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 第1页 《刺绣》作者:愁云伤疤【完结+番外】 文案: 我们还有天荒地老,还有朝朝暮暮 【 !本文争议较多,请慎重决定是否阅读 ! 】 情话骚话满分深情攻X皮到不行可爱大美人受 同窗好友分道扬镳四年后重遇青楼,艳本里都比不过的浪荡无边。 破镜几笔带过,主重圆之后,破镜虐,重圆后非常甜 本文又名:一炮泯恩仇。 PS:狗血家庭伦理闹剧!!!主角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注意防雷 PPS:本文在结尾处会引起意难平,攻的母亲把受害得很惨但是并没有得到天打雷劈的报仇雪恨的结局,但我思来想去认为这已经是最合理的结局,所以我不改 第一章 苏州城最负盛名的青楼院里莺歌燕舞,今夜花魁抚琴,前来赏乐的人络绎不绝,三五成伴的说笑,或是臂弯上挽着妙曼可人,只有驾马赶来的陶澄脸面上黑的吓人,门口接待的小厮哪里敢怠慢,一边忙着将人往里请,一边摆手传话,“陶家大少爷来了,快好生招待着!” 陶家是苏州城里富甲一方的商贾大户,当年陶老爷娶亲可谓大手笔,谁人不羡慕那位备受宠爱的夫人,可惜夫人产子时不幸过世,传闻连那刚出生的孩子也夭折在襁褓中。 只是传闻,陶澄早在好几年前就意外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哥哥,原来他并不是陶家的大少爷,可既然是陶家人人闭口的秘密,那他就全当不知,继续过他大少爷的日子,读书习武,授课于私塾学府,时不时与胞弟陶澈一起受教于父亲的生意之道,也算潇洒自在。 但眼下,陶澄只想尽快找到那个被陶家当成弃子、被他娘当成货品而卖到青楼院里的兄长,周围尽是喧闹的笑语声,吵的陶澄头疼的要命,还有人没点眼力见儿的凑上来讨巧,又被他凶恶的眼神吓走,陶澄捉住侍奉小厮的衣襟,大声吼,“去把你们管事儿的人叫来!” 管事的人一路小跑过来,见陶澄一脸不耐,忙问,“大公子何事?” 陶澄问,“今日,大约日落前后,是不是有一位叫做轻陌的男人被卖进来?” 管事的为难道,“今日确是新进了好十几个可人儿,不知大公子具体...” 陶澄抢白道,“年纪与我相仿,穿一身粗麻布料,面嫩,骨架纤细,喜好刺绣,右边眼角有一颗淡色的泪痣。” 管事的一琢磨,心想,“你及弱冠,咱们青楼哪里会要年纪这么大的小倌?”到底不敢说,只犹豫道,“这...个个可人儿都生的好看,我也没大仔细看哪个有泪痣...” “颈子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疤。”陶澄的语气已然不善。 管事的一捶手心,“有了!”他今日验货时,还特意为这道伤疤跟卖家争了半晌,省了二十个金元宝,印象颇深,可他“有”完就心凉了半截,这这这,这难道是买到了陶大少爷的人? 管事的小心翼翼道,“公子寻他何事?可是要赎人?” 自然是要赎人,可赎了之后呢?带回陶府?藏进别院?若是被他娘知道,那就不止是连番的说教,一哭二闹拿命威胁也未必不可能。 陶澄烦躁至极,在心里念着轻陌的名字,骂了好几句也不解气,催到,“劳烦先带我去看看他。” 管事的别无他法,只求陶澄是找错了地方,又暗暗揣测,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来赎人的,哪一个不是欢天喜地的?这个倒是好,凶神恶煞活像是来寻仇的。 两人一道往青楼旁院走去,七拐八绕的快到地方时,遇见了刚刚洗完身子的可人们,管事拦住他们,瞧了一圈没瞧见轻陌,有些奇怪,问领头的侍女,“怎么还缺一个人?” 侍女回道,“那人长得漂亮乖巧,谁知道脾气颇倔,这不是惹嬷嬷生气了么,还在澡堂里被训诫呢。” 管事的脸色大变,暗道不妙,果然一转脑袋就看见陶大少爷要砍人的表情,“别急别急,说是训诫,也就嘴上训训,不会惩戒的!” 陶澄哪还管他怎么说,立刻就朝着不远处的小院奔去,管事紧追在后面,等气喘吁吁的跑进澡堂里一看,差点儿要跪下求爷爷告奶奶。 只见轻陌赤身裸体的趴伏在地上,长发披散,被嬷嬷一手抓着,被迫仰起潮红的一张脸蛋,嘴唇死死咬住,似乎强忍着呻吟不肯屈服,果真一副颇倔的模样。 和陶澄一起开口,管事的大嚷,“你在做什么!” 嬷嬷也被突然闯入的两人骇了一跳,她还半蹲在地上,莫名道,“这个可人不听话,喂了几口媚药调教调教。” 管事儿的一脸惨不忍睹,还不知道要怎么倒霉,“还不快放开他!” 青楼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媚药,形形色色的比花市里卖的花种类还多,而专管调教的嬷嬷更是随身携带,调教不服,来一点媚药,要人求饶不能。 陶澄气到无言,一面大步走去,一面脱了外衫,嬷嬷这才瞧见来人是陶家大少爷,顿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赶忙松手起身,连连后退。 轻陌没摔到地上去,摔进了陶澄的怀抱里,他眼角绯红,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模模糊糊的看清抱住他的人后,眼泪就爬了满脸,颤着血迹斑斑的唇喃喃的唤,“少爷,少爷...” 管事的急得团团转,一巴掌呼在嬷嬷身上,“解药呢,赶紧给小公子解了!” -- 第2页 嬷嬷着急忙慌,“对,对,解药,有解药...”说着在身上到处摸,摸出来好些香囊瓶罐,手一抖,全掉在地上摔了个精光,嬷嬷抓着管事的求救,“碎了,怎么办,没、没有解药了。” 陶澄用外衫把人胡乱裹好,手心下的身体热烫的像要烧着,他怒骂了一声,抱起轻陌,冲着管事的不给一点儿好脸色,“还不快去给我腾间房出来!” 第二章 青楼院的湖岸边停靠着的画舫拯救了管事,他引着陶澄上船,又去帮忙燃亮灯笼和烛火,“这比上房还要宽敞安静,陶大少爷您就...” 话未说完便被陶澄打断,“嘴巴闭严实,跟你下面的人都好好交待一声。” 管事的连声答应,眼瞧着再待下去就是讨骂,悻悻的拍拍衣角转身带上门,长吁短叹的下船叮嘱嬷嬷侍女去了。 房间里烛火跳跃,一时间安静的只余轻陌的喘息声。 他刚一被放进大红的锦被上,就难耐的把自己团成一团,连脑浆都烧的沸腾起来,全身犹如浸在蒸锅中,煎熬又焦躁,下身直挺挺饱胀起来的阳物迫不及待的想要被抚摸发泄,就连后面那个难以启齿的穴口,也想要被什么东西捣弄一番才罢休。 锦被清凉舒适,轻陌抓在上面来回的蹭动,不出几下就把那件宽松的外衫蹭的凌乱,赤裸的身体尽数落尽陶澄的眼里,他就站在床边,手紧紧握成拳,一瞬不瞬的盯着胡乱扭动的人,过了小半晌,他才开口,“轻陌,你知道我是谁么?” 轻陌已经被情欲逼迫到不顾羞耻,一手摸在身下自渎,另一手奋力的朝陶澄伸去,捉了几下才捉到陶澄的衣角,轻陌压抑着呻吟唤到,“少爷...” 少爷?陶澄在心里轻笑,也是的,自打他记事起,这个哥哥就和陶家的佣人生活在一起,住在位置晒不到多少阳光的、最为偏僻的旁院里,整日与那些侍人嬷嬷待在一处,甚至连佣人都可以进出的主院,轻陌都不被允许踏足半步。也和下人一样,管他叫大少爷,管陶澈叫二少爷,毕恭毕敬。 陶澄瞧了瞧捉在衣角的手,心绪不明,随后蹲下身,手指要碰不碰的触在轻陌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道伤疤,是这段细嫩脖颈上的一处瑕疵,陶澄又问,“还有呢?” 轻陌连摇头都快做不到,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自渎上,强烈的快意侵蚀着他的意识,满脑袋只剩下“想要出精”这个念头,“啊...啊嗯...要...”轻陌吐息灼热,下一瞬就在与陶澄的四目相对中绷紧了身子到达高潮,“啊!啊哈...” 膻腥味散在空气中,莹白纤瘦的身子细细的颤抖,似乎真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待好几股精液胡乱的喷在胸口、衣衫上后,轻陌便一动不动的瘫软在了锦被里,只闷闷的涌出大片的泪水。 陶澄压着心火,摸在伤疤上的手移到脸蛋上,不甚耐心的随意擦抹,染了满手的潮湿,他半是嘲讽半是愤愤的迁怒道,“穿针引线的女人活做的上手,有那时间怎么不用来习武?” 轻陌还沉浸在泄身的余韵中,可惜媚药使得瘙痒侵入到每一寸骨肉之间,让他食髄滋味一般还想要更多的发泄,轻陌睁着朦胧的泪眼,嘴唇颤动,“我...我痒...” 陶澄眼神黑沉,他站起身,褪尽了衣裳跪到床铺里,又捞着轻陌翻了个身,要他大敞着双腿躺在自己身下,“以前你拿着小树枝都能跟我比划上两招,眼下怎么混到这种鬼样子?” 身体被触碰让轻陌舒爽的呻吟,即使姿势如此难堪,也让他奋力的收紧了双腿缠在陶澄的腰上,“少爷...啊!啊哈...我...”才射过的肉根倏然被捉到了手心里,黏糊糊的淫水声响在这方床帏间,听的陶澄心火旺盛,明明身下这个人要年长自己两岁,可身条整整要小自己一圈,许是总不见阳光,身子被大红的锦被和散乱的黑发一衬,更是莹润白皙。 陶澄深深呼吸一口,松开被他撸的重新竖起来的肉根,一双手肆意的在轻陌身上揉捏,一点儿力道没收,手指过处尽是嫣红的印子,惹来一声连着一声动情的哼叫,轻陌软绵绵的挥动双手,好不容易捉到了陶澄的手指就不肯松开,“少爷...我...后面...呜呜...” 还是太难以启齿,轻陌颤抖着急切的哭腔又咬住唇,只把腰肢奋力的往上挺,想让屁股能蹭在炙热勃勃的那根阳物上,陶澄被他撩拨的血脉喷张,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压在枕边,“轻陌,你真是可怜可恨。”说罢歪过头,一口咬在轻陌的脖子上,将那道伤疤含在唇齿之间。 第三章 轻陌哑着嗓子长长的哀叫,手腕挣动了几瞬却仍被牢牢的按住,脖子上那道经年的伤痕被一下下舔弄,舌尖滚过皮肤的温度让轻陌受不住的颤动,他呜咽着求饶,“嗯啊...不...不行...” 动作看起来十分亲昵,一颗脑袋拱在肩窝里蹭来蹭去,可陶澄却没有这样旖旎的心思,反而因着轻陌的祈求,将唇舌换成了牙齿咬上去,登时惹来身下这人更为剧烈的喘息和挣扎。 下身阳物已经胀痛到不能不管,陶澄又吮了一口,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稍微撑起些身子,看到那片白皙的脖颈上果然泌出了几缕鲜血,“疼么?” 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轻陌抽息着鼻子去看他,也不答,只奋力的抬起双腿勾在陶澄的身上,腰肢也扭动的欢畅,仿佛是这处青楼院里最为浪荡的小倌在献媚,“快些...做完...” -- 第3页 肌肤相贴处尽是灼人的温度,陶澄也如被灼伤了一般,他猛然失笑一声,捏住轻陌的脸蛋凶狠道,“快些做完?然后呢?又要不声不响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躲到哪个角落里继续发霉腐烂么?” 轻陌被捏的红唇嘟起,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眼泪便越加汹涌的湿了满脸,陶澄见他啜喏着似要说话,终于好心的松了手,手指揉在轻陌的脸颊上,连语气也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要说什么?” 一双手都缠到了陶澄的脖子上,轻陌张口,他想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却摊上这么糟糕的重遇,情欲把他心里的千万言语焚烧殆尽,只留下难堪的“肏我”两字,那便肏吧,轻陌想,反正这也是他无数个夜里不切实际的幻想,眼下却要美梦成真,至少是件开心的事情。 “陶澄...”轻陌默念,手脚奋力的收紧,让他完全压覆在自己的身上,随后一口灼热的吐息喷在陶澄的耳边,轻陌说,“求你了...肏我...” 陶澄再没什么耐心,他猛的直起身子,心下堵着一口气使得他动作毫无温柔可言,握住轻陌的大腿压到两边,迫使他门户大开,后穴因着媚药的催情已经泥泞不堪,穴口的褶皱也在陶澄的眼神里瑟缩的更加剧烈,轻陌弯过一条胳膊横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他催到,“快些进来...” 从未经情事的穴肉被饱满的阳物撑开,说不清是痛苦还是舒爽,轻陌死死咬着唇急促的喘息,陶澄只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便又紧盯回那个柔软的小洞,看着它一点点被撑的浑圆,把自己勃勃的阳物吞吃进去,又从边缘挤出些黏滑的汁水。 淫乱至极,陶澄唯有这个想法,他缓慢而坚定肏进最深处,被层层媚肉裹吮的销魂欲仙,手往交合处摸了一圈,还好没有见血,可再看身下的人,陷在锦被里颤的十分可怜,唇瓣又染上了新的血珠。 “还好么?”陶澄将他两条腿盘在自己腰上,一边在心里自嘲自己犹如神志错乱,一边拨开轻陌的胳膊,露出的脸蛋上已然挂着失神的表情,陶澄随手拿过一件不知道谁的小衣,把他潮乎乎的眼泪都擦掉,“以前弄疼弄伤你了,你都不哭的,怎么四年过去了,变的这么爱哭?” 轻陌渐渐回过神,从嗓子里细细的泄出些呻吟,他只听见了两句话尾巴,心里就涌出成片的悲伤,他抬起手扒在陶澄的肩膀上,喃喃着倾诉想念,“是我,太...太想你了...” 陶澄愣了一瞬,又轻笑起来,不甚相信的反问道,“是么?” 轻陌呜咽着点头,身体被撑满的感觉太过明显,炙热粗长的一根贯穿在后穴里,胀的他再多哪怕一分一毫都无法承受,偏偏还不等他完全适应好,那根阳物就开始慢慢的抽弄起来,拉扯着肠肉摩擦出一片淋漓的快意,直让轻陌惊恐的哀叫出声,“啊!啊...慢点...呜呜...” 媚药还在身体里作祟,哪怕如水滴一般的快感也会被放大成翻涌的海浪,陶澄才尽根抽出,轻陌就无法抑制的被抛到了浪尖上,肉根才射过不久,只夹在两人小腹之间狠狠的弹动了几下,小口里冒出些乱七八糟的汁水,没能出精,后穴里却是一阵阵痉挛,媚肉拥挤成一团剧烈的抽搐,倾泄出成片的淫水将穴口浸的一片汪泽。 陶澄没想到他会这么敏感,安抚着揉了一把后便直起身掐紧了他的腰肢,不顾轻陌还沉浸在高潮中,挥舞着肉棒就肏回后穴中,破开拧绞着的媚肉直取深处,被吮的都有些发疼,陶澄仰起头嘶气,缓了缓心神,开始大刀阔斧的肏干起来。 “啊!啊哈...陶澄...”轻陌承受不住的哀叫,呻吟里带着浓郁的哭腔,他感觉自己被抛在高高的云端,既是惊惧又是飘忽,上一波高潮还侵袭在全身,下一瞬就被连绵的快感冲击到更高的巅峰去,陶澄看他如此不禁事,一张小脸哭的脏兮兮的,连嘴角都挂着晶亮的口水,心情终于是好上了一些,“轻陌,舒服么?” 轻陌胡乱挥动着双手,奋力的想要捉住陶澄,“啊!救我...唔啊!太深了...呜呜...陶澄...陶澄...”他被顶撞的整个身子都在乱颤,上半身已经歪到床边去了,再不出几下就能被肏到床外去,陶澄被他唤的有些心软,腾出一手牵过他,“弄的你舒不舒服?嗯?” 轻陌被拽着手腕拉起身,软的像没了骨头一样跌进陶澄的怀里,上坐的姿势让肉棒肏的尤其深,轻陌哑着哭腔惊喘,喉结乱跳,讨饶的埋首在陶澄的颈窝里,“啊!我,我好舒服...轻一点...唔啊...” 两只手无力的抱在陶澄的肩背上,随着肉棒从下至上的肏干一晃一晃,晃不到两下就掉下来,又被陶澄捞起来搭回肩膀上,“抱着我,不然不肏你了。”话说的威胁满满,可语气里带着一些笑意,陶澄没用什么花样,只用着蛮力,怎么爽怎么往这个小洞里面肏,抽插间带出的淫液将两人腿根染的湿透。 陶澄见轻陌乖巧的抱紧自己,心下的愉悦又多了几分,他一手揽着轻陌的腰肢,一手揉捏在那团白软的臀肉上,手指摸到黏糊糊的一片,顿时涌起坏心思,“这么湿,是怪媚药催情,还是怪你太浪?” 轻陌被肏的又快要高潮,肉根憋涨成了熟透的颜色,淫水四溅,甩动在两人的小腹上啪啪作响,他崩溃的摇着头,腰肢情不自禁的配合着扭动摇摆,“怪我...呜...怪我太...啊啊!” 答案出乎意料,陶澄被他惹的莞尔,肏弄的力道像是要弄死轻陌一般,肉根顶上来时就握着轻陌的臀肉往下按,肏的满房间里尽是淫靡不堪的声响,陶澄爽的直叹息,将人又拥紧了几分,一垂眸,就瞧见两团颤出肉浪的白团子,几乎要晃花他的眼。 -- 第4页 “啊!!啊哈...受不了!要...又要...”轻陌渐渐绷紧了腰肢,眉心紧蹙,手还来不及伸到下面去握住肉根,就被强烈的高潮抛到了九霄之外,脖颈上那处还挂着斑驳血迹的伤痕又被含进了口中,正逢穴肉被碾着骚心肏进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上下都是不堪承受的刺激,让轻陌毫无办法的被卷入磅礴的情潮中。 头一回体会被肏射的快感,轻陌沉浸在高潮中久久落不下来,媚肉缩的特别紧,拧绞的陶澄也再坚持不住,又朝着高热的内里重重顶撞了几下后,抵在深处尽数喷发。 本是一场不甚愉悦的情事,陶澄想,做到眼下却又有些愉悦,他仍旧埋首在轻陌的颈间,一面享受出精的余韵,一面轻轻舔弄在那道扭曲的疤痕上,待怀里的人慢慢不再颤抖才松了口,以温温柔柔的几下啄吻作为收场。 第四章 轻陌累的喘息不止,周身蚀骨的焦躁终于缓歇下来,身子经历了极乐,反衬的心里愈加悲伤。 他还瘫软在陶澄的怀里,轻轻唤到,“陶澄...” 陶澄没做声,慢慢将阳物抽离出来,随后揽着轻陌一并躺倒进锦被里,又拨开一缕黏在他唇角的头发,这才问到,“好些了么?” 余韵渐退,轻陌仿若大梦初醒,手还贴在陶澄的胸口,手心里传来一下一下真实而有力的跳动,让他哭湿的眼睛又润了一层薄雾,“陶澄...我...” 陶澄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下文,索性松开怀抱,同样是一言不发,自顾的撑起身下床去了。 “要走了么?”轻陌想,“是要走了吧。”他手指捉在被面上,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不回身也不开口,紧闭着眼睛,心里泛滥的难堪和哀伤都变作眼泪,从颤抖的长睫间不断涌出。 女人活,可怜可恨,发霉腐烂。 比起四年前最后那一句“心眼如针尖”,轻陌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句最能让他心如刀绞了,却也怨不得陶澄,说起来,都是他自找的。 传来“吱呀”一道声响,轻陌想,“是走了。”他卸掉所有的力气,终于忍不住哭喘出声,脸蛋蹭了蹭埋进被子里,让呜咽的啜泣更显沉闷。 正是难受到全身都在疼痛中煎熬时,身子又被一双手捞着翻了个个儿,陶澄的脸重新出现在轻陌眼前,他皱着眉问,“怎么又哭起来了。” 轻陌怔怔的抽噎,眼泪落的止不住,嗓子里还时不时窜上来几个小小的哭嗝,他含糊道,“你不是...走了么?” 陶澄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以为是我走了才哭成这样?”说着又拿过那件小衣,动作轻柔的给他擦脸蛋。 轻陌无法回答,他错开眼神,模模糊糊的瞧见木窗开了条巴掌大的缝儿,有丝绸飘飞般的月色漏进来,让他后知后觉那一声“吱呀”原来是开窗而已。 轻陌抿着唇,鼻子还抽抽搭搭的,他伸手接过小衣抱在胸前,不管怎么样,能遮住一些是一些,昔日好友分道扬镳,四年后重遇青楼,却是于画舫里巫山云雨,更甚的是,好友岂止主仆,好友还都是男儿身,想来就算是民间艳本里也找不出比这更刺激的。 轻陌很想掀开被子钻进去,他一张口,嗡声嗡气的,“你还不走么?” 这和“快些做完”招呼相应,陶澄没动怒,只弯了弯唇角,“不走。这么好的机会,容我慢慢拷问你。” 轻陌被他的皮笑肉不笑吓的心肝颤,手往被子角摸去,想要找个藏身之处。 “冷?”陶澄瞧见了他的小动作。 冷不冷轻陌都赶忙点了头。 陶澄便弯身从地上拿起自己的长衫盖到他身上,“先将就一下,我去找块手巾帮你擦擦,擦干净了再进被窝。” 好歹不再是光溜溜,轻陌看着陶澄在房内转了一圈后又开门出去,顿时百感交集的捂住脸,手心下的表情格外纠结,心绪也乱成一团。 他不走。可是他要拷问?拷问什么?总不会是要拷问刺绣的针法。轻陌低低的哀鸣,听起来苦闷,却藏不住那一丝雀跃。 从未想过会有一日黄粱美梦能成真,他千百个日夜所念的人与他亲密如此,即便今夜之后会如何,来日又将要付出什么代价,轻陌想,他都认。 陶澄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叠长巾,他解开外衫,先将自己双腿间擦拭干净,期间抬起脑袋对轻陌笑,“不怪媚药催情,怪你身子太浪,嗯?” 轻陌装聋作哑,强忍着腰肢的酸软撑起身,对着陶澄伸手,“给我一条,我自己来吧。” 陶澄凑过来,捉住他的手腕压回到床上,“不乱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疼。”轻陌赶忙躲,又怎么躲的开,被陶澄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只能垂着眼神喃喃道,“这会儿不疼...以前,以前也不疼。” 在烛火映照下,那道横在脖颈左前侧的伤疤扭曲着,细嫩的皮肤也在伤痕边缘处细细的绷紧纠结,陶澄皱起眉,不久前才被他亲口新添上去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即使已经不再冒血珠了,也让他心里生满了后悔。 轻陌又被放倒进床铺里,他都来不及再出声,便被捞起一条腿挂在了陶澄的肩膀上,轻陌羞耻的闭上眼,本是抱在胸前的小衣被捂到了脸上,后又发觉是否有些矫情,犹犹豫豫间只感觉下身被仔细的擦拭,没能听见陶澄半点动静。 轻陌撤开半边小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神因着哭的太多而坠满了水汽,他望着陶澄陷在暗影里的半张脸,磕巴道,“你...怎么,知道我...我被...” -- 第5页 “知道你手无缚鸡之力被卖到青楼院来,跑都跑不了?” 陡然不善的语气让轻陌禁不住的瑟缩了一下,再看陶澄,整张脸都陷到暗处去了,叫轻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啜喏着解释,“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嬷嬷们侍女们都在几个主院里帮忙,我一人本是在偏院中晾晒衣裳,猛的脖子一痛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是在那个澡堂里被热水浇身,不多时,就见你来了。” 腿被放回到床铺里,黏腻的不适感也消退了不少,轻陌又低低道了谢,巴巴的期盼着陶澄能说些什么。 俗话都言“春宵苦短”,眼下轻陌算是深有同感,哪怕一躺一坐,相对无言,他也祈求天际不再翻出鱼肚白,天地永远陷在黑夜之中,管他百姓黎民,苍生万物,轻陌只想要眼前这个人。 陶澄抬起手,掀开锦被把轻陌罩进去,一面掖被角,一面道,“我若是没来,你如何?”动作温柔,语气依然不善。 轻陌怔愣一瞬,心道这是开始拷问了,他张张口,倒是想要反问一句“为何看了伤疤就这样不悦?” 也是,如何能愉悦,从五岁起的友谊,历经十年磨难都坚固不摧,却因着这一道意外的伤疤,即使同住在陶府里,即使隔着几个院落,两人都在之后的四年里将“形同陌路”诠释的淋漓尽致。 若是陶澄没来,轻陌瞪着雕花木的床顶幻想了一番,手上也不闲着,偷偷摸摸的从被子边探出一小截手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捉在了陶澄的外衫上,这才用一把沙哑的嗓音说到,“许是暂且屈服,后面再想办法逃跑,许是,估摸是,大约是...是不会自尽的。” 轻陌硬着头皮和陶澄对视,心里猜测这一道题目他回答正确了没有。 陶澄却说,“捉着我做什么?怕我跑了?” 轻陌哽住,眼神有些对视不下去,手上反而捉的更加用力,将外衫攥出了拧巴巴的褶子。 “我若是想跑,你捉的住么?”语气里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轻陌终于放松了些许,示弱道,“少爷厉害。” 却不晓得怎么就又得罪了这人,轻陌听他冷冰冰的一句“为何刺绣”后,强打起泄欲之后慵懒的精神,奋力答题。 为何刺绣的言下之意应是,为何不再习武。轻陌琢磨了小片刻,道,“为了赚点盘缠。” 陶澄哽住。 这他是知道的,他曾在夜市里见过轻陌,穿着粗布麻衣坐在一个小小矮矮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方板凳上,挤在两个推车小摊之间,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席芦苇杆编的盖帘,就是家里包饺子时放饺子的席帘,盖帘上再有几帕手帕,各自绣着些什么图案。 可他从未上前瞧过,远远见了就远远绕开,若是人多繁闹时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也立刻收回目光,全当看不见。 四年前,那时他十六岁,轻陌十八岁,在最是珍贵的时光里,他们的关系糟糕透顶,他们想方设法的避开对方,对彼此视而不见。 轻陌见陶澄沉着一张脸,手里攥的越发使劲儿,他补充道,“我实在太穷了,苦力活做不来,恰好丫鬟里有几个会刺绣的,我便跟着学了学,刺绣费时,就没空习武了。” 也不算谎话,轻陌想,他确实很穷,刺绣确实费时,希望这题能顺利过关,再追问下去的话,他乏累的神志就快支撑不住,万一嘴巴一溜说出藏在心坎儿里的话,估摸着手里的衣裳就真的要捉不住了。 第五章 陶澄似是叹息了一口,他反手摸到轻陌的拳头,拍了拍,“松开。” 轻陌不大情愿,甚至想把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捉上去,他感觉自己与无赖皮没什么区别,“天,天朝大牢内的审讯都没有这么简单...你这就拷问结束了吗?” 陶澄被惹的轻笑,“嫌不够?还想让我给你上十大酷刑么?”说着就不容拒绝的把轻陌的手拨开,“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还想回去陶府么?” 轻陌沉吟,不用十大酷刑,你一走,就够我死过去了。 他又把手捉回去,不依不饶的样子令陶澄有些心软和心疼,和之前求着“快些做完”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轻陌说,“我其实...约摸能猜出来是谁...”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话至此已经足够,轻陌又道,“既然这样,我再回去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陶澄默默,“好像你以前就有好日子过一样”,只问,“那作何打算?” “流浪吧,流浪街头,桥底洞口,山野寺庙,深巷旮旯,总归有能...” “不若捅我一刀,我好送你进天牢。”陶澄嗤笑道。 轻陌自知理亏,憋了两下仍是没憋住,也笑出了雀跃的一声,“我没有打算,且看船到桥头吧。” 陶澄不置可否,又一次把轻陌的拳头拨开,紧接着又一次被捉住,他有些无奈,“只是去倒杯水。” 轻陌这才松了手,羞赧的不知所措,他往锦被里缩了缩,却让刚刚就涌起的不妙之感越发来袭汹涌,才被满足的情欲卷土重来,肆意蔓延,只是再几个眨眼之间就将轻陌全然吞噬掉。 陶澄端着茶杯回来时,一眼便发觉了异样,“怎么了?” “我...啊嗯...”全身都热烫起来,轻陌大口的喘息,挣开被子,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霎时清凉了些许,他急切的想贴近陶澄,胡乱挥手间打翻了那杯水,茶杯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撞在桌脚才停下来,轻陌的声音也像被茶水泼了一般湿润,“我...不太妙...” -- 第6页 陶澄捞住钻进怀里的人,还有闲心调侃,“嗯,我也不太妙,硬不起来了。” 轻陌唔唔啊啊的不依,滚在陶澄胸口的脑袋就要往下蹭去,“那我...就,就要笑话你了...” 话音才落,轻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被陶澄抱到了半开的窗户前,两条腿软的站不太住,歪歪斜斜的还要伏在窗沿边,腰肢上有一双手牢牢的握着,有些痒,轻陌其实颇为怕痒的,可翻腾的情欲将痒意也催化为了快感,只要皮肤相贴,就是舒适。 硬不起来的性器抵在轻陌的臀缝里流氓兮兮的蹭动,黄粱美梦再续,让轻陌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陶澄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吹,“抬起眼看看窗外。” 轻陌依言抬眸,入眼是月色下波光粼粼的一大片湖水,湖尽头那边矗立着灯火通明的八角高楼,他知道那就是青楼院,今夜若不是陶澄出现,也许来日他就是在那座楼中的某一间屋内,委身于哪一个陌生的嫖客,哀默心死。 幸好,虽说被出卖,但也因祸得福,轻陌感受着陶澄的怀抱,还有那根说是硬不起来,此时却威胁满满的阳物,轻陌仰起头,差些撞到陶澄的鼻子,他弱弱的怼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陶澄甚为悠哉,微微俯下身,腾出手将轻陌汩汩冒水的性器捉进手心里,“都是男人,谁骗谁?” 轻陌被摸的身子直往下坠,舒爽的呻吟都要飘到湖面上去,他抑制不住做出抽送的动作,腰肢前前后后的扭动,白软的屁股就一下下撞在身后那根耀武扬威的性器上,撞进臀缝里,骚浪的好像迫不及待想把它吞吃进去。 确实迫不及待,轻陌双手扒在窗沿,手指尖因着用力而泛出奶白色,他在哼叫里拼凑出祈求,“陶澄...进来...” 陶澄心下颇是愉悦,手上不停歇的撸动出咕叽咕叽的淫水声,嘴上逗弄道,“还不够浪,自己掰开臀肉,把想要挨肏的地方露出来。” 轻陌简直不敢置信,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四年未见,多少个春秋足以改变一个人,又或者,在床笫之间,陶澄这个正人君子就是喜好这一口,喜好淫话连篇罢。 轻陌强忍着羞耻,想来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端得住的角色,就拿前番亲热来说,勾到人身上求肏的不也是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小侍仆么,轻陌奋力的站稳脚,双手一边一个握住自己的屁股肉,分开,抖着唇羞耻至极的催到,“陶澄...” 陶澄眼里盈满了笑意,奖励似的啄吻了一下轻陌的发顶,随后挥舞着肉棒就朝那个还湿润着的穴口肏干进去,那么小的一个洞,居然能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吞吃进去,边缘又泌出些汁水,不知道是新磨出来的,还是之前残留的又被挤弄出来。 轻陌再站不住,双手又扒回到窗沿边,前后都被照顾到的爽快让他十分不禁事,身后陶澄还没肏上几下,轻陌就咬着唇浑身痉挛,穴肉夹吮着炙热勃勃的肉棒射的酣畅淋漓,心跳都响在耳边,激动的一塌糊涂。 陶澄失笑,贴心的埋在深处小幅度的顶撞,也是被拧绞的销魂万分,他等着轻陌从高潮中回过神来,语气温柔的可谓是在诱哄,“瞧见青楼了么?” 轻陌胡乱的“唔”了几声,四肢百骸都浸透出绵密的酸楚感,又听陶澄说,“轻陌,你就暂且留在青楼里吧。” 嗯?什么意思? 可惜轻陌来不及细想,脑袋里还都像是烟火绽放后的烟雾弥漫,而身后陶澄重新挺动起来,一次次长驱直入,破开柔嫩的穴肉碾压上肥厚又多汁的骚心,才历高潮的身子几乎承受不了这么多快感,把轻陌逼迫的连声哀叫。 “啊!慢些...唔啊!陶澄...呜呜...”眼泪也混着几缕来不及吞下去的口水挂在下巴上,轻陌几乎要被顶撞到窗沿外边去,若是有谁泛舟过来,寻着这痛苦又爽极的呻吟声就能瞧见一处活春宫,轻陌无法抑制的朝后配合着扭动腰肢,射过后软下的性器浸泡在淫水里,随着肏干胡乱甩动,汁液四溅,把人家的窗边木栏都染的湿淋淋。 陶澄又用着将两人合二为一的力道狠狠肏弄了好几十下后,才拥着被插的可怜兮兮的轻陌停歇下来,他伸手握住轻陌的右手腕,抬起来,慢慢比划了几招舞剑的动作,“还记得么?” 眼泪又涌出来,却不是因为翻天的快意,而是发觉心里经年之久珍藏的回忆,并不只是他一人茕茕的回忆,轻陌鼻尖泛酸,又奋力的挥动起胳膊,可惜动作好比擦窗户,轻陌哑着嗓音破涕为笑道,“我...我记得啊。” 陶澄没再看他的软绵绵毫无力道的瞎胡闹,手从手腕摸到了手背,又嵌进指缝之间,陶澄揽着轻陌禁锢在胸前,一面缓缓的肏弄,一面问到,“是记得我这样教过你,还是记得这些招式?” “我都记得...全部都...”言语被呻吟打断,轻陌在凶狠的交合中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许是气氛变得微妙,变得暧昧,这一场情事做了很久都没有结束,轻陌哭喘着在窗边又被肏到射出来,等晕晕乎乎的缓过劲儿,发觉自己又被放倒进了茶桌上,双腿搭在陶澄的肩膀上被肏的一翘一翘,满屋子都是皮肉撞击的声响,轻陌呜呜的求饶,不多时又被抛到九霄之外,爽的不知今夕何夕。 陶澄却还没有要够,仿佛吃了春药的人是他一般,抱着轻陌又踩回床铺里,从后面提着轻陌软到没了骨头的腰肢一下一下肏的凶神恶煞,轻陌塌腰撅屁股,一双大腿颤的要跪不住,眼神也是爽极的涣散开去,最终连陶澄什么时候出的精都不知道,痛痛快快的晕了过去。 -- 第7页 第六章 深更半夜,陶澄独自回了陶府。 换下一身衣裳,皱皱巴巴的也不敢随意乱扔,万一被他娘看去,或是被陶澈看去又告诉他娘,一准儿连番令人头疼的追问。 陶澄把衣服收进布袋里,把自己摔进床铺,怔怔的出神了半晌。 今晚...陶澄抿唇一笑,今晚啊,今晚真是一言难尽,回味无穷。 以前的轻陌是什么样子的?乖巧,话不多,即使与他和陶澈待在一起,也是喏喏的离得很远,若是陶澈走了,他便会一点一点挨蹭到自己身边来,会说些可爱而不自知的话惹人开心。 陶澄闭上眼,嘴角仍噙着笑,再看今晚这个嘴巴又溜又会叫的人,啧,简直讨打。 翌日,天光大好。 陶澄稍稍睡了个懒觉,比平日里晚起了一个时辰,推开门就看见陶澈已经在院中舞剑。 他伸着懒腰走近,精神格外好,神清气爽,随口道,“右腿须得再下压五公分。” 陶澈转身就出剑,直取陶澄脸面而来,被轻松的躲开,一招不得再跟一招,剑尖收回半分又朝胸腹攻去,被陶澄后仰身抬起膝盖接住,剑身被顶的弹起,陶澄身形一动,贴到陶澈眼前,手往握剑的手腕上绕了半圈,再一推,剑便落进自己手中。 陶澈后退两三步才稳住,拍拍衣摆,道,“哥,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陶澄把剑扔还给他,“非也,睡得好罢了。” “昨夜我都睡下了,也没见你回来。”陶澈跟在陶澄身边,一起往主院走去,“可是去见哪位朋友?” 陶澄一笑,“嗯,昔日旧友。” “原来如此,那应是会有许多话说。”陶澈说罢用手肘碰碰陶澄,“七夕要到了,去年你躲到寺庙里听和尚撞钟,哥,今年还去么?” 七夕,也就再过三日,陶澄却问,“去年我不在,府里是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和以前一样,有我们两个香饽饽在,明里暗里说亲的要踏破门槛,都有娘来应承着。晚间大街小巷放花灯,府上每人赏了些银两,各自游玩。” 陶澄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还是去,听方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陶澈扁嘴,“那不若听父亲的话,财源广进。” 这就是两人的志向不同,陶澄对从商毫无兴趣,虽然每隔几日会被拎去听陶老爷亲传经验,但他全当是听打拼奋斗的故事罢了,不至于痛不欲生,可也无聊无趣。 主院里陶老爷正喝完茶准备出门,乔二奶奶在一旁叮嘱些什么,脸上带着笑,见两个儿子一同前来,便招呼道,“今日你们父亲要去商谈果园事宜,你们可愿随行旁听?” 陶澈毫不犹豫的表态,“愿意。前几日咱们的常州果园因连绵大雨害涝灾,我当时就寻摸着应如何处理,又思考父亲会如何应对。” 乔晴颇为欣慰,对陶老爷道,“看来你平日里的悉心说教没有白费。”又问陶澄,“澄儿呢?” “我便罢了,今日我还有要事。”陶澄道,“答应了私塾的先生,今日会去帮忙带两节课。” 陶老爷摆摆手,“那你去吧。人各有志,不必总是勉强。” 陶澈兴冲冲与陶老爷出门,留下乔晴和陶澄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乔二奶奶抚着自己身孕六月的肚子,慢慢踱回椅前,在陶澄要出言告辞时,说,“坐下。” 陶澄依言,倒了杯茶递给乔晴,自己也满上一杯,心不在焉的小口抿。 乔晴悠悠一叹,说话一贯是细声细语,“不愿从商,不愿从政,你将来想要如何?” “有陶澈愿意就行了,不必担心家业无人承继。” “娘是在问你,在为你担忧,”乔晴微微皱眉,“你为何要这样回答。” 陶澄晃悠着茶水杯,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倏然一笑,“流浪吧,流浪街头,桥底洞口,山野寺庙,总能有容身之处。” 乔晴听罢就怔愣住,陶澄问,“这个回答是否十分俏皮可爱?” “胡说八道。”乔晴心头微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表情,“你可知其实为娘更加看重你?” 陶澄放下茶杯,正经起来,“那烦请娘亲多多看重陶澈,否则定是会满腔失望。” 乔晴气的把茶杯摔在桌上,“越发胡闹!你小时候,哪怕长到十五六岁都是听话、省心的乖孩子,到底是哪一步娘没看住,竟让你颓废至此!” 陶澄也不愿惹他娘生气,搬出陶老爷的话来安抚,“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乔二奶奶抚着心口深呼吸,“罢了,你也二十了,年纪正好,过三日乞巧节你可再不许乱跑,给你寻一门亲事。” 见陶澄一言不发,乔晴接着道,“官商一条船,咱们陶家是商,你最好能娶个官家的女儿。” 从主院出来,陶澄拦了一位侍女,刚要开口询问,想了想又称“无事”把人放走了,他自顾憋着一肚子气往偏院方向走去。 亲事?从商从政都不愿,没能从了她的心意,于是用结亲的方式来利用他,陶澄似是苦笑又似嘲笑,也不知道去年的今日是谁跟他说,不催他,叫他只管去遇见自己喜欢的心上人。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又何尝不是?女人也许更甚,至少他这位娘亲是如此。 偏院有些远,走了约摸半柱香才到,院里景象与印象中并无太大差别,陶澄边进边打量,一直走到轻陌所在的房间前才停下来,侍女嬷嬷没见一人,倒是听闻些许哭声。 -- 第8页 陶澄寻声靠近,站在门口,看见了周姨正掩面而泣。 这位周姨,是陶府里年纪最大的嬷嬷,年近五十,陶澄记得第一次见轻陌,乔二奶奶便介绍说,“这是周姨的侄子,从小跟在姨母身边长大。” 当时陶澄刚五岁,奶声奶气的问他娘,“为什么要跟着姨母,轻陌哥哥没有爹娘吗?” 轻陌抓着周姨的手躲在身后,拿一双溜圆的黑眼睛盯着眼前的三人。 乔二奶奶蹲下身,一手揽着小陶澄,另一手揽着小陶澈,温声细语的叮嘱,“不必唤他为哥哥,你们是陶家少爷,他只是奴仆罢了,离他远些,他克死了自己的娘亲,他也没有父亲,是一个倒霉胚子。” 小陶澈惊慌失措的躲进乔二奶奶怀里,“那我不要跟他一起读书习字了!我不要倒霉!” 乔二奶奶安抚的揉揉两人的脑袋,站起身,垂着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向轻陌,“要知道感恩戴德,老爷破天荒让你同少爷们一起受教,知道些尊卑分寸,离两位少爷远一些。” 周姨赶忙称“是”,“二奶奶放心,小的会告诫小侄儿,不会让他惹出是非来。” 那还是他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唤轻陌为“哥哥”,陶澄在心里轻笑,欲张口,又改为轻扣门扉。 周姨被惊的一抖,赶忙站起身,看清来人时猛的愣住了,“大、大少爷!” 陶澄“嗯”了一声,“周姨。” “大少爷,您都...都几年没来过了,”周姨胡乱抹掉眼泪,把陶澄往屋子里面迎,“是有何事要交代老奴么?” “本以为你也出去忙了。”陶澄之前拦着侍女就是想问问周姨在不在偏院里,又担心被侍女告诉乔二奶奶,徒生麻烦,他道,“怎么这样伤心难过?” 周姨又要落泪,“轻陌这孩子被二奶奶送去台州的杨梅园里做活去了,昨日走的,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毕竟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心里难免舍不得。” 陶澄不动声色,只问,“是我娘说的?把轻陌派去台州了?” 周姨点头,又指指身边的包袱,“也命我再回去常州的果园,听说是害了涝灾,正需要人手呢,我之前不是带着轻陌在那边待过近十年么,多少熟悉一些。” 陶澄心里连连嗤笑,他的娘亲当真是女鬼,一张嘴吴侬软语,到底说了几句真话? “轻陌会没事儿的,你大可放心。”陶澄也眼睛不眨的扯起谎来,说出此行的最终目的,“我过几日恰好要去台州,你就收拾些轻陌的东西出来,我一道儿给他带过去。” 第七章 轻陌醒来时没哪儿是舒坦的,仿若渡劫被滚滚天雷噼里啪啦一通招呼,只给他留了条小命。 雕花香木的大床,层层华丽的床幔,轻陌睁着眼奋力的回忆,然后咧开嘴角,傻乎乎的笑起来。 待乐够了,才发觉生悲。 陶澄不见了,并没有陪在他身边,没有起床打水,照顾他这个被折腾到半残的人漱口穿衣。 “有花堪折直须折。”轻陌嘟着唇嘀咕,又嘶气连连的撑起身,身上不着寸缕,倒是清爽干净,他掀起被子往自己身下看去,都肿了,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小团,轻陌碰碰它,“不委屈,还有比你更加遭业的呢。”说着缩了缩屁股,果然一阵酸楚上涌,“哎,可惜我看不到。” 撩起床幔后才发现这里不是画舫,轻陌歪着脑袋纳闷,看见屏风后有一个浴桶,桶边搭着条长巾,显然是用过的样子,轻陌靠着幻想还原场景,陶澄抱着他一起沐浴,陶澄还帮他清洗,轻陌想着想着就又乐呵起来。 枕边放着叠好的衣裳,轻陌抖开,是一袭白色长衫,他从未系过腰封,低着头摆弄了半晌也没成,索性就一条身子罩在衣服里晃荡,也自在,他伸着懒腰推开门,被大好的天光刺的眯上眼。 “公子醒了,小的这就备水伺候您洗漱。”候了一早晨的小厮赶忙前来。 轻陌被吓的一缩,单手遮在额前都没顾的上移开,眯缝着眼瞧这个小厮,动作活像戏班子里演的美猴王,“你,你是谁?” 小厮答,“青楼院的侍人,管事儿的命我伺候您。” 轻陌瞪大眼睛,目光越过小厮,与昨夜在画舫窗边时所见一般,让他倏然就回想起陶澄那句“你就暂且留在青楼里吧”,轻陌一时百感交集,想来他的卖身契也应是从陶府转到了青楼,跑也没用,更何况...他想听陶澄的话。 轻陌一笑,又揉揉脸,及时行乐谁还不会么,“麻烦了,备水,再备一碗鸡汤面,饿死爷了。” 吃过面,轻陌摸着肚子睡在树下躺椅里,阳光斑斑驳驳的洒下来,从湖面吹来的柔风带着细细的湿润,舒服的不得了。他手里拿着一截垂柳,柳叶细长,尖端刚抽出来的新芽是嫩黄色,讨人垂怜,轻陌随手挥了两下,这回动作像是在赶飞虫,他被自己逗的轻声失笑。 “我都记得,全部都记得。”轻陌喃喃,随后开始糟蹋这条柳枝,揪下一片嫩叶,“他会来”,再揪下一片,“他不会来”,如此不多时,柳条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轻陌的手顿在半空,垂眼瞧瞧散了满身的绿叶,又瞧瞧唯一的、坠在最顶端的、小小的嫩黄色,仿佛陷入了困境之中。 “你还太小,”轻陌的指尖点在那抹嫩黄上,神色严肃,“你不可称之为‘叶’,只可称之为‘芽’。”说着皱起的眉心展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瘫进了躺椅里,“所以,他会来。” -- 第9页 轻陌合上眼,清风吹拂,吹出丝丝的倦意,也隐隐吹来八角青楼里的欢声笑语。 以前,他从常州果园回来的那一年,他们还没有形同陌路的那一年,他和陶澄之间也经常笑闹,虽说是偷偷摸摸的,万不能让乔二奶奶知道,否则,就会如同之后那样,这些笑闹声只会存在于他的回忆与梦境之中。 轻陌悠悠的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七岁,除了周姨从废弃堆里捡回来的连环画,他没有看过任何书籍,所以词汇量贫瘠的只有一颗稻谷那么大点儿,还是颗瘪稻谷,他躲在周姨的身后,想,这两个和他一般高的男孩子,好漂亮。 就是要和他们一起读书习字么?小轻陌的心里有一只小鹿在蹦跶,他被周姨牵来之前,正孤零零的在沙土堆里和稀泥玩儿,周姨急急忙忙的一面给他擦手擦脸,一面叮嘱,“老爷大发慈悲,请老师来给两位小少爷授课,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不然怎么会叫你一同去读书呢!” 小轻陌的眼睛都亮起来,“是有先生来教我认字吗?” 周姨欣慰道,“是呀,好好学,会识字用处可大着呢!”说罢又面露担忧,握着他的两只小手,温声哄,“轻陌啊,两位小少爷是金贵之身,你切不可顶撞,等下你也会见到他们的阿娘,那个人要是说了什么让你委屈的话,你不许哭,哭了就没有书读了,知道么。” 小轻陌答应了,既然是答应了,便忍的眼眶通红都没让眼泪掉下来,院子里只剩下教书先生和他们三位学生,那个名叫陶澈的漂亮男孩子躲他躲的远远的,嚷到,“倒霉蛋!” 小轻陌手足无措,被教书先生牵着走,他只觉得那只大手是他眼下唯一的依靠,遂捉的紧紧的,先生低头同他言笑,“倒霉蛋又如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轻陌听不懂,鼻子憋的一抽一抽的,倏然另一只手也被牵住,他歪过脑袋,看到陶澄正对他笑,“我运气好,我分给你,但是不能让我娘亲知道,咱们悄咪咪的。” 陶澈在一旁急的嗷呜乱叫,对着陶澄大吼,“哥哥!你快放开他!他是下人,他还是倒霉蛋,你怎么能牵着他呢!” 轻陌刚被乔二奶奶威胁过,又记得周姨的叮嘱,于是受了惊一般赶忙把手往回抽,可惜抽了好几下都不成,仍被陶澄紧紧握着,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还游刃有余的和陶澈杠上了,“我就要牵着他!你告诉娘亲去呀你,我就说都是你嫉妒我胡诌的,你看娘亲是信你还是信我!” 陶澈气的要哭了,直跺脚,“我不要倒霉!父亲好糊涂,怎么叫下人同我们一起学习!” 陶澄嘻嘻哈哈的笑话他,牵着轻陌的手一甩一甩,生怕不够刺激陶澈似的,又转回脑袋看向轻陌,“要是我真的被你传染成了倒霉蛋,我们俩就一起玩儿,你长得好看,跟你玩我不吃亏。” 先生被逗的哈哈大笑,“可塑之才。”说罢也学着陶澄晃悠起轻陌的小手,从陶澈的角度看去,一大两小三个人别提多欢乐了,就他,又急又气,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脸蛋都涨红了。 涨红了脸蛋的还有轻陌,他怔怔的看着陶澄,眼泪直往下掉,不甚相信的追问,“你会跟我玩吗?” 小陶澄用力的点点头,“会!可你要是变丑了,我就不跟你玩了。”又抬起手在轻陌的脸蛋上连擦带揉,“别哭啦,你看你哭的好丑呀。” 轻陌被唬的连连眨眼,想把眼泪眨回去,嗓子里也憋住气,憋的打了好几个哭嗝,这才脸红脖子粗的把眼泪止住了。 陶澄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再笑一个,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小轻陌羞的抬头去找教书先生救命,先生却饶有兴致的帮腔,捏了捏轻陌的小手。 于是轻陌便吸吸鼻子,在陶澈濒临崩溃的吱哇乱叫声里,对着陶澄咧嘴笑开。 年少回忆,已经十五余载,轻陌想,我没骗你,我都记得。 第八章 陶澄手上提着一个包袱来到青楼的后院水榭,推开栅栏矮门时,吵醒了打盹的小厮。 小厮赶忙起身,怀里的书一下子掉到地上去,他“哎呀”一声,捡起来拍拍,这才迎到陶澄身前,“陶大公子。” 陶澄点头应过,问,“他醒了么?” 小厮答,“临近上昼巳时起的身,用了一碗鸡汤面,后命小的把躺椅搬到湖边树下,又歇息了。”生怕陶澄嫌恶他照顾不周还打盹,瑟瑟的为自己多言了一句,“小的见轻公子睡的实在香甜,这才馋了,望大少爷...” “无事,”陶澄轻轻弯起唇角,“我是面相凶狠还是不近人情?” 俊美无匹,太过耀眼,小厮被晃的在心里直呼“要了命了”,双手呈上画本,道,“这是轻公子命小的去寻的,说是要图画精致好看,小的回来时公子已经睡着了,便没上前去打扰。” 陶澄接过书,一面草草翻看,一面踱开步子,“你下去吧,我在这就行。” 书里的图多是花草鱼虫,陶澄都不用琢磨就能知道这人又是想要刺绣,他笑叹一声,一把合上书,抬起头,刚要迈开的大步就顿住了。 目光里,轻陌歪着脑袋于躺椅里睡的毫无防备,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手握着一枝没了叶子的柳枝抱在怀里,如墨的长发也未束起,微微吹在清风中,慵懒又曼妙的模样。 -- 第10页 陶澄伫立了小半晌,待欣赏够了才轻声凑近,把包袱和书都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又弯身坐在石凳上,伸出手探进轻陌飘飞的发间,被撩拨的有些痒,从手心窝一直痒进了心窝里。 这边陶澄怔怔的出神,那边轻陌快要佯装不住,他在心里默念着哪首野诗,“柳树下,美人卧,柳花飘坠,啄于唇间”,又猛的被“啄”字刺痛,昨夜什么亲密无间的事情都做了,可陶澄他,轻陌又奋力的回想了几瞬,陶澄他确凿没有啄于唇间。 轻陌也如柳花飘坠,从云端直接坠进尘埃里,他心生委屈,哪里还愿意玩什么佯装游戏,手上倏然之间就握紧柳条,眼睛一睁,挥起胳膊,逮哪儿抽哪儿。 陶澄挨了不轻不重的一鞭子,眼里顿时盛满了笑意,看的轻陌更是怨念丛生,手上越发没了章法,胡乱一气,活像十二岁撒泼的顽童,陶澄陪着他虚虚过了几招,随后轻轻松松的只一手就将轻陌的双腕交叠着禁锢在胸前,“扰你小憩就这么大脾气?” 轻陌拿一双自认为最凶狠的眼神瞪向陶澄,其实心里的鼓面都要被捶破了,“你,你亲我一下,我就消气了。” 陶澄就笑,另一手摸到轻陌的后腰处捏了捏,“还难受么?” 轻陌被捏揉的又痛又痒,嘴上哀叫着求饶,“少爷,少爷行行好!” 陶澄收了手,“昨晚是谁连名带姓叫我叫的别提多顺嘴?你帮我想想。” 轻陌哽住,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想想。” 陶澄又笑,这嘴巴溜的,果然十分讨打,便去夺他的柳枝,轻陌紧紧握着不从,手腕乱动,把柔韧的枝条甩出连串的波浪来,“你想做什么,你要抽我么?” 柳枝还是落进了陶澄手里,他好奇到,“叶子呢?” 轻陌仍被牢牢的禁锢住,挣动不得,索性无赖到底了,“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陶澄被惹的心情大好,用柳条尖尖去点轻陌的唇,“为何要亲?” 一个“想”字噎在嗓子里,这才后知后觉的难堪起来,轻陌全身都火烧一般,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也为自己的痴心妄想,他顿时消散了玩闹的气焰,喃喃道,“没有为何,不亲便不亲罢。” 陶澄松开他,把玩着柳条,也换了话头,“以后不必再叫我‘少爷’,一来你不再是陶家的佣人,二来我听着也不顺耳,以前就同你说过吧。” “...嗯。”轻陌揉揉手腕,以前两个人躲在假山里偷偷相聚,陶澄会从衣襟或是袖口里掏出花生酥,糯米糕之类的小心点送给轻陌吃,轻陌欢天喜地说“谢谢少爷”,陶澄就把手缩回去了,用美食威胁,“再叫我‘少爷’就没有好吃的了。” 于是乎,七岁的轻陌大约是全陶府里唯一一个敢直呼大少爷全名的仆人。 陶澄将人拽起身,酸痛密密麻麻的从骨肉之间溢出来,难受的轻陌龇牙咧嘴,他鞋子也没穿,赤着一双白嫩的脚丫踩在青草地上,陶澄瞧了就皱眉道,“坏毛病。” 轻陌蔫着心绪不想理他,可又舍不得不理,慢慢把腿蜷起来踩在躺椅边,双手环住,一副委屈巴巴挨教训的模样。 陶澄又笑,“起来,起来动动。” 轻陌不大情愿的“唔”了一声,灵光一闪,赶忙问起正事来,“那个...你让我暂且留在这里...是、是要,包养我么...” 陶澄挑起眉,“把你当成小倌?” 轻陌“嗯”到,眼睛不敢看他,“我猜的,我就猜猜...” “我问你,”陶澄莞尔,“有哪一个小倌敢拿柳条抽他的客人的?” 轻陌小声嘀咕,“这不是...情趣么...” 陶澄被逗的失笑,“啊?你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轻陌装聋作哑,甚至还锲而不舍的想回上一句“你亲亲我我就说”。 陶澄站起身,看躺椅另一边空空如也,于是回屋里把轻陌的鞋子提出来,“穿好,天气是暖和了,但这里临湖,湿气重,当心害了风寒。” 被甜了一口,轻陌心里终于好受一些,乖巧的穿好鞋子,动作间拉扯到哪一条筋都疼的要命,他屁股黏在躺椅上,仰起头哼哼,“要散架了,真的,你没试过你不知道。” 陶澄二话不说,弯下腰把轻陌打横抱起,抱到另一棵柳树边才放下,“扶着,扭扭腰,踢踢腿。” 轻陌满心的不情愿,手扶在树干上,扭腰的动作他想了想,不太能做得出来,过于羞耻,于是退而其次朝着陶澄踢起腿,“我像不像年过半百的糟老头。” 陶澄轻轻笑了笑,反身抱着胸靠在树干边,“你猜的是我娘把你卖进来的,对不对?” 轻陌一愣,沉默着没做声。 “的确是我娘。”陶澄似是叹息一口。 昨晚他和教书先生多讲了会儿话,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暗了,刚一下马就与一面生的矮个子男人迎面撞上,陶澄有些奇怪,只看那人嘴里像含着石头一般骂骂咧咧,应是对手里的银票不满,揉的一团糟就往衣襟里塞去。 陶澄当他是手不干净的小贼,还吃惊竟敢明目张胆的偷进他们陶府,一把捉了人就摔在墙上,“趁天黑偷鸡摸狗?” 那人瞪着眼,怀里的银票散了一地,他甚是心烦的挥开陶澄,蹲到地上去捡,“偷鸡摸狗?偷鸡摸狗的是这陶家人吧,还富甲一方呢,偷摸卖人,还扣巴嗖嗖。” -- 第11页 骂的实在太含糊,陶澄只听明白几个字儿,他待这人重新站起身后,拎起后领子就把人丢进了黑乎乎的拐角处,手指往咽喉上一掐,登时就让那人只有出气儿的份。 “到底做什么的?交代清楚,在我陶府门口鬼鬼祟祟。” 矮个子男人胡乱挣扎,抱着陶澄的胳膊连推带挠,陶澄松了些力道,“说。” “我说,咳咳,说,”男人大口喘气,前言不搭后语的,“要卖个人到青楼去,我搞不动,还找了个大汉帮我扛人,这点儿钱都不够我们俩分的。” 陶澄问,“卖个人到青楼去?陶府里的人么?” “长的挺清秀的,就是脖子上怎么搞了道疤,那管事儿的捉着不放,扣了我二十个金元宝,”男人愤愤,“你们那当家的女人也是,这么小气哦,出尔反尔,说我没卖够价钱,讲好的一百两报酬也只给了一半...” 陶澄惊的心肝剧颤,松了手转身就要上马,又折回去,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金碎银,全朝摔在地上的男人丢去,“自己掂量轻重,闭上嘴。” 男人一面捡金子银子,一面咳着嘟囔,“谁稀罕说,没一个好东西。” 苏州城富饶,青楼不少,也算陶澄运气好,第一家就让他找对了地方,陶澄歪过脑袋看看又换了条腿甩来甩去的人,心下一时感慨万千。 “你知道为何我娘对你如此厌恶么?”陶澄问,“为何会突然把你卖到青楼来?” “我是个倒霉胚子,她不愿我与你一起玩。”轻陌颇为低落的喃喃,“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卖我,但是想来府里的人见我消失了,都会高兴。除了周姨,”说着抬眼看向陶澄,又很快收回眼神,“也除了你,其他人都嫌弃我是倒霉蛋,离我离得远远的。” 陶澄一时无言,心里的难过闷得胸口都疼起来。 轻陌不踢腿了,环抱住树干,懒懒的把自己黏在上面,脸蛋硌在树皮上有些磨,他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没人知道我是谁,终于摆脱了陶府,我其实是有点点开心的。” 陶澄走到他的身后去,两只手招呼不打的按在了腰窝里,习武的手劲儿不可小觑,这一下子疼的轻陌脸都白了,哀叫声不似昨夜还有欢愉,全然只剩下痛苦,“你要弄死我吗!” 陶澄放轻力道,手法娴熟的按揉起来,不过几下就让轻陌又舒服的哼哼,陶澄说,“既然我娘把你卖到青楼,你就在青楼吧,知道将计就计么,免得她又生出什么害你的心思来。” 轻陌“嗯嗯”的应,“听你的,我哪儿也不去。”顿了顿又道,“要是被你娘发现了,你就不止十大板那么轻松了吧?” 陶澄居高临下的盯着轻陌看,看他脸蛋压在树干上,一说话嘴唇就嘟成了肉呼呼的模样,陶澄笑道,“估计能把我直接打死。” 轻陌“嘿嘿嘿”的笑起来,“那你小心些,别死掉了啊。” 第九章 陶澄给他揉了半晌,“舒服些没?” 轻陌软的跟一片杨柳叶似的,声音也像黏在嗓子里,“嗯,舒服了,不要停。” “小身板。”陶澄边笑边把人转了个面,抵在树干上,“午时了,我要走了。” “不...不留下一起用饭么?” “不了。” 陶澄看他眼神殷切,其中的祈求一点半点都不遮掩,顿时有些好笑又无奈,“答应了教书先生晌午后去帮着带两堂课。还记得他吗,郭先生。” 轻陌微微张唇,诧异道,“自然是记得,如何会不记得?可你不是在学府里,怎么又跑去私塾?” “先生患有风湿,前几日下雨就不甚舒服,我反正闲来无事,不比和那些个纨绔子弟夸夸其谈浪费时日要好?” 轻陌赶忙撑着树干站好,腰板挺得笔直,“带我一同前去罢,我十多年未见过先生,在果园里时,与你寥寥的几次通信都是拜他转手来着。” 陶澄摇头,“不急这一日,你多动动,命那小厮给你捶捶揉揉都行,待你无碍了再说。” 轻陌还欲争辩,被陶澄倏然拥进了怀里,一只手抚在脑后,叫他想本能的想躲都无处可躲,唇瓣被带着一点微凉的柔软触碰,随后便是更加陌生的触感,叫轻陌茫然到不知所措。 亲吻没有持续很久,在轻陌回过神之前就已经结束,陶澄收回舌尖,只弯起唇角又将轻陌啄了啄,“我走了。” 像被棒槌敲醒的木鱼,轻陌陡然“啊”了一声,血都涌到了脑袋上,“你,你怎么...”却只见陶澄笑的如同做坏事得逞的痞子一般,痞子偷袭会打招呼吗?不会。 轻陌懊恼自己,脑海里就顾着冒泡,什么都没能记下来,回味都无从回味,他闷闷的将自己暗骂了一通,又去追陶澄,“官爷慢走,您晚些时候还来宠幸小的么?” 陶澄被惹得直笑,依他做戏,“不来,若是来了,怕你三日下不了床。” 轻陌哽住,陶澄又道,“何况今日就你这破身子,如何服侍本公子?” 轻陌憋了半晌,磕巴道,“我...我还可以...用...” 陶澄饶有兴趣的瞧他。 轻陌败北,实在羞于出口,他索性岔开话题,“有一件事儿还想请你帮忙。” 陶澄也不为难他,问,“何事?” “我暂且躲在这青楼院里,他人不必在乎,但是周姨许是会着急,”轻陌眉心微微皱起,“昨夜一夜未归,今日也杳无音信的,烦请你去给周姨报个平安,叫她不必挂心。” -- 第12页 “我娘告诉周姨你被派去了台州,走得急,就没来得及跟她讲一声,”陶澄再回想起乔二奶奶,心生寒气,“周姨也被送回常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去见她。” 轻陌默默,半晌后只点了点头。 湖边常有清风,垂柳飘摇,扫在湖面上荡出波光粼粼,也吹的轻陌衣衫晃荡,陶澄见他手指扣弄在栅栏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心软,“中午想吃什么就吩咐小厮,下午若是无聊...” “陶澄,”轻陌打断他,“十板子,你那时挨了十大板子,我其实想去看你的,我没有不闻不问。” 就像比谁的思维更加跳跃一般,陶澄也回的不对马嘴,“昨日抱着你沐浴,又替你擦身,这才发现你小腿肚上有一条掌心长的疤痕。” 轻陌抿唇,似乎是羞赧至极,他低下头含混道,“年少不懂事,钻狗洞划的。”说罢再抬起脑袋,只看见陶澄一脸“你看我信么”的表情。 陶澄似是笑叹道,“男人的嘴。” 轻陌愣愣的接,“骗人的鬼。” 陶澄走了,栅栏矮门没挂上,被风吹的吱呀响,轻陌慢慢往回踱步,越琢磨越是想不明白陶澄是怎么看穿他的谎言的? 踱步回到石桌边,还未坐下,就看到了桌上的书和包袱,轻陌刚要抓起包袱,手一顿,若真是陶澄忘在这里的,岂不是正好?等他回来取时便又能再见一回,再多说上几句话,就这样积少成多的将四年间遗落的嗑儿都唠回来。 才是晌午,陶府里只有乔二奶奶一个主人在家,天气渐热,她不太有胃口,喝了两碗银耳汤就回屋小睡去了,于是陶澄折回来时,整座宅院都安安静静。 陶澄唤贴身的侍从来,“凡是近几年在我院子里待过的,都叫来。小声些,别吵到二奶奶休息。” 侍从领命而去,不多时,佣人们规规矩矩的站在院中小花坛前,都是刚分出主院时就跟着伺候的,陶澄看着他们,“今日凑巧得知了一件往事,令我心头大快,要奖励一番。你们谁还记得我十六岁时不懂事,惹得我娘亲怒火攻心,罚了我十板子?”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陶府,谁人不知? 就在这间院子里,陶家大公子先被一身怒气的乔二奶奶扇了一巴掌,面部狰狞的全无往日的温婉,“叫你离他远些,为何不听!可知错!” 陶澄不认为自己有错,愤怒的眼神瞪向陶澈,多亏他的告状,再一见他脸上仍是挂着嫌恶,挂着不可置信,陶澄便觉得他这个弟弟和他娘一样都是蛇蝎心肠。 自从年前轻陌从常州果园回来陶府后,陶澄总是想方设法的偷偷与轻陌约会,既然轻陌不被允许跨入主院一步,那么就由他去找他便好,一得了空,陶澄就抱着书或是抱着剑往偏院跑,尤其是从书院下课后,揣着满脑袋的新学识就要来找轻陌分享。 陶澈拦了几回都没得手,终于在这一次成功尾随了他行踪不定的哥哥,陶澄塞给他一块蜜饯,“你不愿与轻陌玩,我就没同你说。现下你发现了,可千万不要告诉娘。” 陶澈不可思议,“哥,那个倒霉鬼回来能有五六个月了吧,你可别说你一直都...” “倒霉鬼是以讹传讹的,”陶澄与他好哥们勾搭肩背,“轻陌很好,安静又乖巧,那些竟会攀比的,满心满口金银钱财的公子哥们可远比不上。” 陶澈不可思议到无言,被陶澄带着进了他从不会进的偏院里,看见了坐在小板凳上正奋力搓衣的轻陌,顿时就咧开嘴角尽是嫌弃。 “轻陌!”陶澄唤到,松了陶澈后大步朝轻陌走去,迎上那人眉开眼笑的一张脏兮兮的脸蛋,“你脸上有炭黑,是刚拾完柴禾吗?” “嗯,刚在厨房里起火煲汤。”轻陌站起身,双手先在围襟上胡乱擦擦才去抹脸,抹的手背上都是黑乎乎的,他就顶着越发脏兮兮的脸同陶澈打招呼,“二少爷。” 陶澈含糊的“嗯”了一声,上一回见面还是他五六岁那年同轻陌一起背《三字经》,十多年过去,别的不说,至少这模样看上去是惹眼的好看。 陶澄将书放在一旁,从怀里摸出好几袋纸包的糖果点心,“唯一一个杏子蜜饯拿去堵他的嘴了,”说着看向陶澈,又叮嘱一遍,“吃人嘴短,万不可告诉娘亲。” 陶澈不置可否,撩起衣摆想坐在木椅上,屁股刚挨上去就听“吱呀”一声,轻陌赶忙呼到,“小心!”椅子腿晃了晃,随后整个木椅散了架,陶澈瞪大了眼睛,“这破烂椅子你们还留着?” 陶澄笑哈哈的,轻陌也跟着开心,“二少爷身体强健,平日里我小心些坐,权当摇椅了。” “你是太瘦了,多吃些。”陶澄把纸包塞进轻陌怀里,又挑出一个拆开,里面是绿油油的小团子,“就排队等着买青团的时候被他追上的,失策。” “这个叫青团?”轻陌看它软乎乎十分可爱的形状,“是绿豆做的?” “是艾草。”陶澄隔着油纸捏起一枚,贴到轻陌唇边,“尝尝,里面是咸蛋黄。” 陶澈的眼睛比刚刚瞪的还要大,“哥!” 轻陌犹豫,又舍不得拒绝,之前也有过好几次被喂的经历,要么是陶澄嫌弃他手不干净,要么是像今日这般怀里塞满了小吃,害得他腾不出手,陶澄就会二话不说的亲自喂他。 陶澄只当他是嘴馋,“要吃自己拿。”说罢又催轻陌,“张口。” -- 第13页 艾草有一点点苦味,应是加了细砂糖或是蜂蜜,入口多嚼几下就能尝出甜味,再咬破了咸蛋黄,便又冒出浓郁的咸香味来,轻陌吃的一边脸蛋鼓起,“好吃,你也吃。” 陶澈搓搓脸,好像被塞了满满一大口苦茶叶,噎的他嗓子眼儿疼,直想大吼,他烦躁不堪的来回踱步,突然就嚷到,“哥!你都没这么喂我吃过东西!” 陶澄被逗笑,“喂你吃东西的人多了,上到娘亲下到丫鬟,指不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什么俏丽姑娘,哪儿用得着我?” “胡说八道!”陶澈连声“哎呀”,“不是的,我是说,你怎么能喂下人吃东西呢!你是咱们陶府的大公子!你要气死爹娘么?” 这回陶澄顿了顿才哼笑道,“大什么公子,大公子不是人么?”说着又真的笑起来,“我还教过轻陌舞剑,这我陪你练过,你不可再说什么吧?” 轻陌小时候没少被陶澈挤兑,向来都是有陶澄明里护着,有郭先生暗里护着,他抿唇对着陶澈笑了笑,回身把纸包点心都放在窗台上,又拿出一个看起来最为精致的递给陶澈,“二少爷也尝尝。” 锤子打在棉花里,陶澈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好歹没冲轻陌发火,一把捞过点心拆了包装,是块卷了豆沙泥的驴打滚。 “今日来没带剑,咱们还和平日里一样。”陶澄对轻陌扬扬下巴,“树枝还在吗?” “只剩一根了,”轻陌为难道,“本来昨日还在的,今早被嬷嬷当柴火烧了,怪我昨晚比划完了就随手立在树下。” 陶澄笑道,“没事,你去拿你的,我再折一根。”说着就仰头看看树叶繁密的枝条,再跑起几步,腾空踩在树干上,跃身而起,手握住已经看好的那一根细枝,咔嚓一声就折断在手里。 陶澈叼着驴打滚在一旁看好戏,就冲着平时两人习武时他哥哥那毫不客气的进攻,不知道会把薄的跟树叶似的轻陌压制成什么鬼样子。 轻陌颇不好意思,眼神有些闪躲的对陶澈道,“二少爷见笑了。” 陶澈撇嘴,“不必管我。”又对正在清理叶子的陶澄道,“哥,你下手轻点,别伤到人。” 陶澄瞅了他一眼,“为兄甚是欣慰。”再看向轻陌,“昨晚怎么比划的?” 轻陌在两人的目光里抬起手,心脏乱跳,牙根都咬酸了,好不容易将一套动作展示完。 陶澄点点头,“虽力道不足,但比陶澈好上许多。” 无辜被对比的陶澈哪肯服气,“哥,你睁着眼睛说些什么瞎话?” “你每日读书习武出去玩,时间大把,”陶澄心平气和与他讲道理,“轻陌每日尽是成堆的苦力活,整个偏院都靠他打理,你要跟他换换试试?” 陶澈扫了一眼院子,厨房冒出袅袅炊烟,通风口晾着成排的衣衫床单,还有眼睛看不到但能听见声响的鸡鸭猪叫,整个院子除了轻陌没有其他佣人,想来他是他们陶府里佣人的佣人。 陶澈磕巴道,“即使如此,你还教他习武做什么,强身健体有这些活已经足够,何必再费力气。” “万一遇见图谋不轨之人也好防身。”陶澄对轻陌笑起来,“面目清秀,引人眼目。” 轻陌闹了个大红脸,陶澈更是一口吃了满嘴软糯的驴打滚,把自己噎的再说不出话来。 陶澄挥了挥树枝,抽出飒飒的声响,他站到轻陌对面,“来。” 意外就出现在这次比划中,两人挥舞着树枝频频相对,轻陌心潮澎湃,比起往日要大胆许多,带动陶澄也兴致高涨,再一次横扫出击时,轻陌防守不及,后撤的脚步也没能跟上,眼睁睁的看着树枝尖端朝自己颈间袭来,下一瞬就是锋利的钝痛,有温热的液体流过锁骨。 陶澈惊的张大了嘴。 “轻陌!”陶澄赶忙扔了树枝,上前想碰又不敢碰轻陌,“轻陌,轻陌你感觉,你是不是...” 轻陌忍着火烧一般的疼痛,刚一摇头就牵扯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来,粗布麻衣都染成了深红色,他咬紧牙,又着急想要安抚语无伦次的陶澄,“我不疼,没事的,我不疼。” 陶澄出了满头的汗,他对一旁的陶澈大喊,“去屋里找纱布!快去!” 陶澈看轻陌半个脖子都是鲜血,吓的手都在抖,再顾不上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冲着屋里跑去。 “我...我太不小心了...我...”陶澄双手抓着轻陌的肩膀,“我带你去看医,忍一忍,我...对不起,我不是...” “没怪你。”轻陌小声的说,“我不疼,我也没怪你。” 陶澄心疼又心焦,看他眼里蓄了一层泪水却忍着没流出来,更是心痛的要窒息,他手指触在温热的血液上,滑腻的令人恐惧,陶澄从未这么害怕过,盯着那处已经被血染的看不见的伤口,倏然脑袋一歪,凑近过去,以唇舌吻住。 陶澈一出来就瞧见这幕,这下惊的差些绊倒在门槛上,纱布也从手里掉到地上去,“哥!你在做什么!” 轻陌也怔愣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颤抖的不像话,伤口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只剩下唇舌贴在皮肤上的触感。 陶澈气急败坏,又弯下腰去追那卷纱布,拿起来胡乱甩了甩就大步走到两人身边,一把扯开陶澄,“你是傻了吗!还是走火入魔!”说着粗暴的将纱布往轻陌脖子上缠,毫不温柔,一张脸上阴云密布,语气甚是凶狠,“你是个下人,知道些分寸,不要看我哥脑子有毛病就故意招惹他!从现在开始你离他远一些,否则就将你赶出陶府!” -- 第14页 第十章 陶澄面上没什么表情,叫佣人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各怀心事暗暗打鼓。 “看来你们都还记得,”陶澄说,“我为此受了苦,也与那个陶家上上下下避之不及的倒霉胚子闹翻了,这几年只听到他名字都觉得倒胃口。” 陶澄不动声色的看着佣人们,“今日听闻一件大快人心之事,我趴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那半个月里,似乎那触霉头的东西还妄想来求我饶他性命,当时是你们之中的谁拦下来的?” 仆人们面面相觑,陶澄又道,“将当年之事再述一遍,我听着高兴了,赏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诱惑实在太大,两个男仆立马哈腰朝前迈了半步,两人相互看看,一人努努嘴,另一人便先开口,仍是小心翼翼的语气,“当年,我们俩在后院里,是...是劈完柴要抱到厨房里去,正走着,听见什么动静,想来府上从未养过猫猫狗狗,一时好奇,寻着声儿去看。” “走不了几步,竟是瞧见院子的围墙底下莫名多出个洞来,砖块掉在草地里,洞口还直往下掉渣子,把我们吓得不轻,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贼要来偷东西,这光天化日的,估计是不要命了。” 陶澄眉毛挑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接着呢?” “接着,就,就看到一只胳膊摸索过来,细溜溜的,一撇就能折断似的。我们怀里不是抱着柴禾么,当下就放到地上去,捡起最尖利粗壮的一根,一人一边悄声走到洞口边去,寻思着这狗贼一钻进来就要他好看!” 陶澄在心里哼笑,嘴上催到,“结果等脑袋一钻过来,发现是那倒霉催的?” 仆人赶忙附和,“是,大少爷说的正是!” 陶澄“嗯”道,“说详细些,好久没听乐子了。” “我印象深着呢!”两个佣人又对视一眼,目光灼灼,仿佛倒映着发光的金子,“那倒霉胚子两只胳膊和脑袋一冒出来,正挣扎着往前爬呢,就看见我们了,登时吓的脸都没色儿了,我们也是一愣,比瞧见盗贼还吃惊。” “那人见势不妙,急急的往后退,我们哪里肯让他得逞!扔了柴禾就蹲下去捉他的手,他也不叫唤,跟哑巴似的,被我们从洞口里拽出来压墙上了。我就问,‘这狗洞是你挖的?’他也不答,灰头土脸的,脖子上还缠着纱布,不知道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陶澄忍着没皱眉,那还是他第一次尝到血是什么味道,也被自己鲁莽出格的行为吓到了,陶澈骂他走火入魔,或许是骂对了,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里,自己没有一天会不惦念轻陌的,却憋闷在心里,硬生生的憋闷出了堪比走火入魔一般的执念来。 那道伤疤也是他的执念,伤在轻陌身上,执念在他这里,经年累月熬进了他的骨肉之中,碰不碰都会疼。 陶澄默默叹了一口,将自己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再抬眼,又是听趣闻的神态,“就这样?我听说你们确实要他好看来着?” “也,也没有,毕竟他是周姨的侄子,”佣人讪笑,接着道,“我们看他偷鸡摸狗不知道怀着什么坏心眼儿,竟敢在您的后院里敲个洞,于是连番逼问,他才终于出声,说是听闻大少爷被乔二奶奶罚了十板子,实在放心不下,正门不能走,只好揣着小榔头来凿洞。” “我们下人住的偏院,绕过一片矮树林就是后院厨房的围墙,那倒霉催的就是倒霉,恰恰被我们遇见,平日里晌午大家伙都歇息了,确实让他有机可乘。” 陶澄赞赏道,“亏你们勤快,再赏一锭金子。” 这可乐坏了这两仆人,躬身谢过之后,继续回忆他们的壮举,“我们自然不能让他来碍您的眼,于是将他按倒在地,要他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这么胆大妄为,自是要惩戒一番,我们便要他学两声狗叫,边钻回去边叫,否则就上告给乔二奶奶也罚他不止十板子。” “他犹豫半晌就从了,想来也是没了别的法子,却也是个有骨气的,我们催了几回他都死活不肯出声,”说到此处,那佣人舔舔唇,有些踌躇不定,与另一个作恶的同伙互瞧了几眼,“于是我们俩就...” “就如何?”陶澄轻笑一声,“是贪心不足还想要我加赏么?” “不是不是,”佣人赶忙摇头,快速道,“于是我们俩就捞起他两条腿,以此迫他学狗叫,他正爬到一半,进退都不得,胡乱挣扎起来,其实我们也颇为嫌弃,怕碰他一下就沾染上霉运,不巧刚要放手时,他突然挣动的像是发疯一样,许是禁不住惩戒着急了,倒霉催的,叫那狗洞上面的半拉砖头角划破了裤子,没流血,应是没划到皮肉。” 陶澄两手相拍,一面鼓掌一面对其他佣人道,“学着点,忠心耿耿,哪怕时隔几年,这等好事也能被我挖出来奖赏一番。你们谁还有如此乐子讲给我听听?” 一个侍女跃跃欲试,被旁边的姐妹拉了拉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咱们大少爷有些不对劲”,到底何处不对劲?大约是隐隐有些阴阳怪气。然而那个侍女被奖赏蒙蔽了眼,一锭金元宝,她得要不吃不喝忙碌个把年才能赚到手,怎么算这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陶澄扬起下巴示意,“说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侍女紧张的咽下一口,“他虽是周姨的侄子,但也一直同我们嬷嬷侍女住在一起,我...应是我...是我平日里比较好说话,他曾托我给您带一封信来着,我其实瞧他也怪可怜的,推脱了几回便应下了,但谁知他信里写了些什么,万一是不能入眼的...” -- 第15页 陶澄道,“还有这等事,信呢?” “我...我自是不愿戴在身上,转头就撕成了碎片扔进猪食槽里了。” 陶澄垂着眼,缓缓的眨了几下,又问,“他之后,没问你?” 侍女低声道,“问了,我说‘大少爷没命我带信给你,你别去扰人耳目了。’” 听故事时,时间走的特别快。 回忆往昔也是如此,仿佛昨日伤口还汩汩流着血,今日再瞧,已经纠结成了经年的旧疤。 陶澄站在私塾里,听了半日孩子们清脆悦耳的朗读声才缓过心神。 明明同住在陶府里,却好比相隔千山万重,哪怕轻陌远在常州时,两人还能艰难险阻的通上两三封书信,可陶府呢,一沟食槽就能化作万丈深渊。 朗朗书声又起,“人之初,性本善。” 陶澄将书本扣在脸上,他的娘亲,对下人温婉善良,独独对轻陌恨之入骨一般,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她善性变作恶。 第十一章 轻陌又折了一条柳枝,照搬之前揪叶子,最后一片叶落时轻陌忍不住弯起嘴角,“天命难违,这就来拆了你大饱眼福。” 实在是比吃了媚药还抓心挠肺,可也不能怪轻陌好奇心太重,陶澄都走了好久了也没折回来,说不定这个包袱就是留下来给他的呢? 三两下就拆出来一个他无比熟悉的铁盒子,盒子上早就看不出什么图纹,有几处锈迹斑斑,只有四个边角磨的光亮。 仿若元神出窍,徒留一具躯壳定在原处,轻陌好半晌才从恍惚中回神,“原来是周姨告诉他的。” 拂开飘落在盒盖上的树叶,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珍藏的宝贝。 七岁被叫去和陶澄一起读书的那一年,是轻陌童年里过的最好的一年,但也只有那么一年的光阴可以回味。 百花节那日,三个小学生上完课后送郭先生出门,恰遇见回府的陶老爷,轻陌见陶澄陶澈唤他“爹”,于是喏喏的弯下腰跟了一声“老爷”,这是轻陌第一次见到陶老爷,他不敢抬头也不敢直起身,随后却被捞进了一个怀抱里。 陶老爷蹲着身松松的环住他,“叫什么?几岁了?” 轻陌紧张的不知所措,看着这张离他很近却十分陌生的脸,小声道,“我叫轻陌,七岁。” “是啊,你已经七岁了。”陶老爷笑叹着感慨,“喜欢这个名字么?” 轻陌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陶澄总是满口“轻陌”的唤他名字,连晚上做梦都能听到几回,叫他如何不喜欢?轻陌便答,“喜欢。” 陶澈在身后想要拽他爹的衣摆,又不敢,急的转圈儿,又听他爹问,“学习难不难?” 轻陌小心的去瞧郭先生,既不敢说难,也不敢说不难,张张口冒出一句,“噫吁嚱!” 陶老爷诧异,“这是何意?” “就是...也难,也不难。” 陶澄眉开眼笑的显摆着挤到他爹跟前,“噫吁嚱!爹,轻陌比我和弟弟都灵光,可聪明了。” 陶老爷也笑起来,“之前,一直在偏院里?” 轻陌道,“嗯。” “偏院里没有孩童,你都是和谁玩儿?” “和花草,虫子,小鸟。” 平日里他哥哥喜好往那倒霉蛋身边蹭就算了,眼下连他爹都抱着倒霉蛋说个没完,陶澈急吼吼的跺脚,接着就瞧见他娘亲大步走来,他像寻到了救兵,“娘!” 轻陌也瞧见了乔二奶奶,凶神恶煞仿佛魔鬼一般,他瑟瑟的看着她走到身前,许是陶老爷在场,她没像上次那样口出恶言,只用毒刀的眼神剜了他一记,随后拉过陶澄藏在身后,又催陶老爷,“老爷回屋歇息吧,当心身子。” 却不想一句关心倒成了诅咒应验,陶老爷当晚就病倒在床上起不了身,连续三五日越发虚弱,急的陶府上下满是阴云。轻陌缩在床角,他听到了传言,侍女嬷嬷也都当他是一股晦气,每一个人都在怪他,嫌恶他霉运缠身还不知道躲远些,竟会坑害他人,实在可怕。 再一日,周姨就收拾行囊,带着他离开了陶府,破旧的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半个多月,最后驶进了常州,停在了陶家果园的地盘上。 回忆大多苦涩,能忆出甜味的几件往事全都装在了这个铁盒子里。 轻陌打开盒盖,取出三布刺绣,又拿出一沓信纸放在桌上,再去拿小桃胡时,清风吹来拂散了薄软的纸张,吓的轻陌赶忙扑身压住,一面收一面嘀咕,“好险。乱跑什么?跑到湖里去了怎么办?” 从盒子里拿出一把磨得发白的小锉刀作为镇纸后,轻陌这才放心的将好几个打磨精致的桃核挑出来,最后是一个巧环。 这个巧环当时可是要了轻陌的小命了,如何也解不开、取不下,急的他脸红脖子粗,果园里全是忙碌的农夫,谁也没空来看看他这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任他眼泪汪汪的抱着巧环坐在雨棚下撅着嘴巴生闷气。 轻陌勾起这个精巧的小玩意儿,“你再也难不倒我了,随你怎么套,我都能给你解出来。” 巧环是陶澄给他的第一封信里夹带的,其实一共就只有两封信,他临摹过千百遍,早已倒背如流。轻陌往那一沓书信上看去,也不知道陶澄瞧见了这么多同样的书信会作何感想。 伸过手小心翼翼的拿出那两封陶澄真迹,一笔一划不甚端正,还隔上几句就划掉一个错别字,轻陌都能想象出六岁的小陶澄伏在桌前,郭先生就守在一旁指导他,帮助他的场面。 -- 第16页 第一封信,当时轻陌在果园里帮着果农挑拣坏掉的果子,陡然被唤了一声,说是有信件带来,待他满头雾水的接过,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写着“轻陌亲启”时,眼泪夺眶而出。 轻陌,见信如晤: 我很想你。你可知当我听闻你已离开家里去往常州时,我如何也不信,还与先生闹了脾气,真不懂事。 父亲已经无恙,你不必挂心。 父亲卧床那几日,我与弟弟心神不宁,看着父亲呕吐不止实在害怕,好在那病不会传染,我们便一直待于屋里陪伴娘亲,守在父亲左右,当时你如何我半点不知,待父亲痊愈后,我才听到一些讨厌的揣测。 他们怎样说你,我都不会信。我与你亲近一年的时日,只觉得开心不已,只想与你一同读书,继续在一起,你万不可将我与那些坏人归到一处,我心悦于你,你定要坚信不疑。 送你一套巧环,望能讨你欢心。 常人都言“安好勿念”,只可一半,你须安好,也务必要念我想我,否则来日再相见,看我不理你。 百花节后十日,于学塾中,陶澄。 轻陌的手指轻轻摸在“我心悦于你”上,心间似有甜蜜也似有苦楚,亦或是一片空白,杨柳叶又飘落在纸上,轻陌将它吹开,嘟起的唇又抿成一道弯,若是这一纸文字还算含蓄,那么下一封信对他来讲,就当真是确凿的情书了。 轻陌,见信如晤: 我依旧很想念你。你的回信也太短,叫我看上几遍还嫌不够,也钻了空子,信短字少,竟一个错字都没有,此处略去郭先生表扬你的若干字句,自己体会去罢。 我问父亲可有机会去常州?父亲只含混的应我,你别急,我用功读书,得了父亲的欢心后就求他带我去看你。 果园里可有朋友?别再与花鸟虫草为伴,你这样好,这样叫人喜欢,是否已经有了一起玩闹的伙伴?为你开心,可你千万不能忘记我,每日都要想念我。 昨日端午,不知你是否吃到了腊肉粽子。想起去年,我们私会与假山之下,头顶皓月当空,生怕被人发现,你大口吞吃的模样我至今记得,实在好笑有趣,我也纳闷,为何你都如此狼吞虎咽,毫无规矩,却仍是好看的像明月一样。 先生今日教了一首《鹊桥仙》,我颇为喜爱,为此还被弟弟笑话了一番多情之人云云,先生也道我是年少的小大人,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羞赧,词写在信尾,望你也能喜欢,若是不喜,回信时也不许出言笑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句甚妙,我大约百年千年也写不出来。虽是牛郎织女,不大适合我们,但他们相距万里,就冲这处,我们也应学习他们。眼下你已经离开近三个月,仿若三年之久,万一将来某一日,我们不再书信相交,我仍会牵挂你想念你,你须得同我一般,否则再见之日,便是我凶你之时。 端午后一日,于学塾中,陶澄。 轻陌轻呼一口,待这阵裹着温热的风吹尽之后,才将两张信纸折起,放回到铁盒子里。他不比以往,七八岁时看信,便是单纯的想念,等渐渐长大,心里无法抑制的生出旖旎的想法时,再看信便会汹涌的落泪,怨恨,痴念,茫然,心思太重终于让他生了一场大病,瘦的皮包着骨头,毫无生气,在那些昏昏沉沉的梦境里,他已经看不清陶澄的模样了。 “苦尽甘来么?”轻陌莞尔,将他临摹的那几张拿在手里,这是他生怕真迹保存不当而做的权宜之举,“哎,好丢人,不会真的被他看到了吧。” 再是桃核雕刻的几个小篮筐,闲暇时消磨时间,十四岁左右吧,那时妄想着有一天再见面,就把这个小筐当做见面礼,结果到底是没好意思拿出手,比起陶澄身上的精致玉佩,一枚桃核果真寒碜。 最后是他颇遭嫌弃的刺绣,低劣的布面,颜色不甚光鲜的绣线,轻陌视若珍宝的将它们叠好,将所有的宝贝都原样放回盒中,再重新系好包袱,放到之前的位置上去,佯装成没被动过的样子。 轻陌拍拍手,站起身,去唤小厮,“还是鸡汤面吧,你若是没吃,带来跟我一起用。” 小厮赶忙摆手,“不成不成,管事儿的知道了要骂我没大没小的。” 轻陌笑道,“不打紧,管事儿的听我的,我罩着你,不怕,一个人吃饭不香。” 小厮一脸犹豫,轻陌挥手催他,刚转身又把人叫住。 “那什么...”不比之前潇洒大气,轻陌也变作一脸犹豫,“你们青楼院,是不是,有那种药膏或是什么药水...” 小厮巴巴的接话,“公子是说媚药?” “不是!”再来媚药他就真下不了床了,轻陌道,“消肿的那种,能...能快些恢复的...” 小厮“哦”的一拐三绕,了然道,“纵欲之后消肿止痛的药膏?” 轻陌握拳捶手心,“正是。去帮我寻一些来。” 小厮得令,颠颠的走了,留下的轻陌再强撑不住淡定,脸蛋臊的通红。 第十二章 用过晌饭后,本应吃饱喝足能再续上个午觉的,可惜湖里冒出一大片鸭子划水,天高云阔,微风舒适,连鸭子都晓得要及时行乐,一只比一只能撒欢儿,扰醒了轻陌的盹儿。 想起陶澄要他多动动,轻陌便反手捶腰围着水榭转了一圈,最后抱回到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腿,“就我这体格,接一位客得停业三天,早被老鸨扔出青楼了。” -- 第17页 一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落在青楼里,轻陌就很惆怅,“得要想办法赚钱,也不知道...”正嘀咕着,又扭头去寻小厮,看他也是百无聊赖的守在栅栏旁,便唤到,“杜六儿,过来!” 小厮闻声赶来,轻陌道,“你知道赎身得要多少银子吗?” 小厮一愣,“公子想拿回卖身契?” 轻陌点头,“自然想。” “那得问管事,”小厮琢磨道,“管事都不见得能做主,具体多少银两还得看...”说着朝湖对岸的青楼楼顶指去。 轻陌陷入了焦虑,小厮火上浇油,“若是公子您,银子怕是不够,得要按金子来算。” 轻陌哽住,一时间不知是该为自己的身价高兴,还是该为多舛的命途叹息。 轻陌还是睡着了,怀抱着随他去吧,至少让他多享受享受眼下被陶澄包养的心思,在鸭子不甚悦耳的叫声里昏昏睡去,等醒来时,天光染着火烧云的绯红,他被揽在温暖的怀里,周身都慵懒的要融化一般。 “什么时候来的?”轻陌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躺椅并不宽敞,他大半个身子都趴在陶澄身上。 “没多久,正巧赶上你流着哈喇子的时候。” “拙劣,你何时见我如此不雅?” “昨晚。” 轻陌真是无从反驳。 陶澄轻笑起来,胸膛震动,惹的轻陌心脏乱跳,陶澄去摸他睡的红热的脸蛋,“睁开眼,当心晚上睡不着。” 轻陌不依,长睫颤抖,仍是要怼,“是谁说晚上不来了的?” 陶澄坦然至极,“我自不是君子,出尔反尔又如何?” 轻陌再次哑口无言,憋着一口气蓦的仰起脑袋,拿一双刚睡醒还氤氲的眼睛瞪他,不怎么凶,“你是不是,拜了个说书的当师父!” 陶澄莞尔,眼里浓郁的深意让轻陌看的有些痴,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转,再睁眼,就见陶澄压覆在上方,轻陌感觉有些不妙,喃喃的唤,“陶澄。” 若是早晨的亲吻叫轻陌不够回味,那么眼下,陶澄单手捏着他的脸蛋,迫使他唇瓣嘟起,迫使他张开着唇齿接受他野蛮的侵占,毫无温柔可言,却让轻陌盈了满眼的泪水,只一眨就湿了脸颊,他双手都攀附到陶澄身上,抱在他的肩背上,仰起头,予取予求。 手指沾到了湿意,陶澄停下来,轻声哄,温柔的像刚刚作恶的人不是他一样,“不哭。” 轻陌微微摇头,不肯睁开眼,他收紧胳膊,又抬起脑袋,盲目的把唇往前送,陶澄改捏为挠,唇瓣再次相互含吮的时候,手指轻轻抓挠在轻陌的下巴上,哄逗小猫一般,抓了几下,又抚在轻陌的耳边,捧着他的脸蛋亲吻的难分难舍。 这一回温柔缱绻的亲昵能让轻陌回味到下辈子,他抿抿红肿的唇,被陶澄瞧见,便又愉快的得了好几下啄吻,陶澄抹开他的眼泪,倏然笑起来,“你我本是云泥之别,本就不该有交集。我胆小如蝼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今日弄伤弄疼我了,我怀恨在心,日后我见你定会畏畏缩缩,十分难堪。” 轻陌才歇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乔二奶奶何时踏入过偏院一步?那是唯一一次,她怒火滔天的狠狠扇了轻陌两巴掌,她咬牙切齿的怒骂,“卑贱的狗东西,勾引男人的手段跟那被你克死的娘如出一辙,别让我再知道你靠近大少爷,否则,将你扔进北疆从军,带着你一身的厄运永远别想回来!” 轻陌不怕从军,但他怕再也见不到陶澄,于是他擦掉嘴角的鲜血,“二奶奶息怒,小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乔晴眼里怒火更甚,只听她嗤笑一声,轻言念叨,“二奶奶,只是二奶奶。”陡然又甩过一巴掌,呵斥道,“跪下承诺!” 心里鲜血淋漓,轻陌却几乎未曾犹豫,跪到地上,甚至不用乔晴再催,他就弯下腰,双手撑在地面,磕头承诺道,“小的保证,不碍大少爷的眼。” 那时轻陌钻了狗洞未果,送信未果,心间一片灰冷,等陶澄能下地走路,第一时间就来偏院里找他时,轻陌便冷着一张脸对他吼出那段长长的,违心的话。 陶澄不可置信的瞪着轻陌,轻陌咬咬牙,从鼻子里哼出嘲笑,这向来都是别人对他的嫌恶,轻陌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中伤自己最珍贵的心上人,他道,“还要用你的热脸来贴我的冷屁股么?” 年少谁不气盛?何况是陶家人人恭维的大公子。 陶澄从震惊中回神,渐渐表情如霜,“轻陌,原来你心眼如针尖。” 这便是两人分道扬镳前最后的对话,残忍到任谁也无法忘却其中的每一个字句。 轻陌嘴唇颤抖,像被亲吮久了连舌头都捋不直了一般,含混不清的只会说“不是的”,陶澄却还有心逗弄他,先威胁了两句“不许哭”,接着一面给他擦泪一面调侃,“我没见到谁对我畏畏缩缩,倒是有一人颇为胆大,拿着柳条抽我,三两句嘴巴就要溜一溜,活像拜了个说书的为师父。” 轻陌又破涕为笑。 陶澄摸他红润的嘴唇,压低了声线,“被肏的狠了,还敢骂上一句‘王八蛋’。” 轻陌的眼泪算是止住了。 他瞪着两水润润的眼睛,磕巴道,“没...没吧?” “下回争气点,别晕,别迷糊,兴许就能听见你自己在叫些什么。” -- 第18页 轻陌自认为捉住了重点,依然磕巴道,“下回?还...还有下回?” 陶澄被他惹得直笑,“还想有下回?休想。” 火烧云淡去,变作了灰蓝色的天空,挂着一枚浅色的白月。 小厮推开栅栏门走来,先伸长了脖子瞧瞧院里,见两人蹲在湖边说笑,这才小跑到跟前去领吩咐,“二位公子爷,晚饭点儿了,需要命小的去备菜么?” 陶澄歪过头问轻陌,“你中午吃的什么?” 轻陌答,“还是鸡汤面。” 陶澄垂眸想了想,又问,“想吃青团吗?” 心绪波动的太密集,也怪眼前这人连连出招,轻陌鼻尖又有点泛酸,他“嗯”到,“想。” 小厮接过话,“青团,有红豆馅儿的,桂花馅儿的...” “不必。”陶澄笑着截过话,“不麻烦了,我们等会儿出去逛逛。” 小厮一拱手,下去前又往两人满是泥土的手上多瞅了一眼,心想,“这还能活么?” “这真的还能活么?”轻陌也嘟囔,一手把着光秃秃的柳枝竖在坑里,一手往里面填土,再看陶澄那边已经完工了,不咋有信心的嘀咕,“有心插柳柳成灰。” “你都打哪儿学来的,”陶澄失笑,又帮着他捧土,“好歹给它们一条活路,若是不插,它们必死无疑。” 轻陌“嗯嗯”的点头,“言之有理。” 陶澄追问,“早知眼下,何必当初?到底为何糟蹋它们?” 轻陌说不出口,只补上两脚实实土,“现在就出去逛逛么?” “嗯。”陶澄拍拍衣摆,进屋里把轻陌的腰封拿出来,边帮他系边说,“去吃些小吃,再给你做几身衣裳。” “我都穿惯粗布麻衣了,今日这件轻飘飘的,像没穿似的。” “不比粗布舒服?” “舒服。”轻陌抬着手臂,有些想要抱住陶澄,可惜陶澄拍拍他肚子,“好了。”又皱眉道,“太瘦了。” 宽腰封勒出轻陌盈盈一握的腰肢,如纱的衣料像云团,衬的轻陌越发清秀,他摸摸肚子,也皱起眉,“叫人认出来怎么办?” “认出你么?”陶澄问,“除了陶府的人,你还在哪儿露面叫人记住过?” 轻陌摇头,“我就是担心好巧不巧被陶府的人认出来,看见我们在一起。” 陶澄想想那好巧不巧的后果,决定不可冒险一试,于是牵过轻陌的手心,两人一同往水榭外走去。 陶澄道,“带你去易个容。” 第十三章 轻陌算是发现了,陶澄就是个骗人的鬼,这哪里是易容?这根本就是变装。 轻陌兀自羞赧,身着一袭女子的广袖轻衫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捻着一支簪子别进他的发间,他歪过头瞧了瞧,发觉十分好看。 陶澄却不甚满意,他本是在和花魁闲聊,此时走到桌前,从满盒精致的发饰里挑出一个步摇,晶莹碧绿的玉身顶端垂有三束流苏玉珠,他递给侍女,“换成这个。” 花魁掩口轻笑,“从上到下每一处都是陶大公子挑选的,若是这位公子不嫌弃,便送与你了,不必归还。” 还不待轻陌出言拒绝,陶澄便替他谢过了,轻陌想,“成吧,这上好的料子拆一拆,金丝银线用来刺绣倒也不错。” 从花魁的水榭小院里出来,轻陌总想抬手去碰步摇,无奈那只手被陶澄牵着,只能听玉珠碰撞的清脆声扰在耳边。 陶澄满眼带笑的瞧他,“不习惯?” “你摸着良心,”轻陌怒目而视,依旧不怎么凶,这问的这叫人话吗,“换你,你能习惯吗?” 陶澄安抚的揉揉他的手心,“小心别去碰脸,当心把妆碰坏了。” 轻陌才要触到唇上的指尖乖乖收了起来,“这口脂好像是蜜桃味的,她涂了好多,我感觉嘴唇很重。” 陶澄的目光落在那两瓣朱红的唇上,一开口就是情话,“没涂时也有桃子味。” 这措手不及的要轻陌接不上,憋了小半晌憋出一句,“我...我没尝出你是什么味,但还是很好亲。” 陶澄莞尔,“大约再过段时日,父亲南边的果园会生产一种黄色的水果,状似刺猬,闻之奇臭,印象颇为深刻。” 轻陌谨慎道,“你要如何!” 陶澄笑道,“逗你的。”说罢从轻陌的唇间轻轻尝了一口桃子味。 两人慢慢走近青楼,遇见的人愈发多了起来,瞧见陶澄牵着一窈窕女子时都难掩诧异,待两人终于从青楼院里出来,走上喧闹的夜市时,轻陌叹息一口,“你这个陶公子当的也不容易,怎么好像谁都认识你一样,走哪儿都有眼睛看你。” “是有些无聊无趣。”但眼下他能被越多的人认出来越好,陶澄牵紧了轻陌,“走吧,去吃青团。” 青团铺子还开在老地方,几年间的新口味层出不穷,队伍排到了街中央去。 轻陌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回头问陶澄,“我等下能多要两个么?” 陶澄瞧他可怜,便说,“不能。” 轻陌哽住,有点想要往陶澄的腰封或者袖口摸去,“我知道你的碎银放在哪儿。” “你现在可是窈窕淑女。” “那你君子不好逑么?” 陶澄勾唇,只看着轻陌笑,轻陌顿时了然,就在傍晚时才听了这人说自己不是君子,出尔反尔又如何。 -- 第19页 这就是被包养的命运,金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轻陌索性转回身,垂眸看长裙遮盖住脚尖,发觉自己活像闹脾气的小娘子,心里正嫌弃着,听见陶澄笑叹一声,“吃一个解解馋,咱们再去寻别的。” 但是老板不同意。等好不容易排到两人后,老板一听说只要两个咸蛋黄的,顿时不咋认同,“来都来了,多买几个,这团子能放两天呢。” 于是轻陌眉开眼笑的提着袋子,袋子里装着圆滚的好几个小团子,他嘴上还叼着一个,吃着吃着“唔”了一声,“我是说怎么有些甜,口脂被我吃掉了吧?” 陶澄抹掉他嘴角的碎渣,“无妨,吃完了再帮你涂。” 轻陌好奇到,“你还随身带着一盒?” 昏暗的小巷里,轻陌被抵在石砖墙上,他有些闹不明白,之前他都那样没脸没皮的求着陶澄亲他一下,陶澄偏不,眼下是亲过了,所以亲上瘾了不成么? 轻陌双手抵在陶澄胸前,刚开始还能惦记着别把青团挤扁了,唇舌厮磨了半晌后便什么也惦记不了了,舌尖被裹吮的有些疼,嘴唇也被碾压的丝丝发麻,若是谁有心往这处巷子里瞄一瞄,定会遮住眼睛骂上一句“没羞没臊”。 轻陌快要换不过气,脑袋晕晕乎乎的,他哼着推搡了几下,被陶澄唇贴着唇的哑声哄,“不动,给你涂胭脂呢。”说罢才算离得远了些,目光黏在水润的唇上,又去看轻陌水光流转的眼睛,陶澄微微摇头,“还不够红。” 轻陌只捉到了这几句话的空隙来喘息,紧接着又被陶澄无法拒绝的牢牢吻住,轻陌的腿有些软,双手捉在陶澄的前襟上轻轻颤抖,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有一处正勃勃的抵着自己,稍作一个巫山云雨的想象,轻陌就要受不住的呜咽。 不太妙。两人的唇舌终于分开,额头相抵的吐出灼热的喘息,陶澄咽下一口,颇为愉悦的轻笑到,“先缓缓。” 轻陌垂眸,眼睫煽动,看见两个人下身对着鼓出一块来,也失笑道,“就怪你。” 陶澄又去啄他的鼻尖,“怪我,想你想的太久了。” “青团都被压坏了”堵在嗓子眼儿,轻陌张张口,心间震动,眼里止不住的润上一层水雾,甚至以为是自己心绪太过甜蜜,出现了幻听。 陶澄去吻他要落泪的眼眸,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我六岁写信给你时,就想你了。” 轻陌强忍着眼泪,嗡声道,“我也是。” “那时候只有心里想,后来,”陶澄弯起唇,“后来,不论哪里都很想。” 轻陌憋着哭又要笑,“我也是。” 这一回的亲吻柔情且缓慢,轻陌投入的忘情,陶澄在亲到奇怪的口感时停了下来,映着昏暗的光亮,他看见轻陌的上唇窝里晶亮亮的挂着一团鼻涕,轻陌也尝到了,尴尬的羞愤欲死,再没了什么情意缠绵的心思,捉起袖子一通胡乱的擦拭。 陶澄待笑够了,才捧起轻陌的脸蛋,看他嘴唇艳红,可惜眼睛也红成一片,他抬手把步摇扶正,动作怜爱,话却不太正经,“怎么想我的?想着我弄过很多次?” 当真不是君子,明晃晃的流氓胚子,轻陌害羞的不太敢看他,嘟囔道,“没你想着我弄过的次数多。” 陶澄闷闷的笑,“也就亲你的时候能乖一点。” 经年的执念倏然被揉化开,顿时轻松舒畅,带着些不可置信却又合乎情理的感叹。 遭殃的就只有青团,有几个被挤得狠了,从油纸包里黏糊糊的漏出来,轻陌仍是宝贝的抱在怀里,香糯的味道惹来一长串肚子叫,陶澄牵起他,“我也饿了,去找吃的。” 长街两旁尽是火红的灯笼,繁华热闹。 “以前,我得了空也会到这条街上来卖刺绣。”那时轻陌只顾着寻个摆摊的地方,从未留心这些老百姓都在张罗叫卖些什么,“我记得...说起来你不要笑。” 陶澄应他,轻陌才继续回忆,“我记得有一回,就在我摊儿前,两个半大的男孩追闹,撞翻了另一个人端着的面,他很生气,惊呼到,‘我的糊粉!’我才知道那不是汤面,是叫做糊粉。” 陶澄看他,“然后呢?是想吃糊粉?” 轻陌轻轻的摇他的手,心情颇为雀跃,亦或是掩饰难堪,“有点香,那个味道。按理我应该就换个地方的,我是换了,但是,磨蹭了一会儿,那个糊粉的香味让我有些馋。” 陶澄二话不说,带轻陌迈进了吃粉吃面的铺子。 一碗排骨汤糊粉,一碗鱼汤糊粉,一笼鲜肉汤包和一份八仙蒸。 轻陌下筷子前念叨了一句“我是淑女”,这才把吸溜糊粉的动静控制住,汤包就是要一口吞,猪油冻化成的汁水美味无比,被香醋压住了糊口的油腻感,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 还有三日就是七夕,街上多了许多牛郎织女的剪纸、灯笼、窗花等玩意儿,轻陌打着饱嗝儿停在一处摊子前,他拿起一个八面的走马灯,灯面上画着精致的作画,若是旋转起来,画中牛郎和织女便栩栩如生的互相奔赴,最终拥在一起。 轻陌喜欢到了心坎儿里,不待开口问陶澄,就看他已经掏银子付完了钱,心里更是美妙难言,“等回到院里,把它挂在哪儿好呢。” 第十四章 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夜间的风吹皱湖面,波光粼粼比白日里更加璀璨。 -- 第20页 走马灯笼挂在了屋檐下,轻陌望着它慢慢悠悠的旋转,在心间默背起朝朝暮暮的《鹊桥仙》,背不到一半,心思就被扰乱了,陶澄又在舔他颈子上的伤疤。 轻陌无法抑制的绷紧身子,手去推他肩膀,“别舔。”想躲也躲不开,躺椅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他跨坐在陶澄的胯上,整个身子都被拥在怀里禁锢住,越是想挣开,越被勒的紧,脖子上还惩罚一般的被咬了一口。 不疼,很痒,害的轻陌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索性捧起陶澄的脸去跟他亲吻,唇舌相互蹂躏,半晌才温柔下来,轻陌气喘吁吁,伏到陶澄的肩窝里去,正巧看见石桌上的包袱,他轻笑起来,用湿润的嗓音问到,“我陡然间想起一件有趣的往事。” 陶澄“嗯”了一声,手上不规矩的到处揉捏,不过几下就钻进了轻陌的衣衫里,轻陌任他为所欲为,“还是在街上卖刺绣,说来奇怪,别人买东西都是越便宜越好,偏偏有一个...是有好几个人,买我的刺绣时跟我讲,‘刺绣费时费力,尤其费眼睛,你绣的如此好,应不止就卖这点钱’云云,偏要塞给我几颗碎银甚至一锭银元,我哪来的钱找还给他们?” 陶澄一言不发,只凑去亲他的唇,轻陌不依,“眼下想来,其中猫腻必定与你脱不开关系。” “脱得开。”陶澄啄他的下巴,又往他颈间拱去,轻陌的胸口和臀上都被揉捏,在伤疤又被重新含住时,终于耐不住甜腻的喘息,他求到,“别亲。” 陶澄便松开口,一只手还捏在软滑的臀肉上胡作非为,修长的手指试图探进臀缝之中,他抽出另一只手,一面去散开轻陌的衣衫,将他大片白皙的胸口和肩膀露出来,一面亲吮上去,印下连串的红痕。 轻陌被吮的呜咽,也颤抖着去摸索陶澄的腰封,屁股上被顶着坚硬的一根,让他尾椎都泛起酥麻,沿着后背一路酥到了脑袋里,顿时回想起昨夜被肏弄的欢愉。 昨夜有春药,今夜两人互通了心意,情欲翻涌的比用了春药还强烈。陶澄的手探进了轻陌的亵裤里,捉住翘起来的肉根来回撸动,耳边带着颤音的呻吟让陶澄血脉喷张,他抬头去看轻陌,看到他嘴唇红肿,眼里盛着皎洁的月光,漂亮的惹人疼,他哑声打趣到,“小娘子?” 轻陌羞耻的摇头,额头抵在了陶澄的肩膀上,那个恼人的腰封他还未解开,可腰肢却不由自主的摆动起来,挺着肉根往陶澄的手心窝里抽送,舒爽的刺激让他双手更加不听使唤,他呜呜啊啊找陶澄求救,“帮我...嗯啊...解不开...” 陶澄使坏的挺动腰胯颠弄他,那根勃发的性器就隔着几层轻薄的衣料陷进了轻陌的臀缝里,连那炙热灼人的温度都熨烫过来,轻陌“啊”的一声惊喘,穴口食髄滋味一般的翕合了好些下,仿佛已经急不可待了,陶澄却还在使着劲往上颠弄轻陌,手上也不闲的捉着轻陌的屁股肉往下压去,他哄到,“小娘子,唤一声相公来听听。” 今夜回来之前,两人还去了衣裳铺子,那老板一眼就认出陶澄,迎上来寒暄了几句,陶澄笑道,“听闻染坊新出的月纹服轻薄又舒适,来给我家小娘子做上几套。” 那老板憋的脸都绿了,轻陌也不敢张口,只怕一张口穿帮了不说,场面可能会更加轰动,他生怕那半徐老头憋着想问不能问的好奇心,一口气把自己给憋过去。 轻陌被顶的两条大腿都在颤,他感觉自己快要不济事儿了,快感连绵不都的迸发于四肢百骸,被撸动的肉根迫切的想要射出些什么来发泄快感,顶端早就濡湿成一片,都能听见黏腻的水声,他也不去解腰封了,捉在陶澄的袖子上,腰肢扭的格外欢畅,一下一下用臀缝去研磨藏在衣裳下的粗热性器,“啊!陶澄...唔啊...陶澄,我快...啊啊!” 陶澄口干舌燥,偏过头去啃咬他的唇舌,“乖,叫一声相公,为夫就来疼你。” 轻陌心绪激荡的半点儿不顶事,只听着陶澄这么说就情潮翻涌,两个卵蛋一阵阵收缩,将精液泵进急待喷发的肉根里,轻陌的喘息乱成一团,“啊!啊...不行了...呜!”双腿奋力的夹紧,屁股都抬了起来,白软的两个团子颤出一阵肉浪来,陶澄本想收紧手心禁止他泄身的,却被轻陌沉浸在高潮中的表情诱惑了心神,下一瞬就看见那呻吟的红唇染上了几点腥白,漂亮的只想让人不顾一切的蹂躏他。 出了精的肉根半软下去,黏糊糊的湿了陶澄满手,轻陌有些羞耻,精液射的到处都是,他涨红了脸蛋趴伏在陶澄身上,听着他如擂鼓的心跳喃喃道,“陶澄。” 陶澄又去扯他的衣衫,将他半个后背都露了出来,垂眸就能看见微微煽动的蝴蝶骨,陶澄无奈又失笑,“你是舒服了,嗯?” 轻陌往他怀里拱,脸蛋埋在他颈窝里,声音有些闷闷,“你晌午走了之后,我要小厮寻了药膏来,眼下应该...应是已经消肿了...” 陶澄顿了顿,随后再是忍不了了,他拍拍轻陌的屁股,“起来。” 轻陌慢吞吞的撑起身子,被陶澄压着后脑野蛮的啃噬了一通,吻的还在高潮余韵中的轻陌差些窒息,陶澄揉了他一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轻陌便跪在陶澄身上,半褪下亵裤,黏糊糊挂满了汁水的肉根垂在双腿间,徐徐夜风一过,吹的一阵清凉,轻陌担忧道,“不会有人到这处来游湖吧...” -- 第21页 陶澄等不及逗弄轻陌了,自己宽衣解带,放出来的性器简直不像话,轻陌只敢借着月光草草的瞧了两眼,心肝都在颤,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东西吃进去的。 陶澄按着他柔韧的腰肢又把人压回怀里,两人的肉根拥挤在一处,轻陌被灼伤了一般,嗓子里尽是呜咽,陶澄笑话他撒娇,“还没肏进去呢,哼唧什么?” 轻陌皱着眉道,“你太硬了...也太烫了...” 陶澄故意耸动了几下,性器上湿淋淋的全是被轻陌染的,他手指摸到穴口去,“难受就说,哪怕只有一点疼也要说。” 轻陌胡乱的点头,都不敢去想若是真有人游船过来,将会看见多么需要洗眼睛的画面,他不忍再想,闭紧了眼,穴口被揉了揉,随后吞进了一截指尖,陶澄亲他的眼角,“还好么?” 轻陌又点点头,在心里嘀咕,你不比这粗大许多么,就听陶澄低笑道,“里面好湿。” 轻陌赶忙为自己辩解,“是药膏,融化了还没...”陶澄打断他,“就是你浪的,昨晚是谁说不怪媚药催情,怪他自己太浪?” 轻陌不说话了,自作孽。后穴又被撑开了一些,这回进了三根手指,陶澄忍耐的性器胀痛,一直饮鸩止渴般的肏弄着轻陌的肉根,把轻陌又撩的硬了起来,两根肉棒勃勃的抵在一处,没哪个是好受的。 轻陌催他,“我不疼,你快进来吧,我...我想你...” 两人又亲到一处,轻陌在唇舌厮磨间抬起腰肢,手沿着陶澄遒劲的身形往下摸,摸到那根凶器后撸了几下,便奋力的张大双腿,沉下腰,想要将肉冠先吞吃进去,陶澄握着他的屁股,掰的很开,“慢一点,不急。”含糊的叮嘱了一句,又被轻陌深深吻住。 肉冠被汁水染的滑腻腻的,在穴口试探了几下才慢慢被吞吃进去,那么小一个嫣红色的洞被渐渐撑大成浑圆的样子,褶皱尽数被撑平浸泡在汁液里,在月色下湿淋淋的蠕动着,分外淫靡。 被紧软又热烫的媚肉裹吮住,深埋在里面哪怕一动未动,都能爽的陶澄连番叹息,他揉了揉轻陌的臀肉,又捧住轻陌的脸蛋,错开唇瓣,看到这人被插的可怜兮兮,脸蛋上尽是泪水,“宝贝儿,难受么?” 这个爱称让轻陌格外受用,但他依然皱着鼻子,嗡声道,“我...若是说难受,你还...拔出去,不成么?” 陶澄喜爱的不得了,将他脸蛋上的泪水都亲吻掉,“那我就把你肏到舒服了为止。”笑了笑又道,“舒服了也不停,一直肏你,把这好几年你欠我的份儿都补回来。” 轻陌被胀的实在是手脚酸软,也就嘴巴还能硬气一点,“也是...你欠我的...” 陶澄疼惜不已,坐起身拥紧了轻陌,在轻陌连声的哼叫里愧疚道,“对不起。” 进的太深了,轻陌感觉哪怕再多一丝一毫他都会承受不住,偏偏这人还道起歉来,轻陌满口呻吟,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急切的摇头,陶澄何时何处对不起自己?没有的,从未有过。 内里娇嫩的媚肉稍微适应了些许,陶澄松开轻陌,掐着他的腰肢慢慢肏弄起来,拉扯着紧致又滑腻的肠肉,磨蹭出一片汁水淋漓的快意来,衣衫都未褪尽,半遮半掩的挂在肩头和臂弯里,凌乱着飘动,轻陌后知后觉为何陶澄谢过花魁了,穿在身上做过这等亲密之事的衣裳,如何还还的回去? “你...啊哈...你是不是,嗯啊!轻些...”轻陌奋力的攀在陶澄肩上,否则他就要被凶狠的力道肏的碎掉,“早有预谋!你...唔啊!!” “看你换了裙子出来时,我就硬了。”陶澄轻笑,只是这笑挂在眼下就分外恶劣,他托住轻陌的臀,将他抱起来,又放到了石桌上,冰凉的石板让轻陌全身都惊惧着颤动了一下,穴肉缩的尤其紧,一阵阵痉挛,将陶澄夹的销魂欲仙,他伸手下去摸了一把,捞出满指的淫液,也碰到了肉棒抽出时翻出来的那圈嫩肉,惹的轻陌哭喘着拔高了呻吟,小腿踢蹬两下,连声唤陶澄,“别碰...啊啊!不行...不...” 陶澄仰起头嘶气,缓过要射的心神,他把轻陌淫液四溅的肉根捉到手里,手指在顶端的小口上细细戳弄,轻陌崩溃的想去拨开他,怎么会拨得动分毫,陶澄见他眼里是水洗一般的漂亮,忍不住就想欺负,他慢慢的顶弄,尽根抽出再长驱直入,碾着肥厚的骚心撞进最深处,轻陌在抽息里听陶澄说到,“昨夜的拷问还未结束,现下继续。” 谁要听他拷问!轻陌在磅礴的情欲中愤愤,后穴里每一次的肏干都让的爽的忘乎所以,哪里还有心思分出来听他拷问,无奈肉根落在人家手里,若是不答,便会威胁满满的摸到小口里去,那一层薄薄的敏感至极的嫩肉不堪欺负,陶澄偏偏如恶鬼一般,“想必你也看过艳本,知道屈指弹这里,”说着点了点因为惊惧而瑟缩的小口,“是一种不错的玩法。” 轻陌拿盈满了泪水的眼睛看杀陶澄,那些细腻缱绻的柔情尽数破灭,“你...啊!啊哈...王八蛋么!” 陶澄俯下身亲他,“听见了吗,就你敢这么骂我。” “啊!---啊啊!天啊...呜...”陡然加剧的肏干让温吞的快感变作滔天翻滚的浪潮,轻陌被肏的一耸一耸,不堪承受的呜呜求饶,“陶澄...陶澄...啊!太深了...”高潮猛然来袭,将轻陌席卷的彻底没了声,只张着口无声的尖叫,眼里倒映着旖旎的月色,神色却是一片陷在情潮里的茫然。 -- 第22页 陶澄被连番痉挛的穴肉吮吸的频频嘶气,大团倾泄的汁水尽数浇灌在肉棒上,爽的他有些支撑不住,轻陌颤的实在可怜,但精液回流让他更加难以承受,酸楚爆发在极致的快感里,让他分不清到底是难受更多还是欢愉更多。 仅靠着后穴就体会了一次高潮的轻陌快要死掉一般,他从汹涌的高潮里渐渐回过神,呜呜的哭求着陶澄松开手,连两条小腿都奋力的在讨好,夹到了陶澄的腰上去,脚后跟在陶澄的屁股上蹭来蹭去,“陶澄...相公...呜呜...相公,想射...”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明明夜晚有些清凉,陶澄却全身都燥热的不得了,想想轻陌这也才是第二回 ,亦或是第三回行亲密之事,暂且放过他好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逗弄。 陶澄撸了一把轻陌憋胀的肉根,惹得轻陌又是一阵抽搐,他崩溃的摇着头,发簪都蹭掉在石桌上,散了陶澄满眼的乌黑长发,衬的轻陌这张小脸愈发诱人,陶澄压覆到他身上去,捧着他的脸蛋亲吻,“宝贝儿,想射么。” 轻陌哭腔浓郁道,“疼疼我吧,想射...” 肉棒又在湿润的小洞里重新肏干起来,先是温柔的做着水磨工夫,渐渐变作了蛮力的顶撞,整个水榭小院里尽是淫靡的皮肉声音,轻陌已经憋过一次,特别的不顶事儿,一股一股的精液就像被陶澄肏出来的一样,肉根一边射一边乱甩,射完了很快就软成一团浸泡在淫水里。 陶澄痴迷的看着轻陌高潮时的媚态,低低骂了一声,将他白嫩的双腿分的大开,握着被汁液染的湿滑的大腿根,像要肏死轻陌一般,连着顶弄了几十下,最终抵在深处射的酣畅淋漓。 他压在轻陌身上,耳边是动听的呻吟,怀里的人颤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彻底软成了没骨头的人,陶澄亲他的耳朵,“宝贝儿,还难受吗?” 轻陌晕晕乎乎的,压根没听见陶澄在问些什么,陶澄仿佛恶鬼上身,慢慢的抽出自己,随后笑叹一声,拎起石桌上的包袱放在轻陌的怀里,又将迷糊的人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陶澄道,“既然不答,那么... ...” 一阵夜风吹来,吹散了一句情话,消失在朗朗的月色中。 第十五章 连续三日都只有陶澈一人来问早,他打趣道,“看来我大哥是真的又跑去寺庙里吃斋念佛了。” 他以为他这个哥哥,既不在乎陶家千金万银的家业,也不追求官场商场的名利,有时候他都好奇这么无欲无求的生活有何乐趣可言,成日里不是在私塾就是在学府,之乎者也平平淡淡,若是有朝一日他哥剃度出家,捏着小棒槌敲木鱼,之乎者也变作阿弥陀佛,他都不带诧异的。 乔晴表面上端的风平浪静,实际上气的快要捂心窝,她三言两语打发走陶澈,又温声细语的犹如小勺碰在汤碗边上,“老爷,平日里咱们家这两个孩子就是香饽饽,又缝今日七夕,来示好说亲的应接不暇,澄儿已经年岁二十,寻一位官家的女儿娶过来,于我们陶家百益无害。” 陶老爷缓缓的搅着半碗清粥,“说起澄儿,昨日我还见到他了。” “昨日?”乔晴问,“昨日老爷去烧香了?” 陶老爷摇头,“昨日约是傍晚,在酒楼里恰要进雅间之前,碰见了他。” 乔晴微皱起眉心,“既是没去寺庙,也不着家,这孩子。” 陶老爷却渐渐出神,“澄儿揽着一姑娘,他介绍说是他的心上人,只可惜从小是个哑的...那姑娘的样貌...” 乔晴捏着汤匙,眼睛死死的盯着陶老爷,一言不发。 陶老爷喟叹一口,端起碗将清粥喝的一干二净,“澄儿的亲事你打算的细致,就按你说的来吧。若是他执意要娶那哑巴姑娘,就容他收作妾室。” 乔晴低垂下眼眸,舀起一勺汤慢慢抿了咽下。 陶老爷又道,“你嫁过来二十多年,为陶府操劳上上下下,委实辛苦,今日过节,你看喜欢什么便买,不要委屈自己。” 乔晴问,“老爷今日有何安排?” “今日...前些日常州的涝灾好歹平复下来了,今日难得空闲,去郊外散散心,家里就由你照看罢。” 乔晴听着陶老爷脚步声渐远,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粗重的喘息,心火烧的旺盛,胸口憋闷,气的她终于按捺不住,抬手将碗盘全都扫在地上,又一把掀翻了桌子,一片狼藉。 侍女战战兢兢,犹豫半晌才开口安抚,“二奶奶小心动了胎气。” 乔晴颓然的又瘫回到座椅里,手摸在隆起的肚子上,她嗤笑一声,陶老爷出神的那模样她实在是见多了,只要一回忆起那个埋入黄土多少年的女人,就一副泫然若泣的痴情样,前几年看,还觉得心疼,心道是个深情痴心的好男人,现在再看,只觉得恶心。 乔晴扫了一眼趴在地上收拾狼藉的仆人,眼神冰冷,她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桂花树开的正繁茂,她轻轻一嗅,又笑起来,不知道那个被她卖到青楼院的倒霉玩意已经被多少男人糟蹋过了,只是想一想,心情便又好起来。 “当年你有多么风光,如今你的孩子就有多么污脏,所谓母债子偿。”乔晴喃喃,“他还是不爱你,否则怎么会听信算命的一两句鬼话就抛弃了你们的孩子呢,可怜又可笑。” 不比一早就惨淡的陶府,水榭小院里气氛融融。 -- 第23页 陶澄捏着眉笔,几次欲要下手都悬停在半空,最终只凑近亲吻了轻陌的眉心,“已经很好,再画多余。” 轻陌被夸的眉开眼笑,一把夺过眉笔,“那我来。”说着就按住陶澄的肩膀,“我这几年刺绣的绝活可不是白练的。” 陶澄容他胡闹,又伸手揽着他腰肢,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坐着,手指按揉上轻陌的后腰,“疼不疼?” “疼!”轻陌反手去推他,实在是酸疼的要命,“你也不怕精尽人亡,像恶鬼似的。” 自从陶澄发现那药膏消肿的效果奇好无比之后,抱着轻陌结结实实的欺负了三天,也就饭点能出去走上一圈,一回到水榭里就像进了淫笼一般,屋内,树边,屋檐下,没哪儿不能让陶澄逞兽欲的,轻陌被逼迫的连失禁都豁出去了。 陶澄笑道,“为何刺绣?” “你不是问过么,”轻陌一面细细的描眉,一面答,“为了赚盘缠,我穷。” “当时信了,眼下不太信。” 轻陌抿起唇莞尔,“还要听么?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还没听够么?” 陶澄拥紧他,居然像是在撒娇,“要。” 想想那三布刺绣都被看光了,还有什么所谓,轻陌便说,“刺绣总比纸墨耐保存,我怕有一天我老了,再不能烂熟于心,那时纸也脆了,笔墨也淡了,但刺绣即使退了色,线也还在。” 陶澄心痛的如刀剜,“傻不傻。” “要念你想你,否则来日再见,你就不理我,或是凶我。” 陶澄就笑,轻陌也笑,“我怕的要命,每日闲时都用来想你,忙时,就偷空想你。” 陶澄按下他的脑袋跟他亲吻,还是问,“为何刺绣?” 轻陌叹息一声,“我们现在这么好,不要再回想以前了。” 陶澄道,“现在还不够好,我想知道。” 把眉笔放回到石桌上,轻陌圈着陶澄的脖子,“太难熬了,抱着手绷穿针引线,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还不待陶澄出言追悔,就见轻陌憋不出的噗笑,脸都涨红了,陶澄拿过铜镜,看到镜中的人挂着宽面大钢刀一般的两笔黑眉,顿时一阵无奈,“胆大妄为。” 轻陌还嫌不够,拿起胭脂就往陶澄脸蛋上涂,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一张俊脸涂成了猴屁股,轻陌大笑,“要不再命杜六儿寻一身裙子来,今日我们俩就以姐妹相称!” 陶澄抱着轻陌的腰臀站起身,吓的他赶忙丢了胭脂,牢牢的箍在陶澄肩膀上,“陶澄!你放我下来!我...我不要进屋,我...” 进屋如同进恶鬼口腹,轻陌着实怕了陶澄了,他被放倒在床铺里,一睁眼就瞧见乌七八糟的一张花脸,瞬间又忍俊不禁,陶澄拍拍他屁股,“把桃核找出来。” 桃核就是轻陌雕刻的小篮子,这是在亲热时拷问出来的,轻陌被绑着下面不许出精,毫无办法的问什么答什么,连雕刻时手上被磨起了几个水泡都答的一清二楚,实在是欺人太甚。 轻陌见陶澄拿着手巾出去洗脸去了,这才松了口气爬到床头去,拆开包袱,那三布刺绣放在最上,两封信太长,用了三张布料才绣完,轻陌想,这是要给自己陪葬的宝贝。 两个桃核小篮筐,仔细嗅嗅还能嗅出果香味来,轻陌将它们装在香囊里,又下床跑去找陶澄,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嘟囔到,“你真要戴么?” 陶澄“嗯”到,“为何不戴。” 像吃了一大口蜜糖,轻陌心满意足,“你想好了,戴上了你就是我的人了,再不能与我反目成仇,不能对我视而不见,不能跟我形同陌路。” 陶澄回身抱住他,温柔又坚定,“你亦如此。” 两人又梳妆半晌,陶澄那双手舞剑还成,盘发实在不行,捣鼓了半晌勉强绾出了花型,再叉进一支步摇,好歹不松不散。 轻陌眨眨眼,“就这样吧,我淑女些,它便能坚持久一些。” 陶澄俯下身亲他眉尾,“那就辛苦小娘子了。” 在青楼用过晌饭,两人到街上去买红绳,应是今日七夕,算命先生比起以往多了不少,陶澄捏捏轻陌的手,“想不想来算一卦?” 轻陌问,“算姻缘?” 陶澄笑道,“姻缘已定,算劫数吧。” 于是便寻了个人少的摊子,这算命先生见两人蹲下,开口就道,“天上地下,你们两位能相伴百年,姻缘注定,不必再算。” 这话任谁听去都能雀跃,轻陌刚要开口就想起自己在外人面前是个哑巴淑女,遂又闭上了嘴,听陶澄道,“多谢吉言,那我们算算劫数。” 先生示意轻陌伸手,捏着他的指尖瞧了半晌,“嗯,近来有血光之灾。” 轻陌愣了一瞬,随后在心里偷笑起来,陶澄问,“如何破?” 先生只摇头,陶澄了然的掏出碎银,给了好几颗,先生收进囊中,却仍是摇头,陶澄便又递上好些银子,先生仍是只管收不管答,看的轻陌差些飞起一脚,这钱赚的也太轻松了。 轻陌拉着陶澄走开,低声嫌弃了好几句,“早知算命这么来钱,我当年还费什么劲儿刺绣?”又歪过脑袋看陶澄,“还赚的好些都是你的钱,我那些刺绣你都藏哪儿了?” 陶澄牵着他,只问,“不担心血光之灾?” “不担心。你想,精血精血,精与血不可分,这些天你是怎么折腾我的,换言之不就是血光之灾么。” -- 第24页 这回真是折服的五体投地,陶澄诧异道,“你这张说书的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轻陌不敢忘记自己的淑女模样,压低了声道,“做生意不容易,为了把刺绣卖出去,没少费嘴皮子。” 有红绳卖的小摊恰在衣裳铺子旁边,买完了红绳正好把定做的月纹服取了。 衣服做的确实精致漂亮,陶澄心情颇好,当下又定了好几套,“小娘子的尺寸,老板都还记得吗?” 老板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今日七夕,我送夫人一帕手绢吧,愿你们百年好合。” 轻陌有些不好意思,颔首算是谢过,一转身差些撞到人,一看是陶澈。 轻陌登时吓的咬紧了牙,后退好几步,装模作样的低着头似是受惊一般,好在陶澈就瞧了他两眼,随后不可置信的冲着陶澄喊到,“哥!真是你么!” 三人坐在茶馆里。 陶澄看看轻陌,脖子上的伤疤被粉脂遮掩,看不出破绽来,那便不要紧,陶澈也有四年没见过轻陌了,更何况是穿着裙子化着妆的轻陌。 喝了好几杯茶水,陶澈才把惊压下去,“我实实在在听见了你喊她‘小娘子’,对吧?” 陶澄点头,“嗯,你没听错。” 陶澈一脸惨不忍睹,“李家那个三公子,就是那个左拥右抱的李三,刚碰见他要带着可人去游湖,他跟我说在青楼看见你和一可人在一起用饭,我还笑话他色欲熏心迷了眼,我说你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哪可能混迹青楼!” 陶澈说完就掩面,复又灌下一杯茶,“哥,怎么就‘小娘子’了?她不是可人么?” “可人不是人么?”又想起轻陌说包养他当他小倌的事情来,陶澄莞尔到,“可人不能做我小娘子么?” 陶澈被哽的接不下去,索性瞄准了轻陌,“那个...你抬起头。” 轻陌急的在桌子底下轻踢陶澄,反被安抚的揽住了肩膀,“你倾国倾城,就赏他看一眼吧。” 陶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轻陌抬起脸,瞧了一眼便翻起白眼,“也就平平而已罢了。” “你可知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陶澄慢悠悠的回敬。 陶澈大喘气,实在受不了,“哥,你可真是!你别又是走火入魔了。” 陶澄明知故问到,“何来‘又’?” 陶澈舔舔唇,最终还是没接话,只说,“当心让娘亲知道了,可就不是十大板子的事情了。” “若你当时不告状,也没那十大板子。” “我能不告状么,你都...都那样了...还好后来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陶澄也抿了口茶,“那这回呢,我和可人在一起,你也要告状么?” 陶澈皱起眉头,“哥,你别是来真的?” 陶澄不答。 陶澈道,“你若是敢把可人领回家,娘能直接气晕过去。” 陶澄沉吟着点点头,“言之有理,所以你万不可告诉娘,她现在怀着孩子,还三四个月就要生产了,别这个时候气她。” 陶澈抓抓脑袋,“到底谁气她!我今天,就出门之前,娘在院子里接待客人,命人来喊我叫我去找你,她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是个官家女儿,让你回去见见面。” 轻陌正喝茶,闻言就呛着了,止不住的咳,他生怕声音漏出破绽,死命的憋着,流了满脸的眼泪,陶澈都看呆了,“不至于吧。” 陶澄拍拍轻陌的后背,柔声安慰到,“不至于,肯定娶不了,别怕。” 轻陌憋了半晌才缓过气,不松不散的头发坠了一半下来,步摇也歪歪扭扭,陶澄站到轻陌身后,摘下发簪放到桌上,徒手为他绾发。 陶澈惊的下巴都掉到地上去,终于咋舌道,“从小你就为了那个倒霉蛋要死要活的,小时候他去常州,娘不许你们通信,连教我们的郭先生都辞退了,把你哭的。” 陶澄抬眼看他,陶澈不理,继续道,“六岁到十六岁,十年啊,他给你寥寥数语的信被你看烂了,我都会背了,‘我亦是心悦于你’。”说着咧开嘴,嫌弃的模样,“等他不知道为何又被爹叫回来的那一年,你们俩肯定没少腻乎吧,我甚至都怀疑你们俩是不是要断袖了。” 陶澈摊开手,“结果呢?他被娘送去台州,你在这里要跟可人成双成对。屁的两情长久,不在乎朝朝暮暮。” 发髻绾好,步摇的流苏晃来晃去,陶澄顺了顺轻陌的发丝,重新坐回椅子里,“这么听来,你好像挺可惜我没和轻陌在一起?” 陶澈又翻起白眼,“我没说。那个倒霉家伙还是离我们陶家越远越好,爹总是教我们吃一堑长一智,自己却犯了混。” 陶澄挑眉,“怎么了?” “还不是要怪那谁,出去卖刺绣,回来时和爹碰见了,走路不长眼睛的,绊倒摔了一跤,要我说就不该管的,爹却跑去拉了他一把,还帮他捡起刺绣,结果看到那刺绣就嫌恶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搞些女人玩意儿。” “娘说,就怪那谁把厄运传染给咱爹,常州几十年夏季暴雨都不害涝灾的,就今年,坏了财路,为此娘和爹还大吵了一架,闹得我都跑去劝架。” 陶澄在心里嗤笑,只问,“我怎么不知道?” 陶澈撇嘴,“你在学塾里传道授业解惑啊,一个月赚一张烧饼的那种。” 陶澄轻笑,陶澈终于好奇到,“这个可人够腼腆,为何不出声?” -- 第25页 陶澄说,“从小就是个哑的。” 陶澈睁大了眼,点点头,对着他哥哥竖起了大拇指。 “陶澈,你可知...” “嗯?” “你可还记得我们与轻陌一起读书的那一年,父亲病重了好些时日,轻陌一走,父亲便痊愈?” “自然记得。” 陶澄道,“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仍说给你听。你以后要从商,人言混杂,无论是谁与你说话,你都要保持清醒,不可一味相信。” 陶澈来了兴趣。 “我瞧见娘在我们父亲的饭菜里下了药,就在爹抱着轻陌讲话的那天晚上,然后爹就卧床不起。” 陶澈怔愣住。 “娘不让我说,她发现我看见她下药,并不慌张,许是我才五岁,好哄骗,后来她一直陪着父亲,每日照顾他汤药用饭,下药机会多的是,轻陌一走,她把药停掉,父亲便痊愈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可怖的毒药,只叫人晕眩无力罢了。” 陶澈半晌才找回语言,“你是说,娘嫁祸那谁?” 陶澄勾唇轻笑,“我没说,你说的。” 陶澈不跟他玩文字游戏,有些愤怒,有些吃惊,“你在诬陷娘!你还偏心那个谁!” 陶澄摇摇头,“你信就信,不信也无所谓,我只是把看见的讲给你听。” 第十六章 从茶馆出来,三人一道往青楼院走,途中遇见胭脂铺子,陶澄问轻陌,“想不想要胭脂?” 轻陌摇摇头,他现在只想快些回去水榭小院,陶澈心绪复杂,他也一样。 “早上你没少用胭脂胡闹,”陶澄牵着轻陌往铺子里去,“再买几盒回去玩。” 陶澈眼神瞟一瞟这两人,没跟上去,双手抱胸等在铺子外,心里乌七八糟的乱成一团,他从记事起,最为亲近的就是他温柔贤淑的娘亲,为数不多的几次生气都是因着那叫轻陌的下人,陶澈皱起眉,还有一回例外,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他奶声奶气的问,“娘,你为何不是大奶奶?明明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姨娘。” 后来便被关在屋子里禁食了一整天,陶澈直到现在都没再敢问这个问题。 青楼院街口分别,陶澄把装有月纹服和胭脂的包袱递给轻陌,“下午好好歇息,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轻陌乖顺的点头,又朝陶澈微微颔首,陶澈不咋领情,抓着他哥转身就走。 望着两人渐远的背景,轻陌这才叹出一口气,身子卸了力气,连肩膀都垮下去,他心头堵着十几余载的怨念与气愤,或许也没有,只是一团空荡荡的,不知名的情绪憋闷在身体里,叫他恍惚又无措。 轻陌拖着步伐,目光黏在地面上,游魂一般的晃回小院里,杜六儿迎上来要接包袱,被轻陌挡开,“无事,你...你去...” 小厮见轻陌眼底通红,也不敢追问,默默等着。 轻陌抿唇,尝到了一点口脂的甜味,不是他想要的,他道,“你去端一壶酒来,要辣的。” 小厮得令,“哎”了一声后发觉不对,犹豫道,“您...昨晚还...”却见轻陌已经朝河边走去,索性不招人烦,端酒去了。 轻陌坐在石凳上,看见两条本是光秃秃的柳枝上已经抽出了鲜嫩的小芽,仿佛再过不久就要郁郁葱葱,他没什么欢喜的心情,反而思绪飘飞。 那些他饱尝的委屈,他也曾像拔光了这条柳枝一般将它们努力忘掉,眼下却发现,忘不掉的,委屈源自思念,思念会成疾,这一身的疾早就融入骨肉,哪怕挫骨扬灰喝了孟婆汤,他仍是能叫出心念之人的名字。 “所以乔二奶奶你真是打错了算盘啊。”轻陌喃喃,倏然又微微笑起来,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亮,“姻缘注定,相伴百年。” 小厮捧着酒壶来时,见轻陌怀抱着包袱,一整张脸都埋进去了,严丝合缝的,他摸不准的唤了一声,没人理他,小厮想起管事儿常叹的名言“难伺候,一个个的都不消停”,他无声的咂咂嘴,还是劝到,“公子连日纵欲,不宜喝酒,还是多歇歇为好。” 轻陌还以为自己会把积怨都哭出来,却不想哭是没哭,憋倒是憋了个好歹,他听小厮要走,赶忙抬起脸把人叫住,“你们青楼有没有面具?” 小厮又领命去找面具去了,轻陌拍拍胸口,管他纵欲不纵欲的,抄起酒壶就对嘴喝了一大口,没有预想中的辛辣,满口甜丝丝的,原来是一壶蜂蜜糖水。 轻陌的眼睛笑起来,一点点咽下糖水,心绪也渐渐由苦涩变甜。 回程的路上,陶澄拉着陶澈又去了一次胭脂铺子,他看陶澈还是一脸苦闷的模样,招手道,“过来挑挑看,娘平日里都喜好哪种颜色?” 陶澈像见了鬼,“你要做什么?绵里藏针?” 陶澄被逗的轻笑,陶澈说,“你这团棉花也太薄了一点,针都不用藏。” “孝敬娘几盒胭脂罢了,”陶澄无奈,“被你说的那么狠毒呢?” “我仍是不太相信。若照你所言,那谁被诬陷,害你们一别十年,你现在能不怨恨娘?”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怨恨?” 陶澈被噎住,试探到,“那...那你怨恨?” 陶澄只道,“都跟轻陌老死不相往来了,还谈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陶澈抢着付了钱,勾搭上他哥哥的肩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谁也不例外。” -- 第26页 兄弟俩回了陶府,没从正门走,烦心遇见那些客套话不断的客人,两人从后院翻进来的,把劈柴的侍仆吓了个好歹,侍仆就是被陶澄赏金锭的两个人,他们弯腰问好,被陶澄哼了一声,“别叫我寻到错处,否则罚你们爬狗洞。” 侍仆连连称是,不明白为何前后反差这么大,陶澈也云里雾里,“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这惩戒了?” 陶澄道,“他们自己发明的,当初...”又摆摆手,“算了。待会儿客人走了去给娘送胭脂,你可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 陶澈颇为纠结,一面五味陈杂的担忧他娘,一面又十分想看好戏,他长叹一声,“行吧,再让你多个哑巴弟弟。” 乔晴扶着腰把客人送到门口,一转身就累的直皱眉,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坐久站久都不舒坦,侍女搀扶着她慢慢走到桂花树下,正嗅着花香放松,便听见她的两个儿子说笑走来。 陶澄三四天没着家,被乔晴说了好几句,陶澈简直不敢想象,只是不着家就要挨训,那等他娘听说新进门的媳妇儿不仅哑巴还是个可人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惨状。 陶澈把胭脂呈上,做和事老,“哥买来孝敬娘的,快消消气。” 乔晴并未看上一眼,她坐下身,将胭脂推到一旁,脸色不渝的瞪着陶澄,“无事献殷勤,你昨晚在哪儿遇见你爹的?” 陶澄老老实实的答,“酒楼吃晚饭时,刚要进雅间,碰上面了。” 乔晴只问,“心上人?” 陶澄道,“嗯。” 陶澈看看他哥,又看看他娘,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亦不敢开口打岔。 乔晴仍是温声细语,“何时冒出来一个心上人?与娘娘说说。” “前几日在寺庙拜佛时遇见的,她磕头起身时不甚踩了裙边,差些摔倒,我伸手揽了一把,遂相识了。” 乔晴轻轻点头,又问,“相貌如何?” 陶澄答,“倾国倾城。” “细细描绘一番,你爹也说这个姑娘样貌颇俏,配得上你。” 陶澄垂眸莞尔,“倒是我配不上人家。” 陶澈默默感叹,上一回听他哥哥说如此肉麻的话语,还是六七岁时看他给那谁写书信时,他哥不去赋诗写词实在可惜。 乔晴用手绢挥开散落的桂花,“既是不愿说,便罢了。” 陶澄道,“娘若是肯,明日我就将她带来陶府给娘问好。” 乔晴似是隐隐的低笑一声,“澈儿在哪儿找到你的?” “茶馆里恰巧碰见,就我一人。” “他与你说过了没有,娘已经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再过几个月的冬至,你将明媒正娶,将那家的女儿娶进陶府,成为你的正房。” 陶澄点头,“我听娘的。” 乔晴问,“你将如何待你这个哑巴心上人?” 陶澄道,“收作妾室,若是她愿意。” 陶澈一言不发,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免得他不小心嘴巴一溜,把茶馆里那句“别怕,娶不了的”拿出来嘲笑他哥。 真是,十句话里八句假话。 胭脂被乔晴拿回屋里去了,她其实有些意外陶澄会如此乖顺,但忙了大半日,实在困乏,再想一想陶老爷不知在哪儿缅怀那女人,心里更是一番嗤笑,竟是觉得有空闲想这对阴阳相隔之人,不若闭目小憩。 陶澄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瞧见陶澈靠在门边,“今日七夕,不出去玩?” “一帮酒肉朋友,聚多了也无聊。”陶澈拐了陶澄一肘子,“到底,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随机应变罢了。”陶澄笑道,“管好你的嘴,否则我转头就怂恿娘给你谋划一门亲事。” 陶澈扁嘴,“你厉害。” 陶澄牵了马,跃身上去,“我是厉害,信不信我可以把这门亲事转嫁到你头上?” 陶澈瞪大了眼,随后一拍马屁股,“春宵苦短,走你的吧。” 第十七章 水榭小院笼罩在浓烈的夕阳中,只有屋檐下的走马灯转转停停。 似乎是扑了空,院里屋内都没见人影,陶澄靠在石桌边上,猜想着轻陌能去哪里。 刚要走,听闻有人唤他名字,陶澄好奇的寻声抬头,什么也没瞧见,但那声音确确实实是从头顶飘来的,他张张口,边踱步过去边应道,“轻陌?” “我在这儿!”轻陌支棱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往下面看,看到了陶澄的半个脑袋,“你再过来点。” 陶澄绕到了屋子后面,顺着一架长长的木梯看到了轻陌,“你也不怕摔下来。” “摔下去也是青草地,怕什么。”说是这么说,也不知道是谁手指头捉紧了瓦片,力道大的恨不得要把瓦片捏碎,待陶澄也爬上来坐到身边后,轻陌毫不犹豫的就抛弃了瓦片,牢牢贴在陶澄身上不撒手。 顶着一张晒的红扑的小脸,轻陌问,“乔二奶奶都跟你说什么了?” “等到今年冬至时,就把那家姑娘娶进门。” “如何娶?” “明媒正娶。” 轻陌“唔”了一声,含混到,“其实我也想好了,你来之前我就一直在寻思这事儿。” 陶澄揉他的手指把玩,“想好什么了?” “想...届时我就乘着它,”抬手指指湖边的一叶小舟,“漂泊流浪,随遇而安,兴许会偶遇桃花源,就此销声匿迹。” -- 第27页 陶澄忍着笑,“好好说话。” 轻陌被捞进怀抱里揉了一把,遂改口,“看我不抄起长矛大枪拦在街中央强抢新郎!”又仰起脸,“新郎官,你跟我走吗?” 陶澄低下头啄吻他,满眼满心的宠爱,“跟。” 夕阳落下天际,火烧云只烧了小半晌,茭白的月亮就高高悬起。 两个人拥在一处亲吻的腻腻乎乎,风吹过来拂起轻陌的月纹服宽袖,云团一样的料子,扫在身上轻轻柔柔,轻陌问,“好看吗?” 怀里的人已经洗掉了妆容,黑发披散,衬着一张素净白皙的脸蛋,陶澄怎么瞧怎么觉得喜爱,“好看,倾国倾城。” 轻陌不理他的鬼话,“我是问衣裳好看吗?” 陶澄亲着他鼻尖,“没你人好看。” 小厮来时便寻着笑闹的声音找到坐在屋顶上的两人,“爷,您俩位是出去逛逛还是在小院里用晚饭?” 应景似的,轻陌肚子一长串儿的叫,他羞赧的赶忙用手捂住,“就在这儿吃吧,上街的话我还得梳妆。” 陶澄依着他,对小厮道,“备在院里,要清淡些的,多拿些点心。” 小厮得令,转身便是一溜小跑,心里想起轻陌问他赎身的事情来,咂咂嘴摇摇头,能拴得住陶家大公子,这么一棵金贵的摇钱树,青楼院怎会能轻易松口? 夜色越发浓郁,天地间都染上墨蓝,八角高楼亮起摇曳的灯火,隔着粼粼的湖水看去,是一片热闹繁华之景。 陶澄伸长了胳膊,在轻陌还有几节梯子才能着地时就把人打横抱进了怀里,“不可再爬高,摔下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轻陌皮到,“怕把孩子摔掉了?” 陶澄垂眼嗤笑,“没少给你,是该怀一个了。” 这番说词要是被郭先生听去,大抵要呜呼哀哉的去洗耳朵。 轻陌想怼上一句“你得再努努力”,腰身的酸痛让他没敢造次,只拨开了陶澄的外衫,隔着薄薄的衣裳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不可爬高。”陶澄由着他咬,又重复到,“还想自己身上再多几道伤么?” 轻陌这才老实了,他被放进躺椅里,话虽是在指使人,语气倒满是示弱,“你去床头把香囊拿来,我帮你戴桃胡。” 纤韧的红色细绳拧成两股,坠着一颗精雕细琢的小篮筐,轻陌问,“你想要戴在手腕上,还是戴在脖子上?” “手腕易丢,就挂在脖子上吧。”陶澄又问,“你呢?” “自然是要同你一般,免得抢亲时,人家一看信物都不戴在同一处,肯定要说我们俩不同心的。” 陶澄被逗笑,半跪下身趴伏在轻陌的膝盖上,露出脖颈让他系结,他摸着桃核上的纹路,仿佛心绪一般盘错,陶澄慢慢道,“轻陌,若是我有事欺瞒与你,你会如何?” “何事?不妨现下就说。”轻陌连着系了三扣死结,这才拍拍陶澄肩膀,“信物在身,不论是何等之事,我暂且都能宽恕你。” 悖德之事。 陶澄凑近轻陌,唇舌厮磨,他捧着轻陌的脸蛋,“不妨永远不说,我不希望你知道。” 轻陌的眼神里盈满了疑惑,陶澄又道,“即使你将来不凑巧的知道了...” 轻陌见他犹豫,追问到,“我会如何?” 陶澄轻轻摇头,“你会如何我不知道,但若你躲我,离开我,我一定是要强抢民男了。” 轻陌仍是满眼的迟疑,陶澄又亲了他一口,随后站起身,拿起另一条红绳系在了轻陌的脖子上,信物桃核刚刚好坠在两条锁骨之间的窝里,精致小巧,惹人喜爱。 轻陌摸摸它,又拽过陶澄的手,“上午时就说好了,戴上了它就再不能形同陌路。” 陶澄道,“嗯。” “所以,只要你不是做出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 话未说完就被陶澄打断,“若正是伤天害理之事呢?” 轻陌瞅着他,挣扎了一番妥协道,“与你一同下地狱,在阴曹地府里凑合过吧,还能真离开你不成么。” 杜六儿身后跟着另两个小厮,人手端着丰盛的小食,他推开栅栏门,声响远远的传到轻陌耳朵里,他赶忙错开唇瓣,埋首到陶澄的颈窝里,一口一口轻吐着灼热的喘息。 招架不住,只要陶澄稍稍撩拨一下,轻陌就能轻而易举的被引诱,他闷声的埋怨,“你安生些!连杜六儿都知道我们连着纵欲好几天了。” 陶澄的一双手还不甚规矩的探在月纹服里,他转头见三个小厮驻足在不远处,当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陶澄抬声道,“无事,过来吧。” 石桌上有一盏油灯,明黄的光晕罩在各色吃食上,更添一层口欲,小厮们摆盘后便退下了,剩杜六儿呈上几盏天灯和花灯,“请公子燃灯时多些谨慎,当心火烛。” 陶澄应下,摸出几颗碎银赏给小厮,“下去吧,碗盘明日再收。” 小厮前脚走,轻陌后脚就抬起头愤愤,“我倏然有个疑问,杜六儿怎么知道我们纵欲好几天的?” 伴随着他质疑的是叽里咕噜的肚子叫,陶澄笑的颇为愉悦,拍拍轻陌屁股,“快吃。”又道,“那药膏咱们用的太快了,我找他要了两回来着。” 轻陌闻言一愣,顿时一脸惨不忍睹。 填饱了肚子后,有一个人理亏,得要依着他的心肝宝贝,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又爬上了屋顶。 -- 第28页 轻陌打着嗝儿睡在陶澄大腿上,入眼尽是皓月繁星,越欣赏,天际仿佛越空旷遥远,他喃喃道,“陶澄,我心满意足,既不想去回忆过去,也不想去担心将来。若是四季不变,永远停留在眼下,或是一场天灾,再不复生息,一切就结束在这一瞬,那多好。” 陶澄抿唇轻轻的莞尔,也仰起头去看磅礴的星河,那一首《鹊桥仙》默念在心里,似是又出神了小半晌,他才低声道,“不好,我应是比你贪心许多。我们历经了十几年来诠释长久,接下来该要朝朝暮暮,晨夕相伴。” 轻陌眼眶发酸,忍了忍,打趣到,“人家说的是‘岂在朝朝暮暮’,是‘岂在’,你恰好与它对着干么。” “嗯,说起来矫情,你要听么?” “当然要,只我说了许多肉麻兮兮的话,我多吃亏。” 陶澄的手指陷在轻陌的发丝间轻轻摩挲,他道,“我爹冷漠,一心经商,我娘她...不说她了,至于陶澈,幸好有他在,家业事业都落在他身上,才能容我如此肆意,说起来,这世上没什么可让我挂心的。”陶澄顿了顿,指尖描摹在轻陌眉尾,“除了你,我应是别无所求了。” 轻陌转过脸,埋进陶澄的腰腹间深呼了一大口,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真的苦尽甘来,轻陌在汹涌来潮的情绪里甚至都想要感谢乔二奶奶。 他抽了抽鼻子,寻到陶澄的手与他指间相扣,“现在的我们还不能,所以你...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陶澄勾起唇,“离寺庙不远处的街坊里确有一个哑巴姑娘,我去年今日烧香时遇见的,她家里穷苦,父亲才过世却没钱下葬,母亲腿疾不能行走。” 轻陌撑起身,陶澄将他环在胸前,继续道,“我给她钱财下葬父亲,又给她寻了一个裁缝的活儿,让她能养家糊口。” 一时间轻陌隐隐摸出了苗头,“她该不会是在...在青楼院里做裁缝吧?” “真聪明。”陶澄亲他的耳垂,“她立下字据,若有一日我需要她,她赴汤蹈火都会竭尽全力。” 轻陌舔舔唇,想要把猜测说出口,却只道,“你要她如何帮你?” “昨日被我爹撞见,果然今日我娘就问起来,我寻个时间,待明早回府上看看,我爹白日里总不在家,只需寻个陶澈不在的空当,我带她去见见我娘。” “然后,跟乔二奶奶说,这个哑巴姑娘就是你的心上人。”轻陌诧异,“你...你让她来顶替我?” 陶澄笑道,“嗯。最重要的是她在青楼做事,我出入这里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第十八章 “等等!”轻陌皱起眉,脑袋顶在陶澄的下巴上,蹭了蹭,“不对啊,乔二奶奶不是给你定了门亲事么?” 陶澄照搬下午的话,“别怕,娶不了的,总不能真让你拦路抢亲。” “其实想想有些激动,若我长矛一指,你便牵我上马,我们抛下长长的花轿队伍,抛下热闹和喧嚣,从此浪迹天涯。”轻陌“啊”的一叹,“私奔啊,那我也算风光了一回呢。” 陶澄把他展望宏图的手从半空捉回来,扣在胸前揉了揉,“风光只是一时,但浪迹天涯似乎不错,令人神往。” 轻陌收不住翩翩幻想,脑海里的两人正策马奔腾,一个饱嗝儿把他打回了眼下,他无奈的抿抿唇,“你要如何搅黄这门婚事?” “出入青楼的要么雅客,要么嫖客,你觉得我当属于哪一种?” “自然是嫖客。”轻陌毫不犹豫。 陶澄轻笑,“但凡被人瞧去,不论我挂着什么陶家大公子的名号,一次两次可能被当做雅客,三次四次,身边常伴着可人,总是会冒出风言风语。” “大家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轻陌不可置信,“你这是自毁名声!” 陶澄将他拥紧在怀里,“需要名声的是陶澈,不是我。” 轻陌默默,心间五味陈杂,难言低落,他喃喃道,“乔二奶奶能被你气个好歹。” 陶澄也叹息,“总有人要妥协。”又道,“待她生产前后,她再分不出其他心思,那时你便可离开青楼。” 轻陌望着湖中倒月出神,半晌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陶澄疼惜他,轻言安抚,“别怕,你也说了且看船到桥头。还有段时日,不急。” 泼墨的夜色被映亮,八角高楼里悠悠飘出许多盏天灯,今夜除了鹊桥,也有一弯火光灼灼的灯桥。 这处水榭小院的屋顶也燃起一盏,轻陌撑着铁丝架,小心翼翼的盯着,生怕烛火撩到了灯面,待热气充满灯罩,摇摇欲上,陶澄便点点他的手背,“松吧。” 轻陌“嗯”了一声,小声叮嘱,“暂且由你代我们浪迹天涯,飘远一点。” 乘着夜风,天灯很快飘走,一直到它融入漫天的灯桥之后,轻陌才收回目光,他羞耻到,“我太矫情了,这样不好。” 陶澄摇摇头,捧住他的脸蛋,温柔又深情的亲吻下去。 翌日,阳光初升。 陶澄一推门出来,就瞧见石桌上立着好几只鸟雀,羽毛丰满,低着脑袋在碗盘里啄食,他莞尔,又回身轻轻掩上门。 杜六儿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来时,正碰见他们的陶大贵客亲手收拾残羹,把他惊的天灵盖都要炸开,赶忙小跑过来,“别!可别!” 陶澄“嘘”到,“无事,帮我拿些皂角来。” -- 第29页 杜六儿转身去转身回,端着皂角盒呈在陶澄面前,“这万万不可,前些天上桌陪轻公子用饭已经吓破了小的胆儿,如今这要是被管事儿的知道了,我得卷铺盖走人。” “那就不让管事的知道。”陶澄将碗盘都归拢到了一处才罢手,他示意小厮跟着,两人走到湖边蹲下身。 陶澄垂手进去,小厮便打开盒盖,舀了一勺皂角粉倒在他的手心里。 “有时会在学塾里同学生们一起用饭,饭后大家一同做打扫,连小孩子都能做的事情,你说呢?” “陶公子,您在学塾是在学塾,在青楼院又是在青楼院,怎可同日而语?” 陶澄笑起来,甩甩洗净的手,“罢了,本就是等你时顺手而已。” 小厮痛恨自己为何贪睡那一时片刻,毕恭毕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两件事。一是今日饮食依旧清淡些,昨晚的虾仁酿肉和豆腐汤他颇为喜爱。” 小厮点头称是。 “二是,不许他刺绣,我已经与他说过,若他还是找你要手绷绣线之类,不可给。” 小厮为难的欲要张口,一抬眼看见陶澄的眼神,立马又点头称是。 碎银没了,陶澄索性赏了一枚碎金,“待他起身后,去寻个手法扎实的人来给他按揉一番。” 小厮欢喜的心肝直颤,望着陶澄离开的身影,又朝屋门望去,只望见走马灯上执手相看的牛郎织女,欢喜也绕了个弯变成了一口长吁。 连着好几日未出现,陶澄本欲先去私塾一趟,又想私塾里还有几位先生,暂不缺他一人,遂又折回青楼,寻到管事的带路去裁缝院。 梁芷心跳未定,她刚上工便被唤出来,眼下与陶澄坐在花坛边,她用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墨与陶澄说话,写下娟秀的“打扮”两字后,抬眼跟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陶澄便看了看她,莞尔道,“不用,你已经很好。只需多揣摩一下心境,等着我再回来接你即可。” 梁芷点头,又写:放心。 陶澄没有让她等很久,大约晌午饭过后就差人叫她到青楼街口去。 梁芷戴好面纱,深呼吸为自己打劲儿,佯装成陶澄的心上人让她莫名的很亢奋,在被牵上马环在陶澄怀中之后,亢奋陡然全数变成了紧张。 陶澄道,“马车怕是有些招摇,委屈你了。” 梁芷赶忙摇头,她一动不敢动,又听陶澄轻笑道,“府里就我娘一人,她还不知我们要来,待会儿许是会为难你几句,不必慌乱。” 梁芷又点头,倒是因为响在头顶的声音而越发紧张,她小心翼翼的做着深呼吸,几次下来才堪堪平复住心跳,又颠簸不多时,陶府的匾额映入眼帘。 乔晴今日心情上佳,因着昨夜入睡后,梦见出嫁那年风光至极惹人羡嫉的是她,默默无闻随后而来的妾室才是那个女人,陶老爷的百般宠爱都集自己一身,哪有分给那个女人一星半点? 贵妃榻搬到了桂花树下,乔晴倚靠在上面,手里捏着针线在做一双虎头鞋,她深嗅花香,赞叹到,“你说,把旁边那两颗梅花树砍了,换成桂花,老爷能同意么?” 侍女道,“自然是同意的,眼下您是府里最大,什么都应依着您。” 乔晴被取悦,她怀过两个男孩,凭借经验推测肚子里这个仍是个小伙子,陶老爷老来得子,定会十分喜爱,乔晴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意,在看到陶澄牵着一姑娘走来时,笑意又尽数退去。 第十九章 在梁芷还未摘下面纱时,乔晴就发觉那双眼睛并无出彩之处,在看了全貌之后,心下蓦的一松,道不明是不屑或是失望,她还以为会与那个女人多么相似,以至于让陶老爷沉入回忆。 不过平平。乔二奶奶慢条斯理的啜着桂花茶,小半晌才放下茶杯,“从小就哑?” 梁芷微微颔首,拿出一只小巧的毛笔,一瓶墨水,和一本以线缝制的纸本放在石桌上,复又垂下双手,十分乖顺的模样。 乔晴轻瞥了陶澄一眼,“你们平日就这般交谈?” 陶澄笑道,“是。没有丝毫聒噪,别有意味。” 乔晴又转去看梁芷,“梁姑娘,你之前可知我的澄儿是陶府的大少爷?” 梁芷微微摇头,又提笔道:之后才知,少爷平易近人,甚好相处。 “昨日,他已经于官家的女儿定下婚事,这事澄儿与你说了么?” 梁芷点头,乔晴接着道,“既如此,你须得等到澄儿娶了正室之后才能进门,做一房妾室。” 梁芷提笔:不敢有非分之想,少爷的婚娶之事,小女全听您的安排。 乔晴命侍女添满茶水,这会儿才缓缓顺下心气,官家的女儿还未见,就明目张胆的把一介平民往府上带,不论是陶澄故意为之还是不懂事,她没有当场发火为难,乔晴自认已经很给面子,她道,“家里如何?” 梁芷一一写明,乔晴以喝茶掩饰住不满,又问,“你眼下在哪儿做事?” 梁芷稳住心跳,与陶澄对望一眼,随后写到:青楼院中做裁缝。 乔晴一顿,皱眉追问,“青楼院?” 陶澄接过话,只出口了一声“娘”便被乔晴瞪住,“这几日你不着家,是混迹在青楼里?” 陶澄坦然承认,乔晴抬手就泼了他一身茶水,“你二十岁了!还要娘给你讲是非对错吗!” -- 第30页 梁芷掏出手帕欲要给陶澄擦衣,被乔晴呵斥住,“澄儿向来独来独往,怎么莫名就冒出你这么一个心上人,之前兜着面子没有问你,眼下你倒是说说你用了什么诡计?” 陶澄接过手帕,随意掸了掸,他道,“娘,先别生气,你先听我说。” 乔晴嗤笑一声,“‘倾国倾城’,‘是我配不上人家’,你也说得出口?你可知你是陶府大少爷?” 陶澄顺着他娘,斟茶递上。 恨铁不成钢一般,乔晴怒道,“打小就爱和卑贱之人厮混,那一个还不够你长记性么?” 陶澄垂着眼帘,看不清表情,梁芷亦不敢言,眼下的发展还算在两人的预计之中,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听陶澄低声说,“娘,消消气。” 乔晴哼笑,“你且说。” “自是知道常出入青楼不好,尤其是定了婚事。”陶澄拿起茶杯送到乔晴手里,以便接下来挨泼,“于是我琢磨不若给梁姑娘开一间裁缝铺子,她不用在青楼做事,我自然也不必出入青楼。” 预想之中的茶水未泼到身上,乔晴伸手轻抚在陶澄脸颊,温声道,“澄儿,女人的心机娘比你知道的清楚。” 陶澄疑惑,“何意?” “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攀附上陶府,享荣华富贵。”乔晴端起茶杯抿下一口,全然没有之前愤怒的模样,“面上矜持,内里脏污。” 陶澄猛的站起身,拽住梁芷的手腕,语气隐忍,“娘,今日就先这样吧。” 轻蔑到懒于不屑,乔晴道,“慢走不送。” 出了陶府,从小巷子拐到一片河岸边,两人下马沿着青草地慢慢走,陶澄闷闷的低笑,“辛苦你了,我娘说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梁芷摆摆手,笔墨都落在了陶府里,她苦于无法表述自己,只好又摊开双手。 陶澄会意,“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暂时不再需要你做什么了,你往常如何,今后还是如何。” 白日将尽,水榭小院里空无一人。 陶澄先往屋顶上瞧去,只瞧见两只小雀,这才确定自己是扑了空。 看来这几日的欲纵的还不够到位,还能容他有精力到处跑。陶澄自嘲的一笑,笑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关心则乱,多余担忧。 身上还浸着潮乎乎的茶渍,陶澄先换了一身衣裳,随后往树下躺椅里一躺,闭目静心,细细思考接来下要如何演戏。 今日已经把最难的一步迈出去了,本是以为乔二奶奶听见开铺子后会勃然大怒,当下就要“棒打鸳鸯”,说不定日后还要对梁芷明里暗里使绊子,就像对待轻陌那般,可依照今日来看,乔二奶奶似乎并不会多费心思,只需要他一个人把独角戏唱好,就能瞒天过海。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陶澄启唇轻叹,吃了一肚子墨水,竟然用来处处欺瞒,果真如轻陌所言,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 一群野鸭趁着夕阳余晖犹在,活跃的往水里扎猛子,不知是撒欢儿还是捕食,叫声嘈杂,陶澄掀起一只眼帘瞅它们,心道,“活的可真自在。” 也曾如此感慨的轻陌恰时回来,还未推开栅栏门就望见陶澄歇在椅子里,他赶忙胡乱挥手拉住小厮,小声道,“六儿,刚刚咱们骗过了花魁,你说还能骗的过他不?” 杜六儿有些身心俱疲,被折腾的。 晌午这位主子一醒来,狼吞虎咽用过饭后,刺绣倒是没提,别出心裁的让他去寻几本讲述五行八卦、周易阴阳的书籍,他颠颠的去了,碎金不敢白拿,回来时带着一位所谓“手法扎实”的半徐老头,三两下就把轻陌按服在躺椅里直哼哼,跟挑了经脉似的软成了一个瘫子。 杜六儿有些惴惴,叮嘱老头子,“你下手轻些,别把人按坏了。” 轻陌小脸狰狞,龇牙咧嘴的哼唧,“没事,力道刚好。倒是你,你得再跑一趟。” 杜六儿弯身,“跑几趟都行。” 于是乎这大半个下午,杜六儿的两条腿就没停下来过,来来回回拿了好几身衣裳供轻陌挑选,这个太过花里胡哨,那个素的像是丧服,要么不够羽化登仙,要么好比街头叫花子。 之前还煞白的脸色倒是被揉通了筋骨一般变的水嫩红润,看来老头子手法确实不虚,轻陌舒坦的长叹,最终指了一身麻袋似的补丁衣裳,道,“就它了。” 杜六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轻陌,黑布鞋,粗麻衣,扎的凌乱的半高发揪,贴着一张平平无奇到有些丑陋的软皮面具,乍看去真是没有一丝破绽,只要不开口出声,应是能骗到陶大公子。 陶澄听见声响后起身,却只看见小厮和一个有些邋遢的男人,他待两人走近后,眼神只在轻陌身上留了一瞬便盯住小厮,“他人呢?” 小厮故作惊诧,“轻公子不在?” 陶澄皱眉,小厮瞧的心慌慌,梗着颈子扯谎,“还是公子命我去寻个算命先生来的,我走时他刚松完筋骨,正要打盹儿。” 陶澄仍皱眉,目光看向轻陌,反问到,“算命先生?” 轻陌一直低着头,就怕眼睛一对视就要破功,小厮赶忙介绍,“对,就是这位先生。” 陶澄沉吟,顿了顿才慢慢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话是对着小厮问去,眼神却仍在打量轻陌。 小厮怔愣,磕巴道,“约摸,是一炷香之前。” -- 第31页 “哦,一炷香。”眉头舒展,陶澄隐下唇角的笑意,“你猜猜看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小厮慌的再说不出话,也不敢找轻陌救命。 “你下去吧,”陶澄一手捏着另一手手腕,状似随意的活动了几下,一副要收拾人的气场,“我陪这位算命先生等候轻陌公子回来。” 小厮脊梁骨发毛,忙不迭的跑了,一溜儿跑到小院门口,回身关栅栏时没忍住偷瞄一眼,望见算命先生已经被压制在了树干上。 轻陌苦哈哈的,双手被束缚在头顶,动弹不得,“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察觉出来了?” 面具挺逼真,若不是看着这双眼睛,陶澄说不准就真的被蒙骗过去,他用另一双手扯散轻陌的衣服,露出大片带着深浅爱痕的胸膛和腰腹,流氓胚子叼着恶劣的笑意道,“你这副骨架被我拆吞了多少回,瞧上一眼就能知道是你。” 轻陌不甘心,凶巴巴的,“松开,松开!” 陶澄怎么会依着他,手从后腰滑出来,在轻陌的颈间仔细摸索,“早知一个面具就能解决的事情还何必我大费周章。你昨日怎么不说,就晚了这么一天。” “昨日我也没想到,后来你就...啊,痒痒...”脖颈被摸的痒,轻陌扭动,不容拒绝的又被陶澄压覆住。 两个人紧密相贴,轻陌生怕陶澄再胡来,他是真心实意的感觉要受不住了,轻陌示弱求饶,“陶澄。” 陶澄好心的松开他的双手,下一瞬就被讨好的拥抱住,他低下头亲亲轻陌的唇,“后来我如何?” 轻陌嘟囔,“后来你就在屋顶上发情,一直到回了屋里我也没偷到空跟你说面具的事情。” 陶澄低笑着点头,“嗯,怪我。”又问,“刚刚做什么去了?” “去诓骗花魁去了,我给她算了一卦,她没认出我来。” “是么,怎么算的?” 轻陌老实交代,“胡说八道的,就把下午草草看过一眼的文章拿出来胡诌的。” 陶澄调侃到,“不错,没把你当成叫花子赶出去。” “那...要不要给你也算一卦?” “不用。好几年前我就知道我命里缺你,现下已然圆满。” 身体里可能有什么受虐的奴性,接连几日都被糟蹋成这样了,轻陌仍是点起脚想去和陶澄亲昵,唇瓣厮磨间他喃喃道,“我也是。” 今晚陶澄不能留下来,他得要回府上唱独角戏,而且,“我擅自旷工许久,私塾里有郭先生体谅,学府可不行,我得回去请罪。” 此时两人已经慢慢吞吞的用完了晚饭,轻陌正捧水洗脸,那软皮面具照陶澄那样摸索根本摸索不出来,需要浸水才能起皱,晾干后可以再继续用,是青楼里重金难求的好东西,小厮磨破了嘴皮搬出了“陶大公子”的名号才得来一张。 他揭下面具放置好,倏然间灵光一闪,问到,“我若是一直这种模样,你还会心悦我么?” 陶澄失笑,幻想轻陌小时候丑兮兮的脸蛋,自觉不太可接受,“会还是会的,兴许是要晚上几年,待我足够了解你是如何可爱之后。” 轻陌眯起眼,“我咋不信?” 陶澄拿起手巾帮他擦脸,“信不信你已经都信物在身了,不容不信。” 轻陌垂下目光看到那枚小核,情随事迁,当时感觉寒酸的小玩意儿,眼下怎么看怎么与陶澄相配,连那些玉佩都逊色一截,他颇为骄傲,“等你下回再来时,我们剪下一缕头发藏进小筐里密封起来吧。” 陶澄应他,一面亲吻一面应,喜爱之情连这片湖塘都要承载不下,他箍住轻陌的腰肢,将他抱到床边放下,弯着身与他额头相抵,“叮嘱你的事情都记在心上了么?” 轻陌“嗯”到,“你安心去请罪,我小心去赚钱。” 陶澄看到散在枕头边的几本书,叹息一声,“我就是走火入魔了,任由你胡闹。” 轻陌笑倒在床铺里,抬脚踹他,“你快走,你没有机会反悔了!” 脚丫被捉住,陶澄在踝骨处轻咬了一口,惹的轻陌使劲儿往回缩,他俯身掀开锦被,把人整个的罩住,只留个脑袋听他威胁,“不可胆大妄为,乖一点。” 轻陌道,“嗯。” 陶澄道,“不止一点,乖到让我放心。” 轻陌道,“好。” 陶澄又要开口,被轻陌抢先,“遵命!” 陶澄笑叹,“走了。” 轻陌从被子边探出一只脚,晃了晃,“明晚河边见。” 第二十章 以前在街上摆地摊卖刺绣时,有过几回是挨在了算命先生旁边,小板凳,长挂帐,再几本寻常百姓看了摸不到北的看相书,来客了,先问上一句生辰八字,掐指一算,道,“你今日不宜算命,改日再来”或是“你今日不算一算怕是要误了上好的气运”,再看来者何人,将询问命数之事娓娓道来,玄乎的好似仙人下凡。 一面回忆着一面乔装,轻陌穿戴好麻袋衣服,揉的尽是褶皱的轻纱往脖子上围两圈,遮住信物桃核和伤疤,铜镜里的脸过目就忘,轻陌还算满意,再斜跨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兜子,揣上那几本八卦五行的书,他推开屋门,撩一撩故意抓乱的头发,“杜六儿,看我。” 小厮正浇花,闻言抱着水壶转过身,轻陌问,“如何?能不能看出破绽来?” -- 第32页 围着轻陌转了一圈,小厮摇摇头,他不放心道,“公子,您真是要去?” “自然是,我要给自己赎身呢,赎身之后也不能身无分文的行走江湖啊。” 小厮见多了青楼里的几夜长情,若是哪一个可人妄想用暂得的浓情蜜意换取自由,结果几乎无二---客人转身便走,无论是含混的推脱还是不可思议之余的拒绝,总之是个不甚可靠的选择。 小厮默默叹息,就算得了陶家公子的欢心又如何?可人终究只是个可人。 他搬出自己在青楼做事多年的经验,“公子,富贵人家没一个是好惹的,您言行须得多多谨慎,万不可贪财一时而得罪了人。” “谢过你的关心,”轻陌笑着拍拍他的肩,“今晚我还和人有约定呢,定不会惹是生非。” 白日里青楼不若夜幕降临前后那么繁闹,轻陌进了八角高楼的大堂,一身装扮格格不入,引起了管事的注意,他微微仰着下巴过来,呵斥道,“哪儿来的打哪儿去,青楼是你叫花子讨饭的地方吗?” 轻陌无言,清清嗓子压低了声儿,“管事的,在下乃一介算命先生。” 令人心中起疑,管事儿眉心一皱,他凑近了小声问,“可是轻公子?” 轻陌点头,两个人嘀咕成一团,他道,“正是。” 管事的这才直起身,上下瞧了一通,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昨晚还被陶大公子不说玩笑的关照过,说是今日他水榭小院里的人闲来无聊,要玩一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还望他能多盯着些,若是出了一星半点的差池,唯他是问。 管事的将轻陌引到一旁,诧异道,“你这不像是小打小闹,前几日杜六儿打着陶公子的名号拿走了一张面具,就是你这,这...” 轻陌戳戳自己的脸颊,“对,搁这呢,算命易失命,出了这楼我把面具一摘,人家想来找我算账找不到人,保条小命罢了。” 管事的一听就急了,“你出了事儿,我的小命也就得交代了!”又问,“闲来无聊做什么不行?怎么大费周章的非要搞这故弄玄虚的东西?” “自然是为了赚盘缠。” “... ...厨房里缺个洗碗盘的。” 轻陌一顿,似乎也行? “多少盘缠一天?” 管事的伸出五个手指头,“五个铜板。” 想想他们上街算命时,陶澄一给就是好几个碎银,富家子弟着实可恨! 轻陌连连摇头,管事的翻了翻手掌,“你来,给你加到五十个铜板,如何?” 轻陌琢磨小片刻,问,“是不是陶澄吓唬你了?” 管事的气急败坏,“用不着他吓唬!我放一个算命的进来,三言两语说几句晦气话得罪人了,谁担当的起?啊?进咱们青楼院的,哪个没点儿来路没点儿脸面的?” 轻陌一嘶气,手摸着下巴沉思,喃喃道,“既然如此,那钱袋子肯定沉,那不更好赚了?” 管事的:“... ...” 轻陌见管事的恨不得当下就押着他去后厨洗盘子,连忙岔开话问到,“管事,我若是赎身,你估摸着得多少银子才够?” 果真有效,管事又把他往角落偏僻处带了带,刚想告诉他“你压根就没有卖身契”,猛然心头一震,改口说,“别想了,你现在可是被陶家大少爷养着,你这么一棵摇钱树,别想了。” 轻陌哽住,“合着我想拿回卖身契,我还得先和陶澄分道扬镳?” 管事的“嘿”道,“分道扬镳了你也别想。还有,你就这么直呼你金主的大名?” 轻陌甩甩手,无心再跟他磨叽下去,“就今日,夕阳落山时我就回去,保准不给你惹事。” 管事的跺脚,“你当银子好赚吗?哪一个不是人精儿!稍一得罪了,你就是骨头熬汤都不够喝的!” 轻陌抱胸看他憋着嗓门嚷嚷,待消停了,才说,“就今日。” 管事的抹一把脑门上的汗。 轻陌巴巴嘴,半是妥协道,“今日但凡给你惹出点儿事,我明日就刷碗盘去。” 青楼院二层某一间雅间,对着大门飘着一盏旗帜,上书一个“算”字。 管事的担不起责任,往顶楼汇报去了,轻陌等在雅间里,一杯茶的功夫还不到管事便回来,“看来陶大少爷也与大管家通过气儿了,且由你撒欢儿一日。” 轻陌心里有些暖和,想来昨夜他睡下后,陶澄没少为他打点,也不知道他回到府上之后戏唱的如何,只是一夜未见罢了,不应该如此想念的。 轻陌抬眼,见管事的屁股不动,眯起眼问,“怎么不去忙?是想做我的第一个客人?” “我们家乡那里从不算卦,说是命越算越差。” 轻陌轻笑,了然道,“不必太过担忧,你不想得罪人,我确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 “我只说顺利与福气,不言灾祸。” 管事的反问,“若是我偏要问灾祸呢?不知灾祸,如何消灾避难?” 轻陌答,“天机不可泄露。我告诉你如何做便能消灾即可。” 一直到晌午,算卦的雅间除了侍女进来添茶水,未有一人踏足此处,轻陌安安静静的喝茶,又摊开手掌细细盯着自己的掌心。 长年做粗活的一双手不足用“好看”来形容,但陶澄总是喜欢亲吻它们,先轻轻啄吻,吻过手心手背,有时还会张口含住指尖,或是探出舌头舔上生出的茧,最后握着他的手腕,让手心抚在他的脸上,好像自己深情的在珍惜他。 -- 第33页 的确是深情的在珍惜,掏心掏肺不足为惜。 轻陌趴伏到桌上,回想陶澄有一双什么样子的手,常年握剑习武,手心里也覆着薄薄的茧,当抚摸在他的伤疤上,游走在皮肤各处,都能轻撩起令他战栗的快感。 正是满脑袋巫山雨云之事,叩门声响起。 轻陌赶忙起身,还不待张口,门就被推开,进来一左拥右抱的年轻公子哥,似乎刚喝了不少酒,两个曼妙的可人费力的撑着他,娇嗔些什么软语。 三人在对面坐下,轻陌心中默念“我是仙人下凡”,不动声色的也坐下身,招手唤门口的小厮道,“为公子上一壶醒酒茶。” 不想公子哥还不领情,摆手嚷道,“醒什么酒,饭饱思淫欲,一会儿就要睡觉了是不是?”话尾暧昧的挑起,说着还左右各亲了一口,惹得两个可人尽显娇羞,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难为情。 门口小厮见怪不怪的关了门。 轻陌默叹一口,“公子前来赏脸,是想要算哪方面命数?” 公子哥一面亲昵一面嬉笑道,“你不先问问我李长茂姓甚名甚,生辰八字?” 心思一念百转,轻陌忍下唇角的笑意,随着他故作慢慢悠悠的一言一语,对面的公子哥实实在在的怔愣住了。 李长茂叼着大舌头,“先生如何得知!” 还不是怪你喝醉了自报家门,轻陌还要感谢两位可人小声的轻唤“李三公子”,这名字耳熟,当时茶馆里听陶澈说起过,况且十六岁的时候,李三还和陶澄一起学习,整一个游手好闲的少公子,生辰时宴请学府,陶澄便拉着轻陌一起用泥巴烧了个花盆当做贺礼。 轻陌老神在在,不顾可人的轻笑说到,“在下既是算命先生,自然就能知道。” 李长茂一会儿“奇了”一会儿“怪了”,也不搂着可人了,两手握拳放在桌上,问,“先生帮我算算姻缘。” 看他一副紧张模样,此时不宰人更待何时? 轻陌稳住心神,将昨晚琢磨了半晌的讨钱说辞拿出来,“常言小人‘见钱眼开’,算命先生于苍天乃是道破天命的小人,只是...咱们这行小人,见钱嘴开。” 李长茂一捶桌子,二话不说,从前襟里摸出一张银票,“十锭银元。”随后又发觉不对,这银票明晃晃写着“五十”。 轻陌依旧不动声色,拿起茶杯一吹,抿了一口。 李长茂道,“五十应当足够了吧!” 恰时门外有人叩门叫唤,“李三,做什么呢?楼下就听见嚷嚷声,抬头一看,嘿,不是咱们李三么。” 也不知道李长茂听出是哪一个狐朋狗友了没有,对着空气歪歪斜斜的挥手,“小爷算命呢!滚开滚开!挡了小爷的姻缘!” 门外顿了一瞬后响起大笑声,声音渐渐变远。 轻陌放下茶杯,看着李三人傻钱多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想想自己身无分文靠陶澄一个月只能赚一张烧饼的钱来养着,怕是下辈子也拿不到卖身契,到时乔二奶奶生都生完了,该他离开青楼时却离不开,糟不糟心? 轻陌道,“便容你多问两个问题。” 李长茂开口就吐苦水,“姻缘这玩意儿我压根不信,家里催我催的紧,上面大哥和二姐都成家了,就剩我,青楼的姐姐妹妹都这么讨人喜欢,”说着就像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位可人一般,眨眼功夫又成了左拥右抱的模样,“我爱宠幸哪个宠幸哪个,放浪形骸潇洒寻欢,碍着谁了?” 轻陌寻思这并不是一个他需要回答的问题,“继续。” “偏偏!我娘亲给我寻了一门婚事,头疼!”李长茂哀嚎,酒劲儿未过让他讲话有些吐字不清,“先生,道长,你帮我算算,我这门姻缘如何?” 这是第一个问题。轻陌问,“姑娘家的名字和生辰。” 李长茂道,“只知道名叫林郁,郁闷的郁。” 轻陌却心道是个好名字,郁郁葱葱,“你还知道什么?” 李长茂似是纠结,“林家最小的女儿,父亲是官府职员,应是比我爹官职低,娘家不清楚。” 轻陌无言,两人对望了片刻,李三道,“你容我多问两个问题,我怕是也问不出来,就想知道我和这姑娘成了亲,我能有好日子过么?” 轻陌伸手拿过银票,先把刷碗盘得刷个不眠不休才能赚到的钱揣进兜儿里再说。 “且看名,公子‘长茂’有长盛繁茂之意,林家姑娘‘郁’有葱郁丛生,香气馥郁之意,仅此层面而言,颇为相称。” 李长茂像把酒气撒光了一般,仰靠在软椅里任由左右两团酥胸揉在胸口,可人唤到,“公子爷,姻缘既然如此美妙,不如庆贺一番?” 轻陌哽住,这也可以么? 李长茂念叨着“颇为相称”,含混的念叨了几遍后又问,“先生,我如何是好?” 轻陌摊开一书,垂眸瞧了两眼,“两日后辰时洗身,巳时换一身蓝衣,宜手持一柄扇子,上提水墨画,与林家女儿约在茶园里见面。” 李长茂“哎哎哎”道,“我记不住,我哪儿记得住,先生你写给我。” 于是乎轻陌便望着李长茂揣好了他的手书,左拥右抱着娇滴滴的可人,离开了雅间。 轻陌全然没有寥寥几句便得了五十锭银元的雀跃,他后知后觉,眼下离陶澄自毁名声还有段时日,那该要如何面对那位官家的女儿? -- 第34页 第二十一章 夕阳从西窗边斜照进来时,管事儿的来撵人了,他见雅间门还关着,便压低声问侍仆道,“里面还有客人?” 侍仆应“是”,又被追问,“闹事儿没有?” 侍仆如实答,“没有。从晌午午饭过后开始,客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时都是喜笑颜开的。” 管事的听罢就高高挑起眉,“约摸接了几个客人?” “约摸...一炷香一个,约摸有个六七个吧?” “都是,都是喜笑颜开的?乐呵呵的?” 侍仆正点着头,雅间门开,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看着就富得流油的老男人,身边腻歪着三个可人,两方撞了个正着,老男人拍拍管事的肩膀,“你们青楼院向来会玩,不错,这回还弄了个这么讨喜的家伙。” “您开心就好!您开心就好!”管事的连连陪笑,目送走了老男人,转身就进了雅间,一面反手关好门,一面瞧见讨喜的家伙正拍着胸口两眼放光,想想就能知道里面藏了不少银票。 “讨喜的家伙?你是怎么讨喜的?” 轻陌仰头喝完一杯茶,激动的全身都打颤,“头一回觉得银子这么好赚。” 管事的哼笑一声,“在我的地盘上用我的房间赚我客人的银子,你说我该不该收点利息?” 轻陌一愣,赶忙捂住胸口,贼巴巴的,“我面皮儿贴久了难受,我要回小院去了。” “明儿还来不?”管事的问。 轻陌胡乱把书都扫进布兜子里,站起身捞起长挂帐就跑,头也不回,“明儿再说!” 面具的边缘有些痒痒,轻陌一溜儿小跑回到小院里,杜六儿在门口当了一整日的“望夫石”,终于把主子望回来了,他见轻陌用纱巾把半张脸都围住了,吓的要命,赶忙打开栅栏门,“公子你是被人揍了吗?” “盼我点儿好。”轻陌失笑,忍不住去抓额头和脖子,“先打盆水给我。” 换下一身麻袋子,一对比,月纹服轻逸的好似月光一般,轻陌撩水揉脸,将面皮润湿后小心的揭下,紧接着就一口舒爽的长叹,“不是活埋,胜似活埋。” 杜六儿在一旁后怕,“今日可都还顺利?” 轻陌想想那六张银票,心情雀跃,“还成吧,就是费脑子,其实我更像...” 杜六儿等了等,问到,“公子像...?” “没事。”轻陌摆手,“让你担心了一整天,辛苦了,你下去吧,今晚都不用你了。” 时候尚早,天还是灰蓝色。 轻陌看小厮欢天喜地的退下,心思有些飘飞。还在陶府里当下人的下人时,堆积成盆的床被衣裳会耗去他大半日,中途要烧一顿午饭,两只手连着胳膊都在抖,午饭后大家都休息了,他和周姨就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白日里也就这时能同人说上几句话,周姨知道他在乎什么,会把她看到的有关陶澄的一切都细细说来。 “早晨两位少爷舞剑,比试了一番,你猜是谁胜了?” 轻陌想也不想,“大少爷。” “大少爷比你还小上两岁,可今日看着像是又长高了些许,你得多吃点。” 比自己长高了还开心,轻陌面上浅浅的笑道,“是得多吃点。” “今日大少爷穿了一身蓝衣,腰封也换成了蓝白相间的样子,其间别着一把短剑。” 轻陌脑袋里已经描摹出了一幅风景。 “却不是一把短剑,等他抽出来拿在手里,哗一声打开,原来是一柄提着水墨画的扇子。” 轻陌垂眸,真想去亲眼看一看。 于是那晚,轻陌记得特别清楚,他偷到了晚上的空,晚饭后刷完了碗盘,他揣上前几日唯一一张绣好的刺绣,一张也行吧,总比没有要好,便上街去了。 卖刺绣是由头,他很想遇见陶澄,他对着高悬的月亮不停歇的祈愿,希望心念之人能走过这条长街,让他偷偷摸摸的瞧上几眼。 好事成双,不仅遇见了陶澄,还卖出了刺绣。 明明是苦涩的往事,眼下回忆起来居然会有些甜。 轻陌心思回拢,将六张银票仔细的揣进衣襟里,又重新打理好乱糟糟的头发。 “我真的好看么?”他对着铜镜嘀咕,倏然又笑开,“好不好看的,他喜欢就行。” 河面上飘着几只野鸭子,不比青楼后湖里的个头大,许是伙食不好。 轻陌来了有好一会儿了,他沿着河边走了长长一段,只有此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应是相约之地没错了,此时他背靠石头坐在青草地里,凉意习习的夜风吹的他昏昏欲睡。 “你再来晚一点,就能听见我说梦话了。” 马蹄声停在近处,轻陌一副懒样子的仰起脑袋,看陶澄下马,手上提着一包香椿鸡。 哎,就说是忘了点什么事儿,原来是肚子还饿着。 陶澄蹲下身,看轻陌眼睛黏在香椿鸡上黏的一眨不眨,失笑道,“嗯,听见你梦话里哭天喊地的讨吃食,是不是?” 轻陌咽下口水,“是还不行么?”又伸长了胳膊,果真讨食儿似的,拉着陶澄坐到身边来,“你也没吃晚饭?” “随意吃了几口就赶过来了。”陶澄把荷叶包递给轻陌,岔开话道,“今天如何?” 轻陌一顿,“你也知道,算命么凭一张嘴,就嘴巴累。” 陶澄莞尔,“过来,让我慰劳慰劳你。” -- 第35页 心计得逞,轻陌扭着身子被揉进怀里,亲吻的心满意足还有溢出。 一只香椿鸡烤的外酥里嫩,油润的外皮上刷了一层酱汁,有花椒炸过沸油的麻,还有冰糖熬融的甜,喷香,两人徒手撕扯着吃,正正好满足了口欲又不嫌肥腻。 吃完后去河边洗手,轻陌撩着清凉的流水,心想,未免太过幸福。 他歪过脑袋看陶澄,唇角弯起,“陶澄,你知不知道有一回,我只拿了一张刺绣上街去卖?” 陶澄道,“知道。”又捉过轻陌的手,细细的揉搓他的手心指缝。 “果然是你命人来买走的。” “随便叫了一个人去买的,不记得是男是女了。” 轻陌还记得,“是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给了他一枚碎银,轻陌告诉她,“我找不开。”小姑娘却拿走刺绣,“那就不要找了,正好少绣两张,费眼睛。” 不知道这话是不是陶澄叫她说的,轻陌看陶澄撩起衣摆给他擦手,觉得问不问还有何重要? 前两日陶澄明确跟他坦白,“不许再刺绣。” 轻陌不大愿意,“赚点铜板儿。” 陶澄抚着他眉尾,“刺绣费眼睛,你的眼睛还要留着用来看我。” 少看了十几年呢,轻陌反驳不得。 两人站起身,轻陌拉着陶澄的手不松开,“你那天,穿着蓝衣拿着扇子,风度卓绝。” 陶澄眼里带笑的望着他,轻陌有些难以启齿,“然后...我今日...诓骗,或是怂恿了一个人也如此打扮,去见家里给他说亲的姑娘。” 陶澄笑出了声,“谁啊?” “你认识的,李三公子。” 陶澄大笑出声,轻陌舔舔唇,偏心道,“怕是要失败了,他穿不出气场来。” 陶澄揉了一把轻陌,“过来。” 轻陌不明所以,跟着陶澄走到马边,看他从后鞍里取出一个小铁罐子,他接过手,还挺沉的,又看他掏出一卷细线,还有两个闪着银色的尖锐弯钩。 轻陌更加摸不着头脑,“要做什么?” “垂钓。”陶澄坏笑到,“罐子里是泥土,泥土里全都是蚯蚓。” 轻陌手一抖,头皮都炸了,低头看罐子摔在脚边,立马又跳开两步,“你别吓我!” “小胆儿,没告诉你时不也没事儿么。” 轻陌憋了憋,骂到,“混账!” 两人盘腿坐在河边的宽石上钓鱼,拿着陶澄寻来的树枝做的鱼竿,之前挂鱼饵时,陶澄偏要轻陌看一眼罐子里密密麻麻的蚯蚓,轻陌躲在巨石后面和他周旋,打死不看。 鸭子早就回巢了,河面上倒映着月色星空。 轻陌先开口打破静谧,声音放的虽然低,但难掩雀跃,“我衣襟里有六张银票,共计银元四百五十锭,今日赚的,你们富家人真的是银子当铜板花。” 陶澄笑了他一眼,又往他身边凑了些许,“李三给了你多少?” 轻陌就将前前后后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又感慨到,“之后来的几个客人,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算命的,更像是个他们打着算命的借口,来朝我发泄心里的积怨或者心结。” 陶澄慢慢道,“来青楼里,可人是身体的发泄。” 轻陌接,“我就是心绪的发泄。” “一个老爷,身边搂着一个可人,问我,下辈子能不能还和他已逝的夫人再度结为夫妻。” “一个公子哥,反正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不伴着可人的,他要我算算他将来能否超越他的兄长,眼下又要做哪些准备。” 轻陌脑袋一歪,靠在陶澄肩头上,“他们压根不在乎我如何算,大多时候都是在吐苦水,或是追忆往昔,我便时不时追问几句,最后用算命的话术来给他们鼓励和安慰。” 陶澄静默了小片刻,随后“嘘”到,轻陌以为鱼要上钩,立马屏住呼吸,却不想被挑起下巴封住了唇舌。 突如其来的亲吻只让轻陌惊了一瞬,很快就启唇迎合,他含着陶澄的舌尖喃喃,“怎么了?” 陶澄又吻了一口,“吃味了,要安慰。” 第二十二章 亲密的难分难舍之际,鱼竿挣动了一下,轻陌惊的赶忙用力握住,“上钩了!” 陶澄腾出一只手帮着他往上挑,挑上来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层层鳞片反射着月光,像一条跳动的灵物,陶澄收回鱼竿,轻陌上手就去抓,将刺破的鱼唇从钩子上取下来。 这才发现没有鱼篓可以存放。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鱼就在轻陌的手里奋力扭动,甩的水星翻飞。 轻陌向后偏着脸,“要不,放了吧,反正只是图个乐子。” 陶澄依着他,看鱼一入水就游的没了影,好奇道,“不怕鱼怕蚯蚓?” “以前也怕的,养在水缸里我捉都不敢捉,后来就练出来了,能杀的满手都是血也不眨眼。” 陶澄微蹙眉心,想到轻陌蹲在厨房的地上,一双手开膛破肚,掏出心肺,手指上挂满了腥红的血液和脏器... ... 他牵过轻陌的手,想说一句“受苦了”,觉得太矫情,于是牵到唇前吻了吻。 却不想轻陌直白道,“心疼了?”尾音挑的雀跃,似是玩笑。 陶澄“嗯”了一声,认真的答,“心疼了。” 重新拿起鱼竿,轻陌又靠回陶澄的肩头,他望着潺潺的流水,说,“陶澄,我下厨还成。” -- 第36页 陶澄轻轻莞尔,等着他的下文。 “下回,我求杜六儿寻个火灶来,好么?” 陶澄垂眸瞧见他鼻尖似乎都羞红了,心软成一团,“团圆饭么?” 轻陌一愣,眼眶有点儿酸,“嗯,团圆饭。” 今夜的垂钓不算成功,唯一上钩的就是那条又被放生的鱼,本来陶澄那边能有所收获的,可惜他忙着和轻陌亲吻,没完没了的啄一下,再啄一下,全然心不在焉,让鱼两三下偷走了诱饵逃之夭夭,独留一个光秃秃的钩子悬在水里。 乐子图够了,两人索性拆了鱼竿打道回府。 慢慢吞吞,三绕五绕,就是不走大路的打道回府。 陶澄左手牵马,右手和轻陌勾在一起,正说着他昨晚的独角戏,“我提着一壶酒回去的,还琢磨着怎么装醉酒引起我娘的注意,就被仆人告知我娘在等我。” 正合了陶澄的意。 乔二奶奶一见陶澄歪歪斜斜的晃悠进屋,稍显诧异,但仍是抱着手绷刺了一针绣线之后才悠悠问到,“让娘猜猜看,是被为娘说中了?那梁姑娘果然就是在利用你,是不是?” 陶澄跌进椅子里,仰起头灌自己,酒水湿了大片衣襟,他又垂下脑袋含混道,“我还是不信!” 乔晴眼里本是嘲讽,此时却直勾勾的盯着陶澄,眼神冰冷,“像什么样子!叫咱们亲家知道了该多嫌弃。” “嫌弃就嫌弃罢,我不在乎。” “娘在乎!咱们陶府在乎!”乔晴抬高声音,“你才见了那丫头几回就这么半死不活的!” 陶澄破罐子破摔,“她特别好...” 乔晴嗤笑,“学坏不学好,你爹精明的生意脑袋没学来,痴情又矫情的样子倒是学了个十足。” 大咧咧的仰躺在木椅里,陶澄胳膊横在眉头上,借以掩住他清醒的眼睛,他佯装没听见,喃喃的重复,“她特别好...” 乔晴静默了小半晌,复又拿起手绷,一针一线恢复到温柔的模样,“苏州城的青楼院众多,梁姑娘在哪一间里做事?” 陶澄怔了一瞬,随后装出十分得意的声线嘟囔到,“她特别好,一样也特别有本事,在最负盛名的那一间里...” 他半眯着眼,一面醉话一面盯着他娘,话音才落就见他娘动作一顿,倏然之间,陶澄就明白为何乔二奶奶会特意等着他了。 果不其然,乔晴接着道,“这几日出入青楼院,有何感想?” 把酒壶喝空,重重的掼在桌面上,陶澄嫌恶到,“遇见了些眼熟的人,让我十分反感。” “是么?哪个眼熟的?” “那些纨绔少爷,玩弄花哨...” 乔晴闲聊一般,“只有公子少爷么?” 陶澄答非所问,“他们也不嫌弃脏污,换我...看都不愿看...” “脏污至极。”乔晴似是放心,愉悦的绣了几针后柔声劝到,“为了一个哑巴姑娘而作践你自己,为娘也不愿看,且叫侍仆扶你回屋睡上一觉,寻个日子赶紧去见见官家女儿才是正事。” 诓骗欺瞒是件费神费力的事,也违心,也糟心,只昨天一晚的佯装就让他厌烦。 陶澄只用寥寥数语讲完,叹到,“我就应该把你扔在水榭小院里不管你,等我娘生完了再说。” 轻陌自知是个拖油瓶,闷闷的垂着脑袋,又听陶澄问,似是打趣,“我若是不见你不管你,你怎么办?” 怎么办? “我们有心插柳了两条柳枝。”轻陌道。 “嗯。” “你当时问我为何要把它们糟蹋到一片叶子也没有,还记得吗?” “嗯,记得,为何?” 轻陌歪过头看陶澄,满是无奈,“我揪下一片叶子,你会来,再揪下一片,你不会来。” 陶澄幻想出了场景,被逗的窝心。 勾着手指变作握住手心,轻陌捉紧陶澄,“你若是把我扔在小院里不管我,你说,湖边上那些杨柳树的叶子够不够我一直揪到你回来?” 算了,认栽。 陶澄转身把委屈巴巴就会讨可怜的宝贝揉进怀里,心想,这哪里是揪叶子,这分明就是揪心。 轻陌直往他怀里钻,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在陶府,每日还有周姨会跟我说一说你,在青楼,我找谁给我当眼线啊。” 陶澄连揉带亲安抚了一番,这才松开怀抱,“年后走了一个侍仆,叫秦良的,有印象吗?” “有,他对我挺好的,至少不说我是倒霉蛋。”轻陌倏然一惊,“不会吧!” 陶澄牵着他慢慢走,随后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林荫小路上只有两人一马的脚步声,皓月悬空,万物柔和。 轻陌心里搅了糖蜜一般,浓稠了半晌才融化开。 “他怎么走了?”轻陌问。 “家里父亲病逝,只剩下母亲了,他便回去陪在母亲身边。”陶澄听他带着浅浅的哭腔,心疼的不得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次次遇见你上街卖刺绣?” 轻陌又笑开,“嗯”了一声,“你知道我如何打算的吗?我打算等你娶了妻,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陶府,当真漂泊流浪,随遇而安。” 陶澄却说,“不谋而合。” 轻陌仰头看他,听他认真道,“年后秦良走了,我一连好几日,好几十日都听不到你,大约就是那时候,我决定等我娘生了之后,能承受一些刺激了,立刻带着你头也不回的离开陶府,”说着看向轻陌,“陪你去漂泊流浪,随遇而安。” -- 第37页 实在忍不住眼泪,轻陌又哭又笑,心窝泡在蜜糖里,酸胀的难以忍受。 林荫小路的尽头转过弯就是通往青楼院的街道,两人都恋恋不舍,轻陌掩在最后的树影里讨了好几回亲吻,还是不愿放开手,他问,“官家的姑娘,你什么时候去见?” 陶澄道,“见了之后跟你讲,我们现在就安分一些。” 轻陌乖顺的点头,随后把六张银票拿出来欣赏了一番,又折好塞给陶澄,“管事的找我要利息来着,其实他说的挺在理的,我占人家的地方赚他们客人的银子。” “他找你要多少?” “我没问,他刚一说出口我就揣着银票逃跑了,我怕他那个老油条趁机坑骗我,想留着你去跟他谈。” 陶澄失笑,越发舍不得分开,一双手流氓兮兮的揉到了轻陌的屁股上,“还疼吗?” 轻陌哽住,之前的留恋呼啦一下子不见了,唯恐他就地发情,“疼!可疼!” 陶澄揉了好几下过过手瘾,笑叹道,“回去吧,再多呆一会儿我可就保不齐要变混账了。” “嗯,那...那我走了。” “还是乖一点,虽然今日满载而归,但不可放肆,不可嚣张,不可...” “遵命!”轮到轻陌失笑,他又亲亲陶澄,喃喃保证,“遵命。” 第二十三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轻陌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一直很羡慕腰缠万贯的人,不必为钱财而束手束脚,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对他们来说都算不上大问题,于是乎困扰多来自于儿女情长。 他已经快从一介算命先生变作苦水井,凡是苦水,凡是难与人表的心绪,通通在几盏茶的功夫里倾倒给轻陌这口井,许是最后照顾下面子,询问上一两句命数,最终用一张银票结束一卦卜算。 轻陌捻着银票,自觉这更像是一张封口费,听了不可为外人道也的故事的封口费。 人心深藏难露,总是要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倾诉隐秘的心事。 那就举着“算”的挂帐,充当那个借口供以发泄,只要...轻陌抖抖银票,“只要给我银子就成。” 夕阳斜照,一整日的故事会也要告于段落。 轻陌收拾好东西往水榭小院走,路上碰见了管事的,被拉到一旁的木桥上说悄悄话。 “今日闹事了没有?” “没有!” 轻陌倍感新奇,“怎么天天问我,是不是想我弄些事情出来你才舒坦?” 管事的撇嘴,“当我愿意搭理你,一个月就给那么点利息。” 这是陶澄直接去跟他们大东家谈的,至于怎么谈的他不知道,只是传到他这儿的命令就是:随这位轻陌小公子浪。 九成九还是银子给足了。 轻陌显然不知情,戴着面具都遮不住他得意的笑,“找我做什么?我等下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儿?生火做饭?打算把你那水榭小院烧了?” 轻陌“咦”到,“你怎么知道?杜六儿告诉你的?” “我这个管事儿的啊天天操不完的心!”管事的捂心口,“杜六捧着一口大锅,走三步歇一步,锅里尽是柴米油盐和颠勺。咋的,咱们江南一绝的厨子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 轻陌讪笑,“哪能啊,而且我以前也算半个厨子,放宽心,不会把你小院烧了的。” “前不久,杜六到处找木板子,榔头锯子兜了一布兜,”管事的寻思道,“你那回是干嘛了?” “闲来无事,做了个鸟窝挂屋檐下,说不定会有鸟来住呢。” 还以为是把他们上好的檀木床折腾塌了呢,管事的心下笑骂了一句,又问,“待会儿你生火时,陶大少爷来么?” “来。” “那我就放心多了。” 轻陌这才被放行,一回到小院里,杜六儿正在用砖头搭造火灶,就临在湖边,许是万一失火好救急,轻陌卸了面皮出来,一身衣裳都还未来得及换,急吼吼的洗了手就要大展刀工。 杜六儿打下手,端着担忧却也兴致勃勃,他伺候过那么多可人,能住进水榭小院里的,哪一个不是被大金主看上了恃宠而骄,哪一个于可人里不高人好几等? 唯有眼前这个小倌,不骄不躁,贼能闹腾,变装姑娘还不算,还要乔装成丑陋大哥,敲敲打打做个鸟巢嫌不够,心血来潮还要给金主做晚饭,真是别出心裁,又会赚钱,又会顾家。 轻陌挽着袖子颠锅,热出一脑门的汗,他问杜六儿,“香不香?” 杜六儿猛点头,“香到湖对岸!” 不仅香,色泽也诱人。 轻陌将这一盘油淋鲥鱼放在石桌中间,再一抬头,就望见陶澄推开栅栏朝自己走来,他期待的心脏乱跳,赶忙折回屋里换衣裳去了。 陶澄招呼过杜六儿,赏了一枚碎金,“辛苦了,下去吧。” 小厮雀跃的忘乎所以,接过金子时连声祝福两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有段时日没来过青楼院了,不来便不会被看见,不会有闲言传出,也能让乔二奶奶暂且认为梁芷翻不出什么花儿来,但也不可总不来,流言蜚语还需要发挥它的作用,至于作用的强弱,尽数掌握在陶澄的手里。 轻陌换了一身牙白的轻衫,空荡荡未束腰封,正是那回偷情时穿的衣裳,陶澄看的眼睛一眯。 -- 第38页 两人每隔两日会在河边巨石处见面,月亮最圆的那一晚,轻陌被化身恶鬼的陶大公子压到了石头上,衣不蔽体,可怜兮兮,实在是好欺负的不得了,一度让陶澄回味到现在,还寻思着什么时候能再来几回。 轻陌不知道他噙笑背后的弯弯绕绕,扑上去腻歪歪的亲了一口,“杜六儿说香到湖对岸去了,你进来时闻见了吗?” “闻见了,勾人馋虫。” 宽敞的衣衫被陶澄一搂,将轻陌纤瘦的腰线勾勒出来,还是太瘦了,陶澄揉了两把,干脆直接把人提起来,又往屋里走去,轻陌挣了几下没成,边捶边求,“先吃,先吃再说。” 还是在床铺里连揉带摸的厮磨了半晌才坐到石桌边,彼时是夜色初降的前夕,朦朦胧胧,树上还停着悦耳的鸟叫。 轻陌挑出鱼刺,把白嫩的鱼肉沾沾汤汁再放进陶澄碗里,“等会儿吃完了,带你去看我做的鸟窝,堪称鬼斧神工。” “好。”陶澄应到,夹起那块鱼肉,在轻陌炯炯的注视下送进口里,轻陌问,“怎么样?” 陶澄赞叹道,“鲜嫩多汁。”顿了顿笑起来,“跟你一个样儿。” 轻陌被调侃惯了,只拿一双水润的眼睛凶他,“别想我再给你挑刺。” 石桌上四菜一汤,拌嘴当下饭似的,两人细嚼慢咽一直吃到燃起油灯才作罢,碗盘被一扫空,陶澄满足的拽过轻陌,把他拽到自己怀里,“以后若真的漂泊流浪,我带着剑,你带着锅。” 轻陌笑的眉眼弯弯,“你狩猎,我剥皮。” 陶澄亲他眼角的泪痣,“越来越像小娘子了。还说我娶了妻你转头就走,走哪儿去,你走了我娶谁去?” 轻陌故意道,“娶官家的小姐。” “说起官家小姐,定亲到现下快有一个月,我被我娘催的几次去求见,人家小姐都把我婉拒门外。前一两回可解释为羞涩,再多两回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或许是...欲擒故纵?亦或自惭形秽?甚至心有所许?” 陶澄失笑,“心有所许甚好,那我和她就成一条船上的了。” 轻陌琢磨,“那怎么办,要不我换装去见见她?” “老实待着。”陶澄威胁的揉捏他腰间的痒痒肉,“最近还盛传一件事,李三着了魔。” “李三?李长茂?他怎么了?” “你最近在青楼里可见过他?” 轻陌摇头,“天天坐在雅间里,谁进来我见谁。自那回坑骗他银子之后,再未见过。” 陶澄道,“约摸是托你了的福,据说他去过一次茶园回来后性情大变,以往多浪荡,现下便是多洁身自好,收拾的有模有样。” 有些惊诧,轻陌道,“我就是要他去茶园来着,茶园不比闹市,是个谈心的好地方。” “他们应是谈到一起去了,连结亲的日子都提前了。”陶澄拍拍轻陌,“你已名声在外,李三一被问起就把你往外抖,说是多亏了你那一书神来之笔,让他喜结良缘。” 轻陌哽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所谓的神来之笔八成是李三当时说记不住,他便随手扯下一张纸,照搬了陶澄风度卓绝的那一身行头。 “这,全然是,巧合罢了。”轻陌喃喃,“我徒有虚名。” 陶澄亲亲他,鼻子拱来拱去的嗅,“别忧心,也是无巧不成书罢了。” 仍是心虚,但只虚了一个亲吻的功夫,随后轻陌一下子跳开怀抱,陶澄捞了一把都没捞住,看着他往屋里跑,眼里尽是笑意,还不待起身,又看那人捏着好几张银票跑回来。 轻陌眼里放光,“过来,带你来看鸟窝。” 鸟窝在房子后侧的屋檐下,当时用来爬屋顶的梯子还在,轻陌把银票塞给陶澄,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高爬,手才刚握上梯子就被打横抱走了。 陶澄垂眸瞧他,“我怎么告诫你的,说说。” 轻陌还在得意忘形的讨巧,“鸟窝里有机关,你不想看看吗?” 陶澄仍是瞧他,一言不发。 轻陌在眼神的威胁下终于收敛起得意的大尾巴,缩了缩脖子,“你,不想看看,吗?” 妥协的还是陶澄。 原来传闻中鬼斧神工的鸟窝还真有点儿机关,让陶澄哭笑不得。 他站在梯子上端,看方方正正的木箱子里铺满了干燥的稻草,俨然被整理成了窝的形状,就等识相不识相的鸟雀来安家。 轻陌仰着脑袋在地上指挥,“你往窝儿的侧面看,是不是有一处接缝?” “有,看到了。” “你用指尖往里面戳它,能戳进去,会从另一边出来。” 陶澄照做,果然戳出来一处手指粗细的凹坑,他摸到另一边,捏着冒出的一截将木条抽出,在快要彻底抽离时,轻陌又道,“里面是个暗格,放了一个小包袱。” 实在是鬼斧神工。 陶澄握着巴掌大的包袱站回到轻陌面前,“这是什么?亏你能想得出来藏在这里。” 轻陌贼兮兮的,“我的赎身钱,放屋里总不安心,我机智否?” 陶澄愣了一瞬,“什么钱?” 拆开包袱,入眼是一沓子银票叠的整整齐齐,轻陌把今天赚的那几张放到最上,欢天喜地的,“陶澄,你说这些够不够我赎身的?” 陶澄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是陶府名正言顺的大公子,哪里有什么卖身契?何来的卖身契? -- 第39页 真想要赎身,为何不张口?只是张张口而已,这么费劲儿的又是为何? 陶澄看着轻陌小心翼翼的收拢好银票,重新系好包袱,他问,“想要赎身,怎么不跟我说?” “那回二少爷说了,你在学府里教书,一个月只能赚一张烧饼。”轻陌讨赏似的冲他笑,“我可不忍心压榨你。若是找你,你就要从府上支出,我不乐意。” 陶澄望着他,抚上他的脸蛋,眼神温柔的要溢出来,手指在他耳垂上轻轻拨弄,半晌才笑叹道,“耳朵真软,什么话都信。” 轻陌不在乎真真假假,又指挥陶澄把小包袱藏回到鸟窝里,他看着那精巧的木箱子感叹,“我这么好的窝儿怎么还没鸟雀识相呢,快来给我孵银子啊!” 第二十四章 有一件事一直被耽搁着---去看望郭先生。 于是上回分别时,两人约好今晚就先在河边碰头,再一同驾马去郭先生的住处。 轻陌期盼了一整日,心里不乏惭愧和羞愧,惭愧他出了陶府这么多日,心里时时念着却总未付之于行动,羞愧他同陶澄陶澈师从一人,却只有他未能成长为优秀的学生。 郭先生应是不会责怪他,轻陌想,但他自己无法抑制的心意难平。 晌饭过后,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是花魁,她搅着清茶喃喃倾诉,“被姐妹在背后捅了一刀,实在难过,可环顾四周,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讲一讲。” 轻陌便听她絮絮叨叨的讲了几盏茶,末了花魁问,“大家都称你为‘先生’,还烦请问先生贵姓?” 轻陌一顿,这还真未想过,便轻笑道,“免贵,称小的‘陶先生’也可。” 花魁掩唇垂眸,片刻后,抬手从精美的发髻间抽出一支玉簪,放到桌上,指尖轻触着推到轻陌面前,“陶先生,今日小女忘带银钱,用它来抵,可否?” 不妙,轻陌在心里大叫不妙,他半点不犹豫,“不必,玉石珍贵,姑娘还是收好。我们相聊甚欢,这一次你全当散心便罢。” 玉簪又被推回到眼前,花魁眼里蒙了层淡淡的黯然,唇边仍抿着一丝笑意,“那下回再补给你吧。” 花魁前脚走,轻陌后脚就松了口气,他拍拍脸,心道自己魅力无穷,顶着这么一张脸都能赢得如花似玉的花魁的青睐,难不成今日他走桃花运? 正想着,门又被推开,进来一位明显是小厮装扮的小伙子,他问,“是算命先生吧?” 轻陌点头称是,“何事?” “我是对面客栈的,有位大贾老爷请你过去一趟,他在雅间等着呢。” 轻陌愣住,“你可知道是哪位老爷?” 小厮摸着下巴,“没看错的话,应是陶家那位老爷。” 客栈雅间里,桌上摆着几盘糕点小食,陶老爷倚在软塌里,一言不发。 轻陌全身都绷紧了,生怕露出一点破绽,连呼吸都放的又轻又缓,脑袋里似乎堵满了疑惑,又似乎一片空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毫无预测。 还是陶老爷先开口,问轻陌如何称呼,问罢却又摆摆手,“算了,待出了这间屋子,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为好。” 轻陌点头,一派老实人从不多言的模样。 陶老爷道,“听闻先生有神乎其神的算卦本领,我们做生意的,都讲究风水算术,向来愿意听先生的忠言。” 轻陌心里直打鼓,草草谦虚了两句。 “今日请先生来,一是想算一算我与夫人的来世,二是关于我那一直不曾相认的大儿子。”陶老爷抿了口茶,“都说家丑不外传,怕是要让你看笑话了。” 在桌子的遮掩下,轻陌的手指紧紧攥着衣摆,心跳响在他的耳边,砰砰砰,像是十七岁那年坐着马车从常州重回苏州,路途中颠簸不已,把车厢里一麻袋苹果颠散了,一个一个圆滚滚的砸在车板上的声音。 他问周姨,“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待在常州。” 周姨握着他的手,似是十分感慨,“一定是老爷想明白了,一定是老爷还惦念着你,毕竟...毕竟...” 轻陌疑惑,“毕竟如何?” “毕竟,你也是长大了,再有两年就要行弱冠之礼。”周姨长吁短叹,用手巾擦了一个苹果递给轻陌,“说起来,咱们老爷是亏欠你的。” 最后那句话喃喃的太含糊,轻陌咬着苹果,想了想,没再追问下去,他满心欢喜,只盼着又能和陶澄相见。 却不想漫漫长路跋涉归来,见到的却是乔二奶奶,端着一张温柔的脸面说出寒冰一般的话语,让周姨如遭雷击,让轻陌成为佣人的佣人。 不要是真的。 轻陌想,他抬起眼望着陶老爷,胸腔里一阵阵震颤,若是要仔细回忆,是真的能忆起许多细枝末节,周姨的无奈,乔二奶奶的厌恶,丫鬟们的闲言碎语,还有陶老爷对他的特殊。 轻陌咽下一口,他听见自己硬邦邦的声音,“您说。” 沉默了小片刻,陶老爷才继续道,“这个青楼院开了有好几十年了,我年轻时就去过,那时不比现在繁华,还只是个七八层的小楼。” 倏然听闻一声笑叹,陶老爷向轻陌举了举茶杯,“陈年旧事了,搁在心里一直没处说,或许与先生算术不相关,你就当故事听一听罢。” 轻陌仍绷紧着精神,赶忙回敬,他道,“无碍,您只管随心所欲。” -- 第40页 他顺着茶水稍稍抚平了心惊,好歹没有泌出汗水,他又往窗边靠了靠,准备无论听见了什么样荒唐的故事都要稳住面上的平静。 “娶了华葶,就是这青楼院当时的花魁,闹得满城风雨,我没让人多言她口舌,娶亲办得风风光光,可惜她...好日子没享受到一年半载,生产时没能挺过去,只留给我一个孩子。” 陶老爷叹息一声,“闭月羞花,可惜命比纸薄。华葶躺在产房里,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我跪在床边守着她,那副场景...半个身子都浸在血里,从床边流到地上,她脸色苍白,身体冰凉的已经不像个活人...” 又是小半晌,轻陌稍稍抬眼,看到陶老爷闭着眼,嘴唇哆嗦,一张脸微微抽搐,似是在忍耐极大的痛楚。 “华葶说,她在青楼院里有一个结拜的好妹妹,她放心不下,让我娶回来,既能替她陪伴我,也能让她黄泉下放心。” 轻陌很想追问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堪堪忍住了,只道,“您答应了。” “我答应了,一年之后鸾胶再续,就是当今的乔二奶奶,不知先生可曾听闻?” “嗯,陶府富甲一方,有贤内助主持家长里短,都知道陶老爷您有一位乔二奶奶。” 陶老爷却苦笑着摇摇头,“不说多么喜爱二夫人,自华葶一去,当时任谁也入不了眼,都一样...她一直怨恨我没有给她像华葶一样排场的亲事,只潦草几匹马车,让她每一回争吵时都能拿出来嘶吼,实在头疼。” “她进门时,轻陌才一岁。” 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轻陌一下子捉紧大腿,胸腔震动的快要碎裂,他只敢垂着眼眸,生怕眼睛混杂的情绪被陶老爷看去而心生疑惑。 看来再不想承认的事情,终是变作事实。 他有些惶然,一时间只能想到陶澄。 陶澄他知道么? 轻陌失神了几瞬,又想起可笑的事情,就刚刚不久前,花魁还询问他姓,他毫不客气的就报上了陶澄的“陶”,自问不知唤过这人多少回“相公”,不算胡诌。 转瞬而来的荒唐悖德啊。 陶老爷还不知道他这一番话就快击溃对面的算命先生,自顾道,“轻陌就是我和华葶的孩子,可我却见不得他,睹物思人,我本是沉浸在亡妻之痛中,多一眼都不愿看到那孩子。直到乔晴进门,她从奶娘手里接过轻陌,细细看了半晌后,她问,这就是她克死了她姐姐的孩子么?” “原来是她会一点看相的学问,她说那孩子面克父母,可又不敢多言,于是找了一位算命大师,那位先生证实了乔晴的说法,华葶就是被自己的孩子克死的,而我若是不离他远些,待他越是长大,就越会夺我气运,克我命数。” 轻陌睁大了眼睛望着陶老爷,细微的发起抖来。 一念之间,他想起陶澄在茶馆里对陶澈的坦白,那会不会其实那位算命先生,早已被乔二奶奶收买了呢? 轻陌终于找回声音,他放下喝空的茶杯,用波澜不惊的声音问,“您将轻陌如何处置了?” 陶老爷换了个姿势,脸面冲着窗外,盛满回忆的眼睛望着日头渐渐西斜的天际。 “大师说,不可重用,不可亲密。但毕竟是华葶的孩子,我虽是对他无甚父子之情,只怨恨他害死了他的母亲,可要说放任他自生自灭,那也绝对不可,于是便送给了他的奶娘去养,住在佣人的偏院里。” 轻陌不想再听,他想快些离开这座雅间,片刻不留。 他刚要开口就被陶老爷打断,“送去之前,乔晴拦了一把,问了我一直忘记的事情,丧妻使得整个府上都郁郁寡欢,也没人来提醒我给孩子取个名字,应是都小心翼翼着。我道不可重用便是轻,不可亲密便是陌,想来这二十多年,我能与那孩子有些关联的,除了一身浓于水的血,也就剩下这么个名字。” 这回捉紧了空隙,轻陌作势抱胸,实则一手按在了心口,那里窒息一般的难受,他赶忙开口,“之前您说,一是想算与华葶夫人的来世缘分,二是轻陌...轻陌公子的...” 陶老爷随意挥了下手,“银子不会少你,这么多年堆积在心里,熬成了苦水,今日容我倒一倒。” 心愿未遂,轻陌恨不得起身就走,他眼下只想跳进湖水醒一醒脑子,怕是桌上的熏香叫他做了这么一场新奇大梦。 轻陌长长的吸进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有些想要笑,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脸上的面具传来细微的瘙痒,平日里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痒痒,惯来不在乎,今日却感觉格外的难以忍受。 他为自己满上茶杯,听陶老爷继续倾吐。 听他说起他抱了抱七岁的轻陌,只说了几句话,就被克倒在床;听他说轻陌十七岁时,华葶托梦告诉他,轻陌不想在常州,想回来苏州,那是自逝世后他头一回梦见了日日想念的丧妻,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将轻陌唤回;听他说为此事还和乔晴大吵了好几架,最终各退一步。 “前几个月,我再一次碰见那孩子,看他刺绣便十分来气,不想第二日就触了霉头,常州果园被连日暴雨淹了个好歹,这也算了,天公不作美,怨不得人,可偏偏叫二夫人捉到了把柄,从我衣衫里发现一方手帕,穷追不舍,我索性告诉她,是我相中了一家粥铺的姑娘,本想等她生产完再提起的。” -- 第41页 轻陌无言,原来那日并非陶澈所见的那般简单,吵架是别有缘由。 “那日争吵的凶狠,连我小儿子都被引来劝架,后来二夫人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容她把轻陌赶出陶府,她便不再纠缠不休。” 轻陌轻叹,故事已经讲到了眼下,大约是离解脱不远。他想起和陶澄破镜重圆后,他抱在柳树上喃喃自己摆脱了陶府,心中其实有点点雀跃。 现在不再是有一点点,而是无以复加的雀跃和庆幸。 陶老爷终于一叹,“说起来,女人的心思也十分可怕。二夫人并未像华葶一样视她如姐妹,这个女人,在青楼院时就被华葶作为花魁压上一头,想来嫉妒之心如蛇蝎一般。” 火烧云漫天,夕阳已经隐没。 轻陌的耐心快要耗尽,他懒于,也不愿再与陶老爷多言,“故事讲完,接下来小的给您卜算。” 说罢装模作样的翻起那几本五行八卦的杂书,深深埋着脑袋,心思乱成一团麻线。 陶老爷也似话说太多而感觉疲累,只一口一口喝着清茶,望向云絮的眼神捉摸不透。 “陶老爷与大夫人能再续前缘,今生没能白头偕老,转世后仍成夫妻,可百年好合。”轻陌语调平平,只想讨了陶老爷欢心后,拿了银票头也不回,“至于轻陌...大公子,您是想算些什么?” 陶老爷沉吟,“就算他离开陶府之后,能不能遇见好人,过上舒坦些的日子罢。” 鬼使神差,轻陌问,“您不想认回他么?” “他害死了他娘,只这一点,我便不可能会喜爱他。年头多了,怨恨慢慢淡了些,但也仅此而已。” 轻陌点点头,心道,你想认才是自讨苦吃,我对你这个亲爹也毫无喜爱可言。 轻陌合上书本,装进破兜子里,只道,“能遇见好人,会过上舒坦日子,您放心。” 陶老爷似乎就真的放心,他从衣襟里掏出银票,在递给轻陌前又收回,“再问一卦。” 轻陌勉强维持住磅礴而烦躁的心绪,手指在面具边缘抓了抓,怕一张口就是恶语,遂只“嗯”了一声。 却不想陶老爷一语惊人,“前段时日,我大儿子牵着一哑巴姑娘,介绍我说是他喜爱之人。那姑娘比粥铺的姑娘还貌似华葶,几乎如出一辙。” 轻陌悚然。 陶老爷悠悠道,“先生可否算出她与我大儿子的姻缘?他们最终是否能成亲?” 第二十五章 皓月初升,月色笼罩在青蛙咕咕的河岸边。 轻陌跪趴在石头上撩水洗脸,将面皮儿撕下来挂在了一处树枝枝丫上,乍一看去,就是张人脸吹在夜风里,有些可怖。 更可怖的是傍晚时听见的故事。 轻陌瘫坐到巨石下,衣服没换,就用粗麻袋子似的衣袖擦干了脸,从客栈出来后,他直接一路晃着神晃悠到了这里,眼下仍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陶澄知道么? 轻陌心里朦朦胧胧的有些许猜测,他摸到颈窝里坠着的小桃核,当时陶澄说,有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轻陌蜷起身子,一时间百感交集,理不出头绪。 马蹄声由远渐近,轻陌没同往常一样扑身过去,他把自己抱成了一团麻袋子,只留个扎着歪歪扭扭发揪的脑瓜顶。 陶澄揣着纳闷下马,几步走来半跪到轻陌身前,一面轻唤,一面拆开他的发揪,手指撩开散落的长发,抚到轻陌的耳朵上,“怎么了这是?” 轻陌仰起脸,缠绕周身的烦乱心绪都被耳垂上那一捏一揉给揉安分了,他嘟囔到,“憋着一口气呢。” 陶澄温柔带笑的,“憋着一口气做什么?” 轻陌凑近身去,“做些亲热的事情,”唇瓣厮磨,喃喃低语,“陶澄,来做吧。” 陶澄惊异之余将轻陌抱进怀里,“说好去看望郭先生的。” “此时提起郭先生实为大不敬。”轻陌捉紧陶澄的衣襟,翻过身连推带搡的就跨到他身上去,“我想你,想要你弄弄我。” 陶澄看他急不可耐的脱掉了上半身的麻袋子,露出的胸膛腰身都在月色下莹润成了白玉一般,还有几处坠着未消干净的痕迹,惹的陶澄伸手就摸上去,“宝贝儿,是不是今日受欺负了?” 轻陌不答,只弯下身捧住陶澄的脸蛋肆意亲吻,热烫的唇瓣相贴,舌尖滑腻,津液交融,明明就是舒服到不知言语,何来悖德的罪恶感? 没有罪恶感,没有嫌恶感,轻陌模模糊糊的想,管他民间艳本里敢不敢这么写,他都要和这个人亲密无间的纠缠在一起。 陶澄被他的热情撩的火大,一双手游走在赤裸的腰间,揉捏着慢慢滑进了裤子里,“乖,抬起来。” 轻陌依言撑在陶澄的肩头,下一瞬麻袋裤子连着素白的亵裤都被剥掉,两团白腻的臀肉被夜风一吹,凉的发颤,倏然又被火热的手心包裹住,“还没肏进来呢,颤什么?” “顶到我了...”轻陌胡乱蹬着腿,把碍事的裤子蹬到一旁去,光溜溜的下身恰好坐在陶澄勃勃而起的胯间,即使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轻陌低喘了一声,去捉揉在臀瓣上的一只手,“好硬...我让你这么激动么?” 亲热那么多次,何时听过这样挑衅一般的情话?当下陶澄就扇了那团软弹的屁股肉,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在静谧的河边夜色里显的那么响亮,轻陌“呜”一声弹起身子,脸蛋都羞臊的涨红,他捉了好几下才捉住陶澄的手腕,牵着就按在了自己半勃的肉根上,“揉揉它,它也想你。” -- 第42页 几乎是一落进手心,轻陌就绵长的哀叫着软了腰肢,他这副身子里里外外被陶澄调教的彻底,亲一亲就要招架不住,揉一揉就任他为所欲为,轻陌难耐的摆动起腰臀去磨蹭陶澄的性器,而他自己刚刚还半勃的肉根已经竖的高高的,顶端的小口兴奋的泌出汁水,在陶澄手心里不出几下就撸动出咕叽咕叽的淫水声。 上一次在这处偷情时,轻陌紧张的咬破了唇,又将两人的手腕胳膊都咬了好几处牙印,眼下他却不再顾忌,动情的呻吟从嗓子里连声哼出,哪怕有人弯弯绕绕寻到此处,他也只会埋首到陶澄的肩窝里,却不会再吝啬呻吟。 “宝贝儿...”陶澄在他胸前印了连串深红淡粉的吻痕,又叼着一边的乳尖直到吮的红肿才罢休,那只帮他自渎的手已经挂满了黏腻的汁液,被陶澄全都抹在了轻陌的屁股蛋上,另一只手也不闲的按住轻陌的后脑勺,压低了他的头,迫使他唔唔啊啊的浪叫被研磨在唇齿间。 没了安抚的肉棒孤零零贴着小腹竖在空气里,还微微的颤抖着弹动,一副渴望被插出精液的淫乱模样,两人腻乎的抱着亲了半晌才分开,陶澄啄吻着哄道,“掏出来,自己坐进去。” 在情事里,轻陌向来听话,他眼里盛满了水汽,抖着一双手去剥陶澄的衣衫,下身还尤不满足的挤压着越发粗硬的性器来回摩擦,直把两个卵蛋磨的一阵阵收缩,连带着吃惯了肉棒的后穴都不住翕合,滋生出寸寸酥麻的瘙痒来。 衣衫大敞,谁都等不及脱干净了,陶澄在被轻陌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握住时,爽的倒吸了一口气,仰起的脖颈性感撩人,看的轻陌直舔唇,毫不犹豫的就扑下去又亲又咬,从那滚动的喉结一直轻咬到唇瓣,期间求肏一般的哼哼唧唧就没有断过,惹的陶澄一把扒开他两团软肉,“宝贝儿,待会肏狠了可别求饶。” 没有膏油,轻陌抚着那根耀武扬威的大东西有些胆怯,试着往下坐了几回,只是才撑开就忍不住挺起腰肢想要逃走,他急的流出眼泪,满口都唤着陶澄在救命,可怜兮兮又欠肏的不得了,陶澄索性探了三根手指到他口中,夹着软软滑滑的舌头不停的挑逗,“好乖,舔湿了就进去肏翻你。” 片刻的等待都难熬,轻陌嘴里含着乱动的手指,无法抑制的分泌出成片的口水,从嘴角一直落到胸口上去,他屁股朝后动动,一双手将两人火烧一般的性器包在一起,汁水淋漓,随便一撸都是满耳朵的淫靡声,上下都被玩弄,心绪高涨,似乎再过个眨眼功夫,轻陌就能毫不禁事儿的先泄出来。 陶澄没让他得逞,见他喘的越发凌乱之际,手指从湿哒哒的嘴里抽出,在饥渴到瑟缩的后穴上草草按揉了几下就插进去,媚肉早就互相蠕动着挤压,入手都是高热的鲜嫩软肉,陶澄太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销魂入骨,也是忍的咬紧了压根,耐下最后一点心思将口水涂抹在穴口内外后,不再犹豫一分半毫,挥舞着凶器就要侵占城池。 轻陌被插的实在可怜,双手撑在陶澄遒劲的小腹上都无法止住全身的颤抖,“啊...你今日...你...嗯啊!!”话尾打着弯儿,像被陡然插出来的精液糊住了嘴,黏黏腻腻的,内里的穴心正被饱满至极的龟头碾压着擦过,被熨烫出淋漓的汁水倾泄在形容可怖的性器上,甬道里每一处媚肉都在痉挛瑟缩,连带着轻陌整个人都绷紧了腰肢在弹动,那根被肏射的肉根还未射完,一股一股随着陶澄的深入而喷的越发畅快,射的两人胸前到处都是。 自讨苦吃了。轻陌在高潮的晕眩里追悔莫及,又不是不知道这人变作恶鬼是个什么德行,有何可着急的? 可惜自己撩起来的火,用陶澄口无遮拦的情话来讲,就要用自己被肏出来的淫水浇灭。 “你...你慢一点!啊...”没有高潮后贴心的缓神时间,轻陌敏感万分的身体一下一下饱尝着性器贯穿的剧烈快感,在凶器重重顶上来时,他的屁股就被死死握着朝下按去,套在那根快要肏穿他的肉棒上,进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毫无逃脱之力,求饶也不会被轻易放过,轻陌在颠弄里环住陶澄的脖颈,奋力的想要去寻他的唇,“亲我!嗯啊...亲亲...” 陶澄便仰起头,将他全然的拥在怀抱里,也就在接吻时能稍安勿躁一点,陶澄凶巴巴的亲吮了一番,又喃喃着低哑的声线问,“宝贝儿,今天怎么了?” 轻陌怀抱着莫名的期待,主动示好的扭起腰肢去吞吃肉棒,他小声的求,“想...想听你唤我‘哥哥’...” 陶澄颇为意外,一瞬间有些怔愣,倏然眼里又盈满了笑意,“喜欢这种情趣?打哪儿学来的?” 轻陌胡乱的摇头,边亲边求,便得来了一声带着宠溺的“哥哥”。 好似春药催情一般,陶澄被激烈蠕动的媚肉夹吮的连声嘶气,他堪堪稳住心神,在染着汗水和淫水的臀肉上肆意揉捏,叼住了轻陌烧红的耳朵打趣到,“哥哥,这么喜欢么?” 轻陌崩溃的呻吟,陶澄偏要让他受不了,甚至还喘了起来,“哥,你夹的我好紧,舒服么?” 肉棒重新大开大合的肏干,连篇的淫话也带上了称谓。 “哥哥,我肏的你爽吗?” “哥,你被我插出来好多水。” “哥哥,你真浪。” 前后一场亲热还未亲热完,轻陌就连番体会了两次自讨苦吃,他被肏的没了骨头,软成了一汪淫水被陶澄捞在怀里,肉根在身心两重的刺激下射过两回了,已经硬不起来,即使软趴趴的泡在精水里随着肏弄胡乱的甩动,也还是爽的情潮翻涌。 -- 第43页 当云团遮住了月光,天地一方从空灵一般的夜色里变作灰暗,又当云团飘走,高悬的月亮也偏移了位置,这场缠绵的情事才在一声声沙哑的求饶中渐渐停歇。 河水太清凉,陶澄担忧轻陌那只有屁股上有点肉的小身板着凉,遂放弃了清洗,只拿手帕给他草草收拾了一番。 仿若回到青楼院初见那晚,陶澄将他靠在巨石边,居高临下不容商量的说到,“歇息半盏茶,接着我便要拷问你。” 说罢回身去马鞍袋里拿了一个小酒壶,先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浇在胃里,在泄欲之后别有快意,这才又走回轻陌身边,将他严严实实的拥在怀里,壶口贴在他的唇上,“慢慢喝,暖一下身子,免得着凉。” 轻陌不从,可惜他连扭头都觉得困乏,也就只剩嘴巴还能有力气,他长叹一声,“哎。” 陶澄失笑,“不太辣,喝一小口。” 轻陌心里想的却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有哪里像个做哥哥的?处处都要他这个弟弟照顾。 还不待轻陌再叹一声,陶澄便了然的“哦”到,“变着法撒娇。”说罢仰起头喝了一口,复又捏着轻陌的脸蛋,唇瓣相错,一缕缕酒水带着温凉的口感渡进嘴里。 轻陌勉为其难的从了,连着咽下好几口,身上立竿见影的暖了起来。 “想睡么?”陶澄收好酒壶,问到。 “还成。”轻陌缩在熟悉的怀抱里,神奇的是,那些要他心烦意乱,理不出头绪的焦躁一扫而光,就像跟着精液一道射出去了似的,让他豁然开朗,觉得不值一提。 轻陌仰起头,还有闲心笑起来,“在你拷问我之前,我也有疑问要问你。” 陶澄垂眸瞧他,眼里尽是无尽的宠爱,“你问。” “你有没有想过,世上根本不存在‘轻’这个姓氏?”轻陌眼里闪出先将你一军的胜利者光亮。 第二十六章 陶澄怔愣住。 只听那软糯又沙哑的声音继续道,“我在常州果园时,有一日,一位农夫的儿子带着妻小来看望他,那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本《百家姓》,后来送给我了。” 轻陌顿了顿,脑袋往陶澄颈窝里拱,“我没有找到‘轻’这个姓氏。” 陶澄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轻陌不放过他,“嗯?你怎么看?” “我...”电光火石之间,陶澄轻轻笑叹,“既然如此,便用为夫之姓冠你之名,如何?” 轻陌愉悦的心尖儿都在颤,下午时还感觉是个笑话,眼下心境一变,又感觉如此甚好,堪称妙哉。 他牵住陶澄的手往自己脖颈间摸去,指尖触在那道浅浅的伤疤上。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更像是魔怔了,这是你留在我身上的,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它都是我们之间的联系。”轻陌似是叹慰,“我觉得庆幸,也觉得开心。” 陶澄被惹的心窝满胀,“傻不傻。” “我愿意姓陶,”轻陌喃喃,“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你。” 月色流淌,一时间两人再未出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似乎有些话到此为止就足够了。 半晌后,陶澄都以为他的心肝宝贝已经要睡过去了,又听他嘟囔,“陶老爷让我算一算我们俩能否成亲,他看上我了,说我和我娘如出一辙。” 陶澄哽住,一脸难以言喻,“你如何说?” “糊弄过去了,我说既不知姑娘姓名生辰,也没见过她人能看面相手相,算不出。” 骂又无从下口,陶澄噎了一肚子闷气,“没想到我爹对你娘如此念念不忘。” “嗯,至少他待我娘是很好的。”轻陌闭着眼,披在身上的粗麻衣滑下去些许,露出他挂着齿痕的肩头,陶澄爱惜不已的摸了摸,又将麻袋子盖好,把轻陌往怀里紧了又紧,嘴唇亲在他耳朵尖上,低低唤到,“哥哥。” 轻陌就像被雷电击中,从天灵盖一直酥麻到尾巴根,“别叫。” “怎么出尔反尔?明明是哥哥求着我叫的。” “平时别...以后都别,别这样叫了。” 还磕巴上了,陶澄喜欢的不行,他晃了晃怀里又软又好揉捏的人,“你猜我答应么?” 那定是不能答应的。 打也打不过,离又不离开,也没什么能拿出来威胁的,轻陌妥协的哼唧一声,在真的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捉紧了最后一丝清明,问,“这就是,你不愿,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陶澄应他。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陶澄弯了弯唇角,“你从常州回来之前,我无意碰见爹和娘在争吵,爹说你娘托梦给他,告诉他你想我了,想的魂牵梦绕,想回来。” 连夜风都吹不散这处浓郁的甜蜜。 轻陌微微启唇,想笑话他自作多情,可惜再不待说出半个字就陷入了睡梦里。 应是亥时已过,天地一方静谧的只余两个相拥的眷侣。 陶澄不乐意把轻陌一身白嫩的皮肉装在粗麻袋子里,索性自己穿了,还好麻衣宽松,将将好穿得下,接着又动作轻柔的把轻陌裹进了自己的衣衫里。 河边青草肥沃,马也一饱口福,驮着两人朝青楼院慢慢颠去。 杜六还守在栅栏边,百无聊赖,只得对着花丛里忽闪忽闪的萤火虫打发时间。 -- 第44页 “公子他傍晚就没回来,整个青楼院都被我找遍了,影儿都没一个...” “公子他该不会是终于得罪了什么暴脾气的大户人家了吧?” “这都几时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不然陶大公子早该寻来了...” “该不是路上被马车轧了?正趴在路当间儿...” 小厮“呸呸呸”的扇了自己一嘴巴,余光一闪,瞟见了陶澄横抱着他的小主子走来,他赶忙站起身,打开栅栏门把两人往里面迎,“公子怎么晕过去了?!” 陶澄失笑,“小声些,累了,睡着罢了。” 哦,小厮呐呐,原来根本就是偷情去了,害他白担心。 他跟在后面犹豫道,“那药膏还要么?” “不用。你也下去吧,辛苦候到现在,明日再赏你银子。” 小厮忙不迭的应声,叮嘱了两句转身跑了。 没人再说话,肚子传来的咕咕长叫就被衬的尤其明显,陶澄将人放到床铺里,抬手就把这一身麻赖赖真跟个麻袋子一样的衣服脱了,随手套了件外衫后便去掐轻陌的脸蛋,“睡了一路了,起来吃点东西。” 回到青楼院街口时,竟还遇见了摆摊卖馄饨的,正是轻陌老念叨的最喜欢的那一家,陶澄嫌弃汤汤水水的不好拿,于是只买了一袋子刚包好还没下锅的回来。 “起来,煮虾仁馄饨给你吃。”陶澄见他哼唧着转身,一巴掌拍到屁股上去,“听话,吃完再睡。” 轻陌被扰的不开心,一溜儿抱着锦被滚到了墙边去。 陶澄一声叹息,饱含了宠溺和纵容,“懒得你。” 结果轻陌还是起来了,拢着长了好些的衣衫在湖边寻到了陶澄。 还是杜六搭起来的火灶,一口黑锅里翻滚着白吞吞的馄饨,陶澄在一旁切小葱。 肚子叫的更响了,轻陌口齿不清的在嘟囔什么,凑到陶澄身边去撒娇似的讨了个亲吻,这才转身去拿碗筷。 馄饨没盛出来,两人手捧小碗围坐在锅边,汤汁上飘着一层脆嫩的葱花和油星,香的直咽口水,有几个破了皮的都被陶澄舀去,“好吃吗?” 轻陌“嗯嗯嗯”的点头,从馅儿里剥出一颗完整的虾仁夹到了陶澄碗里,“难道不好吃吗?” 陶澄笑道,笑的别有意味,“看和什么比了。” 待轻陌意识到那句“吃完再睡”又成了骗人的话时,已经被抵在了树干上肆意揉捏,陶澄掐着他软成柳条的腰肢,声音浸了湖水一般温柔,说的却不是什么好话,“什么跟哥哥相比都得落得下风。” 轻陌呻吟的急切又热情,连声求着“别叫”,可惜身子敏感的仿佛滚在牛毛尖上,每一寸的律动都让他舒服到骨肉酥麻,前后全都不争气的湿润成汁水淋淋的模样,不出几下就被肏到了高潮中去,抱在树干上颤的如同夜风里的杨柳叶一般。 陶澄覆到他纤细的腰背上,从猛烈的肏弄变作了水磨工夫,享受媚肉不由自主的拧绞和吮吸,他把手指嵌进轻陌的指缝里,低下头啄吻他热烫的脸蛋,“这么不禁肏呢?” 轻陌“呜呜”的摇头,口水从嘴角溢出,蹭在树皮上,又蹭满了半个脸蛋,他眼睛里晕着月光和水色,旖旎诱人,果然陶澄只瞧了一眼就亲吻上去,“宝宝。” 眼睫忽煽惹的唇瓣微微痒,连心尖儿都在震颤,陶澄一路亲吻到下巴,又埋到颈窝里去舔吮那道伤疤,下身也重新凶了起来,长驱直入,把轻陌牢牢的压制在怀里承受他的掠夺,可还是不够,陶澄忍着强烈的心绪,一口咬在了轻陌的颈子上。 “唔!!”连脚尖都点了起来,轻陌蹙着眉心,才历高潮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糟蹋,他呜咽着讨好又求饶,甚至努力去收紧后穴,夹住那根每回都像要他小命一般的性器一阵阵裹吮,“陶澄...陶澄...” 咬完了又心疼,陶澄喘着粗气去细细舔弄因他而新添的伤口,轻陌与他十指交扣,有点儿委屈的问,“你,你怎么了?” “没事。”陶澄安抚的和他脸蛋相蹭,亲昵无比,倏然又抽出自己,抱起轻陌便往屋里走去。 “太开心了。”陶澄道,“本以为你知道后,心里会犹豫,会纠结。” 两人倒进床铺里,陶澄从后拥着轻陌,捞起他一条腿挂在臂弯里,怒涨的性器重新埋进甬道深处,肏的整间屋子里都是淫靡声,身为弟弟的那个人又混账起来,舌尖卷进轻陌的耳朵里,“哥,喜欢我么?” “喜欢...”轻陌快被磅礴的情欲淹没,激动的不住痉挛,他反手摸索陶澄的手,摸到了就紧紧抱在胸前,一张口呻吟都不够,唔唔啊啊的表白道,“好喜欢...啊!啊哈...” “有多喜欢?”陶澄眼神黑沉,翻过身又把轻陌压覆在身下,将他漂亮笔直的小腿盘在腰上,期间瞧见了腿肚上的划伤的疤痕,不由分说的就舔弄上去,惹来身下这人连串的哀叫。 “好喜欢!想要...啊啊...想...”轻陌的双腕被陶澄一只手束缚在头顶,一副全然任人宰割的模样,他眼角不停歇的流出泪来,打眼一看哪哪儿都是淫乱至极。 陶澄惩罚他话说一半,肏弄的凶神恶煞,“想要如何?” “想要...呜呜...慢点,慢点...”轻陌崩溃的求饶,腰肢弓起成圆润的弧度,在乳尖被牙齿叼住研磨时,毫无预兆的就被卷进了高潮中,只靠着后穴体会了一次情潮的巅峰。 -- 第45页 陶澄终于贴心的缓下进攻,温温柔柔的用亲吻把轻陌从余韵中唤醒,“嗯?哥哥想要如何?还没告诉我呢。” 轻陌想要咬他。 轻陌吐息灼热,双腿奋力的夹住陶澄的腰肢不松开,反正床第间的情话怎么说的都可以,他便畅想到,“想要,要你背着剑,我背着锅,丢下这儿的一切不管不顾,和你私奔。” 陶澄听罢就笑开,“像天灯一样,漂泊流浪。” 轻陌唔唔的应,“就像天灯一样。” 陶澄道,“好,就听哥哥的。” 轻陌埋首到他的颈窝里磨蹭,又想要天灾降临,只到这一刻就很好。 却不知在他们柔情蜜意之时,陶府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第二十七章 陶澈后知后觉自己闯了大祸。 他瘫坐在椅子里,面前是他娘捞起茶壶摔了他爹满脸满身。 今晚,李三扬言这是他婚前最后一次放荡不羁,成亲后再吃不到他鬼混的下酒菜,于是酒肉朋友汇聚一堂,在酒楼里胡吃海喝,酒壶倒了一地,陶澈晕晕乎乎扶墙出来时,差些还牵错了马。 回到府上,乔二奶奶还未歇下,陶澈胡言乱语的关心到,“娘,快去睡吧,都这么晚了。” 乔晴笑道,“你爹和你那个当哥哥的都还没回来呢,一个一个的,知道这么晚了还不着家。” 陶澈嘿嘿的笑,望着天上的月亮都能望出三个来,一段路走的歪歪扭扭。 乔晴扶着他一只手臂,拍了拍,“等你哥哥成了亲,过两年也为你寻一个好姑娘,有人管着你就不敢这么喝了。” 陶澈哪还记得什么官家小姐,浆糊一般的脑袋转了一圈,只寻思出来在茶馆里见过的乔装的轻陌,遂惊诧道,“娘,哥肯定乐坏了,你竟同意让他把可人娶进来。” 笑意突然顿住,乔晴还以为是听他嘟囔着听错了,追问到,“可人?” 陶澈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大着舌头,“就是那个哑巴姑娘,哥还换她‘小娘子’呢,还给她绾头发,不是...不是那个可人吗?” “什么可人!那丫头不是在青楼院里做裁缝么?” “明明是青楼院里的可人,长得那么水灵,挺,挺好看...” 乔晴脑袋嗡嗡响,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赶忙按下心思,倒了杯茶水塞进陶澈手里,一字一句的慢慢问到,“澈儿,梁芷那小丫头是可人?” 陶澈比他娘还糊涂,“梁...梁芷是谁?” 乔晴不解恨的掐了掐陶澈的脸蛋,“要你何用。” 恰时小厮伴着陶老爷进了院里,也是一身的酒气未散,乔晴不自觉皱起眉头,“你们倒好,若是澄儿回来也是个醉醺醺的鬼样子,你们爷仨儿都要我这个大肚子来伺候是不是?” 陶老爷喝尽一杯茶水,不大愿意搭理她,指指陶澈,还不待开口就被乔晴连珠炮一般劈头盖脸的轰炸过来。 “老爷,你去哪儿了?”乔晴的眼神在陶老爷衣襟周围扫了一圈,没发现胭脂的痕迹,却倒是说不上来如愿不如愿。 陶老爷忍下一口,只道怀孕之人脾性不定罢了,“澈儿这是怎么了?” “澈儿无碍,倒是你的大儿子有些不妥,”乔晴站起身,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把陶老爷按在椅子里,“据说那个梁丫头是个可人。” 陶老爷疑惑道,“梁丫头?” 乔晴捧着心口,气不打一处来,嗔怒道,“不是和你提起过么?澄儿把她看中的那姑娘领回家来,怎么儿子的事情你都不上心?” 乔晴压根不知道她和陶老爷,和陶澈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陶老爷撑着额头,终是想起有这么一茬,可惜他脑袋里浮现的是轻陌穿着长裙的模样,自那时起,他便默默给轻陌扣上了“小葶”的称呼,在乔二奶奶提起梁芷时,听了一耳朵却未放心上。 陶澈半趴在桌上,还在说胡话,支支吾吾道,“嫂子是个哑巴,就没人跟娘顶嘴了...” 乔晴反过身就用手绢甩了他一耳光,又对陶老爷焦急道,“是个可人!哑巴也就暂且不追究了,她相貌平平,还颇有心计,撺掇咱们澄儿给她盘下一间铺子,好歹那日被我看穿,提醒了澄儿。” 陶老爷揉着眉心,心道,连出身都如此相似。 他正追悔今日未能算出陶澄的姻缘,眼下赶忙多念叨了几遍“梁芷”,将名字记住,等着下回再去寻那算命先生。 乔晴还在数落,陶澈也喃喃不停,吵的陶老爷耳朵疼,他呵斥到,“少嫌弃别人!别忘了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屋子顿时陷入安静,陶澈怔了一瞬,还是不甚清醒,手一歪碰倒了茶杯,骨碌碌摔在地上,只这一点儿动静都令人心惊。 乔晴张张口,眼圈一下子红透了,“我?我从什么地方...” “相貌平平?”陶老爷打断她,他晚上一直未离开客栈,望着隔街的青楼院借酒浇愁,越是莺歌燕舞越让他触景伤怀,“你还想要如何标致?这容貌在当年可是花魁!” “花魁?”乔晴怒极反笑,“扔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能叫花魁?你是成日里抱着痴心妄想,看谁都像...” “住口!”陶老爷竖起眉毛,“让你不愁吃穿,让你享受富裕的不是我这个当家的,是和你结拜姐妹的华葶!” 乔晴气的发抖,这个女人活着时要受她压制,死了还要因她受气!二十多年来她费尽心思讨陶老爷欢心,讨来的都是些表面敷衍,什么千年修得共枕眠,尽是笑话! -- 第46页 也罢,本来当初答应嫁过来,不就是为了不愁吃穿,享受荣华富贵么。 “一身酒气,做什么情深义重的恶心样子!”乔晴一抹下巴,湿了满手背,又笑自己真是可怜之人,抄起圆肚茶壶就朝着陶老爷胸口摔去,“既然这么喜欢,她死了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殉情!” 陶澈终于清醒了,看着一地破碎的陶瓷片,后知后觉自己闯了大祸。 “爹...”他轻声唤到,冷不丁打了个颤儿,赶忙站起来扶着乔晴坐到椅子里,“娘,消消气,别着急。” 陶老爷气的直喘,几次欲张口都憋了回去,胡乱用脚把茶壶碎片踢到一旁去,拍着胸口来回踱步,“有心计,还说别人有心计!你是怎么对华葶的孩子的?华葶把你当做妹妹,闭眼之前没念叨她的孩子,倒是记着不能让你委屈受苦,你再看看你是...” “她死就是因为那个倒霉东西!我怎么对他的?你怎么不看看你是怎么对他的?”乔晴嘶吼完又嗤笑,“我用肚子里的一威胁你就点头了,他是华葶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吗?你简直枉为人父!” 陶老爷指着乔二奶奶的手直发抖,陶澈晕头转向的连声劝也劝不住,乔晴呜呜的哭,瞪着一双怒极的眼睛看杀陶老爷,“喝了酒回来发疯!对我撒什么气!怎么?粥铺那贱人没留你过夜吗?!” 陶老爷一甩袖子,走的头也不回。 陶澈彻彻底底的听不明白了,可也来不及顾上许多,只迭声安抚他娘,一转身,本想倒杯茶水的,却见乔晴倏然顿住了哭泣,脸色从红涨猛的变作煞白,“澈儿...澈儿...” 陶澈瞪大了眼睛,他看到血洇湿了薄薄的裙摆,猩红刺眼,他按着乔晴的胳膊,也吓的面色如纸,“娘!你别慌!别慌!我这就叫人!” 刚刚那一通大吵让仆人们自觉的避开,眼下院里无人,陶澈气急败坏的扒在门框上扯开嗓子,好在有小厮从旮旯里窜出来,“二少爷有何吩咐?” 陶澈深深呼吸,稳住心神,他道,“赶紧去找李大夫,再找人去把老爷叫来,乔二奶奶要生了!” 小厮大惊,忙不迭应着声,转身就跑。 陶澈折回屋里,一刻不停的抱起乔晴往里屋去,看她躺在床铺里痛苦的哀叫,急的不知所措,他跪在床边捉住乔晴的手安慰,“娘,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大夫很快就来!” 整个陶府一直手忙脚乱到下半夜才慢慢安分下来。 乔晴产下一个小男孩,虽然还差半个月才足月,但因为平日里乔晴吃喝甚好,孩子倒不显的柔弱,被倒拎着拍后背时,哭声能传到府外去。 爷俩总算松了一口气,待一切都安顿好,陶澈也跟着脱了一层皮似的,趴在乔晴床边细细叮嘱了两句便回自己屋里了,只留陶老爷陪在一旁。 乔晴的臂弯里揽着睡着的小婴儿,她筋疲力尽,脸色还是一片惨淡,“澄儿回来了么?” 陶老爷为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混小子不知道去哪儿了,明日再教训他。眼下你受了苦,好好歇着,别乱想。” 乔晴闭上眼,微微扭过头,“你叫我如何能不乱想。” 确实理亏,陶老爷抹下脸来道了声歉,又俯下身在母子两的脸蛋上轻轻亲吻。 翌日。 陶澈起了个大早,先去看望乔二奶奶,见他爹正捧着小碗一勺一勺的伺候着喂粥,心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愣是问不出口,索性转头去寻他哥哥认罪。 水榭小院里,陶澄已经醒了,无奈怀里黏着一个想要懒床的宝贝,轻陌哼哼着控诉他昨晚的兽行,“你好歹给我捏一捏。” 声音也懒乎乎的,陶澄将他翻过身压在床铺里,入眼的大片皮肉着实如用过刑一般,有吻痕,有咬痕,还有掐揉出来的痕迹,陶澄心疼道,“你怎么不叫唤呢?” 轻陌听罢就要朝他扔枕头,“我!我没叫唤吗?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叫你更是,更是...” “更是被欺负的惨。”陶澄接过话尾,也算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他一双手拿捏好力道按揉在后腰上,让轻陌舒服的直哼唧,“我既然没那什么卖身契,不用存钱赎身,那今天就歇息一天吧...” “嗯,叫小厮给你寻几本话本来看,亦或...我带你去私塾也成。” 那自然是去私塾!轻陌欢喜的撑起身子,捉着陶澄手腕讨亲,“去私塾吧,我想去!” 正是眼看着又要闹成一团的时候,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陶澄贪心的又揉了一把,将轻陌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容他啃咬,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又是两声叩门,随后小厮犹豫道,“陶大少爷,您醒了吗?” 陶澄琢磨了一瞬,扬声应到,“何事?” 小厮回头看看站在几步外四处打量的陶澈,“您家二少爷来寻你了,说是有要事,十万火急。” 确实十万火急。 陶澄和陶澈站在湖边杨柳树下,相对无言。 陶澈看他哥冷着个脸,心下打鼓,“哥,你不说点什么么?” 陶澄瞧他,“说什么?” 陶澈干着急,只好把他刚刚倒豆子一般的话又单独拎出来重复。 “娘今早寅时生了个男孩。” 陶澄“嗯”到,“母子平安就好。” “是和爹争吵,怒极攻心气的!” -- 第47页 陶澄似是叹息,心道,还有得气。 陶澈蔫了吧唧,“也是怪我说漏了嘴,话赶话惹出他们争吵。” 陶澄沉吟半晌,抬手拍了拍陶澈的肩,“早晚而已。咱们陶府...” “咱们陶府?” “咱们陶府...就是一场闹剧。” 轻陌缩着个身子扒在窗沿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去偷瞄两兄弟,抑或说是他的两个弟弟,轻陌只能瞧见两人表情沉重,他猜了几种可能的事情,最后只遗憾今日怕是去不了私塾了。 正事说完,陶澈指了指屋檐下的走马灯,“你们...是叫梁芷对么?就住这里?” 陶澄一顿,有点想跟陶澈坦白算了,欺瞒实为违心。 陶澈疑惑道,“有段时日没听你提起过,之前在茶馆里还浓情蜜意的,听娘说,是她故意捉弄你什么的?” 陶澄低声失笑,“罢了,待会儿回去府里,你就说是在郭先生家寻到我的。” 陶澈不大愿意,“你和梁芷...” 话尾被陶澄接过,“等回去应付了娘,我再跟你细说。” 第二十八章 陶澄回府,一入门颇有种上了戏台的感觉,他掩唇,不知是叹气还是失笑,惹来陶澈侧目,他道,“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给你树立榜样,实打实不忠不孝,日后你能忘记我就忘了罢。” 陶澈莫名其妙,心道不至于,他拍拍陶澄的肩背,“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娘也只是眼光太高,你好好恳求她。” “你不懂。”顿了顿,陶澄又道,“我也不懂。常说‘孩童无辜’,但女人之间的嫉恨总是能迁怒到孩子身上,无情无理,又无解脱之法。” 陶澈彻底听不懂了,“为何从昨夜开始,你们说的话都如此令我费解?” 陶澄笑笑,不作答,与他并肩齐步去看望乔二奶奶。 陶老爷伺候了一上午,没得到一记正眼,陶澄一来,他叮嘱两句便暂且离开了,乔晴怀里抱着小宝贝晃悠,终于抬眼看看那道背影,眼神嗤笑不已。 两个儿子装眼瞎,陶澄坐在床边请罪,“娘,我实在混蛋,还好你们母子平安。” 乔晴开门见山,“梁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她之前是个可人,后来被安排到了裁缝院,一直做活到现下。” “为何?” 陶澄抿唇,似是犹豫,实则还未想好怎么编。 乔晴道,“哑巴的原因?无法出声?” 陶澈接过侍人端来的红豆粥,听罢稍稍一多想便明白其中缘由,他捧着碗也蹭到床边去,偷瞧了他哥一眼,那垂眸不言的模样应是有些不悦,也是,换谁被这样揣测心上人,谁都不会心里舒坦。 他吹吹粥,递到乔晴唇边,“娘,不跟哥一般见识,他被美色误了明智,你实在气不过,再赏他二十板子顺顺气儿,啊。” 乔晴白他,陡然又堵了气,“美色?那丫头那姿色哪处能称得上‘美’?昨夜你也说她长得水灵,你们陶家的男人眼睛都出毛病了吗?” 戳到刺头上了,陶澈放下碗连忙摆手,“我那是醉话,八成说笑呢,其实就平平而已。” 乔晴心烦,嚷他出去了,只留陶澄留在屋里。 小宝贝睡的香,留了一大片哈喇子,陶澄拿着手绢轻轻擦拭,“娘,起名了吗?” “你爹说要找个算命先生来取。” 陶澄点头,不知道会不会又找到轻陌的头上去,他问,“你和爹都相信算命?” 乔晴不答,撑起身把小宝送到陶澄怀里抱着,自己捧起碗喝粥,红豆煲的软糯,淡淡的甜味,以前华葶总爱守着个砂锅煲一锅,一层楼的姐妹都能分到一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乔晴道,“娘还十几岁的时候,先生断言我有一处坎儿,越不过,比不过。” 陶澄心下猜测几分,却问,“先生说如何破?” “他人无法援手,只能我自己想得开才行。”乔晴咽下一口粥,“昨夜生产时痛不欲生,心想我如此年纪还这样受罪,说不定下一瞬眼睛一闭就赴黄泉。我这一生到此为止,仍是未能想得开,不知是被她折磨,还是被自己折磨。” 陶澄只静静听,后将小宝贝轻轻放进床铺里,接过碗,“再盛一碗吧,多吃些,恢复的快。” 乔晴点头,指尖碰在小宝娇嫩的脸蛋上,“澄儿,给你弟弟起个乳名吧。” 陶澄心里愧疚,他怕是不能看着这个小家伙长大了,又倏然心生一念,或许他娘能接受轻陌呢?他们能共同... 罢了,不可能。 就算可能,那便要埋没他和轻陌之间悖德的感情,这对他来说又是不可能。 两不全,其不美。 陶澄隐隐叹息,“叫陶澈来起吧。” 乔晴没追问,也没说好与不好,两人沉默半晌,眼看着粥要见底了,乔晴才道,“嫁给你爹已经有些追悔莫及,你不要叫娘也后悔生你养你。” 碗勺放回桌上,陶澄扶着乔晴躺好,他单膝半跪在床头,“娘,我心里也有不想后悔的事情。” 乔晴困乏的合上眼,“你出去罢。” 待陶澄走到门边,乔晴又道,“和那丫头断干净,再去见见杨姑娘。” 轻轻掩门声落地,侍女安静的守在茶桌边,屋里只有小宝贝时不时砸吧嘴的动静。 乔晴缓缓睁开眼,眉心微蹙,心间那股细细的异样感越发浓郁。 -- 第48页 院外,陶澈一弹身从花坛边跳下来,迎上陶澄就把人拉着往无人处走,“哥,我将昨晚之事仔细琢磨了一通,有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想!” 陶澄心情不好,扬手挥开他,“小声些,我脑袋疼。” “你听完我的猜想,脑袋指定更疼。” 看小孩子逞能似的,陶澄又一笑,“待我跟你交底,就该轮到你疼了。” 兄弟俩说躲也不为过,从后院厨房翻墙出去,藏身到了小树林里。 四下无人,也不担心隔墙有耳,陶澈仍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哥,你一定稳住,别惊叫出声了。” 陶澄就平淡无波的看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新奇玩意儿来。 “昨日爹娘争吵,爹说娘以前...娘以前竟是个可人!” 陶澄折了一条树枝照着陶澈大腿抽去,“可人到底怎么惹你了,说的好像可人就不是人一样。” 陶澈理亏,又没躲开,疼的直嘶气,“我没嫌弃娘!也没嫌弃梁芷,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陶澄抱胸。 “两人吵着吵着,说到什么孩子,我当时云里雾里的,眼下仔细一回想,娘管他叫‘倒霉东西’,还说他克死了谁,叫什么...什么...” 陶澄接腔,“华葶。” “对,华葶,”陶澈一手握拳,拳锤掌心做陈词状,“所以我大胆一推测,华葶就是咱们府上的大奶奶,而那倒霉孩子就是已经被派去台州的那谁。” 陶澄晃悠着树枝,眼睛盯着上面翠绿的叶子。 陶澈见他哥毫无情绪波动,急切道,“哥,你不吃惊吗?那谁竟然是我们兄长,是爹的大儿子,他才是真正的陶家大公子!虽然是我猜测的,没有真凭实据,但无懈可...” 陶澄轻轻勾起唇,打断他,“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真正的陶家大公子会不会又折了一条杨柳枝,揪着上面的叶子算我今日还回不回去。” 陶澈仿若听天书,一脸的茫然。 陶澄用树枝压在他肩头,示意他席地而坐,两人面对面,一副要深入谈心的架势。 陶澈迷茫,“哥?” “坐着,以免你待会儿站不住。”陶澄又扬扬下巴,“捂着嘴,以免你待会儿惊叫出声。” 被好奇心战胜,陶澈歪歪个身子,手肘拄在膝盖上,依言单手捂住嘴,留一双眼睛巴巴的等着他哥讲故事。 陶澄道,“你猜的没错,轻陌是我们兄长。他娘和我们的娘当年是青楼院里的结拜姐妹,娘经年的嫉恨都发泄在轻陌身上,我甚至怀疑当年卜算轻陌命克双亲的算命先生都是被娘指使的。” “上一次爹娘争吵时你去劝架,压根不是因为爹捡了轻陌的刺绣触了霉头,常州害涝灾,而是爹藏在衣服里的手绢被娘发现,撞破了爹想娶那粥铺女人的心思,只因为那女人相貌与已逝的大夫人相似。” “娘以肚子里的孩子为要挟,将轻陌赶出门,并不是去台州,而是卖到了青楼院里。得要多么巧,我回府时正遇见那贩子数钱出来,嘀嘀咕咕的,我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你那日在茶馆里看到的可人,不是梁芷,是轻陌。穿成姑娘的样子就是为了不让陶府的人认出来。” “梁芷另有其人,的确是个哑巴,也的确在青楼院里做裁缝。我在你和爹都不在家时,带去给娘看过。” 陶澈已经从歪歪个身子变作了挺直腰板,幸亏他捂住了嘴,单看那双眼睛,已经睁成了铜铃一般。 陶澄摆弄着树枝划过他手背,“缓一缓?” 陶澈反手捉住树枝,原来嘴巴也在手心遮掩下张成了圆鸡蛋。 他赶忙舔舔唇,气息不稳,“哥...你,你和...”他脑袋里走马观花,陶澄给轻陌绾发,拍着轻陌的背哄着说“别怕,娶不了”,给轻陌买胭脂,当着娘的面说轻陌倾国倾城,是他配不上人家。 陶澄了然,坦白道,“我和轻陌在一起,就是你想的那种两情长久,且在乎朝朝暮暮。” “别跟我文绉绉!”陶澈大喘气,说不上更惊异还是更愤懑,“让我缓缓!” 陶澄夺回树枝,眼里带上笑意,“好,我不吱声了。”说罢竟然一片一片揪起叶子,心里念叨着“他睡着了,他没睡着”,又思绪婉转,想到轻陌每每被他淫弄到晕睡过去的模样,心里一片滚烫。 最后一片叶子离枝,陶澈开口了,“今早我在水榭小院里寻到你,那屋里头的就是那谁?” 陶澄点头,“昨晚闹腾的太过,你若是没来,我们还能再睡会儿。” 陶澈无力的掩住半边脸,哆嗦着手都不敢多想。 “他...他知道么?知道他自己其实是...” “知道。爹亲口告诉他的。” 陶澈又是一惊,听着陶澄把轻陌在青楼院里乔装算命先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是如何诓骗李三却歪打正着,是如何被小厮领到酒楼面对陶老爷,听着听着嘴巴又能一口吞鸡蛋。 半晌后陶澈喃喃,“无巧不成书。”又道,“娘真可怜。” 陶澄“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轻陌不可怜么。” 陶澈无法口出损言,一阵风过,树叶簌簌,吹的他脑袋越发涨疼。 “那梁芷是怎么回事,顶替那...顶替轻陌的?” 陶澄有些无奈,“是意外,碰见了爹。本来只是想让别人看见,以为我是流连青楼,以此传出些流言蜚语,我自毁名声,给官家女儿悔婚铺路,不算连累对方,没想到碰见了爹,转头娘就知道了。我索性把梁芷送上门让她棒打鸳鸯,就算她多疑去查,也确确实实能查到梁芷就在青楼。” -- 第49页 想了一圈,陶澈才咬牙问到,“然后呢?” “然后...等娘生了,身子好些,官家来退婚,梁芷也不用再做掩护,我带着轻陌离开这里,流浪漂泊,说不定会偶遇桃花源,就此销声匿迹。” 陶澈呼啦一下子站起来,胸腔震的如同打鼓,他来来回回十分焦躁的踱步,把草地落叶踢得扬起,陶澄也撑起身子,背靠在树干上看他濒临爆发,决定要不要先发制人把他打趴下,以此要他冷静。 “嘭”一声,陶澈一拳捶在另一树干上,树太粗壮,一抖没抖。 陶澈回过身,眼角都红了,气的要命,“私奔?” 陶澄被莫名取悦,混蛋到底了,“私奔。” “你就这么护着他?从头到尾把他护在身后,哪怕让一个姑娘来顶替他?” “十几年了,执念太深,容不得他再受委屈。” 陶澈低吼,“你不是因为他挨了十大板子,跟他分道扬镳了吗?不是也厌恶他吗?” 陶澄静默了小片刻,“装的,装的我心肝都疼。秦良是我的眼线,他走了之后,再没有人跟我念叨轻陌...我曾深更半夜去偏院的屋顶上掀瓦片偷看他。” 陶澈彻底失去了言语。 第二十九章 自小树林不欢而散。 不欢的只有陶澈,他甩袖而去,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哥哥一般,逃命奔走。 陶澄倒是心情舒畅,把玩着光秃的树枝慢悠悠晃到街上,心里还在琢磨着是先回去水榭小院,还是先去官家杨府再碰一鼻子灰,脚上却已经朝着青楼院的方向去了。 这约摸也能叫身不由己。 陶澄暗暗自嘲,路过甜食铺子再出来,手上的树枝换作了一碗石花粉,上面铺满花生碎,白糖粉,樱桃肉,杨梅汁,盛在青花瓷碗里,晶莹剔透,稍稍一晃就颤得水淋淋的,颤得陶澄这披着君子皮囊的浪荡鬼心猿意马。 轻陌还不知道自己的两瓣屁股要遭殃,他独自一人在湖边站了半晌,野鸭三五成群的叫唤也没能扰他半分,一门心思全在想乔二奶奶生了。按照他们的计划,待乔晴生产完恢复些时日,他们就要戳破所有假象和谎言,就要远走高飞了。 可未免太巧合,下午陶老爷来寻他算命,晚上回去就和乔二奶奶争吵,会不会在气头上说出些什么来,毕竟他连自己儿媳妇都敢心思不正,而陶澄这趟回去又会不会节外生枝... ... 轻陌越想越担忧,甚至想到了万一陶澄被囚禁在家,直到要和官家女儿成亲了才能被放出来,那他是该月黑风高揣着榔头砸个狗洞去救人,还是该寻个锋利的长矛大枪把势头造足? 哀声叹气,轻陌愁的不要命,唤杜六儿去找个香炉来,他要磕头拜佛。 杜六儿连声应,走前不甚放心,他只当是青楼可人终究等来了被金主抛弃的一天,他怕小主子想不开投湖自尽,“公子,你还是往里站站,当心湖水湿了鞋。” 轻陌心烦意乱,赶他走,接着不顾腰腿的酸软和乏力,怀抱着木梯歪歪扭扭的朝屋后挪蹭,龇牙咧嘴一副可怜样儿,好不容易将梯子搭到了鸟窝下,又吭哧吭哧往上爬,拆了机关,把包袱拿出来叼在嘴里,又复原机关,拍拍木盒,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怎么还没有鸟儿来住呢? 陶澄就悄默声的抱胸站在木梯下,轻陌攀下了两阶才余光瞟到,登时吓的趴在了梯子上,嘴被占着,便竖起一双眉毛骂他。 陶澄恨不得当下就扒了他裤子,露出那两瓣滑腻腻颤呼呼的白团子来,他凑近前去伸开手,也不说话,轻陌了然的又下了几阶,随后被打横抱在了熟悉的怀里。 “我再晚来一炷香,你是不是就卷着银票浪迹天涯去了?”陶澄打趣他,抱着人放进躺椅里,轻陌一骨碌撑起身,捉住他衣摆,“别说笑,到底如何?” 陶澄反身端过石花粉,喂过去一口,勺边刮刮轻陌下唇,“吃个凉粉都能漏,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浪迹天涯。” 轻陌睁着两溜圆儿的眼睛瞪他,陶澄莞尔,“别说天涯了,你这小身条只能在我怀里浪。” 真是不要脸不要皮了,轻陌摸摸嘴角,嘟囔到,“漏还不是被你捅的...不知轻重...” 陶澄听罢就有点儿上头,放了青瓷碗,不由分说把人掳到身上跨坐着,痒痒了一路的两只手终于是如愿的探进了衣裤里,揉的轻陌一声闷哼,“你要白日宣淫么!” “不宣淫,宣我挂念你。”一句话就安抚成功,轻陌没点骨气的就任他揉捏了,陶澄不再言其他,将他与陶澈坦白之事说了,“先拉一人‘入伙’,将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好内外有个照应。” “万一!万一二少爷他转头又告诉乔二奶奶了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轻陌对陶澈提不起多大的信心。 “放心。”同语调一致,手上也放轻了力道,轻揉慢捻的,陶澄埋首到轻陌的颈间,又说起混账话,“真不知轻重么,只要你吃了一半进去...” 一半也够折腾人了,轻陌嘟唇,胡乱推搡了几下,“你还想都进来不成么,那我不得一命呜呼了啊。” 陶澄愉悦的低笑,舌尖卷起小桃核含着,吐字模糊,“下回试试?” 杜六儿抱着香炉颠颠归来时,正巧瞧见他家小主子的一巴掌招呼在陶大公子的肩背上,吓的他赶忙遮住眼睛原地止步,“两位公子,香炉来了。” -- 第50页 陶澄还没腻乎够,好歹两只手舍得从轻陌的裤子里抽出来了,他赏了一枚碎金打发走小厮,随后燃起香,一人三支,对着石桌上的香炉跪在草地上。 轻陌伏下身,祈愿老天爷别再捉弄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只愿能平平安安的流浪世间。再多的,也想不出,索性求了世间也安好。 末了,两人将香插稳在香炉中,静默半晌,仿佛一出声就要扰了老天爷听信儿似的。 陶澄牵住轻陌,面对着面坐,你一口凉粉,我一口凉粉,不多时见了碗底,陶澄这才问,“数数银票,数完了带你出去,要紧事儿。” “是去私塾么?” “私塾那边我传了信过去,今日告假一天。” 轻陌好奇,“那是去哪儿?我用乔装成姑娘么?” 陶澄亲了一嘴的甜,又将他抱起往屋里走,“乔装成我的小厮,去敲开官家杨府的门。” 杨府门外。 在门侍开门的前一瞬,陶澄将满手的礼品递给轻陌拿着,只做一副大少爷的模样,两人被迎进前院,小厮已经见过回陶澄,知道这是未来的姑爷,忙不迭的去报。 轻陌只提了这么短短一段路就累得直喘,脸蛋晕红,陶澄暗想今早这人骂他禽兽不算冤枉,心疼的推了杯茶给他。 正是重阳节,杨府举家就只有三小姐没去赏花游玩,也难得没再给陶澄吃闭门羹,杨姝谣款款前来,脸蛋生的漂亮,含着金汤匙娇生惯养长到现在,又傲又纵,一身臭脾气不用开口,只看她那一形一态就能颇有体会。 轻陌的紧张倏然消散无踪,只剩端着看好戏的心思。 陶澄起身同杨姝谣问好,只得了一眼打量,随后杨三小姐扬扬手,“去苏生记,你请客。” 那便去苏生记,不在府里还好说话,也好听听这刁蛮姑娘要闹什么戏谱。 小厮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杨姝谣上车前指指轻陌,“大少爷,命你的随从先去一步,订好雅间位置,免得待会儿要是没座怎么办。” 先去一步,除非驾马,一来他们溜达过来的,没马,二来,陶澄歪过头看看轻陌,就刚刚那红晕还没下去呢,可不忍心要他再跑过去。 “好事多磨,不急这一时,若是没座就换一家好了。”陶澄心平气和道。 “换一家?你再去哪儿能吃到不甜不腻的糖水荔枝?”杨姝谣不满,嘀咕了一句什么,又气吼吼的唤小厮给两人牵一匹马来。 直到坐在马背上,被陶澄环在胸前,轻陌才敢大出一口气,他哼哼着鼻音讲悄悄话,“陶澄。” 陶澄应,“嗯?” “现在知道我有多乖了么?” 陶澄失笑,又听他道,“假若没有我,你会娶她吗?” “不会。” “那会娶谁?” 陶澄低下头亲他发揪,分不清是逗弄与否,“梁芷吧。” 轻陌没有见过梁芷,想到陶澄那爱看漂亮脸蛋的性子,陡然生出危机感来,“下回带我,”又改口,“待会儿完事了,回青楼院带我见见梁芷。” 陶澄忍不住轻笑出声,“你闻见了没,比陈年老醋还酸的味儿。” 手肘朝后顶去,偷偷摸摸的,顶的可使劲儿,轻陌威胁到,“带我去!” 陶澄笑叹,“带。” 苏生记不似酒楼什么菜都有,大多是零碎小食,到时还未及傍晚,雅间空着好几间,杨姝谣一坐下就报了连串的点心和糖水,毫不客气。 陶澄见对面立着个丫鬟,一歪头,果然轻陌有样学样呢,他不甚在乎的抬手让轻陌坐下,杨姝谣拄着下巴,“大少爷,你对你这个随从倒是上心。”说罢不甘示弱似的,拉过丫鬟,让她一屁股坐到身边。 四人无言,两个毫不在意,两个心生尴尬。 小食一一上来,杨姝谣捏着小勺从糖水里舀出一颗荔枝肉吞下,心花怒放一般,她这才开口道,“今日重阳,怎么没陪你父亲母亲去赏花?” 陶澄答,“母亲今晨诞下一男婴,卧床歇息。” 杨姝谣一顿,“那他们感情可真好。” 陶澄未答,也不反问,又听她道,“你来好几次我都闭门不见,这态度还不明确么?” “关于姑娘避而不见,我有许多种猜测,但总要见一见才能知晓彼此确凿的态度。” “那你说说,你有哪几种猜想?” 陶澄想起在河边与轻陌一同作的猜测,“或许羞涩,或许欲擒故纵,或许自惭形秽,或许心有所属。”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杨姝谣叼着小勺审视陶澄,“你看我哪儿来的自惭形秽?” 陶澄不慌不忙的赔罪,面上好一派君子坦荡荡,桌子下目不能及之处,有一双脚活似流氓一般把他家小厮的腿给圈住了。 轻陌不敢怒,不敢言,不敢动,活生生受着,心里骂了百八十遍陶澄不是个玩意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坏的。 杨姝谣捻起一块桃酥,吃的满桌子掉渣,“我不乐意嫁给你,一来,我哥哥行医,我翻看过医书,那上面讲女人生产堪比要命,我惜命,二来,我若是嫁过去,也不与你同房,一年半载我也没怀个孩子,不仅落人口舌,还要看你们家人脸色,而你又守个活寡,咱们注定两看相厌。” 陶澄有些稀奇,敢这么说的姑娘寥寥无几,也十分失笑,头一次听见把“守活寡”用在男人身上的。 -- 第51页 他点点头,心中别提多么满意,“有三么?” 杨姝谣舔舔唇边碎渣,“有,心有所属了,大少爷不至于棒打鸳鸯吧?” “不至于,咱们不谋而合,早该见面的,白白费了许多心思。”陶澄将他打算自毁名声,以便给姑娘家退婚铺路的事情讲了,又抿唇一笑,“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没成想杨姝谣眼睛放光,一拍桌子,“你这招妙啊!你用此招,名声坏了以后,鲜少会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你,反之,我用此招,岂不是可绝后患,再没有男人想来娶我?” 轻陌有些愣神,事情发展的太过奇妙。 杨姝谣敞开了道,“不瞒你说,我今日为何独自在府上?就因为被安排了亲事后,我和我爹娘坦白不喜欢男人,不愿怀胎生子,他们把我当做鬼怪,还命人神叨叨的来降妖除魔,我被折磨的都没脾气了。” 陶澄也有些愣神,犹豫道,“姑娘也打算去青楼院?” “怕是要把我爹娘气的晕过去...”杨姝谣喃喃,又倏然抬头,“大少爷,你不认为我是鬼怪?” 陶澄温柔且坚定的否定,“我也做过疯魔一般的事情,说出来不比你的逊色。” 杨姝谣来了兴趣,发簪叮当作响,“来说说。” 陶澄只摇摇头,“等回去了,姑娘找个无伤大雅的由头把婚退了吧。” 第三十章 不欢而聚,雀跃而散。 回程的路上两人绕路去买青团,排队时听闻东边的街拐角新开张了一家酒铺,杨梅酒酿的色泽浓郁,醇香饶舌,又听闻那小掌柜也颇为俊俏可爱。 本是有些心动的轻陌登时就不做声了,陶澄将他一眉一眼尽收眼底,笑话道,“怎么欲说还休?” 轻陌抿嘴,抿半晌,不晓得如何开口,啜喏道,“到时喝了人家的杨梅酒,又看人家模样好,能担起‘可爱’一词想必年纪也不太大,却已经是间酒铺掌柜... ...” “小娘子,”陶澄几乎要咬上他耳朵,“早上我不在,杜六儿是不是给你端的醋汤饺子?” 大庭广众的,轻陌都替他害臊,可那点儿警惕性和说着说着衍生出来的怅然失落都被这一声“小娘子”,和一句“醋汤饺子”搅和没了。 轮到他们,陶澄虚虚揽着轻陌,扫了一圈木牌上的各色口味,对老板说,“每种都来一个。” 老板高兴,一声“好嘞”还没应上,被轻陌伸手打断,“别!”随后点了豆沙,咸蛋黄和杏仁,“每种两个。” 老板瞅瞅两人,对明显是少爷装扮的陶澄道,“这... ...” “听他的吧,”陶澄轻笑,“我这个纨绔子弟挥霍无度,若真买那么多回去,要挨小娘子骂的。” 光天化日的,轻陌想要遁地逃走。 捧着青团,嚼着嚼着就回到青楼,楼外天色黑沉,乌云翻卷着压下来,衬的楼内越发灯火喧闹。 刚走到雅间门口,管事的迎上来,怕人多耳杂,他也跟着一道进了屋。 头都大了,管事的瞧见轻陌还砸吧嘴呢,问,“你今日怎么又没扮姑娘,又没戴面皮儿?” 轻陌还记着这人用卖身契诓他的事儿呢,遂怼个脸色,“刷盘子还给歇息几天呢。” 当着人家金主的面不好训话,管事的抹抹一脑门汗,说起正事,“陶大公子,今日午后陶老爷差人来寻算命先生来着,一下午来了两三回,我寻思应是个要紧事儿,说不准待会儿还得来。” 乔二奶奶才生完,陶澄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苦涩难言。 轻陌追问,“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儿?” “找你的还能是什么事儿?”管事的不欲多掺和,“若是再来...要我如何应付比较妥当?” 陶澄道,“推脱掉,随意寻个游历四方或是金盆洗手的由头,总之没有算命先生了。” 这一老一少都得罪不起,管事的一面艰难应下一面偷瞟轻陌,没来由的想到了红颜祸水。 “还有一事要麻烦,”陶澄话里多了些笑意,全然没有跟他爹作对时的冷漠,“若是梁芷姑娘还在裁缝院,唤她过来一趟。” 不多时,梁芷揣着笔墨纸本叩门前来,有段时日没见过陶澄,难免目光热切。 陶澄简单介绍两人,只说轻陌是他近身的小厮,他便安安静静的只管吃他的八仙蒸,捏筷子时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自诩是比不上扮做姑娘的自己,心下有几分得意雀跃,欢喜够了又咬着筷子头暗骂自己怎么能够如此虚荣,要不得。 吃过饭,梁芷还要回去继续做事,陶澄命人撤掉饭菜,换成清茶点心,把轻陌拥到怀里一同听楼下厅堂里的悠悠琴瑟。 “落回肚子了没?” “什么?” “你浸着陈醋的担心。” 轻陌羞赧几许,投降道,“是我庸人自扰,错怪你了。” 陶澄愉悦,偏不顺着他,“可比谁都冤。若是我愿意,李三萦萦绕绕的都赶不上。” 所以这是滚着利息讨自己补偿么,轻陌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生怕这越发混账的人饭饱思淫欲,就地话赶话的发情。 半晌,两人同饮一杯茶,听完了一曲《故园欢》。 余音绕梁,可惜这腔期期艾艾的愁情只在一方雅间里得到了共鸣,吵嚷嬉闹的青楼院里正是纵情欢愉的好时候,顾不及伤春悲秋。 -- 第52页 轻陌枕在陶澄肩上,忆起在学塾里,在偏院里的好年光,也忆起他浸着疏月凄风,孤坐在栏边的寂寥。 “南苑吹花...”他轻念一句,又合上唇,感觉到怀抱收紧。 窗外长光破开黑夜,惊雷砸下,怪罪雨帘扰人心绪,轻陌想黏着陶澄,不想放他回陶府。 “我头一回想着你弄...”难以启齿,轻陌紧闭起眼,手指拧绞,“是在常州果园时...也下着这么大的雨,黑漆漆的...” 陶澄心里发紧,捉过他的手指相扣。 “弄完了才发觉荒唐,同是男子,你还是我的大少爷,我的同窗,我的友人...愁的我郁郁寡欢,生了场病,皮包着骨头连半框荔枝都背不动...” “后来一到雨夜,我就...那雨不像是雨,倒像是迷魂汤...” 熨烫的温度穿透轻薄的衣衫,陶澄只觉得肩窝里热烘烘,“傻不傻。那时觉得荒唐,眼下呢?” “早就荒唐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荒唐到天荒地老。” 陶澄捧着他脸蛋亲吻,再多言什么都是多余,温柔渐进成侵略和占有,直至吮咬的两人心跳如天雷,陶澄磨蹭他唇瓣,又道一遍,“傻不傻。” 厅堂里的曲子换作了轻扬的调子。 轻陌恋恋不舍的勾住陶澄脖颈,“回去吧。乔二奶奶今日刚生完,身心都辛苦,回去陪陪。” 陶澄叹息,又听耳边轻哄,“我们还有天荒地老,还有朝朝暮暮呢。回去吧。” 更是舍不得走了。 陶澄被惹的心窝满胀,拥紧了人不愿撒手。 恰时门外叩响,小厮唤道,“陶大少爷,您家二少爷来了。” 早晨刚交底,一整日过去,不晓得陶澈的脑袋还疼不疼。 两人正经坐好,陶澈推门一进来就瞧见了轻陌,四年未见,且不算茶馆那次,真真是无语凝噎。 轻陌站起身,虽不再是陶府佣人,他依旧恭敬的问好,“二少爷。” 陶澈只觉得那两瓣嘴唇太过红艳饱满。 今日他就没做别的,除了照看乔晴,照看时还需强撑着不可走神,其余时候都在院里石桌边发呆,那桂花树都被他盯的发蔫。 陶澈撩撩沾湿的衣摆,在两人对面坐下,一张口微微哆嗦着唇,“哥。” 轻陌一凛,倒不是错认在唤他,只是惹他无法自制的想到些巫山云雨。 陶澈见他哥眼里唇边都是笑意,自然是不知道他哥的那档子情趣,只纠结,烦闷,焦躁和愤怒都挂在脸上,“哥!” 陶澄道,“正好一起回府,你坐着马车过来的,还是...?” “专为过来捉你,连镣铐都备在马车里了。” 陶澄失笑,“回,刚要动身回,你就来了。” 陶澈忍不住去看轻陌,“我以为你今日就要私奔了,回过神赶忙来押你。” “过几日的,待娘身子好些,否则太不孝。” 太阳穴直突突,陶澈夺过他哥哥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杯底磕在木桌上差些要碎,“过几日你就要丧尽天良,还管这几日的孝不孝?” 陶澄理亏,自觉说了混账话,便受了。 陶澈见两人颈间挂着桃核,碍眼的很,恨不得就此勒死轻陌,刚欲说话,楼下厅堂里传来阵阵嘘声,再仔细听,有一女声豪情壮志一般,“小倌排成排,我杨三小姐要翻绿头签了!” 轻陌又是一凛,陶澄也吃惊不小,拍拍他,“你去看看。” 陶澈不明所以,放平日他只当热闹看了,眼下正是气头上,冒出一句世风日下。 小片刻后轻陌回来,“真是她,点了三个可人,管事的都吓傻了。” 陶澄摇头笑叹,轻陌也道,“看来烧香拜佛显灵了,待会儿回去我再拜拜。” 陶澈心烦气躁,“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 “这个杨三小姐,今日我去见了,娘给我说的亲就是她。” 陶澈瞪大双眼。 “她不喜欢男人,不愿嫁做人妇,把我自毁名声的那一套照搬照用了。” 陶澈“那那那”的仿若口吃,几回才说顺畅,“那你们的亲事?” 陶澄道,“就差一张退婚帖子了。” 陶澈接连受到冲击,张口不成语,索性抿紧了唇生闷气。 一时间气氛沉闷,轻陌偷偷轻踹陶澈,“你们回去吧,雨天路不好走,慢一些。” 陶澄应下,又问,“不怕我一去不返?” “怕,今早你走时还在怕,”轻陌学傍晚在苏生记时,一双脚不甚规矩的圈住陶澄,“长矛大枪暂且用不上了,我就还揣着榔头去凿狗洞救你。” 全然不顾陶澈在场,陶澄笑够了,问,“明日做什么?” 那张面皮儿回去了就得烧了,轻陌犹豫到,“约摸...管事的之前说,若我去刷盘子,一天五十个铜板,我寻思可以再加加。” 陶澈面目扭曲,“真想把你们俩浸猪笼!” 好歹算是离开雅间了。 陶澄揽着轻陌站在管事的面前,“听闻你让他刷盘子。” 管事的能说什么?他才被杨姝谣吓的双腿打颤,偏偏大东家今晚也逍遥去了,没人给他做主,一颗心全在担忧他这截脖子明日就要架上杨府的长刀。 管事的呐呐,“误会...” 陶澄也颇同情他,不再调侃,“他这双刺绣的手金贵着。” -- 第53页 管事的无力,“金贵...” 陶澈像是见了鬼,又发觉还不如见鬼。 在青楼院门口分别,轻陌撑着油纸伞目送陶澄上马车,随后车窗帘掀起,陶澄道,“下回一定带你去私塾。” 轻陌只笑,又目送马车走远。 楼内琵琶悠悠,是一曲《长相思》。 第三十一章 三日未见,如隔千秋。 轻陌倒不是真怕陶澄被囚禁在府上,只是有些牵念,白日里看野鸭成群,夜晚里看烛光如豆,没点骨气的,越发想念的狠了。 盘子刷不成,他便去问管事儿的劈柴可否,管事儿祖宗一样求他行行好,老老实实待在小院里喝茶逗鸟比什么都强。 鸟儿还真的来住了,兴许是那夜大雨叫它无处可躲,第二日天空放晴,轻陌一早就被屋后连连清脆的鸟叫声闹醒,他披头散发的下床去看,看到一只尾巴乱翘的红嘴鸟。 快到晌午,杜六儿拎着布兜回来,兜儿里一把鲜嫩的小青菜,两个鸡蛋和两扎细面,他看轻陌抱着手绷眼睛都没抬一下,心慌慌道,“公子快歇歇吧,我去洗菜起火,等你来掌勺。” “茶还没凉,我才绣了多大功夫就要歇息了?”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倒是麻溜的放下绣针,撸起袖子便朝火灶走去,轻陌道,“别走了,留下来陪我一起吃。” 杜六儿也求他行行好,“我都背着陶大公子给你找布刺绣了,可不敢再造次与你同桌吃...” “长寿面,真不来一口?”轻陌熟练的热油煎蛋,滋啦滋啦冒出香味,他仰起脑袋对小厮笑,“今日我生辰,赏个脸?” 杜六哽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乖顺的蹲在一旁守着,“既如此,那便陪你好了。” 蛋煎好了,先盛出来放在盘子里,凉水下锅,烧沸下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气,轻陌说,“这顿吃长寿面,吃饱了下午你去买袋面粉,再买块肉和...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吃饺子都是离别践行时吃,杜六比反水陶澄还心慌慌,也不敢多问,只道“有肉就成,不挑食。” “那就买小葱和白菜吧,小葱要水嫩的,不能超过半尺长。咱们晚上包饺子吃。” 杜六看着小青菜也下锅,勾起些回忆,“从南下苏州之后就再没吃过水饺,青楼那小屉蒸饺一口吃仨。公子今日不说,我都记不得有多少年没吃过家里包的饺子了。” 面出锅了,一人一碗,盖上煎蛋,主仆俩对着吸溜,轻陌一抹嘴,“我姨娘是北方人,她有时想家了就包几个饺子。” 杜六问,“那我们今晚是包蒸饺,还是包水饺?” “水饺吧,一口一个的那种,吃着香。”轻陌已经馋的舔唇,“会包吗?” 光顾着乐的小厮赶忙点点头,又赶忙摇头,“不太会,但我可以学!” 长寿面忘记放盐了,说笑全当调味,吃了个汤汁不剩。 午后轻陌睡在躺椅里,抱着手绷绣着绣着就迷糊过去,阳光透过柳叶碎在他脸上身上,那一根细细的绣针一点一点的扎进指肚里,再一眨眼,泌出一珠艳丽娇俏的血滴。 远不足唤醒睡梦中的人,梦里轻陌拿着一颗红苹果跑进房间,屋里只有一张小床和桌子,虽然简陋,但比在陶府偏院里要与其他人同住好很多,轻陌美滋滋的站在桌前,拉开抽屉,竟是满满一屉子的水果,果园里当季的能摘采的,仔细一瞧,都能在这找到影儿。 甜香扑鼻,小轻陌很满意,他将已经放了两日的苹果拿出来换成手上这颗,时时保持着屉中的干爽新鲜。如此用心,只为熏染那几张压在最下的信纸。 小轻陌咔嚓咬掉一口苹果,再想到陶澄竟会给他寄信,顿时口里心里都甜蜜。 “没有上好的墨水,写不出一纸墨香,那便还你一纸果香吧。” 梦醒了,笑醒的,朦胧睁眼时唇角还翘着,轻陌似是见到陶澄握着他的手指,他屈指勾住对方,歪过头又闭上了眼,只当梦里十五年一晃而过。 陶澄低低笑了一会儿,也挤上躺椅,将人抱在怀里温柔轻浅的亲吻,“哥哥。” 轻陌猛的睁大眼,彻底醒了,直愣愣的盯着陶澄看了几瞬,又瘫软回去,贪婪的嗅嗅鼻子,没吱声。 陶澄把他手指捉到面前,“血光之灾破了。我若再晚来一时片刻,那根绣针就要从你指尖没入血脉,游走全身。” 没点儿眼力见的,清风明媚不说情话,偏要骇人听闻,轻陌“疼”的脚趾蜷起,“梦里写信要我想你念你,醒来就听你编排我恐吓我。” 陶澄以吻谢罪,唇舌吮够了,又将已经抹去血珠的指尖含进口中,惹的轻陌抽了好几下都不成,天际绯红的云霞一片片染到了脸颊上。 “乔二奶奶还好吗?”他嘟囔。 “嗯,还好。”陶澄终于好心的放过他,“疼不疼?” 轻陌失笑,“真当我多么金贵呢。” “真当。”语调轻缓却坚定,“金枝玉叶般金贵。” 心里满胀,迟来的情话格外悦耳,轻陌把玩他坠着的桃核,默默嘀咕,可真是比那相思鸟叫的还动听。 杜六来了,还背着晌午的布兜,吭哧吭哧的跑了满头大汗,汗水滴在眼睛里,叫他没看清躺椅上窝着的那一团已经变作两个人,待跑到跟前了一抹眼,吓的他赶忙后退,差些摔跟头。 -- 第54页 “陶大少爷!”小厮低头,手上提溜着一串葡萄,藏也来不及了。 眼下还不到葡萄盛行的时候,这一串个个晶莹饱满,还挂着淋淋水珠,只看着就能想到入口的鲜嫩多汁。 轻陌从陶澄怀里弹起,“你哪儿来的?” 小厮答,“长街上买不到,我求管事的从后厨给我拿了一串。” 陶澄支棱着胳膊,饶有兴趣,“快马加鞭从西北方运来,这一串得要一小金吧?” 可不是么,贵的他心脏抽抽,管事的也不给走个人情,“托您的福,赏了小的那么多次。”接着他又道,“这是小的给轻公子的生辰贺礼,轻公子待我好,我万般感恩。” 轻陌边责怪边提上鞋,沉甸甸的葡萄接到手里就怪不出口,满心欢喜道,“多谢,我还是第一回 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等吃完了饺子当甜嘴儿吃。” 小厮应下,回身把布兜放在石桌上,看见手绷时又一凛,想要逃之夭夭,他低声对轻陌说,“公子,我还是下去吧。” 轻陌不依,直接转头告知陶澄,“杜六儿和我们一起包饺子,一起吃。” 陶澄正寻思着怎么嘉奖杜六呢,闻言笑道,“你是寿星,听你的。” 三个人分工愉快,杜六拌馅儿,轻陌尝调味咸淡,陶澄和面擀皮儿,知晓他们中午已经吃过长寿面了,非要揪个面疙瘩无师自通的抻面条,要轻陌再陪他也吃一碗,石桌就这么大,三人围着有笑有闹,馅儿要闷着入味半柱香,轻陌便烧锅沸水,先煮面。 杜六偷空将葡萄一个一个摘进瓷碗里,看对面两人凑在一起分享一碗长寿面,心里说不羡慕都是假的,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可人和金主的感情能好到如此地步。 前两日他耐不过轻陌的软语去寻来刺绣的工具,他好奇到,“为何刺绣?是算命先生不做了,换个新活儿?” 轻陌却道,“穿针引线,时间过得快。” 他听不懂,还腹诽任谁不想让时间慢些走,让年岁慢些老,怎的还等不及? 今日他又想问陶大少爷不来陪着过生辰么?只想了想,便叹息可人命苦,金主果然是指望不上。 “虽百年难遇,或许就是这一对儿呢。” 杜六借着轻陌的生辰,许下祈愿。 陶澄头一回吃水饺,看轻陌包出这么大个头的饺子吃了一惊,不禁怀疑,“这能煮熟么?” 轻陌笑道,“煮好了香死你。” 诚不骗他,麻油香醋蘸一蘸,陶澄吃的比两人都多,他难得撑着了肚皮,遂包揽了洗刷的活儿来消消食。 杜六诚惶诚恐的陪轻陌在一旁剥葡萄,简直不敢斜视。 轻陌想起猛汉一般的杨姝谣,问,“杨三小姐这两日还来么?” 小厮答,“那一回之后再没来过,估摸被关在家里受训诫了。虽是没来,可那晚杨小姐惊世骇俗,眼下搁哪儿都能听见她的名字。” 轻陌点点头,越发对杨姝谣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又问,“还有人打听我么?” 葡萄酸甜爽口,杜六舍不得咽下去,就鼓着腮帮子道,“有,有好几人。” 聊天的功夫陶澄清理好了残局,他甩着双手走来,被轻陌喂了一口甜。 小厮再待不下去,拢起果皮要走,轻陌唤他,“你等等。”说罢朝屋里跑去,复又拿着一枚金灿灿的元宝出来塞给杜六。 小厮连话都不会说了。 轻陌赶他走,“总是陶澄赏你,我一天天的没少使唤你,应当给个大的。” 小厮腿抖的要跪下,“使不得使不得!” “烫手还是怎么的,如何就使不得了,”轻陌笑话他,“我今日生辰,你就当我为日后破财免灾了,你若是不接,这灾还落我头上。” 一番言语推搡,杜六卯足了劲儿就是不拿,惹的轻陌又气又无奈,刚要佯装发怒,就被陶澄拉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小厮又不会说话了。 陶澄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给你一金不算什么,快下去,别扰我春宵。” 杜六眼眶通红,咬咬牙转身跑了。 夜月初升,高悬在头顶,屋檐下鸟雀归巢,叽叽啾啾,啼鸣不似早晨那样活泼。 轻陌牵着陶澄去看,“那晚大雨,你回去了,第二日你没来,它来了。早晨看时还只有它一只,我中午打个盹儿再醒来,它就拖家带口的变作一窝儿了。” 两只小雀挤在一处,白日畅游,日落归巢,羡煞轻陌。 陶澄瞧了小半晌,再看回轻陌,“葡萄挺甜,我们送一些给梁芷尝尝。” 轻陌哽住,压抑住咕嘟冒泡的醋意,“行,一大串呢,摘下来好多。” 陶澄像什么都能看破一样,亦步亦趋将他拱到墙壁边,“饺子煮好了香死我?” “没香吗。” “香了。” 陶澄低笑,眼里明亮,“想让你也香一香我。” 影子亲密的融成一团。 月色渐染。 归巢里有一双相思,屋檐下有一对恋恋。 第三十二章 梁芷正巧下工,陶澄和轻陌再晚来一步就要和她擦身而过了。 寻了处八角凉亭,亭里被月光倾洒,恰好够梁芷提笔聊天。 她写:谢谢,非常甜。 来时轻陌索性直接把瓷碗抱进怀里,一路上陶澄就没让他的嘴巴停下过,“除了葡萄,还喜欢什么?” -- 第55页 轻陌不害臊,“喜欢你。” 陶澄笑他,又喂过去一颗,“甜嘴儿。不是也喜欢荔枝么,要是照这么吃也不怕上火。” 轻陌不矜持,“不怕,不是有你给我泄火吗。” 等见到梁芷时瓷碗已经空去了一小半,害的轻陌不大好意思,“都给你拿回去,给你娘亲也尝尝。” 梁芷自然不肯,面对轻陌她其实有些疑惑,上回见还是近身小厮,这一回这小厮一身月纹轻衫,脸蛋也比之前清秀讨人许多,言行举止更是不甚拘谨,透露出一股子她颇为熟悉的感觉来。 梁芷稍稍寻思了一瞬,想起来了,挨着她一同做工的女孩已经身怀五月,日日被她相公疼着宠着,眼角眉梢尽是甜蜜和欢悦,而眼前的小厮,恰如此。 陶澄解答了她的疑惑,他揽过轻陌,“托你假扮的那位心上人,就是他。” 轻陌害羞,头一回被拿到明面上说,实在害羞,他赶忙把瓷碗朝梁芷那儿推,“多亏你帮忙了,大恩不言谢。” 梁芷惊异的愣怔着,和当时小树林里的陶澈如出一辙。 “不言谢,除了葡萄,再用一间胡同里的小院小宅谢过。”陶澄从衣襟里拿出一份地契,并着瓷碗放在梁芷面前,“已经办妥,你拒绝也来不及了。” 梁芷出离惊诧,连连摆手。 “前几日在青楼里,人多耳杂,便没坦白。”陶澄松开轻陌,指尖触碰到他热烫的耳垂,就怎么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了。 一副臭显摆的嘚瑟样儿,他笑道,“那日他为乔装小厮而胡乱涂了些妆容,远比不得眼下倾国倾城。” 梁芷连摆手都顿住了,一时间有些窒息。 陶澄嘚瑟的极为舒心,被偷偷摸摸的踹了一脚也只徒增愉悦。 月朗风清,四方贯通的八角亭时有人漫步穿过,带着各自的心事或奔走,或流连。 梁芷还要回去照料母亲,临别之际,陶澄道,“或许以后再难相见,不出多少时日我们就要走了。” 梁芷写到:何处? 何处呢?轻陌与陶澄对望,浑然不觉畏惧,他喃喃雀跃,“一叶扁舟,一盏天灯,四处流浪。” 陶澄应他,又看回梁芷,似是玩笑,“桥底洞口,山野寺庙,天涯海角。” 梁芷提笔出神,倏又浅浅莞尔,笔墨晕开在纸面,犹如湖心映月,粼粼波光。 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凉亭里只余一双人影。 天上的月赏腻了,眼前的人还未看厌。 半晌,哝哝私语消散,亭中独留月色。 轻陌耍着寿星的任性扒在陶澄背上,耍了没几下又蔫下去,胳膊松松环在陶澄的脖子上,“陶澄,今日是我生辰。” “我知道。” 陶澄想起今早陶府上怪异的冷清,前两日府上还有新添子嗣的欢喜气氛,门槛踏破,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可今日一大早却没见陶老爷的身影,乔晴更是眉心紧蹙,哄着哭闹的小儿哄的烦不胜烦,竟扔给奶娘放任不管了。 他和陶澈追出去,见乔晴立在桂花树下,一连折断了数条树枝,嘴里念念有词。 待陶澄走近,便听见一句“忌日倒成了你们七夕相会”,要他猛然一愣,明白了冷清的缘由。 陶澄歪过头去亲吻轻陌的手腕,听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今日也是你母亲的忌日,要去买些黄纸么?” 轻陌拥紧他,牢牢的偎在他颈间,“要。” 折路返回长街,买好祭拜品后两人去了平日里常去的河边。 往年今日都是周姨陪着轻陌祭拜,今年,在火苗燃起时他便牵住陶澄,当烈火燃燃如獠牙,他依旧握紧陶澄,虽一语未言,他却坦坦荡荡,直到火光渐弱,最终温柔的熄灭。 背着皓月繁星,两个人手牵手慢慢往回走。 “你瞧见我今日的刺绣了么?” “是个美人。” 轻陌佯装怼他,“我才寥寥绣了几针,你如何就看出来了?” 陶澄低笑,只怕那句“儿子像娘,而你倾倒我心”太过矫情,叫他如何都难以启齿。 轻陌又跳到陶澄背上去,晃悠着两条腿,“陶澄,我开怀的不知今夕何夕。” 陶澄便问,“陶金贵,此时此刻,你该向我讨礼了。” 陶金贵可真足足金贵,轻陌撑着他的肩膀想要仰天大笑,“又胡乱编排我!” 回到水榭小院时已是深夜,湖塘荷叶下有蛙在呱呱。 石桌上散落着形状各异的树叶,花朵,石子,是轻陌一路上想要这个想要那个要来的,陶澄全然的依着他,轻陌讨什么,他就给什么,月色都不比他温柔。 夜空深了,这一方天地只属于他们。 轻陌陷在躺椅里,一遍一遍的唤着陶澄,毫无保留的低泣着告诉他“我只想要你”,声音被撞的破碎,断断续续坠着水汽,黏着欢愉。 陶澄被那呻吟催着要走火入魔,他将自己狠狠嵌进最深处,仿若要生吞活剥,仿若要拆骨入腹,而媚肉包裹着他容他为所欲为,越被肏弄的凶狠,越是热烫软腻,他垂下头亲吻轻陌水珠滚滚的眼眸,又与他脸蛋相蹭,“轻陌,你好可爱。” “呜---!”绵软的手指又涌出些力量,指尖奶白的紧紧攀在陶澄的肩膀上,轻陌身子缩起,一阵阵颤抖,呢喃的情话成了让爱欲燎原的最后一点星火,他被灼灼席卷,是陶澄害他如此,他在思绪灰飞烟灭前捉紧可怜兮兮的一丝清明,张口咬在那一片锁骨上。 -- 第56页 欲仙欲死,疼痛加剧快感,高潮时的身子更加惹人揉捏,陶澄一手按在轻陌的脑袋上,似是不让他松口,另一手压着轻陌的膝弯儿,迫使他分开些许以便他恶劣的行凶,躺椅不堪重负,吱吱呀呀的也跟着呻吟,偏偏身下的人正是敏感至极的时候,那一点儿微弱的挣扎撩拨的陶澄再坚持不住,几下凶神恶煞一般的侵略后,终于完成了这一场掠夺。 轻陌累的喘息不止,他融化成一汪水散在凌乱的衣衫里,好半晌才从余韵中落下来,一张嘴就是要找陶澄,唔唔啊啊的既是委屈又是贪恋,找到了就开始凶人家,“你快出来!” 陶澄偏不,半勃的性器还埋在销魂之处,闻言更是抱住了轻陌的屁股,流氓兮兮的又往里面挤了几分,黏黏糊糊的,轻陌脆弱的像是瓷娃娃,碰都碰不得,登时颤巍巍的“啊”了一声,偏过头又要朝着陶澄的胳膊咬去。 陶澄没让他得逞,收紧怀抱捏住他下巴,亲吻也亲的腻腻乎乎的,上下都腻腻乎乎的,轻陌被安抚妥当了,沐浴着月色而愈加莹润的一双腿要勾不勾的挂在陶澄身上,好像之前要人家滚出去的不是他一般。 “咬疼你了吗?”轻陌摸到了痕迹清晰的齿印,不待陶澄回他,他便探出嫩红的一截舌尖舔上去,舔一口,说一句,“还是怪你,凶什么啊,活该。” 撩起人来还没完没了了,陶澄改捏下巴为捏住脸蛋,入眼一圈红润的嘟唇,他低骂一声,心里喜爱的发颤,被一种名为“可爱”的箭羽万箭穿心。 “哥。”陶澄哑声唤,眼神带着侵略的笑意,一声“哥哥”被他唤的坠满了情色。 轻陌发觉不妙,后穴重新满胀起来,撑的他软着嗓子哀叫,他前面的肉根已经射不出什么来,酸楚的要命,他示弱又示好捧住陶澄的脸颊,“求你了,先让我歇歇。” 唇还嘟着,说话不甚清楚,陶澄刚欲吻下去,“咔嚓”,不容忽视的动静,是从躺椅某处传来,一时间两人都仿若被冻住。 轻陌用水汪汪的眼睛怒视陶澄,两人相望片刻,轻陌又凶他,“就怪你!” 陶澄被惹的直笑,低下头继续被打断的亲吻,下身也没点儿分寸,不懂事儿一般火上浇油的抽出些许又撞进去,引来轻陌和躺椅一并的呻吟。 也的确担心真的散架,保不齐两人摔个什么惨样,又或许会伤到怀里的宝贝儿。 陶澄暗叹一声,从唇亲吻到眉心,两手捞起轻陌的腿盘在腰上,“金贵的腿。” 再一手托稳他屁股,“金贵的臀。” 一手横穿腰肢,“金贵的手抱紧我。” 说罢就将轻陌抱起,听着他哼哼唧唧被插出来的低吟,又去寻他的唇含吮,打趣到,“这么金贵呢。” 轻陌十分嫌弃自己,这双耳朵没点儿骨气的听不得情话,一听哪儿都软,他刚一被放到石桌上就推搡起来,“别在这儿...” 不知道在这儿做过多少回了,陶澄耐心道,“怎么了。” 轻陌有些羞赧,“这儿有花。” 有花,还有树叶和石子,但是娇嫩的花儿怕压,一压就坏了。 陶澄了然,又想到轻陌找他讨礼的傻样子,真是...要星星要月亮要他掏心掏肺他都给。 “那哥哥想去哪儿?”陶澄与他额头相抵。 深情宠溺的眼神叫轻陌看的有些痴,那一汪缱绻的目光如同皎月下的湖水,轻陌被迷的快失了魂,他喃喃道,“想去...湖心...” 陶澄道,“好,去湖心。” 屋后杨柳树下有一叶小舟,当时轻陌就是指着它说想去遇见桃花源,又要给杜六儿赏银子,前一日闲来无事才打理好,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月亮高悬,行至湖心,四周皆是柔柔水波,仿佛置身天空仙境一般。 轻陌坐在陶澄的怀里,由他喜欢的慢慢厮磨着,快意不比大开大合时翻涌的少,内里早已经湿腻的不成样子,汁水搅合着精液从穴口边缘漫出,咕叽咕叽的,满耳朵尽是亲密的淫靡水声。 夜色磅礴,欲望也同样张狂,可惜小舟不是嚣张的好地方,陶澄在轻陌越发急迫的扭动里忍耐着安慰,“乖一点,这小破船可禁不得我们折腾。” 轻陌不听,手钻进陶澄的衣衫里胡乱揉摸,又捉过他抚在背上的手放在腰间,腰上敏感的痒痒肉被灼热的手心烫的微微颤,惹来口里连串的哀叫,陶澄掐紧他,下身也重重朝上顶了好几下,肏的轻陌拖长了声儿哀叫,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威胁,“不许浪!” 寿星又耍起性子,往日里要受到逼迫才肯叫出来的话,眼下一股脑全变成口无遮拦,轻陌一面寻着陶澄的唇亲咬,一面动情的哼哼,“我好爽...啊嗯!相公...你肏的我...太深了...啊啊!” 性器硬的发痛,陶澄猛的将自己抽出,手劲儿都要控制不住,拎着轻陌把他压的跪趴在船肚里,撩起松散的衣摆,让两团白嫩嫩沾满了汁液的屁股肉露在眼下,陶澄双手握紧,不解恨似的大力掐揉了一把,水淋淋形容可怖的性器噗嗤一声又肏回那个艳红的小口里。 轻陌捉在船边,由陶澄掌控的节奏不知道要比他自己强烈多少,不出几下就让他两股战战,爽的媚肉食髄滋味的吐出大片淫水,嘴角也漏着口水,丝丝连连的坠进了湖水里,他泪眼朦胧,只看见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扰乱了原本静谧的月色。 -- 第57页 夜太深了,远处青蛙跳入水中,噗通一声。 轻陌窝在陶澄怀里,眼睫慢慢煽动,似乎船桨划一下,它们才跟着动一下。 算是以一种肆意妄为的方式赏了回月,陶澄偏头啄吻轻陌的眉尾,低低软语,“喜欢么?” 没有应声,只有脑袋又往颈窝里蹭了几分。 陶澄再一垂眸,看那两扇挂着细细水珠的眼睫交错在一起,浓密更甚。 他心下一片柔软,将划桨的动作放的更加轻缓,只等慢慢靠岸,抱起他的心肝宝贝一同入眠。 第三十三章 翌日,日上三竿。 轻陌悠悠转醒,还懒在床铺里不愿意动弹,十几年劳苦命的身子在这几个月里被疼爱的越发娇气。 身边陶澄已经走了,模模糊糊记得他是边亲吻边道别,轻陌努力回想,拿一双慵懒满足的眼神看窗外屋檐下的走马灯,道别的话语没想起来,只想到自己要比牛郎织女还要幸福。 拥着薄薄的锦被回味了大半晌,轻陌终于爬起来,有多乏累,就有多甜蜜。他挪到茶桌边喝水,看到一张手信: 今日好好歇息,明日早晨再见,一同去私塾。 落款一个“澄”字。 一杯茶水喝出了蜂蜜糖浆的味道,轻陌将信折好,放进他宝贝的铁盒子里。 杜六儿在院里守了一上午,日头越足越暗暗咋舌,不知昨晚他的小主又被闹成了什么凄惨的模样,一见轻陌推门出来便赶忙迎上去,“公子,可安好?” 轻陌抬手要打他,“什么都敢问!” 小厮乐呵的呈上那消肿止痛的药膏,“小的失言,不问了不问了。”又道,“公子大半日空腹,眼下想吃些什么?” 应景儿,肚子长长一串“咕---”,轻陌咂咂嘴,“昨儿的面粉还没用完,咱们搓点儿猫耳朵吃吧。” 和面的活落到杜六头上,轻陌在井边刷盖帘,洗小青菜,悠哉悠哉的哼着小曲,一回身,看到躺椅的一条腿居然岔劈了,参差着露出里面黄白的木芯。 轻陌咧咧嘴,全当眼瞎,瞎了没一会儿又想起上回做鸟窝时的工具还放在柜子里,那就...收拾收拾残局吧,好歹以后能让管事儿的少嘀咕两句。 面团揉好了放那醒着,杜六捧着碗挨到轻陌身边,“公子,早上一来我看桌上散着这些,就把它们都拢起来了。” 大瓷碗里是花、叶子和石头。 轻陌在拨弄茁壮成长的两枝柳条,他闻言接过瓷碗,敲了个响儿,“多谢。你若是把它们扫走了,我可是要哭给你看的。” 小厮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赞叹,又好奇道,“瞧它们漂亮,是公子从哪儿弄来的?” 轻陌笑起来,“陶大少爷送的。” 小厮:“... ...” 小厮憋了憋,没憋住,“公子!平日里看你颇受宠,怎的一到生辰,大少爷就送你这些?” 轻陌捻起一朵不知名的兰色小花,嗅了嗅,“六儿,假若某天大少爷娶亲,我不顾一切拦在街中央,要他跟我走,你说,他会跟我走吗?” 小厮瞪大了眼,“这...说出来要伤你心,可...可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轻陌歪过头看他,不见一丝伤心,“他会跟我走。” “杜六儿,我和陶澄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兜兜转转的,宿命一说。”轻陌不欲多言,笑叹道,“我不是可人,他也不是金主,不是你想的那样。” 杜六傻了。 轻陌牵住他的手放到柳枝上,“以后它们会亭亭如盖,还拜托你时不时照看一番。” 杜六愣愣,只听身旁道,“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这处了。” 面团醒好,捏起一小揪,用掌心搓在盖帘上,一个卷曲的猫耳朵就成了。 两人啼哩吐噜吃了小半锅,吃到汤底,杜六才回过劲儿来,他问,“公子,你们要去何处?” 轻陌照搬陶澄对梁芷所言,“去到天涯海角。” 陶府里。 男人们都忙去了,只剩乔晴在家,她站在桂花树下,怀抱着嘤嘤的孩子晃晃悠悠,“双九好乖。” 陶满,说不上多喜欢这个名字,随陶老爷去了,陶澈给起了个乳名,委实随意,既是出生于九月九日重阳节,便叫双九好了。 贴身的侍女匆匆来,低语道,“他回来了,在府后的树林里。” 双九被奶娘抱下去,乔晴端着一杯清茶独自见人去了。 树林遮阳蔽日,一个瘦高的男人席地而坐,见乔晴走来,嘴角勾起的笑意令人颇为不悦。 他道,“你们陶府业大家不大,陶老爷风风光光大半辈子,家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外面人说的都好听,举案齐眉,琴瑟之好,相濡以沫,我看未必吧。” 乔晴淡淡道,“关你屁事。” 男人还是笑,“我猜...” “你不用猜。”乔晴捏着杯盖拨茶叶,“拿钱办事,少说屁话。” 男人摊手,妥协的一耸肩,“梁芷,年芳十八,自幼不能言,家里独女,母亲有腿疾,父亲去年去世,得一人帮助才将父亲下葬。眼下在青楼院里做裁缝,手艺精致。” 乔晴问,“相貌如何?” “看你如何比较了,与可人比,平平无奇,与寻常百姓比,凑合事儿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老爷明明说她的相貌可以担当花魁。” -- 第58页 男人却答非所问,“助他下葬父亲的人,正是贵府大少爷。” 乔晴一愣,倏然之间心跳剧烈。 男人故意放慢了语速,不怀好意,“乔二奶奶,您可得扶着树,当心待会儿站不住。” 乔晴呵斥道,“少卖关子!当心少你银子!” “好。你托我顺带一查的轻陌,可是让我查出不少有趣又值钱的事情来。”男人的话如同惊天雷雨,“你估摸着他日日被糟践,吃喝住都拥挤在可人楼里,却恰恰与之相反,他独享一座水榭小院,也只被一人蹂躏糟蹋,那人就是陶大少爷,您的大儿子。” 一阵阵瓷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乔晴抑制不住手抖,半杯茶水泼在了裙衫上。 “据和他一同入院的可人讲,当晚洗身时因着他不从,被嬷嬷留下来调教来着,半道上就遇见管事的带着陶大少爷来寻人。” “昨夜,他们同梁芷在八角亭里讲话,我佯装散步,听闻大少爷说他倾国倾城,我好奇多瞧了一眼,当真不错。”男人嬉笑,“就那么一眼都被大少爷发现,我爱惜小命,赶紧逃了。” 茶杯掉在地上,乔晴惊恐万分。 男人还尤嫌不够一般,句句话语如同凌迟,“我头一回看断袖亲热,那场面不若让我瞎了眼。” 男人见乔晴脸色如纸,嘲讽道,“当心少我银子?眼下你该为保全陶府大少爷的名声给我加个百两黄金吧!” 乔晴一句话都说不出,瞪大的眼睛里直直掉泪,男人还在挑衅,“陶老爷指不定也在哪儿行断袖之事,老子装模作样娶个女人堵人口舌,小的能正经到哪儿去?” 乔晴跌坐在地上,身上一片片冷汗,她颓败的姿态让男人满意,折了根小草叼在嘴里,双手枕头背靠在树上,等着乔晴回神。 半晌过去,乔晴才喃喃道,“先容我想想,申时再于此处见面。” 男人无甚所谓,“我闲来无事,就搁这儿睡上几觉等着你,逛了几日青楼可没少费我力气。” 乔晴艰难的站起身,擦干眼泪,整理裙摆,茶杯磕碎在石头上,她盯着沾满泥土的碎片愣神一瞬,复又头也不回的走出树林。 祸不单行。 乔晴形容灰败的踱步回府,一进门侍女就迎上来,着急道,“乔二奶奶,官家的人来了。” 来人是杨姝谣的娘,她端坐在前院里,即使妆容厚重也遮不住她的憔悴,两人双手相握,姐姐妹妹的称道了一番,“怎的咱们都气色不佳,是心头有事?” 乔晴满脑浆糊,摇摇欲坠,勉强刚坐下就瞧见桌上一封“退婚帖”,心中擂鼓,莫不是家丑已经叫人知晓? 杨夫人也无心绕弯,“妹妹刚生产完,一心都在孩子身上,许是不知我那丢人现眼的姑娘干的好事儿!” 乔晴确不知,“何事?” “她一个有了婚约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家,竟是去青楼点可人小倌,闹得大家都看笑话,真是...以后可怎么办啊!” 乔晴不知喜悲。 杨夫人将帖子递上,“前日就写好了,不想女儿在家作妖,没抽得空,今晨趁她还睡着赶忙来了,就怕拖久了耽误你家儿子。” 乔晴只浅笑着摇摇头,收了帖子,两人皆是长吁短叹。 晌午陶老爷回府,小厮跟后面提着两串新鲜荔枝,却不想侍女迎出来说乔二奶奶卧床不适,午饭就请老爷自己用。 陶老爷去卧房,刚走近就听见双九的哭声,乔晴低低的哄,“不哭,不哭。” 一撩床帏,一大一小正都哭着,陶老爷唬了一跳,坐在床边将双九抱到怀里,“出什么事儿了?” “我久不出屋,世道变了我都还蒙在鼓里。” “何出此言?” 乔晴忍着内心的崩溃,反身把退婚帖子拍在陶老爷手臂上,“你日日在外,你未过门的儿媳妇儿出了幺蛾子你都不知道!” “我分身乏术,夏季正是果园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他拆了封皮,草草扫完,“那便罢了,澄儿不是还有那梁芷姑娘么。” 乔晴郁闷的恨不得掐死陶老爷,哪里是梁芷?梁芷只是个遮掩罢了!真是不枉陶澄煞费苦心的摆这么一道。 又发觉多么可笑,两个亲兄弟搞到了一起去,再看看陶老爷,乔晴无望的仰倒在床铺里,心里一声嗤笑对着自己,华葶可真的是有本事,生前死后连带着生的孩子都这么能与她过不去。 下午申时,小树林里,男人侧躺在地上,手臂屈起支棱着脑袋。 乔晴扔给他一个香囊,“听闻你以前从军,军营里的军妓处境如何?” 男人拆开香囊,抖出一叠银票,看上去十分满意,“能如何,被肏死了直接扔河里,让鱼吃的只剩骨头。” 粗鄙之语惹的乔晴皱眉,“那就扔军营里,今晚就扔。” 男人故意似的,“扔谁啊?扔你儿子还是扔你儿子的情儿?” “我帮你绊着陶澄,”乔晴嫌恶的浑身发抖,“你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手脚干净点!” “得令。”男人笑完唏嘘道,“得把陶大公子急坏了,看他们那黏糊劲儿,啧啧。” 第三十四章 杜六黏着轻陌黏了一下午,那躺椅被两人敲敲打打修理了一番,此时轻陌躺在上头刺绣,杜六盘腿坐在草地上,胳膊扒着扶手看他穿针引线。 -- 第59页 “公子,快到饭点儿了,想吃些什么?” “晌午那顿猫耳朵还撑着肚子呢。” 面食难得消化,轻陌不大有胃口,他歪过脑袋看杜六小狗一样盯着自己,好笑道,“当心你这巴巴的样子被陶澄看去,该没银子赏了。” 杜六更是一脸憧憬,“看都看不得了,陶大公子得是多么宝贝你。你们可真好,比牛郎织女还要好,你们是神仙眷侣。” 轻陌被逗的大笑,“你呢?有心悦之人吗?” “还没呢...”杜六扣着描花雕纹,又改口,“其实...其实有的,也在这青楼院里,我悄悄摸摸的喜欢人家挺久了。” “你若想说一说,我便悄悄摸摸的听一听。” “其实...我与她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不是,就没有说过话,她...她是个哑巴,可她名字特别好听,叫梁...” 轻陌放下手绷,截过话尾,“梁芷?” 杜六同样惊奇,“公子认识?” “两面之缘,不算熟识。”轻陌一时感叹,拍拍他的手腕,“六儿...” 杜六道,“哎。” 轻陌心道,“不是我自夸,幸亏有我,否则你那心上人就要被陶澄给娶回家了。”又一并为梁芷惋惜了一番,可惜天下只有一个陶澄,且与他承诺朝朝暮暮。 “大好时光经不得琢磨。梁姑娘温柔大度,待人和善,你既然有心,应当试一试无妨。” 杜六似捉紧了救命稻草,“公子,我...我眼下被你这么一说,心里都麻酥酥的,我当如何...如何示好?千万别吓着人家姑娘。” 如何示好? 轻陌微微嘟起唇,只是眨眼功夫便有了主意,他一拍大腿,“书信!可先与她书信往来。你会写字么?” “会,歪歪扭扭,我且练练!”小厮兴奋的左右摇扭身子,“公子,你这主意甚好,我...我请你吃饭!” 夜幕降临,天色灰暗的再瞧不见针脚,轻陌索性收好了刺绣,笑道,“前几日陶澄买了一碗石花粉,正好消暑解热,我有些馋。” 小厮弹起身,“公子等着,我去去就回!” 跑几步又折回身,“那石花粉能加好些花样,公子想要什么口味的?” 轻陌回忆了一瞬,“就记着有花生碎和樱桃肉了。” 小厮乐颠颠的颠走了。轻陌心情颇好,抱着瓷碗回屋,从床头小屉里拿出他的铁盒子,将叶子和小石头一一放进去,只剩下好几朵花儿,花易腐败,轻陌遗憾之余又心生一计,转身抱着碗到井边去打水。 他要将花朵洗干净,再将花瓣撕成小瓣,洒在石花粉上一同吃下去。 正坐在石凳上细细揉捻花朵,院外行来一拉板车,两个小厮在栅栏处招呼轻陌,“公子,我们来收脏衣裳。” 洗衣裳的事儿轻陌向来自己解决,他挥挥手,扬声道,“不劳烦你们了。” 那两小厮似是未听见,又唤了好几声,轻陌无奈,只得起身小跑到跟前去,看到那板车上放着三个圆滚的大木桶,心想浣衣院可真辛苦,他好言笑道,“看你们俩也面生,是新来的吧。以后都不用来收... ...” 话音陡然消失,轻陌只觉后颈剧痛,什么都来不及捉住,陷入了沉沉无际的黑暗中。 杜六端着石花粉回来,还另外买了两盒芙蓉酥,他脸上荡着笑意,边挤开栅栏门边唤,“公子,我回来了!我刚刚遇见梁姑娘了,我们互相笑着点头了!” 没人应他,杜六跑近了才纳闷,对着空荡荡的小院自言自语,“人呢?” 他把吃食放在石桌上,油灯兀自灼灼,瓷碗里一片片花瓣还沾着水珠,杜六想起上一回轻陌晚归就是跑去和陶大少爷偷情去了,那...兴许是在他出去的空档,陶大少爷来把人接走了? 学塾院外。 陶澈随意倚在马车边和车夫唠闲嗑,看陶澄提着衣摆从院门出来,跳下身便迎上去,“哥,我来接你。” 陶澄不说意外是假话,“车里又备了镣铐?” 陶澈扁嘴,“好像有镣铐就能铐住你似的。” 两人上了车,陶澈把退婚帖子递给他哥,“今日上午送来的,我不在家,听说娘从拿了帖子就一直落泪,哭到晌午,爹回去了都没哄好,又哭到下午才堪堪止住。” 陶澄抬眼瞧他,“别不是危言耸听,一桩利益婚约罢了,不值当娘这样伤心。” 退婚帖里寥寥几句,数落杨姝谣胆大妄为,要留在家中多管教几年云云。陶澄将帖子收好,又听陶澈道,“哥,你就不担心将娘气病了。” “我若是不担心,早在发现轻陌被卖进青楼时就带他离开苏州了,何必费神费事的等到现在还不动身?” 陶澈搓搓脸,这些日子他没少折腾自己,“哥,我回去时娘还湿着眼,不说她到底是为了陶府还是为了…为了什么,她至少待我们是好的。” 陶澄沉吟,“那日就说了我这个做兄长不是一个好榜样,以后双九听得懂话了,你可千万不要和他提起我。” 陶澈心烦意乱,明明一肚子话,却又被这些话堵住了嘴,快到府上时,他才喃喃道,“娘担心你被人说道才特意叫我来接你,你待会儿莫要让她再伤心。” 饭桌上尽是好汤好菜,陶老爷赴宴不在,双九被奶娘抱下去,剩母子三人围着圆桌用饭。 乔晴眼睛肿的要睁不开,脸上一笔妆容未涂,憔悴的惹人怜,陶澄给她夹菜,“娘,不值当,成不了便算了。” -- 第60页 心中酸楚难言,乔晴一张口顿生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多么好的儿子,为何被那倒霉东西糟蹋,为何又让她这样失望。 手绢擦眼,缓了缓,乔晴才道,“虽是还未成亲,可好歹已经定下,她却做出如此招摇的事情来,丝毫不顾及我们陶府,又将你置于何地,不是朝着你的脸面上打耳光么。” 仍是温声细语,带着沙哑的哭腔,不见愤怒,倒是分外委屈,“澄儿,别在意,娘再为你寻一家好姑娘,不叫你再受这般侮辱。” 陶澈只埋头塞了满嘴,见对面不吭声,伸脚踹去,这才听陶澄暂且应下。 一顿晚饭吃的尤其缓慢,乔晴絮絮叨叨的说起久远之前的事情,怀念他们还是小孩子时,到处乱跑,一个比一个能闹腾,她多希望双九是个姑娘,可惜这辈子害了小子福,还是得了一个要操心的。 陶澈憋闷的也想要掉泪,好容易待到要散了,乔晴命丫鬟取了坛酒来,“我刚嫁给老爷时,学了一段时间酿酒,不剩几坛了,你们兄弟俩拿去尝尝。” 陶澄抱着酒坛,陶澈拿着两酒碗,屏退侍人后仍是不放心坐在院中讲话,最后躲到了屋顶上去,能一眼望见苏州运河,望见苍穹星月。 满上酒,酒香萦绕,两人相顾无言的对饮了一碗。 陶澄躺下身,心中郁结稍散,身旁陶澈与他并着肩,他感慨道,“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了。” “是啊,有个把月了。”陶澈也叹,“还记得我们头一回尝酒么?爹拿着一小杯,我们只是沾了沾唇就被辣的直哭。” 陶澄笑起来,“记得,五岁时,刚受教于郭先生。” 难以抑制的又想起轻陌来,他回味道,“后来我端了一小盅去给轻陌,他全喝了,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几个眨眼功夫就醉晕过去。” 陶澈压根不知这事儿,听起来只觉得轻陌很愚蠢,“你也忒坏了,一个坏,一个蠢。” “他倒是没怨我,只道是我给的,他就要。” 陶澈不知滋味,若不是出了这一出闹剧,放平日里,一年半载可能都想不起还有轻陌这一个人,他问,“记得你那时天天往偏院里跑,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陶澄歪过头对他轻笑,“还是托你的福,你又吵又闹,我可烦你,与你一对比,轻陌又安静又乖巧,不枉我日日挂念。” 陶澈哑口无言,瞪着陶澄控诉。 陶澄望回夜空,“就是那么喜欢,从五岁就喜欢,算命先生说了,我们姻缘注定。” “算命先生你也信!他算到你们是亲兄弟了么?”陶澈隐隐崩溃,“娘因为华...因为大奶奶吃了多少苦,她要是知道你们俩搅和在一起,一准儿气的能杀了轻陌。” “不会的。那日娘同我说,这是她心里的坎儿,若是她对轻陌动了杀念,她这道坎儿更是无法迈过,这一辈子都要受折磨的吧。” 陶澈蹙眉,“难道娘眼睁睁看着你和他私奔,她就能不受折磨吗?” 陶澄沉默了半晌,“我走了,陶府和娘都还有你,我若是留下来...留下来娶妻生子,于父母尽忠孝...”说着合上眼眸,“没有这种‘若是’。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深夜去屋顶掀瓦片偷看他么?” 陶澈低声的“嗯”,“无法想象。” 陶澄不理会他,继续道,“月光惨淡的照着他,我看见他哭湿了满脸。那一晚我就下定决心,待娘生完,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带他离开。” “陶澈,我们六岁时他离开去常州,之后十年间,你也看到我是如何恳求爹娘也送我去一次,书信通了两封被娘发现,从此杳无音信。我们十六岁时他回来,我和他见个面如同做贼,那时我只觉得我陶府大少爷的名头徒有累赘,我只想同他说说话罢了。” 陶澈无言,酒水连番灌下,衣衫前襟被染湿,黏在胸口,有些难受。 陶澄也起身满上一碗,同他相碰,他喝完笑道,“以前轻陌话不多,问一句说一句,现在皮的不行,活像拜了个说书的为师父。” 陶澈想起那晚在雅间听轻陌长矛大枪还揣榔头,没忍住也勾了勾唇角,他问,“为何?” “说是因着为了把刺绣卖出去,磨破了一层嘴皮子。”陶澄莞尔,“挺好的,我喜欢听他讲话,听他念念叨叨。” 夜空愈发深远,林叶簌簌。 酒坛空了,最后两碗相碰,陶澈道,“哥,你之前为了诓骗我们说了那么多谎话,你要和他一起走这句是不是真的?” 陶澄只微微一笑,“陶府有爹和你,娘有你和双九,我无甚牵挂的。” 酒碗也空了,陶澈一抹嘴,摇摇头,“既然镣铐不行,那我便用刀剑阻止你。” 陶澄看他一脸醉态,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第三十五章 天光蒙蒙亮,隐在薄薄的晨雾中,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鸣。 陶澄见小厮趴在石桌上睡的无知无觉,心里轻轻笑,守着小主睡在屋外,似乎连早点都准备好了,一碗石花粉和两盒芙蓉酥,这不是等着讨赏是什么? 陶澄走近,拍拍小厮肩头,不见动静,遂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杜六,醒醒,赏你金子了。” 杜六被额头上的痛楚唤醒,一双眼惺忪茫然,看到眼前人时糊糊的道,“陶大公子,你们回来了。” -- 第61页 陶澄怔愣,“什么?” 小厮抓抓脑袋,站起身朝着屋里看,“昨夜不是您把公子接走了么?我守到睡着都没见你们回来。” 话音未落就看陶澄转身跑去推开门,小厮回过味来,睡意呼啦一下子退去,满面惊恐,紧接着就见陶澄黑沉着一张脸返回,“昨天一整天我都未来过,轻陌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哆哆嗦嗦的跌坐在石凳上,杜六努力回忆,“天色刚黑,约摸将到戌时,我去买个石花粉的空档,回来就不见人了。” 陶澄强迫自己冷静,“再想想,昨日他有没有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没有。”小厮连连摇头,急的掉眼泪,“公子一直待在院里,只说等着今日去私塾看望先生。”说罢低声痛骂自己,“我怎么就睡得这么死,我怎么就睡得...” 陡然一惊,小厮伸手欲抓陶澄,两只手悬在半空,“大公子,我...我回来时,路上遇见两个浣衣院的小厮,面生的很,说是新来的摸不着路,我跟他们指了方向后,其中一个说答谢我,给我了一个小香包,我闻着挺香,便收了...” 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香包,小厮胡乱从腰带里摸出来,这回连呼吸都不敢,远远的扔到石桌另一边去,“大少爷,我,我会不会就是...我不应当睡得这么死的...” 陶澄手抵住额头,被小厮压抑的哭声扰的心脏乱跳,他迁怒道,“认不认识我的马?” 小厮答,“认得。” 陶澄挥手让他下去,“去马厩牵来。” 小厮抹一把眼泪,急吼吼的跑走了。 即使再不想承认,陶澄最先想到的还是乔二奶奶。 陶澈昨晚人自醉,还是他给抗回到床铺里安顿好的,且最先同他交底,若是想要对轻陌下手,不至于拖到现在。 陶老爷虽然也在寻轻陌,可寻的是轻陌乔装打扮的算命先生,难不成是身份被揭穿,再一想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一怒之下命人作恶? 一拳捶在石桌上,不管那人是谁,总之都是在陶府里,陶澄咬紧牙,整整一夜过去了,他都不敢仔细去想轻陌会经历些什么,此时又在何处,甚至是生是死,亦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口中苦涩,陶澄一跃而起,飞奔至半路遇见小厮,他动作不停的翻身上马,缰绳勒紧惹出嘶鸣,朝着陶府疾驰而去。 双九正哭着,吃饱了奶水也不消停,被奶娘抱着咿呀的哄了半晌不见收,乔晴心疼,搁下汤匙把双九抱进怀里晃悠,“乖宝贝,都不让娘安生吃饭。” 陶老爷倾身,伸出手去碰双九白陶瓷一般的脸蛋,指尖被圆滚的小手捉住不放,他刚笑开要疼爱两句,就听一声巨响传来,“嘭---”,院门差些震垮,摔在墙上摇摇欲坠。 整个院里的人都被吓住,双九稍稍才歇住的哭声登时响彻陶府,小厮跟在陶澄身后跑来,战战兢兢的躲在桂花树后。 只见陶澄胸口剧烈起伏,仿若强压着满心口的怒火岩浆,可出言的声线同眼神一般冰冷彻骨,他站在台阶下,道,“轻陌在哪!” 毫无来由的问话让陶老爷顾不上被惊吓的震颤,他站起身瞪着陶澄,“一大早上闹事!他不是被派去台州了吗,问他做什么!” 不是陶老爷。 陶澄不做解释,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乔二奶奶,又道一遍,“轻陌在哪!” 陶老爷莫名其妙,但看陶澄如此反常,周身紧绷的好似一张满弓,纵使疑惑非常,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乔晴,“那孩子不是早在前几个月被送去台州果园了么?” 乔晴只在最初受到惊吓,此时她头也不抬的哄着双九,置身事外道,“是啊,在台州。” 指甲陷进掌心,陶澄握紧拳头抑制住崩溃的心绪,他大步迈上台阶,一时片刻都经不得耽误,只要想到轻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着他不敢想象的折磨,他就快要发狂,一身血肉都痉挛着在颤栗。 他捉住乔晴的一只手腕,已经顾不上收住力道,他在小厮们和陶老爷惊恐的注视下逼问道,“娘,轻陌在哪!” 乔晴痛呼,脸色一瞬间涨红又迅速变作苍白,“你要反天吗!” 陶老爷震怒,指着陶澄怒吼,“胆大包天了!还不快放开你娘!” 陶澄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与乔晴对望,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娘,他到底在哪!你命人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告诉我,我保证以后他再也不会碍你的眼!” 小厮们早就退到屋外,陶老爷还在怒骂,上前来拉扯陶澄,拉不动分毫,凶狠的手劲几乎要把乔晴的腕骨捏碎,一时间屋里又是骂声,又是哭声,还有痛呼的呻吟混成一团,让陶澄烦躁无比,目眦欲裂。 陶澈闻声赶来就看见这么一副胡乱的场面,他大吼一声,“爹!娘!”又见陶澄浑然成猛兽索命一般的凶恶,赶忙护在乔晴身前,“哥!你疯了吗!” 手腕被陶澈救出,乔晴忍着剧痛抱紧了双九,连连后退,她满脸泪湿,与陶澄隔着几步距离,浑身发抖,被陶老爷揽在怀中安抚,她尖声哭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吗?娘是在救你啊!” 陶澄紧抿着唇,脸颊上紧绷的肌肉昭示着他在极度忍耐,陶澈拦在他眼前,“哥!你到底怎么回事!” 陶澄轻声道,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轻陌不见了。” -- 第62页 陶澈一愣,见陶澄欲要迈步,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抬手去捉,“哥!”紧接着咔嚓一声,手腕被活生生扭到脱臼,他疼的低吼,下一瞬胸前又挨了一重掌,顿时喉头涌上点点腥咸。 乔晴惊叫着看陶澈被放倒在地,耳边陶老爷的怒骂都变作尖利的长鸣,明明陶澄双手俱空的朝她走来,可那猩红的眼眸仿若锋利长刀,直取她心脏,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孩子如此模样,形容可怖,宛如恶煞。 乔晴几乎腿软,在陶澄毫无预兆的下跪在身前时,憋紧的一口气陡然松懈,陶老爷的责骂和双九的哭声重新灌进耳朵,她看见陶澄顺服的磕头,听见他仿佛诀别的声音,“娘,我不忠不孝,不求你成全,也不求你原谅。” 顿了顿又道,“怨恨伤心伤神,牵挂易成疾,还是忘了我这个不孝子吧。” 陶老爷指着他,不可置信的怒吼,“翻天孽障,你失心疯了吗!你说的到底叫什么话!” 陶澈也在身后唤他,砍去手足一般痛心,可陶澄置若罔闻,他站起身,用着最后几分冷静看住乔晴,仍是那句话,他一字一句道,“娘,轻陌在哪。” 陶老爷怒极攻心,反手狠狠抽了陶澄一掌,抽的他脸颊歪过去,嘴角含住几缕鲜血,他一声未哼,又受一掌,眼前昏花,半张脸麻到无法感受痛楚。 乔晴在他顽固又祈求的眼神里失声痛哭,无可依靠般抱紧了双九,她连连摇头,“娘在救你啊!你怎么能叫那卑贱东西糟蹋你!娘是在救你!” 陶澄濒临失控,他后退一步,嗓音嘶哑道,“告诉我他在哪里,才是救我。” 乔晴却逼近一步,“会遭天谴的!你不要被他迷了心智,会遭...” “娘!”陶澄撑着桌子,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绷到极限,“我知道,我十六岁就知道他是谁。伤天害理,丧尽天良我都认了,是遭天谴还是下地狱,我都要和他一起。” 短暂的沉默中只闻哭声,陡然又一阵叮咣打破沉闷,是陶老爷惊慌失措的倚靠在矮柜上,撞翻了好几件瓷器。 想来陶老爷也琢磨出些许来,陶澄看向他,嘴唇微动,“爹。” 分不清是滔天的惊悚还是盛怒,陶老爷道,“那个人...” “是轻陌。”陶澄毫无遮掩,索性一并揭开,“你连日命人找寻的那位算命先生,也是轻陌乔装的。” 乔晴已经顾不上去追问,她终于从陶澄的话里回过味来,疯魔附身的嚷道,“陶澈!” 陶澈接回手腕,吞咽下满口的苦笑,想起他去水榭小院里寻他哥,却被拍着肩膀告知到,“咱们陶府就是一场闹剧。”诚不欺他,不是闹剧又是什么。 陶澈捂着心口起身,望着陶澄的背影,眼里泛起酸涩和无力,他喃喃道,“娘,告诉他吧。” 乔晴未能听见,她只顾喊道,“陶澈!把你哥关回屋里去!” 陶澄满心绝望,眼睛紧紧闭上复又睁开,再不拘束力量,乔晴都未瞧见他是如何动作的,怀里便空了,双九的哭声离她远去,落在了陶澄的臂弯里。 “轻陌在哪。”陶澄站在饭桌的另一边,脸色黑沉如戴着人皮面具的无常,一双眼神酝酿着杀意,直让乔晴再站不住身,软泥一般瘫伏在桌边。 陶澈看到他哥的一只手探在襁褓中,似乎只需两指一动就能掐断双九的脖颈,他上前扶住乔晴,近乎哽咽道,“娘,你若是知道那人在哪,就告诉哥吧。” 乔晴只哭,又奋力的挥开陶澈,倏然又轻笑了几声,吐出被怨恨浸渍的狠心,“在男人的嘲笑声里奄奄一息,这样的脏污卑贱的人,你还要么?” 陶澈听罢都心脏颤抖,眉头紧蹙的喊了一声“娘!”生怕双九性命不保,他眼眶尽红,恳求的望向陶澄,“哥...” 疼到心脏痉挛,陶澄身形摇晃,伸手拿起一只茶杯猛的捏碎,鲜血淋漓的从掌心滴落,他沉声道,“要,哪怕只剩一副尸骨,我也要。” 说罢他松开手,破碎的茶杯落在桌上发出脆响,震的乔晴心头剧颤,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陶澄捏起一片碎瓷片贴在双九嚎啕大哭的脸蛋上,陶澄道,“娘,你若还不说,我便划上一道,你再不说,我便划上第二道,一副残破不堪的脸面,你让双九以后如何承受。” “混账!”终于找回语言的陶老爷又要被气晕过去,他一把举起椅子朝陶澄扔去,被轻易躲开,又要掀桌时,陶澈赶来将他按住,回身对着乔晴大吼,“娘!告诉他吧!” 陶老爷把桌子拍巨响,转过头怒视乔晴,“快说!” 陶澄仍是一副冷面罗刹的模样,可那双眼不断的滴落眼泪,下一瞬胸口震动,嘴角立时冒出一滩猩红的鲜血,他生生强忍着攻心的怒火和急迫焦躁,张口道,“以后千万不要和双九提起我。” 手指一动,婴儿的哭声痛彻心扉,乔晴尖叫着不成音,指甲徒劳的抓在桌面上,陶老爷连声怒骂,一把推开已经失神的陶澈,扑走到乔晴面前,手狠狠捏在她的脸颊上迫使她抬起头,咬牙切齿道,“快说!” 乔晴披头散发的看着陶老爷,怨恨终得报一般,“我把你和华葶的孩子,扔去军营当营妓了。” 话音才落,乔晴被一巴掌扇的一下子黑了眼,耳边似乎有人在惊呼着喊她“娘”,陶澄是不可能了,她晕眩茫然的歪倒在木椅里,觉得好疼,也觉得畅快。 -- 第63页 陶澄扔下碎片,将双九放在桌上,转过身刚走到门边就踉跄着歪斜到门框上,他弯下身又呕出一口鲜血,除了苦涩尝不出其他味道,抬手抹了一把嘴,只想到城郊外的军营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第三十六章 颠簸让轻陌浑浑噩噩的转醒,还未睁开眼就涌起强烈的恶心感,他大口呼吸,却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嘴,嘴里塞满了一团麻布,叫他连舌头都无法动弹。 轻陌猛的睁开眼,迅速找回了全身的知觉,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麻绳紧紧束缚住,脚踝也被禁锢,整个人面朝下横趴在马背上,眼前一片昏暗,头上应是套着麻袋,只有耳朵能听见疾驰的马蹄声。 被水榭小院门口的小厮打晕,装进木桶,用拉板车运出来,再到眼下。 恐惧笼罩全身,轻陌屈起腿奋力挣扎,鼻子里冒出“嗯嗯”的急喘,马仍在狂奔,后腰处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驾马那人一言未出,似有嗤笑,像渔夫盯紧了穿刺在铁叉上的白鱼,嘲讽的看他能扑腾出什么花样来。 轻陌不顾一切的挣动,膝盖重重抵到马身上,引来一声嘶鸣,那人终于不耐烦,手指探进黑发里掐上后颈,下一瞬,轻陌就如败柳一般,眨眼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丑时,城郊边际的军营已经过了酒肉作乐的点儿,满目的营帐只有寥寥几座还透着暗光。这一片区有两人负责夜巡,他们就着残余的篝火又煮了点肉汤,慢慢悠悠吃饱喝足,将残羹收拾一番,往后方耕田旁的粪水池走去。 马蹄声入耳,两人登时停止说笑,扔下碗盆抄起弓箭,对着越发渐进的马匹拉满了长弓,却见那人在稍远处停下,翻身下马,单臂夹着另一人信步走近,迎着月色,这方两人看清了来者后均是难以置信。 “是...是陆季肖?” “好像真是他...” 陆季肖却没什么心思瞧这俩昔日战友,勉强称得上战友吧,天下太平盛世繁华,从军这几年小打小闹上过几次战场罢了。 他将轻陌丢在地上,“好久不见,来送个礼就走。” 夜巡的两人收起武器,“接的人肉活儿?” “青楼院里伺候男人的小狗儿。”陆季肖单腿半蹲下,一把扯了麻袋罩子,看轻陌一张脸憋胀成了猪肝色,眼里满是戒备和恐惧,他“呦”道,“小狗儿醒了?那接客吧,今晚之前只有一个人肏你,今晚之后,满营的好哥哥都能叫你爽上天。” 紧紧蜷起身子,轻陌无法抑制的发抖,他想或许陶老爷的名号能救他一命,可惜口里的麻布任他如何动作都无法吐出分毫。 一人发问,“就扔给我们了?” 另一人接道,“长得这么水灵,比那几个女人还好看,正好玩腻了就来了新的。” 陆季肖拍拍衣摆,转过身边走边道,“雇主说,肏死了喂鱼,别留活口。” 昨夜在凉亭和湖心赏月,月色温柔旖旎,今夜轻陌只觉得月色犹如寒冷的刀光,将眼前陌生的两张脸面割裂成妖魔恶鬼。 “青楼出来的就是生的标致,爷还没走过后门呢,”一人伸手摸轻陌的脸蛋,被嫌恶的躲开,他嗤笑道,“还装什么贞烈,军营里的爷们才是爷们,保准儿比那些肥头大耳肏的你爽快。” “嘴就堵着吧,免得待会儿吱哇乱叫的吵人,”另一人反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长箭,将轻陌脚踝上的麻绳割断,“起来,寻个舒坦点儿地方让爷好好乐一乐。” 被连拉带扯的拎起来,轻陌几乎要站不住脚,被绑了太久,胃里还阵阵上涌着恶心,他踉跄几步就又要歪倒,被两人狠狠推搡了好几把,“就瞧不起你这种人,活的比娘们还不如,真丢我们男人的脸面。” 轻陌只顾奋力的深呼吸,终于恢复一丝清明,鼻间有一股浓郁的恶臭,他颇为熟悉,是泔水粪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以前在常州果园里就有好几个粪水池,专门存贮残羹和粪便尿液,是上好的肥料。 那两人还在嘲弄些什么污秽话,轻陌压根没去听,他大睁着眼,如他所愿的瞧见了一方耕田旁的粪水池,他毫无犹豫,只一瞬间就卯足力气朝着池坑冲去,耳边只有血脉喷张的心跳声,闭紧了眼,牙齿几乎咬穿麻布,那黑乎乎的一池污秽在月光下泛满了油腻。 “噗通---”,脏水飞溅,打断了夜巡两人的连串怒骂,他们紧追在后,此时不可置信的看着池坑里摇摇欲坠的轻陌,过分的震惊后是滔天的怒火,“你他娘的找死!!” 轻陌可不想找死,他虽是片刻不停的翻滚进去,却也是真的害怕自己沉底淹死在一池肥料里,幸运的是池坑只到他腰肢那么深,而存积的污秽没过了大腿,他绷紧全身的力量倚靠在拐角处,手掌死死撑着墙面,否则他稍有松懈就要一屁股坐下去。 胃里连番痉挛,晚上还没等到杜六的石花粉就被绑到这里,空着腹,只能上呕出成片的酸水,又被麻布堵在喉咙里,喉头艰难的滚动,又将酸楚的汁液吞咽回去,要命一般折磨的轻陌浑身抽搐,爬了满脸的泪水。 粪水池边上的两人指着轻陌,又被臭气熏的捂住口鼻,他们气急的团团转,闷闷的骂着污言秽语,看那凶狠的模样像是要一箭射穿轻陌的腰腹,将他钉在池坑里自生自灭都不解恨。 轻陌似乎失去了嗅觉,只剩那股酸水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翻滚在食道里令他不住的干呕痉挛,耳朵里有尖锐拖长的鸣叫,眼前也闪过白光,他在愈发的晕眩里猛然一轻,两边的腋窝被人捞起,将他染满了恶臭的身子拽出了粪水池。 -- 第64页 两人当他是残败的战俘一样,骂骂咧咧的拖着他来到河滩上,一条微微湍急的河流在夜晚里反射出动人的碎光。 沿路的石子把月纹轻衫划破成褴褛,鞋子掉了一只,一双腿和那只脚后跟都挂着无数细小的伤口,轻陌瘫软在地上感受不到疼痛,反倒被新鲜的空气滋润肺腑,终于从非人的折磨中解脱出来,他正贪婪的急促呼吸着,一圈粗麻绳兜头套下,圈在了他的脖子上。 “拴这儿冲一晚上,明天爷干不死你跟你姓。”那人拉扯麻绳,朝着河里走去,另一人板着轻陌的肩膀把他提拎起来,催到,“快走,臭死了!” 河里钉了两排高木桩,平日里用来训练的,他们将轻陌拴在靠近河中央的一根上,恰好能让轻陌背靠木桩坐在河水里,水面压着胸口流过,麻绳系在头顶,连半步远的距离都迈不出去,确认妥当后,两个没能得空泄欲的人居高临下瞧着轻陌,骂了一句颇为难听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流冰凉,贴着皮肤流窜,就像锋利的刀刃凌迟血肉一般,石子划破的伤口只在被河水浸没的最初泛起刺痛,这会儿已经失去痛觉。 轻陌沉默的靠坐了好半晌,满身的污秽被冲走,周身的温度也被一点点带走,好在脑袋愈发清醒,他仰起脸遥望悬月,牵扯着脸颊和下巴一阵酸楚,他终于生出好些委屈,生出磅礴的怨怼,只稍稍一想念陶澄,眼泪就汹涌流出,连呜咽也止不住,含混的闷在嗓子深处。 轻陌屈起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他想让陶澄来拥住他,把他抱进怀里。 一方天地,月色寂寥,轻陌孤独到想要死去。 眼泪流不完,沉闷的啜泣却消散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轻陌蹭蹭鼻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眼下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也不是崩溃放弃的时候,他回过头看到那根最矮的枝突就在旁侧,随后转过身,跪在布满石头的河床上慢慢膝行过去,将脸面对准枝突的顶端,试图用它将口里的麻布拨出。 膝盖剧痛,也未能完全掌控好力道,左右的嘴角和脸蛋被戳伤出好几道狰狞的血痕,轻陌蹙紧眉头,索性又靠坐回河水里,塞着就塞着吧,无非痛苦一些,割断手腕上的束缚才是要紧事。 轻陌闭着眼,看上去像是狼狈不堪的睡着了,实则手指在水下大动,他连着摸了三块石头发现都是圆润的边缘后,猛然明白过来,只要是被河水浸泡冲刷的石头,大约都已经被打磨光滑,担不起割绳的重任来。 那便往下面挖。轻陌毫无停顿,双手拨开表层的石块杂草,触摸到湿沉的泥土,他直接用手指去扣刨,十指连心,摩擦的钝痛比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要让他难受,好在很快就戳到了一处坚硬,轻陌自我鼓舞,加快了速度和力道,挖出一片颇为适合打水漂的薄石。 如获至宝,轻陌赶忙去摸它的边缘,比起之前那些要锋利许多,他立马就翻过手腕,捏紧了石头朝麻绳割去。 祈愿总是美妙,明月高悬,歪歪斜斜的偏离了位置。 轻陌口中苦涩,即使再努力的吞咽也只有喉结干燥至极的滚动,他不知道自己捏着那块石头前前后后的研磨了多久,皮肤在水里浸泡了太长时间,泛起褶皱和疲软,连力量都被浸泡的发软,他感受不到周身了。 轻陌憋着一口气,一下一下默默的数着自己的心跳,仿佛他一直渴求的天地长歇已经降临,将他套牢脖颈困束在湍急河水中,让他永生挣扎在绝望和希冀中。 似乎失神了一瞬,指间落空,轻陌猛的一凛,失焦的眼神重聚成惊恐,手心里满是磨出的伤口,鲜血被水流冲走,只有成片的皮开肉绽,手腕扔挣动不了分毫,他着急忙慌的去摸索那块石头,那是逃脱困境的武器,是他打破时间永歇的法宝。 陡然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叫,一瞬间轻陌所有的动作都僵住,只余额头上一层一层泌出的冷汗,冷清的月色下,那张苍白到犹如孤魂野鬼的脸蛋泛出青色,渐渐眼眸垂下,那憋住的一口气好似已然散尽,任一具残破的身躯随波漂浮。 好半晌轻陌才微微动了动,他看不到,只能感受到有一刺尖利的东西扎穿了他的指缝,深深嵌进指甲和软肉之间,又仿若不是的,那尖利是刺穿了他的太阳穴,深入他的头颅。 实在太累太冷了,轻陌不想让力气耗用在流眼泪上,可他再无法自制,颓败的低垂着脑袋,他想不通,满心委屈,满身怨恨,对陶府,对他自己,对老天爷,只有一个人才能将他从这些经年压抑的苦楚里拯救出来,为此他愿意受罪,可他又凭什么受罪。 他心有不甘,倏然之间报复的念想充斥脑海,要将欺负过他的人全部赶尽杀绝,又万般自嘲,若是他骨气铮铮,又学有一身本领,何至于落魄到这样境地,追悔莫及。 天际翻出鱼肚白,轻陌不再落泪,合着眼眸无声无息。 天地没有长歇,只有他仍被囚禁。 麻绳浸水后异常柔韧坚固,那片薄石一下一下划动,割不出几毫的断口,却将手心皮肉割的面目全非,轻陌心灰意冷,紧紧含住下巴,让那颗小桃核深陷在颈窝里,这是他唯一的依靠。 传来些人言声,脚步声,车轮声。 睫毛轻颤,轻陌掀开一丝眼帘,河水粼粼的倒映出天光。 已经何时了?约好今日去私塾的。 -- 第65页 他去接我了吗?发现我不在了吗?杜六也急坏了吧。 轻陌昏昏沉沉的琢磨,编排他们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的场面,心里轻轻一笑。 他要来接我了。 轻陌奋力的抬起头,看见朝阳初升。 第三十七章 陶澈踩着门栏处的一滩鲜血追出府门,任他怎么嘶吼陶澄都不回头,他心急火燎的恨不得也吐出一口血来,军营可不是能任人撒野的地方,只怕他哥到时失了心智,几尸几命只在眨眼功夫。 屋里的一片狼藉他再顾不上,策马朝着李府狂奔。 李长茂刚起,一杯漱口水还未吐出就遭人破门闯入,他鼓着脸和陶澈对望,眼里诧异且疑惑,他赶忙清了口,“你怎么...?” 小厮这才匆匆迟来,“三少爷,小的拦不住!” 李三挥他下去,只看陶澈满面风云的大步逼近,唬的他连连后退,下一瞬衣襟被扯住,陶澈道,“兄弟,帮个忙,跟我走一趟。” 哪像有求于人,简直就像是押他进天牢,李三皱眉拍他,“放开!你个混账,有你...” 话未说完就被拎着衣襟拽出屋,陶澈边迈大步边解释,“我哥去闯军营了,现在得用用你这张脸。” 李三震惊无比,“闯军营?”事有轻重缓急,他挣开陶澈,赶忙唤小厮去备马,“怎么回事?不是,怎么就用得着我...” 李三一顿,明白过来了,他马上就要过门的媳妇儿的哥哥,也就是林郁的哥哥林威,正是城郊边际军营处的头儿。 两人驾马狂奔,一路未见陶澄的影子,陶澈神经紧张到一瞥见地上艳红的花团都后怕是他哥吐的血,得是要多么的着急才会将他逼迫至此。 陶澈紧紧抿死了唇,也不敢去想象轻陌的遭遇,他歪过头对李长茂喊道,“三!你知道吗?我们要去救的人,就是给你算命的先生!” 李三一震,紧接着又一震,都不知道该先开口问哪句,眼下也不是聊天的时候,他索性喊回,“风太大了,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待会儿说!” 两人各怀心事的又奔走了半晌,扬起一路尘土,终于在朝阳里渐渐望见满目营帐,神经越发绷紧,陶澈用力夹紧马肚,呵斥道,“驾---!” 夜里的军营可以偷空放松几个时辰,白日里被严苛的训练充斥,一丝散漫都不得。 昨夜见过陆季肖的那两个人趁着打早饭的空档,命两个营妓到河里去找轻陌,“弄干净,收拾收拾晚上好用。” 营妓应了,此时正合力把宛若了无生息的轻陌往河岸上拖。 “这么沉...又这么冰...该不是已经凉透了...” “你...你别吓唬人啊,你摸摸看还有气没有?” 别说见过死人,更别说伸手抱着尸体,她们被猜疑吓的惊慌失措,河水没过小腿,寒彻心扉,她们舔舔唇,互相鼓舞道,“先搬上去,说不定还能活。” 勉强挨到了岸边上,两个女人累得大喘,胡乱将轻陌丢在草地上,随即也瘫软的坐到一旁,那一枚嵌在轻陌指缝里的尖利因着姿势原因,又被迫朝手指里深陷了半寸,登时让轻陌痛哼出声。 两个女人屏住呼吸,惊诧之后满心欢喜,不待她们去拍拍轻陌的脸蛋将人唤醒,就听闻一连串狂乱的马蹄声,抬头一望,有一身着红衣衫的人正朝她们疾驰奔来,片刻就到了面前,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红色衣衫,而是白色的前襟被大片鲜血染的尽红。 月纹服,乔装成姑娘模样时一同去铺子里定做的,布料样式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一颗心脏要跳出喉咙,陶澄跃下马,不顾营妓的惊叫扑身到轻陌身前,“轻陌!” 眼前的人狼狈又凄惨,一身湿透,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块浸透寒气的冰玉石,陶澄死死咬着唇,见轻陌眼睫急促的颤抖,却仍是掀不开眼帘,他心痛到窒息,俯下身用两瓣沾满了血腥的唇去亲吻那双眼眉,喃喃道,“是我,是陶澄,别怕。” 一声细微至极的呜咽消失在嗓子深处,没人能听见,只余连片的泪水从眼角泌出,下一瞬,浸满水雾的眼睫不再煽动,安安静静垂伏在唇瓣之下,陶澄又啄吻一口,舌尖尝到咸涩的苦楚,他稍稍抬起头,手掌探到轻陌的胸口,那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安抚了他一身压抑而磅礴的狂躁。 营妓掩着口已然看呆,其中一个猛的回过神,喏喏道,“你...你是谁?” 陶澄什么都听不见,他耳朵里尽是尖锐拖长的鸣叫,先小心慢慢的抖着手将那团麻布拿出,麻布泡满了水,扯出时还黏连着缕缕血水,陶澄将它甩手丢在一旁,被凌虐的唇齿还维持着半张的模样,唇角脸蛋上挂满了斑驳血迹和伤痕,陶澄都不敢去触碰,五脏六腑拧绞成一团,一滴滴眼泪从血红的眼眶里砸下。 不论猜出几分,营妓心头都震颤不已,她们相互搀扶着起身,又唤陶澄,生出叛变的心思,“你快带他走吧,我们就当没看见。” 另一个女人也催,“早上听说他是昨晚被绑来的,跳了粪水池,被扔在河里冲洗,他这样被强留在这里,会生不如死的。” 陶澄终于抬眼看向她们,营妓又要出言,陡然望见陶澄身后迅速赶来的几名士兵,吓的拥成一团,再不敢吱声。 比士兵稍晚几步来的陶澈一眼就望见陶澄和几个穿着兵服的人扭打在一处,地上还躺着一人,正被两个女人护在身后,陶澈对着李长茂大吼,“你去看你的算命先生!我去帮我哥!” -- 第66页 李长茂点头如捣蒜,虽然他近来习武强身,可他那猫拳秀腿的拳脚功夫在此时只会丢人现眼外加碍事儿拖后腿。 陶澈直接从马背上跳跃到陶澄身边去,为他挡下一柄长枪戳刺,“哥!” 陶澄置若罔闻,来者十人,已经被他撂到了四人,有一人妄想逃脱去通报,被陶澄踹倒膝弯趴到地上,又被掐住后脑狠掼,连着吃了三四口满嘴草泥,瘫着动不了了。 一念之间,陶澈收了手跳到一旁,满眼沉痛的看着他哥闷声发泄,那几个小兵战不过盛怒之下的陶澄,却又无逃脱之法,只剩下两个人了,他们战战兢兢的以长矛和长剑护身,扯着嗓子尖声大叫,试图引来后援。 陶澄毫无畏惧,长矛迎面击来时他微微躲过,伸手绕过枪身一把折断,锋利的断口在下一瞬就刺进那人肩头,持剑的士兵大喊着冲过来,被陶澄跃身一脚踢踹在脑袋上,哼都没哼晕死过去。 在逐渐逼近的庞杂脚步声中,陶澈见他哥拾起那把剑,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大步走向李三。 李长茂仿若见了鬼,他看看遍地呻吟的士兵,又看看浴血的陶澄,他游移不定道,“这不是...不是给我算命的先生啊。” 陶澈跟在后面,闻言沉声道,“他乔装的。” 李三再次看向轻陌,原来那张丑陋的人面皮下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以往他逛青楼最疼惜面相标致的可人,最看不得美人被糟蹋,他登时骂了句狠话,又见陶澄将晕厥的轻陌抱起,赶忙要伸手帮忙,却被一巴掌重重挥开。 李三疼的半条胳膊都麻了,表情扭曲,他慌忙的站起身后退,“我不碰他,我不碰,我帮你收拾摊子。” 陶澄这才收回凶恶的眼神,将轻陌揽在怀里,身子紧紧相贴,露出被束缚在背后的双手。 顿时有好几声嘶气和惊喘,营妓抱紧了自己的手,似乎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活生生疼在自己的手上,皮肉翻开,被河水泡的早没了血色,只有惨白浮肿的无数道割口,丝丝缕缕的血丝从骨肉深处蔓延出来,有一枚尖利的木刺深嵌在左手的中指缝里,几乎贯穿了整个指甲,深深刺穿一截手骨。 李三偏过头不忍再看,抬手拍了拍陶澈的肩膀,心下一颤,觉得自己手也疼的要命,陶澈憋住一口气,看陶澄呆怔了好几瞬才用剑刃割断麻绳。 遍地负伤呻吟的士兵等到后援,互相搀扶着蹒跚回营。全副武装的军队将几人迅速包围,长矛弓箭直指不误。 陶澄仿若不知,将轻陌的双臂摆放到身前,又脱下外衫把他裹住,打横抱起。 陶澈推推李长茂,在警惕的众人里寻了半圈,如释重负般寻到了林威,他将陶澄护在身后,对沉着脸的林威道,“别急!且听我讲!” 林威丝毫不给李长茂脸面,但在场的三人他都认得,一个叫他妹妹喜欢的昏天暗地的草包男人,两个陶府公子,他眯了眯眼,听李长茂匆匆解释。 “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把陶大公子的...的...把陶大公子的人绑了扔到你们军营里来,我们这是来寻人的,不是闹事儿!” 陶澈心里堵得慌,一句话不想说,只站在陶澄身前,绷紧了身体,准备林威若是一言不合进攻的话,第一个冲出去干翻这帮人。 林威沉声道,“只听说他是青楼来的,营里未有一人听闻他是陶公子的人。既然不知,便只当他是个营妓,营妓不服管教,自然要有惩戒。若是知晓他身份,我们定不会如此鲁莽。” 李三欲言,林威又道,“你们不得理,且又打伤了我十个兄弟,如何算?” 李三回头看看陶澈,见他也如陶澄一般黑沉着脸,心里求天求地的救命,不想陶澄在此时开口,他盯着林威,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就像喉咙里堵满了血沫,“给我寻一个军医为他疗伤。军饷、马匹、营帐,你要如何算,就如何算。” 军医是个不太老的老头,和陶老爷差不离年纪,一直到晌午饭过去才将轻陌一身大大小小几乎数不尽的伤口清理完全,涂上药粉,缠好纱布包扎,只有在拔出那一枚木刺时轻陌有微弱挣扎的反应,随即又陷入沉沉昏迷中。 军医叮嘱,“得好好养着,以往生过大病就没用心医治,落的体虚体寒,眼下这一遭得多受点儿罪,良药苦口,要喝上一年半载。” 陶澄沉默着没作声,一瞬不瞬的看着轻陌,从脸蛋到脚尖,处处都缠着白纱布,一身周遭没一处好皮肉。他还穿着沾血的衣衫,脸庞也挂着凝固的血迹,军医拍拍他肩膀,“你也受伤了吧,让我看看。” 陶澄这才摇摇头,哑声道谢,“眼下还要如何?只等他醒来就行了么?” “容他先睡到傍晚,若是还未醒,就把他唤醒,须得吃些粥米才行。”军医收拾好东西,“我去煎药。” “劳烦您了。”陶澄并未起身相送,由陶澈送到帐口,李三捧着碗水送到陶澄手边,“喝两口,你听听你的声儿。” 陶澄接过,含住一口后将碗递还给李三,他坐到床头去半拥起轻陌,唇对着唇小心的渡过去一些,一口水耐心而缓慢的用了好些功夫才喂完。 李三和陶澈互相看看,有些尴尬,更多是难受,李三问,“你们知道是谁干的这缺德事儿么?不就是断袖么,怎么非得要棒打鸳鸯呢?” 营帐里尽是沉默。 -- 第67页 李三自觉问了不该问的,坐立难安,陶澈开口救他,“哥,你也一身血,去冲冲吧,我帮你守着。” 李三赶忙跳起身,“我去给你寻一身换洗的来。” 营帐里只剩两个还醒着的,陶澈挨近过去,低声道,“哥,你不要憎恨娘,我都难以接受,何况是娘。” 陶澄拿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他,随后无声的苦笑一瞬,“我心里只有疼,没地方用来憎恨谁。” 李三回来,也不进营帐,只撩开一条缝道,“衣裳拿来了。” “哥,你去吧。”陶澈口里苦涩,“你满身血腥味,叫他闻到了该睡不安稳。” 陶澄似是被说服,垂眸拿起剩下的半碗水喝了,这才起身走出去。 李长茂看着陶澄走远,心里替他难过的不行,他钻回帐篷里问陶澈,“我当初还在青楼里看你哥和可人在一起,怎么转眼...” “那个可人也是他乔装的。”陶澈叹一口,“从始至终,我哥只和他在一起。” 这大半天里李长茂受了不少震动,他喃喃,“好像是个很曲折的故事。” 陶澄很快回来,就当另两人空气一样,他半躺下身轻轻挨到轻陌身边去,叫他的脑袋能依靠在自己小腹旁边,仿佛是轻陌撒娇埋首在他怀里一般。 手指下的脸蛋终于恢复了温热,他这才抬眼看向陶澈,“你回去吧,爹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陶澈抿唇,眼里似是惊慌,“哥,我今晚再来,牵辆马车来。他还没醒,你们总不能今晚就...就...” 陶澄看破他,“明日再来吧。我眼下不走,走之前,我会告诉你的。” 陶澈略微放下心,李长茂同他一起撤退,策马回程的路上,他问,“远走高飞么?” 陶澈心烦意乱,嚷他,“你怎么知道!” 李长茂笑叹,“换做是我,我也要双宿双飞,云游仙境去!” 第三十八章 陶府里一片死寂。 起初下人们一个个都瑟瑟发抖,尤其是当初被陶澄赏了金元宝的那几个,回过味儿后肝胆剧颤,待闷声把狼藉的庭院收拾干净后,他们又全都被赶回了偏院里,尽好装聋作哑的本分。 双九也哭累睡着了,乔晴无力给他沐浴,只拿热手巾把他一脸蛋的血水擦干净,白净娇嫩的皮肤上只留有淡淡的一道划痕,是陶澄用指甲抓出来的。 陶老爷没陪在一旁,大发雷霆后上了马车不知去向。乔晴落的清净,抱着双九躺在床铺里愣愣出神,她半边脸绯红的肿起,不碰都疼,却无心去寻医来瞧瞧,只想闭上眼睡一觉,祈求醒来能看见陶澄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陶澈满身满心的疲惫,回来后见乔晴挂满泪痕睡的沉沉,心里也跟着一番痛楚,他静悄悄的坐在垫脚凳上,高大挺拔的身量趴伏在床边,背脊因着无助而弯成了委屈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耳朵被轻柔的揉捏,他抬起头,与乔晴哭红的眼睛对上,一时间也红了眼眶,“娘,再哭哥哥也不会回来的。” 眼泪更是决堤,乔晴压着啜泣微微破涕而笑,“是不是傻,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陶澈垂下脑袋,小时候他的娘亲就像这样伏在床边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入睡,他比他哥哥闹腾一些,总是求着不够不够,总是还要再听一个才肯睡,陶澄就揽下重任,要乔晴放心,说最后一个故事就由他这个哥哥来讲吧。 陶澈没能忍住酸楚,眼泪浸湿在床铺里,他用着低低的声线掩饰住,“娘,你知道你关门出去后,哥哥都给我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乔晴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讲的什么呢?” “五岁那一年,他跟我讲的全是轻陌如何好,比我乖,比我聪明,比我漂亮可爱,六岁之后到分开睡,他讲的全是如何想念轻陌,那封信我都会背了,就因着哥哥每晚睡前都要念叨一遍:我亦是心悦于你,企盼相思相念不相忘,企盼朝朝暮暮享有你的音容笑貌。” 乔晴无可抑制的发起抖,手心被陶澈捉去紧紧握住。 “娘,哥哥真的很喜欢轻陌。我们或许是做错了,借口一个‘倒霉’毁了人家半生,眼下还要再寻什么借口继续去摧毁他们么?” 乔晴不可置信,“他们是亲兄弟,就如同你们一样!” 陶澈摩挲顺着她的手背,半晌才道,“没人知道。而且他们不在乎,已经牵绊至此,还有何可在乎的,血缘只能加深他们的关系。” “你也疯了吗?”乔晴一把抽回手,她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他被丢去军营,眼下已经被糟蹋成...” “没有!”陶澈打断她,终于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没有。他跳进了粪水池滚了满身污秽,叫人扔在河水里浸了一夜,我们赶去时刚被拖上岸,全身没一块好皮,那双手更是...” 第一回 卖去青楼被陶澄救下,这一回又没能得逞,乔晴似是认命一般,倏然嗤笑,心里想着华葶道,是你在眷顾那孩子么,我坏事做尽,你便要我的孩子去顶罪。 夕阳余晖散在天边,微风徐徐。 军医掀起帐帘进来,端着一碗香糯的米粥,“叫醒他吧,用一些再歇息,不然本是皮肉伤,还要再添一笔肠胃病。” 陶澄连忙应声,他背靠在床柱上,拥起轻陌依偎在自己胸前,他低声轻唤,“宝,醒一醒。” -- 第68页 军医不大自在,把粥放在一旁道,“药也快煎好了,你待会儿出来端吧。” 轻陌睁眼就望见陶澄,他呆呆愣愣的支吾了两声,只觉得全身乏累又痛又沉,口里也不甚舒坦,他哼道,“你...你昨夜,是不是趁我睡着,使坏的捅我嘴了?” 完全没能想到会被这样质问,陶澄不知如何开口,只将轻陌又拥紧了几分。 委实难受,轻陌慵懒的合上眼,脑袋枕在陶澄的肩窝里弱弱的凶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是我不金贵了吗,还是你不疼我了?” 猝不及防的,脸蛋上倏然砸落连串的水珠,轻陌怔愣住,待听闻到细细的哽咽声才后知后觉,他一面琢磨着不至于吧,一面着急要抬手去哄,却在肩背连番的酸痛里看见自己双手缠满绷带,目光再向下,发觉双腿也如出一辙。 记忆慢慢回拢,昨夜的恐惧,挣扎,折磨仿若只是一场噩梦,现在他醒来了,窝在陶澄的怀里享受他的温热和心跳,只觉得再未有一处能让自己这样安心。 轻陌垂下手捂在心口,脑袋亲昵无比的朝着陶澄肩窝里又蹭又拱,“本来心里不疼的,叫你一哭,顿时抽抽着要我命。” 话还挺多,拧绞在一起的五脏六腑终是稍稍归了位,陶澄一手轻捧住轻陌的脸蛋,指腹抹掉两人混成一片的泪痕,“不哭了。”他喃喃着亲吻住轻陌,疼惜至极,怜爱至极,“不哭了。” 喝粥也不安生喝,偏要你吃一口我才吃一口,两人慢慢用完一碗粥,嫌不太够,陶澄又出去盛了一碗,期间碰见林威,他问,“可还好?” 早晨是迁怒,眼下陶澄礼貌相待,他谢过关心后又反问道,“你的人如何?” 林威耸肩,“你下手太狠,我会好好替他们追讨回来的。” 陶澄无甚所谓的点点头,回到营帐里看见轻陌屈腿埋着脑袋哼哼,赶忙凑过去,“怎么了!” “我臭吗?”轻陌又嗅了嗅,“我昨晚滚到粪水池里去了,我现在还臭吗?” 不想再生出凄苦的气氛来,陶澄弯下腰抱着他双腿啄下好几个亲吻,“不臭,就是被熏的又傻了三分。” 轻陌瞪他,“傻人傻福,就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郭先生曾...”眼神陡然一变,“我们又一次失约于郭先生。” “不急。”陶澄重新拥他到怀里,舀了粥贴在他唇边,“等你把傻了的三分聪明回来,我们就去看望他。” 吃饱了肚子不久后又喝下汤药,却不想还是发起热来,一层层的冷汗和热汗烧的轻陌神志不清,陶澄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罪,伏在床边为他拧手巾,为他润嘴唇,一直折磨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绷带全部浸湿,得要换新,陶澄帮军医打下手,擦身换药,轻陌沉沉的昏睡,任如何摆弄都无知无觉,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让陶澄心脏剧痛,他玩笑一般低声道,“大夫,劳烦你也为我抓两副药,我胸闷气短,总感觉喘不上气。” 直到军医包扎妥当,准备回营里睡觉了,他才指指轻陌道,“他好了你便好了,先暂且抱着睡一觉,小心着些别压到伤处了。” 陶澄一笑,将军医送到帐口,“大夫医术高明,谨听医嘱。” 寒露已过,一大早,帐外士兵们沐浴着秋季返潮一般的热浪将口号喊得震天响,吵醒了轻陌。 陶澄本就浅眠,立刻跟着醒了,他起身拿水,轻陌小口小口的抿了半晌才喝完,他道,“感觉轻松多了,好像这一场发热,把浸在骨头里的寒气都蒸发掉了。” 陶澄“嗯”到,宝贝似的亲个没完,“再睡会儿吧,睡醒了喝粥喝药。” 轻陌不大想睡,梦里尽是求而不得的煎熬,不比醒着时幸福满足,陶澄便依着他,将他裹了两层打横抱起,“去山坡上看日出,好么。” 陶澈来时近巳时,营帐里扑了空,询问军医才知道两人用过药后就散步去了,他捉着腰间玉佩一面把玩一面四处晃荡,在一片背风的矮树林边瞧见了他哥哥。 轻陌似是在说些什么开怀的事情,窝在陶澄怀里言笑晏晏,那双乌黑的眼睛从未看过别处,只能盈下眼前一人,他说到开心处扬起双手瞎划拉,被陶澄揽回到胸前,低头朝那手指手背上亲吻去,轻陌还在笑,转眼额头也被啄了一口。 陶澈站在远处,看两人自成一方天地,唇舌交缠了许久才慢慢分开。 他拾起一颗石子颠了颠,奋力抛出,骨碌碌滚到两人身边去。 陶澄转过头看见陶澈,轻陌才享受过宠爱,枕在颈窝里懒起倦意,待陶澈走近了才嘟囔一声“二少爷”。 被唤的浑身不舒服,陶澈佯装没听见,屈腿坐到一旁,“马车是从驿站牵来的,今日回去么?” “回,到了城里还得去程医馆看看,我才能放心。”陶澄道,“你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自己驾马回?” “我就是坐马车晃悠过来的。还...还带了些点心,或许多少能吃下一些。” 陶澄轻轻莞尔,笑的陶澈更不自在,他问,“爹娘怎么样?” “我昨日回去爹就不在,一夜未归,今早我走时也没见人。娘仍是哭,我长篇大论劝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能听进去多少。” “双九呢?” “双九能如何?吃喝拉撒睡,就他舒坦。” 陶澄低笑,又问,“说说你的长篇大论?” -- 第69页 陶澈自然不会开口,搪塞道,“小时候娘总给我们讲故事,昨日换我来讲,讲了个牛郎织女终成眷属的故事,勉勉强强吧。” 闻言轻陌被晃了晃,陶澄低头看他,“十六岁他告状,这事儿能原谅他了么?” 陶澈像被审判的坏人,轻陌拿一双不知情绪的眼睛看他,“你没少欺负我。” 陶澈腰身都绷紧了,有些无措的想找他哥救命,嘴唇啜喏道,“对...” 轻陌打断他的道歉,“我被扔在河里时,心里怨怼,有一瞬间想要将欺负过我的人都赶尽杀绝。” 道歉显的苍白无力,陶澈抿紧了唇。 只是倏然之间,轻陌就松了语气,他道,“现在我抢走了你的兄长,也是不仁不义,一笔勾销罢。” 陶澄的喜爱之情要泛滥,对陶澈显摆起来,“是不是像个说书的?” 陶澈被噎的哑口无言,小半晌才扁嘴,“你哪是现在抢走的,早十几年你就抢走了。” 军营里的大锅饭吃起来远不足精致,却别有风味。 轻陌这个金贵的伤残人士使唤陶澄指哪儿打哪儿,连着喝了两顿白粥终于吃上一口肉,香的轻陌直舔唇,军医在一旁连连叮嘱,“切忌辛辣,切忌鱼腥发物!” 轻陌特别喜欢鱼,不大情愿的问,“忌多久?” “十天半个月。最深的伤口都在手上,待手上无碍了就可不用忌口,爱吃啥吃啥。” 晌饭后启程,马车行的缓慢,轻陌躺在软塌上,脑袋枕着陶澄的大腿很快就睡过去。 陶澈捏着一张手信,看的眼睛要冒怒火,“这林威...狮子都不带这么大开口的!” 陶澄拿过,林林总总快赶上开仓救济了,他折好放进衣襟里,“我拿去给爹,正好寻个由头让他揍一顿发泄。” 本睡的迷迷瞪瞪的轻陌仍是闭着眼,声儿不大却满是威胁,“你敢你试试!” 摒弃偏见后,陶澈无法抑制的越看轻陌越觉得喜欢,他见他哥笑的愉悦,也微微勾起唇,“他还真敢。” 陶澄应和,倒戈他人一起欺负起人来,“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还能厉害点,你要如何威胁我不敢?骂我咬我?” 这要是陶澈不在场,轻陌张口就能给他说出淫话来怼的他接不下去,可惜了,只好放软了嗓子哼哼唧唧的转过头埋进陶澄肚子里,“你别去。” “你去了被打成半残,谁来伺候我?” “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使唤你,有理无理的要求我想了一通篇。” “你不记在账上,等我痊愈了跟我好好算一算吗?” 陶澈眼睁睁的看着他哥丢盔弃甲,一时间只觉得车厢里空气甜腻的要他无法呼吸。 第三十九章 杜六苦苦守在水榭小院里,可算在傍晚时分把他小主守回来了。 轻陌在马车里睡得饱饱,被陶澄抱下来时羞赧的咬着他耳朵说要更衣,就快要憋不住,无奈小厮火急火燎的扑上前来连声唤他,再一看那满眼的白纱布,顿时嗷嗷大哭。 轻陌来不及哄他,找陶澈先应付着,也不知道陶澈是怎么陈述的,两人躲在屋后的茅厕里都还能听见小厮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凄惨无匹。 轻陌倚在陶澄怀里,仰头问他,“他这是哭丧呢吗?” 陶澄毫不客气的凶他,“再胡说一句!” 不敢再造次,可眼下的动作也的确要轻陌还不如死过去,一只脚包裹的严实,不能沾地,便如同三岁小孩一般被陶澄牢牢的兜在胸前,这不比亲热时被肏弄到失禁,实在是难为他。 陶澄“嗯?”了一声,“要我吹口哨?” 立刻换成轻陌凶巴巴,“安静!” 折腾了半晌,轻陌脸蛋通红的被抱回来放进躺椅,杜六跪趴在扶手旁,哪儿都不敢碰,一圈圈的白绷带刺的他眼睛酸疼,挂着鼻涕眼泪嗡声叨叨,“公子,说好的破财免灾呢,你还想吃石花粉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 “快别哭了,颠三倒四的,”轻陌用胳膊肘蹭他手背算是安抚,“只是一身皮肉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陶澈把他哥引到一旁,“晚上你回去么?” “不回。”回去就要面对乔晴的哭诉,或许陶老爷也回了府,双面夹攻让陶澄不若避而不见,他心头那一把怒火还燃着,得寻个法子平息。 “陶澈,他伤好之前我必定是寸步不离,”陶澄回头看看轻陌,不知道那人又是如何说书的,刚刚还哭啼兮兮的小厮这会儿又咧嘴傻笑,“所以...” 陶澈抢白,“那待他伤好之后呢?” 陶澄抿唇一笑,那笑看的陶澈直晃眼,又催他,“所以如何?” “要托你去做点儿事。之前娘身子不便,生产后也被双九缠身,要想买凶肯定是身边有人跑腿,我猜想应是贴身的丫鬟,你不动声色的去查查看。” 陶澈问,“然后呢?” 陶澄道,“他被这样欺负,得替他出口气。” 趁着夜色未降陶澈先回府去了,杜六被唤去买石花粉,小院里独留两人,不大一会儿相思鸟也归巢了,叽叽啾啾的挤在窝儿里讲情话。 管事的闻言赶来,也不知道轻陌出了什么事儿,慌里慌张的抬了一箱子瓜果美食来赔罪,人是在他青楼院里丢的,陶大少爷没找他们麻烦已经够他感谢千遍了。 -- 第70页 管事儿的前脚走,杜六后脚就回来,除了石花粉和芙蓉酥,他还提着青团,红豆蒸糕和金丝烧麦,摆了满满一石桌,轻陌要他坐下一起用,他偏不,“这院里人和雀都成双成对,我也要去寻心上人了。” 陶澄望着小厮跑远的背影,饶有兴趣,“这话是搪塞还是真的?” 张口接住喂过来的蒸糕,连同那两根手指尖也叼进嘴里,轻陌得逞的眉开眼笑,舌尖又讨巧的舔上一舔才松口,含混道,“一笔绝美鸳鸯谱,点在了杜六和梁芷身上。” 陶澄没搭理他,擦擦手起身回屋,复又拿着笔墨纸砚出来,铺开纸,提笔到:嘴馋咬人。 轻陌用仅存尚好的一只脚去勾他,“这是做什么?” 陶澄笑话他,“是谁说要我记在账上,待他痊愈了好好算一算的?” “我那是!我...我那是一时性急,急中生智的下下策!你还当真了?” “比你受的这一身伤还真,你且等着。” 脚也不勾着了,轻陌坐的端正,痊愈须得半个月,平日里三天两头两个人都要纵纵欲,憋上半月已经要他不敢想象,若还要加上算账,那他不真得一命呜呼? 陶澄收起纸笔,面上看去颇为愉悦,一副我还治不了你的风流样,轻陌才瞪他瞪了两眼,眼神就变得缠绵起来,一面嘟囔着“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一面又要什么脸面的把脚勾回去了。 用过饭后去程医馆,还是坐马车。 程大夫看过轻陌的伤口,又将军医的药方改了几笔才递给徒弟去抓药,他道,“曼陀罗花有镇痛麻痹效用,但用量再少也是带有毒性,许是军队中特用,我将它划去了,从今晚起你要吃些苦头,伤口痛痒也不可抓碰。” 从程医馆出来,轻陌精神奕奕的不想回青楼院,于是两人和车夫兑换了位置,车夫坐在车厢里,陶澄半拥着轻陌在外驭马,慢慢沿着苏州运河散心,在一座拱桥边遇见卖小人书的摊子,轻陌回忆起周姨从废弃堆里捡给他的连环画,一时感慨只多瞧了两眼,陶澄就跳下车去买了好几本回来。 沐浴着星光回到水榭小院后,轻陌才发觉那根本不是小人书,亦或是有“大人书”混迹在其间,怪不得陶澄买回来了就放进车厢里不让他看,轻陌趴在床上,用手肘压着书边,散开的长发下是一双放光的眼睛,话却嚷的好多嫌弃。 “不堪入目!荒淫无度!遭人洗眼睛!” 陶澄关好门窗,一回身就看那人艰难的嘟着唇、蹭着脸蛋在翻书页,他好笑的踩上床铺,松松的将正人君子拢在身下,先亲一口支棱在半空的双手才接过翻书的活儿,“口是心非,这么糟糕怎么还看得津津有味?” 轻陌蹭他下巴,“你就像是这艳本里走出来的,你肯定没少看。” “冤枉,也就看了两本吧,都是男女嬉闹,我看的不甚有兴趣。后来有断袖春宫的艳本,可惜那人物再栩栩如生都不比你好看,入不了我的眼。” 轻陌哼他一句“油嘴滑舌”,又催他翻页,画里是青楼小倌被顶在墙壁上肏弄,眉头紧锁,嘴角垂涎,顺着光裸的双腿往下看去,那点着脚尖正踩在一片濡湿的汁液里,不知是浪的太狠还是被淫弄到失禁,再瞧瞧下一行字:好哥哥,小奴要被弄的升天了! 耳边倏然一热,应着屁股上被抵住硬邦邦的一根,一声故意轻喘的“好哥哥”咬进软软的耳垂,轻陌全身一激灵,胳膊都支棱不住了,歪着脑袋扑进枕头里,“陶澄...” 将那艳本丢到床角,陶澄笑他这么不禁事儿,“吓唬你呢,这就求饶了?” 小腹反射性的涌起一阵酸楚,连难以启齿的地方都缩了缩,轻陌热着脸蛋蠕动转身,被陶澄小心的捞进怀里,“哪哪儿都是伤,乖,忍一忍。”又不怀好意的作恶,唇亲着耳廓吹热气,“等哥哥好全乎了,弟弟就来疼你。” 轻陌被撩的不轻,抵在大腿上不容忽视的勃勃之物要他心下颤抖,他凶道,“你就自讨苦吃吧!” 还真是自讨苦吃,陶澄饮鸩止渴,抚着轻陌的脸蛋亲的不愿松口,好半晌后才额头相抵,他哑声道,“宝贝儿,睡吧。” 烛光下的眼睛水洗一般,轻陌委屈道,“我想抱着你。” “再等等,我先抱着你。”陶澄安抚,又想到程大夫的话,“有没有哪处疼?” “有...腿上有几处疼,有几处痒,”轻陌又晃晃手,“手也疼。” 陶澄心疼的无法言语。 轻陌仰起脸去亲他,“就唇上舒服,你再多亲亲我。” 在水榭小院里度过了养伤的第二晚,陶澄怕他又发起热,一夜都没怎么睡,第二日天光破晓便起来煎药,白日里两人看书看湖看相思鸟,时间过的不知快慢,只让轻陌觉得继漂泊天涯和天灾降临之后,眼下窝居于方寸之地也很好。 两日后,陶澈来了,看轻陌陷在躺椅睡的正香,陶澄同他招手,唇语道,“刚喝了药。” 药一进肚不多时就催人困倦,两人站到湖边去低声交谈,陶澈问,“他还好么,恢复的如何?” “在长合,痛痒交加。” 陶澈点头,想说“好在未伤及筋骨”,想想没能开口,也许对他哥来说,轻陌哪怕是负一道伤口也是堪比筋骨受挫。 “你要我查的事查到了,就是娘的贴身侍女,她全交代了,我便将行凶者也查了一番。”陶澈抱胸,“那人叫陆季肖,之前从军五年,传言是嫌军中无聊遂改做人肉买卖,几桩生意下来小有名气,衙门赏金要他行迹和人头。” -- 第71页 闻言陶澄沉默了片刻,悠悠道,“前日,我传信给学府辞退了职务,正愁连一张烧饼钱都赚不到了。” 意料之中,陶澈知道他不说他哥也能很快就查到,不若直截了当,虽毫不意外,可他仍是心慌,“哥,轻敌要不得。” “赚不到钱就要赔命,我自然不敢轻敌。” “你去爹那儿讨揍轻陌都不答应...” 陶澄轻轻一笑,看向轻陌,风从那边吹来,不怕告密他的悄悄话,“那就先斩后奏吧。” 第四十章 “爹今日早晨才回府里,提着两包药,当时娘正跟我讲话,看见爹进来瞬时就红了眼眶,说爹还知道回家。” 陶澄问,“又吵起来了?” “没有,爹说‘我还能真放着你不管吗’,两人互相瞪了半晌,各自谁也不理谁了。”陶澈直揉眉心,“双九赶紧长大,我一个人可承受不来。娘也不问爹这两日去了哪儿,爹也不问我你和轻陌如何了,估摸是心里门儿清。” 陶澄失笑,“我理亏,理应我回去请罪,但还是要麻烦麻烦你,你若是不愿,我再另想法子。” 陶澈眯起眼,“你要我做什么?” “回去再命侍女去找陆季肖,理由么,就说娘又怀疑陶府二少爷也是个断袖,要如法炮制一番。待约好了人,我提剑去会,取人头、跟爹娘请罪、领赏金恰好一并。” 怔愣变作难以置信,陶澈惊道,“你那叫请罪么,你那叫威慑差不多!” “愿意与否,不行我就再想...” “哥!”陶澈无法,“哥,你安生些,容我先回去试试,毕竟他从军五年,警惕性不比平常,万一他不上当...” 陶澄拍拍他肩膀,笑道,“留下来用饭?我掌勺。” 轻陌醒来时找水喝,入眼是晚霞满天,他负伤后又能吃又能睡,就这么三两天就圆了一圈,又看陶澄和陶澈坐在湖边那叶扁舟里说笑,心下一哽,那小船就没被用来做过什么正经事,陶澄也不害臊。 他用手腕撑着起身,磨蹭到石桌边,手心里的钝痛都可以忍受,只是被穿刺的指尖一用力仍是疼的钻心,他歪歪斜斜的捧着茶杯还没沾到唇边就被拿走,随后腰上一紧,整个人稳稳的坐进了陶澄怀里。 喝过水,轻陌指指桌上鲜嫩的光毛鸡仔,肚子里塞着葱节和姜片,身上涂抹着酱油料汁,他已经想到了它烤得外焦里嫩的样子,“晚上吃鸡?” “我们吃,你眼馋。”在陶澈看不见的地方,陶澄揉揉他屁股,“今晚要请陶澈吃饭,他点名椒麻鸡块。” 还是骗他,等火堆燃起,烤架架起,鸡崽子从屁股穿到脑袋在铁串子上滋滋冒油的时候,轻陌才后知后觉腌鸡块哪有一整只放那腌的,他和陶澈一人蹲一边,拿着小毛刷刷酱汁,另一旁陶澄在炝锅做汤面。 “腿脚都好些了?”陶澈见他只有手上还缠着绷带,没话找话。 轻陌点头,“嗯,伤口虽然多,但都是小伤,有些已经结痂了。” 长衫将他遮的严严实实,陶澈连他脚尖都瞧不着,遂往脸上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他脖子上那道伤疤,回忆历历在目,陶澈想起自己对他的百般排挤和嫌恶,仍是将那句未道完的歉说出口,“轻陌,对不起。” 声音很低,轻陌闻言一顿,毛刷上的酱汁滴到火堆里滋拉一声,他“唔”到,“我知道了。” 又两日后,杜六拿着一封手信交给陶澄,背着他小主子做这事儿他心虚的片刻都待不住,来了就走,叫轻陌直接就没瞅见他的影儿,信里道:明日巳时,陶府院后小树林。 陶澄将信团成团丢进茅厕,晚上抱着轻陌连哄带骗,“我明天还得去学府一趟,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带你去郭先生的私塾,好不好?” 自然是好,轻陌求之不得,“你去学府交接事宜么?” “嗯,大约午时就回,若是有意外,约莫就要拖到下午了。” “什么意外?你也会被绑走吗?” 陶澄亲他,“会被嚷去请客吃散伙饭。” 轻陌知道学府里有几个同陶澄年纪相仿的授课先生,彼此之间还算志同道合,他期盼道,“明日把我打扮的知书达理些,别叫郭先生嫌弃。” 陶澄笑话他,“郭先生是那以貌取人的人么?再者,穿的再端正也遮盖不及你满心浪荡。” 又调侃他,轻陌应景他的话,费劲儿的缩进锦被里,只让陶澄看他在被窝里拱来拱去,“你不许动!”闷闷的呵斥声后是陶澄一口倒吸气,他一把掀了被子,看轻陌埋首在他双腿间,口里隔着亵裤又是哈热气又是舔咬,眨眼功夫就让他硬的发疼。 “你就不怕我把你双手捆着吊起来肏你?”陶澄托起他的脸,“怕不怕?” 轻陌不识好歹,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做心理斗争,犹犹豫豫的,他喏喏道,“哥哥,疼疼我吧。” 一败涂地,陶澄直上头,太阳穴突突的跳,催着要他把人拆骨入腹,他捞过轻陌压覆在床铺里,三两下扯开素白小衣,入眼尽是细小淡粉的痕迹,笔直白嫩的双腿上还有好些处挂着艳色的血痂,仿若兜头一盆冷水浇醒了要入魔的陶澄。 动作陡然温柔至极,轻陌颤着心肝睁开眼,还不待再勾引一句就被刺激的大声呻吟,竖起的性器落入一腔温暖湿滑的包裹中,还有一片灵活又柔韧的舌头在来回舔舐,轻陌弓起腰肢,舒爽的连嗓子都在颤抖,一声声“陶澄”唤的动情又难耐,好似央他怜惜,又好似求他凌虐。 -- 第72页 陶澄双手抓揉在两团滑腻的臀肉上,手腕用力,顶着轻陌要他一下一下肏进自己口里,他稍稍抬眼就能瞧见心肝宝贝被淫弄的脸蛋潮红,红唇眼角每一处都透着情欲和沉沦,他心满意足,快感从心里蔓延全身,被刻意忽略的性器肿胀在空气中弹了弹,顶端冒出一股黏腻汁水。 算算有将近八九日没有亲热了,轻陌一丁半点的受不住,陶澄才做了第一个深喉他就唔唔啊啊的喷了人家满嘴,连着神志都射出去了,酣畅淋漓的好几大股要他半晌都没能回神,许是正在喝药的缘故,陶澄咽下去时发觉略带着苦味,他好心的含着慢慢吸吮,直到口里的性器瘫成软趴趴的一团才吐出,擦擦嘴角,又朝着那两个可爱的卵蛋亲了一口算作罢休。 轻陌死过一回,复又起死回生,哼哼着勾在陶澄身上不撒腿,“别走,我也想让你舒服。” 陶澄只求他收敛些媚态别撩拨人,“明天还想不想去私塾了,当心爬不起来床。” “想!那...那你轻些弄...” “要么不弄,要么弄死你。” 听着有些吓人,轻陌眼巴巴的瞅着他下床去漱口,又伏到桌边去提笔记账,一张纸都快写满了,陶澄念叨,“嘴馋咬人,加重重的一笔,单这一项你都快要凑齐四个‘正’字了。” 轻陌羞耻的自暴自弃,“我还能再给你加四个!” 陶澄不知道还要怎么喜爱他才好,浸了一条热手巾给他擦擦身,“乖一点,大夫都说你体虚不宜出精太多,以后再不可纵欲。” 轻陌往他身下瞟,还竖着呢,他开心又惆怅,暂且乖巧的陷在枕头里听话,“我舒坦了,可你还没消呢,怎么办?” 陶澄亲他的手心窝,又为他吹掉一盏烛火,“自渎,去去就回。” 轻陌甜蜜的心口冒泡,鼓起脸蛋保证道,“以后补偿给你,任你为所欲为。” 翌日,两人破晓晨起。 陶澄将药煎在炉上,命杜六留心看着,随后带着轻陌往私塾去。 一别十五年未见,轻陌再见郭先生既是紧张又是羞惭,三人站在走廊间,听闻朗朗读书声,先生笑道,“你那么小,我牵着你,你还记得吗?” 轻陌连连点头,“记得,我全部都记得,您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教我识字写字,背诵《三字经》,我没忘,也不敢忘。” 先生已经两鬓白发,他拉过轻陌的手,又对陶澄道,“我与这孩子叙叙旧,你不是还要去忙么,去吧。” 陶澄谢过,又看向轻陌,浅浅一笑,那眼神明晃晃的就四个字,等我回来。 出了私塾,奔去的方向与学府相背,陶澈早心神不宁的等在门口,一见他哥下马回来就迎上去,“我同你一道去!” 陶澄笑他,“爹娘知道了吗?” “自然不知,我哪敢说,那侍女都被我威逼利诱的以生病为由,躲在偏院里好几日没见过人。”陶澈拽住陶澄,“哥,我同你一道去,我担心你。” “不担心。”从开始有杀心到眼下,陶澄一直是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时候还未到,我先去和爹娘打声招呼,几日不见,气消了没?” “怕是见你就要掀桌。”陶澈口里遭了好几处溃烂,说不说话都疼,“你去吧,不愿听你们吵,我在你卧房里等你。” 已经用过早饭,陶老爷在逗双九嬉笑,乔晴坐在一旁喝茶绣肚兜,陶澄倚靠在假山旁静静的望了一会儿才走近唤道,“爹,娘。” 乔晴一愣,绣针立刻歪了线脚,一旁陶老爷只瞪着他不做声,奇耻丑闻,不论是于他自己还是于陶府,乔晴将陶澄从头看到脚,“你爹说,你这几日都在青楼院?” “是。轻陌在那养伤,我们暂且住在那里。” “那你此趟回来是如何?”两句话,乔晴就再忍不住翻涌的情绪,“你那日不是磕头道别让我们忘了你这个不孝子么!你还回来做什么!” 陶澄缓缓叹息,“回来请罪,因擅闯军营又打伤十人,林威列了一张赔款,拿来给爹过过目。”说着将林威的手信放到石桌上,“军营里没人知道轻陌是咱们陶府的大公子,你们放心,他们只当是我发疯。” 手信瞧也没瞧,陶老爷怀里还抱着呀呀的双九,只好低声呵斥他,“滚!” 乔晴似又要垂泪,陶澄无奈,“爹娘息怒,我先回屋收拾一番,等会儿再过来。” 陶澈坐在屋里擦剑,听门吱呀一响,他立马站起来,“桌上这些都是我准备的暗器,你看哪些顺手。” “真当我要在院后解决他么?”陶澄看那些冷硬的武器,摇摇头,最终只握起自己的佩剑,“人死在家附近,多晦气。” 陶澈已经要被他哥气定神闲的样子逼迫到崩溃,“你行行好,你到底如何打算的!” “随便牵辆马车停在树林外等我,车里备上镣铐。” “不行!我要同你一道!万一你敌不过他,我们还可以一起上!” 陶澄欲要张口,索性又倾身将陶澈揽进怀里抱了抱,“不打紧,你要相信你的兄长。” 陶澈嘴里疼心里疼,憋的眼眶通红,也抬起手拥住陶澄,“你别死了。” “能不能有点儿吉祥话,当心我以后不给你写家书。” “你别死了。”陶澈咬牙切齿道,“也别负伤。” 陶澄勾起唇角,应他,“好。” -- 第73页 第四十一章 完结章. 这边轻陌在私塾里与郭先生聊得开怀,那边陶澄对上了陆季肖。 陆季肖简直气笑了,他盘腿靠坐在树干下,同那天看乔晴失魂落魄时一个模样,可今天本该等来的乔二奶奶没有出现,只看到陶澄目光冷漠的朝他走来。 “我现在跑是不是来不及了?”陆季肖形容散漫的站起身,追悔莫及这几天在做其他人肉活儿,没多留意一下这边的情况,被丢去做营妓的那个难不成这么快就被喂鱼了?可不管死了没死,陶大少爷这眼神都是要他偿命没跑了。 陶澄在他几步之外站定,“既然知道来不及了,不若直接束手就擒。” “当我是你那小狗儿好哄么?”陆季肖嗤笑过后也不再多废话,上一瞬还在耸肩,下一瞬就掷出两枚尖镖划破空气,陶澄偏身躲过,扬起长剑飞速逼近,“叮---”,兵器碰撞发出脆鸣,陆季肖使一把短刀,不及陶澄佩剑一半长,他要想威胁到陶澄,必定得要近身。 正好,正是陶澄所求,两人力道相当,稍作僵持后陆季肖屈腿进攻下盘,陶澄跳开,复又挑剑紧追,陆季肖只觉眼前风凉,连忙向后仰去,一点锋利的冰凉擦过鼻尖,顿时胸口遭了秧,衣襟划破,大敞开露出沾了长长一道血丝的胸膛。 陆季肖顾不上许多,连连后退数十步妄想拉开距离,可惜陶澄紧追不舍,要他连还手的空挡都找不出,陆季肖怒道,“你娘买凶,你有火冲她发去啊,寻仇寻到我头上,你不知道点规矩么!” 陶澄当他狗吠,另一手倏然举到耳边,指节夹紧,两人还在追赶之中,陆季肖只能看到他手上动作,却压根看不到任何欲出的武器,登时心下慌张,立刻掉过头将后背暴露给陶澄,脚下奋力的点地逃跑,毫不恋战。 似乎有非常纤细的长针破空之音,陶澄全神贯注,视线紧随这微弱的声音穿透衣衫,扎进皮肉,本在全力奔逃的人瞬间栽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扑出去好几丈远,直到头磕在树干下才狼狈不堪的停住。 就像是绣针刺破布面,拉扯住绣线穿透布料的窸窣声,太过微弱,几乎进不了耳朵,可它就能索人性命,陶澄在一步步走近那具无法动弹的败家之犬时如此想到。 陆季肖瞪大一双眼,吃了满嘴的泥土还是要骂,难听至极,陶澄单腿半蹲下,垂着黑沉的眼神看他,“到底谁更像一只狗?”说罢手腕一动,不知从哪儿又取出三枚长针,他回忆程大夫教给他的穴位,一针一处没入皮肉,顿时就让狂吠之声消弭。 陶澈心急火燎,嘴里都快没地方给他生疮了,镣铐被他狠狠一丢,只看他刚奔进树林就顿住脚,在他对面,陶澄扛着悬赏犯大步走来,月白的衣衫沾了几点血渍,仍旧气场卓绝,风度翩翩。 马车朝着衙门行去,车外陶澈问,“哥,你看住了,当心他再醒过来。” 车里陶澄回道,“他没晕,醒着呢。我跟程大夫学了两招,他现在只是不能动,不能言,不能看,不能听。” 陶澈哑声半晌,“哥,我也想学。” 陶澄笑道,“好,待会儿教你。” 进衙门前,马车停在深巷深处,兄弟俩躲在车厢内,陶澄将穴位指给陶澈记牢,随后拔出两根,“你出去吧,当心弄脏衣裳。” 陶澈无甚所谓,“弄脏就弄脏吧,届时回忆起来---这是我哥杀绝后患时溅到我身上的血,还能有点儿念想。” 陶澄冷酷无情,“出去。” 毫无周旋的余地,陶澈掀帘下车前看见陆季肖惊恐的眼神,他守在车外,听陶澄道,“在八角凉亭里,你多瞧了他两眼,不怪我取你性命前再多废你一双眼。” 只有剑落血流的声音,陶澄没让陶澈久等,撩起车帘后将那几根长针扔进一旁沟槽里,他屈起腿随意的往车座上一靠,“走吧,去领赏。” 临近午时,兄弟俩回到府上,本应该是用饭的时候,府上却瞧不见一个佣人,陶澈先去庭院里,看他爹娘还坐在桂花树下,便走近道,“爹,娘?” 乔晴红着眼,她问,“你哥呢?他来看过一眼又走了,说不多时再回来,可我们去屋里寻他,只看见了一桌子的暗器,他的剑也不见了,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陶老爷又气又担忧,来回踱步,“以前没见多么闹心,合着憋着一口气给我来个翻天的。” 陶澈坐到乔晴对面去,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他在卧房里换衣裳,很快就过来了。” “你们到底去干什么了!”陶老爷怒的吹胡子,“到底!” 陶澈沉吟,倏然低低一笑,“去为民除害。” 他仰起头灌下一杯茶,余光瞟见陶澄提着佩剑和包袱走来,只觉得茶叶的甘苦浸透溃疡,刺痛的他心头发紧。 乔晴憔悴了太多,妆容也遮不住她的疲惫,她看陶澄将一纸画像放在石桌上,还没看清楚就被陶老爷一把拿起,“这是什么!” “是陆季肖的悬赏令。”陶澄淡淡道,“费了点功夫扔去衙门了,来日投胎做鬼也是个失明的鬼,寻不着我。” 陶老爷震惊无比,而乔晴如坠冰窟,牙齿都因发抖而打颤,她喃喃了一句什么,陶澄没听清也没追问,只道,“此后我与轻陌游山玩水,不愿被些鬼祟之人打扰,望爹娘宽恕。” 下跪磕头都已做过,无甚留恋的,陶澄转头看看陶澈,勾起一笑,“将来你遇见心上人要成家之时,我再回来。” -- 第74页 陶澈起身勾搭上他的肩背,在两双惊惧和愤怒的眼神中朝着府门走去,陶澈笑道,“那我每年成一回,你可得年年都回来。” “胡说八道。”陶澄屈肘撞他胸口,“陶府将来就倚靠你了,千万别让我在外听闻到有关落魄的坏消息。” 背后陡然一声巨响和惊叫,陶老爷把石桌掀了,他嚷道,“兔崽子!你站住!” 没人搭理,陶澈勾紧他哥的肩膀,“当哥的在外潇洒,做弟弟的在家奋斗,你真好意思。” 陶澄只笑,两人走到府外,陶澈推他哥,“你走吧,我在家赚钱给你潇洒,钱铺拿印取钱,别不好意思。” 陶澄回过身与他拥抱,在陶老爷怒气冲冲追来前,头也不回的驾马离开。 午饭后郭先生要歇息,软塌上一躺下就打起呼噜,轻陌守在一旁,满屋子的书香让他沉醉不已,可眼下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盘坐在蒲团上愣神,以手臂为枕,趴伏到桌上想念陶澄。 没赶回来一同用午饭,那应是被嚷去酒楼请客了,会喝醉吗?喝醉了可怎么办,自己一双半残的手要如何照顾他?万一酒后没点儿把持的胡闹起来,把马车肏翻了岂不是出大丑? 轻陌被自己逗笑,又想起今日没坐马车,是拥在陶澄怀抱里骑马来的,那...马背上可是施展不开吧? 轻陌呜咽一声,埋下脸,无颜见人,这满脑袋都是些什么要不得的下流思想。 迷迷糊糊就要伴着呼噜声也睡去之际,身侧挨上一熟悉的温暖,轻陌懒洋洋的眼睛都不睁,只嘟起唇讨亲,随后唇上就染上了一点儿温热。 在郭先生的私塾里做这档子事儿,轻陌刺激的心脏乱跳脸蛋晕红,他被拦腰抱起,身子腾空了他才掀起条眼缝,气音道,“喝醉了吗?” 陶澄莞尔,也轻声回,“你闻闻看?” 轻陌便埋首进他的领口,登时周身一僵,再无慵懒的样子,他抬起脸瞪大了眼睛盯着陶澄,差些失声,“你!!” 陶澄暗道失策,他转身拐到庭院的小花坛边坐下,好声哄,“不生气。” 轻陌气的犹如没头苍蝇,“哪儿来的血腥味?不是吃饭吃酒去了吗?连衣裳都换了,在哪儿换的?是回去陶府了吗?被陶老爷揍了?” 倏然一凛,想起陶澄说要回去讨揍,轻陌抬手就去抓他的衣襟往旁边扯,“让我看看,得是揍成什么样啊!出了多少血怎么连衣裳都要换?” 陶澄都插不进他的连连问,索性低下头以唇相堵,又拨开他的双手,“当心手疼。” 轻陌不依,“你哄不好了,除非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骗我了?” 之前瞒了好几天都没点心虚,当下却莫名的不知如何承认,陶澄抿起唇酝酿说辞,轻陌等不得,“你是不是琢磨怎么继续骗我呢?郭先生就在这儿,你不怕我告你的状吗?老师面前还说谎,你不怕戒尺打手吗?” 陶澄真的是折服了,“你这张嘴...把你厉害的,嗯?” 轻陌还欲凶,被一声轻咳打断,两人连忙禁声看去,看到郭先生揣着手站在树下眯眼瞧着他们,顿时两人都不敢再造次,轻陌还窝在陶澄怀里呢,羞的脸蛋可以煎鸡蛋,两人匆忙站好,尴尬的想要遁地逃走。 郭先生走来,“不知规矩,这是让你们肆意胡闹的地方吗?” 两人乖巧的摇头认错,陶澄伸手,“先生掌我一人,轻陌那份我替他受。” 郭先生挑眉笑道,“要上课了,你们若要留下来就安分些,不然我可真要拿戒尺了。” “就不留了,他还得要回去喝药。”陶澄道,“今日劳烦先生了,以后给您寄书信。” 轻陌点头附和,“一封两书,我也给您写信。” 挥别郭先生,两人驭马慢慢往青楼院颠去。 轻陌的脸皮也就只能在陶澄面前厚一些,热烫的温度半晌下不去,他没好气逼供,“你答应我不回去讨打的,你那一纸记账食言作废。” 下巴抵在他脑瓜顶,陶澄坦白道,“没食言,我确是回去陶府了,可我爹没揍成。” “那血又是哪儿来的?难道不是你的?” “不是。” 特意寻了人少安静的小路漫步,陶澄事无巨细的娓娓道来,又拿过包袱递给轻陌抱着,拆开结扣,“不是总问我把你的刺绣都藏哪儿了么?藏在床头小柜里。” 包袱里是一张张熟悉的绣画,轻陌半晌无言,仿若听了一个话本里才有的故事,他百感交集,又轻轻破涕为笑,“绣的...绣的好丑,快系起来。” 陶澄低头亲他的脸蛋,将包袱重新系好,轻陌抱在怀里,想起他孤独煎熬的过往,刺的每一针都像刺进心头扎出血珠一般,可再回想起来又遥不可及,只有眼下温暖可靠的怀抱才是真实的。 轻陌喃喃,“你饿不饿?” 陶澄“嗯”道,“有一些,你呢?” “我也饿,郭先生给我寻了个汤匙,可我用不好,匙柄戳在手心里有些疼。” “想吃什么?等回去了,有相公伺候你。” 回到水榭小院里,杜六乐呵的来报喜,他昨日晚上等梁芷下工后,两人一起去逛了长街。 杜六道,“还是托公子的福,我们每日都通一封书信,讲不完的话,我的字也越写越能看了。” 轻陌真心实意的为他高兴,从叠叠刺绣里选了一张喜鹊打架送给他,“若是修成正果,到时我们回来吃你的喜酒。” -- 第75页 笑脸变作哭丧脸又变作笑脸,要不是陶澄在一旁,杜六真想扑上去拥抱轻陌,他揣好刺绣下去了,不打扰他心里的这对神仙眷侣。 南瓜疙瘩汤盛上桌,两人共一副碗筷慢慢吃完,轻陌趁着陶澄洗刷的空挡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手腕间夹着一只红烛,嘴巴里叼着一把剪刀。 陶澄瞧见了赶忙接手,也舍不得真的凶他,轻陌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心头一跳,陶澄反应过来,“剪下一缕头发藏进桃核里。” 刚戴上小桃核的时候就这样说,一直拖到现在,轻陌端坐在躺椅上催他,“小筐里容不下一缕,少剪几根发梢搓一搓塞进去吧。” 陶澄心软成一片,好似轻陌说的每一句话都浸过糖浆,从耳朵听进去能甜蜜蚀骨,他半跪在草地上,指尖顺起轻陌的一缕发梢,“结发夫妻。” 轻陌有些害羞,“是啊,结发夫妻。”顿了顿又道,“所以你再不可以身涉险,万一不幸,你要我如何独活?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喜爱到失去言语,陶澄只倾身与他唇舌缠绵。 发丝交缠成缕,盘旋在狭小的筐篮内,又被烛泪密封,垂挂在颈口处。 轻陌捧着它抚摸,幸福到如坠云端,他问,“还记得小时候第一回 见面,你叫我不要哭,变丑了你就不跟我玩儿了。” 陶澄微微失笑,“童言无忌,别当真。” 轻陌也笑,“可我总会变老,变老要就变丑了。陶澄,咱们寻一处桃花源,或许那里会有灵丹妙药。” 陶澄将他抱进怀里,一同望向波光粼粼的湖水面。 “哪里都好,世间辽阔,我们流浪到途中遇见了喜爱之地,就留在那里生活。” “那里就是桃花源么。” “嗯。眼下这处水榭小院也是桃花源。” 轻陌后知后觉听了满耳朵的情话,他不再言语,沐浴着徐徐微风遥望天际。 世间辽阔,斗转星移。 月色初上之时,有一双相思鸟依偎着归巢了。 第四十二章 番外一. 到常州时已经过了小寒,陶澄担忧轻陌体寒体虚,成日里将他包裹的好比个棉花球团子成了精,轻陌不大愿意,“我从上到下就只能露着两眼睛瞅你。” 陶澄特别不好说话,“要我瞧见你眼睫毛上结了霜,你眼睛也别想露出来。” “可我想亲你。”轻陌费劲巴拉的往陶澄身边挤,马车车座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要他去车厢里烤火炉他还不乐意,偏要一起淋雪驭马,轻陌的声音闷在围脖里,仰着脸巴巴的望着陶澄,“你看前面了无人迹,不趁机香一个吗?” 真是被宠的越发会撒娇了,陶澄捧住他的脸蛋定定的看他,可惜轻陌压根不受威胁,自觉主动的扯下毛绒围脖露出一双嘟起的唇,“头一次这样近的看你穿毛大氅,太惹我垂涎了。” 陶澄眼神带笑的亲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待亲的人魂儿都要飘了才松开口,“既然这样垂涎,晚上就披着它干你好不好?” 身子牢牢的挤在一处,脑袋也枕到陶澄肩膀上去,轻陌刚一幻想那种场景就笑出声,“里面空着,赤光溜条披着它,不像扑棱蛾子吗?” 陶澄一哽,毫不客气的把围脖给他拉严实,“扑棱蛾子也能把你干的嗷嗷叫,等把周姨叫唤过来了,问你大半夜的干嘛呢,你就说‘床上有一只大蛾子可吓死我了’。” 轻陌笑的要从马车上掉下去,“周姨一听,多大点事儿,提着鞋底就要进来帮我拍死蛾子,结果推门一看扑棱蛾子正吃人呢,估计真得要吓死她。” 还有二十来天就是除夕,往年都是孤苦伶仃的轻陌和孤家寡人的周姨一起过,两人凑一块包顿饺子喝碗热汤就算过了年,别人家守岁放鞭炮时他们已经钻进被窝里睡下了。 今年两人一合计便决定来常州寻周姨,从轻陌彻底养好了伤的立冬出发,一路晃晃悠悠连玩带歇的走了两个月,中途不知享了多少美食,赏了多少风景,每一日轻陌都飘飘欲仙,伴在陶澄身边开怀的不知朝夕。 果园与五年前离开时没有太多变化,正是年货出售的紧张时候,马车一路行进来就能看到一车车的柑橘、苹果往外拉运,轻陌把鼻子露出来,“闻见了吗,果香。” 陶澄应他,“闻见了,早十几年前就闻见了。” 是轻陌给他回的那一纸书信上浸透的香味,两人心照不宣,陶澄将马车停在一处不碍事儿的地方,牵着圆滚的轻陌往园里走,可惜问了一遭才得知周姨已经嫁为人妇,和那摊烧饼的如意郎一起开了家粥铺,搭伙过的有滋有润。 雪絮絮飘飞,两人又往城里去,在长街的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时,马车停在了粥铺门口。 铺子不大不小,柜台后的小姑娘埋头拨算盘,听闻脚步声抬起头,一句“打烊了”顿在嗓子里,双眼放光的望着陶澄。 “我们来找人的,”轻陌哈了满口的哈气,“劳烦请问,周姨在吗?” 话音刚落,周姨就从后院厨房里掀帘进来了,两方直直打了个照面,轻陌笑起来,“周姨!” 周姨愣了一瞬才惊喜的大步跑来,“是轻陌!”又看向陶澄,“大少爷!” 小丫头耳朵竖的奇高无比,只听眼前这人声音和他样貌一样摄人心魄,“不必再唤‘少爷’,直接叫我姓名就好。” -- 第76页 轻陌高兴的脸蛋通红,把周姨扑的一个踉跄,他道,“我们特意从果园寻过来看你的!” 铺子后面就是一四合小院,安顿好马车,周姨招呼两人赶紧喝碗砂锅粥暖暖身子,她朝柜台后唤到,“浅浅,去找你爹过来!” 浅浅忙去,不多时和一面容朴实的男人一起回来,她挨蹭到周姨身旁去,“二娘,这就是你常念叨的轻陌哥哥吗?” 周姨拍拍她的手背,介绍到,“说来也巧,男人跟我一个姓,周竹,这是他闺女浅浅。” “真的太好了。”轻陌窝心道,“我们就怕你一个人过年太冷清,现在真的太好了。” 周姨听罢就要落泪,“这么说来你们是特意来陪我过年的?那千万别走了,就住到过年,人多不嫌热闹!” 周竹和浅浅也附和,十五六岁的姑娘睁着水汪儿的眼睛瞧他们,不论是看哪一个都要她脸蛋发热,“对呀,两位哥哥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吧!以往只有我和我爹,今年多了二娘,她天天念叨轻陌哥哥,担忧你在台州人生地不熟,给你寄了好多封信,哥哥都收到了吗?” 轻陌抬眼看看陶澄,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座上还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轻陌权宜道,“收到了,想着这不是要过来了么,人都来了,信就没回。” 吃过饭后夜已经有些深了,周姨带两人到小院二楼的空房里,“新打的床絮棉被,和陶府肯定比不上,但总比客栈强,就多委屈委屈大少爷了。” 陶澄挂好毛氅,笑道,“已经很好。不用再给轻陌收拾房间了,我们俩睡在一起。” 就算心里诸多猜测,可周姨还是被这一句话给震在原地,轻陌有些害羞,“在饭桌上没好开口,其实我没去台州,乔二奶奶把我卖到青楼院去了。” 轻陌拉着周姨坐到茶桌旁,将前前后后简单解释了一番,仍是害羞,“周姨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对陶澄心怀不轨了么,眼下我终于苦尽甘来。” 周姨心下惶惶又感慨万千,真想抱怨几句陶府的不是,可又碍于陶澄就坐在对面,她道,“老爷和二奶奶知道你们在常州么?” 陶澄道,“临出发时给陶澈传了信。我爹在气头上,明面上扬言再管我就改姓,暗里命人一路跟着,隔三差五马车里就多几袋子银元,盯的紧呢。” 全然没有伺候乔二奶奶时那种富贵人家的架子,周姨听他语气轻松,也跟着失笑,“是非对错的,希望老爷早日看开吧。”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窗外窸窸窣窣,雪似乎落得更大。 轻陌哈欠连天的揉眼睛踹被子,“你起开...”又去拨拥在腰上的手,“起开啊...” 陶澄将他搂的更紧,脑袋埋在他肩窝里拱,嘟囔一声“不起”。 “不叫你起床,叫你起开,放开我...”轻陌胡乱推搡不成,暖和气烘他的睡意沉沉,“我得起来...帮帮,帮帮周姨...” 陶澄无法,寄人篱下得懂事儿些,他脑袋又往下拱去,蹭开轻陌的小衣,张口朝着那点嫩红连咬带吮,要轻陌一下子就软了尾巴根,“你个...呜...个混账...” 在被窝里瞎胡闹了小半晌两人才爬起来,今日不用浸在风雪里,轻陌好歹能穿的轻快些,下楼一进铺子他就闻见茶叶蛋的香味。 周竹瞧见两人,惊到,“起这么早?” 轻陌笑道,“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们俩都能打打下手。” 那可要不得,周竹昨晚睡前听了老长的一段故事,唏嘘不已,要把两人当贵客供起来,恰时周姨端着一大笼还没上锅的小笼包走来,“旅途劳顿,怎么不多睡会儿?” “早起起惯了,睡不着,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打下手的,”轻陌扯谎笑道,“赏两个茶叶蛋吃就行。” 推辞不过,两人如愿套上了围裙,周姨把茶叶蛋递给轻陌时看见了他贯穿指甲的一道淤血,委实吓人,她连忙捉过来仔细心疼,“这是怎么弄伤的?得有多疼啊!” 捧到眼前了,才发觉轻陌手心里印着大大小小的许多伤痕,顿时就红了眼睛,周姨二话不说将他围裙扯下,“不管怎么弄的,你都给我老实待着,你就去柜台里帮着浅浅收银记账去。” 陶澄甚为赞同,也拍他后脑勺,“去,记错了自己添银子补亏。” 浅浅还在睡,柜台里就轻陌一人,铺子倒是陆陆续续的越发热闹起来,陶澄忙着端盘,砂锅米粥、包子饺子、烧饼烧麦,轻陌在收银的空档里看他身影忙碌,倏然颇不厚道的想象他们俩才是这间铺子的掌柜,过着稀松平常的老百姓小日子,不知道和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哪一个更美妙。 浅浅的到来打破了幻想,轻陌摸摸鼻尖,“今日起我给你打下手。” 浅浅以为还做梦呢,转头看见陶澄正招呼客人,那人是继好多人之后又一次惊叹,“老竹!你打哪儿找的这么养眼的店小二啊!” 第四十三章 番外二. 临除夕还有三天,明天粥铺打烊歇业。 当晚陶澄早早就把轻陌压到了床铺里,“不用早起,看你还拿什么做借口。” 轻陌双手推他,“想想水榭小院里的躺椅,这床不见得比那结实。” 陶澄居高临下,那双眼神绝算不上友善,他“哦?”道,“那咱们慢慢来,轻轻来,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两张纸的账没算呢。” -- 第77页 “你!”轻陌要震怒了,抬起手掐住陶澄的脖子,“苏州到常州路上的这两个月,你算的还少了!你扪心自问!早结清了!” 陶澄俯下身严严实实的压住轻陌,把那张如何也亲不够的唇舌同样堵的没有一丝缝隙,半晌后两人均是气喘吁吁,陶澄由嫌不够的啄吻他脸蛋,哑声道,“成日看你和那小丫头在柜台里说笑,新添一笔。” 吃吃的笑了一会儿,轻陌放松下身子任他揉捏,“比坛子里的醋还酸。”说着手心也流恋在遒劲的身躯上越摸越往下,“不许凶,要比窗外飘的雪花还轻柔,知道吗?” 陶澄不知道。 轻陌被束缚了手腕绑在床头,口里塞着不知谁的小衣,起初捏着他脸蛋强迫他咬着时他还委屈的要哭了,眼下陶澄怕他闷着,却是想扯都扯不开。 火盆都不比床帏里的两人烧得旺,几缕汗湿的碎发黏在轻陌额上,陶澄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被水磨工夫的情事逼迫出来的,他用着前所未有的耐心慢慢厮磨,将那温柔的内里一寸寸碾磨成融化的脂膏一般,高热湿滑,淫水泛滥成灾,随着凶器似乎永无止尽的缓慢抽弄染湿了一片床铺。 被管制的身子异常热情,轻陌感觉骨头都被这漫长的快感熬成了汁水,他呜呜的挺动腰身,再也耐不住这样慢条斯理的折磨,他祈求惊涛骇浪一般的凶狠,可惜被陶澄一双灼热的手心按住了腰肢,“宝贝儿,这样够不够轻柔?” 已经只靠着后面高潮了数次,前面滴滴答答的却一次都还没能出,早就憋胀成了熟透的颜色,轻陌奋力的抬起双腿往陶澄身上勾蹭,讨好的意图特别明显,陶澄被撩的嘶气,勉强稳住要全力侵占的心神,张口往那泌着细细汗珠的锁骨上啃咬了好几口以发泄喜爱,又去啄那滚动的喉结,他打趣道,“听听,这床还没哥哥叫唤的声儿大呢。” 正逢轻陌快要死掉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小跑声,随后就是浅浅叩门试探道,“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这一惊惊的轻陌满脸泪水,陶澄被那骤然缩紧的小洞拧绞的要断掉,他额角青筋狂跳,埋在深处一动不敢动,偏偏还有心思玩那恶劣的一套,他伏到轻陌耳边去哄,“乖一点。”说着就把他口中的小衣拿走,半分不容拒绝。 轻陌扭头往门口看,视线被床幔遮住,只看到两副交叠的身影,全然是巫山云雨的春宫图,他羞耻的咬唇,深呼吸加咽口水,一张嘴声音跟浸了雪花一般湿润,“我已经睡下了,有事儿吗?” “这么早就睡了啊,我们打算出去买些年货呢。”浅浅听那疲乏的声线只当轻陌是累了,她顿了顿又问,“陶澄哥哥呢?也睡下了吗?” 没呢,正搁这儿嗅来嗅去找地方下口吃人呢。 “他...他睡的可死了,抱着我不撒手,”轻陌软绵绵的愤愤道,“不然我肯定,跟你们一道去。” 浅浅被逗笑,“那你们歇息吧,爹和二娘还在楼下等我呢,我们就先去了。” 脚步声跑远,轻陌紧绷的神经才算彻底放松下来,他凶巴巴的看回陶澄,还不待嚷上一句就被骤然强势的顶弄肏的失声呻吟,之前的快感仿若涓涓细流,而这一下就如翻卷的海浪拍击的轻陌晕头转向,陶澄不再压抑欲火,他掐紧了轻陌的细腰肆意揉捏,“眼下这小四合没别人了,就算把床肏塌了也不担心被听见。” 轻陌瑟瑟的发起抖,不知是爽的还是被吓的,陶澄俯下身,堪比流氓一般舔他的唇,“哥哥,准备好了么。” 轻陌着急的摇头,可惜怎么会管用,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只感觉自己猛的被抛到了汹涌浪尖上不停歇的翻腾,耳边似乎有媚到了极致的求饶,或许不是求饶而是鼓励,他听不清,四肢百骸都被浸软了,任凭折腾,倏然之间就连魂魄都离了这具身子,仿佛飞去九霄之巅,欲仙欲死。 待轻陌再睁眼回到人间时,已经是翌日日上三竿。 也不知道周姨是不是故意的,见到两人下来后,招呼着陶澄去端了一锅蜜枣红豆粥,轻陌望着那糯乎乎的粥一言难尽,“我...我是坐月子么...” 陶澄笑的别提多讨人嫌,“小娘子,不得挑食。” 除夕那天买了许多炮竹回来,等着入夜来听响。从下午开始小三口和小两口就忙在后院里准备年夜饭,周姨和周竹都是北方人,讲究年夜饭要从掌灯时慢慢吃到深夜,米饭还要是大米和小米一同煮,代表着有金有银,还有许多规矩,但也不那么规矩,开开心心的就算过了个好年。 夜幕降临,瑞雪兆丰年。 在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肴里,每人都露了两手,浅浅不咋熟练的煎了盘脆皮豆腐,大家很赏脸都吃了个精光,陶澄举杯热黄酒敬周姨,感谢他这么多年视轻陌如已出的悉心照顾,周姨哪敢当,“视若已出,可他吃了多少苦,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周姨心绪感慨,“要他走他也不走,如何说如何劝都不走,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陶澄认真道,“我知道。” 轻陌微微有些醉,眼眶尽红,他不愿回首千疮百孔的过去,只一把抱住周姨道,“别说了,眼下我们不都很好吗?” 浅浅也凑过来抱住周姨,“二娘,轻陌哥哥有人疼了,多好呀!你也是有失有得,他要云游四海离开你身边了,我不是来了嘛!” -- 第78页 周姨破涕为笑,一左一右搂了满怀,发觉自己也同轻陌一样,苦尽甘来。 不知谁家先响起炮竹声,紧接着整条街巷都噼里啪啦闹成一团,浅浅胆子小,和轻陌抱在一起躲在柱子后,陶澄和周竹拿着长竹竿撩起鞭炮引线去打火,周姨扯着嗓子喊都不太能听见她的连声叮嘱,只看那一点火星滋滋的跑,下一瞬烟雾四起,红絮飘飞,响彻天际。 陶澄反身也躲到柱子后,把轻陌连带着浅浅一并拥进怀里,三人演猴戏似的,轻陌捂着浅浅的耳朵,陶澄捂着轻陌的,浅浅踮起脚尖也够不着捂住陶澄,急的直叫唤,轻陌便要她自力更生,转头就和陶澄互相恩爱起来,浅浅瞪着眼睛看他们俩都快在震天响里亲到一处去了,跺跺脚一扭头,心道,也不怕亲满口烟渣子。 新年就这样闹闹腾腾的过完了。 大年初八,两人收拾收拾行囊,打道回府,回苏州陶府。 周姨千万般的舍不得,浅浅抱着马车哭,周竹看的好笑又无奈,“要不你跟着哥哥们去苏州好不好?” 浅浅这才松了手,哭答答的被周姨揽在怀里,“你们还会再来吗?” 轻陌摸她头发,“保准儿来,以往就周姨叫我挂心,现在还多了一个浅浅,我们肯定会再来的。” 第四十四章 番外三. 马车沐浴着薄薄的冬日阳光行上大道,朝着苏州的方向缓缓前进。 在小年打扬尘那日,果园派了个伙计把陶澈的书信送到粥铺来,信里言简意赅:成亲,同轻陌速回。 也不知谁和谁成亲,何日成亲,陶澄想起那句“那我每年成一回,你可得年年都回来”不禁有些担忧,“你说,他会不会是在诓骗我们?” 轻陌缩手缩脚团成一团挨在他身边,怀里捧着手炉一时片刻都离不开,“骗不骗我们都已经回程了,而且咱们之前也诓骗过他,就算他一报还一报,也还是咱们理亏在先。” 陶澄失笑,“还挺明事理。不怕被骗回去浸猪笼?” “怕。”轻陌悠悠一叹,“不知道拦街抢新郎和一道浸猪笼哪个更惊天动地。” 陶澄捞起他就要亲,“傻不傻。”等亲够了才安抚道,“不怕,等回城了打听打听,陶府二公子成亲,动静小不了。” 走了十来天,不想路途上多了两个同行的伙伴,正是当初那个惹轻陌吃醋的街转角的酒铺小掌柜舒忧,和他的店小二。 当时舒忧全身发热,烧的不省人事迷糊在车厢里,店小二吓的嗷嗷哭,第无数回翻遍了行囊还是找不见退热的药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幸亏遇见了陶澄和轻陌。 程医馆的药丸吃下去,当晚舒忧就悠悠转醒要水喝,轻陌捧着小杯一口一口的喂,喂完得了一句软乎乎的“王八蛋”,手却被捉着怎么也抽不开,于是和衣而卧伴在舒忧身边睡了一晚。 友谊就是从这一睡迅速成长起来的,几十日的朝夕相处让舒忧成为了轻陌在这世上最喜欢的第四人,陶澄第一,周姨第二,浅浅第三,舒忧荣登第四。 轻陌偷偷和陶澄嘀咕,“果然担得起‘可爱’一词,你若是也喜欢他,我不吃味。” “你是不吃味,你欠揍。”陶澄捏他脸蛋,“我都喜欢别人了你还不吃味,不是讨揍是什么?” 大约还有小半日的车程就能进苏州城了,不说舒忧,店小二就要对两人千恩万谢,“你们是不知道,我家掌柜的要是出了一丁半点的差池,我脑袋和脖子绝对得要分家,不开玩笑。” 轻陌诧异,对舒忧道,“难不成你是微服私访的小皇子?” “别听他胡说八道。”舒忧拿帽子招呼店小二,“但确实要好好感谢你们!傍晚进城后,容我请客吃饭吧,你们不是住在水榭小院里么,正好我十分馋青楼院的八仙蒸。” 那就如此说好了。时间尚早,两辆马车进城后先各回各处,沐浴洗尘一番后再于青楼碰头。 可惜,碰头时本应是二对一,变作了三对三。 时间后退两个时辰。 陶澈长了千里眼,陶澄和轻陌刚在小院里落脚,陶澈就欢天喜地的找上门来,那边是杜六抱着轻陌不撒手,这边便是俩兄弟相拥着仿佛几年未见。 陶澄拍拍他肩膀,开门见山,“写封信还惜字如金,你要和谁成亲了?” 闻言陶澈立马苦了脸,“哥,我有些担忧...我们陶府怕不是要...” 话未说完,轻陌那边嗷了一嗓子,“真的吗?!你要和梁芷成亲了!” 杜六兴冲冲,“是啊!我本不愿说的,怕耽误你们潇洒游玩,但二少爷知晓后跟我保证你们一定来,没想到你们回来的这样快!” 轻陌高兴的团团转,又抱住杜六使劲儿晃,“太好了,太好了!我...我给你绣身新郎礼服,还来不来得及?要不给...” “直接给元宝。”陶澄把轻陌捞进臂弯里牢牢揽住,“你这双手,还有这双眼,休想再碰绣针。” 忘乎所以过了头,杜六儿赶忙附和,“元宝也不要,公子和大少爷来了就好,就特别好!” 谁和谁成亲破了案,独留陶澈一张苦闷至极的脸色有待分解。 杜六忙去了,剩下可以说家长里短悄悄话的三人围坐在石桌边。 陶澈单手撑着额角,“我有些担忧...我们陶府怕不是要绝后了。” -- 第79页 陶澄一惊,轻陌正喝茶,被呛的连连咳嗽。 陶澈叹到,“你们走了之后,爹娘比我想的要好一些,不吵不闹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倒是我,心情一不大好就跑去‘舞剑’找人比试,次数多了,我发觉,我似乎...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上心了,总是忍不住在意他...” 陶澄给轻陌拍背都拍的心不在焉,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无语凝噎。 陶澈又叹,浓眉竖起来迁怒两位兄长,“就怪你们俩,在我面前腻腻歪歪十余载。哥,你说双九他会不会也喜好断袖?” 陶澄好无辜,可又无从辩解,“那你...那你往后别在双九面前腻腻歪歪。” 轻陌好不容易止住了呛,捂着脖子顺气,问,“那小公子剑法如何?” 陶澈道,“比不过我。” “那你让着他么?” “让。” 只说了两句话陶澈就已经不自觉的面带笑意,“让着他他还不乐意,偏要我认真来,可等我不让他了,他又要被欺负哭。” 轻陌哽住,“现在你想他吗?想见他吗?” 陶澈有点儿羞涩,但毫无犹豫,“想。” “想抱他吗?想不想亲他?甚至想不想和他亲热?” 陶澈还未答,陶澄倒是插嘴道,“你就是这么判定是否心悦于我的?” 轻陌鼓起脸蛋,眼神给足了暗示,“那雨不像是雨,倒像是迷魂汤。” 陶澈的两只手都撑到额头上去了,“别腻歪了你们俩。”他救命道,“我想,我都想。” 陶澄安抚的拍拍他,轻陌火上浇油,“嗯,陶府还想传宗接代,就只能靠双九了。” 不论怎么样,于千万人之中寻到了心上人总是件开怀的事情,陶澈死活要不醉不归,于是两人就把他带着一并来见舒忧了。 舒忧见对面也加了人,好歹舒了口气,却不待他介绍就听陶澄笑道,“张小王爷,袁担当。” 怪不得那店小二说舒忧若是有半分差池他就要掉脑袋,陶澄心道,原来真不是在开玩笑。 陶澈没少和陶老爷一同见过这两人,大家都算半生半熟,轻陌和舒忧多么巧的在沐浴之后穿上了同一款的月纹长袄,两人座位挨在一处,正评比八仙蒸里哪一蒸最可口。 袁起开口打趣道,“听舒忧讲,幸亏有你们帮忙,他这记性,除非我们帮他把药箱放到马车上,不然总也不记得。” 陶澈正倒酒呢,酒壶一歪,撒了半个身子,他愣愣道,“舒忧?” 一桌人都朝他望来,舒忧想要怒瞪袁起的眼神都弯到陶澈身上去了,他也愣愣的应,“啊?” 酒还往外漏着,被陶澄抢救摆正,“怎么了?” “舒忧?”陶澈一凛,再瞧一眼舒忧,颇为尴尬道,“约莫是...约莫是重名了,我在剑馆里也认识一位公子叫舒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舒忧眨眨眼,有些好奇,“我这么独特的名字还能重名,谁啊,我想会会。” 张晋远低低的笑了会儿,“行,哪天记性好了,不要人操心了,我就带你去会一会。”说罢在舒忧的看杀里朝陶澈道,“家妹近来多有念叨二公子。” 陶澈又愣了,轻陌在桌下去捏陶澄的手,难以抑制的兴奋。 “那小公子是家妹乔装打扮的,我时常忙,能腾出的时间都用在小掌柜的身上,她颇有意见,耍起脾气来就把舒忧的名字拿去瞎胡闹,实在是见笑了。” 舒忧含着口鸡蛋羹咽下去都是齁到心里的甜蜜,他哼哼了一句啥谁也没听清。 张晋远摊开手说笑,“别抖出去是我说的,应付小妹比应付什么都费心。” 陶澈处在震惊中已经不会言语,轻陌推推陶澄小声道,“看他都傻了,快把他魂儿叫回来。” 饭过八分饱,酒过十分醉。 舒忧知道轻陌不在苏州多停留,一杯接着一杯的碰酒下肚,自己迷迷糊糊还把轻陌也灌个好歹,竟学坏了,陶澄来捉他手他不是嚷着“混账”就是嚷“王八蛋”,一整个雅间里都是这俩醉鬼的叫骂声。 袁起实在无奈,拍拍舒忧脸蛋哄道,“还回你那小酒铺么?” 不知舒忧听成了什么,捉紧袁起的宽袖不撒手,眼里水润润的,“不要走,别走,你不想我吗?” 袁起好声哄,“想,快一个月没见了,怎么不想?” 陶澈被冲昏了头脑,拉着张晋远问东问西,恨不得明日就去送聘礼下婚帖,张晋远连连失笑,本想找陶澄救命,一看陶澄怀里黏着的人正哼哼唧唧的讨亲,九成九是没空管他的胞弟了,索性拍拍陶澈肩膀,“再多说一个字儿扰我春宵,回去我就关家妹一个月禁闭。” 舒忧乖顺至极,被袁起打横抱走了,走出雅间时又胡乱挥着胳膊也要找另一个王八蛋,被随后跟去的张晋远牵住了手心窝才算消停。 陶澈一晚上都在想自己那点情爱之事,眼下目送三人远去,陡然顿悟,再回头看看正抱着轻陌连哄带骗的他哥哥,心里一瞬间欢愉无比。 原来心悦是这番滋味,喝醉了上好的美酒,飘飘欲仙。 谢谢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