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报恩》 第1页 《猫的报恩》作者:粉雪【完结+番外】 童话风中篇小白甜文~ 沉稳温和帅哥攻x粘人任性真·白猫大美人受 十几年前,傅司在雨夜中捡回家一只瑟瑟发抖的奶猫; 十几年后,白猫变成了和他一边高的长发青年,一脸认真地表示要给他报恩,时长是一辈子。 最后连下辈子也搭进去了…… 白华不喜欢裤子,一给他套上双腿就不舒服地动。傅司于是下单了一件手感冰凉丝滑的袍子,叮嘱他如果见人一定要系得严严实实。 衣服穿上非常舒服,白华很满意,傅司也很高兴。 唯一感到困扰的是负责傅司家附近配送的快递小哥。 甫一开门,便见一美人长发雪白垂至腰间,乍看之下雌雄莫辨,束腰勒得极紧,尽显腰身(傅司说要捂严实),生硬地道谢(平时不用的词汇),双眼含泪(猛一见太阳太刺眼),用发颤的手歪歪扭扭地在配送单上签名(昨晚现教的写字)。 小哥很崩溃,我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孩子,根本把持不住,球球大哥你饶了我吧! 工作余闲时,傅司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问他快件可否直接放在门口,丢了管赔…… ----- 小剧场,白华是猫的时候…… 少年傅司(倒猫粮):吃吧,小白 白华乖巧低头吃饭:喵呜~ 白华化作人形之后…… 傅司:白华,猫粮—— 白华懒懒一抬眼皮:糊弄谁呢? 五分钟后,两人围坐在小餐桌旁,开开心心啃炸鸡腿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司 ┃ 配角:傅白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家养的猫变成了猫耳异色瞳大美人 第1章 叮铃铃—— 是闹钟的声音。 这是傅司工作的第三年,几乎是在闹铃响起的前一刻,他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闹铃对他来说,更多是一个保险的作用。 要在平时,凭借多年的肢体记忆,他完全可以在闹钟响起第一声之前把闹铃按停。但今天显然出现了一点问题。 这个“问题”正在他身侧蜷着身子,把他抱得死紧。一个白脑袋轻轻地蹭着傅司的颈窝,雪白长发散了一床,直接把床上一对枕头中的一个盖住了。 “很痒,白华,不要闹。” 傅司低声道。刚刚醒来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非常好听的。白华喜欢他的声音,尤其是当傅司凑近对他说话,他会不由自主地答应对方那些略有出格的要求。 白华闻言,果然慢慢松开了手臂,趁着傅司坐起来的功夫,睁开漆黑的眼睛。 他盯着傅司动作轻而迅速地下床,穿上拖鞋,进洗手间。刮胡子,刷牙,冲澡,头上顶着浴巾进厨房把两片面包片放进多士炉,倒出一杯牛奶或橙汁,再将自己仪容打理整洁,坐在直径大概是成年男人一臂长的校园餐桌前吃早餐。 这是傅司重复了千百次的清晨,也是白华千百次相同的记忆。 傅司就着橙汁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果然超市里卖的切片面包没有他自己做的好吃,流水线产品提供了便利,却也少了一些东西。 一如既往的节奏感让白华再次泛起困意,一切声音朦朦胧胧地浮现在上空。他听见厨房里传来杯盘放进水槽的声音,他立刻闭上眼睛,迅速用被子蒙住了头。 下一秒傅司出现在卧室门口,他无奈地看着被子鼓起一个包来,圆形的。 傅司拉开窗帘,一缕阳光随之涌入,造成极具透明感的重重叠叠,让一切显得很不真实。好在与之齐来的还有温度和远方鸟儿的鸣叫,他身上淡淡的烤面包香气,多重感官再次塑造了世界。 床上凸起的一团动了动。 “知道你醒了。” 傅司伸手要拽掉白华蒙在头上的被子,白华没等他碰上,自己掀开了。 一双带有强烈不满的眸子直视着他。 “还要睡?几点了?”傅司伸出的动作没浪费,他指腹摩挲着白华肩膀上的红色印记,和肤色反差鲜明,是他的杰作。白华倒是不抗拒,他只是想再睡个回笼觉。 “阿司……” “嗯?” “把窗帘拉上……” 白华神智还是不太清晰,说话喃喃的。下意识用脸去蹭傅司的手。 好吧,如你所愿!傅司又拉上了窗帘,还细心地折了一下边缘,让光不会漏进屋里来。 临走前,他替白华捻好被子,白华顶着睡意勉强睁开眼。 傅司说:“不会忘的。” 他弯下腰,在白华额头上落下一吻。 大学毕业后,傅司通过面试进入这家公司。公司内年轻人居多,氛围轻松和睦。走廊转角的绿植上挂有五颜六色的许愿纸条,休息室有积木墙和冰箱,冰箱侧面是便签条和油性笔,可以用这些给带来的食品在醒目处标注姓名,没有标注的默认分享给大众。 除此之外,公司里还养了一只眼睛大大的布偶猫,背后毛色很浅近乎于白色,是个小公主。公司里有各种男女同事投入大把休息时间把小公主猫抱在膝盖上摸,摸得猫浑身发软直往下滑。傅司每次见了都内心复杂。 傅司进入公司没多久便被上司看好。他工作能力过硬,外表俊朗而为人稳重,有很多仰慕者。其中有一位女同事和傅司同期进入公司,从第一年开始就明里暗里向他示好。最开始是悄悄放在他工位上的零食,傅司只是出门送了趟文件,回来便多了这么些东西,满心疑惑。望向四周,没有人和他解释,全低着头偷偷笑。 -- 第2页 渐渐的正身出现。她会挑选恰到好处的时间,比如开完早会,中午忙碌来不及吃饭,或者下班前懈怠的时间准备一些心意送到傅司面前。她不说破,傅司也不好说破。能拒绝的他都拒绝,不好拒绝的也尽量买了等价的东西返还给她。 女同事单方面追了他有半年的时间,后来可能是意识到没用,慢慢疏远了他,两人间距离回归到单纯的同事。 傅司那时很是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又听说她有了男朋友,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谁知清闲日子才过了一年,她又出现在眼前。 “傅司……今天中午,你有空吗?” 她看向傅司的眼睛,面颊微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两个人去的话好像会有折扣,所以我……拜托了,可以吗?” “好。” 女同事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惊讶地看着他,周围同事纷纷竖起耳朵。 傅司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天这点事简直快成了他的心魔。一会是个很好的机会,没有其他人在,他可以把话说开,对自己好对她也好。 装修格调清新的餐厅里,女同事带着傅司来到她事先订好的靠窗座。两人点了单,等待上菜途中,女同事突然兴奋出声。 “傅司,你看,是只小猫咪。” 窗外有一只可爱的小白猫,和他们只隔了一道玻璃,良好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 “这只小猫像不像咱们公司的……” “我家里也有一只白猫,我爱人很喜欢它。”傅司打断她的话,女同事意识到他话里暗示了什么,表情霎时一变。 傅司的话越来越直白:“我大概明白你要说什么,我会付全部饭钱的,非常不好意思。” “不,我该谢谢你。”女同事深深垂下头,复而抬起,眼里闪过泪光,“对不起。” 她抬脚跑了出去,傅司自己享用了这顿午饭,到了下午便再没有人提这件事了。 下班后傅司特意绕路去了离家较远一些的大超市买了一大袋高筋面粉,前些天买来尝试的切片面包实在不怎么样,白华肯定不喜欢。 一想到白华,他心里一阵暖流。 傅司去上班之后白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他把被子团成一团,自己还缩进去待了一会。 无聊了,肚子饿了,他从被子堆里钻出来。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皮圈,把长发随手束成松松垮垮的马尾。 站起来的时候有点费劲,一方面他不是很喜欢直立着走路,另一方面,很累。 学着傅司的样子洗了脸,其实他不喜欢水,他人类的样子也不需要清洗,每过一段时间会自动复原。 去厨房吃了冰凉的切片面包,他嗅觉很灵敏,从气味就知道这不好吃。但傅司说早饭很重要,虽然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反正他也没讲午饭如何。 小小地咬下一口,和想象中差不多,比傅司做的差远了。但还是皱着眉头吃完了一整片,傅司说不能浪费粮食。 一点点吃面包,中间不知不觉便坐在地上了,白华一边盘着腿一边吃完,白发的尾端时不时触到地板。傅司好像说过让他不要坐在地上,这样会着凉。白华不怕着凉,反正难受也就只是那一会的事情。 吃完面包他缓缓站起来,把清晨傅司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盘洗得干干净净。期间厨房的小窗里照进明媚的阳光,白华眯起眼睛,仅仅是这样,便为整个空间平添了一份温馨的气息。 盘子洗得闪闪发亮,白华用修长的手指夹住,放上身侧的沥水架晾干。今天他本来有想做的事情,被太阳晒得飘飘忽忽,先前脑中的想法随之蒸发。他们家的沙发不大,无法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平躺。不过,没关系! 白华脚步摇摇晃晃,摘掉发圈,头发如瀑布般散开。然后一头扑在沙发上,他肢体柔软,很轻易地就把膝盖贴在胸口。很多很多前以前他又冷又饿时便是这样保护自己并汲取温暖。此时此刻他己经很幸福了,依然会用这个动作,像是下意识地抓紧当下。 长且浓密的发充当被子,白华小小打了个哈欠。 午安傅司,等你回来。 傅司拎着一大袋的面粉回家时,所见的就是如此一番情景。 白华的听觉和嗅觉一样优秀,但听到熟悉的开门声只是耳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傅司笑了,有力的手指轻拂过白华与发色一般雪白的猫耳,并一路向下,直到被白色尾巴尖扫过。 “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了,白华。” 白华抬起眼看他,两只眼睛不再漆黑,而是不同的颜色。 一红一蓝。海平面上升起的晚霞,夜色前的霞光万丈。 “喵……” 喵咪的叫声从人类男子的嗓内发出,同时带有猫的野性、服从以及人的清润。如此的不和谐音强行扣合,组成了极致的协调。 夕阳最后一抹光为白华全身染上橙红,右眼的颜色更加浓郁。 傅司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的父母还在,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穿着小学生的制服,在雨夹雪中举着蓝色小伞,硬要分出一半给那只纸箱里瑟瑟发抖的奶猫。 串种白猫闻到陌生人的味道,勉强睁开那双异色瞳,微弱的叫声被覆盖在击打地面的万千雨雪中。 小傅司的伞又向前送了一些,他回头,目光里首次闪烁着祈求。 -- 第3页 “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带它回家?” 第2章 白华曾经不理解颜色的意义,眼中的红色不会令它心情激动,绿色不清新,蓝色里没有理性,那个小孩的眼睛也只是和它一样的罢了。很久之后他才真正看清了傅司的瞳孔,是分明是深邃的一片夜空,有星光点点。 闹铃没有响,今天是休息日。 白华比傅司先一步睁开眼睛,两人昨夜最后以面对面的姿势入睡,傅司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身上。没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重便随他去了,醒来后却怎么想怎么难受。 白华思绪在“他是主人”和“我不舒服”两件并列事实上摇摆了一下,立刻选择了后者,傅司的手臂被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去。 傅司抬起眼看了白华一眼,然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白华感受到傅司情绪里传来的疲倦,默默端详着他的睡颜,看到傅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于是放弃了跨坐在傅司身上好好闹他一顿的想法。 人类的“工作”,好像真的是很累……不但要一大早强迫自己起床,还要出家门,现在外面那么热,他连窗口都不愿靠近。 白华此刻感觉到自己身体很轻快,像是被整体复原了一般,拉开领子,遗留下的红肿也消退干净了。他知道自己会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中逐渐倦怠,灵魂进行一场新的轮回。皮囊不会变化而内里飞快衰竭,直至终点,再得新生。像是人为拨动的钟表,指针以不属于它的节奏一圈一圈旋转,在崩坏边缘不断凑向“12”,不断从“0”重启。 当然,这其中包含了他所付出的一点小小的代价。 白华闭上眼睛,下一秒白发的男子消失了,剩下的散落在床单上的睡袍。一只身体灵活的白猫钻出被子,它的瞳孔因为屋内光线昏暗而成圆,没了异色瞳的特征。 白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傅司,它的每一爪都实实在在地踩在被单上,甚至留下了极为轻浅的印记和寥寥几根猫毛。它和傅司的身体离得很近了,白华毫无犹豫,直接透过傅司的身体,穿了过去。 傅司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依旧是安安稳稳地睡着。 它曾经被傅司放进猫包里带出门,两爪搭在边缘。邻居家的阿姨惊讶于它的存在,还伸手摸了摸白华的脑袋。 “这是小白吗?它真的好长寿。阿司有什么秘诀吗?” 阿姨的手被家务操劳得糙而肿胀,带着微热的温度,在接触到白华皮毛的那一刻,它徒然躲避开,抑制亮出爪子的冲动,颤抖着藏在猫包的最深处。 即使可以变回猫咪的形态,能碰到邻居家的阿姨,能碰到各种不同的外人,它的原型却碰不到阿司。 因为它已经死了。 纯白的幼猫尽可能拱向男孩的怀中,颤着身子在乞求这火热的体温。 小傅司胸口的衣服被白猫毛上沾的水浸透,自己的小伞暂且合起。他的妈妈在一旁,与他分享同一把大伞。 白猫叫得有气无力,眼里满是无助。 小傅司安慰地摸摸它的脑袋,望着傅爸爸。路灯旁,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猫被带回了这个不大却处处是温馨气息的小家。两个男的先去洗澡了,傅妈妈弄了盆温度适宜的水来,动作轻柔地洗净白猫,拿来一条毛巾,擦干湿透的毛,又找来一条毛巾把白猫整个裹了起来,暖和和的。 毛巾是超市里非常便宜的那种,不是特别柔软,反而手感有些粗糙,却是白猫打出生以来见过最干净的东西。 白猫拿头顶蹭傅妈妈的手掌,傅妈妈笑了,挠挠它的后脖颈。 小傅司在狭窄的浴室里冲完了澡,穿上背心短裤就跑了出来。 小傅司眼睛微微睁大:“它是白的。” 雨夹雪扰了视线,路灯光线昏黄。小傅司还以为这只猫崽子是个橘猫! 结果是只楚楚可怜的小白。 傅妈妈抚过儿子尚且带着水汽的发梢:“它要是再脏一些,你是不是以为是只黑猫?” 小傅司思考了一下,老实点头。 傅妈妈把白猫抱给儿子:“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毛,白得这样纯粹的猫咪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尚且年幼的傅司小心翼翼,白猫在温暖中睡着了,他生怕把它吵醒。 傅爸爸揉揉他的头,道:“以后它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给它起个名字吧。” 名字……窗外还下着雨夹雪,雨点噼里啪啦,雪花洋洋洒洒,相比之下还是雪更美好一些,也符合它皮毛的颜色。 小傅司:“‘白雪’,或者‘白花’呢?” 白猫好像要醒了,幅度微小地动了动。 给它洗过澡的傅妈妈提醒他:“阿司,这是一只公猫。” 傅爸爸嘟嘟囔囔:“明明长得那么秀气,却是只公猫。我还想着多了个闺女。”被傅妈妈狠狠拍了下后背。 小傅司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就叫‘白华’。” 怀里的白猫正好睁开眼睛,以前它只有一个共通的名字叫“咪咪”,而现在,只属于它的新名字从天而降。 白华。 傅家开了一间面包房,规模很小,主要的客人也就是周边的邻居。他们家所在的地段基本不会有观光者过来,偶尔客人中出现一两个生面孔,当时店里的客人会和傅家父母一起格外热情地招呼他。 -- 第4页 周围人收入不高,他们家的面包也卖得便宜,每个月的收入只能比糊口稍强一些。一家人刚刚接受白华的那一个月确实有些困难,毕竟是头回养猫,白华的刚来时还生着病,莫名其妙的呕吐、发抖,精神萎靡,一家人连着小傅司都吓得够呛,光送它去宠物医院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这些都熬过去了。白华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很快健康起来,毛发恢复光泽,清澈的异色瞳闪烁耀眼的光泽。 小傅司被之前它生病的样子吓怕了,恐惧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会随时让风吹跑,像蒲公英那样散开后消失。他天天抱着白华,恨不得带它学校。白华在小傅司的纤细臂弯里热得挣扎,无力地喵喵叫唤。 傅家父母在集市里淘来一台二手卡片机,咔嚓一声拍下这个可爱的场景。 小傅司对着镜头面无表情,却对着折腾的小猫微微露出笑容。这台卡片机拍下的第二张照片是傅家的全家福,地点在面包房里,摄影师是刚刚购买面包的客人。 “一、二,茄子——” 小傅司仍然毫无表情的抱着白华,尽管白华刚刚不小心掉进了装过高筋面粉的空袋子,现在的模样非常可笑——一只白猫身上挂着斑驳的白。他小时候根深蒂固地认为照相时的笑根本没有必要。现在想想自己应该笑的,要是知道能和父母共同露出笑容的机会已经屈指可数,他一定…… 一定…… 烟雾袅袅升起,人类状态的白华盯着锅中沸腾的水。 气泡变得足够大了,他抓一把面条放进去。 白华会做一些简单的早饭,每周六周日傅司比平时要晚些起床,就由他来做早饭。这些是一点点学起来的,第一次拿起菜刀时傅司胆战心惊,每一秒都想喊停,但白华手意外得稳。他在三文治的制作上最有心得,其中煎的荷包蛋不但厚度完美,还近乎于完美圆形,简直像艺术品。 当白华把第二碗面条端上小餐桌,摆好两双筷子时,傅司打着哈欠走过来了。休息日他不再是那身西装革履的打扮,头发随意抓了几把,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早上好。”白华耳朵噌地蹿了出来。 “早上好。”傅司扫了一眼,西红柿面,卧了两个蛋,上面点缀葱花,让人看了很有食欲,喷香扑鼻。白华那一碗还加了很多辣椒油。 并无要事时他们吃饭习惯不说话,速度很快。吃完饭后傅司收拾碗筷,顺手就把碗给洗了。饭后一人一猫坐在沙发上头靠着头,百无聊赖地调台,一般到最后都会停在新闻频道一动不动了,聊聊时政,比如哪里的船进了哪里的海,哪里的岛上又因为什么利益引起了纠纷。 傅司聊着聊着就笑了,他竟然会和一只猫聊这些。白华不屑地动动耳朵,以猫的年龄来换算,他可至少相当人类的百岁老人了。老人家见多识广,和你小辈聊聊这些你还嫌弃了吗?! 傅司冷静地说你这是诡辩。 白华的尾巴摇来摇去,你说的“诡辩”是什么?不好意思猫好像不大明白。 傅司见那根白尾巴在眼前晃来晃去,很想一把抓住,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就像只猫了,难不成这就是生物趋同性的表现吗? 下午傅司用昨天买回来的面粉自己烤了两盒吐司,父母的手艺他一点都没有忘,甚至做得更好。白华提出要就着炸鸡吃吐司,傅司略一犹豫,答应了。 白华要是猫的样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它吃垃圾食品,但现在人类的形态让傅司略略放松了警惕。白华掩饰得太好,他不知道白华吃完重油重盐的食物会或多或少的难受,只是嘴太馋了,宁愿胃疼得打滚也要满足馋虫。 不过今天白华感觉身体状态不错,晚上都没有一点不良反应。傅司正闲着,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他上司,于是在双休惨遭资本剥削的社畜苦哈哈地打开手提电脑开始工作,傅家没有书房,卧室里一张双人床一个柜子,傅司大些时是支一张折叠床在客厅睡的。 傅司用客厅的小餐桌办公,白华变成猫在身边玩自己尾巴,玩腻了变成人形进厨房,削了一个苹果给傅司吃。 第3章 白华举起智能手机,是傅司三个月前买给他的最新款,他不懂这些新还是不新,只知道手机外壳闪亮亮,曲线流畅,他一见眼睛就亮了。 “阿司,这个角度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我觉得很好看。不过……”傅司刚在公司附近的拉面馆吃完午饭,想赶紧回公司趴着睡个午觉的时候,他接到白华打来的电话。 还有一条发来的彩信。 傅司停下脚步,躲进太阳暴晒下的树荫。他目光梭巡在照片里白华的猫耳上,是只露出了毛茸茸外侧的,这样就不会因为太过逼真而令人感到不对劲。 傅司额边淌下一滴汗来,再次确认道:“很自然,你发出去吧。” 那头白华得到答案后已经不耐烦了,傅司仿佛看到那条长长的白尾从衣服下摆钻出,急促而烦躁地摇动。他等着白华挂断电话,谁知那头没了声音,像在等他说什么。 他疑惑:“白华?” 白华清澈的声音传来:“不过什么?” 喔,是这个。傅司懂了,他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彩信的,现在有网上的通讯软件很方便,我给你注册了账号。” -- 第5页 之所以才说半句就打住,是因为傅司突然觉得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随白华喜欢好了。白华有时候固执得要命,十几年前见傅家父母操作过的方法他至今仍在照做,也许这是猫的特性。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白华“哼”一声挂掉了电话。 傅司抹掉汗,热得解开了浅蓝衬衫的最上两个纽扣,苦笑着回去了。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回白华以人形出现在傅司面前的第一个月。 当时作为猫的白华奄奄一息,它活了足够的年岁,老到随时离开都不奇怪。傅司临近大学毕业,每一天忙得团团转。 白华对家门外的一切表现出抗拒,傅司不敢随意带它出门了。毕业典礼结束他拒绝了和一群同学去吃饭喝酒庆贺,还了学士服便急匆匆往家赶,白华不在往常最喜欢的沙发扶手上。他满屋子地找,发现白华悄无声息地缩在暖气旁的隐秘角落。 傅司脚步顿住了,他内心有个怀疑在不断上浮,如何努力都无法压下。 ——那个小小的身躯,会不会已经冰冷了? 他机械地走去,机械地蹲下。白猫的身体毫无起伏。 等这个想法将他的头脑完全占满,以至于找不出一丝思考空间时,他见到白猫的身体开始发光。 一开始他以为是夕阳照在白色皮毛上给了他错觉,然后光点逐渐变成钻石般的星辰,像尘埃四散湮灭。最后变成了一个人,直直倒向傅司。 “他”有如雪的长发垂至腰间,由于姿势原因遮住了重点部位,眼睫很长也是白色,肤若凝脂,看起来和傅司身高相仿,只是骨架略小,纤瘦而脆弱。如果不是有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打在傅司耳边,他简直像众人寻寻觅觅的神子,鬼怪故事中走出的仙人。 傅司抱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他刚刚经历了大喜大悲,却没能大彻大悟。心中有千言万语无处发泄,汇聚后平静下来,只剩下一个字。 “哈?” 傅司花了一个晚上让自己接受现实。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养了好多年的猫临死前突然变成人形,能用新的形态继续活下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华自己心里是有谱的,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不会死在它的大限之日。 因此次日从床上醒来,看到傅司什么都不问,还态度自然地问他三明治里抹什么酱的样子,整只猫,不,整个人对于自己先前的记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无言吃完早餐,傅司从床底找出他先前换下的手机,还可以用,只是慢了些。 他本意是想让白华认认字,上网搜了一篇小学课文,小鸭小鹿小狐狸走在雪地里的那种。谁知刚拿到白华眼前就被白了一眼。 白华穿着傅司对他来说过大的衬衫和短裤,对显示着可爱儿童画和标音文章的手机屏幕一个眼神都欠奉,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看电视。 傅司在二十四小时内再度陷入疑惑,他又在家里翻出一本厚重无比的名著,是他上中学时的课外延展必读书目。 这本书大概得到了白华两秒钟的垂青。 选择电视而不是书籍,是因为没有会动的图画吗? 傅司积极总结。这次他放了一部动画片,五颜六色的外星人围着一个奇奇怪怪的机器打奶昔。 白华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傅司放动物世界。 白华……白华双手捂住了人的耳朵,然后头顶弹出了一对猫的耳朵。 傅司还想找别的,被白华一把夺下手机。 白华瞪他:“玩上瘾了?” 从早上白华迷迷糊糊地回答他说要巧克力酱,傅司就确定白华会说话,而且所知一定不少。不然,一只猫怎么会知道巧克力呢。 傅司摸摸白华的耳朵,和之前的手感一样,白华可能不太习惯人类的身体,一下子没躲开,目光狠狠。 “我打算教你识字,这样方便很多。” 白华歪歪脑袋:“我会啊。” 傅司惊讶得嘴微微张大。他立刻翻开手边那本名著,从易到难地挑出词汇指给白华看。 “小白,念这个。” “浪花、码头。” 傅司跳到书中部,手指犹豫地划到一个四字成语上。 “小心翼翼。” 傅司换一个。 “横征暴敛。” 看到白华的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傅司又跳了几页,选了一个他觉得难度较高的词汇。 白华漆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出声了,尾巴被他悄悄收进衣服里。 傅司见他答不出来反而松口气,他选的词是“蹀躞”,要是连这种生僻词都能答出,这猫估计也不是他家的了。 白华本来自信满满却遭到直接打击。他闷闷不乐,完全不愿意和傅司说话,傅司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哄着他。 “小白,白华?” “你看这个,好不好玩?” 傅司情急之下打开桌面上一个应用,虽然许久不用了,但他的账号仍然被自动登陆上去。放置期间平台帮他自动关注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平时觉得手动清理很麻烦,现在傅司想,可真是帮大忙了。 随着一次次刷新,首页出现了不同的内容。白华不躲他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没过一会儿,他把刚才的打击忘光了。白华下意识拿头去蹭傅司的胳膊,自己丝毫不觉奇怪,他问:“阿司,这是什么?” -- 第6页 傅司回答:“这是SNS。” 白华乖巧摇头表示不懂。前后堪称变脸的迅速让傅司啧啧称奇,他想:不管见识多少次,他都会为猫的多变而惊讶。 傅司在白华不注意的地方扬起嘴角,他解释道:“是一个平台,人们可以在这上面发表自己的看法,分享照片……你应该知道手机可以拍照吧,还可以看到别人的照片和他说的话,你们可以交朋友。” 电视上不播,傅司也基本不用。白华之前从未见过这新奇玩意,一脸似懂非懂。傅司加入演示,耐心地给他讲。 “你看这个人,”傅司点进一位著名影星的个人主页,“这是他的个人主页,上面是他的头像,理解成这是他在网络上虚拟的脸就好。” “可他的确长这个样子,我在电视上见过他。” 白华靠在傅司的手臂上,他很轻,傅司也不觉费力,还帮他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 傅司说:“你可以当作是一个巧合。” 白华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猫尾欢快地晃动着。 手指下滑,傅司给他看影星最新发出的图片,是一杯冒着热气,看上去很香甜的热可可。底下有三个图标,设计得简洁易懂。 但白华可能看不懂,傅司弯腰耐心地道:“这三个分别是‘转发’‘评论’和‘喜欢’。‘转发’就是你帮助他,把他的内容分享给了更多人观看。” “那后两个都是评价吗?” “嗯……对,你要是有多的话想对他说就点‘评论’,没什么想说的但是喜欢就点‘喜欢’,”傅司沉思片刻,将说辞转化成白华能懂的,“当然,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他把手机完全递给白华,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刚才一直弯着腰,实在是不大方便。 白华见到傅司这个动作便想躺到他腿上,但一想自己现在不是猫,再做这些岂不是和那些电视剧里的一样了……想着想着,耳朵无精打采地塌下来。 傅司:“小白?” 他还以为自己家猫腻了这些,暗暗念叨这也变得太快。 “不许叫这个了。”白华声音很坚决。 一个、两个、三个。三个问号齐齐摆在傅司脑袋顶上。 这又是怎么了?原来猫一天到晚思维跳跃如此之大,堪比那些一边打游戏一边做作业,同时还和朋友聊天和家长吵架的中学生。 白华认真地说:“不要叫我小白,我有大名的,小白好幼稚。” 他垂下眼睫,安静地抗议,这个模样竟让傅司凭空生出了负罪感。 冤得傅司一阵牙疼:“好的,白华。” 两个人折腾了一会。白华终于弄清了平台的基本功能。白华化身好学生,从始至终一直在提问,颇有种刨根问底的钻研精神。 “阿司,为什么这两个人发的内容差不多,但数字却差得很大?” 傅司:“基本上是取决于粉丝数量多少的。你看刚才那位影星,他有几百万的粉丝,他的内容就至少有几百万人能看到,而这位,她只有一万的粉丝,所以没有那么多的数字呀。” 他补充道:“她的一万粉丝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很多了,你看这一条是她做的广告,有的商家通过她来增加自家产品的曝光度。” 喵。白华问:“那商家为什么不去找影星?这样不就有更多的人看到吗?” 傅司笑了:“请影星要花很多的钱,如果他们有更多的钱,大概会这样做吧。” 没想到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让白华听后眼前一亮。 “他们付给她钱了吗?” “一定。”傅司点头。 喵!白华突然间来了兴致,双眼亮晶晶的:“那我们也来做这个吧!我想要挣钱。” 傅司向来是务实的人,他未曾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突发奇想。他好笑地问:“你想要钱做什么呢?” 白华不假思索:“我不想让你养了,我想养阿司。” 你想造反。 傅司沉默了,不过,他还是淡定地帮白华注册了新的账号。 心里也是淡然如水:想挣钱,哪有那么容易?是时候让这只不知人间疾苦的猫尝尝世事艰辛了…… 结果才第一项用户名一处就卡住了,按照白华自己的想法以“白华”注册,显示该用户名已占用。 白华不高兴,于是傅司在后面加了拼音,通过。 账号注册完毕,傅司问:“你想发什么?” “我的照片!那些粉丝很多的人都发了自己的脸。”白华忽略“粉丝多”和“有钱赚”之间的其他步骤,直接在中间画了等号。 好吧!傅司找好角度,给白华拍了一张照片。以他人形全方位无死角的美貌,即使傅司没什么摄影技巧,也完成了一张完美的照片,作为第一条内容发了出去。 白华抖抖猫耳,拿尾尖去蹭傅司:“然后等着就可以了吗?” 傅司心想等天上掉馅饼吗,嘴上还要安抚白华:“嗯,但成功与否是有运气……” 因素的…… 刚刚放出的照片数据飞速上涨,傅司的旧手机发出“呼呼”的响声,卡顿不断。 白华灿然一笑:“好顺利。” 刚才显示占用用户名的“白华”是一名偶像,正好在为即将上映的电影造势,一时间这个姓名铺天盖地。 天时地利人和。 -- 第7页 第4章 主页上粉丝栏的数目不断刷新,每经过一两秒就出现一个新的头像和昵称。 那边白华非常兴奋,拽着傅司的袖子,从衣摆下探出的尾巴直观地展现了他此时的心情。 “阿司!你看,那个数字涨得超级快!这样是不是很快就能赚钱了?” 傅司愣住的时间也就是那短短几秒,很快他释然了。白华都能从猫变成人了,那么他在某些方面,比如运气上,有过于常人之处便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也十足异于常人了。 要说他刚才是在哄白华,现在则是认真地给他分析可行性了:“应该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你要先稳占根基,商家愿意选用的人一定是有稳定粉丝群体的。” 白华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些傻气地开口问:“那还需要做什么?” 傅司也不清楚,他根本不指望白华靠这个挣钱,硬着头皮给他当狗头军师:“巩固粉丝吧。关注之后随时可以取消,你要让他们愿意留下来。” “比如,你多发一些关于生活的题材,这样会不会拉近距离?” “再多发发你自己的照片。” 白华每听一句点一次头,听到这句摇摇头,道:“不是发过了吗?一会再放到最顶上的那个圈里,大家就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 傅司明白白华是什么意思,他温和地笑了:“可是白华长得好看,大家看不够的。” 害羞这种情绪猫大概是没有的,他只是不了解人类为什么会对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平面产生兴趣,这甚至不会动。他对于人类复杂的心理方面认知犹如初生的婴孩,懵懵懂懂地点头。 “有必要的时候,配一些文字。”傅司回忆精于此道的同学同事曾在闲聊中提到的说法做法,加以概括。 “但是,”傅司有些怀疑地问,“白华,你会写字或者拼音吗?” 白华睁大眼睛:“拼音是什么?” 傅司心说果然。 白华的文字多是从电视中学来,他趁傅司不在家的时候还翻过他的课本之类,然而傅司脱离拼音阶段已有了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历史,他接触不到相关资料,自然不知道。 傅司放下手机,他翻出上学时用过的画板,打掉上面的灰,略略生锈的夹子上夹着一张栩栩如生的素描,画上是一只纯色的猫。 他扫了一眼下面的日期和自己的署名,五年了,现在这张纸有了新的用途。 夹子用力按才能抬起一点点,傅司费劲地把纸掉了个个儿。 他招呼白华,仅这一小会的功夫,白华就换成了侧躺在沙发上懒得动的姿势,把脸一藏表示拒绝。 傅司叹气,于是他大步流星走去,双手抓白华肩膀把这只懒猫轻轻扶正,白华没骨头似的任他摆弄。 然后他抓住白华的手,强硬塞去一支笔,笑容简直发着光。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白华小动物的直觉让他往后仰了仰。 白华很聪明,傅司说什么他立刻便理解了,顶多是有点被傅司的教学模式吓得掉了几根猫毛。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傅司欣慰得拍手。在他的想法里,白华再怎么成精也是只猫,随心所欲是天性。没想到他真的做下来了。仅仅三个月后白华便接到了第一个合作,那天白华兴高采烈地和傅司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傅司冷静地告诉他要先评估商品与商家描述是否属实。 白华听进去了,然后大失所望,这一家似乎不太靠谱。他难过得变成猫的样子,喵喵叫着在家里的沙发上地上滚来滚去,满沙发满地全是白色短毛。 傅司碰不到这个状态的他。蹲在旁边安慰了半个晚上,白华终于停下,从异色瞳白猫变回长身长发的漂亮青年,粘的满屋子的猫毛紧随着消失不见。 “阿司……”白华眼眶红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这个好难。” 其实白华的经历真的已经算是顺风顺水。但傅司什么也没说,温柔地给他披上衣服,横抱他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白华自动抛去了有关失败的那些记忆,整只猫再度打起精神。 ——到今年是第三年。白华在SNS上已经小有名气,基本一说猫耳就是他了,各种大大小小推广接到手软,不过还是会提前好好评估。 让人简直不忘的相貌,细腻柔软如雪的猫耳,和真货别无二致。因为傅司说要加一些日常内容,他便把傅司在家做面包的样子拍了下来,当然,入镜的只是手。 一双骨节清晰而修长的手,揉面的动作一看便力道十足,不仅是蛮力,更多是技巧。白华会等到面团光滑时按下快门,这算是他的一点小小心机,他自己觉得光滑的面团特别好看,心痒痒地忍不住想让它在案板上来回滚动。 不过粉丝不在意面团是光滑还是粗糙,他们在意的是这双手,一看就不是白华自己的。白华的指甲偏尖,而傅司的则是修剪得短而圆润,干净利落。这些无意中的证据说明了些什么?说明白华有一个拥有一双漂亮的手的男性同居人!这如何能不叫人浮想联翩? 猫系美人和温柔的主人,主人有一双灵巧的手,每天撸毛挠下巴让猫咪乖得喵喵叫唤…… 傅司看到评论后,被这些当代福尔摩斯所震惊了。每到这时他总是翻来覆去地看自己这双手,犹豫道:“白华,我的手会很好认吗?” -- 第8页 白华歪头竖起耳朵:“好认呀?” 他是嗅觉灵敏,可以分辨出每个人不同味道的,比如傅司的手上就带有一股淡淡的面粉香气,他特别喜欢,是一定不会认错的。傅司一时没想到这个,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偶尔有些迟钝。 他回到家。 白华下午时给他打了今天里的第二个电话,别别扭扭地告诉他上次推广的尾款到了,这回比之前都要多。 傅司高兴于这个事实,疑惑于白华话语中的思想感情。 虽然白华说要用挣的钱养他,但事实上是他单给白华开了一张卡,不过白华没有身份,只好用自己的名字。这张卡他从来没有动过。 甫一推开家门,他双眼微微睁大,沙发上没有白华的人影。再一低头,心稳了下来,原来白华变成白猫,正在他脚边仰着脖颈。 见他终于发现自己,白华短促地叫了一声,绕着傅司的裤腿转来转去。 傅司在窄小的玄关换了鞋,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的鞋柜上,无奈道:“白华,你这样我不明白。” 白华白他一眼,一红一蓝的大眼睛中充斥着不满。 白猫一转身,一甩尾巴,示意傅司跟他来。 傅司跟在白猫身后,觉得这个画面里蕴含笑点。 他们家除客厅外只有三个屋子,分别是厨房卧室卫生间,那么白华要带他到哪里去呢? 白猫用身子毫不优雅地拱开厨房门。 傅司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只见厨房台面上,放着一台全新的烤箱。现在他家的烤箱仍是十几年前的那台,温度控制已然十分不准。他先前在网上的各种相关论坛和购物网站上浏览了好久,最后决定下来,准备往后攒出闲钱就买回家的烤箱,现在就静静的摆在这里。 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和这个惊喜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向白华伸手,想把它抱起来,尽管他碰不到。白华脚下速度极快,避开了傅司的手,扭头跑走了,一头钻进卧室。 “哈哈,哈哈哈哈哈!”傅司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他想不到白华会不好意思到变成猫来送他礼物,白华原先明明不会这样的,显而易见,这是在人类生活的潜移默化中做出的改变。 这也很可爱,不是吗。 “你别笑!” 白华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长发乱糟糟地从卧室里跑出,面上嫣红被发色肤色衬得更为鲜明。 “我是看那张卡片里的数字从来就没动过,你不是经常说的吗?不能浪费。” “所以我才买了这个,尾款其实前两天就已经收到了,只是烤箱下午才送达,而且你不是需要这个嘛……” 白华声音越说越小,傅司用指腹抹掉眼角笑出的一点点生理性泪水。 “我知道。我确实非常的需要这个,谢谢你,白华。” “直到”“确实”“非常”都是重音,最后白华的名字却喊得轻柔和软,格外温柔。 白华整只猫被傅司这记诚恳的直球打懵了,当场原地变猫,躲进那一摊衣服里。 与过去一样,傅司蹲在那摊上下起伏的衣服旁边。不过这次他想逗逗白华,特意挑了平时不会说的话,他也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此刻真心话被悄无声息地混了进去。 “谢谢你努力赚钱。” “谢谢你给我带来的,那么多的惊喜。” “谢谢你每天都在家里,等着我回家。” “谢谢你做饭,非常好吃,不过能不能少加些胡椒粉?真的挺呛的。” “谢谢你……主人。” 那摊衣服抖得更厉害了。 第5章 出现了低概率事件! 正在补口红的白领稍稍后退了两步,高跟鞋的鞋跟竟然卡在了地缝上,那里的美缝剂早就有些脱落了,她一直没有注意过。 突如其来的停滞让她反应慢了一秒,只来得及合上盖子,口红从手中飞了出去。 “呀!”她小声惊叫,好容易站稳没有向后栽倒,却发现本该抓住的口红不见了。 她连忙蹲下身,四处寻找,她的目光扫过地板,空着的转椅,附近的桌面,哪里都没有,也没听到清脆撞击的响声,那支口红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傅司举着一杯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从茶水间回来,看到同事停在走道正中央,满脸困惑的神情,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白领回过神来:“不……抱歉,没什么。” 一支快要用完的口红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无所谓啦……唉,心好痛。 傅司家玄关处。 傅司把公文包中的笔记本电脑取出,他一转身,白华便两只前爪扒住边缘,翻了进去。 他们家总会有些空纸箱,空袋子,白华闲的没事往里头钻,钻完打个滚又跑出来,傅司也不懂这到底有什么意思。但他由着白华,网购剩下来的纸箱他不扔,攒起来在卧室的双人床边按大小顺序摞得高高的,看着白华乐此不疲地从下爬上,又从顶端跳下来,灵巧地落上柔软的被子。 白华同时也对这个黑乎乎的公文包情有独钟,傅司如果看见白华以猫的形态等在门口,就会特地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方便它躺进这个不软乎的窝。 今天本该是一如既往,可却又哪里不一样。 是哪里不对呢? 猫的敏感让白华立刻发觉了不对的地方,脚掌附近的地方,好像有个凉凉的东西。 -- 第9页 会滚动,应该是个圆柱体。 “喵?” 白猫抖动又细又长的胡须。 它往前一扑,被撑开的公文包立刻躺倒,白猫跨出去,那个冰凉的物体也咕噜咕噜地随之滚了出来。 暗金色的外壳,前头是一个盖子,白华用猫爪子试了一下,拔开还是很困难的。然而它怎会让这种东西难倒,用两只前爪固定住,亮出两颗尖尖的牙齿。 咬开了。 里面是个红红的柱状体,上面有摩擦过后留下的纹路,看上去……像是有人用过的。 白华猛地跳开,这不是口红吗?电影台里曾经放过的! 它对生活常识的认知大多来自电视或书本,电视又主要是新闻和电影台,至于体育台,先放一旁不提。 电影里不是经常有吗,一个长相奇怪,但总是金发粉裙子的女人涂上它之后立刻精神焕发,找另一个长相奇怪,眼睛凹陷的男人去了! 白华双色的眼中同时透出阴沉沉的光。 傅司怎么会有这个! 次日清晨,傅司在闹铃响起第一声时准时醒来,惊讶地发现身边的床铺上没有往常有的温度,而厨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心里奇怪,起床,收拾自己。这时白华把刚刚才做好,还冒着热气的西多士端上桌来,一分一秒都不差。 西多士香甜酥脆,十分可口。手工切片面包首先就烤得很香,只是这次白华煎西多士的火候稍稍大了些,不过这无妨,清晨时光如此宝贵,不慢慢品尝的话,损失的口感可以忽略不计。 傅司笑道:“怎么了白华,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要摸白华的头,被白华迅速地躲开了,还瞪了傅司一眼。 “快吃,一会儿我要和你一起去。” 傅司差点没噎着:“你确定吗?” 白华靠在椅背上,一抬眼皮:“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麻烦。白华的容貌太过显眼,更何况在网上已经很有名气了。 傅司想开口解释,话未出口,白华打断他。 “我变成猫跟你去,还不可以?” 傅司无奈了,他不知道白华在生什么气,然而时间太紧来不及问,他最后尝试打消白华的念头:“可我要坐地铁。你可能没办法过安检。” “公交。” 好吧。 吃完早饭,傅司拎着一公文包,包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一部笔记本电脑和一只气鼓鼓的猫。 猫知道其实还有一只来路不明的口红,它不说,在包里用力地踢着。 傅司下楼时感到公文包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他伸手要去拍拍白华,让它不要乱动,小心掉出去,结果,手果然直接穿过了白华的身体。 对,还要注意不要在大家面前碰到白华,不然都要吓一跳了。 邻居阿姨在阳台上踮起脚晾衣服,听见声音往下一看,眼尖地发现傅司公文包里冒出的一个猫脑袋。 阿姨喊:“阿司,带着小白去上班儿啊?” 傅司远远地应:“对,他今天有点闹腾。” 白华恨恨地想,趁着我现在碰不到你,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一爪子就上去了。 傅司心情很好地拍拍公文包。 阿姨晾完衣服,低下头嘟囔,这猫都活了多久了?怕不是成精了吧…… 上了公交车,白华把整个身体缩进包里,黑色的公文包从外面看就像是装了个小皮球,随时要爆开的样子,引得周围人侧目。 但拿着包的男人表情如此淡定从容,云淡风轻,令人又不知不觉地移开了视线。 白华在包里用爪子把那只口红磨来磨去,摩擦金属的声音让它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依然契而不舍地挠啊挠。 这是谁的? 一会要好好调查一下…… “哇啊!这是你家的猫吗!” “对,他非要跟着出来……”傅司实话实说。 上回和傅司告白失败的女同事名叫小铃,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她虽然完全放弃了谈朋友的想法,却仍然没有放弃欣赏傅司美色。 开玩笑。如此高品质的帅哥,让她放弃养眼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 傅司对她的心大感到深深的折服。 女性真是个神奇的群体…… 他将白华从公文包里连同笔记本电脑一齐倒出,白华动作敏捷地蹿出,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有的桌子上好乱,有的好空,傅司的桌面收拾得刚刚好,那么多东西被他理得井井有条……咦,这不是傅司之前烤的小饼干吗,他不是说没有了吗? 傅司见白华目光的方向便知不妙,白华尤其喜欢高油高糖的点心,傅司担心他吃多了这些杂东杂西的玩意,吃不下正经饭。 所以才给了他喂了几个后把剩下的拿去公司,根本不是他自己也喜欢…… 傅司眼神游离,朝天花板,朝地板,朝窗台,就是不对着白华。 白华气急了:“喵!” 伸出爪子作势要挠他,白华勉强记得不能暴露,于是在爪子碰到皮肤前悬崖勒马。 好不爽啊! 小铃误会了白华生气的原因,对傅司说:“你下次温柔点把人家抱出来嘛,看,它生你气了。” 傅司顺着坡就下了,语气真诚道:“对不起小白,下次注意。” “名字叫小白啊,好可爱!” -- 第10页 一群同事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 “毛色好纯,像一捧雪似的!” “眼睛也好漂亮,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异色瞳。” 连领导都特地路过看了一眼,嘴上说着让他们赶紧散开开工,不安分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小白,你想不想跟我们小公主交个朋友?” 说这话的是个男同事,他手指在白华下巴上有技巧地勾弄着,白华一般是不喜欢让别人碰到它的,但抵不过傅司的同事一个个都练出了撸毛圣手,便略微松动了防御,乖乖地让他碰了几下。 然后看见傅司故作心碎的目光,心虚还有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只手。 男同事:“哦,不想啊,可能你还小吧。对了,傅司,它多大了?” 该同事年纪不大,比傅司还要小上一岁,个子在一米七多点。傅司心说你要是知道他根本没比你小几岁,站起来比你还高一头,估计得当场吓死。 嘴上胡诌了一个数字:“嗯……三岁了吧。反正不小。” 男同事还在问:“那它是公猫还是母猫?我看看啊……” 他表情中多了一丝猥琐,蹲下来想探个究竟。 然后,随着一声惨叫被白华一尾巴抽中了眼睛。 小铃开心地弯下腰说:“你想不想去和小公主姐姐玩呀?” 她眼睛放光转向傅司:“可以抱抱它吗?” 傅司是真的说不准:“你可以问问他。” 于是小铃冲着白华伸出手,说“来呀来呀”。傅司以为白华不会理会,没想到漂亮白猫犹豫了一下便轻轻跳了上去,缩在小铃怀里,小姑娘抱着优雅轻盈的小猫,心花怒放。 “傅司,我带它去休息室啦!” 傅司顿了一下:“有劳了,谢谢。” 望着小铃抱着白华离开的背影和白华摇来摇去的长尾巴,傅司莫名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 半个上午他都有种不详的预感,傅司抿了一口咖啡,打算起身去休息室那里看看白华。 正当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骚动。 隔壁的男同事的转椅滑过来,示意他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傅司不爱凑热闹,但是他现在心里发慌,便答应了。 一到门口,首先一个女声入耳,傅司认出是前台的其中一人。 “您是要去找宣传部门的人吗?他们之前换地方了,我带您去吧,还是您想先去休息一下?我们这里有冰饮和小零食……”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激动,没有平日公事公办的冷静样子。傅司有些奇怪,正当他看清站在她旁边的人时,他一下子愣住了。 长长的白发束成高马尾,身材高挑,惊艳得足以令人见之不忘的五官,还带着一副不知道哪找来的金丝眼镜…… ——白华?! 第6章 近两小时前。 叮铃铃…… 休息室的门口挂着一串风铃,是老总旅游带回来的,清脆的铃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放松,很符合公司轻松的氛围。 “喵——” 白华被小铃放在色彩清新的布艺沙发上,稳稳当当地停好后,他用脑袋拱了拱小铃的手。 “长得那么漂亮,让摸摸会撒娇,小白你太可爱了……”小铃被手心里传来的这软软痒痒的触感蛊惑,双眼迷离,口中喃喃道。 “喵、喵……”白华又黏糊糊地叫了两声。 小铃在明亮宽敞的休息室里转了两圈,一把捞起角落中的小公主。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猫,满脸幸福地把两只猫揉了个够,最后迷迷糊糊乐不思蜀地走了。 啊,真不想上班。想在棉花糖手感的皮毛里泡一辈子。 小铃被异色瞳白猫的美貌蒙住了双眼,没注意到小公主的状态不对劲。她是撸毛大军中的佼佼者,哪天来不是一进门就被这个浅色的大毛球撞上腿? 白华冷眼看她离开,眯着眼睛舔了舔爪子。 她身上的味道跟那只口红的不太像,暂时排除。 “喵……” 白华转过头去,直直盯住弱弱叫出声的布偶猫的双眼。 小公主只有肚子是纯白的,有些部位是浅棕色,猫毛长长的很蓬松,像围了一条大毛巾,眼睛颜色是清淡的水色,此刻尤为明显。 一秒钟后,小公主飞速退到猫爬架旁被她自己抓得不成样子,有着各种划痕的猫窝。瑟瑟发抖缩成个团子,长毛炸起,浅棕色毛茸茸的大尾巴藏得死死的。 嘴里还可怜巴巴地求饶:“喵呜……” 白华凌厉的目光把布偶猫从耳尖的毛扫到肚子里面,小公主吓得更过分了,连脑袋一并塞进猫窝里,偷偷一抬眼,白华正站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冷冰冰地望着她。 “喵喵喵!喵嗷!喵呜呜呜!” 他怎么走路没有声音,身上也没有味道的! 小公主快吓晕了。 白华从小就知道他和别的猫不太一样。 还在街上流浪的时候,它是只小猫,会被猫群莫名其妙地排挤。后来傅家收养了它,等长大些后偶尔出门透透气,周围的猫都躲着它。 无所谓,它不想和它们做朋友,他有傅司了。 猫是没有具体准确的语言的,它们互相扯着嗓子嘶吼,知道对方是恶意善意,是恐惧臣服还是不服来战就好了。 而小公主这个样子,明显是怕它怕极了。 -- 第11页 白华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可怕,明明只是想问个事情。 “喵……”白华低沉地叫。 ——我想问你一个事情。 “喵呜呜呜呜!”小公主尖叫。 其实不算那身蓬松的毛,它的体积也有白华的两倍大了。若是有第三者在周围,这幅场景将是非常滑稽的。 白华有些不耐烦:“喵。” ——你怕什么,你个子比我大多了吧。 猫之间更没有什么性别意识,白华毫无心理压力地欺负女孩子,可怜娇弱的布偶猫已经快吓晕了。 两猫僵持了一会儿。风铃悠扬的铃声传来,白华在门打开的瞬间蹿上猫爬架,进来的是那个被白华一尾巴抽中眼睛的男同事。 他先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储物柜,然后笑嘻嘻地冲白华伸出双臂:“小美人,来呀来呀,投入哥哥的怀抱。” 白华直着尾巴,强忍着想下去给他一爪子的冲动。 “嘘——嘘——”男同事想吹口哨哄白华下来,结果没吹出来变成嘘声,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他无奈地挠挠头:“成吧,真不给面子。”也不知道说的是白华还是自己那张不争气的嘴。 “我要走了啊。” 他作势转身,白华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舔着毛。 “我真的要走了啊?” 走吧走吧,快别烦我。白华心说。 “唉,难得我想告诉你一个你主人的秘密呢……” 白色的猫耳动了动。 男同事自说自话大半天,见白华怎么样都不理他,悻悻地准备走了。 “那拜拜啦……啊我去!” 一只雪白的猫从天而降,挂在他的肩膀上。 男同事连忙背过手去,把白华抱在怀里,嘴上惊喜地说道:“总有人说猫有灵性,我当他们是驴傻子,合着是真的!” 白华勉为其难地在他怀中蹭了蹭,不耐地轻叫了一声,意思是催他快说。 “其实吧,傅司他……” 白华的耳朵猛得竖起来。 “——根本没有秘密。诶呦呦!别挠别挠……” 白华气得半死,毫不留情地一爪子上去。它倒是没真的使劲,仅仅是表达一下愤怒的心情。 男同事故意做出夸张表情,等白华没反应了,他才慢悠悠地接着说:“平时我们聚在一起撸小公主的时候,傅司从来不参加,也没见他单独摸过,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小猫之类的宠物呢。” 胖乎乎一大团的小公主在他脚边转悠,像是在控诉他的冷落。 “哈哈哈对不起了公主。”他把白华放在沙发上,又弯下身抱起小公主来。刚习惯了白华体重,他现在有点吃力。 “你可真沉……别给你啥都吃啊大公主。” 男同事接着说:“没想到这小子,自己偷偷养了只这么漂亮的猫,估计看我们这群没猫的轮着抱小公主的时候竟笑而不语了,太不讲义气了,你说是不是?” 白华坐下来,静静着听,只有尾尖欢快地摇动着。 它望着窗台上那盆盆栽,旁边有一个盛水的小喷壶,墙上挂着一个便签本,拴着支油性笔。如果有人路过浇了水,就在当天的日期上打勾,写上自己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清新的绿叶中夹杂着淡粉色的花骨朵,有的很快就要绽放,欣欣向荣,富有生机。 男同事又短暂地待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剩下抖如筛糠的布偶猫和白华面面相觑,白华微微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 布偶猫悲鸣一声,带着相对之下庞大的身躯飞一般地跑了。 白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揉乱的毛,尾巴在身后慢慢地左右摇晃着。 在这里待着看来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那么…… 一红一蓝的眸子望向男同事刚才打开的柜子,它看清了,那应该是一包衣服——男装。 此刻。 傅司看着白发的男人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前台的女孩红着脸给他带路。 各个办公室的门都开着,只是半掩和光明正大敞开偷看的区别。时不时传来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和低低的惊呼。 快走到傅司他们面前时,前台才想起来自己忘掉的事情,这下连耳朵都烫了:“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问,请问您贵姓?我需要记录。” 瘦削而俊美,打扮独特的年轻男人自然沉稳地答道:“免贵姓傅。” 当他们经过傅司和同事面前,傅司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风信子香,是白华人身上常带有的味道。 男同事翕动鼻翼,疑惑地说:“哪里来的花香?” 又道:“而且帅哥这身衣服,好像怪眼熟的……” 傅司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惊涛骇浪。 前台的女孩把白华送到休息室里,她满面通红步履匆匆,带着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回到工作岗位。 她本来想要签名,但是一想到模特里有这么好看的人,而她却不认识,整个人竟凭空生出了羞愧感。 休息室里的小公主亲眼目睹了大变活人,终于把那只恐怖的白猫盼走,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他又回来了! 白华一眼捕捉到小公主藏匿的动作,手疾眼快地抓住它的后颈。 往起一提。 “嘶——好重。” 布偶猫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感它可以感知到。 -- 第12页 小公主疯狂喵喵叫:你们今天都说多少次了?! 风铃响了,白华抬起头,笑了。 “阿司。” 傅司走进屋在他身边坐下,走路步速抬放腿动作正常,然后重重地坐了下来。 白华手一抖,手指松了,小公主趁机逃脱,钻进沙发底下。 傅司开门见山:“衣服是哪儿来的?” 白华老实答道:“刚才那个男的进来,放在这里的。” “那鞋呢,也是吗?” “唔……那个柜子一打开,什么都有,”白华站起来转了一圈,又指向储物柜,“真的阿司,不信你看。” 傅司向后一靠,单手遮住眼睛。 “还好。你和前台她们说什么了,让她们以为你是宣传部请来的模特……” 白华撇撇嘴:“我迷路了,过去想问问你在哪里,是她们自己那么想的。” 想到白华出色的外表,傅司沉默了,这应该就是理由。 不过,他没想到闹出事情来后,是白华先生气了。 那对猫耳顷刻间出现在白华的头顶,他基本上可以控制自己的猫耳,除了情绪激动的时候。傅司见状立即捂住白华的头顶和腰部。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把白华拉至身前,因为怕别人听见,于是贴近小声说道:“切记不要在外面露出耳朵和尾巴来,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很危险!白华……” 姿势十足暧昧,只是此时两人还未察觉。 铃铃铃…… 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多少次,卷起的风晃动风铃。 傅司的声音,白华的愤怒同时停止。 小铃拿着印有公司logo的马克杯,呆站在门口。 第7章 那只马克杯的境地岌岌可危,一会差点掉落地板粉身碎骨,一会又差点被小铃的无情铁手捏碎。 傅司不动声色地松开手,白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傅司用一声轻咳打破沉默。 小铃:“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风铃哗啦啦,门又关上了。 两人相对沉默,傅司轻笑道:“你打算怎么办?” 白华一下子变回白猫,衣裤鞋子,那副金丝平光眼镜,甚至还有个黑色发圈都一齐掉落在地上。 傅司常常叮嘱他不要在现实生活中以人身出现,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像“身份”啊,“黑户”啊,他听一耳朵就过去了。不过白华还是清晰明确地知道,自己惹祸了。 其实,只要不暴露真身,表明两个人的情侣关系反而是件好事。傅司不仅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有些求之不得,只是白华如此大咧咧地变成人出现,怕是有个万一就便成仁了。 傅司一件件地拾起衣服裤子,抖掉上面的灰尘,暂时装进储物柜的一个格子中。这些是一定要给人家重洗一遍的,都掉在地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白华拐着弯儿又软绵绵地叫道:“喵——” 傅司背对着它:“喵。” 白华于是开始在他脚边打转,傅司本来也没太生气,只是吓唬吓唬它,让它知晓一下暴露真身的严重性。 这时候就笑了:“成了,没什么事,吓唬你呢。” 白华的一对猫耳为了捕捉傅司的回应而竖得尖尖的,现在听到这话,一秒变脸,整只猫的毛都炸了起来,发出愤怒的叫声。 傅司推门出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去和她解释一下,你就呆在这里,和小公主玩一会儿吧。” 然后,冷酷无情的傅司抛下气鼓鼓的白华和哆哆嗦嗦的小公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合上了门。 “喵”的一声,两只浅色的猫咪在室内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你追我跑。 傅司走出休息室,一打眼就看到拐角处大型盆栽的绿叶和一块摇晃裙摆。 小铃碎碎念的声音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呜呜呜好萌呜呜呜……” 有些难堪地讲,傅司听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反应都不敢过去了。 他向前一步,尽管步伐很轻,但皮鞋踩地和那风铃的效果也差不了多少,小铃立刻机警地回过头来。 动作如此之迅猛,傅司这么成熟稳重的人都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小铃:“哎呀傅司啊好巧啊。” 傅司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很犹豫:“好巧?” 隔着绿植,小铃神秘兮兮道:“是的好巧,我刚刚过来这里,正准备去接个水。” 唉。傅司两指并起揉揉太阳穴:“你不用这样。他就是我爱人。之前没和你说清楚是我的不对,抱歉。” “真的?”大叶子被她撞得直晃悠,小铃眼里亮晶晶,“没有没有,我理解,毕竟你们都长得那么……不是,毕竟你们这个性质独特嘛!哈哈哈。” 傅司点点头,终于进入正题:“能请你暂时保密吗?如果哪天有必要的话,我会主动说的。” “当然!”小铃一口答应,“你不说我也会帮忙保密,你本来就没有公开这些私人的事情嘛。” 傅司面上绽出一个笑来:“谢谢。” 小铃一边疯狂摇头,一边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被傅司敏锐地察觉到了。 “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那位白发的帅哥,是不是……在网上很有名的那位?” -- 第13页 傅司笑而不语。 小铃兴奋又了然地笑笑,两人心照不宣。 她踩着高跟鞋,小跑着回了办公室。 傅司转身去休息室看白华,正好碰上前台的小姑娘一脸困惑地左顾右盼。他还被喊住了,前台疑惑地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有见到刚才那位先生吗?” 傅司原本自然下垂的双手不动声色地贴近西裤,他装傻:“哪位?” 前台:“就是白头发的那一位……咦,可是我刚才好像看见您了?” 傅司后退一步:“不,我刚刚才出来透个气,现在回去。” “喔,这样啊……谢谢,”前台失望的低下头,“诶,等等,可是我的确——” 话音未落,傅司人已经没影了。 前台小姑娘傻站在原地,人呢?刚才还在这的? 白华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调查清楚这支口红的主任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在休息室里逗腻了小公主,开始觉得这只呆呆愣愣没有脑子空有个体型和美貌,还总是一惊一乍的布偶猫蛮好玩,做玩具十分合格。只是既然他现在又把自己的本心记了起来,那就不能再耗在这里了。 白华垂头丧气,这根本一点进展都没有嘛! 白华舔了舔身上的毛,其实以它现在的灵体状态已经不再有这个必要,但动作是深入所有猫科动物骨髓的。它事先做好准备,在下一个人进休息室,推开门的那一刻,像一道白光般蹿出去了。 傅司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给白华买了盒猫罐头,为表歉意,给小公主也买了一盒,公司里存了整大袋猫粮,平时小公主都是吃那个,养得膘肥体壮。白华来的这趟总不能把人家欺负一顿又抢别人粮食,何况它就是吃了也没什么用。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有几个人,白华一路畅通无阻,它跳上傅司的桌子,轻轻一扑,撞到属于傅司的黑色公文包。白华压低身子,钻进包里扒拉了两下,那只被蹂.躏出道道划痕,外壳光耀不再的口红便从包中滚出。 这样子不大好看,但傅司不在的时候,白华从来不在意形象。它张大嘴,上下四颗尖锐的牙齿亮亮的,横着一口叼住了这管口红。 它从办公桌上一跃而下,以十分满分的标准动作无声无息地落在办公室地面。 白华依照口红上尚且附着的微弱气味东嗅西嗅,发现目标出乎意料之外的接近。它眨眨眼,面前出现的是一双帆布鞋。 白领吃完午饭,站到办公室门口时就注意到了这只到处乱跑的小猫,小公主在这个时间向来会留在休息室,从没进过这里。她只听到同事闲聊时提了一嘴傅司家的猫来了,还没见过白华。她今早遇上塞车,等到达工作岗位时白华已经被傅司放置在别的地方。 她走进几步,维持距离为的是不惊扰小猫,却不成想见到了本以为丢失的熟悉物件,不由喃喃道:“这个好像是我的口红……” 白华猛然抬头。 突然闯入眼帘的这对异色瞳澄澈得叫人心旷神怡,白领感觉自己一瞬间仿佛是被吸了魂,她压着裙子蹲下来,望着白猫的瞳孔。 “小猫咪,是你捡到了我的口红吗?” 白猫乖乖把口红放到原地,“喵呜喵呜”地叫起来。 面对如此可爱乖巧的小猫咪,白领不自觉地露出了老母亲一般慈祥的笑:“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昨天真的找了好久,还以为找不到了……对了,你是傅司家的吗,叫什么名字呀?” “喵喵呜?” 这管口红远看尚可,近看则千疮百孔,她的手指甫一触到便是一怔:“咦?” 白华琢磨着赶紧跑了,结果,傅司这时正好上楼走到门口,当场抓包。 “小白。”傅司凉凉道。 傅司右手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对她苦笑着满是歉意说道:“抱歉,我家这个不懂事,我会赔你一支的。” 白领赶紧说:“你误会啦,是小白帮我把昨天弄丢的口红找了回来,我感激它才是。” 傅司心说你不知道这猫什么德行,看到口红这一刻,他就立刻把白华反常的前因后果通通想明白了。 昨天下午从她手中飞出的口红不偏不倚,正中傅司敞口的公文包。他的包几乎只放一台电脑,因而自己也丝毫不知,被后来玩耍的白华摸到。 白华趁着傅司和同事说话,嗖得无影无踪,直到下班才出现。 晚上到家后,白华困得不行,无论是化作灵体还是不断地行动都极其耗费体力,白华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变回白发青年的模样,靠在傅司的肩上昏昏欲睡。 傅司单手举着一本书,看了半天只看进了字形,一页都没翻过。 “要不要回屋睡?”傅司在他耳边轻声道。 白华的双手将傅司那只握得更紧,傅司有理由怀疑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因为下一秒,他冰凉的唇贴了上来,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傅司顺势向后仰至沙发扶手,为了不别伤他的胳膊,白华松了手,垫在傅司后脑处。 “呃。”傅司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顺着白华清瘦的脊背摸下去,手感很滑,很舒服。他知道白华也是一样的感受,胸口被他用头蹭了蹭。 “白华,白华?”他试着叫了叫爱人的名字。 白华胸口安稳地上下起伏着,留下傅司充作垫子,心中默默地思索一件事。 -- 第14页 这下,要怎么将他搬到床上去啊? 第8章 快递员小董二十出头,在各地辗转打工,仁城是他干得比较久的地方。半年前经由前辈介绍,他开始在旧城区一片工作。 九点上班六点下班,快递员的工作乏味而无趣,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工作,只有每个月的工资拿在手里能让他欢欣片刻。 差不多是第三个月,中午吃饭时前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面前说:“怎么样,见到那家了不?” “哪家?”小董停下往嘴里扒拉土豆丝的动作。 前辈带着八卦的笑:“你之前那人有事没事总要提起来,一张嘴就是我见着神仙了,描述得像模像样,可真了,我们都觉得看着不像是开玩笑。” 说虽这么说,前辈说话时的语气仍然透了丝不屑出来。 “啥啊,”小董的腮帮子被米饭塞得满满的,说话的清晰度直线下降,“什么神仙不神仙,哪家有个单身大美女?” 单身美女肯定是有,可人家从来不会给他开门。这份工作做到现在三个月,向来只听到门里传来声音让他把包裹放门口,谢谢了什么的。 好吧,连物业都没有的老旧小区确实也没有什么治安可言,他理解,放下东西就走了,走得远远后听到门打开的嘎吱一声。 “是男的。”前辈凑到他耳边,像说秘密一样悄声道。 小董差点没把嘴里的饭都喷出去,呛咳了半天,前辈帮他使劲地拍背,还递来一瓶水。 咚咚咚,半瓶水下肚,小董可算缓了过来。 气还没喘匀,成功被引起了兴趣的他便迫不及待地问出口:“他是‘那个’?” “哪儿啊,”前辈摇头,“他和你这种小年轻可不一样,人家有家有俩孩子的。” “那怎么会?” 他们干这种累活的男人基本没人会有洁癖,前辈接过他刚喝完的水,直接对嘴喝了一口,道:“所以说呢,我们都挺好奇。怀疑他是编的,可看表情又不像,这不,来跟你求个证。” 小董摇头:“确实没见过。” 前辈点点头,失望地走了。 没过几天,另一个中午,小董失魂落魄地回到收放点。 前辈正在堆包裹,侧头见他回来了,招呼他。 “小董,辛苦了,天开始热了吧,我这一身都是汗。” “哦……” “一会儿送完这批要不要一起去搓一顿?附近那家大排档挺不错的,之前我老去来着。先叫一打啤酒,那家的小龙虾真是绝了!我跟你讲啊……” 说起吃来前辈滔滔不绝,小董像是丢了魂一般机械地点头,左耳进右耳出,前辈说到口干舌燥,正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时才发现。 “喂,喂!”一直到前辈喊了小董的大名,他才有了回应。 “对不起。” 前辈摆摆手,问他:“你到底怎么回事?从刚才回来就不对劲。” 小董喃喃道:“我可能看到神仙了……” 前辈一下来了兴趣:“真的么,长什么样?详细说说!” 不管他问什么小董都是摇头,这时候小董的手机响起来,他还愣着,前辈好心替他接起来。 对方果然是客户。 “送错了是吗,您给送回去了?!不好意思真的是麻烦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神游天外的小董像幽灵一样飘走了。 后来,为了不再因为精神恍惚而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小董痛定思痛。最后极没出息地给该客户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能否不出现呢。 接电话的人听声音并不是他遇到的那位,也对他这个突然的奇怪请求表示了疑惑,但性格还是蛮好的,很简单地就答应了。 小董松了一口气,那种等级的妖孽,他这么年轻,实在把持不住。 而现在,他又站在了这扇门前,手中拿着一个标注为“货到.付款”的包裹,准备敲门手在忐忑中微微发抖。 不行不行,不就是个人吗。被吓成这样算什么男人。 这地方没有门铃,小董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 白华的猫耳动了动。 他双手撑着厨房的台面,饶有兴趣地看傅司揉面。 一盆事先发酵好的波兰种,打入鸡蛋,再倒入一大碗的面粉,这一切在傅司的手下混合成为面絮,然后逐渐转化为一个整体,最后变成光滑的面团。 白华听到声音却没什么反应,只和傅司说:“阿司,今天的面团黏糊糊的。” 傅司言简意赅地答道:“还需要揉一会。” 其实白华在傅家住了这些年,怎会不知这些?他只是找个借口和傅司说说话而已。傅司一进入工作状态便全心投入,有时候连白华都不理。白华不怕寂寞,但他讨厌傅司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白华的尾巴悄悄从傅司衣服的下摆处滑了进去,戳他腹肌:“阿司……” ——好无聊。 砰、砰。 厨房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还伴来一声隐隐约约:“到付的快递,请问有人吗?” 这次傅司终于听见了,他手下不停,扭头望向白华:“我抽不开身,你去取一下吧。” “你买什么了?”白华不情愿地动作,随口问了一句。 “我?”傅司疑惑,“不是你的东西吗。” 白华一顿:“不是啊。” -- 第15页 敲门声越发急促,傅司说:“你先去借一下,别耽误人家工作,注意耳朵收起来。” “知道了。”白华手一抚头顶,那对雪白的猫耳和尾巴消失。 小董第三次敲门,心中暗暗想要是还没有人应声他就跑路,怂就怂吧。 谁知刺激总是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临,他刚一放松警惕,那张让他被迫魂牵梦绕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本以为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能有余裕,结果还是呆住了。 白华等了一会,见他没反应,歪头:“你好?” 小董认输了:“请问这是傅家吗您好有您的快件。” 他取出一个包裹,不大,根据大小推测里面可能是一本书,或者是包裹严密的相框。 白华从身边鞋柜顶上摸出相应的钱数,两人在一片沉默中交换了钱物。小董步伐飘飘忽忽地离开了,连不爱多管闲事的猫都有点看不下去,在背后提醒了他一句“要小心”。 结果白华的声音似乎起了反作用,小董险些从楼梯上栽下去。 “好奇怪的人。”白华嘟囔着,赶快关上防盗门,天真的越来越热,他这头长发要是也能剪到像他一样短就好了。 他一手拿着包裹往里走,有些费力的辨认着快递单上的文字,边走边和傅司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念出发件人的名字来。 面揉得差不多了。傅司撕出块大小适宜的保鲜膜来,将碗封好进行发酵。 这名字猛一入耳,他大脑内愣是没找出一个能对应上的。仔细思索一番,仍然无甚收获。 他茫然地摇头:“好像不认识。”然后转换思路:“白华,你看看收件人,是不是寄错了?” 然而收件人的名字是“傅司”——他的名字,地址上清晰明确地写着他家地址,丝毫没有寄错的可能。傅司只好说:“那先放在那里吧,一会拆开看看。” 面团在缓慢地发酵,傅司按照以往大致用时上了闹表。发酵时间因所处温度的不同而改变,工具不是那么精准的情况下,这些要依靠面包师自身的经验。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傅司可能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不过现在首要的是处理有关那个包裹的问题。 他和白华并肩坐在沙发上,取了一把美工刀,缓缓滑开包裹。 白华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傅司问:“下次我做面包,你要不要一起学?烘焙其实很有趣的。” 白华稍微思考了一下,拒绝了:“不要,好累。” 这个反应大概是意料之中。傅司笑了。 包裹被完全划开,是一本硬壳的相册,其上贴着一张便签,令傅司微微睁大眼睛。 “——致傅司。” 字体娟秀,却是傅司从未见过的。 傅司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苏醒了旧时的记忆,过去的时光在眼前旋转。 他翻开第一页,是两个婴儿的照片,被裹在同花式而不同颜色的襁褓中。这个大小的孩子应该是看不清什么的,她们却像是能感受到镜头方向一般,对前方咯咯地笑着。 还是那个字迹,在下面写着“我和姐姐”。 傅司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两个女孩在相册中一点点长大,即使是双胞胎天然复制般的脸,也在成长中有了区别。他心中的疑惑从虚无缥缈的烟雾逐渐有了形态,聚在一起成了云朵,而后云朵消散开来。白华一声不吭地陪在他身边。 相册中的照片主要是这对双胞胎初中毕业前的,翻到最后几页,相册中的时间跨度徒然加大,初中毕业两人进了不同学校,一个人没上大学,再往后的照片只剩下一个人,最后是一张全家福。傅司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台上摆放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后仰去。 白华担心地看着他。 傅司把那口气吐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对白华扯出安慰的笑容,解释道:“这是我小姨的东西,她是我母亲的妹妹。”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是一串不熟悉却又似曾相识的数字。 傅司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声,年龄要在四十岁往上。他不问对方是谁,只等他说话。 男人说:“你收到东西了?” 傅司沉默,而后答非所问地回答:“需要我做什么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无所谓地笑了:“是啊,需要你来参加她的葬礼。” “她死了。” 傅司闭上眼睛,心底一片平静。 第9章 课间时不知是谁拉开了窗户,教室外的世界登时清晰起来。乌鸦飞过发出的鸣叫,湿润的泥土,然后,春雷落下。 傅司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顺着窗户打开的缝隙向外看。 “傅司,潲雨了,关一下窗户呗。” 同桌的女孩双颊微红,用手肘戳了戳傅司的胳膊,她的头发剪得极短,也就比男生的寸头长了一丁点儿,鼻梁上架着一副粉细框的眼镜,身高在初中一年级的女生中相对高挑。 傅司很瘦,个子和她差不多,但男生发育普遍比女生要晚,因此在同学里并不能说是非常矮的。有的男生背地里说他是娘娘腔小白脸,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词的意思,纯属嫉妒心作祟。 为什么?傅司不清楚。他现在不太想理同桌,尽管她没有做错什么。傅司的双眼凝视着窗外,好像阴沉的天空下有些除此之外的东西。 -- 第16页 现在是暮春时节,傅司一向是个好孩子的形象,父母考虑到孩子在这个年龄疯狂的生长速度,给他买的校服始终比他当时身高要大上两码。上个学期傅司要特意把校服的袖子在手腕处挽上,而现在是刚刚好。 女孩已经穿上夏装的短袖T恤。她光滑的手肘再次戳了戳傅司,隔着宽大的校服,能明显感受骨头。 她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个是因为讲台上老师的虎视眈眈,另一个,是觉得他应该会因此而靠近。 傅司没有。轻轻一声响,他后知后觉地关上了窗户。 感之所及范围被缩小在这间教室里,他听见身边的女孩落了课,在急急忙忙地翻书,前桌同学嘴里叽里咕噜地念课文,后桌同学把零食袋藏在桌洞,手一触便哗啦啦地作响,掩耳盗铃地晃悠椅子向后仰。 “傅司?走神了吧,起立把这篇课文的第一段背一遍。” 讲台上年过不惑外语老师语气不妙地说。 傅司站起来,扫了一眼同桌的课本。还好他昨晚预习过,这是一段英文小诗,有关于雪夜与烛光,歌颂的是亲情。 傅司家里有台碟片机,他常用它读那张英语书后自带的光碟,在厨房外显像管电视旁边蹲着练习外语,另一手抚着小白猫的头。男老师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换上了肯定的微笑。 “不错,同学们也要多向傅司同学学习!” 傅司坐下来,不知为何,他的心砰砰地跳,猛然间变得卖力而沉重,却不是为了老师来之不易的表扬,而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地方。 这堂课剩下的时间他手上紧紧地握着笔,一动不动,笔记本上只记录了今天的日期,同桌女孩不断瞥来视线,为他今日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到奇怪。 终于熬到下课,门在铃声响起的同时被推开。 班主任是个温柔瘦小的女人,她站在门口,脚不自觉地摆成内八,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表情,让声音尽量平稳: “傅司,麻烦你出来一下,好吗?” 最后两个字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她是班主任,平日里说话语气向来是温柔而强势的,这下连靠近门口的几个同学都隐约听出不对来了。 傅司原本在低头收拾桌面,把英语课本收进桌洞,再把数学书拿出来。最开始叫到他名字他也没有抬头,可在班主任话音刚落时,他目光穿过前方同学,直直望向了班主任。 ——如果不是带有如此浓厚的情绪,他瞳孔的颜色应该还有温和的棕色,让人见之便心生暖意。 出租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开来,司机很少跑来这边,要不是看乘客是女人和孩子,他会选择拒载。 班主任努力控制祝自己不去看后座上单薄的孩子,她的目光透过车窗上干涸的雨痕,在这片旧城区中梭巡。车开了很久,景色依然不变,没几棵树,全是等高的楼房,楼房下尘土飞扬。 “然后往哪儿走?”司机问。 班主任想替傅司回答,但她有心无力,即使知道详细地址,四处也都是相同的景色,她从未来过这里。 正发愁,后座传来少年低沉平静的声音:“您下个路口左转,过两个楼就到了。” 司机沿着傅司所说路线行驶,最后停在一栋和刚才那些没有任何区别的楼下。班主任一眼便看到一层的店铺是间面包房,门上用白纸写着大大的“休息中”。 她不忍心地移开视线,傅司却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 他甚至没有忘记对她和司机说声谢谢,却在经过面包房的简易招牌时视而不见,直接走上了挂梯。 一直到了家门前,他才伸手去摸那串挂在脖上塞进校服内侧的钥匙。一瞬间他有些踌躇,鼻子发酸。 他拉开家门,白色的毛球向前跃起,扑进他的怀里。傅司目光茫然。他抱着白华,下意识往屋里头望,一片漆黑,空荡荡的。 只剩他和白华。 傅司还是个13岁的孩子,葬礼是由熟识的邻居帮忙操持的。傅家父母在这里做生意做得厚道,人缘又好,因此很多邻居可怜这个孩子,愿意来帮帮他。 葬礼办得朴素,但已经是周围邻居们的一片心意。傅司换了一套深色的衣服,他把白华锁在家里。一改往日的平静,傅司听见白华另一侧疯狂地挠门。 他抚住门板。 邻居阿姨抓住他的手:“人家都说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小白可能也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傅司垂下眼睛,阿姨悄悄叹了口气,建议道:“小白的去留你要想好,以后的日子就难了。” 头脑中昏昏沉沉,傅司最后一次见了父母的脸。他默不作声,也没有掉眼泪,垂下眼向前来吊唁的每一个人深深鞠躬,感谢他们来送父母最后一程。 就在这场葬礼上,傅司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也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次。 她阔步走入简陋的灵堂,穿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唇上是鲜红的颜色。她来得风尘仆仆,身上却无法掩饰地散发出凌厉的气息。 她走到傅司身前,站定。 傅司此时已经到了支撑不住的地步,他分不清站在面前的人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只是勉强要求自己鞠躬。这个女人的手指很瘦,又长又直,涂有颜色鲜艳的指甲油。傅司被这双手抓住肩膀,没有让这一躬鞠下去。 “别给我鞠躬,我不是客人。”她说。 -- 第17页 他迷茫地抬眼,看清她的脸,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张与母亲多么相似的脸。眉眼轮廓间几乎完全相同,然而在她身上比温柔的母亲要多出美艳妖异与强劲的攻击性,这样的差别让两人截然不同。甚至让人乍一见她们二人,不会联想到她们间的关系。 女人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望着傅司:“我是你妈妈的双胞胎妹妹,算是你的小姨。你是姐姐的孩子,所以我会抚养你——” “——到成年。” 他们两人并排站着,一直等到宾客散尽。 女人口中的“抚养”实在有些敷衍。她告诉傅司,她不会留在这里或者把他带走,每个月她会给他打一笔钱,足够让傅司一个人活下去。 最后她嗤笑着说:“我日子过得乱,给不了你多少,勉强能让你养活自己。至于你那只小猫,建议还是让它另谋出路。早点放了,良心上还能好受点。” 傅司立刻转向她:“你来过我家了吗?” 女人暗地里咬咬牙,绝情又从容地点头说道:“是啊,我去了你们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缩在那么一个小窝里头。” 她想起那天小猫的嘶叫,隔着一道门板,那猫竟然能感受到她心底的恶意。 “你家的小猫一直在叫,听着真是寂寞。你知道有那种猫咪专门的托儿所吗?如果有闲钱的话可以把它送去,跟其他的小猫一块儿玩,那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寂寞地打滚了吧。”她不由得刻薄起来,鲜艳的指甲夹住了傅司肩部的布料。 然后汹涌的情绪戛然而止,因为她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是傅司人生里与她面对面相处的全部时间,仅仅半天左右,却无比清晰,直到后来站到她与母亲并排的墓前,仍然历历在目。 新城区里华灯初上时邻居阿姨来接走了傅司。家门前她拍着傅司薄薄的后背,一句话没有说,也离开了。 傅司麻木地推开门,快夏天了,屋里透着一股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一瞬间也是真的停下了呼吸。 白华不在。 明明前几天的时候它都是超乎平常的热情,每天打开门,白华从坐在门前到起身,一下子扑了他满怀,身上不留痕迹地发着抖。 傅司想,猫那么敏感的生物,它一定也有所察觉。 何况之前被母亲的妹妹吓到了。他又想,白华一定很害怕。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了,不管怎样他都要保护白华,即使是不同物种,他们也能互相扶持。 可现在白华也不见了。 仿佛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凉,而后又化作岩浆翻涌起来。傅司整个人霎时间濒临崩溃,只差一个点,距离彻底崩坏就剩那一层薄膜。 他发了疯似的在屋子各处寻找,猫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角落,白华喜欢沙发扶手,他挨个翻遍,几乎陷入癫狂。 第10章 “小白,白华!你在哪?” 春末夏初,房间内如此闷热,傅司却感到浑身发冷,而且冷气一点一点的渗入骨髓,难以祛除。 他们家本就不大,可供白华藏身玩闹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傅司的动作慢了下来,绝望逐渐上涌。 会不会是那个人来说了什么,让白华感到不安,于是自己跑走了? 不,不可能。他只剩下白华了,白华也绝对—— 绝对不会离他而去…… 傅司站在卧室的床边,微微喘息着。他死死咬住嘴唇,然后深呼吸,尽全力令自己平静下来,大脑留出思考的空间。究竟还有哪里没找过?冷静,白华可能只是在哪里睡着了…… 突然,傅司的目光挪向衣柜。 他们家的衣柜十分老旧了,折页生锈,早就不大好使。想要关得严实,必须将衣柜门先向上提一下,再用力卡进去。因为白华没有钻进衣柜捣乱的癖好,放在平时,家里人便不会特意合好。 他还记得早上找葬礼上衣服时的情形,他心乱如麻精神恍惚,衣柜并不是完全合好的,应该还留下了一条缝隙,足够一个小小身躯挤进去了。临行前他想着要去关紧,至少在这一天不要留下瑕疵。但最后到底有没有合好? 这是最后的希望。傅司在衣柜前站定了。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伸手打开柜门。 从平视开始是他父亲的衬衫,母亲的长裙,傅司的几套被保留下来作为纪念的小学制服,一家人的衣物都在这里,安静地摆放或垂挂着。 傅司一路看到最下,在层层叠叠的衣物堆积之下,找到了白华。 一只小小的白猫,躲在衣柜最深处安详恬静地酣睡着。 傅司的心脏猛然落回原地,他想向前迈步,却是一个踉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 白华被这声响惊醒了,它跳起来,一改往日的乖巧。傅司勉强稳住身形后向它伸来的手,被惊弓之鸟般的白华躲避开来。傅司一下子就顿住了。他不解地看着白华缩进角落,白爪子死死扒住衣柜底部,喉咙中传出小声的呜咽。 傅司头一次做出如此强势的举动,他不顾白华的拒绝与恐惧,强行将白华抱了出来,紧紧搂住。这个怀抱将白华抱得疼了,它反而停止挣扎。 一滴眼泪落下,白华发觉傅司哭了。 就在傅司父母遭遇车祸过世的当天,沙发扶手上的白华正注视着阳光下漂浮的灰尘时,响起了敲门声。 -- 第18页 这节奏不是它所熟知的任何一种,灰尘出现了明显抖动,白华从扶手上跳下,好奇地凑到门前。 “喵——” 门外准备第二次敲门的手明显一顿,女人垂下眼,狠狠地开口。 “还养了猫?!养这种东西,却不愿意欢迎我。” 白华猝不及防接收到这样狠戾的语气,吓得尾巴僵直。 女人走路的声音很清脆,即使是踩在水泥地上。白华不安地听着她在门口一臂之遥处徘徊、踱步,最后再次停在门前。 她咯咯笑着自言自语,指甲轻轻划过门板:“小猫咪,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被丢弃。” “你当然不知道,”女人声音温柔,“不到那一天,不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大家谁都不会知道。” 白华当时的第一感受是这人谁啊,如此深谙家猫心理,真知道它们最怕的是什么。没想到随后便目睹了它从未见过的脆弱的傅司,才晓得她一语成谶了。 一开始是悲伤,它是一只猫,无法过多地形容自己的心情。接下来的几天白华越来越恐惧,且不知从何滋生,就好像一直以为自己是立于坚实的地面,一低头,发现不过是一块薄冰而已。 这天的气氛格外不同,傅司跟着一个它认识的大婶走了。惊慌失措下白华以为这会是被抛弃的前兆,它顺着缝隙逃入了衣柜。 可现在傅司哭了。白华背部柔顺的毛被稍稍打湿,它僵住了。 傅司还穿着那身全黑的衣服,深深地埋下头,胸口因为哭泣而造成的震动难以掩饰,他全身都在抖。白华被摇得发晕,它仰起头,近乎于讨好地去舔舐傅司脸颊上划下的泪,想让他止住泪,重新变回那个不苟言笑却温柔的傅司。 这怎么容易呢。傅司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13岁刚上中学的少年,逼迫着自己接受父母过世的消息和每个人的“节哀顺变”,他早就到了极限。白华的消失成了压塌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与愿违,傅司的泪水越来越多,白华有些不知所措。 “喵……” 傅司的手抓乱了它雪白的毛,白华睁着美丽的异色眼眸。 它懵懂得不能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唯一清楚的是傅司不会抛弃它。 仅仅这样就好了。 那天过后傅司再度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一如既往的起床,上学,省下了吃早饭的过程,攒钱给白华买猫粮。 毕竟他的亲小姨诚不我欺,告诉他仅供一个人,就真的是这个量。为了养活白华,他要省吃俭用。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傅司自己短点口粮,不算什么。 他身边的同学忌惮与他说话,生怕他像块曲奇一样易碎,不敢再和他开玩笑了。如果必须有什么要说的,那也一定是小心翼翼。环境有些压抑,但白华很乖,它从前还会调皮捣蛋,现在无时无刻都是乖巧的。 而且这份乖巧懂事并非装出来的,它是真的在关心傅司。白华不是一般的猫,它对人类的语言和情感格外敏感,这点与其他的猫不同。因此它在还是只奶猫的时候就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能活到现在成为傅司的家人实属不易。 一直到傅司十六岁能出去打工,他和白华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那之前的日子,一人一猫在饥一顿饱一顿中度过。白华一直以为自己除了对人类贴近更深以外和其他的猫并无不同,直到某个契机的来临。 夕阳西下时傅司放学回到家,十五岁,已经到了初中里的最高年级。课业繁忙加上营养不良,傅司没能抵御住寒流,头昏脑胀,只想倒在床上睡上一觉。 两年间傅司的身高几乎没长,身形更加单薄,强撑着放下书包,给白华倒出今天份的猫粮。 “小白,”傅司笑笑,“我有点累,去睡一会,不用担心我。” 白华用头顶去蹭他的手心。 傅司心底打算着略微眯一会儿,等缓过去这一段就起来。除去作业,他早上用了厨房做中午带饭的三明治,台面还没有收拾,这些都是要做的。 结果他一睡过去就被梦魇住了,记不清具体梦见了什么,不过一定是有关于离别的。傅司睡着睡着浑身发冷,手臂无意识地环住身子,白华用身体贴紧他,想尽可能带来些热量,却是杯水车薪。 情急之下它望见门后挂着的外套,白华咬住大衣一角,以猫爪辅助,跳跃了两下,外套被成功拽了下来。那外套的大小足以把白华包住裹上两圈,能把它叼到沙发上来,就已经到了白华的极限。 它无比沮丧,然而傅司看着是真的很冷的样子。白华难受得难以言喻,它用力眨了眨眼,下一秒,却发现自己的视角改变了。 “呀。” 一开口,发出的竟然不是猫叫,而是小孩子的声音。 第11章 他大吃一惊。脚下动作不稳,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呜……”白华来不及注意摔出的疼痛,两手捂上自己的喉咙。等等,手?! 他愣了。这分明是一双人类小孩子的手! 白华保持着摔倒的动作坐在地上,就这样在自己身上一路摸索,到处都和小时候傅司的身体一模一样。除了头发,他把身后的头发拢到身前来,黑发非常长,几乎拖到地上,完全没有傅司和他所见过的其它男性的清爽。 -- 第19页 他还试着再次张嘴发声,可努力了半天,也讲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全是些“咿咿呀呀”,充满童稚的声音。 时钟滴答滴答地行进着。面对这种史无前例的突发状况,白华整只猫,不,整个人都卡了壳。他感到眼前的世界似乎有哪里不同了,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瞬间,眼前的色彩仿佛被附加上了意义。白华的目光茫然地游荡了一会儿,最后定在了自己新的双手上。 白嫩,幼小,柔软。指甲偏长偏尖,像个调皮的孩子贴上了大人过长的甲片。 这双手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完完全全地属于小孩子。可在白华的眼中,相较从前,这双没有毛的手堪称庞大。比起从前,肯定能做更多事情。 白华想象从前亮出爪子的样子,随着这份感觉,完美地完成了一次抓握。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双手微微有些抽筋,才心满意足地停下。这时候,他恍然地发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竟然把傅司晾在这里了呀! 这这这……白华感觉自己的脸上热度上升,他不知道人类会脸红。幸好傅司睡着了,看不到白华因为贪玩把自己仍到一旁而红了脸的样子,要不然他是一定要笑话他的。白华大概也会因此提前知道人会脸红,而让心情无所遁形的惨痛事实。 他从地上爬起来,光是这一个动作就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他才掌握到起身的动作要领。白华很聪明,做到了触类旁通,他用总结出的一套经验上了沙发,当然过程还是相当困难的。 白华心想:做人真是好麻烦,猫直接跳上去不是更方便吗?! 两只小手抓紧外套,以初学者难以达到的轻柔动作为傅司披上了衣服。 做完这些,他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出了一层薄汗,粘住了男孩黑色的长发。 白华从人变成猫,实在是没有准备,到现在还是全身光裸的状态,全靠头发够长,足以蔽体。他自己也没有那个意识,谁家的猫闲得没事穿衣服,被箍着一身的皮毛,难不难受啊? 好吧,也许还真是挺舒服的。白华望着盖上“被子”后神情柔和下来的傅司,又联想到那些未被傅家收养时,隔着玻璃望见穿着精致美丽的裙子或连体装的胖乎乎家养猫,默默想到。 白华和傅司一同坐到沙发上,把气喘匀了。他发现自己即使是人形,也远不到和傅司肩并肩的程度,不由沮丧起来。 毕竟,在它的认知当中,自己是比傅司的年岁要长的。人的生命比猫要长得多了,把它的年龄换算成人类的,怎么说也是个中青年……中青年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可是他现在怎么是个小孩子,真是不公平。 白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撇嘴。直到现在,他才有了一种实感,兴奋伴之而来。 它不是小气的猫,即使个子没有傅司的大,作为“哥哥”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怀抱着如此崇高的想法,白华照常从沙发上跳下,然后,果不其然地再次坐到了地上。 现在他能感到疼了,他的泪腺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发达,生理性的泪水立刻如泉水开闸般涌出。怕吵醒了傅司,白华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呜呜咽咽一边爬起来。傅司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眉。 天已经暗下来,白华此时没了猫引以为豪的夜视能力。初次两腿行走的他开始是撞撞跌跌,踉踉跄跄,但没过多久便掌握了诀窍。除了有时辨不准方位,被绊得惨兮兮,脚步竟是奇迹般的稳了。 第二次摔倒时,他感到自己头顶多出了一对猫耳,腰上也长出猫尾,白华怀疑是猫尾给他提供了平衡感。不过后来经过多次试验,他发现不是,他原本的耳和尾会在他情绪波动时出现,像是再提醒他并不是人类,只是此刻有形象上的相似。 白华懵懂的想:我不能和傅司完全一样吗? 他晃了晃脑袋,猫耳无精打采地垂下来。说了要照顾傅司,他必须现为他减轻负担。白华回忆着傅司回家后会做的一系列事情。 墨发雪肤的幼童一摇一晃地走向厨房。他对双手的运用也逐渐熟悉,他学习傅司的样子收拾了厨房的台面,空荡的小隔间里响起了碗盘碰撞的响声。 傅司正因为感冒而熟睡,要是平常,他绝对会被吵醒。 一方面,白华的身高不足,另一方面他首次接触这样的事情,让整个过程变得格外艰难。盘子没有洗干净还挂着油渍,他一时想不起下一步该放在哪里,干脆就放回了原处。 搞不好猜的是正确的呢。白华一脸心虚地想。 接下来他拉上了窗帘,把傅司的书包拉开,塑料袋里的面包扔进去。 应该……是这样吧。 白华最后拽上了窗帘。直立在完全漆黑的屋子里,他累得胸口不断剧烈起伏,呆呆愣愣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白华向傅司的方向踏出一步,下一秒,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然后晕了过去。 今天闹钟的响声为什么那么远?怀着疑问,傅司慢慢睁开眼睛。 他头脑一时凝固,经过数十秒,才渐渐反应过来。 是的。他昨天太累,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傅司直起身来,身上盖着的外套滑了下来,掉在腿上。 -- 第20页 傅司拾起这件外套,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把它挂到了门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窗帘是拉好的…… 傅司站起来,轻轻垫了垫脚尖,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比昨天要好多了,至少这几个动作中充满了轻快。 他走向厨房,昨天他太累,便没有照顾到这里,今天得趁着上学前的时间要收拾好。 碗盘仍然在昨天的位置,却好像被人洗过了,只是洗刷得不太干净。 傅司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去玄关,拉开书包的拉链。 ——他昨天买来的一整袋切片面包正静静地躺在书包里。 傅司一手拍上脑门,喃喃道:“我是不是太累了……” 清晨时光匆忙,他没空想那么多,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出门上学。临走前,他把地板上安睡的白华抱上沙发扶手,又照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白华蜷成一团,长长地胡须微颤,安稳地睡着。 “皮咔皮咔能量,小灵仙变身!” 傅司家的隔音极差,趴在傅司腿上的白华,一对猫耳支棱起来。 中考后的暑假,傅司的班主任老师送给他几本外语学习的书籍作为毕业礼物。 班上每个学生都得到了她的礼物。同桌女孩的是一个篮球,身后的小胖子是城里桂花村新出的糕点。但傅司还是接下的有些受宠若惊。 毕业纪念册,“毕业后短期目标”的一项里,他写的是学一门二外,本意是以后可以接一些翻译的工作挣些外快,没想到这一小行字被班主任记在心里。 她咨询了身边的外语教师,跑了城里几家书店才买到。 傅司不善在面上表达,仍是那副谦逊的模样,眼中的感激却自然流露。 班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傅司在校的成绩面列前茅,中考前就已确定了保送资格,要担心的事情因此少了一件。暑假中他拿着班主任送给他的教材,不断地在被重新利用的广告单上写写画画。 白华这时便跳到他的腿上,和傅司一起看。 傅司能保持长时间的聚精会神,然而邻居家的电视声是个极大的干扰。 他低下头,戳戳白华的耳朵:“隔壁的小朋友在看动画片。” “喵。”白华飞快地转过头,舔傅司的手。 傅司说:“最近好像非常的火,讲的是……大概,是个普通小孩变身成大英雄的故事。” “喵?” “不,还是小女孩变成仙女吗……” “不知道,”傅司笑道,“反正有个变身的情节。同学下课时总嚷嚷着这里抄袭,那里老土,你说他为什么会那么清楚?是不是自己也看了?” 白华对这些不感兴趣,它白了傅司一眼。 你怕是没见过真的变身……哪天我突然来一下,吓死你。 心里这么想,白华还是不敢的。万一傅司真的害怕,把它抛弃怎么办,虽然心里相信傅司,知道这不可能。但万一,它只是一厢情愿的呢? 自那天过后,白华常趁傅司上学不在家的功夫练习。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诀窍,渐渐的,它可以在人身和猫之间转换自如,对肢体的运用也愈发熟练。 不过,对耳朵和尾巴的控制还不是特别好,毕竟它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时光正好,除了七八月的夏天有点热外没有任何缺点。白华惬意地在傅司的怀里蹭了蹭,想道。 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第12章 生活总是充满波折,白华的愿望必然不能实现。 它在那么想的同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自己的生命与其中必不可缺的荷尔蒙的存在。 尽管一只猫爱上一个人很稀奇……但,猫都能变成人了,还有什么是奇怪的呢? 进入高中后,傅司成绩依然名列前茅。高二那年他被选入校队,要代表学校去外地参加一场重要的数学竞赛,为期半个月。 自从父母过世,傅司避开了所有需要离家太久的活动。高中是当地最好的,不仅高考分数与名校录取人数一马当先,更是注重精神文化上的教育培养。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游学,带着学生去全国各地的好学校交流学习,顺带欣赏祖国大好风光。 从高一到高三,傅司一次都没去。一方面是囊中羞涩,另一方面是因为白华,他不想让它孤伶伶地待着。白华快要十岁了,作为猫,这个年龄已经有了危险性。 可这次比赛非常重要,如果能拿到不错的名次,对他目标大学的录取大有裨益。傅司考虑再三,决定麻烦邻居阿姨半个月,让白华寄住到她家。 邻居阿姨欣然应允,白华理解傅司,乖巧地被傅司递到了邻居阿姨怀里。 “这段时间白华就麻烦您了。”傅司身边是一个老旧的行李箱,是原本放在卧室床下充当收纳箱用的。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装上行李,行李就是参考书和换洗的衣物之类。 阿姨抱住白华,望着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越来越俊的脸,面上不由自主地笑开了花:“跟阿姨客气什么。你放心参加比赛去吧,加油拿个好成绩!” 傅司笑了,跟白华和阿姨挥手告别,拉着行李箱走了。 白华跳上窗台,紧盯着傅司一路走远的身影,直到身影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半个月,大概是多久? -- 第21页 白华歪着脑袋,回忆起家里那本日历上方方正正的文字排成的形状。一个月是大概六个块和五个块,那半个月是三个块和五个块。三个块和五个块的量可以让傅司买回来的不好吃的面包变坏,足以让傅司读完一本没什么意思的书。 傅司读完有过翻书的痕迹了,白华就趁他不在家时化成人形来读。要不然它有时还是会错手撕掉,好几次差点让傅司起了疑心。白华识字还蛮多的,但稍微生僻一些的便不懂了。一本不知所云的书,多无聊。 它看完一本书的所需时间很长,通常是傅司的三到四倍。所以…… 半个月,好长啊…… 白华无精打采地垂下尾巴,突然,随着它一声惊叫,浑身的毛竖了起来。 “妈妈!傅哥的猫跑咱家来了!” 是邻居的熊孩子! 白华算数出神了,竟然没发现他。那小孩蹑手蹑脚凑到白华身后,手疾眼快地扯住了它的尾巴。 扯住之后还不松手,站在那里嘿嘿傻乐。白华疼得爪子都亮出来了,当场就要挠回去。 邻居阿姨在厨房忙活,闻声赶来:“干什么呢,能不能别欺负人家?” 白华一怔,尖锐的爪子又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对,挠了这小孩她会去找阿司告状,不能给傅司添麻烦…… 熊孩子讪讪地缩回了手:“这不是平常傅哥总藏得死死的,摸不着嘛。小白那么漂亮,我早就想摸摸看了。” “你那叫摸么?” “这……”熊孩子怵他妈手里那擀面杖,“对不起小白对不起傅哥,我再也不敢了!” 阿姨看着闺女这双手合十不住弯腰的没出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你自己,再看看阿司,人家今天代表学校参赛拿奖去了,你呢?你也上中学了,连人家那高中都考不上去!” “哎呦娘唉,您可别念叨了。”熊孩子一脸做作地捂着耳朵逃跑了,白华赶紧把尾巴塞进怀里。 “你还是个女孩!天天偷鸡摸狗比男孩还闹腾……” 女孩又从房里探出头来:“妈,小白是猫。” 说完动作飞快地把门带上了,顺手落了锁。 阿姨一时气得说不出话,重重叹了口气,原地站了一会儿。 这时厨房锅开了,她又忘记刚才的愤怒与忧心,赶紧转进回了厨房。 白华从中途开始就与这段对话无关了,它还是一直看着傅司先前离开的方向,但耳朵仍然支着,旁听这对母女的对话。 这是它从没见过的家庭模式。傅司永远寡言而懂事的,傅家父母性格温和,虽然贫困却向来坚持以理服人。他们家从没有像这样闹腾过。 咔嚓声响了两下,紧闭的那扇门又吱呀地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眼睛从门缝中贼溜溜扫过门外:“小白,我妈还在这吗?” 白华从窗台一跃而下,噌得一下消失了。 明明都是中学生,年纪差不了多少,这熊孩子怎么这么烦! 和白华一齐送到邻居家的还有它常吃的那袋猫粮和一个塑料猫碗。吃饭的时候,就在饭桌角上把猫碗倒满一半。 白华的食量早就不高了。它吃了几口就跑了,姿态优雅地坐在电视前。和傅司家里差不多的大屁股电视上,是在老年人中备受欢迎的节目。 今天讲的是小孩,主持人满面微笑道:“有孙子孙女的老年朋友要细心听了。” 白华在猫里确实是只老年猫了,尽管活了那么多年还是个光棍。它微微颔首。 节目上的嘉宾个个演技超过电视剧,此时正装作惊讶的样子,捂着张得大大的嘴巴,语调剧烈地上下起伏:“真的吗?” “其实心理发育,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早哦!” 白华雪白的猫耳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边正悄悄把碗里胡萝卜塞进阿姨碗里的熊孩子。 傅司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她要成熟得多…… 电视是骗人的!白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等待的日子异常难熬,刚开始的几天尚且能忍,到最后简直是抓心挠肝般的烦躁。理由无它,这女孩太吵了! 要是13岁的傅司……想到这里,白华止住了思绪。 其实吵闹点,烦人一点也无所谓。 如果可以不经历那些…… 终于等到傅司来接它,白华这些天在邻居家待得几乎要精神衰弱。 傅司一眼就注意到白华失了些许光泽的毛发,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阿姨问:“结果怎么样?” 傅司一路上都在想着白华,与兴奋张望的同学们不同,从没出过市的他在火车上甚至没有看看窗外的风景。现在只是勉强保持着对长辈的礼貌:“我们赢了另一个种子队,谢谢您这几天照顾白华。”而后抱着白华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家。 一开门,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半天。白华在傅司怀里,被护得完美,连毛都没怎么脏。 他先打扫了沙发,然后让白华在沙发坐好,等他把剩下的地方收拾出来。 白华一红一蓝的异色瞳映着傅司忙碌的身影。从前朝夕相处的时候它都没有发现,傅司早就不是过去雨夜里的那个孩子。高中之后因为成绩优异有了学校给的补助,营养终于跟上成长,个子一路蹿高,前段时候偶尔会被生长痛折磨得大半夜醒来。 -- 第22页 现在的傅司白华印象中他的父亲还要高了,身体也结实起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容易生病。 白华感觉自己胸口中有什么正在一下一下,重重地拍打着它,以至于有些头晕目眩,像是要长出翅膀飞起来一般。 “喵呜。” “怎么了,小白?”傅司听见白华在叫,转头看它。 白猫的那颗心突然就重重地落了下去。 傅司两手各拿着扫把和簸箕,和头发颜色相同的漂亮黑瞳疑惑地看着它。 它和傅司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两年里白华多次变成人类形态,处处学习,渴望像人类一样。可是,自我欺骗总有一天会醒。 它发现自己的人类形态年龄走速极快,第一次是七八岁的样子,第二次的身高便肉眼可见地有所增长,后来变成了比傅司年长,但应该比邻居阿姨和傅家父母离世时年龄要小的样子。 是二十三四岁,白华无法清晰表述出来。相貌停止在这个年龄不动了,可发色却开始掺白。 本来是和傅司相同的黑发,现在却已经有一小半变成了白发,和它毛发的颜色是一样的。 好丑。 白华背过身去,不看傅司。 “小白,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傅司立刻放下手中东西,跨过地上还没打开的行李箱,低声问道。 在他双手即将碰到白华的一瞬间,白华跳到了沙发背上,顺着弧度滑下去,跑走了。 它自从来到了傅司家,就再没有这么狼狈过。 所以,当傅司成年的当天,用背包带它到父母幕前,抛下一个惊雷时,白华的内心一潭死水。 晴空万里无云,有风清爽地吹着。 傅司的大学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他很轻松便从年级主任手里请到了假。 两块墓碑前各摆一束鲜花,傅司后退一步,站在中间的位置,脸上是平静的笑容。 “爸,妈,今天我成年了。” “我快要高考了,到时候,不管是好是坏,都一定来和您二位汇报。” 他顿了顿:“我还有第二件事。” “我喜欢男人,”傅司认真地说,“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喜欢的人,但是这点我很确认了。” 哦。 四下无人,背包里白华悄悄探出头来,垂眸舔了舔爪子。 你爱喜欢什么喜欢什么。 第13章 这是傅司第二次带白华来到墓园。上一次是他成年的时候,他把白华藏在包里,向全家人出柜。 自然不会有人作出反应。他说完这段话,又在秋风中站了一会儿,为父母分别久久地鞠了一躬。 这次他带着白华来了,不过是让白华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白华被打扮得一本正经,长长的白发也被束起。 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傅司站在他最后一位亲人的墓前,长久地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有必要站在这里,送她最后一程。尽管,她也许并不需要。 那天打来电话的男人自称是她的同居人,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悲伤,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件身边的事。按照他的说法,事实也的确如此。 傅司不是很理解这种生活方式。从男人的叙述中,他首次了解到他的小姨在大学毕业后选择成为一名设计师,临死前在业界已经小有名气。她是得病走的,男人陪她走到生命中的最后一秒后,将得到她那套房产。 他的小姨早在傅司父母过世的时候便为自己选好了死后的住处,就在夫妻二人的坟墓不远处。 傅司手中的花束在潮湿中显得更加娇艳欲滴。到最后,傅司只是简单地感谢了她的养育之恩,放下鲜花,向墓园另一处的白华走去。 白华蹲在傅司父母墓间的那条缝隙前,长马尾的尾端堪堪触在石板上,修长手指戳着浅扎泥土的一朵小小白花。 听到傅司的脚步声,白华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样子。 “阿司,你不哭吗?” “我为什么要哭。”傅司摸摸白华的头,白华没躲,反而小幅度地回应他。 “刚才上山的时候,我看见有人哭得特别难过,之前来的时候也是,你把我放在背包里,但是我的耳朵能听很远。” 傅司拉住白华的手,让他起来:“每个人对待亲人逝去都有不同的表现方法。” “哦,”白华若有所思,“那如果我很想他们,应该怎么做呢?” 说着,白华望向两块墓碑,傅司的父母正静静地躺在下面,在静谧中度过了十数个春秋。 傅司说:“爸妈一定知道你很想他们。不过如果你想做点什么……也可以给他们鞠个躬。” 他牵着白华的手,在父母墓前弯腰深深鞠了一躬。白华学着傅司的样子,也鞠了一躬,长发垂下来,在空中轻轻地摇动。 大概过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感到傅司起身了。 白华仍然弯着腰,他慢慢直起来,两眼闪亮亮地问:“这样他们就能知道了吗?会高兴吗?” 傅司笑了:“一定会。” 只是可能也会很惊讶。 傅司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是绝对突然的,那天他不过是普普通通地在办公室排队等待答疑,听到左手边教导主任在训斥一对早恋的情侣。 从傅司这个角度,他刚好可以看到女生的表情,她很漂亮,是隔壁班的班花,只是现在这张哭丧脸十足搞笑。他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 第23页 教导主任说得脸红脖子粗,讲到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口水,顺带让两人分别做检讨。 女生垂着头中规中矩地说她意识到早恋危害性了老师您行行好不要记我们过啊。 男生挺有意思,一张嘴就是一句:“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女人,全是他们起哄。” 然后两人藏在背后——这个角度教导主任看不到,握住的手被他无意识地紧了紧。 傅司一瞬间感觉自己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他非常确定自己不是喜欢这个男生,他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然而此时此刻他的举动却在他心上狠狠地画下了一道。好像是某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真实的人身上呈现了一般令他心潮澎湃。 从那之后,傅司便发现自己对女孩子没有感觉了,其实本来就没有所谓的悸动,以前他和大多数的男孩一样,默认自己喜欢女孩。现在终于是认清了事实。 上了大学之后,他收到的表白一下多起来。傅司高中才开始长个子,在同龄人里发育偏晚,不占优势。待他个子拔高,立刻就被火眼金睛的女孩子们列为重点目标。 因此高中的最后一年他过得颇有些苦不堪言,被身边羡慕嫉妒恨的男生调侃为身在福中不知福。 傅司呵呵一笑,心说要是天天有男的对你虎视眈眈,你就受得了喽。 从某种方面来说,大学比高中更难熬。白华的精神越来越差,傅司时刻担心,拒绝了一切无必要的邀约,也没了高中时的那一份在意有谁在向他暗示的闲心。他中学闲暇时自学了一个小语种的二外,有时候会接一些文本翻译挣钱补贴家用,这更是耗时间的。 大学和高中的不同在于成年的学生们变得更敢说,更敢做。他们班上有一位男生,对他几乎是明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连傅司这种整天半点心思都分不出来的都发现了,人家不挑明,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尽量避开独处,希望他就是三分钟的热度。 傅司尽可能避开了所有明面上的追求,结果折在了阴招上。 男同学是副班长,有全班的手机号码,给他发短信说有班级聚会。 傅司不疑有他,平时也会这样通知,他往往拒绝,班上人大多知道他家有只粘人猫,总起哄说让傅司带来给他们见识见识是什么猫勾魂夺魄,让这么个大帅哥日日夜夜一步不移地守着。 只不过正当他准备发信婉拒时,男同学又发来了一条,大意是每次他都不来,这回日子难得给大家赏个脸吧。 傅司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日子,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准时到场,到了地方,发现偌大包厢只有那男同学一个人。 傅司面无表情,转头就走。 “哎哎哎!别走!宝贝儿,呸,你看我这嘴啊。” 那人三两个箭步窜上前来,一把搂住傅司的肩膀。温热的呼吸黏黏腻腻地顺着他衣领往下钻。 傅司目光里闪过明显的嫌恶,他闪身避开,男同学仍然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肩膀,狠狠就要蹭上来。 “放开。”傅司甩掉他的手。 “不,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男同学竟然一脸的委屈,“我都看出来了,你肯定是喜欢男人,要不然为什么李澄那么漂亮你还拒绝她?既然你喜欢男人,那我怎么就不行?” 李澄是他们这一级里相当漂亮的女孩了,她要是和傅司成了,大概人人都要称赞一声郎才女貌。 傅司没回答他的话,推开包厢门,脚下带风地往外走。 男同学赶紧追上去。 餐厅门口还有一个门厅,两人在侍应生惊奇地目光中停住脚步。 同学崩溃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傅司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这种人他一句话都欠奉。 然后打开餐厅大门,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同学想追上去,却被侍应生拦住了,他占用大包厢那么久,费用还未付全。 傅司一路埋头走,一直到了家门口,心中愤慨的情绪才散去了点。 “唉……”不由得叹了口气。 平时接触傅司看他只觉得很难缠,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正派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是他识人不清了。 很快他便发现今天的确是诸事不顺,就连白华也不愿意理他。 白华年纪大了,自从他上了大学,就时常恹恹地不爱动弹。但对傅司还是热情的,他坐在桌前对着材料做翻译,手边摊着那本被翻得有些松散的词典。傅司会有意地垂下一只手,让白华在身边懒懒散散地蹭过去,弄得手臂麻麻痒痒的。 现在白华坐在沙发上,向傅司的方向凑过鼻子,然后露出了和刚才傅司一样的嫌恶神色。 傅司的动作僵住了。 “小白……” “喵。” 白华跳下沙发,又跳上了更高的电视机顶上,尾巴盘在脚下,幽幽地盯着他。 红眼睛里燃着火,蓝眼睛里是深海般的阴冷。 不、不会吧…… 傅司陪着笑装傻,他在外人面前从不会展露这一面。 “我今天和同学一起出去了。他人不好,我不会再和他一起。” 白华:“喵呜——” 傅司一瞬间感觉自己能听懂猫语了,白华的叫声中透着一股浓烈的无所谓与随你便,翻译成人话大概是…… -- 第24页 “——关我什么事?” 别这样啊。傅司赶紧上前去,把白华从电视顶上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这回白华没有躲他,只是尾尖轻轻扫过他的脸,若即若离。 傅司感觉白华好像是瞪了他一眼。他不知道白华现在感觉就像一个老父亲,对于爱上当受骗的不肖子长吁短叹:“没出息,你怎么就能被这种人骗了,我平时怎么和你说的?” 另一方面又是无比愤怒的,当然不是对傅司,是对那个骗了他的家伙。 白华当天晚上没有吃多少,傅司以为它是嫉妒了,一只猫在生闷气。 谁知第二天依然如此,傅司没住宿,而是选择走读。他从大学里回来,发现早上给白华盛的猫粮几乎没有动过。 傅司心中的警笛立刻拉响。因为有翻译工作的补贴和学校奖学金,他和白华的日子从最开始的捉襟见肘到高中的一般贫困,再到现在能够满足温饱。不过,再多的钱也是拿不出了,但是现在白华食欲不振,实在把他给吓个够呛。傅司连夜带着白华去了宠物医院,一通检查做下来,他这个月又要省吃俭用。 结果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医生说它只是年纪太大了,活不久了。 傅司抱着白华,礼貌地向医生道谢,浑浑噩噩地带着白华回了家。 白华安慰地舔他的手指,舌头上的倒刺让傅司想要发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盯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 第14章 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白华心中自然有数。 它早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极偶尔的出门,它发现附近的流浪猫已经换了一波。至于以前的那些,早就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中不为人知地死去。 它不要那样。 它想和傅司一起走到最后一天,即使傅司会带一个它不认识的人共同居住,但是,它希望自己死去的时候身边只有傅司一个人。 到时候,它想以一个人的声音,一个单独的身份,好好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如果傅司会因此记了一辈子,那是它这恶毒计划的成功。 白华从宠物医院里回家,乖巧地舔舐傅司的手指,喉咙里发出软乎乎的叫声。它感到傅司抱它抱得更紧了。 对,就是这样。 白华昨天是昏了头,它闻到傅司身上不属于他的气味,一时间大脑短路了。 短路的大脑自动将那气味和傅司在他父母墓前说过的话联系到一起,它滋生了如此阴暗的想法。 没过一会儿它就反应过来了。如果那人真是傅司的爱人,还骗了他,那它为什么今天才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大概是误会。白华的心在过山车上走了一走,终于平复下来,可刚才的想法还是不断在脑海里循环。上了年纪,本来就对食物失去了从前的兴趣,如今更甚。 傅司不在家,它毫无优雅可言地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心里暗暗地想。 下一秒,它变成了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白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到家里唯一的镜子前。 镜中人的长发洁白无瑕,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白华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他跟着眨眼。 他曾经趁着傅司睡着,偷偷化成人形,在傅司的床边垂头静静看他的睡颜。傅司的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白华饶有兴趣地看他,他目测了一下傅司的身高,又和自己的比了一下,惊讶地发现两人个子差不多。 原来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最开始他是个小孩子的样子,在傅司面前显得那么矮,连白华自己都嫌弃自己。后来他人形的状态长得飞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比傅司要高。白华有自己独特的测量身高的方式。他们家门口有个电灯开关,只到他的胸口,傅司放学回家的时候白华仔细观察了,那开关的位置到他下巴。 一想到这个白华就吃吃地笑,低柔的笑声让傅司在睡梦中颤了颤睫毛。 白华连忙噤声,还顺便屏住了呼吸。 第二天傅司醒过来,和往常一样,第一件事就是胡噜一把身边睡着的白华。 白华在他身边看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时才睡,这时候才入睡没多久。被傅司这一摸烦得一尾巴就上去了,剩下傅司一个人莫名其妙。 近来白来越来越觉得自己人身时感觉越来越轻快,与之相对的是原本的样子总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它明白是自己大限将至了。 这份预感随着时间不断加重,终于在傅司大学毕业的当天达到了顶峰。傅司这天难得的兴奋,他工作已经找好了。一大早对着镜子的时间就比平时长,他头一次在镜中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从正脸到侧脸,傅司思考片刻,满意地略略点头。 “小白,我走了。” 白华在它脚边,依依不舍地蹭他的裤子。 “喵呜。” 傅司笑了:“怎么了,今天这么粘人?” 白华的爪子顺着傅司的裤腿向上,挂着“喵喵”地叫了两声。 “我一会就回来,”傅司弯下腰,摸摸白华的头,“不过今天是毕业典礼,可能会和同学聚餐,我尽早。” 白华的动作有些微的停滞。 “那我先走了,要迟到了。”傅司用钥匙扭开门锁。 白猫一瞬间想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让傅司留下,但最后它忍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打开又闭上。 -- 第25页 因为它反悔了,不是不想让傅司记它一辈子,而是不想用这种方式。 他那么爱傅司,想必真正的恋人都是希望对方能够一生快乐幸福,他何必要做这种事。与它而言,最好的选择是走得无声无息,如果可以的话,死后也能在某个地方守望着他。 白猫的身子越来越沉重,它卡顿的大脑甚至连思考都勉强,它随着这个身体的动作,被拖着到了这个屋子里印象中最阴暗难寻的地方。 白华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座钟扣住了,看不见事物,听不见具体的声音,只有耳边嗡鸣不断。它干脆静了下来,等待最后的时刻来临。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响彻在心里。可能是人的声音,又也许只是风在飒飒作响,那个声音说:你愿不愿意预支从今往后转世轮回的机会,一直到和你的主人共同过完这辈子? 白华已经不能理解句中的含义。只是一潭死水的内心却依然波澜徒起。 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 大家按照身高被排成整齐的四排,学士帽被高高掷起,短暂地遮蔽了太阳。 “一、二——” “——茄子!” 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傅司也弯了眼眉,就在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喊出“茄子”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不安地颤动了一下。 等他平复下来,人群已然散开,站在傅司身边的同学正一脸担心地望着他:“傅司,怎么了吗?” “不……”傅司摇头,“没关系,可能是太阳太晒了。” 同学奇怪地仰脖看天:“不至于吧?” 他又说:“你看,我这么直接看着也……哎呀好亮好亮,要瞎了啊啊啊!” 傅司被他这么无厘头的举动打断了思绪,一下子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说。” “嗯、嗯。”傅司有些敷衍地道。 同学抱着毕业证书和学士帽,和他一起并肩走在林荫路下,影子和明亮的地面交替着出现在眼前,让傅司有些眼花,便没有听清同学的喋喋不休。 他的步伐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同学无语道:“你今天怎么回事,看着没有不舒服吧,高兴得恍惚了?” 傅司:“你刚才说?” 同学:“一会儿一起去聚餐啊,吃完我们去唱K,老李那边说他工作定下来了,非要请客……” 傅司:“抱歉麻烦你和他们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 “哎?!” 同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下意识伸出手,朝着傅司健步如飞离去的方向。 傅司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汗,他少有拦出租车的经历,上一次是带白华去宠物医院,这一次则是和时间赛跑,重新抢回这个机会。 结局当然是晚了,傅司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白华作为猫的这一世刚刚咽气。然后下一秒,他的另一世就在傅司怀中拉开序幕。 忽略掉傅司如同过山车般的心情,一切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15章 在某个平静的夜晚,感觉到白华很不对劲。洁白的长发如同月光般洒着,发亮。白华两条长腿一左一右,跨坐在傅司身上。 白华垂下眼,漆黑的眼慢慢变为异色瞳,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地盯着他。 傅司困倦地睁开眼睛,正好和白华的视线对上。 下一秒他有点清醒了,一把搂过白华的脖子,直接将他按倒,模模糊糊地说:“睡觉,白华。” 然后他便发觉到脖子侧面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些发痒……像是舌尖轻轻划过。 于是傅司撑开沉重的眼皮,在向下一些的位置,白华已经顺势抱住了他,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又舔了他一口。 受到大自然中神秘的规则影响,猫在春秋季节中的几天里会比平时更加粘人。这是正常现象。 自打那一天以来,傅司第一次因为白华产生了困扰。 亲眼目睹了大变活人,还是个才华怎么样不好说,至少风采上是绝代的大美人。傅司的心情从第一天晚上的震惊到一觉醒来的淡定,情绪平复之快令白华都大吃一惊。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傅司白天出门忙这忙那,傍晚才回家。白华就一直在家里待着,摆弄傅司拿给他的智能手机。他抱着双腿靠在沙发上,尾巴从宽大的衬衫下冒出来,尾尖一摇一摇地摆动着,打着哈欠送他一大清早出门,再等着傅司风尘仆仆的回家。 白华自认为不是没头没脑的家伙,至少他要比其他的猫顾虑得多了。他会下意识地抑制天性中的随心所欲,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尽量做到有条理,不过…… 白华眨了眨眼角狭长的眼。 “阿司,你不觉得奇怪吗?” 傅司停下手中整理衣服的活儿,冲白华投了一个奇怪的眼神:“什么?” 洗好晾干的衣服被一件件摊开在床上,傅司动作熟练,将每一件叠成大小相仿的长方形。叠好的衣服罗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和谐。 白华随手抓来傅司前两天买来的长条抱枕,对折,抱枕缓慢地弹开。他说:“我呀。” “不奇怪,”傅司歪歪脑袋,“我甚至觉得有点理所当然。” 白华抓着抱枕的底部两端,搭在腿上,眼睛闪亮亮地望着傅司:“为什么?” -- 第26页 “嗯……是我的一种感觉。我觉得咱们不会分开。”傅司说的话很直接。本以为是错觉,却没想到成了现实,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剩下的事,也没有疑惑的必要了吧。傅司摊平下一件衣服,是他的一件白衬衫,袖口的扣子有些松了,被一洗之后差点掉下来,于是他又去找针线。全程他用余光留意着白华的视线,片刻都没有离开。 那个可怜的抱枕不知不觉已经从白华的膝上滚下,躺在地上无精打采地翻了个身。白华勉为其难弯腰拾起,看见傅司柔软的黑发有些长了,在射进屋内的太阳光下带上柔和的光泽。 半晌,白华道:“‘不会分开’是什么意思?从现在,一直到傅司你死掉为止吗?” 问出这句话时白华的语音语调实在是很认真,傅司笑了,说:“是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被白华狠狠瞪了一眼。 “别这么不仔细……嗯……应该叫什么?” 傅司照搬自己的直观感受:“‘认真’?” 白华若有所思:“我觉得还差一点,就那么一小点点……”他用尾尖和右手的食指手指贴近,其间留出小段距离。比划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懊恼地咬住下嘴唇。傅司怀疑他已经连刚才问了什么问题都忘记了。 不过,既然白华认真地问了,他也当然要好好回答。傅司说:“对,只要你愿意,我都会陪着你。”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傅司失笑,他哄着自家东想西想的猫,“我喜欢你,所以会这样做。” 那头白华笑弯了眼,和追问时后的气质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我也喜欢傅司。” 傅司惊讶:“你是不是看了什么电视剧?突然这么肉麻。” 他把衣服全部摞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放进狭小的衣柜。父母的衣服仍然占据了衣柜的一小部分,每过一段时间,傅司便会去清洁整理,就仿佛他们仍然在他和白华身边,从未离开。 这是他的一个美好的愿景。傅司为人一向务实,但偶尔……也会给自己留下一些心灵上的慰藉。他自认心理没有强大到看着父母的遗物而不悲恸,只是当那时还是普通小猫的白华在他脚边打转,两爪挂住他的裤腿,仰头向他轻柔地叫,便觉得自己也不孤单,白华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白猫相对短暂生命的终结。 现在白华向他提出了相同的要求,理所当然,不是吗? 他收拾衣服的这段时间厨房的面团正好完成第二次发酵,只差上烤箱了。傅司拍拍手,一抬头看到白华把平时放在柜子里减少外部空间拥挤的烤箱抱了出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正好,在他抬头时从卧室门口经过。 赤脚站在门口的白华一脸洋洋得意。你看我们配合很好吧! 是的。傅司给他一个大拇指,白华显然理解这个手势的意思,开开心心地走了。 “诶,不对,白华,地上凉,把鞋穿上!”傅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还是有点心累…… 白华的要求理所当然,但傅司知道,自己一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答应他。 他或许对白华有一些,家人以外的感情。 傅司坐在床边,手指在被子上划动出一个个杂乱的字符,没人能看懂,他自己更是不清楚。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似乎也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冷静一点,是因为白华的过于惹眼的外表吗?傅司自信任何人见了白华都会失神,然而…… 手指忽轻忽重地揪紧被子,直到白华不耐烦地探头。 “阿司!” 傅司蓦地从沉重的思绪中拔出。 只见白华的尾巴飞快地摇摆,脚上已经乖乖穿好了拖鞋,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难以说清整个人的气质是如何的,却能让人不住联想起高山上干净的雪。 “等你好半天了,你倒是快一点。” 傅司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说话有些找不着调子,他活了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窘迫的感觉。 他试着开口:“白华……” 一对猫耳竖起来。 “一会你不要靠近台面,你会掉毛。” 白华怒气冲冲地跑了,在沙发上变回白猫缩成一团说什么都不理。傅司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白华竟然是能变回猫的,想去碰它,结果手直接穿过了白猫的身体,什么都没有摸到。从此类似的对话再也没出现过。 傅司家临近北方,入秋后天气转凉情况极为明显,之前因为白华的动作,被子滑落了一半,白华的睡衣本就系得松松散散,在他一番折腾之下,蔽体功能丧失大半。裸露的肌肤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两个人抱在一块,傅司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白华的瑟缩。他心中叹气,把被子给他盖好。 白华不领情,又掀开了。他哆嗦只是生理反应,其实身上热得很。 他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傅司,语气带上了委屈:“你别躲我。” 此时此刻,傅司心里是真的忐忑。他慢慢抓住白华的手,白华将他的手牵过来,在脸上轻柔地蹭了一下。 傅司心里的那块大石顿时落了下来。 他笑了,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墓地附近有一片小树林,显然是有人修剪过的,与墓园的整体氛围很相配,传递出一股静谧的氛围来。 -- 第27页 傅司和白华两人进了这片小树林。这是吹了一阵风,不大,但足以让白华的长发有一缕两缕地飘起。 傅司跟在他身后一些,随时注意着周边的人群。 两人一直前进,直到附近再找不到一个人,只剩下稀稀落落的鸟鸣声。 傅司停下来:“就这里吧。” 白华点点头。 然后下一秒,白发的俊美青年消失了,傅司手疾眼快,没让衣服落在地上。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把衣裤和鞋子装进去。 白猫趁着他弯腰,灵巧地钻进傅司的背包。 白华:“喵!” “嗯。” 傅司一个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离开这片宁静的土地,转身回到城市的喧闹。 他出了墓园一段距离,便拉开了背包,让白华透气,也欣赏欣赏路上的风景。 白猫探出脑袋来,引得周边路人纷纷侧目。原因无他,这只小猫太漂亮了。同时又很乖,乖巧中还透着一丝优雅和余裕。它好像能听懂耳边人的声音,眼睛仿佛能把人看透一般。 白华无聊地想着:其实它不用透气的…… 背包是顶上开口,从外观来看和望远镜包有些相似之处,但材质更加柔软。 走着走着背包上面卷起的盖子松了,落回原处,把白华头顶蓬松的白毛压塌了一片,它难得对外面燃起了些许兴趣,双眼不住向外看。 它还可以被算成一只奶猫的时候,因为一点差异遭到猫的群体排挤,从有记忆,睁开眼睛开始便茕茕孑立。 它能从一只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奶猫活下来,全靠偶然见到它的人类。它记不清这些人的长相,只明白他们是好人。 有人给它一碗奶,有人给了它一件旧衣服维持体温,也有人特意在它出没的地点放下一个纸箱,做了它临时的家。一个又一个人不吝啬自己的同情与善良,才让它撑到了那一家人停下的脚步。 最后,是傅司给了他一个永远的家。 ——和一份永远的真心。 第16章 傅司穿的是平日里上班的皮鞋,走起来声音清脆,步履均匀。 人说从脚步声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白华双抓扒着边缘,站在背包中,百无聊赖。忽地听见另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吓得连忙缩回去,连盖子也顺爪合上。 “傅哥,你出门啦!” 尽管嗓音少了些过去的尖锐,但是白华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隔壁那熊孩子! 还有那串运动鞋撞地的声音,白华敢打包票说它可以分辨出傅司从七岁到现在所有的脚步声。可这熊孩子一点没变,长大成人都没能让她变得稳重些! 白华心里控诉,身体却诚实地瑟瑟发抖,在傅司背后怂成一团。 毕竟,一听到这个声音,白华在她家度过的那段惨绝人寰的日子再度浮现眼前。尾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傅司见了宋草,不由自主地带上笑容。他一直很喜欢这个邻居家的小妹妹,也很佩服,出身于单亲家庭,格外的外向活泼。只是,某些时候未免太过自由了一些…… 比如背后的白华,傅司发觉它躲进背包的动作了。 他答道:“嗯,出去了一趟。小草你呢,放假了吗。” 宋草眼尖地发现了傅司的背包有轻微的晃动。不过她面上八风不动,语气平常地说:“嗯,大学放假了,我特意来回家看看我妈,结果她忙着打牌,嫌弃我嫌弃的不得了!真是……嘿!” 宋草一下子绕到傅司身后,在背包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一只白猫瞬间窜了出来,跳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堪堪落回包里。 白华自己都懵了,太失态了!它怎么就能怕这女孩怕成这样! 傅司好久没见过她,以至于有点忘了曾经他和白华是怎么和她斗智斗勇躲过她“扑哧”地笑出了声。 “喵!”白华抗议。 宋草也没想到白华能有这么大反应。她讪讪地道歉:“对不起哦,小白。” 傅司看不见,白华冲宋草亮出爪子,用浓密的毛发掩饰住颤抖。 她发不现发不现发不现…… 一人一猫僵持了一会儿,宋草说:“傅哥你带小白去哪里了呀?把它吓成这样。” 傅司:“他可能,是冷了吧。” 女孩纳闷看天:“这冷吗?夏天诶……” 傅司右手还拎着那一袋衣服,虽然不重,但提了一路还是造成了一定的负担,他不动声色地换手。 夏日的雨后空气潮湿伴着高温,他后背汗涔涔的,不太舒服,亟待回家冲个澡,傅司打算和宋草先道别。反正两家是邻居,有空想说话时刻能串门。 结果宋草突然蹦出一句话,打乱了他的计划,不得不在原地多流一会汗。 “对了傅哥,小白今年……多大了啊?” 来了。 这问题早晚都要来。现在还能说白华只是活得久的超高龄,过两年呢?该演惊悚片了。 虽然在他们两位以外的人看来,这事件的确很惊悚…… 于是傅司目不改色:“三岁了。” “咦?”宋草愣神两秒,才领悟了傅司暗示的意思,剧本瞬时生成。她心中上演了一场虐心虐身的替身奇物语,虐得自己鼻头发酸。 她刚才为了看白华,站到了傅司身后,现在反而庆幸自己这个决定了。不然自己站在傅哥面前,他哭都不好哭出来。 -- 第28页 来吧傅哥,请你尽情的悲伤! 傅司从头到尾只听她说了一个字,没料到宋草想的这么多出。只有白华看见她多变的眼神,整只猫都看呆了。 “喵呜……” 宋草眨巴眨巴双眼,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绞尽脑汁地想安慰傅司,半天蹦出一句道听途说—— “听说咱们这边,要拆迁啦!” 落锁,白猫翻出背包,轻巧地着地。落地那一刻化成一丝.不挂的长发青年。 傅司自觉移开目光。白华倒是不在意这些,他问:“走的时候衣服放哪儿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扔在了沙发上,可现在是空空如也。 “床上?” 白华拉开卧室门,果然如此。 “记错了。”白华往床上一趴,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还好他不会脏,不用天天沾水真是太好了。 不过,拆迁啊……是不是要从这里搬走的意思? 当傅司穿着浴衣,湿发的尾端凝出水珠,从狭小的卫生间出来,白华已经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睡着了。他今天站了那么久,还走了不少路,以他的身体素质来讲,感到累实在是正常现象。 傅司轻松地把白华抱起来翻了个个儿,再捻好被子。白华侧头避过窗外明媚的阳光,傅司拉上窗帘,房间陷入一片不彻底的黑暗。没了刺眼的光,白华在梦里自动调整睡相,睡颜恬静。 傅司坐在床边,用手机翻看热点新闻。 想起宋草说的消息,他登陆官方网站搜寻相关消息,一无所获。 因为房间太暗,他也有点困了,放下手机,和白华一起安稳地睡着了。两个人一起睡到房间完全黑暗,完美地错过了晚间新闻。 醒来便把白天听来的消息抛之脑后,毕竟宋草的原话是:“我妈说她打牌的时候听到牌友说的,她说牌友认识相关负责人,所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绝对是真的!” 这么听来,能确定的不只有消息来源人是牌友吗。再考虑到小草跳脱的性子,不太靠谱。 日子还是按部就班地过,谁知一年后,小道消息成真。 “真拆啊。”傅司不由感慨道。 正在浏览评论的白华抬起头来。 “你还记得去年暑假小草说的事情吗?咱们要搬走了。”傅司给他解释。 白华的第一反应很强烈:“可以不搬吗?” 傅司遗憾地摇头。 从通知下发到实行,其间要和开发商沟通、签订合同,再到搬离,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时间。临到期限的时候,傅司白天去上班,白华在家里收拾东西,他们两个人的东西不多,要搬走的大概只有两箱衣服,傅司的证件和烤箱。 其它的都老了,可能经不起搬,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白华的反应只有最开始是强烈了一下,而后便释然了。和傅司在一起,他去哪里不是一样。只不过,对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有留念与不舍。 小餐桌的桌腿生锈了,桌面的相框是木质的,薄薄一层,有时候春天开窗,相框就倒了。背后附着几道轻微的裂痕。 现在没有开窗,两个大人的笑脸和小小年纪却板着一张稚嫩小脸的傅司刚好面向着白华,其中还有多年前的它自己,挂满面粉,被傅司护在怀里,永恒地定格在这瞬间。 这时门外不寻常的动静让他留意起来。 他唤醒手机屏幕,傅司快到家了,但这动静,怎么听都不会是傅司。 好像有打骂的声音,还有动物的悲鸣,一路靠近。 嘭!他们家的防盗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上了。 白华把行李箱飞快推开,起身,开门。 一个脏兮兮的小身影逃进来,那是只小狗,浑身伤痕累累,眼睛上布满血污,显然已经看不清前方,但还是感受到了白华的存在。它恐惧白华,却仍然待在白华身后一段距离的位置。 “你是谁?”白华咬住下唇,冷静地问。 门外还有一个人,他从来没见过。那人身材矮粗,身上酒气冲天,十分刺鼻。见到白华他眼睛一亮,听到白华说话,啐了一口。 他的手臂撑住门框,整个人的体重也倒向那边,这也是白华没能及时关上门的原因。 第17章 小狗的形象已经偏向于血肉模糊,在白华身后抽动着躯体,低声而绝望地呻.吟。 “唔……” 那男人上下打量着白华,面露不屑之色。 “什么玩意,实相点就让开……嗝,你身后那小畜生是我养的,你这……偷抢可不好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口中喷出酒气,臭气熏天。白华皱着眉头,却一步未退。 白华的目光移向他的右手,男人拳头紧握着一根粗糙的木棍,沾染着斑斑血迹。注意到这点,白华瞳孔收缩,立刻就要强行关门。那男的虽喝了不少酒,但反应还是很快的,扶在门框上的那只手微微动力,青筋暴起,阻止了白华关门的动作。 他另一只脚就要跨进门内,突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右侧倒去。庞大的身躯猛得摔在地上,白华甚至觉得整个楼层都随之颤了颤。 傅司收回腿,面不改色走进家门。 “我回来了。” 白华冷漠地扫了一眼门外呻.吟的男人,伸手带上门。 傅司一进门就见到了地上模样惨不忍睹的小狗,动作一顿,连忙蹲下身检查它的情况。其实都不怎么需要检查了,它显然已经气息奄奄。立刻救治,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 第29页 于是傅司准备解扣子的手又放了下去,转而去摸兜里的手机。他拨给了之前带白华看病认识的兽医。 手机响了一阵提示音,兽医工作繁忙,傅司耐心地等待通话接通。 “喂?” “我是小傅,有只受伤的狗……” 傅司对兽医描述了一下小狗的具体情况,他不敢随意触碰小狗,怕自己的外行行为让小狗的伤情加重。 兽医在那头也很无奈,能怎么办?你直接送过来吧,记得轻点。 最后他补充:“你小心一点,受伤的狗在情绪上……”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哐当一声。 回过头去,只见白华缩回手,一脸愤愤的表情。白色长发已经蹭上了血污,又红又黑,格外刺眼。 “救了你你还咬我!” 小狗弱弱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飘出来:“嗷……” 四个小时后,狗的后腿被绑好了夹板,傅司缴完费,决定先带它回家。 刚刚他出门的时候,就注意到门口的男人不见了,应该是自己离开的。其实傅司认识他,两人曾经还坐得很近,是初中的同班同学。 不过他后来没有参加升高中的考试,当然也没来毕业典礼。他原本胖乎乎圆滚滚的形象就在傅司心里以快于他人的速度逐渐淡忘了。如今再照面,两人一时谁都没认出谁来,傅司也是坐上出租有空闲之后才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 他从不知两人住的很近,他的老同学估计也不动,要不这个事后尴尬的重逢应该就不复存在了。 傅司想:物是人非。 怀里的小狗时不时的地醒来一次,但意识仍然不太清楚,粉红的舌头碰碰傅司的衣服,又胆怯地缩回。 他的目光望向车窗外,这些年旧城区的这一片被逐渐推倒重建,进入夜晚后,星星点点的灯光一年亮过一年,照白了黑夜天边。看来“物”并非一成不变。 但总归,还是好的。 今天第二次回到家,白华头发的血污已经不见踪影,雪白长发中还是找不出一丝杂质,映得那双黑眼睛更漆黑,瞪着熟睡的小狗。 两人身高相仿,傅司腾出一只手来摸摸白华头顶:“它太害怕了。” 白华“哼”了一声:“我也怕它。” “你这,”傅司失笑,又转回正题,“那之后它要怎么办,住去哪儿?” 对着问题,白华表示自己无所谓,不介意它留下。 傅司好奇地问:“你能听懂它说话吗?” 白华怒了,谁和狗是一种生物?然后回身就跑了。 傅司从午饭之后没吃任何东西,着急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觉得饿了,胃部抽搐得一阵阵疼,他正想找点什么垫垫肚子,白华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里出来了。 两个人坐在小餐桌旁吃过迟的晚饭,小狗被香气馋醒了,“呜呜”地叫唤。一个晚上,因为伤口疼又嚎个不停,傅司直接睡不着了,白华变成猫,晃着尾巴逗它开心,被弄得掉毛一地,好在不用清扫,会自己消失。 同龄人中已经有人晋升奶爸宝妈,傅司心有余悸,这可能就是带娃的感觉吧…… 虽然白华对小狗的去留表示了极大的宽容,但傅司还是觉得心理上有点过不去,毕竟已有了白华化人的先例,他们家又小。 傅司难得有这么别扭纠结的时候,清洁后狗露出了原本的颜色,是只带黑斑的白狗。白华没几天就它混熟了,天天人形逗狗玩变猫被狗逗,不亦乐乎。 还好这样的日子仅过了一周多就结束了。某天宋草来串门,一眼看上了这只拖着腿和小白玩得正欢的狗子。从搬走后傅司收到宋草发来的照片小视频来看,这条后来被取名为“大胖”的小狗的确从了名字,从皮包骨头的惨状开始,日复一日的横向发展了。 白华偏头靠在他肩膀上来看了看,也有点惊呆了。 “狗长得也太快……” 傅司和白华两人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家里住到期限前的最后一天,傅司看中了市里的一套房子,是个顶层,夜晚向外看非常漂亮,是城市独有的绚丽。因为地段好,价格也不便宜,仅是拆迁补偿款自然不够全款,傅司遂开始了还房贷的日子。 白华也挣钱,所以压力不是那么大。只是偶尔傅司会生出一种被猫养的奇异感觉…… 难带走的大物件提前寄走,两人只各提了一个行李箱。 踩在水泥地上,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楼下的拐角处是一家关门大吉的杂货店,但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是家面包房,承载了傅司童年甚至他母亲童年的久远回忆。 发黄剥落的墙面上用红色的油漆画着醒目的拆迁标示。 白华深深地凝视着这堵墙。 傅司笑笑:“走吧。” “嗯。”白华低下头,收回那只不知不觉伸出的手。 装修及后续的过度期傅司带白华在办公室附近暂时租了一套房子,这样做的好处是,减少通勤时间,傅司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了! 不过,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一时半会非常难改…… 白华成了傅司办公室的常客。小公主渐渐地没那么怵它了,被傅司的同事们投喂小鱼干和零食后甚至还会颤颤巍巍地给白华上贡。 白华好嫌弃。 “喵喵喵。”不用了。 -- 第30页 小公主:“喵……喵……”真的很好吃的! 它凑上来就要用耳根去蹭白华,毛茸茸的大尾巴顺势圈住它。白华一下子就被衬成了无比娇小,可怜巴巴的样子。 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周围,白华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起了一层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整只猫的毛都要炸起。 “喵!” 小公主灰溜溜地跑掉。 这种事多了,小公主该畏惧还是畏惧,但两只白猫的追逐关系明显掉了个个儿。白华甚至开始对全体布偶猫产生了心理阴影。 办公室里总少不了八卦,无论员工的平均年龄段是在哪一个区间。白华自认为对人类了解深刻,却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非要对着猫讲它主人的八卦呢? 某女同事:“小白主人好帅,和你一样呢哈哈。” 白华摇着尾巴:谢谢。 某领导:“小傅不错,提拔一下。” 白华眨眨眼,异色瞳中流露出不解的光芒:提拔……什么意思?可以赚更多的钱?我养不就好了? 某男同事面带诡异笑容:“你主人条件那么好,还单身,他是不是……嘿嘿。”他双手都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个形象的动作。 “喵……” 白华微微张嘴,让他看清自己下颌那两颗尖利的牙齿。 男同事连连后退,赶紧跑了,生怕白华上来就是一口。 白华一扭头。才懒得咬你。 大概大半年后,两人搬进了新房。时光荏苒,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第18章 夜色朦胧。 白华的指尖冰凉的玻璃相触,就在他们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附近的一片老牌商圈逐渐革新,在短短几年中成了全国有名网红打卡地。 窗外灯火通明,设计师匠心独具,和谐的光柱连至天际,斑斓色彩中车水马龙。直面这座不夜城,白华想,无论看多少次,他的心都会悸动,为人类造出的奇迹折服。 而傅司只注意了白华的尾巴,诚实而迅速地反映着主人的心情。 “哇……”白华喃喃道,随即双眼放光,“好亮好漂亮!” 这样的话几乎每晚都要听到一次,但傅司仍然发自内心地笑了。他现在是三十代后半,笑起来眼角有难以察觉的细纹,年龄增加为他平添了一份神秘而庄重的气质。 白华整个人都要贴到玻璃上了,傅司说:“白华,别看了。” 外貌与十年前丝毫没有改变的青年挪开了视线,依依不舍的样子。傅司按下按钮,窗帘自动闭合。 白华拖拖拉拉地向傅司走去,没骨头似的趴在傅司身上。 傅司摸摸白发的头,手指插入他的白发,轻柔地从头顶顺到发梢。白华用鼻尖去碰傅司的颈侧,鼻尖上还带着玻璃的温度,冰冰凉凉。 “唔。” “别躲,你扯到我头发了。” “根本没有。” “扯到了扯到了扯到了……” 傅司好笑打断他:“本来就没有。”心里有点疑惑,他们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对话,也许,可能,似乎很幼稚。 他感觉白华今天的精神特别好,一晚上到处晃悠,还和白华说了。白华把下巴垫在傅司肩上,心说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刚死了一回,又搭了一辈子进去。 他用尾巴去骚弄傅司的手,终于让傅司痒得不得不放开。 “好了好了,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松手,茶几上的手机震动,白华回头抓过来。 “我看看……” 白华的SNS账号最近已经逐渐减少了更新的速度,他的外表不会改变,时间久了总会有人生疑的。他早就关掉了消息提醒,现在能接收到的只有新闻。 他兴致缺缺:“没什么意思。” 傅司也侧头去看了一眼,某个家喻户晓奖项的年度评选结果“新鲜出炉”,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听到白华的下一句话:“全猜中了。” 啊? 只见白华自顾自地调出自己账号,最新发出的第一条下的数据,即使是他不怎么关注,也能明白这是如何爆炸的状态。 白华翻看了几下便关掉了,毫无征兆地直起腰来“啾”地吻了一下傅司。 傅司自然地回应他。 两个人静静地在一起坐了会儿,半天不说话,也没人觉得无聊。傅司很享受这样宁静的时光,他升职加薪做到高层,事儿越来越多,偶尔甚至生出点生无可恋的感觉来。 白华在一旁无意识地落井下石:“阿司,你长白头发了。” 他挑出一缕自己的白发,比着看了看,瞪大眼睛。 “和我头发的颜色一样!” 傅司苦中作乐,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了。反正他年轻力壮这件事,自己和白华明白就可以。 他戳了下雪白的猫耳,白华佯怒地咬住他的手指。 “下个双休要不要开车出去?” 他的恋人张开嘴,想到傅司狂野的车技,默默低下头:“我觉得睡觉比较好。” “你自己说的要养我,光睡觉可不行。” 傅司将手盖在白华的手上,白华的手始终很凉,不像曾经是猫咪那样,随时温热。经过了很多事,很多人从生活中离开,景物不再如旧。过去那张全家福上,大家却始终幸福地微笑着。 -- 第31页 ——就像现在。 有些事连傅司都已经忘却。比如,在他大学毕业典礼前一个晚上做的一个梦。 这个梦奇奇怪怪,以至于傅司第二天早起便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一股莫名出现的情感在心中流淌。 梦里只有一个声音,听不清,他却可以清晰地理解。他认不出说话人的性别年龄口音,甚至是语种,而能感受到迟疑。 它在表达一个美好的愿望,说白华能够与他永远在一起,只不过要代价,如果对方不愿意,他或许不能再拥有下一世。 傅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声音犹豫着还想问第二次,他干脆利落地醒来。 醒来后,心脏强力地跳着,白猫安稳地睡在他身侧。傅司心里出现了一种自父母过世后,最强烈的激流。而后,随着他的意识慢慢清醒,激流逐渐缓和,最后悄然融进清晨的空气中。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传来鸟鸣,天亮了。 第19章 地震、海啸、大型战争,千禧年早已成为废墟里的过去,教科书中的神秘时代。当战争打到不知道第几十场,地球终于撑不住了。 本来研究武器的统统转为研究方舟,终于在地球彻底崩溃前将剩下的那点儿生命全数撤离。在漫长的方舟旅行中,生殖隔离逐渐减弱,即将抵达新的宜居星球时,原地球上的物种已经完成了数次洗牌。 这座宜居星球山清水秀,风景秀美不亚于地球,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其上也有生命存在,而且是发展过一定文明的。 那怎么办?方舟首脑冥思苦想,最后简单粗暴地决定和他们谈谈。怎么谈?他带着洁白手套的手轻抚过方舟中枢上,那被锁在层层防护下的小巧红按钮。 原住民们都惊呆了,见过无耻的,这么无耻的见过吗?!对此,首脑只是冷酷地表示我们能源也快用完了,眼瞧着即将成为茫茫宇宙里一颗星星,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助你们啊。放心,我们拿了东西就走。 原住民不是蠢货,当然不可能信他的鬼话。星际战争一触即发,星球战斗力不如方舟,外面想方设法地谈判争取时间,内部举全球之力造武器。意思是你来呀,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鱼死网破的日子在紧张气氛中不断逼近,就在星球原住民全民皆兵准备捍卫领土时,这座极为庞大的方舟……它掉头就跑了。 银发的首脑笑容甜得像朵花:“谢谢星际兄弟们的支援哈,我们家乡的情况缓和了很多。那么就不叨扰了,我们这就返航!以后欢迎贵星也来我们家乡看看!” 而且跑得飞快,仅过了半个小时,星球便再也巡查不到方舟的踪影。 可见他们说的能源不足,真的是句鬼话…… 方舟在宇宙中航行,船上的人换了几代,终于回到地球。 废土中开出一朵朵白色小花,证实了这片土地生命力的顽强。遗失的灵魂守护着剩余人类在残破的遗迹中建起崭新文明。 傅司睁开眼睛。 他机械性地起床,叠被,换衣服,然后走下楼放在餐桌前。 喝下一口冰牛奶,他才真正从睡梦中找回自己清醒的意识。 傅司的父亲从报纸中抬起头来:“困成这样,怎么了,阿司?” 用力眨眼,过长的眼睫毛因此微微颤动。傅司有些迟疑地说:“今天总觉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样子三十出头,系着围裙的成熟女性用隔热手套端着一盘西多士,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她放在餐桌中间,对傅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带些许狡黠:“今天是阿司第一天上高中的日子啊。” 他父亲“啊”了一声。 “什么?你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开玩笑,开玩笑的……” 父母拌嘴,傅司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早餐,安静地旁观。 时钟的分钟已经划过表盘一半,傅司的父母的对话突然停下,反而一起攻向傅司。 “阿司,你要迟到了!” 傅司点头,喉结一动,喝完了杯里的牛奶。 他抓起书包,父母送他到门口。母亲焦急地催促他快一点:“开学第一天,可不要迟到。” 傅司的父亲说:“来得及,我们有……” 话音未落,傅司的头顶冒出了一对耳朵。与猫相似却不同,在耳尖处还多出了一撮深棕色的猫。 “——猞猁的血统……” 他看着儿子留下一句平淡的“再见”,然后飞身跃上屋顶,走远了。 “老婆,”他愣愣地说,“你能上屋顶吗?” 傅司的母亲不轻不重地打了下他的肩膀。 一路飞檐走壁,到学校时,校门口聚集着不少学校没有进入校园。看来不用翻墙了,傅司松了口气。 刚结束剧烈运动,他的呼吸还是很稳。他身边的一个小胖子惊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脸上蛇鳞被挤得若隐若现。 他看傅司背影,只注意到那条明显粗尾巴,还纳闷了这条尾巴的长度。 胖子上前自来熟地拦住傅司:“兄弟,你也新生?” “嗯。” “诶,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啊。小浣熊的尾巴也有这么……” 他比傅司矮了将近一头,视线从脖子向上走。一个“短”字险些出口,他及时看清了傅司的耳朵,尤其是顶上显眼的那两撮毛。 -- 第32页 傅司发现他不说话了,疑惑道:“什么?”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小胖子不动声色地松开揽着傅司的手,又悄悄向空着的那一侧跨了一步。 两人看了分班结果,恰巧是同班同学。校园很大,其复古的设计在整座地球上都很有名,完全仿照记载上的千禧年高中。 走了一半,小胖子又耐不住寂寞,开口了。 “你知不知道咱们班主任?” 傅司摇头,他没有关注过。 “他很有名的!某著名大学考古专业出身,对古地球研究做出极大贡献。因此年纪轻轻就是新议会的名誉委员,而且是有决定权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来当高中教师,你都不知道这些事吗?嘶,前段时间很轰动啊。” 傅司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我刚才看名单,你叫傅司没错吧?他和你一个姓呢。” 不知不觉,周围的人逐渐变少了,两人加快脚步,小胖子脚不离地却气喘吁吁,抓狂道:“咱们教室怎么那么远啊?差评!” 两人好容易找到教室,门已经闭合。磨砂玻璃上隐约有个拿着花名册的人影。 不知怎的,傅司心头涌上一阵奇异的激动。 他还没出声,小胖子风风火火地推开门。 “对不起老师,我们俩迟到了!” 讲台上的人正在做自我介绍,他说:“今后我便是大家的班主任,我们会一起走过这三年的时光……” 傅司定住了,他屏住呼吸。 他闻声转头,看到门口两个学生,笑着朝他们伸手:“那么正好,现在大家都到齐了。” “我姓傅,”他道,“全名是傅白华。” 第20章 番外一 小学新生的第一堂体育课。 身穿紧身运动服的女老师举着花名册,那上面的字手写得潦草,她在阳光下费劲地念着一个个名字。 “许薇。” “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立刻回应道。 老师抬头,看到后排的人群中伸出了一只小小的手,至于这女孩的脸,她一点都没看到。 “小个子的话,下次站到前排来哦,许同学。”她笑笑,目光开始识别下一个名字。 “许蕊。” “到!”这声音和上一个竟然出奇的相似,不过更加清脆,尾音拖得长一些,像是弹球着地后的高高跃起。 “你们声音很像,姓也一样,是姐妹吗?” 另一只白嫩的小手也从后排举了起来,欢乐地挥了挥。 “对啊老师,我们两个是双胞胎!” 语毕,只见拥挤的小豆丁们从后排开始分开,那只小手的主人拉着她的姐妹从后面一路挤上前来。 “借光借光儿!”嘴上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念念有词。 “老师好!” 老师愣了一下,低下头去。眼前的是一对水灵可爱的双胞胎姐妹,不过性格是肉眼可见的截然不同,被牵着手强行带过来的女孩显然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是妹妹,她是姐姐。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现在帮父母一起做面包也是一起合作的!” 说话的时候小女孩眼里闪着光,身后她的姐姐从被牵手变成了主动握妹妹的小手。 “老师,不好意思……我有点害羞,所以站在后面了。” 从两个小女孩钻出人群,暴露在众人前开始,就不断传来稚嫩的惊讶呼声。无论何时,长相讨喜的双胞胎都会是众人的目光焦点。 老师当然也对这对双胞胎喜欢的不得了,但她还记着上课。赶紧咳嗽了一下,双颊微红说:“咳,许蕊同学很活泼,这非常好!小朋友有活力是好事,那么,两位漂亮的小朋友要做大家的表率,站在第一排来吧!” 她争取其他同学的意见:“大家同不同意?” 小孩子们异口同声:“同意!” 许薇和许蕊在一片友善的叽叽喳喳中手拉手站在了第一排,很快就和身边的同学打成一片,老师不得不费了更多力气来整顿纪律。 终于到了自由活动时间。一年级中的大高个儿男生扭捏地靠过来,他性格与身高严重不符,因此特意找了温柔些的许薇,最后问出来的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许薇,你真的和许蕊一直在一块儿的吗,而且将来也会这样?” 其他的小朋友更喜欢和性格活泼的许蕊在一起,许薇不羡慕妹妹的热闹,她见到妹妹受欢迎自己也开心,她点点头。 “当然啦。” 可能后面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因为嘴唇动了动,已经做好讲下一句话的准备了。 许蕊回过头来,见姐姐单独和一个男生在一起,提高声音喊她:“姐姐!快来呀!” 许薇眨眨眼,看了一眼男生,飞快跑向妹妹。 许蕊比出一个象征胜利的手势。 不管什么时候,姐姐都会优先她的啦。 两人上了初中,转眼到了毕业年级。 女孩的身体长高,褪去了小孩子的圆滚,变成了骨感清瘦的少女。两个人穿着相同的裙子,父母在校服的肩膀处简单绣上了不同颜色的三角。许蕊坏心眼,教许薇如何用长马尾遮住它,让其他人分不出来。 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许薇的成绩很好,是众人公认的好学生,一定能考上高中。至于爱玩的许蕊,成绩离高中的分数线总是差一点。 -- 第33页 许薇每天抓着许蕊,用最简单的方法给她补课。许蕊乐得粘着姐姐,有时候会故意逃开,让姐姐着急到处找她。 “‘宜付有司’中的‘有司’是什么意思……小蕊你别跑!” 许薇抓着妹妹的领子,像拎猫一样把妹妹抓回来。 “姐你温柔点……” “温柔?”许薇冷笑,“你要没学上了!难得这么聪明的脑子。” 许蕊一脸痛苦:“我真记不住。” 许蕊一直觉得姐姐比自己漂亮,尽管她们两人像到不说话就没人分清。可是,她漂亮的姐姐此时此刻怎么像个恶鬼! 姐姐危险的眼神好酷,啊不对,好恐怖…… 许蕊哼哼唧唧地回答:“嗯……管事的呗?听着挺帅的。” 许薇深吸一口气。 她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无助感。 “姐姐,好漂亮。” 许薇带着许蕊,坐在清澈月光下静谧无人的操场领操台上,头顶是星空闪耀,引诱着无数对未来的憧憬与遐想。 许蕊促狭地笑:“没想到,好学生也会逃晚自习。” “什么逃?”许薇轻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我给咱们请假了。” 清晰的星空下,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许薇抓着妹妹的手逐渐收紧,许蕊明白她想说什么,她咬紧下唇。 高中而已,那一条小小的分数线而已,她没问题的。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由于单纯的不想分开,许蕊几乎是拼了命。她其实比姐姐要聪明,而且并非一分半点,学习状态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大家都以为两个人会一同考上高中,甚至三年后的大学,就连许蕊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对未来满怀期待,对今后自己和双胞胎姐姐两个人共同的未来深信不疑。 所以当放榜那天,她简直是定在了原地,姐姐还是抓住她的手,只是说出来的话让她难以置信。 那双和她一样形状的眼睛充满了抱歉。 “对不起哦小蕊,我那天发烧了,所以……” 许蕊崩溃了:“那你就不能提前说?那之后又过了多久,你非要等到出了结果才告诉我?” 许蕊活了十五年,头一次面临双生姐姐的欺骗。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损失,她考上了心心念念的高中,学费对他们家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只剩父亲,父亲没有说,但她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她不用再担心了,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 她只用在高中里好好学习,三年后考上大学。然后……看着从小到大只属于她的姐姐嫁人。 高中是很严格的寄宿制,每学期结束姐姐会来校门口接她,不过不管哪一次,她都没见过如此幸福的笑容。 长时间的分离拉开了姐妹俩的距离,许蕊带着一所著名大学的设计系录取通知回了家。一开家门迎面是个陌生男人,许蕊当场变了脸色。 男人见了她突变的表情,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讪讪地开口:“你好,你是小薇的妹妹吗,长得真像!” 男的姓傅,但论长相确实还行,但脑子可能不太好使。许蕊看着他竖起的尴尬大拇指,想道。 她感觉自己出乎意料地冷静:“你也好,所以你是我姐姐的什么人?” 男人自豪道:“下个月就是老公了!” 许薇在房间里洗水果,准备迎接去学校拿结果的妹妹。这时才迎出来,许蕊笑容灿烂,紧紧握住通知书,朝姐姐挥那只空着的手。 两个人的婚礼,两家人简单办了个酒席。成年没多久的许蕊喝多了,吐得死去活来,新婚之夜里姐姐照顾了她一晚上。 许蕊迷迷糊糊地问:“姐,咱俩以后还能一起吗?” 她相同面容的姐姐擦着许蕊胸前的衣服,以为她在撒娇,开玩笑似的回答道:“那你得问我先生同不同意。” 许蕊完全满意这个回答,和她对着镜子练习的一模一样。 她安心去上大学了,第二年听说姐姐怀孕,第三年孩子出生,她去瞧了一眼。皱皱巴巴的就一猴子,长得丑死了。 毕业的时候她又回家看了一眼,打包了些东西,从此永远离开了这个家。只身一人来到更加繁华的城市。 她一点也不孤独,秀丽的外表让她不缺追求者。每过一段时间许蕊会在这些人里挑一个最不真心的,两个人愉快地过上几个月的同居生活,然后找下一个室友。 许蕊和姐姐的联系从来没断过,什么年代了。姐妹俩有对方的手机号,不说逢年过节,就连白天上班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都要聊一聊,不过是再没有见过面。 父亲过世时,许蕊回了一趟家。 他们家的小男孩还懵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父母哄着去睡觉了。许蕊和姐姐姐夫三个人围坐在小餐桌旁,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许薇抱着她哭了一会,临别前带她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男孩。这孩子有点长开了,至少不再像个猴子,干净粉嫩的,一看就招人喜欢。许蕊又向她要了一个地址,她故意给了最遥远的。 “小蕊去了这么远的地方吗!”许薇吃了一惊,“怪不得你一直不回来,我和你姐夫都很担心你……” “嗯,”许蕊失神地牵住姐姐的手,“不方便,姐姐以后还欢迎我吗?” “怎么不欢迎你。咱们家不会搬的,随时等着你回来哈哈。” -- 第34页 许蕊后来果然没等到姐姐来找她,倒是收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张全家福,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小孩一晃眼都长到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来着,姐姐好像说过…… 啊,不管了。随便他叫什么。 许蕊紧紧盯着这张照片,恨不得要透过照片钻进去。和她同居的男人不耐烦地敲门,问她好了没有。 “分手!”许蕊也烦,当场踹了他。 照片上还有个白团子,她好好辨认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只猫,玩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男孩子还这么幼稚?要不要这样啊……她嘟囔着,手盖在照片上,就保持着这个动作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她感冒了。开门拿药,发现公寓门大敞着。 同居人早就没了踪影,还把墙上的一幅挂画带走了。 这点事哪里值得报警,她发了条短信,不到半个小时便来了另一个人。 许蕊的日子日复一日,一年年柳絮飘起又化在泥土中,她辗转各个城市,最终又回到了仁城。 站在熟悉的家门前,过去潜藏的怨气与恶毒抑制不住,猛然爆发。 没人给她开门,她听见了低声的猫叫,也记不起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拼命地发泄。 说完了,她神清气爽,她没来由地坚信姐姐会知道自己来过,像个疯子一样冲着她家里泄愤。 她在周边晃荡了几日,期间得到了姐姐的死讯。 第21章 一般人高中要上三年,而傅司显然不一般,高二结束时他参加了大学的招生考试。两个月后,他带着录取通知书,直接向他的前班主任求了婚。 此举让傅司身边神经大条的父母以外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白华竟然答应了。明明两个人在保持师生关系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出格举动,他看上去却没有一点意外。微微颔首的样子优雅而从容,牵起他手的动作十足温柔。 等到两人互相交流情况,开始考虑去领证的时间了,才想起傅司只有十七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这个略有尴尬的事实。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白华道:“那就先等一等吧。”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傅司难得懊恼,他点头。 这件事先放在一旁。星期六,傅司邀请白华到他家来。 白华如期而至。 傅司家距离学校不远不近,在一片普通的居民区里,家访时他曾经来过一次。 刚到门口,他便看到一个身着快递员制服的小哥正一脸犹豫,手在门铃附近踌躇。 “您好?”白华主动开口询问。 小哥猛得听见周围来了人,被吓得一激灵,门铃在误触之下悠扬地响起。 “对,对不起!” 门“咔嚓”一声打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美丽妇人探身出来。她双眼明亮笑容温暖:“是傅老师吗?咦,怎么还是您?” 妇人表情疑惑,快递小哥更是一见她的脸就懵了,抱着包裹的手险些没拿稳。 “我今天是第三次敲您家的门!” “三次?没有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站在附近的白华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片刻后,傅司跟着来了,立刻了然。 他平淡的口吻地解释道:“其实住在对门的,是我母亲的双胞胎妹妹,所以……” 快递小哥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两家各有一份快递,他刚才为了节省时间,等到对方开门,看清相同的面孔后便匆匆道歉转头就走。又到了傅司家门口,才发觉哪里不对。 “真不好意思。”他很窘迫,空出的手搔了搔后颈。 “没事没事,呼,我还以为是小蕊冲您开了玩笑。”她目送快递小哥跑到对面,和开门的妹妹隔空交换一个眼神。傅司感觉自己有时候不是很懂她们俩。 不过,他早就发现白华了,尽管他的前班主任一直没出声躲在阴影里,只有偶尔理一下纯白的短发。 是时候了。他不是第一次见傅司的父母,这次却换了一个身份,白华心里本来有点小紧张,一和这两个温和的人对上视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亲切不贴切,说熟悉又实在没有,与他们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难以形容的心情,不让人难受,像是直接植入了记忆深处。比如他突然决定去高中教书的时候。 傅司领着出神的白华上楼。傅爸爸被傅妈妈按着肩膀,一下坐到沙发上,双手被强行放上一张报纸。 “傅老师。”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进了傅司的房间。 “嗯?”白华抬起头,目光在傅司年轻英俊的面庞上扫过,不由笑得眼角弯弯,“叫我名字。” 傅司很爽地从善如流:“白华。” 房间再次安静无声,两个人都在默默地想接下来说什么。这时传来敲门声,傅司的母亲站在门外,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和两杯饮料。 傅司接过托盘,白华连忙道谢。 傅司和白华竖着耳朵,等下楼的脚步声逐渐小声、消失,才双双松了口气。然后又一起觉得自己的举动挺好笑的,到底在紧张什么?没什么的。 “之前一直没有脚步声,她估计在门口听半天了。”傅司想了一下自己性格活跃的母亲,她绝对干得出来。 -- 第35页 白华笑:“令慈真是可爱。” “见外,”傅司摇头,“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对,但还要到明年。”白华伸出一根手指,带些促狭,隔空点了点傅司的鼻子。不过一下子他又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傅司对着他,神秘莫测地露出一个笑来。 “唔啊!” 一只毛色灰褐色的猞狸,静静地压在他身上,那双澄澈的黄眼睛紧盯着他,看得白华心里发毛。 傅司把厚重的爪子轻轻按在他肩膀上,白华挣扎半天无果后,只好也化成原型。 “喵!”用这种方法,总算挣脱了他这位前学生的桎梏。 白猫从身型大于它几倍的猞狸身下钻出,一路上被暖和和的绒毛闷得喘不过气。傅司试着叼它后颈,被白华躲过去了。 好吧。傅司自觉做了错事,乖乖地坐在一旁。 白华钻出来之后好好观察了一下傅司的原型。一般来说,人们只会对非常相熟的人展现原型,因此白华也是第一次见到傅司这个样子……它不甘心地绕了好几圈,简直太羡慕了,真威武。 一边想,白猫小小身体里那颗心脏飞快地撞着胸膛。 不对不对……白猫用力地晃晃脑袋,它比傅司要大那么多,却还有这么不成熟的想法,实在是丢人。 傅司见到白猫,也是愣了一下。他庆幸刚才还好没有上嘴,不然,如此雪白的皮毛也许会被弄脏吧。 他想了想,变回人,把白华抱上柔软的床铺。当傅家父母发觉时间太久又太安静,担心地上楼来看时,不由同时笑了出来。 傅司抱着一只毛发乱糟糟的白猫,双目微阖,正熟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