的,接下来迎来的就是两个字——“脱靶”。 她咬着下唇,低声说了句:“坏蛋。” 但云昭也没因为这一次失败轻言放弃,试想数学竞赛的过程里有再多的困难,她也坚持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属于褚澜川的观摩时间了。 小姑娘赌气般拿着枪连发数把,手臂酸疼也没放下。 他从背后轻拥,云昭当即感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集中到了一处,耳骨后是他喷洒的温热的呼吸。 “哥哥为你可真是操碎了心......”褚澜川言笑晏晏,大掌终于贴上手背,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别扭。 -- 第88页 他常年训练,手心略微粗糙的茧子摩挲着少女光洁的手背,又柔软又顺滑。 云昭握枪的手微微发软,可有股强势的力量托住了她。 就像现在即使她跌入了万丈深渊,这股力量也会一直让她安心。 男人愈发过分地附在她耳边激将说:“都对你进行贴身教学了,可得争点气,嗯?” 小姑娘回头瞪了他一眼,又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瞄准点上。 ...... 在褚队长的精心示范及“贴身教学”后,及至傍晚,云昭终于可以独立完成射击,并且基本每一把都在八环以上。 她浑身酸疼,钻入车座后就累的懒得动弹了。 褚澜川接到了冯常舒的来电,他调整好了蓝牙耳机,刻意压低声音:“冯队。” 电话那边,冯常舒因为着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来:“谢钊他人不在医院了......” 也亏得冯常舒说派人到了医院看守,肯定不会出错。 谢钊现在处境艰难,贩毒团伙会对他起杀心定然他手里掌握相当关键的线索和证据,一旦人苏醒过来,必定会对他们造成不利的影响。 褚澜川眼底凝结成寒冰:“调医院监控了吗?那么大一个活人,冯队你说消失就消失了?” 冯常舒也像热锅上的蚂蚁,音量拔高了几分说:“应该是贩毒团伙的人伪装成护士查房把谢钊与别的床位进行了对换,人从楼道里走了,就在五分钟之前。” 射击场靠近谢钊之前所在的医院,如果知道车牌号,说不定追上去还有挽救的可能。 褚澜川按了下眉骨,卸下腰间别着的一把枪准备随时启用,很显然做好了十足的打算。 云昭有气无力地问他:“哥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挪了下唇,最终目光一沉。 如果说有什么变数,只能他旁边还坐着他的小姑娘。 不待反应,云昭看见了他的手心向自己的方向靠近,温热地贴着她长长的眼睫。 少女的眼睫像小刷子一样,刷的他手心发痒。 褚澜川薄唇轻启:“闭眼。” 她内心一颤,“是不是接下来有什么危险......?” 云昭视线被蒙着,只能凭感觉扯着褚澜川的袖摆,一字一顿地说:“别冒险。” 褚澜川觉得自己那处柔软的塌陷崩塌的更为厉害,所以说人就怕了有了软肋。 流血牺牲,奔赴一线,他可以慷慨选择,但现在的褚澜川,不能随意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要不然他的小姑娘会伤心的。 “放心,哥哥在。” 十四岁到现在,他就没怕过什么,当初的少年在自己的世界里主宰称王,现在不是了,他守护的是正义与荣誉。 褚澜川解下领带,丝绸质地的,趁着云昭还没来得及睁眼,他一圈一圈把领带缠绕了上去,想借此遮挡住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血腥情景。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镇定下不安的情绪:“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下意识的,云昭握住了他的手腕,却听见了男人近似虔诚地说:“公主殿下是不需要执剑屠恶龙的。” 第45章 独发 45独发 江城的夏夜不似白昼闷热, 树木葳蕤,枝叶沙沙作响, 偶尔掀起几缕温热的风。 位置确认完毕后,劳斯莱斯幻影稳妥地停在了私人会所前的专属停车位。 星空顶下,谈厌正在与公司高层的视频通话, 他摩挲着袖口处的柳叶纹图,冷冰冰地开口说:“投标前,把述标文件重新打印。” 管家打开首饰盒,将谈厌交待带着的那枚领针拿出来。 讲真, 他是觉得奇怪, 因为谈厌之前从来不喜束缚,更别替领针这种会将领带别的更紧的物件了。 但伺候对象毕竟是谈厌,细想一下又是做什么都不奇怪的了。 谈厌边别领针边注视着那方液晶显示屏, 见公司高层面面相觑就明白这群人又没摸透他的心思。 “谈总, 您看述标文件修改的指向性......” “述标文件里的图片你们采用的是黑白打印, 之后重新发一份给我,图片全部换成彩印。” 谈厌在做事的严谨性上着实令人拜服,高层点头应声后,他就把液晶显示屏的视频会议给切了。 今天来私人会所谈的生意算是一笔大单子,也是难啃的“硬骨头”, 对方与Caesar私交甚好, 似乎对传闻中在老太太葬礼期间借机上位的谈二公子并不买账,认为其“血统不正”,恐怕难以磨合。 谈厌步入长廊, 步子不疾不徐,到了包厢门口,waiter替他打开门,恭敬唤道:“谈先生。” 这次组局做东的并非谈厌,但人一来,其他到场的宾客都自觉站起身,很有眼力见地把最中心的位置空出来。 谈厌坐下来就没什么表情,姿态矜贵清冷,只听着左右两边的交谈,偶尔颔首相应。 人人都知道这位谈二公子是个药罐子,宴席上滴酒不沾是默认之事。 及至谈论起赵恺南的新任网红女友,桌上的氛围就有些荤/腥不忌。 “才十七,未成年的小祖宗,也不怕倒打一耙。” “赵总魂儿都被勾走了,十七怎么了,本事照样大的很......” 赵恺南正是宴席做东的,也是谈厌这次来要谈的合作目标,他身上那点偏好跟Caesar可谓是如出一辙。 -- 第89页 不知谁先开的头,拖着强调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听说谈总还有个妹妹,好像也是十七?” 说的正是谈听。 谈厌转动着大拇指的扳指,玉色的扳指,玉质纯粹,他神情晦暗不明,嘈杂的氛围一下子肃穆起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手背青筋毕现,可表面风平浪静,是惊涛骇浪的前兆。 “生意场上,趋利避害的道理大家应该懂。我那个妹妹再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也姓谈,只要我还姓谈,谈氏就不会落人话柄。” 这番话可谓是有极大的震慑力,意思是警告赵恺南学会审时度势很重要,现在谈氏的天已经变了。 果不其然,刚还在拿着手机发消息的赵恺南默了一瞬,转为笑呵呵的奉承:“谈二公子真是有底气,新项目离中标不远了吧。” 谈厌慢悠悠戳人痛处:“听闻赵公子最近资金链出了问题,看你现在风轻云淡,问题想必不大。” ...... 宴席进行到末尾,跟赵恺南的新合作基本谈妥,谈厌不喜欢接下来愈发嘈杂的场合,孑然出了包厢门口。 上车后,他仍冷着眉眼:“caesar近来怎么样?” 人人皆知,在谈氏内斗中,谈厌成功掌权,而Caesar几乎被软禁在别墅,这位谈二公子是铁了心要回以报复。 管家一五一十地汇报说:“没什么大动作,只不过他手底下的人不大安分,好像......” 他脸色流露出一丝倦色,斩钉截铁地继续问:“好像怎么?” “好像枪击了一个缉毒警察。”管家咽了咽口水:“枪击警察这可是死罪,谈少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谈厌的心猛然一沉,拧紧了眉头:“那警察人现在在哪儿?” 管家几欲开口,最后战战兢兢交待了实情:“在医院休养,不过人被劫持走了,看样子是Caesar的意见。” 夜色蔓延,谈厌已然下了判断:“调头,务必把那个警察找回来。” 天色鸦青一片,倒退的风景扯成一条线。 云昭看不见天上的流云,只知道死死揪住座椅,耳边尽是呼啸的狂风。 褚澜川一路围追堵截,奈何正值晚高峰,路况拥堵异常。 绕开了环城高速,前面那辆车明显觉察了褚澜川的跟踪,立即加大油门,想从小路逃脱。 被追到迫不得已的时刻,车上有人开了枪,轰然作响。 云昭吓了一跳,耳边轰鸣。 好闻的松木气息靠近,褚澜川揉着她耳垂,喃喃说:“把耳朵捂紧。” 她点头,心头浮浮沉沉,如同掉进了看不见尽头的无底洞。 但云昭知道褚澜川是在追踪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她不能害怕,更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分神担心。 同一时刻,褚澜川也开枪了,前面的车后车窗玻璃全碎了,车上的人乱做一团。 他扣着扳机,声音沉静:“警察,别动——” 谢钊无疑是在那辆车上的,他正在恢复中,随时有苏醒的可能,也掌握着关于贩毒团伙最重要的情报。 驾驶位的黄毛立刻骂了句脏话,冲旁边的兄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下去,到时候见机行事。 褚澜川反剪住那人的双手,枪就抵在他脑门上,厉声道:“后备厢打开,把谢钊交出来。” 黄毛油嘴滑舌地说:“警官,你在说什么谢钊啊......?我们就是做生意的。” 他遏制着黄毛的咽喉,迫使两人视线相交:“携带枪支,你们做走/私生意的?” “这枪是我们的捡的,别人不要的,我们就做点小买卖,警察同志可不能伤害无辜百姓啊!” 褚澜川目光凌厉,面色冷着:“我只说最后一遍,把后备厢打开。” 云昭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前所未有的迅速,她知道褚澜川是在以少敌多,警方的支援力量一时半会还赶不到,现在只能靠他一人周旋。 黄毛以退为进:“好好好,警官你让我拿个钥匙,我开后备箱。” 褚澜川来到后备箱前,不料黄毛直接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刀,准备往前方刺去。 褚澜川反应同样敏捷,他一脚踢开了那把刀,发出砰的一声。 在两人胶着的状态下,其他人趁机拉开后面那辆车的车门,看样子要直接往上撞。 云昭的心脏猛然一紧,是那些人上车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哥,这里面还坐了个小女孩,看样子是个瞎子......” “先把那个警察处理掉,这女的卖掉说不定还能收获一笔钱。” 车先是往后退了几米,接着加大了油门,驾驶位的人咬着牙关,下定了狠心:“看老子撞死你!” 云昭没时间冷静思考了,事关褚澜川的性命,她扑过去,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让他吃痛甩开方向盘,脑袋磕到了车门她也没松开。 黄毛根本不是褚澜川的对手,三下两下被降服,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是轮胎摩擦的响声,车身晃动的厉害,云昭还在车上。 思及至此,他的软肋再度隐隐作痛。 可褚澜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从黄毛的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顶了下牙根,加踩油门,车身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扬起一层灰土。 他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举起枪,连下几发子弹。 -- 第90页 云昭因车身的不稳,被晃的几近想吐,她视线模糊一片,但枪声过后,车子停了下来,避免了侧翻到几米之下的田埂后,车内劫持的歹徒发生悲惨的嚎叫。 领带上沾染的全是血,她没解开,但双手摸到了黏腻的东西。 这让她想到了张呈玲和杨磬死的时候,也是有这么多的血。 云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浑身如同掉进了寒冰凝成的湖面,产生无尽的幻觉,坠入最深的梦魇。 可有温暖环抱住了自己。 褚澜川和五年前一样,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他单手解开了殷红的领带,一遍又一遍地安抚说:“没事了昭昭......” 终于,冯常舒率队前来,警笛声长鸣,响彻方圆几里。 冯常舒指挥现场道:“空一辆车把谢钊重新送进医院,加大看守力度,另外的人控制现场,把犯罪嫌疑人押送到警车上。” 天空飘洒下几丝下雨,滴落到褚澜川的肩头,浸润了几分制服布料。 他从一片混乱中走出来,浑身如挺直的竹节,保持昂扬。 行走在青天白日下,这颗心起码是燃烧着的,沸腾着的,是向着光明永生的。 小姑娘还在颤抖着,雨丝滑落到睫毛上,她睁开眼,眼底氤氲雾气,但云昭没哭,她只是又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安心。 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是会不顾一切扑上去,证明自己也是长大了,可以守护他的。 守护褚澜川,也等于守护正义与荣誉。 雨点越来越大,他抚着小姑娘的耳骨,目光下移到她湿/漉/漉的睫毛。 云昭出声询问:“我们没事了对吗?” 褚澜川冲她敬了个军礼,接着扬起唇角:“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那些人......”云昭艰难地说道:“他们流了很多血。” 褚澜川行走在风雨里,将小姑娘送至到警车前,才看见了不远处黑伞下的谈厌。 褚澜川口吻淡淡:“我只各废了他们的一条手而已。” 他执起小姑娘的手,云昭感受着他胸膛下心跳,和她一样,跳的很快。 她抬眸,单手擦拭掉额间的雨水:“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只答:“云昭。” 小姑娘以为他在叫自己,不解地问;“嗯?” 褚澜川当着谈厌的面,柔软的唇贴上她的手背,虔诚地印上一记后,确切道:“我在想你。” 第46章 独发 46独发 谈厌捏紧了伞柄, 他半边肩膀还在外,雨丝浇在肩头, 淌成冰凉的河。 他喉头里像卡了一团棉花,只字片言也发不出来。 管家拿出帕子细心地将他肩头雨水擦拭,奈何这大雨瓢泼, 竟是连帕子都浸润了大半。 他挪动着干涸的嘴唇,苍白的银丝飘在空气中,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劝诫说:“谈少, 您不能再受凉了......” 这两年, 谈厌迅速成长为谈氏继承者,但也背负了更多了的责任。 之前,他韬光养晦, 可现在不行了, 谈厌站在随时瞩目的位置, 承受家族里里外外的虎视眈眈。 因过度操劳,管家心知谈厌的身体比前两年还要差,全靠药物撑着。 谈厌的眼底一下子涌上倦色,即使在刚刚逢场作戏的局里,他也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疲态及不甘。 “罢了, 将死之人, 顾不得那么多。”他自嘲一笑,没有在混乱的区域继续逗留。 车窗关合后,谈厌才哑着嗓子问:“褚恒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 “按照证人的说法是, 他跟随云桉一行人驻扎在中缅边境,大爆炸后就音讯全无了......” 谈厌用手指轻敲着膝盖,耳边雨声滴答作响。 听老管家陈述完后,他才从闭目养神的姿态中调整过来,开口说:“行走在黑暗和白天的边缘,有些人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心是向着白昼还是黑暗。” 老管家没懂谈厌的意思,只是看着这位少爷阴晴不定地翻开准备跟赵恺南签定的合同书。 其实谈厌是想说,他没有不属于话中的“有些人”,他就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打小见识过人心叵测,跟固执相信并守护人间公平正义的褚澜川完全是两类人。 - 褚澜川眼见着雨幕中深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随之上了警车,准备直接回市公安局详查细节。 云昭的情绪渐渐缓了过来,她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辆辆鸣笛的警察,仿若隔世。 在争斗当中,也得亏小姑娘咬住了要开车撞人的歹徒,用稚嫩的身躯为褚澜川挡住了可能发生的危险,否则还不知道将是怎样的后果。 在那一刻,褚澜川知道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 他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她才是他的救世主。 “是哥哥不好,没保护好你。”握着枪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垂丧下手腕,眼眶泛红。 明明,这只手刚才还捏着枪,毫不犹豫地进行连发,现在却连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云昭在车座上跪坐起身,她攥着男人的指节,同时也感知到了那把冰凉的枪。 那把连体温都捂不热的冰冷武器,放在正义者手上便是审判工具,被别有用心的人夺走,就是猖獗的对抗。 她不想看见百毒不侵的褚澜川这般脆弱的时刻,只能迎上他视线很认真地说:“没有,哥哥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 第91页 情爱太浅薄,在生死一瞬的场景下,他才明白他的小姑娘捧着的那颗真心有多炙热。 连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他。 其实,在云昭心里,她的命从张呈玲杨磬死后就是褚澜川给的。 本就没什么亏欠。 褚澜川忽然觉得自己寸草不生的世界疯长了大片玫瑰,所见之处尽是生机。 他侧过头问:“累不累?” “有一点......”云昭靠在座椅上,视线也像蒙了层雨幕,愈发恍惚。 他揉着小姑娘的头,一贯凌厉的线条在刹那间变得柔软,甚至连眉眼都是温软的。 “先休息,等我处理完警局的事情再送你回家。” 她喃喃应声:“好。” 听完褚澜川的交待,云昭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地,倦意袭来,她枕在褚澜川的腿上,乌发遮住了小巧的脸庞。 到了市公安局门口,冯常舒先率队押送一行人到审讯室,接着步履匆匆地走向只身起来的褚澜川。 夏季的雨最是来势汹汹,乌云压境,叫人望着这天都喘不过气。 他把枪别在腰间,身姿颀长,立在公安局门口,右手两根手指夹着根烟。烟雾袅袅,猩红明灭。 冯常舒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上前小跑了几步:“澜川,进来说话吧。” 褚澜川弹了下烟灰,点头应声,毕竟市公安局门口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若不是褚澜川及时赶到,不顾个人安危拦住劫匪,谢钊很可能再度陷入险境。 况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冯常舒不是不懂,看守谢钊力量薄弱,这才给了歹徒可乘之机,要问责起来,冯常舒第一个逃不脱责任。 而褚澜川现在是市公安局上上下下的贵人,他不矜功,跟褚恒一个做派。 看他发丝都在滴水,冯常舒给他找了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放下身段唯唯诺诺地说:“褚队辛苦。”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话语中音隐约含刺:“恐怕是冯队之后需要更辛苦。” 冯常舒讪笑了声,刚还想说些什么顿时如鲠在喉,给憋了回去。 褚澜川没坐,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那我就直说了,冯队你也知道,他们只是听命于人,上面还有层层关系网,套出有用的线索才是最关键的。” “褚队说的是。”冯常舒也不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所以让人将他们几个分开审讯了。 光轮气场,褚澜川就牢牢压制住了冯常舒,办公室内静谧十分,只听得见风雨席卷,雷声轰鸣。 他碾灭了烟头,黑眸格外沉静:“冯队,我要求旁听审讯过程。” 冯常舒答应了褚澜川的请求,两人一同来到监控室内。 黄毛是他们中间领头的,他没中枪,但双手也被褚澜川废的够呛,现在还关在审讯室里龇牙咧嘴的。 负责审讯的警察扶了下眼镜,眼神凛冽:“为什么要劫走谢钊?你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有意为之?” 黄毛嗤笑了声,结果一笑他脸上被揍到乌青的地方就更痛了。 眼镜警察将钢笔头怼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震慑声响:“现在是在严肃地审问你,回答我的问话。” 黄毛骂了句脏话后举起双手,看样子是满脸无奈:“警官大人,我都说了我不认识这人更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你们这样乱抓人,未免黑白不分吧。” “你后备箱的人你不认识?现场可是拍了从后备箱抬出谢钊照片的。” 黄毛挑了下眉毛,对压迫性的询问不以为意:“有人给了我价钱,让我去医院处理掉一个人,事成之后,我跟兄弟们分赃,他只给了我床位和照片,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所有人沉默了一瞬,跟褚澜川的猜测完全重合。 黄毛只是替人卖命,他连复杂的内部关系网都没打进,更别提有关谢钊卧底潜伏的事情了。 “雇你的人是什么身份?” “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他的面,他就给了我们几把枪,说是可能会用得上,叫我们兄弟几个把人带到工厂,再转到......” 黄毛卡壳了一瞬,接着一拍脑袋说:“转到大理。” 听见大理,褚澜川眼底的濛濛烟雨才转为急促的火苗,他知道褚恒葬身在中缅边境,大理靠近中缅边境,很可能谢钊卷入的这场案子与当年褚恒的真相息息相关。 - 云昭不知道在车上睡了多久,她原来是枕在褚澜川腿上睡的,后来褚澜川下车,给她挪到了座椅上靠着,结果自己睡的东倒西歪,一醒来恨不得觉得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窗外夜色浓重,雨滴划过,留下蜿蜒的痕迹。 云昭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被蒋巧发过来的消息给淹没了。 蒋巧:【崽崽,要不要一起出去浪!高考完,难得的三个月假期!】 【他们商量着去大理,我看了洱海的图片,也太好看了吧,你一定要来呜呜呜呜......】 【你是不是睡着了?不会在约会吧?!完了,我被抛弃了。】 翻完未读的消息,云昭才由衷地觉得蒋巧的戏真是一场接着一场,不去演个宫斗剧都可惜了的那种。 云昭一阵心虚:【我太累了,睡着了......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走?】 蒋巧:【乖巧.jpg,就这两天,记得带上泳衣!!!你要是不来,我们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再说了,高考完也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 第92页 在蒋巧的软磨硬泡下,云昭好不容易同意了。 她跟于蔷报备了下行程,于蔷当然是乐意的,立刻转完账,叫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褚澜川打开了车门,他俯下身,仍精神奕奕:“走吧公主,回家了。” 云昭睁大双眼看着他:“事情解决了?”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但褚澜川却弯起唇,轻吐出几个字:“嗯,解决了。” 云昭跟着他下了警车才慢悠悠地意识到,褚澜川又叫自己“公主”了,虽然怎么听怎么羞耻,但无疑是受用的,小姑娘耳垂红成了天边的火烧云。 褚澜川的车被送到4S店报修,何巍然过来专程当了两人的司机。 何巍然过来拍了下他肩膀,手里还拎了份宵夜打包盒;“褚队,上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香辣味的小龙虾的味道顿时四溢。 何巍然恢复的差不多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尽管如此,他的腿还是在大爆炸中留了几道长长的、不可修复的疤痕。 他从警局调头,定位到榕园小区:“澜川,你今天可真是惊险时刻。” “你上次不也是?”褚澜川笑道:“那我们两也算是患难兄弟,非得先后经历一遭。” 何巍然把打包盒交到他手上,使了个眼色说:“给你们顺路带的。” 从傍晚折腾到现在,云昭确实饿极,但因礼数关系,还是咽着口水强撑拒绝:“巍然哥你吃吧,我不饿。” 谁知褚澜川淡定扬起唇角,毫不手软地接了过来:“我饿了。” 接过后,他还不忘道谢:“谢了,师兄,真是我的好师兄。” 何巍然无奈叹气:“你小子......学着点你妹妹行不行?” 云昭脸腾地涨红,无可避免地想到是褚澜川顾及她面子才这么说。 小龙虾个个大,壳脆肉多,浇着的红油香辣味十足。 褚澜川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拨着虾壳,动作娴熟,一下子软肉脱壳而出,让人垂涎欲滴。 云昭一眨不眨地盯着虾肉,下一秒,虾肉就凑到了嘴边。 她愣在座椅上,一时间忘了反应。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覆下,投下清浅的阴影,语气命令但并不显强硬:“张嘴。” 当着何巍然的面,云昭到底羞涩,可听见了“张嘴”两个字,身体就像对他屈从的本能反应,将剥好的虾肉含进了嘴里。 何巍然透过后视镜看的一清二楚,不禁额角一跳,清了下嗓子问:“澜川,你在干嘛呢......?” 褚澜川坦然自若,回答的像是天经地义:“给我家小姑娘剥虾壳啊。” 猝不及防被喂了满嘴狗粮的何巍然:“......” 他打开了驾驶位的车窗,下过一场雨,吹拂来一阵凉爽的风,平息着他震碎了的三观。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褚澜川吗?! 刚来警局的褚澜川,跟大家一块吃饭喝酒,都显得如同万分矜冷,看上去不好相融。 何巍然也或多或少听闻过褚澜川就读警校时创下的记录,传闻中的铁骨铮铮,男儿本色来者。 哎,看来警局又了一位妻奴罢了:) 第47章 独发 47独发 送到了小区楼下, 何巍然才目送着褚澜川送云昭上了楼。 一开始见褚澜川对沈湘的示好无动于衷,何巍然还以为是类型不对口, 结果玩来玩去,人家早就是心有所属,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了。 小姑娘被他喂了一路的小龙虾, 都忘记说正事了,进了电梯才偷瞄他好几眼,按捺不住地说:“我今晚回去收拾行李,过两天跟蒋巧去大理。” 褚澜川身形顿了下, 面上还是没表情, 应声说:“好,去好好玩。” 他没告诉云昭,早在车上他就收到了冯常舒的消息。 关于他申请去大理的请求, 组织决定予以通过。 这里面说没有私心是假的, 既然世人都拦着他查当年的真相, 还不如一意孤行,求个水落石出。 但毕竟是保密级任务,褚澜川口风紧,也不愿让小姑娘卷入到无端的风波中来。 他靠在电梯镜子上几秒,胸腔里仿佛如海浪碰到礁石, 千浪过尽, 归于平静。 何巍然在楼下抽了根烟,见褚澜川下了楼,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褚澜川摆手拒绝, 淡淡说了句:“没心情。” “密码破译了的事儿我知道,但谢钊一天不醒,你跟老冯做的工作很难回以结果。” 何巍然挑眉,两人间烟雾缭绕,视线看的并不清楚,甚至将褚澜川的眼眸烧的近乎透明。 夏夜的凉风微湿不躁,吹透烟雾后,扫起褚澜川额前的碎发,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格外寂寥。 “你知道谢钊去卧底代价有多大吗?” 何巍然扬手,把烟头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像抬手投篮似的,还是个三分球。 他接着道:“他也就比你大几岁,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这个任务是组织认真筛选后选中的他。那时候的谢钊特别犹豫,他马上要订婚了,不出意外,婚宴日期就在今年夏天,可卧底的这大半年期间,谢钊音讯全无,籍贯消失,如同人间蒸发。他未婚妻整日痛哭流涕地找人,最后不幸失足跌落池塘溺死。” “我相信你父亲当年也一样,做卧底警察,客死异乡,永远失去了他最爱的家人。”何巍然交待完心中所想后,又问道:“对小姑娘是认真的?” -- 第93页 他看向褚澜川,知道这位小自己两岁的师弟外冷内热,感情上较起真来恐怕认定就此生不改了。 褚澜川忽地轻笑,单手抄兜,跟他一同靠在车门旁。 初见小姑娘,十三岁,一米五出头,像只裹成球的刺猬,只会对他咕哝软语,一口一声哥哥。 那时候内心封闭的褚澜川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对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家伙动心。 她是他的妹妹,她把他当唯一的亲人。 可后来的感情却偏离了预先的轨道,在危险来临的那瞬间,他才得以正视这么些年的感情,不知不觉,他画地为牢、早已深陷。 褚澜川很少将内心情感宣之于口,但何巍然那句“认真的吗”勾起了他心底的念头,如春草抽芽,迎着夏季的丰盈的雨水疯长。 他从车门处起身,拍了下何巍然肩膀,语气格外郑重:“我不开玩笑。” 何巍然如大梦初醒,轻勾着唇角,稍一细想就明白,褚澜川这样的人喜欢起来从来不是水过无痕,抑或吊儿郎当说上句喜欢。 浸泡过江城凄楚苦雨的男人,说句情话都是含着万死不辞的勇气在的。 云昭啪嗒啪嗒踩着凉鞋进家门,她打开壁灯,才发现脚趾被凉鞋的带子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血珠子浸润出来。 只能是在跟车上一行人争斗时留下的伤疤。 这么些年,她的个性被褚澜川塑造的一样,虽是女孩子,但从不显娇气,浑身傲骨,非要说是玫瑰,也是刺头锋利的玫瑰。 云昭熟稔地从抽屉里找到创口贴,先用棉签消毒止血,再把创口贴贴了上去。 找东西的过程中,她愕然地瞥见了桌上的快递,细细思忖,从高考到现在,她就没在网上买过东西。 云昭给于蔷发了条消息过去,结果于蔷说是一早上快递送货上门的,收件人写的【云昭】,她就给搁到桌上了。 拆了一层又一层,里面躺着跟通体鎏金的钢笔,18K黄金笔尖,份量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寄件人是匿名,她又把盒子底层给拆了,里面果然有一张信封。 她没见过谈厌写的字,但入木三分中透着几分阴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来。 “TO my princess: 回忆初见的年纪 倾听梦中的婚礼。” 里面还含着一张照片,是华庭别墅的玫瑰开了,骨朵饱满,几乎跟花园里种植的面积相差无二。 她心脏一沉,稍微离照片近了些,上面还馥郁着浓烈的玫瑰香。 这两年他愈发杀伐果断,可唯有的温柔全被她占据。 云昭默了一瞬,她把礼盒和信封收好,拿起手机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为什么要送我这些礼物?】 谈厌没回华庭别墅,他正俯瞰着不远处的CBD,东临开发区,谈氏全权赞助的楼盘,短短数年,他完全可以靠自己建立起来更大的商业帝国。 冠名为谈厌的商业帝国。 他眼瞳里印着霓虹闪烁,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语气淡淡:“不喜欢?” “没有......”云昭深吸一口气,转而回卧室,拉开衣柜门准备收拾衣服。 平心而论,钢笔是她喜欢的款式,照片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是她看不透谈厌了。 谈厌听见她那边的声响,窸窸窣窣了好一阵,他几乎能想象到小姑娘跪坐在地收拾衣物的乖巧剪影。 “谈厌,你是坏人吗?” 曾经在褚澜川面前,她担保过,他不是坏人。 但现在的云昭话一问出口,她就感觉到了内心的动摇。 谈厌似也没想到云昭会这么问自己,他眼底光芒明灭,顶楼办公室内光线忽地暗了,他的心猛然揪紧,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从不愉快的童年经历开始,黑暗的存在就一直让他窒息,眼下突如其来的停电将他重新拖入曾经痛苦的漩涡当中。 云昭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她拿着短袖的手一抖,试探性开口问:“谈哥哥......?你还好吗?” 他跌跌撞撞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扶着门框的指节泛白。 “没事。”光是说出这两个字,就让谈厌气力尽失。 幸而大楼的保安及时赶到,扶住谈厌关切道:“谈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谈厌摆了下手:“无妨,是电闸出问题了吗?” “是,现在保修中,要不然您先回家吧。” 他点头默许,通知司机到公司楼下等。 继而,谈厌拿起手机一字一顿地说:“昭昭,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她怔怔地看着通话结束,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也没能抽丝剥茧成直线。 直到清理出压箱底的泳衣,云昭才看着那本日记本安静地置在角落。 那是她十三岁到十五岁所有的少女心事,在以为褚澜川有其他喜欢的人后,那本日记本就没再动过了。 少女踮着脚,从衣柜上层把日记本拿出来,慢慢翻开。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对待多年的瑰宝。 【星期三,天气晴,哥哥今天给我量身高了,我长高了两厘米,虽然就一点点,但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呀,很快就不是他口中的小矮子了。】 【今天下了大雨,是哥哥送我去上学的,他淋湿了半边肩膀,可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呀。】 -- 第94页 【我偶尔说了一句想看电影,哥哥真的到学校门口来等我,他买好了两张票,可他好像很累的样子,看着看着就歪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 【哥哥越来越忙,经常两地奔波,回来也只是问我学习。】 【伯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说的是没有啊,怎么样才能让哥哥也喜欢我呢?】 【果然暗恋总会无疾而终的,再见了,曾经离不开哥哥的幼稚鬼。】 云昭记得她那时候的作文不好,写起什么都平铺直叙,同样的,在这份日记里,她的文字功底也不怎么样,但字字流露的真情是不容忽视的。 她暗恋了他五年,从小孩到少女到成年,也曾整晚整晚地做着有关于他的梦境。 暗无天光的日子里,因他的步入,那扇门的打开也让外面的一束光线照耀进来。 犹如神明的救赎,她亦因这光芒闪闪发光。 可她什么时候能等来她的神明奔她而来? ...... 云昭合上日记本,心中悸动,看着黑夜如覆盖的海域,天边泛着若有若无的青色。 去大理当天,江城蓝天方晴,阳光正好。 蒋巧让她哥哥来送人,好歹云昭跟她哥哥见过一次面,也不推脱,去机场的一路上,蒋巧叭叭叭激动了一路,后座全是欢声笑语。 上了飞机,窗外天空澄澈透明,蒋巧的兴奋劲总算是使完了,倒头就酣眠,看样子前一天晚上没少为今天的出游而思虑。 按计划,一行人今天就可以住在海景房,享受洱海边的日光浴,还可以沿途投喂飞鸟。 之后的日程里泛舟漫游,看白鹭拍惊浪,远望郁郁苍山也十分令人向往。 奈何天公不作美,洱海一入夏,西风狂卷,雨如帘幕一场接一场,将苍山也笼上浓雾,似乎浸在云端之中。 头两天,蒋巧作为领头羊,组织玩起各种牌类不在话下,有男生评价她不去开个棋牌室可惜了。 结果......自然是被蒋巧暴打了一顿。 手上动作着,蒋巧还觉着不解气,使出了当代女孩暴躁日常的怒吼:“姑奶奶我大好前景,棋牌室的事情等退休再说吧,到时候大家伙都要记得来给我捧场。” 这番话逗的众人又笑,认为蒋巧不愧是个活宝。 到了第三天,蒋巧待在海景房都快待到发霉了,好不容易及至傍晚,雨幕稍歇,她捏着云昭纤细的手腕就往外面跑,如同迎接自由生活的雏鸟。 云昭见她的架势不免觉得好笑,但只能依着蒋巧的步子,向来她的体育不好,被蒋巧拉着跑还能轻松几分。 薄暮冥冥,天边的火烧云燃尽最后一缕,留下半弯并不明朗的明月挂着。 这里的大街小巷不同于江城,平房砖瓦,青苔生在角落,爬山虎蜿蜒,配上沿途小贩的叫卖声,烟火气十足。 蒋巧眸子里亮晶晶的,回过头问:“要不然买几件当地的民族衣服?” “好啊。”云昭正有此意,在来的途中她就看见了不少穿戴当地民族服饰的男人女人,看上去别有风情。 蒋巧是个行动派,加上自来熟,很容易就搭上了一辆载人的敞篷车。 两人坐在敞篷内,凉风习习,所见之景越来越开阔,看样子是到了能卖衣服的城镇。 大爷乐呵呵收下钱,用当地方言说了句:“玩的开心。” 两人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欣然露出笑容,为天晴后的出游扫荡而感到颇为美妙。 云昭进了家传统的民族服饰店,老板娘是当地彝族人,一见客人来,朴实的脸庞上硬生生笑出了几道褶子:“小姑娘,来买衣服的不啦?” 蒋巧答是,言笑晏晏地跟老板娘话了会儿两天没见着晴天的憋屈。 有生意来,老板娘自然是热情招待着,极力推销店内热销的夏季热卖长裙:“这件好看,绛紫色,颜色不挑人......” 蒋巧往自己身上比划着,问跟前的云昭:“崽崽,你觉得这件怎么样?我穿着好看吗?” 云昭审视来审视去,没看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点头:“没问题,挺好看的。” 云昭还没选好,眼神一件件掠过店内服装的颜色,大多数偏民族的大红大紫,华丽有余了。 谁知还等她自己开口,老板娘率先从缝纫机旁边的衣架子上拿出一件极其不一样的出来。 象牙白的裙身,领襟处绣着浅色的花,料子光滑,一看就是上乘制品。 老板娘言辞恳切:“小姑娘,你生的好看,就得穿件不俗气的,这身很配你,你先试试,瞧着满意我就低价卖了。” 云昭先前还挺犹豫,不认为自己能衬得起着衣服,后来还是蒋巧死命撺掇,她就松了口风,说是穿上去不能笑话她。 她换下绯红的连衣裙,将那件吊带款的民族服饰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小姑娘棕发松散着,长至脊背,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纯欲风情交加。 当少女慢悠悠从试衣间里出来时,还是让老板娘和蒋巧大为惊艳。 吊带裙将锁骨与肩颈形状勾勒,她本就肌肤莹然,跟象牙白一比,更不逊色。 正逢有过路的游客犹豫要不要进来,一瞧见换完衣服的云昭,果断杀了进来,询问老板娘说:“这衣服怎么卖?也给我来一件试试。” 老板娘颇有几分感慨地指着云昭身上这件道:“就这一件,我也只卖给她。” -- 第95页 云昭听后,脸上疼地一红,试衣镜中,少女双颊如红云斑斓,又平添几分天然的胭脂颜色。 幸而长裙长至脚踝,她临出发去大理前一个晚上,自己在家折腾了会儿指甲油。 粉色沙冰款,带着亮晶晶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甚是好看。 耐不得她眼睛娇气,居然受不得指甲油的味道熏来,不一会儿眼眶就红的如泫然欲泣。 在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指甲油的涂抹情况可想而知,不是没涂均匀就是涂过了,总而言之七零八落,看上去很煞风景。 想着来都来来了趟,况且这身衣服也真的符合心意,云昭毫不手软地买下了。 蒋巧没换下她那身绛紫色的袍子,不亦乐乎地说:“昭昭,我们就穿着这衣服到酒店,走在街上有种入乡随乡的既视感,回去也能给他们看看。” 云昭应下,跟蒋巧一同到街口等拉人的敞篷车。 半路上,蒋巧说想吃路边卖的糖葫芦了,车夫便停了车让她下车去买。 云昭在座位上等她回来,哪知前方一行黝黑的男人个个手持钢棍,表情骇人。 小姑娘没见过这样打架的架势,紧张的心跳加速,死死攥着敞篷车两侧的扶手。 “就是他吧大哥。” “是他,给我往死里打,敢抢老子的生意。” 车夫一听也急了,抹了把额间的汗,吞吞吐吐说:“你们是干嘛的?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抢过你们生意,是不是搞错了......?” 为首的壮汉抡起钢棍,指着车夫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化成灰老子都认得出来,上回没逮到你人,这回可算等到时候到,老子心里憋屈的这口气也可以出了。” 还没等云昭反应过来,那车夫就被壮汉拖到了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剩下的人则是拿钢棍直接砸车,耳边轰隆一声,云昭拽着扶手下了车。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制止,一听闻这是两人抢生意的纠纷,纷纷袖手旁观,图个看热闹。 “大哥,这女人怎么处理?” “控制住,不准让她报警。” 周遭嘈杂一片,眼见着那人就要捏上她的手腕了,人群中突然一阵轰动。 “捡钱了,捡钱了,一百块!” “谁他妈这么想不开,居然是直接扔的......” 小弟们心里痒痒,汇报说:“大哥,我们能捡吗?” 那人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儿,只是见钱眼开,直接吩咐说:“改天再来收拾,快捡!” 在一片混乱之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手心冰凉一片,神思也被刚才的遭遇弄的很是恍惚。 可拉着她的人的手却炙热、有力,掌纹清晰,是熟悉的一只大掌。 穿越重重人海,她跟着男人一路狂奔,似是沉溺在梦境,不相信眼见的一切真实地发生了。 怎么会是褚澜川呢?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种种疑问萦绕在脑海,一时无解,但她是全身心信任他的,不管前路在哪里,她都毫无保留地愿意跟着他走。 真的,她明明八百米都只是勉强及格,却在刚才这场逃亡里没落下他的步子,一步步喘着气地奔跑,任由雨后凛冽的风扬起长发。 直到到了旅店门口,她才反应过来,气息不稳地问他:“这是哪儿?” 褚澜川拿出房卡,进房间后没着急放进卡槽,而是转过身对着她,黑眸沉黝。 两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她背抵门板,仍能感知脉搏快如雷奔。 异乡再见,褚澜川还是成了她的保护伞。 “我暂住的旅店。” 他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半俯下身,气息是热的,是盛夏的温度。 云昭能闻到他身上佛手柑的香味,还有属于成年男人的并不明显的烟味混合,心头的弦早就被他撩/拨乱了。 她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褚澜川眼尾曳着淡漠,他漫不经心道:“说来话长。” “是来执行任务所以不能跟我讲吗?” 她还是不死心般,肩膀下垂,慢慢佝偻,眼神却直勾勾的,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在。 汗珠顺着他脖颈一路蜿蜒,浸透了短袖的领口。 一时间,他没说话,算是默许。 云昭揪着他衣服下摆,没撒手,咬着牙关继续问他:“刚刚为什么要撒钱?我没关系的......” 少女穿着特有的民族服饰,身上馨香环绕,双眸如受惊的小鹿,看上去万分惹人怜爱。 他捏着小姑娘伶仃的腕骨,直接扣上门板。 近似黄昏,房间里被光线分割成两块,他双眼像落了火,被夕阳的火苗点燃,可又拼命压制着。 “我们当初进警校念了份誓词——爱祖国,爱人民,爱这份光荣的事业,所以我刚才没动手。”褚澜川屈指,跟几年前一样,轻敲了下她额头:“那里面就几张真钞票,其他都是防身工具。” “真的?”她半信不疑地看着他。 “嗯,真的。” 褚澜川松手,朝后退了一步,接着跟小姑娘调换了下位置,他伸手拉开房门,回眸说:“我去买份吃的上来,你在房间里等我......?” 云昭愣在原地,看着他抬手,修长的指节拉下门把手。 -- 第96页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电影的慢镜头,给这场相遇蒙上了并不真实的滤镜。 “别走......” 她再无退路,心潮涌动,花光了所有勇气直奔向前。 少女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刚跑步流过汗,他背后滚烫,携着炙人的体温。 褚澜川身形一僵,心头居然跟着蔓延上几分缱绻。 云昭闭着眼,视死如归般,眼睫轻颤:“褚澜川,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从我十三岁开始,我就不单单想让你只是当我的哥哥。” 所有想说的话几近一气呵成,她说完后复而睁眼,眼底带着难以名状的渴望与敬仰,喉间也随着心跳滚动。 她所有的少女情动,所有的暗恋心事,所有的纠结不可得,全因他而起,全因他而生。 只有等的人是他,她才觉得自己是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热烈且虔诚。 没有世俗纠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当下的心跳声最为真实地响彻。 半晌没等到回应,她的心已经有一般浸泡在了冰水里,恨不得鼻子一酸,当即落泪。 可是万事都像是宿命排兵布阵,褚澜川转过身,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另一手轻揽住少女的腰际。 他的血液同样沸腾,可比起云昭的狼狈,男人显然高高在上,闲适许多。 “喜欢哥哥?不后悔......?” 尾音勾着,像个小勾子再度把她的心搅成一锅粥。 都承认喜欢他了,她也不介意多说句不后悔。 在这方博弈中,她本就率先败下阵,为他称臣。 褚澜川听见了小姑娘坚定的口吻,她说:“喜欢你,绝不后悔。” 他的笑意如波纹荡漾,是春风拂面,吹开了一池汪洋。 恍惚间,云昭看见了她的神明直奔而来,他弯下腰,与她相拥。 两人抱得很紧,褚澜川郑重且低声地说:“好巧,我也是。” 那种低声分明确保了只能让她一个人听见,像是在说悄悄话。 他才不是她的神明,明明从心动开始,就是她的信徒。 她耍起无赖来,嘟囔着问:“后悔了怎么办?” 褚澜川微眯双眸,以唇封缄:“那就让我万劫不复。” 她浑身的躁动袭上心脏,一浪一浪,终得回响。 第48章 独发 48独发 暗恋修成正果的感觉就像是从夹缝里播撒的种子长成了花骨朵。 她不是几年前离不开哥哥的幼稚鬼, 是成为了更好的能与他并肩的人。 这么想着,云昭突然破涕为笑。 九曲回肠的过程她自己知晓就好, 站在终点迎接自己的人是他,山高路远又何妨。 少女瞳孔里明亮十分,似是这房间唯一的亮色, 诱人掉入这方漩涡里。 她发丝绵软,偏茶色一般的棕,发丝之下,遮掩不住的两只小耳朵全渲染上绯红。 褚澜川没忍住, 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的耳垂。 带着薄茧的指腹令她又痒又痛, 云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躲也躲不过,到后来连脚指头都蜷缩在一起, 连带着那方被指甲油染的七零八落的颜色。 他轻笑, 声音低的像叹息:“舒服么?......” 任何的伶牙俐齿和据理力争在人的本能面前都毫无意义。 单单一个问句就让云昭如火中烧, 她到底说不出重话,伸手去推阻男人铜墙般的胸膛。 褚澜川知道小姑娘面皮薄,也不逗她,转而拿起她跑步中途差点掉落的手机:“给你的同伴打个电话报平安。” 云昭混沌一片的脑子才有了些许清明,蒋巧说去买糖葫芦, 折返回来没见到她定是着急了。 但她转即想到只身一人在这里的褚澜川, 语气带着关心则乱的急切:“你呢?” 他嗓音沉沉:“什么?” 她重复:“你在这里安全吗?” 心口像是加了水的面团,一拳下去,还是软的。 只身涉险这事儿只有褚澜川干的出来, 他眉峰一动,眼尾微垂,逆来顺受般:“放心,死不了。” 她生出些得寸进尺的意思,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你答应我,不能出事。” 试想,他来的时候都没跟韩局和冯常舒担保,那一身傲骨,谁能驯服的了褚澜川啊。 但这回,褚澜川觉着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栽了。 他必须允诺,给小姑娘一个安心的信号。 褚澜川点头,迷迷蒙蒙地说:“行啊,哥哥答应你。” 云昭暂且搁置下这事儿,准备回过头给蒋巧报个信。 果然,刚打开手机,未接来电就有十几个,她设置了静音模式,现在才后知后觉。 她拨号过去,还没开口,蒋巧在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询问了一通:“昭昭,你没事吧?我回来没看见你人,也没看见我们的车,我真的担心坏了,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返回去接你?” 云昭抬眸,看见正对着落日的褚澜川。 她这才能打量他暂住的旅店,自然比不上靠近洱海的海景房,空间不算大,就陈列着一张床和几把椅子,小圆桌上放着一个能烧开水的壶,进门的右手边是浴室。 但周围都是平房,火红的落日到了地平线也依然隐隐若现。 男人留了个背影,站在窗户前,普度众生的光线都格外偏爱他,将他周身包裹上不真实的光芒。 -- 第97页 亦或许,褚澜川本身就是自带光芒的,满腔炙热,赤子忠心。 她接起电话,嘴边的梨涡深陷:“刚刚确实遇到了点小麻烦,但好在有人出手相助,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过一会儿我自己乘车回来就好。” 蒋巧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她不忘叮嘱:“崽崽你听着,这回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附近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出来接你。” 云昭说:“好。” 她跟着褚澜川下了楼,街道上人群熙攘,偶有一两句夹杂着方言的嬉笑在耳边萦绕,真实地将人拖曳在这里的市井烟火中。 鳞次栉比的楼层环绕,隔几步就能走到一家小商小户的餐厅。 “吃什么?”他定在原地,等着她做选择。 云昭不是很挑食,前两日吃酒店招待的例餐都吃的食之无味了,眼下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瞧见了一家店门口的阿婆,满脸皱纹,但仍对着光线好的一方镜子下往耳后簪花,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就那家吧。”云昭遥手一指,看见了招牌上写的特色拉面四个打字。 店内人不是很多,但走进去就能看见柜台上的相框,是一张边缘泛黄的合照。 阿婆主动开口讲述了,她是远嫁到这里的,但丈夫早逝,她守着小店一守就是三十年。 她唇纹一咧,在云昭点单完两碗拉面后问道:“姑娘,我这花好看吗?” 云昭回答的干脆:“好看。” “我老伴喜欢给我摘花戴在耳朵后面,刚到大理的时候,他说等我们老了就买一块花田,过着闲云野鹤的退休生活。”阿婆全程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曾经的梦想从不曾远去。 她浑身一愣,明白当故人逝去,阿婆得多坚强才能独自面对晚年光景,且矢志不渝地坚守这份爱。 阿婆把两碗拉面端上桌,用抹布又擦拭了一道干净如新的桌面:“二位慢用。” 云昭尝了一口面,很劲道的口感,她冲阿婆竖了个大拇指,双眸弯的跟弯钩明月似的。 阿婆一生纯朴,也喜欢的紧像云昭这样正值青春年少、心地干净的姑娘。 她拿出一个同心结,送上前去:“阿婆我自己编的,你要是喜欢就戴着。” 云昭推脱不得,那一条红绳自然而然戴到了她手腕上,这样的光景如雪中镶嵌的红梅,倒叫人移不开眼了。 她抿唇,乖巧地道谢:“谢谢阿婆。” 阿婆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你们长长久久的就好。” 明明才刚刚确定关系,怎么弄得像在婚礼上共度余生的架势来了? 褚澜川听着,眼神也定格在那个同心结上,蕴着笑意。 ...... 吃完好一会儿,褚澜川才说:“走吧。” 他握着她手腕,可以摩挲到同心结的纹路,还有加快的脉搏。 云昭终于意识到,现在她跟褚澜川之间,不是哥哥捏着妹妹手的关系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他的手,拍着胸脯宣誓主权。 少女的发丝纷飞到脸颊,她眼神含着雀跃,最美的春/光四月天也不过如此。 小镇还处于半商业性性质,前面似乎因为新店开张在举行活动。 红毯铺就的高台上立着麦,四五个人组成的乐队在台上嘶吼着,像是在玩儿什么乡间摇滚。 由于音响音质不好,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简直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可是台下的观众里没有人在看手机,也没有人表现出不耐的神情。 他们举着胳膊,跟着节奏拍手,欢呼着,尽情歌唱着,满溢着的幸福很快感染了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想不想去看看?” “好。” 人群挤了里三层外三层,实在挤不进去,云昭作罢,抱着胳膊,跟他一同倚在沉闷的青墙上。 歌声还是一样的振聋发聩,带着独有的摇滚风,但主乐队手每弹拨一下吉他,她的胸肺也微微震动。 像坐在第一排看什么著名歌手的世界巡回演唱会。 可是一片嘈杂中,她跟褚澜川之间的氛围很静,夏夜晚风循着大街小巷入怀,吹久了是带着凉意的。 等摇滚乐队退场,开张的店的老板才出现在舞台上,笑脸迎人地吆喝着:“我们的表演完了,接下来是大家的表演时间,有没有人想上,单人一首,情侣对唱都行,唱的好我自掏腰包给小费。” 人群里一阵躁动,都闹着认识的人上台献歌一曲。 云昭也起了捉弄心思,她还从没有听过褚澜川唱歌,只能朝他挤眉弄眼一番。 可褚澜川好似与世隔绝地收不到她传递的信号,仍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移动他身前,慢慢垫着脚,凑着耳边:“你要不然上去唱一首吧。” 小姑娘呵着气,如游丝钻进皮肤里,惹得他喉头上下滚动。 明明他是听的一清二楚的,可偏偏要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故意让她再贴近一分。 他侧头,把耳廓对着她,嗓音淡淡:“嗯?” 长时间垫着脚,云昭也觉着累,只能伸手,两条细腻白皙的胳膊挂在他脖颈上:“我说......你要不然献一献才艺呗。” 他得尝所愿,闻到了小姑娘身上沐浴露混着海边潮湿的味道,便想着这海景房还真挺养人。 -- 第98页 他眉目拢着,登时又松开,一阵怔忪后揽住少女绵软的腰际,弯了几度腰,下巴搁在她肩头,意味不明地说:“我独占欲很强。” “啊?” 云昭没明白这两件事前后有什么因果,疑惑的神色浮现在脸庞。 这样相拥的姿势,他轻而易举用了两根手指顺着少女鬓角细小的绒毛,言辞却恳切。 “哥哥的意思是,独唱只唱给我们昭昭一个人听。” 她就像一个正烧水的开水壶,头顶直冒蒸汽,搂着他脖子的双手也逐渐无力下垂。 这个男人!!! 简直把她的吃的死死的!!! 而且她还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褚澜川用很好的方式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来到这个小镇开始,一直不想声张,否则之前的调查会前功尽弃。 但他没告诉云昭他此行的目的,以及会承担多少风险。 很奇怪,周围还是闹哄哄的,市侩之景形形色色,可褚澜川身边就是有一层天然屏障,与之隔绝。 不知道人群中谁先喊了声:“下雨了下雨了——!” 老板立刻支棱起棚子,继续吆喝着:“都别慌,现在下雨,来店内吃饭打五折啊,通通五折!” 商业头脑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 事实证明,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不错,只是出来的那一会儿稍稍放晴。 冰凉的雨点顺着皮肤浸润,她立刻打了个激灵,颤着嗓子跟他说:“我现在可能回不去了......” 是了,洱海周边的雨一下可不单单是一时半会儿那么简单,路段离酒店还有距离,大雨天返程也不安全。 隔着烟雨蒙蒙,人群的躁动也朦胧成了背景,他再度牵着她的手,攥的很紧很牢,带着她冲出层层人群。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是那时候才恍然,被他拉着跑步,胸腔也会悸动的厉害,就像在追逐前方的光,她在所不辞。 还好拉面店离旅馆不远,两人跑了一小段路,直到房门口停下,气息喘着,浑身均透着雨丝的清凉。 房间里的灯亮了,温馨敞亮,跟外面乌云凛雨是两个世界。 她促狭地坐在椅子上,抽了几张纸擦拭额间脖颈的雨水。 这样的天淋雨也不是没可能感冒,所以褚澜川直接给烧了一壶热水,然后去浴室里调试了下水温。 云昭让他先去洗澡后,便扯着凳子坐在窗边。 少女捧着纸杯,小口尝了下,看着丝丝热气往外飘。 大理的雨砸在砖瓦上是有回声的,哪怕现在什么都不做,静坐听雨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褚澜川出来时身着干净的白色浴袍,抽带也系的严丝合缝。 他身材比例极好,几近能想象到浴袍下流畅的线条和匀称的肌肉。 没有多余的睡衣,褚澜川就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套干净的短袖长裤,让她去换洗。 反正不是第一次穿褚澜川的衣服了,云昭没有过多别扭,将长发用一根筷子别在脑后,抱着两件衣服进了浴室。 衣篓里已经没有换下来的衣服了,想必是他洗完澡后就立即将混着汗水雨水的衣服手洗了一遭。 早在警校,他就极其自律,生活习惯也好,所以眼前的场景也并不难想到。 当在浴室耗了半天后,云昭才回过神,意识到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旅馆就一张床,不能像上次去他家里,还能两人分睡床和沙发,两人要同床共枕一晚,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温水煮青蛙。 小姑娘穿着褚澜川的短袖,整个人就像一只瓷娃娃,还是偷穿大人衣服的瓷娃娃。 深呼了口气,云昭消除了脑内七七八八的念头,拧开浴室把手走出去。 褚澜川方才还系的一丝不苟的系带眼下已经乱了,因靠在床头的姿势而变得松松散散,隐约可见精瘦的腹肌。 他半倚在那儿,先是用火柴擦亮出火星子,接着将烟头对准,瞧着火星子燃起。 也真是落魄,掏钱往空中撒的时候,打火机也顺带给扔了,幸亏酒店的抽屉里还有那一方火柴,浅褐色的盒身,可能带了潮意,划拉了好几下才有火。 光影交错间,小姑娘爬上了床,爬上了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睡的床。 褚澜川没吸几口,怕她闻着不适就给摁灭了。 云昭掀起薄被,双手环抱着膝盖,就这么静谧地坐下,听着窗外如敲击乐的雨声。 “我没想过大理的夏天这么多雨。”她偏过头,喃喃道:“似乎比江城的雨还要多。” 两座城市隔的远,在来之前,云昭一直嫌江城多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缘故,原本查的好好的晴天,一落地就阴雨连绵。 他虚阖着眼,听闻小姑娘轻灵的话语声就掀了眼皮,顿了片刻说:“那你们在大理多玩几天,免得什么都没体验到就回去了。” 云昭答说:“好,恐怕蒋巧那类玩心大的也这么觉着,看上去这几天给憋屈坏了。” 褚澜川轻哂了声,小姑娘的心思确实难以琢磨,她就是个随性的性子,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怎么选好像很无所谓。 别人拿这趟旅行当度假,估计云昭全当散心休养来了。 窗户没关紧,有袅袅歌声飘进房间里。 唱的是当地民歌,高昂的女嗓吟唱着:“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 第99页 那声音不绝于耳:“一阵清风吹上坡,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情意缱绻的民歌回荡辽阔,虽是打破了雨天的寂寥,却也平添了暧/昧。 下雨天,按理说是没有月亮的,可她却看见男人陷在旧时月色下,五官满是柔情。 她跪坐起身,不堪一折的双腿挤进他腿间,许是太过清瘦,他裤子穿在她身下就像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褚澜川扶着她,哪见刚才阖眼的疲态,分明神采奕奕。 两人四目相对,他嗓音如清冽的泉,重复着民歌中的歌词:“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褚澜川没用唱的方式,就这么平铺直叙地念了出来,反让那句话用在当下情景下意有所指。 接下来的过程几乎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略带凉意的手指划过丰腴,带过嶙峋,最终停在紧闭的蚌壳前。 那是从未有人沾染过玫瑰园,引人采撷,诱人沉沦,或许这样的力量可以将撒旦发落成堕天使。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云昭知道她的心头又沉下去几分,甚至紧张的喉头回甘,随着时间焰火升燃,愈发烧的人心慌。 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云昭明白,要是自己不叫,恐怕就要引火自焚了。 少女只能磨蹭地瞎哼哼着:“哥哥......” 云昭不知道,每次她这么叫“哥哥”的时候,男人的思绪就游离在不可控制的边缘。 他的双眸也像接受过雨水的洗礼,晃着粼粼微光,不再是既往的清心寡欲。 她像献祭般,主动凑上前,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章法。 他感知着温度从眼窝移至喉结,一点一点折磨完全部的心性和耐心。 耐心耗完,云昭等来的是新一波的反攻,强势、直白,而她如飘摇的小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他是完全的掌控者,嗓音蛊惑的让人无法违抗:“再叫......” 她起先不愿意,后来则是带着哭腔的急切:“哥哥,哥哥......” 直至脖颈间红痕累累,她才被放过。 褚澜川瞧着那方潋/滟之色,稍显餍足地说:“哥哥在你面前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第49章 独发 49独发 小姑娘到底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话, 眼神瞬间带上忐忑,紧张的眼睫直颤。 空气中, 能听见他很轻的笑声。 要真来真刀实枪,她不过是生涩的兔子,等着跳进猎手布置的华丽陷进。 褚澜川扣住她的腰, 俊逸的脸部轮廓枕在少女肩颈。 云昭的心跳提到嗓子眼,她能感受的到火山来临前的喷发,可男人呼吸依旧镇定,有一下没一下地喷洒过她耳廓, 让人无声瑟缩。 心绪交织, 她耳膜因心跳震的发痛,眼前是无边蔓延迷雾。 迷雾拨开,只看得见褚澜川浴袍松散, 额角沁着亮晶晶的汗意, 与平时的冷峻大相径庭, 此刻居然染上几分痞气。 而后他指节攀升,仿佛能消融雨水的寒意,理智逐渐蚕食。 雨好像停了,只听得见滴答声响,沿着砖瓦蜿蜒曲折。 这样的过程如同剥开美味糖果的糖纸, 内里是腴白的牛奶糖。 令人很想一试滋味。 怎样想的, 褚澜川就依着念头照做了。 ...... 毕竟这样的念头潜伏多年,如藤蔓一圈圈缠/绕。 而今,桎梏松动, 他低头,只是浅尝辄止,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牛奶糖的味道,又软又糯。 云昭快呼吸不过来了,忍不住紧紧攥着他浴袍的带子,喉头溢出微不可闻的气声。 很轻,具象化来说,就是叶子飘落到池塘,可还是惊起了他心头的一片涟漪。 少女有一把好嗓子,声音仿佛也能融到大理夏季的濛濛烟雨中。 他的小姑娘,在他的掌中、唇间绽放,这无疑令任何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坠入网中。 似乎是锋利的牙齿弄疼了少女酥软的皮肤,她蹙眉,扭动着推他,语意含糊:“别......” 他察觉出小姑娘的紧张,也并不打算非要在今晚发生些什么。 窗外,大理陷入黑夜,即使下了场雨,夜空中还是有明闪的星星,点缀在画布般的空中。 所有的偏离又被拉回正轨,褚澜川到底体恤小姑娘未经人事,调整完呼吸后放下了她身上宽大短袖的尾摆,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承诺说:“不动你,今晚先睡觉,明天送你回酒店。” 现在的云昭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的自己会像惊弓之鸟,她是喜欢褚澜川的,打心眼里喜欢,一想到就会欢喜。 就性格而言,除了原则问题,她大多数时候也足够逆来顺受。 怕褚澜川误会自己刚才的表情,云昭努了努唇,还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其实,你要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话刚脱口而出,她就羞赧了许久,会不会说的太直接太奔放了?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也说不定。 内心打着退堂鼓,男人却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 没别的,单纯觉得小姑娘可爱的紧。 这一晚,他果真什么也没做,只是又去冲了遍冷水澡后,静静躺在她身侧。 褚澜川能闻到少女发丝的馨香,她睡觉喜欢卷的像只蝉蛹,可又耐不住盛夏的温度,莹然的双足悄悄伸展出来。 -- 第100页 洗完热水澡,很容易让人身心俱疲,云昭也一样,可一想到他还在身侧,眼睛虽阖着,意识却清醒的很。 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吧。 美梦成真的夜晚才会让人又觉得辛苦又颇为亢奋。 她侧过身,朝褚澜川睡的一侧靠近几分。 房间面积不大,睡的这张床也一样,不比家中的大床,两人是一翻身就能相拥的距离。 褚澜川揽过她肩头,掀起眼皮垂眸看她,目光所及是借着蔓延的月光,少女粉嫩如樱的脸庞。 他低声问:“还不睡......?” 那张唇一张一合的,云昭开口说:“睡不着。” 其实她挺想质问一句,你不是也没睡吗? 婉转一想,又忍住了。 毕竟,褚澜川跟她来大理的目的不一样,她不知道他背负怎样的责任,要如何砥砺前行才能能给上级组织一个圆满交待。 云昭抱着他手臂,男人的手臂精瘦有力,却不是光洁的,因为隔一段就能感知到伤疤的存在。 那是他在警校,或是执行任务期间留下的勋章。 这样的伤疤专属于铁骨铮铮的褚澜川,如巍峨青山傲然两岸。 她触碰的还只是手臂上,其余的位置指不定有多少累累伤痕。 到头来,云昭觉得她还是不够了解褚澜川,他的伤疤、他的过往,因为他的闭口不谈而让她一概不知。 他肩负最荣耀的事业,可同样是凡夫俗子,也是血肉之躯,每一次的受伤怎么可能不痛不痒,每一次的脆弱怎么能全靠自己来扛......? 她闷声,瞳孔如大理大雨后湿润的砖瓦,“褚澜川,我想听你讲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姑娘如此低声央求,他一直以来坚固不催的铠甲就此土崩瓦解。 褚澜川抬起手背,遮住了温柔的月光。 他陷入黑暗才能保持神智的清明,那些的痛苦他一旦诉诸,就是让云昭与他一同承受了。 “不要拒绝我......我求你......”她不撒手,话音铿锵。 长吁一口气,褚澜川望着夜幕四合,温和说:“好。” “我小时候长在类似军区大院的地方,挺混的,我爸说我跟他小时候性子一样,属于那种倔强又不服输的。十四岁之前,我三头两头打一回架,别人家都快把我们家门槛踏破了,当然不是来我们家吃饭,就是找上我们家理论,当然,那个年纪的男孩不听劝,谁也管不住。” 云昭咯咯直笑,她想到褚澜川也有灰不溜秋被家长拎到别人面前道歉的时刻就很滑稽。 他顺着她长发,声音贴着耳廓:“我小时候不懂事,在我爸卧底潜伏、生存在刀光剑影里面时,我却总觉得是他不挂念我这个儿子,所以更加为所欲为,弄得我妈很头疼。” “那时候我爸一直待在缉毒一线,他一直对我缺少陪伴挺愧疚的,4.30那个案子是他计划内接受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这个案子能顺利结束,他就可以退下来。” 可惜没有,他不是在鲜花掌声中对着国旗敬礼,而是永久地葬身边境。 父子之前,还有太多的话没说完。 但褚恒生前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澜川,你长大了不一定要做英雄,但要做个迎着白昼而生的人。” 一生坦荡,一生无畏。 现在的他,或许能完成褚恒的心愿。 褚澜川定神,眼含热意:“我们昭昭,也是迎着白昼而生的人。” 这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 云昭手指捏成拳,放在心口处,说:“褚澜川,我陪你。” 他鼻息一窒,心里是夹心馅儿的蜜糖,一戳一下,软的糖汁四溢。 “陪我做什么......?嗯?” 陪他等一个真相,陪他在这红尘里坚守,陪他漫漫余生。 少女双眼迷蒙,指甲嵌在肉里却感知不到疼痛。 她说:“陪你等天亮。” 从警这么几年,他从蛛丝马迹里寻找真相,也见识过人性的险恶,却只在这一刻,觉得大理的黑夜亮如白昼。 - 中缅边境,所有环节如密不透风的堡垒,工厂里环境复杂,正在提取制作冰.毒的主要成分。 瘦猴贼兮兮汇报说:“老大,这批货肯定行,交接好了,过几天上路,中转江城。”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他按灭烟头,似乎对目前的进展还算满意。 “那个警察怎么样了?” 瘦猴目光闪烁,他知道目前Caesar失势,境外到境内毒品交易还得仰仗云伽。 云伽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自小只有个双目失明的母亲,十岁就开始偷抢,这个名字是他跟了警察口中的“山鹰”后,云桉亲自给他取的名字。 云桉能让他姓他云,就代表云桉差不多把他当半个儿子在养了。 可是谁都知道,那场大爆炸后,云桉连尸首都找不到,唯一的亲生女儿也下落不明。 云伽幸存下来,继续接管马来、缅甸一带的事务。 所以在大家心中,他是合格的继承人,有足够的信服力。 “那个警察在医院,但看样子醒不过来了......”瘦猴支吾着:“当初看这小子就觉得怪怪的,果然他妈的是个诱饵。” 谢钊潜伏的半年内,跟瘦猴表面交情不错,但核心的业务云伽没让他碰过,尤其是毒品的押送,云伽在这上面很小心,每次都要亲自确认。 -- 第101页 冰凉的物件抵上了瘦猴的脑袋,他吓的立刻跪下,抖着嗓子说:“伽哥......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子是那路子的,我什么也没跟他透露......” 云伽收了枪,看着新一批的成品就晃了下脖颈:“这么说,我还挺后悔。” 他拿出一旁的注射剂,眼见着要往瘦猴皮肤里钻。 他冷笑着,没有犹豫地对瘦猴打完了一管,嗓音淬着寒意的蛊毒:“后悔没让那个卧底警察感受一下注射冰.毒的滋味......” 要不然怎么能效仿的来云桉呢。 云桉可最会折磨人了,他还不及云桉的万分之一。 瘦猴双目失神,抖着肩头跪在地上,看样子是站不起来了。 云伽从他身边绕过,对手下人吩咐说:“拉下去把舌头割了吧。” 身边人点点头,像拖尸体一样把人拉进屋子,云伽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拿着钥匙,云伽独自去到顶楼天台,凌晨的天空,边际是铅灰色的。 杯中晃荡着醉人的红酒,跟血一样的颜色,很能令他愉快。 Caesar大权旁落,又被严密监视,已经是一枚废子了,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尝试跟谈家二公子联系,企图让谈厌为这些交易提供可靠的庇护伞。 谈厌是个油盐不进的,他厌恶Caesar,自然对云伽抛出的枝头没有任何兴趣。 但交易这事儿急不得,人都是趋利性生物,他相信谈厌会跟自己合作的。 喝完红酒,云伽走进卧室,没开灯,凭着感觉摸到那一方相框。 那是他留着的唯一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左手拿着镇上买的棉花糖,右手被他牵着,毫不露怯,嘴边蕴着甜甜的笑意。 但是都是过去了,从他选择诱导那场大爆炸的发生,他就是个背叛者。 是了,云桉可以一手掌控的,他同样可以,至于所谓的妹妹......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只有成为主宰者,才能不会任人摆布。 云伽把立着的相框压下,如同压下过往灰色的回忆。 - 大理的清晨,枝头的鸟儿低语,扑棱着翅膀从树枝飞到电线杆上。 云昭转醒,发现自己居然依偎在褚澜川怀里。 男人的手臂压在她腰际,身下半分都挪动不得,小姑娘不懂,清晨的男人会有多么撩/拨不得。 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缓缓的,冲他眼睫吹气。 他睡眠浅,见小姑娘这么不安生,喉头一动,把她抱的更紧。 云昭脑子里像烟花炸开,涌上瞬间的绚烂,身体更是僵的不敢动,明显感知到了什么,稍稍抬腰。 耳根子却红透了,暗想着他肯定是故意的。 难得,褚澜川起床时还泛着懒洋洋的气息,他惺忪着说:“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没有任何预兆,浴袍下滑,他拿起旁边的短袖,准备往头上套。 云昭尖叫一声,慌忙之中捂了眼。 怎么能一茬还比一茬过分......?! 但她必须承认,她看见了形状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比想象中还要劲爆。 他穿衣动作很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所以在少女捂眼的瞬间,短袖长裤就熨帖在了身上。 褚澜川扯开她捂眼睛的十指,嗓音含笑:“还不睁眼?” 她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云昭同样去卧室换上裙子,走出去时发现褚澜川不在屋内,而窗边镀了一层金闪闪的光芒。 她眯了迷眼,站在窗户前,朝阳露出了头,从云层里投射下耀眼的光线。 一连几天雨之后,今天的大理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褚澜川去楼下带了两份早餐上来,从昨天开始云昭就觉得很不真实,但现在的烟火气是真真切切的。 这一切不是十三岁时的瑰丽梦境。 “来吃早餐。”他打包了两份蟹黄包,还端了份热汤。 食物的香味令她更加欢愉,雀跃着凑到他面前。 大多数时候,褚澜川周身没什么烟火气,他理智入骨,总能理智判断,危难面前也有杀伐果断的气魄。 现在的男人端起一碗汤,眼里含着的,是隔着热气腾腾都不能消弥的温情。 少女没穿拖鞋,十个脚指头蜷缩在一起,她喝了一小口汤便拉着褚澜川到床边。 此刻,苍穹在头顶,白云绵软,日出时刻,壮观十分。 她弯着唇,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哥哥你看......天亮了。” 第50章 独发 50独发 他同样看见了。 金色的阳光如同打翻了的蜜糖罐子, 浇在浓稠绵密的云层。 而后日出东方,天光大亮。 少女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浅棕, 她赤足时,身高比平时还要比他矮上一截。 正悄悄估量自己踮脚能不能够上他的唇边,云昭就感受到了一阵陡然的失重。 她小声讶异了下, 两只胳膊环绕着男人肩颈,气息相交,小姑娘在怀里不得已扭捏了下。 褚澜川把她抱到椅子上坐着,这样的姿势, 他仿佛从后拥着她。 少女身形纤细, 肩背单薄,他摩挲着小巧的骨骼,语意丝毫不见不耐:“说了多少次, 起床记得穿鞋, 这么不听哥哥的话, 嗯?” 下一秒,她就看着褚澜川弯腰,将她凉鞋拎过来。 -- 第102页 趁着空隙,她才嘟囔说:“知道了,之后肯定听话......” 嘴上乖巧着, 云昭内心还是欢喜的很, 没有人会拒绝的了来自喜欢的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脚腕被他捏着,光洁如绸的手感,令人很是爱不释手。 两只凉鞋被他一左一右穿好, 扣带扣牢,他又轻拍了下小姑娘的小腿:“好了。” 云昭却没从褚澜川腿上下来,反而侧过身,与他正面相对。 少女整个人如同受伤的小兽,亲昵靠在他怀里,头顶顶着他下颌。 两人之间没有人先开口,这会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云昭知道这回走了,可能得有段日子见不到褚澜川。 更关键的是,他要完成那么危险那么隐秘的任务,她除了等待与祈福,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那就静静地多抱一会儿,但愿能化解以后的思念。 当她起身,怔怔抬眸时,毫无征兆的,褚澜川扣着她脑后,唇角印着她眉心,接下来一路下滑,带过鼻梁,柔软相对。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软了,双眼迷蒙,只能任他宰割,放任眼下的天翻地覆。 难舍难分了好一阵,褚澜川及时制止更过分的念头,埋首在那一片软糯之中。 居然生出几分可耻的欲/壑难填。 云昭还是第一次摸褚澜川的头,尽管这样的念头在脑内磨练过多次,但上手后还是紧张的不行。 “什么感觉?”他语意淡淡。 小姑娘腾地收回手,只觉发丝并不柔软,跟他一样坚韧,慌不择路下随口道:“挺好的。” 不得不说,云昭摸他的手法,还真挺......在像摸一只狗。 褚澜川没明说,起身站在床边,斜靠在墙上,孑然一身,居然有几分落拓。 两人吃完饭,他才打破沉默,“收拾下,我送你回去。” 云昭拦下他的步子,动作迅速地解下脖颈间的玉佩,这玉佩这一带也是一两年。 玉佩通体温润,捏在手心还残留着余温。 她郑重交到他手里,拽着他手臂:“伯母给我求的平安符,我觉得你现在带着,我能安心。” 很多时候,不是要信神佛,单纯图个心安,这就够了。 褚澜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那枚玉佩攥在手心,手指蹭了下小姑娘的面颊:“放心。” 下楼后,他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弄来一辆摩托车,转过身说:“上来。” 十四岁之前,这种飙车竞技类运动曾是他的心头好,舍弃这么多年,再次尝试还是得心应手的。 云昭环着他的腰腹,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背脊,感受着风在发丝、指间穿梭。 晴天的风是带着温度的,熏的人眼酸,后来她就干脆紧紧闭眼,听着风声呼啸了。 离酒店还有几步路的路口,褚澜川停了车,摘下摩托车头盔后,远望了一眼无边的海际。 到了分别之际,云昭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嗓音发颤:“褚澜川,我只要你安全。” 这是最平凡的奢望了。 在来之前,褚澜川跟冯常舒还有韩局签下生死状,这一次来大理完全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 可是他没有告诉云昭这一切,只能在阳光中温煦地轻笑:“好啊,一言为定。” 云昭娇嗔了声:“那还不够。” 褚澜川掩盖住那些阴霾,耐着性子问:“那你还要怎么样,哥哥都答应你。” 她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付诸行动,主动拉起他手指,断断续续地说:“那......跟我拉钩好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那一种。 他配合她突发的幼稚念头,眼尾笑意勾着。 做完一切后,蒋巧跟她打来了电话,问她回来时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云昭握着手机,边回答边走远,走几步一回头。 她能看见褚澜川如松柏的身影,永远高昂、挺直,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褚澜川见着小姑娘越走越远才抽了根烟,兴许是吸的太急,他居然也像新手一样被烟呛着,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 十几年的背负,无数人的冲锋陷阵,生死一线间,也是该有个了断了。 - 蒋巧一行人正在吃早餐,见云昭回来了,蒋巧放下手中的牛角包,呜哇呜哇地扑过来。 云昭笑嘻嘻抵着她额头,清了清嗓子问她:“怎么了,想我了......” 蒋巧嘟着唇,嘴边还有牛角包的面包屑,像一只小花猫。 “对啊,我可担心我的崽崽了。” 云昭用纸巾帮她擦拭掉面包屑,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口中的“崽崽”了。 蒋巧是个耳聪目明的,一下子就发现了云昭跟昨天的不一样,奇怪地咦了声:“昭昭,你带的玉佩不见了?是不是掉在换衣服的店子里了?” 她面红心跳地撒着谎:“没有吧......今天不是要下海嘛,我提前给摘了。” “噢噢噢,这样啊。”蒋巧没有过度深度探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你昨天睡觉的时候旅馆有蚊子吧,脖子上有被咬的痕迹,等会儿去我房间抹点药。” 云昭一时语塞,只能敷衍地应下。 内心却咆哮的厉害,她早上去浴室换衣服时都没注意,脖子上的红痕肯定是褚澜川留下的“杰作”!!! 她坐在床边,边上药边埋怨了句:“我昨晚睡觉有只可大的蚊子了,没想到咬了这么多地方。” -- 第103页 被说成是“大蚊子”的褚澜川突然浑身打了个机灵。 好不容易赶在旅行期间来了个晴天,逼着众人换上泳衣的蒋巧撒欢的最厉害。 云昭虽然带了随身的泳衣,但是是最保守的款式,既然这样,小姑娘还在肩头披了件浅粉的罩衫,裹得严严实实的。 同学有的故意笑着说:“昭昭,你这不是来海边玩,是在海边坐着的装备。” 江城在内陆,一年到头也是看不见海的,一群人第一次见海,自然不管多时在岸边下水踩浪。 蒋巧鞠了一捧海水,像打雪仗一样与一行人用水互泼。 云昭温吞地跟着后面,在岸边寻了处位置极目远眺。 在晴天时,湛蓝的海一望无际,海天一色,将海岸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远处薄雾轻降,笼在两对青山,青山仿佛嵌在水中,碧色一片。 海风卷着大海的味道袭来,耳边全是大海涨潮落潮的声音,海浪拍案,礁石潜底。 倘若有什么烦心事,到海边坐一坐,海风也能把愁绪吹的消减一半。 在海边,她这幅打扮是极其不显眼的,但是小姑娘身形娉婷,似是融在这暖融的海风里,无意中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多时,已经过来好几个人说要请她喝酒。 云昭连连摆手拒绝,双手环着膝盖,巴掌大的脸涨的通红。 她到底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只能不停礼貌地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所以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云昭还是维持看海的姿势,不为所动。 云伽端着一杯酒,他穿着清爽的短袖,头顶还扣着一顶极其当地风情编织的草帽。 他打量许久,跟她一同坐下,开口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海际无垠,白鹭飞鸟一排而过,正在争先恐后地夺食,游客也喂食喂得格外欢快,到处均是一片欢声笑语。 可是云昭却觉得静谧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扭过脖子,眼底沉静地看着云伽。 男人的脸庞常年暴露在边境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许黝黑,脸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一道刀疤,轮廓俊朗,整个人却带着股邪劲儿。 不似褚澜川的清风抚明月,云伽就是生在泥沼中的,云桉之前说他是一株贱草,若没有他的收养,恐怕就是任人踩踏的命运。 说实话,云昭搜寻了许久,脑子里还是对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印象。 云昭蹙眉,她真的见过眼前的人吗? 她不记得五岁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他说自己是她的故人么......? 小姑娘声音稚嫩,将拉人距离拉开:“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 云伽盯着她眼尾的那颗痣看了许久,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五官轮廓像也就罢了,连痣的位置都生的一模一样。 云伽没有放弃,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查找云桉女儿的下落,毕竟,小女孩小时候就一直叫的他“哥哥”呢。 “等一等——”云伽伸手,气定神闲来到她面前。 他轻声细语地唤着记忆中的小名:“灵灵。” 这样的云伽实在是太少见,他暴戾的名声在外,如此柔风和雨倒是让人不寒而栗。 云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灵灵”这个名字格外陌生。 同样的,她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如同这大海,看似平静,实则蕴含凶险。 云昭后退了一步,怔怔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伽挽着她耳后发丝,俯身道:“灵灵,你不记得了是吗?” 第51章 独发 51独发 海面蔚蓝, 微风拂面,不远处游轮驻停, 带起阵阵海浪。 云伽眸色发沉,看向她的眼神如同猎人般危险,侵占性毫不避讳。 小姑娘被他唐突的行为吓了一跳, 又气又恼,双眸在阳光下如同黑曜石闪耀。 他舔了下唇,不禁想到了女孩之前怀里总抱着的小熊娃娃,上面还缝纫着两颗黑色纽扣。 “不认哥哥了?”云伽的手扶着帽子边缘, 笑得轻挑。 他记得女孩儿四五岁时就长的跟洋娃娃似的, 格外水灵,逢人便甜甜地笑,一点都不露怯。 哪怕外人面前威名在外的云桉, 见了自家女儿也难得的会露出笑容。 只不过云桉从来没提及过女孩的生母, 除了他的亲信, 其他人只知道灵灵这个名字,很少有人见过小姑娘一面。 云昭蹙眉,在刚刚男人触及自己发丝时就迅速躲开。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除了褚澜川,什么时候还有其他的“哥哥”? 且这位自称是她“哥哥”的男人看架势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心头打着鼓,云昭仍维持着表面镇定, 义正言辞地警告说:“你再这样乱来, 我会直接报警。” 本来风平浪静的海上,狂风怒卷,不少正给海鸥喂食的游人的帽子被大风吹走, 叫唤声一片。 听到“报警”两个字,云伽的脸色亦如状况突变的海上,他把帽子一抛,主动让大风把遮阳帽卷起,随之散落到茫茫尽头。 “报警?”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言论,嘴角蔓延着不可忽视的讥讽。 他想,警察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抓不到他么? 身为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云伽的潜意识里就没有“正义”两个字。 -- 第104页 在缅甸,普通平民的田地里尚且种植大量罂栗,每当收获集结,成片粉海开遍,香味弥散,这些就是当地屡禁不止的毒品原材料。 看到少女眼里的迷茫,男人放轻了口吻,俯下身,气息若有若无在她耳边游走:“灵灵没关系的,你忘记的事情我会慢慢帮你想起来。” 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悄悄话。 他要做的,只不过是让她想起来,再亲手把这一切摧毁,这么做也只不过是用云桉对待自己的方式还以报复。 “再见了——” 云伽吹了声口哨,踏着海边绵软的细沙挥手,对这场相遇的起始表现得格外肆意。 正好,蒋巧抱着泳圈过来,她脸上脖颈全是水珠,亦如清水出芙蓉,带着这个年纪女孩子身上独有的朝气。 “昭昭,你怎么不过来一起玩?刚刚在跟谁聊天啊?”她挽着云昭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到游艇的休息处。 云昭满怀心事地摇摇头,抱有歉意地笑笑:“突然有点头晕,我还是坐着休息会儿,你们先去吃去玩。” “没事吧?”蒋巧见她状态不对劲,神色间都浮现着关心。 不得不说,有个心心念念关心你的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云昭推着她肩背,哎呀了声:“放心,我没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快快乐乐的,我马上加入你们的战局。” 蒋巧这才敛了关切,笑嘻嘻道:“那好,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许临时跑回酒店嗷。” 答应了蒋巧诸多的耍无赖要求后,云昭才独自坐在游艇尾部,对直直投射的阳光眯了迷眼。 游艇启动,海风徐徐,掀起独有的海水咸腥味。 尾部划过阵阵浪花,像少女的裙摆,波浪起伏,时不时有海水溅到肌肤之上,让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热度顷刻消散,整个人清凉通透。 游艇内的遮阳处,众人正举杯痛饮,话题无疑围绕着香槟加冰、要多少浓度的鸡尾酒,狂欢酣畅才是出行的主旋律。 而她被困在对岸,是靠泅渡都游不到这群人的终点的。 知晓自己的身世后,云昭有过那么一瞬间庆幸,她不记得五岁前发生过的事情,或许是一种命运的割裂,让她摒弃血脉里的痛苦。 可现在又算什么? 倘若今天男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之后无疑要上演一遭故人相见的戏码,未来如茫茫海雾,一片扑朔迷离。 直至夜幕降临,云昭陪着蒋巧玩了数个海上项目,累到精疲力尽,恨不得回到酒店就简单地洗漱完睡觉。 来到镜子前,她才发现脸颊上印着小片的红痕,明明做足了防护措施,但因为皮肤的娇嫩,还是无可避免地晒伤了。 云昭立刻知会了蒋巧一声,说明天的出海活动她就不跟着去了。 细腻地冲洗完后,她找到了包里带的芦荟膏,认真地涂抹着晒伤的红痕处。 身上的身体乳还没干,周遭全沁着马鞭草的味道,是淡淡的柠檬香气。 关了灯躺下,手机屏幕亮着,云昭看了许久联系人“哥哥”那一栏。 很想他,但又怕耽误他完成任务,两种矛盾的心态交汇,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半晌没睡着,云昭又重新坐起来,挑选完了一些明信片准备写点祝福语,手中捏着谈厌送她的钢笔,写起字来格外顺畅。 结果写着写着,所有明信片的署名全变成了褚澜川。 鎏金的字印在明信片背面,正面是大理蔚蓝的洱海,盖着当地邮局的印戳,很有纪念性。 她无力地把脸埋在手掌内,一时间心跳剧烈,一切的情愫如同洪流汪洋,席卷吞噬。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一条来自褚澜川的短信,内容非常简短:【照顾好自己,晚安。】 原来短暂的分别也会带来刻骨的思念。 她把钢笔盖好,蜷缩在床头,斟酌半晌打字回复:【没睡着,你一切都还好吗?】 没等到消息,手机直接弹出来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小姑娘心里慌的要命,又顾忌着刚刚是不是睡乱了头发的形象,响了十几秒后才摁下接听键。 褚澜川陷在浓稠的夜色里,幽暗的灯光下,他也是一副刚洗完澡的慵倦模样,但不用怎么梳理就万分得体,随便一瞥都让人眼红心跳。 “想我了?”他问的缱绻,话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张狂。 男人的手段太直白,她毫无招架之力,唇色如同身上的车厘子红睡衣,让人很想轻尝一口。 这件睡衣是来大理前特意准备的,考虑到夏季出行,面料特别轻透,裙摆在膝盖处飘拂,锁骨在吊带下若隐若现,露出的肩颈雪白一片。 要是看背面就更大胆了,镂空设计,轻纱纺制,红白交错中风情万种。 说是,会显得她太急不可耐,说不是,又衬得她挺没良心的。 进退两难的境地下,云昭自然聪明地把话题抛给了褚澜川,她言笑晏晏,直勾勾看着视频里双眸如黑天鹅丝绒颜色的男人:“哥哥呢,想我吗......?” 语气是撒娇耍赖,可少女的娇憨遮掩不住。 毫无疑问,她在等待并且期待他的回答。 褚澜川自然明白她那点小心思,随手捋了下额前的发丝,饱满的额头是凌厉的眉峰,而眼下,那一点凌厉冰雪消融,暖流暗涌。 -- 第105页 “想,怎么可能不想?” 他一点都不别扭,说的坦坦荡荡,直击心房。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与她相拥,吻遍寸寸山河,看她动情沉沦。 或许是生来如此,也可能是褚恒的教导所致,褚澜川就像不易折的伞骨,外面抵御着冰凉风雪,内里的温暖炙热荡涤灵魂。 云昭嘴角挂着甜丝丝的笑意,眼睛也一样,是笑弯了的月牙,没有任何甜言蜜语比他的直白来的畅快。 今天的查证并不顺利,褚澜川心知云桉踪迹不见后,他一手打造的“毒品帝国”并没有消亡,究竟是谁来接的手?这个问题是重中之重。 可眼下,他将这些念头暂且摒弃,在小姑娘面前,姿态尤其放松。 褚澜川招手,又怼近了几分镜头:“躲那么远干什么?” 果然,哪怕他离镜头那么近,男人的五官还是找不出一丝瑕疵,光是顶着这张脸就不知道能招来多少小姑娘。 “今天晒伤了,现在很丑。”她瓮声瓮气,想着晒伤就发愁,都不知道回江城之前能不能消掉。 褚澜川轻哂了声,被这种少女奇怪的幼稚脑回路绕晕。 他眼睫覆下,声音虔诚:“即使你七八十岁了,也不丑。” 如果要选择陪伴彼此走一辈子,什么模样都会见得到,本就没有美丑之分。 可她今晚不依不饶的,掺杂着无赖的发问:“那你到时候会嫌我老,去找更年轻的小姑娘对不对?” “不会。”他仍露着温和的笑意,斩钉截铁地说:“昭昭你要知道......有些人无可取代。” 她对他而言便是这样的意义。 褚澜川自幼反叛乖戾,玩过架子鼓,飙过车,甚至打架打的别人满地找牙,他有一身反骨,傲然不屈。 褚恒对他的教育方式不是打骂,而是自我反省,但是革命家出来的爷爷不一样,秉着棍棒教育精神,一生忠贞正直,容不下少年的浪荡,没少家法伺候。 尽管曾经鲜衣怒马,少年心性,如今一再沉淀,心房的柔软也只能容纳的下一人而已。 她听过了很多告白,但无可取代四个字的意义是最独特的,压在心头重若千钧。 随着镜头的拉近,他才看见了桌上散落的明信片,不紧不慢地问道:“在写什么?” 云昭火速遮住那些字迹,上面全是他的名字。 像极了中学时候,只敢趁着午休片刻在草稿纸上倾诉暗恋心结。 “没,没什么。”随着飞扑的动作,少女整个人匍匐着,曲线蜿蜒,更多雪白迤逦而出。 他喉头一紧,躁动全往一处涌。 云昭丝毫没察觉,收好明信片又自如地说:“我跟蒋巧过几天要从大理飞江城了,你一个人......要平平安安的。” 肩带松垮,少女的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糯团子呼之欲出。 他又想到了那一晚的手感,又香又软,是令人心驰神往的温柔乡。 她试探着问了句:“哥哥......你听得见吗?” 见褚澜川没说话,云昭眼底蒙上疑惑,以为是信号不好,更加越矩凑上前,所有的美好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他鼻息加重,不禁涌上口干舌燥的感觉:“该改口了,昭昭。” 嗓音带着喑哑,听了就能酥/软一把骨头。 海景房外星空闪烁,夜晚的海风吹的玻璃呼呼作响,海浪从不歇息,潮涨潮落,在沙滩上留下痕迹,鸟鸣幽微,打破周遭的僻静 小姑娘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故意吊着他胃口:“不叫哥哥,那叫什么?” 明显的明知无问。 可她屈着腿坐起,手指贴着唇,一脸天真烂漫:“叫叔叔可以么......?” 第52章 独发 52独发 说罢, 她还变换着表情,嘴里念叨着:“褚叔叔不太好听, 还是叫褚澜川叔叔好了。” 褚澜川也不恼,眼底光线明灭,很轻地说:“小孩儿不听话可能是欠收拾了。” 云昭一直觉得褚澜川的声音很适合说情话, 用那种近似呢喃的语气讲着所谓的狠话,竟然也能让人心生悸动。 她毫不露怯,调笑着反问他:“那你打算怎么收拾?嗯?褚澜川叔叔......” 其实,云昭平时在褚澜川面前就一个“怂”字。 今天晚上能这么大胆, 纯粹是天高皇帝远, 反正在离开大理前,他要完成任务,两人估计没什么机会见面。 要收拾, 他也没机会。 褚澜川腮帮子抽动了下, 看的出来他在咬着牙关极力忍耐。 偏偏小姑娘不知死活地撩/拨他的定力。 云昭自觉扳回一城, 狡黠的光点缀在瞳仁中。 她假模假样打着哈欠,神态慵懒,像一只趴在膝上正准备小睡的猫。 伸懒腰过程中,少女腰背风景大露,如同白软的雪, 只会在情动下翻上粉色的光泽。 这通电话看样子是没法儿继续了。 本来就是有意装困, 云昭突然浑身一机灵,想起男人在耳边的低语,鬼使神差地问他:“褚澜川, 如果有一天我多了个所谓的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她又回想起男人对自己的称呼,灵灵吗?她原来是叫这个名字的? 可是为什么她怎么回想,五岁之前发生的过往在脑海没有丝毫印象? 越回忆,越让她头痛欲裂。 -- 第106页 一想到当年往事的后续,云昭仿佛置身于风暴眼,他是陆地,可她没办法降落。 褚澜川讶异了一秒,眉峰挑起又下沉。 他压抑着眼瞳深处的火苗,近乎偏执地说:“那就把你抢回来。” 这句话等同于,你是只属于哥哥一个人的。 旁人不能比拟,也绝不可能染指。 少女肩胛骨收了一瞬,这才发现吊带下移到肩膀,慌里慌张地复位后才敢直视镜头。 难怪,他刚才怔了半晌。 褚澜川对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看破不说破,漫不经心的笑勾勒出几分清风霁月的气质,与外面的月色交相辉映。 可这一刻他走下神坛,眼尾扬着促狭的弧度:“慌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是了,他看过那些曼妙,但还不够,如同玫瑰种植在无人开发的土地上,还需要更深入的探索。 流氓。 还是老流氓。 在心里唾弃完,云昭乖乖扯上浴袍盖上,把自己卷的严严实实,所有的雪白娇软全藏匿乳白色的华夫格纹下。 她放下手机,顺便关了房间的灯,枕在绵软的枕头上,梦呓般跟他说:“我要睡觉了,晚安澜川哥。” 云昭隐隐约约猜到他想听什么,可是她现在还叫不出口那两个字。 白天跟蒋巧疯了太久,打完电话,她的精神状态就差到不行,沾到枕头就能昏昏欲睡。 听到电话那头的挂断声,本就寂静的氛围被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打破。 蹿起的火苗一时半会消不了,褚澜川拿起浴巾准备再去冲一遍凉水澡。 夏天的白昼来的格外早,天光蒙蒙亮,少女就揉了下惺忪的双眼,起身站在窗前。 一眼望不到头的苍山洱海,雾气绵延无边,与云层交汇,阳光穿不透,只余清浅的光芒。 因为晒伤不能继续跟着蒋巧她们去潜水,云昭暂时留在酒店休息。 蒋巧对今天的潜水期待已久,她做足了准备,出发前信誓旦旦:“崽崽,我给你多拍几张照片回来!” 云昭双手抱臂站在房间门口,瞧着元气少女活力满满的,嘴角逸出笑意:“好啊,潜水过程一定要注意安全。” 吃完早餐,她又下楼,去到跟昨天一样休息的位置,听潮起潮落。 所幸云伽今天没来,他的“再见”似乎也是有期限的,下一次,他将以何种身为出现在自己面前,云昭也捉摸不透。 - 深山之中,万籁俱静,只有偶尔的鸟啼虫鸣。 云伽没去沙滩边,很明显是另有安排。 今天有一批重要的货,需要他亲自监督送出。 这批货原本在上个月就能发出,谁知内部人员出了个卧底警察,计划打乱,加上警察那边查得紧,云伽思虑再三,决定延后供货日期。 跟南江那边接应好,这批货半点纰漏都出不得。 倘若又走漏了什么风声,警察那边掌握的线索只会越来越多,迟早查到他头上来。 云伽一向谨慎行事,这次也不例外,他赶早来到装货的卡车前,眼神睥睨,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共事的下属很了解云伽的性子,他多疑猜忌,但最憎恨的就是卧底警察,所以谢钊那事儿一出,大家心知肚明选择少说话多干事,唯恐会得到像猴子那边的对待。 猴子被割了舌头,权当是云伽的报复。 干这行的,每一秒都是行走在坠入深渊的边缘,管不住自己的嘴,下场很严重。 况且对云伽而言,只不过是让猴子长长记性而已,没把人置于死地,都算他仁慈了。 送货的是缅甸人,男人眉毛胡须浓密,跟云伽交谈起来毫不费劲,两人是老熟人了,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缅甸佬拍了拍他肩膀,眼神满是精锐的光,意思是让他放心,货物会安全送达。 每次送货入境,如果途径检查,无论怎么搜寻,看到的都是一堆家具木头而已,殊不知毒品的藏匿点就在于此。 云伽给他发了根烟,自己也燃起猩红的火,猛吸了口,随之吐出烟圈。 他要确保万无一失,尤其在境内,必须经过重重关卡才能送至南江。 交待完毕后,云伽回到位于中缅边境的别墅,他指节敲在膝盖上,听着钟表声响的滴答转动。 能放谢钊进内部,确实是个意外,可细细回想,冥冥之中发生的事情又带着安排好的目的性。 比如遇见谢钊那天,谢钊跟瘦猴是偶然相识,瘦猴看重他的本分,加上谢钊说自己犯了事儿,与其被抓到牢里改造,还不如剑走偏锋,跟着兄弟们混。 云伽只让他暂且加入进来,但只给他搬运货物的活儿,搬运的那些活动全是正规家具,没有丝毫异常,这也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物件。 后来,谢钊帮云伽挡了一刀,他腹部流血不止,幸亏被救活了。 云伽问他想要什么,谢钊只说留在这里,有份活儿干就行。 尽管谢钊这么说,云伽还是让他重复干着既往的工作,搬货卸货,在厂里上班,工资一月一结,包吃包住。 那段时间,云伽一直在调查谢钊的背景。 警方做的工作非常周密,在江城抹去了谢钊所有的个人信息,如同人间蒸发,可在遥远的中缅边境,谢钊叫了别的名字,用了别的身份继续卧底。 -- 第107页 这也是云伽怀疑但一直调查无果的原因。 云伽跟着云桉时,已经出现了一个褚恒了,他亲自打造的帝国再容不下第二个褚恒了。 - 根据既往的调查消息,从中缅边境运送入境的毒品很可能要经过大理境内,褚澜川住的宾馆楼下,是出大理的必经之路。 谢钊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不仅是警方在争分夺秒,寻找线索,毒贩这边也一样。 以云伽的性子,他不会铤而走险,只能等事态稍显平息的时刻,神不知鬼不觉选择时机再次运货。 并且褚澜川守在这里几天,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楼下宾馆的老板告知他,周边的家居生意很火爆,隔数月就能见到来送货的卡车,偶尔经停,司机会在路边抽抽烟。 直觉来说,这批家具问题很大。褚澜川记得,在破译的谢钊传回来的消息当中,谢钊被云伽分配的活儿就是在搬运家具所需的木材。 他用完楼下的早餐,站在路口抽烟。 男人身姿修长,五官轮廓硬朗,宽肩窄腰,光站着就像个招牌的男模。 果不其然,有路过的女人招摇来到他面前,扭动着水蛇腰靠近,往他夹着烟的手指间递名片。 “认识一下?” 褚澜川不为所动,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下,依旧自顾自望着湛蓝的天际,指间烟灰尽燃。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他心尖上的女孩,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的小女朋友。 女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显然没有为此气馁,弯着红唇,气若幽兰:“那要不然先加个联系方式?我也是一个人来的大理。” 烟雾之下,男人滚动的喉结都带着一丝性/感。 褚澜川捻灭了烟头,扔进就近的垃圾桶,似乎是闻不惯女人身上刺鼻的香水味,他蹙了下眉,万分郑重地说:“不用了。” 他飘忽的目光蕴着神情,如同与玫瑰、羽毛交织,营造出轻盈的梦境。 “我很爱她,将来只会跟她结婚,她会是我此生挚爱。” 此生挚爱,说出这四个字时,褚澜川的心潮澎湃起来。 从未有那么一刻,可以一眼望到尽头。 女人见他如铜墙铁壁,摇了摇头算是吃瘪,临走前算是认栽:“祝你和你的女朋友长长久久。” 在她走开的下一秒,货车驶入视线内。 密不透风的集装箱,里面装载的可不一定是家具那么简单。 褚澜川见司机下了车,在路边透风缓解疲劳。 他走过去,随手递了根烟,俯身询问光头:“干这个挣钱吗?你看我能不能也跟你一起送货?” 光头警惕地瞥他一眼,接过烟后对着打火机燃起,“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吧?这个活儿不好干,我们老大不随便招人。” 褚澜川嗤了声,指着他的卡车问道:“不就是送货么?又不是黄金,开个开车也不难吧。” 光头的嘴如同撬不开的蚌壳,显然对货物不愿意多谈,临走前提醒了句:“兄弟,你要缺钱附近找个打工的就行,这活儿你干不来。” 越是藏着掖着,越有猫腻,所以褚澜川表现出失望后,内心却像在缺口处撒下阳光,明白事情的进展兴许有眉目了。 他记下车牌,回到宾馆后给冯常舒打电话,意思是协调各方精力,在省城布下关卡,严格审查这批运往内地的货。 及至傍晚,冯常舒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拦下细细审查过,家具拆了部分,并没有藏匿在其中的毒品,问他是不是信息有误。 按照云伽的处事形式,他断然不会让一辆可能装着毒品的卡车被人盯上,自然安排了一批人只送家具,为的就是避免眼线。 这批货里没问题,真正有问题的货源很可能用其他方式运至内地境内。 褚澜川感觉到了,这背后的人确实难招架,颇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感觉。 他再次紧急联系了冯常舒,说要在入城处对卡车装载物多加注意。 但是这样无疑于大海捞针,货物在这段时间十有八/九已经抵达城市内部,密集且有序的毒品贩卖网已经撒下。 褚澜川眼底蒙上阴霾,想着这一次的行动会不会进一步打草惊蛇。 事实上,在光头受到入城调查后,他就悄悄用老人机跟云伽联系过,发出紧急信号。 云伽不是吃素的,他轻哂一声,想着不会又要来第二个谢钊吧。 天色渐晚,云昭在楼下买了瓶桃子汁就打算回酒店了。 少女穿着火红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海风飘摇,轻盈蓬松,像极了火烈鸟的颜色。 云伽注视了良久,跟了她一路,隐藏着混不吝的气质。 这几天录取通知下来,云昭顺势加了学校的新生群,群里的氛围很快火热起来,不少人嚷嚷着让新生爆照。 负责接待的学长学姐更是闹的欢腾,有人爆了一张照片,匿名说:【卧槽!这位新生妹妹是谁?!肤白貌美,我i了!!!】 她坐在床头,还惊讶了一小会儿。 因为照片里的主人公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之后的消息仍在源源不断地推送。 【我要到了她的个人信息!数学专业的,叫云昭。】 【啊???居然是学数学的?发量未免太茂盛了点,慕了......】 -- 第108页 【数计就是僧多肉少的格局啊,学妹这是要羊入虎口咯。】 处在讨论中心的云昭看了几条就没关注了,难不成她还没开始上学就要承受这么多的议论了么? 暮色四合,晚风荡漾。 头顶的灯光突然灭掉,云昭想着应该是停电了,正想拧开门把手下楼询问情况,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她刚一打开,就被人握着手腕,带到房间里。 云昭真的是吓坏了,她就一个女孩子住,蒋巧还没回来,遇到这种事情很难搞定。 奈何嘴唇被牢牢捂住,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蹬着双腿,企图挣脱控制。 褚澜川松了手,用食指抵在她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 “是我,别怕。”他把少女正面拥入怀中,瞳孔一片深邃。 悬着的心落地,她泄愤一样用拳头砸着他胸口,委屈道:“你别吓我呀......” 倘若不是事无有因,想必褚澜川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云昭平复下呼吸,埋在他胸口问:“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想你了,这个理由够不够?”他环着少女的腰肢,下巴放在她头顶,胸腔震颤。 小姑娘脸一红,嗔怪他一声,小声嘀咕着:“老男人就会花言巧语。” ...... 他把她双手反剪到脑后,整个人瞬间有了股压倒性的气场。 男人看起来很疲惫,眼球里有没有消散的红血丝,呼吸间烟味也重。 她看了心疼,关心地劝着“不是说不要抽那么多烟吗.....?” 话音刚落,他薄唇贴过来,细细密密在她温暖的口腔巡游。 如同被海洋包裹,他深陷海底,浑身气血往一处涌。 云昭没缓过神,但知晓他这次是真的来势汹汹,如同出笼的野兽,关押不住。 她双手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由着他,一来二去如同献祭,意识到群里说的羊入虎口算怎么回事呀,这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 但云昭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个时候过来,为什么一声招呼没打就让她在短短几分钟内体验过山车的感觉? 那种有所隐瞒的感觉,让她难受的快要窒息了。 褚澜川松了怀中桎梏,慢慢抬手,摩挲在她略微红/肿的唇,认真地交待说:“有人跟踪你,小笨蛋。” 她都顾不上小笨蛋那个称呼了,心头一紧,连忙问他:“谁?” 其实问出来的时候,云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难道是上次称她为灵灵的男人?他真的又来了么? “这还需要你跟我坦诚。”他明明那么疲惫了,可在她面前还是表现的百毒不侵。 云昭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锋利的纸张边缘划伤,留下很小很隐秘的伤口。 遇到云伽这件事,她确实不该有所隐瞒的。 “我怕给你添麻烦。”她眼底带潮,知道褚澜川任务忙,自然不肯让他卷入到自己身世的事情中来。 褚澜川不可能狠下心生气,见到她完好无损,他的怒意就散了大半。 刚刚的吻纯粹是出于惩罚。 由于童年的成长环境,云昭很少跟别人吐露心声,那一点点敏感自备在他面前悉数放大。 他掰过她侧着的脸庞,心上狠狠一酸:“我是谁?嗯?” “褚澜川,褚澜川......”她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将之烙印在心房。 两人陷在一片停电的黑暗里,加之褚澜川对她而言很高大,遮住了全部的月光,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温度。 “昭昭,感受我。” 他牵着她的手,温柔地放置在自己的背后。 云昭如鲠在喉,手上动作像有牵引力,从男人第一块脊椎骨滑至最后的尾椎骨。 那样宽广的背,笔直的脊梁,承载她动情的沦陷。 褚澜川提着一口气,似乎随着她柔软的手上下移动,他的骨架也产生裂缝,洒下黎明时刻的光辉。 黑暗中,所有的反应还要放大一百倍,如同蝴蝶振翅,每一秒的颤动都在显微镜不断呈现。 褚澜川记得,他的口袋里还有一枚玉佩,那枚温润的玉上,是佛祖在上,不容亵渎。 可他从来不信神佛。 枷锁挣脱,也不过是凡俗尘世。 他在少女脖颈的血管处轻啃了口,低声呼吸:“要我吗?” 这一口,肯定种下草莓了。 她像置身火热的岩浆边,浑身发烫,虽然竭力维持平静,但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紧。 “要。”声音婉转,蒙上层不知所谓的急切。 他的眼底同样含着热意,了然于心后目光一路往下。 明明唇角绷着,神色不显,可嗓音的低靡不容忽视。 她听见他附在自己耳侧说:“那......哥哥让你舒服。” 第53章 独发 53独发 那一瞬间, 云昭觉得自己的周围全是玫瑰花海,她置身其中, 火红的裙摆辉映,即使越过荆棘,踝骨流血, 她也要去到他身边。 内心的渴望遮掩不住,她想要他,想要真真切切的感受,想要情到浓时的迷离。 只要是他就好。 她毫无保留, 甘愿奉送。 褚澜川的手贴着布料下移, 裙摆反复飘拂,轻轻扫过掌心,带来酥麻的痒意。 -- 第109页 两人气息相交, 可他偏偏错开半寸, 看着少女红润的唇生出些许罪恶感。 尽管他看着克己复礼, 但某些压抑已久的想法昭然若揭。 他想要极致占有,看小姑娘在他怀里失控。 小姑娘显然没有意会到此时的男人有多危险,不合时宜地提起了云伽:“跟踪我的人......” 褚澜川的手掌仍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指窝按在软润的皮肉上,温度透过薄薄的裙子布料, 将她烧的一塌糊涂。 其实, 提及这件事,他是有些恼意的。 更何况,属于两人的时间里, 他不喜欢她分心。 褚澜川先是屏着气息安抚说:“有我在,他伤不了你半分。” 但下一秒,很多事情就偏离了轨道。 五指分开,带着薄茧的虎口摩挲,触感比面团更软糯。 他需要将指节全部伸展开来才能覆盖。 云昭一时间几近溃不成军,无论怎样咬着唇,喉腔还是溢出一丝小兽的哼声。 这样的声音无疑取悦了倨傲在上的男人。 思及至此,男人的眼底流露出些许自得,贴着她耳垂,最后在耳蜗处低声:“哥哥给你买的牛奶补的不错。” 补的哪处,自然是不言而喻。 云昭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浑话,顿觉在黑暗里晕头转向,眼冒金星,暗暗淬他一口:“老混蛋。” 但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予以他配合,腰际抬离,与他的胸膛贴近。 柔软的腿根靠近西装裤一侧的缝合线上,男人的双腿笔直修长,线条流畅,摸他脊椎的时候云昭就感觉到了,他像一只豹子,四肢躯干都有着足够收敛的力量感。 小姑娘稍显退缩,心猛地被揪紧,仿佛含了一颗薄荷糖,清亮的通透感丝丝密密在喉管漾开。 他不许她躲,一手固定住了少女屈着的膝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至零。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的手沿着少女粉软的膝盖向上探,温热的气息如潮水涌动。 每离禁区近一分,她就像被收入蜘蛛的网中,作茧自缚,欲罢不能。 终于,男人停在了最后一关前,棉质布料带着少女甜美的风格。 兴许是停了电,屋内没空调制冷,他的汗珠一路蜿蜒,没入脖颈,仿佛身处桑拿房。 云昭也不必他好受多少,进退两难,只能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她被一把抱起,好在褚澜川夜视能力不错,没有多少磕绊就把人轻轻松松扔到了绵软的被子上。 脚腕被束起,重量全靠上半身支撑,她腰抵木头边缘,恨不得浸在冰火两重天内。 火红的裙子下像紧闭的蚌壳,吐纳着莹润的珍珠。 他稍微一按,她就不可控制地颤抖了。 “别......”她无力蹬着双腿,说不清是舒服还是别的感受。 与贝壳的温热相比,他的指尖凉薄,只停顿了须臾就开始往贝壳更深处探寻。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腰抬起数寸,可又如同塌掉的高楼,恢复平整。 渐渐的,动作加快,每一下都直中要害,如同锐利的柳叶刀撬开紧闭的壳。 云昭再也抵抗不住,双颊红云密布,软成一滩烂泥。 “哥哥......褚澜川......”她叫的急切,混合着破碎的呜咽声。 原本干燥的沙滩被海水侵蚀,潮落后,千般黏稠。 她别无倚靠,只能抓着他的手臂,如同雨打的浮萍。 他哄着说:“乖,脱了......” 幸好眼前是一片黑暗,否则她真的要羞死过去。 刚这么想着,酒店就恢复了供电。 视线一片明亮,卧室的水晶吊灯照耀,泛着晶莹的光泽。 云昭转身一倒,把脸埋在被子里,都不肯抬头看他。 褚澜川眼神一怔,眼前的景色确实瑰丽,如同幽静桃花源,门户紧闭,粉云飘荡。 少女的腿如同两节藕节,肌肤细腻。 但现在的云昭就是一只小刺猬,死活没了刚才的坦荡,别扭的要命。 他埋在少女柔软的发丝中,略带鼻音地反问:“闷着被子睡做什么?” 末了,又好心好意劝诫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不想看......”即使被子隔除,她还是用手背牢牢遮住双眼。 细声细气,看上去怪委屈的。 褚澜川轻哂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下移,更过分地绕着打圈。 她脚背猛然一弓,如同弯钩明月。 夜晚吞噬理智,她快要在猛烈袭来的涨潮中不能自控。 “舒服吗......”此时的褚澜川是完全的主导者,他引导节奏,明明嗓子同样干痒的不行,可外表仍然冷峻十分。 对于这样的问题,她半个字的回答都挤不出来。 见她嘴硬,褚澜川专心变换着花样,浅尝辄止,就是得不到让她更多的纾解。 直到最后,动作越来越快,她簌簌颤抖,浑身蒙上胭脂色。 云昭像浸泡在一汪热水之中,耳边咕噜咕噜冒着水泡,从底部升腾,到顶部气泡破裂。 她发出难耐的长叹,双肩一缩,脑袋咚地一声撞上床板。 男人的眉间不再是皑皑白雪,温度的渲染让春风醉人,他好声好气地说道:“睁眼。” 她掀起眼皮,看见了他手指上的未知透明。 -- 第110页 太坏了!太坏了!不愧是老男人! “呜呜呜呜呜......”她埋首在枕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 褚澜川的躁动未解,就是没想到伺候小姑娘这活儿还这么不容易。 他眸色发沉,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没想到我们昭昭这么敏/感......” 虽然挺羞耻,但她确实是舒服的,浑身如同过电,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样异样的感受。 痕迹清理完后,褚澜川捉着她的手,两人手心贴手背,他颇有暗示性地说:“我们昭昭不是小白眼狼吧。” 她也要让他舒服么?! 云昭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坐起身子,用裙摆遮掩住刚才的疯狂,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讲:“可是,我不会。” 褚澜川把人抱到怀里坐着,微不可闻地说:“哥哥教你。” 恰好,来电铃声响了。 小姑娘像找到了救命的良药,立刻摁下了接听键。 是蒋巧打来的电话。 蒋巧就在她门外,拍了拍门问:“昭昭,终于结束了潜水,拍了好多照片要给你看!我在外面路过的时候,看见你房间灯亮着在,但我敲门你好像没听到,你是不是睡着了......?” 蒋巧是个话多的,听在褚澜川耳朵里就略显聒噪了,他眉间拧着,看上去颇有微词。 “我......”云昭刚刚启唇,才发现声音好像染上了几分喑哑。 她清了清嗓子:“我不小心睡着了,等我收拾一下,去你房间找你吧。” 谁知褚澜川故意使坏,掐着她腰间软肉,似在间接表达不满。 云昭发出一声乞怜的叫声,装作恶狠狠瞪他一眼。 褚澜川骨子里的孩子气激起,他把玩着少女偏褐的发丝,用唇语比了两个字:“继续。” 在门外的蒋巧不太淡定,她没直接离开,声音倒是提高了八个度:“昭昭,你没事吧?” 云昭扶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嗯,没什么事,就是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 蒋巧将信将疑,侧耳听了半天门内的动静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噢噢噢,我还以为你房间藏了什么人呢。” 云昭:“......” 不得不说,蒋巧在某些方面的灵敏度还是很准的。 “怎么可能呢?我今天就一个人在酒店附近的街上逛了逛,擦完药,晒伤好像好多了。”她咽着口水,只说出了前半部分的事实。 后半部分发生的,自然是不可说了。 小姑娘太不会撒谎了,褚澜川学刑侦的,真的可以一眼识破,但又得憋着笑意,加上燥热未得纾解,真的是忍耐的格外辛苦。 蒋巧在电话那头笑呵呵的,看样子是被搪塞过了,“没藏人就行,我先去房间里整理东西,等你过来。” 她爽快答应:“好。” 真的是太险了。 刚挂断电话,云昭浑身还是冷汗,不由得长吁一口气,忿忿不平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褚澜川好像没事人一样,无辜地眨眼,就是让人生不起气。 再说了,蒋巧才是那个杀出来的“不速之客”,他都暂时选择了退让。 两厢夹击之下,云昭才明白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 去找蒋巧之前,云昭像对待流浪的小动物一样,事无巨细地跟褚澜川交待:“你今晚不回去的话,就先在这里住一晚,不介意的话,用我的毛巾也可以,这边有没拆封的牙刷牙膏,沐浴露之类的在架子上,浴袍在房间的衣柜里,衣架也在里面。” 看着她念叨了个不停,褚澜川听进去的没多少,只是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水渍,接着长腿压下,高大的身影笼下,他眉目在阴影下变得触不可及。 被控掣在浴室的门上,云昭只能轻声警告他:“别乱来......我还要去找蒋巧的。” 他的小女朋友生起气来都这么可爱。 褚澜川的手指捧着她的脸庞,指节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柱,权当把她降温了。 他蛮不讲理地问:“我怎么乱来了?嗯?” 眼见又有抬头之势,男人的呼吸格外沉重。 云昭自知辩不过他,拍开他的手背,一溜烟跑出去,竟然生出几分做贼的感觉来。 两人刚才那样,蒋巧还在门外,简直像偷/情。 云昭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震惊了,瞬间面红心跳,驻足在门口,回望了眼不紧不慢从浴室出来的褚澜川。 男人的瞳孔在光线像玻璃球,印着她的倒影而后逐渐褪色。 能引她入深渊,也能承载她盘旋万里。 小姑娘笑的娇俏,脸庞颜色秾丽:“等我回来。” 褚澜川听着关门声,接着去浴室收拾衣服,他流了不少汗,胸腔像从火炉上滚过,热意不散。 冷水倾泄,他站在花洒下,单手撑在浴室的瓷砖上。 脖颈仰着,眼前的水珠不断放大成气泡。 像极了那年的雨天,这么大的雨,他也是如此昂头。 只不过当年少年踌躇,悔恨交织,封闭心扉,现在却是柳暗花明了。 他穿好浴袍出来,继续联系冯常舒。 冯常舒紧急排查数量货车后还是一无所获,回复说:“先别打草惊蛇,他们极其狡猾,肯定有更隐秘更安全的渠道。”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褚澜川淡淡应声,挂断电话后累极。 -- 第111页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山鹰”的后继人,一门心思扑在上面,好不容易看到点苗头,现在再次回到起点,所有的成果趋近于无。 男人站在海景房的玻璃窗前,浴袍领口微敞,锁骨隐隐可见。 雾气雾满了玻璃,看不见海上的波澜。 他抬手,在雾化的玻璃上画着毒贩走/私最有可能的运输道路。 如果不走陆路,加上谢钊枪击现场位于江城码头...... 褚澜川脑子里警铃大作,几乎是将手头的推测一气呵成。 他们通过陆路运输家具,目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掩人耳目。 水路运至码头,很可能将毒品藏匿在大宗货物中。 尤其是中缅边境,湄公河穿梭,江城水流不息,无疑为水路运输提供了极好的条件。 他立刻给冯常舒拨了电话:“冯队,关于谢钊案发的码头,我想还要值得挖掘的地方。” - 蒋巧带了一大堆零食回来,吃着锅巴的同时遥手一指,含糊不清道:“昭昭,你今天没来潜水,但我给你带了套潜水服,你留着呗,说不定之后有用。” 云昭欣然接过,给她递了张纸巾过去:“你呀你,小馋猫。” 蒋巧擦拭完嘴角饼干的残屑后,眼珠子一转,奇怪道:“昭昭,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有个男人问我是不是跟同学一起来大理旅游的。” 她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直起腰来,迅速地问:“他有没有问你别的,或者对你图谋不轨?” “那倒是没有。”蒋巧咂摸了下:“他问完之后就走了,当时天太黑,我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 其实不用蒋巧记得,联系到褚澜川说有人跟踪她的事情,肯定是云伽已经动用力量找到了自己身边的亲友。 云昭焦急地叮嘱道:“蒋巧,这段时间无论谁让你单独出去或者询问你的信息,你都要小心警惕。” “怎么了......”蒋巧还是不明所以。 事关重大,云昭有所隐瞒,但安抚道:“按我说的来做好不好,相信我。” 蒋巧虽有疑惑但没再发问。 回到房间后,云昭仿佛沉入一潭死水。 可想而知附近有多少云伽的眼线,保不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群狼环绕,只待有一天伺机下手。 褚澜川半倚在床头,浑身带着夏日独有的清亮气息。 洗了个澡,他身上的马鞭草味还是馥郁的。 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她都不忍打扰。 “愣着做什么?过来。”他招手,目光仍落在设想的图纸路线上。 云昭扭捏着过去,小声嘟囔:“我还没洗澡......” 她被他抱在怀里,看到了纸张上男人迥劲的柳体。 刚劲有力,笔笔精到,难怪说字如其人。 这么一比,她的字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正欲开口说些关于云伽的事情时,云昭的余光瞥到了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 她定神,看到了盒子上写的“超薄”及“003”字样后才红了脸。 住了几天,她一直没留意,今天这种情形下,她想不注意也难。 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酒店准备一盒物件是提供给什么的。 褚澜川觉察到了她的分神,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一阵了然。 他搁置下笔和本,长臂一揽,把小盒子拿到她面前。 云昭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辩解时说话都快咬到舌头了:“我,我之前没注意......刚刚才看到。” 褚澜川的指节抵上她的唇,眼尾一扬,丝毫不显轻挑,反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不用看了,太小了,不是我的尺寸。” 第54章 独发 54独发 说到这两字, 黑暗中的弧度难免让人头皮发麻。 褚澜川把小盒子搁置在一旁,收起玩味的笑容。 在大多数时候, 男人浑身上下的气质都是冷淡的,腹肌平整,四肢紧实修长, 光是在那儿坐着就让人挪不开眼。 “当然,你要是想,我们可以联系酒店前台服务,他们会送适合我尺寸的过来。” 他语气松散随意, 一手揽着她的腰, 另一手随意搭在桌上。 桌上除了那个小盒子,还摆着个透明的烟灰缸,他的打火机和烟盒子就丢在里面, 当然, 烟盒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办案子的时候, 他抽的凶,但在小姑娘面前,对烟瘾他还是克制的住的。 云昭慌里慌张回过头,忙不迭捂着他的嘴,以防他说过更过分的混蛋话来。 少女唇红齿白, 转过去扑过去捂嘴时, 身体因急切而与他分外靠近。 褚澜川将她牢牢托住,目光薄暮似水。 他轻笑一声,鼻息的热气散在她手心。 在云昭见状要收回爪子时, 他又好巧不巧地捉住了,就着刚才的姿势用唇烙印。 她耳蜗渐热,因为一个小动作一下子晕头撞向、不得章法。 “你明天要走吗?” 云昭深吸一口气,乖乖躺在他的怀抱里,安心闻着清新的柠檬气息。 两人视线交织,如同麦芽糖,浓稠且热烈。 他耷拉下眼皮,发现窗户外灯火通明,海面平静,波光粼粼。 远处的灯塔投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撒在海面,散作星星点点。 “嗯。”他淡淡应声,瞥过头去,不敢看她眼里的情绪。 -- 第112页 云昭有点藏不住事儿,即使心里硬撑着,情绪很容易流露在眼神上。 “通过一系列推测,我大概能猜到他们贩毒的路线,要不了多久就能进行收网行动。”褚澜川补了句,接着把本子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和图。 她是学理科的,但记性好,山川河流地形图也能记个七七八八。 境内毒品交易,多半从金三角区域带流入,在密集的关系网络下散布各地。 这一次没走陆路走海运,说明毒贩的反侦察意识很强,拥有的海船以及其他物资力量也不容小觑。 不到最后一刻,明与暗的交锋就永远存在。 从小到大,云昭最不缺的优点就是懂事。 张呈玲的责骂声,她大多数选择隐忍不发,学习上也不让老师操心。 可在褚澜川说明天要走,甚至一别不知道多久时,她就不想那么懂事了。 世界上总要有英雄,可没人希望自己的亲人、挚爱是英雄,人性本就如此。 牵肠挂肚的滋味更像苦胆汁,卡在喉腔里,时不时翻涌着。 “褚澜川,你怕吗?怕过吗......?”她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着,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是害怕失去。 他嘴角抿着,握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说实话,怎么可能不怕? 不止是褚恒,还有更多无名的警察、缉毒警察,是这些人在一次次危险的任务中冲锋一线,守卫秩序,共建盛世,负重前行。 甚至其中的很多人在逝世后连名字都不能公之于众,怕招来犯罪分子对其家人的疯狂报复。 褚恒的墓碑没刻任何字亦是如此。 经历过黑暗蛰伏,才会明白光明究竟有多可贵。 他选择了,就没有怕的余地。 这时候的褚澜川又形似那时候十四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满腔热血。 男人的眼神里安放着浓重的家国情怀,如同破晓的光线,充斥坚定信念:“相信我,离天亮不远了。” 在他身后,他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有并肩作战的队友,还有永远存在的正义。 云昭重重点头,没别的,她该相信褚澜川并且给予他前行的力量。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房间里只余了床头一盏壁灯,光线昏黄,像蒙了一层轻纱。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才发现褚澜川没睡着,他抱着胳膊,懒洋洋看她,眼神上下打量:“洗完了?” 这次来大理带的睡衣是一件比一件布料少,主要是她想着自己住,怎么舒服怎么来。 粉色的绸缎面料,细细的两根带子架在肩颈两侧,锁骨平直,而锁骨一下的肌肤被蕾丝花纹包裹着,睡裙裙摆长度短,刚刚齐至腿根,流畅的小腿线条一览无遗。 难怪他眼神里带着揶揄。 他赤足踩在地板上,伸手关上窗帘,浴袍带子松了,还能看的到形状姣好的腹肌。 云昭不仅看见了,脑子里下意识还冒出来蒋桥给她灌输的七七八八,什么公狗腰一类的形容词。 幸好,她体内火气不大,还不至于到流鼻血的程度。 这般境地,她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转移话题,试图掩饰内心的澎湃。 少女沿着床沿坐下,用毛巾继续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喃喃问他:“关窗帘做什么?” “做要关窗帘做的事。”他答的自如,面不红心不跳的。 窗帘一拉,海景消逝,室内开着空调,气氛不是沉闷,而是无形中透着的躁动。 光线昏弱,她身姿低俯,如同山峦起伏,几段分明。 跟褚澜川待一起久了,她又无可避免地往那方面想,谁知道他只是淡定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看上去是闲置的酒店电视。 就......只是看电视?! 云昭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依偎在他怀里。 其实那样的姿势都不算依偎了,毕竟重量全压在他身上,说是瘫坐还差不多。 电视一打开,先是在打开界面停留几秒,她盯的目不转睛,以为这会是一场单纯的休闲时光。 两人都没一起好好看过一场电影,纯粹地看看电视也算凑合了。 可下一刻,电影里就传来女人不轻不重的那种声音,可见纠缠的激烈。 云昭怔忪片刻,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 好巧不巧,正调到了播的这部电影尺度最大的镜头。 这难道是什么国产小黄/片吗?! 她轻咳一声,征询他意见:“要不换个台?” 褚澜川慵懒靠在床头,把她圈坐在怀里,遥控器顺其自然递到她手上。 真是奇了怪了,大抵是电视的问题,还真就这一个台。 要么继续看,要么关电视。 云昭突然觉得刚刚涌出来的什么两人休闲时光的念头全然作废,她懊恼地将遥控器丢在一边,认命般自暴自弃。 电影里逐渐传来布料破碎的声音,还顺带换了个女上男下的姿势。 她身体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视线往哪儿搁。 褚澜川的嘴角涌上笑意,不用看就知道小姑娘现在害羞成了个什么样儿,保不准从脸庞红到了耳根子。 他两手在腰际一提,云昭就这么直接被他抱着,两人视线正对。 还挺像电影里现在的女上男下姿势。 褚澜川默了片刻,眼神黑沉,如同暗夜里的黑曜石。 -- 第113页 这种时刻,他还是一派坦荡,仿佛正播的不是什么香/艳镜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都市情感剧。 壁灯下,小姑娘的嘴唇亮晶晶的,像抹上了上好的蜜膏。 褚澜川低下脖颈,凑上前问:“什么味儿的?” 男人的五官在视线里不断放大,甚至她的瞳孔有一瞬间的虚焦。 “啊?......”她轻声反问,反应过来是自己洗澡完觉得嘴唇干就给涂了层润唇膏。 她回忆了下,微微抿唇,茶色瞳孔像是地震了下:“好像是柠檬的吧。” “柠檬的?”褚澜川声音极低,唇压下去的同时拿调小了电视的音量,几近含混不清地说:“我尝一下......” 电视里的厮磨声减少,如此一来,她耳边只能听见男人的气声,性/感的让人把持不住。 过了今晚,她算是完了,什么纯洁估计都见了阎王,算是栽在了褚澜川手上。 他一次比一次来劲儿,捏着她下巴,气势强势。 两人如同深陷情动沼泽,共同奔赴一场云雨。 一开始,她是恓惶的雏鸟,因紧张振翅逃离,后来则是沉溺在温暖的港湾,不愿再分离。 飘忽的影子投射在白净的墙壁上,那样的情形像是两根藤蔓纠缠在一起。 远处灯火零星,灯塔的光仍明灭交叠,海浪打翻黑夜寂静。 难舍难分之际,他拉开距离,认真瞧着小姑娘唇上的潋滟之色。 褚澜川如豺狼餍足,还不忘点评一句:“不像是柠檬味儿的。” 她自投罗网,就着话题问他:“为什么?” 他在影影绰绰的暗夜流光中起身,背脊立刻床头靠背,眼皮微垂:“不酸,很甜。” 很甜,少女的清甜仿佛在弥漫在口腔,他扫过后槽牙,还能感知刚才的温存。 云昭狐疑片刻,眼睫翻飞:“你怎么看这种片子什么反应都没有呀?” 如果没记错,从打开电视到现在,他的自如把她的羞耻心衬得更明显了。 其实大多数男生在青春期那几年都会做点好奇的探索,脑子里很多时候冒出来的就是不可描述的画面。 褚澜川还记得上高中那三年,学校后面就是一网吧厅,旁边还有私人放映的电影院,破破烂烂,却是很多男生的常逛之地,得亏教导主任没去里面排查。 毕竟放的什么东西,聚众一起看的都心知肚明。 这一段回忆一展望,也是七八年前的了。 “怎么没有?”褚澜川反问,凝神看她,低声絮絮:“你来试试有没有。” 他握着少女葱削的五指一路往下带,到了腰腹边缘,滚烫一片。 云昭真的斗不过,他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偏偏把话题往别的轨道上带,非要超个速才舒服。 之后,是细腻与粗粝的碰撞。 她不敢大动,调整了半天总是提着一口气,毫无规律地在那处打转。 褚澜川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死在小姑娘手里。 明明一点技巧都没有,可每一次的触碰就像海浪触礁石,注定掀起惊涛骇浪。 褚澜川仰着脖颈,永远笔直的脊背有瞬间的崩塌,汗珠细细密密往外淌。 他双眸眯着,喉腔溢出不轻不重的气声,像划开黑暗的刀锋,落在耳朵里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云昭才是真的欲哭无泪,什么尺寸不尺寸,怎么她越握,还涨的更快啊。 小姑娘虎口微收,红着眼睛观察他的反应,想法联翩。 直到手腕酸疼,他好像还没有到。 云昭咬牙切齿般,难受地嗔了他一眼:“怎么还没好......?” “乖——”他不紧不慢地哄着,也没比小姑娘好受多少:“快了。” 结果,他口中的快了就是把战线越拉越长,反正长夜漫漫。 最终她手心湿润一片,空气翻涌着旖/旎气息。 褚澜川抱着她去洗的手,她虽然表示过自己可以,但他好像没听见一样,从洗手池的台子上拿了一瓶洗手液,按压后帮她洗,连指缝都不放过。 躺在被子里,她闻着手上全是草木的洗手液香气,居然一点困意也没有。 反倒是褚澜川疲惫的不行,他为这案子劳心费神,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 大抵是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才得以好好休息一晚。 云昭也心疼的不行,悄无声息关了壁灯,加上窗帘紧闭,周围陷入纯粹的黑暗。 她屏气凝神,偷偷去勾他的手,足够宽厚,也很温热,如果忽略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就像质感上乘的羊绒。 是中学时期就想实现的小愿望啊。 看着喜欢的人在身侧睡着,她心无旁骛,心里被更温暖的东西给填充圆满。 手机在枕头旁亮起,成为了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云昭轻轻翻身,入眼可见的是一条信息。 【睡了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讲。——Tan】 署名就是Tan,跟之前送来的礼物一样的署名。 谈厌坐在二楼的露台上,这个视角可以俯瞰华庭周围的山水,还有那片开成花海的玫瑰园。 他遣散了跟着身边的佣人,心口仿佛一潭没有任何涟漪的湖水,死气沉沉。 夜风渐起,江城的夏夜晚风微热,吹的他更加颓唐。 不让人照顾不是由于别的原因,只是他现在这幅状态实在不适合说话,还不如一个人静静呆着。 -- 第114页 在更广袤的时光里,他好像就是这样,守在医院的床位上,见花开花落,光线明灭,楼下是一片草场,许多美国父母会带他们的孩子来这里嬉戏玩耍,所以一打开窗户就能听闻欢声笑语。 他们踢足球,球被踢飞,没有人注意到玻璃窗内的小男孩,以及他流露出的羡慕的目光。 孤独,是深深嵌入灵魂的。 时至今日,他仍能忆起十几岁时看《百年孤独》的英文原著,里面有一句话是“生命从不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 明明习惯了孤独的人,怎么会有朝一日也生出拥有生命圆满的渴望? 云昭不想惊扰褚澜川,打字回复给谈厌说:【您有什么事情就打字告诉我吧,我等。】 谈厌凉薄的目光在片刻升腾起火焰,如同困兽,找到挣脱笼子的钥匙。 他很快将一张照片发过去,那是云伽发给他的。 云伽一直有意于寻求谈氏庇护,之前是Caesar,可Caesar大势已去,他很明智,想依附于财力地位都在谈氏内部最顶峰的谈厌。 所有的利益提了个遍,谈厌也没理,他偏执到骨子里,可以说是油盐不进。 其实在冷血这一点上,谈厌跟云伽算是一丘之貉。 那一张照片正是四个人唯一的合照,云桉拥着的女人显然是他妻子,刚过十岁的男孩带着点混不吝,正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吃糖。 小姑娘裙边印花,两条马尾辫扎在脑后,笑容可掬,像一支茁壮生长的向日葵。 假如他没有认错,根据五官轮廓,云昭就是这张照片里长大的小女孩。 这是云昭第一次见到生身父母的容貌。 云桉不苟言笑,眉峰拢着,看起来威严且不近人情。 她的母亲......照片里的女人模样清纯,长发垂在肩侧,看上去跟云桉很亲近。 看着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金玉其外的云桉,经手了多少肮脏,见证过多少黑暗,可就是这样,她也无法摆脱她是他女儿的事实。 一个毒枭的女儿,血脉是断不掉的。 但她并不为此心生怜悯,倘若云桉尚在人世,她也会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善恶有界,她选择奔赴黎明,仅此而已。 【谈先生,我想很多事情不用多言,我们之间......能讲的所剩无几。】 她语气疏离:【谢谢你把照片发给我。】 狠下心片刻,云昭还是把所有消息连带着那张照片给删了,眼不见心才能定。 谈厌的灵魂仿佛遭受到一记重创,如这黑夜寂寥空洞,心口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吞噬掉所有的自作多情。 他想,云昭大抵是会错了他的意。 云伽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居然敢用云昭来威胁他,试图达成两人的合作。 无论如何,谈厌觉得自己也不能将小姑娘置于危险之地。 - 清晨蒙蒙亮,可能因为昨天消息的原因,云昭这一觉睡得不□□稳,一醒来不仅没了困意还头晕脑胀的。 估计今天也要放蒋巧去什么古镇的鸽子了。 人还没怎么清醒,她就明显感知到身后什么杵着,伸手去拂,结果一个激灵直接给清醒的从床头坐起来了。 褚澜川跟她同步,只不过是她坐起他睁眼。 男人惺忪一阵,嗓音缱绻,勾着唇笑:“睡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你你你——”云昭窘迫的话都不会说了,用手一指,那物件气焰没消。 褚澜川明白过来,又给她揽回怀里,架势认真极了:“这是正常男人的生理现象,每天早上都会有的。” 她又不是没上过生理课,小学老师讲这个还专门把男生女生隔开讲,只不过那个时候没半点概念,经过昨天一晚,云昭就开了眼界。 “呜呜呜呜呜呜呜......”小姑娘瞥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昨晚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手心通红,像磨破皮了。 “怎么了?”褚澜川是真没懂,不是好好的么,小姑娘怎么又生气起来。 云昭无奈地垂着头,嘴里嘟囔着:“我的手,不干净了。” 褚澜川一噎:“......” 越不说话,她反倒越像抖珠子一样,声音委屈地砸在圆盘上,控诉他的行径:“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吗?” 温香软玉在怀,气血翻涌,他又不是柳下惠,让他怎么控制?! ...... 讲真的,褚澜川快被云昭给气笑了,他语气带着清晨醒来独有的慵懒,双臂枕在脑后,“控制不了,它只对你硬。” 第55章 独发 55独发 云昭僵化在原地, 以为自己听力出问题了。 这......都是什么词儿啊?! 小姑娘咬着下唇,装作气鼓鼓的, 腮帮子像两个小气球。 她义正辞严地说:“褚澜川,我才十八岁,准确的说, 刚过十八岁生日一个月。” 那意思表明了是在谴责他——这都下得去手!!! 好整以暇地听完了来自小女朋友的训诫,褚澜川双手抱臂,额前碎发清爽。 而后,他伸手, 拉过她的手, 把小姑娘的手心正面朝向自己的视线。 “行,哥哥错了,哥哥不做人——”褚澜川呼吸平缓, 已经是一副完全苏醒的状态了, “让我们昭昭受委屈了......” -- 第115页 他说这话时, 眼皮垂着,能看见上面单薄的血管,就是让人谴责不起来。 再说,只要褚澜川一放下身段哄,她就耳根子发麻, 总衬得自己特别不懂事儿似的。 褚澜川话音微顿, 看见小姑娘神色略有缓和才继续说:“但是吧,十八岁也有能学的东西。” 反正来日方长,不熟练也可以慢慢练嘛。 云昭拍掉他游移的手, 扬眉问他:“学昨天晚上的那种......?” 可能是学霸骨子里都是股较劲儿,再加上云昭本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自认真要学也不在话下。 此时此刻,褚澜川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小姑娘的实验品。 她像英勇就义一样,跪俯在他身侧,手指一勾,眼看又要将星星之火点燃呈燎原之势。 服了。 褚澜川是真服了。 十八岁的小姑娘别的倒没什么,思维是真的跳脱。 他像提溜一只小鸡崽,把人连手带脚从身上给扒下来了,又气又笑地看着还迷糊着的云昭。 云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水润的瞳孔里全是他的倒影。 他纠正道:“小孩儿,哥哥没让你现在学。” 因刚才的动作,她身上本就单薄的睡衣更是挣脱的只剩几方布料,雪白的背,细长的腿,哪一处都娇俏,香香软软的。 褚澜川总算把人控制住,不带丝毫别的念头,手指来到她脖颈前。 云昭作势要缩,以为他又要做什么白日不宜的事情。 可是没有。 男人只是很轻地把他吊带勾正,裙摆抚平,满心满眼全是她。 喜欢一个人,怜惜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在她面前,是伸手可触及的,眉目间都带着清澈的褚澜川。 她仿佛可以透过时间隧道,穿梭到过去,去到十四岁的少年面前,替他抚平伤痕,这样的治愈感让人心生暖意。 云昭起身,趿着拖鞋,伸了个懒腰回望他:“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学?” 又在惹火。 他单手撑在床头,一本正经地反问她:“小姑娘,又不老实了?” 小孩儿不老实,是典型的欠哥哥教育的表现。 其实,褚澜川要真想做点什么,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半推半就,就可以水到渠成。 那种状态下,想要办,早就办了。 但是褚澜川舍不得,怕她太小,一喊哭喊疼,他保不准心软,肯定就会中途停下来。 在云昭去洗漱的时候,褚澜川拉开窗帘,阳光分外明媚,云层堆积,空气泛着海水的咸腥。 他本就身形条件好,阳光一打,侧颜完美似雕塑。 冯常舒发给了他一些港口信息,其中最符合设想的就是用船从南江运往江城,这中间要经几道手,安插的肯定都是毒贩的亲信。 但从昨日的推测来看,这无疑是条好消息。 运输渠道一旦找对,连人带赃绝对能收网成功。 褚澜川理清楚思路,十分自如走进去洗手间,伸手帮她擦掉嘴角的牙膏沫子。 不得不说,云昭享受他的照拂,一点点小的举动,就能让人心跳快如雷奔。 彼时,褚澜川已经换好了衣服,只不过还没有扣皮带。 云昭下意识联想到男人穿警服的模样,黄金肩腰比,制服笔挺,裤摆下是一双修长的腿,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尤其是褚澜川会极其苛刻地把扣子扣的一丝不苟,浑身上下冒着庄重的清冷。 从褚恒去世开始,他就是极端自律的性子,加上革命家出生的爷爷时常强调家风的重要性,老爷子去世前,没少给他掰正习惯。 之后在警校,他从来不睡多一刻的懒觉,完成任务总能比别人快上一些时候。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他过于矜冷傲气,不近人情。 其实不然,对这份庄严的职业,他是饱含敬畏之心的,所以对自己的要求也甚高。 不少姑娘试图闯进他的国度,但都被融化不了的寒冰给劝退。 没有人知道,寒冰之下也有焰火,那是团迎着白昼而生的焰火。 他把皮带交付,整个人表露出任人宰割的状态:“帮我。” 云昭也是头一次接触男人的皮带,摸索了会儿才上道。 小姑娘身姿低俯,他一垂眼,就能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有一双不知道往哪儿摆的小手。 接触之后,云昭肯定,褚澜川真的是蒋巧说的那什么“公狗腰”,劲腰绷着,线条硬实,任她怎么掐,都生不出一丝赘肉。 ...... 他高高在上,一副睥睨的众生的模样。 过了几分钟,皮带才刚刚穿到腰间,褚澜川倒抽一口凉气,眉宇间的墨黑更加浓重,问她:“摸够了?” 云昭的手一顿,听见了空气中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 她今天穿了件石榴红的小裙子,现在只觉得裙摆扫的脚踝很痒。 心头也是,被他这么一激,有种做贼心虚的后劲儿。 怕清晨什么无名火再燃起,皮带绕至前端,他就自顾自给扣上了。 “咔哒”一声,清脆利落。 云昭挺想翻个白眼的,这不是自己有手,扣皮带扣的比她快多了吗?! 由此,她认定男人的劣根性,不就是装可怜吗,谁不会啊??! -- 第116页 小姑娘踮起脚尖,放软了语气,楚楚可怜地附在他耳蜗说:“澜川哥哥,我手酸了,你帮我系腰带。” 行,小姑娘跟他玩角色互换,这招还挺狠。 而且她手酸还是有正当理由的,拜谁所赐不言而喻。 褚澜川把人逼至浴室的瓷砖前,居高临下地瞧着这裙子的构造,中规中矩的连衣裙,法式排扣,腰带自然垂在两侧,这种款式能把身材勾勒的很明显。 也得亏云昭有那个资本能穿的起来。 他把两条腰带放在手指间比了下,她还没看清楚过程,男人就轻而易举给她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云昭讶异了下,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细细看去,这蝴蝶结居然比店里打的还好。 褚澜川从身后贴住她,一潭清水的双眸波澜不惊,有意放低了身段哄她:“公主,还满意吗?” 初恋男朋友蝴蝶结打的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一噎,鼓足了底气问他:“你这手法哪儿学的?” 谁知褚澜川还挺坦然,莫名地看着她,反问了两句:“需要学?不是一看就会了?” 云昭肯定,自己这是被拉踩了...... 活了十八岁,她就没受过智商被碾压的委屈。 她在心里自问自答,身为堂堂高考数学单科状元,受得了这种委屈吗?!受不了! 褚澜川还在给这把燃起来的火添柴,手指搭在刚刚系好的蝴蝶结上,往右一划,细腻的手感隔着轻薄的面料在掌心绽放。 他嗓音一低:“其实......” “嗯?” “系蝴蝶结可不算是我的什么强项。”褚澜川就这么在她耳边轻声叹气。 那股气流如同大理的夏日晚风,是穿膛风,揉进人的五脏六腑。 她眨巴着眼睛问:“那什么是你强项?” 在褚澜川回答之前,小姑娘脑子里一直冒出来的都是特别正经的念头。 譬如射击、体能项,这也是他的专业素养要求。 但是,诚不欺我,褚澜川的回答没让她失望。 他神情专注,说出来的跟他冷峻的神色天差地别。 “解蝴蝶结比较容易。” 褚澜川眼尾曳着,仿佛也沾染了她裙子的石榴红,让人脸红心跳。 她立刻捂住耳朵,算是拿什么话都在她面前蹦的男人没辙。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洗手间,云昭脑袋快要想破了,玩味地反将一军:“褚澜川,你们警局的人看见堂堂褚队私下是这样的,会是什么反应啊?” 褚澜川无奈地揉着她脖颈,斩钉截铁道:“他们没那个机会。” 她小脸皱巴巴的,把房卡从卡槽拿出来,“怎么不会?” 他回答的还挺不回避,被逗笑轻哂说:“他们不配。” 云昭替莫名被中伤的警局同事心痛一秒。 反正在警局,一些大老爷们根本没心思弄什么细致关怀,嘴上不互损就不错了。 就这样的氛围里,一行人仍是嘴硬心软,明白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他们是彼此最紧实的倚靠。 可对云昭而言,这一句的潜台词就是——千万柔情,赠予一人而已。 出门前,她还带着一丝犹豫,昂头迎向他视线,深呼吸说:“昨晚的事情我还没说完。” 是了,她的过往还没有交待,还尚未跟他坦诚。 褚澜川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看上去心事重重,不过面对她时又恢复成一派寡淡的模样。 他勾勾手,两人十指交握,云昭听见他的声音:“不急。” 现在的情形是以他为代表的警察在明,云伽在暗,一次排查已然打草惊蛇,后续的任何行动都要谨慎再谨慎。 两人选了一家临海的店坐下来,点了当地特色的饵丝米线。 一早上吃点汤汤水水的本就十分爽口,两碗米线上还加了杂酱和扒肉,颜色纯正,令人食欲大开。 海水如泼墨涌来,海浪细碎,浪声不绝于耳。 褚澜川比她先行吃完,他端坐在位置上,白衣黑裤,阳光金黄,大海湛蓝。 他身处天地之间,与身后景色相融,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大概是时间还早,周围没什么人,气氛里涌动着惬意的舒适。 节奏一慢,人的神经就很容易放松。 云昭也搁了筷子,心里还惦念着云伽的事儿。 她张了张唇,开门见山道:“跟踪我的人和云桉有关系,他自称是我哥哥,应该是云桉的养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毒品交易很可能跟云桉的养子接手有关。 褚澜川要找的目标,要进行收网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十有八/九是云伽。 他对这样的结果默了一瞬,也不是不敢相信,从一开始就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才是。 她怕他因此心生异样,甚至任务受阻。 小姑娘急不可耐地叫他:“褚澜川——” 他洗耳恭听,目光柔和:“我在,你说。” “你......相信我。”剩下的话虽是如鲠在喉,可她没选择挤牙膏,一气呵成的话语里匍匐着真诚。 完整地相连,小姑娘对他说的是:“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那种感觉近似臣服,她不是公主,他才是她国度里的王。 正巧,老板出来收拾桌子,听到她语气激动地说这种话,还以为两人在发山盟海誓。 -- 第117页 老板留着络腮胡,挺有文艺大叔气质,对着褚澜川好言相劝说:“你老婆都这么说,小伙子,你也得表现一下。” 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老板的这个说辞,眼神坚定:“那我只能万死不辞。” 誓言比情话更动人。 来大理前云昭就知道,洱海如同一颗蓝宝石嵌在地形中央,里面有一处情人湖,形状像眼泪,十分浪漫。 在这样浪漫的地方许愿,总有种不真切感。 - 江城。 私人飞机驾驶员在昨晚接到通知,说是谈厌要从江城出发去大理。 不是商业合作,就是完全的私人行程。 十万高空里,谈厌看着四周上升或下降的云,像极了少时的梦境,他挣脱束缚,拥抱自由,也是这般,一派明朗。 只不过心境不同,他现在的心口空了一大片,自认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毕竟与高空相对的是深渊,他蛰伏其中,自救不得。 下了飞机,云伽压低了鸭舌帽,在附近与他碰头。 要谈厌乘私人飞机来大理亦是如此,机场附近有天眼系统,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谈厌冷眼打量着云伽,口吻冷淡:“条件你想清楚了。” 云伽露出得逞的笑容,对他伸出手:“谈先生,合作愉快。” 能让谈厌松口,云伽觉得还多亏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妹妹,没有云昭当筹码,谈厌怕是永远不会妥协。 在此之前,谈厌一直活在自己构建的国度中,自认世间没什么能摧毁他的心房。 可时至今日,他已经败的一塌糊涂了。 没有什么能让人殉道,除了爱。 云昭亦然,在他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她就明白,很多事情尘埃落定,唯此而已。 第56章 独发 56独发 很显然, 今天的大理有个好天气。 天朗气清,天空万里无云, 湛蓝透彻,唯独边际泛白,倘若天海相接, 这般情形说是山水画轴也不为过。 跟大理的诗情画意相比,谈厌觉得自己还是喜欢江城。 江城很少有通透的天,大多数时候城市上空雾蒙蒙一片,他享受那种压抑。 黑暗与白昼本就相对, 头顶没有光的日子行走久了, 居然也会一时间忘记光明的存在。 谈厌停下脚步,少时常年卧病,他皮肤近乎偏病态的白。 “谈总?”云伽站在距离谈厌几步路的前方, 挑眉不解。 他伸手, 手心朝上, 阳光漏过指间缝隙,轻盈的一缕,在掌纹跳跃。 云伽理解不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停顿,就像看见了五六岁的男童稚嫩的行为。 可谁都知道这位谈家二公子的冷血,明明是千金挥散都不眨眼的主儿, 还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自幼生长在弱肉强食的世界, 云伽就像一只练就了一身本领的流浪猫,就算被云桉收作养子,身上那点儿劣根性也没办法改掉。 理所应当的, 他把谈厌当做同类。 此前,Caesar有野心,两人不谋而合,但云伽同样明白利益相交,不会长久。 他们这种人,又怎么会拿真心待人呢? 谈厌攥紧手,目光平静,淡然开口:“走吧。” 他敛去童年时的幻想,又回归了本身的位置,将那些阳光悉数摒弃在身后。 是了,那个会羡慕别人的孤独小男孩早就死了,被他亲手扼杀在瑰丽梦境里。 谈厌这趟行程是瞒着谈氏上上下下过来的,只身一人,甚至连管家都没带。 这是云伽的要求,他做到了,也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云伽像尽地主之谊一般,带谈厌去参加属于了他的“毒品国度”,这对于厂里的兄弟来说,算是闻所未闻。 云伽疑心重,进厂出厂钥匙必须拿好,且一月一换,还从没见他光明正大地带谁进来参观过。 “谈总,你看,这是罂栗花,我制作的原材料,就种在我那栋别墅的花园里......”说这话时的云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匹豺狼,眼神里冒着精锐的光。 谈厌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冷冷敷衍,转动着拇指的玉色扳指道:“什么时候可以商谈云昭的事情?” 云伽没想到小姑娘对他而言这么重要,转过身把试剂倒入桶内,眼神带着寒意:“谈总比我想象中要深情。” 其实不然,谈厌的薄情众所周知,那位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他说抛弃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非要说深情,这个词儿只能用在特定的人身上。 不过谈厌这么急不可耐,云伽也不再拖延,装腔作势把人引到了别墅的会客厅。 与此同时,云伽也打开了录音笔,他单手撑在桌上,语调平淡:“谈总需要红酒还是茶?” “什么都不用。”谈厌的眉梢眼角都透着颓唐,心中块垒挥散不去。 云伽倒茶的手微微停顿,他自顾自给两人倒了杯上好的大红袍,嘴角仍噙着阴冷的笑意:“谈总放心,我不会在茶里放别的。” 谈厌也回之一笑,只是嘴角勾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杯茶,“我早就死过一回了,也不怕这些。” 云伽欣赏他这种态度,品了口茶后也放松下戒备:“谈总一派真心,关于云昭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在从事毒品交易前,云桉本身是化学老师出身,这确实也让我十分意外,一个好好的化学老师不当,背叛师德,选择来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 第118页 云伽眼神里的锐利暗淡了一瞬:“后来我见到了他的妻子,气质相当温婉,论容貌,云昭也有五分跟她相似,但是很不幸,她那时候奄奄一息,精神状态极差。” “她病弱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在于云昭。” 谈厌交握的双手更紧,几乎要将那枚扳指捏碎,他喉头的气息一窒,顺着话题问道:“什么原因?” “她在怀孕的时候被确诊为心脏病,心脏病的病人是不能要孩子的,否则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云桉思虑再三,想舍弃这个孩子,保全他妻子的性命。可是她执意如此,把云昭生了下来,医生跟云桉说,以他妻子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进行心脏的手术,肯定活不过五年。那时候云桉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手术,整个家庭陷入穷途末境,正好他看到了中缅边境毒品交易的机会,用他的化学知识一跃成为境内最大的毒枭。” “她母亲的病......?”谈厌欲言又止,神情有转瞬即逝的怅然。 云伽神色淡淡,口吻疏离:“她还是去世了,即使进行了手术,也连五年都没活过。在那之前,云桉很宠这个女儿,可是妻子的撒手人寰让他心中郁结,他把这种痛苦归咎到了云昭身上,认为是云昭的出生害死了他的爱人,从此之后,他就想把这孩子送走。” 后来的事情则是发生的理所应当,云桉联系了手底下朝暮酒吧的负责人,试图让张呈玲把这孩子带离自己眼皮子底下,帮忙抚养长大。 正因为这次送走,云昭得以捡回来一条性命。 那一场大爆炸,她没有直接卷入其中,却目睹了这场灾难的发生,失去了五岁前所有的记忆。 平心而论,孩子有错吗? 云桉比谁都清楚,这不是云昭的错。 可他一看到云昭就会想到去世妻子的音容笑貌,胸口就像戳进去一把淬了毒药的刀,刀刀割人性命。 他在悔过与不断膨胀的野心中苦海浮沉,想法最终冲破理智的牢笼。 云桉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面对妻子的离世,他无法接受事实,更无法承认自己选择失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昭,也不过是他人生路上失败的实验品。 谈厌从会客厅望向云伽孜孜不倦谈论的别墅后花园,罂.栗盛开,粉海一片,却半点不显生机,如同本该是一片荒芜的内心生长出不该有的草木。 他的内心像堵着一股洪潮,只待决堤之时将自己淹没。 那刹那,谈厌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女第一次见自己的情形,明明是怕的,可少女偏偏在善良的驱动下朝自己迈了步子,跟他打招呼。 在他的国度里,昼夜从不轮转,直到她的出现,他好像也能像个正常人拥抱光明。 哪怕只有一瞬间,居然也让他撑了这么多年。 “阿莱夫”,希伯来语的第一个字母,意思是无限的、纯真的神明。 毫无疑问,云昭就是他的“阿莱夫”。 结束了这场谈话,云伽让瘦猴把这支录音笔务必送到云昭手里。 瘦猴不能讲话,眼神涣散地点着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云伽背过手,看着山间雾气复而又散,旋即又笑,看着活生生的美好摧毁在面前,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 云昭是在房间门口发现的这支录音笔,她没跟蒋巧一行人去古镇,避开了外头的暑气蒸腾。 昨天褚澜川说有人在跟踪自己,倘若是云伽做的,他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少女眉间拢着,她拿起那支录音笔,端详了半天无果。 心中疑虑千万,关于她的身世,她自己都是瓮中人,只能说一知半解。 但云伽不一样,他记忆完整,又是云桉的养子,肯定对她的过往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她就憋了一口气,准备倒放里面的录音,看看云伽到底想让自己知道什么。 听到云伽亲口说“她病弱也是有原因,原因就在于云昭”时,云昭承认,她的思绪大乱,内心立即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寻求这么久,云昭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真相,几乎一瞬间鼻子发酸,快要呼吸不上来。 室内因开了空调清凉一片,她蹲下身,眼眶泛上涩意,心里比那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好像还要难过一百倍。 就像坐在精美白塔的边缘,可惜的是那座塔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怪不得张呈玲总对她冷眼相待,一个害死自己母亲,让父亲憎恨甚至拱手松手的孩子在她眼里就是“灾星”。 再听不下去第二遍,云昭捂住耳朵,周遭像是灌入了过量的海水,在耳蜗里咕咚咕咚冒着泡。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如同盛夏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强烈。 直到双腿发麻,她失了力气,靠在椅子边缘,拿下手机看到了“啊哥哥”的备注。 她一直没改褚澜川的备注,又为了让他排在第一个,就前面加了个“啊”。 话还没说出口,方才的啜泣让小姑娘止不住地打着哭嗝,听起来煞是可怜。 “出什么事了?”褚澜川刚与冯常舒派过来的警员交接好,他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指节泛着异样的白。 他的担心和急切流露在眼底,遮掩不住。 她如小兽嘤咛:“哥哥......” -- 第119页 声音通过电话如同电流滑过耳蜗,带来短暂的耳鸣。 “昭昭,我在。”褚澜川的存在对她而言永远是一记强心剂,是旁人所不可比拟的。 她话音断断续续,语意蒙上层委屈:“你......在忙吗?” 褚澜川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的担忧:“不忙,我马上过来。” 他在车上点了根烟,火苗飘摇,虚拢在手心。 开车的警员还很年轻,满脸堆积着不知阴暗的笑意,“褚队,云伽的收网已经开始部属了,什么时候行动看您一声令下。” “好。”褚澜川答应着,任由烟雾飘散到车窗外。 不仅是云伽,这一次收网,那些陈年旧事也能一并尘埃落定。 云昭去洗了把脸出来见他,少女半点粉黛不施,面色清丽如芙蓉色,但眼圈红红的,很明显自己哭过了。 褚澜川坐在房间的皮椅上,领带周正,轮廓硬朗。 他最见不得她失神落魄的模样,便拍了拍腿,轻声唤道:“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云昭听话地往前走去,裙摆飘拂在膝盖上,露出一截修长纤细的小腿。 她走到椅子前才停,膝盖摩挲着男人的裤腿,柔软的布料贴着软腴。 “哥哥。” 从十三岁到现在,她不知道叫了他多少声哥哥。 夜晚想着他时,是轻声呢喃的,陷入难过伤心的时刻,是渴望救赎的,里面包含的是她全部的渴望与幻想。 小姑娘朝他靠近,泛着粉色光泽的膝盖在眼前晃动,那一刻,他的心里像是不可击破的物件出现了裂缝。 脸颊的水珠滑落,滴在了他干净如新的衬衫上,衬衫立刻浮现出一道水痕。 她没说话,但瞳孔轻晃,类似于摄像机虚焦的镜头,蒙上一层雾气。 褚澜川伸手揽过,目光在她额角唇间扫过。 云昭不懂,也可以说是毫无技巧地凑近,偏偏浸润了一片干涸的田地。 他身上沁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还有阳光的味道,温暖的、安心的,在她的感官里悉数放大。 可这样的触碰对褚澜川而言只能说不痛不痒,像是蜻蜓点水,只留下几圈涟漪。 他握着她手腕,立刻反客为主,攻城掠地。 这样的手感,褚澜川像握着一朵云,生怕多用力一分,云朵便散落风中。 直到中间找到了间隙,她才委屈地呜咽着说:“没有人爱我......” 一种被家人抛弃的无力感在心头肆意生长。 褚澜川抚着她眼睫,语气温柔的不像话:“有哥哥在,哥哥疼你。” 这般低语,让她的气息都乱了,好像完成沉溺在他营造出的轻柔梦境里。 她无意识地上移,膝盖抬起,碰到了男人西装裤的弧度。 褚澜川立刻在她耳边轻哼一声,眼神平静无澜,可喉头微动,满腔情动。 再放任下去,他保不准会控制不住。 他眸色渐暗,拍着她脊背让人从腿上下来。 小姑娘眼睛哭的全肿了,再这样要她,肯定不行。 褚澜川瞥见了放在桌上的录音笔,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他松开她,眼眸里情绪涌动,最终化为虚无,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先休息,哥哥陪着你。” 兴许是褚澜川在,她全身心的戒备全然不在,也可能是信息太多,脑子消化不过来。 一躺在洁白的被子上,她就累的不行,视线朦胧,昏昏沉沉小睡过去。 褚澜川帮她盖好被子,看着云昭恬静的睡颜,小姑娘肌肤单薄,稍一有力就要留下痕迹,明明脆弱成这个样子,偏偏内心跟他一样倔。 他照顾周到后才拿了录音笔出去,她对这事儿没什么隐藏,褚澜川毫无保留地把事情经历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内心柔软尽数崩塌,他的心疼是不加掩饰的,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哪里舍得让她遭这种罪。 天色渐暗,中间褚澜川进来看过几次,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看样子睡的很沉。 他下楼买了两份粥,滚烫且鲜香,里面还放了虾仁点缀。 房间完全陷入黑暗,云昭摸索着起来,打开床头的小灯,抱膝靠在枕头上。 已经没有褚澜川的影子了。 他又要忙了么? 云昭难受了一阵,刚下趿着拖鞋下床,就看见了外面的灯亮起。 褚澜川打开虚掩着的门,把两份粥放在小桌上,回头问她:“饿了没?先吃点。” 她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抱着他劲瘦的腰不肯撒手。 他沉默了下,不为所动:“吃饱了再睡?” “不困......”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想这么真实地拥有他,甚至做些更罪恶更过分的事情。 褚澜川把包装袋拆了,拿出小勺挖了一口,对着滚烫的粥吹了吹气,递至她嘴边:“张嘴。听话。” 她从善如流地吃下那口粥,只不过还不习惯别人的喂食,勺子里多余的粥溢了出来,顺着下巴一路蜿蜒。 他眉峰聚着,抽纸擦拭掉污渍,正欲开口说上几句,小姑娘就不管不顾地压上他胸膛。 她一脸天真,呵气如兰:“哥哥不是最疼我吗?” 褚澜川拿勺子的手一抖,多余的粥悉数洒在地板上。 意图很明显,她现在就要他疼自己。 -- 第120页 “昭昭,冷静——” 触感如三四月的柳絮,缠绕在指间,挥散不去。 即使是一块寒冰,眼下在掌心的温度下消融成雪水。 他被逼退到皮椅上,脊背靠在椅面,与她正对着。 温度沿着骨骼上移,接着攀升过去,牢牢庇护在怀里,形成一道天然的壁垒。 所有的本事小姑娘是无师自通的,她笨拙地游移,不计后果,也难以考虑其他。 “想干嘛?嗯?”褚澜川好声好气地退了半寸,反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脑子轰的一声,脸颊如玛瑙红。 “我知道。”似是觉得这一点说辞还不够有力,下一句她鼓足了底气:“我十八岁了,又不是.....” 又不是不可以。 褚澜川刚刚恢复秩序的脑内方寸大乱,一直以来他构建的世界顷刻崩塌。 她赤足蹬在皮椅边缘,往前靠近,像一朵软乎乎的棉花糖。 简直令人头皮发.麻,没办法不抓狂。 她挣扎,仍沁在了暗沉的西装裤上,甚至能感知做工精细的织纹。 褚澜川声音含糊,忍得汗流浃背:“打开。” “脏。”她瞳色清润,不愿让他触及。 他一把把人抱起,嗓音暗沉:“那洗澡。” 桌上的粥都快凉了,她才被浴巾裹着,由着他抱到被子上。 浴室里,热水从头顶浇下,黑发贴着他额头。 云昭忘不掉,男人从上至下修长的四肢,连踝骨都是好看的,线条紧实又不粗狂。 他一直都是克制怜惜的,就连情动时刻,动作也极其轻柔。 还未干的黑发散落在床单上,她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洁白无瑕。 褚澜川目光渐热,慢慢俯身,一口含住。 她扭动,却挣脱不开,反倒愈发迎送,在他唇齿间绽放。 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让云昭神智恍惚,声音软糯,再一开口,全是细密的气息。 褚澜川在这方面格外专心,他眼眸像星火般猩红,目之所及全是软腴。 她像是泡在了一汪温泉里,蒸腾的人视线一片模糊,直到最后一刻潮水涌来,她才呜咽出声:“哥哥......呜呜呜呜呜呜呜......” “别怕。”耳边传来撕东西的声音,那是他下午去买的一个小盒子,怎么也没想到晚上就用上了。 窗外海浪翻滚,惊涛拍案,每一次涨潮落潮都打破静谧。 月色陷在他肩头,光线昏暗,可她还是看见了他眼尾的笑意,带着种特别的好看。 一触即发前,她脚尖绷紧,听见他耐心地哄:“可以吗?” “嗯。”她小声应着,在他沉身的瞬间,双瞳睁大,像是看见了窗外的明月,又或许是振翅的飞鸟。 即使他有意控制着力道,也无法回避初始的疼痛。 她小脸皱着,埋在他肩窝,悉数将声音吞下。 “不用忍......”她在他这里,本就可以肆意妄为。 感知到小姑娘的紧张消散,他不再收敛,撞的一下比一下重。 漫漫长夜,她在颠簸中摇晃,像漂浮在大海的一艘船,共同晃至彼岸。 到后来,她撑在椅子上,他从后面拥上,不给她一丝机会逃脱。 直到小姑娘真的被折腾累了,力气尽失,他才稍显餍足,把人又抱进了浴室。 她是真的腿软,一点力气都被完全榨干。 褚澜川用行动证明,警校毕业的体力真的不是盖的。 感觉到脚踝处的温度,她稍稍挣脱,梦呓般:“不要了......” “对不起,哥哥不做人。”他帮小姑娘擦干净水渍,语气轻柔:“下次哥哥轻点儿。” 云昭把头闷进枕头里,恶狠狠道:“没有下次了!!!” “真的?”褚澜川喉头滚动,把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捞进怀里,带着鼻音反问:“真不想跟哥哥......?” 她困意顿时消散,浑身一激灵,对这种厚颜无耻的话没有半点儿对抗能力。 “褚澜川,你是不是想把我——”那个字儿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褚澜川精神矍铄,跟她如死鱼般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轻声喃喃:“小姑娘,用词不要太粗鲁。” 云昭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你一点都不疼我。” 褚澜川哑声,摁灭了床头的壁灯,覆身拥下:“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是谁哭着喊着说要我?嗯?” 第57章 独发 57独发 彼时, 云昭突然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错觉来。 她还不至于不清醒到失去记忆,扒着褚澜川不撒手, 甚至在他劝自己冷静时自己不顾一切的场景,这都是不可否认的。 但她又着实累极,抬起沉重的眼皮瞥了眼黑黢黢的天花板, 转个身又滚到他怀里去了。 与其说是慌不择路,不如说是把一切交付于他的安心。 那些传闻里疼痛可怕的事情明明只有一瞬间,况且跟喜欢的人享鱼水/之欢,又怎么能称之为痛苦呢? 即使大腿根还疼着, 可云昭没精神顾及那么多, 就这么硌着他骨骼,没多久就睡得极其酣甜。 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都是清爽的味道, 就连偶尔的烟味也残存不久, 甚至与好闻的气味融为一体, 让人安神。 -- 第121页 褚澜川听着怀中人呼吸渐缓,他无声地笑了下,黑眸如涌动的海水,无声涌动。 再醒来,阳光透过并不厚重的遮阳帘缝隙洒进来, 那一束光不偏不倚打在男人的眉峰间, 像是宣纸上的画作,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的神韵。 他抿唇,轮廓温和, 恰恰融在这半明半暗的氛围里。 云昭先是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又小心翼翼腾过身,目光直愣愣看向房间顶上的水晶吊灯。 她记得,昨晚做到意识模糊的时候,这盏灯还是异常明亮,甚至晃的人头晕,眼前叠加一片重影。 一想到昨晚的进展,小姑娘就转了下眼珠子,眼瞳如浸在清水里葡萄,又明又亮。 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她已经完完全全是哥哥的人了。 本想挪到床头拿手机看时间,结果膝盖一不小心向前撞了下。 褚澜川半睁半闭着眼睛,抬手遮住那一束光线,另一手揽过小姑娘乱动的腿。 一来二去,她的那条细滑的腿就这么盘在了男人腰间,姿势很是不可言说。 他刚醒,嗓音像大理前段时间的烟雨,温柔又阴沉:“小东西,一早上就来勾我......” 褚澜川这声“小东西”让她脑子一懵,意识到昨晚战况激烈时,他哑着声音让她叫两声好听的。 她不知死活地喊了个“老男人”,自然是被要的更狠,到后来连撑着椅子的胳膊都像三月的垂柳,根本抬不起来。 “我......”话音卡在喉头,半晌她才涨红了脸问他时间。 一贯的,褚澜川作息规律,鲜少有睡过头的时候,今天算是破了例。 其实迷迷糊糊间也有醒过的时候,那时候天际尚蓝,泛着丁点儿鱼肚白。 只不过小姑娘八爪鱼似的抱着他,温香软玉在怀,他也懒得再挣扎,抛却了维持了二十多年的自制。 不做人都不做人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不过褚澜川精神头比她好的多,仿佛昨晚变着法儿折腾的人不是他。 他起身,简单套了件短袖长裤,昨晚松散的领带随意挂在椅子靠背,皱巴巴一条。 “再睡会儿?”男人的眼神缓缓掠过她脸颊,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可总能呈燎原之势,让心头滋生的野草烧也烧不完。 云昭腰酸背痛,眼皮也沉,乖声应下,将被子卷的更紧。 在俯瞰的角度,少女脖颈细长,连细软的绒毛都是可爱的。 褚澜川把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清理完,他迅速下了楼,还是去的昨天那家店,买了两份粥。 毕竟昨天的两份粥他一口没吃,云昭也就被喂食了几口,剩余的全冷了,只能浪费掉。 老板是个和善的,寒暄半天又给两碗粥里各加了自家备的香菜。 褚澜川一愣,记得云昭是不爱吃香菜的,可不好意思拂了老板好意,只能双手接过,想着回酒店之后再把香菜全给挑出来。 在他回来之前,云昭揉了揉身上酸疼的位置,准备起身洗漱。 出浴室时,褚澜川正打开装着粥的小盒子,闻着就极其清甜。 她打着哈欠从旁边经过,想回房间换身衣服,昨晚褚澜川给她拿的浴袍太过于宽大,随意一走就能踩着脚后跟。 褚澜川停下正拿筷子挑香味的手,把粥盖子给重新盖上,以免冷了吃对肠胃不好。 他跟过去,覆身将小姑娘压制在房间的衣柜前。 云昭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立刻感觉到了腰间的一股凉意,是浴袍带子被他抽开了。 白日宣.淫也不带这样的啊...... 可男人眉梢平静,举手投足都带着克制,丝毫不见昨晚的难以自控。 那样的褚澜川让她觉得像一只男狐狸精,诱她吃禁果,明明将人抛至云端,可就是耐着性子磨她。 刚开过荤腥,要说没有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朦胧间,小姑娘在自己耳边委屈的控诉,他心头冒出来的更清醒的理智就占据了上风。 “还疼不疼?” 刚说完,他就像剥开一颗荔枝将浴袍拉下,外面嫣红,内里水润,一打开还能闻着甜味儿似的。 “不怎么疼了......”她拽又拽不回来,由着他性子检查。 褚澜川看到那处明显还红肿着,就觉得小姑娘长的真跟豆腐一样,一碰就稀碎。 热气喷洒在腰际,他整个人已经完全蹲下身察看了。 明明想收拢的腿又被强势的力量桎梏着,挣脱不得。 褚澜川从袋子里拿出来药膏,用医用棉签沾了药往上涂,他神情专注,不为所动。 受不得这般厮磨,云昭立刻绷起脚背,像被海水拍在沙滩上,除了长吁一口气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他冰凉的指尖往里探了探,她也难耐地哼唧出声:“你怎么买了......?” “买早餐顺便路过。”路过这词儿用的就挺有灵性,他总是这般不动声色地关怀人。 云昭嗫喏着:“那现在可以去吃早饭了吧。” 他则是故意使坏,明明抽离的指节又打着转,掀起一阵涟漪。 直待褚澜川洗完手出来,两人才坐到桌前,小火慢炖的粥还冒着热气。 她没让褚澜川插手,自顾自在位置上挑香菜,葱绿的小叶子被她挑出来放到纸巾上包好,可刚准备动筷子,又会冒出来小小的绿。 -- 第122页 吃到最后,粥吃了大半,她额角也沁了不少汗。 小姑娘是个挑食的,难怪。 粥温的差不多了,她才吃完了剩下的,环顾了一圈后垂下眼睑:“哥哥,那支录音笔呢?” 很轻的问句,但褚澜川见过昨天得知真相的小姑娘有多痛苦。 毕竟一直以来,云昭一直以为云桉是有什么苦衷才能舍弃自己的亲生孩子,但真相大白后,她又陷入了新的漩涡当中。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倘若有选择的权利,她宁愿母亲不要这个小生命,亦或者说,没有她的出生,云桉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可惜世间不存在后悔药,走了那么长的路,也根本不可能回头。 刚吃下的温热的粥立刻在胃里翻腾倒海,深深的无力感让人反胃。 褚澜川没说话,指节敲在桌面上,略作思忖。 云昭眉眼耷拉着,可偏偏要挤出笑意:“我没关系的,已经没关系了......” 那些过往,终究是沦为了红尘往事,埋葬在边境的土地上。 众口铄金都能积毁销骨,更何况是难以启齿的真相,她的心里仿佛被一支支冰箭射中,立刻变得千疮百孔。 褚澜川抬着她下巴,捧着小姑娘的面庞,轻吐几个字:“忍着哭的笑,很丑。” 大概是“丑”这个字挑动了她哪根神经,云昭气鼓鼓望着他,话音絮絮:“你才丑。” 褚澜川:“......” 他默了一瞬,强调说:“行,哥哥丑,哥哥是丑八怪。” 说这话时的男人眉梢一挑,桃花眼里带过一阵电流,恨不得让人骨头都酥软了,跟“丑八怪”三个字根本不沾边儿。 “收拾收拾。”他摸着她后脑勺,牙关一松。 云昭不明所以:“去哪儿?” “去爬山。”褚澜川看上去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可是,你不是还有任务要完成吗?”她迟疑了会儿,磕磕绊绊说完,生怕给他添麻烦。 “我都部属交接好了。”他跟她平视,胸腔震动。 今天过后,成败就在一际。 出去时,太阳并不明朗,天空阴沉着,只有稀稀散散的几缕光,正好也避免了爬山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晒伤问题。 大理古城,人群熙熙攘攘,无论四季怎么轮转,这里的风花雪月总是独有一份风情。 他停在了一家店门口,买了份鸡蛋仔,冒着热乎乎的气。 云昭嘴里还含着颗水果硬糖,接过鸡蛋仔又不能直接吃,神色苦恼。 褚澜川把她叫住,目光灼灼。 身后,人群川流不息,建筑在历史的洪流中立足,得以保全那么一点古色古香。 倘若到了晚上,灯火通明,古城抱苍山,站在峰顶俯视,必定能看见环绕的灯带,仿佛千古至今,从未断过。 她被褚澜川抱在怀里,舌尖顶着上颚,鼻尖相碰,气息缠绕,再也听不见周围的车水马龙。 那颗硬糖稍稍一卷,就被他夺走。 在这种过程中,两人无一例外都品尝到了糖果浓郁的草莓味,甜的发腻。 虽然不是第一次跟褚澜川接吻,但现在的背景可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保不准落在人眼中去。 云昭羞赧的要命,却听见他含着糖幽幽开口:“现在可以吃鸡蛋仔了。” 云昭:“......” 行至一半,经夏不消的苍山雪顶已经远远地冒出来一个尖儿,坐索道过去,就能瞧见气派的寺庙佛光泛泛,梵音低吟。 云昭把手机交到他手中,跟普通游客一样,央求他技术好点儿,务必给自己照的好看些。 褚澜川笑着接过,却没保证能给拍成个什么样。 毕竟直男拍照技术,再怎么努力,那水平也是有上限的。 天边云层翻滚,目之所及铜瓦鎏金,佛寺矗立,雪顶白白一簇,经年于此,又好像不过宇宙一瞬。 破开乌云,太阳在她站立的位置露出头,光线忽明,透彻的能看得清其中浮尘粉末。 “好了没?”她出声催促,正巧是明眸皓齿,红唇饱满。 他看着空气里飘动的浮尘,又觉众生在天地之间不过如此。 此时此刻,少女简单的一个笑容就能将他的思绪拉的很远很远。 明明是芸芸众生,可他一颗心只在她那儿被捂热,没有人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了。 手机里涌入了谈厌的消息,他像是知晓了什么,消息一条接一条,不知是在安抚还是忏悔。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小姑娘,最好的云昭,为他不顾一切长大了的小丫头,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谁,也不欠谁的。 58独发 云昭哒哒哒跑过来, 打算问照片拍的怎么样,却在凑近那一时间看见褚澜川把锁屏给摁了。 少女身上浮着秋桂的气息, 眼瞳也像江城晚来的秋雨,总能毫无防备地闯入人的心房。 她嘟囔着问:“怎么不给我看?” 褚澜川手里攥着冰凉的手机,神色自若:“手机没电了。” 云昭不疑有他, 接过来发现果然如此,手机好像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接下来一路,她就安心把手机放在褚澜川那儿,甚少言语地欣赏着沿途的葱郁苍翠。 细雨砸在舒展的绿叶上, 古城廊檐下淅淅沥沥,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像能扫除过往不愉快般下的酣畅。 -- 第123页 两人坐在索道的缆车里,看着玻璃窗上水痕蜿蜒。 这一趟出行, 她的心里总算静了下来, 这一根刺没有消减, 却在心房里软化。 到了苍山之下,路面泛潮,可空中却连一丁点儿雨丝都不见了。 云昭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场雨只能是山中云雾雨,来的也快, 去的也快, 就残存一瞬。 空中的雨是停了,可她心里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黑洞般怎么都填不满似的。 下一秒, 他的掌心靠近,修长的指节毫不费力包裹住了她。 原本缺憾的什么在一瞬间被填满。 “发什么呆?”他唇角勾着,温柔蔓上眼尾。 她回握住褚澜川的手,享受着当下的热恋,这一份情愫不仅包含着爱,还有经久不息的信任,融入骨血的赤诚。 两人走的很慢,直至天黑,身后的古城灯花燃放,星星点点的光落在他肩头。 从小到大,若非要挑一科不擅长,那定然是体育。 没记错的话,体育课是最令她头皮发麻的一节课,就连中考要考八百米,她跑前喝了一罐红牛,铆足了劲儿也没跑进四分钟以内。 所以当时的中考成绩总和也只是市第五名。 可能去的路上花费了太多体力,返程时没走几步路,云昭就觉得小腿酸胀,像只小乌龟越走越慢,步子逐渐跟不上他。 褚澜川似是心思细腻地察觉到了什么,主动放缓了步子,两人停在了街边卖糖画的摊边。 做糖画的手艺许久没在城市里见过,本就是手艺活儿,摊主热情地问要浇个什么样式的。 “老板手艺好,您看着什么合适就浇什么样的。”褚澜川语气松散随意,眼瞳里比不远处的灯火还要明亮。 云昭跟着褚澜川出去时就体会了一个真谛,他是真的讨人喜欢,平时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点像保护色,真真融入市井时,烟火气也是活生生的。 老板也呵呵直笑:“小伙子你一看就一脸正气,跟你媳妇儿也般配,郎才女貌,送对鸳鸯,就不收钱了。” 所以她之前设想的光线都偏爱他真不是什么假话,毕竟男朋友出门在外太讨喜,她还得时刻看着点儿。 这话也不假,褚澜川刚进警校时,像是一众男生的“公敌”,颜好腿长项目名列前茅,就连女生往宿舍送的礼物、情书也是源源不断,艳煞旁人。 但他身上从来不端什么架子,对朋友是真心好,久而久之,大家自知BOSS打不过,直接对这位“褚神”心悦诚服了。 糖画浇筑,一笔一画都极其用心,最后呈现的出来就是恰到好处的一对鸳鸯。 褚澜川把串着糖画的签子交到她手上,趁着老板招待下一个顾客时,又悄悄把钱放在铁盒里。 他的善良、礼貌都体现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上。 还没等云昭反应过来,褚澜川就像一堵墙挡在了她面前,他肩膀下沉,手臂线条劲实。 男人膝盖屈着,朝她回望了一眼,眉心舒展:“上来,哥哥背你。” 云昭讶异了一会儿,想到初中运动会时,他也是这般,这么多年仿佛从未变过。 可是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她太小了,才十三岁,身高还比同龄人矮一点,看上去娇小且柔弱。 不仅仅是外表,内心也一样。 失去家庭的庇护,设身处地的环境都变得岌岌可危。 再加上自己的力量太过于微不足道,所以根本无暇顾及更多。 十三岁的云昭总盼着长大,因为只有长大才有选择的权利,才能不是让他处处担心的小朋友,才可以也像大人一样替他分担一丝风雨。 尽管时间才过去五年,中间的空隙却像亿万光年那么长。 想告诉他,在等待他奔自己而来的时候,她真的有在好好学着长大。 她把胳膊搭了上去,手里还紧紧攥着签子不放,糖画在夜色的渲染下闪着橘色的光泽,温馨又朦胧。 “澜川哥哥......”她语音勾着,两条细长的手臂在过往的光影里皑皑白雪的颜色。 “嗯?”褚澜川将人背起,步子走的极其稳健,似乎不见丁点儿踉跄。 声音透过胸腔震颤,她覆在他后背都能感觉到隐约的麻意。 “你吃不吃?”她拿起糖画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那糖画的图案顶端还被小姑娘咬了几口。 褚澜川格外正经地说:“哥哥怕蛀牙。” 她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儿,小姑娘都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大白兔奶糖。 可问褚澜川要不要来一颗吃,他还是跟过去一样的回答。 云昭枕在他宽阔的肩上,呼吸喷洒,很执着地问他:“我重不重?” 褚澜川背着她穿过花灯集市,在嘈杂的氛围里他的嗓音分外清晰:“不重,哥哥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她怕他累,啃着糖画含糊不清道:“跟我十三岁比肯定重多了......” “现在不是长大了么?”他笑声不甚明朗,却还是清楚地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云昭沉默了半晌,神色看上去在发愁:“可是我还想快一点长大。” 十八岁,听起来很美好的年纪。 但又很无力。 她还要念大学,这个暑假一过就要去庆大新生办报到,一年只能回江城几次,跟他见面的次数好像又得变得稀少又珍贵,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还需要于蔷给她生活费开销。 -- 第124页 褚澜川没明白少女心思,仍坦坦荡荡,觉得理所应当地说:“你在哥哥这儿不用那么快长大,一直当个小朋友也挺好。” 他要她开心坦荡,不为世俗所扰,当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小姑娘用鼻尖蹭着他脊背,玉笋般的手指也不老实地向前探,在男人滚动的喉结处上下游移。 像一片羽毛轻扫。 他躲也躲不过,痒的人发笑,绷不住般清清嗓子:“做什么?路上就开始了?” 谁知小姑娘花招多着,还有更过分的。 耳垂有些许湿润,她像处理伤口,触及的极其小心翼翼。 到底血气方刚,那股子火根本压制不住。 顿了顿脚步,褚澜川在拐弯处停下,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古城幽深的巷子里传来流水般的乐器演奏声。 他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再收拾你,小朋友。” 云昭煞是认真地说:“我说真的,褚澜川,我想快一点长大,不能......不能让你一直养着我。” 不知道那个词儿触动他神经里的笑点,褚澜川开怀道:“哥哥又不是养不起你。” 云昭开始主动陈述自己的“罪状”:“我很难养的......又娇气还挑食,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那等哥哥老了,你养哥哥。”他说的理直气壮,颇有点仗年龄欺负人的意思。 她都不管是不是坑,直接往下跳,拉着他手臂说:“那也行,一言为定。” 慢悠悠回到了酒店房间,她才被褚澜川给放了下来,腿根残存他手掌的温度。 插上房卡,房间里光线充足,空调送出源源不断的凉风,消解了短暂的燥热。 云昭还惦记着他说养自己那事儿,瞧着男人额角的汗珠就推搡着他先去洗澡。 褚澜川毫无顾忌在她面前撩了衣摆,双手交叉,身材一览无遗。 云昭咽了下口水,拼命用手在脸颊边上扇风,提醒自己不能现在就被男.色所诱。 他把换下来的衣物丢进洗衣篓里,背影宽阔修长。 想到这么半天,她的手机还在没电的关机状态,云昭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找到充电器立刻充电。 刚开机,就涌入了一长串她没看的消息,是谈厌发来的。 那支录音笔里也有谈厌的声音,对云昭而言,她已经自动把谈厌和云伽归为一档。 而谈厌对此好像还不知情,她滑动到最后一条,发现他在晚上十点多发过来的文字信息。 【晚安昭昭。】 云昭清楚,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她不是十三岁,也不会跟着他身后甜甜地叫着谈厌哥哥,她不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也认清自己真正爱的和坚守的是什么。 云昭又检查了前几条她消息发过来的时间,都是在她跟褚澜川说去爬山途中发的。 脑子里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测,她把手机给褚澜川拿去拍照的时候,他是不是看见,亦或者是看见的内容有多少? 等褚澜川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小姑娘愁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嘴边还有吃完的糖画残留的糖星。 他擦干发丝,身上还有好闻的沐浴露香味。 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完嘴角,他才幽幽开口:“谁欠你五百万了,要不要我替你要债?” 得,现在还有兴致打趣她。 云昭觉得这事儿必须要跟褚澜川坦白,否则横在两个人中间挺不是滋味的。 男人都是自尊心特别强的生物,褚澜川这种一身傲骨的更是不用说。 从他第一次见谈厌,包括后来两人在医院、天鹅湖度假村顶楼的剑拔弩张,中心均是围绕着她,更不用说她还不知道的时候。 “没有,我就想跟你说说谈厌的事儿。” 小姑娘的这记主动坦白杀的他猝不及防。 刚洗过澡的水汽蔓延,男人黑发朗眼,瞳孔深邃,还没干的水渍残留在锁骨,特别勾人。 “你说——”他把她手机反扣住,力道强势地环抱着小姑娘。 可能是怕不好开口,褚澜川一直打算自己解决这事儿,并不想把云昭牵扯自己,可是如今她兴许是想通了,得跟他一起正视这件事。 她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酝酿了下开口说:“那场意外发生前,谈厌就是我的邻居哥哥。” 他似是对“邻居哥哥”这个称呼不太满意,掐了下她肚子上的软肉,掌心温热。 云昭整个人一缩,明白是醋坛子翻了,就连“邻居哥哥”这四个字都让他很不爽。 她乖乖改口:“就是邻居,说是邻居都是绰绰有余的,毕竟那一片都是老式小区,他住的单栋别墅比较偏僻。” “一开始是好奇,鬼怪传说听多了,真以为是什么孤魂野鬼,后来发现他孤单的很可怜。”云昭垂下眼睑:“但我从来不知道,后来他居然会说喜欢我。” 谈厌表现的太过于无坚不摧,他似是不需要人的关怀,习惯独处,情感从不外露。 那时候年纪小,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以为自己就是他寂寞的消遣。 无心插柳的行为被他视为救赎,她隔岸观火,不明所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褚澜川一直知道小姑娘不乏追求者,但谈厌在其中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 他像是黎明揭晓前的最后一缕黑暗,能将隐忍的心思藏匿在黑夜里那么久。 -- 第125页 “小朋友,你不需要对谁负责。”褚澜川跟她对视,语重心长地开口:“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求回报,亏欠是最没有意义的存在。” 因为这份亏欠不能改变个人的意志,甚至于说强行让自己背上负罪的想法。 他嗓音轻勾,不乏认真地说:“我们昭昭受欢迎,进大学会嫌弃哥哥老的。” “不会......”云昭怕他真上了心,赶紧一口一个辩解:“你一点儿都不老,一点儿也不。” 小姑娘稀里糊涂又对他进行表白:“况且就算你老,我也只喜欢你。” 少年人的手足无凑,总是天真可爱又不计得失。 只有云昭自己知道,她那番话说的有多诚恳,褚澜川在她心里本就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存在了。 他耐心地哄了几句,小姑娘放下解释谈厌的戒备,收拾了衣物去浴室。 直到水声渐渐,褚澜川才坐在椅子上,跟警员发送了明天行动的暗号。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淡淡吸了几口,觉得没什么意思又给摁灭了。 云昭裹着浴巾出来,脸颊红扑扑的,四处张望后又将浴巾拢的更紧。 她轻声轻脚爬上被子,侧过身问他:“几点了?” 褚澜川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快十二点了,快睡觉。” 她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在心里倒计时完毕后,小姑娘才跻身来他面前,字字清晰地说:“褚澜川,生日快乐。” 是对她而言,全世界最好的褚澜川。 他浑身一僵,似是没料到今天还有这一茬,反手拥住她,欲言又止。 可云昭像是入了魔,不管不顾地贴上去,在他唇角烙下痕迹。 反反复复,他计了数,总共十二次。 云昭问过于蔷有关于褚澜川的过往,知道他从十四岁父亲去世、母亲自杀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每年的生日,对他而言是万分沉恸的存在。 母亲不在,过的生日也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今年的他二十六,距离他过上一个生日,已经整整过去十二年。 所以小姑阿亲了他十二下。 她双瞳湿润,捧着一颗真心融化掉那些过往寒霜,嗓音哽咽着说:“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陪着你过。” 有她在的生日,才足以抵消心中的芥蒂,不愿提及的压抑也能就此消散。 云昭跪坐着,手指挑开浴巾的边缘,内里的吊带露出颜色。 里面穿了件上回跟蒋巧去商场一起淘的布料少的可怜的衣服。 她握着他的手指来到自己的肩胛起伏,含怯地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第58章 独发 云昭哒哒哒跑过来, 打算问照片拍的怎么样, 却在凑近那一时间看见褚澜川把锁屏给摁了。 少女身上浮着秋桂的气息,眼瞳也像江城晚来的秋雨, 总能毫无防备地闯入人的心房。 她嘟囔着问:“怎么不给我看?” 褚澜川手里攥着冰凉的手机,神色自若:“手机没电了。” 云昭不疑有他,接过来发现果然如此, 手机好像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接下来一路, 她就安心把手机放在褚澜川那儿,甚少言语地欣赏着沿途的葱郁苍翠。 细雨砸在舒展的绿叶上, 古城廊檐下淅淅沥沥,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像能扫除过往不愉快般下的酣畅。 两人坐在索道的缆车里,看着玻璃窗上水痕蜿蜒。 这一趟出行,她的心里总算静了下来,这一根刺没有消减, 却在心房里软化。 到了苍山之下, 路面泛潮,可空中却连一丁点儿雨丝都不见了。 云昭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场雨只能是山中云雾雨, 来的也快, 去的也快,就残存一瞬。 空中的雨是停了,可她心里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黑洞般怎么都填不满似的。 下一秒, 他的掌心靠近,修长的指节毫不费力包裹住了她。 原本缺憾的什么在一瞬间被填满。 “发什么呆?”他唇角勾着,温柔蔓上眼尾。 她回握住褚澜川的手,享受着当下的热恋,这一份情愫不仅包含着爱,还有经久不息的信任,融入骨血的赤诚。 两人走的很慢,直至天黑,身后的古城灯花燃放,星星点点的光落在他肩头。 从小到大,若非要挑一科不擅长,那定然是体育。 没记错的话,体育课是最令她头皮发麻的一节课,就连中考要考八百米,她跑前喝了一罐红牛,铆足了劲儿也没跑进四分钟以内。 所以当时的中考成绩总和也只是市第五名。 可能去的路上花费了太多体力,返程时没走几步路,云昭就觉得小腿酸胀,像只小乌龟越走越慢,步子逐渐跟不上他。 褚澜川似是心思细腻地察觉到了什么,主动放缓了步子,两人停在了街边卖糖画的摊边。 做糖画的手艺许久没在城市里见过,本就是手艺活儿,摊主热情地问要浇个什么样式的。 “老板手艺好,您看着什么合适就浇什么样的。”褚澜川语气松散随意,眼瞳里比不远处的灯火还要明亮。 云昭跟着褚澜川出去时就体会了一个真谛,他是真的讨人喜欢,平时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点像保护色,真真融入市井时,烟火气也是活生生的。 -- 第126页 老板也呵呵直笑:“小伙子你一看就一脸正气,跟你媳妇儿也般配,郎才女貌,送对鸳鸯,就不收钱了。” 所以她之前设想的光线都偏爱他真不是什么假话,毕竟男朋友出门在外太讨喜,她还得时刻看着点儿。 这话也不假,褚澜川刚进警校时,像是一众男生的“公敌”,颜好腿长项目名列前茅,就连女生往宿舍送的礼物、情书也是源源不断,艳煞旁人。 但他身上从来不端什么架子,对朋友是真心好,久而久之,大家自知BOSS打不过,直接对这位“褚神”心悦诚服了。 糖画浇筑,一笔一画都极其用心,最后呈现的出来就是恰到好处的一对鸳鸯。 褚澜川把串着糖画的签子交到她手上,趁着老板招待下一个顾客时,又悄悄把钱放在铁盒里。 他的善良、礼貌都体现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上。 还没等云昭反应过来,褚澜川就像一堵墙挡在了她面前,他肩膀下沉,手臂线条劲实。 男人膝盖屈着,朝她回望了一眼,眉心舒展:“上来,哥哥背你。” 云昭讶异了一会儿,想到初中运动会时,他也是这般,这么多年仿佛从未变过。 可是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她太小了,才十三岁,身高还比同龄人矮一点,看上去娇小且柔弱。 不仅仅是外表,内心也一样。 失去家庭的庇护,设身处地的环境都变得岌岌可危。 再加上自己的力量太过于微不足道,所以根本无暇顾及更多。 十三岁的云昭总盼着长大,因为只有长大才有选择的权利,才能不是让他处处担心的小朋友,才可以也像大人一样替他分担一丝风雨。 尽管时间才过去五年,中间的空隙却像亿万光年那么长。 想告诉他,在等待他奔自己而来的时候,她真的有在好好学着长大。 她把胳膊搭了上去,手里还紧紧攥着签子不放,糖画在夜色的渲染下闪着橘色的光泽,温馨又朦胧。 “澜川哥哥”她语音勾着,两条细长的手臂在过往的光影里皑皑白雪的颜色。 “嗯?”褚澜川将人背起,步子走的极其稳健,似乎不见丁点儿踉跄。 声音透过胸腔震颤,她覆在他后背都能感觉到隐约的麻意。 “你吃不吃?”她拿起糖画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那糖画的图案顶端还被小姑娘咬了几口。 褚澜川格外正经地说:“哥哥怕蛀牙。” 她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儿,小姑娘都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大白兔奶糖。 可问褚澜川要不要来一颗吃,他还是跟过去一样的回答。 云昭枕在他宽阔的肩上,呼吸喷洒,很执着地问他:“我重不重?” 褚澜川背着她穿过花灯集市,在嘈杂的氛围里他的嗓音分外清晰:“不重,哥哥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她怕他累,啃着糖画含糊不清道:“跟我十三岁比肯定重多了” “现在不是长大了么?”他笑声不甚明朗,却还是清楚地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云昭沉默了半晌,神色看上去在发愁:“可是我还想快一点长大。” 十八岁,听起来很美好的年纪。 但又很无力。 她还要念大学,这个暑假一过就要去庆大新生办报到,一年只能回江城几次,跟他见面的次数好像又得变得稀少又珍贵,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还需要于蔷给她生活费开销。 褚澜川没明白少女心思,仍坦坦荡荡,觉得理所应当地说:“你在哥哥这儿不用那么快长大,一直当个小朋友也挺好。” 他要她开心坦荡,不为世俗所扰,当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小姑娘用鼻尖蹭着他脊背,玉笋般的手指也不老实地向前探,在男人滚动的喉结处上下游移。 像一片羽毛轻扫。 他躲也躲不过,痒的人发笑,绷不住般清清嗓子:“做什么?路上就开始了?” 谁知小姑娘花招多着,还有更过分的。 耳垂有些许湿润,她像处理伤口,触及的极其小心翼翼。 到底血气方刚,那股子火根本压制不住。 顿了顿脚步,褚澜川在拐弯处停下,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古城幽深的巷子里传来流水般的乐器演奏声。 他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再收拾你,小朋友。” 云昭煞是认真地说:“我说真的,褚澜川,我想快一点长大,不能不能让你一直养着我。” 不知道那个词儿触动他神经里的笑点,褚澜川开怀道:“哥哥又不是养不起你。” 云昭开始主动陈述自己的“罪状”:“我很难养的又娇气还挑食,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那等哥哥老了,你养哥哥。”他说的理直气壮,颇有点仗年龄欺负人的意思。 她都不管是不是坑,直接往下跳,拉着他手臂说:“那也行,一言为定。” 慢悠悠回到了酒店房间,她才被褚澜川给放了下来,腿根残存他手掌的温度。 插上房卡,房间里光线充足,空调送出源源不断的凉风,消解了短暂的燥热。 云昭还惦记着他说养自己那事儿,瞧着男人额角的汗珠就推搡着他先去洗澡。 褚澜川毫无顾忌在她面前撩了衣摆,双手交叉,身材一览无遗。 -- 第127页 云昭咽了下口水,拼命用手在脸颊边上扇风,提醒自己不能现在就被男.色所诱。 他把换下来的衣物丢进洗衣篓里,背影宽阔修长。 想到这么半天,她的手机还在没电的关机状态,云昭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找到充电器立刻充电。 刚开机,就涌入了一长串她没看的消息,是谈厌发来的。 那支录音笔里也有谈厌的声音,对云昭而言,她已经自动把谈厌和云伽归为一档。 而谈厌对此好像还不知情,她滑动到最后一条,发现他在晚上十点多发过来的文字信息。 【晚安昭昭。】 云昭清楚,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她不是十三岁,也不会跟着他身后甜甜地叫着谈厌哥哥,她不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也认清自己真正爱的和坚守的是什么。 云昭又检查了前几条她消息发过来的时间,都是在她跟褚澜川说去爬山途中发的。 脑子里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测,她把手机给褚澜川拿去拍照的时候,他是不是看见,亦或者是看见的内容有多少? 等褚澜川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小姑娘愁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嘴边还有吃完的糖画残留的糖星。 他擦干发丝,身上还有好闻的沐浴露香味。 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完嘴角,他才幽幽开口:“谁欠你五百万了,要不要我替你要债?” 得,现在还有兴致打趣她。 云昭觉得这事儿必须要跟褚澜川坦白,否则横在两个人中间挺不是滋味的。 男人都是自尊心特别强的生物,褚澜川这种一身傲骨的更是不用说。 从他第一次见谈厌,包括后来两人在医院、天鹅湖度假村顶楼的剑拔弩张,中心均是围绕着她,更不用说她还不知道的时候。 “没有,我就想跟你说说谈厌的事儿。” 小姑娘的这记主动坦白杀的他猝不及防。 刚洗过澡的水汽蔓延,男人黑发朗眼,瞳孔深邃,还没干的水渍残留在锁骨,特别勾人。 “你说——”他把她手机反扣住,力道强势地环抱着小姑娘。 可能是怕不好开口,褚澜川一直打算自己解决这事儿,并不想把云昭牵扯自己,可是如今她兴许是想通了,得跟他一起正视这件事。 她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酝酿了下开口说:“那场意外发生前,谈厌就是我的邻居哥哥。” 他似是对“邻居哥哥”这个称呼不太满意,掐了下她肚子上的软肉,掌心温热。 云昭整个人一缩,明白是醋坛子翻了,就连“邻居哥哥”这四个字都让他很不爽。 她乖乖改口:“就是邻居,说是邻居都是绰绰有余的,毕竟那一片都是老式小区,他住的单栋别墅比较偏僻。” “一开始是好奇,鬼怪传说听多了,真以为是什么孤魂野鬼,后来发现他孤单的很可怜。”云昭垂下眼睑:“但我从来不知道,后来他居然会说喜欢我。” 谈厌表现的太过于无坚不摧,他似是不需要人的关怀,习惯独处,情感从不外露。 那时候年纪小,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以为自己就是他寂寞的消遣。 无心插柳的行为被他视为救赎,她隔岸观火,不明所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褚澜川一直知道小姑娘不乏追求者,但谈厌在其中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 他像是黎明揭晓前的最后一缕黑暗,能将隐忍的心思藏匿在黑夜里那么久。 “小朋友,你不需要对谁负责。”褚澜川跟她对视,语重心长地开口:“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求回报,亏欠是最没有意义的存在。” 因为这份亏欠不能改变个人的意志,甚至于说强行让自己背上负罪的想法。 他嗓音轻勾,不乏认真地说:“我们昭昭受欢迎,进大学会嫌弃哥哥老的。” “不会”云昭怕他真上了心,赶紧一口一个辩解:“你一点儿都不老,一点儿也不。” 小姑娘稀里糊涂又对他进行表白:“况且就算你老,我也只喜欢你。” 少年人的手足无凑,总是天真可爱又不计得失。 只有云昭自己知道,她那番话说的有多诚恳,褚澜川在她心里本就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存在了。 他耐心地哄了几句,小姑娘放下解释谈厌的戒备,收拾了衣物去浴室。 直到水声渐渐,褚澜川才坐在椅子上,跟警员发送了明天行动的暗号。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淡淡吸了几口,觉得没什么意思又给摁灭了。 云昭裹着浴巾出来,脸颊红扑扑的,四处张望后又将浴巾拢的更紧。 她轻声轻脚爬上被子,侧过身问他:“几点了?” 褚澜川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快十二点了,快睡觉。” 她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在心里倒计时完毕后,小姑娘才跻身来他面前,字字清晰地说:“褚澜川,生日快乐。” 是对她而言,全世界最好的褚澜川。 他浑身一僵,似是没料到今天还有这一茬,反手拥住她,欲言又止。 可云昭像是入了魔,不管不顾地贴上去,在他唇角烙下痕迹。 反反复复,他计了数,总共十二次。 云昭问过于蔷有关于褚澜川的过往,知道他从十四岁父亲去世、母亲自杀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 第128页 每年的生日,对他而言是万分沉恸的存在。 母亲不在,过的生日也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今年的他二十六,距离他过上一个生日,已经整整过去十二年。 所以小姑阿亲了他十二下。 她双瞳湿润,捧着一颗真心融化掉那些过往寒霜,嗓音哽咽着说:“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陪着你过。” 有她在的生日,才足以抵消心中的芥蒂,不愿提及的压抑也能就此消散。 云昭跪坐着,手指挑开浴巾的边缘,内里的吊带露出颜色。 里面穿了件上回跟蒋巧去商场一起淘的布料少的可怜的衣服。 她握着他的手指来到自己的肩胛起伏,含怯地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第59章 59独发 少女甜软的嗓音似温吞细浪, 风卷残云般蚕食人的理智。 华夫格纹之下藏着什么,还需要他剥开来目光掠及。 偏偏云昭不肯继续了, 她前头所有的勇气在说完“生日礼物”四个字后趋近于无。 在她前十八年的人生里,这般主动与说辞简直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可对方是褚澜川,他总是有方法让她缴械投降, 正视心中所想。 喜欢他,所以想对他好。 这种心情,是最隐秘的胎记,可也总有藏不住的一天。 就像日记本里的最后一页, 就像梦魇时会忆起的名字, 就像从开始到未来从未停止的梦。 那些没能启齿的过往与心思,想要全部都诉诸于他。 他指间先是穿过少女细密的发丝,柔软且脆弱, 接着小拇指止不住地凑向她眼尾的那颗小痣。 很小的一颗, 却像相思的心情般红豆入骨。 是电光火石的静电, 让她蝴蝶骨一抖,原本用枝叶藏着掖着的蔷薇花大绽。 不是刻意的迎合,只是花期到了,他眼前只能被蔷薇花色占据。 严严实实的浴袍边缘裂开一丝缝隙,犹如给水煮的鸡蛋去壳, 轻轻一碰, 就露出内里的纯白。 云昭看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在起伏,掌纹如金丝缠绕上骨骼,还带着热度。 “澜川哥......”她迷迷瞪瞪, 转而被他放倒,与他正面相对。 褚澜川也不急,他睫毛又密又挺,羊毛似的,数也数不清。 可她被他的影子覆盖住,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尾音哑着说:“小朋友,长本事了啊......” 这个长本事指的什么再明显不过。 毕竟在这个视角下,那点布料遮都遮不住,松松垮垮挂在肩胛、腰腹。 挺粉嫩的少女款,蕾丝边儿包裹住软肉,最致命的是,她浑身还冒着清甜的蛋糕香味。 云昭的脑内也像有一个烤箱,“叮”地一下提醒她——自己刚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可褚澜川口中的“小朋友”还死鸭子嘴硬,绝不被这种攻势击退,甚至显得自己甘拜下风。 “哥哥不想吗?”她边说边扯过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明明一副紧张的不得了的样子,还要装的底气全开,说实话,挺滑稽的。 他也不拆穿,笑意早已爬上唇边。 不得不说,每次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跟小姑娘待一块儿,那时候的褚澜川才能无拘无束,是卸下一身防备后最自然轻松的状态。 他埋首在少女的肩窝,故意问她:“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吗?” 云昭愣了会儿,脑子被他绕的转不过来了,好半天也只是挤出来了个“啊”的反问。 见状,褚澜川也不继续逗她,手指作祟地游移在玉质的皮肉表层,慢慢打着圈儿,嗓音轻哼,自问自答地把那句话说完:“我在拆生日礼物的礼袋。” 别说,还挺意有所指。 这个男人!说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云昭对他跟自己在一起之后的语言天赋感到有那么不可思议,震惊着问他:“褚澜川,你是不是背着我悄悄报了什么速成班啊?” 他轻敲了下她脑袋,搞不懂小朋友的脑回路:“想什么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控制不太住。 那套衣服视觉冲击感极强,光线打下来,花纹镂空,要遮不遮、要露不露的,恨不得让人的视线就此定格。 褚澜川缓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免得猛然的动作把小姑娘弄伤了。 虽然破坏欲作祟,但理智提醒他那是他最舍不得发生的事情。 云昭头晕目眩地被他抱起来,整个人直接靠在海景房观赏角度最好的落地窗前。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落地窗还有这样的功能。 稍微侧过头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光打在海浪上,微风簇浪,景色宜人。 可她现在根本无暇光顾晚上的海景,身体像煮透了的面条,全部被把控、被占据。 他慢条斯理,眉眼沉静,眼瞳却像燃烧的黑丝绒,一点即燃。 脚踝被他握着,她支撑不住,伸手勾住他肩头。 他的唇水色重,许是因为方才的吻而充血饱满。 说真的,云昭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褚澜川,就是个吸血鬼伯爵,趁她不注意就咬上脖颈,吸干血肉。 身后的落地窗很冰很凉,像是浸泡在夏日的海水底。 同时,她呼吸不畅,只能不断从两人唇齿间汲取氧气。 -- 第129页 小姑娘急不可耐的态度成功让他节节败退,本来想悠着点,现在看来优柔寡断确实没什么必要。 细细的带子根本禁不住力道的摧毁,不一会儿就如废弃的洋娃娃抛弃在一边。 他给她时间适应,等到蓄势待发的时刻,往里一嵌,破开层层蔷薇。 饶是经历过那一晚,她现在也是赤手空拳,像一张白纸任由他涂色。 而褚澜川,他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画家,所经之处全部泛上轻透的粉。 若从后面看,只能看见男人耸着肩,单手撑在落地窗的玻璃面上,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少女轻盈笼住。 可只有云昭知道,此刻此时两人亲密地嵌在一起,甚至能感知到腰际的发力以及前后摆动的弧度。 凭什么? 凭什么他站在众人之上、不容亵.渎......? 她偏要拉他入地狱,邀他共沉沦。 她箍的更紧,小猫一样发出可怜的求饶,还要不知死活地对着他耳廓吹气:“哥哥,我还是小朋友吗?” 他缓慢的动作顿了下来,再也没有顾忌,掰过她的肩从后没入。 最原始的摧毁欲驱动他没有时间思考,只是幅度越来越大,瞳孔不复清明。 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云昭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挺自食其果的。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逃,可他不遂她的意,轻而易举把人捞回来。 “别动......”褚澜川刻意放低了嗓音,将小姑娘低声呜咽悉数吞下。 到后来,她腿根发软,根本没劲儿撑在落地窗后。 椅子是木制的,边晃边传来强烈的咯吱声,跟她一样,快被弄的散架了。 “慢一点.......”她细碎地说完,抓着椅背的指尖泛白。 褚澜川这回的战线比第一次拉的还长,那一回他本就有所保留,两次之后体力尚存。 这一回是主动送上来的“生日礼物”,那些所谓的控制悉数摒弃。 这是他收到的二十六年以来最好的生日礼物。 天际泛白,苍黛的空中星星渐疏,云昭还能听见浴室里淙淙的水流声。 她翻了个身,只有一丝力气看了眼正在收拾残局的褚澜川。 他下巴冒着浅浅的青茬,可一晚上的折腾也没见他眼底有黑眼圈,要不是见过褚澜川疲惫奔波的样子,她都怀疑昨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房间里残存着旖旎的气息,开窗后,大海的味道接连涌入。 她很困,但睡的不沉,只是在褚澜川擦干身上的水渍坐在床头后伸手抱住了他。 似是梦呓,她把做之前没来得及吐露的心声用平和温润的嗓音一一说出。 “哥。”她单单发出一个字音,又想着十八岁了,还叫“哥哥”显得很腻,又张了张唇:“如果这一回我们没在一起,我可能真的就要放弃了。” 她曾经也学着同龄的女孩子折星星,总共折了九百九十九颗,折到晚上眼睛都要闭着了,手里还攥着星星叠纸。 九百九十九颗星星里有一颗是有字的,写的是“好喜欢你啊”。 她想在中考完的那一天给褚澜川,却也偏偏是那一天,以为他有喜欢的人了,像是毁灭性的打击,那一瓶子纸星星好像也没有得到该有的归宿。 褚澜川虔诚地说:“那就换哥哥追你。” 听见这句,她就更委屈了,脸颊发热地问他:“所以之前为什么躲着我呀?” 闻言,褚澜川浑身一愣,心里像是针扎过,有泉流涌动。 “我没躲着你......”他努力想着措辞:“哥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或者说怎么正视我的想法。” 那时候的褚澜川内心有一座很厚的壁垒,他尚且是城中之囚,也没办法放别人通行。 她瞳色偏浅,明明是在累极的情况下,可浮跃的光点仍带着少女的活力。 云昭飞快地亲了下他的唇角,不带任何别的情绪,就是简单地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褚澜川,这就够了”。 褚澜川很轻地揉着她脑袋,温声安抚:“睡吧。” 大抵是马鞭草是安神的功效,再加上身心也确实疲累,没过多久小姑娘就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等到云昭真的进入了梦乡,他才起身换好衣服,很轻地挨着她鬓角容貌,眼神满是留恋和疼惜。 那么早,那颗种子就种下了。 他让她等了那么久,所以余生才要对小姑娘更好一点。 褚澜川披着外套来到房间外,从容下楼,接通了电话。 谈厌在电话那头,嘴角扯着,眼皮微垂:“褚队长。” “有什么事就说吧,别告诉我,你是来自投罗网的。”褚澜川口吻不善,手里蹿地下摁开打火机,不疾不徐地点燃。 谈厌一整夜不眠,他睡眠质量极差,听见清晨的鸟鸣就醒了。 用了一整晚处理公司发来的邮件,他现在的太阳穴还突突地疼。 他压抑着咳嗽的冲动,“我跟昭昭之间的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插手。” 一如既往,蛮横惯了。 “谈先生,我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没必要听上级的,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是云昭男朋友,有权利帮她扫去觊觎者。” 褚澜川毫不退让,底气上比他更甚:“管好自己该做的,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提醒。” -- 第130页 这种程度的提醒可以说是警告。 谈厌浑身冷倦,他咬牙切齿般质问:“那褚队又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云昭永远属于你?” “我跟她之间,认识的比你早,如果不是你中途插足,现在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云昭会上最好的私立学校,会过着优渥的生活,会在数学的领域取得无限的成就。试问,这些你给得起吗?” 谈厌的爱,是控制欲的,他精心设想的所有,全是基于他内心的缺失,又怎么配称作纯粹的爱?! 褚澜川凛冽低笑,他抬头看了眼过往的白鹭,一字一顿道:“谈总,别得意的太早,跟云伽合作,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在利用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云伽连云桉都可以背叛,更不用说是临时拉的盟友。 他从来不把云桉当做“父亲”的角色,云昭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可以破坏的美好。 谈厌陷入究极的自我感动,其实毫无意义,甚至助纣为虐。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褚队是现在就要收网抓人了?”他话语中不乏轻蔑:“要是能抓到云伽,你们上回也不会花这么多精力保护那个卧底警察了。” “还是说......褚队长想起了自己的叛徒父亲?” 他最会用恶劣的字眼来陈述,“叛徒”这个词用的多重,只要一提,保准是褚澜川的痛处。 可笑的是,云伽以为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位置变了,他在明警察在暗,部署完成后的行动将会立即启动。 “谈总积点嘴德,牵扯无关人员进来可就没意思了。” 他缓缓吐出烟雾,神色严肃:“再说,从我手里抢人,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最后奉劝一句——”褚澜川杀气腾腾:“其余的那点心思,你想都不要想。” 第60章 独发 60独发 昨晚被折腾狠了, 再起身,身体居然比头一回还要酸疼。 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一丝温度都不带,她睡得太沉,都不知道褚澜川什么时候起的身。 又或许他是一晚上没睡? 这样的念头涌入脑子里, 云昭先是讶异,接着又清醒地考虑到昨天意识昏沉的最后画面。 夏日昼长夜短,最后一丝黑暗消退,也带走了皎洁月光, 天空一片明朗。 居然不知节制地到了那个点。 不情不愿下了床, 云昭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的布料,坏的不成样子。 她也像这几块布料一样,被弄坏了。 少女吸着鼻子, 俯身收拾好, 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换上了一件藕粉色睡衣, 裙边儿是荷叶裁边,细密地贴在腿边。 还是褚澜川挑选后给小姑娘换上的。 换个衣服,本来挺爽利的事情,奈何云昭哼哼唧唧嚷着累,硬是不愿意起来换完睡衣才睡。 第一次给小女朋友换睡衣, 褚澜川做的还算细心, 就连内里的衣物都给一丝不苟地搭配好了。 云昭勾着唇笑笑,一想到褚澜川是以怎样的神情做这等事情的时候,她就憋不住笑意, 眼尾都带着飞扬的愉快。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褚澜川摘了鸭舌帽,跟她四目相对。 她才不告诉他呢。 小姑娘的十个脚指头蜷缩在一起,杏眸清亮,汲着足足的水分。 不多时,云昭已经来到他面前,光脚踩上他鞋子,软肉覆在冰凉的鞋面上。 她笨拙地张开双臂,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醒来没看见你,现在特别想抱抱。” 活生生像一只捡回家后特别黏人的小奶猫。 褚澜川无声蔓上几分笑,同样单手抱着她,让她能站的稳当点。 平时也没见小姑娘少吃哪一餐,但整个人直接踩在鞋上的重量也不重,就是稍微有些麻。 “褚澜川,我今天要回江城,跟蒋巧她们订好返程的机票了。” “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伯母,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把所有坏人绳之以法。” 越说声音越抖,云昭箍住他的双臂更紧,闷声闷气的:“你随时回来都行,门给你留着。” 可真是个小啰嗦。 褚澜川老老实实听着,就回了一句话,他郑重地说:“保证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是行走在着青天红日下,眼看五星红旗,心怀赤子忠心。 也是给她的承诺。 一点一滴积蓄在心头,他的心绪仿佛跟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少年人都臆想过自己成为英雄,恨不得直上九天,无所不能。 后来才明白,不是所有英雄都刀枪不入,他们只是为了信念背水一战。 不由分说的,褚澜川给了她额头一记早安吻。 他气息灼热,但又冒着薄荷的清冽,唇沿着她鼻梁下滑。 小姑娘适时跟他拉开距离,神色窘迫:“还没刷牙呢。” 他顺从地接受:“行,等刷完牙再亲。” 她乖乖穿好鞋,准备洗漱完再收拾行李。 接下来的时间就成了云昭一个人的独角戏。 褚澜川卷着衬衫袖口,往里折了几道,整个人疏疏散散坐在落地窗前的靠背椅上。 指间夹着根烟,火星很淡,燃的不旺。 小姑娘将旅游带的衣物一一折叠好,远远一看像整齐的豆腐块,但这还没完,浴室的洗漱台上还有一大堆瓶瓶罐罐。 -- 第131页 云昭跪俯在床边,匆匆忙忙把东西往行李箱里装。 柔软的曲线在腰部有坍塌,牛仔热裤取代了睡裙,笔直的双腿没有丝毫遮掩就能尽收眼底。 褚澜川看了会儿,觉得不是那么个事,起身从她的行李箱里捞出透明的防晒服,蹲下身给她围在腰上了。 云昭:??? 老男人的心思捉摸不透。 她回神,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泳装叹了口气:“就穿了一次,太可惜了......” 他气压极低,又恢复成高岭之花的姿态,捻着那件泳装,毫不留情地给丢进行李箱了。 吃起醋来也要这么霸道,真是没谁了。 云昭诶了声,旋即低头看了眼自己目前的搭配,看表情对这件临时加上的防晒服还挺嫌弃。 褚澜川敲了下她脑门儿,很是不爽地说:“要带着痕迹出门晃?” 她一下子脸热起来。 痕迹?!要说什么痕迹,还得都怪这位坐在自己面前的始作俑者。 云昭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后又盯着自己膝盖上面打量了半天,侧过头捕捉他眼神:“你昨晚上啃哪儿了?” 那时候情到深处,她骨头都快软的散架了,对其余的记忆就真的是分-身乏术。 但“啃”这个字无疑将他等同于属狗的。 关键她也不是没写过,尚且写周记流水账的时候,那只大黄狗就跟褚澜川一起来客串过一次。 但这幅情形落在男人眼里就是——还挺乖,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由此,褚澜川更加坚定了给热裤外边裹一件防晒服是件多么正确的事情,要不然给人拐跑了怎么办。 见他半晌不说话,眼神还那么玩味,云昭就心知自己被骗了,还出囧地栽了个跟头,双腿发软差点磕到地板上。 得亏褚澜川眼疾手快,一把给人捞回来了。 “放开我,臭流氓!”云昭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报复他的行为。 褚澜川:“......” 小白眼狼就白眼狼吧,反正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身脾气倒是像他。 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哥哥为你好,否则穿出去太漏了。” 云昭默默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臂,义愤填膺地跟他理论:“那些露背装,露腰的裙子,岂不是有违公序良俗?” 那倒也不是,褚澜川腹诽了句。 “这些衣服可以只穿给我看。” 他眼尾像是经过开剪的羽毛,一笑就带着上翘的弧度,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让人平静。 云昭无语凝噎,又在心里吐槽了下两人在一起后,某人越来越没下限的行为。 等到行李收拾好,已经是中午的事情了。 蒋巧过来敲的房门,见云昭只把门拉一点小缝,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周,叨叨了声:“没藏男人吧?” 云昭啧了下,“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什么呢?” 蒋巧说的理所当然:“高考都考完了,反正现在装的不是学习。” 蒋巧的家庭对成绩这方面看的开明,自幼给她营造出关爱和谐的氛围,所以努不努力全靠自己。 幸而蒋巧在高三关键时候还算努力,再加上云昭的帮助,高考成绩还算如意。 一旦高考完,她就是脱缰的野马,自认做事的专注程度达不到云昭的二分之一。 离登机时间还早,两人在门口聊了半天。 蒋巧感叹了声:“能进庆大的都是一群什么魔鬼,不是被魔鬼战胜,就是被魔鬼打败。” “反正横竖都是魔鬼呗。”云昭也不否认。 其实数学也好,别的理科学科也罢,运用到天赋的地方都是很少的,更重要的是找对方法,建立学科体系。 有天赋的人也只是比普通人更能触碰到学科的天花板而已。 蒋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交待说:“我在酒店楼下等你,你收拾完就下来找我。” 两人暂时分道扬镳,云昭见褚澜川从被她摁头藏进去的衣柜里出来,腰间别了一把枪。 眼前的场景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人高腿长,单手往枪里装子弹,暖融融的光倾洒,要是身上穿的是制服,她魂儿估计就没了。 “走了。”褚澜川给她送到了电梯口,把房卡递过去。 大朵白云降落,一望无际的天空更为明朗。 云昭推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拿过房卡,她学着褚澜川曾敬礼的样子,很庄重地抬起右手。 褚澜川露出温润的笑意,评价说:“敬礼敬的不错。” 电梯门在缓缓关合,她始终追随他的身影,直至视线越来越窄。 心头好像空了一大块。 褚澜川眸色发沉,最后确认了子弹上膛,靠在墙边跟冯常舒打电话确认晚上的收网行动。 再从电梯里出去,云昭就看见蒋巧抱着个手机在大厅里玩儿消消乐。 其他出行的同学也都到了楼下,欢声笑语,不曾改变,好像人群里只有她兴致不高的样子。 还有男同学打趣说:“蒋巧,出来玩一趟,还没等到大学军训,就自己晒成炭可还行。” 蒋巧是个暴脾气,少有的温柔只针对女性好友,立刻给了那个男生一个爆栗:“你懂个屁,我这是美黑,之后还会白回来的。” 看着这对欢喜冤家,云昭觉得心情好像稍微好转了点。 -- 第132页 她看着手机屏保的照片,那是她清晨抓拍的一张,就是个背影,可他周身光芒万丈,宛若神明。 蒋巧过完嘴炮瘾了,又看她失魂落魄的,便问道:“昭昭,看什么呢?半天没动了。” 她立刻把锁屏给摁了,缓过一口气,撒谎说:“在看庆大新生群的聊天。” 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褚澜川那边怎么样了。 到后来,这趟航班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总而言之,因为延误,蒋巧都等的犯了困,预估着晚上才能飞。 蒋巧靠在她肩头睡得酣甜,云昭却半点困意都没有。 她想,若有神佛,她愿意渡尽一切苦厄换他这次行动平安。 - 暮色霭霭,风中泛着难以名状的躁意。 及至傍晚,褚澜川在工厂附近掐了下点,人员有序地来来往往,看表面就是座普通的家具加工厂,甚至有很多原材料堆积用来伪装。 但毫无疑问,这是云伽制毒的老巢。 蓝牙耳机里传来总部对情况的预判:“位置临海,可通过水运完成毒品集散,周围地势空旷,很可能安排直升机出逃,目前已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取得联系,请求支援部属,是否收到?” 褚澜川按动了蓝牙耳机后的按钮,发出了收到的信号。 正好瘦猴拿了仓库的钥匙出来,今天有一批货要在这里交接,得云伽之命,他们谁都不敢疏忽。 瘦猴不能说话,正在跟手底下的人比划着什么。 海浪阵阵翻滚,负责交接货物的游艇靠岸,一行东南亚人正在往目标方向靠近。 这帮东南亚贩毒集团是云桉最大的合作对象,不出意外,交易的冰/毒和海/洛/因会达到缴获之最。 总部持续输出信息源:“注意,各部门注意——目标对象在八点钟方向,靠近时全员警戒,全员警戒——” 接下来只用等云伽过来,只要他打开交易毒品让对方验货,一切计划都在意料之中。 褚澜川里面穿了件防弹衣,紧紧握着那把枪,目光锁定前方。 没有失败可言。 这是褚恒和众多警察曾葬身的地方,他必须保证历史不会重新上演。 他屏息以待,黑色鸭舌帽帽檐正格挡在视线上方,只要枪里的子弹发射出去,各部分将会就地执行作战计划。 褚澜川舔了下后槽牙,右手贴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那里,不仅仅是心脏。 还有一枚红色的徽章,经历鲜血染成的红色徽章。 即使在黑暗里也亦然闪耀。 东南亚人到达了交易的工厂,却迟迟不见云伽现身。 褚澜川手扣着扳机,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时候云伽不在交易工厂,那他的人会在哪儿? 看样子,云伽一手掌握了云昭的行程动向 ,如果小姑娘现在还没有登机离开,会不会、会不会......? 头一次,他的心像被一个无底洞吸附,吸干最后的水分,让他的脉搏的跳动越来越慢。 但面对这种情况,他根本不可能拿手机出来确保她的平安,更别说转移心思。 工厂内传来几声枪声,掀起一阵骚乱。 东南亚人冲着天发了几发子弹,正在用英文破口大骂。 他们认为自己被耍了,说好的准点交易,云伽不现身,是想让他们白来一趟,从而收钱跑路。 瘦猴吓坏了,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推出其他的兄弟交待:“别开枪,要不然警察会过来。” 东南亚人本来就是吓唬他们做个样子,一听到可能招来警察立刻闭口不谈,将那把枪收了起来。 云伽的亲信晃晃悠悠从工厂入口出来,跟东南亚人的交流里英文发音流利。 东南亚人许是被他的话安抚下来,神情缓和了很多。 指挥部的话配着滋滋的电流声传到耳朵里:“蛇出洞,距离五百米。” 那是一辆吉普车,很可能是云伽过来了。 褚澜川咬着牙关,看到云伽从车上下来,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射击准备。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是云昭。 小姑娘发丝全乱了,狼狈地贴在脸颊,腰间还围着他亲手系上的防晒服。 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嘴巴也被严实地贴上了黑色胶带,正被云伽的手下推着走。 云伽看上去心情不错,他渗人地笑着:“妹妹,你别怕啊,有你在,他不敢开枪的。只要这单子做成,你可是我最大的功臣,让我想想怎么奖励你......?” 那时候,云昭只是收到了谈厌的电话,可在接听的瞬间,她就被云伽的手下人带离了机场。 生死一念间,没有人会不害怕。 可她要尽力要自己镇定下来,更不想因为自己而使褚澜川部署了那么久的收网行动前功尽弃。 云伽的手指贴着少女脸庞下移,目光狠戾:“让你跟你妈妈葬在一起好不好?你还没见过她吧。” 少女泪痕干涸,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满是倔强和不服输。 这样的眼神让他想到数年前那个卧底警察,死不瞑目之前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跟他对视。 云伽掏出枪,抵上她脑袋,语意警告:“别再这么看着我,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什么哥哥,否则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好不好?” -- 第133页 换做寻常的女孩子,早就被他的威胁吓的站不稳了。 可是云昭没有,她心中有光明,相信正义,相信救赎,也相信褚澜川。 褚澜川压低了帽檐,短短几秒钟之内,他又重新举起枪,耳边回响的是她一句句甜糯的声音。 “哥哥,新年快乐。” “褚澜川,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 耳机还在持续传来指挥部命令:“目标到达,准备射击,准备射击——” 那把枪仿佛比平时还要重,重若千钧,跟沉甸甸的责任感一样压在心头。 只能看见枪被举起又放下,最后褚澜川下了决心,迅速抬起手臂,恨不得把牙咬碎。 他调整着通讯耳机,如实汇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报告,目标手中持有人质,请求更改作战计划。” 指挥员立刻做出指示:“收到,现要求全部火力包围工厂,洞拐前去解救人质,是否明白?” 褚澜川的瞳孔里落了星星点点的火,一烧就是整个燎原。 冲锋陷阵,无限荣耀。 他喉结滚动,说得隐忍且克制:“洞拐明白。” 褚澜川翻墙而下,他蹬着军用靴,靠近时无声,用极快地速度将自己的位置在工厂里进行隐蔽。 小姑娘被瘦猴看守着,来来往往的人员正在往外搬货,毒品量不小。 这时候他才看的分明,她的肩膀上有红光闪动,是引-爆-装置。 趁着搬货人的不注意,褚澜川将人擒拿,右手扼制着那人的喉咙,拖曳行至云伽面前。 云昭暗沉的眸子一下子跃动起细微的光,她摇着头,却在那一瞬间眼眶蓄积了眼泪。 她不想让褚澜川过来,所以挣扎的更为激烈。 她身上有引-爆-装置,一旦云伽想取她性命,就可以让所有人同归于尽。 云伽戏谑地笑了,他拍了拍手掌,发出清脆的鼓掌声:“还是等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见褚澜川算是羊入虎口,这里是云伽的老巢,还有东南亚人的火力,他只身前来,恐怕在劫难逃。 云伽单手掐着她脖子,眼神里恨意更为浓烈,他猖狂道:“英雄救美的情节,你好好享受,嗯?” 他从来不曾享受过父母的爱,哪怕是云桉,对待他也是一颗棋子的态度。 可云昭不一样,在她母亲去世之前,她就被大家捧着,如同众星捧月。 他名义上是云桉的养子,待遇却连卑贱的草都不如,谁都可以欺他一头。 云伽下手的力道很重,几乎让云昭瞬间就感受到了溺水的窒息感,耳边嗡嗡声鸣,她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她快死了是吗? 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滑落,直至嘴唇,她尝到了,像大海一样,很咸的味道。 意识越来越模糊,回忆就像走马灯在脑海里不断放映。 她才十八岁,还没有去庆大读书,还没有来得及跟褚澜川领证结婚,就要这么客死异乡了么? ...... 最后时刻,她听到了上空的声音,如同破晓的黎明,足够穿过一切黑暗。 直升机在工厂上空盘旋,机翼掀起飓风,轰轰隆隆,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云伽的眼神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他松开掐着她脖子手,却将装置的开关拿了出来。 如同呛水,她脸到脖颈全泛着劫后余生的潮红,在云伽掀开嘴上的布条后,小姑娘咳嗽的愈发厉害。 两厢对峙中,云伽掩盖掉突然起来的慌乱,冲他挑眉:“让我离开这里转移到安全的位置,否则我会立刻开启装置。” 肩膀处的红光仍在闪烁。 云昭的状态几近奄奄一息,头晕目眩下,她反胃的厉害。 见此情形,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着,一下一下地抽着疼。 阴影投在他的帽檐下,那双眼睛更如同黑曜石。 褚澜川的气息稳定,警告说:“放了她,我不说第二遍。” 东南亚人知道是警察来了,拽着她头发,想要解决这个事端。 他腮帮子抽动,朝着劫持人的腿开了一枪,那人立刻传来一声哀嚎,血液顺着腿溅到他的裤脚。 “Don't touch her.”他的英文顿挫,几乎从牙缝挤出的发音。 云伽让手底下控制住那几个东南亚人,一双鹰眼正在判断目前情势。 他像在进行一场交易,绝不让自己吃亏:“让直升机落下来,她就可以活。” “有什么冲我来。”褚澜川浑身的正义和热血昭然若揭,他说:“你的对手只是我。” 不要伤及无辜。 倘若伤及到了云昭一分,他必定让云伽百倍奉还。 那一时刻,他的脑海里或许想了很多,或许什么也没想。 但那些人、那些事情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有对他谆谆教导,说要挺直脊背、顶天立地的爷爷,有温婉大方,最后开煤气自杀的母亲,有一生坦荡,无愧于这份事业的父亲。 或许还有只见过一面的谢钊的影子,有牺牲的战友跟他的最后对话,有穷凶极恶的犯罪现场,也有拼死守护的大义凛然...... 即使这个世界有点糟糕,可仍然有那么多的人还在坚守自己的正直和善良。 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跳卡在嗓子眼里。 -- 第134页 但她明白,那不是害怕,而是感动与信任。 她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相信褚澜川。 云伽哂笑着,觉得自己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很抱歉,我只想让她当人质。” 指挥部传来指示信息:“洞拐继续周旋,狙击手就位,将立刻切断引-爆-装-置。” “海陆空三方随时待命,斩断目标撤退路线,做到严守严防。” “......” 褚澜川仰头看了眼迫近夜晚的天空,却不觉得这是黑暗。 只是有光的位置就有阴影。仅此而已。 他眼尾微垂,嗓音沉重中透着如泉的凛冽:“抱歉昭昭,我来晚了。” 第61章 独发 61独发 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他义无反顾,穿越一切危险来到她面前。 云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神呆滞,只是哽咽着,任由泪珠滑落脸庞。 云伽被褚澜川笃定的语气乱了心神, 他瞥了眼装置上的计时器,脑子里已经有了周旋的计划。 只要再等五分钟,在爆炸前能顺利登机,他就脱身了。 褚澜川扶了下帽檐, 眼神寒光尽显。 在警校时, 就有同学评价他,在重要关头从来不会犹豫,犹如猎豹, 矫健且敏捷。 这一次, 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云伽试图激怒这种状态下的褚澜川:“怎么?你想开枪了么?” “只要你敢开枪, 我就会立刻把装置开关扔出去,到时候,砰——你和我,还有......”他指着在自己掌控下的云昭,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在云伽心里, 只要有云昭做把柄, 褚澜川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很小的时候,云伽就体验到了生活的不公平。 在同龄人都在享受有父母关爱生活的时光时,他就学会了在街头鬼混。 即使后来跟着云桉, 身上的那点劣性也丝毫未消。 云伽掐着她下巴,看着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瞳孔,“别哭啊妹妹,大不了不救你,就只有炸的那瞬间有点疼。” 实则,在经过刚才云伽的折磨后,她耳朵里像塞了棉花,根本听不太清云伽现在的激怒和威胁。 但云昭心里明白,他是在逼褚澜川拿她做交易,从而给自己留后路。 五岁那年的大爆炸,她记忆受损,选择性遗忘了所有。 如果这次再发生活,谁也不敢保证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是么?”褚澜川脸色沉如寒冰:“你敢动她,可以试试看后果。” 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预判:“人质身上的引-爆-装置是可控式,需要打掉引燃点,摧毁开关后停止计时器。” 也就是说,在爆炸前的这五分钟内,褚澜川必须朝云昭的肩膀射击,目标是肩膀上闪光的红点,继而控制住云伽,等待专业拆-弹人员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停止装置计时。 必须万无一失。 他扯动了下唇角,跟云昭印象里射击场上八风不动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他的枪-口,对准了挡在云伽前面的云昭。 云伽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以为云昭即将成为这场收网行动警方的牺牲品,便挑了下右眉:“妹妹你看——不用我动手,你就要死了,被你爱的人亲生杀死,嗯?” 倘若为了收网行动,死在他手下...... 云昭笑了,跟五岁时小姑娘灿烂的笑容重合在一起。 她有多久没有笑的这么无忧无虑过了? 一塌糊涂的过去,遇见褚澜川,她的世界才不是只有黑白。 “别动。” 褚澜川的声音像被摩挲过的砂纸,沉重且带着颗粒感。 但那无疑是一片嘈杂中最能令人安心的力量。 即使他没有明说,但云昭明白,这两个字是说给她听的。 她身后,不仅有褚澜川,还有守护这壮丽河山的中国军人。 等收网行动结束,新的一天五星红旗照常升起,信仰坚定不移。 所以不会再害怕了。 “来——瞄准这里——”云伽丧心病狂用枪对着她心口,似乎确定只要褚澜川下不去手,他就会亲自开枪。 云昭紧紧闭上了眼睛,在云伽的挟持下果然不动了,她屏息以待,仿佛耳边也萦绕着他温热的气息,说:“别怕,我在。” 即使有一天,我将枪口指向你,你也要相信——“我爱你”。 我爱你,不疑有它。 纯粹且热烈。 工厂附近盛开着大片罂栗花,天空也像降下了粉色蘑菇云,荒野之下,一望无垠。 少年时期,褚澜川也曾反反复复做过一个梦境。 梦见他就躺在这样的荒野上,手心紧紧攥着胸口的勋章。 可他现在不能倒下,立足于祖国最边境的土地上,打击最大的跨省毒品交易。 男人如墨的瞳孔如平静的海面,扳机扣下,子弹如银光划过。 短短数秒内,攻势转变的猝不及防。 褚澜川总共发了三发子弹。 第一发,正中肩头上方,损坏装置触发点。 第二发,打向云伽拿枪抵着云昭脖颈的手臂。 第三发,向低矮的粉色天空发示信号。 ...... 接着便不止是子弹的声音,军火交战,枪林弹雨,恨不得震耳欲聋。 周围混沌一片,云昭感受到桎梏一瞬间的松动,明白这是逃离的最好时机。 -- 第135页 身体没有力量支撑,她几近匍匐在地,止不住地咳嗽,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能看见慌乱的人影。 这时候,身后有一堵强有力的力量将她转移。 是褚澜川。 她破涕为笑,他来了啊——终于来了啊—— 翻阅山河,穿过人海,没有什么比他身上的气息更让人安心。 褚澜川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迅速翻滚在地,躲避攻势后,藏匿到事先踩点的工厂隐匿点。 “我们都会活下来的,一定会的......”她嗓子干涸,发生的声音也异常嘶哑低沉。 但褚澜川听见了,他捏枪的手僵了下,迅速跟指挥部联系:“人质已解救,请求增派增援,转移安全位置。” 他转过身,很轻地抱了下小姑娘一下。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承载了太多的情绪。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会怕,也会紧张。 但没有哪一次行动,他会紧张到这个地步,甚至开枪的时候要排除杂念才能狠得下心。 可从小到大家里的教导他不敢忘,警校里学习到的专业素养迫使他沉静。 一切收网前,都还不能掉以轻心。 指挥部收到消息,立刻展开军方部属,只见原本还在空中盘旋的直升机立刻迂回降落到不远处的低空。 火力增援,一片硝烟,只能看得清制服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A1特战组负责包抄,围住所有可能的逃脱路线——” “海陆空启动战斗准备,集中所有力量务必剿灭贩毒分子,是否明白——” “人质身上有引-爆-装置,陆路中队负责拆-弹,立刻赶往洞拐发射信息点......” ..... 这里地形位于山腰下的丛林,双方交战,退可攻进可守,生命随时暴露在死亡的危险下。 云伽的手臂被那发子弹打到要害处,他痛苦的龇牙咧嘴,但眼神更加骇人,是真的被激怒了的反应。 他没想到褚澜川居然是个赌徒,那么小的概率,一旦选错,就是命悬一线。 趁着手下与云伽拖着残缺的身躯转移到工厂内的制毒点,这里不仅有毒品,还有许多火-药。 云伽将这些火-药疯狂往身上堆砌,如果他死了,谁也别想活。 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到地板上,犹如他心心念念相伴已久的罂栗花。 他从十五岁开始学习制毒,云桉当过化学老师,对配比指标都是亲力亲为,在此前提下,云伽学习的很快,连云桉都夸他有天赋。 虽然在这方面的天赋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云伽第一次体会到了主宰者的滋味。 他不用再偷鸡摸狗,像过街老鼠一样躲避异样目光,只要掌握了制毒技术,再跟着云桉倒卖毒品,他的人生将焕然一新。 当时,云伽只是想贩毒赚钱,用赚来的钱给双目失明的母亲治眼睛。 可是云桉不这么想,他养云伽也只是为了多个可操纵的棋子。 在他的记忆里,是云桉逼迫他,硬生生将高浓度的冰-毒对他进行直接注释。 那几天,他恨不得生不如死,骨头像是被蚂蚁啃噬过,五脏六腑没一处完好,这条命就如同一个蝼蚁,是生是死完全掌握在云桉手里。 如果云桉想让他死,大可不必如此,只是凭借他多疑的性格,他没有真正信任的人。 如果想让一个人为自己所用,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弱点与把柄。 云桉将他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每天固定来看他一次,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云桉又让人医治,将云伽的命给捡回来半条。 从此之后,每逢毒瘾发作,即使咬碎了牙关想杀了云桉,云伽也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所以看着云桉的真正血脉慢慢长大,那些淬骨的恨意提醒他——必须也让云昭生不如死才好。 - 工厂外,情势万分危急,云伽的手下和东南亚人离开了核心人物的指挥,虽然是一盘散沙,却仍然利用现有火力负隅抵抗。 直到更多增援力量达到,局势急转直下,云昭慢慢回过神,仿佛对破晓后的黎明触手可及。 从被云伽劫持,短短时间内,一切快的像是梦。 “哥哥......”云昭听着耳边计时器的滴答声,对即将可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爆炸有一丝惶恐。 “褚澜川,你离我远一点......” 别的都无所谓,只是她担心会因为自己伤及他的性命。 没想到男人在轻拥后把她拥的更紧了,他发射的每一发子弹都带着强有力的后坐力,恨不得震的人胸腔发麻,不断耳鸣。 寻常人在这般境地早就体能不支,连枪都拿不稳了。 褚澜川神色如常。 男人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始终注意前方动静,手臂线条笔直,几乎与地面平行,仿佛注意不到肌肉的酸疼与身体的各项极限反应。 他不是铜墙铁壁,只是为了守护小姑娘的周全,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停掉火力进攻。 不知道是哪里飞溅的弹片划伤了他的耳侧,汗珠混着一点点血珠子往下淌,恨不得要与胸前的红色徽章融为一体。 “昭昭,我保证我们都会安全。” 简简单单一句话,无疑是最有用的强心剂。 记忆中,还在警校训练时,就有老师举过前辈的经历,不到最后一刻,对装置的拆除就不能停止,哪怕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也得保持十足的镇定。 -- 第136页 很快,陆路中队的拆-弹专家抵达,与褚澜川迅速完成交接。 “人质生命体征一切平稳,现在进行装置拆除工作。” “引-爆-装置被破坏,但不代表计时器停止工作后不会爆炸。” “......” 褚澜川微微蹙眉,紧抿着唇,手拍在小姑娘身后,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吃糖。 繁复的线被一一解开,他看了眼计时器上的“30”字样,只剩下最后三十秒了。 褚澜川长吁一口气,心跳前所未有地加快,可他必须维持镇定,如果他不能成为小姑娘有力的倚靠,她一定会怕的。 “还要多久?” “至少一分钟。” 空气里万分静默,尘土喧嚣,黄沙随处纷飞。 三十秒,装置到时就有爆炸的危险,倘若需要一分钟,时间定然是来不及的。 云昭眼巴巴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带着哭腔道:“褚澜川,军人叔叔,你们都别救了呜呜呜呜呜......我不想你们跟我一起死......好好活着,我没关系的。” “我来。”褚澜川接过拆-弹人的设备,打算争分夺秒完成艰巨的时间赛跑。 他的小姑娘,活生生的一条命,也掌握在他手里,可以说褚澜川搭进了自己的后半生来一同拆除。 一旦失败,谁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心里有一股力量拼命劝说自己不要害怕,可浑身仍然抖得厉害,从手到脚似是触及冰块。 其实,褚澜川的手也在抖,拿枪的时候没抖,拆除的时候反而忐忑的不得了。 跟着军区大院那群少年一起混的时光里,众人还特别混地聚在过一起,研究炸-弹样式以及各类各样的拆除方法,那时候的褚澜川还是这群少年的“领头人”,没有真正上手也习得不少有用的精髓。 最后三秒钟。 三、二、一。 她心里默念的同时,褚澜川的手也停了下来。 压在心底的磐石移下,所有人如释重负。 听见专家说:“装置解除”时,云昭还没反应,甚至不可置信,她瞳仁放大,看向褚澜川的视线越来越清晰。 褚澜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以云伽狡猾的性格,单单拆除装置停止计时还不够,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云昭的生路。 “趴下——所有人趴下——” 他将装置扔到视线范围之外的荒野地界,接着以迅雷之势捂住了用手臂紧紧圈住少女的腰际。 云昭眼前漆黑一片,正撞上他的胸膛,耳边除了响彻的一声爆炸声响后,就被褚澜川捂住了耳朵,一片宁静,什么也听不见了。 火光轰轰隆隆燃烧,将大片罂栗地焚烧起来,空中升腾起无尽的烟尘和滚滚浓烟。 爆炸的冲击力很强,震的地面都在晃,她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火-药气味。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艰难地掀起眼皮,发现褚澜川的姿势没变。 他倨傲在上,死死笼着小姑娘。 喉结滚动,更多的血与汗没入胸膛。 云昭没忍住,抽抽地哭着,擦拭掉他脸上的尘土与污渍,缓缓用唇印上一吻。 “我没事。”他撑着手臂起身,牵过她的手,同样亲了下小姑娘的手背。 两人的举动都不带丝毫情-欲,是劫后余生的欣慰,更是发自心底的信任。 滚烫的泪滴到他手背,褚澜川的心仿佛也被石子砸过,震起一圈涟漪。 “报告——工厂内尚未排查,洞拐请求捉拿云伽。” “上级允许行动,并准许在必要时间将其击毙。” 就在这时,见情形不妙的云伽躲在隐匿点,抬起手臂进行瞄准。 砰—— 一发子弹射出,方向是褚澜川的背后,这下,就算是躲,他也在劫难逃。 在冲击力来临的一瞬间,他再次捂住她耳朵,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云昭的心跳空了一拍,千头万绪如乱麻交织在脑海里。 他是不是被子弹击中?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巨大的痛苦与自责袭上心头。 褚澜川带着她翻滚了几个圈,其间一路滚过石子路,坚硬的石块几乎能透过布料扎到人的肌肤。 “死不了——”他压低帽檐,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怕,小朋友,哥哥一直在。” 幸好是强力的防弹衣起到了阻隔作用,否则刚才那一枪,一定会引起大出血。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叫她小朋友。 云昭抱着他,发现眼泪都流干了,眼睛里涩的发疼。 褚澜川居然没死?云伽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明明瞄准了射击,位置就是背后的左侧。 除非......他穿了防弹衣。 云伽选择采取缓兵之计和心理战术:“褚sir,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主动发声,暴露位置,只要褚澜川靠近,云伽就会把绑在身上的炸-药瞬间甩出去。 “我告诉你——”云伽继续冷笑:“你的父亲确实不是叛徒,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卧底警察,就是可惜死的太惨了......” “你们内部的叛徒另有其人,让云桉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一怒之下给他注射了甲-基-苯-丙-胺,看他生不如死。不仅如此,他最后杀死的警察,就是那个叛徒。” -- 第137页 云伽笑的愈发猖狂:“可惜谁都不知道,以为是你父亲叛徒,击毙同伴,导致的任务失败,这个世界如此黑白颠倒,褚sir,你说可不可笑......?” 那些埋在边境土地上的过往故事被一一挖掘。 忠骨长埋,英魂不散。 真相等了再久也是真相,公道常在,是磨灭不了的光芒。 “昭昭,闭眼——”他轻声,目光直视前方。 褚澜川修长的指节蒙住了她的视线,暖和的掌心贴着她的眼睫。 那些阴暗面与血腥,他来承受就好。 现在的局势也非常明确,其余的手下全部投降或击毙,只剩下云桉一人孤身作战,只需要将其抓捕或击毙,接着是查封工厂内的所有毒品和制毒工具。 接到褚澜川发射的信号,空军在他的隐匿点附近投下雷区。 果不其然,云桉慌张之下,正好朝他的所在处奔来。 子弹上膛,瞄准,发射—— 所有的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更多的犹豫。 连发三枪,尘土硝烟,归于平息。 云桉被子弹击中膝盖,如傀儡跪在地上,接着的每一枪都在折磨他,直到筋肉尽断,最后一枪直击致命,他倒地在血泊之中。 随之坍塌的,是经营了数十年的“毒品帝国”。 没完成的“猎鹰计划”以及打击最大境内外毒品交易行动在这一刻正式宣告结束。 走过善恶的交锋,背负了十二年的沉重,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温热的液体顺着血与汗蹭到她唇间,一开始云昭以为是血液或者汗水,后来发现不是。 那么苦那么咸,只能是泪水。 他眼圈全红了,气息接近不稳,最后丢掉那把枪,大掌顺着小姑娘的平顺的发丝,叮嘱道:“忘掉,把今天的一切都忘掉。” 第62章 独发 62独发 经历过生死的磨难, 两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累到了极点。 云昭无力地垂下胳膊,体力不支地昏睡在这片荒野上。 从此, 这片荒野埋葬了一切过往。 云桉、她的生身母亲、云伽、褚恒,还有许多缉毒警察..... 黑暗完全覆盖,如同厚重的棉被, 盖住了边境的土地。 褚澜川从硝烟中走出来,怀里抱着娇小的小姑娘。 他步步坚定,背脊不曾坍塌一分。 登上由大理直飞江城的军用飞机后,他只跟军机上的医生说了一句话:“拜托了。” 那么激烈的军火交战, 他只用轻飘飘的三个字给概括了。 昏睡的这段时间里, 云昭做了个噩梦,梦见褚澜川替她挡了子弹,再也没有醒来。 再度醒来, 云昭发现脸颊湿润, 枕头似乎也被泪水打湿了。 视线内的窗外万里无云, 白昼敞亮。 她怔怔回过身,伸手去抓什么,才发现抓了个空,右手手背还在打点滴,顺着视角望上去, 药水还剩一半, 看上去像是葡萄糖之类的补给。 幸好,只是个噩梦。 只不过......最后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只温热的大掌,也不知道褚澜川现在情况好不好? 光这么想着, 小姑娘就努力用左手撑着身体坐起。 病房内窗明几净,另一张床位上的被子跟褚澜川叠的豆腐块儿一模一样。 云昭抬手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泪渍,发现病房里的电视正开着,不过被调成了静音。 电视上正报道在昨晚结束的收网行动。 主宰中缅边境数年交易的大毒枭云伽被当场击毙,特大缉毒行动查获一百多斤冰-毒以及用来制造毒品的相关装置,本案剩余相关十六人全部落网。 负责本次行动的江城警方会在今晚召开禁毒工作发布会,恰时会对收网情况公之于众。 褚澜川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见小姑娘一眨不眨在看电视上的新闻,就没狠下心,不想打扰此刻的静谧。 刚醒的时候,昨晚耳边的爆破声似乎仍有回响,只不过现在没有了,他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阳光下的浮尘萦绕她周围,小姑娘眼皮薄薄的,透着淡青淡紫的血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让他想到了她十三岁那年,也是如此,清瘦且苍白。 直到新闻结束,他才拧了门把手走进去,把调节点滴速度的滚轮往下移,免得黑色针头打针太疼。 云昭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睛跟转动的玻璃球似的,在他身上逡巡,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褚澜川的五官在阳光下分外柔和,还不待反应,他整个人就凑近过来,将小姑娘毫无血色的唇瞧的愈发仔细。 “发什么呆?嗯?”他坐在病床旁边,把青色的橘子剥了皮送到她唇边。 云昭一边吃橘子一边望着他,还是没说话,只不过比起刚才的激动,现在更多的是平静后的温情。 看见褚澜川好生生地在她面前,嘴里的橘子好像也一点都不涩了。 他挑眉,没明白这小孩儿又在玩什么名堂,轻声反问:“不认识哥哥了?” 云昭:“......” 这个男人总是能把恰到好处的氛围给破坏殆尽。 她一只手捏上他肩膀,接着是手臂线条,语气焦急中透露着关心:“褚澜川,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或者有后遗症,不要强撑着......” 毕竟,云昭清楚地记得男人是如何替自己挡住爆破的余震波的,那么长一条石子路,他几乎成了她的人肉垫。 -- 第138页 褚澜川静默了一瞬,目光动容。 他用聊胜于无的口吻开玩笑:“本来没什么事儿,别你给捏骨折,那就是你全责了啊。” 小姑娘立刻松了手,生怕刚才真的力气大给他捏疼了。 云昭单手抱着他,气息贴着他耳廓,语气虔诚的让人心动:“褚澜川,让我抱抱你。” 他果真如雕塑不动了,但在云昭视线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眼圈同样泛着红。 行动开始前,有多少次边抽着烟,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再也回不来。 所有的提心吊胆在这一个拥抱中化解。 心情像是由漂浮在洱海上的游艇转为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 从颠簸飘荡到踏实落地,终于尘埃落定。 现在,任务圆满结束,他能看见小姑娘垂下的眼睫,还有抬起眼皮时温柔万顷的眼神。 仅仅一个眼神而已,却让他生出了两人相伴直至到老的错觉。 不知道抱了多久,在手臂发麻之前,云昭抽回手,而后想到自己突然的消失不见会给蒋巧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褚澜川给她拿来手机,让小姑娘给同学一一报个平安。 摁开开屏时,照片上男人挺拔的背影落入眼帘。 他毫不掩饰地低笑,故意拖着腔调问她:“这么喜欢我啊?” 可不是嘛,在见不到他的时光里,设置成屏保的照片儿纯粹属于睹物思人的做法。 “才不喜欢你呢。”云昭故意说反话,最后没憋住噗嗤直笑。 褚澜川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是吧?不喜欢还要时时刻刻想着我,是不是相思入骨了,嗯?” 云昭不明白男人是怎么镇定到脸都不红一下说出这种话的,恶狠狠承认说:“喜欢你,喜欢的快要死了。” 这时候褚澜川就像家里迷信的老人,非要更正说:“小姑娘别天天把死挂嘴边。” 出生入死,才明白活着能看见这艳阳天有多么来之不易。 “知道了,叔叔。”云昭嘴边挂着得意的笑容,把尾音的两个字咬的很重。 她说完,还伸脚隔着被子踢男人的腰腹,比直白更吸引人的是若有若无的朦胧。 现在的云昭明媚万分,恨不得夜空所有的星星都落进她眼睛里,闪着璀璨的光芒。 “别乱动。”他愣了半瞬,压制住少女纤细的小腿。 她的小腿还有伤口,全是被小石子划开的伤痕,说疼也算不上,只是瞧着触目惊心。 云昭蹙眉,担心地问:“会留疤吗?” “应该不会。” “万一留了疤,我就去纹身......”云昭放下手机,撩开被子指着手上的位置,“在这里纹一株蔷薇花。” 病房里开了空调,冷气登时游走在腿侧。 他喉头微动,笑容意味深长,惩戒似的弹了下她脑门儿,力道很轻。 最后使出哄小孩儿的语气:“别想有的没的。” “哥哥不喜欢吗?”云昭作祟地拉近他视线。 很小的一颗纽扣,捏在指间很滑,像小朋友在剥开水果味儿硬糖的糖纸。 褚澜川握住她的左手,很轻地放在被子下,话语间却是不容置喙:“等伤好了,有的你哭的。” ..... “褚澜川,你,你——”云昭被他的“粗鄙之语”急的说不出反驳之话来,只能支支吾吾道:“你这是波及伤员。” 谁知他也放柔了姿态:“是,我也是伤员。” 这算是撒娇么?!这哪儿顶得住啊...... 云昭面红耳赤地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不折腾了,每次都是这样,小姑娘狐狸尾巴刚露出来,就会发现。 在医院待了两日,各项身体指标恢复正常后,云昭才跟褚澜川一起回了在榕园的家。 夏天的夜晚浓云蔽月,空气里燥意不见,刚出医院,就能把人热的融化。 所以一回到家,云昭就收拾好睡衣准备洗澡。 她前脚刚进浴室,褚澜川随后很自然地进来,顺带带上了门把手。 云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有了飚速的想法,难以启齿道:“我伤还没好,不能在浴室.....” 后面那个字被她很小声地隐去。 他耐下性子,给这只小刺猬解除警惕,一本正经地说:“不动你。” 怎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这么勾-人?!! 云昭彻底失语,等待着后文,应该就是就想简单洗个澡吧...... 瞧见她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倒是精彩的很。 褚澜川轻笑了声,解释说:“你腿上的有伤,洗澡不方便,不能沾水。” 云昭呼出一口气,觉得总算不用试图看见凌晨五点的黎明了。 刚松懈下来,男人就拉近了两人距离,二话没说,神情专注。 裙子的蝴蝶结一抽就散,她肌肤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心里也是不上不下的。 开关旋开,他调好温度,特意比平时自己洗澡调热了许多。 直至水声渐渐,她一噎,心想这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云昭仰着头,能看见镜子里他侧脸的轮廓,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让小姑娘转了个身,明明正经十分,可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令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她退无可退,单手撑在墙面上,任由水流淌下。 -- 第139页 褚澜川抽了件干净的毛巾,很轻地擦拭着,用五分钟给她简单地冲洗了下,最后蹲下身擦干水渍,小心翼翼避开了小姑娘腿上的伤痕。 “好了吗?我自己来吧......”被伺候的有些不好意思,云昭拿过浴袍,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褚澜川将下巴搁在她小巧的肩头,将浴袍带子穿梭好,啄了下她的耳垂。 被宽大的浴袍裹着,她像蜗牛缩进壳里,身体发出小小地颤-栗。 “果然还是小孩儿。”褚澜川弯唇,神情和煦:“亲一下就脸红。” 云昭恨不得原地爆炸:“......” 虽然这时候的褚澜川集万千温柔于一身,但云昭还是很细腻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似乎这两天他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在她面前也只能说是强颜欢笑,从来不把负面情绪放到明面儿上。 收网行动结束后,他眼底的阴霾就没散去。 云昭缓缓吐出一口气,明白很多事情不能感同身受,可心疼他也是真的,不想看着他一个人独自在苦闷里沉沦。 十三岁时,恨不得快一点长大,才有替他分担的能力。 现在面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一切的褚澜川,她又变得笨拙起来,手足无措,很是稚嫩。 头发往下滴着水珠,她打开吹风机,滚烫的风在耳边呼啸,稍微一个分神,耳边薄弱的皮肤就被烫的疼了一下。 ...... 给小姑娘系好浴袍带子后,褚澜川就快步从浴室里出去,气压低沉。 因水花的飞溅,他的裤脚和衬衫下摆免不得遭殃,浸润了一小片。 褚澜川自如地拉开家里的冰箱,随手打开一听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后,啤酒的拉环被他攥在掌心。 云昭把头发吹干才从浴室里出来,还没来到客厅,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她讶异了下,褚澜川是一个人在喝酒吗? 男人靠在沙发上,衬衫纽扣松了两颗,捏着啤酒易拉罐的手青筋浮现,像蜿蜒的图腾。 去大理的这段时间,他许久没有理发,所以发丝长至遮住眉峰,给周身的气质平添几分颓郁。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他有正式在编资格的那个晚上,他被警局的同事灌了很多酒,也是这般,醉意攀升,唇色潋滟,却话少到沉闷。 他无疑是个很有酒品的人,跟她喝醉的撒泼不同,这时候的褚澜川就是高悬的一轮明月,举手投足都超离凡尘气息。 小姑娘走过来,细声细气提醒他:“少喝点,要不然头疼。” 说完,云昭就准备给他去倒点蜂蜜水。 褚澜川起身,握住她手腕,强势且不可回避。 云伽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萦绕,在这世上坦坦荡荡了半辈子的男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被最信任的并肩战斗的伙伴背叛。 甚至,褚恒开枪射击的时候,内心肯定有过动摇,挣扎如一条条密线,让他痛苦地做出抉择。 可这个抉择一做,随之埋没的是数十年的真相,道德审判成为了压在褚澜川和母亲两个人身上无法逆转的大山。 眼睛看到的一定是真相吗? 未必。 但褚澜川相信褚恒这么做,即使知道后果也不会后悔。 问心无愧,又何曾后悔? 云昭感觉的到他的动容,人世间向来没有什么无坚不摧,只是未到苦楚,不到那般田地而已。 同样的,小姑娘用细腻的掌心遮住他双眼,他细密的睫毛跟小刷子一样,在掌心流连。 她学着他,像是在施什么魔法,一字一顿道:“你也忘掉。” 心头厚重的堆积残雪在这一刹那雪崩。 暖阳照下,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他这几天的沉重被轻松治愈。 她甜甜地笑着,唇角梨涡盈盈:“好歹是陪你出生入死的人,我是不是也算你的战友啦?” 云昭伸出五指,似是想跟他来一记属于“战友”的碰拳。 谁知褚澜川半天都没动静,他垂头,空气里还能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香。 “小气——”小姑娘摆出气呼呼的模样,想收回手:“不碰就不碰。” 褚澜川双眸微敛,嗓音温柔:“不想让你当我的战友......” 刀光剑影,他舍不得小姑娘在无尽的漩涡中担惊受怕。 那些凄楚苦雨,他来承受就好。 下一秒,他拉起她葱削的无名指,将那枚攥在掌心的易拉罐拉环推了上去,刚刚好,不大不小地能戴在手指上。 光泽之下,就连拉环也是好看的。 这样的动作,似是新郎在给新娘戴婚戒。 云昭的想象控制不住,红唇微张,眼神更是不知道往哪儿放。 褚澜川把玩着那枚拉环,眼神温热:“等再长大一点,就嫁给哥哥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沼,一直陪伴自己的是遥不可及的天上星。 但现在,他的那颗星星就在身边,异常明亮。 不待云昭反应,褚澜川还怕她反悔似的,补充说:“小朋友没有拒绝的权利。” 第63章 独发 63独发 云昭狡黠一笑, 故意给他抛难题:“那我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褚澜川语气笃定,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不是喜欢我喜欢的快要死掉?” -- 第140页 “那你把这个也忘掉。”她揉着男人额前的碎发, 冷不丁撞上他下颚。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羞-耻。 “可惜了,入耳不忘。”他目光直勾勾的,几乎要把人拆穿入腹。 云昭:“......” 他眉眼低沉, 慢悠悠地说:“这一点倒是跟我们家小天才一样。” 谁是小天才啊?!云昭瞪了他一眼,似是不接受这个称呼。 为了反击,云昭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打趣说:“等我大学毕业, 你都快三十岁了。” “是, 所以你可怜可怜哥哥,别让我们以后的孩子嫌我老。”他说的漫不经心,意指什么不要太明显。 怎么都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云昭轻吐出几个字:“没正形。” ...... 后来不知怎的, 她就步伐不稳地撑到房间的那面镜子上。 那面镜子是衣柜上的试衣镜, 云昭记得, 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就是他从背后给她拉的拉链。 心跳在胸腔里撞击,可他偏偏放缓了速度,气息压抑。 头晕目眩下,云昭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褚澜川目前最好的“醒酒茶”。 他极有耐心, 一遍一遍温习触碰过的位置, 诱-人入蛊。 镜子里,她倍受研磨,眉梢眼角不自觉带着春-意。 褚澜川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甚至镜子的高度不及他的身高,只能看见他手背的经络。 小姑娘嘴唇翕动,声音破碎,轻而易举被他带入望不到尽头的国度。 他异常克制,在她即将承受不住,想要索取更多时,褚澜川又及时止损,把手给抽了回来。 堆积起来的念头瞬间崩塌。 她如同干涸沼泽的一条鱼,被吊的不上不下的。 “自己来。”他声线清冷,可又带着无可抵挡的力量。 云昭咽了下口水,难耐的要命,但又矜持地不敢动。 眼前的男人如一座矜冷的雕像,好像得不到她的靠近就不会动。 她心里打着鼓,站在原地跟他对视,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是眼前影影绰绰,晃的厉害。 刚伸出脚尖半步,两人就听到了玄关处窸窸窣窣的声响。 云昭身形一僵,刚伸出半分的脚尖又给缩回来了。 这种情况,不是家里进贼了就是于蔷提前回来了...... 按计划,在她去大理的这段时间里,于蔷要去外地慰问一些战士的遗孀,说是归期未定。 “昭昭,还没睡吧?起来吃蛋糕。” 精致的蛋糕是在机场附近的蛋糕店买的,经典款巧克力慕斯。 蛋糕上点缀着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 云昭的心更乱了,与其说是公开两人的关系,不如说怎么样才能让于蔷接受这件事。 她内心有个无底洞,在迈出这个房间前,本就是数种可能和亿万猜测。 于蔷算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她对褚澜川的情感更多是作为伯母的怜爱,十四岁就失去双亲,无依无靠,能把少年抚养长大才能不愧对褚恒在天之灵。 云昭则不一样,女孩填补了她失去挚亲女儿的痛苦,她一股脑把没来得及给予小雅的爱全给了云昭。 手心手背全是肉。 可手心手背没法儿相连。 ...... 褚澜川定了定神,朝她走近,主动伸出手;“走吧,去见见伯母。” 他不像云昭如临大敌,态度很坦荡,两人的关系不可能一直维持地下恋,纸包不住火,总要一天要跟于蔷坦诚。 对于蔷,云昭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在外人眼里也说过于蔷好福气,收养的孩子很孝顺。 就连高考前几个月,于蔷生病,都是她一边忙学业一边给于蔷去医院拿药。 但孝顺不等于依赖。 从一开始,云昭就知道小雅姐的存在,也见过每年到了固定的某个日子,于蔷会吃斋念佛,一个人出门扫墓。 时至今日,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于蔷痛苦地抱着她哭,问窗外的蝴蝶是不是小雅姐的化身,专门飞回来看她的。 这当然是很可笑的推测。 但在当时的状况下,这种推测对于蔷而言是最有用的安慰药剂。 她必须有信念,才能抵消内心的那点儿负罪感。 在亲生女儿得胃癌去世前,于蔷的性格一直比较强势,她从孩子打小就给规划好了未来。 小雅在她的规划下按部就班,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根本逃不出原生家庭的阴影。 她学芭蕾舞,成绩优异,完完全全是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没有人问她过的快不快乐,这一切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直到小雅被病魔带走,于蔷才从这种所谓的完美假象中晃过神。 她一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一直不是。 说不定小雅去世前,也是带着对她的恨意走的。 十八年为人父母,她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那之后,于蔷辞掉了工作,身体也在负罪感中越来越差。 瞧着云昭一天天长大,于蔷的状态才慢慢缓和,她四处旅游,平稳心境,在相处中也从来不给云昭什么限制,只要小姑娘喜欢就好。 ...... 云昭从回忆里抽神,慢吞吞把手交付于他,轻声应道:“走吧。” -- 第141页 于蔷一直保养的很好,可近一两年大病了一场,眼尾纹路丛生,头发也一段时间不打理就会变白。 终究是岁月不饶人了啊。 她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空落落的客厅。 沙发旁边还有几个啤酒易拉罐,于蔷拿起来其中一个,随意一晃,就发现这啤酒没喝完,捏着也是冰的,很显然是今晚才开的罐。 她蹙眉,见门打开了,正准备质问云昭从哪儿学会的喝酒,上回生日宴喝了几口就倒是不是没长记性。 褚澜川先她一步出的房间,衣衫袖口有些发皱,但眉目轮廊清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芝兰玉树”这种词儿。 来到于蔷面前的过程中,自始至终,两人的手都是紧紧握在一起,一看就是热恋期,煞是亲密。 于蔷先是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又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昭昭,澜川,你们两都是大孩子了,关系再好,也不是小孩子间可以随随便便牵手的。” 褚澜川交待的言简意赅:“伯母,我和昭昭在一起了。” “你们两......认真的......?”于蔷切蛋糕的动作一顿,似是在考量和思忖。 “认真的。”褚澜川拢着眉骨,万分郑重:“我爱昭昭,也想跟她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话的份量有多重简直是昭然若揭。 在老一辈的观念里,年轻人谈恋爱大可不必太急,反正谈着再说,不合适就分手,一张口就是“一个家一辈子”的,倒是杀的人措手不及。 于蔷咳嗽了几声,目光在两人中逡巡。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过云昭暗藏起来的少女心思,一直没当回事儿,以为等长大了进了大学,小姑娘也许只会当段往事儿把一切抛掉。 可事态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两人不但没有渐行越远,还在她眼皮子底下谈起恋爱了。 “澜川,我有话要单独跟昭昭讲,你避一避。”于蔷端坐着,情绪晦暗不明。 褚澜川礼貌地进行回避,重新进了云昭的卧室。 小姑娘的卧室布局一直没怎么变,衣柜放在床的左侧,书桌靠窗,飘荡的窗帘似乎能将漫天星星送入她的梦境。 少女粉的墙纸一点儿都没有老旧,灯光下看格外温馨。 书桌上累了一大摞习题,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她字体工整且秀气,怎么看都不显乱。 再驻足在床尾,床单平整地铺着,就是在顶端少了个枕头。 褚澜川拉开衣柜门,发现衣柜里还堆了很多小熊娃娃,应该是小姑娘十三四岁时抱着一起睡的小玩偶。 她那时候缺乏依赖感,晚上非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 他二话没说,跑到商场问导购,提了好多个娃娃回来。 云昭问他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买的。 他那时候说,没有,是从娃娃机里抓的。 小姑娘便不依不饶扯着他衣摆,说想跟着他学抓娃娃的技术。 褚澜川不觉温柔了眉眼,无声地笑了笑。 枕头就压在小熊娃娃下面,他人高腿长,不费吹飞之力就把娃娃从顶端拿下。 可映入眼帘的,是枕头上一本封面印着月亮图案的日记本。 褚澜川愣了愣神,最后还是还是把日记本一并给拿下来了。 但日记本就像烫手山芋,他翻开也不是,不翻开也不是。 纠结犹豫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了一张信封。 【写给十年后的褚澜川: 哥哥,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这么叫你。 如果十年后,我还是很喜欢你,那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 假如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只能愿你平安喜乐,一切顺遂。】 稀里糊涂塞进信封里的还有一颗折纸做的小星星。 就连云昭都以为这颗星星不见了,可是没有,就像一个守护神,一直在保护她隐晦的少女心思。 时日已久,那颗星星折的不牢,一捏就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好喜欢你啊”。 难怪小姑娘说再多等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放弃了。 褚澜川把那颗星星握在掌心,眉目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卧室外,于蔷让云昭把买回来的小蛋糕给吃了,又语重心长道:“澜川这孩子行事稳重,既然两情相悦我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就是你年纪还小,才刚上大学,之后去了四九城,恐怕异地起来也是聚少离多,可得考虑清楚。” “嗯,伯母,我考虑清楚了。”草莓酸甜的口感在味蕾绽放,巧克力也一点都不腻。 云昭放下蛋糕叉子,双手攥着放在膝头,空气里透着无声的紧张。 外面静默了数秒,褚澜川没听见声音才打开卧室门,正对上于蔷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怕伯母欺负你女朋友啊?” 小年轻谈恋爱,可不就是护着彼此护的紧紧的,唯恐对方受一点伤害么。 “您别这么正式,弄的小姑娘太紧张。” 在平日里,褚澜川讲话就松散随意许多。 且再怎么唱反调,都是让旁人生不起气来的。 于蔷啧了声,看着他那腻歪劲儿就给了一记眼神:“完了,现在才刚在一起,就不把我这个伯母放眼里,以后你们结婚有了孩子,我算是没地位了......” 说完,她老人家还长叹了一声,总有种提前消愁的滋味。 -- 第142页 “怎么会?到时候您算是儿女双全,一点不愁不说,还能抱上孙子孙女,别的老太太肯定都羡慕的不得了。” 褚澜川走过去给她捏了捏肩头,收起那点混不吝,光线下的男人五官柔和。 那点漆黑眸子里的光始终定格在她身上。 “就你会哄伯母高兴。”于蔷总算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她让褚澜川和云昭分坐自己的左右两侧,将两人的手抓牢,往中间靠。 说这话时的于蔷眼眶泛红,似乎是看到了许多年后的圆满。 在亲生女儿身上未曾见证过的圆满,在这一刻弥补。 于蔷不放心地多唠叨了几句:“澜川,你比昭昭大个七八岁,凡事都得迁就点。” 似乎是怕两人的年龄引发什么腥风血雨,云昭忙收起平时的打趣,“伯母,他不老。” 两人均被小姑娘的反应给逗乐了。 “还有昭昭,这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找伯母,伯母帮你,直接给他扫地出门。”于蔷说完又摇了摇头,“扫地出门你又得舍不得了,说个年龄的事儿你都这样帮着这小子。” 两人私下调-情是一回事,但这样的事情被于蔷公然宣告出来,云昭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姑娘支支吾吾应下,心里想的却是要有那个时刻,他的“欺负”也很让人难以启齿。 他反应极快地接了这茬:“那您家法伺候,总行吧?” 于蔷欣许地点点头:“我看行,老爷子在世时可没少对你家法伺候。” 不过褚家的家法不是传说中骇人的棍棒,老爷子觉着褚澜川年轻气盛,心性浮躁,每每用铁尺打完手心就让人麻溜地去房间里抄《心经》。 所以直到今天,褚澜川觉得自己没误入歧途甚至终身禁-欲还算是老天有眼。 于蔷从抽屉里拿了颗降血压的药喝下,又劝着说:“澜川,你母亲在世时最希望能看见你成家立业了,你带昭昭去看看她,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这当然也在褚澜川的计划内,他点点头,跟于蔷记忆里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少年重合在一起。 也只有在云昭面前,他身上那点尚存的少年意气和锋利才能毫无保留地显现。 得到了于蔷的同意,小姑娘的脸上几近眉飞色舞,隔着伯母,她都敢给他抛来惹人怜爱的眼神。 不想让年轻人在一起还需要眉目传神,于蔷喝完药就准备去休息了。 她含着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了声:“闹腾归闹腾,措施别落下。” 云昭万万没想到于蔷还会跟他们说起这个,恨不得叫刚才那条地缝打开点,要不然脸没法儿搁了。 就着这么诡异的氛围,褚澜川还是自然地给自己拿了个枕头,转身往她卧室里走。 云昭:??? 看他这么处之不变,她的害羞简直就烧成了灰,风一吹,全散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地点不一样,是在她的闺-房。 光是这个场景,就能激起很多回忆,让人气血翻涌。 他自认身心健康,亲自己女朋友也不犯法,想就着于蔷回来前,把两人没做完的事情给做完。 进行到一半,云昭汗沾了一身,仿佛又洗了一遍澡。 他身体跟火炉似的,烧的滚烫,浑身的热情也轻而易举将人灼得支离破碎。 到后来,但云昭抗拒的太厉害,非说于蔷在隔壁房间会听到。 其实更关键的是于蔷说的那个问题,在这个闺-房也根本没放任何安全-措施。 闹了半晌,最终还是由云昭主动献吻终结掉翻涌的情动。 许是今晚的时刻太让人兴奋,褚澜川难舍难分地拉开两人距离,脑子里一片火树银花。 然后他松开手,慢悠悠倒在另一侧,平复呼吸的过程里,喉结线条锋利。 云昭蜷缩着膝盖,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微不可闻地说:“褚澜川,明天约个会吧。” 两个人都出身入死过,居然还没有一场正经的约会,做普通都做的事情,去看电影去逛街去买奶茶,去好好享受难得的和平和温存时光。 生出这个念头的云昭想的也很简答,只有这时候的褚澜川才是完整属于她的,而不是半个属于国家的。 思及刚才那个易拉罐拉环戒指,云昭迎来了报复的机会,笑嘻嘻说:“老男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第64章 独发 64独发 从想跟褚澜川约会的念头一萌生, 云昭就在想安排。 正正经经谈个怜爱得选部好看的电影吧,及至傍晚一起吃个晚饭, 最好晚上还能在商圈附近压压马路消食。 夜深人静要去酒店的话...... 云昭及时止损,强迫自己尽快安眠。 一晚上睡眠质量不佳,后果就是一大早顶个黑眼圈醒了, 摁开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不过八点多。 即使没有谁家约会是从早上开始的,云昭还是拖着疲累的状态起了床。 她发誓,就算是一两个月前的高考前夕,自己都是睡的倍儿香, 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感。 只要正常发挥, 问题肯定不大。 抱着这样的心态,小姑娘搁了下手上的古诗词集选,倒头就睡, 于蔷反倒比她紧张多了。 但更多是像蒋巧这种的焦虑型选手, 换多少个睡姿都是失眠, 不得已着急地在楼下跑步,想着身体累了总能睡着,结果越跑越精神,直至早晨七点,两人在酒店楼下打了个招呼, 一起步行去考场。 -- 第143页 云昭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跟那时候困顿的蒋巧有的一比。 小姑娘在洗手间不紧不慢收拾的同时, 褚澜川随便薅了件衣服穿上,他眼尾带着惺忪的弧度,虚晃了下, 有种慵懒的惊艳。 他先开车到楼下等她,磨磨蹭蹭到九点多,小姑娘才飞奔从楼道里跑出来,顺势钻入出门。 云昭今天特意选了件学院风的小裙子,年轻又鲜活,身段丘壑分明,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妥妥爆棚。 她眼角弯弯,凑近过来问他:“好看吗?” 俯身过来时,连空气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甘甜气息。 褚澜川对这招特别受用,不是阿谀奉承,就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好看,我女朋友穿什么都好看。” “想去哪儿吃早饭?” 他今天没有怎么刻意打扮,黑衣黑裤,看起来清爽如风,气质像人世间最自在的少年,举手投足都充斥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云昭看愣了一秒,后知后觉错开视线,稀松平常地说:“想去南港之前的老店。” 自从杨磬和张呈玲去世,她跟着于蔷一同生活了五年多,这期间,居然也是一次都没有回过南港。 南港是她童年全部的回忆,在拆迁重建前,这里是江城最有代表性的老式居民区,烟火气息十足。 她记得,去上学时还得穿过一条弯弯窄窄的巷道,下雨天还会泥泞难行。 偶尔能闻到谁家做的什么饭菜,老大爷下象棋谁更胜一筹,再回头才发现都是记忆里的一墙一瓦。 现在能鼓足勇气故意重游,其实说明往日的恩恩怨怨已经被放下了。 褚澜川陪着她走到小院子前,门前种了几棵笔直的杨树,一到春天,定然是要柳絮纷飞。 院子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发出厚重的咯吱声。 单看外面这就是座破落的院子,推开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在院儿中央开辟了一块池塘,正值炎炎夏日,荷花争先恐后地盛放,粉团锦簇。 浓青的荷叶舒展,上面挂着晨间的露珠。 “阿婆,来两碗汤面。”阿婆耳背,她每次都要提高好几个音调让老人家听见。 童年遇到不开心事情的大多数时候,这里就是她的庇护伞。 天一黑,天空的星星密集闪耀,比现在看的夜空要明朗的多。 她和阿婆坐在藤椅上乘凉,听着老人家最喜欢的戏文。 阿婆拄着拐杖,苍老的身躯佝偻着,满头银发,但说话底气十足:“停业,不卖了。” 云昭走上前几步,望着老人家浑浊的双眼,急切地说:“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昭昭......” “昭昭?哪个昭昭啊?”阿婆对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从店里出来的妇人搀扶着老人家的手,神色动容:“阿婆有阿兹海默症,很多人都记不得了,见谅。” 刚燃起热情的一颗心就像被漂泊大雨给浇灭了。 那么和善的老人家,也不能安度晚年。 云昭越想心里越过意不去,眼尾红红的,从兜里翻出留存的现金递过去:“那你帮我把这些钱给老人家,就说是多年前一个小孩儿欠她的......” 她塞完拉着褚澜川的手就跑往院子外面跑,明明没干什么坏事,可是心脏就是砰砰直跳。 两人十指交握,一路上热风扑面,像是回到了大理的那个晚上。 只不过那时候是褚澜川牵着她的手,穿过重重人群,逃离身后的危险。 真的很神奇,只有跟褚澜川相处的过程里,什么事情才不是独一份。 就像两块磁体,永远都是彼此相互吸引的。 阳光灼灼,直至跑出巷子,云昭才放下心,回过头看跑了那么久气都不喘一下的褚澜川。 他的身体素质真是招她这种运动小白的嫉妒...... 南港的路大多因拆迁不通,所以后来她就跟小尾巴一样,跟着褚澜川身后乖乖去吃了茶餐厅早餐。 茶餐厅在商圈的一座大厦里,大楼顶层就是附近最大的影城。 褚澜川知道小姑娘喜欢喝甜的,所以在上影城前去了趟奶茶店,买了一杯红豆奶茶和一杯金桔柠檬。 简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云昭叼着吸管,正吸着奶茶里的芋圆,含糊不清地问他:“看什么电影啊?” 正值暑假,来看电影的学生特别多,里里外外欢声笑语。 褚澜川把选择权交给了她,云昭看着满屏的电影广告,随手一指,决定看一部冷门的悬疑侦破片。 事实证明,这个电影也确实冷门。 到了开场时间,整个厅里坐的不超过十个人,还有一大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下台阶,坐到了大屏幕的第一排后还得戴上老花镜。 云昭一时无话:“......” 当事人的心理就是非常后悔。 本想选个你侬我侬的爱情片儿,但一想到直男审美可能欣赏不来,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她就想选个烧脑的电影,起码不至于太尴尬。 现在这个情形,好像是越来越尴尬了。 云昭扯了扯嘴角,又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奶茶压压惊。 暗沉的光线下,白光围着大爷脑袋上的地中海闪光,简直像个异常耀眼的电灯泡。 算了,亮就亮吧。 忍着后悔的心情,云昭决定好好欣赏这一部冷门电影。 -- 第144页 一开场就是一个棒球谋-杀案,血溅学校更衣室,报案人立刻联系了校方。 出于隐-私,更衣室当然是不会有任何监控。 死者被发现时,更衣室的门还是反锁的,这就相当诡异,在密闭的空间里,凶手肯定没办法逃出去。 ..... 作为刑侦侦破专业人员,褚澜川先是坐的端正挺直,半撑着手肘,老神在在。 但开场后五分钟,云昭的肩膀上就多了颗脑袋,有点沉,但她舍不得推开。 这一点重量似乎也拖着她下坠,她没再看电影上越来越站不住脚的侦破细节,侧目垂眸。 晦暗的氛围下,褚澜川呼吸平稳,眼睫带着内敛的卷。 阴影处打在他下颌处,男人双眼紧闭,单手扶在座位的扶手上。 后半程,兴许是受到困意的传染,云昭也迷迷糊糊地枕在他肩侧,势必要把昨晚欠下的觉给补回来。 光影下,两人交颈,姿势引人遐想。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电影片尾的结束曲,跌宕起伏,扰的人实在睡不下去。 云昭掀开眼皮,嘟囔了声:“是电影结束了吗?” 她正欲起身往离开的通道走,就被男人给拉住了手。 褚澜川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食指贴到她的唇角,让小姑娘先别讲话。 他什么时候醒的?!云昭止住喉头里的惊呼,睁大了瞳孔。 人跌坐到了他腿上,空气里静默十分,能听见后面有不可言喻的搅弄声。 搅弄和衣服料子摩挲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不断放大。 云昭震惊了数秒,忍得头皮发麻,觉得这电影看的可真是太一波三折了。 后座的一对小情侣没收敛不说,女人还传来细细密密的娇笑声。 保洁阿姨拿着把扫把,逡巡了一圈,无奈地说:“小姑娘,小伙子,回家亲好不好?” “还有这边的两位年轻人,实在不行就回家睡......” 后面的小情侣停了动作,显然是会错了意,以为还有比他们更“世风日下”的存在,居然直接在影院就开始了。 云昭捂着脸,窘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 褚澜川哂笑了声,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扒开她捂脸的手指,两人的五官均近在咫尺。 保洁阿姨边收拾卫生边感叹:“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太伤风败俗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下台阶的云昭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一路挡在自己身后,云昭做贼一样从影厅出口出来。 褚澜川捏了捏小姑娘软白泛红的耳垂,嗓音含着漫不经心的调笑:“想当年,哥哥还是四好青年,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你带我往哪儿走?”云昭眼神茫然,觉得这并不是下楼的路。 实际情况是现在这个点影城人流量太多,坐电梯塞都塞不下,还不如从七楼安全通道的楼梯走下去。 可褚澜川偏偏没这么说。 他鼻间溢出一声笑,而后把人牢牢摁在怀里:“去隐秘的地方做点伤风败俗的事情。” 她脸热的要命,亦步亦趋跟着褚澜川的步子往楼梯口走。 灰墙砖瓦,空气里还弥漫着不浓不淡的石灰味。 云昭被扣在墙上,仰头承受着温度的蔓延。 灵活的、柔软的,非要纠缠到天翻地覆,否则誓不罢休。 酸甜的交汇让她舒服的脚趾都蜷缩在一起,身体软化,胳膊收紧,想跟他抱的更紧。 因为是褚澜川才令她心潮澎湃,心悦诚服。 爱意这东西,很难说至死不渝。 但就连褚澜川也得承认,因为云昭的闯入,他黯然无光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没有什么比当下更好。 也没有什么比年少的爱恋更刻骨铭心。 出了影城,时间来到傍晚,太阳隐匿在云间,大厦矗立,玻璃的外墙上镀了层橘色的光芒。 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她没有跟褚澜川并排走,而是在身后踩着他影子。 如年少时每一份爱恋,追逐着看似遥不可及的人,渴求耀眼的光芒。 直到褚澜川停下,朝她伸手,不再让小姑娘做单纯的追逐者。 而是在余生的时光里,他们一起行过人生的种种关卡。 她笑吟吟挽着他胳膊,雀跃的心都飞起来了。 商圈附近就是云昭待了三年的高中,她顺着石板砖的纹路,一路无话地来到了学校门口。 夕阳像蛋黄,挂在地平线上。 来到门口,抬眼就能看见是座很有气势的喷泉,校园里熟悉的猫咪正趴在喷泉的周边睡觉,尾巴一摇一摇的,别提有多闲适了。 校门口的保安正打着盹儿,听见了脚步声才把用来挡脸的报纸给拿了起来。 大爷喝了口茶水润嗓子:“闭校期间,高三补课,校外闲杂人员不能入内啊——” “方叔,我回来学校看看。”少女言笑晏晏,眼神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方叔是认识云昭的,小姑娘长的讨人喜欢,成绩也好,教学楼的横幅都挂上了她的名字——“祝贺我校云昭荣获新一届高考数学单科状元”。 方叔给她放了行,像见到自家孩子成材般的骄傲:“以后也要常回来看看啊。” -- 第145页 “会的。”云昭没有犹豫地应下,驻足在熟悉的教学楼前。 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真要抽身离开,就如同离开故乡的游子,内心的念想终究斩不断。 两人穿过林荫小道,氛围幽静,偶尔能听到鸟叫虫鸣。 教学楼里只有高三那两层的窗户是敞开着的,仿佛能通过这一扇窗,追逐许多年的梦。 散步散了几圈后,云昭走的有点累,瞥了眼停在敞篷下的共享单车。 小姑娘突发奇想说想骑,褚澜川当然是“舍命陪君子”,而后两人各扫了辆单车,准备上路。 “褚澜川,来比赛吧——”云昭捏着车把,蓄势待发,眸子是毫不掩饰的张扬。 属于十八岁的张扬,本就是坚持不移,势不可挡的。 “行啊——”褚澜川勾唇笑笑:“小朋友,这回不让着你了啊......” 她撇撇嘴,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谁说要你让着了。” 同时起步,可褚澜川的速度明显快很多,三下两下就把她给甩开了距离。 云昭蹬着单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一句话:“你啊你,也曾是自在如风的少年。” 少年人,要什么瞻前顾后,如履薄冰。 既然这世界盛大,那就努力投身,往更广阔的世界奔赴。 为了让这场比赛胜利,骑行到一半,云昭使出了苦肉计,用最娇软的声音喊他:“哥哥,你等等我啊......” 果然,他刹车了,冲她招手:“小孩儿,快一点。” 跟他一起体验这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心愿,现在这个梦终于也成真了。 等两人距离拉近,小姑娘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他一句话:“哥哥,那我们骑车去哪儿啊?” 褚澜川笑的肆意,额角的碎发在暖风飘散,浑身光芒万丈,轻吐出几个字:“跟你私奔啊。” 第65章 焰火热吻 一周后, 警校的学生要进行宣誓仪式。 褚澜川受邀出场也在意料之内,他刚刚在收网行动中立功, 颇受上级青睐,升职更是指日可待。 但褚澜川是以警校历届优秀生回校代表来牵头宣誓的。 他荣耀加身,却仍以学长的身份来勉励后辈。 江城噼里啪啦下了一夜的雨, 直至黎明,大雨稍歇,浓雾缭绕。 “小懒猫,起床了, 嗯?”褚澜川单手扣着警服排扣, 往下移的瞬间甚至能感受密实的国徽。 云昭翻了个身,匆匆忙忙掀了被子,意识到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 他打横把人抱起, 把人搁到台面, 俯身凑近:“醒了没......?” 小姑娘体型匀称, 但就是每次被他一抱,像是不费力气的。 云昭面颊起了两团粉云,在晨间的光线下看他身着警服的模样。 她有些看呆了,穿警服的褚澜川又飒又明亮,集世间美好于一身。 见小姑娘愣头愣脑的, 褚澜川枕在她颈际浅笑, 轻声呼气:“哥哥帅不帅?” “帅,帅的炸裂。”云昭也揽着他,溢美之词溢于言表。 他唇角舒展:“行, 小孩儿不会撒谎,哥哥信你。” 褚澜川旋即又笑,似是认定了什么事儿:“家里暂时有你一个小朋友就行。” 云昭冲他扬眉,一副小得意:“那肯定啊,不能养别的小朋友。” “过几年再养。”褚澜川揉着她腿肚,嗓音暧-昧。 她立刻明白起来褚澜川话里是什么意思,腾地一下从台子上跳起来,急不可耐地去洗漱。 等云昭收拾好,褚澜川给她扣上安全带,准备驱车到江城墓园。 白日的墓园也是一如既往的寂静,附近栽种了许多梧桐,一至夏日,树枝低垂,叶子疏密。 褚澜川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眼睫如蝉翼轻颤,喉头更是被木塞阻塞。 直到现在,再面对母亲的自杀去世,他不再逃避,觉得是最隐秘的伤痛。 父亲是英雄,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如果她在天之灵能知晓,也算是了却心愿,毫无遗憾。 “走啦。”小姑娘轻挠他掌心,用笑容慢慢安慰他。 褚澜川手捧了一把小雏菊,他还记得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家里花瓶里的花总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枯萎。 “嗯。”他鼻音浓重,也终于能选择放下。 一捧小雏菊被放在冰冷的墓碑前,花蕊新生怒放,迎着晨间风散发一片清香。 “妈,我来看你了。”他哽了下,牵着云昭的手接着道:“爸的事,很快就能成立调查小组翻盘了,家里的警服一直给他留着,等真相大白,他在天堂也能穿上这身衣服......” 天空明净,微风不燥,两人立于墓碑前就像一幅旷世画作。 “这次来,是来带着儿媳妇来见您的。”他声音泛空,仰头望向天际后弯唇而笑:“她肯定是您喜欢的类型,我很爱她,您别担心,我们一切安好。” 有多少次的自说自话都只能说给风听,可当下不一样了,云昭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种生离死别的浓重情感。 她张唇,也随着他喊:“妈——” 云昭早已忘却五岁前与生身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在这一刻承认褚澜川与他的父母都是自己的家人。 狂风大作,吹起少女的长发,也鼓动起男人身上那件笔挺的警服。 -- 第146页 两人共同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心里明白这才是真正给了个交待。 那么颓郁的时光成为过往,就连世界在给送给她与褚澜川盛大的祝福。 到达宣誓仪式现场的时候,现场乌泱泱一大片新毕业的警校生早已等候。 他们尚且年轻,甚至意气用事,但眼神里都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坚定的光芒,渴望成为正义力量坚实的后盾, 在很小的时候,或许有人梦想来到这个岗位,可第一次穿上警服,对着国旗庄重宣誓又是另外一码事。 没有人不会在此刻热血沸腾。 褚澜川亦然同样,他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也是站在同样的位置,紧张地一动不敢动,手指紧紧贴着警服裤摆的中线。 那时候夏日炎炎,汗珠顺着额角没入衣领,即使大汗淋漓,他在念出誓词的瞬间,目光一直锁定在缓缓升起的国旗上。 这一生,要不愧对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不愧对脚下坚实的土地,不愧对人民的信任嘱托,不愧对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与热切的目光。 台下,云昭给了褚澜川上台前最后一个拥抱。 小姑娘身上有很淡的花果香气,能让人闻着就心情安定。 相拥的瞬间,云昭附在他耳侧,嗓音温和地说:“上台吧,我在台下也会看着听着的。” 他揉了下她柔软的发丝,跟小姑娘额角相对了几秒。 褚澜川从仪式的起点处往台上走,他走的不快很慢,但很坚定。 背影伟岸,跟那个从硝烟里抱着小姑娘走出来的背影一模一样。 台下的警校生顿时提了口气,眼神顺着他脚步直到人上台。 男人腰杆笔直,面色冷峻,浑身透着雷厉风行的气质。 云昭能感受到他们的肃然起敬,因为她在不远处观看,心情亦是同样,澎湃激动。 还有比他们更多的——骄傲与感动。 这就是她一直爱着的褚澜川啊! 褚澜川在台上定了几秒,扫视过这些稚嫩的面庞,然后转过身朝国旗和警局上级敬礼。 接着,他面对这些警校生,右手握拳,眉眼沉静:“我宣誓——” 嗓音铿锵,划破长空。 台下所有人怀着至高无上的敬畏之心,整齐划一地握起右拳:“我宣誓——” “我面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国徽宣誓:为了国家的昌盛,为了人民的安宁;中国警察,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红旗飘扬,在场所有人目光热切。 阳光普照,浓云消散,头顶只有最亮堂的白昼。 无论行至何处,别忘记,迎着白昼向阳而生。 仪式结束好久,云昭都没有那种场面的震撼里缓过神来。 褚澜川用手指抬起小姑娘呆愣愣的脸,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揉-搓:“小朋友,再发呆我们可就回不去了。” 云昭任由他牵着,心脏砰砰直跳。 周围还有那么多没散场的警校生,很多人都能看见在台上庄严肃穆的“优秀学长”在台下立刻化身成为“宠妻狂魔”。 他带着云昭在自己曾经的校园里走了一路,就被那些学生围观了一路,人群里无一不带着艳羡,纷纷化身柠檬精,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羡慕褚澜川还是他身边那位长相清纯出众的小女朋友。 校园南门种了一庭的栀子花,正洁白无瑕地盛放着,枝叶繁茂,花香馥郁。 篮球场仍有男生不知疲倦地练球,谁没个年少轻狂,他当时为了练球不吃饭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 不知道哪个毛头小子球没给好,直愣愣往褚澜川这边砸了过来。 褚澜川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球的移动路径,在手里拍了几下。 其余玩儿球的都不敢应声,噤若寒蝉,直到一个男生涨红了脸,用几近渴求的语气说:“学长,不好意思啊,球能还我们吗?” 他试了下手感,半晌没应声后指挥说:“做好防守。” 一群人没反应过来,直到褚澜川一个个带球过人,才乱做一片地去防守。 他打球姿势很飒,动作简洁,不沾半点拖泥带水。 后来的人即使是拦也拦不过这闪电般的速度,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轻松灌篮。 男生起哄,给了他一片欢呼:“学长不愧是学长。” 过了把手瘾,褚澜川缓缓过来时,小姑娘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像极了等候他的专属啦啦队。 褚澜川扭开瓶盖喝了口,同时听见云昭用最娇俏的声音喊他:“学长辛苦了——” 他眸色一暗,心里的暗火被她勾起来。 可小姑娘浑然不知,还在他面前直唤了几声“学长”。 两人回到榕园后,云昭打开冰箱,非要在今晚大显身手。 怕菜不够,她还顺带叫了两个外卖。 褚澜川看着她忙活来忙活去,也不跟她争,干脆把“掌勺权”让了出去。 他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架起眼镜翻动着翻案需要准备的材料。 听到门铃响起,云昭机警地跑出去开门,打算把打包好的两个菜给拎进来。 在转身的一瞬间,她瞥到了家里消防栓上的一个信封。 跟以往的信封是一个款式,云昭走过去,看见了上面的鎏金印泥与锋利字体。 -- 第147页 是谈厌寄来的。 云昭心情七上八下的,数十天前的那天晚上,若不是他给自己打电话,说有东西要交给她,她也不会离开机场,更不会成为云伽劫持的对象,用以威胁褚澜川。 信封上就四个字——“云昭亲启”。 她站在墙角,打开了信封里的信纸,薄薄一层,字迹力透纸背。 甚至在信纸上有湿润的痕迹,像是几滴水滴了上去。 可又细想谈厌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把水渍留在上面。 一朵朵圆圈周围炸开小花,能形成这样形状的,只能是泪水。 他写这封信的时候,居然也流泪了吗......? 云昭有些不可置信,把目光移动到信纸上面的字迹: 昭昭,展信佳。 前段时间得到医生通知,我所剩的生命时日已然不多,我的心情比预想的平静。 若不是因为药物支撑,或许我连现在都活不到。 在最后的生命时光里,我一直回首过去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值得我后悔的,除了你。 我一直在想,时光如果倒流,一切能重来该有多好? 我不是什么谈氏继承者,只是一直陪伴你的谈哥哥,你能全方位地信任我、依赖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避之不及。 可是上帝投掷每个人骰子的时候,就是不公平的。 上帝为了惩罚宁录建造巴别塔,而我也是被惩罚之人,注定生在阴沟里,落的一身锈。 你还记得吗?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别墅下的蔷薇花海,你冲我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明亮。 可那之后,我再没见过那样的光芒。 当你质问我有关你身世的时候,我同样纠结痛苦。 我是个负罪之身,运用了不耻的手段杀死了你的养父养母,甚至伪造现场证据,让警方误以为是连环杀人犯所做。 你读到这里可能会恨我,恨不得撕碎这封信是不是? 但你要相信,我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冲动下手更多的原因是想保护你,他们想把你卖给客人,所以我在你回家前斩断了这种祸根存在的可能性。 关于云桉,我没产生过任何和他合作的想法,只是暂时受了情绪蒙蔽,以为等价的交换能换来你的平安。 机场给你打电话也只是让你来取以前我给你拍的照片。 但我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是毫无意义的,毕竟生命中的先后顺序太过于重要。 看见你跟他在一起,我会嫉妒的发疯,可一想到我的病弱之身,我只能不断痛恨自己,但愿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好。 昭昭,昭昭,容许我最后这样叫你两声名字。 说完,这一切也是时候该结束了,这一生太过于痛苦,感谢你的出现赠给我的所有。 倘若有一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你会不会、会不会为我留下一滴泪水? 落款:谈厌 泪水不自知地盈在眼眶里,啪嗒啪嗒——全落在了那张信封上。 钢笔的墨水被泪水打湿晕开,她视线一片模糊,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接受不了这样的不辞而别又如何,她欠了谈厌太多,还不起,也不能还。 褚澜川从玄关处往外走,看见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心下一软,走过去紧紧抱她。 他看见了落款上的名字,但没有多问,选择尊重她的所有。 过了很久,云昭才从那股劲儿里缓过来,扑向褚澜川怀里,很坚定地说:“我爱你。” 褚澜川抱她去洗澡,两人一进浴室都有点控制不住。 气氛太过粉红,温度恨不得在关键点点火,烧的人心灼。 肺部的空气像是被悉数抽干,她沉溺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世界里,踮脚缠绕上他脖颈。 水流之下,褚澜川把人抱到了洗漱台,台上装着一面镜子,很清楚地倒映着两人此刻的动作。 几乎一入到底。 饱胀感像是撑开的花苞,顿时露水丛生。 云昭看的羞,想回避那样猛烈的场景。 但褚澜川牢牢把着她的腰,几乎强制地将人往镜子前撞。 她的手好几次失去平衡支点,又被扶着撑住,耗在其中不得自已。 他忍着快意的冲击,故意问着低低哀求的小姑娘:“下午是怎么叫我的?” 一开始,云昭是不肯说,承受着双重研磨,眼神逐渐涣散。 后来实在受不住,一股脑叫他:“学长、学长......呜呜呜呜呜......” 可是他并不餍足,反倒更快更急,在颠簸的小船中捣弄。 云昭算是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她说什么都是错,身心被抓牢,也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将人从浴缸里捞出来,时针都指向十二点了。 云昭累的没力气,由着褚澜川伺候自己穿衣服和吹头发。 由于跪在洗手台上的时间太长,小姑娘膝盖上娇-嫩的肌肤都泛了红,像是磨破了皮。 褚澜川怕人疼替她揉了揉,语气松散中蕴着深刻的情动:“今天宣誓的时候,我好像少说了一句誓词。” 她嗓音喑哑,只能不知甚解地反问了声:“嗯?” 这么重要的场合,褚澜川不该出错才是。 “因为这句誓词是想说给你听的。”褚澜川抬了眼皮,眼里细碎的光泽格外夺目。 -- 第148页 没有任何预兆,她的心跳同样快的超负荷。 “云昭,我爱你,用尽我此生信仰,不遗余力。” 有泪水滑落到唇边,云昭尝了口,却觉得是甜的。 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他就是她的信仰与荣光了。 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 夜晚的风顺着窗帘吹入房间,满室温馨,从房间里甚至能看见高高悬挂的那轮明月,在今晚暖融一片,播撒下祝福。 云昭想跟那个十三岁的小朋友说,你得快快长大啊。 有更好的人生在面前等着你,还有啊,千万别这世界灰心。。 前面有你爱的人在等你,现在,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救赎。 2020-2-13正文完结。 第66章 番外·情人节 今年的情人节正巧碰上江城初雪。 正值二月, 空气凝结成冰,狂风在窗外呼号, 将片片雪花卷入既定的轨道。 即使回家路上一直是褚澜川在撑伞, 可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是有不少黏在了小姑娘细长的睫毛上。 云昭止不住地抖睫毛,试图将雪立簌簌抖落。 随后, 褚澜川收了伞,雪水沿着伞尖滴下。 少女皮肤白皙, 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与之相得益彰。 可就是那双手冻的通红, 明明一直放在他口袋里,就是捂不热。 褚澜川快步上前,帮她摘下亚麻色的围巾, 顺带温柔地用唇吻去雪花。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 今天他的搭配很闲适,灰色呢子大衣看上去一点都不显冬日里的臃肿。 本来就是得之不易的寒假,相处时间里,云昭觉得自己更黏他了。 庆大数学系人才辈出,刚入学时,云昭还稍显不适应, 不过后面相处久了, 就会发现同学们都还挺有意思。 他们其中的大多数并不是只会学习, 在其他方面的成就也异常出彩。 短短的半学期内,她的成长同样迅速。 想到这里,云昭望向他的眼神更温柔了,像深陷夜空的月色。 “别这么看着哥哥......”褚澜川把两人去超市买的火锅食材放在桌上, 话语意味不明。 云昭露出很淡的笑:“太小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都不给看一下的。” 他拉过小姑娘的手指,慢声轻语:“再看哥哥就忍不住了。” 她假模假样收拾着用来煮火锅的食材,很明显的欲盖弥彰。 褚澜川不语,帮着她处理,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做了一次饭。 寒冷的冬日,在温暖的室内吃顿火锅真的是很治愈的事情。 火锅咕咚咕咚冒着泡,室内鲜香四溢,白气氤氲。 而室外大雪未歇,如同鹅毛铺满地面,让这座城市变得银装素裹。 看着小姑娘嘴里塞的跟小仓鼠似的,褚澜川搁了筷子,慢悠悠撑着手肘,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她吃饭。 云昭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像刚才的狂放,咀嚼的很慢。 等到她吃完,褚澜川正戴着眼镜在电脑前整理案宗。 他认真工作时,修长的十指会呈交握的思考状。 室内暖气很足,呢子大衣被搁在椅背上,他里面就穿了件笔挺的白色衬衫,袖口的扣子略有松动。 云昭没打扰他工作,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下出来,也假模假样捧了本杂志坐在凳子上,笔直的小腿荡秋千一样轻晃。 她看的这本杂志也是偏研究型的,文字都很枯燥,放在平时,还能在图书馆啃啃。 但现在是在褚澜川身边,她的注意力总容易跑偏。 云昭无奈地摇摇头,试图清除杂念,直到书页嘈杂地翻了几页,褚澜川才移开眼神,注意到小姑娘的动静。 他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关切地问:“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 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静静呆着,都是种独一无二的陪伴感。 下一秒,云昭趁他一不留神又凑到他怀里去了,只占据椅子前段的位置。 没办法,褚澜川怕她掉下去,只能把人提到腿上坐着。 一般来说,案子的卷宗都会有现场照片,这次的案子也一样。 正好,褚澜川在浏览尸体在现场位置的那张图,放大到电脑屏幕,甚是骇人。 云昭只浏览了一眼,就觉得今天晚上要做噩梦了,胃里的食物翻江倒海,居然还不如乖乖待在原位看杂志。 也难得褚澜川做刑侦工作这么久,能对每个案子保持细致冷静的分析。 他注意到了不对劲,很迅速地把电脑那张图给切了,换成了死者死因的描述文字。 桌子上放了一瓶啤酒,他长臂一伸,喉结滚动,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 易拉罐在小姑娘迷离的眼神前晃了下。 不知怎么,他兴致来了,故意问她:“想不想喝......?” 云昭知道自己酒量差,上次喝醉后就跟褚澜川保证再也不喝酒。 所以面对这种欲擒故纵的行为,她当然是要向勾-引势力说不!!! 她是有原则的,绝对不能中计上钩。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云昭摇了摇头,细声细气地说:“不喝。” “哥哥喂你。”褚澜川没说是哪种喂,可当他气息灼热地靠近时,她就明白了。 牙关被轻而易举地撬开,酒味醉人,她浑身骨头都软了,似是浸泡在酒窖里。 -- 第149页 在这方面,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每一次死去活来时,云昭又去缺氧里找到了极乐的国度。 他真是......太坏了...... 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褚澜川已经从牙关退了出来,托着她腰际,浅尝辄止了一番。 小姑娘现在就着一件毛衣,曲线玲珑,随着呼吸起伏。 她握了下冰冷的易拉罐,回头问他:“这么冷的天,还要喝酒吗?” “我父亲的事差不多要完成翻盘了。” 他的口吻带着尘埃落定的注定感,终于了却最后一桩事,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是因为今晚开心,所以他才开了一罐酒。 褚恒的事情历经半年的调查,专案组通过当年为数不多的证据,以及云桉身边亲信的证实,现在终于得以平反。 云昭露出放他一马的表情,真情实感地为褚澜川高兴,也为真相大白而欢喜。 话还没说出口,警局那边的电话就来了。 褚澜川扶了下镜框,用头与耳朵的间隙夹着耳机,双手仍在键盘上整理着案宗电子档的记录。 这是个灭门惨案,案宗错综复杂,复盘起来也是不易。 “褚队,晚上有个电话会议。” “好,我知道了。”褚澜川淡淡应声,在电话挂断的几分钟后收到了群里发起的视频通话。 好巧不巧,云昭还傻乎乎伸手去拿放在桌子另一边的杂志,一来一去,呈现在警局下属面前的,就是一个小姑娘肌肤白皙,不堪一握的手腕被褚澜川的手给捏着。 所有人懵逼状态持续了十几秒:“......” 不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是即使反应过来了,也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评头论足。 直到褚澜川放低了声音对她说:“昭昭,先去睡觉,我马上来。” 云昭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从他视频通话里晃了过去,她真的恨不得脚踩风火轮,一步变三步地往卧室跑,整个人扑到被子上,窘迫的要命。 视频里的所有人仍然是呆若木鸡.jpg 行吧,老大不让动就不动。 在没有褚澜川的小群里,消息早就九十九加了。 警员A:卧槽!我好像见到队长媳妇儿了!小姑娘长得真的水灵...... 警员B:没礼貌,咱们得叫嫂子。 警员C:呵呵,一群单身狗在情人节加班就只有酸队长的份儿,话说我听到了褚队刚才叫嫂子“宝宝”,也太宠了吧。 可能是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才让那声“昭昭”听起来像“宝宝”。 在看到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后,褚澜川忍不住轻笑出声。 真挺像缩进壳里的小乌龟还要拼命爬回房间的。 视频里的众人:??? 褚队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么?怎么还痴痴地笑起来了? 警员A:我刚才看到褚队笑了,你们敢信?! 警员B:你不是一个人,我入职半年,从来没见过队长笑。 警员C:太深情了,原来咱们队长是闷骚型的,料不到啊料不到...... 褚澜川把眼镜从鼻梁下勾下,轻揉了下眉角,接着说:“你们聊天聊够了,就继续我们的开会。” 所有人整齐应声:“是是是,老大说的对。” 不禁觉得老大双标也双标的挺彻底。 简单交代完,再最后重温了遍卷宗,褚澜川才合上电脑,闲庭信步地走进房间了。 小姑娘爬在床上的姿势没变,手指敲击音符一样敲着被子。 听见脚步声,云昭才翻过身:“是会开完了吗?” “开完了。”褚澜川不知道在拿纸做什么,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昭好奇地起身,却被他给蒙住了双眼。 “暂时等我一下。”他很有信心,继续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她不知道褚澜川要做什么,只能乖乖应声,心跳扑通扑通的。 他手指灵活地叠着纸张,直到最后一步完成,才呼出一口气:“给你变了个魔术,睁眼。” 云昭一睁眼就看见了一朵纸玫瑰,他折的很工整,那朵玫瑰越看越传神。 倘若被送九百九十多玫瑰,她还会觉得俗气,可单单一朵他叠的纸玫瑰,总是与众不同的。 第一次送这样的礼物,褚澜川内心居然同样忐忑,害怕小姑娘不喜欢,只能试探着:“喜欢吗?” 她眼睛里有惊喜的浮现,立马点头:“当然喜欢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会了!!! 至于想到送这个小礼物,是因为他看到了云昭曾经想送给他的纸星星,也是她每天辛辛苦苦折出来的,他干脆回个礼。 送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送给现在的云昭。 褚澜川揉着她脑袋,另一只手放在毛衣下摆,浪漫地说:“昭昭,情人节快乐。” 以后每年的情人节,我们都会一起过。 第67章 番外2 又是一年冬。 四九城下了一晚上的冻雨, 窗外的树枝被冰层包裹,晶莹剔透, 如一块块玻璃碎片。 实验室内暖气很足, 由于太过于安静,拍出来的暖气声音呼呼作响。 云昭身上披了个小毯子, 毛茸茸的款式,看起来格外保暖。 小姑娘睡得很恬静, 规规矩矩爬趴空出位置的实验台上, 脑袋枕着双手手臂。 -- 第150页 迫近年关,庆大大部分学生早就离校归家,剩下的基本都是在准备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比赛。 为了这个比赛, 云昭从期末考试完就耗费在了实验室里, 废寝忘食地选课题理数据,跟打了鸡血似的埋头钻研。 像今晚这样直接睡在实验室也有过好几回。 跟她一同组队的两个男生都是高一届的学长。 任博平时沉默寡言,属于典型的“科研狂人”,有时候忘了吃饭就啃两口能量棒。 另一个张不凡,人如其名,行事狂放不羁, 顶着个鸡窝头天天在校园里晃, 但绩点就是高的人心服口服, 每学期雷打不动地占据计算机学院第一。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样的两个学长还有女朋友。 当时得知这个事实,云昭觉得这两位的女朋友得是有多善解人意才驾驭的住这种主啊。 结果没过几天,云昭就识得了两人的“庐山真面目”。 任博跟张不凡要去跟导师汇报课题进度, 手机直接丢实验室桌上了。 先是任博的手机来了视频通话,云昭听见了但不方便动别人的私人物品,就一时间没接,谁知道对面那头直接打电话,一个接一个,毫不停歇。 在她走过去准备说明事由的同时,张不凡的手机也响了。 她默了良久,准备两边一起接,同时解释不耗时间。 谁知道任博的女朋友脾气冲的跟小辣椒一样,歇斯底里道:“你干嘛不接我电话?我说我到实验室来,你也不让,电话又不接,要是想分手,你就亲自过来找我。” 云昭还没来得及出口解释,张不凡的女朋友就用娃娃音莫名其妙地回复了句:“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用我男朋友手机打电话啊?” 小辣椒一听这种甜美的女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原来你最近这么冷落我,就是有了新的狐狸精!这么嗲,难怪你的魂儿都被狐狸精给勾跑了。” 等等......这事态的发展怎么变成双方世纪交战了?! 云昭打算不顾怨气冲天的两人,开口劝阻说:“你们两先别急,这一切都是误会。” 吵架中的两人停了下来,异口同声道:“误会?就算是误会,有你什么事儿啊?”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诡异的静默。 “我是任博和张不凡的学妹,三个人在合作一个课题,他们两刚找老师汇报去了,手机暂时放在了实验室。”云昭一口气说完,心中憋屈的劲儿总算得到了释放。 现在轮到电话两头的人尴尬了。 小辣椒清了下嗓子:“那......学妹,你知道任博什么时候回来呢?能不能跟他说一下,让他来见见我。” 另一边的娃娃音也不甘示弱:“我都找不到张不凡的人影,等他回来实验室,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一场乌龙结束,小姑娘耳膜里嗡嗡作响,都没从双方言语的交战里缓过来。 兴许是白天的闹剧让人难以忘怀,云昭好不容易休息会儿,做梦都是梦的这个。 从梦魇中醒来,亮如白昼的光线照的人睁不开眼。 云昭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打开手机看时间,早上六点多,四九城还陷在夜色里。 寝室的群聊已经炸了,其余三个人都艾特了她,让云昭来打开一个什么链接。 她无聊地点开,发现是庆大校花界面的投票。 云昭:“.......”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参加过这个比赛啊。 【昭昭,你已经荣登排行榜TOP2了,我们决定给你爆肝投票,成为榜首,让庆大校花诞生于我们寝室!!!】 这都什么事儿啊?!小姑娘刚醒,脑子发懵,发送了几个省略号到寝室群。 洗了把脸回来,寒风刀子一样刮着脸。 云昭缩在围巾里,呼出一口白气,上升消散。 反常不仅于此,万年不发朋友圈的褚澜川某一天突然转了条链接,言简意赅地配字“大家帮忙投下票”。 下面的评论不是问号,就是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过了两小时,褚澜川又把那条朋友圈转了一遍,“给我媳妇儿投票,看见的支持一下,感谢。” 众人:?? 就一个投票居然能让褚澜川打破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原则。 宠妻狂魔果然名副其实。 虽然两人现在还没领证结婚,但褚澜川这种称呼无疑于往云昭身上加了个戳,写上——“这以后是我的人了。” 云昭当然看见那条朋友圈了,不好意思地发了条语音问他:“怎么为了这个投票发了朋友圈?” 随后,他很快回了条语音。 “舍不得我家小朋友受委屈。” 声音在听筒里格外清晰,似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叹气声,但其中宠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对不起啊,褚澜川。” 云昭蹲身在实验室的地板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条手臂如柳条自然垂下。 她最近太忙,投入大量精力到比赛里面,甚至没能如期放假。 如果可以,最好是现在,自己就能出现在他身边。 “想我了?”他尾音一顿,勾子似的勾着人心。 云昭在语音里说的万分坦白。 褚澜川这回没语音,直接打的字:“别让哥哥等太久,说不定就成空巢老人了。” 她腾地一下心揪着,都能想象的到说这话时的褚澜川跟往日的不同,漫不经心的调侃里透着浓重的思念。 -- 第151页 当天,云昭就订了从四九城直飞江城的机票。 实验室的事情她基本处理完了,余下的收尾工作等着年后来和任博、张不凡一起完成。 下了飞机,江城入夜,这个点城市灯火通明却也异常安静。 云昭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凉风入喉,呛得她咳嗽了好几声。 她一手放在行李箱拉杆上,打算在附近叫个车回榕园。 突然,行李箱的轮子被卡住,她蹙眉,眼神没从手机的打车界面上移开,只是又耸动了下行李箱。 这个点,接单的都离机场太远,置身在寒风里,云昭恨不得瑟瑟发抖。 直到温热气息的覆盖,云昭才回过头,发现褚澜川站在自己身后。 他脱了警服,披在她身上,整个人是灰调冬日里的明亮之色。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云昭的神情还是不可置信,捏着行李箱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褚澜川单手帮小姑娘提过重量不小的行李箱,能闻见他身上很淡的烟草味。 “伯母不告诉我,你就打算自己回来?”他眉眼稍冷,走在她前面脚步很快。 从本心上讲,云昭是怕他工作忙,没时间过来机场,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给个惊喜。 谁知道这惊喜从开头就被泄露了。 云昭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跟个做错事儿的小朋友似的,嘴翘的老高。 她不辞辛苦地回来,结果褚澜川见到她的第一眼,又没抱又没亲,反倒脸色不太好,那种心情真的是沉重到冰点了。 直到上车,云昭扯了下他衣袖,笼着身上的警服发问:“还生气?” 行,装模作样装够了。 褚澜川放下座椅,单膝跪在上面,姿态倨傲。 接着,铺天盖地的气息萦绕。 素了太久,他吻技发狠,手掌也将警服给剥开,顺着毛衣下摆往上探。 云昭顿时打了个机灵,大脑才反应过来,刚刚褚澜川哪儿是生气啊,明摆着的“欲-求不满”四个大字就差写脸上了。 现在的行为简直可以算是做小别后的秋后算账。 她被吻的七荤八素,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直到中途,他离开饱满娇艳的唇,云昭才没什么底气反抗了句:“不能,不能在这里......” “不能在这里怎么?”他抚上她耳后的那颗小痣,用力摩擦了下。 这般行为搅的云昭心性更乱,觉得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好似缥缈浓雾。 相处这么久,云昭还是没法儿正面回答那种羞人的问题,只能支吾了声:“会有人看见。” 即使现在车流量少,但在这种地儿,车上真闹出什么动静,肯定特别明显。 说实话,要不是车停在这里,褚澜川说不定真要让小姑娘哭唧唧跟他求饶。 褚澜川帮她把推上去的毛衣往下拉,慢慢望着她:“带你去个地方。” 云昭的思想可能已经被他带偏了,以为要找个隐秘的地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情,只能轻声应着,神色却变得羞赧起来。 在他开导航的时候,云昭就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街景。 要过春节了,路边的灯光五光十色,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三九腊月天,路边还有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受着冻坚守,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顾客。 云昭让褚澜川在路边停了车,下车把爷爷剩下的糖葫芦全给买了。 其实也就三四根,拿签子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褚澜川驱车到的地方像是高档小区,看守严密,装潢气派,一些设施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狐疑了会儿,没觉得这里的隐蔽性有多高啊。 直到褚澜川刷卡进了单元楼,将人带进电梯里,云昭才意识到自己错的彻底。 他单手撑在电梯的镜面上,率先打破沉默:“想问什么?” 小姑娘被他逼到电梯角落,只能踮着脚,与他近距离相拥。 她眼神里有惊愕,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惊喜:“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大概一年多以前。” 如果这么推算,那就是褚澜川刚跟她在一起,他就在着手准备新房了。 默默无闻完成到现在,房子基本装修好,只等着人住进来。 “可是......”云昭放缓了语气,话里行间全是感动:“你以前的公寓也没什么不好的。” “要是准备婚房,那个房子肯定不太够。”褚澜川拉过她的手,两人一起往新的房子走。 他不紧不慢地拿钥匙开门,即使垂着脑袋,云昭也看见了他上扬的唇角。 房子空间很大,外头华灯初上,灯火飘摇,室内没开门也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褚澜川摁开了所有灯的开关,云昭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道该从哪个布局看起。 但有一点,她铭记在心上。 有一个房间被装饰的非常有童趣,彩色气球贴在墙壁上,正晃着调皮的弧度。 地板上放了乐高积木和小型的组装滑滑梯,一看就是给宝宝玩的。 她知道,褚澜川从小缺失褚恒的陪伴,父子两很多时候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因为他的年少轻狂、褚恒身不由己,造成那时候两人的隔阂越来越大。 直到阴阳两隔,遗憾却不能消弥。 褚澜川肯定不想让这份遗憾发生在自己身上。 -- 第152页 云昭的心稍微颤了下,环过他精瘦的腰身,言辞恳切:“褚澜川,你以后会是一个好父亲,一定会是。” 她跟褚澜川以后会有一个家,还要有可爱的小宝宝,一起共享圆满。 到今天,两人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落子无悔,人生亦若此。 他没办法不动容,真挚地贴在她耳边说:“何其有幸,褚太太。” 第68章 番外3 大年三十的晚上, 从上空俯瞰,整座城灯火通明, 流光溢彩。 街道上冷冷清清, 目之所及全是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一丝生机。 还在乍暖还寒的时候, 空气里寒气在反复飘拂。 温暖的室内,电视里正放着春晚, 轰轰隆隆的开场舞, 呈现出满屏红色。 小姑娘还在忙前忙后地拿包饺子需要用的面皮和肉馅,长发被她心灵手巧地挽成一个发髻,单靠一支木筷成型, 余下鬓角的碎发反倒在气质上增添了难以言喻的俏皮。 褚澜川则沉静的多, 老僧入定般坐在凳子上,单腿屈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剪影都让人怦然心动。 这还是云昭第一次实践包饺子,小姑娘厨艺不精,做出来的东西只能说勉勉强强能吃, 但胜在喜欢学, 并且做什么事儿都想做好的那股劲儿跟褚澜川如出一辙。 一开始, 褚澜川不想看她那么辛苦,委婉地提过以后可以不怎么下厨房。 云昭草草应下,第二天依然在厨房继续捣鼓。 至于做出来的成品么......褚澜川基本不吭声地全部消灭,还不忘补一句“好吃”。 这两个字简直是火上浇油, 给了云昭继续做“黑暗料理”的决心。 褚澜川娴熟地拿起面皮,用筷子挑出不多不少的肉馅,再沾水包好。 他做出来的饺子褶皱精致,个个块头饱满,胜在形状也漂亮,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对云昭而言,最难的就是捏拢面皮的手法。 她软声软气凑到褚澜川面前,语气满满的娇意:“老公,教我......” 红唇轻吐出“老公”两个字的时候,褚澜川一下子注意到她眼神里的狡黠,两人相处这么久,她就是眼珠子转一下,他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奈何,云昭大学毕业有半年多,还在念研究生,这几年盛开的颜色愈发好,比起稚嫩,浑身上下哪一处都能将他撩-拨的死死的。 褚澜川的心头被丢了一把火,眼见着这火越来越旺,近处却无水可救。 她第一次用娇滴滴的语气喊他“老公”,怎么都不可能生出拒绝之意。 不过一瞬,居家衬衫下是掩盖不住的血脉偾张。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极强的自制力是刻进骨子里的,但最真实的反应忽视不得,连拿筷子的力道都紧了几分。 小姑娘越来越得寸进尺,讶异了下,凑近问他:“哥哥,你该不会是......” 那个字的开头还没说出来,就被他用手背给捂住了唇,只能听见不甚清晰的后面几个字。 “专心包饺子。”他捉着她的手指,在她细腻的掌心摊上了一块饺子皮。 云昭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动作,只知道随着一下下的推进,一个饺子就被严严实实的包好了。 迅速结束教学后,褚澜川气定神闲,半倚在椅子上,眼神里闪过促狭的光:“小朋友,包不好晚上有惩罚。” 她像被人拎起来了兔耳朵,耳根尽染绯红,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样覆下。 “晚上把你刚才叫的两个字再喊一遍。”说这话时的褚澜川浑身上下都透着禁-欲,从容不迫地交待着“惩罚”。 云昭已经能想象的到,他会用怎样的方式撬开她的唇-舌,说与不说肯定都会被折腾的很厉害。 正好,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 云昭顿了下,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停下手里的活儿要转身,却被褚澜川给拉住了。 褚澜川搁下筷子,随意拍了下蹭到双手上的面粉,直起身走到门前。 “褚队,我们来蹭饭了。” 为首的是何巍然和卓停,两人后头跟着浩浩荡荡的新警员。 卓停结婚后也没什么顾忌,性子一样收敛不住,别的照旧,唯新增了一条——“怕老婆”。 为此,警局的同事没少调侃这事儿,说这世间真真就是一物降一物。 卓停大大咧咧进了门,把买来的小礼物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孟潇瞪了他一眼,卓停立刻噤若寒蝉,把步子往里收了收。 旁人见了不免觉着好笑,热热闹闹地蜂拥而入。 家里客厅还算宽敞,容纳七八个人也不显挤。 新警员跟褚澜川打交道的时间不多,相处起来还是拘束着,脸上表情格外紧张。 卓停想缓和下气氛,便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啊?叫嫂子。” 其余人抬起手敬礼,规规矩矩地喊道:“嫂子好。” 声音还特别高亢洪亮,想装没听见都难。 云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又落到了褚澜川身上,似是在向他寻求帮助。 他不知道在思忖什么,一派俨然,复又四两拨千斤地替她说:“就数你们有眼力见儿啊。” 说完这话,他唇角弯起几分弧度,松散又随意。 如此一来,新入职的警员也逐渐放松下来,周围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 第153页 云昭脸颊一热,正接受着这一称呼。 卓停的嘴又开始没把门地叭叭叭起来,叫上云昭说:“云昭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当初警局同事打过赌,赌谁最后结婚。” 云昭停了包饺子的手,怔怔地抬头,似是在等着下文。 “按照当时咱们褚队的性子,妥妥的高岭之花,生人勿近,所以自然买定离手押赌注押在他身上。”言罢,他又长叹一声气:“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褚队太闷骚了,简直就是提前金屋藏娇。” 有人出面反驳了:“论结婚还是你早吧,褚队都要奔三了,结婚可还没着落。” 卓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搂着孟潇的肩头亲昵地靠近,乐的没边地说:“你们这些未婚人士就酸着吧。” 孟潇画着大红唇,眼皮上勾了条眼线,大波浪卷儿垂在肩头,一看就是风情万种的类型。 她任由卓停搂着,放柔了语气:“这不是他家小姑娘年纪还小么,别人褚队都不着急,你急什么急?” “行,那我这是算皇帝不急太监急。”卓停自损的毫无下限。 满桌洋溢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孟潇实在忍无可忍,给了他个爆栗:“你要当也不是不行。” 卓停赔笑说:“老婆别介意,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众人啧了声,对这种当众秀恩爱的行为表示“不耻”。 “隔老远都能闻到你们身上的酸腐气息了。”何巍然从厨房洗了个手出来,寒暄着说:“你们家孩子呢,谁照顾?” “我爸妈,孩子现在估计睡着呢。”卓停提及刚满周岁的儿子,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 “要是一切顺利,我估计还能跟褚队结个亲家或兄弟金莲之类的。”卓停睁只眼闭只眼,眼神玩味。 何巍然跟他磨嘴皮子:“那你可算是有意高攀啊。” ...... 有了这群人的加入,饺子生产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没一会儿就堆积了一个案头。 中途,褚澜川没怎么说话,他拿了个打火机,踱步至阳台上。 今晚的月色皎洁辉映,又圆又明亮,慢慢倾洒下朦胧的轻纱,将世界笼罩的澄澈又轻盈。 微弱的火星在夜色中闪烁,他弯腰凑近,将烟点燃。 心情很难形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可抑制地既紧张又澎湃。 哪怕他都做好了小姑娘想缓个几年再说的准备,胸腔里的震颤也没法儿平息。 直到一根烟抽完,阳台上烟雾消散,他才拉开窗户,没事儿人一样走了进来。 饭桌上,云昭见陌生人就会习惯性不怎么说话,她性子偏慢热,只是开开心心听着他们的插科打诨。 谈及了什么不能讲的荤段子,褚澜川会用筷子敲敲碗,提醒他们别过分,别给小姑娘带坏了。 一行人吃饱喝足,感谢招待后打了下招呼,桌上摆了几个空酒瓶,逢年过节也都喝的不少。 等夜色更深,卓停就吆喝着人一起坐电梯走了。 偌大的房子里又剩下两人的独处时刻,空气里挺安静,能听见秒针波动的声响。 还有五分钟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 云昭一条条回复着同学、朋友发来的新年祝福消息,等回过神,褚澜川已经把她笼在他身下了。 高大的阴影遮住了亮堂的光和昏黄的月,她的视野里只有褚澜川。 此时此刻,仅仅他一人而已。 褚澜川的手心微微发汗,他与她鼻尖相蹭,有些懊恼。 “怎么了?”云昭不解,但总觉得他今晚很反常,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儿要跟自己讲。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他眼神里的不寻常,饱含着的深情似一泓汪洋,满的快要溢出来了,甚至清澈到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电视里的春晚已经开始了最后十秒钟的倒计时。 “让我们一起倒计时,十,九,八——” 在还剩最后一秒钟的时刻,褚澜川俯身靠近,勾着她下颚,重重地吻了上去。 窗外,燃起的焰火腾地升空,颜色各异,明明晃晃。 焰火,开到极致,才叫绚烂。 如同人生中有无数短短的一瞬,但总有一瞬间深刻到至死难忘。 云昭小声呜-咽,也学着回应他,将气氛推向顶峰,心跳加速的不可思议。 及时抽身后,褚澜川又恢复跟她鼻尖相抵的状态,双眸紧闭,“昭昭,嫁给我好吗?” 嗓音泛着低低的虔诚,让她的心如寺庙里的撞钟,陡然被敲醒。 他的求婚,是发生在新年的伊始,是所有美好的开始,也是新的开端。 云昭如同沉溺在梦境里,直到看见了他眼里的温热才反应过来,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正在今晚悄然发生。 她爱他,毫不拒绝,没有犹豫。 满腔真心,到老亦然不会磨灭,所以想掏心掏肺对他好,让落雪满白头,从此共余生。 小姑娘哽咽着,可面上的喜色又那么真实,那么令人心动,她抱着他脖颈,点头如捣蒜:“好。” 那么轻飘飘的一个字,成为了重若千钧的承诺。 褚澜川单膝下跪,将准备已久的戒指从小盒子中启封。 云昭捂着嘴,似是没想到还有这一遭,惊喜地看着他。 他这一生到现在,从来没给谁跪过,遭遇再多的危难,膝盖也不曾弯下去半分。 -- 第154页 毕竟,有的身份承载的本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现在,他心悦诚服,甘之如饴,因为对面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漫漫长河里,她同样是他的荣耀。 细细打量就会发现钻戒设计很独特,不仅做工上很细致,钻石够大,在光线下看过去,通体闪耀,指环内刻着“CY”,是两人名字开头的字母缩写,印证着一丝杂质都不夹带的爱意。 他将戒指戴到她无名指上,接着推入指根。 一个小小的、闪耀的圆环将两人后半生命运就此相连,从此风雨相依,一生羁绊。 心里暖融融的幸福感不断弥漫,从心头蔓延到躯体。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次掌控权,打趣地问他:“那我刚刚要是拒绝你了,怎么办?” 他仍然单膝跪地,瞳孔倒映着现在再次燃起的焰火:“那就等到你接受为止,当然,不会给你那个机会。” 手背烙印下虔诚的一吻。 轰轰隆隆,响了几串噼里啪啦的鞭炮。 他置身在新年夜的万里灯火中,爱重如青山,从此不隔两岸。 良久,云昭听到了他缱绻且柔情的声音:“褚澜川在此宣誓——” “往后余生,服从夫人命令,誓死保卫家庭,绝不叛离爱情,请上级批准。” 她眼神里亦然有光,充斥着满满的感动:“嗯,准了。” 第69章 番外4 过年期间, 蒋巧借着同学小聚的名义把云昭约去了翡冷公馆吃饭。 云昭听说是小聚,答应的没什么犹豫, 当天早早启程, 也就画了个淡妆,米白色毛衣搭半纱裙, 眉眼清澈,又纯又飒。 结果被服务员牵引走向包厢才发现来了至少十几个人, 此时齐聚一堂, 高谈阔论。 毕业四五年,当年满怀梦想的少年少女们也多多少少从青涩中蜕变,眼神里的光越来越稀薄。 云昭顿在门口, 竟是有些懊恼自己的理所当然。 若只是三三两两好友私聚,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云昭不喜欢到人多的攀比场合,再说,在场的很多同学她都算不上熟识。 蒋巧看见人过来了,直招呼道:“昭昭,这边。” 咋咋呼呼的性子完全没改。 这么一喊, 其余的同学也纷纷侧目, 投以注视的目光。 云昭落座席间, 简答泡了杯热茶暖手。 伸出手,周围同学才发现了异样。 “云昭,你结婚了啊?这么早?” “我还以为学霸都会结的比较晚,把心思一心一意放在学术研究上呢。” “听说你当年就差一步代表中国队参加IMO, 可惜那一届中国队发挥不佳,之后更是连续五年与金牌失之交臂,还是挺遗憾的吧。” ...... 叽叽喳喳,登时嘈杂一片。 云昭深呼了一口气,面带微笑,毫不避讳地说:“谢谢大家关心,确实,我马上要结婚了。” 说这话时,她看向了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耀的钻戒熠熠生辉。 至于当年的保送考试,说不遗憾是假的,辛辛苦苦准备一程,没有人不希望脱颖而出让中国队一举摘得桂冠。 可人生大大小小的遗憾很多,直到今天,云昭依然很庆幸自己能对这门学科保持最本质的热爱。 这一场饭吃的多多少少让人心怀芥蒂,酒过三巡,见可能架不住劝酒的,云昭才暂时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避了避。 不知道在洗手台前站了多久,蒋巧歪七扭八地走了过来。 她眼圈全红了,脸庞泪痕斑驳。 如此情况,云昭肯定是不放心,她扶稳了蒋巧的腰际,让人蹬着高跟鞋保持好平衡。 洗手台朦胧的灯光下,好像两人都还在高中时期,能结伴同行,无话不说。 “昭昭,我好难受......”蒋巧浑身酒气,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扑。 由于体重不对等,云昭往后趔趄了几步,勉强站定,不至于让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蒋巧属于很不会隐瞒心事的性格,曾经开朗的少女,即使学会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酒后还是会吐真言。 “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还要给好多好多份子钱......”她边说边打了个酒嗝。 拍着蒋巧的背,云昭眉目柔和下来,她答应说好,然后准备叫个车到公馆楼下,低低问着不甚清醒的人:“那我叫人送你回家吧?” 胃里翻江倒海,蒋巧只能佝偻着身子,醉意泛泛地哭诉道:“宋遇南怎么不来接我?” 云昭一怔,这才明白症结出在哪儿。 两人高中时期,蒋巧曾带着她去看过宋遇南的露天演出,那时候少年还名不见经传,茫茫娱乐圈大海,查无此人的那种。 也只有在宋遇南面前,蒋巧会小心翼翼,一副淑女做派,跟平时大大咧咧、跟男生开得起玩笑的性格相隔十万八千里。 因为太喜欢,所以对待起来也总会不由自主地特殊。 即使云昭不怎么关注宋遇南,也知道星辰非昨夜,时针是拨不回去的。 当初为梦孤闯的少年现在是通告不断、坐拥粉丝无数的当红偶像。 没有人再会关注他曾经的籍籍无名,那些住在地下室弹吉他的日子,跟这一段情感一样,大火一烧,只剩余最后那一点点灰烬。 看不得蒋巧哭到失声,云昭无措地用纸巾帮她擦眼泪。 -- 第155页 蒋巧攥着她的手指,哽咽着说:“昭昭,你跟褚队要好好的。” “要生个健康的小宝宝,我当干妈。” “位置给你留着。” 直到叫的车到了,云昭终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千叮万嘱同行的同学帮忙照顾下蒋巧。 江城的冬夜黑沉静谧,冷风飕飕直往灌衣领。 云昭在楼下等了两分钟,看到了远处打着雨刷器的车正缓缓驶来。 风雨交杂,公馆旁的路灯昏黄不清,雨滴砸在小水洼里,搅碎了倒影。 “云昭,没人接你吗?”班上女生拎着伞柄,站在大雨滂沱的雨檐后,明显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另一个记不清女生也随之附和说:“你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你未婚夫可真是日理万机啊。” 落井下石算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 话音刚落,那辆车就停了雨刷器,稳稳当当倒车进了停车位。 褚澜川拉开车门,从容不迫地撑开宽大的伞。 暗夜流光里,他步伐不急不慢,弧度挺括的伞面下,依稀能看见男人那双修长的腿。 裤摆随着风轻晃,锃亮的皮鞋踩在溅起的水花上。 大抵是历练所致,他不说话,单单站着或者走路,都能生出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廊檐砖瓦滴水形成了道雨帘,隔着这道帘,云昭被大雨模糊的视线却是被冲洗的愈发清晰。 褚澜川都没管会不会被淋湿,率先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想要把人拉进怀抱里。 云昭面上欣喜,心里那块儿蜜糖熬制的更加黏稠,似乎都要甜齁了。 “哥哥.....”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又立刻乖乖改了口:“老公,你来啦。” 两位看好戏的在原地呆若木鸡,面色如灰铅的天空,异常阴郁,着实没想到打脸来的太快。 褚澜川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眼底立刻含着笑意,干脆陪着她出口恶气。 “你们二位也是昭昭的同学?”他五官实在出众,雨夜里那双眼水光泛泽,气质凛冽的令人不敢靠近。 为首的女生开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对对对,我们看昭昭一个人等在这儿,怕她没打到车。” “这种事,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褚澜川眉骨一拧,口吻疏离。 云昭怕他因为自己的事儿闹得情绪不好,暗戳戳拽着他袖子,像只小声暗示主人的猫咪。 他对着小姑娘无声地笑了下:“我会把我太太照顾的很好。” 后半句褚澜川藏在了心里,也算是给自己的允诺——要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姑娘。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二人组面儿上已经气急败坏了,但褚澜川连个眼神都没给,揽着她肩膀穿梭在雨幕里。 “同学聚会玩的开心么?” 面对他这种老父亲式问话,云昭只能挽上他胳膊,一五一十地交待说:“不怎么开心,我今天见到蒋巧了,她还没从失恋里走出来,哭的特别伤心,我让同学陪她一起回去了......” 只有在他面前,才可以毫不顾忌地分享情绪,亦喜亦悲,全因他而放大或消解。 说罢,云昭叹了口气:“蒋巧这样,我还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褚澜川揉着她柔顺的发丝,热气喷洒在耳廓:“你别让哥哥天天担心就行。” “我没有。”云昭义正辞严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眼瞳水润:“那你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了嘛?” 无论是十三岁还是现在,她那点儿习惯改不掉,见雪踩雪,见水洼踩水,总能跟自个儿玩的乐此不疲。 怕她鞋湿了,他总得看着点儿,把人拉到正道上走。 “上个星期感冒的人是谁,发烧了也不告诉我?嗯?”他一一列举小姑娘近期的“罪状”,这局势怎么看都是她占据下风。 事实扭转不过来,云昭拉上安全带,嘟囔着控诉他:“别人都是把未婚妻当宝贝,只有你......把我当小朋友。” 褚澜川被她的脑回路和说法气笑,他嗓音清润,下特旨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 那语气就像是给天牢里的人送最后一餐饭,不寒而栗的感觉从头传到脚。 好在车里暖气岑岑,云昭也没什么可怕的,突然一本正经地叫他名字:“褚澜川——” 小姑娘平时叫他名字,总喜欢拖着尾音,很多时候甚至带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 当然,褚澜川对此很受用,尤其是情到浓时,他喜欢听小姑娘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呜咽。 “经过我观察发现,你既不是奶狗型也不是狼狗型,更不是食草系男友,你不仅爱吃肉,还......”云昭的手指拿起来又没底气地放下去,调整着坐姿说:“还是只大尾巴狼。” 他微微蹙眉,疑惑了半晌,似是对小姑娘嘴里蹦出来的新鲜词儿一知半解。 褚澜川平时还真不怎么冲浪,他属于公认的“老干部”款。 雨水噼里啪啦落在挡风玻璃上,车内氛围安静极了。 思忖了会儿,褚澜川主动出击,眼尾微挑:“那我是什么系的?” “你......”云昭本来还挺懵的,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蹦出了个:“哥系。” 哎,没说是“爹系”感觉已经比较关切了。 褚澜川笑笑,拉开雨刷,目光直视前方,路线不是回小区,而是弯弯绕绕到僻静的小巷边。 -- 第156页 待久了,车里的暖气闷的人发汗。 他松开两颗领扣,俯下倾身过来,暧-昧地搭上她手臂。 “别人把未婚妻当宝贝?”男人眼神发沉,欺身的更近,将距离压缩到没有。 云昭紧张的心颤,气氛太令人沉迷,两人又没有在车里试过,半推半就,居然由着他一双大掌抚平骨节。 “你不也是哥哥的宝贝?”身为“哥系男友”,褚澜川已经自动接受这个事实,不反驳反倒欺人更甚。 她推搡着,奈何力气太小,对褚澜川而言是调味剂还差不多。 再说,身体的本能也不想他走。 沉沉嵌入时,云昭觉得整个车厢都在晃。 外头风雨飘摇,灯火微不可见,寒气在车窗上凝结成冰。 而她快被热汗蒸腾到虚脱,只能如鲤鱼打挺,翻来覆去。 快到临界点,他将人的手扯到车窗上撑着,勾了下唇角,情不自禁地喊道:“宝贝。” 云昭的脑子轰的一下,快被他这一声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夺去了半条命。 这仿佛是一场酣战,慢慢滑落可又永无休止。 累的她眼皮快黏在一起,褚澜川收拾着狼藉,衣冠勤勤地准备打道回府,还不忘叮嘱她:“小朋友,明天民政局上班了,咱们领个证盖个戳。” 云昭后知后觉,鼻子一阵发酸:“现在回想以前,才发现我也是很幸运的小朋友。” 上天分配运气的时候,她曾不甘过,因为出身、童年,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扭转的事情。 可是遇见褚澜川,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害怕了。 因为拥有了最好的,不会患得患失,不会自相比较。 褚澜川握方向盘的手一顿,“你的幸运,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云昭双眼放光:“那我明天要早起,画个漂亮的妆,跟你一起照登记的照片儿。” 转眼十年间,就在明天,是真的真的要圆梦了。 从少女懵懂到即将嫁给他,不管承不承认,有些感情早已深陷是事实。 她贪恋的不多,人生数载,追随自己热爱的并且不后悔比什么都要重要。 他倒车入库,又用刚才那种嗓音蛊惑她:“宝贝,我们到家了。” 第70章 番外5 翌日一早, 云昭起了个大早,兴冲冲拉着褚澜川赶到民政局。 春节后正是领证高峰期, 面对大厅里来势汹汹的男男女女, 能做的好像只有等。 等了许久,小姑娘歪在他肩头小睡, 跟精致妆容不匹配的是现在慵懒的气质,呼吸和缓, 很容易让人心生柔软。 倒也真不能怪她, 若不是褚澜川在车里侵占的太狠,她也不会累的腰酸背疼,早上起床都费了一番劲儿。 还没进入梦乡, 云昭突然从头到脚打了个机灵, 她揉揉睡眼,懵懂地问褚澜川:“我们是不是还得去照登记照啊?” 褚澜川上衣衬衫挺括,是少年款白色,领口内里还绣了柳叶状的花纹。 “对,现在就可以去了。”他挽了挽袖口,还是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云昭窘然, 她差点就昏睡到晌午, 对今天要发生的流程记得格外模糊。 她赶紧从休息处起身, 握上他掌心,娇嗔着问:“那你怎么不叫我啊?” 褚澜川理所应当道:“怕你太累,让你多睡会儿。” 他的理由总是这么让人反驳不得。 两人一起往附近的照相馆走,春寒料峭, 天色尚且寒凉,所以沿途鸟雀不见踪迹,却能瞧见留在树上的窝,上面残留了几根羽毛。 其实拍照的过程也就几分钟,摄像师给无数新人照过相,经验没的说。 两人坐在一起,均是坐姿端庄,背脊笔挺,总能多吸引一份目光。 尤其是现在,阳光正好,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眉目含笑。 摄像师喊道:“两人往中间靠一点——对,再近一点儿,都笑起来——” 褚澜川反握住小姑娘的掌心,温暖且踏实。 讲真的,再在此之前,云昭心底冒着些许紧张情绪,面色也僵硬,不知道怎么笑合适。 这是张能让人后半辈子都记住的照片,谁都希望照的好看。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上相,但褚澜川不一样,随便一张抓拍都别有味道,可以直接当屏保。 “小朋友,放轻松。”他还是自如的,未被情绪波及半分。 “咔嚓——” 最后照片定格在她嘴角上扬的瞬间,照片冲洗出来后,云昭捧着看了一会儿,格外爱不释手。 红底的照片儿,两人怎么看怎么天生般配。 之后就顺其自然排到了领证的环节,直到钢戳印在照片上,云昭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仿佛命中注定,宿命已达。 为了配合云昭发朋友圈,褚澜川将手递了过去,两人十指交握,分外亲密,刻着“结婚证”三个字的红本本就放在图上的背景中。 那一天,从来不发朋友前的男人,发了开通以来的第二条朋友圈,只给图配了两个字——“挚爱”。 “褚澜川......”小姑娘多多少少是欣喜的,盼星星盼月亮等到的一天,就像不真实到拥抱星月。 “嗯?”那种时刻,他眼神里更是藏匿着熠熠流光。 她耳朵都烧了起来,跟多年前捧着他的金边眼镜一样捧着两个红本本,如获至宝地说:“我终于当你的新娘子了......” -- 第157页 少女时期,诸多女生都会幻想一场轰轰烈烈的求婚,甚至到时候会穿着怎样华丽的婚纱。 慢慢长大后,云昭才确定——少女时代所臆想的很多东西在遇见对的人后都显得微不足道,她只要她的新郎是他就好。 是伴随着夜晚如梦的三个字。 是一提及甚至念出来,嘴角就会慢慢上扬的名字。 他舔舔唇角,俯身过去吻在她耳垂,嗓音暧-昧不明:“那我也当新郎子了。” 云昭被他逗笑,哪儿有人自称“新郎子”的,也只有褚澜川会故意这么讲让她开怀乐一乐。 关于两人的婚礼在哪儿办、怎么办,确实是一个很需要斟酌的问题。 褚澜川的婚假上头给批了一个星期,警员们更是早早地打听消息,旁敲侧击着问日子和地点定下来没,非要去凑一凑热闹。 当然,还没敲定下来前,他对外都是保持的神秘兮兮,含糊着说:“我听我老婆的。” 众人:“......” 办婚礼就办婚礼,非要被塞满嘴的狗粮算怎么回事儿啊?! 褚澜川淡定自若地点了根烟,夹在两指中间,轻飘飘吐出口烟雾,放沉了嗓音问:“你们有没有女方家属想过来帮帮忙,给我家小姑娘凑凑人气?” 他很少放低姿态求什么,哪怕很多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弯腰低头显然不会是首要选择。 但目前的状况是,云昭那边儿宴请来的宾客不多,加上两人的证婚人是伯母,两厢对比,女方的人就特别势单力薄。 他想要给她最好的,人生中只有一次的婚礼,必须得不留遗憾才是。 有了褚澜川的放话,大家伙儿很快行动起来,纷纷表示支持嫂子就是支持更好的警方事业。 他摁灭了烟头,猩红移开,眼底温润。 有这么一群正义且并肩战斗的伙伴,无疑,他同样是幸运的。 过了几天,云昭在蒋巧的陪同下去了先前看好的婚纱店。 Queen的婚纱一般只支持定制款式,面料舒适的同时更多的是因裁剪的精密程度和巧妙设计闻名。 蒋巧在设计方面一直特别有天赋,她的确在学习上不怎么上心,但对于真正热爱的,投身进去时浑身都在发光发亮。 她跟店员交接完送来的定制款式,冲云昭打了个响指:“崽崽,快来试试你的婚纱。” 小姑娘走进试衣间后,卓停也陪着褚澜川从对面的手工西装店过来。 卓停毕竟是结过婚的人,在婚礼准备过程中多多少少能给点意见。 不过褚澜川身材比例好,什么西装都能轻松驾驭,浑然天成般,气质醇厚。 女生换衣服普遍慢,加上刚刚开春,裹的里三件外三件,换起来也麻烦。 婚纱店是不让抽烟的,等待的过程里,褚澜川只是把玩着打火机,眼皮弧度淡漠,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旁边有店员在往这个方向投来热切的目光,他感受到了,但懒得搭理,仅用提供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直至试衣间的门帘拉开。 ...... 云昭拎着裙摆,下巴昂起一个傲然的角度,脖颈线条修长,肌肤莹然,如宋汝窑瓷器,一眼望去像是洁白的堆脂。 婚纱采用的大胆透视款,在腰腹处仅用细密的蕾丝花纹笼罩,薄纱轻覆,让他一瞬间晃了眼,分不清眼前的是月光还是其他。 偏偏他的小姑娘朝他歪了下头,角度俏皮,直击人心。 褚澜川有一瞬间的分神,觉得隐藏在心中的暗涌在看见她真正穿上了纯白的婚纱后,立刻喷薄而出。 两人视线黏稠,在注视中,越靠越近,云昭最终停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他稍一低头就能发现银色高跟鞋下雪艳的脚背,她皮肤薄,身体哪处都是如此,稍用点力道就要泛起潮红,足背亦然。 血管是淡淡的青和紫,脚腕只手可以握住。 蚀骨的滋味他不是没尝过。 她眼神里的憧憬掩盖不住,语气兴冲冲地问他:“哥哥,好看吗?” “嗯。”他鼻音淡淡,但下一秒唇边就勾起笑意:“全世界最美的新娘,是我的女人。” 褚澜川平时很少说这种话,比起直接说,在云昭的印象里,他更喜欢身体力行,直接做给她看。 像“我的女人”这种词儿,透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与幸福感,她当即是不可思议,后又被巨大的满足感包围。 婚礼当天,被宴请的大多数都是两人最亲近的亲朋好友,到场宾客不算多,但每一个都是怀着最诚挚的祝愿来到现场。 举办婚礼的酒店位于度假的港湾区,背靠环山,海景秀美,及至傍晚,远处更是天海相接,一望无垠。 云昭醒了个大早,一来是睡不惯床,二则是纯粹的紧张。 天色蒙蒙亮,带点儿暗沉的灰,最近稍稍转暖,可昼夜温差大,清晨的寒意不减。 于蔷近两年动了个手术,身体每况愈下,只能靠药物撑着。 老人家佝偻着身躯走到梳妆镜前,摁着她坐下。 云昭在镜子里看见了于蔷两鬓的斑白还有滋生出的皱纹,她眼眶一热,乖巧地唤道:“伯母......” 于蔷把随身带着的木梳拿出来,从头至尾给她梳理着柔顺的长发。 她心里不是滋味,连忙劝道:“算了伯母,还是我自己来吧,您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 -- 第158页 于蔷摇摇头,很坚定也很固执:“昭昭,你就是我女儿,女儿出嫁,当母亲的该给孩子梳头,这是江城的风俗,祈祷新婚的两人白头到老。” 云昭拗不过,脑海像电影倒带,闪过了很多念头。 倘若她的生身母亲在世,知晓她用自己的命保下的孩子,现在终于步入了婚姻殿堂,想必是为她开心的吧。 还有谈厌,他说过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最终落的一场虚无。 一滴泪沁了下来。 于蔷给她打理好了头发,将木梳搁置在梳妆镜前,“傻孩子,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她抬手擦掉那滴泪,最终破涕为笑。 发髻被层层挽好,洁白的捧花献于手中。 外头人说时间到了,结婚的吉时是耽搁不起的。 云昭穿过酒店大堂,拖曳着婚纱裙摆往海岸线前搭建的台子上走,步子很慢,虔诚且圣洁。 有路过的游客在拍照,一同纪念下这种人生中最美的瞬间。 周围海鸥拍岸、浪花翻滚,还有小孩子嬉戏打闹的烟火气息。 台下的目光或羡慕或热切,或感动或祝福,但云昭知道,目光中直直看向自己眼底的,唯有她即将共度余生的那一人。 那种目光是独一无二、爱意深刻的。 于蔷是两人婚礼的证婚人,老人家拄着拐杖,但发言时说话底气很足,精气神健在。 轮到褚澜川作为新郎发言,台下警员一片起哄声如潮水涌动:“褚队,加油——!” 阳光下,他轮廓分明,光芒加身,郑重开口:“小时候,老爷子说我有一身逆骨,遇见我的小姑娘后,我才明白傲骨亦能柔软,信仰也能满怀。我这一生,娶云昭为妻是最不后悔的决定。” 她忍着泪意,笑的灿烂,奔赴属于两人的光明。 捧花往后丢去,人群中传来轰动,最后稳稳当当落在了蒋巧手中。 蒋巧穿着伴娘礼服,神情有一瞬间的讶异,但不可否认,她立刻想到了宋遇南在地下室说要娶她为妻的誓言。 在大家都没往台上看时,褚澜川与她相拥,隔着头纱,气息交织,在小姑娘绵软的唇上落了吻。 春风席卷,万物生长,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天。 天长地久,愿从此两厢厮守。 白日喧闹的太过,夜间冷静下来,云昭困乏的很,换下婚纱就去简单洗漱了下。 褚澜川今天一直在被灌酒,还被要求当场做一百个俯卧撑,饶是酒量再好,也醉意升腾。 听见了外面敲门的声响,云昭掀开被子给他开门,很明显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醉意让某些念头叫嚣的更甚,他解开领带,屈腿压制,腰线挺动。 得了空隙,小姑娘建议着问:“要不要先去洗澡......?” 但他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与现实的世界割裂,只想在此刻埋入温柔乡。 新婚之夜,两人都有点过火。 良久,汗珠砸在被单上,滴落成花。 他嗓音喑哑,说出来的话尚且明晰:“在里面,嗯?” 她无法应答,但并不抗拒,只是被他扣牢了手臂,任由激流冲刷。 此后,褚澜川直接戒掉了烟,小半年连个烟盒都没碰过,健身的比以往还要勤,俨然是一级备孕状态。 云昭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 不是说男人到三十,什么能力就要进入滑坡期么?! 怎么到褚澜川这儿,早上晨跑,工作期间在警局劳心劳神,一回到家还能跟她变着法儿试花样? 每一次,都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更要命的是,云昭还被于蔷要求着吃“黑暗料理”,据说是祖传的备孕方子,对调理女人的身体有好处。 这方子说来蹊跷,难吃的真的,可被逼着吃了两三个月,别的功效没见着,该丰腴的地方更丰腴,该嫩滑的愈发嫩滑。 难怪能让某人这么不节制。 某天,云昭侧躺着床头,见于蔷又端来了一碗汤,便懒洋洋掀起眼皮,苦不堪言:“伯母,我好困,明天热一热再喝吧。” “你这孩子,再热一道功效就不好了。”于蔷不由分说地把小汤碗放在床头柜,用汤匙搅了搅,“不烫,你起来喝完再睡。”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近日嗜睡的厉害,只要离开实验室,大部分时间都在酣眠,胃口也不太好,一开始还以为是“黑暗料理”后遗症,可就在此刻,云昭的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的小日子向来不规律,可回想起来,这回也推迟的太多了些,该不会是真的......怀孕了吧?! 拿着汤匙的手一抖,黏稠的熬制物全洒在了地板上。 胃里一阵涌动,云昭立刻捂着嘴,匆匆忙忙撑在床边,干呕了好一会儿,五脏六腑都要挤在一起了。 于蔷拍着她的背,眼神关切:“不会是胃着凉了?还是得把身体照顾好才能要个健康的宝宝......” 说完,于蔷也停顿了片刻,眼神里闪过瞬间的惊喜。 那一晚汤被她端到厨房,她赶紧把家里早早准备的验孕棒拿了出来。 云昭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拿着验孕棒踱步到浴室,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结果。 窗外飘着毛毛细雨,潮意更甚,模糊了玻璃窗外的星星火火。 -- 第159页 褚澜川怕她睡下,不忍打扰,直接用钥匙开的门,进来后才发现浴室的灯还开着,里面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他敲了敲浴室门,声音很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昭昭,还在里面吗?” 语毕,验孕棒上出现了两条杠。 云昭脑子噼里啪啦炸鞭炮一样,愣神在原地,直到他越来越着急的声音由远转近。 她摸着看上去一点都没隆起的肚子,对里面已经很可能有了个小小的胚芽很是不可置信。 担心之下,门被拉开,褚澜川黑发半湿,他回来的路上没打伞,雨滴沁润在他眼底,光线下看愈发明亮。 云昭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讲,捏着根验孕棒手足无措。 于蔷帮着收了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忙不迭过来询问:“怎么样,怀了没有?” 褚澜川的心像是被细雨冲洗了一遭,只剩下最原始的开心与兴奋。 “伯母,你说什么?昭昭怀孕了?”他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跟平日里的喜怒不显大相径庭。 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期许,还有,一个家庭即将迎来的最终的圆满。 缓了会儿,云昭深呼吸几口气,也不打算隐瞒:“两道杠,我怀孕了。” 她浅浅地笑着,微微抿唇,心头悸动。 褚澜川走过来抱着她,又想着她现在才刚刚怀孕,怕抱得太紧伤着孩子,又虚搭着她肩膀,语气感慨,内含无止境的激动:“昭昭,我们要有孩子了。” 他现在跟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区别不大,目光始终追随尚且平坦的小腹,念叨着一遍又一遍:“我要当爸爸了,真的要当爸爸了......” 伯母甚觉欢喜,不由得老泪纵横:“太好了,我还能在有生之年看着小家伙出生,明天一早,你们两记得去医院查下,多少也放心些。” 云昭点头,默默记下。 而褚澜川立刻去了各个群里发红包,口吻开心的都快飞起来了。 群里的消息立刻爆了,满屏的“恭喜老大——恭喜褚队喜当爹!!!” 有警员专门在群里给他点了首“好运来”,谐音“好孕来”。 卓停还不忘私戳他,说要尽快商量两家小孩日后一起玩的计划。 整个晚上,褚澜川认下的亲家都能绕家附近的街道几圈儿。 ...... 兴奋劲儿过后,褚澜川翻来覆去好几次,就是难以入眠,他枕着手臂,看向旁边刚刚入睡的小姑娘。 他搭了条手臂上去,百感交集后,很轻地啄了下她脸颊。 云昭睡得不熟,感受到了他的晚安吻便翻了个身跟他正面相对,坦诚说:“看到验孕棒的结果时,我还是挺紧张的,手脚冰冷,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也要为人父母了。” 褚澜川抵着她额头,承诺说:“你会是很好的妈妈,而我,会倾尽所有来爱这位小朋友。” 未来的日子,跟他一同面对才不至于慌乱或害怕。 “让我听听小家伙。”他不管不顾的,侧耳俯在她腹部,听的格外认真。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困意全无,不轻不重地用握拳朝他肩头砸了下,嗔怪说:“这才多大点儿,还是个豆芽菜呢,什么都听不见的。” “行,那就让豆芽菜在肚子慢慢长大。”褚澜川一瞬间变得幼稚起来,居然不依不饶地继续着话题:“我在想给小豆芽菜取个什么名儿。” “小豆芽菜”好像莫名其妙成为了小家伙的小名。 云昭怕他真是“老来得子”糊涂了,推搡着他肩侧:“男孩女孩都还不知道呢。” “万全之策,得各想一个。”褚澜川喉头翻滚,又无声地轻笑了下:“要是是一对龙凤胎,名字就正好都用上了。” 别说,仔细想想还并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她在故意给他抛难题,袖手旁观般等着下文。 他就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女孩吧,像你一样可爱聪明,家里还会多一个小公主。” 云昭一时间忘了反驳,又变着法儿地激将他:“你这人......重女轻男,等出生的是个男孩,对他是不是就没那么宠了?” “都好。”褚澜川揽过她腰腹,温热的掌心很轻地覆了上去。 他是说认真的,男孩女孩都好,只是若出生的是个男孩,以后真犯了什么错误,免不了褚家家法伺候。 话音落下不过几分钟,云昭眼皮子打架的厉害,终究是孕期反应来袭,身体根本抵挡不住。 迷迷糊糊间,云昭听见了褚澜川叫自己,她睁开一条眼缝,梦呓般问:“怎么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最爱的,还是面前这位小朋友。”他轻声呢喃:“谢谢你昭昭。”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第71章 番外6 第二天中午,褚澜川就开车带人到医院去检查。 做完一系列流程检测后, 怀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医生见两人是新婚夫妻, 还特意叮嘱了怀孕后相关注意事宜, 丈夫和家里人最好对孕妇的饮食休息心情等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褚澜川学起来也认真,生怕她受苦受累, 平常对各个“知识点”记得一清二楚。 怀孕初期,云昭的妊娠反应不算特别强烈, 除了嗜睡懒得动弹,其他倒还没算有多折腾。 -- 第160页 还有, 为了肚子的“小豆芽菜”,实验室是去不得了。 为了充实她的孕期生活,褚澜川有事没事会带人去听听音乐会, 看看画展,名曰陶冶情操。 但一想到自己得待在家里安胎到直至生产, 云昭的心情还是稍显郁闷的。 即使待在家, 胎教也不能落下。 褚澜川有时候从警局回到家,就会看见小姑娘轻松悠闲地捧着本深奥难解的理科类专业书看的聚精会神,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大堆数学公式。 怀孕前,她自认学习的专注力还算一流,可现在呢, 看书不一会儿就乏的很,只能搁下书,不知不觉枕在书桌上小憩。 这时候,男人会旋掉桌上的橘色小灯, 轻手轻脚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再默默盖好被子,顺着小姑娘耳侧的乌发。 晚风漪漪,顺着窗户送来一阵清凉,桌上的书页也被吹的翻动了几页。 在褚澜川的视线里,大概是没有孕吐和营养吸收好,小姑娘整个人气色丝毫不显差,脸颊粉扑扑的,愈发晶莹可人。 褚澜川解了警服纽扣,看向她的眼神温柔的像快要融化掉的棉花糖。 他慢慢挪动了下坐姿,单手撑在床头,很轻地用指尖描摹着她秀气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还有饱满的樱唇,,,,,, 如果生出来的是个粉团子,想必定会继承她姣好的容貌。 连警局同事都注意到了褚澜川这段时间性格上转化,平时“生人勿近”的褚队长,会时不时对着手机流露出“人夫”的笑容。 和煦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众人:......不敢说话.jpg 对云昭来说,这样的和煦表现在生活中,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褚澜川会时刻表现出初当父亲的小心翼翼。 她甚至觉得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老佛爷,随便一使唤,褚澜川准能把天天的星星都给摘下来。 尤其是每天洗漱的时间,为了不让她弯腰,褚澜川会一丝不苟地学着舒服的洗头手法,连按摩都用在里面了。 多的不说,云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她睡觉的时候,自己偷偷去理发店找Tony老师补习过。 当然,这个假设一提出就被某人给否认了,面色还十分不善。 某一天,新来的警员在排查工作上出了岔子,都做好被褚澜川厉声批评的准备了。 可人前一脚迈进办公室,小警员就看见褚澜川撑着手肘,盖好钢笔笔帽,嗓音像一泓清泉般,在无声处念道:“宝贝......” 警员环顾了下四周,也没发现哪儿有人啊。 “褚、褚队,我是来承认、承认......” 他低着头,拿着材料的几根指头一直颤个不停。 褚澜川只扫视了他一眼,接着用食指贴上唇,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警员豁然开朗,都说褚队是个“宠妻狂魔”,想必刚才肯定是在打视频电话之类的,他立刻噤若寒蝉,放下材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也就此逃过一劫。 就是事后回响起用气声喊着的“宝贝”二字,还是会一阵头皮发麻。 其实手机正开着视频,他在工作闲暇之余说想看看她,云昭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她正躺在家里的躺椅上,旁边摆了很多剥好的水果,鲜艳欲滴的草莓被送进嘴里,小馋猫嘴边还残留了零星的草莓汁。 秋后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她披了条毯子,呼吸均匀地开始了午睡。 梦境里,江城的樱花满园盛开,她跟褚澜川两人都已老去,背后传来念叨声:“爸、妈,你们两这是要去哪儿啊......?” 于是又跟年轻时候骑单车的场景对应起来。 一生短暂,叫人不禁顿感年华逝去,说不定一个眨眼就到了华发苍苍的年纪。 她轻轻笑着,似乎真的沉浸到了草熏风暖的樱花盛开季。 明明怀孕四五个月,她孕肚还不怎么显,平时穿穿宽松的衣服,倒还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一进入七八月,身材丰腴是一方面,兴许是前期觉睡得太多,这时候后知后觉还有点神经衰弱。 她必须保证听不见任何杂音才能入睡,可又很难一觉睡到天亮,通常起身一看闹钟才四点多。 偏偏褚澜川在这个时期忙的不可开交,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灭门案”听说特别棘手,他又得了命令,肯定要为此焦头烂额。 但褚澜川从来不跟她说自己工作中的遭遇,血腥场景本就不能对孕妇过多提及,她现下睡眠又不好,一想到怕是又难以入眠,很何况“灭门案”里的女主人正是一个怀孕五个月的孕妇。 一尸两命,怎么听怎么让人心寒。 这晚下了濛濛细雨,本来听不得杂音,可伴随着雨声的白噪音,云昭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褚澜川在玄关处换完鞋进来,床头的壁灯没关,她怀里捧着本《孕期指南》,书页的一角压在饱满的糯团之下。 稍稍靠近还能闻见香香软软的味道,跟香水味不同,就是最纯粹的奶香味。 他捋了捋微微湿润的发丝,走上去将书静静地抽出来,全过程可以说是生怕惊起别枝惊鹊。 她深呼吸了一口,从不算熟睡的状态中转醒,语气迟钝:“哥哥,你回来了......” 好像,她只是十三岁,懵懂稚嫩如孩童,谁知一转眼都二十多要生宝宝了。 -- 第161页 夜里凉,好在房间里暖气足,为了不让寒气传进来,他特意把外套丢在了外头的沙发上。 “渴不渴?”他起身欲去倒水。 云昭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摇头,眼神里很是粲然。 她启唇问,“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再睡会儿?” 褚澜川从不把担心挂在嘴上,但实际上私下查了很多,也找过当医生的朋友问及,说是孕期正常照顾好情绪就行了。 想起睡着的时候滴滴答答的声音,现在好像没听见了,她轻声细语:“外面还在下雨吗?” “停了会儿。” 云昭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了会儿,嗔怪道:“你头发都湿了,怎么又不打伞?” 现在是位置互换,他倒成了被念叨的对象。 今晚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警队全员冒雨捉拿嫌疑人,根本没时间顾忌打不打伞。 但褚澜川不解释,他承认的很迅速很坦然,“我的错,下次不犯了。” 实际上,她观察的不只是他湿-润的发丝。 在她怀孕这七个月以来,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时候还会很怕照镜子,内心里的焦虑像温水煮青蛙,一天比一天增长。 男人还是俊朗笔挺的,三十了也没见岁月给他留下什么痕迹,小姑娘还是会趋之若鹜。 这么一对比,她居然有点吃起他的醋来。 她握着他手腕下床,踱步至衣柜的全身镜前。 孕期为了保暖,那些好看的睡裙全压箱底了,这件棉质睡衣裹的她身上居然很奇妙地不显臃肿,款式带着年轻的俏皮。 孕肚在镜子里显得圆鼓鼓的,腰肢两侧虽显瘦,可长肉的地方确实肉眼可见的比之前饱/满了不少。 他蹲下身,将耳侧贴着她腹部,能听见很轻微的胎动,肚子上也有所体现。 “小家伙这么晚还没睡着呢?”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耐心与沉静气质。 说完,男人又自说自话般,一下一下地哄道:“小朋友,别折腾你妈妈了,你健健康康的,让她能好好睡一觉,天天开心好不好......?” 她的心弦一下子被拨动的难以自控。 都说男人有了孩子以后,很少再去注意十月怀胎、身材臃肿的妻子了,可褚澜川很明显不属于这种。 他对她的爱,反倒随着岁月流逝更加刻骨铭心。 无论有没有孩子,她都是他的唯一,这种地位是孩子出生后也无法取代、不可比拟的。 本来在孕期,受体内激-素的影响,宝妈的情绪就会平常敏-感很多。 此话一出,她更是鼻头发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的心上一下子响起了“一级警报”,其中的焦虑和担忧是伪装不出来的。 “没有.....”云昭有点嫌弃这样的矫情的自己,可又控制不住般,声音喑哑地问他:“我最近是不是变胖了,变丑了?很容易让你没有兴趣对不对......?” 他还是一派温柔,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弯腰把人抱到垫了桌垫的书桌上坐着,满脸写着正经。 “昭昭,别多想,我一直都在。就算你七老八十,我褚澜川也爱你,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单单四个字,份量可不轻。 她一下子破涕为笑,眼波流转道:“谁之前不让我说死这个字来着?” 命运总是这般,冥冥之中预兆着最好的爱情就是活成了对方的影子。 两人还会携手走过漫漫人生路,也有皱纹横生,反应迟钝的暮年,到年华逝去再一起回忆当年往事。 可当下就是当下,肆意策马,何需顾虑?! “再说了,你就知道我对你没兴趣,嗯?”他故意用吊儿郎当的口吻戏耍着,黑眸沉黝。 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遵从医嘱,即使某些时候真忍不住也只是去冲个冷水澡,再不济自己随意解决,都快跟庙里清心寡欲的和尚有的一比了。 如此为她的健康和身体考虑,小姑娘还“不识好歹”地以为他对她没兴趣。 褚澜川觉得今晚可以身体力行一下。 所有的感官一下子集中到他手上的动作上。 一瞬间,她难耐地脚趾头都蜷缩在一起。 光是隔着布料,云昭都能感知到他憋了数月的汹涌...... 桌上的书本被一扫零空,她仰着头,眼前全是浮光掠影的碎片,他的五官放大又缩小,远远近近,叫人看不真切。 即使怀孕五到八个月,胎儿生命状况基本稳定,可褚澜川不曾莽撞,始终顾及她的感受行事。 她很快被抛至顶端,伸手去拂开他被汗沾染的额前碎发。 ...... 转眼到了来年春,快要临盆,褚澜川天天与她寸步不离,所以她在心理上的紧张感消弥了很多。 晚上,云昭刚进浴室,就感受了强烈的腰腹酸胀,她撑着门把手,略微急促地呼唤他名字:“褚澜川······我好像快生了。” 他外套都没穿,直接将人从浴室打横抱起,一口气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开车行驶到附近的医院。 羊水已破,时间上是耽搁不起了。 灯火通明的手术室外,褚澜川的心跳七上八下的,戒烟这么久,他居然头一回生出想抽一根缓解紧张的心理。 -- 第162页 闭上眼,回忆的全是她进手术室前跟他的那一眼对视,充斥着无尽的信任。 他从来不信神佛,却在这一刻生出了皈依佛门的冲动。 男人双手合十,虔诚如愿,但愿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从红跳转至绿色,负责剖腹产的医生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 她摘下口罩询问着:“你是家属吧?” “对。”男人眼底有浅浅的青色,双手握着拳,神态紧绷。 医生恭贺道:“恭喜恭喜,是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啊。” 重担落下,褚澜川大喜过望,语气激动着问:“哥哥妹妹还是姐姐弟弟?” “是哥哥和妹妹哦,男孩子先被抱出来的。” 还真是......如了他的愿。 手术室内传来几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两个新生命就此呱呱坠地。 他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父亲。 两个人的家,又迎来了新添的生命。 护士把宝宝从里面抱出来,褚澜川手足无措地看着皱皱巴巴、软软糯糯的两个新生儿,脑子里想的全是“我真的当爸爸了”。 一声啼哭,是划破黎明的前夜。 从此,心灵有了可靠的港湾,两人的命运连接了不可分离的纽带。 于蔷赶来医院后,就手抱着孩子前往产房。 老人家身体不好,但坚持要来,得知是龙凤胎后更是激动的泪水盈眶,不断地说:“有福气有福气,我也算晚年有福了。” 当云昭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时,褚澜川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她双手。 她额头汗涔涔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不过脸上的神情很是幸福。 “昭昭,我爱你。”他亲吻她额头,比见到孩子时的心情更为踏实。 褚澜川坐在病房前的椅子上,云昭还在对着天花板出神。 良久,她轻笑出声,恍若梦境:“我们四个,就是一家人了。” 命运相系,不再分离。 云昭关切地问他:“宝宝好看吗?” 褚澜川回溯着记忆里两张同样皱巴巴的脸,说实话,感觉新生儿都长一个样,但这是他跟云昭生出来的孩子,哪儿有不好看的道理? 他当机立断道:“好看,哥哥妹妹都好看。” 直到护士把两个宝宝抱过来,说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后,云昭才看见了历经辛苦生下的小王子和小千金。 明明皱巴巴到眼睛都没睁开呢,亏他说的那么坦诚。 后来的事实证明,不是他眼神不好,而是褚澜川有那个自信的资本,等襁褓的宝宝五官长开,果真好看极了。 褚澜川胸有成竹般:“名字我都想好了。” 云昭洗耳恭听:“叫什么?” 他温柔呢喃地问道:“哥哥叫明策,妹妹叫明熙,好不好?” “好。”褚明策,褚明熙,念久了就觉得朗朗上口。 “那小名儿我来定。”云昭狡黠地看着他,“哥哥叫小汤圆,妹妹叫小桃酥。” 褚澜川停顿了两秒,接着哂笑出声:“小朋友,这不会是你怀孕的时候想吃的吧?” 云昭冲他翻了个白眼:“......” 然后规规矩矩地解释道:“小汤圆,圆圆满满,合桃酥,百年好合。” 山河无恙,百年好合。 圆圆满满,长命百岁。 第72章 番外7 明策明熙的降临,无疑为这个家庭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虽都在尚在襁褓中, 但每天能看见宝宝们一点点长大, 一点点变化, 初初为人父母的欣喜感是无穷的。 尤其是于蔷,她生病后总提不起精神, 可近两个月几乎每天都一门心思扑在买新衣、绣肚-兜上,看上去乐此不疲的。 直到明策明熙的小脸蛋儿不再是诞生时的皱巴巴, 云昭才意识到褚澜川的自信从何而来。 从满月来,两个孩子的轮廓逐渐明晰, 而五六月时,都能从五官看出哪儿点像褚澜川,哪儿点像云昭。 比起怀孕更折腾人的, 就是周岁前的这段时间。 两个孩子作息完全不一样,明策属于白天不醒晚上不睡的类型, 就喜欢盯着家里的时钟转来转去, 而明熙尤其喜欢在白天放声大哭,嗓音嘹亮, 从小都有“女高音”的潜质。 由此,云昭还是觉得“汤圆”和“桃酥”还是睡着的时刻最可爱,不哭不闹, 又软又糯,像两团糯团子躺在婴儿床上。 细细看来,就会发现婴儿的肌质是真的好,光洁如牛奶, 睫毛又长又密,几乎继承了她和褚澜川长相上所有的优点。 越看越喜欢。 这是两人挚爱的结晶,用血缘纽带将这个家庭建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分离的存在。 生完孩子后,云昭的身材恢复的很迅速,和从前一样四肢纤瘦,背脊单薄,但比起生育前更加凹凸有致。 连蒋巧来家里看望她都说生个孩子像是经历了第二次蜕变,越变越惹-火了。 云昭嗔着她,但并不见怪,谁叫蒋巧脑子里很少装什么正经东西呢。 蒋巧对她生完孩子后,家庭事务的分担工作很好奇,便眼巴巴地问:“你们家······谁带孩子的时间多一点啊?你伯母吗?” 因为她实在很难想象褚澜川那样外在形象如同“高岭之花”的男人,是怎么能放软了姿态去哄娃的?! -- 第163页 她认真思索了下,发现日常生活中,反倒是褚澜川照顾宝宝们更多一点。 原因也很简单,明策很少闹腾,喝完冲的奶粉就能睡得很安稳,但明熙是个妥妥的小公主脾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不会说话就能咿咿呀呀地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 作为“新晋奶爸”,只要褚澜川出马,明熙立刻就能停止哭声,被哄的咯咯直笑,简直成了名副其实的“爸爸的小粘人精”。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风尘仆仆地从警局赶回来家,制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会坐在婴儿床边的椅子上,拿起拨浪鼓或者别的小玩具哄娃。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性格从出生后一段时间就能预测个七七八八。 亦比如现在,明策听了拨浪鼓的声音不会开心的直笑,而是很认真地观察拨浪鼓摇动的频率,保不准小脑袋瓜里在研究些什么高深的知识。 而明熙刚学会翻身,最喜欢他拿着拨浪鼓凑近,玻璃珠似的眼瞳乌溜溜的,干净的一尘不染。 下一秒,粉团子就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一把握在了他警服的徽章上,那是一枚由红蓝金三色组成的党-徽。 褚澜川蹙眉,他收敛了眉目间的温和,也不管明熙听不听得懂,就开始了一本正经地教育:“明熙,你握着的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个徽章,与心脏相连,能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明熙眨巴了下眼睛,毫不露怯,简直像是缩小的“女版褚澜川”,就是不知道长大后会不会跟他童年时一样野。 教育经没念完,他接着自说自话:“爸爸知道你懂了,身为褚澜川的女儿,正气、傲骨,一个都不能少······在你长大前,爸爸妈妈会竭尽所能保护你,捧你成为小公主,可太过娇气就不行,明是非、知义理是你曾祖父传来下的家训······” 听了半天,云昭没忍住笑出了声,走过去评价一二:“褚队长教女有方。” 他哪儿能没听出云昭这话里的调笑,黑眸一沉,旋即将人抱到腿上坐着。 云昭被他猛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又顾忌着是在婴儿床前,女儿还睁着个大眼睛好奇张望,早就羞的要了命。 “干嘛?还不能夸你了?”话音出来,指责没听出来,娇嗔意味倒是明显。 褚澜川没松手,胳膊肘往里一收,将她桎梏的更紧。 “想让我松手?”他眉眼微沉,目光近乎直勾勾的:“叫声哥哥。” 云昭:“······” 他这是又有什么恶趣味了?还是打算“故戏重游”?! 他笑的温和,慢慢蹭着她脖颈一侧:“好久没听了。” 这般模样,看着居然像在撒娇。 是了,两人新婚燕尔,她都是习惯性叫“老公”,有时候也叫“澜川”,每每都是透着缱绻情意,但都不及一声声生涩的“哥哥”。 她的防守底线全无,脸皮早在他再三无底线的触及下磨平。 “哥哥——”她咬着下唇,都没能直视他眼睛。 褚澜川把人打横抱起,随即压低了嗓音喊道:“乖乖。” 乖乖······这两个字简直是杀手锏,她没办法对他不乖的啊。 要是十三岁被他这么一哄,小姑娘准得开心的眉梢眼角都春风得意起来。 樱红白软近在眼前,可隔壁房间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云昭忙不迭坐起,一骨碌要起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孩子哭了,我去看看是不是饿了?” 褚澜川拦住了她的去路,铜墙铁壁一样,作祟地继续纠缠。 望见了她眼里流露出的担心,他安抚着说:“刚喂了奶粉。” 云昭不依,顺着提出假设:“万一是哪儿不舒服呢?” “我去看。”他平息掉胸腔里燃起里的火焰,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宠溺。 哥系男友名副其实。 给小崽崽们盖好了小毯子,褚澜川再回房间,云昭已经疲累的睡着了。 他洗漱完,也跟着躺下,不知不觉已然是月明星稀。 如此这般,颇觉岁月静好。 等到明策小朋友十个月大了,他先开口说的话,喊得是:“哒哒麻麻······” 小奶音发音不是特别标准,但两人听懂了,是在叫爸爸妈妈。 明策喜欢观察身边的一切事物,对浩瀚世界充斥着无尽的好奇。 譬如,在叫完这一声后,他又开始“咔哒咔哒”地学语,云昭一瞬间听出来是家里机械钟旋转的声音。 于蔷把这个故事告诉街坊邻里时,没人不夸一句这男孩子聪明机灵,等十几年后肯定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 再过一段时间,明策已经可以扶着床栏,试着往前迈步子了。 与之相对的,明熙到了一岁,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于蔷明面上没说,但内里还是担忧,好几次旁敲侧击着云昭和褚澜川,说要带孩子去医院看看,要是真发现什么问题,最好早点治疗。 为人父母,最看不得的就是孩子有什么闪失。 几次商议后,两人还是抱着明熙去了趟医院。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孩子身体状况精神条件一切健康正常。 医生对父母的这类担忧表示理解,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叮咛了几句,不用太过纠结宝宝走路和说话的时间早晚问题,只要在两岁前能完成这两项,其余的因素只是跟发育早晚有关系。 -- 第164页 话是这么说,但是回去后,两人都有意加强了跟明熙的沟通。 褚澜川甚至把小公主从婴儿床里抱出过好几次,尝试着一步一步的走路教学。 奈何明熙一学就废,即使被褚澜川提溜着,前行的步子还是歪歪扭扭的,小脚像踩在棉花上。 云昭跟褚澜川都坚信,以明熙在婴儿床内好动的性格,假以时日肯定能学会说话和走路。 某一天,云昭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计划着等会儿研究课题的事情。 她尚且闭着眸子,却感知到了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在脸颊上游走。 “别闹······”字音未竟,云昭就意识到了什么,因为这双手肯定不可能是褚澜川的。 几乎是电光火石般,她不可思议地升腾起了期待已久的事情变成现实的念头。 一岁了,明熙出落的愈发水灵,这般水灵跟云昭纯而不俗的长相还不太一样,眉目间含着种英气,神韵很像褚澜川。 “乖乖,起床······”她咿咿呀呀,但吐字的音异常清晰。 云昭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没醒,直到看见明熙手中拿的是放在婴儿床旁边给明策准备的飞机模型。 那是一个玩具,于蔷认为男孩子会喜欢,就拿了几套回来。 现在看来,明熙对此似乎是爱不释手。 “明熙······”云昭瞬间转醒,嗓音是毫不掩饰的激动。 真正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这种体验是相当神奇的。 在没有多余的忧虑下,他们的小桃酥竟然同时学会了走路和说话。 就像蝴蝶破茧完成的艰难蜕变。 前边儿光顾着高兴后,等反应过来明熙说的时,云昭才发现自己太后知后觉了。 她跟褚澜川平时没少教明熙发音念“爸爸妈妈”,就连明策也把这两个词儿说的有模有样的,可是小明熙对着她的脸居然喊的是“乖乖”······ 这也太诡异了。 也不知道是学了谁。 褚澜川还在浴室洗漱,他警服顶端扣子没系,电动牙刷传来嗡嗡的响声。 清晨阳光里,他侧脸轮廓剪影能扫去一切阴霾。 “乖乖,怎么突然起床了?”他话音稍显含糊,但两人相处这么久,云昭一下子就知晓了语意。 她终于知道明熙像谁了,明熙居然连模仿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云昭站了半晌,欲言又止,扶了扶额,无奈道:“褚澜川,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褚澜川还不知所以然,无辜地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简直让人生不起一点气。 “明熙会说话了,就是······”她清了清嗓子,倒抽了一口气。 就是是个小粘人精,连语气都带复制粘贴的那种。 他显然难掩激动,都没管电动牙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在说:“我女鹅会说话了!!!” 行,不愧是他的女鹅.jpg 明策两岁多一点,就会说句子了,他最会说的就是疑问句。 云昭甚至怀疑他在脑子刻进了《十万个为什么》。 通常,明策会一脸沉思地问她和褚澜川:“爸爸妈妈,为什么天是蓝色的呢?” “为什么鹦鹉会学舌?” “······” 简直把两人折腾的苦不堪言。 当然,明策还不满足,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我会有妹妹呢?” 那种语气就像是——明熙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妹妹,逗的一室人哈哈大笑。 明熙恰巧在拼飞机模型,听见了明策的问题,嘴巴一嘟,显然是不高兴了。 为了缓和兄妹两中间的氛围,云昭只能打圆场,瞧着快要拼好的机翼,蹲下身问道:“明熙,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明熙摸了下下巴,稚嫩的嗓音里透着坚定:“我想飞的很高。” 明策继续着他的十万个为什么:“那人怎么样才能飞的很高呢?” 褚澜川摘下平视镜,好整以暇地回答说:“开飞机就可以。” “哇——”明熙兴冲冲的,拿着她的飞机模型满屋子跑,时不时看向窗外蓝天:“那我长大后要开飞机耶!” 蓝天正好,那就不如征战长空万里。 第73章 番外8 明策和明熙两个小朋友上一年级时,已经成为了班级里的“焦点人物”。 小学一年级, 数学也不过刚刚学二十以内加减法, 但明策的表现太过夺目, 三位数加减乘除完全不在话下,连老师都对他的表现连连称赞, 颇有小天才的潜质。 明熙则让老师很头疼,俨然成为了班上的小霸王, 众星捧月,呼风唤雨。 奈何小姑娘长的太可爱, 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渐渐的,云昭发现了明熙这小姑娘的不一样。 脸蛋儿是粉雕玉琢,但性格全然背道而驰。 因为跟男生打架这种事儿, 她跟褚澜川隔三差五会被老师约去喝茶。 一般而言,明熙小朋友的被对比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班主任会语重心长地说:“明熙, 你看看你哥哥明策就很好, 我们安安静静学习,别打架行吗?” 小姑娘的倔脾气硬生生随了褚澜川, 没半点儿认错的意思不说,倒还多了几分“侠女”的气概。 毕竟被她收拾服帖的,都是欺负女生的男孩子。 -- 第165页 久而久之, 小明熙被女孩子表白的次数不少,跟男生全处成了兄弟,班上男生唯她马首是瞻,一口一个老大。 明熙谁都不服, 但会听明策的话。身为哥哥,明策也特别护着她,不会做的题、完成不了的手工项目,基本都是他出手帮的忙。 云昭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满脸无奈地问:“褚澜川,你女儿你能不能管一管?” 褚澜川正在看给女儿扎辫子的教程,听闻后就抬了下眼皮,语气淡淡:“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鲜活明亮,一如既往,不需要为任何人而改变。 她瞥了眼儿童房,发现明熙早就睡着了。 前前后后,也才写了十分钟作业而已。 惬意的周末下午,她在飘窗上缩成了一个小团子,细幼的手臂正压着要完成的作业。 作业上的字迹倒很工整,一撇一拉,不见潦草。 还没等云昭走过去,明策已经放下了书法作业,他话不多,沉静下来的眼神像极了褚澜川。 明策给明熙搭上了条小毯子,贴心的让人心生暖意。 云昭停留了一会儿,又步履轻轻地回到卧室。 “我从明熙身上,看见了你小时候。”她很认真地看着褚澜川的轮廓,与他视线对视后又乐得自在地笑起来。 “像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问的理所应当,手腕还箍了个橡皮筋,那是云昭给他用来扎辫子练手的,现在框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腕,倒让她生出一种褚澜川被自己霸占的想法。 她想了想,避开面前人胶着的视线,微微哼道:“勉勉强强算是好事。” “勉勉强强?”听他的语气就能感觉的到他对这四个字有多不满意。 褚澜川眉间轻蹙,眼神仍漆黑明亮。 云昭也横他一眼,非常有底气地直言不讳:“桃酥可是女孩子诶,天天打架是好事么?” “那你觉得像谁比较好?嗯?”他故意吊着语气,伸手把人揽到怀里,就着这样的姿势开始给云昭扎辫子。 活了二十几年,她从来都是自己扎头发,第一次被抱着做这么温情的事情,云昭不得不承认居然生出一种变成小孩的错觉来。 他做任何事情胜在观察力强,三下两下就能上手,梳子朝两侧一分,很快,她就变成了双马尾造型。 云昭脸一热,知道自己这是被褚澜川当扎辫子的“实验品”了,只能嗔道:“褚澜川,我可不是你女儿。” “我不是爹系老公么?”男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结婚后,哥系男友已经自动提档成爹系老公了。 云昭一时无法反驳:“······” 橡皮筋绑的紧,她一下子没拆下来,还被褚澜川给制止了。 他不依不饶的:“刚刚的问题还没回答完,说完才能拆。” 像谁比较好?她跟褚澜川的孩子还能像谁?!孩子又不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云昭觉得他这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哼哼唧唧地敷衍了句:“文文静静的就行。” “口是心非。”褚澜川还是不打算给她把双马尾给拆了,甚至很有恶趣味地捏着不肯放。 气息翻涌间,吸吮厮磨,柔中带狠,云昭只能朦朦胧胧地回应他:“像你就是最好。” ······ 温存过后,云昭想起来隔壁儿童房的明策明熙,感叹道:“哥哥妹妹感情真好。” “等他们长大,我们也会变老。”她笑吟吟的,可不知不觉蕴了泪:“到时候你可真成老男人了。” 褚澜川还是风轻云淡地开着玩笑:“那只能求我们昭昭别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她很快从感慨时光的难受中走出来,一想到接下来所有的路都有他跟明策明熙陪着,来日之路也是被治愈的。 “那你可得对我好点儿。”她洋洋自得:“要不然等你老了,都没人给你推轮椅去看广场舞。” “有你在,我还需要看别人么?”他应对的快,但真心实意半分不掺假。 因为遇见你,所以我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明策的兴趣从课本上的数学问题变成了亲自实践,自然而然的,明熙的飞机模型成为了他的重点拆除对象。 家里的生活从兄妹相处和平、井水不犯河水模式迅速切换成鸡飞狗跳进行曲。 明熙会哒哒哒跑去找褚澜川告状:“嗷呜嗷呜呜呜呜呜,哥哥欺负我······” 明策很平静地看了眼奶呼呼的妹妹,小小少年挣扎许久,还是决定不告诉明熙真相。 谁叫他偶然在爸爸妈妈卧室门口听到,明熙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呢。 身为哥哥,他当然得关怀点这个脑子不太好使还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孩子了。 哎,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吧。 “爸爸妈妈,我会给妹妹拼好模型的。”他拍着胸脯打包票,再加上明策一贯是个稳重的,云昭看见了满屋子的模型碎片狼藉也就忍一时风平浪静了。 “不生气、不生气,生气给熊孩子留余地。”默念完口诀后,她洗脑般见多不气了。 好在明策有天赋,一般不怎么看拼的教程,轻轻松松也能完成模型拼凑。 即使真的搞不定,这口黑锅也会给褚澜川背。 褚澜川替儿子背锅背的还挺开心,面对嚎了好几嗓子的女儿,他露出一脸慈父的笑容:“要是小明熙拼好了,爸爸带你去开飞机好不好?” -- 第166页 小明熙果然不嚎了,她睁着水润的眼睛,试探性地弱弱问道:“真、真的吗?” “爸爸不骗人。”哄完了女儿,他恨不得比办个案子还要精疲力尽。 以明熙目前的知识水平,肯定是复原不了的,所以她东拼西凑到一半就呼呼大睡过去。 比起小桃酥这个小名儿,褚澜川觉得自家女儿叫“小奶猪”还差不多,说要睡觉,那是妥妥的第一名。 拖着疲累的身躯到卧室门口,明策又拿着他的“小发明”拦住了褚澜川的去路。 “爸爸,你看我的扫地机器人——” 明策眸子里亮晶晶的,满怀对科学的向往。 男孩子动手拆东西的能力是真的强,扫地机器人的外观是个纸盒子,底部还有两个安装好的遥控赛车轮子,内驱力也是靠赛车马达,只要一遥控,“扫地机器人”就能动起来。 是了,科教兴国,动手开发能力得从娃娃抓起。 无论明策做出来的机器人如何,夸赞一通是少不了的。 他尊重孩子的一切的有益兴趣,因为父母,从来不是孩子人生的主宰者,而是循循善诱的引路人。 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明策的机器人急轰轰向前冲去,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家里的柜子。 那个柜子上摆着云昭上周去陶艺店后做的手工花瓶。 摇摇晃晃了一通,花瓶还是向下倒去,碎成好多块碎片。 褚澜川爱莫能助,一阵心梗:“······” 明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爸爸,这个扫地机器人好像还不会清理碎片垃圾。” “没事儿。”他强颜欢笑,深吸一口气:“爸爸会清理碎片垃圾。” 这么一看,扫地机器人暂时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 待到明策和明熙八岁那年,云昭受邀去看一场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 明策背好小书包,戴了遮阳的小帽子,小小少年,俊朗十分。 明熙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拧了半天矿泉水的瓶盖没拧开不少,还给自己摔了一跤。 云昭走在后头瞧见了,正想风风火火去扶起来,却被褚澜川给制止了。 “八岁了,该学会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站起来。” 他义正辞严,叫人找不出任何逻辑漏洞。 平时的褚澜川还算慈父,但在成长的关键过程中,父母的一举一动就是孩子未来的“风向标”。 在明熙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曾扶着自家女儿走过很多次,跌倒了再帮忙扶起来。 可现在明熙八岁了,该学会一点一点长大。 “挫折教育”同样是人生的必修课之一。 明熙果然没叫褚澜川失望,小姑娘把矿泉水瓶放在一旁,撑着地面爬起来,自家拍了拍膝盖和衣服上的灰尘泥土,顺带被手背抹了抹嘴。 娇气点儿的女生这时候肯定哭的梨花带雨了,可明熙一滴泪都没流,她活蹦乱跳的,除了膝盖蹭破了点皮,其他位置确实没太伤着。 明策看妹妹帽子脏了,很照顾地把自己的帽子揭下来戴到明熙头顶,然后沉默不语地帮忙拧开了那瓶水。 “谢谢哥哥。”明熙越长大越能看出美人胚子的底子,鼻尖儿挺翘,樱唇粉嫩,明明是楚楚动人、让人很有保护欲的长相,偏偏生了个倔强反叛的性子。 明策把手递给她,“走吧。” 兄妹两沿着林荫小道笔直前行,暖风拂过,秋高气爽,云昭和褚澜川也会过心来相视一笑。 这次航空展的主题是“翱翔·宇宙”,展览馆内以蓝色星球为系列,陈放着许多无人机模型和军、民航空产品,数量规模均达空前程度。 明熙进到场馆内,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小姑娘的目光完全被琳琅满目的成果所吸引,连连发出惊叹。 她像是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国度,心之所向,未曾改变。 云昭蹲下身问道:“明熙,喜欢这里吗?” 小明熙忙不迭点头,尾音拖得很长:“喜欢——喜欢的想在这里住下。” 云昭冲褚澜川使了个眼色,你看,在女儿心中,航空航天馆可比家里要好玩儿一百倍。 参观完场馆后,一行人来到山顶观看这次的好几个国家的飞行表演。 轮到中国出场时,明策和明熙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天空,两个孩子的胸腔中亦然有激动。 中国派出的是“八一”女飞行员组成的飞行方队,她们巾帼不让须眉,技术操作娴熟,方队变化迅速,观看过程简直让人热血沸腾。 小姑娘像是真的被震慑到了,她望着绵密浓厚的云层,飞机穿梭其中,破开云雾,万米高空,似乎在征服的一瞬间也不过如此。 明熙说不出一句话,但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戴上飞行员帽,翱翔万里,视野内是高不可触的天空,机翼之下,是幅员辽阔的土地。 空军领域,同样是国土界限守护职责,神圣且不可侵犯。 自此,幼小的种子有了生根发芽的可能。 ······ 兄妹两十七岁,明策代表中国队出战,一举拿下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IPhO)的金牌。 这条新闻不仅在当天登顶热搜,而且吸引了各大纸媒对这位传奇少年的争相报道。 这是中国连续五年来头一次打破其他国家对这个位置的垄断,IPhO精神与竞争永无止境,但每一位获此荣誉者都应让世人铭记。 -- 第167页 他们大多数代表的是一个国家青少年的顶端人才,又是为国出战,其荣耀加身,势不可挡。 但明策非常冷静,他在后台被拦住拍照,只是推了推眼镜,肤色冷白,薄唇微红,少年意气中傲骨与书生气并存。 少年十七岁已经长到一八五了,身材比例绝佳,人高腿长的,休闲裤长至脚踝,踝骨精致,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明策,你有没有想在镜头前说的话?或者对这次比赛的结果发表一下你的感想吧······?” 他略微思忖了片刻,根根睫毛分明,压抑的情绪不曾从眼尾流露半分。 “嗯,意料之中。” 明明那样轻狂不可一世,可就是让人心悦诚服。 这个结果,没有没有让父母和指导老师失望,没有给国家丢脸,少年鲜衣怒马,荣光无限。 记者急急匆匆摁下快门上传官网的一张照片让明策火极一时,评论区沦陷了一片。 【卧槽!才十七岁!呜呜呜呜我这个老阿姨爱辽——】 【或许弟弟等我几年,姐姐回去考研到庆大!】 【据说明策学神的妈妈当年也差点代表中国队出战IMO了,果然是高智商高颜值一家人,慕了······】 【啊啊啊那句意料之中也太狂了吧,不过我好爱,我可以!】 ······ 金牌拿下,庆大的保送资格也就此一锤定音。 少年半倚在墙上,拉上卫衣帽子,口罩之下,只露出一双形状跟云昭一样的桃花眼,黑白尚且不大分明。 他直接给未接来电反拨了回去:“小熙,招飞考试加油。” 明熙快进入考核场地了,少女美而不艳,英气逼人。 她用耳侧夹着手机,往里走的同时正完成最后的准备工作,轻松道:“哥,放心吧,妹妹不会比你差的。” 兄妹两自小就是竞争模式,不过比拼的领域不同,互相取长补短倒是常态。 明策轻笑了声,眼里的寒冰此刻才被亲情的温度感染:“那就拭目以待。” 为了这次招飞考试,明熙剪掉了留了几年的长发,留了短发的小姑娘特别飒,加上身材高挑,恐怕比起小时候还要招女孩子喜欢了。 她最后进行了一次深呼吸,脑子的想的是——“我答应了爸妈,要给他们开个飞机看看。” 褚澜川和云昭不干扰明策明熙的任何选择,只是随着年岁增长,两人头一次体会到“岁月不饶人”这句话。 孩子们要奔赴更宽阔的未来,以后离家也会越来越远,做父母就好像放风筝,瞧着风筝越飞越高,系着风筝的线却越来越脆弱。 尤其是近两年,褚澜川在公安部门退居二线,云昭也不直接带实验室课题,两人不断听闻明策明熙的好消息,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慵懒的午后,褚澜川在躺椅上看报纸,一眼就能瞄见明策金牌的头条新闻。 云昭给花花草草浇完水,嗔怪了一句:“都看多少遍了?搞得像是你得了金牌一样。” 阳光融融,家里清静又惬意。 “我儿子得金牌比我自己还要让人开心。”褚澜川搁下报纸,精神矍铄。 他看了下日子,提及说:“小熙今天也要进入人生的分水岭了······” 云昭回过神,笃定道:“明熙这孩子应该不会有问题。” 招飞考场内,明熙滴完第三次眼药水,再次尝试完成项目,她在大事面前有褚澜川的“大将之风”,很是从容不迫。 一个一个项目不断进行,人数也在逐层次淘汰,越留到最后,压力指数同样直线飙升。 最终只需要挑选出六个名额。 成为女飞行员,是一直以来的夙愿,机会近在眼前,她没办法允许自己让机会溜走。 测到最后,体能基本属于透支状态,拼的就是一股劲儿。 明熙闭了闭眼,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八岁那年的蓝天,那种震撼,毕生难忘。 所幸,她没辜负所有人的期待,成功拿下六个名额中的一个。 之后,明熙的飞行训练日常同样辛苦,她第一次真正开飞机,拍了条自己坐在驾驶舱内的照片,激动的手都在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八年时间里,即使跟男飞行员同台竞技,小姑娘也没怕过谁。 空军的人知道明熙是褚澜川的女儿后就见怪不怪了,“虎父无犬女”,说的就是这个理。 转眼时间飞逝,仪式在即,被选拔进来的在编飞行员都卯着劲儿来争取那么一点点名额机会。 明熙也不例外。 但她在里面资历最浅,经验最少,很可能不能入围或者成为“备飞”。 选拔考试前一天晚上,明熙在楼上散步时碰到了等待她已久的褚澜川。 “爸——”她语气又惊又喜:“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看我的虎女表现的怎么样。”褚澜川风骨尚存,他眉峰微拢,整个人卸下在警局的威严,昏黄的路灯下,只满溢着一个父亲的温情。 明熙奇怪道:“妈怎么没来?” “昭昭她······”他神情微有错愕,又想起云昭的叮嘱,打算暂时隐瞒她即将动手术的消息,改口说:“她说下次来看你,让我们父女两好好讲讲话。” “爸,我这次可能上不了飞机了。”明熙苦笑,不敢抬头看他。 -- 第168页 “我从小怎么教你的?” “不到最后一刻,要努力争取。” “记得就好,我们会在观众台看你的仪式,不要有任何负担。” 褚澜川的一番话让明熙迅速集中精神投入到明天的考核考试中,原本都以为没希望了,但命运总是这般琢磨不透。 名单清楚地写着:【参与仪式名单:褚明熙】 在明熙辛苦封闭训练的时间里,褚澜川大部分时光都在医院里度过。 他像是一夜白了头,总是挺直的脊背坍塌后再没直起过。 云昭则比他看的淡然的多,总劝慰说手术有风险也不打紧,如果不做,那连那点可能性也没有了。 在云昭被送到手术台的那一刻,医院里的行人看见这位刚毅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哭到泣不成声。 时间滴答轮转,明策从科研前线赶回来时,手术室指示灯恰到转到绿灯。 “手术很成功,病人生命体征一切平稳。”医生递了跟笔过去:“家属在这一栏签字。” 褚澜川激动地握着医生的手不停说着感谢,随后用迥劲的柳体签下了名字。 云昭苏醒过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他趴在病床上睡着了,呼吸声重,看样子是累坏了。 她轻声唤道:“明策,你扶你爸去好好休息吧。” 明策微有叹息:“妈,爸说要这儿守着,我劝不动的。” 他缓缓睁眼,看见云昭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如同重获新生。 “昭昭,说好要长命百岁的。”褚澜川故意跟她斤斤计较上了:“差一点儿都不算的。” “那还是跟以前一样。”云昭语气骄矜:“拉钩上吊一百年——” 明策看着自己这对恩爱非常又带点幼稚气的父母,在一旁也笑得欣慰。 仪式当天,万民沸腾,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明熙知道她们是仪式开幕式的“头阵”,半分差错的都出不得。 迎风而上,机翼翻转,她目视前方,似是在完成一场漫游星球的旅行。 十几架飞机共同组成图案,又在飞行过程中不断变换,无疑是开幕式最精彩的项目。 此时此刻,褚澜川站在看台上,对着的滑翔而过的飞机抬起右手,庄重且虔诚地敬了个军礼。 云昭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这盛世如此,也不负此行了。 执行完这次飞行任务后,明熙受邀参加一个采访。 她制服笔挺,唇边带着浅笑,但气质是不容忽视的飒然。 记者将话筒递到她手边:“明熙,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飞行员,请问这跟你的成长经历是不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呢?” 明熙眼神陡然明亮起来,如同一汪池水轻漾。 “我父亲是一名光荣的刑侦警察,表面看起来威严不可亲,实际上······” “小时候,他会让我骑在他头上,说是体验坐飞机,机翼模型坏了,他会连夜帮我修好,就连我考试成绩没考好,他也很少重语相向。”明熙回忆起来,声音略有哽咽:“他是一位很好的父亲,时至今日,乃至未来的人生路上,我始终记得老头子的教诲。” “我母亲在一线科研上有着自己的话语权与一席之地,她挺担心我长大会变混,平时对我的管教不少。可在执行飞行任务后,我才知道她在我封闭训练期间住院,为的就是不让我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怕影响到我的训练情绪。” 明熙很少掉眼泪,受过伤吃过苦,高强度转八圈直接吐了,但没给谁服过软,身上那股子劲儿就是遗传的褚澜川和云昭。 但现在,小姑娘眼眶湿润,她笑着说:“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博爱的父母。” 被默念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正乐呵呵坐在阳台上听大家谈论往事。 “估计又被小丫头念叨了。”褚澜川无奈地摇摇头,合上书页。 警局一群人也乐得自在,纷纷高谈阔论,畅想当年。 一转眼,光景追逝,物是人非,半生殆尽,也不过如此。 卓停品了口茶,笑眯了眼睛:“大家都老了,也难得图个耳根子清净。” 褚澜川一字一度地说:“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热血沸腾,永远年轻。” “为永远年轻干杯——” 众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话音刚落,明熙和明策前脚后脚也回来了,“爸,妈——” 明熙刚接受完采访,眼眶还是红的。 她身后跟着刚才那位记者,记者笑吟吟的:“那就照一张全家福吧。” 是,警局的这些同事出生入死这么些年,一样是家人的存在。 “三、二、一——” 所有人摆好姿势,说着“茄子”。 天老地荒,沧海桑田,不过一瞬。 第74章 谈厌篇(1) 春去冬藏, 医院楼下那棵树的最后一片叶子也随着萧索的秋风飘落。 小男孩坐在病床上,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光秃秃的树干。 他长相很精致, 又属于骨相好的类型, 几乎能想象出长大后有多少女孩子会对这张脸念念不忘。 但医院的护士都知道, 小男孩从来不笑, 几乎不讲话, 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曾寻找奔赴光明的出口。 明明在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可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 -- 第169页 那时候,除了日常的诊治化疗, 小男孩几乎花了很多时间看书, 古今中外, 地理天象, 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在同龄人还在挣扎《唐诗三百首》时,男孩就能将《逍遥游》背的滚瓜烂熟,还要归源于他的记性好。 但这样的男孩也不是没有逆鳞的。 他恐惧黑夜, 所以床头总要留一盏灯。 午夜梦魇,会惊的一身冷汗,可又无人诉说。 大多数的梦里, 男孩会梦见一个女人,她会给自己系围巾扣衣服扣子, 身上的香水味很浓。 但打记事起,谈厌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几乎没什么印象。 并且从他入住谈家开始,他的母亲就是这个家庭的“禁词”。 尤其是祖母, 她从没对男孩的到来露出过笑容,就连被送去医院,这位名流贵妇也不曾来探望过一眼。 那种置若罔闻如同对待一只蝼蚁,甚至以他的身世为谈氏家族之耻...... 就这样,男孩逐渐长高抽条,他渴望上学,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 没过两年,祖母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又高价聘请了私人医生和管家陪伴左右。 他的确梦想可真了,可学校的生活又是另一潭死水。 因性子孤僻身体孱弱,很多集体活动都没办法参加,他话少且不常和同学打交道,早就被列为排斥的对象。 直到Caesar开始学习如何管理公司,老太太终于意识到这么个“错误”不能时时刻刻继续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很快,老太太将人遣反回江城,那是他母亲的故乡。 谈厌读的私立中学,学费昂贵学风却一般,但好在同学都知晓他的身份,平日里也不敢出言不逊。 他有很强的理科思维,很多知识远超同龄人的水平,参加中考拿下全市第一这件事似乎也并没有令他展露出多少情绪。 暑假时,他的身体情况突然转差,只能再次住院,这意味着他没办法继续完成学业,又要过上天天与消毒水味道相伴的日子。 少年变得愈发凉薄,多少午夜梦回,比起浑浑噩噩的活着,他都恨不得拖着残破的身躯赴死。 终于,谈厌回到了祖母给他安排的那一座别墅。 亭台楼榭,静谧十分,看似世外桃源,其实是换了个地方将他圈禁起来。 大概......这辈子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兴许早就习惯了这世界的黑白颠倒和冷眼相待,少年不再选择逆来顺受,心性迅速成长,手段残-暴,让家族中人以为他真的疯了,人人避之不及。 谈厌喜欢坐在别墅的小阁楼上,那里是附近视角最好的地方,听一首留声机里的老歌,目之所及是无边无际的流云。 可某一天,他的视野不再是只有流云。 少女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她脸庞稚嫩又青涩,眉眼弯弯,有时候会在这附近唱歌念书...... 看样子是把别墅的区域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其实小姑娘也有分寸,她初来乍到,不确定别墅里有没有住人,只是在别墅周边自娱自乐。 但管家和保姆都知道谈厌的性子,他待医院的年岁长,喜欢耳根子清净,便提议说要不要让那小姑娘识趣地远离这里。 明明是很容易下的决定,谈厌犹豫良久,最终蹙起眉头,说了声“罢了”。 有人在周边闹着,这种体验好像不算太差。 那天傍晚,他看见风筝的线缠绕到了树上,小姑娘因身高不高,焦急的额头直沁汗。 那是小姑娘以为的两人的初遇,殊不知自己明里暗里被观察了许久。 她似乎惊恐极了,步子都挪不动,眼神浸了水一样,幽微地在他身上游移。 谈厌的身高比她高上不少,再加上整个人睥睨众生的眼神,很容易让人心生压迫感。 小姑娘努力镇定地跟他说清楚事情缘由,声音软糯,吐字清晰。 少年波澜不兴的,风筝被他从树枝上拿下,可架子松散了,以后也没办法继续玩。 直到管家看见谈厌把小姑娘带回别墅,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不可思议,这么些年哪里见过这位谈二公子和谁亲近过?! 后来,小姑娘喜欢一口一个“谈哥哥”的喊他,拖着腔调,总有些吴侬软语的意思。 她很聪明,在数学上跟他有一样的天赋,解题利落,思维活跃。 还有......虽然他表示过这个年纪吃糖多了会蛀牙,但云昭还是坐在高脚凳上晃着腿满不在乎地吃糖,还以为他初次的接受是喜欢吃糖的表现。 那些时刻的点点滴滴,成为谈厌人生最后时光里最快乐的回忆。 他闭着双目躺在病床上,瘦削了许多,气色不佳,眼底更是黑沉的如没有生机的一潭池水。 医生还在尽力跟他交谈,眼神里带着悲悯与无奈:“谈先生,你如果还有什么心愿,不如尽快完成吧,人世间活一遭,留下太多遗憾也会心有不甘的。” 是了,最能形容他心情的可能就是这四个字。 心有不甘。 可命运如此安排,再多的不甘心也被碾碎成粉末。 将死之人,又哪儿来的底气不甘心呢? 他犯罪是事实,但没后悔过,善恶之间,这一条界限有的时候未必明晰。 只不过杀人得偿命,他起了保护她念头的时候,一盘精心设计的谋杀就生根发了芽。 -- 第170页 眼下,也权当以命相抵了。 良久,谈厌撑着身子起来,他翻开纸质泛黄的书页,将里面那封信取了出来,托人送去榕园。 安排后事时,谈厌表现的异常冷静,他跟医生说,“如果有需要,我死后请捐掉我的遗体,再不济,就将骨灰撒到江里,不必留存。” 他只有这两个愿望了,又说的决绝,眉心都不带皱一下。 管家替他将住院消息把守的很严格,推门进入病房时中规中矩地将公司的事务汇报了一番。 谈厌对谈氏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对家族没感情,所谓的经营也不过是登上权利顶峰后的缓兵之计。 谈氏近来股票动荡,集团内部为股份争斗的腥风血雨。 人人都说谈厌死了,可到底是怕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像这位不再露面的,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但众人等不到宣布他死亡的消息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明争暗斗。 谈厌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合上书页后如置身事外般:“那就让他们争去吧。” ...... 云昭收到谈厌最后一封信的第二天,就下了决定。 她没跟任何人报备形成,只身一人去了以前南港居民区后面的那座别墅。 别墅外观没变,只不过长时间没人居住,墙壁上爬了不少爬山虎,整个房子看起来阴森森的。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开便传来厚重的咯吱声。 四周黑黢黢的,她沿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上楼,楼梯扶手被打扫的一丝灰尘也没有,家具陈设整齐。 来到小阁楼上,云昭才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交给自己的照片,好多张都贴在墙壁上。 这些张照片年头久远,上面的少女神态各异,看样子拍照的时候春夏秋冬都有,可以说是贯穿四季。 云昭愣了片刻,看着照片上曾经的自己。 或是偏头微笑,几缕调皮的发丝轻垂在肩侧;或是抱着课本急匆匆地行走在小路上,有时候会神游片刻,望着天空怅然,有时候不知道咧着嘴在为什么事情开心...... 一颦一笑,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雀跃。 在漫长的时光里,他充当默默无闻的角色,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拍摄下这些照片。 那是她不曾注意到的过往,明明只是一段简简单单的上学路,也无意中装饰了别人的时光。 往后看,他不在江城的那几年,她在高中的照片也赫然在目。 大部分都是来到户外上体育课,少女的身影鲜活灵动。 云昭突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谈厌比她自己还要了解那段过往。 透过阁楼的小窗户,外面的玫瑰花又一年盛开了,花海成片,香味馥郁。 可惜种植的主人不在了,仿佛就此与世长辞。 她没有带走那些照片,如果可以,就让这些回忆永久地停留在十三岁。 云昭转过身,打开了阁楼墙壁后的暗门,她记得那里才是谈厌真正的“基地”。 和从前一样,高大的书架上陈放着各种各样的书,小桌上摆着一台电脑。 她将电脑开了机,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病床上的谈厌。 他一身病号服,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病态的苍白,只不过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 一瞬间,云昭脑子里的影像与现在的谈厌的重合在一起。 拨开花与雾,如同初见般。 “昭昭,你还是找到这里了吗?”他自顾自笑了笑:“也早该料到的,你那么聪明,收到信的第二天可能就会过来这里。” 他录制视频的时刻恰好在仲夏,说不定外头月朗星疏,谈厌陷在葳蕤灯火里,面色始终平静。 他似是料到云昭现在的动容,话语微有叹息:“小家伙,还是舍不得我吗?” 屏幕前的云昭情绪翻涌,可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半个字都没吐露出来。 她知道谈厌不是坏人,他只是太渴望光明与温暖了。 恰巧,这一份需求她没办法给予,硬生生看着他再次坠入地狱。 谈厌伸出手,好似能触及她的脸庞,伸出五指轮廓触摸,轻声抚慰说:“不值得。” “确实,我卑劣不堪,做过的事情大部分见不得光。不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对你只展露出一昧的病态,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希望你可以按照我的既定轨迹继续你的天赋......嫉妒与控制欲占据了理智的上风。” “不过,一切也是时候该结束了。”谈厌凑近到屏幕前,能看清楚他眼里的红血丝,“你跟褚澜川要好好的,最好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余生幸福。” 他总是能精准料及人的情绪,又含着笑意补充了一句:“别哭了,嗯?” 云昭停止了抽泣,眼睫黏在一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她多么希望他现在是后悔的,这样她就可以自私地减轻些许负罪感。 偏偏没有。 谈厌拿了一颗糖放在嘴里,继而道:“为你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后悔。” 如果有来世,或许就没有那么多意难平吧。 “昭昭——”他挥了下手,终究是泫然欲泣:“再见了。” 再见了,我的小姑娘。 第75章 年少篇(1) 中考后的暑假快的像一场梦, 况且听到了褚澜川的电话内容,小姑娘一股脑收了很多心思, 打算未来几年一心一意扑在学业上。 -- 第171页 跟褚澜川之间, 能回避则回避, 实在避不开, 生疏应对也不是不行。 当然, 他现在很少落脚江城, 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回来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但一句话都没有留。 云昭明白, 褚澜川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同理心。 两人拥有相似的过往, 十三四岁家遇变故, 也曾封锁心扉, 所以他对她会特别一些。 但那并不等于爱。 眼下燃眉之急是即将到来的军训。 云昭不擅长体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身体素质不好,能不能在军训的十天半个月里坚持下来还是另外一码事。 于蔷帮她收拾好了随行的衣物, 又千叮万嘱,怕她受不住非要硬扛着。 小姑娘敛眸,乖觉地听着唠叨。 路边种着两排香樟树, 夏日的蝉鸣聒噪入耳,窗户的世界像一张凝固的油画。 她推着行李箱, 跟着于蔷往高中校门口走。 门口是很长一段石板路,推着行李箱走在上面能听见很清晰的轱辘声。 日头正大,晒的人汗流浃背、睁不开眼。 于蔷拿了两份小广告帮她挡着毒辣的阳光, 又心急如焚地拉着小姑娘往分班公示栏前凑。 来看的大多数是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动辄孩子的事儿就是天大的。 “你们家孩子成绩不错啊,好像是全市前十吧······” “一般一般,他中考没发挥啊,数学压轴题还丢分了。” “都说这火箭班是十班到十二班,实验班是七班到九班,其余的就都是平行班了。” “你哪儿知道的消息啊?” “小道来的呗,我们家孩子在十二班,你们家的呢,起码实验班吧?” 人头攒动,于蔷也跟着那些个家长一起挤,不一会儿就浑身冒汗。 云昭怕伯母辛苦,心如止水地打算凑个热闹,只不过也是垫着脚才能勉强看清楚分班信息。 【云昭学号XXX 高一(12)班】 她拉了下于蔷的手臂,轻声细语道:“伯母,十二班。” 于蔷立刻大喜过望,格外骄傲地说:“太好了,我们昭昭是火箭班。” 声音大到引得一众家长侧目,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谁不知道你们家小孩儿是火箭班似的”。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还是满足的。 她的中考成绩在全市排名里很靠前,但江高每年都会招收一批省内其他市的优秀学生,无疑再次加重竞争,所以初始分班能留在十二班是种很大的认可。 打算到宿舍看看时,她余光里瞥见了一位坐在行李箱上打电话的女孩子。 女生穿了件热裤,暴露在外的一双腿笔直且白,随脚一蹬,行李箱就在原地转了个圈儿。 她咬着棒棒糖的棍儿,右手扶了下帽檐,似乎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很有灵气的女孩子,这是云昭对蒋巧的第一印象。 好巧不巧,她无意中的留心还真成了机缘巧合。 彼时,云昭正在宿舍收拾床铺,刚领完军训的服装,她还没来得及换上。 蒋巧看起来跟晒枯萎的草一样,整个人没精打采的,看着门口的床位分布表后认命地进来了。 大抵是她那天心情不好,统共没讲几句话,新室友都觉得蒋巧是个不好相处的,有那么点儿抱团排斥的意思。 云昭还是一样,不怎么参与话题中心也很少来事儿,当天晚上还帮蒋巧拿了后来补的腰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蒋巧自幼家境殷实,父母对她的培养态度也宽松,所以很多时候造就了小姑娘不太想上进的性格,考到江高有点占运气的成分,但她基础不差,往上一拔高,就能踩跳板往更高处走。 知道今天要到新学校来,一家人都说要送送她顺带看看学校的宿舍环境,但蒋巧恰好觉着自己长大了,不必凡事都要耳提面命地听着,干脆拿着学费孤身过来了。 云昭知道的时候也震惊了一把,难怪她那天心情不好了,原来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第二天是军训正式开始的时间,要求早上七点半到操场集合,统一军训迷彩服和帆布鞋,腰带必须系牢,不管天气多炎热,除了休息外脑袋上的迷彩帽都不能摘下。 大家对此颇有怨言,但毕竟是规定,谁也反抗不得。 清晨朦胧的光线弥漫室内,小姑娘们火急火燎地穿衣服洗漱,生怕迟到罚军姿。 相形之下,云昭和蒋巧成了整个宿舍最淡然的两个。 云昭是有固定生物钟,每天早上醒的早,蒋巧嘛······就是堂而皇之地一晚上没睡,眼睛肿的跟灯泡一样。 见云昭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蒋巧扯了下帽檐,还惦念着昨天云昭的帮忙,主动建议说:“再过一会儿人就多了,我们先去食堂吃早饭吧。” 一来二去,云昭算是摸清楚了蒋巧的性子。 跟初次相见的反差说是一百八十度都不为过。 性子有种进入叛逆的野,但大大咧咧,为人仗义,对朋友那是实打实的好。 当天早上,云昭刚好扎了个高马尾, 不过高马尾不大方便戴迷彩帽,后脑勺总是硌的慌。 蒋巧似是察觉这一点,很是细心地给她换了个低低的麻花辫,清爽又少女,手法是意外的娴熟。 两人一同往操场上走时,晨光熹微,微风不燥,稀稀拉拉来了一堆人也是一旁的长椅上坐着。 -- 第172页 江高的学生一开始聊天都摆脱不了那么几个问题——“你之前是哪个高中的?中考成绩多少?以后想不想发展竞赛?” 但跟蒋巧在一起,她自带一种舒适感,思维又跳脱,很能调节气氛。 后来,云昭很认真地这位小祖宗说:“本来大家都以为你挺高冷,结果一开口,你的形象就飞流直下三千尺。” “昭昭,你个小恶魔。”蒋巧气鼓鼓的:“连你都打趣我——” 早上分配完教官再站站军训,倒还算轻松。 可上午十点一过,太阳照样高照,偏偏总教官驾到,看上去很是威严苛刻,非要让他们一行人在国旗下站十分钟军姿,看见队列里谁动了就要加一分钟。 汗珠不小心进了眼睛,辣的云昭睁不开眼,想抬手又止住了。 反观旁边的蒋巧,她熬了一宿没睡,现在困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教官都站在她跟前了,她还是低着脑袋,浑浑噩噩。 教官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她半晌,见人还是没有睁眼的意思,就阴恻恻开口问:“同学,就那么困啊?” “嗯,挺困······”蒋巧不知道在梦里跟哪路神仙相会了,说话跟梦呓似的。 就是不知道突然间梦到了什么,她一个激灵转醒了,眼前没有了近在咫尺的快乐,只有穿着军靴的“魔鬼”。 她一噎,眼睛瞪的大大的,贴着裤缝线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队列里憋笑的实在没忍住,纷纷发出爆笑。 教官呵斥道;“笑什么笑——刚刚笑了的,等会儿给我加跑两圈。” 蒋巧吓得心惊肉跳,又得掩盖内心的慌张,挪了挪唇,支支吾吾的:“教官,我错了,我主动认罚。” 教官眯了迷眼:“队列里,讲话要先打报告。” 蒋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喊道:“报告——” 结果教官眼神都不带变一下:“行,你先不用讲了。” 蒋巧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被耍了,在无数道热切目光的注视下,迎来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不得不说,蒋巧这算是一睡成名。 上午一过,好多班的都认识她了,说这女孩儿挺可爱脱俗不做作。 蒋巧一脸黑线,去个食堂还得被围观。 她吃着碗里鸡腿,发出了索然无味的感慨。 嘴里这么说,吃肉还是吃的挺香的。 云昭觉得蒋巧的脸上现在就是真香.jpg 兴许是上午的表现太过惹眼,到下午选领头带唱军歌的时候,那个教官一下子把蒋巧从队伍里提溜出来:“同学,就你了,国旗台下去试试嗓子。” “啊?”蒋巧满头问号,还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天选之女”了呢?! 教官也没给她时间适应,语气强硬:“服从命令听指挥。” 这就是算是妥妥的赶鸭子上架了。 但成为领唱也不是没有好处,一行人都在太阳下暴晒,蒋巧可以在台上避阳,算是捡了个清闲。 反观云昭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前两天还算撑得过去,结果有一天站了一上午军姿外加踢正步,下午体检得抽血,往集合点过去时,小姑娘猛地跑了几步,一阵头晕目眩,被同学送到医务室去了。 医生说是中暑跟低血糖,之后的训练怕是得耽搁了。 云昭在医务室里休息,迷彩帽没摘,遮住了格挡的阳光。 少女巴掌大的脸,眉目清秀,下颚瘦削单薄,看起来像一朵不经风雨浇透的山茶花。 尤其是睡梦里眉峰蹙着,更让素净的气质发酵,格外惹人怜惜。 这段时间,她对褚澜川的态度一直是唯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但眼下想躲也躲不过。 褚澜川接到了学校的电话通知,直接身着警服过去了。 她意识还不清明,双手攥拳,睡的很没有安全感。 他找学校了解了下情况,又跟总教官有过几面之缘,暂且给云昭申请了军训期间的病假。 再有意识,云昭发觉浑身软趴趴的,不过没有军训时候晒着的晕乎乎了。 褚澜川不知道守了她多久,男人轮廓清朗,灯光下看很清透。 他每次穿警服,总有种自己的“味道”,威严里带着少年时期的肆意张扬,明明最顶上一颗扣子是扣着的,可越束缚越欲。 见云昭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失笑了两声,把攥紧的手摊开。 手心里有几颗糖,什么味儿的都有,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他专程买的几盒巧克力。 “吃点糖缓缓。”他嗓音沉稳有力,但不同于跟下属布置任务,夹杂着私人感情的关怀很是柔情似水。 他指节长且瘦,与一般人白皙的手心不同,那上面是肉眼可见的伤痕,好几道残留在虎口。 云昭心不在焉地拿了一颗含在嘴里,拧了下衣角。 “哥哥,我没事了······”她眼珠偏粽,透的跟琥珀似的。 云昭从病床上下来,军训用的裤子实在太过宽大,她挽了下迷彩裤的裤脚才穿上帆布鞋。 她表现的还是跟以往一样,只不过眼神更加疏离:“哥哥你要是忙,就先回警局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褚澜川腮帮子抽动了下,将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我帮你请好假了,你之后在旁边休息,看着他们军训就可以。” -- 第173页 “嗯好。”她双臂撑在病床上,脚尖儿轻晃点地。 医务室的医生过来问她情况时顺便跟褚澜川打了个照面,一脸八卦地问了句:“你妹妹怎么不跟你一个姓?是重组家庭还是······” 医生把声音压的很低,但话语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云昭耳朵里。 他那时候对小姑娘确实没什么心思,权当一小孩,更多的基于照顾和责任,命运的悲悯让两人产生交集。 所以回答起来也没多想,紧跟着打了个哈哈:“就算不跟我一个姓,那也比亲妹妹还亲。” 这话听着让人又愉悦又心酸。 后来云昭才知道,他是顾念着她的伤痛之处,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提起她身世这段伤心事儿。 等褚澜川被一通电话叫回去警局,云昭才看见桌上的东西,中暑后的服用的药物、巧克力、喷雾······他关心人的方式总是润物细无声的。 收拾好东西回寝室,蒋巧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她往椅子上一瘫,喝了一大口肥宅快乐水后才恢复了些许元气,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生无可恋。 领唱唱的她嗓子都快哑了,现下蒋巧比划着说话,是在问她身体好了点儿没有。 云昭给她捶捶肩,揶揄说:“姑奶奶我没什么大碍,你看上去倒成废巧一个。” 蒋巧活动了筋骨,慢悠悠咬着吸管:“还不是那帮混小子非要跟我比掰手腕,来一个还行,结果来一堆······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我这种软妹哪儿撑的住啊?” 听她说自己是软妹,全寝室都发出一声爆笑,惹的查寝的教官不满地敲敲门:“早点休息别闹腾,明早还要接着训练。” 蒋巧无奈地耸肩,她是真的小太阳性格,自带呆萌气质。 翻了下日历,蒋巧脑内响了几声警铃,今天是宋遇南他们乐队的露天演出,她好早之前还答应过会去看。 云昭知道后劝了几句,不过没劝动,她不放心蒋巧一个人大晚上翻墙出校门,只能舍命陪君子。 两人偷偷摸摸了一路,声东击西绕开了宿管阿姨总算来到东门的后墙,只有这块儿没封死,草地里能看得见萤火虫的闪耀。 本是想开手电筒,但萤火虫很害怕这种光,蒋巧还是把手电给关了,摸黑到墙边后开凭借手机的亮光看清了地形。 云昭劲儿不大,但还是撑着她往上翻,那种张扬的感觉跟平日里从不越矩的乖乖女相差甚大。 保安正巡逻到东门,就瞧见那点儿明晃晃的光,大声呵斥了句:“谁在哪儿——” 现在正是高一学生军训的时候,为了就近安排,大家都住在寝室,万一是让什么小偷翻墙进来,指不定要让学生们损失多少。 秉着这点儿信念,方叔也不管这身老骨头了,抄起电棍就是上去撵人。 得亏云昭体重轻,翻墙还算轻松,刚蹦到校园外的另一面的墙根下,方叔就撵了过来。 后来回忆起当晚疯狂的所作所为,云昭可算明白了那是什么感觉。 单纯的叛逆。 进入青春期,男生女生都有宣扬自己个性的方式,有的是跟父母吵架,有的则是把这股劲儿用在别处。 对一个平时里一心学习的女孩来说,陪朋友军训期间翻墙居然还挺快乐的。 少年时代么,总不至于完全是一潭死水。 也还好方叔没看清楚她们的脸,要是瞧见了,云昭觉得那回跟着褚澜川回校走走肯定得被他老人家念叨,还算留了个好印象。 “昭昭,快走——”蒋巧拉着她的手,狂奔几条街往附近的中心商场跑。 华灯初上,夜风贯耳。 月光流淌成河,洒满一地银辉。 少女肆意奔跑,尽头是想见的人。 年少轻狂,不疯一次怎么行? 中心商场每晚都会人山人海,若遇上演出,就会里三层外三岑围的走不动路。 今晚上是宋遇南的主场,他勾着一双桃花眼,白衬衫稍显宽松,手腕很不相宜地戴了串佛珠。 毫无疑问,比起天边远远的月亮,蒋巧还是觉得宋遇南是此刻最闪耀的存在。 宋遇南轻轻拨动着吉他的琴弦,很轻的一个音,但很快让人群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今晚上第一首歌,献给来我演出的一个朋友。”他嗓音偏冷,是天生适合唱歌的嗓音,如淙淙流水饱含情意。 蒋巧心跳加速的厉害,万千世界,眼里只能看见侧过头朝她说这些话的少年。 “蒋巧,谢谢你的鼓励。”他握着麦,接着弹下这首歌的前奏。 整个过程里,云昭当个电灯泡也当的挺开心。 演出结束后,蒋巧眼巴巴地过去找宋遇南讲话,云昭识趣地避了避,掏出身上的零钱准备去商店买个香草味的可爱多。 冰淇淋刚吃没两口,她就听见了耳侧幽幽的声音:“这个口味的好吃吗?” 居然是褚澜川。 他刚从警局办完案子,换下便服,气质柔和不少,就是盯着她的眼神太过骇人。 “哥、哥哥——”云昭简直欲哭无泪,啃着的冰淇淋顿时不美味了。 她现在就是喊天王老子就没用啊。 小姑娘那装载着数学奥秘的脑子就不明白了,每次做什么坏事儿,非得翻次车,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被褚澜川知道。 -- 第174页 命运偏偏怎么整蛊怎么来。 他的表情可谓是相当不好看,指尖点着的烟灰都积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军训期间翻墙出校门,被教官上报给学校,可是得记处分的。 褚澜川不知道这小孩儿哪根筋搭错了,还就是真到了叛逆期,连他这个哥哥都管不住了。 不是下午才低血糖晕倒么......?晚上就能翻墙了,可真是太不老实了。 两人干瞪着眼,最后他清清嗓子,将烟头给摁灭了,算是主动做了个让步。 月光之下,男人的五官偏朦胧,脖颈泛着夏日躁动后的红,光是往哪儿一站就让人腿软。 见云昭还死死拿着那支冰淇淋没反应,褚澜川闲庭信步往前走了两步,几根手指覆盖上她耳垂,漫不经心地揉-搓了两下,跟拎着兔耳朵的手法神似。 “小孩儿,被我捉到了,你说怎么办吧?” 第76章 年少篇(2) 直到冰激凌快化了, 云昭才嗫喏说:“下次不敢了......” 耳垂上仍残留了他指间的温度,被微热的风一吹, 恨不得呈燎原之火。 褚澜川也没真动怒, 想着自己对她的了解, 小姑娘若不是陪朋友, 借她十个胆子都做不出来这种离经叛道之举。 他把打火机收进口袋, 放轻了口吻盘问道:“翻墙出来的?” “嗯。”她底气没无, 又顾念着无辜的冰淇淋,赶紧伸出舌尖接住融化的部分。 樱舌轻勾,跟只乖驯的小猫咪无异。 “马上就回去了。”为了躲避褚澜川的视线, 云昭赶紧装模作样搜寻人群中蒋巧和宋遇南的影子。 宋遇南个头很高, 少年腰杆如青竹, 浑身上下蕴着种清冷。 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只有在蒋巧说话时,他才会眉眼弯弯地听着,不觉勾上几分笑意。 蒋巧扎着高马尾, 碎发轻扫肩侧,有时候会调皮地垫垫脚尖,俨然是乐队里的中心人物。 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光是这么想着, 云昭就露出了被酸到的笑容。 因为这趟秘密出行,她换下白日里穿的迷彩服, 修身的白裙长至膝下,晚风游移在那双纤弱的小腿,掀起裙边波浪。 褚澜川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结果就瞧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他不明所以地咳了两声,很有用地拉回了她的思绪。 “太晚了,等会儿你们一起回去我不放心。”他还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毫不避讳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会照顾她这个妹妹。 很多事情,适可而止就可以了。 云昭从来不忤逆她,没什么情绪地回答说:“嗯,我朋友那边还没好。” 他没什么退让的意思,摆明了的态度不会改:“那我跟你一起等。” 咬了咬牙,小姑娘才发觉她自以为的叛逆不过是做了只笼中鸟。 只要一天翅膀被他捏着,她就没有启齿的权利。 不能告诉他,她对他的喜欢。 就如一场博弈,谁先动心,谁就不占上风。 更害怕他知道后对自己避而远之,主动斩断她曾经错付的满腔心思。 “我去跟我朋友说一声,马上好。”她小跑过去,跟蒋巧小声交待了几句。 云昭这么一过去,恨不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还交谈热切的场子一下子冷下来,大家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第一次见的女孩子。 长发似黑色锦缎,皮肤温润如玉,又娇又软,是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惊艳的少女。 这种美并不张扬,可总能让人心痒痒地生出占-有和摧毁的心思。 “没关系,我会送蒋巧回学校的。” 宋遇南的声音很淡,但听起来着实舒服,是让人一下子感到如沐春风的少年音。 也就在这个时候,云昭才看清楚了宋遇南周边围着的一群人。 男生们有的打了耳钉,有的手臂上有大块纹身,正中间的一个女生穿着八中的校服,妆容很浓。 “你今天怎么穿校服了啊楠姐?” 女生毫不在意地撩了撩波浪卷的长发,指甲上碎钻煞是打眼:“今天约了个展,忘记换了。” 江高是江城排名数一数二的高中,可隔壁相连的八中则大不一样。 八中以前是职校,后来在学校改革里被划分到普高那一栏,但学校风气没丁点儿改善,打架斗殴早恋......都有传闻说这地方是等待焚烧的垃圾场。 两个学校就隔了一条街,但在命运上注定是天壤之隔。 云昭不知道蒋巧怎么会和八中的一群人扯上联系,尤其是宋遇南,看上去不像是传闻里的八中学生。 明明清冷又克制,会唱歌对蒋巧也很好,这样的人也是坏学生么? 云昭跟在他身后,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拖曳的很长,许久没有好好讲过话,未来会不会渐行渐远也尚未可知。 褚澜川定了定步子,回过头交待说:“我明天去黎城,以后我不在,也别学着翻墙,嗯?” 她急吼吼地解释说:“不会的。” 他这才浮现出轻松的笑意,俯身半蹲,将少女轻而易举地托着抱起。 掌心贴合裙侧,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了墙上的支点,接着拉开距离,往后撤了两步。 少女双手撑在粗糙的边缘上,跟褚澜川这么讲话,总有种被他捧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 第175页 他仰着脖颈,眼神深邃,眉眼间淬着情绪让她捉摸不透。 他可以像刚才一样亲密的抱她,但双手始终规矩,不曾越过界限一步。 月光泛着淡黄色的光晕,她坐在这个位置,一伸手,像是对月亮触手可及。 但现实很残酷,所谓近在咫尺的月亮更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捞下去全碎成了倒影。 “哥哥......”她心里憋着股劲儿,跟蒋巧待了这么段时间,就愈发衬托出自己的自卑。 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人都变成胆小鬼。 所以小姑娘是真心实意地羡慕蒋巧,她能不顾一切,哪怕背着处分就得出来赴一场和宋遇南的约定。 她没有这样的勇敢,只能自己承受所有的欢喜与慌乱。 “褚澜川,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一口气问出来,她便垂下长长的眼睫。 褚澜川的身影在月色下勾勒的寂寥,他脊背弯了半分,能通过薄薄的一层短袖看清楚脊椎骨的形状。 很难形容,两人相处这么久,云昭一直觉得他笼着挥散不去的孤寂,不说话时更甚,总是心事重重的。 讲真,他那时候对小姑娘这个问题没太当回事,自然没法儿理解那些心思。 闻言,他靠在墙根,很是恣意:“小朋友,这么关心哥哥的私生活啊?” 云昭的视野里不再是他的脸,而是灯光璀璨的夜景和街道上的几棵树。 褚澜川大半个人都陷入墙边的阴影,黑暗笼罩在面庞,他抽出一根烟,慢慢点燃,看着烟青色袅袅飘升。 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云昭的心死的更快了。 “伯母、伯母让我问的......”她一急起来说话很容易染上哭腔,偏偏不是刻意造作的那类型,听得人能酥到骨子里。 于蔷确实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担忧,说是褚澜川少年就经历了颠沛流离、父母双亡之痛,之后若找不到个意中人许他温柔对他好,很难弥补前半生的伤痕。 但这个谎撒的着实漏洞百出。 于蔷喜欢叨叨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非要问他有没有找女朋友,也不会让小姑娘成为中间人,还得这么旁敲侧击地问。 他虚拢着烟头的猩红,话语间还是周旋着:“是不是我们昭昭有喜欢的人了?” 云昭说不出话:“......” 是,她现在就想告诉褚澜川,她有喜欢的人了,可是怕他听不到下半句就得教育说:“小孩儿得好好学习,别在别的事情分心。” 他不正面回答,她就干脆以牙还牙:“哥哥也要关心妹妹这些吗?” 褚澜川旋即敲落烟灰,继续吐出一蓬烟雾。 “那得等你成年,我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才能不管你。” 话说的决绝,听的出来他并不太想谈这些话题。 云昭从墙上跳下,心情难以名状,直到偷偷溜回宿舍躺在床铺上还是辗转反侧。 很快,半个月的军训日子如白驹过隙,唯一变化的只有男生女生的肤色。 云昭还算好的,涂好了防晒加上天生肤色白,并没有多大色差。 等到军训结营仪式后,所有人拖着酸疼疲惫的身躯回宿舍收拾个人物品。 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月的魔鬼训练,当然是值得放个鞭炮庆祝的喜事儿。 但江高变态就变态在这里,通知早早抵达,说要在明后两天举办考试,和中考成绩一样作为第一次班内排名很重要的依据,相当于摸底测试。 云昭拖着行李箱,往学校外走的一路上还能听见许多人的议论。 “不知道明天和后天的考试难不难啊?我暑假上了快两个月的培训班,差不多学到高二的知识了。” “跟你们一比,我是真的玩疯了,好多知识都忘记了......” “......” 蒋巧同样冒出一声叹息:“明后的考试,我算是废了。” 她能上江高有几成运气的成分在,这回运气怎么样全看造化。 两人正好走到校门口,对面一条街道上有很多八中的学生,他们今天刚刚开学。 云昭想起来了那一晚围在宋遇南旁边的八中学生,也随意搭腔问了句:“蒋巧,你认识八中的人么?” 蒋巧含着颗薄荷糖,拿好遮阳伞的伞柄说:“宋遇南就是八中的。” 她说“宋遇南”这三个字会说的很轻,藏匿着抽丝剥茧的情意。 “我爸妈跟他爸妈认识,我哥跟他关系也好。” 说实话,云昭还挺惊讶,两人居然认识这么久了。 “后来他们家出事了,我爸妈借钱替他们顶了一阵子,宋遇南差点辍学,中考发挥失常。”蒋巧说的很平淡,但她一直是旁观者宋遇南陷入痛苦的人,没办法感到不心疼的。 她兀自感慨着:“宋遇南的成绩可比我好多了,从小到大我爸妈一直念叨,说我的成绩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命运就是这么的戏弄人,宋遇南落榜去了八中,两年后她考上了江高。 “不过他唱歌一直都很好听......”蒋巧回想起小时候缠着宋遇南给自己唱歌的场景,心头不禁涌上几分甜蜜。 那天晚上,天气很热,但宋遇南的歌声似是拥有能抚平人躁动的力量。 “我相信——”蒋巧捏紧了伞柄,话语笃定不移:“他一定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会有很多人听见他的歌。” -- 第176页 单枪匹马的少年啊,会等来更耀眼的人生时刻。 两天考试,待到最后一科考完,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后一科考的正是数学,江高每年输送的数理化竞赛人才算是省内人数占比的数一数二。 这次考试也很能拉开差距,最后几题重点考察了等差和等比数列还有裂项求和等知识,要是没提前针对高中知识学习,就属于妥妥的丢分题。 三三两两的学生边下楼边讨论这次题目,最终成绩没出来之前,卧虎藏龙的人大有人在。 云昭撑着把碎花伞走在雨幕里,天边响过几声惊雷,冰凉的雨丝淅沥落在地砖上。 她跳过水坑,跟垂头丧气的蒋巧分道扬镳:“你爸妈今天没来接你吗?” “我今天自个儿回吧,他们工作上忙。” 蒋巧的心不太定,很不在状态地踩进了水洼,结果就是鞋袜全湿了。 当然,这种不定不全然是因为考试,从小到大,她很少因为考试结果烦忧。 斜飞的雨点滴落到眼睫,她努力眨了眨眼,看清楚是行人绿灯后,穿过人行道走到另一条街上的八中门口。 比起江高门口家长接送的车水马龙,八中的门口可以说是无人问津,就连门卫大爷都看守的极其敷衍。 蒋巧站定在大雨滂沱里,艰难地护着那把伞不被吹翻。 良久,都没见到宋遇南出来。 她问了问阖眼凝神的大爷,说是在八中的高三学生大多数会从另一个校门走,那儿离他们单独的一栋教学楼近。 蒋巧没管雨势,吭哧吭哧往前跑,脚背溅了点混着雨的泥水。 只不过另外一个校门开放的时间短,经过的人不多,越往前走灯光更暗路更窄,让人走的心惊肉跳。 她虽是大大咧咧惯了,但平日里那种新闻见的不在少数,此刻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说不害怕是假的。 刚靠近密不透风的铁门,后边儿巷子里就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 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拳拳砸肉的痛彻感让人没法儿忽视。 蒋巧屏着呼吸挪动到墙的拐角处,试探着往有打斗声的那处投以视线,想着要是真特别严重就直接报警。 一行人长的五大三粗的,将清瘦的少年包围住,他半颓在墙根,用手背擦拭掉唇上的血迹,眼神阴鸷。 宋遇南校服外套敞着,黑发被雨水浇了个透,贴着饱满的额头。 他身形修长,就是半倚着墙被人围殴也不显颓废。 “他妈的,继续打——” 一声令下,那群人抄起手中的棍棒要下手。 蒋巧吓坏了,她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她没办法再去想先报警先喊人,因为被打的人是宋遇南。 所以她没办法袖手旁观,不可能权衡利弊。 手里的那把透明雨伞被丢到地上,风一吹,跌倒在一旁的墙根。 “你们在干嘛?学校旁边也敢直接上手打人,这附近是有监控的。”她厉声呵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搡开围着宋遇南的几个彪形大汉。 蒋巧说这种话却丁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她也是刚上的江高,对八中这个门附近的地形不熟悉。 眼前视线因大量雨水变得模糊,可少女自始至终挡在少年前面,胸腔起伏着,耳朵里嗡嗡作响。 领头的神色不耐:“老子得人命令来收拾这小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滚——” 谁想收拾宋遇南?! 宋遇南面上儿漾起一丝风轻云淡的笑容,血珠子将蓝白校服的部分染上腥红,他根本没在意,牢牢盯着前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蒋巧毫不退缩:“你们真把人打出什么事儿了,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 可宋遇南撑着一口气,就是不肯退让半分:“有本事,你们就继续。” 蒋巧震惊了,她怀疑宋遇南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舔舔唇角,眼神凉薄:“怎么不继续了?” “宋遇南,你——”她不知道说什么,在这种情形下,他怕连累别人故意跟她装不认识的戏码。 宋遇南那么温润的一个人,两人相处那么久,她知道他平时连脾气都不怎么发,除了两年前他父亲的那档子事,就没有什么能令他这般疯狂。 下属里有人出着主意:“老大,要不然先把这个女孩给收拾了吧。” 毕竟他们也是收了钱办事儿,不达到满意的效果就拿不回来剩下的那笔钱。 领头的没再犹豫,吩咐说:“还愣着干什么?” 那行人再次抄起铁棍,想往蒋巧这个方向砸。 她心跳悬着,往一边躲,眼睛闭的紧紧的。 刚刚还装跟她不认识的宋遇南,现在迅速挡在了她前面,承受了一记闷棍。 他还是清瘦的,不过背影宽阔,眼眸红的像落了血,受了这棍子打,喉头愣是一声儿都没溢出来。 第77章 年少篇(3) 天色幽暗, 满是雨水积蓄的水坑像是碎银,泛着粼粼微光。 蒋巧被宋遇南捏着手腕一路狂奔, 雨太大了, 她算是淋了个通透。 跑到中途半载, 不知道后面的一行壮汉还有没有在追, 也不知道行至哪个巷子口, 她头昏脑涨, 雨水刺骨的寒意更甚。 唯一的一处热源就是少年宽阔的掌心。 -- 第177页 宋遇南背影的轮廓越来越虚幻,可是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是那么真实。 蒋巧没来由地感到难过,她从小就开始羡慕的少年, 上帝居然也不曾眷顾他半分。 那么好的宋遇南, 因为生活一朝被神坛拉下, 还得遭人硬生生地往泥里踩, 这个世道里他又做错了什么啊?! ..... 两人穿过了好多条巷子,青砖绿瓦,烟火巷里。 噼里啪啦的大雨下, 仍有大爷闭目拉着二胡,坐听雨声与乐声交融,声音飘荡的格外悠远。 驻足在了能避雨的商铺下, 蒋巧的心跳还是难以平息。 “宋遇南......”她勉强开口,刚喊出他的名字, 喉头就涌上一股酸涩。 确实,她性子直来直去惯了,很少为什么事儿踌躇过。 即使再三组织了语言, 有些问题好像更适合烂在肚子里。 少年淋过雨,整个人的气质比刚才遭人围殴还要阴郁。 宋遇南握紧的拳头复而松开,苍白的脸上只有唇色是红润的,让他看上去不至于毫无生机。 “跟我来。”他挥了下手,没再回头。 蒋巧深呼了几口气,跟在他身后每走几步,额角都在滴水。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宋遇南,明明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居然也有这般桀骜阴恻的时候么? 这两年,她和宋遇南的联系日渐减少,只知道他家里出了很大的事,因为有困难所以之前的房子也抵了,他去上了八中,组了个乐队。 就连前些时日,她翻墙来看他的表演都是听认识的人说起。 宋遇南应允了,但对她的态度比从前疏离了许多。 他还是习惯性对她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像一块严寒数年的冰,在小姑娘太阳般的温暖下才会有所消融。 两人谁都没说,可彼此心知肚明,很多事情已经变了。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少年仍旧对当年的事避而不谈。 如果不是她察觉不对,想在军训后找个时间问他,今晚上也不会特意跑来八中等人。 蒋巧没头没脑地跟着他下楼,后知后觉发现她已经下到了地下室。 周围的环境潮湿且昏暗,夏日里鸟虫多,沿着楼梯走两步就有飞虫。 她心里猛然一沉——这两年,宋遇南就住在这里么? 少年神色自若,脊柱微弯,用钥匙开了锁。 她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圈,抿着唇没说话了。 宋遇南拿她没办法,声线温和了几分:“进来等雨停,别感冒了。” 他唱歌跟说话的嗓音是两种类型,可无论哪一种,都是蒋巧熟悉的。 难过的是,这两年他接受成长后的变化让她不熟悉了。 暴雨未歇,地下室泛潮严重,空气闷的厉害。 抬眼打量完整个屋子的布局,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视为临时落脚点。 厨房和床、桌子不存在任何隔断,生活用品堆积在一隅,能看见墙壁上浅浅的青色。 灯光昏黄,可以想象到,如果不开灯,哪怕在亮堂的白天,这里也沉寂如黑夜。 宋遇南没歇着,他去卫生间拿了两条干燥的毛巾,一条搭在自己肩头,另一条被他拿着揉到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上。 他像是在给什么淋雨后的小动物洗澡,动作没有细致的轻柔,但还算有耐心。 蒋巧呼吸乱了下,像只缩进壳里小蜗牛,由着他擦干发丝水渍。 “你、你先洗澡吧......”她第一次跟来宋遇南的住所,又是两人独处,多少不太自在。 以前年少不懂事儿,两家就住在对门,她一口一个“遇南哥哥”,跑去他房间里撒欢。 两家父母瞧了都笑,说这小姑娘简直成了宋遇南的小跟班。 进入了青春期,男女生中的变化会自然而然令人疏远。 他顿了顿,停在毛巾上那只手骨节清晰:“嗯,那你自己擦干。” 蒋巧不知道他这里有没有酒精和棉签,受伤的位置起码得消个毒才放心。 等宋遇南从浴室里出来的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蒋巧撑着手肘,这才看到他桌上摆着的一些物件,她亲手捏的小陶瓷瓶还完好无埙地放着。 那是她亲手送给宋遇南的生日礼物,原来他一直珍重着,从未丢弃。 ...... 简陋的房间里,非要找出几样值钱的东西,那可能只有那把木吉他了,一旁散落的白纸上写的全是乐谱。 少年淋浴完出来,眼底的冷意被朦胧雾气取代。 他四肢修长,露出的皮肤白的晃眼,黑衣黑裤,平添桀骜。 运动裤上的裤绳没系,松松垮垮挂在腰间,却丝毫不觉轻浮。 待到人靠近,那些伤口与红痕愈发清晰可见。 他半倚在凳子靠背上,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 火苗时起时灭,映照着他瞳孔。 “伤口需要上药吧。”蒋巧脑袋上还顶着那件毛巾,毛巾吸干了部分水分,沁着少年身上清爽的味道。 宋遇南偏了下头,瞳色清润,跃动的火苗浮现其间。 他没太当回事,大概是习惯了,只是对少女安抚说:“没什么大碍。” 语毕,少年撕开抽屉里烟盒的包装袋,抽出一根烟咬在唇齿间,混不吝里杂糅着痞气。 蒋巧僵成石化状,她都不知道这两年里宋遇南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 第178页 难怪......难怪那天晚上乐队演出完,其他成员给他递烟他都招收不误。 那时候少女还天真地以为是宋遇南拂不开面子,所以接过烟没抽。 “遇南哥——”蒋巧很难有放低姿态的时刻,她长相讨喜,惯小被宠着长大,加上性格原因很容易在人群里混的开,人缘那是一等一的好。 这样的经历可以说和云昭是两个极端。 “嗯?”他眼尾上翘,冷不丁点燃了含着的那根烟,霎时烟雾弥散。 “抽烟对嗓子不好......”她劝诫着,可真实的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因为没经过他这最难扛的两年,所以只是旁观者,没有权利让人忘记苦楚、就此了之。 但蒋巧记得宋遇南此前说过的很多话。 那时候的宋遇南是天之骄子,外人眼中的前途无限、风光无数。 宋父宋母都是高学历,对他的培养很上心,他打小学钢琴看乐谱,基本功很扎实。 她不想写作业,会偷个懒到隔壁听他弹钢琴。 男孩坐在钢琴凳上,脊背始终平直,白皙的手拨动着黑白琴键,眼神专注的不得了。 后来,那架钢琴也被拿去抵债,将蕴藏多年的梦就此粉碎。 宋遇南喉头滚动,磕了磕烟灰,没再吸一口了。 就这么静默着,还是小姑娘先被代入回忆漩涡。 两家一起约过去爬山,到达山顶的时刻,日出喷薄,云层尽染,瑰丽又壮观。 鲜衣怒马,不枉少年。 蒋巧问他之后想做什么,宋遇南轻笑着说:“给我架钢琴,一把吉他,我就能一直唱。” 所有曲调demo很多都是他原创,他在音乐这条路上孜孜不倦地探索着。 宋父宋母早就把他后路给奠定好,高考后去国外排名数一数二的音乐学府深造。 现在,父亲锒铛入狱,母亲离婚后改嫁,除了每个月寄生活费回来,此后就再没回过这个家。 家道中落,那些赞美贺声正如流沙逝去,什么也握不住了。 宋遇南盯着光秃秃的墙壁出神,烟灰积了大半截,他没那个心思消愁了,愣了几秒最终将烟头碾灭。 “今天那些打你的人......”蒋巧屏息凝神:“也跟两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么?” “嗯,受害者家属找来的。”宋遇南说的平静无澜,可想而知此前还有多少次。 他双眸失神,眼皮耷拉下来:“我爸欠他们的。” 蒋巧是真的憋不住了,她不是那种什么话能憋在心里不说的性格,关于宋遇南这事儿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宋遇南——” 她嗓音止不住地颤抖,心里那根线绷到最紧,几近断裂。 少女用双手捂着脸,把自己低声抽泣的模样遮的严严实实的。 小时候,她就是个不好哭的性子,单纯的乐天派,觉得没什么事儿是睡一觉过不去的。 印象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哭还全是因为宋遇南。 少年兀自起身,将吸干了水分的毛巾从她头顶拿下,宽厚的手心贴着她发丝:“再哭就得感冒了。” 跟从前一样,他对她还是那般细腻,最是舍不得小丫头哭来哭去了。 蒋巧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如同仰望神明:“你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这些该你偿还啊?” 她一声又一声地质问道:“凭什么啊?......” 事出之后,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宋家的全部房产抵押给银行,母亲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离婚后去开始新生活。 那么多指责、谩骂都让一个无辜的少年承受。 两年了,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腰杆是直的,可谁看的见,少年差点被压垮的瘦削的肩膀?! “我很感谢叔叔阿姨对我家困难时的帮助。”宋遇南默了片刻,眼神闪烁着:“有能力了,我会尽数还清的。” 正因如此,那点儿自卑和痛苦如蚂蚁啃噬,折磨在心头。 现在的少年什么都给不了她,哪怕是一句轻飘飘的承诺。 蒋巧知道父母曾给宋家借过钱,但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任谁都不可能这么狠心置之不顾。 她没再回应,起身要走:“家里有伞吗?” 宋遇南略微垂眼,下颚线凌厉:“有,一把。” “那不用了,我到外面等雨停吧。”蒋巧也有赌气的成分在,他明明知道说那种话就是在撇清两人的关系,还要堂而皇之地开口。 他执意送她出了路口,少年长身玉立,撑着一把宽大的伞。 天空还飘洒着些微的雨丝,他把伞交付,捏着的伞柄的力道几乎能将伞骨尽折:“拿着吧,别还了。” 蒋巧拿着那把伞,牙关止不住地发颤,可还是走的异常潇洒决绝。 宋遇南孤身立在原地,连句再见都没说出口。 ...... 心不在焉地回到家里后,她都没心思管别的,去浴室洗完澡后蜷缩到被子里,试图跟小时候一样。 所有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 到吃晚饭的点,家里的阿姨上楼喊她:“巧巧,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 她嗯了声,带着很重的鼻音,眼睫覆着,都没睁眼的意思。 磨蹭了会儿,蒋巧趿着拖鞋,收拾好情绪下楼走到餐桌前。 -- 第179页 今天的晚饭煲了温补的海鲜粥,还有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可没动几筷子,小姑娘就说饱了。 阿姨惯是了解她性格的,知道蒋巧瞒不住心情,什么情绪都昭然若揭表现在脸上和行动中。 蒋淮池对这个女儿可比儿子宽容的多,他宠着长大的孩子,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眼皮子就是了。 “不会是因为摸底测试不开心吧?”蒋淮主动跟她谈心:“你能考上江高,爸爸妈妈为你骄傲,后面的路很长,里面厉害的孩子也很多,一次两次考试算不得什么。” “......” 蒋巧默默听着,忽地转了话题:“爸妈,你们当时借了宋家多少?”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儿了?”蒋淮池摇了摇头,眼镜后的一双眼流露出悲悯的情绪:“宋家那时候正是困难时期,不说雪中送炭,我就看不得别人落井下石。” “况且你遇南哥年纪还那么小,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还是个未知数。他们家当时是不想连累我们,我和你妈一起凑了点钱,连欠条都没打,这么些年的情分还是抵得过检验的。” 父母态度开明,为人和善,所以蒋巧没受过什么委屈,眼下听了自家父亲的感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母亲慨叹说:“要不是巧巧突然提起来,我也有好些阵子没听到遇南那孩子的消息了,不知道他一切好不好。” 蒋巧知道父母都很欣赏宋遇南,那时候认识的人里没人不说他是芝兰玉树、可塑之才。 可她脑子里登时浮现出昏暗不定的地下室,他熟稔点火的模样,分明影影绰绰,写满颓唐。 原来毁灭一个人也可以是忽然之间的事情。 蒋淮池扶了下眼镜,还在继续念叨:“我们两家当时还说,等你们两长大相处的好,进一步发展成亲家也挺好。” 母亲用胳膊撞了下,使了个眼色:“别提了。” 又怕蒋巧察觉出什么不对,只能继续使眼色:“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巧巧现在年纪还小,等长大了有喜欢的人再带回家。”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宋遇南的回避。 其实,蒋淮池很早之前就和妻子聊过这码事。 两人会尽力支援宋家,但仅限于金钱方面,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其余的也轮不到他们操心。 尽管从前再认可宋遇南,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蒋巧以后真的喜欢上宋遇南,两人在一起谈恋爱,对这个家庭的负担可不小。 谁家父母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受苦?! 下了决定后,两人便很少在她面前提及宋遇南,一开始蒋巧会刨根问底,蒋淮池只能装作一概不知,后来则是岁月流逝,两年间每个人的生活都步入了新的轨道。 这个周末之后,江高就要迎来正式的开学。 金秋九月,大雁南飞。 校园里的桂花香味浮动,细碎的花瓣纷飞。 没穿校服的新鲜面孔大量涌入,怀揣着新的热情决定在这里度过三年难忘的时光。 那时候觉得很苦很累,可等成长后再展望,会发觉是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一段路程。 云昭到教室到的早,十二班里特别安静,还没发教材,大多数人都在翻阅自己提前买的教辅。 她感到没什么劲儿,趴在桌上小憩。 蒋巧一开始的分班是六班,两人是等文理文科之后才到一个班的。 等到班主任进来,云昭才强撑着精神聆听长篇大论的教诲。 本来以为开学第一课会轻松一点,结果十二班的班主任可是传闻中的女魔头,交待完事宜后就开始把一摞卷子摊开:“接下来我念一个,大家就上台来拿自己的卷子,我也方便认一下人......” 这种方式实在是太残忍了,很多人拿到成绩都不敢看女魔头的脸色,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 更残忍的是,这门公布成绩的学科是数学。 云昭考完后自认发挥一般,做题需要练就手感,太久没有考试,就会有种荒废的错觉。 “云昭——”女魔头念她名字的时候,难得露出点笑意。 她从座位起身,步步生风。 “第一名,很不错。” 那张卷子交到她手里很轻,可在班上所有人的注视下变得沉甸甸的。 拿到卷子后,云昭就开始了“复盘”。 她有良好的做题习惯,每次看到成绩自怨自艾大可没必要,钻研透彻错题原因于她而言是更重要的存在。 扣分的地方是一道填空题,不是知识没掌握,看样子是理清思路的过程中出了点小差错。 知道云昭是班上数学第一后,班上打探她底细的人就更多了,学霸之间的竞争,往往发生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十二班不比别的班,按理来说,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熟络起来并不困难,尤其是高一,闹腾起来可是要震垮整座楼的。 班上的氛围让小姑娘没来由地觉得压抑,午休时刻,云昭没急着做题,用外套盖着脑袋,给自己分隔出一个小空间出来。 抽屉里震动了几下,一下子把她杀了个措手不及。 江高明文规定上学不能带手机,她现在属于“顶风作浪”。 但云昭对自己的自我管控能力特别强,手机既然放在抽屉里,除了特殊情况,也就只有放学需要联系伯母才看打开看一眼。 -- 第180页 是蒋巧发来的消息。 两人在军训期间就添加了好友,相比于她空间的乏味单调,蒋巧的则是过于丰富了。 【昭昭,摸底测试的年级大榜放了,你要不要过来看?】 【好,我马上。】云昭蹑手蹑脚地收起手机,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趁着午休时间赶到楼下的放榜处,已经有不少人围了上去。 跟一开始看分班的架势差不离。 蒋巧见她来了,兴冲冲拉起她的手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你在年级第三。” 她对比了下各科成绩和不该丢分的题目,这个排名和之前预估的很接近。 云昭闻着空气里的桂花香,礼尚往来地问了句:“小祖宗,你怎么样?” “别提了。”蒋巧一脸“凉凉”的忧伤,攥着她胳膊说:“幸好没班级倒数,以后还得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 这几天,蒋巧都没主动联系宋遇南,她还赌着气,干脆晾着。 结果到晚上,蒋巧就收到了最新消息,说是宋遇南从八中辍学,签了什么唱片公司。 那时候她正和云昭一起喝奶茶,这家店铺每晚生意爆棚,最大的客源就是江高和八中的学生。 她点了一杯红豆奶茶,又请了云昭一杯蜂蜜柚子茶,暖秋饮品,很容易让人幸福感爆棚。 刚坐下没几分钟,就过来了几个八中的,蒋巧一眼认出来里面有好几个都是宋遇南乐队里的人。 走在最中间的那个女孩子,云昭都有印象,那天晚上听人喊过她“楠姐”。 盛亦楠穿了件露脐装,艳丽又大胆,放在江高是妥妥的“被处分典型”。 寸头男笑着说:“楠姐,这好像是认识宋哥的那位妹妹,上回还来看演出了。” 蒋巧猛吸了几口奶茶,以此掩饰提到宋遇南的失态。 盛亦楠大大方方坐下,奶茶没喝两口,玩了会儿自己的指甲。 她俯身,眼神里有着敌意的危险:“蒋妹妹,你跟宋遇南认识多久了?” 蒋巧真挺受不了别人一口一个妹妹喊自己,头皮都发麻了,又想着她跟宋遇南认识,只能强撑着说:“我跟他从小是邻居。” “哦......”盛亦楠了然于心,眼尾一扬:“那可就是青梅竹马了。” 她漫不经心道:“既然这样,遇南签了海石唱片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寸头哥补充说:“这机会还是楠姐给推荐的。” 蒋巧的心如行船触礁石,内里都惊涛骇浪了,明面上也就指节泛了白。 “我......”她哽咽了半天,只是露出几抹讥讽的笑容:“我跟他不熟,不太清楚。” “青梅竹马都不熟啊?那我跟遇南算是什么?”盛亦楠每句话里都含着刺,不上不下地卡在人喉咙里。 是啊,如果盛亦楠跟他关系好到那种程度,她就根本不应该生出别的妄念。 旁边立刻有人圆了场:“楠姐别开玩笑了,八中谁不知道你跟南哥两个人多好啊,名字里最后一个音都叫的一样,没得说的登对啊。” 放在一个台面上,两人都不是一个段位。 “你们就会开玩笑,可别吓着我们蒋妹妹了。”盛亦楠擦拭着吸管上口红的痕迹,又抿抿唇说:“等会儿不还要给遇南办个庆祝宴,大家伙儿都记得到。” 这个“都记得到”针对的意思已然很明显。 毕竟整桌人,只有蒋巧是这个局外人,她毫不知情,被摒弃在外。 云昭看蒋巧脸色不好,赶紧出来救场:“我作业好像忘学校了,我怕再等会儿就要封门,要不然我们现在先回学校一趟吧。” 等两人走了之后,盛亦楠才收起骄傲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宋遇南,追了两年,硬是不甘心放弃,什么办法都用了,怎奈宋遇南跟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似的,软硬不吃...... 她知道蒋巧的存在后自然得想方设法叫小姑娘别来搅浑水。 但宋遇南能签下海石公司也离不开盛亦楠的帮忙,她家境优渥,想跟什么攀上关系也就分分钟的事情,根本不是蒋巧那类阶层能想象到的。 蒋巧如提线木偶一样走出奶茶店,眼神涣散着看向远处明净如洗的天空。 “你跟宋遇南......”云昭不知道怎么提,怕波及她的伤痛之处。 小姑娘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她将那杯奶茶扔进垃圾桶,不含情绪地说:“都过去了。” 小时候,她最喜欢缠着宋遇南身后骗吃骗喝,他在初中时给她买的最多的就是红豆奶茶。 但事实是,她还以为他是从前的宋遇南,殊不知是自己停在原地太久。 第78章 重逢篇(1) 青春里所有的悸动与磨灭就像流星, 真实存在过, 可岁月一恍惚,再回头又总觉意难平。 蒋巧不知道别人是否与她感同身受, 至少她的是这样。 天花板的条纹碎成无数条曲线, 水晶吊灯璀璨的耀眼,看久了头晕的很。 但她知道, 她晕的原因是在同学聚会上喝醉了,一水劝酒的, 红的白的齐下肚,能千杯不倒那才是稀奇。 这场同学会是班长组织的,几乎邀请了班上所有人。 而蒋巧人际圈子广,毕业多年和许多旧友仍保持紧密联系。 要不是云昭和她的关系在这儿,以她清冷待人的性子都不会踏入浮夸攀比的同学聚会圈子半步。 -- 第181页 蒋巧四肢软绵绵的, 在宽阔的大床上翻了个身, 胃里灼热的厉害。 她试图蜷缩着来缓解醉酒的难受, 额间汨出层层汗珠。 她想自己真的是醉的失了智才会在云昭和几个同学面前蹲下身,痴痴地问宋遇南怎么还没来接自己。 明明......两人都这么多年没交集了, 何必痴恋? 高跟鞋被蹬掉,她将脸埋入枕头里,偏褐的长卷发遮住脸庞一侧, 露出来的莹润耳垂上有一颗很小的棕色痣。 很多人不知道, 但宋遇南知道。 非要说个理由,大概是他耳后也有一颗痣。 两人知晓时,还彼此心照不宣地调侃了彼此一会儿。 不过现在宋遇南耳后的那颗痣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是爱豆出身, 随后专心进军歌手领域,首首原创保质保量,演唱会几乎场场爆满,出道几年除了谣传和杜撰可以说无黑料。 那颗痣还上过热搜,标题就是#宋遇南耳后痣#。 他在演唱会有个封神的经典造型,当时不过二十尔尔的少年在唱完最后一首歌时半跪仰望,可以看见他眼含的热泪,晶莹剔透地封存在了瞳仁里,侧面的一张照片就此定格。 那颗痣周遭被勾勒成桃花的形状,妖而不艳,配合少年清爽的气质一点儿都不显艳俗。 蒋巧闲来没事翻了下那条微博下的粉丝评论,大多数都是表白他的颜值和才华,更甚的虎狼之词就是想吻一吻那颗痣。 毫不隐瞒地说,她年少时也起过这种想法。 两人从幼儿园一路同校到初中,初中的少男少女总喜欢拉帮结派,形成自己固定的小圈子。 蒋巧画画功底不错,所以班上的黑板报基本她来承包,从构图到文字都是要花心思的。 那一天放学后,清新的桂花香气顺着鼓动窗帘的风飘进教室,如轻纱笼罩,教室在夕阳的光线下看起来如梦似幻。 少女身高不够,需要踩在桌子上才能够得上黑板最顶头的部分。 刚刚完成最后一笔,班上打完球的一帮男生就风风火火回来了。 一入秋,傍晚的风就裹挟着凉意。 宋遇南跟在他们后面,他还是短袖长裤,额头汗涔涔,黑发略湿,因背脊被汗水浸了个透,能从背后看见深色的水痕。 自在肆意,天之骄子,形容的一点儿都不为过。 她当时愣了下,才发现自己站上去没拿彩色粉笔,两手空空的。 而宋遇南自在地回到了她的位置上,留了个后脑勺,能看见脖颈那里白皙分明的肌理。 少年自顾自拿了瓶矿泉水,旋开瓶盖喝了口,看见桌子上的一堆书还没收。 “蒋巧,一起回?”他眼睫似长羽,很随意的一句问话,透漏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周遭一群还没回家的男生立刻开始起哄:“南哥,你媳妇儿没拿粉笔,你给递根呗......” 这群学弟都很瞻仰他,传闻中的无所不能,人没什么架子,跟谁能交谈上几句。 人缘好是蒋巧跟他的最大共性。 蒋巧立刻呆囧在原地,面色早就如煮熟的虾,一双手不知往哪儿搁的好。 躁动中的少年最喜欢开这种玩笑,越亲近玩笑的就开的越过分。 被称作是“宋遇南的媳妇儿”,她手足无措,一时间站在高高的课桌上也没法儿下来。 宋遇南神色平静,似是对这种戏谑无动于衷。 蒋巧真是怕了,她不能奢望他来解什么围,兴许对他而言这就是句说完就如过往云烟的句子,都不会在脑海里留什么印象。 偏偏,让她记了这么多年。 视线里一片虚无,宋遇南把矿泉水随意一丢,稳稳当当落在桌上后又站起来往讲台前走,将集所有颜色于一盒的粉笔盒端到后面的黑板前。 眼见着他真这么做了,那群男生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两个人中间游移,非要探出点儿什么奸情才罢休。 童年时,怎么开玩笑都不过分的,小孩子家家,记性好忘性也好。 可进入初中开始,边界线很清晰,两个人本来就经常一起上学放学,要是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是真心实意地不想拖累宋遇南。 毕竟,以宋遇南的天资和成绩,是绝不能被小情小爱拉入泥潭的。 他冷不丁地瞥了那群小男生一眼,嗓音干净柔软:“别闹。” 别听说的话不重,但宋遇南威望高,一下子就能震慑住场面。 她抽了两根需要用的粉笔颜色,膝盖微屈,耳根子红透,看似唐突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来等我一起走?不是有晚自习?” 宋遇南眉眼柔和,眼神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所完成的差不多的画作,薄唇轻吐出几个字:“今天周五。” 是了,初三周五晚上是没有晚自习。 这个话题选的太不妙,搞的她的问题很刻意。 他往后退了一步,方便打量整个板报,“板报画完了?” “差不多了,明天可以来收尾。”蒋巧拍了拍双手的粉笔灰,打算从高高的课桌上跳下来。 她先是慢慢蹲下,然后双手撑着桌子,坐在桌沿往下跳。 下来的时候一不留神踉跄了下,整个人几近扑了宋遇南一个满怀。 少年只因惯性撤了几步,接着就抬手扶住了她的肩头。 -- 第182页 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即使出了汗,也没有很明显的汗味。 蒋巧心脏咚咚直跳,她一直都知道,从意识到男女之情这件事开始,宋遇南就是自己世界里的唯一。 学校里,不管跟宋遇南同级不同级,谁都知道他收情书收到手软,是情窦初开的女生喜欢的爆款,还有人打听到他和蒋巧的关系,放心大胆地把情书给她说是转交给宋遇南。 两人一起出学校后,街边摆摊儿的还没散。 他掏钱,分别买了两个棉花糖,甜腻腻的味道比今晚浇愁的苦酒好的多,起码......很难忘怀。 那时候的女孩还不知道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相约着一起回家了。 初三课业压力不小,宋遇南成绩优异,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他跟所有人同级的学生一样聚精会神,保持箭在弦上的紧张感, 可意外就是一道平地惊雷,将少年与过去的生活劈开的彻底决裂。 四月份有各大高中的分配生考试,宋遇南没去,凭他的实力可以说是直接放弃了降分的机会。 不是由于别的,正是那一天,他的父亲被最高检的人带走,警车停在楼下,引来一众居民围观。 那之后的宋遇南同样遭遇了学校里的风言风语。 学校的洗手间,所有小秘密谣言的起始地。 蒋巧本就是来洗个手,却听见了别的女生小群体间的议论,她们的话题中心是宋遇南。 “诶——你知不知道宋遇南爸爸具体犯得什么事儿啊?” “受贿吧,据说是这个数。”另一个女生神秘兮兮地比划了下手指。 “我就说宋遇南家怎么这么有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个女生抱臂嗤笑说:“他爸爸吃的是人血馒头诶,受贿的钱都是别人救命的钱......说不定宋遇南知道,但一直包庇他爸呢,搞得多清风霁月一样。” 本来一直隐忍不发的小姑娘一下子眼圈红了,她都没来得及甩干手上的水珠,就大声怒斥了句:“够了——” 那是一向人缘好开得起玩笑的蒋巧在同学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们不了解宋遇南,仅仅是人在高处曲迎去捧,在出事后落井下石。 那样锋利的言语,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刀刀扎人心肺,饶是蒋巧都气愤的不行,何况是整场闹剧里的宋遇南?! 蒋巧捂着心口,他在她的心脏里占据了那么多年的重要位置,现下只能依靠时间来抹平一些痕迹。 ...... 再睁眼,窗外狂风怒号,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现在的天空还阴沉着。 她扯开身上胡乱裹的被子,依稀能闻到浓烈的酒气,手机涌入几条云昭发的消息,说是她喝的太醉,托顺路的女同学送的人。 头倒是不晕了,蒋巧翻了个身,慢悠悠坐起,看着江城浸在半雨半雾里。 没欣赏多久,她便收拾好衣服去浴室洗澡,这个澡蒸腾掉了所有的颓郁,没缓过来的酒劲儿就此烟消云散。 她看着镜子里脸蛋粉扑扑的自己,做完一整套护肤精华后化了个淡妆,香水特意选的柑橘气味的,前中后调都很温和。 出门时,蒋巧特意拿了把长柄的透明雨伞,据说这把伞在碰到雨滴后就会浮现出樱花图案。 大概是下雨了路况不好,她坐在出租车里给童可发消息,秀气的眉毛拧成弯曲的线。 【抱歉童姐,路上堵车了,我晚一点过来。】 这几年做设计她攒了不少人脉,今天是童可创新刊的剪彩仪式,对方特意送了张邀请函过来,蒋巧应允的也快。 童可在时尚圈子里可以说是独占鳌头,国内时尚杂志一姐,人人趋之若鹜的合作对象,想上她旗下杂志的明星可以说排满一整条街。 【没事儿,十一点才剪彩呢,那个点之前过来就行。】 童可的回话很温和。 但蒋巧见过她雷厉风行的模样,每年的时尚晚会,她都会像女王般于最后一位发表讲话,言辞犀利,浑身傲然。 能打动童可的,除了在自己领域兢兢业业的素养外,别无其他。 一条条水痕在玻璃窗上流动,天际变成鸦青色。 等了好半晌,可到下一个路口居然还在堵车,她深吸一口气,付了费用后下车关上车门。 风雨交加,幸亏伞面强韧,在满怀期待下,浮现出的朵朵樱花果然让人的心情没那么差劲了。 距离童可办剪彩仪式的地点还需要步行七八分钟,本来不算远,但在下雨天的泥泞路上踩着高跟鞋步行这么久就是事事不顺的标志了。 走着走着,蒋巧终于看见了不远处屏幕上的影像。 商业街的大屏幕上在循环滚动一段剪辑,是宋遇南的个人采访。 他穿着浅蓝色衬衫,宽松款,顶端的几颗纽扣没系,内搭的是白色短袖,一看就很有少年气息。 主持人很和善地发问:“之后在事业上都有些什么计划可以跟粉丝们分享呢?大家都觉得你是歌手里的颜值担当,有没有想过在影视领域演绎什么角色?” “之后还是会把重心放在歌曲制作和巡回演唱会上。”他嗓音清冽:“至于影视领域......等有合适的角色接洽,也会去尝试。” 主持人把目光落在他手指的尾戒上,都说宋遇南一双手生的格外秀气,弹奏钢琴的时刻更是吸睛。 -- 第183页 “出道这么几年,大家一直都很好奇你的感情生活,现在对感情抱以怎样的态度呢,会不会给自己计划这方面?” 宋遇南目光僵了一瞬,又瞬间抽离,“我的态度就是随缘吧,遇到喜欢的心动的也会毫不犹豫就是了。” 主持人一下子抓住了话题点,想着估计是个爆点话题,一脸的八卦兮兮:“那有没有谈过恋爱,或者遇上喜欢的女孩子呢?” “有啊。”他的笑容似羽毛划过湖面,掀起很小的荡漾。 没有人知道他在指谁,就连粉丝扒光全网的料,也不曾寻到宋遇南曾经喜欢过谁的蛛丝马迹。 手里的伞柄瞬间被捏紧,她一下子听不见车流如织的按喇叭声,脑海里不停回响着他说的那两个字。 他说是有,但这么些年,没有孟亦楠,兴许也有别地令他心动的女孩子。 什么时候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让他念念不忘呢? ...... 蒋巧到现场后,仅仅是剪彩,戒备也十分森严,因为到场的不仅是童可的相关团队,还有许多明星艺人亲自莅临现场,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出示邀请函后,她才收了伞。 身上携带着的寒气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后顿时消散,人声鼎沸,媒体的长/枪大炮都对准了台子。 她到的稍稍晚,只看得见人头攒动,高跟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让双腿好受了些。 童可作为核心人物,到了仪式前十几分钟才出现在现场,她各自周旋了一圈,对蒋巧亦是同样,叫来waiter给她拿了一杯香槟。 “晚上还有个晚宴,有空再多留一会儿。”女人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拼接色小西装,阔腿西装裤拉长了腰腿比例,一头栗色短发,妆容精致,气质不凡。 蒋巧没有拒绝童可的道理,晚宴上能结交到不少名流权贵,这都是可扩展的人脉资源。 成年人的世界,向来都是名利场,靠的就是“等价交换”四字。 她挤出一丝得体的笑容,抿了口杯中的香槟:“劳烦童姐费心。” 蒋巧本就是圈外人,此刻站哪儿都像是攀谈,格外突兀。 她明白自己的定位,干脆坐在了休息区,休息酸疼小腿的同时还能闲来没事尝几口桌上的栗子糕。 刚品尝一口,人群里就传来一阵骚动,不知道哪个媒体先喊起来:“宋遇南来了——” 他现在可是自带顶级流量的艺人,媒体自然格外偏爱这种有话题度的,免不了多发几条通稿。 对准台子的机器现在都往嘉宾入口处拍摄。 宋遇南以一身银灰色西装现身,衣服裁剪得当,他身材比例又好,人群一避开,这条铺着红毯的走廊硬生生成为他的专属vip通道。 走的速度偏快,掀起一阵气流的同时,他额前的碎发拂起,那一双清润的眸子猝不及防撞入眼底。 蒋巧手里的那块栗子糕应声落地。 这么些年,她或多或少从网上知悉他的消息,又或者周边就有人是他的粉丝,每每会尖叫着欣赏那些圈子里流传的逆天美图。 但这跟他活生生经过自己面前,终究是不一样的。 都说人红养气,这话不假,宋遇南现在光是站在那儿,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曾经在地下室跟她说欠下的会全数归还的少年,一瞬间脱胎换骨,站在熠熠生辉的广阔舞台上。 而她,没能成为那些幸运听众之一。 蒋巧心里一酸,又伸手拿了块糕点,没什么形象的往嘴里塞。 吃的太急,糕点粉碎了她一身。 她特意选的雪纺衬衫,腰际一下是件大牌上新的半身裙。 糕点上多少有油脂,现在的她看上去比刚才在大雨里撑伞步行还要狼狈。 蒋巧没心思逗留,拿了湿巾就去了洗手间。 她对着洗手池前的那面镜子擦拭,手却不能自控地在抖。 心疼这件新买的四位数裙子么? 只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非得让她在这种场合碰见宋遇南。 倘若他还要留下来到晚宴,她就要跟他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可能风轻云淡,但到时候自己指不定怎么尴尬。 她闭着眼,泪盈眼睫,暗骂了一句自己的不争气后又将湿巾捏成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刚伸手到洗手池的感应区,水流声过耳,随之而来的一声打火机的咔哒声。 这时候不应该都在大厅里虚幻浮影、觥筹交错么?!谁会过来这里......? 宋遇南靠在墙上,他单手抄兜,脸部轮廓陷在阴影里。 奶白的烟雾缥缈不定,他移开指间的那抹猩红,不疾不徐地在往这个方向靠近。 偌大的空间里,因为大厅的盛况,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而已。 蒋巧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听见静谧之中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口吻倒是关切。 “散散心。”他嫌那种场合闹腾,向来露个面就遁地的无影无踪。 童可这次之所以能请来宋遇南,很大部分原因是两人的团队之前就有很愉快的合作,加之新刊首封的版面留给了他,这可是娱乐圈多少家资本挤得头破血流都要争夺的资源之一。 眼下不知道多少家团队都得恨得牙痒痒呢。 蒋巧哑然,喉头里挤不出丁点儿声音。 -- 第184页 关键是......这次两人重逢比在晚上可能在饭桌上相遇还要窘迫。 她衣衫上的水渍未干,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怎么看都是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好久不见,蒋巧。” 他这句话可比“散散心”三个字的份量重了多,一别经年,似是故人归。 第79章 重逢篇(2) 只要见过宋遇南本人的人, 都会冒出同样的说辞。 他不上镜, 是真的不上镜。 当真人站在面前都会有种虚幻感, 桃花眼微挑,单单一个眼神就足够摄人心魄。 当然, 宋遇南的粉丝爱的不仅仅是这幅皮囊。 即使他很少上综艺,性格在访谈和歌曲作词里也能窥见一二。 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是这个世界对他锋利相待时,他仍能以报之。 在粉丝心里, 宋遇南无疑是这样的人。 而蒋巧也不算一个性格有锋芒的人,一贯的热情开朗, 连云昭都说,她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别人一潭死水的生活的那种女孩子。 年少时, 蒋巧想过用什么词来形容宋遇南,“新月清晖, 花树堆雪”大抵如此。 现在, 两个人明明面对面, 中间却隔着数年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个时间来叙旧合适么?”蒋巧深呼了一口气,蹬着高跟鞋的双腿绷紧, 整个人几近靠在洗手台上。 是啊, 多么不合适的重逢。 外头剪彩仪式早已就绪, 台下闪光灯无数,他贸然过来,多少媒体多少双眼睛会盯着他的去向。 亏得他还能负责任地说到这里散心。 宋遇南默了一瞬,慢吞吞移开指间的烟, 他从没被媒体拍到过抽烟。 一是他本身烟瘾不重,十八岁那年沾染上,后来只不过是偶尔的派遣,再者,他是个很注重个人空间的偶像,该展示给公众的不会少,但追到他个人行程中难免会反感。 “那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才合适?” 隔着烟雾飘摇,蒋巧似乎看清了他眉间解不开的郁结。 跟多年前的无可奈何一模一样。 蒋巧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曾经的少年,他被无数冰淬利箭刺入心脏时,她却只能袖手旁观。 这么些年,蒋巧很少打听宋遇南的消息,只知道有一年过春节蒋淮池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整整齐齐的钱。 没有署名,没有留言。 但蒋淮池收到后只是把这笔钱封存在抽屉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钱是宋遇南寄过来的,这么一来也就此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用来形容她现在跟宋遇南的关系居然意外的合适。 她蹙眉不解,说出来却是酸不溜秋的:“宋大明星找自己的心上人不是更合适?” 蒋巧别的天赋没有,记性可不差。 他上访谈时说过有喜欢的人,现在来纠缠自己的行为只让她防备心更重。 “我的心上人......”宋遇南清了下嗓子,把烟给摁灭了,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半点儿不躲避:“不就在我面前?” 真是很奇怪......蒋巧莫名因这番话脸红发热,偏偏硬生生倔着脖颈道:“我们之间还是别打趣好了。” 于蒋巧而言,割舍宋遇南在心头的位置如同换一颗牙齿。 她的第一颗牙齿是在宋遇南面前换下的,这就让蒋巧更不自在了。 那时候宋遇南还告诉她,上面的牙齿要扔到地下,反之则是屋顶,小姑娘全盘照做。 儿童时代,进入换牙期的小姑娘特别不爱笑,因为一笑,就露出少掉的大门牙。 洞若观火如宋遇南,为了不让小姑娘自卑,他有意引导揉着她脑袋说:“牙齿也是你骨骼的一部分,多笑笑牙齿就会长出来了。” 蒋巧努力停止下回忆,敛着笑容,尽量保持两人的疏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遇南鲜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刻,从他晋升成当红流量开始,多少迷妹不是趋之若鹜,也就蒋巧能堂而皇之地甩脸色。 他长腿一迈,紧跟上后,轻而易举将她的去路拦住。 她不知道宋遇南打算做什么,两人现在快步入大厅,媒体严阵以待,要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他拍了错位照片闹出绯闻,到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就麻烦了。 蒋巧转过身,双手抱臂,从心理学上讲是防备的姿态。 他当即听到了她的质问:“不介意被拍到?” 加个大标题有图有真相,怕是百口莫辩。 宋遇南眼瞳闪过一抹复杂的交错,他单手撑墙,微微俯身,说的满不在乎:“拍到就公开。” 公开什么?她跟宋遇南现在有关系么?! 再者,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但她作为圈外人都知道当红偶像公布恋情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效应,粉丝、口碑、商业价值,他真的能全然弃之于不顾? 蒋巧觉得好笑,轻扬蔻丹,红唇潋滟:“那我就担待不起了。” 和许多年前倒进他的怀抱一样,两人间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宋遇南将抄兜的那只手伸出来,他五指细长,要是弹起钢琴来,骨节绷起,煞是好看。 她在锁骨感受到了一抹温热,是宋遇南指尖的温度。 一路上本来就是风雨交加,她现在恨不得浑身冰凉,被这温度一烫,鸡皮疙瘩直往外涌。 -- 第185页 “你——”蒋巧这一声都快咬上指尖了。 眼睛骤然瞪大,她不可思议地望向宋遇南。 “嘘......”他食指贴唇,意思是让她噤声,可蒋巧分明从他的眼神看见了戏谑。 他将大拇指上的糕点残留展示给人看,一脸的有理有据、理所当然:“没擦干净。” 蒋巧:“......” 她承认,在宋遇南开口解释前,自己想的都是不可描述的画面,差点以为他要在这里做些什么。 晃了下脑袋,蒋巧忿忿不平地拍掉他的手,一如多年前骄纵。 宋遇南露出了少有的吊儿郎当,清冷不再,他笑的开怀,喉结一直在滚动,想让人分神都难。 她趁机从他的桎梏下溜走,发丝轻拂手臂,那颗耳垂上的咖啡色小痣一下子明晃晃出现在眼前。 直到人走了好几分钟,助理才眼巴巴地找过来。 “南哥,需要临时录一个祝福视频。”她小声说着工作安排,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奇怪地打量着周围。 明明没人啊,那宋遇南专程过来干嘛......? 助理年纪跟蒋巧差不多大,平时挺活泼可爱,但因为工作经验不太够,好几次都差点破坏了宋遇南的工作安排。 最令粉丝们生气的一次就是某一次的跨年舞台,在没和主办方商量好的情况下就把宋遇南推出去彩排,差点出了舞台事故。 粉丝们立刻对她进行了人身讨伐,要求公司给宋遇南换一个合格靠谱的助理。 她那时候都吓哭了,知道是自己错了,只能不停地给宋遇南和粉丝们道歉,甚至做好了离职的准备。 但宋遇南选择了接纳,他一个人默默承担下所有,风轻云淡般大事化了。 对内的说辞仅仅是,既然没什么经验也不能过于苛责,明星跟助理间本就需要共同进步,他得给这位小朋友进步的空间才行。 很多人听说这事儿后也就明白了,难怪这个圈子里只要跟他合作或解除过的艺人也好,团队也罢,对他的评价不外乎“克己复礼、温润君子”。 “嗯好,视频时长你帮忙看一下。”宋遇南淡淡开口,整理了下西服下摆后抬脚往休息间走。 人声鼎沸的剪彩仪式,他过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给还童可一个人情。 娱乐圈里人情大多数等于资本利益交换,童可能把手头最珍贵的资源留给他,他必定会过来露个面,帮新刊发行造势。 休息间很安静,他选了一边的真皮沙发坐下,手肘撑在扶手上,背线笔直,哪怕是坐着也很有坐相。 助理把手机拿过来打开摄像:“南哥,好了。” 宋遇南起身,站到一边的白墙前,他身形修长,目光深邃,字正腔圆地念完了所有祝福词。 随后就往前走了几步,弯腰看了眼录制的视频:“你觉得怎么样?” 小助理忙不迭点头,自然挑不出错:“挺好的。” “嗯。”他鼻音轻哼,仔细看眼睫投下的阴影有淡淡的乌青:“晚上还有什么工作安排没?” “还有——”小助理立刻翻出小册子,她在那次舞台事故后比之前还要认真,赶紧补充说:“要去录音室录新专辑。” 宋遇南知会后点点头,神色没什么起伏地交待说:“那改天吧,跟录音老师提前通知一声,我们换个时间。” “啊......好的。”小助理知道他的性子,对工作方面一向拿捏的得当,不需要外人置喙。 “要不然晚上就先休息,明天一早还有个主流的采访要做。” “不用了。”他斩钉截铁道:“晚上留下来参加童可办的晚宴。” 小助理讶异了下,想问出来的话最终烂在肚子里。 当宋遇南的助理半年多,他最讨厌不就是参加无用的社交场合吗?!怎么今天突然回心转意了?! 她一时间没想明白,只能在小本本上划去原先的工作计划,从休息间退出去转而跟童可那边办晚宴的工作人员交接。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宋遇南一个人。 他单手松动着领结,试图让束缚感不那么紧迫。 小茶几上摆着几瓶依云的矿泉水,他猛喝了几口试图降降火,掩盖内心的烦闷。 结果这冰水越喝越不解热,宋遇南只能将领带轻手勾下,顺便解开西装下白衬衫的领扣。 他食指轻敲桌面,望着连绵不断的雨,这阴沉的天气倒是应景。 宋遇南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但一想到蒋巧刚刚在自己面前的一系列表现,胸腔里难免升腾起无名火。 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懊恼。 两人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可以说他无聊的童年,全因有蒋巧这么个活宝在才变成彩色的世界。 日复一日的练琴,起先是母亲的苛责要求,后来则是养成了习惯。 小姑娘很乐意听他弹琴,在他没有成名前,她是自己唯一的听众。 跟其他人一比,就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就连现在新搬进去的别墅里,他的柜子上还存放着小姑娘幼年送给自己的整蛊道具。 那是一只丑萌丑萌的小鸭子,一捏它的腹部就会上发条,发出“爱你爱你”的声音。 前段时间他还专门拿出来摆到钢琴架上,结果那只小鸭子因年代过于久远,再也发不出那样的声音了。 -- 第186页 宋遇南眸色暗了一瞬,他现在回忆起过往仍没办法完全释怀,少年时期的自卑,是细润在土壤里无法言语的。 蒋巧考上江高前途无量,有圆满幸福的原生家庭,那是他怎么扭转,都不可能与命运抗衡的结果。 更何况,蒋淮池在借给他们那笔钱的时候就说的很明确,两家之后关系还在,但蒋巧性子单纯,别让她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少年在屋檐下静静听着蒋淮池语重心长的说辞,不知不觉,捏着伞柄的手早已泛白。 他眼睫上全是水珠,额前碎发贴着额头,嗓音沙哑无力地应着说:“好。” 那一天滂沱大雨,小姑娘眼眸湿/润地看着他时,他何尝不心软......? 只是隔阂无法逾越,自卑一时难以消除,他负气如此,却念念不忘。 那瓶水的瓶身被他捏到发皱,宋遇南眼神飘忽,眼眶微红。 直到瓶子应声下坠,剩下的小半瓶水全泼到了地毯上,水珠溅起,西装裤裤脚浸润了一片。 ...... 晚宴是童可私人承办的,所以选的人也格外讲究,不入流她根本不会考虑。 蒋巧本身没打算去,既然是名利场的交接,她一个外圈人去了总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童可亲自发来了微信,还邀了人一道过去,明显是对她青睐有加,要有意给她拓展人脉资源,蒋巧想不出理由推掉邀请。 聚餐选在了一家有名的中餐老店,内里装修古朴,小桥流水,叮咚作响,倒是别有一番风情雅致。 童可一行人刚一进门,就有穿青花瓷旗袍样式的服务员过来引路,毕恭毕敬地带人往“小暑”包厢带。 “蒋巧,你也别拘束,就随便吃吃饭、聊聊天,别管认识不认识,权当相聚一场。”童可画着长长的眼线,气场凛冽。 蒋巧踩着高跟鞋随后而行,不卑不亢地说:“谢谢童姐,能得到邀请我就很开心了。” 两人相识于一场走秀,那时候蒋巧还是实习打杂的,不巧的是模特的旗袍针线开了,但马上要上台,根本耽搁不起。 蒋巧对这方面灵敏度很高,几乎很快想出办法进行了弥补。 这一点随机应变得到了童可的青睐,她认为蒋巧的天资比新招的打杂实习生要强上几百倍,就顺带留一张名片,给了小姑娘一个跳板。 蒋巧刚入席,门外就传来一阵笑声交谈声融合在一起的聒噪。 “刘总,这么长时间没见投资哪部好电影去了?” “我手头哪有什么好资源啊,今年寒冬,上头政策管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听说小向总新项目混的风生水起啊......” “诶,这不是那个——”刘总一拍脑袋,顿时活泛起来:“好多小姑娘喜欢的宋遇南吗?” 宋遇南跟他们不同,他浑身裹得严严实实,鸭舌帽遮住眉峰以上,勾着一边儿的口罩,慢条斯理揭下来。 私人聚餐,他不想被狗仔跟拍,只能弄的无声无息,搞得服务生多看了他好几眼。 宋遇南回答的疏离,单纯出于礼貌道:“幸会,后辈不敢造次。” 刘总挺欣赏识时务的年轻人,他们这群混迹在名利场多年的老油条,对这帮子年轻人多多少少有点儿瞧不上的意思,但事不得已又得仰仗他们带来的流量,呈现出来的态度就很矛盾。 他皮笑肉不笑地周旋说:“哪里哪里,你粉丝这么多,正是当红的好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纯属蹭你的热度了。” 宋遇南没说话,不置可否。 大雨初歇,外头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最繁华的CBD一到夜间就格外亮堂。 蒋巧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安安静静当个陪衬,管好自己的嘴,默默吃饭就成。 谁料一抬头就撞进了那双桃花眼。 宋遇南在一群中年发福的大叔里显得格外清流,步伐轻快地先行过来跟童可打招呼。 童可见了宋遇南比见了财神爷还要高兴,平时的高冷荡然无存,赶紧乐呵呵地招待说:“遇南你就坐我右手边儿,我左手边儿这位是我挺欣赏一姑娘。” 蒋巧顿时放下那杯果汁,局促地坐着,默然盯着房间里几盆迎客松的小模型。 由外人重新牵线认识,气氛真挺不一般的。 童可又不清楚两人的过往,只管搭桥,一通的互相介绍。 宋遇南挽着袖口,将餐具用茶水烫了烫,他敛眉,光影交错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怎么了?总感觉你们之间怪怪的?”童可无奈地摊手:“不会是因为我在你们中间,弄的不自在吧?” 她急忙忙想解释,差点咬了舌头,“没有,第一次近距离认识大明星,觉得真人比荧幕上的形象好看多了。” 第一次见......他勾唇笑了笑,还真是把两人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聚餐,少不了一行人的觥筹交错。 童可是做东的,少不了敬酒与被攀谈,能来这桌上很多都是国内影视、时尚的核心人物,个个人模狗样。 她常年征战酒席饭桌,几杯白的啤的下肚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再说,即使童可不想喝,桌上也没人劝得动。 她盈盈一笑:“向总,这杯酒祝你项目顺利手工。” 向总站起来时注意到了坐在童可左边的蒋巧,肌肤雪白,一看就年轻水灵,嫩的跟新鲜的竹笋一样。 -- 第187页 他站起来后,目光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了她身上,讪讪一笑,接着才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终于开了席,蒋巧不转桌子,一般都是别人转到什么菜,她才伸筷子去夹菜,不争不抢,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交谈的资源和现下政策。 几杯酒下肚,那位小向总立刻上了脸,醉醺醺地指着蒋巧问道:“童编,这是你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蒋巧正专心地吃着一颗糯米丸子,闻言只是不动声色地抬了头,打量着来者的用意。 席间除了童可,她就是仅有的女人,很难被忽略。 童可有意护她,四两拨千斤地说:“没有,DK家的设计师。” “是吧......”向总悠然道:“DK家设计婚纱很有名。” 接着,他话锋一转:“蒋妹妹,能喝酒吧?” 从头到尾,宋遇南一言未发,可他突然转了下桌子,将那道扣肉转到蒋巧跟前。 他记得,小姑娘从前最喜欢吃肉,一道梅菜扣肉,能被她吃出十级香。 蒋巧面色瞬间僵了,讲实话,她不喜欢酒桌文化,却也知道这是出社会接触不同圈子的必经途径。 单纯喝喝酒,她不以为意,可那位小向总的目光就差把赤/裸/裸三个字挂在嘴边了。 她厌恶地蹙了下眉,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 不曾想,宋遇南突然起身,他拉开一听啤酒,眉目间阴沉着:“向总这么想喝,不如我来敬你一杯?” 第80章 重逢篇(3) 席间顿时噤若寒蝉, 饶是童可见过再多大风大浪, 一时半会儿也没摸清楚这场面。 宋遇南不是冲动的性子, 更不可能随意替人出头,这么明晃晃地给蒋巧挡酒, 难免让人觉得两人中间有什么猫腻。 席间的向总嗤笑了声,话语间别有深意:“年轻人都喜欢英雄救美的戏码么?” 这句话对两人的针对性可谓是格外明显了。 蒋巧有些如坐针毡, 捉摸不定场上的局面,但就事论事, 如果不是想给她挡酒,宋遇南也不至于跟这位向总剑拔弩张。 一边是顶级流量热度持涨的宋遇南, 另一边是千盛娱乐影视项目的负责人,童可肯定是两方都不想得罪的, 只能站出来打圆场。 “这姑娘刚毕业不久,没怎么经历这些, 也不会喝酒......向总你名声在外, 谁敬你酒都是应当的, 想必遇南也是一样。” 童可见惯了生意场上的嘴脸,想化掉风波最好的办法就是凑上去捧着, 给人台阶下, 明眼人都会顺着走。 再说, 这向总哪儿是有意刁难蒋巧呢?就算换个姿色年纪差不离的姑娘来,他照样开腔劝酒不误。 在酒桌上,但凡年轻貌美没后台的姑娘都会被部分“久经沙场”的男人视为玩物,以此来显示他们的权利地位。 宋遇南仍旧脸色不善, 他很少喝酒,现在却当着整桌人的面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杯被放置在桌上,发出相碰的轻响。 他手腕青筋浮凹,冷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容,“我敬了向总,向总不礼尚往来?” 既然他强迫蒋巧喝酒,那宋遇南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动怒都是这般不浮于表面的。 向总是个大腹便便的,坐下来肚子那儿就有一堆肉,几杯烈酒入喉,他眼神本就朦胧的很,现在被这小子反杀了一把,内心再郁闷也不能叫同桌的人看了笑话去。 “喝喝喝,咱们继续喝——”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全程蒋巧都像在隔岸观火,明明她才是火源地,莫名地被宋遇南护在了身前。 宴席的后半段,她没什么心思动筷子,碗里的食物每一口都被咀嚼的很慢。 蒋巧跟宋遇南中间还隔了个童可,所以她侧眸去偷看他时,还得装作是不经意地左顾右盼。 整个商务局,只有宋遇南穿的最随意,他换下上午在媒体前亮相的版型挺括的银灰色西装,白T黑裤,线条柔和,跟校园里的大学生无异。 只一眼,他的那双桃花眼就足够引人深陷。 蒋巧的心跳空了一拍,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凝固了几秒,她才率先移开目光。 偷看......还被当事人抓包了个正着。 醉醺醺的向总还拉着其余的几位谈天论地,有那么一瞬间,除了宋遇南,她看不见周围其他人。 蒋巧轻咳了几声,又连忙喝下几口果汁,拿起手机无所事事地刷着热搜,第一果不其然是宋遇南。 光是看#宋遇南清冷贵公子#这个标题,她就能猜到下边儿的评论区是个什么嚎叫法了。 营销号发了宋遇南上午出席剪彩仪式的照片,通稿是他的气质很像有权有势人家的清冷贵公子。 她看完这条后勾唇笑了笑,这哪儿是像啊?!宋遇南......分明就是。 即使落魄了,被人踩进泥里,他自幼被家庭培养出的气质就独树一帜,这么些年不曾磨砺掉半分。 退出热搜界面时,蒋巧觉得自己是真魔怔了,要不然最近怎么会动不动都能联想起两人的过往呢? 大概是看到了云昭也实现了年少的愿望,最终收获幸福而变得多愁善感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这场局散去,蒋巧步伐沉重地往外走,外头正雨如倾注,灰蒙蒙一片,夜空都不甚明朗。 雨滴如石子落地,直往脚底蹦。 -- 第188页 她两手空空,后知后觉才想到自己早上带过来的那把透明伞丢到剪彩仪式现场就没带到这边来。 就撑了一次,欣赏完伞面的小樱花,东西就不属于自己了。 难不成自己今天水逆吧? 蒋巧往后退了一步,佝偻着身子,试图不让寒风侵袭,就是不知道这个点叫车会不会有车过来。 她垂着眼睫,目光锁定在打车界面。 前方传来两声喇叭的声响。 除了她跟宋遇南,童可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去了不远处的KTV,倾盆大雨里,谁会注意到自己? 她不可遏制地抬了头,眼瞳里是雨幕里高高瘦瘦的少年,准确说,是那人的身影像极了十六七的少年。 宋遇南撑着伞不疾不徐地往她面前走,丝毫不见大雨里的狼狈,他身上线条好看,清爽又明朗。 蒋巧都忘记自己还在找车这茬,怔怔地看着他踱步来到自己面前。 兴许......他是东西忘在包厢里了?怎么就非得是专程开车来接她的? 种种猜测又被加以否定,大抵是多年前,她对他就是仰望的。 少女的心动是种脆弱的东西,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会觉得这个人熠熠生辉,自己只不过是宇宙里的一粒浮尘。 他收了伞,能近距离看见那双桃花眼上薄薄的一层眼皮,分明带着冷淡又寡漠的弧度。 “蒋巧,我送你。” 一向清冽的声音融合了喝酒后的沙哑,像在砂纸上摩过。 宋遇南定然知道歌手最重要的就是那把嗓子,这么些年,一喝酒嗓子就要哑,这种体质他比谁都要心知肚明。 可他还是帮蒋巧把那杯酒挡下。 毕竟......没有人舍得自己心尖上的人受欺负。 她眼神清亮,眼底的那点儿光转瞬即使,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就听见他继续哑着嗓子开口:“别拒绝我。” 他卸下身上的傲骨,眼尾因喝醉而染上几分漫不经心的绯红。 蒋巧喉头哽了哽,眼前自动浮现的是十年前,可能是心不在焉弹错了一个钢琴音符,宋遇南就被他母亲训斥的场景。 两家人常有来往,她也知道宋父宋母极为苛刻,尤其是他的母亲,秉持棍棒教育,不曾给他的成长环境营造半点轻松的氛围。 到最后,一手造就的宋遇南是他母亲,亲手毁灭他的也是那个女人。 眼看着家庭落魄,生活不幸,她选择改嫁,头也没回过,就这么硬生生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被人放弃的滋味他年少时应该尝过不少,蒋巧的心里像有一道温热的水流冲过,一向坚定的想法被他三言两语撩/拨的动容。 两人静坐在车里,司机一直在驾驶位上候着,见他带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回来后就火速移开了视线。 明星也是凡人,七情六欲该有的一个都不会少,作为身边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得做到心里有数。 他话语里夹杂着微微的叹息:“是以前的住址还是......?” 她回的言简意赅:“我现在自己住。” 大学毕业后,蒋淮池也提议过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找个公务员或者老师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着,她们家不是说大富大贵吧,好歹挺小康,担得起蒋巧的日常开支。 但蒋巧拒绝的很坚定,不懂事时,对比宋遇南的父母,她会觉得蒋淮池是天底下最开明的父亲。 越长大才越明白,真正优秀的父母是在孩子不误入歧途的情况下尽量尊重子女的选择。 她是真心喜欢设计,所以碰个头破血流也要试一试,哪怕早上六七点就得挤地铁,每个月还得计较下个月房租的着落,但路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好后悔的。 报上了新城小区住址后,车内前后座之前就升起了一组隔板,将空间一分为二。 眼见面前看不见人,蒋巧愣了几秒,要是换别人,图谋不轨的可能很高。 但旁边的人是宋遇南,粉丝都评价他自带性/冷淡气场,那些旖/旎心思瞬间化为虚无。 其实,他只是不想两人间私人的对话被旁人听了去,更有甚者录个音挂到网上,现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再怎么说都得有所防备。 宋遇南舔了下唇,在她面前比在镜头前局促的多:“这些年,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 “嗯,挺好的。” 蒋巧纯粹把两人现在的对话当话家常,即使宋家一朝高楼坍塌,两家过往的情分还在,总不能什么都避着,弄的像唯恐避之不及一样。 “宋遇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都把隔板挡上了,只聊父母身体好不好这种话题才像小孩子过家家。 曾经对他一口一个“遇南哥”的小姑娘现在用着最冰冷的口吻连名带姓地喊他。 “那你呢?”车内的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的很朦胧。 他覆下鸦羽一样的睫毛,每说一个字就精准踩中的她的痛处:“不想问问我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蒋巧以为过去这么久,两人该断的都断的差不多了,可宋遇南一席话就像席卷风云的惊涛骇浪,足足把她所有的疑问和不甘全给勾的倾泄了出来。 平心而论,她不是一个爱回首过去的人,也只有宋遇南,能在她的回忆里永不褪色。 “每个人有不同的选择。”她屏息凝神,耳边除了他温吞的呼吸就是瓢泼的大雨声:“我不妨碍你。” -- 第189页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蒋叔当年借完钱后让我不要再联系你,你信吗?”他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摇下一小半的车窗,任凭风雨吹进闷热的车厢。 那根烟被他捏着,好半晌,宋遇南没拿打火机,也没放下夹在指间的烟。 蒋巧一把夺过那根烟,鼻头泛红:“你喝酒喝的嗓子都哑了,别抽了。” 如葱削的指根由着他尽数握住,他周身的阴郁很明显,那双眼睛格外深情,像一个玻璃球,仿佛她一狠心,玻璃球就会破碎。 还完钱的那段时间,他一直秉持跟蒋淮池的约定,从来没来找过她,孑然一身在练习室里训练,日复一日地练声跳舞蹈动作,在汗水里忘掉压抑的情愫。 宋遇南以为......他真的可以保持这个约定一辈子。 可蒋巧红着眼眶看着他时,他就知道,这个真相必须由他来揭晓。 她没挣脱宋遇南的那双手,骨节清晰,掌心偏凉,五指能轻而易举地裹住她的手掌。 上一次他牵她的手,还是在小姑娘嚷嚷着要学滑板又怕摔的时候,他全程帮忙盯着,时不时上前扶着。 少年的手心都自带热度,可宋遇南的这双手都能感知到练琴的茧子了,温度凉薄的像是雨后的月光。 “即使是这样,你就这么确定我还喜欢你?”蒋巧很少说重话,她反唇相讥时,就如同一只小刺猬,呈现出很明显的自我保护姿态。 这么些年,万一喜欢被岁月磨平,也是根本回不到年少的。 宋遇南垂下头,露出耳后的那颗痣,喃喃道:“我不确定......” 说完后,他脸上受伤的神情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动物,如果粉丝看见了,免不了一顿心疼。 难怪他粉丝里妈妈粉比女友粉还多,主动服软,就是一击毙命的操作。 他脱口而出就是商量的口吻:“那我喜欢你,行吗?蒋巧......”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蓦地睁开了瞳孔:“你疯了?” “我很清醒。”他脸上蒙上一层痛苦的阴霾,但气质仍是干净柔和的。 蒋巧胸腔里涌动着滚烫,再一看,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宋遇南,我要回家了。”她顾左右而言他,慢慢地挣脱开他的手。 宋遇南知道很多事不能急,得来日方长才能化掉她心里的疙瘩。 外面的雨点兜头而降,见她直接要推开车门,他迅速把手头的那把伞递了过去。 他跟两人上一次相见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不用还了。” 蒋巧将伞接过来,撑伞立在雨幕里,透过车窗看见了他关上车门后的颓郁。 每当宋遇南流露出那种情绪时,眼神总是令人心碎的,那段经历已经融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 她晃了下神,场景都类似,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像年少气盛那般走的头也不回。 她知道宋遇南的车一直在后头跟着自己,夜里太黑,下雨天又不□□全,他嘱咐司机开了远光灯,一直给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直到蒋巧进去摁电梯,他才阖了阖眼:“回去吧。” 途中,小助理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说是明天早上的录音行程基本敲定,最近千万不能吃腥辣吸烟或喝酒。 他清了清嗓子,好像该犯的禁忌全都犯完了,只能回着:【知道了。】 宋遇南不爱发朋友圈,跟人的大多数微信交流都是几个字完事儿,像是惜字如金。 他的性格本来就不是过分热情,再加上脑回路也挺不符合年轻人的潮流,要是真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告知,直接打电话比发消息的效率要快捷的多。 小助理给他回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斟酌了下发过去:【最近我们家私生饭挺严重的,门口有几个女孩子过来蹲点,要是不想回小区就临时开个酒店。】 宋遇南:【不用。】 小助理:【?】 没有哪个明星不反感私生饭的存在,过度的盲目崇拜会导致畸形的爱,他一直觉得身为艺人,台上跟台下都得行的正坐得直,要德能配位才能受得住粉丝的喜欢,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与此同时,也需要跟粉丝保持合适的距离。 没过两分钟,宋遇南提出了更奇怪的要求:【直接帮我在新城小区租套房。】 小助理一头雾水:【???】 新城是新建的居民区,安保措施不强,要是被粉丝发现,岂不是更没有隐/私可言?! 宋遇南还是不咸不淡地回复:【就这两天吧,我找搬家公司搬过去。】 ...... 自从宋遇南说完那句话,一连几个晚上,她的梦境都很是不可描述。 男人额角滴水,唇色潋红,半撑着上半身,吐纳的气息都不匀。 耳垂被他吮着,酥酥麻麻,四肢百骸都在他的操纵下慢慢沦陷。 她心跳砰砰直跳,就这么直当当掉进男色的漩涡里。 再一睁眼,光线亮的刺眼,好几回差点都睡过头,连在公司上班,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反而公司的同事今早上还在窃窃私语,说宋遇南发了条录新歌的微博,看上去没受任何情绪影响。 凭什么啊?莫名其妙闯进她的生活,搞的一团糟后,他又跟没事人一样全身而退。 蒋巧懊恼地摁下电梯,拿起钥匙准备开门才发现隔壁许久没人住的房子,现在正进进出出地搬着家具,她瞟了一眼,似乎还有一架钢琴。 -- 第190页 新邻居这么有情/趣的吗? 不过......那架钢琴似乎还有点眼熟,还没等她看清,搬家公司就把东西给搬进去了。 她收回目光,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家门,打算叫个外卖就洗洗睡了。 熬来了休息日,蒋巧宅了大半天,脑海里不自觉涌上了那架钢琴的样式,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宋遇南的微博,发现不久前他就发了张练琴的“营业”照,似乎跟隔壁邻居家的那一架很像。 蒋巧摇摇头,赶紧打消奇奇怪怪的顾虑,难不成宋遇南还能搬到她隔壁?! 第二天一早,她洗漱完毕后换上职业OL装,在心里默默振作了几秒,可一想到又要挤地铁,那点儿振作的劲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电梯一早上最是使用的高峰期,等了许久,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但电梯门一开,装载是满满当当的人,还能闻到一股迎面飘来的早餐的味道。 算了......挤一挤就挤一挤,否则又得多耽搁时间,上班迟到就不妙了。 蒋巧前一只脚刚迈进去,电梯就响起来超载的警报,一电梯的人都蹙眉看着她。 她只能悄无声息地把那只脚缩了回来,无事发生地看着电梯下行。 刚往后退了一步,脑袋就磕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疼得她直龇牙咧嘴。 宋遇南还是全副武装的架势,他伸手扶稳了她的肩膀,口罩上的一双眼睛荡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一笑春风起,恨不得叫人醉倒在他的眼波。 那些演唱会上大声喊着“哥哥我爱你”的迷妹们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他身上有很淡的佛手柑气息,区别于上次桂花的安神,这次的更清新。 别看宋遇南穿衣显瘦,去健身房的次数还是很勤的。 艺人为了上镜好看就必须得保持身材,很多人会在吃食上下功夫,最常见的就是吃水煮菜或者无油套餐,外加游泳、瑜伽等运动。 所以小姑娘一靠过来,就磕到了他的肌肉线条。 蒋巧以为是自己没睡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世纪疑问:“宋遇南,你住这个小区?” 他眉目舒展着,回答说:“准确的说,我住你隔壁。” 蒋巧:“......” 她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地附和了句:“那还真是挺巧的。” “不巧。”宋遇南打量了她两眼,风轻云淡般道:“我特意搬过来的。” 更不巧的是,她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从上班之后,蒋巧就很少正儿八经吃早餐,多半时候饿了也只是牛奶麦片一顿凑合,今天家里的麦片没了,她又忘了买新的,正打算到公司楼下再随便买点路边的煎饼。 谁知道宋遇南会出现在面前,还告诉她,他是她邻居的事实啊?! 那抹从耳垂开始的红一路烧到了耳根子,她垂丧着头,想着这也未免太丢脸了吧...... 他那是那副宠溺的不行的表情,目光闪动着,温言和语地询问她:“来我家吃完早餐再走?” “时间来不及了。”蒋巧拽着ck小挎包的带子,吃个早餐的事儿像是要上断头台。 宋遇南也不强迫她,只抬手揉了下她的耳垂:“耳朵这么红,没发烧吧?” 明知故问。 蒋巧是那种“嘴嗨型”选手,聊各种大胆问题时,她一点儿不露怯,能整的身边小姑娘个个红透了脸,自己还是处变不惊的状态。 就连劝云昭买情/趣款布料少到可怜的衣服,她还是见多识广地跟店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但真到实践问题上,小姑娘就怂的跟个小蜗牛一样,宋遇南似乎都能看见她头顶的两个小触角晃啊晃。 “我——”蒋巧憋了半天,一气呵成说了个词儿:“身强体壮。” 宋遇南被她的反应逗到乐的不行,捏在她耳垂上的手却没拿下,仍慢条斯理地揉/搓着,带茧的指腹一摩挲,她连反抗都忘了。 直至温度滚烫,到这一楼的电梯“叮”了一声,堪堪把她的思绪拉回。 他乐然于心,看上去心情更好了:“原来是见到哥哥不好意思了。” 蒋巧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尽快逃离现场,她头也没回地往电梯里跑。 童年的记忆尚且模糊,但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宋遇南是听爸爸妈妈说隔壁来搬来一户人家,还有个很好看的小哥哥能给她做邻居。 夏日的午后,悠闲且漫长。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儿,坐在院子里一个人荡秋千。 宋遇南就是那时候过来的,小男孩五官隽秀,眼瞳在光线下像是咖啡色,几乎就一眼,她的耳朵立马红了。 蒋淮池见了还笑自家闺女说:“我说怎么耳朵红了呢?原来是见到哥哥不好意思了。” 也难怪他会拿这种事儿来打趣自己。 ...... 蒋巧以为宋遇南说去他家吃早餐就是说说而已,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他站在门口摁了声门铃。 并且,宋遇南给的理由也很得当:“早餐煮多了,不想浪费。” 他衣着休闲,拉上了卫衣帽子,身形修长又挺拔,很像家里后院的那棵松树。 蒋巧感受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最终还是没能经得住食物的诱惑,亦步亦趋地跟着人进了门。 -- 第191页 他把卫衣宽松的袖子往上一撸,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且有力。 看小姑娘踌躇了几秒,宋遇南打消掉她的顾虑:“直接进来,不用换鞋。” 他的家是偏现代的装修风格,一水的深灰色,看上去没什么人情味儿。 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余的地方显得很空。 跟宋家之前的房子一样,他的房间完全不是男孩子乱七八糟的风格,整齐有序,绝对能让女孩子自惭形秽。 餐桌上摆着两碗清汤肉丝面,做法很简单,但不知道为什么,宋遇南做的闻起来格外香。 蒋巧坐在桌前,思虑再三拿起筷子,秉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原则,她眼睫轻颤了两下,小声建议道:“那我转账给你,可以吗?” 宋遇南真要被她的行为给气笑了,不知道小姑娘脑袋里天天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喉头溢出一声轻哂:“账非得算这么明确啊?” 蒋巧:“......” 亲兄妹还得明算账呢。 其实,她之前跟着宋遇南混吃混喝,都是他买的账,这么说来,这么些年她欠他的真真不算少。 她挑了一口碗里的面条,发现汤底用的是骨头汤熬制的,比清汤寡水的好吃多了,一时间没忍住,开始了大快朵颐。 从一个人住地下室开始,他就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了,凡事得亲力亲为,自己动手。 好在他学什么东西都快,在厨艺方面也很有天分,在无人问津的日子里也总是自己下厨房。 宋遇南的吃相很优雅,一碗面条,活生生被他吃出了西餐的感觉。 吃饱喝足,蒋巧觉得精神头都高涨了不少,边试探着跟他商量:“那我买菜,你做早餐行吗?” 要不然两人的关系就更像是同居了。 蒋巧起身,把桌椅归位,又身体力行地帮着收拾碗筷。 他没有异议,一笑起来唇红齿白,怎么看都跟个男狐狸精似的:“行啊。” 于是,两人的“早餐联盟”就此结成。 第二天,宋遇南做了烤面包火腿加煎鸡蛋。 第三天,他熬了一锅红豆薏米粥,外带了一份小笼包。 第四天...... 第四天,蒋巧没见到宋遇南的人,心里空落落一片,虽然知道他当艺人很忙,肯定不会每天都有时间来做早餐,但陡然间的不辞而别很容易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微微叹息,准备将买好的南瓜放进冰箱里,这才看见了冰箱上的一张贴纸。 【我有行程安排,早上不能陪你了。不过早餐做好了,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可以。】 他的字很劲瘦,一撇一拉都带着笔锋,都说字如其人,到宋遇南这里,倒是反过来了,他的锋芒都是内敛着的。 蒋巧将那条便利贴撕下,想着小学有段时间,她一写数学应用题就很头疼。 宋遇南比她高两年级,学过的知识掌握的也好,不仅不厌不烦地帮她讲解着题目,还会用这种贴纸在她的数学书上找到相应的地方做笔记。 这么想着,她手心的那条便利贴就愈发暖融融的。 好不容易等下班回到家,蒋巧一抬头,看到了等在自己门口的宋遇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戴了口罩,碎发被帽子压下,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都没来得及进家门。 宋遇南的那双桃花眼很勾人,眼瞳的黑白并不分明,氤氲着些许雾气。 她快步走过去,才发现宋遇南是单手撑在门后的,他额角沁着点点冷汗,看状况不是很好。 蒋巧赶紧开了门,眼神里满是焦急:“遇南哥,你哪儿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刚问出来,两人相视愣了会儿。 她已经好久没叫过他“遇南哥”了,未说完的话卡在嗓子里,最终咽了下去。 “那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会儿,我给你倒杯水。”蒋巧照顾人没什么经验,家里又没烧热水,难免忙的像无头苍蝇。 拿着纸杯从厨房出来后,她看见了沙发上歪斜着的人影。 他呼吸很浅,口罩和帽子都没摘,汗珠流到了衣领下,看上去闷热坏了。 原来是睡着了么? 蒋巧蹑手蹑脚靠近,俯身给他摘下全副武装,看着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五官在眼前放大。 不得不说,宋遇南就连睡着的样子都好看的不得了,浓密且长长的眼睫覆下,能看见他眼皮上带着颜色的血管。 她用手背抵着他的额头,想试试体温是否正常。 果然很烫,一看就是发了高热,难怪精神不振。 宋遇南没有完全睡着,只是发烧后人的意识很低迷,只能感受到冰冰凉凉如兰花般软腴的手在贴近自己,凑近时还会掀起一阵淡淡的甜甜的茉莉香。 自从他出道以来,很多时候都是默默扛着身体的不适,毕竟很多计划没办法更改,不能因为他一人要求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其他艺人再忙活一遭。 可他现在承认,人是很脆弱的一种生物,在蒋巧面前,他展现出了对这种关怀前所未有的贪恋。 她拧了条干净的毛巾过来搭在他额头上降温,又端过来一杯热水和一粒药:“把感冒药喝了再睡吧。” 宋遇南勉强抬起眼皮,面容病恹恹的,嘴唇也什么血色。 他反握住她的手指,两人顿时间十指交握。 -- 第192页 “蒋巧。”他一出声,着实让她讶异了一大跳。 沙哑又沉重,比那一晚喝了酒的嗓子负荷还要大,似乎快要哑的说不出话。 她用食指贴着他的唇,描摹着他好看的唇形唇峰,心里的柔软彻底沦陷。 宋遇南很轻地吻了下她的食指,电流像是指尖触及全身。 “别离开我。”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跟记忆着砸个羊角辫,酒窝盈盈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 她点头说:“好。” 他以为是自己烧糊涂才出现的梦境,抱着她不肯撒手,又耍无赖一般在她耳后轻啄了下,正中那颗咖啡色小痣。 “我一直在等的人是你,初恋是你,我的所有都是你。” 宋遇南很少说情话,比起直白的风月说辞,他是最不会讨好粉丝的偶像。 但蒋巧有一点很肯定,他值得更好的闪闪发光的舞台,值得被那么多人喜欢、 单轮粉丝排队领号,她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小粉丝了。 真好啊,她爱的少年,也是爱她的少年,光芒万丈。 ...... 这一场在江城的演唱会正好是宋遇南的生日场,在门票预售就状况空前,几乎一票难求,没抢到票的粉丝都在微博里嚎哭。 宋遇南给她留了一张贵宾席的票,比起广场上他拿着把吉他什么都没有的条件,现在她当观众都升了一个逼格。 跟许多他的粉丝一样,在演唱会开始前一小时,蒋巧也安安分分地在排队检票。 饶是宋遇南跟她在一起后公布了恋情,也将她保护的很好,即使粉丝很关心蒋巧的身份,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青梅竹马。” 公布恋情的当天,微博不过多久就立刻瘫痪。 粉丝哭成了一片,大部分都化身柠檬精给祝福的。 【呜呜呜......哥哥也有自己的幸福了呀,要不是说青梅竹马,我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天哪,上次哥哥说的有喜欢的人就是这个女孩子吗?她上辈子是拯救了宇宙吗?!】 【我已经开始磕cp了,有一起的姐妹吗!】 天色渐暗,演唱会办在体育场,露台的环境能看得见如黑森林蛋糕的夜空,不远处正挂着一轮皎洁辉映的明月。 蒋巧检票完后,就顺着座位号找过去,一路上看见了许多粉丝,手里拿着他的应援标志,荧光棒组成了一片闪烁的光海。 她心里的甜蜜更甚,毕竟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看他的演唱会,心跳也随着现场的鼎沸人生加速。 刹那间,场馆内所有的灯光关闭。 黑暗里,舞台上最先燃起一束火焰的光,乐队老师玩着鼓槌,给接下来的表演进了一段前奏。 耳边的声音震耳欲聋,她能听见整齐的呐喊,喊的是他的名字。 “宋遇南——” “宋遇南——” 一声高过一声,热爱不止,永不停歇。 现场的震撼力太大,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随之震颤。 镜头忽然转换,宋遇南在高台上转过身来,他扔掉礼帽,台下粉丝尖叫一片。 他的唱跳功底很扎实,动作行云流水,伴着动作唱歌,气息也不带一点喘的。 很燃的开场舞,轻而易举勾起所有人的热情,蒋巧也不管不顾地举着荧光棒挥舞,只当自己是那么多喜欢他的人之一。 宋遇南从台上一跃而下,这个距离特别近,他握着麦,意气风发,无限荣光赐下。 精彩的歌舞配上美轮美奂的舞台设计,现场都沉浸在他创造的瑰丽国度里,根本挪不开眼。 直到中场休息,宋遇南才拿起依云矿泉水喝了几口,能通过回声听见他细微的气声,性格的要命。 薄汗覆在他的额头、脸颊,他眼神里亮晶晶的,似乎倒影着台下粉丝的荧光棒与灯牌。 他很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挥起手,讲了今晚上开场后的第一句话:“大家好,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喜欢。” “我今天有点紧张。”宋遇南无奈地笑笑,像是春风融雪,荡涤心脏。 台下粉丝还在给他应援:“哥哥不紧张——” “是我出道这么多年以来演出最紧张的一次。”他深呼了几口气,将手中的话筒拿的更紧,笑里透着几分羞涩:“因为她就坐在台下。” 看台区尖叫沸腾了。 蒋巧有些惊讶,不敢看周围的反应,但现场的鼓点呐喊都震动着耳膜。 “接下来这首原创歌曲,是我前段时间写的,没有发行成单曲,这是第一次唱。”他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跟乐队老师比了个手势。 万人瞩目的舞台,他偏偏特立独行,用这首歌来跟她表白。 蒋巧的心情难以言喻,反应过来时泪水早已划过脸庞。 他在逐渐暗淡的灯光里唱完最后一句:“我爱你——” 她不再是浮尘,而是成为了同样闪闪发光的星星,在他的宇宙里永远做自己。 我爱你,人山人海前也如此坚定不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