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福晋求和离》 第1章 求和离。 凛冽的夜风在窗外呼啸,像是在讲述着凌乱的过往,一幕幕回忆就这样被窗子挡在外面,在高墙深宅里盘旋发抖,仿若困兽。 东暖阁里面静悄悄的。 丫头巧慧带着一身风寒,从门外轻步进来。 “主子,主子爷回来了,说是用过晚饭了,这会儿去了浴房。” “唔……” 苏樱坐直了身子,摸了摸发髻,又四处看了一圈。 仿佛不知置身何地似的。 巧慧看着福晋过于平静的神色,想起早晨刚露面之时,她那双满是泪痕的眼。不禁暗自感叹,及笄礼和圆房之夜都能错过,这次主子爷可是把主子的心伤透了。 苏樱转过脸,对上巧慧那双充满了关切的目光,心里又涌出了一阵酸楚。那是夹杂了无限感恩的酸楚。 昨晚的梦境,真实得好像是发生过的一样,让她今早醒来后,哭得不能自已。 她是幸运的。 现实中她才十五岁,还没有圆房,梦里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东暖阁里的灯火通明,像是等待归来的人。 胤禛加快了步子。穿过小径,绕过回廊,在他迈入院子的时候,主屋的大门打开了。 “主子爷吉祥。” 丫头嬷嬷快步出来,跪在门两边迎候。 “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胤禛急匆匆地进屋,看见苏樱伏地跪着,十分意外。后退了一步后,赶快上前扶她:“快起来。” 巧慧待最后一个丫头出去后,轻轻关上了门。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胤禛扶着着苏樱的双臂,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笑道:“及笄之后,觉得该守规矩了?还是在生我的气?” 苏樱对胤禛最近的记忆,是自己重病在床,他嗓音低沉的问,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如今乍然听到他年少时清越的声音,觉得有些不真实。 抬头看他。 乌溜溜的眸子里盛满了探究之意,看得胤禛心慌。 把她搂在怀里,错过她的视线,才往下说:“及笄礼是告诉大家,我家姑娘已长成,可以嫁人了。你这个已婚的小妇人,及笄礼有什么意义呢?” 苏樱挣扎了一下,轻声说:“您想喝什么茶?刚才备了蜂蜜柚子茶和普洱。” 恭敬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胤禛在松开手臂,在她肉嘟嘟的小脸上轻捏了两下,温柔地笑道:“蜂蜜柚子茶,要淡一点。” 胤禛坐到暖塌上,看着苏樱用小银勺把舀出来的蜂蜜,又舀回去了一点,才拔了瓶塞,双手抱起暖壶去冲水。他轻快地说:“我不喜欢甜茶,却特别喜欢你做的蜂蜜柚子茶,清香可口。” 苏樱扭头看他:“不是我的做,要换普洱吗?” 壶里的水细细地流着。 胤禛指着她说:“水,水……” “水也是普通的井水。” 胤禛起身奔到她身边时,水已经漫出茶盏,顺着红漆桌面流到了绣花新鞋上。 “快把鞋脱了。” 胤禛接过暖壶放好,抱起乱跺脚的苏樱放上软塌,就去脱她的鞋。同时大声对门外喊:“拿冰块过来,叫府医,福晋烫伤了。” “不用不用……没事……” 马上要圆房了,哪里都要看,一个脚丫子还怕看吗?胤禛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按着她的腿脚,一手脱掉锦锻镶兔毛的棉鞋,扯白布袜。 雪白的小脚丫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一样,弹跳出来。 莹润的足背纤细而不失饱满,整齐而小巧的趾盖,点点娇红,脚弓如玉带。 这……这个吸引他的法子倒是有趣。 胤禛的嗓子紧了紧。 呵呵,他向来说话算话。说及笄后,立马跟她圆房,就肯定会做到。瞧她急切的。这么久没见面,先说一会儿话嘛。 胤禛站起身,打横抱起她,就往卧房走。 既然她想快点,那就快点。 被放在床上时,苏樱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急忙挥开要解她扣子的手,干咳了两声,鼓足勇气说:“我们和离吧。” 第一句话出口,后面就利索了:“想嫁给你的女子很多,也不差我这一个。反正你一直都不在意我。” 刚不是在引诱他吗? 难道是……欲擒故纵? 胤禛快速眨了几下眼后,探身伸臂,将她柔软身子拢入自己臂弯,用自己能说出来的最温柔的语气说:“樱樱,别生我的气了。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 苏樱深吸了一口气,推着他说:“您要是不愿和离,寻个由头休了我也行。” 小手段耍得有些过了啊,欲擒故纵可不是用在这个时候。 胤禛斜坐在她身边。双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抵住她的额头,轻蹭了蹭,又偏头绕到耳边,低声说:“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煞风景的话,都给我憋回肚子里。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 “主子爷,冰块来了。” 胤禛放开苏樱,弯腰脱着鞋子应话:“不要了。” 门外的人又说:“府医也来了。” “不需要了。” 刚才明明说福晋烫伤了啊,门外的巧慧不放心的问:“福晋呢?有需要什么吗?” 一帮不长眼的奴才。胤禛把脚上的鞋子踢掉,大声说:“把嘴巴都给我闭上。”话脱了口,才觉得语气太严厉。他急忙扭脸对苏樱说:“不是说你的。” 苏樱咬了咬下唇,抬眼望着他,坚定地说:“我是认真的。”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声说:“你再说一遍。” 为了她的及笄礼,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就晚了一日,小性子使个没边了。累的要死,哪有心情,陪她玩这幼稚的把戏。 还是把她吓闭嘴省事。 深沉而凌厉的眼神直视着她,像是两把冰冷的匕首抵着她的额头。 苏樱忍着心里的慌乱,缓声说:“看在我多年爱慕你的份上,就成全我,让我离开吧。” 胤禛又看了她一会儿,看她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他赤脚踩在地上,去找被自己踢到一边的鞋,穿上之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片刻后,门“吱嗄”一声,冷风一灌而入,接着“嘭”的一声关上。 苏樱隐约听到他在外面说:“去西暖阁。” 她轻“吁”了一口气,躺在了床上。说出来也没那么难嘛,还琢磨了一天怎么开口。 如今向他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第2章 再说一遍? 没多久,门“吱”的一声,又开了。 巧慧抱着冰块轻手轻脚的进来,看到地上的水渍,快步走到床边,紧张地问:“主子,烫着哪里了?” 苏樱扬了扬赤着的那只脚,轻松地笑道:“没事没事,兔毛鞋就是好啊,水落上面,一跺脚就掉了。” 巧慧看着主子没心没肺的笑意,沉声说:“主子爷去了西暖阁,奴婢使个法子,把他请回来吧?” 苏樱急声接话:“不用不用,千万不要去请。“怕她擅作主张,又说:”昨晚我没休息好,想早些休息。” 巧慧站着没动,不甘心地说:“主子爷两个多月没在府里,刚回来就去西暖阁,明日侧福晋又该趾高气扬了。” 在梦里,这丫头是想法设法帮自己邀宠,自己在宅斗里能轻松胜出,也多亏了她。和那帮女人斗起来,可是比自己都积极。 苏樱坐起身,一边脱衣服,一边开心地笑道:“是我让他去的,我身体不舒服没法侍候爷,只能麻烦侧福晋了。我现在要睡了,你出去吧。” 巧慧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去叫热水,主子洗过之后再睡吧。” 四阿哥府是五年前,胤禛大婚时建成的,一共有六个独立的院子。最大的是东暖阁,其次是西暖阁。 从东暖阁到西暖阁,要经过一个小花园,横穿两条小径,一座戏台。胤禛出了东暖阁后,放慢了步子。 府里的内务总管高庸亦步亦趋的跟后面。 主子爷刚从外面回来,就去妾室那里不合适,若是传到宫里,可是要受责备的。 也不知方才在屋内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原因,就不好劝。万一话说不好,自己也要受连累。可是不劝,宫里责备下来时,自己打头一个被责骂。 高庸左右为难的时候,胤禛停着脚步回头问他:“是不是下雪了?” 高庸把手里的风灯提高了一些,看着橘黄色的光影里,小雪花缭乱,欢喜地说:“就是下雪了,瑞雪兆丰年。主子爷文才好,要不要回书房赋诗一首?“ 胤禛出东暖阁就后悔了,想在她面前立威,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他等着她跑出来,把他拉回去。或是派个小丫头,找理由把他叫回去。眼看着快到西暖阁了,也没人来。想找个理由先回书房呢,被高庸先说出来了。 哼,爷的心思,岂是一个太监能猜着的。 胤禛提步又向前走,缓声说:“雪夜逗美人儿多有趣,赋什么酸诗。” 高庸:“……“奴才错了,在心里掌嘴。 夜风呼啸,东暖阁里温暖如春。 苏樱洗漱后,坐在软塌上,巧慧在站在她身后,一点一点地擦着她细软的长发。 “你今年十六了吧?“ 巧慧正在琢磨怎么把主子爷请回来,听到苏樱问话,未加思考地答道:“是。“ 苏樱看着自己莹白的指尖,笑道:“该嫁人了。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男子?说说看。“稍顿了一下,又说:”尽管说,不用考虑身份的问题。“ 巧慧毫不犹豫地说:“奴婢不嫁人,奴婢要跟着主子一辈子。” 唉,在梦里,她就是这样,每次问,都说谁都看不上,忠心耿耿地跟了自己一辈子。那就不用再问了,自己看上谁,直接把她嫁过去。 苏樱细想谁适合时,突然觉得下腹一抽一抽的坠疼。她急忙说:“快帮我找月事带。” 巧慧放下手里的毛巾问:“主子是肚子疼了吗?”接着又丧气地说:“真是来的不巧。” 苏樱拢了拢头发,笑道:“这有什么巧不巧的?” 巧慧找出了月事带,看着苏樱换了,把她扶上床,拿了个烫婆子放在她腹边后,轻声说:“主子晚一点再睡,奴婢让人去煮点红糖水。” 巧慧走到门外,小声对刘嬷嬷吩咐了两句后,朝西边快步走去。 西暖阁里,胤禛喝了七八盏茶了。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坐下来,才发觉口渴的厉害。茶水不断的滑过喉咙,嗓子仍是干的。 “爷,夜深了。妾叫人送热水吧。“侧福晋李氏局促地立在他旁边说。她没料到胤禛今晚会过来,已经卸过妆了。衣服也是普通的,头上也没戴花。她觉得此时自己像只秃毛鸡,特别没底气。 胤禛满脑子都是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明明正喝着水,为什么还要叫热水。 他看着李氏那张五官模糊的脸,回了回神,才想到是洗澡水。 憋着气说:“好。” 他的话一落,李氏就立马吩咐旁边侍候的丫头。 就在这时候,胤禛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里面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半夜了,谁在外面咋唬?”说着话,他站起了身朝门口走。 李氏追着他说:“不懂事的丫头们又拌嘴呢,外面冷,爷不用管她们,让妾出去看看。” 胤禛已经拉开了门。 被挡在大门外的巧慧,看到他,心中猛一喜,还没歇下的嘛。她立即就拖着哭腔大声说:“主子爷,福晋生病了。求您去看她一眼吧。” 哼哼,是有病,脑袋生病了。胤禛扭头对李氏说:“你早些休息,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今晚就不过来了。” 暖廊下候着的高庸,立马打起灯笼走了出去。他就知道,今晚主子爷肯定不会留宿这里。即使没人来,待会儿他自己就找理由走了。 雪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乱舞。 一行三人疾步快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东暖阁。 苏樱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姜糖水,刚把碗递给刘嬷嬷,胤禛打了帘子进来。 “怎么了?”他看了一眼带着红糖渍的空碗,望向额头和鼻尖带着细密汗珠的小女人,问:“真病了?”说着话,坐在她床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苏樱扭头避开。 然后仰着笑脸说:“没病啊,月事来了,肚子不舒服,喝碗姜糖水暖暖。爷怎么还没歇下?” 瞧这小模样装的,把我叫回来,还装着不是自己干的。那就给她个面子吧,胤禛弯腰去脱鞋:“天冷,不想来回跑了,今晚歇你这里。” 苏樱急忙挥着手说:“别别别,女人来月事的时候晦气,男人沾染上,得倒霉一个月。爷去找侧福晋吧,或者是去宋格格那里。” 胤禛:“……” 直起腰,扭头盯着说:”你再说一遍?“ 苏樱用手背来回揉了一下鼻尖,眨了眨眼说:“爷是从西暖阁过来的?你这样中途把侧福晋抛下,不是君子所为。决定的事,就要去做,做了就要有始有终,还是去她那里吧。” 怒火又蹿上了头,胤禛把脱了一只的鞋子重又穿回去,然后拂袖而去。 出门后,冷声说:“回书房。” 苏樱赶快睡下,听到巧慧的脚步声时,急忙说:“我要睡了,都出去吧,别打扰我。” 不是女人多,从这里出去后,可去的地方多吗?那就去啊! 以为这样,她就会像以前那样,追出去道歉? 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3章 再也不要委屈的活着。 雪花籁籁的落了一夜。 苏樱这一觉睡得很香,睁开眼,怔了半天,才回过神。 伸手扒开床帘,刚探出头,巧慧就走了过来。一边用金勾勾起帘子,一边笑道:“主子爷说下朝后,会尽快回来,陪您一起回国公府。” 苏樱“噢”了一声后,欢快地说:“挑三套颜色鲜亮的衣服拿过来,我自己选。” 以前总担心自己年龄小,怕被人小瞧了去,天天盼着快快长大。 衣服多是沉稳的颜色。 就连想要鲜红的指甲,都担心别人说轻浮,只好染在趾盖上,自己偷偷地美。 梦里的自己,到了年老的时候,常常教导小姑娘们,衣服穿漂亮一些。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 还好还好,现实中的自己,仍很年轻。有很多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苏樱看着巧慧半个身子探入大衣柜里翻拣,略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没有鲜艳的衣服?” “有的,去年冬天做的。主子试过之后,就再没穿过,放在里层了。” 巧慧说着话,直起身来,手里拿着粉红、鹅黄、浅蓝三套旗服,展示给苏樱看,“奴婢觉得粉色的好看。” 苏樱点头:“就这套了。另外两套放外面,明日穿。” 巧慧看到主子的心情好,喜滋滋地说:“让马大娘来府里一趟吧?” 马大娘是云衣阁的掌柜,做的衣服款式新颖别致,宫里的主子们常托人出来,找她做。府里的侧福晋也找她做过。 巧慧向苏樱提议过多次,都被苏樱拒绝了。 她正想着怎么说服主子,苏樱扯了扯有些短的袖子说:“好,让她明日就来。” 主子这次跟主子爷生气,倒是好事啊!注重打扮了。巧慧开心地绕着苏樱转了一圈后,又抓了抓她的腰身说:“略有点紧,要不主子今日先穿别的?” 另两套,同样有些小。 小也要穿好看的。 一番折腾,又换回了粉色。加上梳头洗漱,花去了大半个时辰。 苏樱刚坐在罗汉塌上用早膳,听到外面的此起彼伏的打千儿声。 “侧福晋吉祥。” “宋格格吉祥。” 苏樱示意旁边侍候的丫头把碗碟收了,漱了口后,拿起手边的巾帕优雅地印了印嘴角。收帕子时,突然意识到,这举动不像平日的自己。 倒是和梦中的相似。三十多年的宅斗宫斗,修炼出了一身无可挑礼仪。 去他奶奶的礼仪。 苏樱把收了一半的巾帕又拿出来,在嘴上胡拉了两下,扬手丢在了一边。 “恭喜福晋圆房大喜。” 侧福晋李氏自门外进来,从紫色丝缎夹棉的披风里,掏出一个紫檀木匣双手递了上去。 ”小小礼物,表达妾的心意。” 李氏身后的宋氏呆住了,只说一同来请安,没说送礼物啊。 这显得她不懂礼数似的。 宋氏很郁闷。 苏樱接了木匣,放在手边的小茶几上,招呼她们两个坐下,又吩咐丫头沏茶。 李氏坐下来后,喜悦地说:“福晋,您猜猜看,是什么礼物?“昨晚爷虽然没宿西暖阁,但也没留这里。李氏等着看苏樱气得脖子脸通红。 苏樱单手启开了镂空面的木匣。 七宝琉璃珠的手链安然地躺在里面。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与梦中的情景不一样,她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礼物却与梦中的一样。 梦中的自己,看到眼前这条手链气坏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自己是他娶进门的女子,别人也同样是。 苏樱拿起手链,由衷地感叹:“真好看!听说这是佛家的东西,随身戴着去灾避祸。“小心的放回原处,合上盖子后,推向李氏,”侧福晋的心意,我领了。这是爷送你的,包含了爷对你的爱意,你好好配戴。” 苏樱在李氏诧异的目光中,望向旁边的宋氏,亲切地笑道:“格格的老家在江南是吧?爷说忙过这一阵子,让人去查查你家人,看能否找到。”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宋氏大部分是被冷落的那个,偶尔出一个小风头,也是被李氏当枪使。她虽然心知肚明,但依旧和李氏常来往。 偌大的府里,总得有个依靠。家世好,性格张扬的福晋又不需要谁去依靠。宋氏没料到,苏樱此时主动同她说话,而且话里所指的意思令她震惊。 她整个人都僵着了。 半天后,哽着声音,不能置信地问:“……真,真的吗?爷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苏樱招呼她们喝茶后,又说:”这事不能急,毕竟十多年没有联系。但爷既然说了,早晚会找到的。” “……我,我不急……我真的不急……” 宋氏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苏樱冲她笑了一下,又对李氏说:“侧福晋字写得好,皇额娘喜佛,得闲抄几卷佛经送永和宫,表达一下我们四阿哥府的心意。” 李氏原本是来给她添堵的,看到她像朵迎春花一样的鲜亮,喜气洋洋,顿时失了聊天的兴致。听到抄佛经,觉得是个好主意,站起身就说告退。 李氏和宋氏走后,巧慧又吩咐人上膳食。 苏樱站着浅呷了两口茶,说:“不用了。等到了家,我额娘肯定又是不停的给我递好吃的。” 巧慧急忙说:“为了熬您喜欢的粟米粥,厨上的人忙活了一早上,主子再少用一些。” 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丫头打的什么主意?苏樱把茶盏放下,就朝外面走:“你要是怕他们失望,把东西放上马车,你回来吃。” 巧慧只得直说:“主子再等一会儿,主子爷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他再三交待,让您等他的。” “爷的公务繁忙,回家这件小事,怎好给他添麻烦?“苏樱转回身,指着她说:”再多说话,不让你跟我了。” 以前千方百计的制造跟他在一起的机会,现在却只想远离。 苏樱坐在回国公府的马车上,琢磨梦里的自己,性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又因为什么才开始变化。 由最初和一帮女子们争斗,到后来调解她们的争斗,安慰她们,开导她们。 想不起来。 因为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是一点一点开始变的。 原因倒是很清楚。 不想看到他一身疲惫的回到府里,又要面对后宅的鸡飞狗跳。 刚开始的时候,很委屈,整夜整夜趴在被窝里,偷偷地哭。醒来后,却笑着给她们赏赐,感谢她们照顾爷。后来逐渐麻木,冷眼旁观,宠辱不惊。 熬到做皇后的第五个年头上,她实在厌倦了这种生活,就搬出了皇宫。去了四十里外的畅春园。一住就是三年,直到死都没有再回去。 苏樱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 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再不会为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委委屈屈的活着。 要去那熙熙攘攘的人世间,体会柴米油盐的安静生活;静下心闻闻花香;骑上她的小白马,天南海北的走一趟。 “主子,到家了。” 巧慧看着苏樱脸色一会阴一会晴,最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的话里也带着笑意。 苏樱扒着车窗看了一眼后,回头对她哈哈笑道:“这么快啊!”说着伸手去开车门,没等车停稳,探身就往外走,“我先下车,你们拿东西。” 巧慧在她身后喊:“主子等等,我先下去撑伞。” “不用了,就几步路。” 前面有道黑影。 苏樱抬头。 身着天青色行蟒补服的胤禛站在车下,一把乌黑的雨布伞撑在了她头顶,阴着脸说:“不是说让我陪你回来的吗?,怎么一会儿就等不了?” 车内的巧慧听到这句话缩了缩脖子。 这个小丫头是两头蒙啊,苏樱扭头瞪了她一眼,回头时,看到高庸顶着斗笠牵了两匹马,站在不远处。 第4章 试探。 国公府门前立着四名府卫,看到苏樱,就有一名府卫飞快跑去内院报告。另一名迎上去接东西,其余两名,各推了一扇门,吱吱嗄嗄的把红漆大门打开。 胤禛斜撑着伞,和苏樱并排行着,踩过四五个台阶,入了大门。 院子里扫雪的下人们,看到他们进来,早早的低头退在了路两边。 “爷刚从外地回来,不要跟大家多聊聊吗?这么早就出宫。” 苏樱低声问。 微风带着小雪花,飘飘悠悠的潜入伞下,停落在她的头顶。 胤禛轻吹了一下,温声道:“雪天待客不方便,我们回去用饭。做你喜欢吃的清锅,绿豆面也让他们备了。” ”爷进屋打了招呼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了。“苏樱扭头扫了他一眼,“我想在这里用饭,下午和额娘一起去白塔寺赏梅,顺便上香。” 其实主要是上香。佛家讲究三世因果,六道轮回。昨晚的那个梦,大概就是自己的上一世吧。 “下雪天,出行不方便。改……”胤禛的话没说完,转话道:”要不,我们二人一起去。” 苏樱刚想拒绝他,看到两位嬷嬷带着几个人,急步而来。于是挣了他的手,迎了上去,欢喜问:“福嬷嬷,我额娘呢?” “免礼了。”胤禛看到她们要见礼的架式,急忙说。 “四爷吉祥,四福晋吉祥。” 一行人呼呼拉拉的跪在了湿地上。 “快快起来,总这么麻烦,我都不想回来了。”苏樱搀着福嬷嬷说。话里带着惯有的小小任性和撒娇。 福嬷嬷是苏樱的奶娘,看到胤禛,满心欢喜。起身后,笑着应话:“老夫人听说四爷一起回来的,亲自去厨上交待午饭了。” 胤禛伸手在苏樱背后轻扯了一下,苏樱扭头看来的时候,他递了她一个眼色。 苏樱收回目光,又望着福嬷嬷,欢声俏皮地说:“我们还有事,一会儿就要走,今日就不在家里用饭啦。” 入屋,见到她额娘觉罗氏,又是一番见礼。 觉罗氏今年五十七岁,面容和善。 前日及笄礼,胤禛没回来。她生怕女儿难过,再三宽慰。结果原定的昨日回家,仍是没回,她知道女儿肯定是在生气,可又毫无办法。嫁入了皇家,就是这般不好,家务事不好干涉太多。 此时见她,一团的欢喜,没有一丝不快,觉罗氏近两日的担忧随即消散。舒心地笑道:“路上不好走,过几日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苏樱撒娇道:“想额娘了嘛。”想坐定后,略带些失望地问:“我阿玛又没在家里吗?” 觉罗氏往苏樱手边,递了一块梅花糕,嗔怪道:“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每天都是半夜回来。”望向胤禛,笑问:“四阿哥若是不急,我着人去寻他。若是急,您直接去丰台大营。” 胤禛很少来国公府,觉罗氏以为是找苏樱的阿玛费扬古的。 胤禛恭敬地回话:“我是陪小樱回来的,她催的急,没来得及换衣服。”他看到一丝惊讶在觉罗氏的眼神里快速掠过,又立即转为更深的笑意。 胤禛心里泛起一丝懊悔,以前应该多陪她回来几趟了。这里是他岳家,日常走动很正常,管别人心里想什么。 苏樱拿起梅花糕,咬了一口后,问道:“是要打仗了吗?” “应该是日常练兵,打仗哪里用得着你阿玛这个内大臣。”觉罗氏看向胤禛,笑意比方才亲切了许多:“万岁爷雄才大略,当今天下,四海升平,无仗可打啊。” 因为有胤禛在场,说话不方便,日常问候之后,苏樱便提出要走。她的话还没落,胤禛便站起了身,觉罗氏不好再挽留。 福嬷嬷领着丫头婆子们浩浩荡荡的,把他们送出门。 胤禛让巧慧回府,他和苏樱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去白塔寺。”然后,捉着她的小手,问:“冷吗?” “我自己去就行,反正就在城内,又不远。”苏樱抽出手,拿了小桌几上的暖手炉,抱在怀里,”爷刚回来,需要见的人肯定多,您先去忙吧。” 胤禛看着他刚满十五岁的小福晋,身着粉色的旗服,梳着已婚女子的包头高髻,髻的一端插了两枝粉色梅花钿。 分明是软软糯糯的小女孩模样,却像个大人一样端庄的坐着。 生气不好,同以往判若两人。 往日只要是跟他单独在一起,就对他上下其手,摸脸搂脖子硬往怀里扎,口脂蹭的哪都是。 “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生气了?” 胤禛从她对面的位置上,换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红润的小嘴说。 “没有生气。”苏樱微仰着头,看着他,温婉地笑道:“巧慧经常自作主张,以后她说的话,爷不要全信。” 胤禛看了她一会儿,轻飘飘地说:“胆子不小,敢骗主子了,回去就把她打死示众,看以后谁还敢说谎。” 苏樱:“……” “她一大早跑去跟我说,你昨晚一夜没睡,趴在被窝里呜呜地哭,说想让我陪你回来,都是她说的谎?” 半天后,苏樱接话:“没说谎。我哭了一夜,把被子都哭湿了三条。又让她去求爷陪我回来。” 明显的谎话,胤禛听了却十分开心,他勾了勾嘴角,“昨晚呢?我都要在别处睡下了,她跑去说你病了,非要让我去看看你。” 以前常耍的把戏,现在却觉得极是丢脸。可否定了,就等于巧慧在说谎。苏樱只得厚着脸皮说:“我让她去的,爷还没走,我就悔断了肠。” “知错就要改,后悔就挽回。”胤禛挽了她的腰,笑道:“你平日里耍小性子,我何时跟你计较过?说什么和离,这事想都不用想。嫁给我,就是我的人,就是死了也得埋在我身边。” 苏樱抬起头,看了他片刻,没再接话。脸色上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 胤禛心里一沉。 明明表达的意思,是想永远和她在一起。瞧她这阴郁的脸色,难道还真想着和离呢? 他试探道:“刚才是吓唬你的。”又装着很开心的样子,说:“当年我还分不出黑白美丑,就稀里糊涂的成了亲。你若是走了,那我就可以重新选福晋,多好的事。” “你真的愿意放我走?”苏樱不敢置信的问。 阴沉的眸子瞬间闪亮。 纵然胤禛有心理准备,她这突然袭来的喜悦,还是令他猝不及防。 心缩成了一团。 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声音听起来也正常:“你说,你有什么优点值得爷去挽留?”转话又说:“这事不能急,等爷想到了让你走的好办法,就告诉你。” 苏樱急忙点头:“不急不急,爷慢慢想。” 胤禛没再接话,抽出挽住她腰的手臂,拉开车厢窗户朝外望去。 第5章 又救她一次。 冷风灌入了车厢,苏樱丝毫未觉察。她在想自己的优点,想了半天,竟真的一条也没想到。 没有宋氏的恬静,也没有李氏丰韵。 苏樱暗自感叹,原来在有些时候,没有优点,也是好事。 车厢内无人说话,车轮辗着积雪的声音,显得尤其响亮。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胤禛合上了窗子。 “马上就到了。”拿了桌几上的白色水貂毛围脖,套在她的脖子上,“雪停了,但外面挺冷的,暖手炉要抱着吗?” 苏樱放下暖手炉,把下巴底下的围脖,掖了掖,笑道:“谢谢爷。不用了。” 清亮的嗓音,客气而疏离。 胤禛伸手捏着她下巴,左右看。 就是他养大的福晋。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难道及笄之后,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所以比往日多了一份淡然?所以奇怪奇怪的想法,更多了?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苏樱的实际行动打消。 马车停下来之后,她拒绝胤禛的搀扶,单手摁着车板,旋身跳了下来。粉色的裙摆被冷风撩开,露出粉色的衬裤。 这是大人会干的事嘛。 好在寺里,今日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香客。 就被他一个人看到。 登上塔基高台,绕过香炉,入正殿。 胤禛看看苏樱脸上带着肃穆的神情,深深顿首下去,前额结实抵在蒲团上,半天后才抬起头。凝望佛像片刻,接着又顿首下去。 如此三次,方才起身。虔诚之意,犹如佛祖就在她眼前。 “你求了什么?“ 待她从殿里退出来后,胤禛问。 苏樱接了高庸递过来了一把香,撕开上面的封条,认真地说:“国泰民安。“她什么都没求,只是感谢佛祖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不是求的离开啊。胤禛松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香说:“给我,我帮你。“ 苏樱仰头看看天,空茫的天空,雾蒙蒙的。 天上当真有神仙吗?神仙是时刻俯瞰着众生的吗?她何德何能,比别人多一世的经历?让她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我先去下面。“ 她准备离远一些,好观望一下这座白塔。据说四百多年前,天降雷火,把寺庙夷为平地,唯白塔幸存。后来有人在原址上,重建了寺院,以白塔命了名。 “当心脚下滑。“胤禛看着她纤弱的背影说。 寺院里不比勋贵之家不停的有人打扫,台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苏樱一步一小心,终于站到地上,准备回头看时,听到一声慌张的“姑娘,救救我啊。“寻声望去,一位头发凌乱的素衣女子,从白塔后方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跑,身后七八步远的地方,跟着三四个布衣汉子。 苏樱突然想到了她是谁。 李四儿。 她急忙高声喝斥:“四阿哥在此。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说话的同时,提着裙子就向李四儿冲了过去。 胤禛正在分香,听到她的声音,急忙扭头看。 粉色的身影,奔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先前一人手里的刀将要落的时候,苏樱冲到了李四儿面前,张开双臂,把她护在怀里,仰头对着明晃晃的大刀,怒喝:“我是四福晋,伤害皇族,可是死罪。” 胤禛一阵炫晕,扔了手里的香,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过来。 “住手,谁敢动手,诸九族。我是四皇子。” 没人敢冒充皇子。后面两个人看到胤禛的官服上是四爪蟒纹,死拽着了举刀人的手臂,冲他轻摇了一下头,迅速撤去。 苏樱这时才意识到方才的行为,是多么的危险。也许,他们一刀下来,把她们二人同时给劈了。 一阵冷风吹过,路边枯枝上的积雪,漫天飞舞。 苏樱缓了两口气,才拍着怀里颤抖的女子说:“不怕,不怕,没事了,他们走了。” 李四儿颤颤危危的扭头,看到黑衣人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鲜艳似火的梅林里,“哇”的一声又把脸埋在了苏樱怀里。 在梦里,她哭的没这么厉害。 自己在白塔寺的梅园里救了她。 算时间的话,就是今日。不同的是,自己陪额娘来上香,当时也没有这么危险,只是护了她而已。追她的人,远远的看到她们,就退走了。 苏樱恍神的时候,胤禛和高庸先后赶到了她们身边。 胤禛用袖子试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怒声对高庸说:“你现在就去刑部让人去查,看这些不要命的都是什么人。” 李四儿低着头,从苏樱怀里挣脱出来,伏在雪地上,连磕了几个头后,说:“谢谢福晋,谢谢四爷。小女子身份卑贱,无以回报贵人的救命之恩,从今后定会为贵人日夜诵经祈福。” 说完,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着寺院的门口跑。 “等等,你腿上有伤,我叫马车送你。”苏樱冲着她娇小的背影喊。 等?呵呵,一刻都不能等了。李四儿在心里咬牙切齿道:“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为了向害她的报仇,也要放手一搏。” 高庸也离开了。 胤禛搂着呆呆怔怔的苏樱,心有余悸地说:“傻孩子,以后不准这样了。她一万条命加起来,也没你重要。” 苏樱在心里颤声应话,重要重要,她很重要。 在梦里,李四儿不久之后,成为了佟科多的宠妾。众皇子争位时,佟科多走了和他父亲佟国维不同的路,暗中支持四阿哥,成为四阿哥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 在一次宫宴上,佟科多告诉她,当初之所以支持四阿哥,是他家小四儿的执意要求。 她不需要这个人情,所以方才先把四阿哥喊出了口。 阴差阳差,竟然又救了她一次。苏樱长长吁了口气,推开胤禛,僵着脸冲他笑道:“太冷了,不想赏梅了,我们回去吧。”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胤禛摸着她冻得发凉的小脸说。 “我自报了家门,他们不敢的。“ “万一呢?“ 苏樱挥开他手,转身就走:”走了走了,冷死了。“ 第6章 教导小福晋。 马车吱吱嗄嗄的辗着积雪,车厢里暖烘烘的。 胤禛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绿色的糖果放在苏樱手里,装着心不在焉的样子问:“刚才干嘛提我的名字?” 苏樱剥了外面的纸皮,把糖果放在嘴里后,想到了理由:“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家仆,应该是地皮无赖,普通身份吓不住他们。” 要的就是这个答案。胤禛“噢”了一声,道:“有道理。可惜你用不了我的名号多久。趁着现在还能用,就多用几次吧。” 苏樱:“……” “前面就到鸿茂斋,我带你去吃涮锅。胤禛轻笑了一声,道:”还得用我的名号,不然这个点没位置。” 苏樱接话:“家里不是准备了清锅吗?” 胤禛没理会她,敲着车厢门,大声说:“到鸿茂斋门口停。” 鸿茂斋果然都坐满了人, 门口迎客的小伙计,看到胤禛,飞快地迎了上来,打了个千儿后,说:“四爷,我带您去二楼。” 在众人的注视中,苏樱跟在胤禛后面上了楼。伙计退出包厢后,她问:“这里明明有空位,下面怎么有人在等?” “管事的每天都会留一两个房间,给突然来的贵人们。若是没贵人来,就是空着也不让普通人坐。” 居然有这样的规矩,苏樱更惊讶了。 “什么身份才算是贵人?” “至少要三品以上吧。“胤禛顿了一下又说:“一品官的儿子不算贵人,儿媳妇就更不行了。但阿哥们的福晋行。” “你怎么知道?大嫂单独来过,还是三嫂来过?”苏樱问。难道大家都经常出来用饭,就她规矩的顿顿在家里吃? 胤禛答非所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不把皇族的人放眼里,他们是不想开店了。” 苏樱:“……” 这是提醒她,再嫁人没现在的地位高么? 莫要说是小小的福晋,给她皇帝之位,也不稀罕。 什么都没有自由重要。 有了自由,随心所欲的时候,要去哪里吃饭,早些去不就行了?想坐楼上坐楼上,想坐楼下坐楼下。 就是端个碗,蹲门口吃,也没人说什么。 她想到自己抱着个大海碗蹲在门口的样子,在心里暗自乐呵,多有意思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蹲着吃过饭。 胤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对面的小福晋。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刚刚白塔寺的经历,惊得他现在情绪还是没有平稳。她倒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像还有点喜悦。 她在喜悦什么? 喜悦救了人?还是他带她来用饭?还是他愿意跟她和离? 和离?哼,怎么可能,暂时稳着她罢了。 顾老师说过,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偶尔犯的小错,可以指出来纠正。若是某人想做某件思虑好大错事。要想阻止,就要先顺着某人的心意。然后,再慢慢的去引导改变。 胤禛看着他小福晋晃动的眸子说:“到一个新地方,不要四处乱看。若是好奇,就偶尔瞄一个地方。一顿饭的时间,足以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看清楚了。” 稍停了一下,又说:“下马车时,踩着踩踏,一步一步的走。又没什么急事,你慌什么。” 苏樱抿着嘴角,连连点头。 她这个福晋做的真够窝囊的。 大部分相处的时候,把她当成小孩子,教训来教训去的;少部分时候,把她当成算计欺负的对象。 从来没与她相敬如宾过。 暂时忍忍吧。 反正教训不多久了。 苏樱扬了扬嘴角,满眼笑意的问:“初来乍道,多有不懂。爷还有什么教导的?小女子我洗耳恭听。” 样子皮皮的。 根本就没听进去嘛。 胤禛瞪了她一眼。 这时候,两个店伙计抬着菜架过来,后面跟着一位白面小太监。苏樱认识,小太监叫张胜,是万岁爷身边的人。 张胜打了个千儿后,急声说:“爷,奴才可算找着您了,主子爷们可能去的地方,奴才都快找遍了……” 胤禛打断了他的诉苦:“什么事?” 张胜赶紧说:“万岁爷找几位小主子爷去乾清宫议事,就差您了……” 胤禛没等他说完,就站起了身,对苏樱说:“用过饭,不用结帐,直接回去就行。”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你想吃什么,只管让他们送上来。” 胤禛刚离开,涮锅里的水就开了,咕嘟嘟地冒着白茫茫的热气。 苏樱问往涮锅里下菜的店伙计:“没涮的菜,能退么?” 店伙计笑着,轻摇了一下头。 苏樱面对摆了一桌子的菜傻了眼。 若是以前,她对吃的东西没有太多的想法,只管自己吃好就行。至于剩下多少,不是她考虑的事。 经历了前世漫长的一生,让她知道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吃不饱,甚至饿死的人。 食物是最珍贵的。 有吃的才能活下去。 苏樱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让店伙计一起放进了涮锅里。 早上吃的东西少,此时很饿,再加上她急着回去;想速战速决。 这顿饭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苏樱吃好后,向店伙计要了竹篮,把没有涮的菜装了进去。 “竹篮不能算钱的,我回去差人送过来。” 清秀的小伙计,没有应声,只是谦谦的笑。 这个包房里的菜品,向来是只收本钱,哪里会在乎十文钱一个的竹篮。他十分好奇此人的身份。宫里的几位贵人,就四爷来的少,这次居然带着个女子。 应该不是福晋。 四福晋是乌拉那拉氏的贵女,断不会如眼前这位一样,用起饭来迫不及待。 苏樱哪里知道别人的想法,她正暗自感叹,无所顾忌的用饭,感觉真爽呢。漱了口后,用锦帕胡拉了两下嘴角,提了竹篮子正准备走,听到了楼下的吵嚷声。推开窗户往下一看,双方都是她认识的。 一方是穿着男装的六公主静格和她的随身宫女杏儿;另一方好像是礼部尚书的三儿子张廷璐。 苏樱没有见过张廷璐。前世,第一次见他,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待人接物坦荡厚道,很有君子之风。据说年轻时候不正混。 苏樱对店伙计招了个手,指着楼下正调戏六公主的年轻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店伙计瞄了一眼后,轻声道:“小的听人叫他宝臣兄。“点到为止。在这个包房里侍候,首要要求是,不要多说话。 “不许告诉别人,我问过你话。” 就是他,张廷璐,字宝臣。算年龄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 前世里,万岁爷为了拉拢喀尔喀草原的部族,把六公主嫁给了喀尔喀土汗。 未来会为了边境安定,远嫁和亲。算时间,最多只有一年多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岂能让她在自家地盘上受气。 第7章 打无赖。 六公主静格是个活泼性子,常带着宫女偷溜出来玩儿。哪里料到,今日遇到了个无赖登徒子,截着路,非问她叫什么,家住哪儿,不说就不让她走。 他的两个仆随,很配合主子的在一边拦截。 不一会儿四周就围上了看热闹的人,朝着她们指指点点,说什么小娘子长的标致之类的话。 静格急得脸都红了。 胡乱说的名字,对方不信。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说的。身为公主,被人当街调戏,传出去的话,岂不被人当饭后笑料。 静格经常看话本子,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纨绔败类。若不是看对方人多,她打不过,早就上去挠这个死无赖的脸了。 在她又急又怒又委屈的时候,听到有人喊:“静格。” 六公主扭头一看,眼里的泪立马就来了。 “四嫂。”声音里也带着哭意。 张廷璐也看了过来。 这个方法,果然行,认识她的人来了。很遗憾,他依旧不认识。不过判断出了,应该是一般的富贵旗人。没丫头婆子跟着,吃不完的东西,还带走。 究竟是什么人家呢?姑嫂的相貌都这么出色。 张廷璐暗自琢磨的时候,快步而来的苏樱,放下手里的竹篮子,就扑了上来:“跟他废话什么话,打死他个无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楼上的店伙计,听到女公子喊四嫂,寻思自己先前判断也许有误,说不定此人就是四福晋。看到苏樱一手拽住张廷璐的辫子,一手攒起小拳头,使了满劲的猛捶,边捶边喊:“静格,杏儿,快来打。” 他暗自笑了,肯定不是四福晋。 苏樱从屋内出来,到打人,这一系列动作,太迅猛。起初静格也是愣的,这一喊,她回了神,没等苏樱的话落,就冲了上去。 张廷璐哪里料到小姑娘们真会上手打他,静格挠到他脸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看着扭做一团的三个人,杏儿咬着牙,也加入了战斗。 捶、抓、掐、挠、拧,女人打架的路数,齐上阵。 张廷璐虽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打架斗殴什么的,经常干。但打女人这事,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只是用两只手胡乱招架,“住手,住手,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不敢了。” 张廷璐的两个仆随傻了眼,冲了到了跟前,却不敢动手。 这三个女子,相貌不凡,而且其中一个穿的是旗服,主子惹了她们没事,他们做下人的可不敢惹。这事过后,对方家人找上门,他们两个肯定是替死鬼。 就是对方没找上门,老爷也得把他们撵走,说带坏了三少爷。不要说打,拉架都不敢。男女授受不亲,拉架不得摸到她们么。 两个仆随在一边摆着手,急急的喊:“别打了,你们知道打的是谁家少爷吗?”只是这样说,名字是万万不敢当众提的。敢用老爷的名字在外耍威风,回去家法侍候个半死后,再被扔出府。 四阿哥府上的车夫也看到这边的情形了,但看到主子没吃亏,就没上前去。 苏樱一边捶打,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万岁爷的儿子,当众调戏良家女子,也该打。” “说的好。” “小娘子说的好。” “继续打。” “打死他……” 看热闹的都是盼着事大,周围喝彩的声音更大了。 打死可不行。两个仆随正要上手拉开她们时,听到一声高喝:“都给我住手。“ 一位六七十岁的胖脸官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立在不远处。 苏樱抬头一看。 认识。 国舅爷佟国维。 她立马收着了手,并对静格说:“我们走。” 杏儿一边捶人,一边问:“不打了吗?” “大人出面阻止,我们要给大人面子。否则今天就打死他这个无赖,为民除害。”说完,去提先前放到一边的竹篮子。”走啊,去我家里玩儿。” 兴奋得小脸通红的静格和杏儿都住了手。长这么大,还没有用打架的方式出过气呢,怎一个酣畅淋漓形容此时的心情。 临走时,杏儿又照着张廷璐的胳膊拧了一把。 两个仆随看着头发散乱,脸上脖子上都是鲜红挠痕的主子,张开手臂,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们不能这样就走了。” “放她们走。”佟国维喝斥道。 张廷璐看见佟国维,用宽大的袖子挡住脸就走,并急声说:“让她们走。” 仆随慌忙跟了上去。 佟国维看着苏樱她们三人上了马车,他对身后的侍从递了个眼色。然后调转马头,又回了宫里。 他不但认识苏樱,还认识张廷璐。 今天若不是他刚好路过,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子了。这得向张尚书和万岁爷表表功劳,顺便再看看这趣事怎么收场。 第8章 看错人了? 乾清宫里,皇帝刚用了午饭,正在和胤禛说话,大内总管梁九功进来通报:“佟大人说有急事求见万岁爷。” “让他进来。” “发生大事了。”佟国维刚进门就大声急急地说。反正这事是藏不住的,也不怕明说。他扫了一眼胤禛,”四阿哥的福晋和李尚书的三儿子张廷璐在街上掐架,多人围观。” 皇帝听到发生大事,心先是一揪,听到后面的,又松了口气。一惊一乍的。肯定是看错了人。 胤禛和他想的一样,于是平静地问:“佟大人是不是看错人了?” “看的真真的,就在鸿茂斋门前,四福晋穿的粉色旗服和两个蓝衣小子与张廷璐打成一团。“佟国维顿了一下,又说:”那两个小子看举止应该是女子,穿的是汉服男装。” 接着,特特提道:”四福晋看到臣,才住了手。臣担心有人找她们的麻烦,让侍卫在后面跟着了。” 皇帝望向胤禛。 胤禛有点信了:“儿,儿臣就是从鸿茂斋过来的,苏樱在那里用饭。“接着又看向佟国维,惊慌地问:“有人受伤吗?” 佟国维答道:“臣离的远,没看清。” 胤禛轻吁了一声,估计是看错了人,穿粉色衣服的,多的是了。 皇帝抚着额头,接话道:“知道什么原因吗?” “臣不知。当时很多人围观,不好当场问。”佟国维今年六十三岁,身为一品内大臣,又是国舅爷,权倾朝野,啥事没见过?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再没人比他更懂了。是非曲直,自有万岁爷论断。 皇帝对梁九功吩咐:“去查。再把四福晋请过来。” 四阿哥府上,静格得知骑马人的身份后,担心得要哭了:“四嫂,怎么办啊?他是国舅爷啊,皇阿玛早晚会知道。” 苏樱递给了她一盏茶,笑呵呵地安慰她:“别怕。万一问起来,你就说,你也不想打架,但不能看着我吃亏。我不怕皇阿玛,大不了就是闭门思过。” 静格虽然不信处罚会这么轻巧。但她也不是一般的娇弱女子,转念就想开了。假如重来一次,她宁愿受罚,也不想做被人欺负的脓包。 平静了一会儿心情后,不禁又有些后怕:“四嫂,那个无赖要是跟我们打起来,我们肯定不是对手。被他们反打一顿,就丢大脸了。” “不会。他是张尚书家的三公子。”苏樱嘿嘿笑了一声后,说:“张尚书的家教好,他儿子最多敢调戏人,却不敢当众跟女子打架。” “啊?”静格惊讶了一声后,恍然道:“调戏女子顶多被人说是风流公子,跟女子打架那是最下贱的无赖。” 苏樱点了一下头,用教导小孩子的口气说:“在宫里怎样都行。你要记着,以后再出宫,不能随便去招惹别人。被欺负的时候,也要在自己绝对会赢的情况下,才能还手。” 静格怔了一会儿,哭丧着脸,说:“四嫂,我比你大两岁。怎么觉得你是我姐呢。是我太不懂事了吗?” “别感叹了,缓过神,就回去吧,免得出来的时间长了被人发现。“苏樱站起了身:“这事皇阿玛越晚知道越好。” 这时,巧慧进来小声禀报:“宫里的夏嬷嬷来了,在前院候着,六公主要奴婢带您从后门走吗?” “快快……”静格跳了起来,招呼杏儿,“我们从后门溜。” 苏樱急忙阻止:“不行不行,夏嬷嬷来,肯定是皇阿玛已经知道了。没等你回到宫里,就查到了你头上。老实的跟着夏嬷嬷回去,皇阿玛也许少生些气。在路上,还能顺便和夏嬷嬷套套交情。” 静格迟疑地问道:“这事,夏嬷嬷能帮得了我们?” 苏樱低声说:“也许帮不了我们,至少此时要给她留个好印象,好让她向皇阿额交差时,不会说我们的坏话。” 静格也压低了声音:“回皇宫的路上,我们跟她说什么?” “她若是不问,什么都不要说。上了马车就低着头,看自己前方一小片地方。”苏樱又交待,“在见到皇阿玛之前,不论遇到谁,谁责备我们,都不要解释。说什么都听着,点头认错。” 静格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言。免得这事过了之后,有人说我们的坏话。再说,跟别人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 苏樱点点头。 小姑娘很聪明嘛。这个道理,上一世里的自己,活到二十多岁,才悟出来。虽然有人教导过自己多次。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却不以为然。 第9章 四阿哥求情。 能在皇帝面前的露脸的人,个个都很能干。去鸿茂斋调查事因的是梁九功,他快马去,快马回。 夏嬷嬷到达四阿哥府上时,他已经在向皇帝交待详情了。并说,确实是四福晋,有人认出了她。 胤禛本来是存了饶幸心理,想着,兴许是佟国维看错人。他对她很了解,虽然胆子大,但当街和男子打架,她是不可能干的。 听了梁九功的话,立即跪在了皇帝面前:“是儿臣没教导好苏樱,请皇阿额责罚儿臣。” 皇帝暂时没理会他,望向梁九功问:“另外两个人呢?” “应该是某个公主,有人听到她管福晋叫四嫂。” “去后宫看看,哪个公主出去过。” 梁九功走后,皇帝看向低头跪着的胤禛:“说说,你怎么没教导好她。” 身为一个福晋当街打架,还是打重臣之子,此事非同小可。胤禛额上的汗,瞬间流了下下。 他暗自缓了一口气后,说:“儿臣教导她,入了爱新觉罗家的门,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儿臣的兄弟姐妹就是她的兄弟姐妹。要爱护他们,无论谁遇到困难,都要毫不犹豫的去帮助。” 他回了回气,忍着心中的惊慌,又接着说:“儿臣还告诉她,皇子公主和福晋们的脸面,就是皇阿玛的脸面。在外一言一行,都要为皇阿玛的脸面着想,要举止得体,歉和忍让,但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最后说:“中午的时候还在教导她。她是听了儿臣的话,才会如此。” 皇帝没有应话,也没说让他起来。他在分析是哪个公主。按照梁九功的描述,最小也得十二岁。 十二岁以上,未出嫁的公主,就两个。一个是六公主,另一个是九公主。 应该是九公主,因为九公主和四阿哥同是德妃所出。而四阿哥一直想和德妃修复关系。 苏樱她们还未到,梁九功带回了令皇帝意外的消息。 胤禛的脸色又苍白了两分。若是九公主,情况还没那么糟,额娘肯定会讲情,六公主额娘位份太低了,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苏樱入府早,缺了长辈在跟前管教,儿臣的教导又太过片面,让她没有完全领会,这是儿臣的错......”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请罪的对象不是我,是你老师。别跪了,去尚书府上请罚吧。听说他家老三还未成亲,要是破了相,找媳妇都麻烦。” 这会儿张大人肯定是在礼部。胤禛依旧应了话:“儿臣遵旨。” 胤禛站起身后,皇帝对梁九功说:“你陪四阿哥走一趟。去库房里多挑几件礼物,叫上七八个小太监帮拿,再叫一名太医跟着去看看。” 梁九功是大内总管,他的身份可是代表了皇帝。胤禛一听这话,又跪在了地上,“儿臣给皇阿玛添麻烦了。” 皇帝冲他们挥了个手:“去吧。” 梁九功满腹疑问去内库挑礼物。加上他,八九个太监,在街上走一趟,岂是一个招眼能形容的。是太招眼了。 这事不得压着吗? 他已经交待了鸿茂斋的人,不能再往外传。 看别人笑话这种事,越不让传,越传的快。胤禛低着头,向张夫人赔罪时,太子已经知道了,张尚书也知道了。 张尚书当时正在礼部办理政务,听到这个消息,就往乾清宫赶。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啊,平时就爱招猫斗狗的。如今竟惹到皇家头上了。 太子胤礽在他的毓庆宫没动。十几个兄弟里,四阿哥和他走的最近。差事没办好,他可以去求情。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他不想跟着丢人现眼。 更何况对方是张尚书的儿子,求情的话,势必会惹张尚书不快, 张尚书可是皇阿玛看重的人,正准备提他入内阁呢。 苏樱这边呢,她们还未到乾清宫,就有一名小太监迎上来,说是万岁爷交待了,让她们先去后宫。 夏嬷嬷是皇帝跟着的管事嬷嬷,今年三十九岁,平时办差都稳妥。此时却有些拿不准,于是问道:“万岁爷有交待,让去哪位主子那里吗?” 小太监摇头:“没说。” 夏嬷嬷看了一眼六公主,把目光落在苏樱脸上。 苏樱说:“听嬷嬷的安排。” 夏嬷嬷说:“去佟贵妃那里吧。“ 后宫没有皇后,由佟贵妃和太子妃共同掌权。 静格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要去德妃的永和宫呢。 静格的额娘郭络罗氏住在永和宫的偏殿,德妃又是苏樱的亲婆婆。 但德妃对苏樱一向没什么好感。 佟贵妃、太子妃和德妃,这三个可能的去处中,佟贵妃的承乾宫,对她们来说,算是个稍好的地方。 第10章 谁给她的胆子? 胤禛回到乾清宫的时候,皇帝刚送走了感激涕零的张尚书。 张尚书是请罪来的,哪里料到,万岁爷非但一句没责备,还向他道了歉。说自己忙于国事,缺了对孩子们的管束。 末了又说张尚书也是一心扑在国事上,让他以后也抽空多关心孩子们,再过三个月就春闱了,让他们好好读书,争取榜上有名,早些为国效力。 把张尚书送到乾清宫门口,才折身回来。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得口干舌燥。 喝了两盏茶后,看到垂眉搭拉脑的胤禛。 皇帝放下茶盏,站起了身,“跟我去承乾宫。” 承乾宫的主位上坐着佟贵妃。下首坐着郭络罗氏,此时满眼泪花,一脸恐慌。一边站着勾着头的苏樱和静格。 她们没来之前,佟贵妃就得了她阿玛佟国维传过来的话,让她在万岁爷没表态之前,一定不要表明立场,尤其是不能责备她们。 佟贵妃不太理解为何要如此,皇子们跟人起争执,被万岁爷知道了,都会被斥责,这次何况是女子打架。但她阿玛指点她的事,从未出过错。 当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开口说了一番可进可退的话:“事已出,说什么都晚了。以后在外要注意言行,别让人再抓住把柄。想打谁不容易,找几个好手,把他套上袋子拉到死胡同打上个半死。即使有人怀疑是我们干的,没证据,他们毫无办法。” 苏樱和静格小声喏喏地应是。 胤禛默不作声的跟着皇帝进了承乾宫就听到了这些话。 众人看到皇帝纷纷跪倒迎接。 “贵妃平日里恩怨分明,言语有理,今日这话说的不对。”皇帝坐在了主位,对跪着的众人说:“都起来吧。” 佟贵妃心里呯呯跳,没说什么啊,只是带了些爱护之意。她起身的时候,悄悄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没看到一丝的瘟意,随又放了心。 郭络罗氏、静格和苏樱仍跪着没起。 胤禛的目光落在苏樱身上,勾着头,低眉垂眼着,露着细白的脖颈。侧面看过去,软弱而乖巧。丝毫看不出,是敢直面歹人刀锋的人;更看不出,会和男子打架。 谁借给她的胆子?让她如此莽撞。行为失检,严重的话,可是会降位份的。被皇帝亲口降位份,再想复位就难了。 “你们三个,也起来吧。” 皇帝的话刚落,静格抢着认罪:“皇阿玛责罚我一个人吧,我额娘不知道女儿出宫,四嫂是路过,看女儿被人当街欺负,才忍不下去的。” 皇帝先是笑了一声,然后说:“你有何罪?我什么时候说你有罪了?我这一路上过来,都在思考给个什么赏赐,给你们压压惊呢。” 转头望向佟贵妃,“出气的事,就要明着来,当时就还回去。等到事后,就是把他打死,也出不了心头的那口恶气,也挽回不了当时丢失的脸面。” 众人惊着了。 苏樱没惊,但很意外。 她知道不会重罚。那些年轻时不敢做的事,活到了一定的年纪,回头一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但没料到皇帝竟然说奖励。 佟贵妃听了皇帝的话,万分庆幸她阿玛传了话过来。处理事情的结果,和万岁爷背道而驰可是大忌。 胤禛反应最快,急忙又跪下。 “多谢皇阿玛对儿臣们的回护和厚爱,儿臣们感激在心。”把三个人都包括在内了。 跪着的另外三个人,也纷纷着说谢恩的话。 皇帝开心地笑道:“赶快起来,等听了封赏再谢吧。” 第11章 奖赏。 皇帝真的很高兴,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今日一天都在和众臣讨论了征葛尔丹的事。反复说的一句话是,凡招惹我大清国的人,我们必将不计成本的倾力讨伐。 出了这档子事。 更是向众人亮明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好惹,女人也同样不好惹。 众人起身后,皇帝说:“朕会下旨,罚老四媳妇和静格闭门思过一个月。”大家又惊时,他转话又说:“张尚书得知后,定会极力求请,说不是你们的错。到那时,给他个面子,把禁足的旨意收了。” 静格又跪下了,按照苏樱先前指点的话,带着哭腔说:“女儿私自出宫本就有错,又惹了事,让皇阿玛为难,女儿愿意接受处罚。” 皇帝呵呵笑道:“哪个做父母的没有为孩子们为难过?你再跪着不起来,就是继续为难我。” 至到此时,胤禛才完全放下心来。 静格抽抽嗒嗒地站起后,皇帝接着说:“静格过了年就十八岁,该有封号了,封固伦恪靖公主。”扭头对旁边的佟贵妃说,“你记一下,明日午后让内务府录玉碟,诏告天下。”顿了一下,又望向了郭络罗氏:“庶妃的位份有些低,往上提一级,暂时封贵人。” 众人又惊。 惊得一时间无人接话。 固伦是天下,国家,尊贵的意思,一般只有皇后的女儿才能封固伦公主。 这是为和亲做准备,苏樱立马想到了。在梦里,静格就是封了封固伦恪靖公主,只不过是在明年。 皇帝就是这么想的。 儿女们众多,他以前没注意到这个女儿。今日一看,无论模样性情,皆是上乘,和亲再合适不过了,准能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保一方安宁。 再就是,他准备重用张尚书呢。你儿子惹了我最疼爱的女儿,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得死心塌地为国出力? 郭络罗氏是个普通的妇人,没什么心思,只知道万岁爷喜欢她女儿,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激动得泣不成声。 从来没考虑过朝堂之事的静格也没想这么多,万分欢喜的跪下谢恩。 皇帝让她们平身后,望向了胤禛,话里带着责备:“你自己节俭也就罢了,不能让你媳妇也跟着节俭。” 没等胤禛应话,皇帝又说:“身为阿哥的福晋,勤俭节约是有表率作用,但让她的阿玛额娘知道了,该多心酸。在家里时锦衣玉食的,到了我们家,反倒变得抠抠索索。” 苏樱扯了扯有些短的袖子,飞快的眨了几下眼。 就在这时候,听到皇帝提到了她的名字,然后说:“中午在鸿茂斋,四阿哥教导你的话,还记得吗?” 胤禛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哪里会想到,皇帝会当场问啊。 肯定是跟这件事有关,也跟中午他说的话,多少有点关系。苏樱在脑海里飞快地盘算了一番后,不慌不忙地说: “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哥公主身为皇阿玛的儿女,是天下最尊贵的儿女。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体面,给天下人做榜样。因为我们若是被人笑话,就失了皇阿玛的脸面。” 皇帝大为高兴,笑道:“说的很好。我是宁愿因为你们跟别人道歉,也不愿意你们被别人欺负了,别人跑来跟我道歉。”说着话,望向胤禛:“老四是不是午饭还没用?这段时间差事办得不错,辛苦了,领着你媳妇回去吧。别的事,明天再说。” 真不愧是自己的女人,和自己心有灵犀。胤禛缓缓舒了一口气,正要谢恩退下。听到苏樱傻呵呵地问:“皇阿玛,还有儿媳呢。“ “什么?”皇帝问。 “儿媳的赏赐呢?儿媳也受惊了,这一路而来,提心吊胆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皇阿玛和佟妃母关进佛堂里思过。” “你的赏赐早就给过了。”知道跟人打架会受处罚,为了护全公主还不惜冒险,这个媳妇被老四教导的,真是不错。皇帝心情特别好,哈哈笑道:“我把我的好儿子,都赐婚给你了,还有比这更大的赏赐吗?” 苏樱急忙跪下谢恩。 “多谢皇阿玛,儿媳会好好对待皇阿玛的赏赐,决不辜负皇阿玛的深情厚爱。”以后和离是你儿子的原因,别怪到我头上。 屋内的人哪里会知道苏樱的心思,都被她这副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众人都退下去之后。 皇帝对佟贵妃说:“夏嬷嬷一向严厉,却把她们领到了你这里,看来是对她们的印象还不错。“ 佟贵妃亲手斟了茶,放在了皇帝前,温婉地笑道:“万岁爷这是在夸臣妾的性子好吗?” 皇帝舒心地笑道:“贵妃真聪明,朕这么委婉的夸赞,你都听出来了。“转话又说,“贵妃什么时候闲了,多指点指点静格,她额娘是小家子出身,见识短浅。” 佟贵妃猜不透皇帝为何突然对一个出身不高的公主,这么看重,却毫不犹豫地应了:“谢谢万岁爷,臣妾一向喜欢静格那孩子。即使再喜欢,姑娘大了,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臣妾会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教她。” 后宫嫔妃里,果然还是贵妃最能知他的心意啊。皇帝佯装好奇地问:“贵妃还有看家本领?贵妃能成为后宫之首,不是依靠的美貌吗?” 佟贵妃用手里的帕子,掩了半边脸,嗔笑道:“万岁爷又戏弄臣妾,臣妾今年都二十八岁了,人老珠黄。” 皇帝牵着了她的手,哈哈笑道:“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 第12章 书房谈话。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胤禛还没有完全缓过了劲,今日的一惊一乍,令他的里衣,湿了又湿。最后的结果却令他万分意外,皇阿玛竟然当众说他是好儿子。半年前,因为私炮坊事件,还斥责他刻薄寡恩。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在众兄弟里,仍是不起眼。太子不用说,就说成年皇子们,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哪个都比他受皇阿玛的喜欢。就连他的生母德妃,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 而苏樱沉浸在深深的思考里。她究竟是能改变些什么?还是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有些东西,看似改变了,可又像是没改变。 二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下车后,胤禛说:“跟我来书房。” 书房在前院,没几步就到了。 苏樱进门后,站在门内两三步的位置,准备听了他的话,就走。入府五年了,还第一次主动邀请她来呢,准是责备她的。 胤禛跟高庸交待了几句自己要吃什么,反手关上了门。 “到里面来。” 胤禛走到里间的茶几跟前,翻了两只茶盏,提起暖壶分别斟了茶后,坐在塌上,浅呷了两口,才接着说:“不是告诉你了,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嘛,你瞎折腾什么。今日没事,是你运气好,遇到的人是张廷璐。” 苏樱走到他前方三四步的地方,站着了,低着头,没接话。她以前爱顶嘴,因为顶嘴,就意味着和他说的话多。现在只想赶快离开,所以打算他说什么,都老实的听着。 胤禛朝着小桌几对面一扬下巴,“坐那里。“ 苏樱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后,小声说道:“还有事么?没别事我就不打扰您了。” “坐下。”话还没说完呢,就想走。 胤禛看着她磨磨蹭蹭的坐在了他对面,勾着头,两只小手老实地搭在膝盖,他又接着说:“在这世上,谁都没有自己重要。帮别人的时候,要先想想会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利人利已的事,可以做。损已利人的事,是坚决不能干的。” 苏樱小声喏喏地应话:“我错了,给爷添麻烦了。” 书房里的光线有些暗。 她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显得柔美而静溢。 胤禛越看越觉得陌生。 那个活泼而又精力十足的小女孩,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胤禛朝她伸出了手,语气温和了许多:“过来。” 待苏樱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跟前,他抓着了她的两只小手,仰脸看着她说:“你知不知道,外面有无数个坑,等着你往里面跳。我一直以为你的任性只是在府内,而且知分寸,不会乱来。没想到当街跟男人打架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啊。” 胤禛本来还想再说她几句,然后问问她,究竟为什么一心想着和离。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想说了。松开了她的手说:“回去吧。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今晚就歇这里了。“ “爷多注意休息,我走了。” 苏樱转身往外走。 胤禛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摸了摸额头,又长高了吗?还是吃胖了? 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没个福晋的样子,衣服不合身,也不知道让人添置。转念又恍然大悟,原来皇阿玛说的勤俭节约,不仅是指把剩菜带回家的原因。 饭食端上来的时候,他问高庸:“冬季的衣服,府里的人都添过了吗?” 高庸不知主子爷回话的用意,照实答道:“按例添过了。” “给福晋再添两套。”胤禛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要按原来的尺寸,让绣娘重新量。” 冬天里白日的时间短,匆匆的吃了些东西,又先后叫了府里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天就黑了。连着几日没休息好,胤禛早早睡下,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想到当年皇帝对他说,费大人的小女儿看上了他,闹着要嫁给他,所以费大人求到了圣前。问他愿不愿意。 胤禛没有丝毫犹豫说,儿臣听皇阿玛的。 皇帝说,那个小姑娘,我见过,看面相是个懂事的。你不要偷偷去看看吗? 胤禛说,皇阿玛看上的女子,自然是好女子,儿臣愿意。 其实,他想的是,在诸多的阿哥里,看上他,真是个有眼光的。他就喜欢这样的聪明的女子。那时候他太子二哥和三哥都还未大婚。 这个大胆的丫头,除了眼光好之外,再没有别的优点,当年居然还想着她聪明。哪里聪明了?鬼主意一个又一个。都不知道她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现在居然想着和离。 胤禛很郁闷。 第13章 没有结论。 东暖阁里,苏樱也很郁闷。 她原以为,胤禛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心思还纯良。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会满足她这个愿望,毕竟他又不缺女人。 自己娘家的势力是比较强,但这些年,他从未主动去接触乌拉那拉氏的人。对她阿玛这个皇帝身边的人,也是不冷不热的。 自己这个没有优点的小妇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嘛。 还是把他想的太好了。听他说的话,他做事都是再三衡量的。早知道如此,就不跟他商量和离的事。 想离开的方法很多。 但都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借以令皇帝对他的印象不好。 虽然对他死了心,也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决不会跟他在一起,但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朝那个位置走的时候,更加艰难。 位置只有一个,众多皇子去争。失败者的下场,她是知道的。 苏樱躺在床上东想西想。 又想到,今日他三番两次的主动拉自己的手。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连梦里都没有过。 朝廷有规定,女子十四岁就要成亲。而他坚持要等她及笄后,再圆房。前世里,圆房之后,倒是不抗拒她了,但也只是在两个人睡觉的时候主动。 关于他对自己的态度问题,她思考过多次,直到死都没有得出结论。 也许有结论,只是自己不愿下结论。 苏樱琢磨他对他别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时,突然想到早上对宋格格说的话,今天忘了告诉他了。不能往后拖,否则他们碰了面,宋格格提到找家人,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好了。 于是撩开床帘,大声对外间值夜的丫头说:“明日早些叫我起床,我要送爷上早朝。” 自从用上西洋钟,府里的人算时间,就按钟表上的。 早朝时间是五点,四点就要出门。 大约三点半的时候,巧慧来叫苏樱起床。 苏樱在暖和的被窝里,挣扎了半天,才快速的穿了衣服,头发用了个簪子随便绾了,裹了件浅紫色水貂绒的披风,顶着刺骨的寒风,去了前院。 胤禛看到是她,拉到里屋才问话。 “这么早就起来,找我有事?”说着话,捧着她的小脸,用拇指抠她眼角的眼屎。 这个姿势,苏樱只得仰头望他。 “来问你今晚回不回来用饭,我好提前准备。” 原来是暗示他,以后让他歇在她屋里啊。这是以前答应过她的。待及笄之后,就跟她宿一起。 胤禛冲她笑道:“我以后尽量宿东暖阁,这样万一你早上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也方便。” 苏樱:“……” 胤禛又把她拉近了一些,手掌搭在她的头顶,朝自己比划。 到他下巴的位置。 低头看。 穿的软底鞋。 唔,就是又长高了。原来穿着元宝厚底鞋,才这个高度。 “天还早,你别来回跑了,在我这里睡吧。”胤禛摸着她的后脑勺,又说:“这里的东西,一张纸都不能动,更不能随便翻看。“ 谁稀罕看你的东西。 最大的秘密,也就是觊觎皇位嘛。 这个时候太子的位置还稳着呢,他应该还没有这个心思。 不过,也不好说。 这人的心思太深。前世,在众阿哥各自出风头,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一直安守本份地支持太子。把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瞒着了。 直到他用遗诏登上皇位,众人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的势力已经大到,即使某些人心里不服,说遗诏是假的,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苏樱想到自己要对这样一个人说谎,不禁有些心虚。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才说话:“昨日早上,我对宋格格说,你得空了,帮她找家人的。她哥叫曹清水,她说当地很多人刺绣,我想应该是江宁府。” 胤禛不高兴的拧了一下她的脸,“你因为这件事,一早跑过来?” “不是不是。“苏樱急忙否认:“这是刚想起来的,我是来问爷晚上是否在府里用饭。” 胤禛:“……”就是。说谎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胤禛郁闷地说:“现在不确定,傍晚的时候,我让人捎话给你。” 第14章 白塔寺事件的内幕。 早朝上,皇帝把胤禛训斥了一顿,说他治家无方,罚他半年薪奉。 李尚书告了假。 这是私事,别的朝臣也不好插话。 身为皇子,自六岁起就要跟朝臣一起上朝站班。当班的皇子中,除了胤禛本人外,十三位阿哥只有五阿哥胤琪站出来,准备为他辩解。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皇帝驳了回去,并罚了他三个月奉禄。 接着又下了对苏樱和静格的处罚旨意。 圣旨到四阿哥府上时,太阳刚露头。来宣旨的是赵胜,苏樱领着东暖阁的人,呼呼拉拉跪了接旨。 苏樱让巧慧给了茶水费,赵胜笑纳后,宽慰了两句走了。 接圣旨是大事,全府的人都被惊动。 西暖阁里,胡嬷嬷问李氏,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小福晋。李氏笑道:“不去。她肯定正在气头上,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可不想听。” 胡嬷嬷若有所思地说:“小福晋还挺厉害啊,居然敢跟男子打架。我们以后还是少招惹她。” 李氏开心地笑道:“她那是愣头青,出门不带脑子。” 宋氏倒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跑去安慰了,还带了她的一半家当,一百多两银子。她明白,福晋肯定不缺这个钱。她就是表个态,让对方知道她是关心她的。 宋氏是府中三个女人里,唯一有过身孕的,可惜未足月就夭折了。李氏一再暗示是苏樱做了手脚。 宋氏虽然也怀疑,但不敢肯定。 宋氏想的是,不管以前如何,从福晋口中说出为她找家人,就表明没有主子爷面前说她的坏话。最起码近期是没有。若是有,主子爷不会让她传话。 只凭这一点,就值得自己去示好。 苏樱收下了宋格格的银子,刚想和她聊几句家常时,前院的人来禀报,禄夫人来了,询问她见不见。 禄夫人是佟科多的正室夫人。 苏樱迟疑了一下说:“带她过来吧。” 宋格格看到有客,便告了辞。 苏樱回忆前世里,关于禄夫人的事。经历颇为悲惨。被妾室李四儿百般为难后,死于非命。而李四儿,在佟科多的多方周旋下,封了浩命夫人。多年以后,也就是胤禛登上皇位的第五年,她儿子找了证据,状告李四儿和佟科多的种种劣迹。李四儿被判菜市口斩首,佟科多于次年死在牢中。 唉…… 若是自己没救李四儿,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可是,可是李四儿的命,也是命啊。 苏樱前思后想的时候,禄夫人被巧慧领着进来,看到苏樱就跪下了。 “小女求福晋饶命。” 苏樱大惊。 立刻让屋里的其他人退了出去,然后才去扶禄夫人。 “舅母快起来说话。”她男人佟科多可是正三品的御前一等侍卫,兼銮仪使,先皇后的同母弟,佟贵妃的异母弟。虽然她只比自己大了四岁,接辈份,自己得管她叫舅母。 自称小女,是什么意思? 禄夫人被她扶坐下之后,苏樱开门闪身出去。 禄夫人听到她在外面低声吩咐:“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拖出去打死。现在都离这个房间远一点,让我知道谁听到里面的谈话,也拖出去打死。” 禄夫人稍松了一口气,她阿玛说的果然没错,当众跪下这事,不会被泄露出去。 出去这一趟的功夫,苏樱就把禄夫人的来意,猜了个差不多。应该是和李四儿有关。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让她求的。 苏樱没料到,禄夫人开门见山的说出了,白塔寺之事的整个经过。 李四儿是她父亲的侍妾,被佟科多看上,硬要从她父亲手里讨过来。她觉得自己丢脸没什么,但不能让父亲丢脸,于是就找人想把李四儿悄悄的处理掉。 结果找的人,看中了李四儿的美貌,认为杀了可惜,准备卖到外地去。当夜下了雪,路不好走,把她暂时放在了白塔寺的厢房,不料却让她翻窗户跑了。 后面的情况,苏樱知道。 胤禛让邢部追查。 她怔了一会儿,对禄夫人说:“舅母您稍等。”说着话,取了纸笔,写道:“白塔寺之事请勿再查,并想办法压下,勿让他人查,且且。”不管有没有用,我是尽力了。 苏樱拿给禄夫人看后,叠起来封了口,开门大声喊人,交待道:“速速派人交给主子爷。” 苏樱想到,前世里佟科多对禄夫人那么狠心,放任李四儿欺负她,肯定是查到了她买凶杀人这事。 于是又说:“案件交到刑部,四阿哥也许就做不了主了。舅母再想想别的办法,把这事压下来。若真有人查到您头上,无论说什么您都不能认,而且这事也不要再告诉别人。“ 负责送信的是府里的二管家苏培盛,他在邢部找到主子爷的。当时胤禛刚听了崔侍郎的汇报,说是人已经抓了,还没审。 胤禛听到这话,火就上来了。这些官员们,个个都是滑头。他交待的事,就要待他亲自审,生怕审出来什么对他不利的。 正当他想要训斥时,苏培盛一路小跑而来。从怀里掏出用火漆封了口的信件,喘着气说:“主子爷,福晋给您的,很急,让您当时就看。“ 成亲以来,发急信这种事从未有过。胤禛接了信,拆开扫了一眼后,又仔细看了一遍。小心地折起,收在袖袋里。 “崔大人刚才说什么?人已经抓到了?” “对对,四个人全抓了,这会儿在西隔间关着。” 西隔间是邢部关嫌疑人的地方。胤禛一边背着手朝那里走,一边思索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入了他小福晋的眼。 今日这事,若是换了别人来讲情,他根本不会理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是做了违法之人,必须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可是…… 她难得为别人求他一次,眼下里,又在跟他置气。要是不理会她所求,更难原谅他了。而且她也不会无故求他,中间肯定有什么特别关紧的事。 第15章 高门女子的悲哀。 禄夫人出了四阿哥府,坐到自家马车上,就瘫软了下来。今日这事,比她想象中的顺利多了。 回到府里,直接去书房找她阿玛佟国维。 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后,感叹道:“阿玛真是神算。”接着又问道:“阿玛为什么让儿媳说实话?说准备卖掉不是更好?杀人可是比卖人,量刑重的多。” 佟国维笑道:“你把别人当自己人,掏心掏肺的时候,别人才可能同样待你。” 禄夫人迟疑了一下说:“四阿哥会听她的吗?她本人倒是很真诚,但儿媳听她话的意思,四阿哥不一定会听她的话。” 佟国维未置是否,而是缓缓道:“四阿哥是出了名的难通融。私炮坊的事,兵部的马侍郎腆着老脸,求他私放一个从犯,他当面给驳回去了。眼下这件事,还牵扯到了他福晋,我出面也未必管用。” 他转话又说:“我去求万岁爷是行得通的。但以后的路,终究需要你们自己去走。通过这件事,你们就搭上了关系。” 禄夫人很意外:“阿玛是让儿媳以后和她常来往?” “不但是她,还是其他夫人们,没事常走动走动。关系近了,遇到了事,自然好说话。男人在朝里做事,要丁是丁,卯是卯。但有女人在后面周旋,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就把事办了。宠爱是暂时的,只有利益是永远的。在男人眼里,永远是权势最重要。” 他迟疑片刻,又说:“我这几个孩子里,最看好的就是老三,我们佟家的未来,也许要靠他了,你要多帮衬。” 禄夫人猛一惊,立即说:“阿玛的教导,儿媳记着了。” “这个四福晋不简单,你多向她学学。” 禄夫人有些诧异:“阿玛为何这样说?儿媳听说她昨儿在街上跟人打架,四阿哥还去张大人府上赔了礼。” 佟国维笑呵呵道:“你以为她是莽撞?她是问了对方的身份后,才从楼上跑下去的。被打之人,若是换成了普通人,那就是皇家欺负人;换成别的官员之子,将会给四阿哥带来一个绊脚石。张尚书为人磊落,不会因此记恨,又曾是阿哥们的老师,定会在万岁爷面前为她求情。一来一往的,他们关系又近了。” 佟国维叹了口气,又道:“万岁爷有意提拔张尚书,出了这样的事,若依旧提拔他,显得万岁爷心胸开阔。四阿哥若是解释得好,会赢得万岁爷的好感。看似胡闹的一场架,结果是几方得利。” 禄夫人听的呆呆的,半天后,沉声说:“阿玛,儿媳想开了,让他把李四儿接进府吧。没有什么丢脸的,唐高宗娶了庶母,唐玄宗娶了儿媳妇。皇家都能做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佟国维斜了她一眼,道:“佟家倒是没什么,就是失了你父亲的脸面。” 禄夫人坚定地说:“佟家才是我的家,与我们家的和睦相比,我父亲的脸面不算什么。再说脸面,也不需要用这个去争。我父亲那边,我去说。他不同意,儿媳就跟他翻脸。看在他眼里究竟是女儿重要,还是一个小妾重要。” 佟国维惊讶地问:“四福晋劝你了?” 禄夫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樱跟她说了很多,重点强调了,女子嫁出去,夫君才是自己的天。争不了宠爱,也得想办法赢得夫君的敬爱。若是惹恼了夫君,自己在府里受苦爱难,谁都帮不了,娘家人也没办法。 禄夫人并不是笨人,只是一时被气愤蒙着了心。苏樱的一番话,落到了她心里,瞬间令她清醒了。她娘家家道中落,而佟府势大,自己真要是出个什么事,娘家没人会替她出头。 禄夫人走后,苏樱站在门口,长长叹了一口气。 身为高门女子,真是可悲啊! 外表看着光鲜罢了,有谁知道其中辛酸呢?要想日子好好过下去,不要说是男人,他宠爱的妾室都要讨好。 自己万万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午后的阳光,隐在云层后面,像是高高飘飞的风筝线,落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时隐时现。 皇帝问梁九功:“今日下朝后,几位阿哥,都谁跟四阿哥搭话了?”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问话的目的。 不慌不忙地答道:“八阿哥和十三阿哥。” 皇帝又问:“知道都说了什么吗?” 梁九功答:“没听见,看表情,十三阿哥很生气的样子,小脸都急红了。” 皇帝笑了一声,说:“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停了一会儿,又说:“去宣旨吧,张大人拖着病重的身子来为她们求情,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 梁九功走后,没多久。一个太监过来禀报:“中午的时候,四阿哥去了毓庆宫,殿下斥责了他。” 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片刻之后,问道:“四阿哥怎么解释?” 小太监叙叙地说道:“没解释。诚恳地认了错,并保证以后会好好管理内宅。” 皇帝在心里暗叹,这些孩子们呢,一个个的都长大了,摸不清他们的真实想法了。做事一向薄情的老四,居然是最重情谊的。 太子若是也能如此,该多好!对待国事严刻认真,对待兄弟姐妹们关爱有嘉。 那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小半个时辰后。 圣旨到了四阿哥的府邸。 这次是口谕,梁九功亲自来的,说是念在张英张大人求情的份上,免了四福晋乌拉那拉·苏樱的禁足。 苏樱欢喜的接了旨,感谢万岁爷,感谢张大人,感谢梁总管。 态度极是诚恳。 她身后的巧慧,跟着主子把梁九功送到大门口。往回走时,悄声问:“梁总管好不容易来一趟,没给茶水费,他会不会生气?” 做到大内总管位置的人,在意的岂会是钱,给了才会生气呢。苏樱笑道:“梁总管品性高洁,搞这些暗戳戳的东西,不是辱没了他吗?”转话又说:“把我中午准备的礼物带上,现在去张尚书府。” 巧慧不想让主子给人低头,嘟囔道:“主子爷又没说让您去赔礼道歉。再说了,本就是那个无赖的错,没把他打死是主子仁慈。” 谁愿意去道歉,还不是为了府里的主子爷好,帮他拉拢一下人心。 前世里,类似的事自己可是没少干。装傻充愣,当冤大头,有时候甚至不惜自毁形象讨好别人。 那时候只是想着,让他在官场上做事容易一些,哪里会想到他去争皇位。 “快点快点,道歉这事,越及时越显得诚意十足。” 苏樱快步走。 看在他百忙之中,还抽时间陪自己去寺院上香的份上,就帮他这一次吧。 第16章 无赖的觉悟。 张府祠堂里。 涂抹了一脸药膏的张廷璐,跌坐在蒲团上。 昨日是跪着的。腿跪麻了,只得坐了。真听他老爹话,跪三天的话,腿可就废了。他才不会强撑着干那傻事。 唉,他又没什么恶意,只是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太凶悍了,太凶悍了,居然挠人。 脸上脖子上,都是她挠的。不能像另外两位,在身上捶吗?拧也行啊。怎么能挠脸呢。 张廷璐轻轻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脖子。 咧了一下嘴。 万一破了相,怎么娶媳妇啊! “三少爷,三少爷。” 一个仆随鬼头鬼脑扒着门缝低声喊。 “滚。” 张廷璐头也没回地说。 仆随继续说:“小的刚从前院过来,您猜小的看见了谁?” “滚。” “公主的四嫂,带着两个丫环、两个婆子和一堆礼物来了。” “什么?” 张廷璐用手摁着地面,在蒲团转了个身。撑着一脸的药膏急声问:“她来了吗?” 主子要长谈的架式啊,仆随蹲下身,眨着小眼睛问:“谁?” 张廷璐还想对这个猪脑袋说滚,却换成了:“那个女公子。” “您说的公主啊。”仆随替主子遗憾,“没来。” “去前面打探一下,她来都说些什么。”张廷璐迟疑了一下,又说:“万一她提出来看我,你飞跑过来告诉我。”要提前装晕,哪有脸说话。 张廷璐做了躺倒的姿势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鬼鬼崇崇的随从。 “公主的四嫂走了。“ “她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快说。” 张廷璐一骨碌坐了起来。这个四嫂和女公子是一伙的,四嫂的对他的看法,就代表了女公子的看法。 仆随蹲在门口,开心地笑道:“没有,她是来解释道歉的……” 张廷璐打断了他的话:“你懂个屁,那些人都话里藏刀。说她的原话。” 主子总是喜欢把贵人们往坏处想。仆随只得模仿着苏樱的语气说:“是我莽撞了,看到有人在街上跟六公主说话,以为是登徒子。当时正为四阿哥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生着气呢。一头的火,没处发泄,冲上去就挠人。” 仆随拍了拍胸口,装着害怕的样子说:“还好遇上的是三公子,若是旁人,反过来把我们打一顿,连累的人可就多了。四阿哥经常说老师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之人。三公子是不是被罚了?我昨日就急着过来,亲自向您和老师解释,被万岁爷下旨禁了足,出不了门……” 张廷璐又打断了他的话:“没说女公子的事吗?“ 仆随问:“公主么?“摇了一下头:”没说。“ 张廷璐拿了一颗贡果掷了过去:“去把我的书拿来。” 仆随万分为难,瞪着眼说:“三少爷,老爷知道奴才在这时候给您拿风月宝典,会被打死的。” 张廷璐对他呲了呲牙,恶狠狠道:“拿《论语》,或者是《周礼》。” “好咧。” 仆随怔了一下,带着满脑子疑问,弓着腰小跑走了。 主子这是咋回事啊?难不成跪傻了?他不是最讨厌读科考的书吗? 傻了好,傻了好。 希望明年能金榜题名。 …… 苏樱从张府里出来,天近傍晚了。 回到府里,听高庸传话说,主子爷回来用晚饭,就让巧慧去另两个院里通知李氏和宋氏,让她们去门口迎接。 李氏是汉人,自从胤禛夸过她一次衣服好看之后,在府里,一直穿汉服。 粉色的宫绸夹袄,湖水素罗百褶裙,褶内暗藏淡五色间三蓝的碎花,底下一道天青织金花边。外面系着粉红色三蓝凤穿牡丹花的丝缎夹棉披风。 胡嬷嬷在旁边说:“小福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转性了?以前主子爷回府,她生怕咱们知道,这次特意来通知,还说让穿漂亮一些。” 禁足的旨意,这么快就解了,李氏心里有些不忿,轻哼了一声道:“管她心里藏着什么弯弯,即然她说让打扮,那咱就不客气。” 李氏和宋氏到了东暖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苏樱正在张罗着涮菜。 看到她们急忙说:“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呢,这会儿爷说不定已经到门口了。快去快去。” 她看到宋氏身着藏青色的旗服,头上插着一枝老气金钗,又说:“等等。”说着话,从墙角花瓶里挑了枝开得最好的红梅,折了小半枝,走到宋氏面前,抽了她的金钗,把梅花枝小心地别了上去。 “衣服颜色暗的时候,头饰就要打眼一些。” 以前,总是想福晋的不好,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当自己抛下心结,才发现她并没有想的那么讨厌。宋氏出东暖阁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待她们走远后,巧慧愤愤地说:“瞧侧福晋那个狐媚子样,头上插那么多珠钗,也不怕把脖子压断。” 苏樱往桌子上摆着碗碟,笑呵呵地说:“她打扮好看点,有什么不好?我们看着也好看。“ 巧慧转眼又笑了:“就她妖艳样儿,一看就是以色待人的妾室。“ 苏樱暗自感叹,小姑娘的思想眼光,还是不行啊。主子爷整日在外忙碌,与后宅女人的相处方式,就是晚上搂着睡觉,让大家生孩子。 李氏今年二十一岁。既年轻,又有着成熟女子的丰韵,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正是男子最喜欢的样子。 在前世里,李氏可是生了三子一女的。 苏樱琢磨什么类型的女子,最能挠男人心的时候。胤禛在府门前下了马。看到两个俏生生的女子上前请安,他左右寻想见的人:“福晋呢?” 李氏抢先说:“福晋在东暖阁,她让我们出来迎爷。”紧接着又说:“今天的天真冷啊。爷,您冷吗?“ 宋氏一听,她这不是说福晋嫌冷不想出来嘛,急忙小声说:“福晋在亲自备饭,天冷,想让爷回来就吃上热乎的。” 胤禛扭头看了宋氏一眼,笑道:“人面梅花相映红,真好看。” 这句夸赞,不但宋氏很意外,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高庸都很意外。主子爷的目光,何时在女人身上停留过?夸过一次李氏的衣服好看,那是提醒她是汉人,侧福晋的位置已经是顶天了,不要妄想着福晋之位。 一个低贱的格格都想压她一头,李氏很气愤,却不敢表露出来。 大家都知道胤禛 第17章 四阿哥的谋算。 走到去西暖阁的岔路口时,胤禛突然停着脚,扭头对宋氏说:“我今天派了几个人去了江南,让他们从江宁府查起,找找你家人。” 宋氏虽然早知道了这事,被主子爷亲口说出来,还是又惊又慌,结结巴巴的连声道谢。 “不用谢我。早些时,福晋就跟我提过这事,我一直忙,没得空,前晚她又催我。”末了,胤禛又说:“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在福晋面前提起,我告诉她早就派了人。” 宋氏的眼泪瞬间来了。她以前居然还怀疑,她的孩子没保着,是福晋做了手脚。怎么可能是她嘛。福晋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从未苛待过谁。 她原是宫女,被德妃送给四爷做侍妾。在府里这三年,虽然很少见爷的面,但从未缺吃少穿,冬日里的炭火也是足足的。 宋氏抹了一下眼泪,轻声说:“妾身体不适,就不陪爷用饭了。” 胤禛立马接话:“回去好好休息,有需要就叫府医。”然后又望向李氏:“你呢?” 李氏犹豫了一下说:“……福晋说让我们一起陪爷的。” 这么明显的暗示,还不够?胤禛只得明说:“不用了。天挺冷的,太晚了回去不好走。“立马对高庸吩咐:“护送侧福晋回去。” 又对李氏说:“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上,府里若是没有,就让他们去外面买。” 李氏正要说不冷。 高庸说:“奴才在前面给侧福晋打灯,这样好看路。”说着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了白纱灯,朝着去西暖阁的小径上走了两三步。” 李氏只好跟上。 “我想吃西街崔家的豆汁,要新熬的;再要北市的芝麻饼,多放芝麻,多烤一会,烤得焦焦的。” 李氏愤愤地想,一个没眼色奴才,让你知道老娘不是好惹的。 高庸心中叫苦连天,却只得喏喏的应是。 东暖阁里,苏樱看到只有胤禛一个人进门,伸着头,朝他身后望:“侧福晋和宋格格呢?” 胤禛脱着外衣说:“她们怕冷,想早些回去歇息,我就准了。” 苏樱暗自摇头。宋氏弱猫扶不上墙吧,素来爱出风头的李氏,脑袋怎么也跟着抽筋?经常见面,叙叙话,才能加深感情。爷难得在后宅用饭,不赶快在他面前多晃一圈,找找存在感。一点冷都退缩了。 苏樱把调好的小料,放在主位上。 不甘心地说:“要不,着人叫她们过来?吃涮锅人多才有意思,热火朝天的。你看这一大桌,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明天接着吃,一两天放不坏。”为免得她继续说这个话题,胤禛急忙又说:“不许说话了,开始用饭。” 这是他在吃饭前常说的一句话,但基本没啥用。以前苏樱不听他的,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饭哪里有说话重要。两个人吃饭,往往变成了,一个人吃,另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话。 今日整顿饭下来,苏樱一句话没说。塔着眼皮,只管吃自己的。男人都不喜欢没情趣,又木呆的女人。 尤其是像他这种沉默寡言的,最容易喜欢上活泼可爱那一类。自己是要走的,万一被他喜欢上,就更不容易走掉了。 苏樱有些庆幸,以前虽然也活泼,但常常是活泼过了头,惹得他烦不胜烦。 胤禛看苏樱一直低着头吃,他把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这是想早些用完了饭,单独跟他在一起呢。用饭的时候,两边立有侍候的人,说私房话不方便。 宽敞的屋子里,主子们加丫头嬷嬷们五六个人,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刚用过饭,身子热,你去前院时,披件大衣,免得着凉。”这是苏樱漱完口后的第一句话。 嗯?在试探他?早上说了宿她这里,肯定算话,就是惹他生气,他也让着她。胤禛站起身往里间走,“今晚我宿在这里。”想到要做的事,他迟疑了一下,又说:“一会儿让人送热水。” 苏樱追了上去,笑呵呵道:“吃的好饱啊,我想出去消消食,你去吗?”消食的时候,趁机转到书房,把他送进屋,自己回来。 “外面冷,不出去了。”胤禛坐在软塌上,忍着内心的激动,用手指扣着小桌几说:“我们下棋吧。” “不想下。”苏樱站在他面前说。 “你最近又看了什么有趣的故事,跟我讲讲?” “没怎么看书。” 胤禛以为苏樱是想赶快上床睡觉,所以不跟他闲聊。他决定不绕圈子了,直接说正事:“今天递信给我,是怎么回事?” 苏樱急忙坐在了罗汉榻的小桌几对面,缓声说:“此事牵连人众多,那些人是受人指使,主使人也是无奈之举。眼前尚未筑成大错,压下来,对大家来讲,是最好的选择。” 苏樱说到这里停着了。如果他驳斥她的话,她就说万事以爷的决定为准。看禄夫人急切的样子,应该是人已经被抓到了,那胤禛肯定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是跟他相处的这几年,还是在前世,他都是一个极难说服的人。事关人命的大事,苏樱没自信能说服他。也不想因为别人的事,跟他唱对台戏。 胤禛问:“有人求到了你这里?” 苏樱点了个头:“嗯。” “我没审,派他们去江宁府找宋氏的家人了。”看着她极为意外的连着眨巴了几下眼睛,胤禛庆幸自己如此决定,又接着说:“若是审出来是件十恶不赦的罪名,就没法放他们了。” 说完,笑了一下。 苏樱被他这一笑,笑得摸不着头脑。 问道:“爷还不知道是谁家的事?”佟家啊,权倾朝野的佟家,皇子们都想拉拢的佟家。 “不知。”他看苏樱像是要开口,急忙说:“别告诉我,免得我改变主意,派人把他们捉回来。” 苏樱怔了一会儿,连声问道:“爷刚才说他们已经离开京城?就是没人能查到他们了?” 胤禛呷了几口茶后,慢声说:“你不是说压下来不让别人查吗?活生生的人在街上晃,怎么压?只有让他们暂时去外地。” 她交待的两件事,都办得这么漂亮。胤禛等着她惊喜的夸赞他,说不定会跑过来抱着他,在脸上亲两下。以前就是这样,从外地回来,给她带个好吃的,她会把口水弄得他满脸都是。 那他就趁机把她抱上床。唔,不行。要先洗洗,今天出了很多汗,身上肯定有馊味。 苏樱坐直了身子说:“我还在想,如果你为难的话,按着你的意思办也行,反正是别人家的事。”顿了一下,又说:“让他们走了更好。” 胤禛:“……” 没别的表示了吗? 第18章 爷小心眼的很。 他原来也没有想像中的难说话。 苏樱高兴起来。 “爷,您想好,让我走的办法了吗?我倒是想了一个。” 她朝着胤禛的方向,探探头,讨好地说:“你看中谁家姑娘,先让她入府。再寻个时机,把我的位份降了,让她做福晋。我对外称病,去哪个寺院里修道。” 举起手道:“待我出了府,我保证不在街上瞎晃荡,让人发现。” 胤禛睥睨了她一眼,“你准备去哪儿?” 苏樱毫不犹豫道:“江南。“为了表示,她真的是要去江南,不会在京城碍眼,又说:”听说江南的冬天不冷,现在树叶儿还是绿的。” 她的眼神闪亮闪亮的,好像美好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一样。 直到这一刻,胤禛才彻底地确认了,她不是赌气,是真的想走。 他想喝斥她几句,然后让她站到院子里,清醒清醒,别妄想这种没有丝毫可能的事。 修长的手指在蓝瓷釉茶盏的边沿,描摸了几圈后,垂着眼皮,柔声问:“你为什么不想呆府里了?又没人给你气受。她们偶尔惹到你,你都能如数还回去。” “我说了,爷不要笑我。” 胤禛喝了几口茶,然后温和地说:“你说。” 苏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话里带着喜悦:“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用跟谁争风吃醋,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两个寻常人,相敬如宾。”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了。 胤禛的心猛一沉。 他以为是之前陪她的时间少,又拒绝跟她亲热的原因。所以在这次误了她的及笄礼时,才会大暴发。他正计划着,如何让她消气。 若真如她说的原因,问题可就不好解决了。 低垂的眼帘,遮挡了眼底的波澜,胤禛稳声说:“你是真不想跟我过了。” 苏樱急忙说:“爷长的好看,又有担当。我一直是爱慕着爷的。但爷身为皇子,肩负重任,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肯定得有很多女人。” 胤禛端起茶盏,想再喝口水,发现杯底干了,只好又放了回去。站起身,看着门帘,提足了力气说:“你早些休息,别胡乱想,我来想办法。”缓了一口气,又说:“会随你意的。” 苏樱看他说的真诚,心中大喜。 上前抱着他腰,把脸贴在他胸口,激动地说:“谢谢爷。我就知道爷有情有义,宽宏大量,不会为难我。以后你就是我哥,比我四个亲哥还亲的哥。” 宽宏大量?哼,爷小心眼的很,你就等着为这两天说的话,痛哭流涕吧。 胤禛摸着她的头,慢声说:“这事急不来,马上要过年了。年后,皇阿玛准备亲征葛尔丹,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你放心,打完仗,我就找机会让你走。你知道的,我说话向来算话。偶尔食言,都是因为时间来不及,后来我都补上了。” 想到这几个月时间,足够他想到办法,心里轻松了一些,“给静格的贺礼,随大流就行,不要在她那里呆太久。从她那里出来,去慈安宫和永和宫里坐坐,她们不论说什么话,都听着,不要解释也不要争辩。。” 苏樱连连点头。 胤禛走出东暖阁的时候,步子很快。跟在他后面的高庸,看到主子爷的脸色像结了一层寒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胤禛满肚子的怒火。 当初是她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他,好不容易养大了,还没圆房就反悔。 以后是她哥? 管他叫哥的人一堆,谁稀罕再多一个傻了吧唧,不知好歹的妹妹。 胤禛坐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儿呆,又急忙去洗漱。 方才因为气愤昏了头。 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肯定要跟她在一起的。幸好她这个古怪的念头,是发生在及笄之后。若是以前她小的时候,想培养感情都麻烦。 胤禛穿好衣服出门,对小心跟在他后面的高庸说:“不用跟了,明早去东暖阁侍候。” 东暖阁里。 苏樱愉快地望着帐顶的两只粉色鸳鸯。 她知道胤禛不会真如他说的那样,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但既然他表达了这个态度,接下来她就好办了。 当苏樱琢磨着去江南是坐马车,还是自己骑马时,听到门外的说话声。 “嗯?” 她一咕噜坐了起来。 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苏樱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开门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床帘被撩开。 苏樱扯着被子挡在胸前,一脸戒备地仰望着胤禛。 乌黑的头发散披着,大眼睛忽闪忽闪,整个人看上去娇软甜腻。胤禛冲她笑笑,柔声说:“若是宫里人知道,我们一直没有同房,你我都要受责备。” 说完回头扫了一眼跟在他后面,抱着薄被的巧慧,“换床厚的。我在的时候,外间不用安排人值夜了。” 巧慧等他转回头后,急忙冲苏樱挤眼。苏樱装着没看见,带着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没话找话道:“我睡觉不太好,晚上挤着你,莫要怪我。” 胤禛脱着外衣,似笑非笑:“敢碰到我,我把你扔下床。” 苏樱赶紧又往里面挪了一下。 七尺宽的拔步床,并排放了两床大厚被,依旧很宽敞。 旁边躺着一个男人,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闻到他特有味道。苏樱翻来覆去睡不着。胤禛背对着她问:“要把灯熄了吗?” 苏樱舔了舔嘴唇说:“好。” 灯熄了,室内陷入了黑暗。 胤禛躺回床上后,说:“你半夜里要是起夜,就叫醒我,我给你燃灯。” “嗯。” 苏樱起初有些紧张,不相信,他来这里只是单纯地睡觉。失身给他,倒是没什么,只是不想跟他牵扯太多。万一有了身孕,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后来看他除了偶尔翻个身外,并没有别的举动,渐渐放下心来。想睡女人,院子里有就现成的,哪里会强迫她。呵呵,自己想多了。 黑夜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苏樱觉得刚睡着,就被人摇醒。胤禛趴在他的被窝里,歪头看着她笑道: “我要起床了。我想了想,为了避免别人的诽议,你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给静格的礼物,托三嫂带过去,你对外就说病了。在家里无聊,就抄抄《女诫》。日后,万一额娘和太后提起这事,你也好说在闭门思过。” 顿了一下又说:“先抄五十遍吧。” 第19章 猜不透的心思。 胤禛说话的时候,苏樱揉了揉眼睛。 略瘦的方形脸,五官端正标准。第一眼看上去,给人感觉有些普通,却每个部位都挑不出毛病来。 越看越好看。 苏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跟他相处了五年,加上前世的话,是几十年。她还是看不透他。若是以前,他这番话,她一定很感动,什么都替她考虑到了。 现在听来,却有些怪怪的。 什么无聊抄抄书,他难道不知道么?她最烦抄书。与闷在屋里抄书相比,她宁愿入宫听德妃和太后的唠叨。 胤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亲切地说:“不要想太多,有我呢。我听说你去了张府,以后即使做了错事,除了宫里人之外,不用跟任何人道歉。你想离开的事也一样,交给我来办。” 苏樱迟疑地点了点头。 “天还早,继续睡吧,起床后别忘了抄书,晚上我检查的。” “……”苏樱试探地问:“今天抄多少?” “五十遍就行,屋里的碳火烧旺一些,别让冻着手脚。” 苏樱:“……” 胤禛走后,苏樱再也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忙地用了早膳,让巧慧去找她以前抄的《女诫》,看看差多少。 “主子爷走时,向奴婢要您以前抄的书,说是带宫里给娘娘看,奴婢就全给了主子爷。” 苏樱:“……”以前她犯了错,让她抄书,她就拿以前的弄糊。这些年,让她抄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她一共抄的也没五十遍。 今天这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不像是罚她的啊。以前罚她的时候,都是很严厉的。 想到自己的计划,苏樱打起精神说:“侍候笔墨吧。“ …… 国舅府上,禄夫人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收拾院子,她庆幸听了苏樱的话,昨日下午就把李四儿从她娘家带了过来。 昨晚佟科多一脸怒气的回府,质问是不是她指使人,绑劫了李四儿。 她装着万分不解的样子问:“你说什么?李姑娘在客房啊。我准备征求爷的意见后,再给她安排地方。“ 佟科多不敢置信地问:“四儿?“ 禄夫人点头。 “父亲签了放行书。爷寻个好日子,就可以把她收房里了。” 佟科多急冲冲的往客房去,禄夫人跟在后面追着问:“爷方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报官了吗?” 佟科多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放慢了步子,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前日。“ 二人一起到了客房,李四儿看到佟科多,就扑在她怀里哭,哽哽咽咽地问他,坏人查出来了没有。 禄夫人看着拥抱的男女,忍着心里的怒气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妹妹放心,这事早晚能查出来。“ 禄夫人一夜忐忑。直到方才,才彻底放了心。佟国维告诉她,刑部抓的四个人,昨日上午就被四阿哥提走了。他也着人查了,下落不明。 过去的两日,自己的心从地狱走了一遭。 禄夫人恍了恍神,对她的贴身丫头说:“去把云衣阁的马大娘请过来,让她给李姑娘裁几身衣服。“ 冬日晴朗,难得没有风。 东暖阁里。 巧慧细细地研着墨,好奇地说:“主子,您都两个多月没有抄过书了,奴婢怎么看,您的字反倒比以前更好了呢?“ 苏樱顿着了手。 笔下的簪花小楷,流畅瘦洁,清婉飘逸。 梦中的一切,果然不是梦,是前世。在前世里,做皇后的那七八年,整日厌厌的。无聊时,就抄抄书,找人聊聊天,学学别的语言,借以消磨时光。 “主子,主子,快抬笔啊。”巧慧惊呼,“多好看的字啊,被您重重地涂了一笔。” 苏樱把笔搁在笔架上,看了一会儿自己写的字后,漫不经心地说:“以前都是糊弄,没用心,随便写的。今日认真嘛。” 巧慧欢喜地说:“主子果然非同常人,只要稍稍用心,就能写得又快又好,现在已经抄两遍了。” 正在这时,前院的一个小太监,飞跑过来传话:“三福晋来了,正往这里来。” 苏樱刚拿起的笔,又放下。 阿哥们选福晋,既要考虑品貌,又要考虑家世,还要兼顾个人的意愿,选来选去的,甚至妾室的孩子都生几个了,嫡福晋还没定下来。 三阿哥胤祉比四阿哥胤禛大一岁,却因他大婚比胤禛晚,反倒比胤禛晚三年立府。 三福晋董鄂氏的阿玛是世袭的一等公,曾在苏樱阿玛的正黄旗下任职。所以,在三个阿哥的福晋中,她和苏樱日常走的较近。 董鄂氏看到站在门口迎她的苏樱,松了口气的样子说:“早晨你的丫头说你病了,我一直担心,出了宫就赶着往你这里来。这不是没事嘛,精神多好。“ 苏樱招呼董鄂氏坐下,又吩咐丫头上茶后,笑道:“我这是闭门思过,对外说病了,不是好听些嘛。“ 董鄂氏立即接话:“皇阿玛收回了禁足的旨意,就表示你做的没错,别人谁敢说啥。静格还得了赏赐。“ “静格是到了年龄,该有封号的时候了。“ “也是。有了封号,身份就抬上去了。也好嫁个好人家。“董鄂氏顿了一下,又说:”昨晚王贵人生了,是个阿哥,叫胤禄。我是来跟你商量,送什么礼物合适。“ 胤禄两个字,令苏樱的心跳加快了。 “等四阿哥回来,我问问,到时候差人告诉三嫂。” 董鄂氏嗯了一声后,说:“昨晚,我听老三说,皇阿玛又要亲征葛尔丹,成年的阿哥们,以及伯父和我阿玛都要去。 苏樱的心跳猛地又加快了。 董鄂氏说的伯父,指的是她的阿玛费扬古。 在梦里,明年二月底,万岁爷率十万大军,分三路出击叛敌葛尔丹,她阿玛领西路军。因为军粮没有跟上,误了战机,让葛尔丹再次逃走。 还有十六阿哥,就是叫胤禄,也是在这年腊月里出生的。 真的不是梦啊! 董鄂氏走后,苏樱心神不宁。思量了半天,对巧慧说:“你去国舅府上,找禄夫人,就说昨日她描的花样子,我没学会。让她什么时候得空了,来一趟。” 巧慧迟疑道:“现在吗?” “嗯。现在就去吧。” 打定了主意,就一刻也不想等。 第20章 暗示。 四阿哥府与国舅府隔了两条街,巧慧一路小跑的去,坐着马车回。苏樱没料到来的这么快,刚摆上饭,正准备吃呢。 看到禄夫人,急忙让丫头去添碗筷。 禄夫人自然知道描花样子,是借口,但也不是让她来吃饭的。 上午的时候,她专门问了她阿玛佟国维,要不要向四福晋道谢。佟国维说不用,这事就算过了。常来常往的,说不定哪天,她就求到咱家头上了。 禄夫人暗自思忖,这次她阿玛猜错了。对方这么快找她,肯定是向她表功。那自己就要有所表示。 临出府的时候,特意把一副金镶玉的镯子,放在了袖袋里,准备待她提这件事,就立马拿出来。金是寻常物件,关键是玉镯子,用的是上好的绿松石,是她当年的嫁妆中最值钱的一件。 两个人各怀心事,饭吃的很快。 待撤了碗碟,漱了口,摆上茶。苏樱让屋子里的丫头退下后,低声说:“今日,请舅母过来,是甥女有所求。” 禄夫人暗自摸了一下袖袋,亲切地笑道:“是办事,还是我有什么,福晋没有的?福晋请尽管说。” 苏樱颦了颦眉,十分忧愁的样子,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阿玛跟着万岁爷出征,去的地方太远,结果粮草没跟上,饿死了好多人。” 禄夫人急忙接话:“梦都是相反的,坏事就是好事。” 苏樱轻摇了一下头,然后望向禄夫人,“梦里的情景太真实了,我阿玛一天才吃一个馒头,让人心疼的很。我琢磨了一个上午,觉得这事,只有舅老爷能在万岁爷面前说上话。” 禄夫人觉得有些荒唐,一个梦而已,不但要扯上她阿玛这个中堂大人,还要去向万岁爷说。但碍于对方曾有恩于她。只得应话道:“福晋想让怎么说呢?” 苏樱咬了咬嘴唇说:“提醒万岁爷,粮草是重中之重,不能依靠一条线运粮,至少要两条线,从不同的地方运,让不同的人统筹规划。” 禄夫人点头应下后,又说:“福晋放心,我定会把话带到,就是不知万岁爷是否会听阿玛的话。” 苏樱肯定地说:“会听的。”缓了一口气,又神神秘秘地说:“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和三舅舅也不要说。” 禄夫人“嗯”了一声后,问:“福晋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现在就回去,估计这会儿,阿玛刚用过午饭,还没入宫。” 禄夫人犹豫了一路,回到府里,还是把苏樱的话,告诉了佟国维。 “不要按你理解的意思说,说她的原话。” 禄夫人又说了一遍后,佟国维问:“她说要从不同的地方运吗?还认准了,我会向万岁爷禀报?” 禄夫人点头。 “她还说,只让告诉您一个人。” 佟国维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从现在起,你把这件事忘掉。” 禄夫人以为是她阿玛不想理会这事,急忙说:“一个梦而已,阿玛若是觉得不妥,那就当不知。过几天,儿媳同她道歉,说没告诉您。兴许,过几天,她自己也觉得荒唐。” 佟国维长叹了一口气,“这么明显的暗示,你还真当是梦。她一个后宅年轻妇人,即使梦到没吃的。也不懂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阿,阿玛的意思是说,这是条有用的消息?” “天大的消息。”佟国维笑道:“现在你有体会了吧?朝中的大事,妇人们不露声色就办妥了,而且不会给外人留把柄。” 禄夫人本以为这次的事,算是还苏樱上次的人情,不料对方又送给了她一个人情。 她急忙问:“她会向我们索要好处吗?” 佟国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得意地说:“或许某一天,我们家会有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整个下午,苏樱抄着书,心思却仍在军粮上。 她特意说走两条线运粮,是想让佟国维误会,这不是一个梦,而是四阿哥胤禛让私下里透露给他的消息。 阿哥们众多,尤其是大阿哥,才华横溢,有军功在身,又有整个叶赫那拉氏的支持,在朝中的威望与日俱增。 三阿哥胤祉从不往太子面前凑,与太子相比,跟大阿哥的关系反倒更好一些。 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对太子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八阿哥胤禩,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抚养长大,和大阿哥的关系好。 阿哥们众多,却只有四阿哥胤禛,常往太子的毓庆宫走动,任由太子差遣。 佟国维也是整个下午,都在琢磨这事。 万岁爷亲征葛尔丹,太子留在京城监国,几位成年阿哥随行,大阿哥是万岁爷亲领的中路军副将,位置安排在前锋营。 这一仗若是大胜,几位阿哥将会封爵,尤其是大阿哥,封亲王是一定的。 将直逼太子之位。 这……这…… 太子以及他的支持者们,会冷眼旁观吗? 佟国维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四阿哥提出军粮的问题,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有人会在军粮中动手脚,又不敢明着说出来,所以借着福晋的梦来向他传话? 别人猜测他心思的时候,胤禛什么都不知道,一整天,都在西郊的正红旗大营里,跟兵士们一起训练。 天落黑,才骑马回城。 入了阿哥府,二管家苏培盛就向他禀告这一天的消息。当他听到,又添了一位阿哥时,放慢了脚步。心事沉重地前行了几步,又转身向书房走。 高庸是自小跟着他的,主子爷的心思,平日里,他能猜个七七八八。现在却觉得,在女人方面,他实在不行。他原本以为,主子爷会去东暖阁呢。 苏樱听到巧慧说主子爷回府时,搁下笔,伸了个懒腰,问:“抄了多少遍了?” 巧慧把她刚写的一张纸,吹了吹墨渍,放进柜子里,才回话:“十三遍了。主子,我去叫热水吧,您累一天了,早些安歇。” 巧慧以为等到热水来的时候,主子爷肯定也来了。今儿早上,他还说,近期就宿东暖阁。睡的早,睡不着,说说悄悄话,主子的气,慢慢也就消了。 哪里知道,苏樱洗漱之后,擦干了头发,胤禛仍没有来。 坐了差不多整整一天,腰酸背疼,尤其是手腕和胳膊,酸疼酸疼的。苏樱收拾完毕,就上了床。 昨晚没休息好,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苏樱梦着自己去送军粮,肩上扛一袋子,右手里还提袋子。长长的泥泞道路,走不到头。突然一只冰冷的雪狼扑了上来。 苏樱一惊,醒了。 胤禛冲她笑道:“好冷啊!今儿在城外冻透了。”说着话,把嘴巴和鼻子凑到了她脖颈间拱了拱,“鼻子很凉吧,差点没冻掉。” 手臂隔着衣服搂抱了片刻,又撩起衣服抄在里面。冰凉的手掌贴上后背,激得苏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真暖和。”头脸在她左颈间厮磨了一会儿,又移到右颈。弯曲着的右腿,压着她的下半身,冷冰冰的腿脚一下一下地蹬踩着她的脚背。 起初两个人隔着彼此单薄的里衣,没多大一会儿,上衣就推到了上面。上半身,没有阻隔地贴在一起。 苏樱:“……” 她反应过来了。 这哪里是要取暖,这是在占她便宜。 第21章 你是我的小糖包。 苏樱扭着身子,去拉扯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胤禛用手肘支着床面,低头看她。原本就漆黑的眸子,似乎更加森深幽暗。 他的半个身子,都在她身上压着。两个鼻尖的距离,仅有一个拳头那么远。 呼吸相闻。 苏樱稳了稳神,轻推着他说:“你去里面睡。“ 胤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用眼稍往里面瞄。一床青花棉被,无辜而又安然地在那里躺着。 眼神里的幽暗瞬间浅了。 为了有理由,跟她睡一起,他在书房那边洗漱之后,穿着单衣,瑟瑟缩缩地冻了半天。 哪里料到,来这里一看。 呵呵,她在他昨晚的位置上睡着。 她都示好了,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说和离,是生气的时候嘛。气过了,这个念头自然也就消了。那他就不用循序渐进,慢慢哄了。 直接行周公之礼。 此时,床里侧的被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原来……原来是想让他睡里面…… 胤禛皱着眉头,不高兴道:“你睡在爷的位置,不就是给爷暖床的吗?床暖热了,又不想走了?所以要赶爷走。” 苏樱被他说愣了。 半天后,接话:“里面被子里放的有汤婆子。”顿了一下,又说:“就是想好好侍候爷,才让爷睡里面。“ 在出嫁之前,家里的嬷嬷就告诉她,晚上歇息,要让夫君睡在里面。起夜时,不会惊动他。万一半夜里,他想喝口茶,也方便侍候。 在现实中,昨晚是第一次跟他睡一张床;前世里,自己一直都是睡在里面,所以昨晚他来时,毫不犹豫往床里挪。在他说起夜的时候,才想起这个规矩来。 所以,今晚就睡在外面了。 难道他误会什么了? 胤禛看着她有些憋闷的小脸,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不像以前那样胡搅蛮缠的顶嘴了?开始跟他客气了?他嗤笑了一声说:“你是怎么在皇阿玛面前说的?你可是说会好好对待爷的。一个热被窝都要跟爷争,有好好待爷吗?” 苏樱咽了一下唾液,挣扎道:“我去里面睡。” “再让爷暖一会儿。”胤禛又把头脸埋到她的颈间,轻声慢慢地说:“脸蛋一般,身段也不好,又没侍候人的经验,也就凑合着能暖个床。” 苏樱的脸渐渐热了。 她不是害羞。 她恼怒的。 抛却身份之后,自己就那么普通么? 去白塔寺那日,听他说自己没有出色的地方,她还挺高兴。 可是现在不同。 此时,躺在床上,被他搂抱着,她有些不分清是置身于前世,还是现实。 前世里,自己的一生都搭给他了。最后那三年,自己独居畅春园,他一年也就去两三回,还都是坐一会儿就走。 是啊,现在这么年轻,他都觉得普通。那时候的自己都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了,宫里有十六七岁的漂亮姑娘,哪里会想起她。 能在临死的前一天见到他,肯定还是巧慧去求的。 “真是对不起了,占了爷的福晋之位那么久。爷早些想好办法,等我离开后,就可以选位懂事又漂亮的福晋。” 听到她有些低落的话,胤禛突然想起,九阿哥曾说过,打击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她长的丑。 看来是难过了。 他摸了摸苏樱的头。 “女大十八变,说不定以后会变好看。你看你现在就比刚入府时,好看多了。那时候傻乎乎的,像只白胖的肉包子。” 胤禛看苏樱没再说让他去里面睡,嘴巴慢慢游移到她脸蛋上,轻咬了两下:“现在也是只包子。“吃吃笑道:”当心爷半夜里饿了,把你这只糖包生吃了。”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苏樱不会多想,没准还以为是笑话她脸上的肉多。现在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在记忆里,他常说她是只包子。一会儿叫她糖包,一会儿叫她肉包,说要吃她。然后,张口就咬。 咬着咬着,就…… 苏樱急忙把头别到了一边,极力用平静的口气说:“爷是想在今晚要了我么?” 就是。 被看穿了心思的胤禛,又羞又恼,轻推了她一把:“滚里面去。这院子里,有多少女子,盼着爷去睡,爷干嘛要睡你这个不情愿的。“ 用激将法果然有效。 他这种骨子里骄傲,又不缺女人的人,是不会强迫她的。苏樱钻到了里面的被子里,才说话:“没有不情愿,只是在月事期间,不方便。” 难道她很想,只是碍于身子不方便?肯定是这样。以前她可是经常缠着自己,要宿在一起的。胤禛翻了个身,用胳膊支着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问:“你的月事一般几天?” 这个问题,他昨天问过高庸,高庸说因人而异,有两三天的,还有四五天的。胤禛觉得这个差异,因为是与年龄大小有关。她虚岁才十六,算是小,那肯定就是两三天了。明天可以。 苏樱认真地说:“八九天吧。” “……” 胤禛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 白嫩的包子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府里的饭食,把她养得真好,越来越像个大人的样子了。就是爱撒谎这个毛病,一直改不掉。 “我教导你的女子行为准则,第三条是什么?“ “不准撒谎。“苏樱毫不犹豫地回答。 湿润润的粉色嘴唇轻抿了一下,像是在向他召唤。 胤禛起身把灯熄了。在黑暗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轻咬了两下。 “是不准向主子爷撒谎。” “记着了。” “睡觉。” 胤禛暗自郁闷了一会儿后,想到她也许不是撒谎。又说:“明天让府医过来瞧瞧,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别人都没有这么长时间。” 苏樱听他说这话,不由的笑了一声。片刻之后,说:“你跟侧福晋和宋格格睡觉的时候,还讨论这些问题呀?”朝着他的方向,伸了伸头,好奇地问:“我觉得宋格格性格更好,你为什么更喜欢侧福晋呢?” 这个问题,无论是以前还是前世,她都想过多次。李氏除了脸盘和身段好之外,简直找不到其他优点,却是他在潜府时眷顾比较多的人。 她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再聪明的男人,在对待女人这方面,都是浅薄的。只看外表。根本不在乎品行,更不讲求思想交流。 苏樱迫切地等着他的答案。 以前不敢问。 怕他说出的答案,是她不想听到的。而且她也不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讨论别的女人。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胤禛回答。 快睡着时,脸蛋被捏住,微微的疼痛令苏樱瞬间清醒。 “求你的人是禄夫人?” “嗯?”苏樱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白塔寺的事,是禄夫人找人做的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说没审吗?” 第22章 小福晋太讨厌。 胤禛揉捏着她的脸蛋说:“佟科多今儿上午找我,说感谢救他的小四儿,还说过几天摆酒席,让务必去捧场。” 苏樱担心地问:“他有没问你,关于歹徒的事?” “没问。” 真没问。胤禛听佟科多说救的人,是他要纳的妾室时,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等他开口,就反问他惹着谁了,被人追,若是查出来,告知一声。把佟科多将要开口的问话,给堵了回去。 “以后少跟佟家的人来往。”拇指移到了她的嘴唇上,描摸了一圈后,咽了口唾液接着说:“他那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事多。” 苏樱刚想开口说话,舌尖碰到了他的手指。急忙闭紧嘴巴。捉着他的手腕推开后,才开口问:“你有没有洗手?” 胤禛反握着了她的手。 手心细软,手背润滑。 莫名地,让他觉得,她是一棵等待他呵护的柔软小草;又像是一床毛绒绒的棉被。 摸索了半天后,低声说:“前天晚上我不是真要去别人那里,我以为你会叫着我。”停了一会儿,又说:“两个多月没在家,你一句想念的话都没有,就跟我说和离,我也很生气。” 苏樱装着睡着了,没应他的话。在盘算自己最早什么时候能离开的思索中,真的睡着了。朦朦胧胧中,梦到有蜻蜓落在唇上,她吹了一下。嫩绿轻盈的身子,在她眼前,盘旋了两圈,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 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摇醒。 胤禛像昨日那样,趴在被窝里歪着看着她,满眼的笑意:“我要起床了。让你抄的《女诫》抄了多少?” 刚一睁开眼,有点不能适应亮光。苏樱揉了揉眼说:“十三遍了,今日就能抄够五十遍,我一会儿就起床,先抄个两遍,再用早饭。” “十三遍?”不可能这么多,胤禛翻身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说:“放在哪里?我看看你的字有长进没有。” “在外间书桌旁的红漆木柜里。”苏樱也扯着被子坐了起来,“听说宫里添了十六阿哥,三嫂来问我们送什么礼物。” 胤禛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要宿在这里,宫里人知道了,又要唠叨他去别的房里少。说不定会把她叫去训话,说她排挤妾室。 于是说:“这事你不用管,让李氏去宫里添礼。一会儿我让苏培盛去知会三嫂,我们送的什么。” 苏樱连连点头。 前世里,就是侧福晋去送的礼。她没去的原因是,她把侧福晋送她的七宝琉璃珠手链砸碎了,埋在了花池里。被胤禛知道后,罚她思过,不准出门。 情况不同,结果却相似。 “老五还没大婚,孩子都有了。我这做哥哥的,成亲五年,还没一个孩子。本来想着能有个身份尊贵的嫡长子。” 胤禛已经下了床,扭回头看着神色游离的苏樱说:“现在要换福晋,新福晋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嫡长子更是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不能怪她啊!虽然从她得知宋格格有身孕,气的要爆炸了,却什么都没做。孩子没满月,就夭折,她也难过了几日。 若是找原因,只能在他身上,他没能让他的女人们怀孕,她有什么办法。 苏樱迟疑了一会儿,热心地说:“要不,让府医给你开些药?你若是不好意思,我去说。” 胤禛:“……” 瞪了她片刻后,系着腰带朝外间走。 若是让别人代抄的,就等着抄一百遍吧。 屋内亮灯的那一刻,门外暖廊下值班的丫头们,端着洗漱用品候在了门口。主子爷有吩咐,没有召唤,不许擅自进屋。 巧慧听屋内的脚步声,猜测是主子爷来到了外间。于是轻声问:“主子爷,可以进去侍候了吗?” 胤禛掀着箱子盖说:“进来吧。” 开了门,丫头们举灯的举灯,端盆的端盆,外间瞬间亮堂起来。 胤禛把厚厚的一叠纸,全部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地上,又一张张的看。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簪花小楷,全部都一样。 胤禛有些拿不准,是不是她写的。 巧慧凑上去说:“福晋的字,越来越好了呢,昨日抄了整整一天,午饭都用得很匆忙。奴婢劝了多次让福晋歇会儿。福晋说,主子爷吩咐的事,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完成。” 胤禛没理她,目光看向了侍候洗漱的丫头:“福晋写了一天?” 那丫头没料到主子爷会跟她说话。怔了一下,才回话:“回主子爷的话,是的。” 就是她本人写的。 胤禛心里的火,更大了。还真抄啊!怎么不使以前的把戏了?突然又想到为防她作弊,把原来的都收走了。 他原本的目的不是让她抄,是逼着她求饶。等她求饶的时候,他顺便提几个小小的要求。 抄这些有什么用,废纸废墨的。 胤禛丢下手里写满字的宣纸,站起身,朝里间走。 苏樱已经躺下了,听到脚步声,赶快坐了起来。冲着胤禛讨好地笑道:“我特别认真,比原来写的好看很多吧?” “看来多练练字,有好处。多抄一百遍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天抄不完,两天也行。” 苏樱:“……” 直直地歪倒在了床上。 胤禛勾了勾嘴角说:“今晚我应该回来的晚,不用等我,你抄累了,就早些安歇。“ 胤禛以为她一会儿就会求饶。 结果,她躺了片刻后,又坐了起来,坚定地说:“爷是天,爷布置的任务也是天,小女子拼死也要完成。“ 讨厌。 这个样子太讨厌了。 以前装傻耍赖,求饶过的可爱劲去哪儿了? 胤禛装戴整齐后,坐在了床沿。 “你出嫁前,家里有教你,怎么侍候你男人吗?“ 苏樱本来已经躺下来,又扯着被子坐了起来,认真地说:“有教。前两年,我每天早上都要温习一遍,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爷生气。是爷不愿意跟我住一起的。时间久了,我都忘了。“ 哪里会忘。 忘了自己是谁,都不会忘怎么侍候这位爷。 要服侍他穿衣服的嘛。 是她不想去做。 尽心尽力的做他的好福晋,好女人,那是上辈子的事。 这辈子,想都别再想了。 胤禛笑道:“要不要找个嬷嬷,教教你?免得宫里人知道你基本的内务,都不会做,责罚你。“ 苏樱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今天请教田嬷嬷。“ 胤禛站起身道:“好好学,晚上我检查。“ 第23章 四福晋的谋划(题外有情人节小剧场) 国舅府里,佟国维一夜没睡,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去上早朝。 在东华门等候开宫门时,扭着脖子张望了半天,才在昏黄的光影里,看到胤禛。目光稍作停留后,不动声色地朝他的方向挪。 其间不时的有人上前跟他答话。 佟国维以前最喜欢别人主动跟他打招呼,这是身居高位者,才有的待遇,今日却觉得不厌其烦。有事没事的,说什么话,不老实呆着。以为多说几句话,以后就能多看你一眼吗? 千辛万苦。 终于挪到胤禛旁边时,宫门开了。 大家一涌而进。 为了防止失火,宫内不能随便点灯。黑灯瞎火的,万分小心地摸着往里走,生怕摔倒,或是掉到护城河里。 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说话。 一路绊绊磕磕,入了太和殿,刚站稳,就听见三声响鞭,皇帝上朝了。 照例是一一奏事。 有人提议在新的一年里,为了鼓励生育,减少人口流亡,把丁银固定下来,以后再增加人口,不再收丁税。 那人的话刚落,佟国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理由很简单,提议虽好,但时机未到。至于什么时候时机才算到,没说。 打仗打的可是都是钱。 以葛尔丹为首的蒙古部落,虎视眈眈,不把心头大患解决掉,就先断一条国库的收入,皇帝不可能同意的。 后面又有人反对,皇帝说稍后再议。又议了几件事,下朝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出了太和殿,佟国维丢下想上来和他寒喧的官员,快步下了台阶,大内总管梁九功在身后唤他:“佟中堂请留步,万岁爷让您去保和殿,有要事相商。” 还真是巧了,他正是要绕过护栏,去后殿追皇帝呢。 佟国维跟着梁九功朝保和殿走的时候,没顾得上想皇帝会找他说什么事,而是又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哪里料到,皇帝找他就是说粮草的问题。 “此次征葛尔丹,军粮是重中之重。朕计划让喻成龙负责中路军;范承烈负责西路;王国昌负责东路。马齐负责总调配。”皇帝笑问:“中堂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佟国维答话:“万岁爷思虑周全,人员安排得当。”他知道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于是等下文。 皇帝又说:“可是朕还是不放心。江南距离蒙古五千里路,中间若是出了差池,再请示,一来一回,什么事都耽误了。朕想让你坐镇京城,密切关注粮道情况,一旦有问题,当即立断,不管用什么手段,把粮草调到前方为先。” 佟国维心中暗喜,得亏他思考了半下午加一整晚的时间,把粮草的问题想透彻了。 皇帝的话一落,佟国维立马起身跪下接旨。 皇帝笑道:“舅舅快请起,朕说过多次,您的身份特殊,不要像他们那样总跪来跪去。” 佟国维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不但是皇帝的亲舅舅,还是国丈。 他的同胞姐姐,是皇帝的生母。他的两个女儿,一位是前皇后,另一位是现今的皇贵妃。可惜的是,他这两个女儿,都没能生出个阿哥来。 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有人在私下里称佟国维叫佟半朝,意思是半个朝堂的官员,都与他多少有点关系。 官员如战场,几十年来,佟国维在风风雨雨里屹立不倒,身居内阁中堂之位。 那不是一般的官场老油子。 他可不会真听信皇帝的话,不客气。 佟国维规矩地接了旨,坐回座位后,说:“五年前征葛尔丹,后方虽是再三谨慎,粮道依旧是出了问题,导致误了战机。臣认为,此次在运粮问题上,我们应留有后手。” 皇帝立马说:“舅舅请讲。” 佟国维不紧不慢地说:“除了从江南运粮之外,另开一条运粮线路,以备不测。” 四阿哥府里。 苏樱琢磨着,这两天又哪里惹到胤禛烦了。 昨日让她抄书,她还不能确定他的想法,今早又加一百遍,让她彻底意识到,这是找她麻烦呢。 她仔细想了想,最近几天,除了打架之外,没做什么惹他烦的事。让侧福晋顶替她去宫里送礼,放到以前,会气得跳脚的事,她都愉快地接受了。 都是顺着他的心意,来的啊。 他气什么?要罚她抄书。 苏樱慢慢吞吞的用了早饭,正要叫人去请府医,头发花白的刘太医跨着药箱子来了。 “四爷让臣给福晋请脉。“ “快给刘太医上茶,沏万岁爷赏的大红袍。” 苏樱指使了巧慧之后,面对刘太医笑呵呵道:“刘太医辛苦了,多亏您在这里坐镇,才保得这一府的人平平安安。” 这话说得有些夸张,却说进了刘太医的心窝子里。 刘太医今年六十二岁,原是在宫里任职,四阿哥分府的时候,皇帝把他分过来的。他只用管主子们的健康,府中八十多名下人,另有医师负责。 一年四季之中,除了每月请两次平安脉之外,就是偶尔有人伤风着凉闹肚子什么的。他这个医术高明的太医简直是无用武之地。 无用武之地,也不可能跟普通人看病。 这是身为太医的尊严。 福晋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指因为他关照的好,大家才没生病嘛。 刘太医急忙道谢。 “是主子们福星高照,府里才如此的生机勃勃。” 两个人相互客套的时候,茶端上来了。 “刘太医待会儿有别的事吗?”苏樱让了他茶后问。 “今日给福晋诊脉就是臣的头等大事。” 苏樱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那我请教您几个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 橙红色的茶水,清澈艳丽。细细品来,淡淡的烟火味下,又带着花果香。茶香袅袅里,一问一答,气氛愉快。 喝了茶,诊了脉。 刘太医起身告退时,苏樱吞吞吐吐道:“刘太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24章 未雨绸缪,多重准备。 刘太医一惊,难怪今日这么热情。 苏樱讪讪地笑道:“方才跟您聊天,让我体会到,在这样温暖的冬日里,喝喝茶,跟人聊聊天,才是最有趣的事。”活动了活动右手腕,“昨日抄了一天的书,胳膊酸疼,若是太医说我近期不益动笔,那我就不用再继续抄了。” 还以为是什么难事,这不是小事么? 刘太医随即放了心。 “手腕酸疼是筋骨劳损所致,不能再吃力了,臣会禀告四爷。” 苏樱惊喜地接话:“多谢刘太医,多谢刘太医。”对巧慧吩咐:“把剩下的大红袍包起来,让刘太医带着。” “主子说手腕疼,刘太医自然会说不能抄书,哪里用求他?还把顶好的茶叶搭给了他。” 刘太医走后,巧慧心疼地说。 小姑娘还是眼皮浅呢。 苏樱躺靠在躺椅上,暗自开心。 要想拉拢一个人,找机会让对方施恩于自己,比直接施恩于对方的效果,要好上许多。 刘太医今日不但感觉到自己敬重他,还帮了她一个大忙。 对她生出好感,那是必然的。 哪天让他去医个普通人,他或许爽快地就去了。不讨好他,让他帮人看病,他也得去。但肯定没有发自内心的情愿,来得尽心尽力。 有能力的人都清高嘛,用心下点功夫也是应该的。 要不然呢? 她才不会傻傻的抄那么多遍的书。 不用抄书的办法很多,最简单的是说两句求饶的话。 苏樱站起身说:“我去养马场一趟,看看我的小追风最近又长膘了没有。不用跟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前世里,胤禛的第一谋士,此时在养马。 算时间的话,一年后,他借钱捐了个官,在知县任上做出了成绩,才入了胤镇的眼。 他曾说过,以前之所以没想着捐官,是他老娘身体不好,不想离开京城。 若是让太医把他老娘治好了。相互之间,自然也就来往多了。向他讨主意的时候,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比如,问问他,用什么办法,跟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和离。和离是大事,又难事,要做多重准备。 养马场在府内的东南角。 大门敞开着。 出乎意料的干净。 一个青衣年轻人正牵着一匹枣红的大马,在细沙铺的院子里溜圈。另一个满头白发的干瘦老头的,咬着烟锅,半躺在干草窝里晒太阳。 年轻人先发现了背着手进门的苏樱,轻唤了一声瘦老头:“李叔。”然后,丢下手里的缰绳,快步过来,打了个千儿。 “福晋吉祥。” 被唤作李叔的瘦老头,也急忙爬起来见礼。 “你们忙吧,不用管我。刚路过这里,顺便来看一眼。” 苏樱扫视了一圈东西两侧的马棚,抬步向东走去,在一匹干净的白马跟前停住了。 这匹马是她当年的嫁妆之一,是她阿玛给她特意挑选的蒙古马,个头较一般的马矮小。她每年最多骑两次,一次春猎,一次秋猎。 李老头把方才年轻人丢下的枣红马,栓到西边马棚子里。 年轻人垂首躬腰的站在苏樱身后,轻声应话:“时间过的真快,追风公子来的时候两岁零四个月,算是个孩童。现在七岁零九个月了,正值青壮年,是马最好的时候。” 苏樱暗叹,第一谋士的名号不是白得的,养马这粗活,都干得这么用心。说话也好听。如此特别的一个人,主子爷怎么就没注意到他呢? 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福晋的话,奴才叫戴小六。”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 苏樱又看了他一眼。 没错啊,就是他。 虽然看起来,比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年轻许多,就是那个人没错。高鼻梁,高眉峰,左边眉稍里有颗黑痣。 “你有大名吗?” “奴才就这一个贱名。” 苏樱转过身,看着他笑道:“把马养得这么好,做别的事,肯定也好。戴小六这个名字,不配你,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没等他应话,又接着说:“戴铎。铎,是一种乐器。” 年轻人立马跪在了沙地上。 “戴铎感谢福晋赐名。” 苏樱走后,李老头笑呵呵道:“我说的没错吧,名字不要急着改,只要入了贵人们的眼,自会有人给你改名字。主子给你起了名字,你在她眼里可就跟别的奴才们不一样了。” 戴铎给李老头点着烟,说:“多谢李叔这些年的教导。” 李老头咬着发黄的烟嘴,缓缓地抽了一口,吐出白烟后,说:“不用谢我,是你的资质好,我才肯教你。有时候出头的早,不如时机好。现在的时机正好。” 苏樱回东暖阁的路上,努力回忆上一世里,关于戴铎的事。 回忆这种东西,收藏在脑海里,杂乱无章。时间久了,有些就堆在角落里了,看不见的时候,想不起来。有时候看见了,依旧没有印象。 但可以肯定的是,戴铎的名字,不是她起的。 在前世里,戴铎捐了官之后,陆续有别的家奴们效仿,向胤禛借钱捐官,有些人的名字不雅,胤禛就帮他们改了。 难道是胤禛帮他改的? 他怎么也想到“铎”字? 难道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心图谋皇位了吗? 铎,是在战场用的乐器。出色的谋士,是战场上的鸣鼓号角,能引导着众人或隐或现,直至终点。 京城西郊正红旗大营。 胤禛正和一名小参将比刀法。 皇子们自六岁起,早上跟着朝臣们站班,下了朝去尚书房读书,学习四书五经,二十四史,练习书法、作文,填写诗词;下午要学习满文、蒙文,练习骑马射箭,使用火器等等。 无论是学问,语言,还是骑射,胤禛在几个阿哥们中间,都是表现平平。不是他不够努力,是其他人实在太优秀。 若一定要挑出一样,与大家明显不同的,那就是成亲比较早。 可福晋现在又反悔了。 胤禛有些力不从心。 离出征还有三个月,他想在这段时间,好好练习击杀,以期在战场上表现出色。又想和小福晋多多相处,哄她早日回心转意。 分身乏术啊。 胤禛想到这里,叫了停。收住刀势,把长刀放在一边的兵器架上。用冷水洗了满脸的汗水,接过高庸递的手巾胡乱擦了两下。 “回城。”两个字,将要出口时,临时换成了:“你现在回府,拿两套换洗的衣服过来,放这里备着。顺路买份甜棕糕带给福晋,她若是在写字,就告诉她不用抄了。今儿我回去的早,让她等我一起用晚饭。” 说完,走向兵器架,又拿起方才放回去的长刀。 第25章 想表现自己的四阿哥。 高庸得了主子爷的令,跨马朝京城的方向飞奔。 拿换洗的衣服,明早来的时候,再拿不行么?买甜棕糕,府里的厨子什么做不出来,还用在外面买?再说了,根本不顺路啊。 但主子交待的话,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去办。 高庸拿着用荷叶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棕糕,跑回府,入后院,进了东暖阁。巧慧接过棕糕:“福晋抄书累得头疼肩疼胳膊疼,累倒下了。” 高庸急忙说:“主子爷吩咐不用抄了。” “现在才说呀!府医一早都说了,让多休养,坚决不能再提笔写字。” 高庸返回丰台大营时,胤禛刚跨上马。 “主子爷,福晋抄书累倒了。” “什么?“胤禛不是没听清高庸说的话,是不相信她会傻到抄书累倒。扭着头问:“你见到她了吗?” “奴才没看到。” 胤禛没再说话,打马回城。只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就到了府里。进了东暖阁的院子,快到门口时,巧慧自里面出来。 小声说:“福晋刚睡着,说不让人打扰。饭已经让厨上备了,主子爷是去饭厅用饭吗?” 胤禛没理她,只管往里走。 巧慧想拦,伸了一下手,惊慌地缩了回去。 东暖阁的正屋,一共四间房。进门是宽敞的迎客厅,右手一间丫头们值夜的时候住,左手边一间是起居室,设有有暖塌,茶案,再往里是卧室。 胤禛穿过起居室,又快步往里走,打帘子进去,看到枣红色的拔步床,大红色的纱幔床帘。 巧慧不远不近的跟着胤禛,看着他伸手撩开床帘,此时她狠不得把头缩进肚子里去。 明明说今晚回来的晚,怎么现在就回来? 她后悔没听苏樱交待的话。 以前她撒谎露馅的时候,主子会帮她圆回来。这次人都不在,没人帮她圆。 胤禛保持着撩床帘的姿势,回头盯着一脸惊恐的巧慧。 厉声问:“人呢?” “啊?人呢?” 内心的恐惧,令巧慧不敢正视眼前的状况。 “你是不是想被活活打死?” 巧慧腿一软,扑通跪下,额头抵着地,小肩膀瑟瑟发抖:“主子爷饶命。” “快说人呢?”胤禛走过去踢了她一脚。 门外的苏樱,刚好听见胤禛的沉声质问。欢喜地应到:“我回来了。”没有一点私自出门,被抓个现形的自觉。 鹅黄色的旗服青锻掐边,头髻上簪着素色的珠翠。 整个人暖意洋洋。 像枝明媚温软的迎春花。 胤禛松了口气,立马换了自认为很温柔的语气:“你去哪儿了?” “刘太医说,最近不能再抄书了,免得手腕会落下病根。在府里闲着无所事事,就去了云衣阁,准备在那里做两身衣服。”苏樱看着胤禛额头上的汗水,问:“爷回来有事?” 胤禛用脚背轻碰了一下巧慧。 看着她爬起来,低头快步出去了。他才对苏樱说话:“差事办完的早,就提前回来了。你不是爱吃馄饨吗?西街有家馄饨做的特别好,皇阿玛都夸赞,我带你去。” 说着话,四处看。 “吃完馄饨,带你逛逛西市。你那件带白毛边的棉披风呢?天落黑,外面就冷了。” 苏樱不想去。她扫了一眼窗棂上昏黄的夕阳,笑道:“爷辛苦了一天,在家里用饭吧。想吃什么,我去吩咐。” 苏樱只是喜欢馄饨皮。 面皮细滑,带一点点咸味。 有次在府里跟胤禛一起吃馄饨,因为她把馅拨到了一边,被他斥责。只得捏鼻子,把挑出来的肉馅吃了。 以后只要是跟他一起用饭,再没吃过馄饨。 胤禛就是想起这件事,才要带她去。上前拉着她的手,笑着央求:“我想去,你陪我嘛。” 主子一说出门,没等走到大门口,马车就在门外候着了。 上车后,胤禛说:“下次做衣服,把人叫到府里去量。大冷的天,尽量少出门。” “我在外面,用了披巾包了头脸的,别人认不出来。” “不是担心你被别人看到,是怕你冷。”胤禛拉住她的手,转话又说:“你要是在家里呆不住,明日入宫一趟,让太后和额娘指教几句,就可以随便跑了。” 小手被拉着,直到下了马车,也没松开。 馄饨铺子很小。 房内的五张桌子上都坐着人。 胤禛拉着着苏樱的手推门进去,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寒冷的冬夜,在外面吃小食的,基本都是灰扑扑的布衣平民,乍一看到衣着鲜亮的华美女子出现,觉得有几分的不真实。 像是传说中的狐狸精溜进来了。 铺子主人是个稍胖的中年妇人,看到他们,热情地迎了上去:“客官,是来吃馄饨吗?” 胤禛拉着苏樱,要退出去:“我们在外面马车里等,待会儿有位置了,出来唤一声。” “有位置,有位置。”胖妇人指着坐了两个人的四方桌,说:“进了这个小店,相互之间就是有缘,大家挤挤坐一起。” 那两个人一位是老婆子,一位是小少年,原本一个坐在东边,一个坐在北边。听了胖妇人的话,同时把自己坐的凳子往一边拉。 人家都让了座,怎么好意思不坐啊。 苏樱扯着胤禛往里走。 坐下来后,对着挤在桌角的两个人说:“多谢你们了。” 老婆子木呆呆的,少年咧嘴讪讪地笑,露着白亮的牙齿。 “两大碗馄饨,一个烧饼,一个咸鸭蛋。” 胖妇人听了胤禛吩咐后,笑答:“好咧,您稍等,马上就好。”说着,用小碟子盛了枚青皮鸭蛋,搁在了胤禛面前。 苏樱问:“馄饨有小碗的吗?” 胖女人正要答,胤禛拿着鸭蛋在桌子上磕着,歪头对苏樱笑道:“你吃不完,我吃。” 同桌的少年,大约八九岁的样子。把目光从苏樱脸上,移到胤禛脸上,又移到剥鸭蛋的修长手指上。 看着是有钱人,怎么只要一个烧饼,一个鸭蛋呢? 他在猜测这颗鹅蛋是谁吃的。 无论他家,还是邻居家,好吃的都是尽着小孩子吃,其次是男人,女人们都是吃剩下的。 但如果是他,他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这个好看的女子吃。 在他急等着结果的时候,旁边坐的老婆子“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滑下去,躺倒在地上。 “奶奶。” 少年顾不得观察了,急忙蹲下身,抱着老婆子,急急问:“奶奶您怎么了?” 老婆子费力地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胖妇人跑了过来。 “出门往西走,大约半里路,孙郎中的医馆在那里。他若是关了门,你就去柳荫胡同……” 第26章 救人。 胤禛把剥好的鸭蛋放回了碟子里,接过苏樱递给他的帕子,擦着手问少年:“你能抱得动她吗?我的马车在外面。” 单薄的少年咬牙紧抿着嘴唇,使满了力。 没抱起来。 胤禛扭头对苏樱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把她送刘太医那里。老人家病的挺严重,一般的郎中或许不行。“ 胤禛抱起老婆子后,又对苏樱说:“你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少年抹着泪追了出去。 铺子里人的目光,随着胤禛消失在门外,又齐齐向苏樱望过来。 胖妇人关上门,转身回来,连连向她施礼:“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老年人在冬夜里,最脆弱,万一没等郎中过来,就一命呜呼了。说不定,对方家人会讹上她。 胖妇人感谢的话,发自肺腑。 “举手之劳。” 苏樱温和对她笑道:“馄饨先做一碗吧。另一碗,等爷回来了再做。” “好好。今晚的馄饨给你们免费吃。” 苏樱没再应话。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怎么都好说,街上认识她的人不多。跟爷在一起就不一样了,何况今晚还出了这样的事,说不定明日会传出去。 太医是御医,专门为皇家诊病的,寻常人哪里能请得动。 此时要摆足端庄优雅的派头。 铺子里的人,吃完馄饨的,没舍得走。小娘子比戏台里的花旦还好看,再多看几眼,顺便猜猜这对年轻人的身份。 胤禛向来不喜欢招摇,现在尚没有职务,所以除了上朝时穿朝服之外,别的时间,都是普通的锦缎旗服。苏樱的衣服颜色虽然鲜亮,款式布料却很普通,头饰也简单。 只从穿衣打扮上来看,丝毫看不出来是皇家贵族。更何况只要了馄饨,一个烧饼和一个咸鸭蛋,连小菜都没要。 追求女人的男人心理,寻常人岂会琢磨得透? 胤禛没要太多东西,是想和苏樱一起体会普通百姓的生活。一个烧饼分两半,亲手剥的咸鸭蛋,她吃蛋黄,他吃清。馄饨皮都给她。而且理由也是提前想好的,她长大了嘛,以后不会在小事上拘着她。 胤禛坐在马车上,心情很愉快。若是苏樱没跟着,说什么也不会把一个脏老婆子往太医那里送,更不可能去抱她。丢几个钱,让他们去请郎中,就是最大的仁善。 他想让苏樱知道,抛去皇子的身份,自己就是一个善良又热心的普通人。 除了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别的他都可以。 留在铺子里的苏樱,并没觉得胤禛今日不寻常。她急等着馄饨。要赶在那个烦人精回来之前,把馅挑出来,把皮吃了。 馄饨是提前包好的,下锅一煮就行。 不一会儿,胖妇人就端了满满一大碗的馄饨上来。 用的新碗新筷子。 “多谢了。有勺子的话,给我拿一个,再拿一个小碗。” “有的,贵人还想要什么?” “我不喜欢吃馅,待会儿我挑出来,你把它拿去喂鸡。” 苏樱挑了四五个肉馅的时候,门“哐”的一声开了,冷风一灌而入。一前一后,进来两个神气十足的男子。 胖妇人迎了上去,“客官是来吃馄饨的吗?”这小店,几天也不一定见一位穿锦缎的。偶尔遇到了,胖妇人习惯先确认一下,是不是来吃馄饨。 打头的那个看上去三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宝蓝绸锻旗服,腰里挂着一枚硕大的玉吊子。他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这些下等人,哪值得他去动口说话。 今儿爷的心情好。 随便拐进个小店,给他们增增辉。 蓝旗服有一种神仙巡游凡间的感觉。 后面随从模样的人吆喝:“快给我家爷腾位置,桌子板凳擦亮,新碗新筷子用滚水烫烫,再用清水洗三遍。” 馄饨铺子实在小,一眼就把人看完了。 “不用。”蓝旗看到苏樱,眼前一亮,笑哈哈地说:“爷就坐这儿了。”说着,一屁股坐在了苏樱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苏樱乜斜了他一眼后,继续垂着眼皮挑着馄饨皮吃。 此时的馄饨铺子里,只有这张桌子上,还有空位置,随从在蓝旗服背后,立了片刻,摸摸索索地坐下了。 “别处去,吃什么自己要。”蓝旗服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苏樱,“给我来一碗跟小娇娘一模一样的馄饨。” 随从慌忙站起身,拉着凳子去了旁边的桌上,“让让。”看到他旁边的灰衣汉子已经空了碗,趾高气扬道:“既然吃完了,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多收钱了。” 灰衣汉子扭头说:“胖姐,再来一碗。” 灰衣汉子本来是要走的,在蓝旗服坐到苏樱面前的时候,他打算再等等。或许会有好戏看呢? “好咧。” 胖妇人不放心地朝苏樱那里望了一眼后,去里面煮馄饨。 蓝旗服对着苏樱左看右了一番后,跟张廷璐下的结论,基本是一样的。普通的富贵旗人。 那就容易多了。 若是权贵之家,还要费一番周折。 嘿,除了自己之外,权贵之家,也不会来这穷人窝里。 蓝旗服伸手拿了胤禛剥好的鸭蛋,塞到了嘴里,一边吃一边殷殷笑道:“真香。香手玉指剥的就是不一样。” 外面太冷,棉披风在马车里。 离家又远。 苏樱犹豫着,要不要此时出去时,蓝旗服问:“小娘子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何人?” 等了片刻,见苏樱没应话,伸着溜光的脑门说:“不告诉爷,爷待会儿可直接带你走了,跟着爷去享受泼天大的富贵去。” 苏樱放下筷子,从袖袋里摸出荷包,捏出六枚铜钱,站起了身:“掌柜的,钱放桌子上了。”说着转身准备走。 蓝旗服伸手抓着了她的胳膊。 笑嘻嘻道:“小娘子,别急,等爷吃完了,一起去你家。” 邻桌一个穿破袄的年轻人,想要站起来,被同伴摁住了。 苏樱眼神平和的看向蓝旗服,声音也很平和:“放手。” 胖妇人早就看出来蓝旗服居心不良,但想着苏樱也不是普通人家女子,不会怕他。就没多照应。这一看事闹大了,急忙过来,满脸堆笑着对蓝旗服说:“这位客人的相公,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蓝旗服站起身,另一只手摸着脑门,笑呵呵道:“那正好,不用去他家里了。等他过来,爷跟他谈谈。出多少钱肯放小娘子走,任他开口。” 苏樱脸色未变地说:“你放手,我要走了。” 正吃饭的人,此时也顾不上吃了,瞪大了眼睛,朝这里看。 没人站出来为苏樱说话的原因,大致有两种。 一种是怕惹事,京城地界,天子脚下,敢明着抢人,那不是一般的横人。 一种是,等着看蓝旗服是怎么为此时的行为后悔的。现在有多横,人家相公回来了,就会有多倒霉。刚才可是明明白白的说,把老婆子送太医那里的。 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吱”的一声开了,冷风又灌了进来。 众人激动地齐齐扭头。 失望。 不是她相公。 进来的是一位英气的青年男子,后面跟着一位粉装小美人。 今儿是刮的是什么风啊,小破店里,一下子来这么多的贵人。 胖妇人虽然是开的小店,但来来往往的人见的无数。她急忙对蓝旗服说:“贵人,求您高抬贵手,就让客人走吧。今晚吃什么,都给您免费。” 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的是新进来的人。 一般的男人,都喜欢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良善的一面。 她盼着这个英气的男人能站出来解围。 第27章 重逢。 苏樱看清来人,一改先前平静的神态,带着哭腔急声求救:“大人,这无赖不让我走。” 进来的两个人,苏樱都认识,其中一个还很熟,按辈份要唤舅舅的。 佟科多和李四儿。 此时的李四儿,娇艳而泼辣。跟那日在白塔寺的柔弱相比,判若两人。倒是和苏樱记忆中的李四儿吻合。 李四儿小跑过来,恶狠狠地瞪着蓝旗服说:“你再不放手,我家爷可就打你了。” 蓝旗服不认识李四儿。看言行举止,是小户人家女子,就没把她放眼里。看着佟科多,语气熟稔地笑道:“佟大人,好巧啊。带着小娘子出来玩?” 唉…… 大家很丧气。 这人竟然跟恶霸是一伙的。 李四儿扭头满眼期待望着降科多,祈祷着这个男人,会是她以后的靠山。 啪。 啪。 两声极为响亮的呼耳光声。 大家这才发现佟科多啥时候站在恶霸面前了。 “知不知道,这位是谁?这是乌拉那拉氏族最尊贵的姑奶奶。出门不带着眼睛吗?两眼一抹黑的找死。” 这两巴掌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却俱是兴奋。 更横又仗义的人来了。 而且果然如他们猜测的那样,这位小娘子身份不凡。乌拉那拉氏,是满人八大家族之一。在京城讨生活的,哪个不知? 蓝旗服被呼晕了头,方才抓苏樱的右手,慌忙捂着了脸,左手颤抖的指着佟科多:“你……你……” 这边,李四儿亲切地小声问:“您没事吧?” 苏樱装着很意外的样子,低声说:“是你呀。姑娘跟我三舅舅认识?”又急忙委屈道:“谢谢姑娘,若不是遇到你们,我今天可就丢大脸了。” 在她们悄声低语的时候,佟科多一手拽着蓝旗服,一手拽着冲过来的随从,拖着他们往外拉。门口一个汉子,极有眼色的为他们开了门。 紧接着,冷风带着惨叫声,灌了进来。 众人一哄出门。 还有个人顺手拿了墙的风灯,高高的提着。 五年前,皇帝第一次亲征葛尔丹的时候,佟科多在前锋营。因为表现英勇,回来之后,破格封了御前一等侍卫。对付两个纨绔,那是杀鸡用牛刀。 外面有了亮光,佟科多看清了地上的人,照着蓝旗服的右手腕踩去,伴随着脆生生的“嘎喳”声,是凄惨的尖叫。 趴在一边的随从满嗓子的叫嚷:“我家爷是太子爷的兄弟,你敢这样对他,当心太子爷灭你满门。” 佟科多一脚踢在随从的头上。 “太子殿下的兄弟们,个个是文武双全,出类拔萃。哪里会有你们这样的草包无赖。” 随从没应声。 晕过去了。 众人齐声叫好。 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又笑又骂,还有人朝着他们吐口水。 大家都喜欢看恶人倒霉嘛。 只顾兴奋呢,没听到马蹄踏踏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胤禛看到馄饨铺子跟前围着一群人,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来。扒开挡着路的两个人,快步走来,望向抄着手的佟科多,问:“怎么了?” 佟科多又照着蓝旗服的肚子踢了一脚,笑嘻嘻道:“有人找死,我做好事成全他。” 黄昏的灯光下,蓝旗服抓着自己的手腕在地上翻滚,疼得脸都变了形。一听要打死,顾不得喊疼了,呜呜拉拉地喊:“佟大人饶命,佟大人饶命。” 胤禛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是谁。 内务府总管凌普的大儿子凌百康。 凌百康只担了个五品的户部郎中,却一向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两个月前,把他的上级孙侍郎给打了。虽然是他挑的事,但对方是汉人,又是出身寒门,最后不了了之。 这个猪脑袋的无赖,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并不是只是因为,他阿玛是皇帝身边的重臣,还因为他额娘。他额娘是太子极为敬重的奶娘。 胤禛很厌恶凌百康。但碍于太子的面子,看到他时就当没看到,不说话不来往,倒也跟他没什么过结。 他看清是凌百康后,心想着,既然已经打了,就让佟科多多揍几下吧,于是转身进了屋。 此时的屋内,只有三个女子,都是站着的,并且一致朝着门口看。 “我们回去。”苏樱看到他,就往外走。 胤禛扫了眼李四儿,问苏樱:“外面怎么是回事?” 胖妇人一看,这位贵女怕是不会主动说自己被人欺负,从围裙的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桌子,插话道:“那颗鸭蛋不能算你的钱,我去找那个兔崽子要。”说完,急步朝外走。 胤禛看到空空的碟子,转身就要出去。 苏樱双手拖住他的胳膊,低声说:“报官。”怕胤禛不听她的话,又说:“不想害了佟大人,爷就报官。” 苏樱现在不认识凌百康,但在前世认得他。算时间,两年后,将会出一宗轰动朝野的“凌普案。” 内务府管理着皇家各种事务,是所有官职中,最肥的差事。凌普在内务府总管位置上了三年,没有好处不办事不说,还明着向找他办事的官员索要贿赂。 曾有一个御史参他以权谋私,太子看到后,私自把奏折压下。没多久,凌普指使人把那个御史打死了,此后再无人敢参他。 这样的大恶人,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苏樱向佟科多求救,就是想把火往佟家引,让权倾朝野的佟家去对付凌家。 而她称佟科多为大人,而不是佟大人,是想让凌百康误会,以为她不认识佟科多,好让他再嚣张一点。 第28章 谁在等着谁的陷井。 国舅府里。 佟国维抽着水烟袋,思考着昨晚和他家老三佟科多商议的事。 难办呢。 好事好办,坏事难办,办一件不算坏事的坏事,更是难。 佟科多在二十三岁时,就当上三品官,这在朝中是绝无仅有的。蒙了祖荫的大儿子,才是四品。 升官这件事,若是从基层按律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升到一品,那得等到五十岁以上,而且不能错一步。想快速的往上爬,要靠机遇。 宫里一等侍卫的编制是六十人,跟在皇帝身边,寻机遇太难了。除非遇到刺杀,拼了性命救驾。这种可能极小,简直是没可能。真有刺客,离皇帝八丈远,就被高手摁住,哪里轮到一等侍卫出手。 一等侍卫只是皇帝身边的摆设而已。 佟国维和佟科多商议的是,让他犯一件不伤根本的错,让皇帝罢了他的一等侍卫之职,然后自请从军。 若是此次擒着葛尔丹,放眼五年之内,甚至十年二十年,可能都不会有大的战事。在战场上,最容易立功。和葛尔丹之战,只要找到对方,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和精良的装备,稳赢。 佟家现在正值鼎盛时期。佟国维自信,只要自己在一日,佟家就不会倒下。但岁月不饶人,他终要退出这个戏台,必须有后辈撑起佟家才行。 佟国维思绪万千的时候,书房门急促响起。 “阿玛。” 禄夫人带着满眼泪花的李四儿站在门外。 佟国维把她们二人让进屋,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禄夫人就急急地说:“老三打伤了人,被四阿哥带去刑部了。” 佟国维暗叹,莽撞莽撞,不能做这样的错事。二十七岁,还跟人打架,不是显得不沉稳吗?万岁爷或许会认为无法委以重任。 他耐着性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听着李四儿断断续续的叙述,佟国维连声问:“那人说跟太子是兄弟?长的什么样?” 李四儿今晚缠着佟科多,让他带自己出去吃饭,本意是气禄夫人的。哪里料到遇上了恩人。更没料到,佟科多会把对方打那么狠,又被押到了刑部。 这是因为她向佟科多求助,才闯的祸,心里害怕的要命。 颤声说:“妾,妾听其中一个人说,另一个人跟太子是兄弟,但爷说不是。中等个子,微胖,挺白的,看上去和爷差不多年纪。” 呵呵,佟国维惊喜了。果然是他想的那个人。 “我知道了,你们这一趟就当是没寻着我。待会儿,让府里的人都知道,你们在四处找我,半个时辰后我会回来。叫上老大,你们三个在这里等。”又对着李四儿说:“你跟四福晋认识的事,莫要对外人说。” 禄夫人虽然对佟国维的吩咐,感觉到诧异。但知道自家男人是他看好的儿子,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二话没说,就拉着还不想走的李四离开了。 禄夫人和李四儿走后,佟国维把暖廊下候着的心腹随从叫进房内,关紧门,一边飞快地写字,一边低声吩咐: “差个稳当的人,看看那个晕迷的人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后半夜把他弄死。找人知会四阿哥,这件事让他千万别插手。再找人进刑部,悄悄告诉老三,除万岁爷之外,无论谁审他,都不要说当事人是谁。” 深喘了一口气,又说:“我写的这五封信,你去送。还像以前那样,根据信封不同的记号亲自送到对方手里,看过之后,你再带回来。” 佟国维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戴上皮帽子,从偏门悄悄出了府,然后朝着南边慢步溜达。 他兴奋的想大笑三声。 凌普你这个王八蛋,老子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四处周旋。你以为平日里给别人脸色看,众人默默受着,都是怕你啊。 你这个蠢货,算什么东西。没能耐的人是真怕你,有些人却是在等待时机,等着把你拍得永世翻不了身,顺便牵连上你的主子。 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呢,把这份大礼送到我佟家来了。 佟国维越想越兴奋,走路都是飘的,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好不容易挨了半个时辰,才悠悠地回了府。 佟府的大少爷佟科书、禄夫人和李四儿在书房的暖廊下,装着火急火燎的样子等他。 “阿玛您怎么才回来,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 佟国维急忙把他们叫进书房,一刻钟后,出来吩咐人备马车,火烧屁股一样的往外冲。 …… 承乾宫。 佟贵妃正泡着牛奶浴,贴身宫女进来,附耳悄声说:“国舅爷来了,急着见您。” 佟贵妃忽的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急声吩咐宫女们给她冲洗。 她阿玛是个十分慬慎的人,有事都是让人递消息,从不跟她私下里见面。 肯定是特别大,又紧急事。 佟贵妃在承乾宫的厢房里,见到了穿着太监服饰,戴着笠帽的佟国维。听了原因后。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嘛。 她三哥打伤了内务府总管的儿子而已。还以为是她阿玛被谁参奏,万岁爷要降罪了。只要她阿玛安然无恙,天大的事,都是小事。 佟国维沉声说:“你今晚就去求万岁爷,让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要重责老三。” 佟贵妃惊讶道:“万岁爷会听我的话?女儿现在去,不是摆明了,阿玛往后宫通信了吗?” “你只管去求。他要是问起来,你实话实说,就说我来找你了。” 没有万岁爷允许,私自入后宫,可是重罪。佟贵妃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实话实说?” 佟国维点点头。 一刻钟后,佟贵妃散着头发,只身奔向乾清宫,满脸是泪的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连声责问:“他这个内阁大学士是怎么当的?内阁中堂的位置白坐了几年?除了求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后,指着佟贵妃说:“你更是糊涂,不能等到明天,听到消息了再来求?两句话,就把你阿玛入宫这事,给诈出来了。” 佟贵妃伏在地上,哽咽道:“是臣妾心急焚,烧糊了脑子。想到三哥若是被万岁爷削了官职,他这辈子可就完了。臣妾就一门心思往万岁爷这里扑。” 皇帝虽然对佟国维私入后宫,很生气。却对贵妃气不起来。她有何错呢?遇着难事,求她的男人罢了。 皇帝虽贵为一国之君,但也是后宫嫔妃们的夫君。 “地上凉,快起来。”皇帝说话的口气,比方才缓和了许多:“佟科多是朕亲自提到御前的一等侍卫,对他还是了解的。他又不是没脑子的武夫,打架肯定是有理由的。等明日问了刑部再说。” 第29章 曾经想给他安慰。 刑部灯光通明。 年轻人打架,不是什么难审的案子。但因双方的身份特殊,值守的官吏,不敢审问。一边接手胤禛带来的人,一边着人飞奔着去请刑部尚书佛伦。 西隔间的五个房间,全用上了。一间房里关着佟科多;一间关着正在紧急治伤的凌百康;一间关着昏迷的随从;另两间关着看热闹的十七个人。 把人交出去,胤禛就离开了刑部。在他心事沉重地往家走时,京城重量级官员家,不时的有人悄悄进去,又出来。 包括太子的舅父内阁大学士索额图府上,大阿哥的支持势力叶赫那拉氏的旗帜人物,被罢了官的明珠府上。 当然,还有满人八大家族。 官做到一定程度,朝中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在第一时间知晓。然后衡量对自己是利是弊,以备在事件公开之前,与朋党们交流应对。 太子的毓庆宫也有人进。 凌百康的阿玛凌普。 唯一的儿子被打伤,又废了右手,这件事怎能善罢干休。 对方是国舅爷,身居中堂位置又如何?自己还是太子爷的奶父呢,太子爷可是未来的万岁爷。 凌普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三年前,他任副总管时,没让太子动手,仅凭着自己的手腕,就把当时的总管挤下了台,自己做了总管。 他知道,佟家比较特殊,不能威胁,也不能硬拼实力,要走正道按着国法来。光明正大地,把那个伤了他儿子的人,搞得这辈子露不了头。 此时,不想善罢甘休的可不止凌普。 在胤禛心里,已经把那个该死的,千刀万剐了。他在思索,怎么真弄死他,免得再去祸害别人。这时,一个黑影从他旁边路过,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又消失在黑夜里。 胤禛不认识和他说话的人,但明显是佟家派来的。 在他答应苏樱去报官,走出馄饨铺子的时候,不禁有些后怕。若当时为了一时之气,出去把那个该死的踹几脚,哪怕是一脚呢,惹的麻烦可就大了。 在别人眼里,就会把他和佟家联系在一起。有人或许会认为,佟科多因为和他的关系好,才会下此狠手。 皇帝最厌恶的就是党争,拉帮结派。这就是胤禛很少往岳家走动的原因,不想让别人以为,他是为了拉拢乌拉那拉一族。 权倾朝野的佟家,更是要离得远远的。 这一报官,佟科多的行为就变成了单纯的路见不平,也把自己和佟家摘得干干净净。把他们押到刑部,无论是对佟科多,还是对他自己都十分有利。 只是…… 心里实在难受。 北方腊月的冬夜,风吹在脸上,寒冷得刺疼。 胤禛慢慢走在回府的路上。 他要平缓了一下心情,才能回去。 就像以前那样,在外面如何的艰难,遇到多么窝囊的事,都不会把它们带到府里。 …… 东暖阁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暖意洋洋。 苏樱躺在干燥柔软的被窝里,回想胤禛额头青筋暴凸的样子。无论是以前,还是前世,在她的印象中,他都是个性子冷清的人。 没有明显喜欢的事,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倒是有厌恶的人和事。 他厌恶贪污受贿,厌恶身为官员,在其职而不当其责。所以在处理政事时候,毫不留情面。为此,得罪了不少人。直到登上皇位,朝中仍有一大半官员,对他意见。 好在文人造反,三年不成。他们也只是暗搓搓搞事情。前几年里,由于朝中的官员动荡,大量的政事堆积,他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其它时间,全都用来处理国事了。 有一天,他问她:“你认为传位诏书是真是假?” 她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真的。皇阿玛是千古一帝,目光如烛,当今这天下,需要你这样的人去管理。” 他说:“只有你信我。” 她笑道:“还有很多人啊,后宫有爱慕着你的嫔妃们,前朝有你忠实的臣子,民间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边疆有视死如归的战士。他们不但相信你,还在守护着你。” 苏樱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胤禛。 那年她九岁,他十二岁。 孝懿皇后崩逝,举国哀丧,灵堂设在安奉殿供人祭拜。没有棺椁,只有一重重的白幔。孝懿皇后无所出,灵堂两侧跪着的大大小小十几个阿哥和公主。 苏樱是和她额娘觉罗氏一起进去祭拜的。 她刚叩下头,就听见一声:“四阿哥晕倒了。”抬起头,正看到有人抱着一个阿哥下去,紧闭的双眼,带有泪痕的苍白小脸,干裂的嘴唇。 那时候,她除了想着这位阿哥最伤心之外,没有别的想法。让她有想嫁给他的念头,是两年之后,也就是她十一岁的时候。 苏樱在十岁时,曾做过半年九公主的伴读。九公主是德妃所生,就是四阿哥胤禛的生母。 德妃生胤禛的时候,位份很低,没有资格抚养孩子,交给了当时的皇贵妃,也就是后来的孝懿皇后佟佳氏抚养。 因为生下胤禛封了嫔,后来又生了十四阿哥,封了妃。 苏樱在德妃那里见过胤禛三次。他每次出现,温柔爱笑的德妃,就没了笑容,或是笑的很勉强。 请安问候的话说完,低垂着眼皮,沉默地坐一会儿,就走了。 九公主告诉她,她这个四哥很可恶,瞧不起她额娘,他养母在世的时候,从不来。现在他养母不在了,她额娘又封了妃,就跑来巴结。 养母过世,生母不怎么搭理他,妹妹讨厌他。 苏樱觉得这位阿哥,实在可怜,就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帮他。思来想去,想到了成亲这个办法。 这个念头很单纯,无关情爱,只是想成为他的家人。 这样就可以在他低头沉默不语时,陪他说说话,给他安慰。 那时候的想法,真是幼稚得可爱啊!贵为皇子,即使是不得宠的皇子,也有无数的人去他面前献殷勤,巴结讨好。更是有众多的女子,想要嫁着给他。 何需再多她一个呢? 好在,自己醒悟的还不算晚。以后坚决不再操心他的事了,尽快找出不伤和气离开的办法。 苏樱在混乱的思索中睡着。 “醒醒,我还没回来,你怎么就睡了?” 胤禛捏着她的脸蛋笑道。 苏樱睁开眼,惺忪了片刻,才问:“你用晚饭了吗?” “嗯。”胤禛松开手,躺平了身子,望着帐顶,慢悠悠地问道:“你今晚吃了什么?” “炸酱面。” 苏樱迟疑了一下,又说:“放了很多青瓜丝。” 胤禛轻笑了一声。片刻后翻身,侧躺着面向她,“那个老太太是府里一个奴才的家人,还真是巧了。若不是带你去吃馄饨,刚好被我们遇上,或许她活不过今晚。算是你救了她一命。” 他的表情很平静。谈论别人生死的时候,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不久前,愤怒得脸色铁青的人,不是他。 苏樱翻身趴着,脸蛋贴在自己的手背上,望着他笑道:“谁呀?我认识吗?” 第30章 现在也想给他安慰。 胤禛答道:“没问。” 若不是那个死老婆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哪里有心思关心她。苏培盛向他禀报这事的时候,没等说完,他就把话岔过去了。 刚才找不到话题,才想到说这个的。 苏樱也找不到话题。 胤禛越表现得正常,她越觉得他不正常,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安。刚刚还想着,以后不跟他在感情上,纠缠太多。反正有很多人关心他。 现在却有些犹豫。 占着人家的福晋之位呢。在其职,应该当其责。 苏樱思索了半天后,轻声问他:“你还在生气?” 胤禛冲她扬了扬嘴角,用手指戳了两下她的脸蛋,反问道:“你吃的东西明明不多,这里怎么能长这么多肉?” 苏樱一本正经地说:“吃东西的时候,离脸最近,当然是脸蛋最先得到好处。” 胤禛琢磨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 看到他笑了,苏樱稍松了一口气,在她想着怎样安慰他几句时,胤禛笑问:“我把灯熄了?” “好。” 灯光灭了。 溶深的月色,隔过窗纸,隐隐约约的透了进来。 清冷静谧。 “今儿是不是十四?”苏樱没话找话问。 胤禛没应声。 苏樱在昏暗里眨了几下眼,觉得只用言语安慰有些乏力。 轻轻把被子掀了一个缝,悄悄地往外挪。 “挤我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扔下去。” 胤禛说。 语气十分的认真。 苏樱嘿嘿笑。 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抱着了他。 “肉包子来给爷暖被窝啦。” “滚。” 胤禛正在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抱抱她。苏樱反过来抱他,让他很生气。 她这是在安慰他。 他不需要。 “滚出去。” 胤禛把手搭在她柔软的腰上,费尽了力气去推她,却推不动。或许是,自己根本就没有使力;也或许是使力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反正就是没动。 “肉包子比汤婆子好用吧。” 苏樱抱着他热腾腾的身子,开心地笑道。 前世的记忆让她明白,看似平静的生活,其实到处都是陷井。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闯入别人的圈套。他首先要保住他自己,才能保住这一府的人。 苏樱看胤禛没理她,摸了摸他的后背,感叹道:“好凉啊。“ “人长大了,胆子也跟着大了啊,居然敢瞪着眼说谎。” 看他说话的语气又恢复平和,苏樱嘿嘿笑:“你在生气?”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那个猪头王八怎么值得爷去生气,不就吃了你一个鸭蛋嘛,爷也太小心眼了些。” 顿了一下,又说:“唔,他还拉住我,不让我走。你该不会是嫌我不干净了吧?你今天抱那脏婆子,我还没嫌弃你呢。” 胤禛原本打算不提这事的。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觊觎他的人,让他恶心又窝火。 被苏樱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窝在心里不愿提起的事,也许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就像他四岁那年,德妃偷偷的去看他,告诉他,她是他的额娘。他说:我额娘是皇贵妃。然后挥开她的手,跑开了。 这几年,他一直想跟德妃认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又怕他终于开口了,她不愿提起这件令她恶心又窝火的事。 苏樱看他一直不说话,在他腰里拧了一下。 “敢嫌弃我,回你的书房去睡。你可是说过,东暖阁是我的地盘。” “你不是想和离的吗?被嫌弃了岂不是更容易脱身。”胤禛搂着她说。 “和离和嫌弃是毫无关系的两码事。” 苏樱用力在他腰上,拧了一下,愤愤不平道:“要不是我拉着你,你肯定把那个猪头打死了。两个人打一个人,那这两个人可就成了一伙的。你说过,不想跟佟家来往。我在关键时刻救你于水火,你居然还嫌弃我。” 胤禛立马接话:“爷就是不敢出头,怕那个猪头王八,那又怎样?需要你的安慰嘛,小聪明以后少往我这里耍。” 说着话,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去,又把她翻了个身,从背后抱着,哼哼的两声,不高兴地说:“睡觉。” 看来已经想开了,不用她安慰了。苏樱挣着身子,往里面爬:“我去里面,不打扰爷睡觉。” 爬不动。 腰被紧搂着。 胤禛偎依在她颈后,轻嗅了嗅,然后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 半天后,轻声问:“你当初为什么想嫁给我?“ “嗯?”后背和颈间的热气,让她如芒在背。苏樱迟疑了一会儿,装着不解的样子,说:“是万岁爷赐婚的呀。” 胤禛小声在她耳边说:“我可是听说,你在家里哭闹着,说非我不嫁,否则就去跳护城河,以身喂鱼。” “没有没有。”苏樱急忙否定,“你不要听信谣言,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任性的人。再说了,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 那换一个问题。”胤禛低笑道:“你喜欢我什么?” 苏樱稍想了一会儿说:“长的好看。” 胤禛:“……” 胤禛:“还有呢?” “长的好看。” “除了好看之外呢?“ “没有了。“ “……” 这个答案,胤禛很意外。他以为她会说是正直善良。 胤禛认为男人最好的品质就是,做事正直,为人善良。所以在苏樱面前的时候,一直都在刻意表现这两个特征。 竟然好看? 他长的好看吗? 从来没有人夸他相貌好,夸赞大阿哥和五阿哥的反倒有很多。 她说好看,自然是好看了。她最大的优点,不就是有眼光嘛。胤禛开心起来。这个特点是独特的,别人想效仿也仿不来。 她也长的好看。 胤禛放开苏樱的手,去摸她的脸蛋,接着又从脸蛋游移到她的耳后。想了很久的那件事,撩起衣服就能做。等真正成了他的人,就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唔,要先亲亲。 胤禛琢磨着怎么亲,才不会碰到牙齿时,想到她还没吃晚饭。内心剧烈翻腾了一会儿,趔着身子,撩起床帘大声说:“让厨上做两碗馄饨送过来。” 听到外面有人应声。胤禛回过身,低声吃吃笑道:“爷今晚非得吃上馄饨不可。”稍顿了一下,又说,“待会儿,你起来陪爷吃。” “求求您了,放过小的吧。今晚吃的太撑,实在吃不下去。困得要命,我去睡了。”苏樱挣扎说。 趁着馄饨还没送过来,小小的亲热一会儿。胤禛搂紧她的身子,去咬着她的脸蛋,含糊不清道:“列举出爷三条不一样的优点,可以恩准你不吃肉馅。” 正在这时,巧慧在外面高声说话:“主子爷,馄饨送过来了,现在进去吗?” 苏樱:“……” 胤禛:“……” 苏樱把脸埋在枕头里。 气恼道:“我今晚死都不吃馄饨。” 第31章 谁会成为赢家? 清冷的月色里,凌普再一次悄悄进了太子的鋶庆宫。 “……现在就差佛伦那里,他信不过臣,要见太子的面,才肯相助。”凌普殷切地说:“佟家踩的可不仅是凌家的脸面,更是太子爷的脸面。佟科多哪怕有一点忌惮太子爷,他都不会如此行事。” 在凌普来之前,太子接到了他舅父索额图的传信,叮嘱他,此事万万不可参与。并且管束着凌普,不要让他胡来。 但想到若是让佟家占了上风,他这个太子的威严何在? 就有些犹豫。 “那女子是谁?” “佟科多的一个妾室。”凌普怕太子不放心,又说:“十七个证人都划过押了。您是知道的,佟半朝的手段向来非凡,只有快速结案,并且让万岁爷亲自下定论,才能彻底断了他作妖的机会。” 太子对他的话,未置是否。依旧背着手,望着墙上的水墨画。半天后,没什么情绪地问:“老四怎么是出现在那里的,这个问清楚了吗?” 凌普慌忙答:“就是路过。” “他把人押到刑部,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太子爷若不是放心,让四阿哥来一趟?” 太子以前觉得胤禛办事,很称他心意,只要把事交给他,就没了后顾之忧。现在却觉得这样的人,是另一种麻烦。 他又知道,事情绝不会是凌普说的那么简单。 于是说:“不行。他这个人办差,向来认真,丝毫不含糊,又不给人留情面。把他拉进来,结案就没那么顺利了。” 凌普一听这话,就知太子肯插手,又加了一把火:“佛伦原是明珠的人。明珠倒了之后,佛伦的态度不明。他此次愿意听太子爷的,就是想向太子爷示好。太子爷何不趁着这个时机,把他收为已用。” 太子想到明珠以及他背后的叶赫那拉氏,都在大力的支持大阿哥,就对佛伦有点不放心,迟疑道:“他会不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绝无这个可能。”凌普十分肯定地说:“反咬起来,对他没有丝毫好处,他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太子爷是储君,捏着他的未来呢。” 太子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把他领过来吧。” …… 胤禛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头天晚上,睡的有多晚,都会在次日清晨三点半醒来。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燃了焟烛,又重回床上。 烛光飘摇,照着苏樱的侧脸。 胤禛用手臂撑着床,把头伸在她的上方,去看她隐在阴影里的五官。一时觉得熟悉,一时觉得陌生。 凑上去,闻闻。 味道是没有一丝不确定的熟悉。像是糯米的清香,又似是淡雅的幽兰。想抱着睡觉,想把脸扎在她怀里……闻个够。 要,要上朝。 胤禛咬了咬嘴唇,依依不舍的下床,去找衣服。 昨晚多好的时机,错过了。 都怪该死的奴才,把馄饨送来的太早。装着突然想吃馄饨的样子,却被当场拆穿。结果惹她生气了。 非但坚持就不吃东西,还气呼呼的爬到里面的被子里,蒙了头。 任凭怎么哄,都不行。 胤禛想不明白,她为啥会生气。他假装不知道她没吃饭,明明是好意。他要是明说,那不是把她的谎话,当场揭穿了嘛。还不是顾虑她的感受,哄她高兴。 既使是气他,也不该生那么大的气嘛。 一点小事而已。 以前无论她多么气愤,在大部分的时候,他哄两句就好了。 若是哄不好,就变了脸色,去斥责她。 一准会老实。 昨晚,他也想过,用原来的法子,把她从被子里提拎出来。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近段时间,不能给她来硬的。惹急了她,直接回娘家,就麻烦了。 不急,日子还长着呢。错过了一个昨晚,还有今晚。 衣服穿整齐之后,胤禛对着铜镜照照脸。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嘴巴……嘴巴好看,厚薄适中,轮廓分明。 抿抿嘴,又用手腹轻轻按压,很软。 “主子爷,到点了。” 高庸在门外,像是做贼一样的小声喊。 一番手忙脚乱的快速洗漱,出门的时辰,仍是比往日晚了许多。好在路上没有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东华门外时,宫门还没开。 三五一堆的官员,像往日那样,窃窃私语。 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入朝听政。能混到四品官的,个个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凌百康和佟科多之间的事,不是两个人的事,也不仅仅是凌家和佟家的事。而是双方势力的一次大较量。 凌家背后最大的支持者是太子。 佟家背后最大的支持者是佟贵妃。 谁能胜出? 三声鞭响。 众人入朝。 刑部尚书佛伦,首先站出来,上奏昨晚发生的事,一死一伤。并说,当事人除了四阿哥之外,都在刑部关着。 还以为寻常的打架斗殴,居然死了人。 朝臣们站的近的,不动声色的相互斜视了一眼,暗暗的交流。 皇帝问:“审了没有?怎么说的?” 佛伦答:“回圣上。昨晚已审,并且双方已经签字划押。”说完,呈上供状。 梁九功接了,双手递给皇帝。 “办事效率挺高嘛。” 皇帝原就是泰山压顶不动于色的性子,看着供状,思潮翻滚,却若无其事地把供状扔在了面前的龙案上。 “凌百康和佟科多同时去李记馄饨铺,凌百康多看了几眼佟科多的妾室,佟科多暴怒,于是出手伤人。有诸多人证。大家怎么看这事?” 第32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皇帝的话刚落,佟国维就出列了。 “启禀圣上,臣有话要说。” “准。” “出了这样的事,臣很痛心,但臣不相信佟科多会因供状上,所述的原因,伤人致死。昨晚臣听闻此事,第一时间,跑去刑部看望凌家人。刑部医官亲口说,只是暂时昏迷。臣再三嘱托他一定要好好照顾,用最好的药,所花费用,佟家全部承担。现在竟然莫名妙地死了。臣要求验尸重审。” “臣也有话要奏。” 凌普出列了。 皇帝在高高的龙座上,声音平和地说:“准。” 接下来,站满了朝臣的大殿里,回响着两个激烈的声音。佟国维和凌普二人的相互指责和辩论。 凌普说既然案子已经明了,就应尽快严惩凶手。 佟国维说当事人和证人都未出面,就匆匆定案,太草率。 凌普反驳说,那妾室自然是向着佟科多的,说话不能为据,不出面也罢。 凌普陈述之词,有理有据。 佟国维空口无凭,在争论上明显落了下风。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在朝堂里,谁没三五个知交好友。无论是上位者的拉拢人心,还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逢迎巴结,都是用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谁的支持者多,谁的优势就大。 两个人争论到最后,佟国维急红了脸,大骂凌百康平日里就目中无人,是京城霸王。现在先惹了人,打伤都是轻的,打死活该。 撒泼愤怒的样子,全然失了往日处理政务时的稳健。 大家突然发现,佟半朝也不过如此,只是儿女侄子侄女多,亲家们多,门生故吏多,又是国舅而已。 真遇到事了,一个二品的内务府总管都对付不了。 皇帝叫了停,然后扫视众人。 按照以往,有人提了议题,会有人反对,有人附议。今日令皇帝大为意外,满朝文武,竟然只有两位重臣支持复审。 礼部尚书张英和内阁大学士索额图。 其实只能算一个。 索额图是太子的亲舅舅,而凌普是太子的人。他支持复审,那是耍心机。是想向众人亮明,他并没有因个人关系,而有所偏帮。 其他的人都是站在凌普那边的? 难怪出了这事,佟国维那么怕,为了保儿子冒险入后宫。 皇帝有些心惊,却平静地说:“此事下朝之后再说。进行下一个议题。” …… 四阿哥府。 苏樱用完了早膳,用帕子印了印嘴角,吩咐:“把苏培盛叫过来。” 巧慧出去跟门廊下的一个小丫头交待之后,迈着碎步回来,喏喏地小声道:“奴婢昨日对主子爷撒了谎。” 苏樱斜了她一眼:“我看还是早日把你嫁出去,比较安全,否则早晚得被打死。” 巧慧没像往日那样为自己争辩,而是老实的低着头,立在了一边。 没过多大一会儿,苏培盛来了。 “是你跟爷说,我昨晚没用饭?” “回福晋的话,主子爷问福晋用的什么饭,奴才不敢欺瞒。” 苏樱想到,自己一本正经的说谎话,被胤禛逮个正着,就一头的火。没好气地说:“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要操心的事还少么,还特意关注着我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 苏培盛老实的答道:“是主子爷交待的。” “什么时候?” “福晋刚入府的时候。” 苏樱耐着性子问:“什么情况下,需要汇报?” 主子爷又没特意叮嘱不让说,苏培盛如实答道:“主子爷不在家里用饭的时候。” 苏樱:“……” 自己吃什么东西,五年如一日的被人盯着? 苏樱想把眼前这个未来的大内总管,一脚踢出去。 因为吃饭的事,她撒的谎,自己都记不起来究竟有多少了。有次李氏说她风凉话,她气得两天没吃饭。为此胤禛还特意哄了她,陪她在东暖阁下了三盘棋。 两天没吃饭,自然是撒谎。她怎么可能,因为生李氏的气,惩罚自己不吃饭。她只是用这个办法,表明李氏气到她了,需要有人哄哄。 原来,别人都知道啊! 真够丢脸的。 算了,算了。反正是要走的,也不在乎对她什么印象。昨晚不理他,是怕他吃完了馄饨,非要跟她睡一起。 “昨夜主子爷救的是谁的家人?” 苏樱转到了她好奇的话题上。 苏培盛恭敬而又认真的答道:“回福晋的话,福晋认识的,负责养马的戴铎。” 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原名戴小六,昨儿个他找到奴才,说您给他改了名字。问奴才能不能把契书上的名字也改一下。” 苏樱连眨了几下眼。 “那是他娘?” “回福晋的话,是的。” 苏樱略有些失望地“唔”了一声说:“现在情况怎么样?” “无大碍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的丫头进来,说一个叫戴铎跪在东暖阁的大门外谢恩。 苏樱当即对苏培盛说:“既然是爷关心的人,就好好照顾着。这两天,专门拨个府医过去,药钱在府里报销。”稍想了一下,又说:“快过年了,看看他家缺啥少啥,一并添了。你出去的时候,让戴铎进来说话。” 苏培盛退下去之后,苏樱抚了抚额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制造好的机会,让别人抢先做了好人。 煮了个半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不行,抓过来,再煮煮,非把他煮熟了不可。 第33章 输即是赢。 由于凌普和佟国维的争执占了不少时间。太阳出来了,还没下早朝。皇帝心里有事,无心听政。最后两个不太重要的议题,直接推到了内阁处理。 “没其他事,今日就到这里吧,退朝。” 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御道内,太子才退出太和殿,紧接着众臣陆续退殿。 大概是在殿里呆的太久了。 太子胤礽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浑身不自在。穿过殿前广场,拐进回毓庆宫的甬道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追了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两句话。 太子变了脸色,道:“消息可靠吗?” “佛尚书说消息可靠,他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太子回了回神,对他的随身太监说:“让凌普麻利的来毓庆宫。”迟疑了一下,又说:“走侧门。” 在众人眼里,凌普是个很不好打交道的人,找他办事推三阻四,人又横。但太子的话,对他来说,比圣旨还管用,抄小路跑得飞快。圆滚滚的身子,远远望去像个在肉球在宫墙之间滚动。 太子回到毓庆宫时,凌普已经在书房里候着了。 “说什么佟科多的妾室,那是老四的福晋。”太子随手从书桌上拿抄了一个物件,就掷了过去。怒气冲冲地说:“你儿子真是活腻了。” 落到地上时,才发现是尚待批示的奏折。 太子暴怒,凌普胆颤心惊,缩着肥厚的脖颈说:“臣,臣也是刚从佛伦那里知道的。” 接着急急道,“太子爷不用担心,臣这一路上思考了,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四阿哥和佟科多的妾室。那妾室的话,不足为凭;四阿哥既使找上万岁爷说,万岁爷没准还以为是他想拉拢佟家,为佟科多开脱。” 转话又说:“既使有些怀疑他的话是真的,万岁爷也不会去信。毕竟是丢皇家脸面的事。此事若是公开,四福晋没脸做人了。” 想到可能会被皇帝责怪没管理好下人,太子还想拿个东西砸他。听到这里,怒气小了一些,顿住了手。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兄弟们就老四最听我的话,办事又稳妥。他若是知道,我知道内情,还去帮你。定是要怨我的。” 凌普坚定地说:“太子爷是储君,是未来的万岁爷。太子爷肯用他,是他的福气,他怎么敢生出怨意。再说,他也不会知道,太子爷插手了此事。” 在太子和凌普二人交谈的时候,和大阿哥胤禔说话的索额图,表面平静,其实心急如焚。找他议事的人,若是别人,他可以暂时推掉。 大阿哥的事,却不能往后推。否则,会被有心的人利用,说他眼里只有太子,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里,尤其是大阿哥,别人会认为对他有嫌隙。 索额图急着去找太子,要当面跟他说,凌百康的事,非但不能管,还要帮佟科多说话。否则,正中别人的圈套。 今日早朝上的一幕,太惊人了。满朝文武,居然都在支持凌普。 凌普算屁啊,那是在支持太子! 佟家现在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因为权势太大,佟半朝近两年小心谨慎,一心想找机会,让皇帝以为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大呢。 凌蠢货双手送给了他一个机会。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堂堂的一品内阁大学士被一个二品官从气势上辗压。 表面上看起来,佟半朝依仗的是佟贵妃,其实是皇帝啊。一个后宫妃子,既使是贵妃,那依仗的也是皇帝的宠爱。 不把佟半朝放在眼里,就等于没把佟贵妃放眼里,那就是没把皇帝放眼里。 索额图急得头皮发麻,心神恍惚,渐渐听不清大阿哥在说什么了。 第34章 故人呐。 乾清宫里。 皇帝心情阴郁,早膳用的很少,漱完口,就问:“四阿哥来了吗?” 赵胜答:“在外面候着了。” “让他进来。” 胤禛上朝前,心情本来很平静。 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一个自小被众人呵护的小娇娇,遭受一个无赖的欺负。她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想开了,无论再恶劣的事,只要没影响到她,那就不算多大的事。下朝后,交待佛伦一声,不要公开她的身份,对外就说是位旗籍贵女。再寻机会找那个凌王八算帐。 计划得妥妥的。 早朝的情形,却让他惊住了。案子竟然审得这么迅速,而且拿到朝堂上公开议论。 审理的结果更是令他震惊。 朗朗乾坤,居然能颠倒是非黑白,即使他们没把自己这个皇子放在眼里,对方可是佟家。 下朝后,胤禛渐渐缓过神来。 这是佟家的圈套。佟国维是想让皇帝看看,凌普在朝中,是如何的目中无人,只手遮天。 想到这件事深远的影响,胤禛不禁心惊胆颤。 “佟科多和凌百康是你带到刑部的,此事你有何看法?” 皇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胤禛。 早朝上,皇帝就想看胤禛的表情,借以判断案子判的是否公平。无奈龙座太高,隔的太远,能看清谁在哪里立着就不错了。 此时的胤禛表面看起来与往日差别不大,远远的看,仍是一副清冷的模样,离近了,能明显感觉到他眼底的怒意。 胤禛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梁九功和另一个小太监,没有立即应话。 梁九功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了,极会看人眼色,立马招呼小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皇帝没什么情绪地说:“说吧。” 胤禛跪在了地上。 “禀告皇阿玛,此事另有内情。” 待胤禛把他知道的情况说完,皇帝沉思了片刻道:“带着媳妇去西市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怎么不也带人跟着。” 皇帝心里烦燥,语气不由的严厉了:“什么事那么当紧,把一个小姑娘丢在那里。” 胤禛低着头说:“儿臣错了。” 半天后,皇帝沉冷道:“你觉得朕会信你的话吗?十七个人证啊!刑部尚书亲自过问的案子。所有的人,都在说那是佟科多的妾室。你却说是你福晋,而你是由佟科多的亲姐姐养大的。” 胤禛头垂得更低。 皇帝想把面前的案几掀了,想把案几堆放的一摞奏折全都掷在胤禛头上。 如果不是他,哪里会出这样的糟心事。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 心里万分恼火,却又不知道究竟该生谁的气。 皇帝明白今日的情形,或许是佟国维故意为之。但除了擅自进入后宫,佟国维没做错什么,只是让他看清楚了朝中的局势。 殿内寂静,只有西洋钟摆动的嗒嗒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皇帝沉声问:“你说,朕会信你的话吗?” 胤禛低着头,答:“皇阿玛英明,自会查出真相。” 就在这时,殿门轻响了两声,梁九功在外面说:“启禀万岁爷,人从刑部提过来了。” “拖进来。” 皇帝用“拖”字,是对来人的怒火。 人还真是拖进来的。 胖妇人腿软的走不动了,被两个太监架住。两个太监一松手,她就瘫在了地上。 “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皇帝厉声说。 要说的话,胖妇不知道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重复了多少遍。可是说出来的时候,依旧结结巴巴。 “……一位客人带着两位小,小娘子来店里吃馄饨,又来了两位客,客人……其中一位客人看了一个小娘子两眼,客,客人生气打了他……” 胤禛扭脸看她。 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好好的。 听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受了重刑。 皇帝从他的龙座上站起来,绕过案几,走到了胖妇人跟前。背着手,转动着他左手的玉扳指,言语缓慢:“欺君之罪,是要灭九族的,你知道吗?” 胖妇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后,说道:“……草民说的是实情……” “看看跪在你右边的人,如果你说的是实情,就是他欺君。那死的就是他。” 胤禛直到此时,才确定,皇帝相信他说的话。 这是在给胖妇人机会。 胖妇人吃力地僵着脖子扭头,与胤禛阴郁的目光对上。 是那个救人的男子。可此时,全然没了昨晚的温和,两道目光似是两把冷箭直视着她。 胖妇人转回脖子,额头又抵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她知道的是,这样一个良善之人,去了她的铺子,因为救人而离开。撇下的娘子被人调戏了,却状告无门。眼前又要面临诬告,被处死的命运。 自家人的命是命,别人的也是命啊! 胖妇人大哭:“草民错了……皇,皇上饶命……我小儿子在他们手里……” 胤禛的神色大变。 皇帝好像是听到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有表现出一点意外。他背着手,坐回了龙椅,胳膊侧倚着右边的扶手,轻缓地说: “做人应有感恩之心,朕在腊八那日晚上,去你的铺子里吃了碗馄饨,所以给你一次认错的机会。你若是坚持说你说的是实情,就等着全家处死吧。” 胤禛慌忙叩首:“儿臣感谢皇阿玛信任。” 皇帝没理会胤禛,望着胖妇人说:“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胖妇人渐渐收着了哭声,小心地抬头去看龙椅上,身着明黄服饰的中年男子。 是他。 腊八那天和一个壮汉子一起去的她铺子,夸她的馄饨好吃,说她腌了咸鸭蛋,比皇宫里的都美味。 她当然不会信,还以为客人是在说笑。 这位是皇帝,管他叫皇阿玛的人,是皇子?原来当了大官的,不全是坏的,黑心人只是一部分。皇帝和皇子都是好人,她就不怕了。 胖妇人先前的软弱表现,除了害怕,还有心虚。现在决定说实话,身上的力气,渐渐就回来了。 她从胤禛和苏樱进门开始讲,讲胤禛如何救人,讲凌百康进门后,如何的张扬,说了什么话,包括吃那颗咸鸭蛋都说了出来。 最后说李四儿冲过来斥责,佟科多打人,还特意说了众人的叫好声。 皇帝问:“你知道被恶霸欺负的人是谁吗?” 第35章 她日子过得够不容易了。 皇帝问:“你知道被恶霸欺负的人是谁吗?” “听侠士说,是乌拉那拉氏最尊贵的姑奶奶。” “那恶霸也听到这话了?” “侠士说话的声音大,店里的人,都听到了。”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算对方一时间猜不出苏樱的身份,乌拉那拉氏也不是好惹的。在满人八大家族之中,仅次于爱新觉罗、佟佳、赫舍里氏,叶赫那拉氏,居第五位。 因为叶赫那拉氏与赫舍里氏的争斗,忍痛把叶赫那拉氏的明珠罢了官。还以为党争终于结束了。原来风平浪静,只是表面上的啊。一颗小石子掷进去,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凌普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敢向佟佳氏和乌拉那拉两个大族挑战,而且还牵扯到一个皇子。 皇帝乱了心神,胖妇人的话落了,他竟然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半天后,指着胤禛,生气地说:“方才朕说你有什么当紧的事,非要立刻去办时,你怎么不解释?” 胤禛叩首道:“儿臣以为,救那老妇,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 别的皇子个个争着在他面前表现,眼前这个做了好事,问着了还不说。皇帝一想到,此前对胤禛的各种偏见,就更生气了。 这完全是由他自己造成的。 皇帝也是普通人,不是神仙,不能事事都了解。你做了事,不让我知道,我怎么去了解你?对一个人的评价衡量,是从他对突发事件的种种反应里,看出来的。 我看到的,全都是你对人薄情,不知感恩的举动。处理事情的时候,不懂得给人留情面,不念旧恩。任谁看,都是冷心冷肺的人。 皇帝心绪不宁,话也说的别扭:“若不是朕提人来问,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朕永远都不会知道吗?” 胤禛急忙接话:“皇阿玛事务繁忙,儿臣不想用这些小事,占用皇阿玛宝贵的时间。” 这朝廷也不是没救了,还是有希望。这位皇子不就挺好吗?有的是德才兼备之人,只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看不清楚罢了。 皇帝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心性非同常人。不一会儿,情绪就平稳下来。 缓声道:“我一直认为你做事遵章守矩,太过刻板。在人命关天的时候,也知道不拘小节嘛。是送刘太医那里了吗?” “是。” “救活了吗?” “刘太医妙手,已无大碍。” 皇帝有些欣慰:“当初给你们分府出去的阿哥们,都配一位太医,看来还是有用处的。” 胤禛接话:“多亏皇阿玛思虑周全。” 一刻钟后,胖妇人又被拖回了刑部。没过多久,胤禛也离开了乾清宫。 皇帝缓了一会神儿,语气平和的吩咐道:“传太子过来。” …… 西洋钟指向九点的时候,苏樱坐着马车入了皇宫。 枣红的马车外表看着普通,其实是内务府特制,在车厢的左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微记。守门的侍卫认得是四阿哥府上的。但依旧检查了腰牌,核实了随行者的身份才放行。 苏樱吩咐先去永和宫。 永和宫是东六宫之一,与佟贵妃的承乾宫相邻。 现今的后宫,设有一名贵妃,四名妃位。妃以下的位份就多了,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个女人,更是认不全。 在惠、宜、德、荣四妃之中,唯有位居永和宫的德妃,不是因为家世封妃,而是皇帝的喜爱。 德妃的阿玛是包衣出身,在德妃生十四阿哥时,才封了五品的包衣护军参领。 许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苏樱在做九公主的伴读时,德妃对这个贵家女子没有多少好感。但她的性子内敛,从未把这份不喜表露出来,也未影响给九公主。 九公主静宪今年十四,比苏樱小两岁,活泼单纯,听到门外唱报四福晋来了,就欢喜的出门去迎。 “四嫂,你怎么才来?我听说你打了人,就盼着听你讲讲。等了你足足三日,你再不来,我就出宫去找你了。” 静宪虽然不喜胤禛,却十分喜欢苏樱。她不知道苏樱是主动请求嫁给胤禛的,还以为是单纯的皇帝赐婚。 静宪和大部分人一样,觉得胤禛对苏樱极是一般,他喜欢的是李氏。李氏原来和宋氏的身份一样,是宫里赏赐的侍妾。宋氏因有过身孕,封了格格。李氏从未有过身孕,却在入府当年就提了格格,次年提了侧福晋。 为此静宪还在苏樱面前,不止一次的骂过胤禛,骂他自私薄情,不考虑苏樱的感受。 “待会儿跟你讲。”苏樱附耳对静宪,小声说:“在府里思过了,今儿刚被放出来,这不立马就来了。”这个理由,是胤禛特意交待他的。 静宪哼哼了两声,又骂她四哥管苏樱的太严。 苏樱向德妃请了安,拿出她抄的《女诫》,低眉垂眼道:“这两日,儿媳思过时抄的,额娘看看儿媳的字,有没有长进,挑了最干净的十份拿来。” 德妃今年三十七岁,容艳秀丽,看起来温柔贤淑。 她看了一眼小心喏喏的苏樱,觉得对方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往日虽然在她面前也小心,但骨子里的骄傲和张扬却掩饰不住。而此时,看似小心的外表下,能感受到她的柔润,没有丝毫攻击力的柔润。 德妃甚至觉得,那是一种从高处俯览众生的豁达,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气度。放眼整个后宫,这种感觉,也只有在太后身上才有。 德妃接了苏樱双手递过来的抄书,低头认真地翻看了一遍,笑道:“你这个年纪,能把字写得这么沉稳,实属难得,比李侧福晋写得好多了。昨儿个她来为小十六添福,带了几卷她抄的经书。” 德妃说话的时候,留意着苏樱的表情。 苏樱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儿媳想着要拿给额娘看,就写得认真。”顿了一下,又说:“侧福晋没有儿媳练字的时间久,写的字自然不如儿媳。照着侧福晋现今努力的样子,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越儿媳了。” 这番话说得,面面俱道,无可挑剔。既肯定了德妃的眼光,又未贬低侧福晋。 德妃以为提到侧福晋,苏樱脸上的笑该僵着了。她想像中的样子,并未出现,不禁有些失望。 淡淡地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四对你的要求,严了些。他自己是个无趣的人,也想让别人按着他的方式来。以后不用抄这些了。是不是思过,看的是心,而不是这些表面的东西。” 立在她旁边的九公主插话:“额娘不许责备四嫂,她的日子过的够不容易了。要是没别的事,女儿把四嫂领走了。” 德妃看向九公主的目光,温柔慈爱,嗔笑道:“你这丫头,说话没大没小的。” 九公主笑嘻嘻地说:“我就当时额娘同意了。”说着话,就去拉苏樱。 德妃笑道:“去吧,别缠着你四嫂太久。她一会儿还要去别处。” 苏樱随九公主去了阁房,粗略的讲了前几日发生的事之后。问道:“马上要小年,给额娘的新年礼物你准备好了吗?” 第36章 定案。 大年初一的时候,皇帝要祭祖,要召开大朝会,与重臣共贺。大朝会结束,回后宫,接受众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磕头行礼。这一日,都是围着皇帝转的。 是以,后宫中最热闹的是春节的第一日小年。在小年这一天,各宫的主子们才是主角。 再有八天就小年了。提到新年礼物,九公主失望地说:“准备了几样,都是俗物,不合心意。四嫂见识广,有好主意吗?” 苏樱迟疑地说:“我倒是想了一个,就是不知妥不妥。” “快说,快说。” 待苏樱说出来之后,九公主惊喜地说:“四嫂的主意真好,就这么定。” “要保密,千万不能提前跟额娘说,到时候,给她惊喜。你也要想好出宫的理由。” 九公主连连点头。 “四嫂放心,我自有办法每日出宫。” 看到静宪,苏樱联想到她的婚事。既然她是要嫁给那个人的,不如送给胤禛一个人情,说不定借由这个契机,他们兄妹的关系缓和了。 “不用每日出宫,隔两天去一次就行。明天你四哥上朝时,让他把戏本子带进宫。下朝的时候,你去找他拿。先熟悉一下,不合时宜的地方,我们改。” 九公主讨厌胤禛,为了不跟他说话,远远的看到他,就躲着走。 由于急着看戏本,此时连连点头。 苏樱趁机又说:“你是他亲妹妹,他一直想跟你常来往的,你要好好跟他说话。他心情好了,自然对我也会好。” 九公主想到自己能在戏台子上表演,心情十分激动。 不就是跟那个讨厌鬼好好说话嘛,这有何难。 又点头。 居住在永和宫偏殿里的贵人郭络罗氏,此时,正和六公主静格低声说话:“现在不要出去。就当你方才睡着了,没听见外面的唱报。待会儿你四嫂来了,也不要跟她说太久的话。免得惹德妃和九公主不快,给你四嫂添麻烦。” 静格皱了皱鼻子,不高兴道:“女人们的事,就是多。娘,你说皇阿玛知道德妃只是看起来温柔,其实是个小心眼,很难相处的人吗?四嫂人多好,又是她正经的儿媳妇,可她对四嫂,还没对别的福晋们好呢。表面上看着笑咪咪的,实际上却是客气又疏离。我们都能感受得到,四嫂能不知道嘛。” 郭络罗氏急忙制止她:“不许议论别人的事。” 静格不以为然,嘿嘿笑了一声后,说道:“她跟佟贵妃正好相反,佟贵妃看着高傲,其实还挺好相处。昨日还跟女儿说,快到出嫁的年龄了,让女儿少在外面跑,多呆在宫里陪陪您呢。” …… 乾清宫里。 皇帝看着他亲自教导大的太子,心里无比的荒凉。为了帮一个下臣遮掩,竟然不顾兄弟情谊。 老四若是知晓太子明知是他的福晋,还任由凌普去逼供,会怎么样? 皇帝十分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太子是储君,要树立他的威望,要顾全他的脸面,还要替他遮掩。 “佟科多的案子,也没什么复杂的,早结案早心静。不是什么好事,你也不用过问了。待会儿把佛伦叫过来,朕亲自来定案。快过年了,你问问几个阿哥,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尤其是分府出去的老大,老三,和老四。多关心关心他们。” 太子来乾清宫的路上,本来是想好的,皇帝若是问他凌百康案子的事,他就一口咬定,对方是佟科多的小妾。可是看到皇帝,就心虚。 忐忑不安地站了半天,皇帝问了两件日常事务,只字未提那件事。 越是不提,他越不安。 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此时听到皇帝说结案,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多谢皇阿玛指点儿臣,儿臣待会儿就去问。” “没事了,退下去吧。” “儿臣告退。”太子迫不及待地说。 皇帝看他转身走出去两步之后,又叫住了他:“胤礽。”顿了一下,沉声说:“太子是储君,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错也是对。即使做错了事,也不用心虚。” 太子喏喏的应是。 皇帝本来是想问问太子,知不知道凌百康欺负的人是谁,一看他的畏缩样儿,就有了答案。 哎……这个太子啊,该胆小的时候胆大;该他胆大的时候偏偏胆小。假装着不知道,就这么难吗? 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样的性情,以后怎么能当皇帝?是个好孩子没错,可不是个...... 皇帝不敢往下想了。 第37章 这样也好。 苏樱和九公主分别后,到偏殿郭络罗氏那里坐了一会儿,和六公主静格解释前日未能亲自来贺的原因。又送了她一瓶新做的蔻丹。 从永和宫里出来,已经日上半天了。她估约摸了一下,大约是十点半左右,时间还来得及,就对巧慧说:“我们走着去慈安宫。” 冬日的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撒在地上,一片暖黄。 从永和宫到慈安宫,路过坤宁宫,苏樱看着熟悉的红墙,以及屋檐下雕刻的花纹,一时间仿若置身在前世。 坤宁宫是后宫主殿,也是离皇帝居住的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前世里,自己在这里了五年,每日接受一众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请安。 很是热闹。 现在后宫没有皇后,坤宁宫是空置的。在后宫女子眼中,这是个神圣的地方,是一辈子的梦想。甚至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 有些东西只是外表看起来华丽罢了,岂不知在富丽堂皇的下面,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苏樱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再被圈到这里来。 乌拉那拉氏势力强大,身为家族之首的阿玛有军功有爵位,从不依附任何一位皇子,没有后患。几位哥哥虽然没有资质很出色的,但也都是品行兼优。 家里不需要一个女子来添光添彩。 巧慧见主子一直盯着坤宁宫,走过了,还扭头看。担心别人看到她失态的样子,急忙低声说:“这也太远了些。主子,要不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去唤抬步辇。” “我们来请安,本来就是个心意。加快速度,要赶在午饭前出宫。” ...... 苏樱在慈安宫和太后叙话的时候,乾清宫内,皇帝先后召见了佟国维、刑部尚书佛伦、礼部尚书张英。 张尚书是最后一个进的乾清宫。 “今日早朝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明年的春闱主考,朕对其他人不放心,准备让你做。这样以来,你家老二老三,为了避嫌,就没法应考了,让他们暗中去查凌普。从他任职的时候开始查,都做过什么事,统统给朕查清楚。” 春闱主考历来是由内阁大学士来承担。 张尚书还在为前几日三儿子闯的祸事,坠坠不安呢。此时皇帝委以重任,明显是准备提拔他,大为意外,急忙跪下谢恩。 皇帝又说:“待他们在这件事上,做出成绩。下一界的春闱,只要榜上有名,直接入南书房任职。凌百康的案子,就这么先结着。” 中午的时候,皇帝的旨意,从乾清宫里出来,到了刑部。撤去佟科多一等侍卫之职,贬为白身,发配宁夏放羊,没有诏令,不许回京。 目标基本达成,佟国维内心大喜,从乾清宫里出来时,却装着垂头丧气的样子。没去内阁当值,直接了回家。没多久,他大儿子佟科书就来替他告假,说他急火攻心病倒了。 一场惊动众朝臣的案子,快速结束。 苏樱还不知道这个结果。 从慈安宫里出来,就出了皇宫,催着马车走快点。 刚走没多远,马车停住了。 苏樱正要拉开车窗看究竟。胤禛拉开车门上来,坐在了她对面。斜了一眼巧慧:“下车去买份甜棕糕。” 昨日撒谎的事,主子爷还没跟她算帐。巧慧看到胤禛就害怕,红着小脸望向苏樱求救。 出门没带钱啊,没钱拿什么买东西。还有,她不知道主子喜欢吃的甜棕糕是哪家卖的。问过高庸几次,高庸都不说。 苏樱看向胤禛:“爷赏点钱。” 她也没带。 今日就没打算在路上停留,要赶在中午之前,出宫回府。 昨晚胤禛告诉她,这事过去了,让她不要再想,刑部不会传唤她。。 苏樱想的是,以胤禛的性格,肯定不会干涉刑部审案。刑部万一让她去作证呢?所以出门时,跟苏培盛交待,若是有人找她,就让等着,最迟午饭前回。 “快下去,找不到卖甜棕糕的,就不用回府了。” 胤禛扔了三枚铜钱给巧慧。 苏樱对前面大声说:“戴铎,你和巧慧一起去。” 马车又开始前行时,胤禛问:“今日怎么两个人驾车?”又立马转话:“先不说这个了。我是来告诉你,已经结了案,跟你没关系。” 看着苏樱惊讶的表情,他又说:“你只用知道,跟你没丝毫关系就行。别人的事,我们不去操心。” 苏樱点了点头。 她只是忍不住惊讶,没打算问为什么。朝堂的事,向来复杂,颠倒黑白都是常有的事。 胤禛从她对面的位置,换到了她旁边。双手挽了她的肩膀,把脸搁在了她的肩头,半天后,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 第38章 四阿哥的报复。 安静的车厢内,两个人想着不同的心事。直到马车停下来,胤禛才抬起头来说话:“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苏樱问:“晚上爷在府里用饭吗?” “不确定。”迟疑了一下,又说:“你不用等我。” 胤禛下车后,接了高庸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头也没回的走了。 苏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又怔儿了一会儿,才准备进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远声呼唤:“四嫂。” 八阿哥胤祀从另一个方向骑马过来。 “八弟,忙什么了?到里面坐坐吗?”苏樱热情的招呼。 八阿哥和苏樱同岁,今年十六,脸型圆润,气质谦和,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如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十分的亲切。 “弟弟忙碌了一上午,饿得走不动了,今儿中午在四嫂这里讨碗饭吃。”八阿哥说话的时候,在府门前,跳下马。 一名相貌威武的府卫,很有眼色的小跑着向前去接马绳。 “快进来。”苏樱招呼了八阿哥,又对旁边的府卫吩咐,“跑快去厨上交待,八爷来了,做他爱吃的水煮鱼片,多放香辣子。” 阿哥们众多,给苏樱印象最好的就是八阿哥。 以前是。 前世里也是。 在前世里,八阿哥是阿哥们之中,唯一一位宠爱嫡福晋的人。成亲八年没有子嗣,在皇帝的责骂之下,才纳了两个妾室。一个为他生了个儿子,一个生了个女儿。后来,他的养母惠妃,想要给他再添两位妾室,被他拒绝。 现在的八阿哥,尚未成亲。 苏樱想到他的晚景凄凉,对他更加热情。 “八弟还想吃什么,尽管说。府里的厨子,南北菜都会做。”转话又说:“你喜欢食辣,来份麻婆豆腐吧?” 八阿哥满脸笑意,看上去更加亲切,开心地说:“听四嫂安排。” “全是辣菜,胃里该不舒服了,再来份清淡。白菜炖豆腐怎么样?”苏樱又想到,已经有份豆腐了,急忙又说:“白菜烧木耳吧。” 此时苏樱对八阿哥的心情,就像是呵护一个的亲弟弟,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分享。由于摆饭还有一段时间,苏樱带着他去后园子里,看她去年移植的红梅。 三株红梅开得正好。 八阿哥赞赏了几句梅花养的好后,说道:“论好看,还数慈宁宫的龙游梅。四嫂把那两株移过来。” 龙游梅,枝干自然扭曲,宛若游龙。多重花瓣,花开似雪白。既可赏花又可赏枝。还是从前的一位藩王,敬献给太皇太后的寿礼。 苏樱急忙摆手:“太皇太后的东西,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打主意。” 八阿哥笑道:“慈宁宫无人居住,花开得再好,也是浪费。四嫂不好意思开口,我跟皇阿玛说。” 苏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老八怎么突然的,对她这么好了? 在前世里,她跟八阿哥相处的也不错,但八阿哥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龙游梅也一直在慈宁宫里。接下来,还有令她意外的事。 从后园子里出来,去饭厅的路上,八阿哥说:“我上午去了御马场,这次科尔沁部送来的贡马,有几匹品相极优。我挑了三匹适合女子骑乘的,四嫂得闲了去看看,挑匹喜欢的。到时候找小桂子就行,我跟他交待了。” 八阿哥胤祀骑术精湛,能准确地分辩出马的优劣。从十三岁开始,就帮助御马场试马。 前世他只是说过,自己什么时候想挑马,他帮忙选。从没有把马提前选好了,任她来挑。 不管是何原因,别人对自己好,总是好事。苏樱欢喜道:“我正想去御马场一趟呢,原来那匹身架太矮,一点都不威武。明日上午,我就去挑。” …… 皇帝结案的旨意到达刑部之后,负责案子的官员,就忙碌着办手续。直到午饭后才结束。 证人们陆续离开。 凌百康是用担架抬出刑部的。 凌普走在担架的右边,笑着安慰他。这场仗打得又快又漂亮。胜利的喜悦,冲散了凌普对儿子的心疼。 “在家里好好养着,不急着当差。太子爷说了,赶明儿让胡太医去家里给你换药。” 胤禛在刑部附近一棵大槐树的背后靠着,远远着凌普又说又笑。他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拇指和食指搓捏了两三下,才闪身出来。 “凌大人受苦了。” 说着话,急步快走,来到担架左侧,亲热地牵着了凌百康的手。 “是让太医包扎的吗?” 凌普知道昨晚的当事人是四福晋,看到一脸笑意的胤禛,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以他对四阿哥脾气的了解,不上门理论,那就是好的了。 他迟怔了片刻,急忙应声:“多谢四皇子关心。” 凌百康就是个草包,只管吃喝玩乐,对官场的人事,全不了解。他还以为胤禛通过今天的事,看清楚了他家的实力,来巴结的呢。 咧着嘴角笑道:“太医院圣手胡太医治的伤。兄弟现在不方便,等伤好了,我们一起喝酒。” “好。”胤禛笑着说话的同时,手下使力。紧接着,清脆的“咔嚓“声和尖叫声同时响起。 胤禛虽然不是佟科多那样的武将,但也是自小每日下午都习武的,一只手就把凌百康的手腕给捏断了。 他松开手,俯下身,关切地看着凌百康,急声问道:“凌大人你怎么了?担架碰到伤口了吗?” 抬担架的四个家仆,齐齐地看向嘶声裂肺叫喊的凌百康。走在后面的两个人,虽然看到了胤禛的举动,但听到自家主子称呼皇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干看着。 胤禛握着凌百康手的时候,凌普的目光就盯在那里。听到尖叫,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对胤禛急喝:“你……你……” 责问为何如此吗? 不能。 油嘴滑舌之人,此时张口结舌。 胤禛抬头望着他,笑得亲切:“我还有事先走了,凌总管好好照顾凌大人,有事,就差人找我。”说完话,转身就走。两三步之后,抽出袖筒里粉色的帕子,擦了擦手。 凌普催促家仆:“快快,折回去,折回去,你们先回刑部,让医官先紧急处理一下。我去请太医。”说完,朝着皇宫的方向跑。 一个胆子大的家仆冲着他喊:“主子爷,要骑马吗?” 凌普折身也往刑部的方向跑,“少罗嗦,跑快点。” 家仆们都很奇怪。 主子爷眼睁睁地看着,少主子被人捏断了手腕,就这么算了? 此时不算了,又能如何? 凌普狠不得冲上去,把胤禛暴打一顿。可如此这样,就闹大了。万岁爷过问,四皇子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到时候怎么解释? 没法解释。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稍一盘问,就把他费心费力掩盖好的真相,给抖出来了。 第39章 准备小年礼物。 刑部尚书佛伦的心情颇好,刑部内部供应的清淡饭菜,他今日吃的特别有滋味。昨晚,他的老师明珠,捎口信给他,让他听从太子的吩咐。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太子若是倒了,就轮到了大阿哥。 他顺水推舟的行为,既使哪天被皇帝知道,也最多是失职之罪。若是此举成功,在大阿哥那里,功劳可就大到天上去了。 老师不愧是老师啊! 哈哈,把真相告诉凌普和太子的时机,太绝了。已经拿到朝堂里议论了,无法改口翻案。他们知道真相后,必定心虚,心虚就会自露马脚。 老师在家里没动,是怎么知道,对方是四福晋的?他自己还一直在琢磨,究竟是乌拉那拉氏的哪位贵女。 正在佛伦暗自得意,他这次出手顺利的时候,听到外面的惨叫声,紧接着值守在门口的一个官吏来报:“凌大人又回来了。” 佛伦对立在旁边的小吏招了个手,附耳小声道:“让医官从后门走,下午放他半天假。”又问官吏:“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官吏道:“不知道。就看见四爷上前去跟凌总管说话。” 四爷? 就是嘛,四皇子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嘛。 这场戏越唱越热闹喽。 佛伦站起身说:“赶快出去迎迎凌总管,上好茶侍候着。” 凌普哪里顾得上喝茶,借了匹马,就奔向毓庆宫向太子求救,求太子拨个太医,为他儿子看病。说的原因是躺在担架上,不小心又碰伤了手。 理由也就是个说词,反正太子爷也不会问太医具体伤情。 凌普管着内务府,太医院也属他的管辖范围,没有太子令,一样能调得动太医。但那要悄悄摸摸的。 这时候,才不会干悄摸的事,要正大光明的让太医照顾他儿子。 …… 苏樱送走八阿哥没多久,太子妃身边的乔麽麽来了,说是快过年了,问问四福晋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又说,小年的时候,太子妃准备让分府的阿哥福晋们入宫,大家聚在一起庆祝。 阿哥福晋们入宫,后宫的嫔妃肯定都聚在一起的。 还真是巧了。 苏樱和九公主计划着,小年的晚上,由她们亲自上场,在永和宫里给德妃表演一出《目连救母》。这出戏讲的是,佛陀弟子目连拯救亡母出地狱的故事。剧中阎王小鬼花花绿绿的一台戏,很热闹。 九公主小时候养在太后膝下,十岁才回到德妃身边。 苏樱还想着,接下来的两天,怎么若无其事的引导九公主,把这场戏代表德妃的心意,演给太后看。到时候把剧中目连的母亲改成养母。 既然是聚在一起,那就不必再在这个方面费心思了。 当然,苏樱此举并不只是想帮助德妃讨好太后,她想借由这个楔机,跟德妃聊聊关于养子对养母感情的话题。顺着话把她的心结引出来。 前世里,因为德妃一直对胤禛都很冷漠,苏樱对她是有怨念的。 起初的十来年,还想办法讨好,劳而无功后,就放弃了。虽然也常去永和宫,都只是基本的请安问候。再后来,知道了她的心结所在,已经离逝两年了。 现在,试着开解开解吧。就当是为她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苏樱对巧慧吩咐:“着人去戏班子,把《目连救母》的戏本拿来,再让侧福晋和宋格格来一趟。” 戏本还没拿来,李氏就到了,一听是登台唱戏,又是让她演目连的母亲刘素贞,急忙说:“妾不会唱戏,在人多的地方,话都说不完整。” 她才不会丢人显眼,那是下九流才干的事,更何况是让她演一个坏角。当她傻啊,去陪衬别人。 苏樱又问:“小鬼呢?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用面具挡脸,不说话,只用在台上跳来跳去就行。” “不行不行,知道有人盯着看,妾就腿软。站都站不着,哪里跳得动。”李氏连连摆手。 苏樱失望地说:“那好吧,待会儿宋格格来了,我问问她是否愿意演刘素贞。” 宋氏的性子,向来温软,最近又得了苏樱的一个大恩情。听了苏樱想让她演的角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下。 整个下午,苏樱都在忙活这件事。其间接到佟府小厮送过来的手信,信是由禄夫人写的,说是委托的事已办妥。 军粮的事找国舅爷来解决,果然找对人了。只是可惜了,这么有能耐又权势滔天的人,在皇子争位期间,一直支持的都是八阿哥。 苏樱虽然一心的想跟胤禛和离,但他与其他阿哥相比,即使是她最喜欢的八阿哥,她还是希望胤禛能赢。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不是一个好夫君,却是一个好皇帝。 第40章 反派又开始蹦哒了。 凌普带着太医赶往刑部,刚进院子,就听见熟悉的哎哟声。进了屋内,看到他儿子的四肢被捆绑在担架上,满头的汗水,脸颊通红。 佛伦焦急又歉意地说:“我怕凌大人来回动,碰着伤口,只好把他绑了。又怕他昏迷,就让人不停的拧他的脸。” 凌普顾不上跟他理论,急声催促着太医给他儿子接骨。 一阵兵荒马乱的忙活。 凌普护送着凌百康回府的时候,已是半下午。他一口饭没吃,又急匆匆地入了宫。 不报此仇,怎能咽得下饭。 近二十年来,他凌普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时忍了,可不意味着,他会一直忍。 报仇这种事,需要时机,更需要技巧。 这次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普像只乖巧的老鹌鹑,弯着腰,恭敬向太子谢恩。话赶话,非常自然的提到了四阿哥胤禛。 感叹道:“关键时刻才能见真情,四阿哥对太子爷的忠诚,是其他皇子们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维护太子爷的脸面。” 太子也跟着叹了几声气,然后说他舅舅索额图老了,没了前几年的意气风发,一点小事,就瞻前顾后。刚刚还来数落他。 自从明珠被罢官,索额图就小心翼翼的,再三叮嘱凌普,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再继续胡作非为,连累到太子,决不轻饶。 若是往日,太子表露出对索额图的不满,凌普定会踩上几脚。此时他满腹怒火,顾不上指责索额图,继续说胤禛的事。 “四阿哥在太子爷的照拂下,定然是前途无量,就是……”装着犹豫不定的样子欲言又止:“就是……” 太子睥睨了他一眼。 “是什么?” 凌普急忙说:“就是他的老师江湖习气太重,有时候做事不顾体面,举止无常……”说到关键处,又装着不确定的样子,吞吞吐吐,“不知,不知是否会影响到四阿哥。” 皇子们六岁入尚书房读书,由尚书房总师傅在翰林官中,选出德才兼备之人,指定给某个皇子做授读师傅。到了读书的时候,皇子与授读师傅共席而坐,师傅读一句,皇子跟着读一句。 顾八代是胤禛的授读师傅,自他六岁起,就跟着顾八代。 二个人脾性相投。 感情很深。 可以这么说,顾八代是胤禛在宫中最亲近的人。 眼下里,凌普无法直接向胤禛报复,就把主意打到了顾八代身上。这样不仅能打击到胤禛本人,更是把他的孤单势弱,赤裸裸的亮到众人面前。 呵呵,亲眼看着老师被罢官,明知是因自己受了连累,却没法说出来,更没有办法挽救。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四皇子也尝尝。 太子哪里知道凌普心思,他还以为凌普是真的关心胤禛。而他正想着为胤禛做点什么。 “多谢凌大人提醒,明早本宫就去尚书房突击察看。”太子怕走露风声,对方有所防备,又叮嘱道:“不许告诉别人。” 凌普按下内心的欣喜,感叹道:“太子爷宅心仁厚,既操心国事,又关心手足。是我大清社稷之福,更是万岁爷之福。” 太子想到皇帝得知他不但关心兄弟们的生活,连学业也一起关心着,肯定大为高兴。郁闷了一天的心情,瞬间敞亮了。 “小年那天,本宫准备好好在宫里庆贺一场,你提前安排。用景祺阁那个戏台,把暖帐撑起来,火炉子都备好。” 凌普喏喏应声后,问道:“所需费用怎么出?” 内务府管理着皇家各种事务,其在职官员三千多人。自从凌普当上内务府总管之后,内务府就成了太子的私用金库。 帐本也分内帐,和外帐。 外帐就是假帐,给皇帝看的;内帐是给太子看的,有太子随意支配的钱,有办公事用的钱。” 太子沉吟了片刻,道:“从内帐上出吧,这是本宫的心意。对皇阿玛就说,是从毓庆宫的帐上出的钱。” “太子爷荣登大宝,定是万年一遇的明君。”凌普急忙说:“没别的事,臣就告退了,现在就着手准备。” 当然不是去准备宫宴,午饭还没吃呢。要把心里的火气出了之后,才有心思去做别的。 别人在背后挖空心,思算计他的时候,胤禛丝毫不知。他从刑部门前离开后,就跨马出了城。 此时正在京外西郊正红旗大营里练骑射,练刀法,顺便督促练兵。 寒冷的冬日,浑身汗水。 直到天近黄昏才回府。 “我去饭厅里用晚饭,你安排人往前院的浴房里送热水。”对高庸吩咐道。 第41章 和离书。 高庸听了主子爷吩咐,应声离开了。 苏培盛交待他身边的小太监去厨上传话,他跟着胤禛朝饭厅的方向走。照例是低声细语的汇报这一日里的事。 当他说到,苏樱把戴铎提到了驾驭班。胤禛问:“就是今日入宫那个吗?” “回主子爷,是的。福晋说让他跟着,熟悉一下宫里的线路和规矩。” “他不是叫戴小六吗?” “奴才正准备跟主子爷汇报。福晋昨儿个帮他改了名字,戴小六来问奴才,能不能把他卖身契上的名字也改了。” 胤禛没应他的话,而是问:“现在驾驭上几个人?” “一共四位。两位负责福晋的马车,另两位分别负责侧福晋和宋格格的马车。若是迎客送客,需要用到车,就用福晋的驾驭。” 主子爷记性好,对人过目不忘,对话过耳不忘。之前告诉过他的啊,但不能这样说。苏培盛稍顿了一下,“当初是福晋提议如此。” 胤禛略皱了一下眉,“既然是福晋的安排,就把他留驾驭班吧。安排到前院,待客时用。” 苏培盛很意外。这是福晋亲自指的人,明显是她想自己用的。这个府里,主子爷的话最大,但福晋也不能得罪。 左右为难。 却只能往下说:“主子爷送到刘太医那里的人,是戴铎的老娘。福晋说,主子爷救的人,就要救到底,让府里日常照应着点。” 原来不是看那个人特别,是为他着想。胤禛含糊地说:“这些小事,以后就不用专门说了,都听福晋的安排。” 驾驭呢?苏培盛在心里问自己。 立马用主子爷的话,回答自己的问题:这是小事,听福晋的安排。 说着话,就到了饭厅。 饭菜已经上了桌,三菜一汤,一荤两素。胤禛心里有事,急匆匆地用了个半饱就搁了筷子。 细细的漱了口。 然后大步去浴房,细细的洗了头发,洗了身子。 看时间。 西洋钟羞羞答答地指着八点四十分,不早不晚,刚刚好。 穿戴整齐去东暖阁。 东暖阁的大门敞开着,正屋的门也敞开着。 橘黄的烛火,被夜风吹得飘飘荡荡,萦萦绕绕。把东暖阁映照得似是一场绚丽的盛会。 胤禛在大门外,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会儿情绪,跨入大门,进了正屋。 苏樱在起居室的暖塌上坐着,巧慧正在给她擦头发。看到胤禛进来,笑着打招呼:“爷回来了。” “嗯。”胤禛沉声对着巧慧说话:”去拿纸笔过来,再给我沏杯普饵茶。” 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脸色又阴了?苏樱接了巧慧递过来的手巾,捏在手里,轻声问:“爷今天忙吗?” 胤禛没接她的话,坐在小桌几另一边的塌上,心事重重的望着巧慧离出的背影。 他不高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聒噪。苏樱不再说话,把半干的头发顺到前面,歪着脖子慢慢擦试。 没人说话。 一室的寂静,令人压抑。 直到巧慧端着托盘进来,才打破了这份寂静。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上。” 起居室的南边是罗汉塌,塌上摆着小桌几。室内中央是张红木圆桌,桌子四周摆了四张圆形的绣凳。 胤禛看了一眼苏樱后,站起身,坐在了红木圆桌边的绣凳上。把砚台的位置重新摆了一下,宣纸摊平。待丫头们出去了,提起笔,认真地蘸了几下墨,在纸下写了一个“放”。 他盯着那黑漆漆的一点,看了半天。仍不见苏樱问他写什么,只得自己放下了笔。 右手支抚着额头,侧过脸看着苏樱,慢声说:“我考虑了一天,不等年后了,年前就让你走。” 和离? 年前就走? 苏樱以为自己听错了,忍着心里的激动,又慢慢擦了几下头发,才停住手,轻声问:“爷刚说什么?”由于紧张,表情非常不自然。 “和离。” 胤禛一改进门以来的沉重神色,冲她笑,“你不是想和离吗?既然是早晚要办的事,不如早办。我这几天,也翻来覆去的想了,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为了自己,而去勉强你。” 话里带着浓浓伤感,“再说,我也不是个好夫君。你跟了我这些年,吃穿住用,还没你在娘家的时候好。宫里的婆母们众多,谁的脸色都要看,还要巴巴的跑去跟她们说好听话。受了气,也没处说,只能自己生生的受着。” “我想通了,放你走,才是真正的为了你好。” 说完,转回脸,又拿起笔去写字。 苏樱顾不得去想,他方才的话是否真心实意,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落笔的动作。除了最初的“放妻书”三个字之外,后面的就猜测不出来了。 真的现在就跟她和离? 苏樱虽然不大相信,但又抱着几分幻想。万一呢?万一他看上了别人,急着让她腾位置,可不就是得让她赶快走嘛。 苏樱加更激动了。 一眼不眨地盯着胤禛的手指看。 他却越写越慢。一笔一画之间,好似有千金重。 苏樱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动,引起胤禛的注意,他就停笔了。 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 紧张的心情,犹如五年前在家里,等着她阿玛的消息,一样一样的。 五年前,苏樱经过四五日的闹腾,终于求得了费扬古的首肯,答应让她嫁给四阿哥。并舍着老脸,去向皇帝求亲。 清早四点左右离开家,直到午时才回。 苏樱在这期间,一直在前院里团团转,一会儿一去门口张望。 心里七下八下。 担心她阿玛只是胡弄她,担心皇帝看不上她,担心胤禛看不上她,担心皇帝以双方的年龄小为由,推说过几年再议。 过几年可不行。 那这些年,谁来关心他呢? 苏樱紧张得有些恍惚,一时间走了神。胤禛递给她,写满字的宣纸时,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 “你在想什么?” 胤禛站起身,把放妻书递在她的手里,又坐回了她旁边的小几对面。 苏樱迟迟疑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僵着脖子飞快地看了一遍纸上的字后,抬眼看向胤禛。 垂着眼皮,低头坐着,像个做错了错事的孩子。 不安而忧郁。 苏樱又仔细的去看《放妻书》,不是他常用的行书,而是一笔一画的正楷。透过迟迟顿顿的笔迹,仿佛看到了书写者内心的迟疑。 【凡为夫妻之因,皆是前世三生有缘,始配今生夫妇。 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二体一心。 今世有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既妻心有不同,以求离别,夫特意书之,放还自由。 愿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一心人,花前月下,弄影庭前。 十年衣粮,便献柔仪。愿妻千秋万岁。 康熙三十四年腊月十五日,皇四子胤禛谨立此书】 第42章 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 这辈子结为夫妻,是因为前世有缘。即结为了夫妻,就该二人一心。 这一世,二人没能一心,是因为前世有怨。 既然不愿跟他在一起,那放她走。并付给她十年的衣粮钱。祝愿她寻得一心人,生活美满,长命百岁。 写的真好呢,不愧是自小饱读诗书的皇子。 苏樱看着手里的《放妻书》,方才的紧张和喜悦渐渐淡去。 突然的,悲从中来。 入府五年,他从未对她说过情话。没有坐下来,促膝而谈,安安静静地聊天。聊家长里短,聊天南海北,聊房中私语。 他心思太深。 不知道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临要分开了,却把放妻书写得情情切切,缠缠绵绵。 原来他不是不懂风花雪月,只是没有用在她身上。 苏樱弯了弯嘴角,看着《放妻书》,笑道:“大家都说三阿哥文才斐然。我却认为四阿哥的文才,更为斐然。爷,您说呢?” 胤禛站起身,朝卧室走,“今日累了,我先去歇息。你待会儿上床时,手脚轻一点。” 关紧时刻,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应该先拣重要的说。苏樱急忙道:“爷,签字处,是需要盖私人印章和皇子宝印的吧?” “噢……嗯,要盖的。”胤禛停住脚,抬手往怀里摸。 苏樱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生怕他说没在身上。 胤禛停着手说:“今日出城了,弄得一身的土。回来后,先在前院洗了澡。”他扭回头,看向瞪圆了眼睛的苏樱,继续来回摸胸口处,“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拿出来了。” 他看着苏樱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她在紧张、说谎或是感到意外的时候,喜欢眨眼睛。 这表露了心里的不安。 胤禛转过身就往外走:“我让高庸去拿。” 东暖阁的门外右侧,有个暖廊,不论何时,至少有两个人值班。屋内的人高声吩咐,外面就听见了。 大约是拿宝印的事,比较慎重。胤禛没直接吩咐,而是穿过起居室,进了门厅,开门对暖廊里站着的一个青衣丫头,说:“让高庸把我的印章都拿过来,在今日换下的里衣兜袋里。” 府里的丫头们,大致分三等。通常只有一等丫头才可以进屋侍候主子,二等丫头在外面跑腿,传个话,递物什么的,三等丫头就是粗使丫头,日常撒扫。 巧慧是苏樱入府时,从娘家带来的。不但聪明伶俐,模样还好,在一众丫头们面前,是半个主子的存在。 跑腿这种活,原不是她干的。因为昨日撒谎逮个正着,心虚着呢。胤禛刚落声,她就急声道:“我去,我去。”说着话,一路小跑的溜了。 完全没看见主子爷阴沉的眼风,刺辣辣扫视着她的后脑勺,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这样就能扑通一声躺倒,再也跑不动了。 巧慧跑的飞快,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前院,来到了高庸的屋子门前。她唤了两声,里面没人应声。 一个小厮过来说:“高总管在浴房。” 巧慧没有丝毫犹豫,“带我过去。” 小厮很为难,“他在洗浴。” 主子爷吩咐的事,要办利索呀。巧慧急急地说:“我就隔着窗子,问他句话。” 东暖阁里,胤禛看着巧慧,消失在门口之后,回了起居室。 “等那丫头拿过来,你自己把章印上。我先去睡了。” 在民间,男方签过和离书,男女双方到县衙备案,就可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皇家解除婚事,需要到宗人府备案,撤玉碟。 本朝有公主和离的先例,尚没有过皇子和离。 这个苏樱倒是不担心,不论什么事,总会有人第一个去做。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唐朝的时候,还有女子当皇帝呢。 只要拿到他签字盖章的和离书,和离这件事,基本算是成了。到时候,再去求她阿玛帮忙去宗人府撤玉碟。至于怎么求,前两天,就已经想好。 苏樱看着胤禛进了卧室,她再也坐不着了。把手里的《放妻书》小心地折叠了,攥在手里,去了外间。 在外间站了一会儿,又轻步进了起居室。来回走了三趟之后,开门对丫头说:“去后园子里折三枝红梅,瓶子里的有些蔫了。 胤禛支着耳朵,听苏樱蹑手蹑脚的来回走动。当听到她说折红梅,想象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原本就紧锁的眉额,拧的更紧。 半夜里要什么红梅,开门是想看那个丫头回来没有。没看到人影儿,没话找话说呢。 哼哼,私章和宝印真是忘在里衣口袋里,也不可能吩咐一个丫头去拿。可劲的找吧,找到天亮也找不着。 和离是不可能的。 写和离书,是想让她知道,他真的愿意跟她和离。让她认为他并没有束缚着她,她是自由的,随时可以走。 这样就会怀着对他的感恩之心,愉快地跟他相处一段时间。没有了对他的怨念,他好趁其不备把她俘虏了。 娶个傻福晋,还是有好处的嘛,很容易糊弄。 苏樱在门口傻傻的等,望眼欲穿。 晴日的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把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苏樱先是听到了急步快跑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了苏培盛和巧慧。 苏培盛看到她,远远地打了个千儿,离开了。 巧慧扬着手说:“印章拿过来了,福晋赶快进去,门口冷。” 床上的胤禛听到这句话,忽地坐起了身。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个早该被打死的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谎话敢撒这么大。他把印章锁在了书房的大铁皮柜子里。 柜子用的是密锁,钥匙只有他有。 想到钥匙,胤禛突然想不起来,锁上柜子之后,钥匙有没有放回墙上的夹缝里。 难道是没锁? 接着一巴掌扑在脑门上。 就是没锁。 用完饭,他让苏培盛跟他去书房拿戴铎的卖身契,从柜子里拿契书时,把平时随身带着的印章放在了柜里。 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情真意切之下,把她哄到手呢,丢了心神。 忘了锁。 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可是……即使忘了锁,高庸也不知道印章在那里面啊。 “爷,我印过章了,把章放在你明日穿的衣服兜里,还是现在给你?” 苏樱在帐外轻声问。 话里带着抑制不着的激动。 满脑袋疑问的胤禛,轻轻躺回床上,装着睡意朦胧的样子说:“你先收着吧,明早再给我。” 第43章 各怀鬼胎。 苏樱激动得,想在屋子里跑几圈,想手舞足蹈,想放声大叫。和离的途径,她想了七八个了,做了几手准备,有易有难。却从来没敢想,会这么容易。 在胤禛说印章不在他身上时,还以为是在耍把戏。 呵呵,真是的。这个人,经常会让她意外,自己从来就没看透过他。入他府里了五年,临走了走了,才知道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夫妻之间,是一家人的时候,为对方着想,不算好。分开的时候,仍为对方着想,才是真的好。 苏樱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凳,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刘太医曾说过每晚睡觉前,梳一百下,可以通筋活血。她却从来没那闲心梳。 这日,如果她数的话,梳了足足有两三百下,激动的心情,才稍稍的平稳了一些。 放下梳子,洗了手。 又在卧室中央站了一会儿,才去悄悄的撩床帘。 人在里面的被窝里。 呼…… 她松了口气。 刚还寻思着,怎么从他身上翻到里面去呢。在家里时嬷嬷再三叮嘱,睡觉时,坚决不能从夫君上方路过,那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熄灯睡觉啦! 等天一亮,就回家去找阿玛谈。没准儿,春节之前,就可以去江南啦! 喜悦令苏樱合不拢嘴,灯烛吹了两次都没吹灭。 她掬了掬脸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猛吹时,怕动静太大,惊醒了床上的人。慢慢呼出了气。 又没灭。 再吹。 终于灭了。 灯烛熄灭的一刹那,室内有些暗,苏樱只得往床的地方摸。摸到床沿,摸到被子掀开,轻轻的坐上去,再轻轻的躺下。 “你怎么睡我这里?今晚想跟我睡一起的吗?”在被窝里等她的胤禛,伸手搂着她的腰,话里带着浓浓的睡意:“马上就要走了,就成全你的心意,勉为其难地跟你睡一起吧。”最后一句,说得有点无可奈何的意思。 苏樱哪里会想到,方才还在里面的人,此时在外面的被窝里呀。被抱着的那一刻,惊得哆嗦了一下。急忙接话道:“对不起,吵着爷了。我去里面,不影响你睡觉。” “不许说话了,睡觉。”头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又闻到了幽兰的清香。 腰被紧搂着,呼吸的热气一下一下的扑着她。苏樱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找个什么理由去里面睡呢?转念又想,人家和离书都签过了,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又不是没睡过。他又不缺女人,哪里会故意勉强她。 噢……还没跟他说感谢的话。 苏樱拍了拍她腰上的手臂,“谢谢哥哥。“稍稍停了一下,又说:”我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是我最亲的哥,是我哥哥。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苏樱此时觉得,身旁躺着的这个好人,万分的亲切。这么为她着想,真的比她的哥哥们还亲。于是也反过来关心他:“你选福晋的时候,我提前去帮你看看。你看女人眼光不行,根本不知道什么的女人才适合做福晋。” “不能只图好看。还要能持家,打心眼里关心你,又能跟你别的女人相处好。现在只有两个,以后肯定会更多。什么样的女子都会有,不能让她们在后宅翻出大浪花来。这样你才能安心的做事。” 想到马上要走了,嘿嘿笑了一声,说出了心里话:“我不行,我无法跟别的女人相处好,看见她们就想把她们的脸拧烂,然后踢得远远的。“ “不许说话了。”胤禛把胳膊放在她脖颈下面,让她枕着。另一手摸上了她的脸,摸到她的嘴巴,“再说话,把这里堵住了。”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间,轻蹭着的她的眉角,话落之后,贴在了那里不动了。 兄妹哪里能这要亲密。 “你……”苏樱挣扎着说:“你让我躺好,这样我睡不着。”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我刚说了什么?要不要给你示范一下……”胤禛说着话,嘴巴游移到了她的唇边,堵住了。 圆月之夜,沐浴在溶溶月色里红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月亮觉得这样远远不够,想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想把她抓在手心里揉碎了,让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这样。 就可以再也不分离。 日日夜夜,都可以在一起。 嘴巴被堵得猛烈又毫无章法。苏樱渐渐喘不过气来,只得“呜呜”着去推半压在她上方的人。 胤禛起初的时候,没去理会,准备一鼓作气,达到目的。随着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只得停了下来。 “怎么了?”呼吸沉重地说:“你睡在我的被窝里,还故意说话,不就是想在临走之前,达成你愿望的吗?我在成全你的心意。” 除了和离,她没别的愿望啊?苏樱脱口而出道:“什么?” 胤禛头脸伏在她的颈窝里,吃吃笑道:“你以前千方百计的,要跟我睡,见面就想要亲亲。” 确实……经常……有这么回事。 但那是以前。 现在早没这个心思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就要分开了,没什么好争辩的。苏樱在黑暗里眨巴了几下眼睛,接话道:“我刚才不是反抗,是你方法不行,快把我憋死了,再晚一会儿,我就真死了。” 沉默。 窘窘的沉默。 半天后,胤禛哼哼了两声说:“你行,你来啊!”嘴巴又凑到了她嘴边,“快点,你来给我示范一下。要没我行,今晚就别想睡了,对着镜子好好练练吧。” 苏樱想跳起来,拧自己的脸,让你自己给自己挖坑,说别人不行。 他可是向来说到做到的。 今晚她要真拒绝,就别想睡觉了。 认了。 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苏樱稍稍一思索,挽着他的脖子,嘴唇贴了上去。 在前世里,这件事是他给予她的,唯一一件值得怀念的快乐。既使隔着漫长的前世,两个人抱在一起,仍是甜蜜的。 沉浸在快乐的甜蜜里,胤禛没忘了今晚有重大事情要办。 苏樱感觉到搂抱在她背后的手,在慢慢的往下移。到了腰腹处停了片刻…… 急忙推开他,喘着气说:“我,我肚子疼,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要去净房。” 激动得热血澎湃的胤禛:“……” “快帮我燃灯,来不及了。” 不甘心的胤禛:“……” 明日厨上的人,都等着一个个的被踢死吧。大冬天里,吃冰豆沙也不拦住。 苏樱坐在净房的蹲椅上,暗自庆幸今晚有所准备,特意吃了冰豆沙。此时说闹肚子,不会引起怀疑。 她原打算,今晚跟胤禛说,从明日起,让他去别的房里呢。既然是他的女人,就没有一直让她们独守空房的道理。 这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职责。 苏樱突然同情起胤禛来了,以后要娶那么多女人,这个要睡,那个也要睡。睡的不均匀,大家就闹腾。 后宅添人,后宫纳妃,可不都是长的漂亮的。大部分是因为前朝的原因,要利用,或是平衡她们娘家的势力。 那个耿氏,相貌粗俗,又是个大嗓门,还爱喝酒。醉的时候,还耍酒疯。为他生过一个儿子呢。对着这样一个人,他怎么能下得去嘴呢? 想到这里,苏樱突然乐了。 净房没有碳火,由于心情十分的好,冷也不觉得冷。 巧慧在门口张望了几次,苏樱才起身回去。 胤禛坐在床沿,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等着。看到她进来,赤脚踩在地上,快步去迎她。抱上床,搂进怀里。 火热的心脏,在身体里“呯呯”地跳。 一句话都不想说。 也没有心思想别的。 就盼着赶快把她暖热之后,接着方才的事,往下进行。 心急火燎。 恨不成化身为碳,把她层层包围,如此就能一烘而热。 急得团团转的胤禛,突然心中一亮,暗骂自己是个傻瓜。亲亲就不是热的更快吗?为什么要等暖热了再亲?先后次序弄错了嘛。 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就开始行动。 不料,才把她的头脸从自己怀里扒出来,激动地凑上去,苏樱推着他,话里带着哭意:“我还要去。” 如此三四趟后,她躺在床上,气弱弱地说:“不行了,不行了,虚脱了。” “还是叫府医过来吧。”胤禛绷着脸说。 “不用不用,困得要死,让我睡会儿,睡着了就好了。” 胤禛沮丧地安慰自己:过了一个今晚,还有无数个明晚在热烈地等待他。 第44章 卑鄙的小人。 浓妆轻纱,独倚高楼,看江南烟雨濛濛,佳人如织车如流。 苏樱正春风满面,心旷神怡之时,被摇醒。 胤禛冲她笑:“我要起床了。” ……是梦啊! 苏樱回了回神,才反应过来,眼下里的状况。被烦人精抱着,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躺在床上。 苏樱看着他,暗自琢磨,马上就跟他没关系了。昨天计划的事,要不要继续实施呢? 要说是想为他再做件事的。 可是,万一德妃喜欢上了自己,他为了讨他娘的欢喜,反悔了,死活不给和离了,岂不是很麻烦? 和离书都已经拿到手,干嘛还给自己添麻烦!! 没有她,自有旁人去帮他,说不定比自己做的更好。 他说过的,损已利人的事是万万不能干的。 胤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笑道:“这几天好好表现,表现得好,让我也开心了,去宗人府改玉碟的事,就由我来做。” 苏樱眨了几下眼,迟迟疑疑地提醒他:“你说过放我走的。” 胤禛捏了一下她的脸,笑得更开心的样子,“你又不会现在就走。快过年了,此时跟大家说我们要和离,他们肯定一个个的跑来劝说。闹得鸡飞狗跳,大家都过不好年。等开春再走嘛。你想去哪里,直接就走。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我来向大家解释。” 胤禛看着他怀里的人儿。 紧抿着嘴角,犹豫不决似的眨着眼睛,浓密的眨毛,在昏黄的光影里扑楞扑楞…… 像是傍晚夕阳里,两只找不着归家之路的蝴蝶。 空虚迷茫,恍恍不安。 唉......她期盼的不是和离多好。既使很难办的事,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满足她的愿望。哄她开心。 摸摸她的眉眼,轻声说:“小年的时候,各府都要去宫里赴宴,你再去那个什么阁,做套漂亮的衣服。告诉店主,我下午过去付钱。”顿了一下,又说:“要不要给你娘也做一套?到时候我把钱一并付了。” 苏樱咬了一下嘴唇,“需要给各宫里备礼物吗?”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跟苏培盛交待过了,等他备好了,你过一下眼,知道都给谁送的什么东西。有不合适的,你跟他提出来。” 苏樱暗叹了口气,“外间小几下面抽屉里,有本册子,你上朝的时候拿着。下朝后,静宪会管你去要。” 胤禛听她话里的意思,是不会当时就走了。十分的高兴,真心诚意地笑道:“什么东西?我能看吗?” “不能。” “不能看,我也看。没撤玉碟前,你还在我的名下,还是我的,你的东西都是我的。”说着话,嘴巴往她唇边凑。 想亲亲。 苏樱心情烦躁,轻推了他一把:“没漱口呢,有口气。” 胤禛:“……” 讪讪道:“有吗?”转话又说,“你是不是以为,我马上就不是你男人了,所以敢对我无理。” 你说对了。但不能承认!苏樱往被子里缩了缩,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你再磨蹭,上朝可就晚了。我又不会今天就走,等晚上吧,晚上提前洗干净,我再教你别的。” 胤禛的眼睛亮了:“别的什么?” 心情不佳,想戏弄他一下,让他也体会一下,以为马上就能得到,结果仍是得不到的感觉。苏樱说:“就是你想的事。” 胤禛忍着内心的激动,语气不太自然地,小声说:“今天你要是出去,别玩的太晚,我今天回的早,我们一起用晚饭。” “嗯。” 胤禛仿佛看见美妙的夜晚,再向他召唤。 开心地穿衣服起床,临出门,对苏樱说:“我的印章,你先保管着。” “在妆匣里,你拿走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放我这里不妥。” “我记性不好,再带身上,哪天就该丢了。你先收着,回头我想想放哪里合适。” 胤禛走后,苏樱躺在床上,又一次想怎么跟她阿玛说要和离的事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重要文件,加盖私人印章,皇子公主们还要加盖皇帝赐的宝印,就是怕有人作假。因为字迹是可以模仿的,甚至能以假乱真。 苏樱一跃而起,跳下床,飞快的去拿出她藏起来的和离书,看了片刻之后,一把扑在自己脸上。 这一笔一画,极其生硬的正楷字,谁能认出来是他写的?印章还在自己手里。写的时候,连第三个人在场都没有。 她拿出去说,这是四皇子写的和离书,他万一不承认,谁会信? 傻子都不信。 还以为是她自己写的,然后偷偷的盖了章呢。 被算计了。 这个卑鄙的小人。 难怪这么爽快地写和离书啊,这是逗她玩呢。 苏樱把和离书“嚓嚓”撒了两把后,又慌忙住了手。万一他承认呢? 先收着,先收着。 第45章 你拼死也要救我于水火。 腊月十六的早朝,像往日那样,在天光大亮之前,就结束了。这日的早朝,对胤禛来讲有些不同,想到静宪在等他,就盼着早些下朝。 身为没有爵位,也没有领实职的皇子们,只是每日跟着朝臣们站班听政,不用参言。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 胤禛想了十来种,跟静宪打招呼的话。没料到,他一出太和殿,静宪就在那等着了。冲他笑道:“四哥,你是去东三所吗?我们一起走一段路。” 一般情况下,胤禛下了朝,就会去东三所。那是他没有分府前住的地方,现今仍留着两个太监,以备侍候他用早饭。早饭后去尚书房看书,听老师授课。 中午,会有太监把饭食送到尚书房。用了午饭,练习骑射。由于明年春天要随正红旗大营征讨葛尔丹,就把练习地点,改在了京外四十里外的丰台大营。 静宪的话,胤禛很意外,居然知道他的生活规律,还愿意跟他一起走。 惊喜的接受了。 “时间还早,我送你回永和宫。” 二人并肩走出殿前广场,行到行人稀少的甬道内,静宪收起了脸上假装的笑意。一脸严肃的看着胤禛说: “你的眼长哪里了,李侧福晋哪儿好,让你另眼相看?给十六弟添福,居然也让她来。你有没有考虑四嫂的感受?一个县令之女罢了,原来只是个掌衣宫女。无论才情,还是相貌,她给四嫂提鞋都不配,你倒是把她这颗死鱼眼当成明珠一个宝贝儿着了。” 胤禛:“……” “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李侧福晋是额娘送给你的人。想着讨好额娘嘛。但你这样做,只会让人更讨厌。为了讨好别人,冷落自己的福晋。” 静宪越说越气愤:“就你这样的,四嫂早晚得离开你。” 胤禛沉默不下去了,小心地问道:“她给你说什么了?” “没有,是我自己想的。” 静宪本来没准备说这些话的。可是看见胤禛就来气,就忍不住想说他。此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转话又说: “你若是跟我没关系,我才不会说你。我是不想看着你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毕竟……”她迟疑了一下,道:“毕竟,我们是亲兄妹,跟别人还是不同的。” 正在胤禛心中暗喜,妹妹对他态度终于有所变化时。静宪又接着说:“我今年十四,马上要到议亲的年龄了,如果皇阿玛让我去和亲,你拼死也得把我保下来。蒙古人都是茹毛饮血,野蛮的很。我是死都不会去和亲的。” 皇帝的六个姐妹,不是去蒙古和亲,就是嫁给了当时藩王。撤藩时,夫家死的死,伤的伤。 现在的三公主和五公主,都嫁给了漠北的蒙古王爷。万一打起仗来,那就是仇家。即使不打仗,相隔两千多里路,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胤禛想实话实话说,公主们婚嫁之事,哪里是他这个连爵位还没有的皇子,所能阻止得了的。但这个亲妹妹,难得跟他主动说话。于是说:“我会尽力的。” 静宪高兴起来,欢快地说:“四嫂的话果然没错,忤逆皇阿玛这样的事,只有亲哥哥才肯帮我。我就是试探你一下。” 说着话,抬手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笑嘻嘻道:“你帮我留意着,有跟我年龄相当的年轻才俊,悄悄告诉我。我亲自出马去找他,然后就说,我看上他了,非他不嫁,去求皇阿玛赐婚。这样的话,就能抢在和亲前面,把婚事订下来。你也不用忤逆皇阿玛了。” 胤禛惊讶了:“谁给你出的主意?” 静宪理所当然道:“四嫂啊。”又十分不屑地说:“你侧福晋除了会跟我说好听话,她还懂什么?” 这些话,是昨日苏樱去见静格前,对静宪说的。说皇帝之所以会封静格固伦公主,大概是要和亲的。接下来,可能就是她了。让她早做准备,并且给她指了这条路子。 不是苏樱不想帮六公主静格,是这个方法只有静宪能用,有受宠的亲娘做后盾,怎么闹腾都没事。还有就是,在前世里,所有的公主们,只有静宪没有和亲。 第46章 连累。 腊月十六,是个好天气。天空晴朗,没有一丝风,温暖的阳光驱赶了空气中冰冷的寒意。 白塔寺里有不少烧香赏梅的人。 苏樱从白塔里走出来,下了台阶,对立在马车前的戴铎说:“既然来了,也进去拜拜吧,佛祖面前,不分高低贵贱。我们去后院赏梅,大约小半个时辰回来。”说完,带着巧慧,就往后院去。 戴铎正琢磨,什么时候有机会,自己也来叩拜呢。 冲着苏樱的背影行礼:“谢谢福晋。” 赏梅只是个托词,苏樱哪儿有心情赏梅。是给戴铎机会也进去拜拜。和离之路漫漫,说不定还需要用着这个谋士。 去了后院,寻了处僻静地儿,站了一会儿,约摸着十叩九拜也该拜完了,就招呼巧慧走。 “主子真有眼光,这个戴铎跟别的奴才不一样。” “嗯?” “别的奴才,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样儿。戴铎只是在主子面前恭敬。那天,主子让他跟我一起去买甜棕糕,他走在人群里,搭眼一看,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养马的。” 苏樱低声笑道:“我见过他老娘,就是穷人家。”转话又说,“朝中出身寒门的官员多的是了。可惜他是个贱籍家奴,没法走科考的路子。” 巧慧接话:“哪里可惜了,他现在可是四爷府上的驾驭,跟着主子四处走动的,就是一般的县官都不及他有身份。” “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到一条出路。若是有人给他赎了身,资助他银两捐个官,过不了两年,定能做出成绩。” 苏樱的声音放得更低了,喜悦地说:“你能不能看上他?你出嫁,我赠你一千两银子的嫁妆,千两能捐个知县,到时候你就是县令夫人,过几年,做出成绩,知府,道员,一路往上升,就能入朝为官,我们又能在一起。” 巧慧听了此话,憋红了脸,半天后,哽哽咽咽地说:“奴婢这辈子都跟着主子,谁都不嫁。莫要说他是个赶车的,就是个丞相,奴婢也不嫁。主子要是嫌弃奴婢,奴婢就以死谢命。” 苏樱:“……” 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算了,和离的事都还没成呢。寻着良机了直接把她嫁出去。 沉闷的走马车边,戴铎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苏樱着实的打量了他一下。 中等身材,相貌清秀。 今日穿的是新做的蓝布衣衫,整体看上去,比在那日在马棚精神了许多,也显得俊朗了。 “你懂相马吗?” 苏樱坐上马车后,问。 “回福晋的话,奴才略懂皮毛。” “那就是懂了。”苏樱吩咐道:“待会儿选马时,给我个意见。” ...... 此时此刻,尚书房门外,两名身强力壮的侍卫,在太子的指使下,将鬓发花白的顾八代掀翻在地,左右开弓,结结实实抡板子。 板子所落之处,鲜血淋漓,顾八代咬紧了牙关,没吱一声。 旁边奉了太子令,看热闹的皇子们,吓得屏息静气。 胤禛眼睁睁的看着情同父子的老师,因为他受牵连。胸中怒意滔天,却脸色平静地站着没动。 他知道今日是着了别人的道。可是这个时候,为老师开解,口有无凭,只会更加惹怒太子。 待三十大板结束,太子怒声说: “才疏学浅,是你能力所致,本宫可以饶你。你若是在寻常位置上,玩忽职守,念在你有军功在身,也可以饶你。但你是我四弟的老师,你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他。平日里行事乖张,就不说了。瞧瞧你批的策论,一派胡言,这不是误我四弟学业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太子都快被自己感动了。想到一帮弟弟们在旁边看着,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气势非凡,对着侍卫吩咐:“去内阁备案,顾家三族之内的读书人,明年不准参加科考。” 胤禛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回了书房。 太子想向他四弟表功呢,转脸没看到胤禛,走到顾八代身边踢了一脚后,说:“把他扔出宫门,三日之内,不许治伤。本宫现在去向皇阿玛禀告此事。” 说完一路带风的走了。 太子离开之后,无论是授课老师们,还是皇子们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读书。 本朝尊师重道,老师见了皇子们不用下跪,反而皇子要给老师行礼。 皇帝本人登基之后,还会每日到尚书房读书学习两个时辰。后来专门设立了南书房,由翰林院学士值守,随时应召侍读,侍讲,论经史﹑谈诗文。 皇帝尊称他们为自己的老师。 胤禛眼前看着书本,心思却跑去了乾清宫,他想皇帝肯定不会放任此事不管的。猜测着皇帝此时在做什么,什么时候会有空来尚书房问询。又琢磨着,自己怎么说话,对老师有利。 盼了一个上午,快到下学的时候,梁九功过来传了圣谕:“顾八代为人不顾体面,言语粗鄙,朕早就看他不顺眼。念他有功在身,一再忍他。今日方知他误了皇四子学业。罢官去爵,回家养老。” 皇帝是金口玉言,既使判案有误,也不会轻易更改。 胤禛心似火烧,却束手无策。 待梁九功转身要走,他追上去,急声低问:“皇阿玛有没有旨意,说让抄家?”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才答:“没有。” 胤禛松了口气,缓声说:“顾......八代一生清贫,家中只有十几间族上传下的院子,再没别的值钱物件。抄家抄不出什么东西,万一惹急了他,撞墙而亡。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皇家把他逼上了绝路,以死明志。恳请梁谙达将此话委婉的转给皇阿玛,万万不能因为他,让圣颜受损。” 梁九功立马就明白了胤禛的意思,这是太子爷下令抄顾八代的家了。 “行。”梁九功点了个头后,小声提点他:“四皇子真要是为顾大人着想,此事莫要掺合进来,等圣人消了气,再从长计较。” 这时,八阿哥胤祀走过来,站在胤禛的身边,对梁九功恳求道:“梁谙达,顾大人年龄大了,天寒地冻的,受伤在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别人会说太子殿下打死人了。还请谙达差人照顾着些。” 胤禛万分感激地看了八阿哥一眼。 为人和善,果然还数八皇子。跟他没关系,又不是好事,还往前凑。难怪万岁爷最喜欢他。梁九功对八阿哥笑道:“两位皇子莫要担心,已经有人把顾大人背回家了。” 胤禛心中一喜,急忙问:“是谁?” 谁这么大胆?八阿哥关心道:“不知者不为过,或许那人不知情,只是好心想照顾一个伤者,若是因此受到牵连,还请谙达替他在皇阿玛面前周旋。” 梁九功:“是张大人家的三公子。” 第47章 献计的来了。 苏樱听取了戴铎的意见选了匹枣红色的健马,着马场的一名小厮送回府,她和巧慧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城。 离北城门尚有五六里路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问:“四福晋在里面吗?” 苏樱从车厢窗户探出头,看见一身月白色棉袍的张廷璐坐在马背上,正勒着马缰绳调转马头。 马车并未减速,戴驿问他:“你是何人?” 苏樱抢过话来:“他是张尚书家的三公子。”转话对张廷璐说:“三公子,有事?” 张廷璐一看苏樱在里面,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戴铎也让马车逐渐减了速。 待马车停下了后,张廷璐走到车窗前,揖了个手道:“给四福晋请安。草民有点小事,要跟四福晋商量。” 脸上结的痂已经掉了,露着粉红的伤痕,看上去怪异又好笑。端着这样的一张脸,张廷璐好像丝毫没有在意。 对于这个人,苏樱还是比较了解的。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看似有些不着调,其实做事很沉稳。她前后看了一眼,“什么事,你说吧。这两位不是外人。” 巧慧听了很平常。 戴铎却是思潮翻滚。 养马和赶马车,虽然同样是跟马打交道,但身份待遇可是天上地下。养马倌运气不好的话,两三个月还未必见着主子一面。赶马车就不一样了,不但能跟主子四处跑,还是主子的半个心腹。 因为主子出门办什么事,大多数都会知道啊!就像此时,从这个人的神态言语里判断,肯定是要讲重要的事。主子完全不避他,对他多信任。感激之情,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在身体四处流蹿,热烈地温暖着他。 张廷璐前后张望,看近处并没有人。 直入正题道:“今儿上午,四爷的授课老师因失职,被太子爷处罚了。草民听家父说,顾大人虽然说话偶有粗俗,对待学问,却极是严谨。” “此事定是有内情。但既是太子爷下了旨意降罪,眼前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草民代家父,给四爷一个提醒,让他千万不要替顾大人说话。否则是害人害已。” 苏樱笑着接话:“谢谢老师的指点。”她猜测张廷璐不会仅仅因这句话,特意来寻她。这个道理,一般人都能想到。于是她说:“老师说的有理,四爷若是帮顾大人理论,那便是为了私情,置疑太子殿下的判断。” 其实,张廷璐方才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张尚书确实肯定了顾八代的为人处事,但并未让张廷璐传话。提醒胤禛,是张廷璐自己的意思。 张廷璐常年混迹于市井,人情事故极为练达。自从昨日下午得了密旨查凌普,今儿一早,他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明珠府上。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先从最了解凌普的人入手。 明珠听到门房报告,张尚书家的二公子来找他请教棋艺,立马到门口去迎。明珠有个外号叫“万花筒”,心眼子贼多,善于琢磨别人的心思,说话风趣,讨人喜欢,年轻时人见人爱。 他知道,即使自己被罢了官,还沦落不到,陪一个毛头小伙子玩。未罢官前,他可是一品的内阁大学士,被同僚尊称为明相的明中堂。他猜测,张廷璐找他有事,而且不会是小事。 张廷璐带着棋盘来的,黑白子交错间,二人聊着闲话。张廷璐刚开口两句,明珠就从他看似极普通的话里,猜测出他的来意了。 万岁爷准备动凌普,而且把这事交给了在朝堂上中立的张家。 那太子之位就不稳了。 明珠大喜。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一言而尽。于是悄悄地对张廷璐说,那晚受欺负的女子,是乌拉那拉氏的贵女。又说,凌霸王从刑部出来,遇到四阿哥,又断了一只手。 张廷璐从明府出去,路过东华门,看到四名皇宫侍卫,正抬着一位血淋淋的人,往外扔。走近了一看,是顾八代。当即上前去问:“官大哥,我能把这人换个地儿吗?把他扔这里,有碍观瞻嘛,贵人们进出不方便。” 太子爷只说不让治伤,没说不让换地方,再说一直趴这里,也确实不妥。侍卫就对张廷璐挥了挥手。 张廷璐把顾八代往他家背的路上,琢磨着,这八成是凌普的报复。回头去礼部向他父亲一问,果然是太子着人动的手。 是凌普在背后煽风点火,没跑了。对朝政稍有了解的人,谁不知道凌普每日围着太子转,看谁不顺眼,自己搬不倒的,就利用太子出手。 张廷璐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再加上牵扯到四皇子。于是决定在这件事上,插一脚。也算还四福晋亲自登门替他开脱的人情。 思来想去的,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张廷璐此时一听苏樱接的话,暗叹,找她还真是找对了,是达理通透之人。于是接着方才的话说:“顾大人被太子爷责罚,无论对错,万岁爷肯定不会驳回太子爷的决定。顾大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官复原职。一个文武双全之人,在家里闲着怪可惜的。” “草民一直筹划着开一家私人学堂,免费招收贫寒子弟,收编街上四处跑的小乞丐们。地方我都看好了,白塔寺后院几间厢房一直闲置着。” “孩子们的午饭,就跟着和尚们吃斋饭,至于费用,可以找人捐助。我最近有别的重要事要忙,张罗不成。刚看到顾大人,心想,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送个文武双全的老师给孩子们。” 苏樱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热情地接话:“三公子,是想找我捐助?没问题。我把私房钱拿出来,先捐五百两。赶明儿,再去找我那四位嫂嫂,以及堂姐表婶表姨表姑们,让她们都出钱。” 傻呵呵地笑道:“这是积德行善,比往寺院里捐香火钱有意义多了。多谢三公子给大家提供一个做善事的机会。” 虽然苏樱会错了他的意,但看到她对自己的提议这么重视,张廷璐十分高兴。他的好主意多了,但有权势又能办事的人,向来不重视他,总认为他不务正业。 此时面对苏樱,觉得遇到了知已。 张廷璐赶忙说明来意:“草民是来求四福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说给四爷,让他跟顾大人商量商量,让顾大人把这件事给办起来。” 第48章 嫌命长了啊。 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为了别人着想。偏说成是求别人。苏樱连声称赞:“好主意!好主意!等顾大人把这事办成,以功抵罪,官复原职指日可待。谢谢老师和三公子的好意。” 张廷璐的脸颊渐渐红了,“四福晋是真心谢草民的吗?” 苏樱点头:“那是自然。” 张廷璐一改方才的口齿伶俐,吞吞吐吐道:“也,也不用怎么谢我。还,还请四福晋在公主面前,莫要说草民的坏话。” 这是少年思春了啊。苏樱强压着心里的笑意,说:“三公子才貌双全,品性高洁,古道热肠,说话做事,又处处为他人着想。这样的人,万里不挑一,我存想说你坏话,也找不着啊。” 这番夸奖,令张廷璐的脸更红了,讪讪地笑道:“多谢福晋厚爱,那草民就告辞了。福晋稍迟一会儿再走。” 苏樱急忙问:“三公子知道顾大人招惹着谁了吗?他的职位和性格,应该是碍不着谁。”官场上的谄害,基本都是因利而起,顾八代挡不住谁的路嘛。 苏樱看张廷璐的表情变得不大自然,催促道:“你一定知道,快说。是不是跟四爷有关?” “四爷折了凌百康的手腕。” 这下轮到苏樱的表情不自然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了个干净,她咬了两下嘴唇,“多谢三公子,你可以走了。” 张廷璐刚上马,巧慧就迫不及待地问:“凌什么是啥人?他是不想要命了吗?居然敢找我们主子爷的悔气。” 苏樱没应巧慧的话。 在心里大骂凌王八。 真是嫌命长了啊!看我家主子爷没靠山,就敢明着欺负他。 本来只是点把火,旁观而已,非逼着我去踩你们。我家主子爷稚嫩,本姑娘可是从宅斗宫斗里胜出的人。最简单的路数,就是借力打力嘛。 你这个凌王八能借太子的力,本姑娘也一样能借到力,这回非一口气把你打死不可。让你少活一天,少害一些人。 主子一直沉默,车里车外的人,都不敢再吱声。 待张廷璐走远了,在马车前面立着的戴铎问:“福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一会儿,等他再走远一点。”苏樱沉声道:“以后哪天万一提起今天去马场的事,你们两个莫要说漏嘴,说跟他见过。” 戴铎和巧慧喏喏地应声。 苏樱从车厢窗户,伸出头,向戴铎问话:“刚才,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可行吗?”立马又为向他征询意见,找了个理由:“巧慧说,你这个人说话,做事都特别好。” 巧慧刚想张口说话,苏樱转身对她轻“嘘”一声,又从车厢窗口探头去看戴铎。 戴铎没料到苏樱会突然问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低声道:“奴才不太赞同他的意见。” “哦?”苏樱装着不太在意的样子,问:“理由呢?” “奴才不知道要说的话,妥不妥。” “这里就我们三个,又无外人。你尽管说。我有自己的判断。” 戴铎说:“既然太子爷下令处罚了那位大人,主子爷登门探望,不合适。但如果福晋去,就另当别论。” 苏樱接话:“我若是去,在外人眼里,也是代表了主子爷。” 戴铎恭敬地说:“接下来的话,言语冒犯之处,请福晋恕奴才无罪。” 苏樱急忙接话:“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但说无防。” 戴铎说:“辨别黑白是非,以及摆正立场的问题,是男人们的事。妇道人家,本来就只重情义,不懂是非。何况现在,我们还未跟主子爷碰面,福晋去探视,也不是主子爷的授意。即使太子爷知晓,顶多认为福晋此举欠妥。” 苏樱点头:“言之有理。” 戴铎又说:“开办学堂,虽是个人行为,但需要把皇恩摆到前面。否则,即使办起来,圣上也不会高兴。做学问之人,大多清高。说为防那位大人对朝廷有怨念,不肯提皇恩,福晋可以将这其中利害分析给他夫人。让他夫人细细地去说服他。” 戴铎这些话,给了苏樱启发,但并真的认为他说着有理。他们都不了解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更不了皇帝。 天威不可触犯。 整件事上,最关键的地方,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被皇帝罢了官的人,在民间把事业搞得红红火火,这不是给皇帝上眼药的吗?即使把皇恩摆在前面也不行,这是耍心机呢。 再就是,没有皇帝做大靠山,不再拉进来一个小靠山,太子身边的人,能让它办起来就是高抬贵手了。红红火火那是做梦。 看来,没入官场的人,既使是聪明人,还是心思单纯,不知道人心有多阴险。 第49章 你有个狗屎面子。 索额图坐在内阁中堂上,眼里看着江南的奏报,心思却飞到了别处。三位内阁大学士,罢了一个,病了一个,只剩下了他一人。 空荡荡的中堂,一个人坐的感觉真好。 凌百康之事,虽然容易落人把柄,但能让佟半朝气病,也不失是一件好事。最好一直病着,再也上不了朝。 昨晚他带着礼物,亲自去探望了佟国维。 一副落拓惨淡的模样。 看来大家都低估了太子殿下在万岁爷心中的份量,自己也低估了。他以为皇帝看到那日早朝上的情形,会对太子的势力感到震惊。借此机会,查凌百康,查凌普,削弱太子。 拔出萝卜带出泥。 索额图虽然越来越厌恶凌普,却不想他出事。 在索额图思索着,用什么办法约束凌普时,他的随侍进来说:“太子爷在尚书房杖打了顾八代。” 手里的奏报“嗒”的落在了案几上。听了随侍的详细汇报,索额图忽地站起身,“入宫。”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言。 索额图担心哪个愣头青,跑去在皇帝面前为顾八代申辩。 有些事大家虽然心知肚明,但都不说,就等于真相不存在。有人一旦说出来,情况可就不同了。有一个人说,就会有两个人站出来说。 虽然真相最终会被压下,但给皇帝添了麻烦,皇帝势必会把这笔帐,记到太子头上。要赶在有人为顾八代讲情前,把这个案子定死。 索额图入宫之后,直奔乾清宫求见皇帝,却被告知皇帝正忙,让他改时间再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给赵胜塞了银子,叮嘱他在这一天里,不论谁进乾清宫,赶快着人给他送个信,然后就去找凌普出气。 “你这个狗东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五十多岁的索额图拿着一条诫尺,追着四十多岁的凌普打。 凌普拖着肥胖的身子,在桌几间躲闪,急切切地说:“索中堂,今儿真没我什么事。我下朝后就没出内务府,不信你去外面问问。” 索额图身为太子的舅父,是朝臣当中,凌普唯一有所惧怕的人。 “没你什么事?顾八代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索额图跑不动了,扶着桌角气喘吁吁。 “你儿子的事,别以为你办的干净,那是没到找你算帐的时候。今儿个万岁爷处罚顾八代,是迫不得已。你这个狗东西,四处作孽,还拉着太子爷。” 凌普哀求道:“索中堂,您声音小点。外面有人呢。” 索额图看打不着他,就把手里的诫尺朝他掷了过去,“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听见又怎么了。你这个胖狗子,胆子不是大嘛,还知道怕。” 凌普苦着一张胖脸说:“怕倒是不怕他们,本官还是要面子的嘛。” “你有个狗屎面子。” 索额图的火气”蹭“地又蹿高了,撒开腿,又去撵他。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大人。” 索额图一听是他亲随的声音,停着脚,喘着气说:“进来。” 亲随进来,对他附耳道:“四福晋刚刚进了乾清宫。” “什么?”索额图扭脸看着他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传话过来的人,没说。” 这是来替她家主子求情的吧? 索额图心中一喜。 自古以来,朝政不让女子参与,就是因为女子见识短浅,时常会办坏事。 来的好啊! 索额图虽然是太子的亲舅舅,但他能坐在内阁中堂的位置上,被人称为索相,凭的可不是亲戚关系。 不但日常政务处理的好,更是能深谋远虑。 在他眼里,每个皇子都是太子的潜在威胁。谁都不能小瞧。在他们羽翼丰满之前,倒下去一个,将来就少一个威胁。 让他们倒下去的办法,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就是让万岁爷对他们反感厌恶。掐断做为储君的可能。 对一个人反感或是有好感,都不是通过一两件事来判定的,需要日积月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恶感根深蒂固的时候,即使做再多好事,也无法扭转先前的印象。 眼下里,是怕有人来为顾八代讲情。 怕的是旁观者。 却不怕四皇子的人。 到时候,他可以说四皇子和顾八代十多年的师生情谊,感情深厚,找理由为老师开脱,也有情可愿。毕竟年龄小嘛,做事有失分寸也正常,万岁爷莫要怪他。 看似为四皇子说好话,其实是上前踩一脚。 让皇帝知道他儿子跟老师的关系,比跟他这个皇帝还好。为了老师,不顾真正的父子之情,不顾和太子的兄弟之情。 索额图愉快地回忆了一下,接下来将是第几次踩四皇子,第六次,还是第七次?再踩个三四次,就基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下面该集中精力踩老八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八皇子也大了,眼看着也快成威胁了。 第50章 无事不登乾清宫。 乾清宫。 皇帝听到通传说四福晋求见,还以为是昨日受了委屈,又无人替她出头,所以来哭诉的。此时看着苏樱笑意晏晏的对他行叩拜礼,觉得自己准备安慰的话,不用说了。 皇帝若无其事地笑问:“什么事啊?看见静格的赏赐眼红了,来讨赏的吗?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皇阿玛英明,无事不登乾清宫嘛。”苏樱笑嘻嘻道:“不过,您只猜对了一半。儿媳是来讨新赏赐的。” 确认不是为了昨日的事,皇帝放下了心,对旁边立着的赵胜吩咐:“给四福晋看座看茶。” “谢谢皇阿玛。”苏樱知道皇帝事务繁忙,肯见她就不容易了,坐下来之后,就说正事:“儿媳刚在香满楼用午饭,听说顾八代耽误了四阿哥的学业,被罢了官。儿媳猜测,皇阿玛定是非常生气,就跑来出个主意,好让皇阿玛消气。” 顾八代之事,中间有内情,但太子已经把他打了,皇帝也只能断定是顾八代有错。此时他最烦也是最怕的,就是谁提到顾八代这个名字。 刚听苏樱说出这个名字时,皇帝心中一沉,听到她说是替自己出气的,又放下心来。笑问:“什么主意啊?” 苏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愤愤不平道:“儿媳最烦那些顽固不化的酸文人,他们特别爱自以为是。明明自己错了,受了责罚,还不以为然,觉得是别人没慧眼识他这那个英才。早年我阿玛给我请的女秀才就是,我把她赶走后,她没少在外面说我的坏话。” 苏樱立即又说:“唔,说顾八代呢。皇阿玛,您对顾老头太仁慈了。谁不知道,他是一介武夫,您念他在征云南时,受伤落了病根,体贴他,才破例让他转了文官。他倒好,不念圣恩,竟然玩忽职守。说不定他是故意如此,想趁此机会回家养老呢;说不定,他这会儿在忍着屁股疼,等着皇阿玛差人送养老金呢。” 语气恶狠狠的:“这种人实在可恶,仗着的皇阿玛心软,又爱念旧情,就敢壮着胆子,为所欲为。” 苏樱刚提到顾八代时,殿内的梁九功,有些心惊,生怕她为顾八代求情,惹得万岁爷不高兴。主子不高兴的时候,奴子们的日子不好过。 听到这里放了心。 一直僵着的脖子,稍稍松驰了一些。好奇地等着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皇帝也是这个心思。 苏樱最后一句话,直说到了他心里,他正想着给顾八代送多少养老金合适。听到这里,迫不及待地问:“别绕圈子,说正题。” 皇帝并不是期待,苏樱真能给他出什么鬼主意,他是好奇她的主意究竟是什么。大臣以及皇子们,常常说愿意为他分忧解难,却从没哪个人说过,替他出气的。 他们好像都认为皇帝是无所不能,想怎样就怎样,生谁的气,就骂他,或是罢他的官,甚至是直接扔牢里。 其实是哪能呢。 有时候,被某个人气得半死,还得笑着跟他说话。 皇帝看着苏樱。 圆润的小脸,尚带着几分稚气。说话的时候,圆瞪着眼睛。再加上,愤愤的话里,时不时的带着尾音,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 像个为父母鸣不平的孩子。 苏樱发现皇帝在打量着自己,,眨了几下眼睛,才接着说:“儿媳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他今年才五十多岁吧。想养老?没门。朝廷白白地培养他一身的武艺和文才了?我阿玛都六十多岁了,明年还要跟着皇阿玛上战场呢。” 皇帝怕她说官复原职,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能给他复官。” 苏樱抢话道:“那是当然。不要说眼前,按儿媳的想法,他下辈子就别想当官了,让他生生世世都做个布衣草民吧。”转话又说:“儿媳的意思是,不能让他养老,得给他找点事做。他就是无官无俸,也得为朝廷做事,为皇阿玛做事。死也得死在为朝廷效劳的地方。” 这话爱听,顾八代文武双全,闲置着确实可惜。皇帝这下更好奇了,追问道:“这就是你方才说的主意。” 苏樱得意地笑道:“对。皇阿玛听听儿媳主意如何?” 皇帝催促道:“快说快说。” 苏樱讲了开办学堂的事之后,又说:“儿媳可是听说,他是朝中一股清流。既然他视金银为粪土,费用就让他自己想办法,下旨让他自己筹钱。” 说着,嘿嘿一笑:“事是他做的,好名声,归朝廷。做的不好,就敲打他,让他干出力不落好。看他不顺眼的时候,也好寻理由敲打他,让他有苦说不出。这才是惩罚,这样才能让皇阿玛出气。” 真乃妙计。 皇帝开怀大笑道:“你这个鬼主意倒是不错。” 立马对梁九功吩咐:“让胡太医去给顾八代治伤。再告诉他,让他把身子给朕养好了,以后好好奉旨行事。再着两个人去白塔寺里跟主持说,占用他们房间的事。桌椅板凳让内务府去置办,其余的等他伤好了,让他自己张罗。” 第51章 圣心难测。 胤禛午饭后,没有出城。 坐在东三所里发呆。 他思索了大半日,依旧想不出拯救老师的好办法。 无望和无能这两种恶劣的情绪,相互交错,缠绕着他。 令他有些窒息。 现在是老师。若是他又惹到了谁,哪下一个,受牵连的,又会是谁呢? 这段时间,他站了几次身,又坐下。 他想过,去找张英,向他请教救老师的办法;也想过,去找佟国维;甚至想到了去找明珠。他们这些重臣,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常常在别人认为无路可走的时候,寻出一条出其不意的路来。 可是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这不是他想要的状况,他不想依附这些人。 他又想起,太子查到他的策论,老师第一时间不是辩解,而是望向他,向他摇头示意的表情。 是恳求。 恳求他不要出头。 自己出了事,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顾虑着是否会牵连到他这个学生。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也只有两个人,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而此时他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事,或许以后还会发生…… 有个昏昏黄黄的念头在脑海破土而出,想去看清楚它,却又不敢近前。 胤禛苦思冥想时,八阿哥胤祀在门外问话:“四哥在里面吗?” 胤禛没应声。 八阿哥又说:“我刚看见四嫂进了乾清宫。” “什么时候?” 胤禛立马站起身,去开门。 “一刻钟之前。”八阿哥看着胤禛匆忙离去背影,小声说:“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 苏樱离开乾清宫之后,皇帝对梁九功说:“去查一下,四福晋上午都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再查四皇子接触了什么人。” 皇帝最担心的是,苏樱此趟前来,是胤禛的授意。 他刚刚对胤禛的印象有所改观,不想再次推翻自己对他的评判。身为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个个都聪明能干。但身为皇帝,他不希望孩子们对他耍心计,更不希望反对他的做法。明的暗的都不行。 苏樱的主意,看似是惩罚顾八代,其实是在成全他。 顾八代前半生追求建功立业;后半生,追求的是把自己知识传授给他人。为官清廉,独善其身。不结党寻私,不逢迎巴结。 不久前,还找他说,四皇子这个学生带大了,自己毕生学问已倾囊相授。请他恩准回家养老。 此时,若是准他赐官归田,并有一帮的学生,等着他教文化,教武艺。不要说打他三十大板,打三百打板,他也愿意。 有一种人,给他机会,让实现自身的价值,比给他加官封爵,还令他高兴。 皇帝知道,顾八代就是这种人。所以,当年才把他这个武官调到了翰林院,让他做了皇子的授课老师。就是希望他的这种信念,也能影响给皇子们。 老四媳妇的这个主意太好了啊! 一举四得。 维护了他先前的旨意未变;避免了百年千年之后,史书上会评议他不够尊师的可能;成全了顾八代;为他这个皇帝赢得了在民间的口碑。 就像她说的那样,事情虽然是顾八代做的,但由于是皇帝下的旨意,百姓们感激的是皇帝,是朝廷。 皇帝仍在琢磨顾八代之事时,梁九功方才派出去的其中一个小太监,已经回来交差了。 “四皇子一上午都在尚书房,中午在东三所用的饭,中间没见任何人。方才八皇子去寻了他。和八皇子分开之后,朝乾清宫这边来,在殿门前遇到了四福晋,他们一起出了宫。” 皇帝听了这个消息,心情有些复杂。 他原是盼望着胤禛没有参与此事,可是听到胤禛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做,有又些失望。 毕竟是他的老师。 老师受难时,身为学生,却无动于衷。是不是薄情了一点呢? 做事之前,先衡量利弊得失,实非君子所为。 第52章 快去呀。 胤禛远远看到,满面笑容的苏樱从乾清宫里出来,揉了揉眼睛。又看到后面还跟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才松了口气。 托盘用红布蒙着。 一般是赏赐之物,才会这样。 苏樱也看到了他,停着脚步,笑意洋洋:“皇阿额赏的。快接着,你来了,就不用他们送我上车了。” 两个太监手上的东西,胤禛一并接了下来。放在马车上之后,他也上了车。 虽然急切的想知道怎么回事,还是等到离开皇宫之后,才问:“为什么赏你?” 巧慧在车上。苏樱想要说的话,没法直说,只得含糊问道:“昨晚你写的东西,算不算数?” 胤禛心事沉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盖了章的东西。” 胤禛听了这句话,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苏樱看他一脸阴沉,只得先说他关心的事:“胡太医这会儿已经在去顾府的路上了,我为你办了这么大一件好事,作为回报,麻烦你把昨晚写的东西,好好抄一遍,这个要求不高吧?” 胤禛不可置信道:“真的?” “我还帮他寻了一件顶好差事。做的好,就能将功赎罪,而且多年之后,还能门生无数。”苏樱指着马车里的元宝银子说:“这一千两,是因为他才得的意外之财,分一半给他。” 胤禛盯着苏樱看了一会儿后,大声说:“停车。”他急着去看看老师。反正到了地方,就知怎么回事。 “话还没说完呢。”苏樱看胤禛起身要走,抓着他胳膊说:“我跟巧慧在这里下车,你坐着马车过去,给他五百两银子。就说是皇阿玛赏我的,转赠给他一半。”又补了一句:“以后他用得着。” “不用你的钱。他有需要,就从府里帐上拨……”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给他银子,是让他知道,这事是你帮他办的。教了十三年的学生,冒险救他于水火,他这多年倾注的心血也算没白费。这么做,是为了他心里舒坦。你要是过意不去,从公帐上拨钱还我。” 胤禛:“……” 盯着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樱把办学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后,又说:“前期先用这五百两,购置日常用具。他曾经是皇子的老师,等把摊子支起来之后,肯定会有商人慕名,把自家孩子送去。到时候,让他们捐助。钱不会是问题。” 胤禛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他一直想的是,如何让老师官复原职,却从未想到,原来可以有更好的结果。而且还解决得这么迅速,还是由他的福晋出面。 她是他的。 那就等于是自己救了老师。 胤禛:“你们下车吧。” 福晋挣了一千两银子啊,反应这么平淡?巧慧偷偷瞄了一眼主子爷才下去。 苏樱下马车之后,又把头伸进来,“我这么卖命,就是为了劳驾你高抬贵手,把昨晚盖章的东西,重抄一遍。快去快回,我在家里等你。” 胤镇绷着脸,把车门拉上了。 “去西市槐树胡同十七号。” 戴铎刚要扬鞭,苏樱对他说:“等等,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让你侄子也去。这几天在床前,侍候侍候顾大人。去的早,就是大弟子。皇子的老师哦,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戴铎从车上跳下来,对苏樱躬身一礼:“多谢福晋指点,奴才替戴十二谢福晋大恩。” 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这么干,更何况是你。我说出来,是想趁机落你一个人情。苏樱亲切地说:“谢什么啊,戴十二是你家人,也就是主子爷的家人。”对他扬了扬手,“赶快走吧。” 马车动了之后,胤禛才敢让憋在眼里的泪水,滚落出来。 他的傻福晋总是给他惊喜。 哪怕是她正在生着他的气,只要他有需要,她准能立马抹了眼泪,站到他身边。 第53章 各有想法。 胤禛想起三年前,宋氏诊出身孕,苏樱把他书房里摆的花瓶全砸了,其中一只景德镇的粉彩瓷,是出自前朝胡大师之手的珍品。 他怎么哄她,都不管用。 再闹下去,传到宫里,可是要被斥责的。 他把她拉出书房,“你不是经常说回娘家不回来了吗?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他敢说这样的话,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回来。 她气冲冲地说:“走就走,谁再回来,谁就是没记性的乌龟王八。” 在她离开之后,他吩咐高庸:“带上礼物,叫上春嬷嬷陪福晋去国公府,在那里住两天。路上让春嬷嬷开导开导她。” 她没回去,趴在东暖阁哭,那天她额娘觉罗氏刚好有事登门。 平时,他对她很放心,有时候看似无理取闹,其实很懂分寸。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对他不利的话。在她额娘面前也一样。 可此时她还在气头上。人在愤怒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若是对觉罗氏哭诉他刚刚撵她走,就麻烦了。 他慌慌不安。 结果她说她哭的原因是,她想去红袖馆看看,他不准她去。 红袖馆是青楼。 觉罗氏责怪了她,又向他道歉,说小樱年龄小,请他多包容。等再过两年,长大一点,就好了。 此后一个月,她基本没出东暖阁,也不允许他进东暖阁。等再次见他时,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不提宋氏,也不提自己曾说过乌龟王八的话。 胤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苏樱刚刚的那句话? 在家等着他写和离书。 胤禛忍不住笑了,又在撒谎。她怎么会因为和离书,才想着要帮他。她是看到他有需要,就不假思索跑得飞快。 就像是乾清宫里的消息,只要一出来,就像扎了翅膀一样。 皇帝下旨让顾八代办私学,为朝廷继续效命的消息,普通的官员知道后,大部分是一头雾水。也有部分人认为皇帝宽仁。 佟国维知道后,坐在书房的摇椅上,哈哈大笑,骂凌普又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装病,就是要迷惑对方,让他们得意更猖狂,继续在寻死的路上狂奔。 一个凌普算什么,还不值得他出手。 他的目标更大更远。 朝堂若是没有动荡,佟家也就这样了,没有更上一步的可能。 佟半朝这个称呼虽是好听,却是虚的。佟家截止到目前,没有做出过一件,令朝野上下敬畏的事,没有能令皇帝铭记在心的事。 但如果有拥立新君之功,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佟佳氏将取代赫舍里氏,成为八大家族中,仅次于皇族的第二大族。 明珠冒着被罢官的可能,也要与索额图相争,不就是想推举大阿哥,让整个叶赫那拉氏得利么。 三阿哥的母族马佳氏;五阿哥的母族郭络罗氏。 佟国维原是看中了母族较弱的四阿哥。 最近他又改变了主意。 李四儿的事,他让禄夫人去求苏樱,真实用意,是想试探胤禛的反应。 结果,让他看到苏樱对胤禛的影响很大。 四福晋背后有乌拉那拉氏。一旦成事,得益最大者不一定会是佟佳氏。而其他的皇子,不是资质不行,就是年龄太小。 近几天发生的事,让佟国维又一次肯定自己的想法,八阿哥胤祀才是最好的选择。 闲居在家的明珠,得到这个消息,没有佟国维那么高兴。 佟国维希望朝中越动荡越好,众皇子争位,八阿哥在佟家的支持下,就能脱颖而出。 明珠则不希望有太大的动荡,太子与其他成年皇子相比,资质太过平庸。 储君易主是迟早的事。 三阿哥和五阿哥的母家无法与叶赫那拉氏抗衡;他们本人的能力,也与大阿哥有很大的差距。三阿哥聪明外露;五阿哥柔顺;八阿哥势弱。 这些皇子中,唯一无法明确衡量的是四阿哥。有时候做事呆板,有时候又表现得极聪明。 而这次的事,偏偏与他有关,当他知道自己有动摇太子之位能力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将来会不会成为大阿哥的威胁呢?怎样才能去除这个威胁呢? 防患于未然,要做两手准备。 其中一手,就是让凌普快点去死,让皇帝早日废除太子。在四阿哥的势力还没突显出来的时候,大阿哥已经坐上了太子之位。 别人在暗自推算什么时候会是他的死期时,凌普正气得七窍出烟。刚不久前,内务府接到了给鸿文学堂置办桌椅的差事。 鸿文学堂是皇帝赐的名字。 皇帝赐了名,就表明了那是皇家学堂。 凌普拿着索额图追着他打的诫尺,照着向他汇报的官吏头上猛敲。 “买几张破桌椅的小事,还用告诉我吗?着人去办不就行了。” 年轻的官吏捂着满头的肉包,出去之后。凌普又安慰自己。在宫里,都有办法整治你;出了宫,那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学堂能否开得起来,还要看他这个太子奶父兼内务府总管是否愿意放他一马。 索额图这边,在他刚得知苏樱进乾清宫时,还挺高兴。哪里知道,等着看皇帝怎么斥责她呢,等来的却是让顾八代奉旨办私学的旨意。 索额图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特别清楚,出手拍过的人,一定要一巴掌拍得死死的。拍不死,让他死灰复燃,日后就是大患。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他得了这个消息后,立马入宫。 皇帝正在心里琢磨胤禛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梁九功从外面进来,禀报:“索大人求见。” 顾八代这块压心头的大石头,卸到一边去了。 皇帝心情舒展。 正想找索额图,说说话。 于是说:“让他进来吧。” “臣刚刚听闻,圣上让顾八代办私学。臣深以为,圣上的安排甚为妥当。顾八代这些年教导四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举,彰显了圣上对老臣的体侐厚恩,朝野上下,定会交口称赞。” 索额图的这番话,令皇帝内心更加敞亮,对太子的怨意也减轻了些。 “如果太子身边,都是索中堂这样的人,朕也就放心了。太子是我大清的未来,中堂多关心他,还有他周围的人,不合适的就换掉。” 索额图急忙接话:“臣去尚书房问询了此事,殿下看到顾八代的批文,就来了火气,跟着他的两个哈哈珠子,在一旁鼓说,这样没有责任心的人就该打死。殿下说,那就让他长长记性。结果那两个哈哈珠子拿起竹板就抡,下手没个轻重。顾八代就是犯了滔天大错,但刑不上大夫,惩罚稍有些过重。” “这事不再提了,太子尚年轻,容易被有心之人唆使。中堂日后多帮衬。” 索额图听了这话,终于松了口气。接话道:“万岁爷宽宏大量。”稍顿了一下,又说:“臣有位远房亲戚,科考几年没上榜,近日寻上门来,让臣给他安排个差使。臣刚才想,不如让他先去学堂帮帮忙,也算是为顾八代做些事,为万岁爷分忧。” 皇帝迟疑了一下,缓声说:“还是爱卿考虑的周到。”接着状似不经意般地,问道:“今日几个人跟着太子?” 索额图:“三个。” “都动手了?” “其中两个动手了。” 皇帝仰脸看着屋顶,沉声说:“今日动手的两个人当众杖毙,没动手那个扔牢里。爱卿现在去办吧。” 万岁爷憋着的火气,终于出来了。这才算是真正的了解。索额图暗喜:“臣遵旨。” 第54章 原来没钱啊。 顾八代趴在塌上老泪纵横。万岁爷英明啊,不但知道他冤枉,还费尽心思的,为他打算。 太子去尚书房检查皇子们的课业。 顾八代看到四皇子策论上面,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的批语时。暗叫不好,这是有人存心谄害。证据确凿之下,他的晚节怕是保不住了。 太子当场责罚于他,他仅有的一丝伸冤希望,也挣扎着破灭。天子一言九鼎,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如果不是有重大的契机,这辈子翻身无望。 哪里知道,突然来了个柳暗花明,鸟语花香的前途在等待着他。 胡太医面对抖动的后臀,不耐烦地说:“别动别动,扯着伤口,不容易好。万岁爷可是限我在十日之内,把你治得下床能跳能跑的。” 胡太医看自己的话,没起到作用。只得说:“刚才的圣旨,我也听了,你现在是白身,那以后就没有俸禄可领。还是先想想,怎么筹钱办学堂吧。” 本以为顾八代该消停了。他就可以仔细地,把打烂了的肉皮,一点一点的修补上。 没料到,顾八代撑着身子,对立在一边的夫人说:“你去找人看看,我们这处宅子,能值多少钱。” 就是在这时候,胤禛进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老师,我给您送银子来了。” 待听了胤禛的叙述之后,顾八代放声大哭。还以为是万岁爷想的法子,原来是他的学生啊。 以前用心血浇灌栽的树荫,现在就能乘凉了。 等于是自己救了自己。 万分激动之中,又特别的骄傲。 胡太医更加不耐烦:“难怪太子爷说你行事乖张,万岁爷说你举止无常。你都多大年纪了,情绪还这么外露。伤都没法治了。” 顾八代:“以后不再食朝廷奉禄,想怎样就怎样,再也不用顾忌形象。” 胡太医:“我向万岁爷复旨时,要不要把你刚才的话,如实禀告?” 顾八代老实的趴着了:“师兄师兄,等我伤好,请你喝酒。你捡对我有利的话说。” 胡太医修补着烂皮说:“不许提我是你师兄,我不想跟着你丢人。” 顾八代:“这是在家里嘛。” 胡太医:“哪儿都不行。” 胤禛:“……”他居然不知道,这对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是师兄弟。 立马插话道:“胡大人,我这里有一种药,对治疗骨折效果奇佳。您要不要向凌大人推荐一下?” 胡太医抖着花白的胡子,哼了一声道:“医者仁心,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官场上的人,心都坏透了。” 胤禛:“卖的钱,归学堂用。五十两银子,就可救助十名穷孩子一年的吃穿住用。” …… 张廷璐是傍晚的时候,从他父亲张英那里得知,皇帝下旨让顾八代办学堂的事。他不禁暗叹,比他棋高的不仅是一着。不但需要有胆量敢去做,还要有能让皇帝欣然接受的说法。 自己的刹那间的念头,竟然促成了如此大的一件好事。 京城的穷孩子们有福气喽。 也在这个时候,皇帝从梁九功那里得到了苏樱中午之前的行程:“早上去了白塔寺,然后出城去了御马场,回京后在香满楼用的午饭。从香满楼出来,入了皇宫。” 这个儿媳妇就是为他出气,才想的法子。除此之外,没有旁的心思。皇帝心里彻底轻松了,晚饭是在永和宫用的。 “老四媳妇多大了?” 德妃温温柔柔地答道:“回万岁爷的话,过了年,她就十六岁了。” “这马上就过年了。”皇帝拍了拍德妃纤细的手背,心情愉快地问:“朕给你选的儿媳妇,你还满意吗?” 皇帝的赐婚,谁会说不满意?德妃笑道:“臣妾是挺中意老四媳妇,模样情性都好。但臣妾的看法,不重要。老四对她态度,才是关键。毕竟过日子的是他们。” 皇帝点了点头说:“也是。”又问,“他们处的怎么样?” 德妃含糊地回答:“臣妾听说,老四媳妇前几日及笄之后,他们才圆房。府上的帐务也在管家手里。”言之意外,若是喜欢早就圆房了。 “这样啊。朕还想着,老四府里的人有些少,分府五年了,还没生养。趁着春节期间,诰命夫人们携女入宫,让你再帮他挑两个人。那暂时不用了。” 皇帝想到前些日,胤禛替苏樱求情的情形,急切的模样,不像是装的。若有所思地说:“他要是真不待见那丫头,问问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就说是朕让问的。” 乌拉那拉氏的费扬古掌管皇宫戍卫,是个坚实的后盾;觉罗氏是皇族,身份高贵,又贤良淑德。出身于这样人家的女子,原本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便宜给你了,还不知珍惜。 我帮你换了,看你急不急。 也算帮这个可意的儿媳妇一把。 你们不是都爱把朕说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吗? 都好好琢磨去吧。 …… 胤禛在顾府呆了半个下午,一直跟顾八代商议办学堂的事。 经过一番探讨,大概制定出了一个方案。 随着学堂之势惭惭有了眉目,顾八代越来越兴奋,用了晚饭,还不肯放胤禛走。被夫人骂了几句,才不敢坚持再留。 胤禛回自家府里时,月亮已经升得高高的了。苏培盛像往日那样,汇报着这一日府里的事。 “……上午的时候,张廷璐来了,说是找福晋道歉。奴才说,福晋出门了。他问福晋去哪儿了,奴才寻思着,张廷璐应该是有别的事,不然不会问。就告诉他福晋去了御马场。” 他等一会儿,没见主子爷接话,又继续说:“半下午时,九公主来了,在府里呆了一个多时辰。” 胤禛:“她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东暖阁里挺热闹的,宋格格也在那里。” 胤禛没心思再听,吩咐道:“从帐上支五百两银子,连同刚从车上拿来下了的五百两。待会儿一起给福晋送过去。” 苏培盛迟疑一下,说:“帐上只有两百七十五两银子了,离主子爷下次发放俸禄的时间,还有三十一天。” 胤禛:“……” 揉了一下鼻子,底气十足地说:“方才那五百两,你先收着。” 苏培盛暗自嘀咕,主子们的年俸是一千九百两银子,什么都需要钱。马上到年底,还余剩两百多两,他这个管家,够精打细算的了。 第55章 你让怎样,就怎样。 五年前,苏樱就跟门房上交待过,主子爷回来,第一时间通知东暖阁。这个习惯,持续至今。 胤禛刚进门没多久,苏樱就知道了,却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 “还没睡?” 胤禛问。 苏樱放下正看的书,小手遮在口鼻处,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讨好道:“纸笔都已备好,麻烦爷了。” “为什么还要再写一次?” 胤禛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一脸的好奇样儿。 脸色柔润,头发里带着湿意。 淡淡的桂花胰子香,透过天青色的旗服荡漾在空气中。 苏樱的心思全在和离书上,并未发现他今日有何不同。她站起了身,坐在圆桌旁边的绣凳上,用食指扣着宣纸说:“麻烦爷用行书写,我看着你写。” 她的手指修长,丰润又白晳,指甲是惊艳的红色。放在淡黄色的宣纸上,似是一幅素净而又浓烈的水彩画。 胤禛表面上从容淡定,心里却是怦啊怦…… 想把她的手牵起来,放在唇边嘬几下。然后顺着柔滑的手背,一路到她的唇边,热烈地渡气给她,再把她的气息带过来。唇齿相接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思及至此,心底仿佛有蜜糖黏稠的泡泡,咕嘟咕嘟地翻动。 ……急,急不得。 胤禛舔了一下嘴唇,往卧室走。 “我累了,先去睡了。” 苏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仰脸望着他说:“你答应我重新写一遍的。” 胤禛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的小嘴上。 粉嫩饱满。 甜的。 可是,被逼迫着面对和离书这事,却让他心里的甜蜜,渐渐化成了阵阵的酸意。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你擅自入宫,我还没说你的事。女子不得干政,你不知道吗?你在家里时,嬷嬷怎么教你的?这次是没闯祸,但你怎么能保证下次,你的想法就是对的?” 苏樱听着他的连声质问,不安地眨着眼睛。 等他的话落了,她小心地说:“和离之后,你的事,自有你的新福晋关心,我保证一次也不会插手,这一条可以写在和离书里,违犯一次,罚银一万两。” 胤禛垂着眼皮去掰她的手指,脸色阴沉,“我要去睡了。” 苏樱见他变了脸色,低声哀求:“就几个字,不用像上次那么复杂,写完再去睡嘛。” 她的手抓的紧,胤禛怕弄痛了她,就松了手。抬眼看着她,又一次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再写一次?” “那根本就不像你的字。” 胤禛的明知故问,苏樱又气又委屈。 “你这是不相信我?” 胤禛刚过来的时候,本来是装着生气,听她说的这些话,真生气了,哼了一声,说:“你对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写?我不会再写了,你拉到明天也没用。” 苏樱迟疑了一会儿,松开了手。 胤禛转身去卧室。 起居室和卧室之间的水晶珠帘,“哗”的一声,被撩开,归位时,又“哗啦啦”的碰撞。 曾经十分悦耳的声音,苏樱此时觉得它们是撞疼了,所以“切切”地抗议。 眼泪在的眼里晃动。 乌拉那拉·苏樱,别人就是这样对你的。 不考虑你的感受,不为你着想;根本不会去做,对他自己没利的事。昨晚都是装的,是闲着没事,耍着你玩的。 说不定,他这会正在暗自窃喜,自己的手段高明呢。 你呢?却在拿到和离书的时候,还在为他考虑。 苏樱在桌边坐了良久。 回忆这些年,自己为他做过什么;他又为自己做过什么。 越想越凄凉。 这个人完全没有感情可言。对嘛,前世里,他是怎么对待他讨厌的人?囚的囚,禁的禁。甚至把名字都给他们改成了猪狗。对亲兄弟都能这样,自己算什么。 想到这里,苏樱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府里呆下去了。 站起身,打起珠帘,走进卧室。 伴随着珠帘清脆的声音响起,胤禛的心又砰的快了。由原来平躺,换成了侧卧的姿势。手臂支着脑袋,似笑非笑,“以后床上放一条被子。出嫁从夫,你在府里一天,就是我说了算。” 地上扔着一床被子。 床帘敞开着。 床上的人,志得意满。 苏樱踩着青花被子,斜身坐在床沿,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厉声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跟我和离?” 她陡然变冷的语气,让胤禛惊了一下。 急声说:“没打算和离,我为什么还要写和离书。我不是说了嘛,过了年,就去宗人府撤玉碟。”从气势上压倒她,让她哑口无语,好赶快搂着睡觉。 抱在怀里,肌肤相亲,耳鬃厮磨,温言软语里说说情话,自然就哄好了。 胤禛伸手拉着她的胳膊,用最最温柔的语气说:“快到子时了,赶快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有一点,苏樱对胤禛比较了解,那就是让别人吃憋的本势。干着损害别人利益的事,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别人想反驳,却找不到突破口。 她还曾庆幸,他这个惯用的手段,从来没有对付过自己。 苏樱猛地拉开了他的手。 “前日你说,两个多月未见,我没说想念的话,你很生气。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办外差一个多月,回来之后,你是怎么对我的?” 胤禛不想听。躺下身,用被子蒙了头,含含糊糊地说:“不许说话了,睡觉。” “为了能单独跟你在一起,我专门叮嘱苏培盛不许告诉其他人。你一进大门,就问侧福晋在哪儿,然后径直去了西暖阁,并且留宿在那里。” “我气得要命,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找你理论。你却一早就出了府,直到晚上才回来。那一天里,我反反复复的思考,最后决定不跟你生气。免得你一看到我生气的样子,又不想理我。” “嬷嬷开导过我,男人跟女人睡觉,是一种需要,无关情爱。我去告诉你,我已经十五岁了,那件事,我也可以的。你二话不说,就把我推出了门,任凭我怎么叫门,你都不开。” “寒冬腊月天,我在门外冻的瑟瑟发抖,大病了一场。” “这种事,以后也许不会再发生了。以后的生活,会是你再往府里添人,我看着她们一个个的为你生孩子。也许,我也生了,也许,我生了之后,像大格格那样没能活得下来。” “那我这辈子的任务,就是帮你管理你的女人们,照顾你的孩子们。” “我为什么要过这种令人厌恶的生活?过这种生活,还不如让我去死。” “我才刚刚十六岁,我还不想死,所以求你放我走。” “这世上,有无数的女子千方百计的嫁入皇家。没了我,你还会有福晋,想要什么样的,就挑什么样儿的。”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我走呢?” “你不肯放我走,就直说。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用回答我这些问题。我就是告诉你,我说和离不是随便说说,是认真的。你不主动写和离书,我也有办法。我只是不想用手段……” “你还要说多久。”胤禛掀被坐起。看着她因憋屈而涨红的小脸,心里的酸涩又渗出了疼痛。 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我没骗你。我写了和离书,就是向你表明,我愿意让你走,你随时都可以走。只是我想让你留到过了年之后。” 他看苏樱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又继续说: “这样行不行?这段时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是遇着喜欢的男子,也可以跟他来往。这马上就过年了,别家都喜气洋洋的,就我这里冷清……”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让你走,回你自己的地方去睡,你会走吗?” 胤禛看了她片刻后,爽快地说:“好。”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吃吃笑道:“太凶了,像只奶凶奶凶的小豹子。放眼整个京城,半夜里把自家男人,从床上赶出去。我敢肯定,就只有你一个。这么听话的男人,也就我一个。” 说完,跳下床,手脚麻利穿衣服下床,抱着地上的被子,出去了。 苏樱长叹了一口气。 捂着脸,趴在了被子上。 前生今世,都没有如此敞亮的跟他说过话。既使在她发火的时候,情绪也是有所保留。怕伤了感情,从不敢把心里话,彻底说出来过。 他曾是她心里是最贵重的东西,她万分的珍惜。 如今抛却这个束缚,随心所欲的感觉真好啊! 突然地,珠帘声又响起。 “忘了告诉你,静宪今日跟我说话了,让我帮她留意一位好郎君。你有空了,也想想,哪家的少年郎,适合静宪。静宪很喜欢你,你即使不是她四嫂了,她也是你妹妹。” 胤禛站在床边,背着手说。 语气轻松自然。 话落了半天后,仍不见她动静。 他只得又说:“我回来是写和离书的,你让怎么写,就怎么写。让写几遍,就写几遍。我写完就走……” 苏樱忽地站了起来,“说话算话。” 眼圈红红的。 白净的小脸上挂着眼珠。 胤禛装着没看见,捏她的脸蛋,笑眯眯道:“让我抱抱,抱一下,我立马就写。” 柔软的身子,在他怀里的时候。胤禛想起从前。从前,只要是两个人的时候,她就往他身上蹭着求抱抱。 那个时候…… 怎么会想到,自己也有求抱抱的一天呢? 第56章 我可以死不承认。 苏樱没有睡好。 她懊悔极了。 就要走了,干嘛还要说那些伤感情的话。这五年里,明明自己开心的时候,更多。而且这门婚事是自己求来的。 他有什么错? 当初闹着要嫁给他,现在又闹着和离。 找事的明明是自己。 苏樱想到,他写完和离书后,说的那番话,更加的愧疚。 他说:“你仔细想想,我何时哄骗过你。我答应你的事,无论听起来多么离谱,我都做到了。我们相处了五年,你竟然还不信任我。” “你再换位想想,假如我换了福晋,我的生活会更好。你会不会主动把福晋之位让出来?你肯定会。因为你把我看得比你自己更重要。” “我也想让你生活得随心如意。” “我身为男人的胸襟,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女子么?” “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女子有身孕早,伤身体。宫内有多少十三四岁的妃嫔,有了身孕没能生下来,或是子弱,母病。我知道那天很冷,但我一开门,你肯定就不走了……” 他说得没错。 那天,她是打定了主意,他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走。 苏樱想到这里,把头扎进被窝里,双手捂着了脸。 居然知道她当时的心思。 幸亏当时他没明说,否则真是丢死人了。 生某人气的时候,觉得他十恶不赦,连他的呼吸都透着恶意。此时气消了,又觉得他对自己一直很好。曾经的每一次伤心,都能找到为他开脱的理由。 比如她说的那件事,肯定是德妃责怪他,去妾室房里太少了。同时又指责她太霸道。自从砸了他书房里的花瓶之后,她就被冠上了“彪悍”的恶名,宫里的婆母们,话里话外敲打了她将近一年。那段时间,每次请安心里就发怵。 思绪翻滚,苏樱一直没睡着。 没等丫头叫醒,就自己起了床。 燃亮灯之后,拿出和离书,仔细看了一遍。熟悉的行书,末尾处一大一小两枚红印。红印下面他还特意又添了一句话:皇四子胤禛无条件同意苏樱说的每一句话。 拿到和离书了,随时都可以走。 苏樱的心情好极了。 梳了头发,洗了脸,裹着棉披风,去前院。 书房里亮着灯。 高庸和两个侍候漱洗的丫头在门廊下候着。 “主子爷起来了吗?” “刚亮灯,还没叫进。” 胤禛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扬起了嘴角,脱着刚穿上的鞋子,大声说:“是福晋在外面吗?”说着话,把身上的外衣也脱了。 赤脚单衣去开门。 门敞开的一刹那,冷风扑来,他打了哆嗦,装着冻得发抖的样子说:“好冷啊!”伸手把苏樱拉进了房里,急忙关上了门。 “天这么冷。以后若是早上有事,着人过来告诉我,我过去。” 认为他好的时候,不经意间,都能感受到他的爱护之意。 苏樱看他走来走去的,四处找衣服,拿起他刚刚脱下来的布袜,拍了拍软塌,说:“坐这里。地上凉,先把鞋穿了。” “我自己来。“胤禛立马又说:“你会吗?”说话的时候,挨着苏樱,坐在了塌上。 “会。” “梳头呢?梳头会吗?” 苏樱避开他热烈的目光,在他腿边蹲下身,用手掌轻抹了两下脚底的土,才把白色的布袜套在他的脚上。 “会。” 柔软的小手在脚底拂过,又麻又痒,胤禛忍不住缩了一下脚趾。被照顾着的感觉真好,日日如此该多好。 “你的指甲用什么染的?真好看。” “凤仙花。”苏樱帮他的袜子穿好,又套上鞋子,“昨晚我睡不着,就琢磨开办私学的事,顾大人的性子太过耿直,万一有人滋事生非,怕是难以应付。” 胤禛准备摸一下在她头顶轻晃的蝴蝶珠钗,看她抬头,又急忙缩回了手。 很感兴趣地问:“你有什么好主意?”他昨天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怕外面的人听到,苏樱压低了声音,“皇帝那位老师就不一样了,我听说,索额图和明珠都要敬他三分。一般的虾兵虾将,在他面前蹦不起来。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让他来京,皇阿玛应该不会反对。” 皇帝? 皇帝也有老师。 江南儒生高士奇。 高士奇比皇帝大九岁,博揽群书,谋略过人,极得皇帝的喜欢。无论在宫内,还是出巡,常让他随侍左右。 她竟然…… 想到了这个人。 七年前,高士奇被御史们弹骇收受贿赂。 皇帝身边的人嘛,谁都想巴结。讨主意、递话什么的,银票硬往兜里塞。起初,高士奇是拒绝的。因为特殊原因收了一次,后面便止不住了。 这种行为,在官场上很常见。 朝廷都明文规定,可以拿钱捐官。官都能用银子买。帮别人递句话,或是指点两句,收份茶水钱,也在情理之中。 被弹骇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当时,他同时得罪了内阁大臣索额图和明珠这两位重臣,引起来了群攻。 皇帝有心想保他,可所有能为他辩解的路,都被朝臣们堵死了。为了朝堂稳定,只能罢了他的官。 苏樱的话,令胤禛想到了这个人的同时,也想到了他的作用。壮着胆子,又伸出手去摸苏樱的头顶,柔声说:“让你操心了。” 苏樱正在帮他整理着裤腿。 抬头,冲着他笑:“赶快跟我说谢谢,昨天的事,你还没谢我。” “不说。” 为什么要说?为我操心是应该的。 …… 下朝后,胤禛去乾清宫找皇帝议事。 “昨日下午,儿臣去探望了顾八代,询问了他关于办学堂的想法。他说,学堂既是皇阿玛下旨安排,不但要办起来,还要办好。” “办成什么样才算好?”皇帝问。 胤禛又不慌不忙的答道:“天下人皆知,人人向往之。才配得上皇阿玛的亲笔题名。” 皇帝心想,大话谁都会说。语气有点不悦:“有方案了吗?” “大概的方案,昨日儿臣跟顾八代商议了。顾八代说,这几天琢磨一下细节,再给皇阿玛上折子详述。其中最要紧的,是需要一位全面统筹规划之人。” 皇帝又想到了高士奇。 高士奇是寒门出身,早年在京城卖字画为生。后来,恰逢时机入太学,赐了他会试资格。半个月内,两次考试都是第一。 让他去办寒门学堂,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并不是因为顾八代出事,才想起自己的老师高士奇, 而是最近常想他。 年后就要征葛尔丹了。如果老师能随驾,遇着了事,也能有个商量。 现在朝堂上这些人呐,没有一个能令他倾心交流的。 可是……却没法说出来。皇帝心里有些不痛快:“朕让人把牌扁都帮他挂起来了,找人这事,让他自己来。或者你这个学生帮他想办法。” “儿臣心里有一个人,可他有罪在身,需要皇阿玛恩准。” “谁?” “高士奇。” 这三个字,就像三颗清亮透澈的水珠一样,落在了皇帝的心里。带着丝丝的甜暖之意,缓缓荡漾开来。“ 声调平和地问:“你怎么想起他?” “昨日,儿臣坐着马车去的顾家,走到太行大街,想起了高士奇。那时候,儿臣觉得,自己比皇阿玛幸运多了。儿臣的老师即使不教儿臣了,他仍在京城,想什么时候见,就能见……” 后面的话,皇帝没有听清。 他眼前全是高士奇离京时的画面。青布马车辗着冰冷的太行街道,越行越远。少年时入京,一身布衣;离开时,两鬓苍苍仍是一身布衣。 皇帝抑制着内心的酸涩,慢悠悠地说:“朕听说,他老母亲身体不太好,不知他是否愿意来京。他现在无官一身轻,又远离京城,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皇帝有召,谁敢不来?跑的慢就是忤逆。 这是皇帝不愿强行下旨,又同时暗示胤禛,随便找个人去请他,是请不来的。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说:“皇阿玛若是准许高士奇来京,儿臣有办法。” “哦?”皇帝摸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板指,语调缓慢地说:“你说说看。” “八弟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什么时候八弟去浙江,让他往高士奇家里拐一趟。皇子驾临,高士奇就会知晓皇阿玛还惦记着他,一准会不请自来。” 竟和他这些日的想法不谋而合。皇帝点了一下头:“倒是可行。回头我问一下老八,他想什么时候去。” 胤禛从乾清宫离开后,去了尚书房。把八阿哥胤祀叫到一边,略讲了请高士奇的事。 高士奇这个人是朝野皆知,八阿哥当然也知道他。把他请回来,必定圣心大悦。这好事,落到自己头上,八阿哥万分感激,“多谢四哥推举弟弟。” “高士奇不太好请,既使是皇子的身份,他也不一定会放在眼里,你要提前想好策略。” “谢谢四哥提点,弟弟定会全力以赴。” 胤禛想到八阿哥,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八阿哥是皇子中最有亲和力的人,很容易让人信任。再就是八阿哥是由大阿哥的额娘惠妃养大的,跟大阿哥的关系好。 遇到了难题,可以去请教大阿哥的支持势力明珠。 自从明珠被罢官之后,朝堂上出现了索额图一人独大的情况。佟国维为人低调,一般情况下,不与人起争端。 要想把凌普从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拉下来,需要有重量级的人站出来才行。 目前除了自己,最想把他拉下来的是大阿哥和明珠。 八阿哥走这一趟,明珠肯定会帮他出谋划策。 把高士奇请回来,离凌普下台就不远了。 他的福晋真是个福星,居然能想到这个离开京城七年的人。她是为老师的事,翻来覆去的思索了多少回啊。 想不通,满心满意的,都是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呢? 哼哼,和离是不可能的。 想都别想。 既使重写了和离书,也可以死不承认。 第57章 皇帝最喜欢的人。 皇子皇女们众多,皇帝最疼爱的是太子胤礽。 胤礽的生母是皇帝的结发妻子赫舍里皇后。她在十六岁时,生下嫡长子承祐,不幸夭折;后来终于从丧子之痛中走出,却在生胤礽难产崩逝。 皇帝极度哀伤。胤礽在襁褓中,被立为太子,由皇帝自亲教养在身边。 太子在皇帝以及众位太子讲师的辅导下,自小便文武双全。 皇帝曾经甚是喜爱。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其他皇子逐渐成年。太子在诸多优秀的皇子里,就显得平庸了。 太子自己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时时刻刻想表现自己。有个风吹草动,就跳出来胡乱应对,结果正中别人的圈套。越是表现,越出错,皇帝对他一再失望。 皇帝最喜欢的是八阿哥胤祀。聪明能干,又待人友好和善,就是跟最下等的奴才们说话时,也是谦和有礼的。 皇帝一向提倡宽仁治国,八阿哥就是他期望中的皇子模样。 最近,皇帝又觉得四阿哥也不错。尤其是眼前这件事,为老师的事忧心的时候,也想到了他这个皇帝也曾为老师忧心。 胤禛说出高士奇,皇帝还以为他要自己去请。既能讨皇帝欢心,又能借机拉拢到到一位高人。没料到,竟然推举八阿哥。把一个唾手可得的庞大利益,拱手让人。 皇帝对胤禛下了一个定论:四皇子是个没有私心的人。一心只想着做事,不去衡量得失。而且做事会思考,不拘泥于眼前的状况,懂得联想,能举一反三。 想到未来的朝堂,将会在老臣新人的共同努力下,逐渐恢复清明。皇帝心情颇好,等不及尚书房下学,就差小太监去请八阿哥。 皇帝心情迫切,八阿哥有心理准备,二人很快就商定,明日便启程去江南。 “皇阿玛,能否把慈宁宫的龙游梅赏赐给儿臣。” 谈论的正事结束后,胤祀说。 八阿哥胤祀与其他皇子相比,在皇帝面前,说话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直奔主题。不绕圈子讲原因,只说结果。 皇帝沉默了片刻,说:“好。” “皇阿玛不问原因么?” “你既然开口,定是有因由。把两株一起搬走吧,省得留一株在那里孤单。” “前日,儿臣去四哥那儿了,四嫂带儿臣看了她移植的红梅,养的极好。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花儿也一样,遇上好主人才是它们的福气。” 皇帝今日心情好,有兴致闲聊。 “最近遇着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感慨。还要把朕赏的东西,转手就送人。” “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胤祀看到皇帝非但没有一丝不快,还更高兴的样子,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露出雪白的小虎牙,“儿臣觉得四嫂很好,想为她做点事……” “让我猜猜。”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因为静格的事,是吧?你是觉得,她能那样对静格。万一你哪天遇到了困难,她也会为你出头。” “什么心思,都瞒不过皇阿玛。”八阿哥扬了扬嘴角,笑道:“四嫂还能记得,儿臣的喜好。在宫里,只有皇阿玛和良嫔母记得。您教导儿臣,人应时时怀有感恩之心。儿臣就想借皇阿玛的赏,送四嫂两株梅花。” 这些孩子们,也只有老八,一言一行,都那么合他的心意。 皇帝畅心大笑。 “去吧,现在就去拿吧。这可是朕赏你的。” 八阿哥从乾清宫里出来,去了他养母惠妃的景仁宫,告诉惠妃他要奉旨去江南,代表圣意,慰问江南学子。 惠妃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江南路途迢迢。你大哥有出远门的经验,让他给你讲讲需要注意的地方。” 惠妃喜欢把他往大阿哥那里拉笼,八阿哥心里有些酸涩,仍是温润地笑道:“多谢惠妃母关心,儿臣正准备从惠妃母这里出去之后,就去寻大哥。” 此时的毓庆宫。 索额图站在太子的书案前,殷殷请求:“殿下处理政务,一定要先知会老臣一声。免得殿下着了别人的道。顾八代就是一枚茅厕里的臭石头,不值得殿下亲自去踢。殿下看着不顺眼的人,交给老臣来。” 太子把看了半天的奏折,丢在一边。强压着心头怒气,不甘心地说:“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就打了他一顿,折损我两名侍卫。皇阿玛是怎么想的,还御赐他办私学。” “殿下放心,老臣定让他办不起来。殿下不要再过问此事了,等着看结果吧。” 太子皱了皱眉。 “算了,让他办吧。若是办起来,也是好事。” “殿下宽仁。”太子还是太稚嫩啊,不知道这私学若是办起来,那就是打太子的脸。索额图心中有计较,不再辩解。而是压低了声音说,“凌普的事,殿下再考虑一下。” 太子没有丝毫犹豫,“这事不要提了。他在总管的位置上,本宫办事方便。里里外外都需要钱,内务府不在手里,钱从哪里来?没有钱,就等于困着了手脚,举步维艰。” “凌普四处生事,引起众怒就麻烦了。内务府又是肥差,大家都盯着呢。老臣怕他拖累了殿下。”索额图极力坚持。 “众怒?谁怒?佟半朝吗?还是张英?明珠已经回家养老了,当今这朝堂上,只要他们两个不带头挑事,其他人闹不起来浪花。”太子不以为然道。 “不要小看明珠那个万花筒。他呆在家里,也能生出事端……” 太子不想再听索额图啰嗦,打断了他的话:“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 八阿哥离开后,皇帝越想越觉得四阿哥不错。原来认为的薄情寡恩,此时,也成了优点。做事公而忘私,不受他人干拢嘛。 抛开皇子的身份,做为一名普通的官员,若是能有他的品质,那将是一把利刃,用到哪里都能开出一条光明的大道来。 思及至此,皇帝唤人通传胤禛。 小太监在尚书房找到胤禛时,胤禛正在接收八阿哥送的龙游梅。 这老八是什么意思?昨天送马,今天送花的。还是慈宁宫的花。慈宁宫虽然空置,里面的东西,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动。 他脸上带着笑,其实心里极不高兴。不就两盆子花嘛,有什么特别的,再特别也就是个花,还能结出个果来?我福晋喜欢的东西,我什么弄不来,我只是没想到罢了。 “我代你四嫂谢谢八弟心意,等你从江南回来,去我府上吃饭。用大花鲢给你做水煮鱼片。” 别有啥小心思,就连你吃了我家啥饭,我都知道。 第58章 不经吃。 “修无定河的费用,年初预算是一百五十万字银子,前些日却来报帐两百四十七万两,河道尚且修了不足一半。户部扣着没签,工部闹得凶,吵到了朕这里。年底户部的事务多,你去帮帮忙,调查一下这件事。” 皇帝看到胤禛,就开门见山地说。 胤禛今年十九岁,没有封爵,也没有实职。此前,皇帝和太子也偶尔会指给他差事,大部分时候用的是他这个皇子的身份,以示朝廷对事件重视,具体另有官员办差。 胤禛听皇帝话里的意思,这次好像是以他为主导。有点不敢相信,于是问道:“皇阿额有特别交待的吗?” “你办事一向稳妥,朕相信这次也能办好。先到户部跟马尚书报个到,看看帐本,需要协助,就让他安排人给你。至于从哪里入手,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皇帝又对旁边的梁九功说:“你跟着四阿哥去户部走一趟。” 梁九功跟着过去,是传皇帝的口谕,跟专门下道圣道差不多。那自己就是钦差大臣了,胤禛心中暗喜,慌忙跪下谢恩:“谢皇阿玛信任,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把差事办妥。” …… 苏樱忙活了一上午,把改好的戏本,交给苏培盛让他着人进宫,送给九公主。 她重又洗了脸,梳头,换了府里绣娘新给她做的衣服。这时候,她想起来胤禛交待她去云衣阁做衣服的事。 唔,竟然忘了件事。 大前天,她对胤禛说去量衣服,其实她是去了鸿胪寺法兰西领事馆。 衣服是要做的。 苏樱把自己的尺寸写在纸上,交给巧慧。 “你去云衣阁,今年冬天最流行的款式,做八套。先交个订金,等做好了,我去付钱。” “好的,主子要是没别的事,奴婢现在就去。”巧慧对主子添新衣这件事,很积极。 “我去那边用饭,你不用找我,傍晚之前,我就回来。” 巧慧应了声是,“那奴婢去了。” 苏樱看她没去里屋拿钱,就准备出门。好奇地问:“你带的有银子?” “奴婢去找苏培盛要,主子的衣服,自然要从公帐上出。”巧慧说的理所当然。接着立马又说:“主子,要不要奴婢顺便把那一千两,也要过来?” “一千两要回来就行,衣服钱我们自己出。” 苏樱和巧慧一起出的东暖阁,她直接出大门,坐上马车回了娘家。不知道巧慧要银子时遇到了困难。 苏培盛说帐上没那么多钱,巧慧不信,以为他是不把福晋放在眼里,区区一千两,还是主子爷答应的,都推三阻四的找理由。 因为拿印章的问题,苏培盛正对巧慧有气,语气不大好。 三言两语的,二人就吵了起来。 人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当巧慧说道:“我家主子入府五年了,从未领过一两银子的供奉,五年算起来,也有三千两了。现在管你要一千两都不给,你是只貔貅么,只进不出……” 胤禛从门外进来,插话:“福晋没领过吗?” 大白天的,主子爷怎么会出现在府里啊。巧慧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苏培盛比她跪得还快。 齐声高呼:“主子爷饶命。” 胤禛是在大婚前的一个月分府出来的,皇帝拨了五千两银子的安家费。皇子的年奉是一千三百两。 前三年是高庸管帐,这两年由苏培盛接手。 在胤禛印象中,自己几乎不花钱。吃的米面粮油肉食,冬日的碳火,穿的衣服用的布匹针线,宫里另拨。办差的费用,内务府给报销。 帐上应该有很多钱才对。 昨日苏培盛说没钱的时候,他还纳闷,当时心里有事,也没顾得多问。 苏樱的年禄,是由宫里出的,成亲那年,他还特意交待高庸,每月从府里给福晋另拨二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居然没领过?年奉也没领过? 胤禛踢了一下巧慧:“滚出去。”巧慧连滚带爬的出去之后,他问苏培盛:“怎么回事?” 苏培盛额头抵着地面,低声说:“高总管交给奴才帐本时,说福晋的年奉不用给,每月给她拨二十两银子的月例就行。他说,这是福晋的意思,不用告诉主子爷。” 胤禛:“……” 想把这个自作主张的奴才踢死,却声调平和地说:“把帐本拿过来我看看。” …… 国公府的饭厅里,苏樱和她额娘觉罗氏一起用午饭,十二个菜,六荤六素,一个甜汤,两个咸汤。 苏樱夹着鸡丝豆苗说:“这个季节,也就能在家里能吃上这个菜。额娘,你说嫁人有什么好呢?午饭我在他家,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一荤三素。” 觉罗氏知道阿哥府里,肯定没有自家的饭食好,却没想到,会差到一顿饭,只有一个肉菜。 心中一沉,“是四阿哥规定的吗?” 苏樱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我是看府里没一点额外收入,不经吃,就没让多准备。反正四个菜,也是吃不完。” 觉罗氏心酸,却装着不算什么事的样子,笑道:“你不是有钱嘛,以后在你的院子里开小灶。把我们家的厨子,给你拨过去两个。” 苏樱委屈道:“是你教我,要与夫君同甘共苦的。五年没吃好饭,你现在才说可以开小灶。” “没吃好饭吗?这五年,个子可是没少长,比我都高了,你出嫁那年,才刚到我下巴尖。”觉罗氏夹了一筷子鸡丝豆苗,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刚才我的话没加考虑,小灶是不能开的。你跟四阿哥商量一下,把府里的帐接过来。先前哪里安排不妥当,借此机会整改掉。把铺子收了,着府里的人去经营,也能增加收入。” 就要走了,谁还去管他的事。苏樱立马接话:“那是我的嫁妆,不能归公。” 觉罗氏笑她:“你这丫头,又开始不懂事了。也就是四阿哥性格好,一直包容着你。就说太子吧,我听说,经常挑太子妃的各种不是。四阿哥什么时候挑过你的毛病?你跟四阿哥的矛盾,每次都是你先挑起来的……” 这时田嬷嬷轻步走了进来。 “夫人,四爷来了。” “快快,备碗备筷子,把姑爷带进来,一起用饭。” 田嬷嬷出去,觉罗氏又对苏樱交待:“伙食不好的事,待会儿,一句话不能提啊。” 苏樱闷闷地“哼哼”了两声。 都怪自己,以前在额娘面前,只捡他的好处说,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现在说他坏话,都不信了。 唉,和离的事,跟额娘不好说通。还是等过了年,跟阿玛说吧。 第59章 把我卖给你。 没多大一会儿,田嬷嬷便领了胤禛进来。 “给夫人请安。” 胤禛向觉罗氏行了个礼,“刚在宫里用过饭了,我先去外面等。”说完,微躬了一下身,退了出去。 这才刚刚到饭点,宫里的开饭时间都是有规定的。只会因皇帝忙碌而推后,不可能提前。 苏樱和觉罗氏相视了一眼。 刚刚还想着,去说胤禛的坏话,描述一下,自己在他府上,过得如何的凄惨。顿顿年年吃不好,各种不如意。好为说和离的事,做铺垫。 此时的苏樱,却为方才说府上银两拮据的话,感到羞赧。有一种穷亲戚登门的错觉。而且这个穷亲戚,好像还是跟她有关系的亲戚。 “不用管他。”苏樱讪讪道:“不想吃,是他不饿。” 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把她这个额娘都当成外人了。觉罗氏心里酸溜溜的,却不动声色地笑问:“四阿哥最近怎么了?以前一年半载的,还不来一趟。最近你一回来,他就跟来了。” 苏樱想了想说:“可能做了亏心事吧,想表现。” “你这丫头,及笄之后,就是大人了,怎么说话还没个正形。快点吃,别让他等太久了。”觉罗氏又对立在旁边侍候的丫头吩咐:“给姑爷多上几份茶点。” 胤禛坐在客厅,喝着茶,看着面前的一片方寸之地。 他没在国公府用过饭。 去别人家里的时候,都是宴席,自然是盘盘碟碟的摆满了桌子。 日常用饭,就去过顾家。顾家平时是一荤一素,有时候全是素。他在时,顾夫人会多添一个菜。 他以为只有皇帝的日常膳食是七碟子八碗的。 原来国公府里也是。 怎么能这样呢? 胤禛有点气。 不知道是气自己考虑不周,还是气国公府让他显得寒酸。但他在看到苏樱的时候,立马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容。 “你用好饭了吗?我不急,反正下午也没事。” 苏樱进门后,先瞄了一眼桌子。八盘茶点,摆得满满的,一个角没少。 “这个时候,你怎么有空了?” 胤禛站起身,附在她耳边,低声笑语:“回去换衣服,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让你长长见识。” 苏樱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他。 胤禛冲她笑。 笑的意味深长。仿佛有一件天大又神秘的好事,在前面等着她。 慢一步进来的觉罗氏,看到小两口亲密的样子,十分高兴。摆出了一副赶人走的架式,“跟四阿哥一起回去吧,我一会儿有事,还要出去。” 和往常一样,苏樱被一帮丫头嬷嬷簇拥着送上马车。和往日不一样的是,丫头嬷嬷手里,个个都拿着东西,大盒子小盒子方盒子圆盒子,摆了大半个车厢。 若是以往,胤禛没什么想法,苏樱每次回国公府,带回来的东西,都比带去的多。 现在不一样。 现在知道府里不宽裕。他明白了,这是在接济他呢。 心里非常非常非常的煎熬。 这种感觉就好似,某人走到大街上遇到了心上人,本想摆个最佳的姿势,展示自己的风流倜傥,却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大粪。 想原地消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捂住脸蹲在路边,不让人看见。 还想把泼大粪的人一巴掌打死。 又羞又恼。 但他一点都没表现来了。 浅淡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假装这件事很平常。 “这些年,你花的都是国公府的钱吗?” 马车开始走时,胤禛换到苏樱旁边的位置上,揉捏着她的脸蛋,笑得风轻云淡。 看着她不明所以的表情,又说:“我没管过帐,也没操过钱的心,不知道那些小钱加在一起,会是一个庞大的数目。你是府里的主子,年奉放在总帐上是对的,但应该跟我说一声嘛。” 松开手,捏了一下子她的鼻子,笑意更深了,“嗯?你这个福晋是怎么当的?为什么早些不提醒爷?” 苏樱仍是一脸疑惑,“爷今日有什么事?” “嗯?” “你刚不是说去好玩的地方吗?” 胤禛朝她坐近了一些,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说他不想正视的话题,“在跟你说银子呢。” “我自己的钱。成亲的时候,我娘送了一个一千亩地的庄子,我大舅父送了一个两千亩地的庄子,二姨母和三姨母各送了两个铺子。再加上别的,每年大约有三千两左右的收入。” 胤禛十分意外,加好奇,“怎么没听你说过?” “都在礼单写着。” 成亲时,满脑子都在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成不了亲。紧张加激动,眼睛都不知往里放好了,哪有多余的心思关心礼单。反正礼单上的东西,只要顺利成了亲,以后都是他的,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不掉。 胤禛搂着了她,把脸倚在她的肩头,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我不想和离了。我想要庄子,想要铺子。你在的时候,你的就是我的。你走了,就又带走了。” 苏樱未出嫁前,觉罗氏给她讲。只靠俸禄的人家,越是官位高,越是缺钱。又再三跟她交待,男人们最爱脸面,钱财的事万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要不留痕迹的去帮他。 觉罗氏的娘家是皇族,为了让在位者放心,早早的远离权力中心,一心只想着赚钱,做富贵闲人。而身为乌那拉那氏的费扬古,正好相反。皇帝近臣,手中有权,却是靠着俸禄赏赐过日子,没什么多余的钱财。 觉罗氏把自己生活的经验,对苏樱倾囊相授。 此时,苏樱有些迷惑。说好的男人爱面子,谈钱失尊严呢?眼前这位,可是理直气壮的想要她的嫁妆。 脸皮真厚。 也好,这样好沟通。 苏樱大方地说:“都留给你,到时候,我只带走我的衣物首饰。” 胤禛:“......” 他想到了自己在放妻书里,写到的,负责对方十年衣粮钱。不禁低笑起来,他还以为,他那样的行为,非常的大度了。 虽然是假的。 但假的,也说明他想到了这一点,愿意在她离开之后,还照顾她,管着她的吃穿。 哪里料到他的福晋,还想负责他一辈子的衣粮钱。既然是这样不分彼此,还和离什么。和离分家,分的不就是钱财吗? 抬起头,理直气壮道:“昨天余下的五百两,我给了苏培盛。” 苏樱斜眼看着他,笑道:“看看你书房里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赶快卖了,把钱还我。” 此时她追着要,表明在她心里,没把这当回事。把她自己的俸禄偷偷地放在公帐上,也不是顾虑他面子,而是认为她跟他是一家人,理应如此。 她不在意的事,那就不是事。 胤禛的心里坦然了,张口咬着了她的耳朵,吃吃笑道:“府里最值钱的就是你,把你卖了吧。或者把我卖给你,抵债。” 第60章 总想和她亲近。 苏樱哪里知道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在猜测,他说的好玩儿地方。 “还要换衣服,是出城吗?” 苏樱捂着耳朵,趔着身子,跟他说话。 胤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她,就想摸摸抱抱,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以前也想抱,但没现在的愿望这么强烈,是可控的。 现在看到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总想把她拉怀里。 许是以前年龄小,不敢对她想的太多? 现在大了,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了,就放开了心里的那道束缚。 就想为所欲为了。 还计划着咬了耳朵,咬脸蛋,然后再咬小嘴巴呢。人家不让咬,胤禛只好把她的小手,抓在自己手心里,揉摸着。 细细软软的触感,嫩滑甜腻。 想咬。 心底也咕噜咕噜的开始冒泡泡。想一手搂着她柔软的小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把他心里甜蜜的泡泡,热热烈烈地分享给她。 一呼一吸之间,两个人甜蜜蜜。 胤禛深吸了口气说:“皇阿玛给我安排了一件差事,你跟我一起去吧,那边有冰场,我们去滑冰。” “西苑太液池吗?” 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地方。 苏樱有些失望。 胤禛神秘兮兮道:“出城南行二十里,德水镇朱家庄。有一条从无定河里引流出来的水渠,这个季节上了厚冰。穿上滑冰鞋,一口气,能滑出二三里。很多百姓在那里玩,大人小孩子都有,还可以跟他们比赛。” 又说:“水渠两岸是芦苇坡,枯黄的芦苇,托着的雪白的芦花,飘荡在蓝天之下,一眼望不到头。” 德水镇朱家庄? 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苏樱强行抽出被他揉捏得,又麻又痒的手,“皇阿玛知道了,会被斥责。” “我要带十几个人呢,你换上男装,混进去,外人发现不了。一起去嘛,查贪官污吏打坏人,多有趣。” 在外面,晚上睡觉,她一个人一个房间,肯定害怕。 那他就勉为其难的陪着她。 胤禛仿佛看到无定河的上空,无数颗闪亮的星星,蹦跳着向他招手。 斥责算什么。 又不是没斥责过。 就是冒着被斥责的风险,也要带她去。他不在家这几天,万一她直接住国公府不回来,就麻烦了。把她带在身边,才放心。 他继续努力:“那里晚上有夜戏。你最近不是在和静宪一起研究戏曲么?乡间的戏跟宫里的不一样。” 苏樱瞪着眼睛说:“你还真看了。” 胤禛:“……” 话题不能转移,“到时候,我们一起查案,把坏人抓起来扔牢里。跟演戏似的,有趣极了。” 苏樱听到芦苇花的时候,就心动了,却叹了口气,道:“上午侧福晋说她都不知道这半年来,你胖了还是瘦了。我答应她,提醒你去她房里。我要是跟你一起出去了,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苏樱说话的时候,看着胤禛。看着他紧抿着嘴角,看着他的耳朵渐渐变成了粉红色,接着脸颊也变成了粉红色。 她嘿嘿笑:“爷在想什么?” 胤禛想到了自己被人搂着,那人摸着他的后背说他胖了,还是瘦了。以前觉得是很平常的事。就像饿了需要吃饭;吃饱饭,需要入厕一样平常。 饿了还能忍。要入厕时,却不好忍。 不论是在府里,点着熏香的更衣室;还是在农家院子,积粪满地的茅厕。来了屎意的时候,都得解开裤腰往地上蹲。 此时在清亮眸子的注视下,想到那件事,感觉被人碰过的地方,跟赤身穿了件羊毛背心似的,扎得刺楞楞的难受。又跟身上沾了粪水一样的恶心。 脸色红红白白了一会儿,语气烦闷道:“你究竟去不去?” 苏樱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我这几天,还有事。再有六天,就小年了。” 语气有松动。胤禛赶忙又展开了笑脸:“最多三天。寒冬腊月天,在外面遭罪,时间长,你想去,我也不可能带你。” 苏樱十分为难似地说:“爷这么好的人,一言九鼎,情深意重。难得跟我开口有所要求,就是不想去也要去。” 胤禛:“……” 以为夸赞我,我就会说话算话? 小丫头片子,长大了啊,还想跟我耍心眼。 好听话说到天上,关于和离的事,无论爷说过什么,做了什么,都是哄你玩。 …… 胤禛奉旨入户部办差的消息,他还没到户部时,就已经开始悄悄的流传;等他离开户部,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户部侍郎佟科书利用中午休班的时间,专门回家里了一趟,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佟国维。 “我上午已经知道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佟国维问他的长子。 佟科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他在户部呆了大半个时辰就走了,马尚书给他派一名员外郎,就是审这个帐目的冯鸿林。他从户部出去后,去了工部,在工部里呆的时间更短,最多有一刻钟。接着就回了家。” 佟国维看他也说不出什么明堂,直接指点他:“把你手下的人,派一个过去,给四阿哥帮忙。” 佟科书不明白,“能帮上什么忙?从帐面肯定查不出什么。儿子在户部呆了几年,算是看明白了,越是贪赃,帐越是做的漂亮。”转话又说,“儿子听阿玛的叮嘱,这事没参与,也没过问。“ 这个儿子的悟性,确实不如老三啊。 佟国维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派个人给他,四阿哥做不出成绩,你无功无责;一旦他此事办成了,你也算是出了一份力。这件事特殊,不论是你们户部还是工部,都盼着他劳而无功。这个时候,有人诚意援手,他肯定会铭记在心。” 佟科书纳闷地问:“工部当然是盼着他什么都查不到。他是帮我们户部的忙来了,查出问题,不是更好吗?就有充分的理由不给工部报帐,闹到万岁爷那里也是白搭。” 佟国维暗自摇头,这个儿子小时候教得太好了,如此纯正的心思,怎么在官场上混。 他耐着性子解释:“他虽然是皇子又是钦差,但在户部来讲,那是外人。户部没查到东西,被他查出来了,这不是显得户部的人,都是一群吃干饭的草包吗?” 又反问道:“户部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里面多少能干的人,马尚书就派了一个走后门进去的员外郎,这是在支持他查案吗?” 佟科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阿玛说的有理,阿玛说的有理。” “佟科多走的时候,别人没发现异样吧?”佟国维转了话题。 “没有。他们哪里会想到,三弟去宁夏是奉旨筹粮。那个李四儿倒是个有情义的,三弟名义上可是发配。她追着去了。说是三弟放羊,她就帮忙拿鞭,三弟若是回不来,她就在那里陪他一辈子。” 佟国维不以为然:“她不是有情义,她是聪明。佟科多不在,她在府里的日子能好过?真是发配,我们会放着他不管?” 佟科书急忙接话:“三弟真有事,儿子就是卖儿卖女,也要把三弟救出来。” 佟国维冲他摆手,“别在我面前空口表诚心了,还是做实事重要。刚交待你的事,赶快去办。” 佟科书赶回户部,同僚们都还没上班。归他管辖的办事区,有一个人趴在桌案上打盹。 不用看,就知道。 书史令温达。 整个户部,就他中午经常不回家。 佟科书未加思索,就把他推醒,匆匆交待了两句,催着他赶快去找胤禛。 温达一路快跑到了四阿哥府前,胤禛和苏樱刚上马车,正准备出发。 “主子,有人招手拦车。”赶车的戴铎说。 胤禛拉开车窗,温达刚好跑到车窗外。 见了个礼后,气喘吁吁道:“下官是户部七品书史令温达,佟侍郎派下官来供四爷差遣。” 胤禛看着这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年轻人,问:“你懂修河吗?” “下官不懂。” “以前经手过修河道的帐吗?” “没有。” “你懂什么?” 温达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水,颇为自豪地说:“下官记性好,算帐的速度快。”是啊,户部那么多人,佟侍郎偏偏派他来,又切切地交待。肯定是他与众不同。 胤禛犹豫了一下,说:“行。你跟在后面吧。” 温达眨了两下他的小眼睛,难为情道:“下官不会骑马。” 做人要正直良善,待人要宽容大度。 樱樱在车里呢。 胤禛把心里冒出来的那个“滚”字,强行压了回去。温和地说:“我要出城。” 苏樱扯了一下他衣服,小声说:“府里不是有四五辆车的嘛,派一辆给他。人多热闹,玩的时候,也有趣。” 胤禛对有些不知所措的温达说:“你坐另一辆车,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探出头,吩咐立在门口送行的苏培盛:“给温大人安排一辆车,配好马。” “多谢四爷,多谢四爷。” 天呐天呐,传说中不近人情的四爷,居然这么好!入了官场之后,还没有人如此厚待过他呢。在户部,第一次说不会骑马时,大家都对他嗤之以鼻。 同僚们对他说话,也是呼来喝去的,只有让他帮忙算帐时,才勉强给个好脸色。 宽大的红木马车,在温达连连鞠躬致谢中远去。 第61章 大家都很急。 马车内除了一床水粉色的锻面厚被和两条床单之外,还有暖手炉、暖水壶、茶杯、茶糕点心瓜子糖果,故事本、诗文本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胤禛备的。 他没时间陪她的时候,她自己也好有个消遣。 哪里有时间陪她玩。 离年假还有六天,要在六天之内,查明真相。这是在跟时间赛跑。晚上睡觉时,陪她一会儿就不错了。 她这么懂事,看到他忙,肯定不会怪他没陪他。胤禛心虚地让自己坚信:肯定不会怪他! “我看一会儿东西,你先自己玩儿吧。若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胤禛从车厢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帐。 苏樱倚着软靠,翘着腿,嗑着瓜子说:“方才那个人,不是说会算帐吗?怎么不让他看?”不用表现自己的时候,真好啊。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胤禛没意识到,一个女子大喇喇坐姿有什么不妥。 他翻开帐册,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略皱了一下眉,“一般人从帐上看不出什么。若是能看出来,户部早就拿出证据说贪污了。现在只是说严重超支。”顿了一下,道:“内行人或许能看出来,但内行人都是工部的。” “那你看什么?” “随便看看。” 官道上,马蹄踏踏,车辗滚滚。 不知疲倦。 车厢内“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带着咸味的瓜子,刚开始吃的时候,越嚼越香。吃久了,舌尖就麻木了,没了滋味。 苏樱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喝了两口水,换了个姿势坐了一会儿,拿起故事本看。才看了几页,就觉得车巅的头晕眼花,又扔在了塌上。 对面的胤禛已经看了三本帐册,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帐册放在膝盖上,一手扶着书脊,一手翻页。低垂着眼皮,长而浓密的眼睫毛挡着了眼里的情绪,表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苏樱觉得上当了。 他若是一直这样,自己出来这一趟除了坐着马车受颠簸,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坐着车都这样呢,下了车,肯定事更多,哪里会陪她玩。 同行的都是男子,也没法让别人陪。早知道这样,执意带着巧慧多好。那就不用管他忙不忙。他忙他的正事,她寻她的乐子。 “你怎么计划的?” 等了片刻,看他没抬头。苏樱踢了一下他的脚,又问:“你有什么计划?” “噢。”胤禛挺直腰身,合上了帐册,扭动了两下酸疼的脖子,对苏樱笑道:“先去朱家庄,河道是从朱家庄开始修的。有个叫陈良漠的河道同知,这几天在朱家庄值守,先去他那里探探口风,然后去巡河。” “同知是五品官吧,你怎么不先找修无定河的总督,或是找记帐的人?” 胤禛揉眼睛说:“无定河是由河道总督王新命亲自负责的,前几天,家中出了事,告假回了江南,记帐人于洪随他一起去了。腊月里河面上冻,停了工。这段时间也没事,估计他明年开春才能回。他们若是在,这件事也不会僵持。现在是超了预算,又没有人站出来给个合理的解释。工部硬逼着要钱,户部不签字。” 王新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无定河不是他修好的。 无定河是征葛尔丹之后,在于成龙的主持下修的。修的极好,皇帝龙颜大悦,赐名为永定河,此后几十年未发过水。 前世错综复杂的记忆里,记的最清楚的是跟自己有关的人,其次是京城里的重臣。像王新命这样的二品外官,根本没有印象。其他人就不用提了。能记得于成龙,是因为他后来升了京官,做了兵部的尚书。 苏樱暗笑。 有一个人,她印象深刻。 那个傻头傻脑,一脸没睡醒样子的稻草人。唔,还不会骑马。 温达。 未来的工部尚书。 寒门出身,升迁速度快得惊人,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不足一年,跳过侍郎,直升尚书。 可惜,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升的官。明明是工部的人,现在怎么在户部。难道他做工部员外郎之前,就是户部的人? 皇帝目光如炬,又念旧恩,六部尚书个个有卓越的功绩在身,又都很能干。由此可以推断,没有背景、没有前功的温达,能坐上尚书之位,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出色。 “从帐里,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看什么?” “看看数字是否有规律,顺便看看上面的名词,别人提起来的时候,好知道。”胤禛拉开窗子,前后看了一眼后,拍了拍他旁边的塌说,“走了一多半了。你要不要靠着我睡会儿?” 苏樱也探头出去看,不可置信道:“才一多半吗?我以为马上就到了,感觉有二十里了啊?” 胤禛面不改色,“在外面跟京城不一样,同样的距离,因为路边没有风景,就会显得比城内远。” 苏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让那个会算帐的看看,或许他能看出什么。你好陪我说会话,太无聊了。” 胤禛把帐册放在塌上,转身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缓声解释:“就这一份完整的细帐,丢失就麻烦了。在外面时,不能让离开我的视线。” “那就让他来这里看。” “不让他来。“ 你一个不懂修河不懂帐务的人,能看什么,瞎看白看,净是浪费时间。苏樱笑呵呵道:“那人有点像是田地里的稻草人,两根架子,撑着空荡荡的衣服,样子还怪有趣了。让他来吧,我不说话,我就看看他是怎么看帐的。” 胤禛犹豫了一会儿,极不情愿道:“好吧。” 就当上来个瘦猴子,逗我家樱樱开心。 …… 乾清宫。 皇帝对坐在他下首的工部尚书沙穆哈说:“无定河超支这么严重,而且拖延工期,照这个速度,明年雨季来临之前,还完不了工。四阿哥已经去调查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知道的实情。” 沙穆哈慌忙起身跪下。 “启禀万岁爷,银子确实都用在了修河道上。加宽了河堤,而且修河堤用了糯米浆,河底的淤泥比预测的要深,花费了不少时间清理。” “这些理由,你已经说过了。前两个理由,年初预算时,就提到过,不应该成为超支的主要原因。” 皇帝的语气严厉。吓得沙穆哈结结巴巴,“臣,臣前几天着人快马去南方问王新命了。” 皇帝嗤笑了一声:“我看你的位置,早晚得被王新命取代。这么大一笔银子,又严重超支,送到工部里来,你居然当时不过问。自己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伸着手向户部要钱。” “臣,臣想着要过年了。明年开春河面解冻,就要动工,恐银子不到位,误了工期。” 皇帝更怒了,“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逼着朕下旨,给你们报帐。” 沙穆哈取下官帽放在身边,连连叩头:“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给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逼万岁啊!臣做梦就都想把河修好,除去万岁爷的心头之患。” 花白的发辫随着额头起伏间,轻扫着五彩祥云纹的地毯。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不报帐,明年就开不了工。这不是逼,是什么?朕看你是不想做这个尚书了。朕给了三天时间,等着你主动来交待,没等到你。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不说实话。朕是宽仁治国,但宽仁也是有限度的。你先前的那些功劳,不能保你一辈子的顶戴花翎。” 毓庆宫。 太子急得团团转,看到索额图,快步迎上去说:“索中堂忙什么了?怎么才来。皇阿玛派老四去查河道的帐务,请索中堂务必想办法阻止他。” 索额图打下马蹄袖施了个礼:“臣索额图见过太子殿下,给殿下请安。“ 太子急火火的,“本宫说过多次,你我二人时,不必拘礼。” “太子殿下是……” 太子打断了索额图的话:“别说这些虚的了,还是赶快想办法。” 索额图纳闷道:“四阿哥去查帐是好事,查出超支的原因,能让户部尽早把工部的帐给报了。为什么要阻止他?何况我已经在朱家庄安置了人,就等查帐的人前去问询,借机扫除一个工部尚书的威胁。” “那才八万多两银子。超支了一百多万两啊,查到沙穆哈头上,他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六部尚书之中,只有吏部和工部尚书是本宫的人。其中最听话的沙穆哈出了事,本宫的颜面何在?别的朝臣会觉得本宫靠不住。” “殿下此言差矣,朝中所有的臣子,未来都是殿下的臣子。沙穆哈不会有问题,修河道是万岁爷亲自过问的事,他再糊涂也不敢打这笔钱的主意。” “本宫不放心。看到那么大一笔银子,谁不眼红?索中堂若是不想办法阻止,本宫派人去通知老四。本宫给他下死命令,绝对不能查出帐上的问题来。那个王新书,算他运气好,这次暂且饶他一次。”太子拍着桌子,急声说:“你不是也说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安稳。只要朝堂安稳,本宫的位置就是稳的。” 索额图不想让太子牵连其中,慌忙接话:“殿下稍安勿燥,这事殿下不要管,由臣去安排。” 第62章 离心。 温达上了胤禛和苏樱坐的马车,见了礼,就埋头看帐册。看的很投入。苏樱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他翻页的速度比胤禛慢了一半。 苏樱看他注意力全在帐册上,就想打断他,好听他会说些什么。 自陶罐里摸出一颗瓜子,从灰色的绒布围脖下面塞嘴里。 “咔嚓” 温达没抬头。 苏樱把先前拉到鼻子上方的围脖掖在脖子下。 “咔嚓““咔嚓“放开了吃。 依旧没抬头,眼皮都未动一下。 胤禛昨晚一夜未睡。原是闭着眼,倚着软靠打盹,被苏樱嗑瓜子的声音惊醒后,没了睡意,也开始观察温达。 除了翻页时,手指稍微有动,其余的时间,就像没有生命的稻草人。 胤禛又扭头去看苏樱。 粉润的小嘴巴,随着“咔嚓”声,动来动去。 想凑过去亲亲。 他把手伸到陶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颗饱满的瓜子。轻轻咬开外壳,捏出瓜子仁。再看看,又大又完整。 开心地笑。 献宝似的,递到她嘴边。 苏樱闭着嘴摇头。 胤禛坚持。 苏樱张开嘴,无声的对他说:“手脏。” 瓜子仁落在了她嘴里。 胤禛看她要吐出来,伸手按着了她的嘴巴,无声说:“不许吐。” 指腹贴着她的小嘴,指下是带着咸味的柔软。 四目闪闪烁烁的相对。 想拖到怀里抱紧。 想知道带有咸味的瓜子皮,是不是把她的嘴唇蹭咸了。 僵持了片刻。 苏樱的小嘴巴动了两下,像是把瓜子仁吃了,胤禛放下了手。 在他放下手的同时,一个完整的瓜子仁,落在苏樱的膝盖上。 胤禛对她瞪了一眼。 捏起来,放进自己嘴里,一下一下地,细细地咀嚼,同时冲她笑,笑得颇有深意。 苏樱的脸渐渐热了,看他又把手伸里瓜子罐里,急忙把围脖拉到了鼻子上方。 胤禛瞄了一眼神情专注的温达,把掏出的瓜子,又扔了回去。一手搂了苏樱的脖子,一手扒掉围脖,嘴巴就往上面凑。 嘿,有人在,她不敢乱动。 尝尝她的嘴唇咸不咸。 胤禛打的主意很好。不料,苏樱突然咳嗽了两声。他急忙松开双手,搭在苏樱身旁的窗子上,装出开窗户的样子,扭头去看温达。 温达仍低着头。 虚惊,虚惊。 苏樱想和温达聊两句,趁胤禛不注意,摁着他的手腕,把窗户推大了,冷风一灌而入。 温达迷茫地抬起了头。 “看出问题了吗?”胤禛问。 温达看着正襟危坐的胤禛,回了回神道:“记账的人,没有经过正规培训,读的书也不多,很多错别字。但他是个认真的人,帐记得很清楚。”用指尖叩了两下帐页,“应该不是假帐。” 胤禛原是随口一问,最后一句,却令他感兴趣了,“你从哪里看出来,不是假帐?” 温达歉意地说:“下官方才的话没说完。” “接着说。” “若是假帐,这个做假的人肯定懂修河。” 这还用说,作假肯定是内行人。一个“滚”字又在胤禛脑海里荡了荡。忍着你在这里碍手碍脚,不是听你废话的。他缓声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温达用瘦巴巴的细长手指,又点了点帐本,“数字是核算出来的,且有规律,很精确,表面看很合理。” 苏樱接过话来:“那就是真帐。” 温达把目光移向说话的人,瞬间呆愣了。他只知道,马车上除了四皇子之外,还有一个眼睛灵动的年轻人。 这粉面桃腮的,是位女子?!……哇,好看好看! 是四福晋吧? 自己以前没跟四爷打过交道啊?话都没说过一句。四爷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让他上了这辆车,跟福晋一起坐,那是把他当作了自己人了嘛。 激动激动。 温达的眼神里,跳跃着喜悦的小火花。 胤禛拿起一颗糖果掷在了他额头上,冷着声音大声说:“停车。” 马车应声减速。 “下去。” 温达回过来神,才意识到失了礼,车还未停稳,就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官帽被门框挡掉在了车厢里,胤禛一脚踢了下去。 马车又开始前行。 “让他下去,我们俩个好说话。”胤禛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得温雅良善:“你刚才为什么说是真帐?” 苏樱拉开车窗,伸头出去,看到温达正在躬着瘦长身子往后面的马车上钻。 关上窗子,说:“若是专门找人做假帐,对方应该是个做帐的高手。帐会记得很有条理,不会连常用的字,都会出错。” 胤禛笑着点头,“有理。”转话,又说:“万一对方是故意如此,就想用此种方法误导有呢?所以,不能从帐本表面辨别真假。” 苏樱:“……” 原来,不是做皇帝之后疑心重,年轻的时候疑心就重。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到达德水镇,进到客栈房间里,苏樱想到了原因。因为以前没有跟他一起办过公差,以前看到的都是他在后宅的一面。后宅里的事,无关紧要。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客栈不大,只有七八间房。 是德水镇唯一的客栈。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雾蒙蒙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从天下掉落的寒星,没有一点暖意。 偶尔几声犬吠,暮气沉沉的乡镇,显得更加寂寥。 与苏樱想像中的情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尤其是房间内,高低不平的地面,屋角滋滋地冒着风,比东暖阁廊下还冷。 胤禛让人用木柴生了火盆,才吩咐备饭,“上这里最好吃的东西。” 待高庸领命出去,苏樱环视简陋的房间,没抱一点期望地问:“夜戏呢?” 胤禛往火盆上搭着木柴说:“是不是今年还没开唱?去年我路过这里,看了半晚上。货郞叫卖着花米团、瓜子,糖芦葫,小孩子撒着欢,四处乱跑……” 抬头看到苏樱一脸不信的神色,他立马转话,“你吃不吃烤地瓜?还可以烧花生。”说罢,拉开门,对着门外吩咐:“拿几个地瓜和花生过来,拣模样好的。” …… 京城, 明府的书房温暖如春。 八阿哥胤祀离开之后,明珠剥了一瓣柑橘,塞进嘴里细细品味。甜酸之意,在舌尖荡开。” 犹如他此时微甜而又复杂的心情。 “倒了凌普,索相必定慌乱,到时候我们加一把火,最迟明年年底,事就成了。” 坐在他对面的大阿哥胤禔,听了此话,极力做出了平静的神态,“到那时,大人就能官复原位。” 明珠是惠妃是远房堂兄。此前,大阿哥管明珠叫舅父。自从明珠被罢官之后,无论是明里暗里,他都不准大阿哥再如此称呼。 大阿哥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明珠表情。 明珠罢官赋闲在家,平日里仍是笑容满面的。此时却神色寂寂。官复原位的话,也未能在他脸上增添喜色。 这让大阿哥猜不透他的心思。 于是又说:“朝堂需要大人,大清国需要大人。“ 大阿哥相貌出众,英武里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明珠看着他的英气面孔,说话:“原准备把纳兰语嫣许给八阿哥。”下定了主意似的说:“把她许给四阿哥了。” 大阿哥曾向老八暗示过这门婚事,他急忙接话:“老四已经有福晋了。“ “八阿哥即使得万岁爷喜欢,也不足惧。四阿哥不同。” 明珠剥出一瓣柑橘,在手里捏来捏去,“以前没入万岁爷的眼,一方面是太子和索相的刻意压制。偶尔担个无足轻重的差事,交差后,索相又在万岁爷面前暗示他的各种不是。另一方面,他的性格本身有问题,不得万岁爷的心。” 大阿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橘瓣上,生怕把它捏破了,“皇阿玛看似对他委以重任,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办成与否,都要得罪人。查出问题,得罪工部;顺利报帐,得罪户部。” 明珠不太关心大阿哥说的这些,他在思虑自己的心事,“这事安排好了,四阿哥横插进来,有些麻烦。原本是想趁此机会,把工部换成我们的人。六部之中,就有两个部在我们手里,户部、礼部中立,兵部更倾向于我们,比太子有优势。” 大阿哥迟迟疑疑地说:“因为一个工部,让语嫣做妾室,太委屈她了。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口是心非啊!大阿哥这么说话,明珠笑了:“河道之事,虽然有些麻烦,但还是可控的。让语嫣入四阿哥府,是为以后的变化做准备。她能做福晋最好,做不了福晋,也能让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离心。” 第63章 十个问题。 德水客栈的厨子在高庸的监督下,把锅碗瓢盆用滚水烫了一遍,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凑了十二个菜。 今日来的是贵人,油多放,料多放。 又咸又腻。苏樱夹了一筷子,就不想再吃了。看胤禛吃的香,想起他中午应该是没吃饭。 “跟我们来的人,有两三个生面孔,他们是什么人?” “户部和工部的,待会儿我去跟他们聊聊。天冷,你早些上床歇息。” 胤禛看她只喝碗里的酒酿圆子汤,干啃着半个馒头。知道她嫌饭不好吃。可这个地方,是他带她来的,又不敢直说。装着没觉察的样子,笑道:“你还想吃什么,跟高庸交待。他带了足够多的银子。” 苏樱好奇他的足够多是多少,这帮人的吃住,都要他管。于是问道:“你办差的费用,是从内务府支的,还是从户部支的?” 胤禛夹了一块油滋滋的红烧肉,“不告诉你。” “等……”苏樱看着红烧肉进了他的嘴,后面的话,没再说。 胤禛吃的很香,“什么?“ 苏樱把手里的半个馒头,放在桌子上,端起茶杯,起身濑了两下口。又坐回方才的位置,“等会儿,让温达继续看帐本吧,万一看出什么呢。让他来这个屋子看,我盯着,不会出事。早点办完差,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胤禛虽然看温达不顺眼,但眼前的事,确实紧迫。六天后,就开始放年假。元宵节之后,才会开工。 自从进了客栈,樱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着闷气呢。要顺着她的心意,不能驳她意见。 犹豫了一下,说:“行,让高庸在这里陪着他。” 此趟,加上高庸,随行人员十六人。其中一名四品官和一名五品官,一人一个房间,高庸自己一个房间。高庸把温达这个七品官和戴铎安排在了一起。不值守的侍卫,让他们打地铺,挤在三个房间里。 温达和戴铎,各要了两大碗鸡汤面条,配着馒头吃。 吃得满面红光,热气腾腾。 待搁了筷子。 戴铎很知趣地说:“我打地铺,大人睡床。” 温达问:“她是四福晋吗?” 戴铎立马变了脸色,不顾对方是朝廷命官,自己只是个赶马车的家奴了,严厉指责他:“这是你能打听的吗?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不许对外说。” 温达讪讪道:“我知道她是四福晋。我就是好奇,她怎么不去住自己的院子。” 戴铎问:“你什么意思?” 温达眨巴了两个小眼睛,“明日我们要去的朱家庄,是四福晋的庄子。她的院子里,烧的有地龙,温暖如春。里面的用品一应俱全,新鲜的蔬菜瓜果,日日备着,还有丫头们侍候。才四五里路。” 戴铎问:“你怎么知道?” 温达颇为自豪地说:“我家就是朱家庄的,前年才搬到京城。我妹妹原来在福晋的院子里,管理衣物,茶水。” 知道了内情,戴铎打算结束谈话:“主子们如此安排自有道理,轮不到我们置喙。” 温达暗自冲戴铎撇嘴,浑身都透着奴才样儿,主子主子的挂在嘴上,省得别人不知道他是家奴。 敲门声响起。 高庸在外面说:“麻烦温大人来四爷房里一趟。” 温达出去没多久,敲门声又响,高庸在外面喊:“戴铎出来。” …… 房间里又添了一个火盆。门口放了一个,房中央放一个。门口的火盆边,放了一张四方桌,四方桌上摆着一尺多高的帐本,旁边放着笔墨纸砚。 高庸、戴铎和温达围桌而坐。 “我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冬夜漫长,也没什么消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帮四爷想想,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苏樱的话刚落,温达挺直腰杆,朗声说:“下官但听吩咐。” “你还继续看帐,看出问题,或是有不明白的地方,记录下来。” 温达立马去找傍晚时在车上,看了一半的那本。 苏樱又说:“我们三个,不懂帐务,也不懂朝政。胡乱聊聊,我有几个疑问,你们两个想答案,待会儿逐个回答。答案不统一的,我们再讨论。回答不出来的,待会儿问四爷。” 戴铎和高庸相视了一眼,又看向苏樱。 满脸的兴奋。 戴铎五年前入府,和李老头一起养马。自那年冬天,李老头生了病,他细心的照顾了几日后,李老头便开始教他写字,给他讲学问,讲历史,讲官场上的沟沟坎坎。 自认满腹经纶,但等机会来临,就可以一飞冲天。好不容易遇上机会,福晋请教了他一回。他觉得答的极好,福晋却未采纳他的意见。 回去后,丧气的跟李老头叙说了经过,深度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李老头说他是张良在世的评判。 李老头笑他,福晋能看上你,就足以证明,她是个极聪慧之人。你输给她,不算输。 高庸呢,做为主子爷的影子,跟着主子爷鞍前马后的忙碌。但主子爷有事,从不问他的意见。都是直接交待。 好嘛,钦差大人办的差事,福晋专门问他了。 那个养马的就是个顺带。 说不定,自己把这件事解决了。 高庸心潮澎湃,担心旁边的小官吏,跟他抢答,斜着眼偷瞄他。 温达已经埋头看帐本了。 “第一个问题,这笔帐年前能否报掉?” “第二,工部尚书与河道总督,谁可能存在贪污问题?” “第三,工部尚书和河道总督的关系如何?” “第四,实际主持修无定河的人是谁。是记帐人?还是河道总督? “第五,记帐人于洪的家人朋友里,有没有懂修河的?” “第六,河道总督知不知道报帐困难。假如他知道报帐困难,为什么不等报了帐,再回江南?” “第七,实际费用远远超出预算的原因是什么?” “第八,为什么工期延迟了?” “第九,假如查出问题了,这件案子的受益者是谁?” “第十,在修河道方面,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 苏樱一口气,说出十个问题之后,说:“暂时就这些,等这些问题搞明白,我再接着说下面的。” 自我感觉办事能力很强,信心满满的高庸红了脸:“奴,奴才没记全。” 戴铎拿起笔蘸了蘸墨,边写边说:“我写下来,给高总管看。” 一个喂马的,会写字? ……字好像还写的不错。 高庸目瞪口呆。 苏樱暗自得意,这个方法果然管用。 她提问题的真正用意,是名正言顺的把戴铎卷进来,并利用这些问题,引导去戴铎思考。 第一谋士啊!谋士不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主家拨云见日,出主意的吗? 苏樱激动地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室内安静,偶尔从火盆里传出,木碳燃烧的“噼啪”声。 暖意融融。 没生火盆的房间就不一样了,满室冰冷,胤禛的脚都冻疼了。分别和户部冯员外郎和工部周侍郎谈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得到的有用信息廖廖无几。 他有些心急,对门口的侍卫说:“现在去朱家庄河道驻守处,把陈良漠请过来。” 说完,急步往温暖房间里冲,在推门的一刹那,听到小声的激烈争论,才想起高庸陪着稻草人在里面查帐。 屋内暖烘烘的。 胤禛一身寒气的奔到苏樱身边,伸出冻僵的双手罩在火盆上,才去看围坐在四方桌边的人。 两个人热烈地盯着他看,一个人低头看帐本。 “你们在说什么?” “主子爷,您说河道总督有没有贪污?”高庸抢着问。 胤禛扫了一眼呼呼进冷风的门,“把门关上。” 苏樱看他神色不悦,起身,把坐椅让给了他。 笑道:“我们在这里随便聊聊。”对高庸说,“把戴铎写的东西,拿给爷看。” 胤禛这才发觉,屋子里还坐着车夫。刚刚只是知道,有这么三个人在,没去想他们的身份。 他这个钦差大臣是身边有多缺人啊,连车夫都来参言了。 接了高庸递过来写满字的三张纸,快速的扫了一遍,又瞄了眼戴铎后,扭头望着身边的苏樱问:“这是谁想的?” 第64章 我们只是朋友。 “你坐。”苏樱站起身去给胤禛沏茶,“现在既是没有头绪。我是想,先找结果。有了结果,有目标的去查原因,看是否可行。” 樱樱不但关心他,还在想办法帮助他,胤禛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 低头又去看手里的纸。 字迹干净整齐。 问题之间,留的有空隙,有的已经写上了答案。 河道总督是否存在贪污问题的下面,是空白。 这是樱樱费尽心思,想出来问题,要重视起来,好好回答。 胤禛看着纸张,认真地说:“方才问题,我也不知。第四个知道,于洪是京城人,他远房堂叔叫于成龙,三年前的河道总督,在任一年,所负责的河道没有丝毫进展,廷议时又没能说服众人,被革职。去年他父亲病逝了,正在家丁忧。” 苏樱听到于成龙这个名字,急忙接话:“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于洪,就去请教于成龙。他做过河道总督,肯定懂修河。” 胤禛迟疑了一下,还是反驳了苏樱的话:“当时革职的原因,就是不懂河务。” 于成龙治理了无定河、黄河、运河,解决了皇帝的心头大患,龙颜大悦,在御花园摆宴庆祝。 但是不能这么说啊! 关于前世的事,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否则会给自己招来大祸。苏樱把茶水递到胤禛手里,没再接话。 戴铎的目光,从苏樱脸上移到胤禛脸上,一字一句地说:“这么明显的超支,若真是贪污,很好查,只是时间的问题。现在是遇上假期,又急着报帐,才出现僵持不下的局面。” 胤禛对人过目不忘,以前就对戴铎的印象深刻,认为他是个做事认真,又懂方法的好奴才。 此时大为意外。 这个养马的,不但会写字,说话清晰有条理,还能在没有头绪的事件,一下子抓着问题的关键。 胤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去看纸上的问题,曾经模糊的想法,瞬间清晰起来。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高庸也想表现,装着气愤的样子说:“那个河道总督王新命是不是故意的?想为难工部尚书,让大家知道修河只有他懂,他不在,帐都报不了。” 戴铎接话:“那他就是没有贪污,不怕查,所以敢挑事。” 苏樱又插话:“也许他贪了。”并解释道,“年前,河道总督和记帐员都不在,无法问当事人,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帐上。但帐做的漂亮,又查不出来。年后急用钱,帐肯定要报掉。” 胤禛喝了两口花,又盯着写满字的纸。看了一会,抬头对高庸说:“把他踢醒。” 高庸扭头左右来回看,屋内除了他之外,四个人都没睡啊?踢谁? 戴铎伸手盖在了温达正看的帐页上,“温大人,主子爷问你话。” 正看的东西,看不见了,温达抬起了头。呆呆地怔了一会儿,没等胤禛开口问他,自顾说:“这些帐是真帐,记帐员应该就是主持修河道的人。” 胤禛:“……”武断。 苏樱:“……”未来的工部尚书,就是不简单。 戴铎:“……”跟自己一样的,未出仕的高人?噢,人家已经出仕,已经是七品官了。有这水平,居然在七品官的位置上蹲了八年。笨蛋一只。 关键时刻,好好表现,主子爷才能另眼相看。高庸接过温达的话:“那就是于洪。于成龙能当上河道总督,肯定懂修河。于成龙懂修河,于洪是他侄子,肯定也懂。当年的事,也许另有隐情,官场上多少冤假错……” 高庸在胤禛的注视下,突然意识到,在皇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不妥,急忙闭上了嘴。没料到,苏樱竟然大力夸赞他:“高总管高见,高总管高见。” 高庸心中一喜,立马又接话,笑容灿烂道:“奴才有此想法,都是受了您的启发。“ 胤禛看向稻草人:“温大人,您的理由呢?” 温达木着一张瘦长脸说:“记帐人应该是很忙,帐目不是每日都记。有时候把次日花销提前记上了,但到了次日,却发现跟预估的不一样,就又把数字改了。数字改动,也是有规律的……”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不是每日记的?” 温达:“墨迹不一样,有的地方,笔势也不一样。心情不同,环境不同,写出来的字,就略有差异。”稍顿了一下,又说:“下官也许找到超计的原因了,等下官把这些帐通盘看完,再一一列出来。” 苏樱:“……”两眼冒光。 高庸:“……”讲大话。 戴铎:“……”人可不貌相。 胤禛:“……”自负。 耐着性子问:“你多久能看完?” 温达肯定地说:“天亮之前,下官就可以把详情归类总结,交给四爷。” 怕胤禛说出反对的话,苏樱抢着说:“高总管,挪一个火盆到温大人房间里,让戴铎陪他看。”担心温达觉察出来,是对他不放心,又说:“万一有什么疑问的地方,两个人也能有个商量。” 胤禛正盼着这些人,赶快离开。急忙说:“去办吧。顺便让人送洗脚水过来。” 温达仍站着不动,“下官需要一份精确的河道图纸,还需要一个算盘。”又谦虚地说,“下官的推测是从帐上来的,不一定是对的,还需要实地堪查。” 你以为爷会信你?顶多做个参考罢了。胤禛吩咐高庸:“你屋那个箱子里有,去给他找。” 待他们都出去了,胤禛开门对门口的侍卫说:“把驾驭叫过来。” 苏樱心里一沉,这是对温达不放心。这么明显的举动,让温达感觉到,可就不好了。 人在微末之时的情谊最珍贵,低微时,给他半个馒头,比他坐到尚书位置时,请他满汉全席都要强上百倍。 “一共七本帐,你要看好,绝对不能让它们离开你的视线。” 戴铎听了胤禛的吩咐,喏喏地应声,正准备退出去。 苏樱扒着火盆边的烤地瓜,笑呵呵道:“等等,拿过去和温大人一起吃。”待戴铎走近了,低声说:“主子爷对你信任,才把如此重要的事交待给你,不能让外人知道。” 戴铎急忙说:“主子爷叫奴才过来,是给温大人拿烤地瓜的。” 胤禛:“……”小丫头片子,心眼不少。有这细腻的心思,怎么不用在我身上,想想怎么讨好我呢? 哼,是经常讨好。但用的方法,都是没用脑子的举动。就知道直来直去的往身上扑。不知道循序渐进吗?先麻痹对方,再一举拿下。 陌生的地方,温暖的房间。 终于剩下了两个人。 “你还坐你的位置。” 胤禛站起身,把桌边的椅子拿到里面的火盆边坐。把鞋子脱了,把布袜揪掉,伸着光脚丫在火上烤。 苏樱站在他背后问:“爷今晚准备睡这里?”又笑道,“刚到这里,爷就忙着铺床,我还以为是为我准备的,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半晚上,爷有君子之风,知道照顾人。我想多了,原来是爷自己要睡的。” “冷啊,冷啊。” 胤禛忙着烤手,忙着揉搓脚丫子,好像忙得顾不上接话。半天后,扭头看着苏樱问:“你刚才说什么?” 苏樱笑呵呵道:“从你写和离书的那一刻,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去撤玉碟,只是个形式。我们现在仅仅是熟人,或者说是朋友。” 胤禛点头,认真地说:“没错,是朋友。我带你出来,就该为你的安全负责,我在这里跟你值夜。”稍稍迟疑了一下,又说:“睡地上。”让你看看爷是怎么循序渐进的。 苏樱:“……” 第65章 吃猪毛的脏臭虫。 客栈里备的就有热水,没过多久,两个侍卫,各端了一个木盆进来。 胤禛小时候养在后宫之首的贵妃膝下,众星捧月般的长到了六岁,骄傲矜持扎根在了骨子里,有些排外,不容易接受陌生人。 一旦接受,对他们还是挺好的。 他不悦地对高庸说:“怎么不让店伙计送?这些粗活不是侍卫该干的。” 两个年轻的侍卫,心间一热。个子稍高那位,抢着解释道:“回主子爷的话,客栈就一个店伙计,还在忙着。小的们是主子爷的人,什么活都能干。” 高庸暗自咕嘀,这个马屁精,给个机会就表现。 胤禛赤脚踩在地上,站起了身,“就放那里,你们都出去吧。” 外人低头退了出去。 屋内又剩下了两个人。 胤禛脱了外衣扔在衣架上,撸起袖子,弯腰捞起水盆里的手巾,哗哗地洗。 “我的脚不凉,不用洗。”苏樱说着话,就往床边走。 胤禛急忙拉着了她,“脸上都是灰,我给你擦擦。”为防止苏樱反抗,另一只手臂挽住她的脖子,湿手掌摁住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前。 “脏脏脏……” 苏樱怕水湿的热手巾碰到嘴唇,闭紧嘴巴,不吱声了。两只手捉着在她脸上乱胡拉的手腕,使劲往外推。 不要说是两个小胳膊,四个小胳膊也推不开,一个自小练骑射练臂力的青年男子。 “就是脏才要擦擦,擦擦好睡觉,你在家不是每日都要洗浴的嘛,这里没那个条件……” 胤禛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个温柔可亲的老母亲,在照顾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擦了额头,擦眉毛,眼皮上也擦擦,脸蛋轻轻擦,鼻子两边重点擦…… 等他好不容易松开手,又去水盆子里洗手巾,苏樱蹦跳着大声叫喊:“那是洗脚盆,你的手刚才摸了半天臭脚。” 胤禛蹲在水盆边,看看盆里的清水,又摊开自己干净的手掌看。 唔,方才没想到这个问题。 但他反应很快,立马理直气壮道:“给我们找的肯定是净盆,且用滚水烫过。在民间,洗脸和洗脚不分盆,入乡随俗。” 又语气坚定地说:“我的脚每天都洗,干净的很。” 苏樱气得头顶要冒烟了,指着他手里正在揉搓着的手巾,话都说得结结巴巴:“那,那个肯定是擦脚的。” 胤禛吸了两下鼻子,把手巾扔进水盆里,走过去搂抱住了她。 “不脏,真的不脏,是新手巾。我证明给你看。” 鼻子嘴巴在嫩滑的脸蛋下蹭蹭,咬咬,又舔了两下。 眼稍瞄到浅黄色的手巾,立马转话:“你要嫌脏,在另一个盆里洗洗。” 苏樱顾不上跟他理论,把他推到一边,奔到水盆边,捧水就洗。在她起身的时候,胤禛很有眼色的,双手把他粉色的帕子递上前去。 “你给我做的,我天天带着。我给你擦?还是你自己擦?我是看没丫头照顾,怕你不习惯。我带你出来,就要对你负责。快坐下,我帮你洗脚。” 苏樱接了他的帕子,在脸上抹了两下,狠狠地掷给了他。 “我去睡了。” 胤禛追着她,小声说:“我错了,你打我两下吧。除了挠脸,打哪里都行。”又笑嘻嘻道,“要不我用那个手巾擦擦脸?” 提到那个手巾,苏樱又火了,转身推了他一把,“你这个吃猪毛的脏臭虫,离我远点。” 胤禛趁机拉着了她的小手,淳淳教诲:“以后不许这样骂人,太恶心了。哪里是可爱小姑娘能说的话。” “你今晚吃的红烧肉上,都是猪毛。”苏樱说完闭紧嘴巴,瞪圆了眼睛看他。 “嗯?” 胤禛看到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又想到他吃红烧肉时,她急急地说出的那个等,紧接着就去漱口。 瞬间恶心了。 却依旧笑嘻嘻的:“你看花了眼。” 苏樱拧着眉说,“你去照照镜子,嘴巴上面沾还是。”趁胤禛怔忡的时候,挣开他的拉扯,脱鞋上床。 即使吃到猪毛,也不可能沾到嘴上。胤禛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恶心他,为了哄她开心,他还是拿起桌案上的铜镜照了照。强忍着心里翻滚的难受,摸了两下鼻尖,皱着眉道:“果然有,又粗又长。” 那个时候不说,是怕他恶心。 现在故意让他恶心。 真是生气了哦。 放下镜子,讨好地说:“床铺的不错吧?知道你爱干净,把被子床单都带来了。你别生气,我明天带你滑冰。” 本想也让他恶心恶心,看他没一点事的样子。苏樱更气了,不再理会他。准备等他想上床时,再一块跟他算帐。 胤禛看她不吭声,以为是他的机智表现,让她的气消了些。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努力。稍想了一下,觉得此时说正经话题,顺便夸赞她,也许就能把方才的不快给忘了。 于是说:“你的主意不错,从结果推导过程,在过程中寻问当事人。这件事的关键处,也许不是真帐假帐的问题......” 门被叩响,胤禛停住了话。 高庸在外面低声说:“主子,京城来人找您。” “知道了,让他等会儿。” 胤禛走到床边,俯在苏樱耳边,小声说:“你猜猜来的是谁?会跟我说什么话?” 苏樱本来是面朝里的,听到这话,好奇心麻利地战胜的气愤。一个骨碌转过身,激动问:“是谁呀?” 她经历的都是宅斗,是女人之间的小搓搓。这种官场上你死我活的搏弈,只是事后听说;或是在故事本里看到。此时来的可能是案子的关键人物,怎能不激动。 只要爷拿出手段,随便一哄,就能好。胤禛愉快极了,对她“嘘”了一声:“声音小点。我把床帘放下,让他进这个房间,你也听听,待会儿给我个意见。” 苏樱忽地坐了起来,“快把我的衣服拿进来,鞋子踢到床底下。” 胤禛吃吃笑道:“你忘了,你今儿穿的是男装。”转话又说,“就是男装,被有心之人看到,也会借机生事。就让他们看到,看看这次又会说我什么坏话。” 第66章 循序渐进。 苏樱的心砰砰跳。 扒着床帘的缝隙偷偷朝外看。 心情就像是看了查案故事的高潮处,马上就知道究竟谁是坏人一样的激动。 等来人进了屋,她失望了。 经常跟着索额图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索额图老奸巨滑,根本不会轻易对外人说不能公开的事。尤其是对皇子们,防备之心更强。 那人:“傍晚时,相爷听闻四爷来查证修河之事,就急忙派了小的过来,把他知晓之事,告知四爷。” 胤禛:“多谢索相关心了。” 那人:“沙穆哈是没问题的,年轻的时候征云南,后来又驱逐沙俄。经历刀箭血雨,用身家性命和敌人搏命之人,怎会把身外之物放眼里。急催着报帐,是怕误了明年的工期。四爷多盯着点王新命,他一直图谋尚书之位,故意为难沙穆哈。想让万岁爷知道,沙穆哈根本不懂工程。” 胤禛:“多谢索相提醒。” 那人:“相爷说,河道同知陈良漠是王新命身边的人,知道他的不少事,四爷可以去向他问询。他的话,是真是假,再找当事人一查便明。” 胤禛:“谢谢索相的指点。” 那人:“相爷还让告诉四爷,在众皇子们中间,太子殿下最信任最喜欢的就是四爷。” 苏樱惊得下巴就要掉了。 索额图竟敢公然说不让查沙穆哈。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这次他是有多心急,才会一改往日不让人抓着把柄的作风。 “他的话,你有何想法?” 胤禛勾起床帘,坐在床沿问。 苏樱毫不犹豫地说:“沙穆哈有大问题,王新命也有问题。”接着又说:“在路上时,你说去朱家庄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他方才说的陈良漠?” 胤禛点头道:“我下午在工部,有人告诉我,王新命身边的陈良漠在朱家庄驻守。当时我就想,这个人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在这里的。现在证实了,是索相的安排。” 苏樱若有所思道,“他方才说索相傍晚才知是假话,这样的大事,你刚出乾清宫,索相就会得知。看来京城那边,出现了什么变化,让索相改变了在暗处操纵的作法,站到了明处。” 她眼睛一亮,看着胤禛说,“我明白了,他想拉拢你,让你承他的人情。”接着不加思索地说:“你千万不能听他的,那是个老奸巨滑的人,跟着他没好下场。” 胤禛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蛋,吃吃笑道:“爷有那么傻么?爷宽大的胸怀,还赶不上你那点小心思?” 苏樱乜斜了他一眼,“你方才没有拒绝,一直说谢谢。” “凡事要讲证据,不能从别人话里推测。万一对方是故意误导我们呢?现在情况尚且不明,沙穆哈若是真是没问题,我拒绝的早,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让索额图承情的机会。他这个人总坑我,我得寻机,从他那里捞些好处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你明知道他坑你,居然无动于衷?”苏樱惊讶。 胤禛笑道:“他瞧我不顺眼,也有人瞧他不顺眼;他有意无意的说我的坏事;自然也有人,有意无意的把话透露给我。” 接着又回答她另一个问题:“他说的那些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不好反驳,空口跟他争论也没有意义。” 苏樱直面看着他问:“那就这样算了?” 胤禛看她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心里又在甜蜜地冒泡泡了。为了彰显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十分肯定地说:“先不理会他,遇着好时机,跟他算总帐。” 苏樱:“......” 果然是腹黑!年轻的时候就腹黑。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在心里,帐都一笔一笔记着呢。不会是先耐着性子哄我,等认为把我得抓死死的时候,再找我算帐吧? 真让一个皇子睡地上? 不敢不敢。 可是今晚由他睡在自己床上,正中他的算计。 太窝囊。 想个什么法子,把他支走好呢? “在想什么呢?”胤禛的目光落在她的小嘴上,小声商量:“让我在床上坐一会儿,行不?就一会儿。太冷了。” “行,你坐那头吧,免得打扰到我睡觉。” 苏樱心中有了打算,爽快的应了胤禛的请求。 待他洗了脚,坐到床上后,她说:“眼前这事,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爷肯定能查明真相。可超过六天,说什么就晚了。皇阿玛会在年前,把帐给工部结掉。年后,要继续修河,为了鼓舞士气,是否让你继续查,还不一定。” 在床上谈别人干什么。 不想听。 胤禛用赤着的脚背蹭了蹭她的腿。讨厌,穿着里裤。脚没穿袜子,但要碰到她的小脚儿,他就得缩着腿。 这个姿势难受。 灵机一动。 他往前面挪了挪,手插到被窝里,挠了两个自己的腿后,顺手捉到了她的脚趾头。 “咦?真的不凉。” 摸摸脚心。 “你没用热水洗脚,脚怎么不凉呢?” 苏樱想缩腿。 胤禛捉住了她的脚脖子,殷勤地说:“我给你按摩一下脚底板,刘太医说血脉通畅,个子长得快。”她一直嫌自己长的太慢。 “额娘说,女子个子太高不好看,小巧玲珑才好。” “血脉通畅,人会变得聪明又可爱。” 苏樱:“......”上辈子,孩子都为你生过,这辈子还怕你么么?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把另一只脚丫子,也放在他手边,继续方才的话题,“年前是否查出问题,年后都要继续修河。若是年前,不安排好河道总督,查出王新命有问题,也一样得用他。等他把河道修好,既使有贪污行为,也将功抵罪了。” 胤禛揉捏着她的脚心,捏一下,脚趾就缩动一下。一下一下地撩拨着他的心。想着她圆润的脚趾头,细腻的脚背,和脚背一样白皙的小腿,再往上...... 一寸一寸的,每个地方都想。 夫妻夫妻,二人一体。 可是除了脸蛋、一双小手和一只脚丫子,别的地方都还没看过。 去年夏天,她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悄悄说:“我肚脐右侧二指的地方,有颗红痣,像梅花一样。你想不想看?” 想看想看。 手指不由自主地,顺着脚腕往上游走。 苏樱歪头盯着他问:“爷,我说的有道理没?” 乌黑的眸子带着探究之意,直入他的心底,仿佛在问他:你在想什么?你正在干什么?接下来你又想干什么? 胤禛:“......”爷在仔仔细细地琢磨怎么修河,好建功立业,让妻跟着我荣华富贵,一世安稳。 第67章 让你过上好日子。 不能急不能急,要循徐渐进,一步一步的来。 胤禛感觉自己笑得温柔似水,情谊绵绵。 “真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娘子,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 “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也就是突破点,不是查出超支的真相,而是看能否找到一位候补人选。在查出问题的时,由他顶上去。否则,即使是查出问题,帐还是要报掉,无定河照样儿由贪污受贿的人去修……” 转话道:“于成龙。” 胤禛顿着了手,脸上刻意展示的笑意,也浅了一些,“于成龙若是如你猜测,懂修河的话,他以前做过河道总督,有统筹全局的能力。” 吁……终于把他引领到正路上来了。 苏樱连连点头,“皇阿玛不会随便找一个人,让他去做河道总督,于成龙肯定懂修河。你去说服他,暂时别丁忧了,来忧国忧民吧。他父亲给他起名叫于成龙,就是想望子成龙。儿子成为朝廷的栋梁,他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这件案子办得漂亮,说不定他能借此复起。” 胤禛听到这里,不由的顺着苏樱的话去思考。 当年于成龙从巡府任上调去修河,河道总督去世前又推举他为总督。也许当时和高士奇一样,是被众人排挤落得被罢官的下场。 汉人官员嘛,投在一方势力门下,就会被另一方紧盯着寻他的错处;若是想洁身自好,保持中立,稍有错处,就会被群攻。 左右不是,左右为难。 被子下,手掌依恋着柔软的脚心;心却在苏樱的引领下跑去修河了。 思想激烈地斗争了一番,胤禛选择了把修河的事,暂且放一晚上。若无其事地笑道:“多谢娘子提醒,明早儿我回京寻他......”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不不不,爷现在坐着马车赶过去,在他家门口等。天一亮,就敲门。只要把他请过来,这事基本就成了。” 娘子所言极是。 胤禛的思想又斗争了一番,在差事和樱樱之间,还是选择的樱樱,看着她光洁的小脸说:“不急这一个晚上,等明天。” 苏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去吧,给我留一半侍卫就行,再把高庸留下,万一遇着人滋事生非,一亮身份,没人敢动。不信我是福晋,也会相信高庸。白面无须,嗓音细细,再加上他耀武扬威的气度,明显是宫里人。” 看他仍在犹豫,又说:“半夜登门才显诚意。今晚不去,又要等明晚了。就是夜里去,你的话说不到他心坎里,他也未必会来。他可是在丁忧,无官无职的白帮忙。曾经又被官场伤透了心……”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柔美的侧脸,凝脂般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馨香。 小嘴柔润。 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想伸手摸摸脸蛋;想让她把眼睛闭上,然后攥进怀里狠狠地亲嘴儿。 胤禛回了回神。 随便娶回家个福晋,怎么能这般的好看呢? 好看就行了。 还懂事。 不但懂事,还对他这么好,事事处处为他着想。 为他着想吧,居然还能想出好主意。 运气真是好。 胤禛起身换到那头,头脸依在苏樱的脖颈间,低声说,“我说陪你玩儿,却要把你一个人丢下。樱樱,你不怪我吗?” 一个小屁孩子,我还奈何不了你?上钩了吧?苏樱急忙道:“你在不在都一样的。赶快去吧,一觉醒来,就又见面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巡河,滑冰,多有趣。” 胤禛:“......”怎么有点感觉是在撵他走。 福晋太懂事也不好。 虽然差事当紧,他还是更喜欢她死缠着他,不让走。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的胤禛,叹了口气,道:“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苏樱催促道:“别等了,越等越晚,越晚越冷。” 胤禛心不在焉地应她的话:“我在等陈良漠,跟他聊过之后,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今晚回。” 苏樱:“......”他说在床上坐一会儿,原来真是坐一会儿?多想了多想了。打了个哈欠,说:“你去那头坐。我困了,准备睡觉。” 手指终于在说话的掩护下,穿过中衣和里衣,悄悄靠近了肚脐的位置。胤禛抬起了头,热烈而又不失温柔地问:“梅花痣在这里吗?让我验证一下你是不是在说谎。” 方才摸臭脚丫子的手,按在了她的小腹上。苏樱瞬间又怒了,握起拳头,捶着他说:“拿开你的脏手,你这个吃猪毛的脏臭虫。” 胤禛:“……” 趴在被褥上暗暗叹气。 早知道不循序渐进了,趁她高兴的时候,不由分说的硬扑。搂着脖子,亲她个头晕眼花,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晚了晚了,说什么都晚了。现在生气了,不能硬来。可是再从头来过,循序渐进,又没那么多时间。 唉……明晚吧。 反正有无数个美好的明晚,在前方等候着爷。 …… 苏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樱樱,我赶紧去把差事办好,挣得赏赐,让你过上好日子......”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谁在跟她说话。 她懒得搭理。 似睡非睡的时候,一定要一动不动,否则半夜里醒来,不容易醒着。 一夜好眠。 快要醒来时,被敲门声惊醒。睁眼一看,天亮了。 “四爷,下官弄好了。” 门外是稻草人的声音。 苏樱左右看,四爷不在这里啊!她压低了嗓音道:“稍等。” 一刻钟之后。 苏樱暗惊:真乃神人也。 两本折页,写得密密麻麻。 列明了河道一共修了多少里,各种用料,各用了多少,花了多少钱;雇河工用了多少,花了多少钱。 哪些河段用料是一样的,哪些河段不同,不同的地方,少了在哪里,多在哪里。 照这样计算,剩下的河段,预计还需多少钱。 费用总计是,两百四十七万九千八百五十二两银子。其中约有一百五十二万用途不明;八万三千四百两记帐有重复嫌疑。 温达看着苏樱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 他的喜悦,就像是暖洋洋的春天里,五颜六色的花朵,簇簇拥拥的次第怒放。 他记性好,帐本看过一遍,钱的各种去处,就有了大致的印象。再分类挑出来计算整理,就很容易。 预算本来不属于他的事,份内的活干完之后,看天还未亮,就顺便做了。 士为知已者死。 四爷这么高看他,他自然得倾尽所有的努力。 最主要的是眼前的机会难得。 一定要死死的抓住。 等四爷交差的时候,说不定会在佟侍郞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不为他说话,能给几十两的奖赏,也是极好的。皇子嘛,听说都是腰缠万贯,出手大方。 生活宽裕了,买车雇人,送他早中晚上下班。或者是在离户部近的地方,买处宅子。若是赏的钱多,就去市上雇两个婆子干家务,照顾孩子们。娘子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苏樱看完折本上的东西,抬头去看温达。 叫他稻草人,还真是没冤枉他。 傻里傻气。 仿佛大丰收就在眼前,欣赏自己劳动成果的稻草人。 带着自豪满足的傻气。 苏樱想到昨晚胤禛说的那句,踢醒他,忍不住想笑。笑着唤了他一声:“温大人。” 没反应。 又唤一声:“温大人。“ 跟着温达一起进屋的戴铎,伸手去拉他的衣服。 “嗯?”一个激灵转醒。 苏樱惊喜地夸赞:“温大人,您做得非常好。这次入了四爷的眼,以后就等着前途无量吧。” 又感叹:“四爷真是好眼光,看人奇准。昨晚还夸奖你,说如你这般做事投入的人,定非寻常。不鸣则已,一旦遇着机会就能一鸣惊人。眼前就是机会,接下来的几天,跟着四爷好好干,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温达方才还是心花怒放,现在像是全身开满了花。又仿佛是背后长出了一对翅膀,“唿嗒”“唿嗒”带着他在天上飞,身子轻飘飘的,脑袋晕乎乎的。 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四爷赏识下官,下官会加倍努力。” 戴铎在心里嘀咕,是福晋赏识你,不是主子爷赏识。主子爷瞧看你的眼神多冷淡,这么明显,都觉察不到。进士出身,三十二岁了,还是个七品官,真是个榆木脑袋。 脸上却是谦谦的笑意,小心地问:“主子爷呢?” 旁边的高庸答:“回京了。” 戴铎看着苏樱,说话:“是去请于成龙吗?奴才听温大人讲于洪今年才二十四岁,这个年龄断不会有这么丰富的修河经验。奴才思索,是不是有人给了他指点。” 苏樱心下一喜,谋士果然还是谋士,也想到于成龙了。 她点了一下头。把温达写的折本,放在帐簿上面,拍了拍说:“有了这个,爷的这趟差事,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就是巡河,检验数据是否真实,再找出疑问的答案。若是爷此趟回京能把于成龙请回来,这趟差事三四天内,就能完成。” 戴铎心里一沉,主子又想在了他前面。 偷偷瞄了一眼被夸赞的温达。 人在心情飞扬的时候,竟真的能面孔生辉。 昨日还是一张干巴瘦驴脸,此时熠熠生光,眼角的笑意,快要飞起来了。 第68章 四阿哥好心思啊! 高庸也注意到了,温达的喜不自胜。 主子爷办事顺利,奴才自然要跟着开心。没什么贡献的高庸强作笑颜:“饭已经做好,给您送到这里,还是去饭堂里吃?” 苏樱这才意识到,赶马车的人在她眼前呢。她看向戴铎问:“主子爷不是坐马车回的京城吗?” 高庸答:“主子爷是骑马,就带了一名侍卫。” “我们一起去饭堂用饭,吃他们这里最贵的东西。”苏樱兴奋道:“用了饭,我先去朱家庄。在那里等你们。” 去看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去渠道上跟人比赛滑冰。今年腊八节,西太液池的冰戏比赛上,女子里面,数她滑的最好呢。 …… 天色微亮,八阿哥胤祀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地出了南城门。飞奔到城外二十里的一个茶铺时,吆喝着下马歇息。 眼看着,太阳出来了,还没说要上路。他的心腹小太监何全问:“主子,在等什么人吗?” “嗯。” “奴才认识吗?他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八阿哥没答话,望着门前的官道,若有所思。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辆红木马车不紧不慢地路过。又等了一刻钟的样子,八阿哥起身招呼侍卫,“兄弟们,出发了。” 这行人骑术都极好,跨马扬鞭,没多大功夫,就追上了方才的马车。 “谁在车里,是四嫂吗?”八阿哥靠近马车时,减了速。 车窗拉开,胤禛探出头,扫了眼,汉人装扮的侍卫们后,望向八阿哥,“八弟这是今日就走?不等过了小年?” 八阿哥身着深灰色的棉服,腰上束着条月白色的腰带。 英姿飒爽的汉家少年。 笑容清朗柔和:“是四哥啊。昨日,弟弟听说四哥去了朱家庄。看到您府上的车朝南边走,还以为是四嫂寻您呢。”稍顿了一下,回答方才的问题:“不等过小年了,皇阿玛心急,催着我早去早回。” 胤禛心里暗笑,这小猴儿崽子,装的多像,委托他办事还真是牢靠。他接话道:“有点事要办,又回来了一趟。你们先行吧,等你回来,我们再叙。” 八阿哥笑意盈盈的话里,带着孩子气的炫耀:“弟弟特意穿了深色衣服,脏了也看不出来。快马加鞭,一路直奔江南,最迟一个月,必回。” 胤禛笑着对他挥手,“你们一路小心。“ “提前祝四哥的差事顺利,到时候我们兄弟一起庆功。弟弟先行一步了。“ 话落之后,八阿哥打马前进,跑出七八丈之后,又频频回头看。 何全勒马向他靠近,笑嘻嘻道:“奴才明白了,苏培盛在宫门口拦着主子,交待的就是这事。想让车里的人看到我们。” 八阿哥笑问:“你猜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何全答:“应该是汉人。我们穿的汉人衣服,去请的又是汉人。” 八阿哥:“应该是一位被罢了官的重臣。想让他知道,朝堂要变样了,汉人的立足之地,更广阔,想说服他回来。这样的人,在京城里,只有一位。而且又懂修河。” 何全好奇地问:“是哪位高人呀?” 八阿哥没回答,而是笑道:“以前居然没发现,四哥的心思竟然这么厉害。” 胤禛关了车窗后,对车内的人说:“老八是去请高士奇。年后,皇阿玛要亲征葛尔丹,想起了以往的旧臣,颇多感慨。以前是形势所迫,有些事明知有内情,为了大局着想,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这人就是于成龙,今年五十六岁,略瘦,面色微黑,看上去精神颇好。 于成龙欠了一下身,笑道:“此仗万岁爷准备充足,必能凯旋而归。封赏功臣的同时,成年皇子们也会封爵。到那时,将是举国欢腾,大清国的盛势就要来临了。” 胤禛接话:“撤三藩,收台湾,征叛敌。皇阿玛的心头大患一一解除,接下来,该全力以赴的治理河道漕运。无定河只是个开始,千古难题的黄河才是重中之重。先生,您不考虑一下重返朝堂?” 于成龙没有立刻接话。 厢内安静。 车轮碾着上了冻的官道,咯噔咯噔,吱吱扭扭,欢快地朝着目的地奔跑。 良久之后,于成龙感叹道:“修河太费钱了。” 胤禛很开心似的笑了一声后,才接话:“这场仗打完,就没了花钱的地方。不用在修河上,银子该要在国库发霉了。定期还要拿出来见见天光,来加倒腾,多麻烦。” 于成龙知道,他这是在变着法的说服自己,于是转了别的话题,“这次征葛尔丹,八爷去吗?” 胤禛笑道:“去,他年龄小,不入军营。皇阿玛安排他在御前随侍。” 于成龙叹道:“皇子们个个出众,八阿哥也这么大了。” 胤禛:“……”这两句不搭边的话,什么意思?出众不好吗?怎么话里听着像是坏事似的? 于成龙又问:“到时候是太子殿下监国吗?” ...... 裸露的泥土,坑坑洼洼,背阴的角落里,瑟缩着残雪冰渣,满目的荒凉萧瑟。 拉开车厢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 差点缓不气。 苏樱踩着三个台阶的脚踏下车,站在冻得僵硬的地面上。 如果德水镇和她想像的模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话。河渠两边的情景,跟她想像中的,差了二十万八千里。 漫天絮花的芦苇呢? 一棵都没有。 有。 偶尔有一两棵还倒在了地上,和泥土冻在了一起。 河渠里是结了厚冰。 可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 顺河风夹裹寒冰的冷意,带着残雪土渣,紧贴冰面呼啸着奔跑。 滑冰啊! 脑袋结了冰的傻子,也不会傻到在这里滑冰!!!这种野河,不知道哪儿有个冰窟窿,掉进去就出不来啦。 苏樱弯下腰,在脚边吃力地扒下来一块拳头大的土坷垃,奋力地掷了出去。土块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在厚实的冰面上。 呜咽的风声太大,连声响都没听到。 她怒气冲冲的一跺脚:“回城。” …… 胤禛探腰出了车厢,一阵冷风吹来,迎风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酝酿半天了,鼻腔猛烈的震动,把泪花带了出来。 他抹了一下眼睛,四处看后,目光望向高庸:“人呢?“旁边站着侍卫,工部,户部的人,车内还有新请来的于成龙。他没好意思说是福晋。 温达冲胤禛热烈招手:“四爷,福晋说,您急着看下官整理的资料呢。特意叮嘱下官,让一看到您,就赶紧向您汇报。” 福晋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可是谁都没说出口。装的男装嘛,肯定是不想公开身份。高庸抬腿去踩稻草人的脚背,看着胤禛,小心地答话:“回主子爷的话,去了朱家庄,奴才分了六名侍卫跟着。” 坏了坏了,哪里有什么芦苇,河渠里有没有水,还不知道呢。他春天来时候,正在挖,两岸堆的都是黄沙泥。 胤禛急声说:“赶快收拾东西,我们也出发。” 众人应声散去。 温达因得了苏樱的极力夸赞,有了底气,对着高庸的背影说:“麻烦高总管把下官写的东西,拿过来给四爷看。”说完,就朝胤禛的方向来。 满面笑容道:“四爷哪里有疑问,问下官。下官跟四爷坐一辆车,随时等四爷提问。”走到车门口,准备上车时,扭头一看,胤禛站在原地没动,正神色不明地看他。 温达发觉自己兴奋过了头,忘了礼节。弯腰施了一礼,笑呵呵道:“四爷先请。” 这个稻草人,好像变样了?怎么通身都散发着光彩?胤禛着实的打量了他片刻后,道:“外面冷,温大人先上车吧。昨晚我们提到的于大人,就在车上,您先跟他聊聊。我等高庸。” 不能怪胤禛以貌取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还在七品的位置上,寻常人都认为是资历平庸。 胤禛在户部时见到佟科书了,当时佟科书什么都没表示。他离开之后,突然派了个人过来。若是这人真有才能,肯定会拿着佟科书的手信,介绍这个人哪里能帮到他。 明知道他要出去巡查河道,什么都没解释,还派了个不会骑马的。 这种行为,算什么? 不管树上有没有枣,反正手里拿的有杆子,顺手打两下,有枣更好,没枣也没啥损失。 这是在算计他。 一看就是佟半朝的作风,四处拉拢人。 胤禛明白一个尾末小吏,不懂得其中有玄机,只是一心想着来帮忙。仍不由的把心里的火气,迁怒给了他。 第69章 这个死骗子! 温达入官场十一年了,他接触的最大官,是四品的户部侍郎佟科书。 此时面对曾经是正二品的河道总督,一脸威严相的于成龙,有些拘谨,方才的激动兴奋,收敛了一些,恭敬地施了一礼:“下官温达见过于大人。” 于成龙瞟了一眼,这个沾沾自喜的人,言语疏离:“草民于成龙,小字如山。温大人可以直接称呼草民的名字,也可以称字。” 噢?这是什么意思?嫌我的官位低,想跟我拉开距离?福晋都说我前途无量了。莫欺少年穷嘛,遇风就能长。 龙卷风就在眼前。 温达呆怔了片刻,冲他友善地笑笑。然后,小心地在他对面坐下来,迫不及待地问:“昨晚四爷说您对修河很精通,下官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看到于成龙对他微点了一下头后,才敢继续问:“在无定河旁边另挖一条河渠,是想在夏天雨季分水;春天干旱时放水,冲洗无定河底的泥沙吗?” 于成龙又瞄了一眼温达官服的鸿漱补子,没错,就是七品文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直了身子。 反问道:“你见过挖的河渠?” 温达老实的回答:“没有。下官是从帐目费用以及工期的时间上推测出来,应该是另挖了条河。下官就想,若是在雨季时,在下游建大坝把水蓄起来,就能缓解主河道的压力。蓄起来的水,泥沙沉淀了,是清水。春季雨水少,河流缓慢,泥沙容易沉淀,这时候猛放清水,能把泥沙带走。如此,就不用再每年清理淤泥。虽然修建多花了不少钱,却是一劳永逸之策。” 于成龙打量了他片刻后,问:“你是工部的人?” 温达急忙回答:“下官叫温达,是户部的书史令。部里派下官来协助四爷查帐。” 于成龙彻底坐端正了腰身。 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三年,又用了将近一年时间说服了新的河道总督王新命。一个外行人,从一条河渠就能推断出来,它的作用。于成龙高兴起来,这说明,他的方法确实是对的。 “你还看出什么了?” 温达从于成龙的表情里,判断出自己的想法对了。方才强行压下去的激动,又突突的冒头。急声反问:“芦苇混在泥土里,能增加泥土的牢固性,是吗?所以种了很多芦苇?” 胤禛拉开车门时,听到了“芦苇”这两个字。 “哪里有芦苇?” “朱家庄新挖的河渠两岸,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坡,可惜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全部收割了。若不然,这个季节,枯黄的苇杆托着簇簇芦花,在蔚蓝的天空下,定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于成龙笑着接话。 胤禛:“......”真有芦苇? 开心地笑道:“明年再来看了。” 他背后的高庸,把装着帐册的木箱子放在了车里。 胤禛上车,还未坐稳。 于成龙就急催着温达:“你写的东西在这箱子里?快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发生了什么事? 胤禛看看他费尽心机讨好了半晚上加一路的于成龙,又看看他一直嫌弃的温达。 不明所以。 …… 戴铎把马车调了个方向,让车窗朝南。这样开窗的时候,风就不会往车厢里猛灌。 停好了马车,他绕到车窗边,轻叩了两声。 “福晋,奴才有几句话,给您说。” 苏樱刚捏了一颗瓜子,正准备磕。听到他的声音,拉开了窗,侧头看着他笑问:“什么事?” 戴铎看到她已没了方才的怒气。提着的心,往下放了一些。赶紧说:“福晋非寻常女子,眼界和见识胜过男儿,不应该拘于后宅的方寸之地。应该走出来,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这话爱听,说到心窝窝里去了。苏樱激动的问:“你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戴铎一看福晋如此感兴趣,有了自信,声音都比方才大了些:“奴才方才想到了一个既赚钱,又能赚得好名声的法子。福晋要不要听听?” 谁不想做好人?谁不想腰缠万贯? 苏樱当然也不例外。 她的眼神都亮了:“这里太冷了,赶快上车,我们回府里再说。“ “奴才不冷,就在这里说吧。福晋要是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去看地方。“ 冷风把戴铎的话刮到他身后。 他身后不远处的六名侍卫牵着各自的马,瑟瑟地立在冷风里。不冷吗?我咋觉得冷的很?鼻子耳朵都快冻掉了。冻得手指头都握不紧马绳了。 苏樱冲着他们歉意了笑笑,看向戴铎:“那辛苦你了。” 冰河上吹过来的冷风,扑打到脸上,刺疼刺疼的。 此时的戴却是热血沸腾。 “学堂既是皇帝下令开办,就要做大做好,不仅是教孩子们断文识字,还要做大学问,为国家培养人才。” “开在白塔寺不是长久之计。” “要有上课的地方,住宿用餐的地方,先生们住的地方。还要有活动场地。要有院墙围起来,这样才安全。” “朱家庄适合建书院。离京城三四十里,快马一柱香的时间可达。既远离了市区的嘈杂,又能在短时间内了解到城内的动向。” “假如福晋在这里建起了房子,无偿提供给鸿文学堂使用。有了鸿文学堂,周围就会繁华起来。再在周围建客栈、酒楼,召集一部分佃户去打理。把佃户原来种的地,收集起来,让学子们课外活动的时候去播种锄草收割。” “客栈酒楼,福晋只用付他们工钱,收入全是福晋的。”戴铎指了指远处的高坡,“像这种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可以种果树。收了果子,挖地窖蓄存起来,等到冬天,拉到城里去卖。” “福晋若是有多余的钱,可以先把德水镇上的几个铺子买了。重点是现在的德水客栈,把它重新粉刷改建,增加摆设,改善伙食。” “德水镇是南边客商去往京城的一个落脚地儿。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镇子,来往住的却有很多有钱人,不怕多花钱。有了梧桐树,就能引来金凤凰,鸿文学堂就是梧桐树。” “多年以后,德水镇也许会成为京城以南最具文化气息的城镇。” 苏樱听到这里,赞同道:“你说的很对。昨晚如果有条件更好的客栈,就是比京城最好的客栈还贵,我也愿意多花那个钱。” 转话又说:“照你说的,建学堂,买地种,再建铺面,要用不少钱的吧。一亩地按十两银子算,至少要一千亩,这一项就需要一万两银子。再建房子,购置书籍,弄成书院的模样,粗略估计,没有五万两建不起来。” 戴铎:“……”福晋是什么意思?是委婉的拒绝他的提议?可是看表情不像。那是温达胡说?他也不像是胡说的人。 鼓起勇气问:“朱家庄不是福晋的庄子吗?” 苏樱:“……” 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 难怪德水镇朱家庄听着耳熟。 是大舅父送的。 一直由原来的人代管。 两千亩地。 去年年底时,李管家还向她请示,官府要挖一条河渠从朱家庄穿过,向她请示同意否。 这地界,原来这是她的啊。 苏樱对着戴铎眨了几下眼,又点了点头说:“好主意。”紧接着,问:“这里距离京城多少里?” “奴才约摸在三十八里到四十里之间。” 苏樱:“……” 没有夜戏,她认了。 没有芦苇,也认了。 这地方不能滑冰,让她很气。 昨天在来的路上,她都已经计划好,这里是河,不是太液池。不用想着绕圈,可以一直向前冲冲冲。 甚至是,在遇着河道拐弯的时候,怎么躲避她都想好了,因为速度快,一定要掌控好身子,否则一溜神就会撞到岸。 她连众人的喝彩声,和小孩子的欢呼声,都考虑在内了。 结果呢,一个人毛毛都没有。 除了冷风就是夹裹着沙土的冷风,站在风里,鼻孔一会儿就沾上沙土。 她的气,是极度失望带来的刹那间的气怒。跟胤禛没有多少关系。他又不知道今年的夜戏还没开唱,芦苇没了,也不可能知道冬天的顺河风会这么大。 也许在路上遇到胤禛,劝她几句。说不定,她就回来了。若是开导的好,说不定,被人当成傻子看,也要下河溜溜。 啊? 原来是骗她的啊。 连多少里路,明摆着的事,都骗她。 竟然敢骗她! 会骗她一件事,就有可能骗无数件事。 苏樱揉了一下鼻子,看向戴铎问:“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她嫁给了当地县令的儿子,县令儿子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她想和离,可是对方不同意。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戴铎想都没想的答道:“搜集他做坏事的证据,要挟他,不和离,就把他做的坏事,给捅出去。” 苏樱:“……”好主意?! 可是,他当上了皇帝,回头来报复我怎么办? 自己回答:把他做的坏事捅出去,再联合别人灭了他。让这个死骗子,去阴曹地府做皇帝吧。 姑奶奶我做寡妇,也能自由。 哈哈哈…… 心情大好。 第70章 有人夸过他了。 温达在于成龙热切的注视,以及伸出手的情况下,双手捧着折本递给了胤禛。 犹如虔诚的教徒,供奉他心中的佛祖。 胤禛双手接了,诚意十足地说:“辛苦温大人了。”说着话,把折子转放在于成龙手里,“先生请。” 马上就可以看到按着他的方法,修河道的资料。于成龙接折子的手,有些颤抖。从胤禛手里,拿下了上面那一本,“四爷,我们一起看。” 胤禛看东西的速度快。 于成龙心急,粗略的瞄过。 温达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转换了四五个来回的时候。胤禛斜了他一眼,然后去看于成龙。 于成龙也抬起了头。 二人不约而同的交换了手中的折子。 先前有着苏樱的感慨夸赞,方才又感受了于成龙对他态度的前后变化,更增添了温达对饮差大人赞扬的期盼。 可是,可是,好像从钦差四爷脸上看不出什么?除了最初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后,好像再没别的情绪了。 没有欣喜。 也没有激动。 曾经的河道总督也一样。 看折子之前的急切,消了个干干净净,脸色阴沉威严。 温达的心情忐忑。 马蹄踏踏声,仿佛一下一下的踩踏着他的心。 心脏紧紧缩缩之间,砰砰的响。 胤禛和于成龙同时合上了手里的折子。 “先生,无定河两岸,哪一段还有芦苇?”胤禛问。 “向南八十里外就有。”于成龙脸上又逐渐有了喜色,“现在芦苇都枯了,不用再专门晾晒。明年开春,割了就能用。” 胤禛“噢”了一声,道:“明年春天,这边还种吗?” 于成龙笑:“不用种,根还在,明年又能发芽。” 胤禛欣喜地接话:“春风吹又生。” 温达看他们二人净聊些没用的事,有些着急,不顾礼仪插话:“四爷,下官整理的资料有用吗?您还想要什么数据,下官继续整理。” 胤禛和于成龙对视了一眼,又盯着温达看了一会儿才接话:“挺好的,暂时就这样吧。巡河时,我想到需要什么,再告诉你。我有些私事要跟先生聊,你去坐后面那辆车。” 顿了一下,又说:“辛苦温大人了。” 就这样? 温达失望极了,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心,一下子掉入了谷底。 他还想再说几句。 一下子,又想不到,该说什么话。 总不能说,福晋说我整理的东西特别有用;福晋说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福晋明明说四爷您极看好我。说我以后会前途无量。 “四爷有需要下官,尽管吩咐下官。下官任四爷差遣。” 温达对冲胤禛咧嘴憨憨笑了笑,拉开车门下了车。 胤禛和于成龙的目光追随着他远去,直到看不到身影了。拉上车门后,齐声说: “四爷从哪儿寻来这么一个人?” “先生对他整理的资料有什么看法?” 于成龙说:“四爷您先说。” 胤禛急声道:“暂不说他的数字是否准确,分析是否正确,一个外行人,能有这个思路去整理资料,又做得这么认真细致周全,比一般的官员要强上百倍。” 于成龙笑:“巡了河道,就能验证。”转话夸赞胤禛,“想不到四爷年纪轻轻就如此会用人,一个底层小吏,猛然得到钦差大人的肯定,就可能忘乎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心情难以平静,无法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方才草民有些失态了。” 又嘿笑了一声道:“瞧他那个样儿,四爷还没认同他呢,就已经忘乎所以了。” 胤禛:“……”我是看到他得意就猖狂的样子,想打击打击他。再夸就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赶忙说:“先生心系河政,遇到有才有用之人,情不自禁流露赞许,是一片赤诚之意。”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温达失态的原因,“应该是已经有人大力的夸赞过他了,昨日他不是如此,做事很沉潜。” 四福晋?真是年轻人,出门办差,还拖家带口的。于成龙打开折子又去仔细看,连连点头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胤禛心中大喜,有了于成龙的肯定,表明自己的预感是对的,稻草人的分析有理,那查案就有明确的方向了。 从于成龙对待温达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来,他对修河有极大的热忱。 于是直奔主题,道:“先生可愿意做河道总督,亲自修这条威胁京城安全的无定河?” 这话说得突然,于成龙一下子怔住了。 昨晚半夜,胤禛上门,说是有急事所求。求的是请他陪同巡查河道,并说,最多不过四五日,小年之前就能回来。 皇子诚意所求,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无法拒绝。 京城里有夜禁,子时到卯时之间,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出城。胤禛只能在于府里坐等到天亮。 二人就围着碳盆,聊些朝中趣事,坊间闲话。 临启程时,胤禛问:“先生,不考虑一下重返官场吗?” 于成龙没应。 遇着八哥后,胤禛又问一次,于成龙依旧没应。 他不想重返比沼泽地还危险的官场,但他想修河。他愿意为了修河而重新穿上如芒在背的官服,但万岁爷会让他修河吗?万岁爷愿意,王新命能容得下他吗?王新命背后的人,能容得下他吗? 皇子们都长大了,未来的官场会比以前更加险恶。再出事,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牵扯到皇子争位,是要掉脑袋的。 于成龙回了回神,笑道:“四爷说笑了,于某是罪臣,即使有心重登朝堂,也做不了二品大员。无定河在王新命的主持下,修的挺好,草民何德何能,去顶替他的位置。”转话又十分诚意地说,“谢谢四爷的美意。” 胤禛在他话里听出了他心底的意愿。话面的推辞,也只是对皇帝的心意,以及朝中形势有所顾虑。 于是说道:“晚上,我拟个折子,明日一早往宫里送,先探探皇阿玛的口风。只说是我个人想法,先生还在丁忧,并无此意。“ “先生是做实事之人,不屑于经营官场关系。先生只管做事,余下的由我来。这件事不成,则罢。若是能成,我愿意与先生共进退。” 最怕的就是这个!自古以来祸起萧墙,最是惨烈。在此处入官场,明显是四皇子的人,这早晚会要了老命的。 于成龙急声说:“于某尚在丁忧,等三年孝满再议朝政。” 胤禛:“……”怎么突然的态度大转变? 若无其事的笑道:“此事不急,先生慢慢考虑。” 第71章 告黑状。 胤禛敢说让于成龙做河道总督的话,并不是头脑一热。 昨晚陈良漠告诉他,由于春季时,原计划用的芦草还未长成,准备用糯米浆代替。为了节省成本,王新命让购买陈米。买回来后,又说陈米的黏性不好,就没用,转手又卖掉。把修堤的河工,调去了挖渠。白白误了两个月的工期。 索额图特意安排这么一个人,等着有人巡河时参奏王新命。肯定是早做了准备。那陈良漠说的,极有可能是经得起调查的实情。 在温达整理的帐目中显示,正月中旬到二月中旬。是一边修河堤,一边挖渠的。温达特意在旁边提出了疑问,从朱家庄到十里铺河段,中间有计算重复的嫌疑。 记录的地名虽是不同,但其中有二十里,原料和人工完全一样,不同的地方,只有糯米浆和苇草的区别。 重复的地方,费用是八万三千四百两。 温达还写,从其它河段来看,由于水流、河宽、地势、天气、当天参与修河的人数等等因素的不同,原料、费用没有一模一样的时候。 于成龙说八十里外有芦苇。 无定河暂时就修到了八十里外的柳岔口。 这说明于成龙对无定河的情况,了如指掌。 把王新命弹劾下台的同时,推举于成龙做河道总督,皇帝十有八九会同意。万一有人反对,或是犹豫不决,让其他人站出来推一把。 于成龙看着胤禛严肃的表情,觉得方才的拒绝,太过生硬了,缓声问:“四爷对于某并不了解,怎么能肯定,于某能担此任呢?” 胤禛郑重地说:“当年先生在乐亭做知县时,遭遇水灾,百姓田庐损毁。您向上级申请免除赋税放赈救民,知府却不同意。七尺大汉当众流泪,爱民之心昭昭。顾老师多次说,胸怀爱民之心,必能担民之责。” 又说:“晚辈有意让先生担河道总督之职,并不是为先生着想,而是为年年担心水灾的百姓们着想,更是为京城的安危着想。” 良久之后,于成龙叹了口气道:“过了年,于某就五十七岁,又有伤病在身,没多几年活头了。先帮四爷把眼下这件事做好吧,也算是于某报答四爷的知遇之恩。” 说着话,拉开了车门。 胤禛才发现,马车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樱樱啊! 伸手拉住了于成龙的后襟,急声说:“晚辈请先生帮个忙。” 冷风往车厢里灌。 于成龙探出半截身子,又退了回来,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胤禛,说:“四爷请讲。” 胤禛红了脸,急慌道,“此趟苏樱陪晚辈一起来的,晚辈告诉她这里的河渠两边满是芦苇花,很多人来此滑冰。待会见到她,她若是在生气,请先生帮晚辈解释。” 于成龙问:“是福晋吗?” 胤禛惊慌失措般地,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晚辈前些时,做错了事,她最近在闹脾气。” 于成龙心情更好了,这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才把私事告诉他。大笑道:“不愧是顾老头教出来的学生,跟他一样的惧内。” …… 虽然是个晴朗天,冬日的阳光并不热烈,在冷风肆虐的河岸边,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暖意。 淡薄的白雾缭绕着光突突的黑树枝上。 枯草在风中颤抖。 满眼的萧瑟。 樱樱啊!生着气的樱樱,该不会在这鬼天气里,执意下河里去滑冰吧? 胤禛站在僵硬的冻土上时,身体里的心也在颤抖。 在此等候的四名侍卫小跑来,为首一人靠近胤禛小声说:“主子爷,福晋带了两名护卫,去了庄子里。福晋说,她不跟您同行了。让您去忙,她在这里等您。” 胤禛急声问:“她去庄子里干什么?“ 待听了侍卫的详细叙述后,皱着眉道:“你现在回府,让苏培盛查一下戴铎,马房里的五个人全部都查。 昨晚胤禛看到戴铎会写字,就准备回府后查他。 这人太特别了。 一个养马的居然会写字。 现在又怂恿着他的福晋在外面抛头露面。 还有,他怎么知道樱樱的庄子在这里? 这是他操心的事吗? 依着胤禛的心意,立马奔到庄子里,把这个该死的奴才绑了,先打三十大板再问话。 樱樱的事当紧,差事也当紧啊!办好差,以后的日子才好过。总不能让她跟着一个平庸的皇子一辈子。若是如此,哄得了眼前,以后还会闹和离。 要让她知道,她的爷不但在皇子中是最优秀的,在京城所有的青年男子中,都是最优秀的。离开爷,再也找不到这么优秀的人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又点了七名侍卫,“你们去跟着福晋,到了地方,就派一个人过来,给我汇报她那里的情况;晚上再派个人给我汇报这一日她都做了什么。” 侍卫应声后,跨马离去。 于成龙和温达迎着冷风,并肩站在河堤上,听到马蹄声响,扭头朝胤禛这边望。 方才于成龙讲了新挖河渠的作用,正是温达心中所想的那样。温达急着看下游的分堰口是怎么把水里的泥沙,利用水旋甩到浅滩上的。 他兴奋地大声问:“四爷,我们是现在出发?还是先到前面的河道值守处去问询?” 接着又急声说:“还是先去巡河吧?让侍卫去通知值守处,让他们快马加鞭追我们,跟我们同行,有问题随时问,这样节省时间啦!” 胤禛:“……”你已经替我作主了。 …… 京城里也有风,因有房屋和树木的遮挡,温柔了许多。 高士奇要来京的事,只是让皇帝心悦了,半日加一个夜晚。当他面对繁杂的政务,又是一团的火气。他曾反思自己,究竟是近期的糟心事多,还是每逢过年时的恐慌,让自己失了耐性。 他讨厌过年。 过年就意味着,他又老了一岁;就意味着,这一年中,需要解决尚未解决的问题,必须解决。 他常常教导朝臣和皇子们,今日事今日毕。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和普通人一样的,喜欢逃避问题。 就如眼前的这件两百四十七万两银子的事。 当下国库丰盈,只要把河修好,莫要说超支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就超了两百万多两,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挥笔御签。 可恶啊! 这些曾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不顾生死的人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滑、这么精于算计、这么没有责任心、这么贪得无厌。 想把这帮人,统统罢了。 可是,怎么保证新上任的官员,就不会变心了呢?也许,用不了两年,也变成这帮人。 皇帝摁着两边的太阳穴揉了揉,正想吩咐人,把索额图叫来。梁九功进来通报:“禀万岁爷,索相求见。” “准。” 皇帝猜测,索额图是来找他说凌普的事。以索额图的敏锐,应该觉察到他对凌普的不满。索额图虽然一心向着太子,但做事有分寸,知道孰重孰轻。 为了太子着想,也会提出把凌普调职。 近两天,他收到张家兄弟的密奏,看着上面文字,心惊胆颤。 不能再查了。 再查势必要牵连到太子。还是寻个理由,把他从太子身边支走,再寻理由降职。降到五品以下的闲职上,远离朝政。也不失是一种好办法。 “听闻万岁爷让四皇子去调察无定河的帐务,臣担心他年轻没有经验,而此事又迫在眉睫。昨日下午,臣差了人去朱家庄,询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索额图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说这个话题,皇帝虽然意外,但很高兴。索额图果然还是顾大局。于是说了心里话: “让索相操心了。这件事,朕对他没报期望。马齐未能拿出工部贪污的证据来,他一个毛头小子,既不懂修河,又不懂帐务,身边也没得力的人,能查出什么。” “朕是想借此给工部压力,让他们好自为之。顺便让四阿哥历练一下,让他知道,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不要以为帮朕解决了顾八代的事,思想就膨胀,忘乎所以。这世上,有数不尽难办的事。” 皇帝这番话,让索额图放下心来。他还以为皇帝是打算重用胤禛。犹豫了片刻,为了保险期间,还是把准备的话,继续往下说:“昨日臣派的人是在德水镇找到四皇子的。” 皇帝怔了一下。 这事若是放在以前,皇帝不会对索额图有什么想法。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皇帝对胤禛正有好感,认为他勤奋又可靠,断不会对他下旨的事不上心,差事当头,还跑去玩乐。 虽说皇家只有君臣,无父子。但胤禛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儿子被人误会,皇帝也像普通父亲那样,在外人面前护短。 立马说:“他在德水镇停留,许是有事。” 万岁爷果然是对四皇子的印象改变了,要赶快把这个苗头掐掉。索额图装着极难开口的样子,“这事臣本不愿跟万岁爷提,但考虑到四皇子尚年轻,需要指点。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告诉万岁爷。” “哦?”皇帝的目光,本来正落在墙角袅袅熏香上面,听到这里,猛然扭头看向索额图,“索相是太子的舅父,那便是众阿哥的舅父,有什么话,尽管说。他们做的不对的地方,指正出来,让他们尽早改。佛家有云,人生是一场修行,只有不断地修正错误,才能到达更高的境界。” 得了皇帝的话,索额图底气足了,不紧不慢道:“四皇子的房间里有人。”接着又说,“臣派的是身边的阿七,臣叮嘱他,不许他对其他人说。” 索额图低着头说:“臣没别的意思,臣是想着,年轻人玩心重,河务是万岁爷的心头大患,不能耽误了。臣特来请示万岁爷,需不需要臣派人去协助四皇子调查。” 索额图不会凭空说谎,应该是真有此事。皇帝正在琢磨胤禛带的究竟是谁,听到索额图如是说,有些不悦。 想参与此事就明说,就爱绕圈子,找理由。 笑问:“索相准备派谁?” 此行达到了目的,索额图心中一喜,“万岁爷以为常海如何?”常海是索额图的侄子,今年三十五岁,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皇帝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熏香炉边,凑近了闻了两下,心不在焉似的问:“大理寺的事,都忙清了?” 索额图早有准备,急忙说:“他手里,还有两件案子未结。已经让人在查了,不日就会有消息。” 皇帝直起身说:“常海朕还是了解的,很能干。河道的案子,年前定是没有结果,在年底关键时期,把常海用在上面,浪费了。让他去查江宁织造局的钱昆,朕收到密奏,说近两年上贡内务府的丝绸有问题。” 顿了一下,又说:“这件事也不急,年前查不清楚,年后接着查。” 江宁织造是归内务府管,这是要查到凌普头上啊。索额图此刻顾不上工部尚书沙穆哈的事了,生怕皇帝改了主意另派他人,立马跪下:“臣接旨,立刻着常海去办。” 第72章 你愿不愿意助我? 腊月十九,微阴。 皇帝刚用了早饭,正和吏部尚书陈廷敬议事。 准备了三年,终于又要亲征葛尔丹了。 皇帝想让他的臣子们见证这一重要的时刻。 那些被罢了官回家养老的,在家丁忧的。现今没了职责,来去自由,跟着他去漠北,再好不过。同时让他们也看看,朝堂上缺了谁,都一样在运转,不耽误做任何事。若是不想让大家遗忘掉,就赶快自己想办法回来。 君臣二人协商了小半个时辰,拟出了一个人员名单。 “趁着春节,派人给这些人的家里都送份礼物。此次征葛尔丹必胜,提前让他们分享一下朕的喜悦。”皇帝的话铿锵有力。 陈廷敬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在向他们暗中询问:历史性的一刻就要来了,你们都不想参与吗?仗没打呢,还有机会参与这场必胜的大仗。 他看着名单上御笔圈的三个名字,说:“纳兰明珠和李光地知道万岁爷的心意,必定会请旨伴驾。于成龙,臣就不敢确定了。当年万岁爷力排众议对他委托重任,他却玩忽职守,大约此生没脸见万岁爷。” 又说:“他养父才去世半年,这半年里,听说他几乎足不出户。” 皇帝一下子就听出来,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前面的理由是给他面子呢。于是说:“他不是住在京城嘛,你亲自登门去告诉他。” 陈廷敬正等着这句话,慌忙应声:“臣遵旨。” 梁九功双手托了盘子进来。 “启禀万岁爷,四皇子的奏折送来了。” 皇帝拿起折子,对陈廷敬说:“你先退下吧。”待他看了折子的内容后,吩咐梁九功:“传陈大人过来。” ...... 德水镇,朱家庄。 苏樱坐在暖塌上,一手摸着葡萄吃,一手拿着信纸看。 信是胤禛写给他的。 “我们到了三十里外的泥水湾,住在河工的房子里,风很大,似是在诉着佳人对吾的不满。吾跟如山先生说,若是在河边种上杨柳树,待到烟花三月,满天柳絮,似是冬日的飞雪,定然很美。执佳人之手,徜徉河堤,观清水泓波......” 她看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此前她竟然没发现,他不但是个烦人精,撒谎精,还会作精。 对立在不远处的侍卫说:“我看过了,你回去交差吧。” 侍卫挠挠头,红着脸,小声说:“主子爷让小的带着回信去。” “你告诉爷,我在河渠里滑冰,顺河风太大,摔着手了,写不成。顺便问问他,佳人是谁,要不要我帮忙想办法接进府。” 看侍卫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苏樱拿了一颗葡萄,剥着说:“你就照着原话说就行了。” 这名侍卫叫李忠,他的骑术很好,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赶上了胤禛的队伍。 “她笑了吗?”胤禛问。 李忠答:“福晋笑得很开心。” 爷这样的阳刚男子汉,忍着牙酸,写那些酸词,就是特意逗她开心的,当然会笑得开心。 胤禛得意的又问:“她当时在做什么?” 李忠答:“在吃葡萄。” 胤禛:“……” 寒冬腊月天,普通人家也能吃到葡萄。比跟着他这个皇子过的还滋润。胤禛心里不舒服了。 问道:“她还说什么了吗?” 李忠答:“福晋让问主子爷,佳人是谁?”接进府的话,就当忘了,不说了。 到了落脚地,胤禛写了五个大字:“我的樱樱啊”,旁边用细笔勾勒出两个牵手小人的背影,然后小心的叠起来,装进信封里,用火漆封了口,交给待卫说:“送朱家庄。” 苏樱是在午后,看到这五个字的。当时,她正在听戴铎汇报和佃户恰谈的情况。接了信封拆开后,一边端着茶盏喝茶,一边看内容。 嘴里的一口水没咽下去,喷出来,溅在了两个小人上。 猛烈地咳了几声后,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把湿了的信纸折起来,塞回了信封里,对送信的侍卫说:“你跟爷说,我在这里挺好的,就跟家里一样,吃的好穿的好,让他不用挂念。” 昨日上午来到这里,本以为进门时,颇要费一番周折解释。哪里料到,跟门房报出名字,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嬷嬷。 干净利落,眉清目秀的。 上前就来见礼。自称姓孙,对她的称呼是小姑奶奶。 小姑奶奶是苏樱成亲后,外祖母家的人对她的称呼。他们称呼觉罗氏为大姑奶奶。 请进屋,摆上茶,孙嬷嬷开始介绍庄子院子里的情况。 且不说庄子打理的有条有理,冰窖地库一应俱全。五年没有来过一次的院子,加上孙嬷嬷,日常有六个人值守,但等着主子哪一日到来。 苏樱很有些意外。 万一,她一直没来呢? 就这么一直准备着? 前世,她一次也没来过。租子由她大舅父家的管家代收,折成银子给她。她成亲后第十二年,因为府中需要银子,就托管家把庄子卖了。 所以在胤禛提到德水镇朱家庄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名字熟悉,没想到是自己的庄子。 当时,管家还再三劝说,说那是个好地方,什么都是全的,卖了可惜,小姑奶奶去看看,就舍不得卖了。她浅笑着坚持,那时候需要钱,除了把庄子卖了,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昨晚睡在烧的暖腾腾的炕上,苏樱大半个晚上没睡着。在前世里,两只眼睛围着那个男人,错过了多少值得珍惜的东西啊。 侍卫走后,戴铎继续汇报他在庄子上的所见所闻。 苏樱问:“他们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吗?只要不过份,我们都应下来。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也算是半个家人了。” 戴铎听了这话,心里热乎乎的,他也是福晋的半个家人。缓声道:“有户人家养的有羊,问主子可否去圈起来的地里放羊。” 苏樱爽快地说:“让他们去嘛,反正明年冻土一开,就要毁苗打地基。” 戴铎有些担心地问:“建房子的事,福晋跟主子爷说了吗?” 苏樱笑道:“我的地我当家。早上已经修了书信给顾八代,就等他的回信了。对他来讲,这么大的好事,他定会欣然同意。” 顾八代收到书信,确实很欣然,但没未立即回信同意,而是兴奋地给胤禛修了书信。 ...... 乾清宫。 皇帝问吏部尚书陈廷敬:“四阿哥请了于成龙陪他巡河,上折子保荐于成龙,朕该如何回他?” 皇帝是满人,他的祖父皇太极率领八旗子弟征战四方,建了清国。虽然自皇太极在位时,就提倡满汉一家,大量的任用汉人官员。但身居高位的汉人,却是屈指可数。 三品以上的实权官员中,只有礼部尚书张英、吏部尚书陈廷敬、河道总督王新命。原来有三品的翰林院学士高士奇和河道总督于成龙,他们两个被众臣弹劾罢官了。 仅存的这两位尚书,在官场上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天也被群攻。 问张廷敬,你想不想让汉人官员回来?陈廷敬在心里会毫不犹豫地答:想,非常想。 但肯定不敢这么说。 陈廷敬说:“于成龙有罪责在身,万岁爷容他归家养老,已是大恩,” 皇帝暗自发笑,不论是清官还是贪官,个个都是滑头。一句亮明态度的话,都不肯讲。 于是又问:“四阿哥在奏折里说,于成龙对修河道颇有见解,超支的原因,已经找到,正在整理相关资料,最迟明日给朕上折子。你说,四阿哥的话,可信吗?” 工部的这笔帐,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身为从一品的尚书,第一天就知道了,背后的原因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河道总督王新命的女儿是大阿哥的妾室;工部尚书沙穆哈与赫舍里氏有姻亲,对太子唯命是从。 户部的马尚书对太子的态度不明。太子是储君,态度不明就是不是很支持。 陈廷敬得出的结论是,这笔帐是户部尚书与河道总督联手给工部尚书沙穆哈出的难题。想让皇帝看到,沙穆哈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做的不称职。 无定河若是修的称皇帝的心意,待无定河修好之日,也就是工部尚书换人之时。 陈廷敬在朝中没有依附任何人,但他是太子的忠实支持者。他觉得身为臣子,就该听命于皇帝,听命于太子。 于成龙回来主持修河,是喜上加喜。 朝堂上多一位同僚汉臣。 让大阿哥背后支持者谋划的事落空。 陈廷敬回答皇帝的问话:“四皇子做事沉稳,不虚夸,又从不讲私情。他说于成龙懂河务,臣认为是实话。许是于成龙觉得当年辜负了万岁爷的重托,心怀愧疚,在这三年里,用心钻研河务,有了新的见解。” 转话又说:“这只是臣的个人想法。万岁爷目光如炬,魑魅魍魉均逃不过万岁爷的眼睛,等四皇子明日上奏折,真假情况,一看便明。” 皇帝点了点头,道:“于家的礼物,暂时先不送,过几天再说。离小年还早,他家就在京城,什么时候送都方便。” 陈廷敬退下去之后,皇帝急切地盼着摆午饭。午饭后,又盼着摆晚饭。觉得这一天,特别的慢长。 找到超支的原因了? 看奏折里的语气,应该不是贪污。 真不是贪污就好喽,说明银子都用在了修河上。 那这笔钱,给的也痛快。 转念又想,让两个部门僵持的事,定不会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一个对河务一窍不通的毛头小子,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原因? 皇帝的心思阴晴不定。 一有空闲就琢磨胤禛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写奏书。 快点写,字迹好不好都没关系,语句通顺与否,也无所谓嘛。能看懂就行。完全忘记了,自己训斥皇子们的话。无论再急的事,都要心平气和把字写好,写干净。 冬夜寒冷。 胤禛把温达叫到自己的房间里,问话:“你知道,一个人要想朝堂上站得稳,最重要的是什么?” 温达跟着胤禛巡了两日的河道,跟他一起实地堪察,对比数据,听他与于成龙聊天,听他向河道官员问话。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见识短浅。那些自己不明白的地方,都在他与别人的谈话中,一一找到了答案。 此时胤禛问他,身为官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回四爷的话,下官认为最重要的是本职工作的知识扎实。身为河务官员,应该对河道了如指掌;身为帐务官员,应该把帐记得清楚明白。” 胤禛起身给他沏了一杯茶,搁到他面前说:“温大人此言差矣。” 钦差大人给他倒茶啊?温达急忙站起了身,诚惶诚恐道:“多谢四爷,多谢四爷。”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继续说:“身为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官员,最重要的是有人赏识。比如你,明明很有能力,却在一个七品位置上呆了足足八年。” 温达仰脸望着胤禛,紧张激动,喉头滑动了一下。 四爷终于夸他了。 啊啊啊,终于夸他了。 有点想哭。 这两日,他跟四爷坐在一张桌子吃同样的饭菜,他如坐针毡,难以下咽。觉得自己也没做多少事,却和才能深不可测的于成龙坐在一起。 他哪里有这个资格啊? 睡到半夜里,温达翻来覆去的思考胤禛厚待他的原因。 最后想到的答案是,他是佟侍郎推荐的人,也许四爷是看在佟侍郞的面子,所以才对他好。 四爷的养母是佟侍郎的姐姐嘛。 这个答案令温达很沮丧。 若是这样,四爷对他就是表面的敷衍,等这趟差事办完了,他就又被丢到户部的角落里了。 现在四爷说他有能力! 要抓住机会。 抓住机会才能买马车,请婆子。 温达掀动了几下薄薄的嘴唇,颤声道:“多谢四爷的夸奖,下官最大的优点是勤奋,只要是上级指派的任务,无论多难,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会想法设法去完成。” 爷正跟你谈论赏识的问题呢,你扯哪儿去了? 胤禛:“......” 看来跟不知思索的稻草人绕圈子不行,还是直接说。 胤禛坐在温达对面,温柔地望着他,诚恳地说:“我准备向万岁爷保荐于大人,需要您的帮助。您愿不愿意帮助我?” 第73章 终于明白了。 帮助四爷? 温达稍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这就是四爷说的赏识。给自己机会为他做事,就是最大的赏识。 没等胤禛的话说完,他就站起了身,言语切切:“下官非常愿意。” 胤禛示意他坐下后,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整理的这些资料,是在于大人的授意下整理的。” 温达全神贯注的时候,反应是非常快的。 就像此时,他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钦差大人的指示。胤禛的话刚落,他立即说:“是的。” 在胤禛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思考,甚至是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什么。于是反问道,“什么是的?” 温达认真地说:“下官在于大人的指点下,整理了修河的帐目资料。 眼神清亮,没有一丝怨意。 胤禛一直紧绷着的心,松驰下来。他知道用条件交换,温达肯定愿意。但这样有风险。万一哪天心理不平衡,把这事给捅出去呢?对于成龙影响可就大了,别人会认为他是个投机钻营,做事不择手段之人。 要做到让对方意外惊喜、极大满足的的程度才算行。这样他才会安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温达此时这个反应,胤禛很满意。 于是笑着往下说:“温大人才能过人,在户部干那些琐碎的活儿,埋没了。交差时,我会让人把您调到工部,现在五品员外郎的位置有空缺。” 在温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继续说:“如果我保荐顺利,于大人会是河道总督。等他上任,你向他自荐为他管理河道帐目。” “于大人是胸怀坦荡之人,不会压制你的才能,你好好跟着他干。无定河修好,就是大功一件。万岁爷定会封赐,说不定,你还会往上升。” 温达终于明白了,这才是四爷说的赏识。 四爷是给他机会,让他提前在于成龙面前讨个好脸,好让于成龙赏识他。如此以来,他的官途就坦荡了。 四爷果然是如四福晋说的那样,有眼光会看人啊。知道自己笨,讨好上级总讨好不到点上,所以把他的路都给铺好了。 温达伏地叩谢,呜咽道:“下官何德何能,让四爷如此厚爱。下官三辈子做牛做马,也报不完四爷的知遇之恩。” 胤禛:“......”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轻易而举的说服了? 准备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的感化之法,在樱樱那里为什么不行?建书院的事,都发书信给老师了,还不告诉他。如此大的事,不是应该先征求他的意见吗? 在胤禛恍神的时候,温达已经叩了四五个头。 胤禛急忙起身搀扶,“万岁爷常说,人才是立国之本。身为皇子,要爱才惜才。温大人才能无量,我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我待会儿,就写奏折。您把资料重新整理,把你先前标注和疑问的地方,统统都去掉。要做成,我们巡完河后的总结。” “下官明白怎么写,把于大人白天说的那些见解,加进去。”温达急忙说。 “温大人聪明。” 胤禛转话又说,“这事于大人尚且不知。我们先斩后奏的做法,于大人知道了,定会不悦,认为是贪了您的功劳,是小人行径。到时候,您向他陪罪,就说这是您请求我做的。您是因着仰慕他的才能,想成全他一心治河的赤诚之心。” 稍顿了一下,又说:“对了,在末尾处,署上您的名字。” 四爷考虑的真周到,帮他也只能帮到这个程度了。温达哽咽道:“不用不用,只要不是坏事,下官全听四爷的。四爷吩咐什么,下官会毫不犹豫去做。” “您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那就署上。我没有调动官员的能力,还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您要在万岁爷和大人们面前露个脸才行。此举,对以后升官也有好处......” “好,好.......” 胤禛的话没说完,温达已经泣不成声了。 ...... 腊月二十日的朝会,比往日结束得早了一些。下朝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走出太和殿,皇帝就问:“四阿哥的奏折来了吗?” 梁九功答:“回万岁爷的话,尚未。要不要奴才派人去催催?” 皇帝嗤笑了一声:“无定河修到了柳岔口。他此时若是在柳岔口,柳岔口到德水镇八十九里,德水镇到京城三十八里,一来一回就是两百五十多里路。用快马,也要傍晚了。你可真会出主意。” 就在此时,回毓庆宫的太子胤礽,被苏培盛拦下。 “殿下,我家主子爷有信给您。” 太子看着苏培盛迟疑道:“你是......” 还是太子呢,都见四次了,还认不出来。若是我家主子爷,一次就记住了。八爷也是见一面就记着了。苏培盛只好自报家门:“奴才是四爷府上的。” “你是我四弟的人啊,难怪看着机灵。”太子瞬间热情起来,伸出手催促:“快,快拿出来。” …… 半上午的时候,皇帝终于等来了胤禛的奏呈。当时他正在佟国维商议军粮的事。 佟国维昨日听说胤禛给皇帝上了折子,装病装不下去了,一早就来上朝。工部这笔被户部挡下来的帐,其中的弯弯绕,他再清楚不过。 马齐扣着不签,是找他商议后的结果。 想故意办工部尚书沙穆哈的难看,好让他赶快从尚书的位置上下来,让太子少一个得力臂膀。 佟国维做任何事,都会先想好退路。他也同其他人想的那样,觉得胤禛查不出什么来。那个“万花筒”做事是滴水不露,他布的局,一个毛头小子能破得了? 若是自己没料错,王新命在主持修无定河的时候,就没把整体规划告诉别人。 就比如,在朱家庄开了一条河渠。 河渠是干什么用的?没人知道。 而开河渠这事,还是马齐着人去调查,才得知。此前,还以为渠是辅国公察尔岱私人开凿的。察尔岱的祖父储英跟当今皇帝的祖父皇太极是亲兄弟。储英是嫡长子,曾是太子,因犯错被废。从此他那一脉空有爵位,不参与朝政,净琢磨着怎么赚钱。 钱财无数,田地无数。 朱家庄就是他的庄子之一。有钱嘛,随便花。钱多的没地方花,怎么高兴怎么来,开渠引水灌溉。 马齐派去的人一看,天呢!哪里是灌溉!河渠开了五六十里,一直开到了清明湖。 正是这个原因,让佟国维担心胤禛万一找出来河渠的作用,所以指使他长子派人去帮忙。真要查出来,自家也能沾点好处。 昨日听说,胤禛折子里,提到了于成龙。佟国维就知道,无定河案子不但能解决,朝堂上怕是也要有变化。于是早早的来上朝,又寻了个理由,来找皇帝议事,就是想趁机探探皇帝的口风。他好决定要不要推于成龙一把。 明珠罢了官,索额图一日比一日的小心谨慎。两个爱排斥汉人的重臣,都自身难保呢,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搞别人。再说高士奇又要来了。 看到皇帝有事,本应该主动提出告退的,佟国维不想走,就默不作声的坐着。 皇帝心急,从托盘里,拿出奏折就看,忽略了正在跟人议着事。 奏呈一共有三本,一本是胤禛写的,另两本是温达写的。还有五六张河道官员签字印章的供述。皇帝精通算术,对数字敏感,看得极认真,用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才看完。 长长叹了口气,合上折子,才发觉佟国维还在。 正要和佟国维说话,梁九功进来通报,工部尚书沙穆哈来了。 “让他进来。” 躬身低头进来的沙穆哈,一副惊慌的模样。还没等他拜礼,皇帝就冷淡地开口问:“何事啊?” 沙穆哈打了马蹄袖,见礼后。又取了官帽,撩衣摆跪下,头叩在地上说:“臣还是来请求万岁爷御批修无定河的费用。” “年底了,要把河工们的工钱结清,明年好干活。万一他们看到结帐迟缓,明年偷跑不来就麻烦了。工部的备用,只剩一千四百多两银子,不够结算。”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上下嘴片一碰,就是两百多万两银子,可够值钱的啊。是金嘴片,还是银嘴片?” 佟国维坐在一边,腰杆挺得直直的。不看皇帝,也不看沙穆哈。垂塔着眼皮,看着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沙穆哈的额头抵着厚厚的云纹地毯,沉声道:“臣有失察之罪,请万岁爷责罚。但臣想把无定河修好之心,日月可鉴。臣跟属下们交待,只要是无定河所需,一律优先置办,臣没料到会超支这么严重。” 皇帝从龙椅上走下来,把除去胤禛的那本奏呈之外的两本折子,扔在了他面前,“四阿哥已经把超支原因查清了。坐到一边看看去吧。你这也是从千军万马里走出来的铁血汉子,一个王新命你就拿他没办法。任他牵着你的鼻子走。” 沙穆哈双手拿了奏呈之后,头仍没有抬起来,“臣是想着无定河是万岁爷的心头之患,一两银子有一两银子的力气,只要能修好,多出银子也值得,便没在费用上管控。” “赶快起来吧,看看里面所述有没有问题。有异议的地方提出来。” 皇帝的心情好,又转向佟国维问:“你预测一下,余下的河段,还需要多少银子?” 从声音判断,应该不是把费用的去向查清楚那么简单,是皇帝对修的河比较满意,同时又在卖关子。佟国维起身道贺:“恭喜万岁爷的心中大患将除。此事,臣也略有耳闻,已经修了八十多里,还有九十多里的河段未修。臣估计仍需一百万两左右。” 皇帝轻笑了一声后,不紧不慢地:“今年这八十多里,可是花了将近三百万两。” 佟国维接话:“前期花的钱多,许是做了准备工作,后面就花的少了。” “上面的预算是六百八十万两银子,而且工期还要两年。” 佟国维怔住了,一百万两是他故意说的,他心里的数目和今年的差不多,三百万两。这是顶天了。 皇帝看着他惊讶的表情,铿锵有力道:“只要能修好,朕就是节衣缩食,也愿意出这笔银子。何况我们的国库丰盈。等收服了葛尔丹,黄河、运河、滦河都要大力整治一番。” “恭喜万岁爷心中大患将除。”佟国维再次朗声道贺。 皇帝转话道:“佟中堂,你觉于成龙此人如何?” 沙穆哈眼里看着奏呈,支愣着耳朵听皇帝和佟国维的谈话。 思潮翻滚。 前日被皇帝训斥后,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王新命是故意的,是想取他代之啊。 惶惶不安。 今日早朝后,被太子身边的人叫去。太子交待了他一番后说:“若是皇阿玛在你面前提到于成龙,你要极力推举他,只要皇阿玛肯定了于成龙,就会罢了王新命。” 他说:“于成龙不懂修河。” 太子说:“皇阿玛若是不看好于成龙,就不会理会。若是征求意见,就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等其他人的支持了。” “还有个叫温达的,你看到他名字时,想办法向皇阿玛讨要,安置在你的工部。等于成龙上任,就把他安排在于成龙身边。这样就不会再出现类似王新命的事了,河道总督也死死的控制在我们手里。” 第74章 放狗咬你。 苏樱所在的院子,是个两进大院,前后院加起来,一共二十一间房,正大门的门楣上,用金水刷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秋意微凉。 苏樱坐在后院起居室的暖榻上,磕着瓜子,纠结要不要先回城,再有三天就小年。还要跟静宪排戏呢。 但她实在不想挪地方。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安稳的感觉。 就像是在外飘泊了很久,终于到了家,到了一个什么都属于她的地方。 可以大声说话,不怕别人会怎么想她。 想吃什么,不加思考的吩咐下去,不用担心别人指责她,就她吃的好。 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个讨厌的人,或是不想见的人。 孙嬷嬷小心地问她,以后是否常来住,若是常来,就再添几个人。并说,院子里的人,都盼着小姑奶奶来呢。 此时阿哥府里,谁会盼着她回去? 苏樱想了一会儿,得出一个令她沮丧的答案:除了巧慧,再想不到其他人。而且还有人盼着她永远别回去。 又思索了两天后,又得出了结论: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地方;这种舒适又自由的感觉,才是家的感觉。 国公府是她阿玛和额娘的家。 阿哥府是四阿哥胤禛的家。 苏樱想到巧慧对她的称呼,胤禛不在时候,叫她主子;胤禛在的时候,就叫她福晋。 是的呢,阿哥府里从来就只有一位主子,那就是众人称呼为主子爷的胤禛。 苏樱把孙嬷嬷唤来,吩咐道:“你再看着添些人,就从庄子里挑。工钱照着市面上的价格,加两成,尽量找家中不宽裕的人家。” 想到庄子里的人,都是她的佃户,她是他们的东家。苏樱的心情就极好,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孙嬷嬷答:“五百零八户。” 苏樱爽快地说:“小年那天,每户人家发一两银子,让他们买肉吃。” 一两银子能买一个人半年的口粮。孙嬷嬷小心地问:“是不是太多了些?” 苏樱笑道:“不多不多,等书院建成了,大家以后的日子会更好。” …… 胤禛从柳岔口出发时,和于成龙,温达坐同一辆车。起初大家还在一起,笑谈巡河遇到的一些趣事,大约行了二十里后,胤禛的话越来越少,并不住的拉开车厢窗户往外看。 车厢里放有暖炉。 窗子一会儿一开,仅存的一点热气全跑了。 温达看到他像是有些心急了,关切地问:“四爷有事吗?” 于成龙早看出来了,还猜测出了胤禛的心思,这是急着回去找媳妇道歉呢。但就是不说。准备看看胤禛怎么主动开口,说他骑马先行。 胤禛说:“没事。” 温达又接着方才的话题,兴奋地说:“等无定河修好,不再发水,河两岸就可以种庄稼。被淤泥浸泡过的地方,土地肥沃,庄稼定会长势喜人。” 胤禛看向于成龙:“河两侧的地,属于朝廷是吧?” 于成龙道:“两岸半里之内是公家地界,不准随便动土,更不准砍树伐树。” 胤禛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加厚加高了河堤,又挖了河渠分水。照着往年汛期的最高水位计算,离河堤还有一尺半。”舒心地笑道,“从此以后,河两岸的人家,尽可以高枕无忧。” 于成龙笑道;“辅国公是有眼光的,十七年前那次发洪水,两岸的田地住宅尽数被淹。洪水过后,有人贱卖田地迁往别处,辅国公大量收田,又用零散的地块,以两亩抵一亩换别人的。把田地集中在了一起。两年之内,收了两万多亩,原先迁出去的人家,后来又陆续回来,就成了他的佃户。” 一个地方,就这么多地,难怪出手大方,送给我家两千亩。胤禛接话道:“德水镇距离京城近,又是港口,走水路可直达海上。交通便利。没了无定河的威胁,地价很快就会上涨。” 于成龙道:“没错。四爷若是有闲钱,赶快置办,于某估计最迟明年年底,无定河的修建初具规模,就会被人注意到。此地靠水,温度较别处低,建个庄子,夏日来避暑,最好不过了。逢着旱季,新修河渠两岸的田地,可以引水灌溉,不用靠天吃饭。水上可能行船,去别村串个门也方便。” 温达暗叹,没钱呐。 胤禛又拉开车窗朝外看。马车怎么跑得,这么慢呢? 突然间有了主意,扭回头,扫视了温达一眼之后,把目光落在于成龙脸上,欢喜地说:“朱家庄是我的庄子,原计划我们晚上落脚在那里,用家宴宽侍二位,慰劳这两日的辛苦。四福晋年龄小,我还是先行一步,看看安排的如何了。” 温达惊喜道:“福晋在朱家庄吗?五年前,庄子里的人听说换了东家,是辅国公的外甥女,乌拉那拉氏的姑奶奶,美丽又善良,人人都盼着见东家。”借由别人的话,夸夸福晋,等于是夸四爷了。四爷才貌出众,在阿哥们中间出类拔萃,所以才能娶得高门贵女嘛。 胤禛:“......”男人才是一家之主,东家是我。 温达望着胤禛诚心诚意道:“四爷好福气。” 这个缺心眼的稻草人! 胤禛懒得搭理他,对于成龙说:“先生,我先行一步,备好庄子里最好的酒,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五十多里路,胤禛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仅用了大半个时辰,就把跟着的侍卫都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院子很好找,在路口问人,那人一听是找东家,热情地说:“我带你去。”说着,一溜烟的跑到了前面。 嘿,胤禛心里美了。 这是樱樱专门差了人,在此等候他呢。 等的有些早了嘛,给她的信中明明交待,要傍晚才能到,这才刚近午时。想到马上可以在自家屋里,吃上热乎乎的饭,心里更美了。 哒哒的马蹄声,欢快又轻盈。 给他带路的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到了秋意微凉的四个大金字下面,对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笑嘻嘻道:“这位贵人说是我们的东家。” 老头瞄了一眼,身着普通旗服的胤禛,坐着没动,“不认识。” 乡野草民,教养真是不行。胤禛坐在马上,高傲问:“四福晋在吗?”不能下马啊,没人接马绳,自己牵着马寻上门,有失正经东家的身份。 老头对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处玩去。小姑奶奶的门前,是谁都可以高声吆喝的?” 初次照面,要给别人留个好印象。 虽然老头的态度恶劣,胤禛仍十分和气的说话:“我是四皇子,你说的小姑奶奶是我福晋。我家的车夫和侍卫都在这里,让他们出来迎接。” 老头哼了一声道:“你是看着戴管事领着人都去镇上了,来找事的吧?别看就我一个老头子,照样能挡着你。” 看胤禛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站起了身,仰着下巴说:“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放狗了。” …… 苏樱合起正看的戏本子,笑问:“他又说什么了?” 孙嬷嬷道:“爷说,再不让他进来。全家都等着挨板子吧。” 苏樱站起了身,笑嘻嘻道:“他的耐性被磨的差不多了。再久他该恼了,会硬闯进来。我们去迎他。” 大门外的胤禛仍坐在马背上。 他方才曾想,要不要翻墙进去。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又立即打消了。爷是这里的主子,岂有翻墙之理?要堂堂正正的进去。 胤禛有出门带刀的习惯,此时派上了用场。 从腰间“嚓”的一声拔出了刀,指着大黄狗对老头说:“初次见面,爷才对你客气。你若是爷府上的人,脑袋早了换地方。爷今天心情好,但耐性也是有限的。现在爷就骑着马进去。撞死人还是踩死狗,爷都不负责收尸。” 老头看着他阴冷的脸色和光闪闪的大刀,缩了缩脖子。东家这是为难他啊!还是保命要紧。对着大黄狗唤了声:“黄四爷。” 大黄狗一听召唤,嗒嗒的跑到了他身边。 胤禛:“......” 藏在影门墙后面的苏樱,闪出身,万分惊喜似地说:“四爷回来了,快快进来。” 胤禛朝她望的同时,大黄狗也回头看她。 这是叫谁呢? 胤禛:“……” 胤禛是带着兴奋而来的,差事办得这么漂亮。 皇帝肯定会有奖赏。 他要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他的樱樱,和她一起猜测皇帝会赏什么。然后,再给她出谋划策,怎么把房子建起来。 被挡在大门外,让他的好心情散了一大半。 因为这让他想到了和离的事。 难道她真的想着跟他没关系了?明知道他今天会回来,也不跟门房上交待一声。 翻身下马, 笑得春意盎然,“想你了,所以跑得快。你有没有想我?” 看门老头的胡子抖了抖。 孙嬷嬷向前行礼请安,“草民孙氏向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看门老头左右看,老娘们行曲膝礼,他该行什么礼?方才说什么样的权贵没见过,那是胡吹呢。呆在这个庄子里,见的最体面的人,是辅国公的管家的帮手。 还没等他琢磨好。 胤禛朝咧着嘴正笑得开心的领路少年,扬了扬马绳,然后扔在了地上。搂着他福晋的小腰进了大门。 “快帮我找衣服,我要先沐浴,在外面两日,脏死了,幸亏你没跟着去。” 进到后院主屋后,胤禛笑道。 苏樱刚要张口说话,他立即又说:“我沐浴的时候,你让人备饭。用完饭,我跟你讲讲建房子的事。办学院可没那么简单,不是建几十间房就可以的。得有讲究,否则不会用你的地方。” 苏樱原是想说这里没有备男装,想换衣服,要去庄子里借这样的话咽了回去,笑吟吟道:“爷,需要人搓背么?” 胤禛的小心脏砰然一动,目光闪闪道:“你吗?” 第75章 真不想要? 冬日暖阳,难得没有风。 明珠听了大阿哥胤禔的话之后,心境里的狂风,四处乱蹿,辗转反侧。 千算万算,也没算计到,刘新命会贪污了八万多两银子。有三个人证,其中一人还是四品官,是王新命的亲信。 新命新命,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修河的钱都敢打主意。 那等于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河道修了一半,本来是可以让其他官员上书为他求情,把钱交出来,戴罪立功。可是这个方法被突然杀出来的于成龙给堵死了。 索额图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宁愿让于成龙归朝,也要把王新命给踢下去。 折的不是一个王新命,折的是一个工部尚书。 征葛尔丹之后,接下来的大事就是治理河道漕运,不但有立功的机会,还可以从中捞到银子。 大阿哥目前是贝勒,年俸两千五百两。征葛尔丹之后,即使是升为郡王,也就五千两俸银,养活着一家子都困难。 太子一旦被废,需要做的事就多了,桩桩件件都需要钱。 而自己又被罢了官,原来那些孝敬他的人,早就躲远了。以前捞到的银子是不少,但都花了出去。 谁会想到曾经车水马龙,花团锦簇的相国府,几乎是没有积蓄的。 没有来钱的地方,是个大麻烦。 明珠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话:“万岁爷决定了吗?” 大阿哥感受到了明珠隐藏的怒火,心中极是不安,迟疑道:“尚未。目前征询过佟国维、沙穆哈、陈廷敬等人的意见了,都是支持。尤其是佟国维,是大力支持。” 明珠笑了:“这个佟半朝不但是棵墙头草,两面倒,还哪儿都是他的影子。一面撺掇着马齐不让签字,一面派人去给四阿哥帮忙。这倒好,派出去的人,被人撬了。” 大阿哥不屑道:“一个会算帐的而已。” 明珠摇头,“不会是这么简单,不要说他是七品官,就是户部院子里的一棵树,他工部想要,也得先给户部打个招呼。沙穆哈直接向万岁爷要人,就是怕户部不放。”反问道:“冒着得罪户部尚书的风险,去要一个人,这个人是只会算帐那么简单吗?” 大阿哥急忙说:“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他不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接着问他最担心的:“老四此次立了这么大的功,会不会封爵?” 明珠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以前我们小瞧了四皇子。” 目前为止,只有大阿哥因军功封了贝勒。若是再封一个贝勒出来,大阿哥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明珠不愿而对这个现实,转话又说:“就是有能耐,眼前也就查了一桩案子而已。皇子封爵是大事,万岁爷定会征询其他人的意见。和我们同样担心的人多了,自会有人出面阻止。” 乾清宫内, 皇帝问张英:“你曾给四阿哥授过半年的课,也算是他的老师。你认为,此次给他什么封赏合适呢?” 看张英迟迟未答,皇帝又喜欢地说:“身为皇子,在富贵窝里长大,金银珠宝他都不稀罕。立了这么大的功,一定要重赏。”稍顿了一下,问:“是不是给他封爵?如此,也能让众人知道,只要差事办得漂亮,朕就不吝啬赏赐,会重重的赏。” 张英想着胤禛给他的书信,犹豫了半天,终于打定了主意,接话道:“臣认为封爵不妥。四阿哥上面,还有三阿哥尚未封爵。明年万岁爷亲征葛尔丹,必定大胜,到那时再一并的赏。” 接着又说:“于成龙的事,臣也有些看法。” 没抱一点希望的事,居然查明白了。不但列出了一套修河方案,还安排了接替人员。 修河方案出乎意料的好,经过这次大修,自此就消除了无定河的隐患。 再也不用年年修,年年补,四处救水。 皇帝是高兴透了,没想那么多,被张英一提醒,也意识到封爵不妥。 急忙说:“四阿哥的事,说的理。你接着往下说,有什么想法尽管讲。现在这朝堂上,也就能在你这个礼部尚书这里,听到些实话。” 他看张英又停着不说话了,对着殿内的梁九功和另一个侍候笔墨的小太监挥了个手,待他们都出去之后,说:“说吧。“ 张英欠了欠身,说:“王新命此举着实可恶,竟敢算计万岁爷,就这么罢他的官,便宜他了……” 皇帝正对王新命窝着火呢,前面曾有苏樱明着说替他出气,实际是帮顾八代的先例,他有些担心张英也想用这个方法替王新命讲情。立即插话道:“无论谁替他开脱,朕都不会放过他。” “如此恶劣之人,自然是不能轻饶。” 张英不紧不慢地,说:“方才听您讲无定河前期修的不错,尚有两年工期。明年万岁爷亲征葛尔丹正值用人之际,漠北路途遥远,尤其是粮草押运,更是要慎之再慎。 “臣建议让王新命继续修河,让于成龙去负责粮道。等收服了葛尔丹部族,回来再找王新命算帐,让他眼看着大功垂成,又前功尽弃。” “这次跟四皇子一起去的那名官员,帐目不是理得清楚吗?把他派到王新命身边管帐,既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又避免他再次贪污。至于于成龙,看他运粮时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启用他。” “也让其他有劣迹,尚未处置的官员们看看,不是他们做的事,万岁爷不知。是万岁爷要用他们,才暂时不予理会。如此以来,或许他们有所惧怕,办差就会更尽心尽力。” 皇帝连声称赞:“好,好,好,就依你说的办。” 皇帝是一直看好于成龙的,当年的事也是无奈之举。知道这三年里,不但未对自己怀有怨念,还心心念念着修河,颇为感慨,一心想再次用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个曾被群攻罢了官的人,万一被运粮的事吓退,就麻烦了。 转话又说:“四阿哥的折子里说,于成龙对修河怀有极大的热忱,又熟知河务。运粮这件事,照时送达是份内之事,迟了就有罪责。辛苦又不易立功。他万一找理由推辞呢?” 张英接话:“让四皇子去说服他。若是不成,臣去和他说,万一因运粮获罪,臣愿意与他共担。”顿了一下,又说: “于成龙是否懂河务,臣不知。但臣知道他是极有责任心的人,不会故意失职。只要全力以赴了,即使差事没有办好,万岁爷也会着情宽宥,臣没有风险。” 这番话,皇帝极是满意。 不愧是他看重的人,思想就是同其他官员不一样。 皇帝又问:“此次给四阿哥什么赏赐好呢?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张英答:“臣以为,可以提前征询一下本人的意见,看想要什么。四阿哥是知分寸的,不会冒然提出不适当的要求。” 皇帝呵呵笑道:“他肯定会说,这是身为皇子份内的差事,无需赏赐。” …… “你猜,皇阿玛会赏什么?” 用完饭后,胤禛问。 苏樱为他添了茶,隔着小茶几坐在他对面的暖塌上。兴致不高地说:“不知道。”赏什么又跟她没关系。 胤禛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皇阿玛若是问我想要什么,我就说,让内务府借二十万两银子,并准我三年后归还。” 这人是没钱急疯了,想到了借钱。苏樱瞪大了眼睛:“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胤禛扬了扬嘴角,“给你用。” 苏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难道不是二十万两,是二万两?不管是多少,都不会用他的钱。她坚决拒绝:“我有钱。” “你有二十万两吗?” 还真是二十万两?苏樱迟疑了一会儿,说:“没有,我的现银大概有六万两左右。” 胤禛怔着了。 八万两。 他的年俸是一千三百两,照这样计算,不花一两银子的情况下,要四五十年,才能存这么多。 这么有钱,也没见她花。 胤禛心里又酸又涩,好在他马上也会有钱了。转尔开心地笑道:“你用我的赏赐做本钱,三年至少可以赚回二十万两。”歪头,看着她问:“真不想要?” 苏樱惊讶了:“赏赐都是直接赏,哪里还会征求你意见。” 胤禛笑:“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就看你用不用心。只要用心去想,就会有办法。” 苏樱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办法,让皇阿玛提前征询你的意见?” “不告诉你。” 胤禛捉着她搭在桌几上的小手,亲热地问:“快说,要不要嘛?” 第76章 我还说服不了你? 这两日苏樱思索了很多,得出的结论,除了朱家庄才是她的家之外,还有另一个结论,那就是需要赚多多的钱。 钱多了才能给庄子里的人分,让跟着她的人都开心。 钱多了,才可以买大量的家奴。 有侍候她的,有保护的。 比如,出门坐四匹马拉的大车,跟着八个美貌的丫环侍候,再有十八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 想去南边去南边,想去北边去北边。 来去自由。 噢,对了。再养个戏班子,把京城里的名角都请过来。尤其是玉郎,以后想听他戏的人,都得跑来朱家庄。 不来? 直接买过来。 只要给的钱多,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要让这个冷面腹黑的人知道,也让阿玛和额娘知道,和离之后。 可以生活得更好。 而且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对,还要有一批看家护院的。否则,她一个女大财主被人盯上,想偷抢她的东西怎么办? 这都需要钱。 苏樱抽出手,拨弄着面前的茶盏边沿,装着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爷有什么好生意做? 胤禛把德水镇的前景,向苏樱深度分析了一番之后, 激动地说:“两年之后,这里的地价,就能翻一番,到时候,我们把现在买的地,卖掉一半。把得来的钱,还内务府。” 苏樱虽然听得热血腾腾,但她头脑依旧很清醒,笑呵呵道:“爷,我们已经和离了。以后就是两家人。” 胤禛一拍茶几,兴奋地说:“对呀,就是没关系了,我们才能这么干。不和离,我们在众人眼皮子低下,大赚特赚,肯定得参奏我以权谋私。你是一个普通人,手里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无人置喙。” 苏樱心动了。 抿了抿嘴角,垂塔着眼皮,看着浅黄色的茶水,轻声道:“我们只是朋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可以用这笔钱,委托给别人替你买地。” 小丫头片子,不好上钩啊。胤禛伸手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话还没说完。用你的名字买地,我出钱你管理。赚的钱,我们三七分。别人我信不过。我们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你这人聪明会办事,又言而有信。” 有钱赚不赚? 想赚。 上辈子有段时间,可是天天为钱发愁,沦落到了卖地卖铺子的地步。 无钱万事难啊! 什么人没钱都难。 苏樱思考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五五分吧,钱是你出的,主意也是你出的,你拿三太少了。” 胤禛:“你三我七。” 苏樱:“......”还真是拿她当外人,斤斤计较。 胤禛看她的神色不对,急忙又说:“我还要给你出书院的主意呢。”紧接着,反问道:“你去过云林书院吗?” 苏樱抬头看着他,轻摇了一下头。 说这件事底气比较足,而且要说的话,思考过多次了。胤禛把杯子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完了。 缓缓说道: “云林书院是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好的书院,但与江南的南麓书院相比,可是差远了。没有专门沐浴的地方,没有藏书阁,也没有阅览室,更没有骑射场地。 “尤其是住宿,各色学子们混杂在一起,难以管理。而且学子们也不自在。要根据不同的出身,分开住。” “最重要的是前期的设计。根据地型地貌设计各种场所。而且房子的风格,也要各具特色。” “最好在地下埋入管道,冬天的时候加热水,夏天的时候加冷水。房间里冬暖夏凉。此地最不缺的就是水。” 苏樱接话:“地方已经选好了,圈了五百亩地。” 胤禛笑:“是不是选的平坦开阔之地?” 苏樱点点头。 胤禛又拍了拍她细白的手背,“错。要选在高高低低的地方,这些地方不好耕种,高处的土壤贫脊,洼地容易积水。用来建书院却是极好,依势而建,高低错落有致,有层次感。” “洼地可以参照南方的建筑风格,建成小楼状,底层打上一人多高的木桩。下雨天也不怕屋内进水。晴天里,楼下还可以做为学子们的活动场所。 他看到苏樱的眼睛越来越亮,知道说到她心里去了。 继续说:“你住的地方,也要重新建。跟皇子和离这样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既然准备大干一场,就不能再是后宅小妇人的作派。不要院子,建成阁楼。又雅又别致。雨天倚栏听雨,晴天倚栏吹风。” “此趟跟我一起的周侍郎是南方人,擅长绘图,让他来帮你选址,顺便出草图。” 苏樱的眼睛更亮了,“他在哪里?” 胤禛把他面前的茶盏向她推了一下,“再给我沏杯茶。”稍顿了一下,才回答她的问题:“在回京的路上,估计晚上就能到德水镇了。要不,让他今天就来?” 苏樱赶忙点头:“好,让他今天来吧。”说着,站起身去沏茶。 胤禛说:“让他们都来吧,反正你这里也住得下。明早我们一起回京城。” 转话,又说,“对了,既然你准备建阁楼,这地方就闲置了。把它送给高士奇。有了高士奇当靠山,以后好办事。你既使和离了,也是出嫁的人,不能再依靠国公府。阿玛额娘不嫌弃,兄长们不嫌弃,嫂子们可是会会嫌弃的。” 苏樱迟疑了片刻后,说:“好。” “那你以后,就不能再来住了。免得送宅子显得很刻意。你不住,就表明是你不用的东西。闲着浪费,做的是顺手人情。” 哼哼,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还说服不了你? 老实的跟着我回去,住在家里才是正经。以后不管是建学院,还是想赚钱,都要有我的参与。 第77章 爷都错过了什么? 苏樱蹲在井边洗着菜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全都听从了胤禛的意见。她想反驳一下,又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胤禛说远离了京城,大家都是普通人。 没有皇子,也不分是被罢了官,还是四品官或是七品官,也没有侍卫和驾驭之分。 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朋友。 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多了路子宽;朋友帮忙画图,不收钱。朋友来了有好酒,朋友来了有肉吃,朋友来了亲自下厨…… 胤禛觉得自己很有说服人的天赋。 很容易就哄得小丫头和自己一起干活。做不到你织布来我耕田,能做到你洗菜来,我提水。 一桶水只有二三十斤重,轻轻松松从井中提出来。 他把水桶放在井沿上,扭头去看苏樱。 雪白的小手抱着一个大萝卜,来回搓洗上面的泥沙。 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呢。 有房有田,有好看又可爱的媳妇,还有一只看门的大黄狗。 若是天长日久的这样,不让她做饭,洗菜也不让她洗,他一个人来。 她只管吃就行了。 男人嘛,什么事都要多承担一些。 “水凉吗?” 胤禛提起木桶把水倒盆里后,去摸苏樱的手。 又自己回答:“不凉啊!” 刚出井的水,冒着淡淡的白雾,缭绕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脸都冻红了,你去屋里吧,我来洗。” 胤禛从苏樱手里夺下萝卜扔进水盆里,没等她应话,抱了她就往屋里走。 身子腾空的时候,苏樱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小声说:“你放我下来,被旁人看到了笑话。” 主家要亲自干活,下人们也不能闲着。原来负责灶房的两个厨娘,此时,一个正在封萝卜窑,一个正在杀鸡。 看到东家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二人相视了一眼,赶紧低下了头。不约而同的想,贵人们就是不一样,什么事都敢明着来。寻常人家可不行,手都不可能碰,做什么事都要等到晚上。 胤禛也想现在就是晚上,差事也圆满的完成了,心中没了杂念,好好循序渐进一番,然后搂着佳人沉沉睡去。 明早在晨光中醒来,二人相视一笑,抱着温存片刻,穿衣服起床,坐上马车一路欢声笑语的回家。 多么美好的事。 不行啊,天还早。 “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出去叫人来陪你聊天。” 胤禛把苏樱放在暖塌上,把瓜子摆在她面前,又掂起暖壶去沏茶。 苏樱摸不透他的心思,难道是差事办的好,喜出望外,所以有用不尽的精力?困了也不想睡?光想来回跑腾着干活? 看着他一脸困倦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劝说道:“爷也别干了,他们还没来,也不知道这些粗活究竟是谁做的。” 让爷和福晋亲自做饭给外人吃,这样的事,那是不可能的。小小体验一把夫唱妇随的生活,目的就达到了。 胤禛眨了两下沉重的眼皮,放下暖壶后,打了个哈欠。 “连着四晚没睡,还真是有点困了。我认床,有个熟悉的东西在旁边,才能睡得着。” 说话的时候,挨着苏樱坐了。 然后脱了鞋子上塌,不等对方是否同意,搂了她的腰,就枕上了她的腿,“让我靠靠,就一小会儿。” 柔软的小腰,熟悉的味道,想一头扎进怀里,大口呼吸,然后再也不出来。 “快搂着我的脖子,别让我掉下去……” 胤禛低声嘟囔道。 还真是随便啊!苏樱犹豫着,是把他推到一边,还是找条毯子给他盖上时,发现胤禛已经睡着了。 苏樱看了他片刻。 小心的把头从她腿上挪下来,拿了个枕头放在脑袋下面,又拿了毯子搭在他身上。 一番忙活,他仍保持着,方才放下来的姿势。 脸上的表情都没变。 还陌生的地方睡不着呢,看这样子,把他扔到外面,都不会醒。 胤禛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铺天盖地的白幔,重重叠叠,在狂风中缭绕。他在白幔之间穿棱,来来回回,找不到出路。 漫天漫地的白色,除了自己之外,看不到一个人。 他跑得实在太累,躺倒在地,睡着了。 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在黑暗里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远方呼唤:“到上朝的时间了,该醒醒了……” 一遍一遍的呼唤。 胤禛费力地睁开眼,憶怔了半天,才想到是朱家庄。翻了个身,看到苏樱坐在离他三四步远桌边,低头看着纸上的什么东西。 宝蓝色的大袖衫,杏黄坎肩儿上错落有致的绣着摘枝儿梅,下身是件一绿到底的百褶裙。头上珠结翠绕,刘海似烟。 不伦不类的。 从服饰上看不出是旗人还是汉人,从发饰上也看不出,是有男人的小妇人;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 胤禛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好看是好看。 但身为一个福晋,怎么能如此示人呢?福晋就该有福晋样子,衣服就不说了。头发要绾起来,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成了亲的。 免得被不知情的人看到,生出什么非念,招惹麻烦。 “他们还没来吗?“ 胤禛坐起身说。 他看着苏樱抬起了头,目光怪异。 于是又问:“戴铎他们从德水镇回来了吗?” “现在辰时末了,马上巳时。”苏樱说。 巳时? 胤禛扭身朝窗户上望去。 不可置信地说:“我睡了一晚上?”摸了摸脑门,还是不太相信,“我明明刚睡着。” 苏樱折叠着方才看的东西,笑吟吟道:“他们昨晚在这里用的饭,安排在前院住。早上用过饭,就先回去了。“ “他们四人,每人给他们带了一只羊、两只鸡、两只鸭、一条猪后腿,五十斤小米,五十斤绿豆、一百枚咸鸭蛋,每人一坛果子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回去他们不好说你的不是。” 胤禛:“……”还真是睡了一晚上。 苏樱迟疑了一下,把叠起来的纸张,递给他:“昨晚周侍郎先画了个草图,你看看有需要改的地方没有。他说,等过几天放了年假,来实地勘察后,根据地势,再做调整。” 胤禛:“……“我不在,什么事都能办吗? 胤禛没接,弯腰去找鞋子穿,僵着脸,笑呵呵道:“小娘子做的好。赶快收拾东西回城,等到车上了再看。” 苏樱惊讶道:“你不赶快骑马回去交差,准备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他们才走了小半个时辰,你速度快的话,兴许可以追上。” 想到他们带的又是羊又是鸡鸭的,肯定是乱蹦乱叫,车上没法坐人了。胤禛穿好鞋后,问:“羊是用绳子绑好的吗?” “宰杀好的。” 胤禛:“……” 想到以后也许会经常来这里,于是说:“把那只大黄狗杀了吧,晚上我们吃狗肉火锅。” 苏樱:“……” 站起身说:“那是李伯家的,养了十来年了。” 胤禛上前搂了她的腰,小声道:“给它改改名字,叫小黄,或是大黄多亲切。”在自家庄子里,只能有本主子爷一位爷。哪怕是一只狗,也不能叫爷。 苏樱扭头看着他,纳闷道:“你干嘛去在意一只别人家的狗?赶快走了,侍卫们在外面等你半天了。” 胤禛是在入城尚有二三里路的时候,赶上温达他们的。 先看到的是一辆敞篷马车,马车装的满满的,外面搭着草席,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接着是自家的红木马车,马车前面是骑马而行的周侍郞和冯员外郞。 胤禛策马跑到前面,和骑马的二人打招呼。 温达听到他的声音,从窗口伸出头,瘦长的一张脸,笑得春光灿烂,“四爷,您起床了?” 升官那是以后的事,能不能升还不一定。后面车上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出去一趟,带这么东西回家,还是四皇子送的庄子特产。 实惠又有面子。 分出一半,给丈母娘家里送。媳妇肯定得高兴晕。 温达看到胤禛下马,慌忙去给他开车门。 “昨晚大家休息得好吗?” 胤禛坐上车后问。 温达抢着答:“好的很呢,一个冬天没洗过那么舒服的澡。朱家庄的水质好,屋里又暖和,洗过澡后浑身滑溜溜的。” 胤禛发现这个稻草人又变了,没了先前的拘谨,整个人都很放松,而且对他没了先前的恭敬。 跟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随随便便。 于成龙难得也笑了,“四爷的庄子挺不错嘛。“稍顿了一下,又说:”饭菜好,酒也好。” 那不是福晋的庄子吗?不过温达也没纠结这个。 而是感叹道:“福晋居然会做菜,尤其是清蒸鱼,下官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还有果子酒,入口绵甜,喝得热乎乎的,又不上头。一觉好眠,早晨起床,神清气爽。” 胤禛:“……”我都错过了什么? 歉意地说:“昨日失礼了,原是小憩一会儿的,不小心睡过了头。” 温达急声说:“四爷这两天,白天晚上的忙,是我们不让福晋叫醒四爷的。四爷虽然没在,但安排得极好,下官从来没有参加这么令人舒服的宴席。就说那个冯员外郎吧,以前心高气傲的,说话时都不正眼看人。” “昨晚跟换了一个人儿似的,多和气,还给下官敬了酒。就是嘛,大家有缘共事,为着共同的目标努力过,那就是朋友。福晋说的好,朋友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男女老幼。” “清风朗月,围炉而坐,吃着羊肉火锅,热闹着行酒令,多有意思......” 有月亮?胤禛更在意前面那句,忍不住插话:“福晋跟大家一起用的饭吗?” 温达连连点头,“对呀。福晋不跟我们一起,怎么会有那么热闹。福晋把大家照顾得都很好,大家都很开心。噢,还有戴管事。” 又开始感叹,“四爷身边的人,都很能干啊。戴管事哪里像车夫,寻常人家的管家都不如他。福晋吩咐的事,办得妥妥的。” 说到这里,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下官就说了句,羊肉香嫩,福晋当即就让戴管事去捉羊。到了今天早上,下官才明白捉羊是什么意思。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岳家种的有花生,粒粒饱满,改天我给四爷送两袋。” 又对于成龙说:“给先生家也送两袋。” 于成龙笑而不语。 胤禛:“……”昨夜究竟都吃了什么,怎么又有火锅,又有鱼的?越听越饿,爷昨晚少吃了一顿饭,早上赶的急,就吃了半碗粥。还要那个养马的,怎么哪儿都是他。 此时胤禛顾不上想这些。 想到以后要和温达多多联系,欣然接受了他说馈赠。 “你岳家是哪里的?远吗?” “不远不远,离京城只有十多里......” 第78章 没钱怎么大度? 皇帝推算的,胤禛应该会在十点左右进宫交差。 所以,自十点之后,就不再召见大臣。 结果一等,等到了十一点多。 皇帝看了无数次,蹲墙角“嗒嗒”摆动的西洋钟,终于听到了四皇子求见的通报。 进殿拜礼,客套的问候说完, 皇帝急声问:“说说看,这件案子,你是从哪儿入手的?”他最好奇的就是这个,怎么能想到于成龙了呢? 这个问题,胤禛早就准备好了。 “朝野上下都知道,河道槽运是皇阿玛的心头之患。儿臣就想,即使是严重超支,也不一定是有人从中获利。” “关于帐目的问题,儿臣深有体会。比如儿臣自己,吃穿住用内务府都管了,以为府里用不着银子,帐上应该有很多钱才对。前不久,儿臣才知,整个府里居然只剩下了一百多两。” 说到这里,胤禛做羞赧状,声音也小了些。 “儿臣并不是心里没数,只是没管过帐,不知道诸多的小钱加起来,会是一个超大的数目。” “儿臣就想,无定河的预算员可能也是如此,算帐的经验不足,导致预算失误。于是就寻思找一个严谨又全面接触过河务的人了解一下,想到了赋闲在家的于成龙。” 这个答案,皇帝非常满意。 遇事首先想的不别人的错处,而是抱着一颗体谅之心,想法设法的去了解真相。 连连点头,赞赏:“有悟性。”转话又说,“府里这么缺钱?难怪前几日,朕赏你媳妇大不列颠国进贡的首饰时,她说要现银。” 胤禛的声音更低了些,“小樱是懂事的,把她的年俸偷偷放在了公帐上,我前几日才知道的。” 皇帝看着胤禛微红的脸色,暗自琢磨。 贝子一千三百两,福晋五百两。加起来,一千八两。 一千八百两能做什么? 前些日给小十六添福,四阿哥府里除了礼物外,好像是送了三百两元宝银?另外两个分府出去的阿哥,可是都送了一千两。 这次还是多的。 九月份,王太傅六十岁吉寿,因为是太子的老师,太子赏赐五千两就不说了。另外两个阿哥均是一千两的红封,四阿哥仅仅封了一百两。 他知道后,还腹诽四阿哥薄情,做事不大度。 没钱怎么大度? 这家生孩子,那家娶亲,过生日要贺,升官要贺……哪个月都要添礼,没完没了的人情礼要送。 难怪老四媳妇出去吃个饭,吃不完了,还要带回家;衣服明显小了,仍在穿。 大阿哥有叶赫那拉氏的惠妃母;三阿哥有马佳氏的荣妃母。 德妃还要往家里添补,自己都不宽裕。 思及至此,皇帝心酸了。热烈地问道:“此次,你想要什么赏?尽管说。” 这番说词,比预想中的效果还要好,胆子可以稍稍的放得更大一些。胤禛思索了片刻道:“皇阿玛能否准许儿臣从内务府借五十万两银子?每半年还一次,三年内还清,按市面的利息计算。” 皇帝稍怔了一下,然后呵呵笑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到时候拿什么钱来还?” 胤禛叙叙道来:“朱家庄是小樱的庄子,她这次跟儿臣过去,看了新修的河渠之后,认为以后不会再发生水患,准备向亲戚们筹钱在那里建房子,让鸿文学堂使用。” “前期大概需要十万两银子。” “建了学堂,德水镇就可能繁华起来,再建些铺子,客栈。投入的钱,慢慢都能赚回来。” “学堂办大了,远近闻名,到时候也能赚钱……“ 皇帝听到苏樱筹钱的时候,就决定让内务府借了。筹钱,向谁筹?肯定是向她娘家那些富贵亲戚们筹。 我爱新觉罗氏有用不完的钱,还用得着你们的? 皇帝提笔一边写字,一边说:“我给你写个条子,等议完事后,去内务府领。利息就算了,三年之后,一并的还。” 嘿嘿,果然是想象中的结果。胤禛没做推辞,直接跪下谢恩。 接下来,皇帝又听取胤禛讲述无定河的细节,越听越满意。既满意河修的好,又满意胤禛做事的认真细心,仅仅两日的巡河,就能对修河状况了如指掌。 问什么,都答得出来。 梁九功进来小声问询了两次,要不要摆饭。 第一次皇帝挥了挥手;第二次,胤禛说皇阿玛的龙体安康要紧,还是等午饭后再议吧。 皇帝才算应了。 这日,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四阿哥陪皇帝用了御膳。 皇帝不叫饭,御膳房是不会开饭的嘛。 各宫主子以及小阿哥们,都派人催几次了。到了饭点,皇帝不叫饭,这么大的事,肯定都打听原因啊。 得知原因后,有人羡慕,有人暗骂。尤其是尚书房的小阿哥们,半大小伙子,正是容易饿的年龄。 十四岁的九阿哥胤禟,他的生母是宜妃,自觉身份贵重,平时就眼高于顶,此时直接骂出了声。 说老四故意到磨蹭饭点去汇报什么的,又说干一次活就显摆如何如何的。 被他的同母兄五阿哥胤祺斥责了几句,才不甘心地闭上口。 尚书房怨气冲天。 乾清宫内,喜乐融融。 皇帝想到这五十万两银子,是办正事要用的,以四阿哥的节俭,定是舍不得用在生活。 就给他出主意,“皇子们的俸银算是高的,比如你老师张大人,文官从一品年俸一百八十两,他又是出了名的清官,从不收贿。府上的主子仆随加起来二三十人,如何养着的,你知道吗?” 胤禛老实的答道:“不知。”又解释,“儿臣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话半真半假,以前没考虑。自从他知道府里没钱后,就考虑了,但还没想出答案。” 皇帝说:“自己生辰、老母亲生辰、老父亲生辰、儿子们生辰、媳妇们生辰、媳妇们生孩子等等各种名目,你回想一下,他哪年不办一场宴席?” 胤禛想到今年张夫人生辰时,他送了一整套珠翠头面。还是苏樱嫌弃款式老气不要的,他觉得张夫人那个年纪戴着正好,就依着苏樱的建议,送了她。体面不说,又省得再花钱买东西了。 突然明白了:“把收的礼物卖掉了吗?” 皇帝:“……”这个老四,许是不知其中的暗道道。也是!深宫里德妃不知道这些,外人不会告诉他。 于是亮明了,说:“礼物都是次要的,都递了红封。比如,老大和老三,封的都是一千两。” 胤禛当即愣着了。 一股凉意,从头顶直蹿到了脚心。 穿透心底的冷。 每次送礼之前,三阿哥家都会问他送了什么;偶尔大阿哥家里也会问。大家讨论的都是礼物。他还以为,每次都是自家送的礼物最别致,最上心。 给小十六添福,他是想着懿贵人是宫女出身,肯定不宽裕,就狠了狠心,拿出了三个月的俸银;王太傅也这个原因,王家一个家奴都没,府里的三四个人都是按月发工银的短工。 皇帝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测对了。继续说道:“人情礼往,就是你送我,我送你。大家相互送礼,这才显得关系亲密。” 转话又说,“你开府之后,还没办过宴席的吧?” 瞬间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难怪你府上缺钱,你这是只出不进。” 胤禛:“……” 老大和老三红封一样,说不定是商议过的。 这个公开的秘密,却没一个人告诉他,额娘不告诉他,整日亲密地喊他四弟的兄弟们也不告诉他。 什么兄谦弟恭,统统都是表象。 噢,他的樱樱暗示过他,被他回绝之后,就没再提了。只是有意或无意的,给他提示送什么礼物好。 那头面是她故意说不要的吧。 明明很好看。 担心他没给红封,礼物又送的不够贵重。 胤禛内心翻江倒海的,脸上却只是带了些窘意。 皇帝只顾高兴,完全没觉察到他的心思。 这场谈话,皇帝的身份,由最初的一国之君,转化为了一位普通的父亲,淳淳教导他的儿子。 待胤禛离开后,心情十分好的皇帝对梁九功说:“传索相过来。” 要告诉他,四阿哥为什么会在德水镇停留,再告诉他,那晚上屋里的人是谁。 心思多是对的,但不能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腹。我家老四心思多单纯啊!从来不会,有事没事的闲琢磨别人。 …… 四贝子府,东暖阁。 九公主静宪急得团团转,眼看着快到中午,又一次问巧慧:“不是说今日必回吗?怎么还没回来?” “静宪来了。” 随着这声清亮的招呼,苏樱进了院子。 “四嫂,你终于回来了。” 静宪跑上去,拉了苏樱就把她往屋里拖。 关上门。 把她拉到起居室,摁在软塌上。 才急切切地说:“皇阿玛要给老四重选福晋,已经有人凑上来了。” 嗯? 苏樱激动地催促:“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第79章 有人抢福晋之位了啊! 静宪急声说:“今儿早上,惠妃对额娘说,她娘家侄女今年十五岁,到了出嫁的年龄,看来看去,就觉得老四不错,可以托付终生。” “重选福晋,是怎么回事?” 苏樱最关心这个。 未加思索的便往好处想,难道胤禛把和离的事,告诉皇帝了?而且说服了皇帝?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他。 想到这里,苏樱兴奋了,又催促道:“快说,快说。” “听额娘说的。前几日,皇阿玛问你和老四的关系如何了,然后就说,老四若是不喜欢你,就问他喜欢什么样儿的。今儿一早惠妃就找上门了。” “这不是皇阿玛让大家帮忙给老四选福晋吗?” “这样啊!”苏樱失望了,“许是选侧福晋呢?你五哥还没娶亲,房里有两位侧福晋,三位格格了。你四哥才一个侧福晋,一个格格。是有点少。” 静宪急了。 双手搭在苏樱肩上,猛摇着她说:“不是多少的问题。有人要来抢你的福晋之位了啊,四嫂。我们要赶快想办法,无论她是谁,都不能让她进门。” “唔,对了。” 苏樱好奇地问:“惠妃的侄女叫什么名字?” 前世里,七年以后,胤禛的第四个女人年氏才会入府。在这之前,除了她之外,就只有现在的侧福晋和宋格格。 为什么会不同了呢?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什么事儿,导致皇帝让四阿哥在这个时候选人入府? 静宪以为苏樱听到这个消息,惊慌得懵了头,不知道此时最该关心什么了。于是坐在塌上,搂着她的肩膀说: “四嫂,你放心,我拼死也不会让他们的谋划得逞。” “刚才我都想好了。我去告诉老四,他现在敢让人入府,我这辈子都不理他,也不再叫他哥,也不让小十四理他……” 谁说姑嫂不好相处,这个小姑子对她多好。 苏樱大为感动。 努力抽出被静宪紧抱着的手臂,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许只是选侧福晋。” 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遗憾,在静宪听来,却是伤感。 她更生气了,瞪大了眼睛,愤愤地说:“叶赫那拉氏的正房嫡女,怎么可能会让她做侧福晋?还是嫁给没任何优点的老四。我听额娘说,惠妃原是想把她说给八哥做嫡福晋的。他们两个都见过面了。” 紧握住苏樱的手,坚定地说:“你放心四嫂,小年宴上她若是敢来,我让她知道做我嫂子可没那么容易,提前把她吓退。” “她叫什么名字?”苏樱又问。 静宪咬牙切齿地说:“纳兰语嫣。” 是她啊! 在前世,纳兰语嫣初时是大阿哥的侧福晋,大阿哥的福晋去世后,做了继福晋。 听说自小就和大阿哥的关系很好,对大阿哥一片痴心。大阿哥被囚禁,她一直在身边相陪。 现在怎么和八阿哥有牵扯,又怎的突然就看上四阿哥了呢? 苏樱好奇地问:“惠妃当时怎么跟额娘说的?纳兰语嫣本人看上了你四哥,还是她家的人看上了?” 静宪气冲冲地说:“都看上了。” …… 胤禛从乾清宫出去后,去永和宫向德妃请安。 德妃一改先前的冷淡,说皇帝夸奖他差事办的好,并难得以长辈的口气,嘱咐他不要骄傲,一定要潜心做事。客套的话说完后,又说,皇帝想往他府里添人,惠妃提起她的侄女纳兰语嫣。 纳兰语嫣,胤禛知道。是明珠的亲侄女,常在宫中走动,在今年御花园举办的春日宴上,表演了一曲霓裳羽衣舞,获得满园赞赏。 佟贵妃代表圣意,赐了她一枚玉如意。当时听见三阿哥小声向五阿哥打趣,让五阿哥向惠妃要人,纳她为福晋。那绝对是的艳压群芳,众福晋之首。 胤禛暗自腹诽三阿哥没眼光。 什么众福晋之首! 不就是会跳舞吗?楼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会跳。在众人面前扭来扭去的,取悦别人,算什么事。他福晋会跳舞,也不让她跳,更不会让她在众人面前跳。 但是不可否认,纳兰语嫣的家世和相貌,够得上做福晋。 要让家里那个丫头片子知道,如此贵女,都愿意做他的妾室。你能安稳的呆在正室之位上,有什么不满足的,还瞎想着和离。 反正到最后,入不入得了府,是他说了算。硬给他塞宫女,他没办法。对付怀有目的的世家贵女,方法都不想,随手掂来。 胤禛低眉敛目道:“全由额娘为儿子作主。” 德妃讨厌她这个儿子,他娶什么人为福晋,府里添多少人,她不关心。但自从静宪跟她说,和亲的事之后,她就有了想法。 娘家势弱,她在宫里依仗的是皇帝的宠爱。 而宠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皇帝若是有意让静宪和亲,她没一点办法,甚至连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 前些日皇帝说苏樱的话,她何尝听不出话里更深的意思。哪里会是想给老四换福晋,那是对老四不满呢。提点提点老四,让他以后对福晋好点。 德妃故意告诉静宪错的意思,并让静宪去找苏樱。就是让苏樱知道,静宪不但是你的嫡亲小姑子,还是你的朋友。你有难,她为你着急;等她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也要为她着想。 再加上这个最近得了万岁爷欢心的儿子。 德妃相信,只要大家群策群力,定是能阻止和亲。 盘算的好好的。 她以为说往府里添人,胤禛真想添人,也会假意推辞。宫里往哪个皇子府里添人的时候,不是心里美滋滋的,口里说着不要不要? 胤禛只要推辞一句,她就可以暂时把惠妃的提议拒了。既在苏樱那里落了好,又不开罪惠妃,还合了皇帝的心意。 他倒好,直接说听她的,把难题推回她。四阿哥府里的人,本来就少。由四妃之首的惠妃提出来添人,她没理由推辞。 德妃心里火苗瞬间蹭蹭的往上窜,却笑吟吟道:“小樱才及笄,就又添人,她难免会伤心。但又不能拂了你惠妃母的好意。小年时,纳兰语焉会入宫,你们先相看相看。具体的等年后再议。” ...... 后宫有任何风吹草动,佟贵妃都会在第一时间,暗自着人告诉她的阿玛佟国维。 “万花筒是气糊涂了。这种馊主意,也能想得出来。等着瞧吧,最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佟国维对他大儿子佟科书说。 “儿子倒是觉得,明珠这个主意,可行。凭纳兰语嫣的才貌,即便没有争到福晋之位,也能成为四福晋的威胁。费扬古若是认为,四阿哥能成事,后继之君不一定是乌拉那拉氏的血脉,他定然不会倾力相助。四阿哥即使表现出色,背后没有大家族鼎力支持,也没争位的希望。” “官场如战场,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争斗凭的实力。不能心存侥幸,也不能只考虑好的结果。”佟国维笑道:“万花筒这一步棋,若是失败,白搭一位叶赫那拉氏的贵女不说,还开罪了乌拉那拉氏。太子还在呢。皇子们没开战,他就树敌,得不偿失。” 佟科书很纳闷:“既然阿玛不看好明珠,大阿哥成事的希望不大,为什么还要儿子暗地里投靠他们?” “官途如登山,越登的高,越怕万一。万一,他能成事呢?还有四阿哥,万一成事的,是他呢?我们要做几手准备。万无一失。”佟国维若有所思地问:“你家老大今年十六了吧?” “过了年,十七。” 佟国维笑道:“若是能娶到九公主就好喽。我们佟家,在四阿哥那里,也有了一重保障。最近多朝这方向想想,制造机会。” 佟科书大喜之后,又有些底气不足:“两代公主,均没嫁朝臣的先例,佟安颜还没有爵位。” “这不是问题,早晚会袭爵的嘛。”佟国维突然转话,“你那处院子收拾好了,赶快搬走。我们这一家子,要想在纷争中,都活得好好的,就不能绑在一起。” 佟科书走后,佟国维又让人叫了禄夫人。 “小年宫里举办宴席。到那天,你早早的去给贵妃请安添福。贵妃会留你。你留意着纳兰语嫣,惠妃若是寻机让她和四阿哥见面,你给她搅黄。她若是跟四福晋搭话,你就挑她的毛病,说她风凉话。” “这岂不是要开罪惠妃?”禄夫人问。 佟国维笑道:“有立场,才能有朋友。有得到,就有失去。九公主和四福晋的关系好,你在宫里护了四福晋,九公主就会留意到你。你要是跟九公主搭上话,就邀请她到家里来玩。” ...... 胤禛从永和宫出去,在门外,遇到了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万福。 “四爷,我家殿下说,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去一趟毓庆宫。” “我正是要过去,这会儿殿下忙吗?” “殿下正等您呢。” 万福的话说的很客气。因为太子跟他交待了,以后要对四阿哥特别厚待。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胤禛后面,讲着路两边的景物趣事,一路笑语的到达毓庆宫。 太子却不在。 被皇帝差的人,叫去了。 太子妃指挥着人上茶点,摆茶。 笑吟吟道:“殿下走时,再三交待,四弟来了,请务必等他。” 第80章 两只女人一台戏。 太子妃石氏今年十八岁,是都统石文炳之女。石文炳常年驻防杭州,两年前通过多方努力,终于调任京师,却在途中病逝了。 石家在石夫人带领下回到了京城。 在一次入宫向太后请安时,被皇帝碰上,皇帝念及石文炳的诸多功劳,甚是心疼这一家孤儿寡母。 又见石氏举止落落大方,谈吐得体,相貌也端正,当时便讨了生辰八字。与太子的八字一合,大吉。征求了索额图的意见之后,定下了这门亲事。 今年三月成了亲。 太子极是不满。 都统说起来是从一品,可人都已经死了,又是外官,在京中没有一点势力。什么忙都帮不上。 大福晋、三福晋、四福晋,随便哪个的娘家,都比太子妃强。 挑来挑去的挑了几年,结果挑了个一无是处的。 索额图曾经劝他,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无需岳家的帮衬。需要的是万岁爷的信任。 太子顶撞他:“相貌呢?还不如老四媳妇。堂堂太子妃,家世不好就罢了,论脸蛋,也不如一个小福晋。” 索额图劝:“殿下想要美貌女子,可以纳妾室。等殿下继了位,想要多少纳多少。” 太子更气了:“那能一样嘛。” 索额图又说:“相貌都是外表,总有一天会老去,气度才是永远的。人在高位上,气度自然就来了。” 太子说:“又漂亮又有气度,不是更好吗?” 这是半年的事。 太子现在早不纠结这个了,只是看太子妃不顺眼。 看见她,就想挑她的毛病。 太子妃在外人面前,端庄大方;面对太子时,却是小心翼翼的。交待的事,极是上心。生怕胤禛等的不耐烦,说改日再来。就陪着他扯着些闲话。 话题无论怎么转,明里暗里,均是表达了太子对胤禛的看重之意。 这是女人该操心的事吗?就是操心,不能含蓄一些? 再加上皇帝说的红封之事,让他觉得兄弟之间的情谊,犹如镜花水月。表面上看着挺美,其实都是假的,摸不到,更抓不牢。 胤禛觉得很无趣。 他又想到了今日于成龙和温达对苏樱的夸赞,心情渐渐又好起来。太子又如何,娶的媳妇又没我的媳妇好。 哼,差远了。 正往毓庆宫赶的太子,打了爽快的喷嚏。 工部这件案子,让他彻底感受到了有人相助,是件多么有利的事。非但王新命这个工部尚书的威胁没了,以后的河道总督也被自己抓死在了手里。 河道总督可是肥差。 老四这件事,干得真漂亮。 更让太子欣慰的是,胤禛是他自己经营的关系。不像他的其他支持者,都是索额图经营的。 此时太子又觉得索额图老了,思想顾虑太多。若不是他严令叮嘱索额图,一定要去和老四打招呼。老四哪里会在上奏呈之前,给他写书信。 若不是如此,工部的帐,也不会在昨日就给结了。这也让沙穆哈知道,忠诚的跟随着本宫,前程无量,万事无忧。 “四弟这趟差事办的不错,二哥给你奖赏,你想要什么?” 太子见了胤禛就直奔主题的说话。 “为殿下做事,是臣弟的本份。”胤禛答。 太子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过你多少次了,叫二哥。你我是亲兄弟,什么臣不臣的。” 屁个亲兄弟。有用是兄弟,无用是个屁。胤禛忙说:“谢谢二哥。”迟疑了一下,又说,“弟弟还真是有所求。” 太子正怕他不提要求呢,不提要求的人,心里图谋的更多。有要求就不怕了,有要求的人,就能探知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诚心诚意地笑道:“四弟尽管说。” …… 胤禛从毓庆宫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又去了顾家,顾八代同他商议着,把自家这处宅子卖了,去朱家庄住。山清水秀的,离学堂又近。 说个没完没了。 硬留他用饭。 胤禛突然发觉老师真的上了年纪,说话颠三倒四的,同一个意思翻来覆去的说。 听的极是不耐烦。 匆匆用过晚饭后,寻了个理由脱身,直奔回府。 “戴铎是跟马房里的老李头学的写字,老李头是主子爷开府时,卖身入府的。当时去西市挑人的是田嬷嬷。” “田嬷嬷说,她是去挑灶房上的粗使婆子,老李头主动找她搭话,说自己孤家寡人,会养马,问府里需不需要人。 “不要卖身钱,给口热饭吃就行。田嬷嬷看他可怜,人也硬朗,就把他领进了府……” 苏培盛叙叙地汇报着胤禛安排他调查的事。 听到这里,胤禛插话问:“老李头不让另外三个人跟他学字吗?” 苏培盛慌忙回答:“戴铎主动招呼他们一起学,他们觉得一个养马的,识字没啥用,就都没学。由于戴铎勤快,不但把老李头活,都给干了,还经常帮助其他人,说话也和气。大家不约而同的,把这事瞒了下来,谁都没对外说。” “他们觉得这是不务正业,被主子爷知道了,会被斥责惩罚。奴才去问时,他们一开始还都不说。” 转话又说:“是他们愚昧,见识短浅。主子爷怎么可能责罚,在宫里时,常常鼓励大家学字的,奴才就是入了东三所才……”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老李头的背景调查了吗?” “刚入府时,高总管就托奴才调查过。是北方人,他自己说是自小离家,四处闯荡,年老了想找个富贵窝,安稳地儿。没朋友没亲人,无从查起。怕他惹事,刚入府那半年,奴才特意留意过他,老实本份,几乎没出过马房。” 胤禛“嗯”了一声道:“反正是签了卖身契,人在我们手里,暂时先不查他了。”顿了一下,又问:“那个戴铎呢?回来后,跟往常一样吗?” 苏培盛稍怔了一下,道:“他还没回来,福晋说有点事安排在外面做。” 胤禛:“……” 到底谁才是主子啊? …… 苏樱得到胤禛回府的消息,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快子时了,仍是没来。于是对侧福晋李氏说:“我说爷今儿不会来这里吧,你还不信。有在这儿等的功夫,你都能跑前院几趟了。” 说好的让爷去她院子里的,两个人却双宿双飞。我就在这里等,等爷来了,看你怎么说。 李氏心里很窝火,脸上却笑得极是温婉:“妾没等爷。多日不见福晋,挺想的,就想跟福晋多说几句话。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 委婉的说话不行啊。苏樱只得明着下逐客令,打了个哈欠说:“我有点困了,侧福晋明日再来吧。” 李氏不想走,却假装要走的样子,“妾失礼了,请福晋莫要见怪。”说着,端起白瓷釉的青花茶盏,浅浅的呷了一口后,笑道,“等妾把杯里的茶喝完。福晋这里的茶好,不喝干净,是浪费。”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请安声。 李氏利索地放下茶盏,笑呵呵道,“妾回去了,不打扰爷和福晋共度良宵。” 她等着苏樱开口说让她留下来,然后劝主子爷去她院子里。 前几天,答应过她的。 爷已经大半年没有进过她屋子,好不容易去一次,又被巧慧那个死丫头硬生生的叫走。 论理论情,小福晋都得留她,然后劝主子爷跟她一起走。 苏樱看不透胤禛的心思,不等于看不透其他人的心思。她讨厌被人算计,于是站起身,说:“行,侧福晋慢走。” 胤禛的步子又大又急,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踏进门,入了正室,又撩帘进了起居室。 将要出口的,“樱樱”二字,闭嘴吞咽了下去。 “怎么还没休息。”他望着李氏说。 李氏起身福了一礼后,话说得娇软可怜:“多日不见爷,妾甚是想念,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别处没机会得见,只好在福晋这里等了。” 李氏这个“想”字,胤禛又有了穿毛衣心的感觉,除了浑身难受之外,还有些手足失措。眼下这个局面,比乾清宫里的政务还难应对啊。 他背起手,心虚地瞄了眼苏樱,又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看着李氏说:“你先回去吧。有事,改日再说。我找福晋有事。” 深更半夜,除了男女那点事,还能有啥事。李氏仍是一脸的笑意,娇声问:“妾在西暖阁等爷?福晋这些日辛苦了,今晚妾替福晋侍候爷。” 苏樱有些想笑。 不是笑李氏,是笑她自己。 就这么一个人,这么拙劣的手段。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前世里,时常把自己气得要原地爆炸。 在成亲后的十二年之内,也就是年氏入府之前,只要从李氏口中,提到“爷”,她就生气。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她的,不想听他跟其他任何女人的牵连。 年氏入府让她明白了,没了李氏,还会有旁的女子,胤禛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 真好啊! 现在没了争风吃醋的心。想到胤禛待会儿会去西暖阁,反倒心里很轻松。不用担心,他今晚又找理由歇在她这里。 而且和别人拥有同一个男人的生活,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苏樱笑道:“侧福晋真懂事,你先回去吧。待会儿爷一定过去。” 胤禛又看了苏樱一眼,不是该生气的吗?听这说话的语气,怎么好像是长辈教导小辈一样。 李氏在离胤禛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了。仰头盈盈笑道:“妾等着爷,一定要来哦。” 怎么能当着福晋的面,说这样的话。胤禛想跟她撇清关系,像面对洪水猛兽般地后退了两步,急声说:“好,好,你慢走。” 李氏向苏樱和胤禛分别福了礼,才轻移莲步离去。房间里侍候的丫头们,也在巧慧递的眼色之下,跟着出去了。 胤禛暗自松了口气,缓了缓神后,笑问苏樱:“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苏樱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中午。这么晚了,爷过来有事?” 理由早找好了。 胤禛笑道:“我听说静宪来了,她来干什么?” 胤禛听苏培盛说,静宪急着找苏樱,猜想是因为纳兰语嫣的事。他要看看苏樱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主动告诉他。 苏樱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戏本子的事。噢,忘了告诉你,我们准备在小年宴上,表演目连救母。” 胤禛惊讶:“你们会唱戏?” 苏樱笑:“记着戏词就行了,不会唱,可以说。反正就是个热闹,逗乐的。” 转话问道:“爷,戴铎的赎身钱是多少?我想给他赎身。” 胤禛很意外。 他揉了一下鼻子,先是干干一笑,然后反问道:“你这里还有蜜蜂柚子茶吗?突然想喝带甜味的东西。” 第81章 给你说一件好事。 胤禛利用说话的时候,思索了一下,怎么回答,才能拒绝得不留痕迹。 要让她觉得自己很为难。 那她就会体谅自己,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她从来不去做令他为难的事。 “府里的人多,具体我也记不得。壮劳力一般是二十两银子,模样稍微周正一些,口齿又伶俐的,大约需要二十五两。” “当初开府挑人,挑的极仔细,各方面都经过了多次拣选,给出的价格也高,估计最低是三十两。” 苏樱听的很不舒服,明明是朋友一样的人,被胤禛说的像件东西似的。 她声调平缓地说:“戴铎在府里这五年,学了不少东西,我出三百两赎下他了。”是肯定的语气。 胤禛走到苏樱面前,撩起她散披着的头发,凑近了闻闻,“沐浴过了?” 苏樱答:“没有。” 胤禛道:“怎么披散着?梳个包子头,再插枝蝴蝶簪,一步一晃动,多好看。”那才是已婚妇人的装扮嘛。 苏樱说:“中午洗了头发,想着下午不出门,就没绾。” 又望着他问:“行吗?” 胤禛在左手食指上绕着她顺滑的发丝,心不在焉似的问:“什么?”又说:“你中午回来沐浴了?” 苏樱眨了两下眼睛,说:“赎人。” 胤禛借势在她身侧坐了,扭着头,十分不解似问:“为什么要赎?一个家奴而已,我又不在乎。你想使唤,以后让他跟着你,就是了。” 他这是装的,还是真不在意这事呀? 苏樱笑望他着说:“家奴的身份不能做官。我想给他赎身,开年借钱给他,让他捐个县令,再想办法把他安置到通县,这样德水镇就归他管,以后办起事来要方便许多。” 又补了一句:“县官不如现管嘛,大小事都找大人物,多麻烦。” 昨晚她只是让戴铎去庄子里收只羊。结果,等宴席散了,戴铎找她悄悄地汇报,自己都收了什么东西。 并说,这些东西不值钱,送给他们,他们定然欢喜。建学堂,开铺子,会接触到方方面面的人。万一用得着他们,不用说那么多话。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就是万岁爷办事,有时候也得求人。 苏樱一听,很有道理。 她不是不懂人情往来,只是想着自己不是福晋了,就不用费心的讨好他们。 未来的六部尚书,两位都在,又都是在低微之时! 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以前是为了旁人,现在是为了自己。 所以昨晚才没叫醒胤禛。 主子爷一出来,还有她什么事。 而且她也打定了主意,什么未来皇帝跟前的第一谋士,他打了记号吗?还没呢。趁着眼下里还不是,赶快拉拢过来,以后就是她的人。 胤禛不知道她的心思,但也打定了主意,人是不会放的。你想要的东西,爷都不会放。想要可以啊,就别想着走了,爷的东西,统统都是你的。 “你说的有道理。家奴属于私有财产,主家若是不放,他便没有自由。若是逃出去有人收留,不但他本人有罪,收留的人也有罪。都是要下狱的。” 苏樱正觉得他话说得莫名其妙时,胤禛又笑道:“朝廷收留也不行,所以家奴不能捐官。”只要我不放人,他哪儿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成。 是在说家奴不能捐官的原因啊!还以为他是不愿放人,在绕圈子呢。苏樱满是期待的又问:“爷,行不行?爷若是嫌府里的人少,我去东市上挑几个。” 没听出来,我是不想放人吗?胤禛只得再说得明显一些:“也不是不行。我是担心,万一开了这个先例,府上的人全都想办法赎身捐官,很麻烦。无人实心做事,府上就乱了套。宫里人知道,是要受责备的。” 苏樱惊讶了,在前世里。胤禛可是鼓励家奴捐官的,而且还主动借钱给他们。即使是这样,捐官的也是少数。没有一些能耐的,谁敢借一万两银子?再说捐官并不是有钱就行,朝廷还要考评。 在苏樱思考着怎么说服胤禛时。 胤禛决定,把他准备找时机,讨苏樱欢喜的话,现在说出来。于是伸手圈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到肩膀上,低垂眼皮,小声道:“给你说一件好事吧?” 两个人的面孔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相闻。脖子若是伸直了,鼻尖就能碰到鼻尖。 又想占她便宜。 苏樱扭正脸,没应他的话。 胤禛抬眼看着她的侧脸,接着道:“有至少八千亩地,给你种,不用交田税。前提也很简单,在另一个地方栽些树苗就行。” 说着话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以前这个距离看她的侧脸,会看到一层极细极细的绒毛。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感觉很有意思,想把鼻子嘴巴凑过去蹭蹭。肯定是柔软又舒服。 现在没了。 脸上光洁干净。 更想凑过去蹭蹭。 应该很细滑。 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她的唇边。 那就顺便嘬几下小嘴。 胤禛心神恍惚。 苏樱也是心事重重。 八千亩地白白耕种,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等着她。 还是眼前的事当紧。 办事是需要人的,她毕竟是女子,不方便经常露面。有了戴铎,外面的事,她基本就不用操心了。 苏樱又问:“爷,行不行嘛?”脸朝着正前方,语调里带着哀求。 胤禛问:“你的脸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话题转的有点快,苏樱迟疑了一下,道:“什么?” “以前你脸上毛绒绒的,像只小奶瓜,现在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及笄那天绞过脸。” “绞脸是什么?”胤禛用右手食指,轻戳了两下她的脸蛋问。 苏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绞脸也叫开脸,女子成亲前,额娘会用细绳子,把脸上的汗毛绞掉。我成亲时,年龄尚小,就没开脸。” “噢,疼吗?” “不疼。” “不疼以后也别绞了。” “女子一生只开一次脸。” 这次,胤禛没有立刻就答话,心里有酸酸涩涩的东西翻涌。他错过的及笄礼,也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苏樱再一次问:“爷,让戴铎赎身行不行?” 胤禛生气了。 正说着他们之间重要的事呢,总提一个外人干什么。 一个识字的家奴而已,就这么上心?还捐官。身为一个有主的女人,眼睛里怎么能进第二个男人呢? 突然间,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什么循序渐进,还是直接点好。趁着她正有所求,说不定一下子就达到了目标。等彻底成了自己的人,就会安心地跟着他过日子了。 思及至此,嘴巴已经凑到了她脖颈间,轻咬两下她的耳垂,又朝耳朵里吹了口气,吃吃笑道:“做了爷五年的福晋,一次也没睡过,太吃亏了。妞,今晚让爷睡一次吧。” 说着话,右手从她的脸上,换到她的后脑处,轻轻一带就让她扭了脸,嘴巴借机贴在了她的唇上。” 苏樱正心事重重,想着万一胤禛执意不肯放人,她怎么才能让他改变主意。乍听到如此粗俗话,有点惊住了。 猝不及防间,被堵着嘴巴。惊得她睁大了双眼。 “小肉包……把眼睛闭上......” 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话语深沉而低哑,说话的时候,像小鸡似的,一下一下的啄着她柔软的唇。 柔韧的手指,似是缠绵的细雨。 来回抚摸着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她的脸颊。 有着前世经历的苏樱,知道他这样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跟他说着正事呢。 苏樱有些气恼,猛地推开了他,“侧福晋在等你。” 身体被甜蜜的泡泡包裹着,软绵放松,脑海里只有眼前这个人,再无其他。这猛的一推,轮到胤禛猝不及防。 “嘭”地一声,仰倒在塌上。 丢脸了,被女人直接拒绝的事,居然发生在他身上,而且还是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时候。 又恼又羞。 胤禛立即用胳膊挡着了眼。 小丫头片子过份了啊。 半天后,没带任何情绪地说:“不去,我要睡你。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们和离了,睡你就是偷。今天非得偷到。” 不管用什么办法,今晚一定要跟她睡。这样她就会知道自己是小妇人,不是什么黄花姑娘,别整天搞成姑娘的装扮。 她有千条计。 他有老主意。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这个主意。 他的话刚落,苏樱就接话:“行。”迟疑了片刻,拍了一下他的腿问:“你洗干净没?” 胤禛稍稍抬起胳膊,从缝隙里看她。 脸色平和,没一点生气的样子。 不能给她反悔的机会。 一个翻身站在地上,抱起她,穿过哗啦啦响的珠帘,就往床上冲。 第82章 刀山火海也挡不着我。 “洗了洗了,哪儿都洗了。” 急火火的扯了两下她的衣服,却发现找不着门道,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哑声说:“我们各管各的吧。” 眼神里的桃花纷纷,灼灼缠绵。 苏樱“嗯”了一声,去解自己的扣子。 桃红色的梅花盘扣,做得极是精巧,缝在月白色的锦锻上,朵朵艳红,似是梅花落雪。 苏樱解到第二枚扣子时,抬头问:“侧福晋在西暖阁等着你呢,你要速度快点啊。” 胤禛:“……” 苏樱看着他急急地解着中衣,笑道:“你说,侧福晋是不是已经给备了水?待会儿你过去,要不要再洗一遍?” 胤禛:“……” 苏樱看着他把中衣连同外衣,匆忙扔在地上,温婉地笑道:“就搞一次吧,免得待会儿去李氏那边时,你没精力,她又该怨我了。以为是我耍心计。今晚明明是你临时起意。” 胤禛:“……”爷不是临时起意,以前是天天盼,夜夜盼;最近是想的头晕眼花。 扑上去,搂紧,低声说:“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了,一个字都不许说。” 苏樱咯咯笑道:“好好好,再说最后一句。”稍稍迟疑了一下,说:“明早我要喝避子药,是你负责买,还是我出去买?” 话落之后,苏樱当真不再说话。 室内静了下来。 半天后,胤禛深情地低唤了一声:“樱樱。” 苏樱闭紧了嘴巴。 又唤:“樱樱。” 再唤:“樱樱。” 胤禛摇了摇怀里的人,“樱樱。”等了一会儿,仍没有答话,他只好说:“樱樱你应我一声嘛。” “可以说话了?”苏樱嘿嘿笑道,“你松开手,我好解扣子。穿着衣服,怎么办男女之事。” 拥抱着的两个人,一个身上只剩了条宽大的里裤,另一个人只解了三枚扣子。 苏樱不是不愿意跟他睡觉,才如此对他。 虽然她现在仍是完璧之身,但在心里,早跟这个男人睡过多少次了。这两天,她多次思考后,做了再次失身的准备。 在女人方面,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看到女人就会想入非非。这是前世里,他对自己说的话。叮嘱她远离男人们,无论他是谁。 他怎么会老老实实地放自己走?即使愿意放她走,也要占有一次。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不让他得逞一次,总惦记着她,看到她就想搂搂抱抱。 就像是他说的,她现在对于他来讲,是别人家的女人,又唾手可得。这对男人来讲,是最有吸引力的。 失身不要紧,只要没身孕就行。 皇家不允许皇嗣流落在外。 她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强迫性的算计了。他不让她心里舒服,他心里也别想舒服。 占有一个女人的感觉就那么好吗? 觉得好,那就继续啊! 苏樱摸了摸胤禛光滑的脊背,又轻轻拍了两下,转而又呵呵笑道,“这话多余了,在这方面你有多年的经验。” 胤禛没理会她说的话,自顾说自己的,“樱樱,你为什么变了?原来那个粘人的样子,不好吗?”顿了一下,又弱弱地说:“以前你从来不算计我。” 苏樱立马接话:“我现在也没算计你啊。”反问,“我算计你什么了?”又肯定地说:“我哪敢算计爷,我现在还在爷手里呢。敢胡乱蹦哒,爷一恼,说和离书是假的,是哄我玩的,执意不去撤玉碟。那我一辈子就落在爷手里了,任爷捏扁搓圆。” 胤禛方才只是失落,苏樱不断提醒他有别的女人,让他深深的失落。明明是两个人的亲密,偏要去提外人。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想去抱她,她死命的想和他保持距离一样。 太伤人心了。 此时,被她这么冷嘲热讽般的一说,恼了。 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少惹爷不开心,你以为你说那些话,我就会停下来了?爷决定的事,就不可能半途而废。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会继续向前走。” 松开手,坐直了身子,“来,我帮你解扣子。” 一枚扣子又一枚扣子。 一件衣服又一件衣服。 胤禛心里早没了男女之事,一门心思的在想,女人的衣服真是麻烦,还是夏天好,夏天穿的衣服少。 他又想到去年夏天,她穿了一件翠绿色金线镶边的纱裙,跑到书房里,问他好不好看。他毫不犹豫地说:“难看死了。” 她气得嘟着嘴,说她觉得很好看,而且她额娘也说好看,像棵水灵灵的小青菜。非逼着他说好看,否则就坐着不走。 那时候多可爱啊! 既是他的女人,又像是他乖巧调皮的女儿。心无旁骛的,一心想着,怎么讨他的欢喜。 那时候好想把她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亲亲她肉嘟嘟的小脸儿,摸摸她头上的蝴蝶簪。当时想到这辈子都会跟她在一起,就暂忍着了。 早知道,有一天她会变成如此讨厌。那个时候,就该好好跟她相处,多陪陪她。不能做那件事,亲亲揉揉还是可以的。 直到看见雪白浑圆的肩膀,和绣着鸳鸯戏水的绸锻肚兜,胤禛才从美好的回忆里醒过神。 他的目光落在彩色翅膀上,认真地问:“你自己绣的吗?” 苏樱生气了。 自己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她身上已经没有衣服了,他还有心情去关心一个肚兜。这个时候,所有的目光,不是都该关注她本人吗? 原来想占有她,无关喜爱,只是纯粹的霸占。 “你到底还来不来?”苏樱问。 胤禛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眼神里的繁复的桃花,消失的干干净净,清亮得如同雨后蔚蓝的天空:“什么?” 苏樱爬起来,照着他怀里踩了他一脚:“滚。” 胤禛两手支着床,仰脸望着她。 大红色的底裤,又小又紧。 他想到《西游记》里的红孩儿,穿着红肚兜,踩着风火轮。 自认为威风凛凛。 其实就是一个小屁孩。 咦,腿比红孩儿的腿好看。红孩儿肯定是白胖的萝卜腿。眼前这两条腿,又直又长。 胤禛眯眼望着她,笑问:“你不冷吗?” 苏樱抄着手,恶狠狠地说:“滚。” 胤禛犹豫了一下,从床上跳下去。 在苏樱以为他准备滚时,描金的红蜡烛被他吹灭,接着自己被抱着了。 “爷说了,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也挡不着爷。” “就你这点小伎俩更算计不着爷。” 第83章 没意思。 苏樱对他踢又打。 “你敢对我用强,我杀了你。” 语气恶狠狠的冷冰。 结实的拔步床,被两个站着的成年人,不断换地方的踩动。 咯吱咯吱的响。 像是一群蹦蹦跳跳,看热闹的小孩子。 “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方才明明是欣然同意。亏我还觉得你是一位言而有信的女君子,巾帼女豪杰。” 胤禛压在她身上吃吃笑道。 把她放倒很容易啊!只要他想,可以让她在他面前保持任何姿势。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也是身为普通女子的悲哀, 力气差的太远了嘛。 苏樱的突然生气,令胤禛的阴郁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终于不再是一幅戴着面具似的,假兮兮的笑脸。 这样才真实。 咬了两下滑嫩的脸蛋儿,低声问:“樱樱,我们先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我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你突然就变了?变得我差点都认不出来。” 又低笑了一声,“我怀疑是不是别人借着你的身体还了魂。樱樱你说,明日我要不要找人做场法事,驱驱鬼?” 苏樱怒气冲天,扭着脖子,紧闭着嘴。 半天也没等到回答。 胤禛又说: “皇阿玛要给我赐婚,说是费扬古家的小女儿。我专门去你家附近看。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将近傍晚你才出门。穿了件粉锻夹袄,梳着两只羊角似的丫头髻。” “我一看,心凉了大半截。天啊!这不是搞童养媳嘛,这得养多久才能成亲!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万一变成个丑八怪,我岂不是要倒大霉。” “但我又想到,我若是拒绝,那个小姑娘肯定该难过了。” “我就同意了。” 胤禛摸了摸苏樱的脸蛋,笑呵呵道:“我会担心你难过,你竟然一点也不担心我难过。说和离就和离,连个适应期都不给。摸也不让摸了,抱也不让抱了。” “真没意思。” 胤禛说完这句,起身下床去点蜡烛,然后穿衣服走了。 没过多久,巧慧蹑手蹑脚的进来,小声问:“主子,主子爷怎么生气了?需要奴婢使个法子,把他叫回来吗?” 苏樱用被子蒙着头,嗡声嗡气地说:“他发神经。”顿了一下,又说:“不许叫。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不放心她,又说了句:“你要是想被打死,就不听我的话,去骗他吧。” ...... 腊月二十二,晴。 李氏昨晚的心情忽上忽下。 她回到西暖阁后,专门差了个丫头在东暖阁附近藏着。只要看到主子爷往西暖阁这边来,就飞快地跑过去告诉她,她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得知。 洗澡水已经备好了,撒了花瓣,放了香料。 结果没多久丫头回来了。 满心的激动,却听到了东暖阁主屋熄灯的消息。 不甘心,又派了丫头去。 并说:“什么时候灯亮了,再回来禀我。”她相信,爷应了她,就一定会来。 很快丫头又回来了,说灯亮了。 满心欢喜的又等。 洗澡水加了两次热水,还没来。 又派人。 这次回来的更快,说主子爷回了前院。 李氏失落了一下子之后,又开心了。爷待你也不过如此,睡了就走。本福晋才不稀罕这一晚。 于是,今日就起了个大早,准备在胤禛上早朝前,跟他见一面,告诉他晚上有事跟他商量。让他去西暖阁一趟,然后想办法把他留下。 到了前院,却被廊下值夜的小太监告知,主子爷今日休沐。 李氏大喜,今儿个这时机真好。不用上朝,就可以不用早起。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什么事都能做。 李氏说第一句话时,胤禛就醒了,听到二人的对话。正想着,这个小太监不够机灵,他的事怎么能随便往外说,等天亮,打发他去扫下人的茅房以示惩诫。 就在这时,听到了轻轻敲门,接着是柔肠百转的轻唤:“爷,妾来了。” 胤禛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寒颤。 他想到了苏樱说过的话,把她们的脸拧烂,踢得远远的。不不,不拧脸,拧脸还要动手跟她接触。直接踢飞。 以后再也不用跟她扯上半点关系。 叩门外越来越响,呼唤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把她轰走吗?胤禛正要说,别妨碍他睡觉时,门“吱扭”开了。 他在的时候,书房的门不落锁,这是习惯。方便他唤人的时候,外面的人直接进来。 虽然不锁,却从未有人,不经他允许擅自而入的。 连他的福晋都不敢。 这个死妇人哪来的胆子? 胤禛拿起枕头,掷了出去。 “滚。” “爷,是我,桃红啊。”李氏娇滴滴在说。 “滚。” 又一个枕头,掷了过去。 门廊下的小太监,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慌忙也进了屋,带着哭腔哀求:“侧福晋,您先回去?爷昨儿歇下的晚。” 室内没有燃灯,只有暖廊下的一盏风灯,盈盈地亮着,把世间照得昏昏黄黄。 李氏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趴下。 外人都说她受宠。究竟有没有宠,别人不清楚,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李氏一直把胤禛对她的冷淡疏离,当作是他的性格使然。 但即使是冷淡,却从未对她大声说过话。 像今日这样发火,更是从未有过。 又惊又怕地回到西暖阁后,着人去叫高庸,好让高庸给她出个主意,怎么挽回这事。 值夜的小太监,先她了一步。 “你这个不长耳朵不长心的崽子,不是告诉过你嘛,主子的房里,不经他亲口允许,谁都不许进。前几天,二总管进去,主子爷劈头盖脸骂了他半天,你不知道吗?” 高庸指着跪在他面前的小太监大骂。 小太监哭着说:“那是受宠的侧福晋。” 高庸一脚蹬在了他身上,“宠,宠你个腚啊宠,你这个没根的东西,知道什么是宠。” 受了李氏的指令,来找高庸的胡嬷嬷听到这句话,一哆嗦,没进门又折身走了。 回去对李氏原样回禀之后,李氏更怕了。 惶惶不安到了天亮。 阳光照进西暖阁的门楣上,胤禛背着手,踏着清晨的阳光而来。 迤迤然,风度翩翩。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花了妆的李氏勾着头说:“回爷的话。三月初三,桃花开的正好时。所以,阿娘给妾起的名字叫小桃红。” 胤禛点头:“好名字。改成腊月二十六吧,到时候好好庆贺一番。” 李氏猛地抬起头,惊喜道:“真的?” 脸上的腮红斑斑点点,胤禛看着这张奇怪的脸,说:“应该会有不少人送礼,礼物归你,红封收了交给苏培盛。” 李氏连连点头后,说:“早上是妾失礼了,望爷莫怪。” “没事。“ 说完转身急步离开。 好像身后有恶狼追着一样。 ...... 苏培盛微躬着身进了东暖阁,听见福晋叫进,低头进了主屋。 主子爷给他的差事很难办呢。 为难他这个奴才。 这样的大事,不该是大总管操持的吗? 既使是让他操办,通知福晋,也是主子爷自己的事。有胆子做,却没胆子面对福晋,算什么男人嘛。 苏培盛额头上的汗水殷殷,等福晋的拿东西掷他,或是指着他骂。 想到福晋把主子爷房里瓶瓶罐罐,砸了一地的那个场景,他仍心有余悸。可要下手轻点,把别他的头给砸出血。 那太狼狈了,在下人面前丢份丢脸。 为了安慰自己,在心里默默念叨:奴才是主子的出气筒,奴才是主子的受气包。奴才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苏樱优雅地坐在塌上,温温地笑问:“二十六是吗?” 苏培盛感觉头上冷嗖嗖地,缩了缩脖子,“......回福晋的话,是。” “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暂时奴才尚未想到什么需要帮忙的,等奴才遇到不懂的地方,才来请教福晋。” “好。” “福晋若是没别的交待,奴才告退。” 苏培盛退出东暖阁,还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竟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给侧福晋摆宴过生辰,还要写贴子发出去。 福晋的及笄礼都未发贴子呢,只是设了家宴,宴请了国公府的七八个女眷。而且主子爷还没在。 马上要过年了,主子爷这是唱的什么戏啊。 没事找事。 东暖阁来回一趟,仅用了一刻钟。 苏培盛给胤禛复话,胤禛拿出皇帝昨日赏的怀表看了一眼,问:“她没不高兴?” 苏培盛真心诚意地喜悦:“回主子爷的话,福晋大人大量,海纳百川,还问奴才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爱生气的死丫头,该生气的时候,居然没有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爷此时上赶着去解释,算什么事? 胤禛冷冷地扫了一眼苏培盛。 站起身说:“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第84章 爷超有钱! 胤禛对太子说的有所求之一,是从内务府借钱的事,求太子想办法帮他保密。免得大家知道了,在背后胡乱猜测议论。 内务府是凌普管,凌普是太子的人。 对太子来讲,就是一句话的事,当即就应了。 胤禛带着高庸去内务府的路上,又在思索,他身边实在是缺一个得力之人。 聪明能干又低调,能帮他办事。 高庸不行。 一个太监四处乱蹿,本身就很显眼。 心事重重地到了内务府大门口。 值守的小吏看到他,急忙往里面通报。片刻之后,就有位年轻的理事出来迎接,热情的引领着胤禛进了内房。 五十万的内务府官票,是提前准备好的,放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 胤禛拿出皇帝的御笔签件后,问道:“凌总管呢?” 理事恭敬地回答:“年底正是内务府忙的时候,总管大人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儿,每日清早来点过卯,就不见了人。四爷有事吗?” 胤禛冷着脸问:“我在别处听说,这几年南方进贡的丝绸有问题,万岁爷动用了大理寺的人在查,有这事吗?” 理事急忙说:“没有的事。”转话又说,“下官的意思是说,是例行查帐,进贡的丝绸不会有问题,那是总管大人亲自负责的,没外人插手。” 胤禛冷“哼”了一声,道:“没事最好。你给凌总管捎个话,让他老实一点,把尾巴夹紧了,别让人给揪着。他要是给太子殿下惹麻烦,我可不会轻饶他。” 稍顿了一下,又说:“万一有事,让他一个人死死的抗着,敢粘连到太子殿下,他家的鸡鸭猫狗都别想安生。” 理事连连应是。 从内务府里出来,才九点多。 胤禛站在岔路口,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抬腿往自家的方向走。 穿过前院,直入东暖阁。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正在帮苏樱试衣服。 主子爷驾临,丫头嬷嬷们,俱是跪下请安。 眨眼间,只剩下两个人站着。 年轻女子直楞楞地看了胤禛片刻,也跟着跪下:“草民马蓉见过四爷,四爷吉祥。” 苏樱福了一礼后,笑着介绍:“这是云衣阁的马大娘,今儿来送衣服了。” 胤禛背手穿过众人,坐在了主位上,冷淡地说:“都起来吧。”看着苏樱身上款式别致的紫色旗服,漫不经心似的问:“一共多少钱?” 马蓉不像丫头们跪的利索,站的也利索。 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恭敬地说:“四福晋愿意穿草民做的衣服,是草民的荣幸。首次十件衣服,是草民孝敬福晋的,不收钱。” 又说:“四福晋身架好,穿衣服好看。穿了云衣阁的衣服,云衣阁的生意就会越来越红火,草民非但不亏本,还会大赚特赚。” 苏樱一直认为自己很有眼光,有两个人却一直看不透。 一个是胤禛。 一个是马蓉。 马蓉被人称呼为马大娘,其实只比苏樱大三岁,今年十九。孤身一人在南大街开了间成衣铺。 在前世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认在了一位叫张保的八品小吏名下,说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自此改名为张蓉。 一向乖顺听话的五阿哥胤祺,闹天闹地的要娶她为嫡福晋。 闹得实在太凶,责罚也无用。 宜妃心疼儿子,向皇帝苦苦求请,皇帝没丝毫余地的驳了回去。 最后太后发话了,并且支持的态度坚决,皇帝才不得不同意。赐了张保旗籍,提升为五品的员外郎。 这才成了亲。 因着此事,五阿哥没少遭大家戏笑,说是揣颗鱼眼珠子,反倒当珍珠宝贝了。 苏樱却认为,五阿哥很有眼光,马蓉虽然长相不出色,家世也不高,却是个厚道又知趣的人。其他嫡福晋们出身高贵的高贵,貌美的貌美,却都没有五阿哥和马蓉的日子过得滋润快活。 唯一遗憾的是马蓉无所出,五阿哥的七子六女均为妾室所生。 在前世里,苏樱第一次见到马蓉,还是听说五阿哥要娶她,特意寻去云衣阁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妖精,把五阿哥迷得神魂颠倒。 算时间的话,这事发生在明年秋天。 苏樱认识的众多女子里面,只有马蓉感叹过,如果朝廷规定,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该多好啊!谁敢多娶就是犯了重婚罪,抓去坐牢。 那是在一次宴会上,她喝多了酒。 马蓉的家世低微,五阿哥的脾气又好,别人在她面前说话,都很随便。当时除了苏樱外,别的福晋都笑着打趣她:若只准娶一个,哪里还轮到你嫁给五阿哥,在你前面,他可是已经有了六房女人。 总之,马蓉是个看不透的特别之人。 这个特别的人,在前世里,待自己一直很特别。 是一种友好的特别。 最后的那两年,朝堂动荡,福晋们跟着阿哥们死的死,囚的囚,还有被新皇帝强行降旨休掉的。 能安稳活着的为数不多。 马蓉跟着五阿哥一直过得很好。 她们两个人的情谊,也一直保持到了最后。 在自己弥留之际,好像还听到了她凄凄的哭声。 此时看到年轻的马蓉,又感受到她火热的友情,苏蓉有些心疼她起来。 吟吟笑道:“我家主子爷有钱,我打听过了,你那里的一件普通旗服要两贯钱,我这几件,你都加了金银线挑花边,又用了玉扣子,至少要五两银子。十件一共五十两。” 胤禛平时最多带十来两碎银子。 他手抄在胸口的内袋里,摸了摸,望向马蓉问:“碎银子不够,我这儿有银票,收吗?” 马蓉也是机灵的,男人正表现时,不是她效敬福晋的时候,恭敬地说:“收的,多出来的,草民找回四爷。” 胤禛掏出四张内务府的银票,搁在他旁边的小几上,又拿出其中一张,往前面扔了一点。 巧慧很有眼色的去拿。 瞄了一眼后,瞬间把眼睛瞪得溜圆。 盯着银票了一会儿,没给马蓉,而是带着惊恐般的表情,双手递给了苏樱。 苏樱看后,很平常似的笑道:“五万的票据啊,找零太麻烦。巧慧你陪马大娘去苏总管那里支银子吧。” “今儿内务府新送来的蜀锦挺不错的,分出一匹给马大娘。感谢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制出如此精致的衣服,还亲自送上门。” 此时屋内的一位嬷嬷,三个丫头,都顾不得去感叹衣服好看了,也顾不上惊讶福晋居然拿珍贵的蜀锦送人。都为主子爷拿出银票付衣服钱,感到震惊! 五万两! 能买五千个小丫头。领进府里,都装不下。 而主子爷和福晋的表情,却那么平常,好像是看五文钱一样。 震惊中,又满满的自豪感。 这是自家的主子爷。 草民马蓉却没震惊,也认为是很平常的事一样,向苏樱道谢后,又向胤禛弯腰福了一礼,跟着巧慧退出去了。 大家的表现,胤禛很满意。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一千两银子,就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爷不是没钱,爷是对钱不上心,不屑一顾。 指尖扣了两下桌面上的三张银票,平淡地说:“这个也给你。”目光看着门口,心不在焉似的又说:“太子让分府出来的三家,明儿上午就入宫。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估计要到中午了。你带着李氏先去。” 胤禛笑的时候,很和气,微微上挑的眼稍里,流露着不经意的温柔;一旦不笑,脸色看上去阴冷吓人,眼神也寒气沉沉的。 苏樱在前世里,无数次的领教过他冷血的一面。 此时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她很不安,费了力气,才维持出盈盈笑意:“排的戏曲里面,宋格格扮的有角儿,也要带着她。让她以丫环的身份,跟着我吧。” 胤禛把目光,从门口缓缓转到她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应话:“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你自己看办。” 银票呢?怎么不接银票的话题? 二十万两银子啊,纵然之前给她透露过,也应该很意外,很震惊吧。 他又把银票往前推了一下,“收起来吧。爷是一言九鼎之人,就是心里面反悔,不想给了,心疼死也要给。不像某些人……” 后面的话不说了。 盯着苏樱的表情变化。 如他所想的那样,脸腮渐渐红了,耳朵也红了。 哼,心虚了吧。 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了吧? 这是遇上了爷这样的好男人,善良又大度,不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苏樱想到昨晚自己没穿衣服,大大咧咧的站在一个男人面前,为他眼里没有自己而生气暴怒。 就觉得很丢脸。 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能超脱,还在意这个,真是白活了几十年。 她偷偷地深吸了口气,稳稳心神,对一个丫头说:“去拿笔墨来。” 胤禛趁机对屋内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待屋内的人退出去,丫头拿了笔墨过来,也退出去。 胤禛语调平常,道:“不用写了,反正我这里还有三十万,万一你又反悔不想还。三年后,我也能把五十万两银子还上。”这下该震惊了吧? 看着他的脸色比方才温和了一些,话里也带了丝笑意。苏樱松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拿起银票看,都是面额五万两的。 收起来后,嘿嘿笑道:“那我不写了。”又说,“听爷的话。” 胤禛斜了她一眼,还真不写啊。应该她坚持要写,他坚持说不用。最后她写了,他没拿。 这样才能显示,他对钱真正的不在乎。 还有,爷都说五十万两银子了,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还无动于衷。五十万两银子啊,像他二皇伯那样有军功在身的一字亲王,也要存上将近十年。 苏樱没有表现出震惊不是装的,他就是此时拿出五百万两,也顶多是好奇这些钱的出处。 能在一众优秀皇子里脱颖而出的人,那不是一般的有手段。 只要是他心心念念想做的事,就能有办法做到。 苏樱若是知道胤禛的心思,装也要装出震惊的样子,讨他开心。 不笑的时候,相处实在太压抑了。 她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赶快过完年,好去撤玉碟。然后,和他一别两宽。 “爷昨天说的好事是什么?哪里有免费种的八千亩地?快说说。” 苏樱把银票收好后,沏了茶放在他面前,终于想到了一个他想说的话题。 胤禛站起身道,“懒得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明儿中午见。” “等等。” 苏樱冲着他的背影喊,“爷看看我明天穿哪件衣服?要光鲜一些,还是低敛一些?” 胤禛顿着脚,稍停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她,眼神疏离,“随便。” 苏樱拘谨地嘿嘿笑,“现在还是你福晋嘛,女人是男人的脸面嘛。” 果然被这五十万两银子给征服了。哼,领教到爷的能力了吧。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没有喜色,用带着嫌弃的语气说:“以后就不是了,想反悔也没用......” 话没说完就走了。 第85章 老四是作什么妖呢? 苏樱中午用饭时没见胤禛,下午静宪来,仍是没见他。静宪跑去找苏培盛。苏培盛表示不知,顺便送了她一份侧福晋李桃红的生辰宴请贴。 静宪捏着贴子,又跑回东暖阁。 “四嫂,老四给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昨儿老四去永和宫,额娘已经把纳兰语嫣的事,告诉他了。他说让额娘看着办。额娘只能让他们两个先见见。” 静宪挥着手里大红描金的贴子,气愤地说:“老四这究竟是做什么妖?一边想往府里收人,一边又为侧福晋大摆宴席。” “四嫂的生辰,还没摆过宴呢。” “真是有能耐啊!办成一件好差事,就认不清他自己是谁了。” 苏樱抓了一把咸瓜子递向静宪,笑呵呵道:“许是有原因的。你四哥做事一向有分寸,从不胡来,你不要往坏处想他。” 静宪把贴子掷在桌子上,双手去接瓜子,“四嫂,就是你太善良了,所以才总被老四欺负。你应该跟他大闹,抓他的脸,看他还敢不敢乱来。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一次人,他就老实了。” 这个是假妹妹啊!苏樱拿了贴子看,“上面写的有嘛,今年是二十岁生辰。意义非凡。” 静宪“哼”了一声,道:“管她二十还是八十,反正我是不来,我也不让小十四来。大办生辰宴,亲弟弟妹妹都不来,让他们丢脸。” 苏樱不想劝静宪,更不想,在对她来说没什么价值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急忙道:“不管别人的事了,我们排戏吧,戏词你都记清了吗?” 转话,又说:“记不着也没关系。随便说,反正就是个心意,逗大家开心的嘛。” 提到戏本,静宪就来了精神,“我早会背了。“说着去开门,对外面的巧慧说,“把宋格格叫过来,一会儿你也进来。” …… 胤禛说出去有事,是真有事。 一公一私。 公事是皇帝委托他,去说服于成龙明年征葛尔丹时,负责护送粮草。 私事是找个人,帮他打理钱财。 因为对公事有把握,他把重心放在了私事上。 胤禛一向认为,官职高的人,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在五品以上的官员中,挨个想了一遍,除了顾八代之外,再没想到一个跟他关系亲厚的。 顾八代一生清贫,只靠着俸禄生活。加上他跟官场上的人来往很少,鲜少有人情往来。 若不是有个这样的老师,估计他也不会对“人情往来“醒悟这么晚。 胤禛想到的第二个人,是礼部尚书张英。张英因做过他一段时间的授课老师,同他关系稍近一点。但一想到,自他分府立家的这五年,每年张府的宴席,他都只送了礼物,就自觉无颜见他。 再者说,同张尚书的交情也很淡,甚至彼此之间,没有谈过私事,更没有谈过心。 思来想去,又想到了于成龙这里。 虽然跟于成龙只有两三天的交往,因着于成龙去自家庄子上吃过饭,又住宿过,还收了自家的鸡鸭,分外觉得他与旁人不同。 算是朋友? 当时他对苏樱说的朋友那番话,是随口而言。目的是说服她,跟自己一起体验生活。 这么想来,在同一桌上用过饭喝过酒,感觉是不一样了。 好吧,与于成龙一起吃肉喝酒的不是他,是他的福晋。 反正都一样。 他福晋就代表了他本人。 胤禛经过一番思考,脚步悠闲的到了于府。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弯弯绕绕地说服于成龙重入官场。 而是直接说:“万岁爷现在需要您,需要您做征葛尔丹的背后力量。遥远的北漠,一出边关上千里路,粮食跟不上,一切都是空谈。万岁爷谁都不信,就信您。” 让于成龙负责押送粮草,是胤禛的主意。前些日,皇帝召见张英时,张英说的那番话,是胤禛给张英写的书信内容。 于成龙明明是有意入官场,自己一表决心,对方反倒退缩了。胤禛把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细细想了一遍。想到了,于成龙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 从押送粮草入官场,是受了皇帝的召唤。 跟自己便没了关系。 于成龙果然如他想的那样,当即便应了下来。 谈妥了公事。 胤禛虚心向他请教关于“人情礼往”这件事,并不安的说出了他对张英的愧意。 于成龙笑:“无妨。他每年举办宴席,也是无奈之举。送他礼的人,或明或暗,都是有所求。有人求眼前,有人求未来。你没送红封,说不定他认为你对他无所求,他心里没有压力,兴许还高兴。” “开宴收礼与收贿不同的是,开宴来客是恭喜,主家收了红封,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替对方办事。这也是万岁爷对此类事,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为官场清流们,增添了一项收入。” 胤禛彻底明其中内含后,立刻就后悔了为侧福晋办宴的事。 他一个无官无爵的普通皇子,谁来求他。开个宴,无一红封,就丢人了。早知如此,寻个名目,让樱樱办个宴多好,她那些七大姑子八大姨,哪个都得送。 皇阿玛指点了他,那就要在短时间内办起来。当时想到的理由,只有生辰,他的生辰大家都知晓,樱樱的也有很多人知晓,只能说李氏的生辰了。 其实还有别的理由嘛,比如给樱樱补办及笄礼。 想到此,胤禛就打定了主意,及笄礼一定要补办,放到明年元宵节之后,大家刚领过俸银,都有钱给红封。 红封收到手软,到时候樱樱肯定高兴。 唉,为什么要和离呢? 日子过的好好的。 再加上以后又有钱了,生活中一点烦恼的事都没。 胤禛发现自己又跑神了,强行把思想从樱樱那里拉回来,去征求于成龙的意见,“晚辈现在有五十万两银子,可以暂时使用三年;其中二十万两,准备听您的建议投入到德水德;另外三十万两,做什么好呢?” 又问:“或是先生有什么人推荐给晚辈吗?晚辈身边没合适的人帮忙做事。” 于成龙想了一会儿说:“具体做什么,于某也不懂。做事的人,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这个人要年轻,有头脑,没有官职,但有可靠的家世。” 又解释:“年轻人闯劲足,做事大胆有热情。家中有官员,万一出点小事,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依靠自己的关系就能解决掉。” “四爷照着这四个条件去找人。” 胤禛问:“先生有推荐人选吗?” 于成龙说:“我接触过的年轻人中,张尚书家的老三张廷璐,工部年侍郞家的老五年羹尧。他们两位都是博览群书,又爱交际,鬼主意多。” 稍顿了一下,又说:“从眼前看,张廷璐更合适,他父亲位居高位,一般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从长远看,年羹尧更合适,稳重里带着匪气,是个能做大事的。” 胤禛为难道:“万岁爷不喜皇子跟朝中重臣走的太近,晚辈今日登门,还是得了万岁爷的授意。找官员家的公子少爷,合适吗?” 这句话,更增添了于成龙对胤禛的好感。他正担心,以后胤禛常来找他呢。 于是又指点他:“四爷若是能说服某人,就让他跟家中脱离关系,以后跟着您。” 从于家出来,胤禛去宫中交了差。 这次又让皇帝意外了。 为了让胤禛专心去说服于成龙,特别放了他一天的假。 面对皇帝的问询,胤禛实话实说:“儿臣没费功夫,就说了一句,皇阿玛想让他押送粮草,于成龙当即应下谢恩。” 胤禛离开皇宫,去找张廷璐的时候,大内总梁九功亲自去于府里宣旨,让于成龙入宫面圣。 第86章 你要亲自动手。 “我把京城的年轻人想了个遍,想到了你,厚道又机敏。特别适合做大买卖,明年春闺张大人是主考,你无法参加,闲着也是闲着,先干三年看看。 “若是不喜欢,再去应考入仕。等你入了仕,以后没机会尝试这种生活了。” 面对胤禛的盛情之邀,张廷璐大会感动,却连声叹气,说真的想做,但最近有其他事务要办,实在脱不开身。若是不急,半年以后,或许能行。 胤禛:“钱是借的,每天有利息。“ 张廷璐思考了片刻,道:“草民给四爷推荐一个人吧,各方面都比草民强。放眼整个京城公子圈,无人能胜过他。” 你这个整日满街跑的人,跟谁都熟。就等你推荐人呢。 胤禛心中暗喜,却摆出了一副不信的表情,“我不信有人比你更合适。比你厚道的,没你机灵;比你机灵的,没你的厚道。” 张廷璐平日里嘻嘻哈哈,夸他聪明的人很多,却鲜少有人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厚道的。待人诚恳,从不去骗朋友。 被人看到他自认为的最大优点,张廷璐开心极了。 愉快地说:“工部年侍郎家的五公子年羹尧。四爷见到他,就会收回方才的话。” 转话又说:“就是说服他,怕是有点麻烦,他志在入仕,最近很少出门了,天天在家读书,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胤禛:“……” 心中一喜。 就他了。 这世上就没有爷征服不了的人,除了我家樱樱麻烦了一些外,对付别人都是轻而易举。 就是我家樱樱,早晚也得被我的优秀彻底征服。 …… 直到晚上睡觉前,苏樱也没见到胤禛。 这让她有点后悔。 还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就是爷,就是她的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做了失身给他的准备了,干嘛还去在乎,自己的心是不是舒服。 古话怎么说? 天降降天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她的和离,就是大任。 把戴铎赎出来,是大事。 忍忍就好了嘛。 何况男女之事,又不难忍受,除了初时会有些疼痛之外,感觉还挺好的。 一时任性,惹爷不高兴了吧。 他给你好脸色的时候,也只是表示他心情好,愿意与你周旋,不等于你可以在他面前随便的任性,更不能去踩踏他。 上辈子,做的不是就很好吗?在外人看来,她经常任性,其实都是有分寸的,从不做伤他脸面的人。 唉...... 还怀着厌恶和憎恨的心情,真去踩了他一下…… 苏樱在检讨自己的错误中,睡着了。 醒来后,昨晚的后悔之意,淡去了不少。过去的事,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了。迎接新的一天,才是正事。 腊月二十三,小年。 “主子,您怎么不穿新衣服?那件紫色的多漂亮,一入宫,准得把大家的目光全部都吸引过来。” “爷刚立了功,我们不能太招摇,免得被人说闲话,说我们得点阳光就灿烂” “呃,也是。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到。” “今儿是年节第一天,宫中一定很热闹,你要规矩。遇事不可乱说话,也不要随意走动。” “知道了,知道了。奴婢什么时候乱说话过啊,奴婢是让主子最省心的丫头。” 巧慧表面上欢快,其实心事重重。她很想找机会和主子谈谈心,好知道主子究竟在想什么。 自及笄礼之后,主子的变化太大了。 不再跟她说私话,有时候出去,也不带她。还总想把她嫁出去,在这十多天里,提过五六回。 这都是小事,关键是主子是对主子爷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这可不行。 五年前,主子出嫁时,老夫人再三嘱托她,小樱没有姐妹,你就是她的姐姐。以后小樱就交给你了。她任性,又爱耍脾气。你要照顾好她,别让她在别人府里,被人欺负了去,要想办法让四爷重视她。 这五年来,她尽心尽力,主子待她也极好。她觉得一辈子这样下去,就是最好的生活。 可最近总是很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唱戏时的衣服,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 “着人去叫侧福晋和宋格格,我们待会儿就出发。” “不等主子爷了吗?”巧慧小声说,“奴婢没听主子的话,清早的时候,去前院里打听了。主子爷昨晚大约是子时回来的,今儿天刚亮就又出去了。” 苏樱笑着接话:“爷昨天交待了,他有事。我们在宫里见。” 巧慧一看主子没责备自已,立刻有了精神,“主子爷走的早,说不定没用早饭,带着他爱吃的芋头糕吧?万一他饿了,也好垫垫。” 苏樱:“……” 用食指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没给杆子呢,就想往上爬。宫里什么没有,还能饿得住他?你再做这些丢我人的事,年前就把你卖了。” 说把她嫁人,她怕;说卖不怕,肯定是不会卖的。巧慧壮着胆子,又说:“主子您忘了?今年中秋节入宫,主子给主子爷带了芋头糕,主子爷多高兴啊,都吃完了。” 苏樱:“……”真把她卖了算了,不然可能会继续做丢她脸面的事,还时常把以前丢过的脸,拿出来晒晒。 …… 后宫没有皇后,皇帝对太子妃颇为看重,后宫委托太子妃管理,佟贵妃辅助。由于太子妃年轻,经验尚且不足,实际上大部分事务,都是佟贵妃在管,然后知会太子妃。 “殿下,今日的宴席,可还有什么特别交待的?” 太子妃在太子腰带上系着挂饰问。 太子拂了拂明黄色的袖口,说:“昨儿个忘了问你,老四说的,惠妃准备把纳兰什么说给老四,究竟是怎么回事?打听出来了吗?” 因为曾经有过太子没问,太子妃主动向他禀报的事,惹得太子极为不悦,责怪太子妃乱操闲心。 不是很重要,或是急办的事,太子不问,太子妃便不敢再主动向太子禀告。 此时听到太子问了,太子妃赶忙回答: “臣妾得的消息是,去年冬天,纳兰姑娘去城外的云居寺上香,回程时,马车坏在了路上,四阿哥刚好路过,把她们带回了城。纳兰姑娘一直念念不忘,多方打听未果。” “今年的春日宴上,纳兰姑娘认出了四阿哥,自此为郞消得人憔悴。闹了大半年,她阿玛终于同意了,就托了惠妃说亲。” 太子“嗤”笑了一声,道:“中秋节时,本宫还在太后那里见她,正给太后唱小曲,精神的很,哪里憔悴了。” 太子妃也跟着笑了,迟疑了一下,说出了太子可能关心的问题:“臣妾是听佟贵妃说的,佟贵妃是听静格说的,静格是向静宪打听出来的,静宪是听德妃说的,是惠妃告诉德妃的。” 太子呵呵笑道:“如此多的人关心,果然如本宫所想,此事不寻常。婚事不能成,否则老四就投奔老大去了。今儿那个纳兰要是来,你找个丫头假装不小心,往她身上泼热茶,烫伤她,让她没机会跟老四私下里见面。也好给她个警告,她谋划的事行不通,只要敢动歪脑筋,前面就有陷井等着她。” 太子妃接话道:“殿下无需担心,不想让纳兰姑娘得逞的人多了,不需要我们动手。” “静格、静宪和佟贵妃都有此心。” “静格不操心,就不会打听,更不会告诉佟贵妃。” “佟贵妃若是无意,就不会特意的告诉臣妾。” “当时佟贵妃还笑着说,故事讲的倒是挺动人,看来四阿哥不应,是不行了。否则,姑娘家担着思慕别人的名声,还怎么嫁人。” 太子冷哼了一声,道:“被你这么一说,本宫想到了,这种把退路堵死的事,肯定是‘万花筒’搞的鬼。这个鸟炮仗,被罢了官,还不清闲。看来,只让他熄火不行,得让他粉身碎骨。” 太子想到,内务府理事向他禀报的话,转话又说:“这事不能有万一,万一她们和你想的一样,指望其他人动手,就麻烦了。你要亲自安排。” “这么多兄弟,就老四霸气能干,又跟本宫一条心,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跟那个狼子野心的老大扯上关系。” 第87章 身价最高的未出阁女子。 小年的时候,会有外命妇入宫给太后,以及各宫主子们请安添福。 今年内务府在太子的指令之下,这日一早,就在景祺阁搭了大大小小七八顶暖帐,帐子里生了火炉,摆了果品,点心。 准备午后大家聚在一起,看戏听曲。 怕冷的呆在暖帐里;想找人聊天的,可以四处串串帐子。 暖帐挨着暖帐,抬脚就到。 很方便。 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晚上再到太后的慈安宫里,吃团圆饭。 三位分府另住的阿哥们,待遇特殊一些。太子提前就叮嘱他们,一早带着各自的福晋、侧福晋,孩子们到毓庆宫里玩。 安排了投壶、双陆、曲水流觞、藏钩等等游戏。 胜出者有奖。 午膳就安排在毓庆宫。 西洋钟响了八声的时候,一切准备妥当,但等大家的到来。 这个时候,苏樱和李氏的马车刚到永和宫,准备向德妃请安后,再去慈安宫向太后请安,然后就去太子的毓庆宫。 不料,苏樱一进门,就被两位公主拉去,你一句,我一句的同她讲纳兰语嫣的种种,最后九公主静宪说:“让那个会跳舞的等着吧,看看我们姐妹,怎么收拾她。” 苏樱不知道怎么接话为好,连眨了几下眼后,说:“这样不好吧?要过年了,我们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别招惹出麻烦,被皇阿玛责罚。” 九公主接话:“四嫂,这事你不用管,由我和六姐动手。我们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留意着她一点儿,别上了她的圈套。” 六公主静格十分赞同:“对对对,故事本儿里经常说,有些人假装可怜兮兮,柔弱无助,其实是蛇蝎心肠,趁人不备就下套。去年冬天那事,说不定她是知道四哥出城,跟出去的。又假装车坏了,硬跟在四哥后面走。” 九公主反对:“说不定是老四跟着她呢?听说男人看见好看女人就会走不动路。四嫂,你回去也要警告老四,让他以后注意点。看见女人就得躲出八丈……”六公主在背后频频拉九公主的衣服。 九公主意识到此时指责老四不合时宜,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 苏樱假装没看见,惊讶地接六公主的话:“这不是在说你们俩个吗?正准备给别人下套呢。” 九公主哈哈笑了两声,赶紧接话:“我们是正义之神,以恶制恶,是替天行道的江湖女侠。” 六公主哼哼道:“四嫂,你别心疼那个朝三暮四的,重阳节那天在御花园的花房里,跟老八偶遇呢,被我碰个正着。用我这火眼金星一扫,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当时就把老八拉走了。” 苏樱心中暗乐。 自己以前也讨厌纳兰语嫣。琴棋书画样样出色,会唱曲会跳舞,模样长的好,性格温软可爱。 有个这样的同龄人常常在眼前晃悠,谁不讨厌? 这种人的存在,就是招人嫉恨的。 苏樱有些怀疑,这两位公主是早看她不顺眼,眼下里正有个理由出现,所以就都跃跃欲试,想去找她的悔气。 不过,现在的苏樱是个例外,非但不讨厌纳兰语嫣,反倒对她大有好感。 纳兰语嫣接替她做福晋,她也算安心了。胤禛对她必竟还不错,她也希望他能娶位才貌双全的福晋。 但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两位热血澎湃的公主,便也不打算在此上面浪费口舌,泼她们的冷水。 笑呵呵道:“行。就交由你们了,小小吓唬一下就行,别太过份。你们俩个不怕责罚,我可是怕的。闹大了,会连累到我。”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纳兰姑娘你前世里跟着大阿哥吃了那么多苦,都能受得住,两个小姑娘的考验,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算不得什么。 要是能入四阿哥的府,也是你这辈子的福气。他时运再不济,也不会想着用自己的女人,去谋取自身的利益。 苏樱自我安慰了一番后,面对一个小姑娘因为自己受欺负的事,心安理得了。 这个时候的胤禛,正在东大街诗雅轩里,和年羹尧履行赌约。 昨日胤禛和张廷璐聊过之后,张廷璐就自告奋勇带胤禛去年羹尧。 正在写策论的年羹尧,头也没抬地说:“没空。” 胤禛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傻眼了,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出,竟敢如此嚣张?不过,这一点,倒是正合他意。有才能之人,大都有个性。只要你能为爷赚钱,爷忍你。 爷身边正缺一个个性独特的人呢,出去办事,面对谁都不怯场,不点头哈腰,能给爷长脸。 年羹尧侧面对着胤禛。 从胤禛的方向看过去,五官清晰,下巴略长,鼻子又挺又直。 俊秀里带着硬朗。 单看相貌出色,若是丢到人群里,估计仍是出色。 面对一个传说中才能非凡的人,胤禛全然忘了,当初是想找个低调不打眼的。 二人坐在年羹尧的书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到了晚上九点多,得到的,仍是最初那个答案。 年羹尧被他们搞得烦透了,不顾张廷璐频频打眼色,自顾说道:“明年要考科举呢,入仕当官才是正途,当了大官,自然有钱,想捞多少捞多少。做生意赚钱,那是下九流的勾当。” 当着皇子说这样的话,没给四皇子面子倒也罢了,自己的面子,也不给。张廷璐恼了,“你不同意,是吧?那我天天来找你,让你读不成书。看你明年能考成啥熊样儿。” 胤禛暗自佩服于成龙有眼光,张廷璐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遇着难事,爱耍小无赖。 这让他对年羹尧更加好奇,大无赖究竟是个什么无赖法。 年羹尧皱皱眉说:“这样吧。我和四爷赌一场,三局两胜,如果他能赢我。我就跟他干了。他要是输了,这辈子都别来骚扰我。” 胤禛爽快道:“行。” 爷不会说话,就开始识字;刚会走就开始练拳脚;六岁练骑射,开始在朝堂上站班。学问、武功、见识是样样出色,还怕跟你这个进士都没考中的人比? 比啥都不怕。 张廷璐心里一哆嗦,年羹尧有个外号叫“逢赌必赢”,只要他跟人打的赌,就没输过。因为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年羹尧又说:“我来出题。” 张廷璐哈哈笑道:“由当事人出题不公平,出题的事由我来。” 胤禛说:“让他出吧。”既然是有才名在外,肯定不会出太过离谱,或是明显对他自己有利的题目。 年羹尧说:“一局文;一局武,一局自由题,自由题等我想好再说。如果有人连赢两场,第三题就不用出了。” 赌约的实施场地,设在京城中文人骚客爱去的诗雅轩。 胜负由大家来共同评判。 年羹尧又跟人打赌了,对方是四皇子。消息一经传出,诗雅轩里人满为患。 目前已经比试了两局,第一局吟诗作对,胤禛赢;第二局比剑法,年羹尧赢。 胤禛认为第二局对他来说不公平,他练的都是杀人的招式,年羹尧的长剑舞的眼花缭乱,看着又急又密,剑剑带风,其实是华而不实。 真到到了战场,别人一刀过来,连人带剑都给你劈成两截。 但没办法,大家一致认为年羹尧更厉害。 大家兴奋地等着第三题。 在诗雅轩中,经常观赌局的人都知道,第三题才是重头戏。 年羹尧拿着一把竹扇的扇柄,一嗒一嗒,敲着手心,眯着细长的眼睛,笑嘻嘻道:“今儿来个特别的,双方用不同的题目。” 转话问看热闹的人:“目前京城中,身价最高的未出阁女子是谁?” “纳兰语嫣。” “纳兰姑娘。” “语嫣小姐。” “嫣儿姑娘。” “这还用问嘛……” 高高低低的戏笑声,不同的人,报出的名字却是一致。 叶赫那拉氏纳兰语嫣。 第88章 赌的是勇气。 毓庆宫里很热闹。 大大小小的阿哥公主们,福晋侧福晋们,还有小皇孙皇孙女们,各自找自己喜欢的游戏玩。 大家都兴致勃勃。 太子设宴了,不去好好玩,岂不是不给太子面子。 无论太子在大家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儿,但他是储君。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 不给太子看,也要给别人看的么。 胤禛昨日上午,跟苏樱说今儿中午见,是赌气话。是想让苏樱知道,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对于他来说不重要,他有更重要的事呢,比如跟谁见个面什么的,借以引起苏樱吃醋。 那时候没料会跟年羹尧有赌约。 于是一早就派苏培盛向太子告了假,说有件要紧的事,要处理,跟人约在了诗雅轩,晚一些再来。 这个晚一些是虚数,没具体时间。 眼看着人都要到齐了,仍不见他最想款待的人。太子有些心急,正要派人去寻他,九阿哥高声呼喊着从门外进来。 “太子二哥,太子二哥,不得了了,出大事了。您派人去管管四哥吧,别让他在大街上丢人现眼啦。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是咱兄弟们的脸面。” 苏樱正在院子里和三福晋比投壶呢,听到此声,手腕一抖,手中的箭正中壶心。 不过,此时没人在意这个。 九阿哥的嗓门大,大家闻声齐齐的朝他看去。 在花厅跟人下棋的侧福晋李氏,丢掉手中的棋子,奔过去,急声问:“九弟怎么了?我家爷出什么事了?” 九阿哥没理会这个侧福晋,跑到太子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四哥跟人打赌,对方的赌题是拿到四嫂的肚兜,四哥的赌题是拿到纳兰姑娘的肚兜。” “时间截止今日午时十二点整。” 说是压低了声音,那是相对于他先前的大喊大叫而言。 此时的声音,比一般人的正常声音还大一些,屋内屋外的人,都听到了。 又追到这边的李氏一听这话,扭腰回了屋,催着和她下棋的刘佳氏,说:“该你了。男人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四哥在哪儿?” 正在屋内和几个小阿哥们玩藏钩的九公主静宪,涨红着脸冲到了太子身边,“太子哥哥,快派人把四哥找回来,他肯定是中了别人下的圈套了。” 屋里的人,除了大阿哥之外,都纷纷出来。 众人的目光,也从九阿哥那里移开,搜寻的苏樱身影。苏樱在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从箭筒里抽了一支箭往壶里投。 “当”的一声,又中壶心。 “真准。” 她拍了两下手,笑呵呵地问:“九弟,对方是谁呀?”那个腹黑的人,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 “年羹尧,一个小吏之子,今年二十二了,没功名没差事,街头混混一个。” 九阿哥先前的惊慌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在心里正等着看胤禛的笑话,说话的语气,谁都能听出来,明显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身份低贱之人生出来的儿子,既使被身份高贵的养大也白搭,骨子里还是个下等人。找下等人,玩儿下等事。一件差事办的好,改变不了他下等人的身份。 九阿哥一挥手,又说:“四嫂,你别生气。等二哥把四哥叫回来,九弟我找他理论,给四嫂出气。” 听到年羹尧这个名字,苏樱暗自咂舌,是他啊! 前世里,太子被废后,九位皇子夺嫡争位,各自背后都有一众支持者。相比之下,胤禛的支持者最少,却个个能力非凡,身居要职。 有掌控着京城九门的隆科多;有掌管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马齐;有兵部尚书田文镜;有翰林院学士张廷玉等等。 这些人多数是在暗中支持,在胤禛没继位之前,皇帝都以为他们是保持中立的。 虽说这样能麻痹对手,掩人耳目,但也有他们自保的成份在里面,怕万一失败,连累到身家性命。 旗帜鲜明站出来支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年羹尧。他对胤禛是惟命是从。 皇子夺嫡到了最后,胤禛奉旨继位,身为大将军王的十四阿哥胤禵不服,准备起兵,却被年羹尧制住了后路。 若能因此提前拉拢到这个愿意为他赌命的人,把媳妇的肚兜赌上去,也值了。 众人争论的时候,太子终于想出了对策,冲五阿哥叫道:“老五,你带几个人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若是对方故意给老四下套,你直接把他抓了扔刑部。” 扫视了一眼众人,义正辞严道:“这院子里都是我们自家人,本宫亮明了说话,谁敢欺负兄弟们,本宫不问是非对错,都是别人的错……” 话还没落,有个带点奶气的声音,冲他喊:“二哥太棒啦!二哥千岁千岁千千岁。”正抱着一个大红苹果啃着吃的十三阿哥胤祥。 太子听到这个八岁弟弟的话,心情好极了,催着摸不着头脑的五阿哥说:“老五,快去吧。快去快回。兄弟们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今天好好玩。” 太子为自己的安排,感到得意。老九在阿哥里面是出了名的一肚子坏水,看他这样子,就知没安啥好心思,说不定跟着别人给老四下套呢。 老五性格好,是老九的同母兄,有老五参与这事,老九不敢乱来。 院子里大大小小十几名阿哥,年龄大的各怀心思,不愿意在太子面前多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嘛,反正跟老四的关系又一般。年龄小的办不成事,跟着闲看个热闹。 太子一吩咐,无人反对,也无人给出主意,就这么定了。 五阿哥跟站在他身边的一位侧福晋低语了两句,就准备出去。苏樱笑道:“二哥,让我跟五阿哥一起去吧。”说着就朝这边走。 太子知道苏樱若是铁了心的要去,他也没法硬拦,急忙说:“四弟媳妇,你看到老四可不要乱来,老四肯定是有苦衷的。你不能在众人面前办他难看。” 苏樱:“……” 有这么劝人的吗?这不是明着说老四做的事可气吗?不生气,也被你劝气了。 …… 胤禛终于领教到了,什么叫大无赖。 大无赖就是敢不要命的无赖。 年羹尧说出赌题时,胤禛差点没拔出腰间的大刀,一刀劈了他。 竟敢出说他要拿到樱樱的肚兜。 不要说是否能拿到,就是当众说出来这样话,就是一种亵渎。诗雅轩里的哄笑声,像一只只肥大的手掌在呼打着胤禛的脸。 脸皮肿胀,热得发烫。 张廷璐在桌下紧握了一下胤禛的手,然后对他摇了摇头。摇头的意思,不是不能赌。而是此时不能反对。 之前,年羹尧说明了,第三题由他出。接受了两局的挑战,第三局掀桌子弃权不是君子之风。 诗雅轩是京城文人的聚集之地,从这里出去的消息,和乾清宫里的消息一样能传得漫天漫地。 曾有位颇有才气的人,中途弃赌,被圈子里的人看轻,大骂他脓包胆小鬼,至今抬不起头来。 别看这帮人都是招猫斗狗的闲人,能在这里混的,哪个不是权贵家的少爷?哪个将来不是要入官场的? 有的甚至根本不用走科举之路,到了年龄,自能蒙祖萌封官。 也有个别的草民白衣,那是真正有才能的,否则在诗雅轩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胤禛感到自手腕上传上疼痛,才发现手被一个男人拼命握着。 刚吞了只巨大的绿头苍蝇,此时手上又沾上了屎。 他急忙甩手。 “啪”的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 “好,午时在这里见。” 没去看周围人的脸色,转身就走,清楚地听到,自他背后传来的阵阵嘻笑声。 “亮工兄,小弟我对你心服口服,服的站不起来,五体伏地。” “亮工兄,以后我见你,叫大哥。” “亮工兄,你就是我亲哥。” “你这局输了,兄弟我也得押你赢,就凭敢说出这话,就是英雄好汉一条。京城子弟的胆识,无人及你。” 在众多的叫好声中,张廷璐憋了半天,终于怒吼出了口:“姓年的,你太过份了。我张廷璐是眼瞎了,才一直把你当朋友。” 说完,撒腿去追胤禛。 胤禛正朝纳兰明珠府的方向慢步走,后面跟着缩脖子勾头的高庸。 走出闷热的诗雅轩,胤禛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年羹尧这是死了心的不想跟着他干,才出了如此无解的题。 他的任务是拿到纳兰语嫣肚兜。 他若是拿不到,或是弃权了,说明他才能不够,破不了题。 若是拿到了,有损姑娘声誉。说明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小人。 年羹尧坐在诗雅阁里不动,就可以等着看他输了。两个人都输,算是平局。昨晚说的是他赢,年羹尧才会跟着他。 理了理思路,胤禛更愤怒了。 果然是个大无赖,出如此下作的题目。等着吧,你这厮早晚得死到我手里。 放到以前,胤禛此时不会忍他。 他又不是太子,将来要成为一国之君,要维护面子尊严。若不是樱樱在闹和离,方才定会掀了桌子,掂进板凳砸在那个寻死的人头上。 不能啊。 这样的话,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沦为京城人的笑柄了。这件事也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樱樱对他更失望了。 吁……老师说的真对,人一旦有了顾虑,就弱了。 “四爷,四爷,您这是去哪儿?” 张廷璐气喘吁吁的追过来问。 胤禛背起手,回头看他,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慢言慢语道:“这才十点多,离午时还早,去明玉明大人府上之前,我顺路去老明相那里,请教他一个困绕我多日的问题。” “噢……” 张廷璐不相信他的话,长长的“噢”了一声后,又急声说:“四爷千万别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回去骂年羹尧,让他给您叩头道歉。这赌约让他亲口作废。” 胤禛揉了一下鼻子,说:“不用。你回去告诉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跟他赌了。为了表示尊重对方,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这项任务,也希望他能尊重我。” 张廷璐:“……” 是明着去四阿哥的府上,向四福晋讨她的肚兜?还是悄悄的去偷?年羹尧敢动哪个这心思,他这辈子别想在京城里混了。 在别处也混不成。 出京城,脑袋就得搬家。 四爷你不管,四福晋还有四个哥哥呢,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可不只张廷璐一个。 张廷璐返回诗雅轩,把胤禛的话一说,年羹尧脸色瞬间煞白。方才起轰叫好的人,也闭上了嘴巴。 纳兰明玉是纳兰语嫣的阿玛,四阿哥去明玉府上干什么? 当然是在想办法把肚兜讨到手啊! 四皇子当时没生气,有人能料到。愿赌服输么,你同意让人家出题的,又没规定什么题不能出。却没料到,他会逼着年羹尧去努力完成题目。 这招真高明啊!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本来是等着看四皇子的笑话呢,这下子变成了等着看年羹尧的笑话。 逢赌必赢的人,今日怕是要栽,搬石头砸别人呢,结果砸到自己脚上。 大家俱是兴奋。 有人暗自在心里赌,赌年羹尧敢不敢出诗雅轩门。只要出门半步,就表明他有去拿四福晋肚兜的心。 话可以乱说,那是文人墨客的风骚。 事可不能随便做,是会掉脑袋的咧。 若是年羹尧没离开诗雅轩。这场赌局的结果,即使四皇子拿不到肚兜,也算是他赢了。 人家敢亮明了态度去讨,就等于是成功了一半。 所有的赌,到最后赌的是什么? 当然是勇气!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勇气。 第89章 深闺妇人都思慕。 苏樱领着巧慧随着五阿哥出了宫。 车窗外,就有外人在,巧慧不敢多说话。憋着一张热气腾腾的小脸,像只面对大狸猫的小耗子,想炸毛以示威风,又怯怯的畏缩。 生谁的气? 生主子爷的气吗? 不敢。 既使窗外没人,她这会儿也不敢说话。 因为无话可说。 想怒不敢怒,想气不敢气,想安慰主子,又知如何开口。 “五弟,你们在此等候,我自己过去。” 苏樱拉开车窗,对骑马而行的五阿哥说。 五阿哥勒着马僵绳,朝着马车靠近了一些后,低声说:“弟弟正要跟您说话呢。四嫂,您不要生气,诗雅轩弟弟去过几次,那帮人个个都自嘘是李白在世,想让贵妃磨墨,让大内总管脱靴呢。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其实并无恶意。四嫂莫放心上。” “我知道。” 苏樱笑意盈盈道:“五弟要是不放心我,让你的这两名侍卫跟着。你就别去了。你一去,显得是了不得的大事似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五阿哥为难道:“弟弟也觉得,此时过去不妥。游戏有游戏的规则,原本是小事,被外人一搅合,反倒是闹大了。 难怪五阿哥能看上马蓉啊,见识就是不一样,是个通透之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不驳太子的面子,又有自己的主意。 出色的阿哥们众多,各有所长,又大部分爱出风头,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到五阿哥的存在。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生活的智慧呢? 苏樱呵呵笑道:“五弟说的对。你过去,像是你四哥没能耐,遣人搬了救兵似的。你在方才那茶棚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五阿哥看苏樱神色轻松,话说的也清楚明白,知道她闯不了事。和两名侍卫交待了几句后,掉转马头,向刚才路过的茶棚子里走去。 马车又驶出去了一小段路,苏樱对跟在马车后面的两名侍卫喊话:“你们两个去诗雅轩打听,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家主子爷现在在哪儿,也打听清楚,然后到西大街的云衣阁找我。” 看到两位年轻的侍卫策马离去,苏樱才合上车窗。 巧慧终于有话说了,“主子,我们去那里做什么?他们知道云衣阁在哪儿吗?” “入西大街,随便一问就知,他们都是机灵的。”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没考虑周全,别说话,让我静静想一会儿。” 苏樱说着话,闭上了眼。 四皇子在诗雅轩跟人打赌,赌的是纳兰姑娘和四福晋的肚兜。这等艳事,像是长了无数条腿,“噌噌噌”飞快飞快的跑。 此时在惠妃处的纳兰语嫣,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惠妃把屋里内的人支出去后,欣然笑道:“这事定局了。” 纳兰语嫣低头不语。 惠妃开解她:“身为女子皆是身不由已,或为了家族而活着,或是为了温饱而奔忙。没了家族在背后支撑,我们什么都不是,和街头卖蒸馍卖豆腐,满身油渍的厨娘没什么两样。” “我们得了家族的荣华,就该为家族的事出力。自五年前,你额娘第一次带你入宫,你就该明白,尽早是要嫁入皇家的。就看是嫁给谁了。” “老四的相貌与我们老大相比,是差了些。除去老大,属他长的好。嫁给老八虽然是嫡福晋,但老八的亲娘才是个嫔位,又是包衣出身,没什么前途。入四阿哥府,侧福晋只是暂时,福晋之位迟早是你的。” “乌拉那拉氏家世相貌与你相当,才情与你相比,可是差太远了,琴棋书画,她无一处能拿得出手。” 纳兰语嫣抬起巴掌大的雪白小脸,缓声说:“谢娘娘教诲,嫣儿铭记在心,定不负大家所望。” 声音柔和而优美,恰如她的长相,温婉透着乖巧。袅袅婷婷,似是穿过江南烟雨的芙蓉花。 多好的女子,嫁给老四可惜了。 惠妃亲切地笑:“阿哥公主们都在太子的毓庆宫里玩呢,让人也带你过去,就说是拜见太子妃的。” “他们那帮人,表面上看着个个都是君子淑女,其实和乡野的村妇流民没什么区别。多事善嫉又长舌。” “你以后要小心他们。” 毓庆宫比方才更热闹了。 苏樱跟着五阿哥出去,正合了大家的心意,事主不在这里,可以放开了讨论。还有几侧福晋悄悄商量着,也赌一局,押宝赌谁赢。 但没赌成,因为大家都想押四阿哥。 都知道纳兰语嫣要入他府的哇,自家女人的肚兜不是很好拿到么,要多少有多少。 提着帕子掩在鼻尖,笑得意味深长。 喝茶磕瓜子,等着看戏。 李氏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像白莲花般的女子,将来是要跟她争男人的。 瞬间火气冲冲,顾不上对苏樱幸灾乐祸了。 低声对宋氏说:“下午去景祺阁看戏时,若是见到那只会跳舞的,你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福晋和侧福晋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后宫里的大小宴,侧福晋都有参加的份。格格是侍妾,自宋氏出宫入了四阿哥府,这是第一次回到宫里。 不明白李氏说的是谁。 李氏看到宋氏一脸茫然,皱着眉说:“就是一个姑娘,会跳舞,长的还可以。方才听她们说,看上我们家爷了。我们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趁早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 皇子身边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两名侍卫进了诗雅轩不足一刻钟的功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打听到了,胤禛这会儿在明珠府上。 快马加鞭跑到云衣阁时,坐着马车去的苏樱,才刚到没多大一会儿。正在翻拣着马蓉的肚兜样衣。 马蓉拿着粉色的绸料肚兜,给苏樱讲解:“贴身衣物,越简单越好,绣上花花草草的好是好看,但扎身子,穿着不舒适。” “我在这里留了一个小口,等到夏天穿单衣时,填些细软布进去,前胸撑得圆润饱满,好看的很……” 她用眼稍瞄到门口有两位鬼头鬼脑青年男子,停下话问苏樱:“福晋,他们是找你的吗?” “是。” 苏樱放下手中的衣物,对两个大男人招手:“进来说话。” 方才就看到他们了,马蓉正说着话,她没好意思打断。再急,也不急这几句话的功夫。 两个男人在门口磨蹭了片刻,低头红脸的进了云衣阁。他们在门口就看到,墙上挂的东西了,不但有肚兜,还有小底裤。 进到这样的屋里,手足失措,在三位女子的注视下,结结巴巴的交待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苏樱一直留意着马蓉的表情。 如她猜想的那样,马蓉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震惊或是气愤。倒像是听了件很有趣的事一样,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抢在苏樱前面,笑问:“你们刚说的那人叫年羹尧?” 侍卫飞快地看了一眼苏樱后,垂下眼皮,小声应话:“是。” 马蓉对苏樱笑道:“四爷遇着对手了,小女听说过年羹尧,那是京城第一鬼才。他没什么恶意,应该是想试试四爷的气度如何。福晋不要介意。” 苏樱听到马蓉如此说法,愣住了。 马蓉怎么会知道他是无恶意的呢?又怎么会想到年羹尧是试探呢?现在的四阿哥只是一位普通的皇子,有什么值得骄傲又自负的年羹尧去试探? 此时顾不得琢磨这个,苏樱拿起刚刚放下的粉色肚兜,问:“大娘,这件多少钱?我买下了。“ 又说:“大娘,借你的笔墨一用。” …… 诗雅轩里吵闹声一片。 有人怂恿年羹尧去四阿哥府上,找四福晋讨肚兜。 大意是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风流才子风流才子嘛,不风流就不叫才子。 你去一趟,又如何?他府上的人能吃了你?你要是敢去,无论是否讨得到,大家就一致认定你赢,把诗雅轩赌王的桂冠双手戴到你头上。 有人劝阻。让他去找四皇子道歉,这事就算了。以和为贵嘛,皇家不比旁人,万一得罪了,以后有的是麻烦,再有两个月就春闺。影响前程,得不偿失。 在公子哥圈里的面子就不是面子,算不得什么。 以后的前程才是正经。 劝到最后,大家看年羹尧依旧盘腿坐在茶几前,好像没有要动的意思。把他丢在了一边,两派之间开始争辩了。 辩着辩着,有人说诗雅轩里,挑战打赌这种风气不好,为难了多少人。 应该取消。 以后谁都不能再打赌。 张廷璐又从外面跑进来,一屁股坐在年羹尧面前,喘着气低声说:“我知道你一向目中无人,尤其是看不上皇家子弟,认为他们天生福贵,虽有天下最好的老师授课,才能也不过尔尔。” “你才接触过几个皇子?不过是老三、老五和老九老十他们。你是不是以为这些身份贵重的皇子,也就这样了。像老四和老八这些出身普通的,还不如他们呢?” “真正有才能的,是不屑来这种圈子的。下次,让你看看只有十六岁的老八,你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就知道什么样儿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少年俊才……” 悠闲沏着茶的年羹尧放下手中的茶壶,冲张廷璐笑:“你以为我走到死路上了?还是以为我没胆子出去?” 转话又说:“我不是没胆子,我是……” 张廷璐打断了他的话,“四皇子可是去了明府,你有没有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着想?有没有为四福晋着想?她们是会被人耻笑的。” 年羹尧呵呵笑道:“他去明府不一定是讨东西啊,也可能是闲聊。他是料定我不敢出诗雅轩。他去明府装样子呢。” 朝窗外看了一眼后,接着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回来,我跑出去迎接,诚意十足的求他带我去向他福晋讨小衣,那我也算是出了这个门,并且努力过了。”重重地说,“平局。” 转而又笑:“让他也知道什么是强人所难!别人不想干的事,逼逼叨叨的想说服别人。他以为他是谁啊?别人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奔,跟着他瞎混?至于四福晋嘛,她男人做事讨厌,替她男人背顶黑锅也是应该的。” 张廷璐端起面前的茶水,想泼到年羹尧脸上,手抖了抖,又自己喝了,“我二哥马上就过来,你等着他来骂你吧。” 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小瞧我二哥,别看他有些木木的,我在他那里,从来就没讨到过好处。” 年羹尧斜了他一眼,笑嘻嘻道:“有哥就了不起了?把你大哥也一并叫过来!我以一抵你们三个,绝不会去叫我那四个哥。” 张廷璐没再犹豫,扬起杯子,泼向了他。可惜杯里的水基本被他喝光了,只有几颗水珠甩在了年羹尧脸上。 年羹尧用宽大的袖子一抹,咧嘴笑道:“我给二公子满上?” 又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惹着了天家贵胄。放心吧没事,万岁爷宽仁治国,皇子们都是看万岁家脸色行事。他心里恼,不敢对我怎样。” “我不给他来绝的,你们不知道要骚扰我到什么时候,净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你们懂吗?”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宝蓝色锦锻旗服,梳着丫头鬟的女子捧着一个深红色木匣子上来,笑容灿烂地问:“哪位是年公子?” 有人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张廷璐冲她招了招手,又朝年羹尧一指,没好气地说:“就他。长着一张欠揍的脸。” 女子在众人灼灼地目光中,姗姗走来,先对张廷璐福了一礼:“多谢公子指点。” 把木匣子放在年羹尧面前后,双手侧搭在腰间,盈盈又是一礼。 “四福晋仰慕年公子才华,可惜男女有别,不能烹茶煮酒相邀。听闻年公子正满天满地的寻她的小衣,特遣小女送来,聊表对年公子的敬意。” 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着年羹尧阴晴不定的表情,又说:“上面有四福晋亲笔提的字,也是送给公子的。噢,对了,还有她的亲笔签名。衣服敢冒送,乌拉那拉的姓氏,也不敢有人冒用……” 女子的话尚未落。 急不可耐的众人,“哗”的围了上来。 连声催促:“亮工兄,快快快,打开看看,让大家都跟着你饱饱眼福。” 里面又夹杂着哈哈大笑声:“亮工兄的艳名,超出兄弟们的想象啊……哈哈哈……深闺妇人都思慕……” 第90章 人间哪无情? 虽然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起哄,纷纷猜测着肚兜的款式、颜色,却没人敢动手去开木匣。 张廷璐想,匣子里定不是一件肚兜那么简单。四福晋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那是能文能武啊!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贴身衣物,当众送人。 年轻女子朝着年羹尧又福了一礼,浅笑道:“福晋要小女看着年公子打开木匣之后,再回去。” 反正藏的不会是洪水猛兽。张廷璐拉到自己面前,随着“啪”的声响,淡淡的清香直入鼻息。 一个叠成四方块的粉色水绸布,安然地躺在朱红色的匣子里。 看起来细滑柔软。 人群瞬间安静之后,又一下子骚动起来。 “哇,真是肚兜啊!” “快拿起来看看……” 有人问年轻女子:“请问姑娘芳名?许人家没呀?” 有人笑嘻嘻道:“你家福晋在哪儿?让她也来玩呗,诗雅轩都是雅人,常有女子在此出入的。” 有人探臂拿起粉布,抖开,果然是肚兜。 噢? 还有字。 墨色的簪花小楷。 那人大声念道:“公子犹有约,人间那无情?乌拉那拉·苏樱敬赠。” 有人问:“这名字是谁?是四福晋吗?” 知情人答:“是。” 有人嚷嚷:“赢了赢了。打赌只说拿到肚兜,并未规定怎么拿到。亮工兄凭才名赢来的,这是本势。” 又有人接话:“亮工兄,你们赌的是什么?” 有人接:“跟皇子赌,赌题这么大,赌注肯定也大。亮工兄,中午香满楼摆一场吧,兄弟们为你庆贺。” 又有人说:“亮工兄,兄弟就知道你能赢。厉害了,福晋都为你折腰。” 众人纷纷议论时,年轻女子得意地大声说:“你们赌肚兜难道不是想看看,如四福晋那般天仙儿似的人儿,会穿什么样的肚兜吗?现在拿来了,怎么都不关注肚兜了?” 一个女子当着一众男子说肚兜肚兜,无一丝羞涩,大家很惊讶。不过注意力倒是都聚集在方才放回匣子里的粉肚兜上了。 年轻女子朗声说:“福晋说既然你们这么好奇,就让我仔细给大家介绍一番。你们想不想听?” “想想想……姑娘快说……”有人喊。 年轻女子拿起粉肚兜,缓声说:“莫要小看这件小衣物,价值百两银子呢。布料用的是上等的冰蚕丝。七成桑蚕丝和三成锦纶丝,采用交并加捻而成。光滑、凉爽、透气好,不信你们都摸摸。” 伸手就往人群里递。 大家吓得步步后退。 这时候真摸女子的东西,显得没见识,又低级趣味。大家可都是有身份的贵公子。 年轻女子看没人接,把肚兜又叠起来,放回匣子里。冲大家挥了个手,“我走了,没女子在场了,你们放开的仔细看吧。” 走出两步之后,又折了回来,笑嘻嘻道:“四福晋的肚兜是云衣阁特制。四福晋说了,今日在坐的各位公子若是想买,让小女统统按八折优惠,就是八十八两银子一件。” 又挥了个手:“小女马大娘欢迎各位的光临,买肚兜有神秘礼物送的哦。” ...... 诗雅轩门外的马车里,苏樱隔着窗缝看到急步出来的马蓉,拉开车窗冲她招手,又抬头朝二楼窗口看了一眼。 挤了一堆的人头。 冲他们笑着挥了挥手,才合上了车窗。 马蓉拉开车门进来,大笑道:“完成了,我看那个姓年的,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女子若是放得开,男人们反倒是胆怯了。福晋这招真是高明,解了大家的围,还能给我招来生意。等我赚了银子,一定要请你去香满楼大吃一顿。” “是我该谢你的,这事一般的人办不成。即使把交待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去,也没你神色坦然。” 苏樱笑道,“你落落大方,没把这当成多羞于启齿的事,别人就不会想得那么龌龊。这场赌算暂时休场,热闹看完,该表现自己的时候了。文人自认风雅,肯定有人会当众标榜自己的心思纯正。即使没人说,我有位朋友在上面,他肯定会替我说话。” 窗口的公子们,看着红木马车越走越远,又各自回到了方才的坐位上。 有人说:“我想起来了,刚才那女子是个开铺子的,曾经上门给我家夫人送过衣服。她铺子里的东西都贵得吓人,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找她做。” 又有人附和:“对,也去过我家,难怪看着面熟。她的铺子叫云衣阁,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 有人嘻笑:“你就吹吧,刚人家自报家门了。一件小衣都要一百两,大衣服不得一千两啊。你出得起这个价嘛。你阿玛知道了,不得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第一个说认出马大娘的人,瞬间自我感觉良好起来,因为马大娘真的去过他家。他夫人跟福晋和宫里的娘娘们,所穿衣物是一个级别的呢。 年尧羹一杯一杯的呷着茶,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自马蓉出现以后,他一句话没说,坐的姿势也未动一下。 张廷璐拍着匣子,笑道:“不管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制作的,福晋出钱买下了,那就是她的。这赌是亮工兄赢。” 有人丧气地说:“嗐,四福晋糊弄人。” 有人如苏樱想的那样,想显示自己的品性高洁,踹了那人一脚,“你还真想看四福晋穿过的小衣?瞧你的龌龊心思。” ...... 胤禛来明珠府上是个幌子,但幌子也得有个理由。 他先是请教办学堂的事。 二人从办学堂谈开来,越说越多。最后话题,落在了明年征葛尔丹上面。 胤禛原本是想从办学堂开话,然后谈谈别的,顺带暗示,他近期不打算纳妾。怎奈明珠的话太吸引人,他越听越投入。 尤其是明珠分析漠北形势,让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原先还以为葛尔丹就是个自不量力,又出尔反尔的叛敌。上次队伍被打散,上表归降。这才刚过了三年,就领着五万骑兵,在漠北烧杀抢掠,四处袭击其他部族。 通过明珠分析,知晓了,葛尔丹也是无奈之举。 所在的部族权利分化严重,人心不齐,需要用战争这种方式凝聚同盟。因为在对待外敌的时候,大家会暂时放下私人的恩怨。 只要野心勃勃的葛尔丹不死,他就会四处乱蹿,西北就无法真正安宁。 而葛尔丹被称为“草原之狐”,阴险狡诈,神出鬼没,即使把他的队伍打败了,他本人也可能会逃跑,伺机联络众人,东山在起。 所以此次出征,也许会比预测中时间还要长,万一让葛尔丹跑了,就要去追,否则前功尽弃。去追击,战线势必会拉的更长,那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粮草跟得上,就有时间跟他周旋。 接着又分析粮草由谁押运,比较稳妥。分析了一圈,三路负责之人各有利弊,竟然没有一路完全放心。 胤禛暗叹,明珠能坐在内阁中堂的位置上,凭得可不是奉迎拍马,挤压同僚的手段,那是有真才实学的。这种学问,既有对时局的了解,又有人情事故的通达。 听到兴致正浓时,被吏部来人打断。 从官袍的蓝雀补子判断,是八品。应该是在吏部负责跑腿的。 送来了五斛米、三匹锻和一条猪后腿,说是万岁爷明年要征葛尔丹了,龙颜大悦,与民同乐。只要是曾在朝中担过差事的,人人都送。 花白头发的明珠,腿脚倒是很灵便,立马跪下叩谢龙恩。 站在一旁的胤禛有些窘意。 这两位官员,看上去也就是二三十岁的样子,面对曾经的朝堂重臣,态度也太轻慢了些。明珠是有罪,但以前也立也不少功劳。 待他们离开后,胤禛慌忙解释:“明老莫要跟不会说话的晚辈们一般见识。曾经为官又因各种原因赋闲在家之人,上上下下,少说也得有几百,定然不会人人都送。” “准葛尔部是万岁爷的心头大患,也同样曾是明老的心头大患。晚辈冒然猜测,是万岁爷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明老。念及过往种种,就想着让明老亲眼看看,我大清是怎么大败葛尔丹的,也好了去明老心中的遗憾。” “这是万岁爷向明老发出的邀约。” 胤禛这番话,说得发自肺腑。他真心诚意的想着,明年征葛尔丹,明珠能随驾多好。 明珠当初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卫,能一级一级升到内阁中堂位置上,自是因为他的才能。现在不是中堂,但明珠还是那颗明珠。 征葛尔丹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就像明珠方才说的,在外敌面前,大家应该放下恩怨,共同面对。 一个无官无职之人,有什么可怕的?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他想惹事,坐在府里不出门,照样能惹事。 明珠内心波澜起伏。虽然他是做了许多罪不可赦的错事,但他对国家对朝廷对万岁爷的一片赤诚之意,可昭日月。 长叹了几口气,没有应话。 就在这时候,府上的小厮进来通报,说外面有人找四爷,是四福晋派过来的人。 胤禛原想再宽慰明珠几句的,一听是苏樱差的人,立马起身告辞。 急急慌慌跑到大门口,才想起跟年羹尧打赌的事和此行来明珠府上的目的。 第91章 不敢多问。 门外等他的人,胤禛认识,是五阿哥身边的侍卫。 他左右张望苏樱在哪里时,侍卫走过来见了礼,然后低声同他说诗雅轩里发生的事,又说苏樱马上过来,让他在这里等。 胤禛揉揉鼻子,盯着侍卫看了片刻,极力装着平静的样子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侍卫摇头:“回四爷的话,没事了。”拉着马,站到了路边。 胤禛又问:“你还有事?” 侍卫说:“四福晋让小的也在这里等着,跟四爷一起回宫。” 说话的时候,一辆红木马车,从西边遥遥驶来。苏樱从车窗里探出头,远远地就朝胤禛喊:“爷,赶快上车了。” 声音欢快甜美。 就好像将要带着他奔赴某个美妙的地方似的。 胤禛慌慌地想,这是她在外人面前,给他留有面子呢。等坐上马车,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该找他算帐了。 今年端午节不就是么?她跟太子侧妃李佳氏起争执,他斥责了她,并让她给李佳氏道歉。 她当时气得小脸通红,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回府的马车上,对他又捶又打,说在外人面前不护着她了,明明是李佳氏的错,太子都没吭声呢。 他郑重的了道歉,再三保证此类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并让她提条件,不管提什么,他都应。 她提的条件是,在她及笄之前,不许再理会李氏和宋氏,就是被宫里人斥责,也不许理。 这次要什么条件,她才肯原谅他? ...... 粉色的肚兜早已装进了匣子里,匣子扣上了盖子,封上了锁扣。 安静地摆在茶桌上, 却像只龇牙咧嘴的凶兽。 年羹尧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这只匣子怎么处理? 带走? 不妥。 丢掉? 不妥。 让别人带走? 更不妥。 究竟怎样才能妥? 暂时想不到。 自己是有些才名,但天家之人接触的有才志士多的是了。在翰林院任职的个个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自己明年还不知能否进翰林院。 官场上有句话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三年前那界科举,自己连进士都未考中。 四福晋不可能仰慕他。 这是等着看他怎么处理这只匣子呢。处理的不好,他的前程也许就毁在这件事上。 跟人打赌拿到了四福晋的肚兜? 明年他若金榜题名,有人拿这件事说事。 除名是一定的。 到那时候,可不会有人听他解释,肚兜是怎么到的他手里。也不会有人听他解释,他从来没想过要真去拿四福晋的肚兜。 一旦被朝廷除名,没人再会给他机会,什么都做不成。 他这辈子就完了。 年羹尧思来想去,仍是想不到好对策,下定决心后,向张廷璐求助:“东西大家也都看过了,麻烦宝臣兄让四福晋派个人来,把它带回去吧。这场赌算我输了,我跟四皇子三年,三年后的春闱,我们兄弟一起考。” “逢赌必赢”也有主动认输的时候啊。张廷璐欢快地抖动着二郞腿,不紧不慢地说:“兄弟我再不会吃饱撑着没事干,招惹旁人的事,免得最后惹得一身骚。谁的事,谁自己解决去。 “反正你有能耐,这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倒你的。” 热闹激动了将近一个上午,有人认为这场戏已经落幕,离开诗雅轩寻别的乐子去了;有人认为这戏不会那么容易结束,担心给自己添麻烦,赶紧溜了;个别死心眼的,依旧坐着不走,非得等着看大结局。 话说的太多,也累了;大半上午了,也饿了。该喝茶的喝茶,该吃点心的吃点心。 阁楼里一时间挺安静。 张廷璐看年羹尧不接话,目光没有聚焦地落在案几上,不知道他是在发呆,还是在思索。 张廷璐坐正身子,探头过去,小声问:“你那第三题是临时起意的吧?当时是不是没考虑四福晋是谁,只想着四皇子没什么背景了。” 接下来的话加重了语气,“一个月前,在此打赌输了,气愤得砸了五张桌子,扬言要烧了诗雅阁的那个小少年,是四福晋的娘家大侄子。” 年羹尧仍没接话。 张廷璐想了想又说:“你小瞅了四皇子,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没人议论过,不等于他不值得一提。若是个平庸之人,兄弟我会把他介绍给你吗?他可是我老爹最喜欢的皇子。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也该相信我老爹的眼光。” 转话又问:“你是不是听说他给人送礼很寒酸,以此来判断他这个人不成气候?他不是你想像中的小气,我老爹说过,他可能是不知这其中的暗规矩。” “这五年,我家收到的礼物,每次就他送的最合心意。今年我老娘生辰,他送的翡翠头面是罗刹国的贡品,听说当时就只有两套,一套给了太后,一套给……” 年羹尧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沉声说:“我亲自送回去,并给他们道歉认错。” 张廷璐怕他道歉不够有诚意,以后惹麻烦,犹豫了片刻,道:“……给你说件私密的事。凌小霸的左手腕,是四皇子当着凌普的面,给捏折的。” “其中恩怨暂且不论,只说报复凌小霸这事,等时机的话,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多了。他却不想等,直接硬来。” 反问道:“凌普背后可是太子。太子他都不惧,他会惧你?你这么伤他脸面,他会轻易饶过你吗?” 张廷璐看着年羹尧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渐渐汇成豆大的汗珠,然后顺着鬓角滑落,急声说:“别别,你别怕,我二哥快过来了,等我二哥过来,让他帮你出出主意。” “不用,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盘坐的时间太长,腿麻了。年羹尧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周围的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又齐齐的看了过来。 年羹尧问:“四福晋的马车去哪个方向了?” 有人嘻笑道:“往东走了,可能是去明府寻四皇子。亮工兄,四福晋这是诚心跟四皇子对着干呢。四皇子即使拿到语嫣姑娘的小衣,四福晋也得把它扔了。你放心,你……” 这人看到年羹尧的脸色不对,话没说完闭上了嘴。 年羹尧拿了木匣子,急步楼下,张廷璐也追了下去,小声说:“我方才给你说的都是秘事,你不能告诉告诉别人啊。” 两人前后脚,到了门口。 张廷璐又追着说:“今日宫中有宴,一会儿他们还会回来,你在这里等就行。” 心里暗暗说道,到时候,兄弟我也帮你说几句好话求饶。 …… 胤禛坐上车,关上车门,看到苏樱脸上仍有笑意,暗自松了口气。双手捉着她的右手,怯怯地看着她说:“樱樱,我错了,不该跟这些无赖们来往,让你也跟着我丢脸。” 苏樱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呵呵安慰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那个姓年的,意识到小衣无法处理的时候,就会来求饶了。你好好教训他。” 胤禛不想提那个该死一万次的年羹尧,额头抵在了手背上,小声说:“樱樱,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不也会跟人赌了。我去明府是想跟明珠说,我不打算再娶妾室,不是讨东西。” 苏樱抽着手说:“你怎么会去要一个姑娘的贴身之物,你就是打算让纳兰姑娘入府,也不会为一个赌约去做这种令人不齿之事。” 胤禛抬起头,目光闪闪道:“樱樱你信我?” 苏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笑道:“哟,为了今日私会,特意换的新衣服?挺好看的嘛。要不要让云衣阁也给你做几件?马大娘也做男装。” 胤禛:“……” 叹了口气道:“我们先回宫吧,免得太子等急了。” 刚想吩咐车夫快点时,才意识到马车的晃晃悠悠的,走的极慢。拉开车窗看,发现车马靠着路边停了。 扭脸问苏樱:“你让他在这里停的?” 苏樱从另一边伸头出去,张望了一眼后,说:“等一会儿,我出来带的还有一名侍卫,等他过来,我们再走。” 胤禛不知道苏樱是何意,自己做了亏心事,也不敢多问。默默的朝苏樱的方向挪了挪,挽着她的小腰,头搁在了她肩上, 讨好道:“我把那三十万也给你,不用写字据,也不用你还。” 苏樱:“……” 胤禛看她不吱声,在她腰间抓了两把,“无定河两侧三里之内,是朝廷的地,现在都荒着。哪日你去找皇阿玛说,你在无定河两边五十丈内,大量的种植柳树和杨树,挡风又固沙。余下来的地,你统一管理,统一耕种。” “收成一半归国库,一半你自己留着用来请人护林。现在国库丰盈,皇阿玛定会说全都归你。说不定把下游河边的地一并让你管理,一共有几万亩呢。” “用不了多久,你就成为大财主了。” 苏樱有些适应不了,他现在这个软绵绵的样子,也不想再听他这些没有诚意的话。 若真有诚意哄她开心,就该提出把戴铎的卖身契转给她。 推了他一把,转了话题:“爷怎么突然想着给侧福晋办生辰宴?” 胤禛小声说:“我正要给你解释。皇阿玛让办的,说这样可以收红封。收的红封都归你。” 苏樱:“……” “嗒嗒”的马蹄声传来,接着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禀四福晋,年羹尧在诗雅轩门前的路中央跪着了。” 胤禛猛地坐直了身子,“嘭”地拉开车窗,抢在苏樱前面,应话吩咐:“绕路,让他跪死在那里。” 第92章 发生了好多事。 五阿哥性子温和懒散,鲜少与人有纠纷,也不爱出城玩。侍卫跟着他,日子过得温淡如水。 今日临时跟着四福晋一趟,算是看着热闹了。满脑袋的兴奋,等着看年羹尧怎么道歉,四福晋怎么责骂他呢。四爷却说绕路。 怎一个失望? 怎一个遗憾? 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方才过来的侍卫拉着马,站在了先前那名侍卫旁边。二人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相互偷偷地递着眼色。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车内传出苏樱的声音:“向前走。” 侍卫们心中一喜,翻身上马。 看戏去喽…… …… 诗雅轩里的人,全涌在了门口。路上来往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路中央的那个人。 没有说笑声, 只有低低的切切私语。 年羹尧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背了一枝荆条。腰杆挺的笔直,双手托着一只朱红色的木匣子,举到齐眉处。 一阵寒风吹过,撩起单薄的衣角,露着腰间麦黄色的肌肉。 寒冬腊月天,路人穿着棉袄都觉得冷。 年羹尧两鬓的汗水,弯弯如溪,流到眼角处,浸进了眼里。 酸酸涩涩。 站在路边的张廷璐急得直挠头。 初时,他想的是让年羹尧跪下来,向胤禛和苏樱叩首认罪,年羹尧若是不愿意,低头诚意认罪也行。 年羹尧的口才好,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定能求得原谅。 如此一跪。 张廷璐才意识到,也许情况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年羹尧是多骄傲的人啊。去年跟吏部陈尚书家的大公子闹掰那次,明明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最后硬逼着陈大公子向他道歉。 不道歉不行呀,他见到人家就冷嘲热讽,踩别人话里的小尾巴。 陈大公子虽然没有官职,他老爹陈尚书可是朝堂上从一品的实权派,管着官员调动安置的。 张廷璐挠了几下头,又去摸下巴。 唉,找的啥事嘛。 默默地对天对地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别人的事了。 焦虑急躁的时候,听到了清亮的银铃声,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枣红色马车,自西边驶来。 三品以上官员的马车上会挂银铃,借以提醒路人,早早避路。 不知情的人琢磨,此人许是跪的就是车里的人?而诗雅轩里的人,在心里暗呼:来了来了…… 马车越来越近。 眼看着马蹄要踩着路中央的人了,旁边的人,却都不想让路。 让路的话,马车稍一调头,就跑了。 那还怎么看戏? 反正要踩首先是踩路中央的人,不可能避过路中央的人,去踩旁边无关的人。 马前蹄离年羹尧还有一步的距离,驾驭双手一勒,四蹄扬起,又稳稳地落下。 年羹尧看马车停稳了,把手里的木匣子像对待宝贝似的,小心地搁到他右边,在马首下,咚咚咚的叩头。 “奴才年羹尧向四爷四福晋负荆请罪,奴才愿入四爷门下为奴,泣血恳请四爷四福晋原谅……” 啊?啊?!!! 此时“震惊“一词,不足以形容张廷璐此刻的心情。 入府为奴,那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家奴是主家的私人财物,若是主家不放人,他将来的儿子孙子都是府里的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奴才。不能参加科考,不能为官,跟原来的家里也断绝了关系。 聪慧如年羹尧下这么大的血本,这是为何? 张廷璐突然想到了,以年羹尧胆识野心,他是什么都敢去想的。这是对四皇子做了最大的衡量,而他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么一想,此时入府为奴,是保命的唯一办法。 张廷璐惊慌了,自己可是也跟四福晋有过结。接着又庆幸,当时自己只是招架,手指头都没动。自己是纯挨打的一方,是受害者…… 张廷璐思绪翻滚的时候,年羹尧方才的话,已经重复了四遍,额头上也汗水也变成了血渍。 车内的苏樱软声问:“爷,行了吧?让他滚吧?宫里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胤禛阴着脸说:“让他叩够一百个头再说。” 苏樱连声说:“不行不行。看似是惩罚别人,其实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太难熬了。” 说着推开了车门,探出半个身子,端着一张平静的脸色,语调温柔地说:“出城向南四十里德水镇朱家庄,你去找一个叫戴铎的管事。” “那里正在建学堂,先去搬一个月的砖。后面怎么处理,等四爷发话。” “以后要时刻记着‘人间那无情’。那是四爷诗作中的其中一句,人生在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给人留有三分情面。这三分情面是给自己的后路。“ 苏樱对旁边的侍卫看了一眼,又朝年羹尧的方向递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机灵的很,赶忙把马丢到一边,其中一人快步跑去把木匣子拿过来,递给苏樱。又转身回去,同另名侍卫一起驾着年羹尧的两只胳膊,把他拖到了路边。 并对众人说:“都让路。“ 看热闹的迅速退到两边, 大路宽敞。 胤禛从车窗口探出头,冷目如冰箭扫向年羹尧,“在这里跪到明日早上,再去朱家庄。“ 说完,“啪“的一声合上了车窗。 “走。“ 马夫一扬鞭,骏马撒开四蹄便跑,“叮铃铃……”的银铃声越来越远。 众人正要散去, 这时候自东边,又响起了急促了马蹄声,一名蓝衣汉服的青年男子,翻身下马,冲着正拿手绢给年羹尧擦试额头上血迹的张廷璐,急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张廷璐抬脸看着蓝衣男子,带着哭腔说:“二哥啊,你怎么才来啊?” 蓝衣男子急声说:“顾八代太缠人,啰嗦个没完,非拉着不让走,我这好不容易才脱身。” …… 皇宫不远处的茶棚子里,巧慧焦急地朝路口张望。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和五阿哥说话。 “五爷,您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 “看,看看四爷啊,还有四福晋。” “有什么好看的,又丢不了。我那两个侍卫别看脸长的白,武功高的很,万一打起来也不会吃亏。” 五阿哥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炒豆子。 悠闲自在。 他觉得对这个小丫头说话,有点冷漠,语气稍稍放缓了,又说道:“你这么担心,怎么不跟着你主子啊。” 巧慧一听五阿哥说话这么熟稔,顺话说道:“方才主子让我跟别人看铺子了,马大娘回去后,捎主子的话说让我来这里跟您一起等,说主子一会儿就来。” 五阿哥笑道:“让我猜猜看,你主子是不是去马大娘那里买了件小衣,扔在了年羹尧脸上?” 巧慧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五爷,您真神了。”接着又说:“你居然认识马大娘?还认识那个乌龟王八蛋?” 五阿哥得意得笑道:“我什么不知道?所以啊,小姑娘你不要着急了,没事的。说不定这会儿年羹尧正跟你家主子道歉呢。” …… 苏樱他们还未到毓庆宫,诗雅轩里发生的事已经传过去了。 骑马比马车跑的快嘛。 没看成胤禛的笑话,九阿哥失望极了,大声笑道:“四嫂要是不过去,我看四哥是没法收场喽。太子二哥,弟弟强烈要求给四嫂赏赐。但骂四哥还是要骂的,免得他以后又生事,丢咱兄弟们的脸。” 刚刚被纳兰语嫣气得一肚子火的李氏不爱听了。 阴阳怪气道:“九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哪有做弟弟指责哥哥的。我家主子爷再不对,自有太子殿下教导,哪里轮到你说话。” 九阿哥斜了她一眼,笑呵呵道:“哟,是小四嫂啊。弟弟好心给你个提醒,没事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我看纳兰姑娘一入府,便没你什么事了。” 李氏“忽”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老九,你是怎么说话呢?走,我们找皇阿玛评评理去,让皇阿玛也知道一下,老九是怎么经常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 一个宫女出身的宠妾而已,九阿哥也恼了,朝李氏走了两步,“你怎么说话呢?” 大家聚一起的时候,没有哪次不惹出事的。不是这个跟那个拌嘴,就是那个跟这个有磨擦。 太子起初也没太在意,眼看着要闹大了,赶忙制止:“都停住,不许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以后也不准提。谁再提一句,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们先入席,老四和老四媳妇一会儿就到了。” 苏樱以为他们一到毓庆宫,大伙该问东问西的了,其中肯定得掺杂或明或暗的风凉话。 结果没有一个人提起。 她出去了这半天,就跟去了趟更衣室一样的平常。 这其间,毓庆宫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男女是分桌坐的,她的位置安排在了三福晋旁边,午饭还没结束,都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苏樱走后,纳兰语嫣来拜见太子妃,九公主静宪热情的上茶。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静宪端的茶,自己喝了,喝后就跑出了毓庆宫。 六公主静格也跟着出去了。 大阿哥的侧福晋吴雅氏去更衣室,迟迟不出来,后来有人往里面送了套衣服。吴雅氏出来后,就离开了毓庆宫。 纳兰语嫣拜见了太子妃后,起身说要走。李氏热情的招呼她跟大家一起玩儿藏钩,纳兰语嫣推辞,李氏上前硬去拉。 拉扯中,碰到了一名端茶的宫女,纳兰姑娘一个灵巧的闪身,滚烫的热茶擦着她的胳膊,泼向了旁边的宋氏。 苏樱这才意识到,她回来之后没看见宋格格。 三福晋笑嘻嘻道:“太医给她上了药后,被太子妃着人送去了永和宫。你不用操她的心,她原本就是永和宫的人,跟回娘家一样,熟门熟路。” …… 九公主静宪闹肚子,一遍遍的往更衣室里跑;宋格格伤了胳膊。两位主角登不了台,唱戏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下午在景祺阁看戏。 太后、太子妃、佟贵妃、惠、宜、德、荣四妃各有一个暖帐。大阿哥一家跟惠妃一个帐子;三阿哥一家跟荣妃一个帐子;苏樱和李氏跟德妃一个帐子。 其他位份低的妃嫔们,以及小阿哥们自由选择跟谁在一起。 妃嫔和公主们,都选择跟太后或是佟贵妃一个帐子。别的都有自家的孩子啊,人家一家子难得团聚一次,外人往上凑算怎么回事。 大小阿哥们则是不约而同的,都聚在皇帝的大帐中。 九公主身体不适,德妃挂心,面对喜欢听的戏,也是兴致缺缺,早早的就起身,说先回永和宫,李氏慌忙也跟着去了。 佟贵妃膝下无子,偌大的帐子里,都是外人,心情不佳,跟禄夫人交待了几句话后,也早早的回了。 台上的戏叽叽呀呀唱的热闹,却无几个人真正在看。 等到半下午,仍不见皇帝来。 有人去打听。 带回来的消息是,皇帝正在乾清宫里和纳兰明珠谈话。还说纳兰明珠刚过午时,就来了。 太子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大阿哥胤禔呆怔了片刻后,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怕被众人看出来,急忙走出皇帝的大帐,回了自家帐子。 一帮小孩子叽叽喳喳,胤禛早就烦了,心急着去找苏樱,想再哄哄她。回宫这一路上,她虽然一直是笑脸。可自己说什么她都不感兴趣,也不怎么应话。 大阿哥带头一走,胤禛又坐了片刻,便也赶紧溜了。 第93章 这事你不用管。 帐子与帐子之间的距离很近,几步路就到了自家的地方。正在和苏樱说悄悄话的三福晋董鄂氏,看到胤禛,便起身告辞。 热闹的小年宴,女眷们不是使出浑身解数的,讨好自家身居高位的婆母,就是想着趁机讨好皇帝看重的太后。偏居一隅的德妃帐中,只有胤禛、苏樱和巧慧三人。 胤禛瞄了几眼巧慧后,吩咐她:“听说宋格格烫伤了,你去永和宫瞧瞧。” 巧慧答:“回主子爷的话,没来这里之前,奴婢就奉了福晋命令去看了。太医包扎的很好,没多大的事。” 胤禛说:“这样,你陪宋格格先回府吧。” 巧慧答:“奴婢奉福晋之命,问了宋格格是想先回府,还是等晚上在慈安宫用过晚饭再回。宋格格说,她想跟福晋一起回去。” 这个没眼色的蠢奴才。没看出来,爷是嫌你碍眼嘛。胤禛把苏樱面前摆的茶水泼在了沙土地上,从火炉上取下水壶,冲了冲茶盏,把水泼了,才又添了水。 “冬天要喝滚烫热水,身子才暖和。” 苏樱只顾想三福晋说的话呢,没听出来胤禛的话里意思是想支走巧慧,接过胤禛递到她手边的白瓷茶盏,又放回了茶几上,说道:“老九说侧福晋难听话,你知不知道?” 胤禛笑道:“宴席上不是常有的事嘛。” 苏樱颦了颦眉:“那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阿哥和福晋可是从来没有如此过。老九也太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他要把我放眼里,也不敢对侧福晋如此无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后宅之主,侧福晋也算是我的人。” 从江南回来多些天了,终于听到了一句爱听的。就是嘛,他的人,都是她的人。 可现在不想谈论旁人的事。 胤禛把一个铺着棉垫的绣凳踢到苏樱旁边,挨着她坐了,拉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低声说:“这事你不用管。” 我是马上要走的人。若是单纯地为了你,或是为了李氏,才不会管。苏樱一挑眉,突然来了主意似的说:“这样,你同意让我把戴铎赎出来,我去替你的侧福晋出气。” 试着说服他,“要是这样算了。爷,你也太没面子了。被人欺负这种事,第一次无动于衷,就会有第二次。” 接着又小声说:“我第一次参加宴席,大福晋看我年龄小,故意逗我,想看我的笑话,我反过来让她出了难堪,以后再没人敢找我麻烦。今年端午太子侧妃想向太子妃寻事,被我顶了回去,虽然我被你逼着向她道了歉,她现在看见我就绕路走。” 巧慧蹲在火炉旁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思索着,她主子会怎么去教训那个嘴贱的阿哥。主子在外面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吃过亏的。 胤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他没刻意想过的事。 在他心里,他此前一直把苏樱当成一个小孩子。却从没仔细去想过,这个小孩子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需要照顾。 他不在的时候,省心的很,从未给他惹出过什么是非。宫里的妃嫔们,阿哥们的福晋侧福晋,看着是规规矩矩的,其实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软懦的女子,她们的家人,也不敢把她们往皇家送。当初他把李氏提到侧福晋之位上,就是想着李氏外表看着娇答答,其实是个泼辣的。让她跟樱樱作个伴,免得自家人在宫里时吃亏。 现在细细一想,其实是樱樱一直在照看着李氏。 思及至此,瞬间对李氏恼了。 不省心的东西。 以后不用入宫了,也省得让他的樱樱操心。 胤禛把他膝盖上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拍了两下,笑呵呵道:“不用。都是自家兄弟,哪里用分什么长短高低。” 就在这时,惠妃身边的大宫女柳青迈着碎步进来,分别向胤禛和苏樱福了一礼后,对胤禛说:“四爷,惠妃娘娘想在她的帐子里摆几盆花。她说您的眼光好,让您去花房,帮她挑几样。” 虽说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理由,是让胤禛和纳兰语嫣私下里见见的。可这理由找的也太不含蓄了。 他想假装一下不明白什么意思,都装不成。 胤禛悔得肠子都青了,早些对德妃说暂时不想纳妾多好,省得现在得罪惠妃。但是不得罪惠妃,就得惹樱樱不高兴。 见都不能见啊。 见就表明了,他有纳妾的心。 胤禛正要说待会儿有事,另着其他人去吧。皇帝身边的赵胜一路小跑过来,打个千说:“四爷,万岁爷找您,让您现在去乾清宫。” 胤禛急忙对柳青说:“皇阿玛寻我,麻烦你给惠妃母回个话。五阿哥眼光好,让五阿哥去挑花。” 胤禛走后,苏樱小声问巧慧:“三福晋的话,你也听到了。怎么教训一下九阿哥?” 巧慧笑嘻嘻道:“主子爷不是不让您管的么?肯定是侧福晋先找别人的事,主子爷平时舍不得教训她,正好了,别人替主子爷教训。” 苏樱用食指在巧慧额头上点了一下,“侧福晋她再讨厌,我们也是一个院子里的。” 转话又说:“我现在对主子爷有所求,我帮了他这个忙,就能强行管要他要戴铎。” 巧慧不解道:“主子爷的东西不都是您的么?” 跟这个丫头说话,怎么这样费劲呢。苏樱不想理她了,坐直了身子,去抓瓜子吃。 巧慧急忙说:“奴婢去把九爷叫过来,您把他打一顿。姐姐教训弟弟很正常,您就当他是您弟弟。” 苏樱伸手又去点了一个巧慧的额头:“净出馊主意,有你这样的丫头天天跟着我。早晚得把我带偏,我看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 第八次说了。 巧慧缩了缩脖了,闭紧了嘴。 苏樱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琢磨九阿哥这个人。九阿哥在阿哥们中间,最张狂,尚书房里的授课老师,谁看见他谁头疼。 说话口无遮拦,鬼主意又多。 前世里,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九阿哥和八阿哥渐渐走的近了。对八阿哥惟命是从。他原来可是目中无人的很,从不把出身低的阿哥们放在眼里的。 一定是老八什么地方,让老九心服口服。 苏樱想了一会儿老八日常的行事作风,于是有了主意,对巧慧说:“你去把九阿哥叫过来,等他过来了,你就寻个理由出去。我跟他单独说些话。” 第94章 皇帝的责罚。 “九弟,听说你跟我家侧福晋斗了嘴?” “是她……” “是她的错。”九阿哥刚要接话,苏樱立马打断了他,“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看不出门沿高低。爷们说话的时候,就没女人插嘴的份。再说她是什么身份啊,有什么资格在九爷面前说话。” 九阿哥跟着巧慧过来,就想到了,可能是苏樱问他李侧福晋的事,毕竟她们是一家人么。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说句是李侧福晋先找事之后,就走。跟娘儿们浪费什么口舌。 苏樱这些话,说到了他心里。 于是接话道:“还是四嫂有见识。” 苏樱给九阿哥斟了茶,接着说:“但你也有错啊!” 她看着九阿哥猛一变脸色,紧接着又说:“你堂堂一个皇子,额娘是高贵的宜妃娘娘,身份尊贵无比,怎么能跟一个妾室一般见识。拉低九爷的身份。” “你要是看她不顺眼,直接找你四哥理论。无论打架还是骂架,都要找级别相当的对手。” “就今儿这事,跟一个壮汉子伸手去打,一个三四岁的娃娃有什么区别?别人不会认为壮汉子厉害,只会认为小娃娃很厉害,值得汉子去动手。” 看着九阿哥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苏樱接着说:“要是搁平时,这话我不会跟你说。我也讨厌侧福晋,你教训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儿你说替我出气的话,感动到我了。我是看透了,这么些阿哥,就你仗义……” 苏樱跟九阿哥娓娓而谈时,皇帝在向胤禛问话。说明珠今日入宫请旨,想在明年征葛尔丹时伴驾,问胤禛有什么想法。 胤禛感到诧异,是否让明珠伴驾看似是小事,其实是件很大的事。因为一旦伴驾,就有可能起复。 纳兰明珠原来可是一品的内阁大学士,跟索额图平分朝堂势力的人。二人争斗了二十来年,已经到了危害江山社稷的程度。必须有一个人退出才行。去年索额图成功的跟沙俄签了《尼布楚条约》,立了大功,就罢明珠的官。 这样大的问题,来问胤禛这个尚未领实职的人。也是皇帝的无奈之举。在这件事上,他实在是没有可以征询之人。 索额图和佟国维不用问,肯定是反对。 佛伦那些人,也不用问,肯定是支持。 张英、陈廷敬这两位汉臣,倒是在朝堂上一直中立,但他们以前没少吃明珠的苦头,盼着他早死呢,哪里想让他伴驾。 安排陈廷敬往明珠府上送礼,皇帝有些后悔,担心陈廷敬派的人万一对明珠无礼,明珠碍于面子,不来请旨,就麻烦了。可是又不能把吏部隔过去,另派他人。 好在明珠还是来了。 跟明珠谈话时,明珠提到胤禛,说四皇子今日去了他府上,一番话说得令他无比汗颜。一个年轻人在国事面前,就知道要抛去恩怨,而他却还在为罢官的事,耿耿于怀。应该早些来见万岁爷,就是给万岁爷执鞭牵马当个马凳,也愿意云云。 皇帝知道明珠这是故意如此一说,刻意不提吏部上门送礼之事,这是暗示吏部的人说话不好呢。更加剧了皇帝让明珠伴驾的决心。 现今朝堂上索额图一家独大,需要有人出来分索额图权利,虽然有两位汉人尚书,跟谁都不是一伙的,但毕竟势弱。 一个旗籍四品侍郎家的公子,就敢招惹一品尚书家的公子。还不是欺负陈家,没有根基,不敢惹事。 虽然高士奇要来了,但他也是汉人,又远离朝堂多年,更是没有根基。 皇帝想找人征求意见,并不是真的征求意见,而是想找个不是明珠的门人,来肯定一下他的想法。 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胤禛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纳兰明珠虽然不是内阁中堂,但他才能还在,有才能之人,理应为皇阿玛所用。” 皇帝追问道:“征葛尔丹回来,随驾的人都要封赏,怎么封他?”话外之意是,要不要复官? 胤禛想了片刻说:“儿臣不懂政务,但儿臣想明珠他再有能耐,他也在皇阿玛手里;他再有心思,也高不过皇阿玛的心思。” “儿臣认为可以给他复官,但不给他实权。有需要商议的事就问问他的意见,没事他就让闲着。也让众臣们看明白,身为一个臣子有多大的权利,并不取决于他的职位,而取决于皇阿玛愿意给他多少权利。” “皇阿玛随时可以给,也随时可以收回。” “一品的内阁大学士,一年不就一百八十两的俸银么,我们国库丰盈,又出得起这个钱。” 最后,说道:“儿臣妄言了。” 这个回答,皇帝甚是满意。 没理由不让明珠随驾,没理由不让明珠复官嘛。 皇帝顺带的也对胤禛很满意,这个儿子是个心胸宽大的。但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晓了。 转话问:“听惠妃说,她侄女看上你了,你怎么想的?” 胤禛急忙说:“纳兰小姐身份高贵,做儿臣的妾辱没了她。儿臣暂时也不打算再往府里添人。”怕和离的事,万一传出去,于是又说:“苏樱待儿臣极好,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臣都不会另择福晋。” 皇帝更满意了,他有些担心,胤禛因为跟叶赫那拉氏扯上了关系,才为明珠说话。 心中没了顾虑,也没必要绕圈子,皇帝直接问道:“你今天去明珠府上干什么去了?” …… 太子心急如焚,明珠离开乾清宫之后,他以为皇帝会叫他议事,结果叫的却是胤禛。 据他派出的小太监打探来的消息,谈话是在乾清宫小书房里进行的,谁都没让进。皇帝信得过的夏嬷嬷有事请示,都被挡在外面了。 直到傍晚来临,大家移步慈安宫用晚膳,消息才传了出来。 说是四阿哥胤禛行事乖张,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损了皇家颜面。 皇帝斥责了他半日,让他去宁夏找佟科多一起思过半年,明日就出发。现在已经回府收拾东西去了。 这道旨意如一声惊雷在后宫炸响。 连先前嘲笑胤禛的九阿哥都认为皇帝责罚的太过,在佛堂里跪个三天三夜就行了。这个季节去西北啊,冬天冻死狗的地方,而且马上要过年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去半年,可是要误了明年二月的出征,将错过一次难得的立功机会。 此消息到慈安宫没多久,皇帝就来了。 众人见了礼后,太子上前为胤禛求情,言词切切,说老四是被人下了套,又说自己身为兄长也有失教之过。 九阿哥因被苏樱说教了一通,刚刚当众向李氏道了道歉,被太后以及几位娘娘夸赞有君子之风。 正想表现自己呢,难得的也上前求情:“皇阿玛,那个姓年的,儿臣了解,就是个无赖,京中多少贵家子弟都被他戏弄过,大家是对他敢怒不敢言。四哥的方法虽是不对,但毕竟是惩治了恶人……” 这些儿子们别看整日吵吵嚷嚷,真遇到事了,还是不错的。 连老九都出来说话。 皇帝心里很高兴,却板着脸说:“朕决定的事,无需再议。出去锻练一下,磨磨他的性子,对他以后有好处。又不是流放,就是让他去看看佟科多有没有在那里好好放羊。几千里路,一来一回,也得半年了。” 京城到宁夏两千多里路,一般马的脚程,昼行夜宿,来回最多一个多月,哪里用得了半年。 但皇帝的话就是天,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封死了求情,其他跃跃欲试也想跟着求情的阿哥们,都退了回去。 在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太子妃去了惊慌失措的苏樱跟前,安慰几句之后,说:“四弟不在家,弟媳有事尽管差人来毓庆宫。六个月很快就去了,前不久去江南,不是也一去几个月嘛。” 第95章 要去喝西北风了。 苏樱心里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惊慌,她虽然不知内情,但知道肯定不是惩罚。刚办了一件大差事呢,真是犯了错,也得功过相抵。 又想到,那个地方离漠北最近,许是去筹粮的。前些时,禄夫人不是捎话给她说,运粮的事,办成了么。而朝堂上又没有明显的动静,应该是秘密进行的。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就肯定了下来。佟科多出事,佟国维不可能袖手旁观。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何会如此突然。 但即然皇帝是在演戏,就陪着他演。 泪汪汪地向太子妃道谢后,又擦了眼泪,去安慰了德妃几句。 德妃笑吟吟道:“万岁爷这是为了四阿哥好,出外锻炼锻炼才皮实,我们该替他高兴。” 感受不到一丝难过。 苏樱不禁觉得胤禛有点可怜,这可是亲娘,对他也太不上心了些。平常态度冷淡就不说了,这次去的可是遥远的大西北! 名义上还是思过。 惠妃本来安排的,胤禛一来就把他叫出去,让他跟纳兰语嫣见面。只要单独的聊上几句,不可能不动心。 现在人已经回了府,明日就走,而且一去半年。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悄悄对她身边的宫女叮嘱了几句,宫女离席又去找了一位小太监,小太监飞快地出了宫。 坐在佟贵妃身边的禄夫人,一看今晚不用她搅局了,低声和佟贵妃说了一会儿话后,退了席。 这个提前准备了一番的小年,除了胤禛受罚这个消息之外,极为平淡。大家像往常的宴席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敬酒的敬酒,该风凉话的说风凉话,该表现的表现,该拍马屁的拍马屁。 热热闹闹。 形态各异,各怀心思。 早把有人罚去千里之外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皇家薄情啊! 我家主子爷这时候肯定没用晚饭,而且马上要去喝西北风了。 苏樱正觉得心中荒凉时,太子妃来问她,是否要提前回去看看四阿哥。 苏樱说不用,不能因为他一个,影响大家的心情。她一离席,侧福晋和宋格格就要跟着一起走。如此,就没了团圆饭的样子。 惹得旁边的李氏十分不满。 九阿哥刚和她道过歉,正觉得自己的风头很旺呢,接话道:“我回去看看爷吧。” 假如把女眷们分为两派的话,那便是正室一派,妾室们一派。但凡遇到正室和妾室有冲突时,正室站正室,妾室站妾室。 太子妃和苏樱相视了一眼后,说道:“那辛苦李侧福晋了,宴席结束之后,人人都有礼物送。本宫不知道宋格格要来,少备了一份,刚好了,把李侧福晋那份给宋格格。” 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宴席都快结束了,李氏正想说,既然安排的有统一的活动,妾就再等一会儿。 太子妃对她旁边的宫女说:“送送李侧福晋。” 又笑着对李氏说:“听闻四阿哥对李侧福晋极好,李侧福晋什么都不缺,也不稀罕本宫这点小东西。” 肯定是送些不值钱的,谁稀罕啊!李氏愤愤的离了席。 大家吃好喝好,该说的话也差不多说完。 宴席很快便散了。 回府的马车上,宋氏对苏樱说:“太子妃赠的礼物,等回去,妾还给侧福晋。” 苏樱笑道:“你还当真是给她的啊!那是太子妃想给侧福晋添堵,故意刺挠她。你难得入宫一趟,又伤了胳膊,太子妃心中歉意。你没注意到,其他人都没你的多。” 宋氏小声说:“妾明白的,妾今天是跟着福晋来的,太子妃是看福晋的面子。”又说,“礼物也太重了些。” “太子对我们主子爷重视,所以礼物才送的重,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收着吧。东西都好好存着,哪天找到你家人,等见面的时候,也好给他们见面礼。” 宋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车内沉闷安静。 快到府门前时,停下了。 苏培盛在车外小声说:“禀福晋,年羹尧在府门前跪着呢,主子爷特意交待说让您不要理会他。” 贝子府门前,日夜都有侍卫值守,两盏风灯高高的挂在门檐下,把大门外照得一片暖黄。 年羹尧仍是白天时的单衣装扮,此时正对着门东侧的石狮子跪着,塔着肩膀,勾着头。没一点白天跪在路中央时的精神斗擞样儿了。 苏樱低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苏培盛答:“中午,当时正对门口跪,奴才嫌他碍事,让他跪一边去了。奴才着人往宫里给主子爷传了话的,主子爷说不让管他。”让他跪死在这里,这句话就不说了。 苏樱又问:“他吃东西了吗?” 苏培盛答:“没有,奴才让他挪过地儿之后,就没再动过。” 苏樱说:“这样冷的天,到不了天亮,就得出人命,有损主子爷的声誉。主子爷现在有别的事忙,也顾不上他。你给他备一桶热水泡泡,让他吃点东西,再让府医看看身体有没有问题。千万不能让他出事了,后面的事,我也安排。” 苏培盛为难道:“主子爷再三叮嘱不让管他,当他不存在。” 苏樱放冷了声音:“人在气头上,难免会做错事。这时候就需要做奴才的有眼光,会来事。等他真跪死到这里,你这个总管别想当了。何况有我呢,你怕什么。” 苏培盛慌忙应是。 苏樱又问:“主子爷回来了吗?” 苏培盛答:“没有。晚饭时,高总管捎回来话说,让奴才帮主子爷准备出远门的东西,说是今晚可能要子时以后回来了。让奴才等着。” 苏樱暗笑,就知道这时候,他不会在府里。去西北那个荒乱的地方,可是要带着兵的,估计是去丰台大营了。 躲在不远处的张廷璐千盼万盼,终于听到了银铃声,接着看到了王府的马车。他紧张的等着车里的人下来,让年羹尧进去。 苏樱下了马车,脚步没有半分迟疑,目不斜视的入了府,张廷璐那颗冰凉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 手握拳头,狠狠地砸在另一只掌心,明年的今日,怕是亮工兄的祭日了啊。 二哥这法子也不行啊! 跪到门口也不行啊! 怎么办啊! 在他对天长叹,暗自哀伤的时候,从门内出来三个小厮,一人抱着腰,两人抬着腿,把年羹尧抬进了府里。 “唉……可惜了喽……今晚死不了喽……” 一声叹惜在张廷璐背后幽幽响起,吓得他打了个寒颤。 扭头一看,是裹着羊皮袄的陈尚书家大公子。 “人都快跪死了,你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你穿的厚,你是不知道冷。” 张廷璐愤愤道。 突然想到陈大公子说的话,扭头往府门前看。 石狮子前面没了人。 急冲过去,问立在门前府卫:“人呢?” 冻死收尸了? 第96章 心心相印。 苏樱又梦到自己去送军粮,平坦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接一辆马车,前后望不到头。 远处的青山高耸入云。 近处清澈的泉水里,有金黄色的小鱼儿游来游去。 她坐在马背上,哼着曲儿。 心中喜悦无比。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送军粮。 拧拧脸,果然不疼。 既然是在梦里,就不怕有人看。 那,那就洗个澡吧。 策马往泉边奔,纵身入水。 “扑通” 醒了…… 苏樱狠狠地捶了两下床,早知道慢慢的下水,都多少年没在河里洗过澡了。懊悔了片刻之后,去想方才的那个梦。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胤禛是她最信任的人。只要是他经手的事,她心里就踏实无比。他若真是去筹粮送粮,明年征葛尔丹的粮草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唉……多好一个人,干嘛要生在皇家!生在穷苦人家多好,长到二十多岁了,还娶不上媳妇,刚好被自己遇上。 把他领回家。 让他劈柴喂马放羊。 屋内漆黑。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苏樱伸出头去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值夜的丫头应声:“回福晋的话,刚过子时。“ 苏樱又问:“主子爷回来了吗?“ 门“吱”的一声开了,胤禛对值夜丫头说,“你出去吧。” 苏樱暗自对自己说:我跟他说,我是刚醒,他会信吗?他该不会以为我担心他,彻夜难眠吧? 男人出去办事多正常,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的命大着呢,多年以后,会全须全尾的坐上皇帝的宝座。 “你还没睡?” 胤禛站在床边解着衣服说。 “刚醒。怎么不让丫头燃灯?” “不用,看得见。” 看得见个鬼。苏樱撩起床帘,看到一个黑影在她床边乱晃,又问:“你在干什么?” 黑影朝床边靠近。 扯着被子说:“你往里面一点。” 苏樱:“……”都和离了,睡别人床上不要先征求同意么? 不情愿地往里面挪挪,“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天亮就走。”手脚麻利地上床,把人扯进怀里搂了片刻,头又往下拱了拱,头脸在她颈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道:“你跟我一起去吧?你救的那个姑娘跟着佟科多去了,到那地方,也有人玩儿。” “除了比京城里冷,风会比京城里的烈,别的也没什么。到时候你穿厚点,尽量少出门。此趟一共带了两百护卫,都是从皇阿玛的亲军挑出来的,个个都是好手,很安全。” 苏樱:“……” 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问:“你不是去思过吗?” 胤禛回城这一路上只想着,她跟自己去的可行性,以及怎么说服她了。忘了说重要的事情了。 “这是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国公府里的人也不要说。皇阿玛是让我去宁夏筹粮的,佟科多也是。” 这个姿势虽然舒服,却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胤禛抬起头,把苏樱摁在他怀里,鼻子嘴巴在她发间厮磨了片刻,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又说: “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只是帮忙筹粮,皇阿玛另外安排有人运粮。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那边有一望无望无际的大草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是说的那里……” 苏樱挣扎着打断了他的话:“男人办正事,女人跟着像什么样子,再说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说话的时候,终于把头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用再往下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我不能为你而活着。” 果然如他想的那样不听话。胤禛捏着她的脸蛋,说:“以前我出去办差,你都闹着要跟我。你想想你那时候都怎么说的,都说了些什么话。” 苏樱说:“那时候你是我夫君,现在我们已经和离了。” 讨厌。 不懂事。 胤禛没再接她的话,松开了她的脸蛋。 大红色的肚兜轻擦着手背。 “我在这里面占了多大的位置?嗯?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是满满的都是我?” 没等应话,低头咬她的脸蛋,咬她的耳垂,咬她的脖颈…… 像只吃饱撑着了的狮子,闲着没事,来回转悠着,巡视他的领地。 苏樱挽住他泛着湿意的脖子 “嗯?” 苏樱推开他,去扯他的里衣 胤禛沉默片刻后,低笑了一声,拉下她的胳膊,一并抱紧了,沉闷道:“这一去,至少要半年,万一有了身孕,我又不在你身边。” “我喝避子药。” “不行。” 这是故意耍她的啊,苏樱恼了 心心相印, 不如从了本心? 胤禛做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下定决心后,说:“等我回来。” “滚。” 这个厚脸皮的死无赖。 恼羞成怒。 苏樱此时若是能捶,肯定就把他捶死了;如果能踢,肯定把他踢飞到天边。 可惜胳膊腿都动不了。 胳膊被搂着,腿被压着。 气呼呼地无可奈何。 半天后,胤禛说:“和离之事,等我回来再说,行吗?我不在家,府里这些人还要依靠你。” 苏樱立马接话:“有苏培盛,他多能干。“ “他是个奴才,人情礼往的,还需要主子出面才行。”胤禛想了片刻,又说:“宁夏那地方和准葛尔接壤,又是回回的聚集地,民风彪悍,上上一任的知府,就被当地人害了。” 停顿了一会儿,没等到苏樱担心的话,他只得自己往下说:“我这一去挺危险,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我万一出了事,你也不用和离了。家财都归你,守孝三年,你就自由了。” 苏樱问:“为什么要三年?三个月就差不多了吧。三个月就能把该卖的卖了,该处理的处理掉。” “你……” 明知道是她胡说的,胤禛还是有点生气,摸上了她的脖子,“我还是先把你掐死吧,到时候能葬在一起,去阴曹地府时,也好结个伴。” 苏樱吃吃笑道:“四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把戴铎的卖身契给我,我考考虑虑你说的话。” 胤禛把捉着她脖子的手,移到了她的后脑勺,揉摸了两下后,说:“跟人谈判的三忌,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 “忌急、忌燥、忌亮底牌。要沉着气,才容易赢。你要是能沉着气,等不到天亮,我就会告诉你,戴铎的卖身契,我给了苏培盛。我走了,府里你就是最大的主子,苏培盛听你,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跟你一起去的吗?” 胤禛“噢”了一声,道:“谈判还要做两手准备,万一对方没按着自己想法走,就要在剩下的路里,找出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苏樱听着胤禛叙叙叨叨的话,突然意识到戴铎这个第一谋士,也许是外人的说法。他的第一谋士,其实是他自己。 于是问道:“你觉得年羹尧这个人怎么样?”接着又说,“心平气和地评价他。” 胤禛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有才能,而且是大才。看似目中无人,桀骜不驯。其实一旦认准某人,就会死心踏地。但他的骄傲是渗在骨子里的,一旦得势,就又会忘乎所以。” 刚认识就能判断得如此准确。 自己跟他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里里外外都被他看透看光了? 苏樱瞬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个透明人。 她小心地问:“我呢?你评价一下我。” “一只又甜又软的小糖包……看见就想吃……”胤禛说着,搂着怀里的人啃了起来。 “别别别,我再问个话。” “……嗯?” “怎么突然让你去宁夏?” “……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啾” “啾” “不行,亲这里……” “不听了,我困了,要睡了。” “我说,我说……” “皇阿玛不放心粮道,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让佟科多带着银子去那边筹粮备用。今儿明珠对皇阿玛说,路途太远,这场征战或许需要的时间更长,粮道一旦出问题,可能会前功尽弃。让做多重准备。” “皇阿玛担心佟科多的号召力不行,筹粮不足,就想到派一个皇子过去,宁夏知府那边也能更加重视……” 第97章 美人相随。 两个人说着些有用无用的闲话,温言软语间,不知不觉天亮了。 苏樱趴在床上,嘟囔道:“好困啊,我就不送你了。祝你马到成功,早日封官嘉爵,回来多娶女人,儿孙成群。” 真是不懂事,马上就要走了,还说些他不爱听的。 胤禛穿好衣服后,把苏樱从被窝里拖出来,“不行,佟科多穿着囚衣走,他女人还死命的追着去呢。我骑着马走,连个女人送都没有,太寒酸了。” “让侧福晋去,她昨晚提前离席回来安慰你。我回来的时候,她在门房处等你,你见到她了吗?” 胤禛拿着放在床头的衣服,胡乱往她身上套,“我跟苏培盛交待过了,李氏的生辰宴取消。等明年我回来,给你补办及笄礼,大办一场,肯定能收很多红封。”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苏樱穿着衣服说,“既然贴子已经送了,宴席照常办吧,没外人来,府里的人一起吃个饭,反正现在也有钱。” 提到钱,胤禛才想起了一件大事,从怀里掏出六张银票放在妆台上,“这三十万两也给你,不要胡乱花啊,三年后要还的。” 苏樱十分惊讶似地说:“你不是说白送给我了吗?反正你有办法还上。” 胤禛“哼”了一声道:“我写的和离书,前日又偷偷拿回来了。以后你说话注意点,再说我不爱听的话,和离书不还你了……” 看到苏樱的目光朝衣柜顶上瞄了一眼,他装着没在意的样子说:“快穿衣服,去叫丫头送水过来洗漱。” 苏樱:“你出去一下。” 胤禛:“不就是在柜子顶上放着嘛,我早拿走了。先放我这里,等我回来,就还你。” 苏樱:“……” 拿起妆台上的梳子,狠狠掷向他,然后又冲上去捶打他后背,恼怒道:“你这个吃猪毛的烂臭虫……” 胤禛内心狂笑。 爷这招叫出其不意。 …… 红木马车迎着初升的朝阳,叮铃铃地朝北城门方向行驶。 苏樱气恼极了,却不得不装出悲伤的样子。 待会儿北城门外,肯定有人送行。自此一别半年,她这个做福晋的,一点都不悲伤也太可疑了。 胤禛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笑嘻嘻道:“这种程度的难过不行,怎么也得扑到怀哭到两眼红肿,死拉着我不肯松手,非要跟我一起去。口里说着,你是风儿我是沙,相伴相随到天涯……” 苏樱扑上去掐着他的脖子说:“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就哭,哭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胤禛圈着她的腰,收敛了笑意,“不要说死,我要是真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见不到你了。光想想就很难过。” 苏樱突然想到前世里,自己躺在床上的最后那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盼着再见他一面,可又不愿说出口。 强撑着自己,盼呀盼呀,终于盼来了。 他问了句:“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她说出自己的心愿之后。 他说了一个“好”字之后,就转身离开。 巧慧拉着她的手,哭着说:“主子,您再撑撑,三老爷明日就能回来了,他说他从云南给您带了您喜欢吃的鲜花饼。” 好累啊!她实在没有力气再撑不下去了。 最后那一口气,她想的是:如果有来世,再也不要见到他;朦朦胧胧中又想,即使见到他,也再不要跟他有半点关系,一定要离这个把自己的一生都毁掉的人远远的。 可是老天害她,这辈子又遇上他了,又成了他后宅的女人。 漫漫长路,何时是个头。 苏樱不禁大哭起来。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下马车时,哭得两眼红肿。 胤禛摸着她的头,笑道:“都及笄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哭的这么难看。快把泪擦擦,下面有人,别让外人看见了笑话。” 送行的人,比意料中的还多。 太子、五阿哥、九阿哥、张廷璐、苏樱的三哥富存,竟然还有温达。 苏樱是费扬古的老来女,四个哥哥比她的年龄大上许多。富存今年二十七岁,遗传了觉罗氏的好模样,生得玉树临风,温雅俊美。 性子又十分的好。 苏樱自幼喜欢跟在他后面玩。 富存用拇指试了一下她眼角残留的泪花,不高兴地说:“就这么伤心啊!小没良心的,我前年出使沙俄,要去一年多,你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盼着我给你带外面的礼物回来。家里养了你了那么多年,原来养了只白眼狼。” 太子拍了拍胤禛的肩膀说:“昨晚我跟皇阿玛聊了,皇阿玛说就是让你出去长长见识,四弟你别多想。早去早回,府里我帮你照看着。” 昨晚宴席上,皇帝夸九阿哥懂事了。让九阿哥明白,皇帝是喜欢对兄弟们好的人。此时很热心地说:“四哥你放心去吧,四嫂我帮你照顾,每隔三天,我去你府上一趟,看看四嫂有什么需要没。” 五阿哥说:“四哥,回来的时候,看看宁夏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多带回来点儿,给兄弟们长长见识。我们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张廷璐连连鞠躬:“对不起四爷了,都是草民招惹来的麻烦。” 温达凑到胤禛面前笑道:“四爷早去早回啊!” 太子盯着这个瘦瘦高高的人看。 刚才还向他和另外两位皇子,分别行了拜见礼。在场的人,都不认识他。他却跟胤禛说话这么熟稔。 奇怪。 太子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问胤禛:“这是谁呀?” 胤禛介绍道:“户部书史令温达,明年开朝就去工部任员外郎,吏部的调令已经签发了。” 噢,以后盯着王新命的人。 太子瞬间对温达热情起来,“本宫听四弟提起过,正准备得空了,召见你。今儿正巧遇上了,待会儿就随我去趟毓庆宫,给本宫讲讲无定河的事。” 接二连三的喜事,已经锻炼了温达的情绪,太子同他说话,也没显得多么激动,礼节周全的应话谢礼。 胤禛问温达,“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西北?”怕太子误会他和温达私下里联系密切才故意一问。旨意昨晚才下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温达笑呵呵道:“下官听于大人说的,于大人说是听……”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位头戴白色帷帽的白衣女子,像云朵一样,从马背下轻盈地坠落。 “四爷,嫣儿随你走。” 声音是柔中带刚的清脆。 帷帽前的面纱撩起,露出玉芙蓉般圆润动人的脸蛋。 温达没说完的话,被惊得咽回了肚子里。 改口问道:“姑娘随四爷去西北?” 并不是温达抢着说话,是纳兰语嫣乍然出现,其他人停住了声,一时间冷场了。 温达这一声显得犹为响亮。 富存手搭在苏樱的肩膀上,望着白衣女子,笑呵呵说:“生猛。” 太子紧盯着胤禛。 五阿哥、九阿哥、张廷璐以及苏樱,俱是看着纳兰语嫣。 牵着枣红马的女子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纱,犹似身在烟中雾里,除了如瀑的长发垂下,全身雪白。 嫣然一笑,美玉生晕。 “嫣儿随你走,嫣儿骑术极好,不会给你添麻烦。” 深情软语。 仿佛她的眼里,只有她和胤禛二人。 看不见太子这个国之储君在。 也看不见她要追随的那个人的福晋也在。 自苏樱在九公主那里,听到纳兰语嫣这个名字,就想象过多次,和她见面的情形。 比如,她盈盈朝自己一礼,甜软地说:“嫣儿拜见福晋,以后请福晋多多关照。” 或是,胤禛把她带到自己跟前,说:“这是嫣儿,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也或是,她们二人并肩站着,旁人暗自在心里评判谁生得更好看。要说自己这把年纪了,早已看淡风云,断不会跟一个小姑娘去计较。 但相貌这事,还是有些介意的。 苏樱希望别人认为自己更好看。 毕竟身为胤禛的前福晋,与他的继福晋相比较,无一处胜过她,实在是件很郁闷的事。 而此时,自己是日常装束。昨晚大半夜没睡,一张无精打采的脸还刚刚哭过,眼睛胀疼,八成是肿了。 苏樱从未遇到过如眼前这样狼狈的情形。 还是当着她三哥的面。 她想转身回马车里,无奈富存搂的太紧,身都转不动,莫要说是离开了。 而此时的张廷璐, 想把年羹尧拉过来,让他来看看这个新鲜的场面。 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看眼前这这样子,不是一日两日的情谊,是情比金艰。 众人的目光从纳兰语嫣那里,又移向胤禛。 等待着他的答案。 胤禛的表情,好像一直未变,保持着刚下马车时的神色淡然。 平淡问:“你家人知道你来吗?” 纳兰语嫣扬了扬嘴角,慢慢冲他绽开了一个肆意的笑容,“不知。原来只有一部人知道嫣儿爱慕你;现在嫣儿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嫣儿非你不嫁。” 太子急了,指着苏樱说:“你,你没看到我四弟媳妇在这里吗?” 第98章 樱樱,你不能不管我。 纳兰语嫣这才发现苏樱的存在似的,扫了她一眼之后,轻启朱唇,对着太子坚定地说:“嫣儿愿意做妾。” 温达皱着眉接话:“你这份情谊是挺感人。但是姑娘啊,现在不是时候。四福晋本来就很伤心,你再这样,不是让福晋更伤心吗?你怎么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纳兰语嫣抿嘴一笑,娇俏道:“福晋怎会如你说的那般小心眼。我是去照顾四爷,福晋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恶心的一对狗男女,一坨屎都能被他们说成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富存挥了挥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赶快上路吧。”早上路早投生,免得脏了我家小樱的眼。 胤禛突然笑了,对纳兰语嫣抱拳揖了一礼,十分开心似地说:“多谢纳兰姑娘厚爱,我府里已经有了福晋、侧福晋和格格,做侍妾你愿意吗?你若是愿意,我收下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回头还不.......” 没等他的话说完,纳兰语嫣就急声接话:“嫣儿愿意,只要能跟着四爷,让嫣儿做什么,嫣儿都愿意。” “行。”胤禛说,“从此刻起,你就是我府里的人了。那就要守府里的规矩,你跟着二总管回府。侧福晋的院子宽敞,布置的又好,就住她那里,听她的安排。” 胤禛的语调虽然温和,却字字强势。 纳兰语嫣此趟是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只要跟着四阿哥走,即使他跟福晋的关系好,也得生出隔骇。 感情一旦有了裂缝,就会越来越深。 面对胤禛无形的压力,不禁有些退缩了,她朝远处看了一眼。 那个人就在那里,偷偷地看着她,甚至能听到她说的话。 纳兰语嫣语气仍是十分坚定:“嫣儿跟着爷,爷去哪儿,嫣儿去哪儿。” 胤禛收敛了笑意,冷声道:“我说了,入了我的府,就要守我的规矩。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苏培盛方才听到让把纳兰语嫣安排到李氏的院子里,他那颗怜香惜玉的心,就哆嗦了一下;此时看主子爷恼了,又哆嗦了一下。 五阿哥暗自摇头,多好一个姑娘,可惜了。 九阿哥纳闷,老四这是在干什么啊?如花似玉一个姑娘跟着红袖添香,去哪儿找这好事。得了便宜还卖乖。 太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眼前看着老四对她不满,但以后说不准啊。这样姿色的女子,在眼前时间久了,谁不动心? 张廷璐看明白了,原来不是两情相悦,是纳兰姑娘想来硬的,把生米做成熟饭。他想跑去告诉年羹尧,以后心甘情愿做只奴才吧,四爷对惹上他的女子都如此不留情面,莫要说你这个糙汉子了。 温达也看明白了,四爷好像是讨厌这姑娘。那他就没什么顾虑了,好心相劝道:“姑娘,虽然不知你有什么苦衷,但无论什么苦衷,都不值得你把自己搭进去,趁现在大错尚未酿成,跟四爷四福晋道个歉回去吧。还是清白女子,不愁嫁个好人家。” 富存“嗤”笑了一声,道:“这位老兄说不对,多少痴男怨女,最初也是冷目相对,两看相厌,甚至有着血海深仇。有句话,怎么说的?青梅竹马难成双,自古世仇成鸳鸯。只要功夫下的深,没有办不成的事。何况是才貌双全的叶赫那拉氏嫡女呢。” 啊?!原来此女不是我这个七品官能说教的人啊。 不,开年就五品了。 唔,在叶赫那拉氏面前,五品也不行。 温达闭紧了嘴巴。 在富存说话的时候,胤禛走过去,把苏樱从他怀里拉出来,拥抱着她,在耳边小声说:“樱樱,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这是有人在算计我。我现在遇到难处了,你不能不管我。” 他看苏樱仍是一脸呆怔,只得把原本等她自己发现的东西,主动说出来了:“和离书我放在了那个镂空的妆匣里,就是去年元宵节我们在西市上买的那个。早上是逗你玩儿的,我从不骗你,答应你的事,也都会做到。你先把她留下来,无论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富存伸手去拉苏樱的胳膊,不耐烦道:“四爷,赶快上路吧。大家都很忙,你们走了,我们才好回去。小樱不用你操心,我们家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一听和离书还在,苏樱的心里瞬间轻松了,再加上胤禛话,让她渐渐清醒过来。纳兰语嫣想嫁给胤禛有可能,但不可能对他情根深种,更不可能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想图谋什么呢。 “爷,您路上小心。语嫣姑娘跟我回去吧,我这个皇帝赐婚的福晋,哭了一个早上想跟着爷去,爷都没同意,不可能让你跟着。” 苏樱转话又说,“他要是同意你去,那我也要去,我骑术也是极好。” 扭脸看向太子,“殿下,您的是千里驹让我借借,保证能跑他们前面去。” 太子朝随从一招手,“把马给四福晋。既然他们都愿意去西北,本宫回去跟皇阿玛说,老四思过的日子,比京城里还美。让他们在那里多待几年算了。” 张廷璐叹息道,这对夫妇一旦联手,那是所向披靡啊,男无赖制得服,女娇娥也降得住。 …… 李氏要气炸了,昨晚早早的回来,主子爷不在,等到深更半夜,终于等到了,却被斥责不懂礼数,让她禁足西暖阁一日。 一日是不算什么,可今儿主子爷要走,被禁足便送不成了。 早饭也没心情吃,大半晌实在饿的难受,才吩咐丫头给她去灶上端半碗粥。粥还没到,不速之客到了。 苏培盛领着纳兰语嫣,同她见了礼之后,介绍:“这是新入府的纳兰姑娘,主子爷交待,让安排到您的院子里。” 看到这个小妖精,李氏的怒火蹭蹭直冒,头发根都要烧焦了。但李氏初时,没敢轻举妄动,端庄的问道:“主子爷都怎么交待的?位份是怎么说的?” 苏培盛说:“暂时是侍妾,至于怎么安置,主子爷说,入了您的院子,全权由您安排。” 小贱人落到我手里了吧,不给我好好道歉,我饶不过你。什么大户小户,入了府就得按府里的位分分高低。李氏一拍桌子,“好,把人给我留下,二总管去忙吧。” 第99章 团宠,团宠。 苏樱回府后,直奔东暖阁,扑到梳妆台前找那个镂空的匣子。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放在蝴蝶簪上面。 飞快地拿出来打开,掉出一纸条,先确认是和离书后,才去捡纸条看。 “爱骂爷的樱樱:在心里骂了爷多少几遍?你自己数数。数清楚了,再给爷一遍一遍的道歉。” 苏樱暗骂:“这个吃猪毛的烦人精,老耍我干什么。” 刹那间,早上对他的气恼化为对他深深的歉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临走了走了,也没跟他好好说话。 那就把他交待的事,都好好完成吧。 苏樱在起居室坐了一会儿,着人去叫苏培盛。一问,戴铎的契书果然在他那里。 苏培盛说:“主子爷交待,让奴才今儿把家奴召集在一起,问问大家有谁想捐官,有意的,主子爷愿借一万银子,十年还清。” 还想着让戴铎感激自己呢。 被死臭虫如此一举,倒变成了他成全戴铎。 苏樱心里又气了,却不动声色地问:“今年是不行了,契书都在主子爷手里。” 苏培盛说:“主子爷说书房的钥匙给您了。”顿了一下,又说,“捐官的奴才们若是借钱,主子爷说让从您这里支。” 苏樱说:“不在……”突然想起在马车上,她掐他脖子时,他环着她的腰说,有一件东西,你保管着,刚放你荷包里了。 当时只顾气呢,根本没去在意。 真是会作精啊!有什么事不能跟她好好说嘛。 苏樱改口道:“行,你也先初步审核一下,差不多的明年开朝,就安排他们去报名。” 苏培盛想表现一下:“昨晚主子爷一说,奴才就把府里的人细想了一遍,有希望能被录用的大约有五六人。 苏樱接话道:“你看着安排吧,主子爷是信得过你的。年羹尧怎么样了?” 苏培盛答:“昨晚发了一夜烧,早上奴才出门时,去看过他,好些了。” 苏樱说:“他的差事我来安排,你给他安排个干净的住处,衣服按例给他添两套。” 想到胤禛给她交待的话,又说:“等张二公子给他叙完话,让张二公子过来一趟。” 昨晚胤禛告诉她,把年羹尧留府里,张廷璐必然经常来寻他,不太大的事,不用麻烦国公府,找张廷璐就能办。 像把戴铎安排做通县的知县,张家和吏部尚书的陈家关系不错,让张廷璐托话给陈尚书,调动个知县,是件极小的事。 苏培盛离开没多久,张廷璐就来了。果然如胤禛说的那样,没有一点含糊,当即便应了下来。 想到他的人缘广,苏樱说:“明年府里准备添两位先生,分早晚班教府里的人识字,你有认识的合适人选吗?不用多大的学问,有耐心就行。按市面工钱一月一结算,不教书的时候,他想去哪去哪,住不住家都行。” 张廷璐面露喜色道:“只要两位吗?我认识好几个穷秀才,在街上摆摊帮人写书信,卖字画。” 苏樱说:“暂时就要两位。” 张廷璐问:“家奴呢?还要吗?” 在张廷璐这个大嘴巴的宣传下,午饭后,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四贝子府的家奴在闲的时候,可以学字,可以赎身,有能力的还可以管主家借钱捐官。 苏樱原想让苏培盛和田嬷嬷一起,去西市买些家奴呢,这下也不用去了,不断有人主动找上门。说愿意签卖身契,而且不要卖身钱。 苏培盛一看,这样不行啊!八成是冲着借钱来的。于是明文规定,至少在府里做够五年才能赎身,能否赎身还要看能力。只这一条就劝退了不少人。 傍晚的时候,大阿哥来了。 对苏樱嘘寒问暖了一番,说老四不在时,有什么需要,尽管着人去大贝子府。末了,又说纳兰语嫣此举是个人所为,叶赫那拉氏得了消息,就把她从家谱里除名了。 又劝慰了苏樱几句,让她莫要受此困绕,男人纳妾室很正常。 苏樱除了呵呵笑着点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冠冕堂皇话说。 次日,乾清宫里的人传话,让苏樱入宫。 面对皇帝的问话,苏樱装着不知道纳兰语嫣被驱逐出家门的事,笑着说:“小姑娘满脑袋的风花雪月,不知生活疾苦,一时间不好劝说。等纳兰姑娘在府中住一段时间,觉得无聊,自然就回去了。” 皇帝也不是不同意纳兰语嫣入四阿哥府,是现在不是时候。再有两个月就要出征了,费扬古是中路军首将。正是用人之际,抄人家闺女的后路,让他这个皇帝怎么有底气跟费扬古说话啊。 听苏樱的话里意思,并未在意纳兰语嫣,便放下心来。 皇帝说:“即使她留下来,以后最高也就是个庶福晋之位,对你没什么影响。” 叶赫那拉氏的嫡女怎么可能会是庶福晋,做侧福晋都委屈了。 在女人方面,男人的话都不可信,皇帝也一样。 好在她是打算和离的,不然的话不得憋屈死,整天疑神信鬼的想着,纳兰语嫣来抢她的福晋之位了。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苏樱趁机向皇帝提出无定河两岸田地的事。如胤禛说的那样,皇帝爽快的应了,说收成全部归苏樱。并夸奖她有想法。 苏樱慌忙谢恩,并说:“儿媳有处院子在朱家庄,仆随、冰库、地窖,粮食、蔬菜瓜果,什么都是全的。儿媳孝敬给皇阿玛了,哪天皇阿玛去视察无定河,也有个落脚之地。” 皇帝大笑,“我给你一点好处,你反过来再给我一点好处。这是不是就成了我卖了朝廷的田地,收你贿赂了?” 苏樱笑呵呵道:“以后学院建成,还要请皇阿玛去开课,这是提前贿赂。” 昨日皇帝看了顾八代写的规划书,前景可期。以办学堂这个理由,把高士奇召回来,也不算是幌子。 皇帝高兴地应到:“行,这两天就着人去改地契。”到时候送给高士奇,也算表达他的一点心意。 苏樱刚出宫门,府里的一名小厮拦着马车说,国公府里来人,让她回去一趟。 还不是因为纳兰语嫣的事。 实在不想讨论她了,但额娘召唤也不得不回。 觉罗氏问:“昨日,你三哥回来一说,我就等着你回来主动交待是怎么回事。看你这样子,不让人去叫你,你还不打算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说呢。” 苏樱搂着觉罗氏的胳膊笑道:“一条妙计,第一次用是智慧;第二次用是傻瓜;第三次用是笑话。她这死皮赖脸的一套,女儿五年前就用过,平时又经常用。四阿哥早就麻木了,根本不会动心。再说,有女儿这株红牡丹,四阿哥怎么会看上她那颗小青菜。” 这番安慰觉罗氏的话,说得她自己都想打寒颤。不久以后,要跟家里人说和离的事呢,现在还在说那只烦人精的好话。 唉,大过年的,不想让家人为她的事操心嘛。这日子过得,真是身不由已,嘴不由已,无可奈何。 次日是李氏的生辰,府里摆了宴席。 戴铎也接到了传信,一早便回来了。 虽然他从传信小厮口中知晓,主子爷鼓励家奴们捐官,但看到已经盖了府衙签章的解书,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当年父亲重病,实在无处借钱,只得选择卖身为奴。 他矛盾了两日两夜,是把自己以二十两的价格卖到普通人家,还是卖三十五两银子入贝子府。 贝子府各方面都比普通人家强上百倍,但唯一的不好是,怕是生生世世都要当奴才。 普通人家若是家道中落,有可能转卖奴才,到那时候可以寻机会自赎。 入了贝子府,他还以为这辈子就是奴才的命了。哪里会料到,这么快就恢复了自由身,还可能做官。 李老头笑他:“什么都有可能,要大着胆子去想。人有多大胆,就能干多大的事。武则天之前,谁敢想女人能也当皇帝?” 第100章 谁悲谁喜。 年羹尧的病已经大好了,只是精神厌厌的,苏樱让戴铎把他领去了朱家庄。 主子爷不在,今年府里倒是比往年更加热闹。尤其是那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干起活来风风火火,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寒冷的冬日,不用管事叫起,一大早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主动找活干。 府里从未有过的干净,墙角处一片落叶都没有。后园子,一天都可能没人坐一下的石墩也擦的一尘不染。 一个养马的都能赎身做官了,其他人觉得自己也有希望。 初三那天,温达带着他媳妇高氏和两个孩子来拜年,带了很多自家制作的糕点,还有大半袋剥好的花生。 温达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当时给四爷说送两袋呢,内人非说让剥好了再送来。满满两袋,一剥就剩下这么些。” 为了显示是自己亲手剥的,高氏捶着他,笑呵呵地对苏樱说:“都被他偷吃了,一边剥一边吃。” 温达争辩道:“我吃的都是特别小的。” 看他们热热闹闹,苏樱心中的酸意泛起,这样的日子才是日子啊!感觉他们是在过自己的生活一样。 给两个孩子和高氏分别封了红封,赏了两匹内务府送的料子,还送了一坛宫中特酿的莲花白。 苏樱专门叮嘱说莲花白是给高氏父亲的,听温达说她父亲爱喝酒。 高氏感动得不停的抹眼泪,连声说:“福晋这样,明年我们都不好意思来拜年了。我相公常说与人交往要投桃报李,我们是来感激四爷大恩的,家里没什么值钱物件,勉强凑了粒芝麻送来,反倒又拉了几大车的西瓜回去。” 温达在旁边傻呵呵地笑:“让福晋见笑了,内人没见识,说话粗野。来往是情谊,四爷四福晋哪里在乎东西多少。等不到明年,元宵节我们还来。” 又对高氏说:“福晋又不嫌我们烦,没事带着孩子们多来几趟嘛,也让孩子们在四爷府上长长见识。你也看到了,四爷府上的人,个个不凡,奴才都比外面的公子哥有精神。” 正月初六,府里来了一位小客人,年羹尧九岁的妹妹年春花。 穿了身鹅黄色的旗服,盘着双丫髻。 粉妆玉砌,玉雪可爱。 说是来给她五哥的主子拜年的,欢声笑语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还给苏樱跳了一支舞。 苏樱颇为感慨。 前世里,明艳亮丽的年春花十五岁入府,入府便是入了皇家玉碟的侧福晋,府内府外的人,一致都说她是四爷最得宠的女人。 住的屋子也最漂亮,五日一小赏,十日一大赏。 十几年俱是如此。 胤禛登上皇位,封了她为贵妃。 按宫中礼节,后宫嫔妃们,以及皇子皇女们向皇后拜贺之后,要向贵妃拜贺。翊坤宫一切都准备好了,胤禛却说为了彰显皇后尊贵无双的地位,只向皇后一人拜贺。 朝野哗然。 此前曾不至一个人猜测过,年氏若是能得子,她的福晋之位怕是难保。 毕竟身为嫡福晋膝下无子。在皇家来说,是个很大的缺点。 苏樱也对胤禛的做法,感到不解。不过,那时候,她已经不在意位份的问题了,被封为皇后也没有多少喜悦。也就不再去琢磨这些是是非非。 后来年贵妃有了身孕,产下的却是死胎,自此缠绵病榻。 胤禛一次没去看她,太医也不尽心。苏樱去求了胤禛两次后,他非但没去探望。让还年氏搬离了皇宫,去了三十多里之外的圆明园。 不到三个月,传来了年氏殁去的消息。 皇帝追封她为皇贵妃。 一个月之后,朝中开始有人陆续弹劾年羹尧,最后列了他九十二条罪状。判年羹尧斩立决,亲属给披甲人为奴。 曾经显赫一时的年家,从此家破人亡。 那时候苏樱就曾想过,大约是年羹尧什么时候开罪过胤禛,触碰到了他的底限。若不然,一个赌上身家性命效忠他的人,驻守边疆,连年征战立过无数次大功,罢官夺爵已经天大的重罚,不可能对他赶尽杀绝。 这也让苏樱明白,任何人都不要幻想自己在胤禛心里有多么与众不同,不要自信着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才情可以征服他。 当年的年氏也是美艳无双,而且深爱他,她本人又没做过什么错事。 他都能如此狠心。 纳兰语嫣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会有好的下场? 这更坚定了苏樱的想法。 当宋格格又一次悄悄的对苏樱说:“纳兰姑娘实在可怜,没一个侍候的人,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衣服都是她自己洗的。屋里也没火盆。妾听丫头们说,每次给她送的饭都是凉的。侧福晋还经常对她指桑骂槐。” 苏樱笑道:“这是她自己选的。入府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了,随时可以走,但走了就不能再回来。她自己愿意坚持。” 苏樱暗想,此时李氏对她的搓磨,那是好事。坚持不下去,出府不就好了。嫁不了皇族,嫁个富贵人家,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如纳兰语嫣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京中也无几人。 虽然打定了主意不理会纳兰语嫣的事,苏樱还是有些不忍心。 胤禛走之后,大阿哥第三次登门时,苏樱说:“大哥去劝劝纳兰姑娘?”又为自己的话,找了理由。 “你们是表兄妹,她信你。你从男人的立场,给她分析分析,呆在这个府,没什么好处。老四是什么性格你也知道,对女人向来不上心。身为一个女子,要么图位份,要么图宠爱。她在老四这里,什么都图不到。” 大阿哥迟疑片刻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又说,她入了这个府,便是老四的女人,他不方便私下里见面,拒绝了苏樱的提议。 宋格格往东暖阁跑得更勤了,一日最少一趟。 纳兰语嫣的事,让她明白,她这个不得宠的小格格,在府里的这三年,日子过得是多么的滋润美好。冬天从来没用凉水洗过手。 纳兰语嫣可是在用带着冰渣的水里洗衣服。刚入府时的纤纤十指,个个红肿生了冻疮。 没有福晋搭理过问,一个无所顾虑的侧福晋都能把人给吃了,莫要说那些踩低捧高的丫头奴才们。 过了初八,苏樱就开始忙德水镇的事。 其实也不用她咋忙,她就是急不可耐地,想跑去看看进展如何。 戴铎把那边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按着周侍郎绘的图纸,重新圈了地,已经动土开始打地基。 德水镇的铺子也收了几个,重新安排人经营。并且放了话出去,高价大量收地收铺子。 京城这边,在苏培盛和田嬷嬷的精挑细选之下,不断地购买家奴。主子爷没在家,理所当然地都签在了苏樱名下。 正月十二下午,身着男装的苏樱骑马从朱家庄回来,入城时,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勒住马,对跟着她的两名侍卫低声交待了几句后,又催马向前。在距离那人,还有七八步的时候,翻身下马,用蒙语轻呼了一声:“大王子。” 前面的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和身边的一名壮汉子说说笑笑的朝前走。在苏樱以为,可能是长的相似的某个人时,那人转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樱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细微的诫备。她犹疑了一下,又向前了两步,低声用蒙语说:“果真是大王子,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这人是叛敌葛尔丹的大儿子,叫巴尔珠尔。 巴尔珠尔没立即应话。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苏樱片刻,又看向了他旁边壮硕的随从。 随从摇摇头。 苏樱继续低声用蒙语说:“我是苏萨。去年在伊犁的燃灯节上见过大王子。大王子舞跳的真棒,姑娘们都看直了眼。” 第101章 把她带走吧? 苏樱其实是第一次见到巴尔珠尔。 前世里,巴尔珠尔下个月会被俘虏到京城,皇帝封他做了一名皇宫侍卫,直到死,都未能再回自己的部落。 巴尔珠尔见识广博,又风趣幽默。 苏樱迁居畅春园后,他也调到了那里。她觉得自己跟他是同病相怜,心中有一个遥远而又五彩斑斓的梦,却都被这个庞大的皇城困住了。 为此常常和他闲聊。 两鬓斑白的巴尔珠尔,每每提到他二十五岁那年伊犁的燃灯节,就满眼光彩。 蒙古语,就他教给她学的。 此时的巴尔珠尔,虽然和苏樱第一次见的时候,相貌相差无几,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才像是草原上的鹰嘛。 浑身上下都透着自由自在的张扬,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痞痞的意气风发。 巴尔珠尔歪头冲苏樱笑:“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看到这样的巴尔珠尔,苏樱突然有点想哭,就好像是暮霭沉沉的两个人,心不在焉的执手捻棋,早已看淡生死。 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和对方都仍是少年。 她咧嘴一笑,极为熟稔地问:“我去红袖坊喝茶,你去不去?” 红袖坊是青楼。 寻常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 但也有例外。 比如她给的钱多;比如领着她的人,给的钱多。 也就是说,只要给钱多,就能进。 苏樱想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悄悄打探一下,巴尔珠尔是来干什么的。他老子可是领着骑兵横穿喀尔喀草原,进驻了巴兰乌托。大清皇帝准备亲自带兵,去围缴。 红袖坊是个再好不过的说话地方。 点位姑娘唱曲。 关起门,在温香软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会被外人看到。不说话的时候,又不觉得尴尬。 苏樱自称兄长是跑南北货的官商,自己曾跟着兄长一起去过回疆。 巴尔珠尔很相信。 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两个人不着边际的聊各地的风土人情。 东拉西扯,也没能让巴尔珠尔的话里,带出此行的目的。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了,苏樱只得告辞。 “野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巴尔珠尔不让她称呼大王子,让称呼他为野肆。 巴尔珠尔歪头看着她。 清澈的眼神,似是薄暮时分,积雪初融的春水。看似冷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友善的暖意。肉嘟嘟的小脸,肤色透亮似的嫩白。 这是一位在富贵窝里,从未经过一丝严寒风霜的小娇娇儿。她怎么会对蒙古那么了解呢?对很多事物的看法,也跟他惊人的相似。 巴尔珠尔怎么也想不到,苏樱跟他聊的那些,都是前世里,他自己讲给苏樱听的。 苏樱要走,巴尔珠尔有些失落,漫不经心似地回答她的问话:“还没确定。苏萨什么时候还会去伊犁?” “要看我兄长的安排。”苏樱说着话,站起了身,“我和兄长暂时住在四阿哥府里的偏院,野肆在哪里落脚了?” “不确定,走到哪里住哪里。”这一分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巴尔珠尔仰脸看着她,十分不舍地说:“天色还早,再听一会儿曲嘛。” 他的眼睛像大部分的蒙古人那样,长而细。不同的是,他的眼尾更长一些,延伸到了鬓角处,开合之间,神光逼人。 这种光彩,在前世里从未见过呢。前世里的他,总是慵懒散漫的。 苏樱摁了摁头顶上的皮帽子。 “兄长有规定,在外面不管跟谁玩,天黑之前,都要回去。太晚了,会被斥责。” 巴尔珠尔遗憾地说:“好吧。”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不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不许告诉别人在这里见过我,你兄长也不能说。能做到吗?” 苏樱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 “小苏萨明白什么了?”巴尔珠尔挑挑眉。 “野肆是微服私访,不想惊动大家。”苏樱把掖在下巴底下的围脖提到了鼻子上面,“您保重,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早些回去吧,三天后,就是元宵节,皇帝要登城楼撒金币祈福,京城中的巡查戒备会比平日里严很多。” 苏樱离开没多久,巴尔珠尔的随从进了房间。 “主子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就要出城。” “走。” 巴尔珠尔一跃而起,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旗服,轻笑道:“最近三年的燃灯节,我都没在伊犁。” 他看向壮硕的随从。 “虎吉,这位美丽的小姑娘,会是什么人呢?她怎么会认识我?为什么说那么明显的谎话?”转话又说,“难道是我记错了?去年的燃灯节,我就是在伊犁?” “去年的燃灯节,您在喀尔喀。”虎吉低声说:“说不定她是奸细。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小的一定替主子查清楚。” 巴尔珠尔哼了一声说:“骗我。”停了片刻后,眼睛一亮:“我们把她带走吧?” “万万不可。”虎吉急声说:“我们要赶快回去,带着个小姑娘,会耽误行程。” 巴尔珠尔笑呵呵道:“我们先行,让她和春三娘一起坐马车走。” …… 苏樱心事沉重地回府,没用晚饭便睡了。 自从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一心想着和离。无事时,想的都是如何顺利的和离,所做的事,所接触的人,都是为了和离做准备,或是为了和离之后的生活做准备。 从未想起来巴尔珠尔这个人。 前世里,下个月巴尔珠尔在宁夏筹粮时,被当地的回回扣押,宁夏知府一面用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信,一面派人押解他赴京。 皇帝接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特意延迟了出征之日,就是为了等巴尔珠尔。 算时间,还有一个月左右。 可现在巴尔珠尔并未在宁夏,而是在京城。 这一世,很多都变了。 其他人不说,纳兰语嫣居然入了四阿哥府里。即使以后出府,也不可能再嫁给大阿哥。上一世,她可是大阿哥的继福晋。 苏樱把身边的人与上一世不同的地方,想了个遍。却有些不敢想,胤禛本应该是随正红旗大营出征的,现在却去了宁夏筹粮。 宁夏是大清和准葛尔的交界地带。 准葛尔二十多年前归降大清,中间几经叛乱,宁夏夹在中间,左右摇摆。 由于当地人大多说蒙语,和大清相比,宁夏和准葛尔的关系更为密切。 上上任知府还被当地人杀害了…… 这一世的准葛尔王子不在宁夏被掳,是不是表示会有别的王子在宁夏被…… 一条条信息在苏樱的脑海中翻腾,一次次的想到她害怕那件事的边沿,又一次次的停止不前。 筹什么粮啊!前方缺粮自然不会坐等饿死,没粮就撤兵了,大不了像上一世那样,次年再征葛尔丹。 唉…… 她还绕圈子特意传话给佟国维,说要注视粮道的问题,结果兜兜转转让胤禛跑去筹粮了。 苏樱大着胆子朝前又想了一步。 难道,难道老天看他前世干的狠心事太多,戾气太重,这一世要提前灭他,另择仁君继位? 那她真要成寡妇了啊! 府里的东西指定是不能卖的,值钱的物件都是宫里赏的,登记的册。没登记的都不值钱。 五十万两银子肯定不用还了,没人知道钱在她手里。 让宋氏来个死遁另嫁人;至于李氏随便她吧,想干嘛干嘛,但不能继续呆府里了。实在不想看到她那个假眉假眼,又爱小得意的样子。 到最后,府里的主子就剩下她一人。 怪孤单的。 苏樱想得头脑发胀,突然发觉自己想多了。他要真回不来了,自己应该收拾东西立马回娘家,然后另嫁人。和某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策马闯天下。 想到这里,苏樱心情又美了。 不回来也好。 辗转反侧。 天蒙蒙亮时,终于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半上午。用过饭后,让巧慧去叫云衣阁的马大娘来府里。 “大娘来京城多久了?” 苏樱沏着茶问。 马蓉笑嘻嘻道:“四百二十三天了。” 苏樱又问:“大娘家是哪里的?” 马蓉迟疑了片刻回答:“在南方。”十分怀念似地说:“挺远的。” 苏樱问:“在京城还习惯吗?” 马蓉点头:“还行。”反道:“福晋有事吗?” 苏樱递给了她一盏茶,笑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马蓉轻叹了口气道:“还没想。”又叹了口气,“走一步说一步吧,人生无常,谁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樱笑呵呵道:“不管是什么样子,但未来的路肯定很长。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马蓉怔了片刻道:“福晋这是什么意思?” 苏樱说:“我在德水镇建的有庄子、铺子、客栈,还有学堂。”转话道,“暂时是学堂,以后会慢慢发展成学院。需要有人帮忙打理,我觉得你不错。” 停顿了一下,又说:“这是我自已的,跟府里没关系。” 马蓉瞪了大眼睛,“哇,看不出来四福晋还是女强人啊!” 苏樱对她的用词,感觉到好奇:“好强人?” 马蓉笑呵呵道:“就是能干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 苏樱也笑了,没再说方才的话题,而是说:“一个姑娘无家人无亲戚虽然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但对以后的亲事有影响。高门权贵在意门弟,婚事都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可以帮你寻个人家,让你认在他名下。” 马蓉盯着苏樱看了半天后,问:“福晋,您今年是十六岁吧?说话做事好成熟啊!比我这个二十岁见多识广的人都厉害。” 苏樱笑道:“十七岁。” 马蓉嘿嘿笑:“你说的是虚岁。”又立即说:“行。福晋是不是给我收拾个院子出来,我今天就搬过来?还有啊,我的铺子是不是要关掉?挺赚钱的,关了可惜。这些天,八十八两银子一个肚兜卖十几个了。只有三个现货,别的都欠着呢,这些天只顾着玩,没有做出来。” 没等苏樱答话,她又说:“我很能干的,给我派两个丫环侍候吧,再派两个小哥跟着也行。” 苏樱告诉马蓉云衣阁继续开门做生意,并安排苏培盛找东家去谈,把铺面买下来。 她准备让巧慧去守铺子。在外面长长见识,兴许就不会两只眼睛只盯着自己看了。 巧慧想去,又不想离开主子。但经不住苏樱吓唬,嘟着嘴跟马蓉去云衣阁熟悉衣服的种类价格了。 苏樱又着人去德水镇通知戴铎回来。 晚上,让他和马蓉见了面。 次日,马蓉带了两个丫头便跟着戴铎去了德水镇。 马蓉走后,苏樱又把苏培盛叫来,事无巨细的交待了半天。 苏培盛问:“福晋是要出远门吗?” 苏樱毫不犹豫地答道:“没啊。”转念又一想,自己这一番行为,像是安排后事似的,她挠了一下头,“凡事提前做好准备嘛,以防万一。” 苏樱不知道,在她没有出府的这两日,巴尔珠尔的侍卫虎吉领了两个人,在府门外远远的埋伏着,只等她出门后,悄悄跟在后面,一个布袋子套头上,然后扔进准备好的马车里。 打马出城,然后一路向北。 等啊等啊,等了两天,也没等到人。 不能再等了。 次日就是元宵节,京城中会戒备森严。 再晚,他就赶不上主子了。 大不了就是大骂一顿嘛,再加上狠狠地踹几脚。 虎吉对马车里的女子说:“我先走,你们也速度快点,下个月这里的皇帝就要出征了。” 第102章 是天大的事啊! 正月十六开朝,戴铎第一个去报了名。无论是笔试还是问答,都十分出色,吏部的甄选官当场就决定录用他。 当然,能当场录用,也不是因为他的出色,而是吏部陈尚书让甄选官特别注意一下戴铎。 同场有人拉着戴铎问:“兄台如此有才,怎么不走科考?跑来花这个冤枉钱。” 戴铎说:“我是家奴,走不了科考。” 那人惊:“你哪儿来的钱?” 戴铎说:“我家福晋借给我的。” 那人又问:“你是哪个府上的?” 戴铎说:“四贝子府。” 那人暗自撇嘴,还福晋,直接说四爷不得了。 府里和戴铎一起去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捐的县丞,一个捐的户部小吏。 苏培盛预估的另外三人没报名。八品的县丞也要五千两银子,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万一还不上钱可就麻烦了。 知县一年的俸银才三十五两银子。一品官员的家中,还未必能有一万两银子的积蓄呢。 府里的差事又很好,吃的好穿的好,出去比县令都体面。 干嘛要去冒那个风险。 对一些人来讲捐官一件天大的事。 遥不可及。 对于朝堂来说,开朝捐官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卖的都是无足轻重的位置,不值得一提。 早朝上宣布的才是大事。 下个月征葛尔丹,特命明珠随驾;于成龙负责粮道督察。 李光地丁忧期满,官复原职,任工部左侍郎,暂不任职,去调查江宁织造局。 户部的七品书史令温达调工部任员外郎,派外差负责无定河总帐务。 下朝后,王新命长出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无定河的事,要在朝堂上议论一番。他是昨晚才回的京城,刚进府里,就被等候的明府小厮叫去,被明珠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 心惶惶了一夜。 白惶了。 就是嘛,无定河修的这么好,怎么可能会中途换人。 朝中最焦虑的是人索额图。 年前年后,他都在为江宁织造局奔忙,其他事暂且放到了一边。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先前派去查案的常海,快马飞书从江南给他递的消息是,不但上贡的丝绸数量有问题,而且以次充好。 这还算是小事。 江宁府打着织造局的名义,在江南大量以贱价收地,收来的地种桑树,用以养蚕。 近两年,江宁府的织机数量扩大了五倍。 多出来的丝绸哪里去了? 全都卖了。 让无地的老百姓,男的养蚕,女的织布。可是给的工钱,填饱肚子都困难,民怨累累,已经有人上京告御状了。 织造局是内务府设在江南的衙门,内务府是皇家的。在外人看来,这事等于是皇帝让干的。 这是往皇帝脸上抹黑啊。 不是抹黑,是泼大粪。 皇帝一向提倡宽仁治国,而且现在国库并不缺钱。 这若让皇帝知道了,凌普全家的命都不够赔的。 索额图气势汹汹的去骂凌普,凌普却不以为然,江南路途遥远,万岁爷最近忙葛尔丹的事呢,哪里有闲心过问别的。 而且下个月就要出征了。 只要等到秋天,新桑树养的蚕,吐的丝,织出来的丝绸卖出去,赚了钱,多给他们发些银子,就万事大吉。 索额图问凌普:“那些上京告御状的人呢?” 凌普得意地回答:“都抓起来了,一天一顿饭养着,死不了。等万岁爷一离京,就放他们出来。” 索额图气晕了头,扶着桌角缓了半天神,才缓过来劲,心惊胆战地去找太子。 太子笑呵呵的安慰他:“索相莫怕,皇阿玛一走,就是本宫监国,无人敢提这事。等皇阿玛回来,都处理干净了。” 太子和凌普不在意,他不能不在意啊。 惹民怨,这是天大的事。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索额图把凌普抓起来的人,一个一个给钱,他亲自劝说,威逼利诱把他们打发回江南。 并且派人日夜盯着南城门,只要有江南口音的入京,就密切关注,稍有可疑就抓起来问询。 希望能撑到皇帝出征。 ……现在皇帝另派人查织造局的事。 织造局是撕开内务府的一个口子,一旦撕开就挡不住了,坏消息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就会牵连到太子。 下朝后,索额图没用早饭就去乾清宫的门外候着,等着见皇帝,准备提议让凌普调职的问题。 人选也已经想好,为了不使皇帝疑心,就不用太贴身的人,推荐富察氏的马思喀担任。 一直等到中午,也没等于皇帝的召见。 梁九功歉意地说:“万岁爷今儿太忙了,早膳后就没闲着,召见了七八位大人。” 是啊,有时间召见了七八位大人,没时间召见他这个内阁中堂。另一位内阁大臣佟国维可是见着万岁爷了。 佟国维最近的心情极好。 大儿子推荐的人,被万岁爷亲自提升到了工部。 三儿子担任筹粮大任。尤其是得知胤禛也被派去之后,更为自己的这一步棋感到满意。 粮道的问题,他早想到明珠前面,并且禀告了万岁爷。 看形势,太子马上是不行了。 做的坏事太多。 坏事暴露之日,就是废掉太子之时。 明珠帮大阿哥走的美人计这步棋,已经成了臭棋。 今日早朝明珠也参加了,下朝后,众人向他道贺时,费扬古看都没看他,更别说搭话道贺了。 佟国维也没向他道贺。 一是他心里不想道贺;二是在这关键时候,他要站好队,要站到大阿哥的对立面。 太子一旦被废,最重要的一击,一定是来自于大阿哥那边的。 到时候,万岁爷对太子恼怒的同时,肯定连大阿哥的势力也恼着了。不能受他们的牵连。等他们都被万岁爷排除在外之后,才是八阿哥崭露头角的最佳时期。 朝堂上的大人们各怀心思,有喜有忧。 苏樱坐在门廊下眯着眼晒太阳,心中满是忧愁。 她细细的想了一遍,还有什么未办妥的事。 突然想到了九公主静宪的婚事。 这事也要当紧!皇帝征葛尔丹回来,心就静了,就该张罗皇子公主们的婚事。 可这事还没给胤禛商量。 一番犹豫之后,苏樱着人往宫里捎信,让九公主来府里一趟。 九公主昨日才来过,陪纳兰语嫣玩了好一会儿。目前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找纳兰语嫣的麻烦。 每次都把自己弄得一肚子气。 因为无论她怎么找岔,纳兰语嫣一句软话都不肯说,甚至懒得搭理她。 九公主曾向苏樱请教,怎样才能让纳兰语嫣低头屈服。 苏樱怕九公主对纳兰语嫣越来越过分,就告诉她,等自己想到了对策,第一时间同她说,让她暂时别去理会那只臭石头。 九公主还以为是苏樱想好了主意呢,接到传信,催着车夫跑得飞快。 苏樱说:“你四哥去西北之前,在众多京城子弟中筛选了一遍,看中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正准备细细的考察一番,却去思过了。他临走时,说等回来再决定。我在想要不要先告诉你,由你亲自去观察。毕竟要成亲的是你嘛。” 九公主急问:“是谁?” 苏樱说:“他阿玛是四品官,在户部任职。他大你一岁,今年十五,个子挺高,五官端正。性格还不是太了解。他现在云林书院读书,你先偷偷去看看是否如意。若是如意,就制造机会跟他碰面。” 九公主有些失望。他自己尚没差事,他阿玛才是四品官。自己是公主啊,好歹也得是个尚书家的儿子吧。 转念又想,四品就四品吧,总比嫁去蛮夷之地的强。官小好欺负,嫁过去就能当家。九公主又问:“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苏樱说:“佟家。” 静宪眨了眨眼,“佟家?跟佟贵妃是本家吗?” 苏樱点了点头道:“佟贵妃是妾室庶女,佟安颜的阿玛是佟家的嫡长子,佟安颜是嫡长孙。我跟你四哥商量过,佟佳氏佟家,家大业大,顾安颜不用参加科考,可以直接袭爵封官……” 静宪生怕苏樱改变主意,急慌慌地打断了她的话:“四嫂,他叫佟安颜是吧?我明天就去云林书院看,只要长的不丑,就他了。”眉头一皱,又说,“冲着佟家的家业,稍微丑点我也认了。” 说完,搂着苏樱脖子大笑道:“四嫂啊,我的好四嫂,你真会给我挑人家。” 她额娘因家世低微,一直被其他嫔妃小瞧,在宫中小心翼翼的。佟家啊!佟半朝,半个朝堂的人都跟佟家有关系,而且是嫡长孙。 等她嫁入佟家,看谁还敢嫌她额娘的家世不好。 满意满意,万分满意。 第103章 让他去死吧(特别加更)。 九公主走后,苏樱变得心浮气躁,坐立难安。熬到半下午,再也忍不住了,让人去朱家庄把年羹尧叫了回来。 “我准备去宁夏找主子爷。” 苏樱说出这句话后,看屋内三个人的表情。 戴铎和苏培盛如她想的那样,极是惊讶。而年羹尧神色仍是厌厌的,甚至是有些萎靡不振,低着头,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我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是决定了的,你们不用劝。告诉你们,是让你们做好各自的事。若是有人问起我,前五天帮我打个掩护。”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却能感受到态度的坚决。 屋内安静了片刻。 戴铎问:“福晋都准备好了吗?” 苏樱说:“我带二十个人去,扮成走货的商人。” 苏培盛问:“国公府里的人知道吗?” 苏樱说:“目前就你们三个人知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的蒙古语跟当地的口音一样,骑术也很好,还会简单格斗,遇到匪人,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最后一点,苏培盛和戴铎都不太相信。 抛开福晋的身份,明明就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 苏樱解释:“我在家里时,跟着我三哥学的。”又补了一句:“小时候学的。”是前世在畅春园的最后那三年学的。 那时候是为了消磨时光,什么都学,白天黑夜都安排的满满的。唯恐一停下来,就能看到胸口空荡荡的窟窿。 巴尔珠尔说,艺多不压身。学到的本领,不知什么时候就用着了。 她还笑巴尔珠尔说的话,说自己被红墙黄瓦圈着,又被重重护卫守着,永远也用不上。 世事无常啊,还真让他说着了。 想到此处,苏樱笑道:“你们没事也多学些东西,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接着又向苏培盛和戴铎细细交待了一番,让他们遇着事的时候,一起商量拿主意,万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最后说:“我准备带着年羹尧。你们两个人先出去吧,我单独跟他说几句。” 年羹尧这才抬起头。 苏樱待另外两个人出去之后,缓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入府为奴是万般无奈之举。我现在给你机会,倘若此趟我们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她看着年羹尧仍是冷僵着的脸说:“你不就是觉得诗雅阁之事失了脸面吗?觉得前途昏暗,生活没有意义。越王勾践还能卧薪尝胆呢,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脸面比一国大王还金贵?” “刚没告诉他们实话,我去宁夏不是因为想念主子爷,而是主子爷有危险。主子爷也不是去思过,而是去筹备军粮。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子,他们都比你想象中的心胸宽大,因为他们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街头巷尾的鸡毛蒜皮小事,根本不会在他们心里停留多久。” 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道:“主子爷说你是不世之材,所以才愿屈身去说服你,让你跟随他。主子爷的眼光极好,他如此评价你,自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主子爷,也就相信你。相信有你随行,既便有危险,也能让你化险为夷。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回来的。此行对你来说,是一次机会,你考虑考虑。” 年羹尧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迟疑了片刻,道:“为什么不告诉皇上,让皇上派兵?” 苏樱笑了:“我做梦梦到了他有危险,能这样对皇帝说吗?何况四爷去筹粮是秘密,府里人暂时只有你我知晓。”转话又说,“也许此趟,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就当是去西北旅行。无论怎样,等回来,都一样会放你走。”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年羹尧找回了一丝尊严,他问:“你准备带多少人?” 次日,苏樱去找顾八代,向他说明自己要去宁夏后,顾八代也是如此问她。 苏樱笑道:“二十人左右,具体看老师能给我找多少人。老师的江湖朋友不是多么?走一趟,每人五千两银子,若是把命丢在那里,多加五千两。但一定要是机灵的好手。” 顾八代“呸”了两声道,“出门在外,最忌说不吉利的话。”接着又担心地说,“我这里大概有七八个人能用,福晋哪来这么多钱?把建学堂的钱挪用了?” 苏樱笑呵呵道:“放心吧,我给戴管事留了十万两,足够了。不够的暂时先欠着,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并还上。” 腊月二十一的晚上,苏樱站在西暖阁的偏房里问纳兰语嫣:“我明日去宁夏,你去不去?” 房内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条半旧的兰花被子。 挺厚实。 看来李氏还是有分寸的,把人冻病了,有三长两短的,还要惹麻烦。 纳兰语嫣穿着深蓝色的偏襟袄,低头敛目的坐在床沿,床头的煤油灯发出如豆般大小的黄光。 她在灯光下搓捏着生有冻疮的手指,语调平淡地说:“不去。” 苏樱想跟她好好聊几句,看了一圈也没个能坐的地方。可是站着,又显得居高临下,训斥人似的。只好也坐在床沿。和纳兰语嫣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你既是打定了主意入府,以后就要看主子爷的眼色生活。送行那日,你惹恼了他,此趟跟我一同去,他兴许看在你一路奔波辛苦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府里的生活,你也经历了。路上的辛苦,也不过如此。” 纳兰语嫣从头上抽下簪子挑了挑灯花,“哼”笑了一声道:“我若是去,也是受福晋指使。四爷只会说福晋大度,福晋考虑的周全。我何苦辛辛苦苦地往别人脸上贴金,为他人的好名声做嫁衣。” 料想你也不会跟我一同去,来问一声,图个心安罢了。苏樱斜了她一眼,心平气和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纳兰语嫣低着头呵呵笑道:“等主子爷回来啊!” 苏樱侧了一点身,看着她说:“纳兰语嫣在京城贵公子眼中,如天上仙一样的遥不可及,你是不是以为四爷迟早会被你折服?” 没指望纳兰语嫣会回答她的话,继续说道:“我肯定的告诉你,如果你一直是这般清高自傲,旁的男人兴许会被你的与众不同吸引。可人和人是不同的。四爷是比你更骄傲的人。他可能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甚至会厌恶你。” 纳兰语嫣终于抬起了头,冲苏樱嫣然一笑,语调轻快地说: “当年福晋也曾是京城贵公子想要求娶的第一人,却低眉顺眼的跟了平凡无奇的四爷。这些年福晋得到了什么?一个无知愚蠢的低贱女子都能在府中作威作福,都能赢得骄傲四爷的宠爱。” “高贵如福晋,美貌如福晋,会甘心吗?心里会平衡吗?换作是我,若争不到我想要的,宁肯死,也不愿委曲求全。”说完,又低头去揉搓红肿的手指。 不得不说,纳兰语嫣的话刺疼她了。苏樱缓了好几口气,心绪才平静下来。十分庆幸前世里,没有这样一个女子整日在跟前,否则自己真会被她的话抑郁死。 话难听,却都是实情。 这些年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前世里,常常郁闷胤禛什么样的女子都能看上,连又黑又胖,满口酒气的女人都能搂着睡觉。 让她觉得自己费力尽心为他做的一切,是那么的廉价。 苏樱站起身说:“你在府里多保重。”稍顿了一下,又说:“为了自己能过得好一点,也向侧福晋低个头。她不是坏人,只是爱说刺挠人的话。忍着一时,兴许就能海阔天空。” 纳兰语嫣又“哼”笑了一声:“向贱人低头,还不如让我去死。自作孽不可活,谁作的孽最终会落到谁身上。” 苏樱又说:“你保重。” 纳兰语嫣扬了扬嘴角道:“多谢福晋关心,嫣儿知道福晋是好人。但情爱向来是自私的,等爷回来,嫣儿不会让着福晋。嫣儿喜欢的人,就要他的全心全意。以前我不在也就罢了。以后,旁的女人,他一眼都不能看。” 苏樱回到东暖阁仍在想纳兰语嫣的话。 越想越心凉。 一个新入府的妾室,都想求主子爷的全心全意。 她满心满意地求了这么多年,也没求到。 别人不说,侧福晋李氏有哪一点比自己好? 她千盼万盼的及笄礼,他没有赶回来。自己一句话惹恼了他,就拂袖而去,转而去别的女人房里。 虽然他说了他不是真的想去,在等着她着人叫他回来。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她会伤心难过吗? 时时处处都在算计自己。 可恶的男人啊! 可恶啊! 苏樱恶狠狠地想,让这个可恶的男人去死吧。 他的命是命,自己的命也是命。 为什么要为他可能有的危险,自己去冒一个大风险。 …… 原本计划的是次日一早就出发。 年羹尧和另外二十三人在前院等到太阳出来了,也没见苏樱露面。只好差了个小太监去问询,回过来的话说,福晋病了。 福晋病的消息很快便在府里传开。 李氏气愤地说:“那个死人脸就是个灾星,自从她往到我那院子里,我身子就没一天舒坦。是主子爷亲口安排到我院子里,我也只能认了。可是福晋又没沾她,去一趟她的屋子就被她染病了,足以见得,她就是个瘟神。说不定是她在心里诅咒福晋。” 宋氏小声说:“许是她屋里太冷了。” “什么太冷了,侍妾也就是个通房丫头,普通人家的丫头屋里生火盆吗?再说这已经开春了。” 李氏站起身说:“不行,我得去跟她讲讲道理,让她老实做好一个侍妾的本份,一天给福晋烧三柱香磕头祈福。” 苏樱一看李氏越说越离谱,急忙说:“我没病,就是身子懒,不想动。过一会儿就好。让侧福晋操心了。她既然是个灾星,侧福晋还是少理她的好。” “我金刚不坏之身,妖魔鬼怪都不怕。” 李氏提着手绢斗志昂扬地出了东暖阁。 宋氏赶忙安慰苏樱:“福晋别担心,侧福晋大不了就是说她几句。她若是承受不住,就向侧福晋低头认错了。” 这日是纳兰语嫣入府以来,最开心的一日,李氏的责骂声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宛若天籁。 呵呵,几句话就能让她病倒。 看来是高估了她,还以为要经过一番努力呢,还没开战就退缩了。 乌拉那拉氏里最高贵的女子,也不过如此。难怪会让一个蠢如猪的侧福晋在府里张扬。 就在此时,自南边过来一队商人,在城外绕了大半圈,从北城门入了城。然后分开两路,其中一路五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四贝子府前。 府卫听了来人的话,飞跑去找苏培盛。 苏培盛打了个照面后,把他们安置在前院的会客厅,又去东暖阁里报禀苏樱。 “是从江宁府那边过来的?有说名字吗?” 苏樱激动地站起了身。 苏培盛答道:“为首的一人自称叫李卫,说是京城人。另外一个人是江宁府的,叫曹清水。” “快快,让他们都过来。”苏樱又激动地拉了一把旁边坐着的宋氏,“你哥,找到你哥了。” 宋氏迷茫地说:“我哥姓宋,叫宋清水。” 苏樱说:“说不定是你哥现在改姓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说:“现在回你的院子,梳梳头,换身鲜亮的衣服,屋子也收拾一下,待会儿我让人领着他过去。十来年没见了,让他知道你过得挺好。”说着便把她往外推,“快去快去。” 苏樱对宋氏的感情很复杂。 前世里,宋氏再未有过身孕,性子又软,在热闹的后宅,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胤禛登基之后,指着苏培盛拟的册子,问她:“这个是什么时候入府的?” 她回答之后,他提笔在名字后面写了个贵人。她问:“是不是低了些?毕竟是从潜邸过来的老人,跟了皇上那么多年。” 他说:“那就嫔吧。” 她又说:“皇上给个封号吧,她肯定心中欢喜。” 他瞄了一眼旁边临贴上的其中一个字说,“那就懋吧。” 后宫里的人就更多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花骨朵一样的鲜活美丽。 皇帝更想不到她。 两年之后,苏樱说:“皇上帮懋嫔找找家人吧。” 因为宋氏的哥哥改了姓,茫茫人海,这一找就是五年。直到苏樱去世的前一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才找到。那时候的宋氏亦是垂垂老矣。而她的哥哥,也因过错刚刚被抄了家。 胤禛问苏樱可还有什么愿望未了时,苏樱说:“皇上把懋嫔的封号再往上提升一级吧,这样等她百年之后,也能进妃陵园。离皇上近一些。” 那时候正在修建妃陵园,是妃位以上的后宫女子安葬的地方。 年轻的时候,苏樱讨厌胤禛所有的女人,也包括宋氏,曾对她有怨有恨有气。随着时光的流逝,当自己那颗火热的心渐渐麻木。再看宋氏,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同情宋氏,其实是在心疼她自己。 如果她不是乌拉那拉氏,有着高贵的出身,有关心她的家人。也许她也像宋氏那样,在某个的角落里,默默的生活。没人在意她的喜乐,也无人在意她的生死。 苏樱看到曹清水,又有了看到巴尔珠尔的感觉。 半世沧桑,归来仍是少年。 眼前的曹清水看上去大约二三十多岁,眉目之间,和宋氏有两三分的相似。 “婉婉常常提起你,说你小时候背着她出去玩,满街的跑。现在终于能看到你了。不知道她该多高兴。” 苏樱端庄地坐在堂厅的主位上,对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笑言笑语。 这声“婉婉”让曹清水的的眼眶湿润了。 妹妹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啊! 主母这么亲切。 深深鞠了一躬:“草民多谢福晋照顾我妹妹这么多年。“ 苏樱对立在一边的苏培盛说:“带曹公子去客房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带他去宋格格院子里。告诉厨上今儿有贵客,多加几道菜。” 苏培盛应话后,对旁边的另外四个人说:“你们不是有话要说嘛,主子爷不在家,跟福晋说是一样的。” 个子稍高的一人,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这是件秘密大事,要单独跟福晋细说。” 第104章 你们是想害死爷啊! 苏樱听了他们的叙说之后,大惊失色,却极力装着平静的样子,温和问:“他们准备在哪里落脚,你们知道吗?” 李卫得意地说:“草民让他们暂避在白塔寺。” 得到了答案,苏樱急声说道:“你们这是想害死四爷啊!”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了,冲到门口打开门对着外面说:“速速让苏培盛和年羹尧过来。”又说,“让他们跑快。” 苏培盛刚到前院,把曹清水领到浴房门前,正跟小太监交待话呢。一个青衣丫头飞跑过来喊着说:“二总管,快快快,叫上年什么去东暖阁,福晋急等着你们。”急切的样子,跟后院失火了差不多。 在屋子里焦急等待的年羹尧也听见了。 跨出门,慢声问:“什么事?” 苏培盛跑到他身边,拉着他就跑:“快点,肯定是急事。福晋使唤人从来没这么急过。” 两个人的甩开大步的跑,赶到东暖阁时,屋里的四个人还没回过来神。 明明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说不定四爷会被皇帝奖赏呢,路上投宿时,都梦到四爷每人赏一大麻袋银子,他们数着一个个的元宝银子仰天大笑,计划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福晋却说是害四爷。 女人家就是不行。 李卫有些不甘心,又说道:“真有此事。曹兄了解的更清楚,福晋不信去问他。” 站在门口的苏樱暂时没理会他,打了个手势把苏培盛和年羹尧让进屋内,又“嘭”地关上了门。 对年羹尧急声交待:“你现在带着那二十多个人去白塔寺,把十三个江宁府的人控制住,寺里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是四贝子府奉命捉拿盗贼。” 李卫急了,插话道:“福晋您不能这样,兄弟们可是答应他们,让他们见到万岁爷的。您这样不是让咱们出卖朋友吗?” 苏樱喝斥道:“闭嘴!”又急声对苏培盛说,“你入宫去找太子,让他派人把白塔寺里的人接走。” 苏培盛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于是问:“太子若问他们是什么人,奴才怎么说?” 苏樱说:“他们是江宁府来告御状的,告江宁织造局强买他们的土地。” 又看向李卫他们四人,厉声吓唬道:“江宁织造局是内务府的,内务府总管是太子爷奶父。这是在告太子爷的状,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不惧太子爷,让万岁爷怎么想?他们若真是跑到了万岁爷面前,一说是跟着四爷府里的人来的。这会让四爷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这和害死他有什么区别。” 从江南回来的四个人仍是愣愣的。 苏樱催着苏培盛和年羹尧说:“你们快去。”又对灰头土脸的四人说,“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的呆府里,暂时哪儿都不能去,并把嘴巴闭紧。那些人也不用你们操心,太子爷知道是四爷府送的人,为了不落把柄,也不会把他们怎样,顶多是劝返回去。” 年羹尧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曲折,转身就走。 苏培盛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主子爷交待了,他不在的时候,就要听福晋的。 朝李卫他们一招手,“你们跟我走,到前院洗洗歇着。” 年羹尧领的二十三个人,两个是他的朋友,六个是从府卫里挑出来的。另外十五个是顾八代找的江湖朋友。 五千两银子一趟,肥的很啊,朋友找朋友的,一下子来了二三十个,年羹尧从中挑了这十五个武功高的。 苏培盛气喘吁吁的跟太子禀告的时候,年羹尧他们已经把十三个人给捆得结结实实的了。 白塔寺的厢房内,骂声,求饶声掺杂在一起,吵吵嚷嚷。 年羹尧挨个把他们看了一遍后,目光看着其中一个较为机灵的人说:“咱们也体谅你们的难处,但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吃主家的饭,就得受主家的管。你们也别怨咱们。” 又对他的一个朋友说:“你去端几碗热茶过来。这一路怪辛苦的,待会儿接管他们的人,不知道给不给口水喝呢。” 这些人也确实渴了,温热正好的大碗茶咕咚咕咚往下咽。 年羹尧又看着方才那个人说:“你们谁要去茅房,也说一声。咱们对各位义士做到仁至义尽,也算心安了。 …… 太子一听是江宁府来的人,而且是一伙十几个。当即点了十名亲卫去接人,又着人去找索额图。 因为索额图再三交待,但凡江宁府的事,都要告诉他。那就通知他来把人都领走,省得他这个国事繁忙的太子还要操心这些小事。 一切安排妥当,太子又喜气洋洋的去练射击。 皇帝下个月就要出京城,龙撵走的慢,沿途看看风景,接见外臣什么的,一来一回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这一年里他监国。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一想到这些就心花怒放。 太子平复了平复喜悦的心情,又暗自感叹,这些兄弟们,果然还是四弟好啊,四弟最可靠,连四弟媳妇都那么可靠。等四弟回来,一定要重重地赏。再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安排到刑部吧。佛伦那个老东西,毕竟曾是明珠的人,用着不趁手。刑部有四弟在那里,也能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亲卫回来交差,说是走到永安大道时,跑掉了一个。那人直冲进明府里去了。他们去要人,明府里的人不给。 太子扔下手里弓箭,急声说:“火速把索相叫过来。” 苏樱在东暖阁里心急火燎的等,一直等到年羹尧回来说,太子的人已经把十三个人都接走了,才算心安。 坐回塌上,发觉脖颈里湿漉漉的。 年羹尧问:“福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樱看着年羹尧脸上隐隐透着的喜色,暗想,人还是要做事。忙起来,有成就感,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 她答道:“午后就出发。”又说,“你回前院时,把那四个人再叫过来。” 在他们出去拿人的时候,苏樱想了许多。想到胤禛若是被皇帝所厌,排除立他为储君的可能,会怎么样。 她对李卫说,和害死他有什么区别。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萧墙之祸,历来都十分残酷和血腥。 万岁爷的儿子们众多,纷争就更加厉害。 成王败寇。 前世里,那些失败的皇子们,终身圈禁在一方小院,骨肉分离,家仆四散。 倘若胤禛不在了,府里的这些人,也都将散去。 宫里的主子们都喜欢用自己调教出来的人。曾经有过主子的这些太监们回到宫中,肯定是分配最下等的差使。没有主子依靠,被其他太监看不起,任意欺凌。 家奴们将都会被转卖掉。那些对未来满怀希望的少年,不知道会落到哪个主家手里。那些主子又会如何待他们。碰到恶毒的主家,说不定饭都吃不饱。 从某一方面来说,四贝子府不仅仅是主子爷一个人的,而是由这八十多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组成的。 这些还只是一方面。 众皇子个个优秀,文武双全,却各怀心思。 真正把心思全部放在国事上的,只有胤禛一个。心狠腹黑,手腕又强硬的,也只有他一个。杀人抄家,毫不手软。对亲兄弟亲儿子都不留情。 除去葛尔丹之后,没有了外患,皇帝施政更加宽仁,官员们也就更加肆无忌惮的中饱私囊,逐步造成国库亏空。一次旱灾,都拿不出银子去赈济百姓。 到那时候,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需要他这样正直又冷血的人,出来整顿吏治。 如果不是自己闲操心军粮的问题,七拐八转的提醒佟国维,或许皇帝不会想到另开一条粮道,也就不会派他去筹粮。 自己重活一世,难道就是让他间接的死在自己手里吗? 不不不。 她只是想同他和离。 她希望他长命百岁,妻妾无数,儿女成群。 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只有一个理由就够了;想做某一件事,可以说出上百个理由。 苏樱甚至觉得,胤禛已经遇到了困难,正趴在某个阴沟里向她呼唤:樱樱,我遇到困难了,你不能不管我。 姑奶奶我虽然身娇力弱,但前生后世加起来六七十岁的智慧,对付你们这些小毛孩子们,还是妥妥的。 想的热血沸腾。 “李四儿认识你们吗?“ 苏樱问刚刚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的四个人。 提起这档子事,李卫苦着脸挠了挠头,又揉搓了一下鼻子,才回答:“不认识。“ 苏樱又问:“你们绑了她,她没看到你们的样子?我可是认出你了。“指了旁边的一个人说,”他举着大刀,你拽着了他。” 被点名的人,长着一张很喜庆的胖圆脸,他扑通跪倒,叩头道,“福晋饶命,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举刀只是吓唬,从没想过要杀人。奴才的那把刀就没沾过血……”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寻着宋格格的家人,算是将功折罪了。”转话又说,“我这里有件能立功的差事,去的话,可能会见到李四儿,若是被她认出来,她男人可不会饶过你们。” 李卫一听有差事可做,心中大喜,咧嘴笑道:“认不出来,兄弟们手脚麻利,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往她脑袋上套了袋子。她偷跑的时候,兄弟们没在,追她的时候,她只顾跑呢,就没敢回头。” 苏樱哼笑了一声道,“看不出来啊,你们还挺能干的嘛。” 跪着的那人,头一抬,也咧着嘴笑:“那是当然,兄弟们号称京城四少。义薄云天,图财不害命。禀告福晋,奴才叫刘四。” 苏樱笑道:“别叫刘四了,等你混出名堂,别人管你叫四爷,就跟主子爷撞名了,叫刘能吧。” 刘能咚咚又叩了两个头,“奴才刘能恭祝四福晋吉祥,万寿无疆。” …… 虽然苏樱说自己的骑术很好,年羹尧对她仍是不放心。既然说这一路吃穿住行都由他来安排,他就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其中最重要的是苏樱,一旦她掉队,将会影响整个队伍的速度。 出了北城门。 年羹尧才渐渐放下心来,苏樱的骑术虽是不如其他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很多。 照这样的速度,昼行夜宿,快则十天,慢则十二三天。便可到达宁夏的府衙所在地银川。 皇帝出征的日期定在二月十八,还有二十六天。宁夏那边真是什么意外,还有时间解决。 年羹尧很自信,一般的矛盾,只要他能赶上,就能化解。何况还带了一帮身手非凡的江湖人士。 只是可惜了,没能看上京城中的好戏。 年羹尧是个非常大胆的人,如张廷璐对他的猜测的那样,他对胤禛做了最大的估量。 他的最大的估量是,在遥远的某一天,太子登基,和太子走得较近的胤禛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重臣。 一个只手遮天的重臣,想去陷害某个人那是轻而易举。 所以他才怕了,怕全家跟着他受连累。 年羹尧的阿玛只是个四品官,他日常接触的人是京城中的贵公子。他了解到的朝堂信息都是浅显的。即使他大胆,也从未去想过,太子之位可能会动摇。 苏樱那句,我们不惧太子,但让万岁爷怎么想的那番话,刹那间让他明白,太子许是危在旦夕,而苏樱不想让四贝子府成为推倒他的那个人。 否则,即便有人状告太子所控制的内务府,她也不至于惊慌失态,如临大敌。 还有府里那位叶赫那拉氏的嫡女,莫名其妙的入府,没有图谋才怪。 种种迹象表明,朝堂怕是要变天,大家都在做准备。 有这样一位杀伐果断的福晋,再加上乌拉那拉氏做后盾。太子一旦被废,四皇子争位的优势太大了。 所以他决定推一把,让那一日早些来到。 把太子的把柄送到明珠府上,不信明珠不动心。被罢官了呢,正想表现一把的时候。 和年羹尧料想的差不多。 明珠听管家说,有人喊着救命跑进了院子,说是告御状的,毓庆宫的人来要人,给不给? 明珠没有丝毫犹豫的说:“不给。” 待问清了详情,他吩咐管家:“去请佟中堂。”又叮嘱,“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请过来。” 第105章 都是狼子野心。 佟国维从皇帝那里得了消息,说高士奇下午就能到京城。他正准备回家换身常服,去南城门迎迎呢,被明府的管家拦着,说明珠有急事找他。 一副不达目的,决不自己回去的架式。 佟国维与明珠的关系,是表面一般,私底下从不来往。 为了探听明珠那边的消息,三年前,特意指使着他大儿子佟科书,投靠了明珠,为的是能得到对方的消息,又能把他想让明珠知道的消息,通过佟科书传递过去。 在对付太子和索额图方面,二人虽然不直接来往,但配合的十分默契。比如佟科多和凌百康那件事,刑部尚书佛伦的行为,就是明珠指使的。 明珠亲自找上他,这是第一次。 肯定是非常大的事。 佟国维不想去,又好奇是什么事。犹豫了一会儿,在明府管家的催促下,没换官服,便去了明府。 明珠热情的在门口迎接,殷勤备至的躬身引领他朝书房的方向走。佟国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些后悔来了,甚至想寻个理由赶快离开。 敞开着的书房门,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佟国维的脚下迟缓,迈不动步。明珠牵了他的袖襟,硬扯他进门,并亲手把软椅放在他身后。 佟国维瞄了一眼在书房内候着的人。灰头土脸的,一副长途跋涉的模样。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暗自思忖,该不会是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告御状的吧? 因为告御状这事,实在很常见,京城里几乎每天都会有。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都被顺天府连哄带吓的处置了,真能告到御前的几年也遇不上一个。 明珠一边沏茶,一边大致交待了一下情况。然后说:“老夫现在不是朝臣,这事也跟万岁爷说不上话,就交给佟中堂了。” 佟国维屁股坐在软椅上,心却一蹦三尺高,想把明珠一脚踹死,再狠狠地踩踏上一万下,然后指着他的尸体骂上三天三夜,把叶赫那拉氏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遍。 他怎么也没料到,明珠这个早该死的死货,给他挖了这么个大坑! 跳都跳不出来啊! 他若是不接,明珠肯定会想别的途径,让这人见到皇帝。到那时,明珠就会趁机踩他一脚。如此重大之事,视若无睹,皇帝必然对他失望,斥责他失职。 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便保不住了。 他若是接,那是明着向太子挑衅。皇子争位的这滩浑水,早早的搅进去了。包括皇帝在内,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跟明珠是一条船上的。 更重要的是,皇帝恼怒太子的同时,可能会把告状的人一并恼着。马上要出征了,却出现了这么大的事。 佟国维气得七窍生烟。 缓了缓气问:“这人怎么会跑到你这里?” 明珠笑吟吟道:“他们一行十三人,被四阿哥的人以盗贼的名义抓了。他寻机逃跑,看着老夫的门头高,瞎闯进来的。” 佟国维问江宁人:“你从四阿哥的人手里跑出来的?” 江宁人说:“不是,抓我们的人自称是四贝子府的,他们把我们交给了穿官服的人手里,穿官服的人少,我趁他们不注意跑了出来。” 明珠解释:“是太子的人。” 佟国维又问:“你怎么能跑出来?” 江宁人说:“他们只捆了手臂,小的挣脱了绳子。” 这个该死的,佟国维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够机灵。” 在他们谈话期间,管家来报,“索相来了。” 明珠答话:“我马上过去。”指了江宁人对管家说,“带他去换身衣服。” 待管家离开, 佟国维压着怒气,问明珠:“明老认为这事万岁爷会如何处置?”向皇帝禀报事务,皇帝通常会征询禀报者意见。佟国维是为皇帝的问话,提前做准备。 明珠说:“让三阿哥和太子共同监国。” 佟国维“嗤”笑了一声后,说,“不愧是‘万花筒’啊,处理事情就是漂亮。我还小看你了,还以为你会说让大阿哥共同监国。” 明珠笑呵呵道:“老夫不会把佟中堂拉到老夫这条破船上的。老夫虽不知佟中堂属意哪位阿哥,但肯定不是老三。我们要先把马佳氏支持的这颗绊脚石踢出局,我们之间再较量。” 佟国维急声说:“我才没那么多非份之想,我只图自保。”然后,又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以后再有事,别来招惹我。让我安安稳稳的再坐两年中堂,就告老归田。以后朝堂上是谁的天下,跟我没关系了。” 明珠在前门接待索额图的时候,佟国维带着换了装扮的江宁人从后门,悄悄出明府,入了皇宫。 皇帝震怒。 即刻着人去拿凌普。 索额图在明珠处听说人已经不在了,茶都没喝,出了大门,交待随从几句后,就赶去了毓庆宫。 凌普在被皇帝的人带走之前,接到了索额图给他的传话,敢牵扯到太子,全家二十七口人,一个都别想活。 皇帝亲自审的凌普,狠不得提刀把他给剁碎了。 太宗皇帝马背上得了天下,建立了大清国。有着士子气节的部分文人,对满清切齿仇恨,宁死也不愿为朝廷效命。 皇帝在十年多前开设博学鸿儒科,选拔有才华之人,纂修《明史》。全国官员不论官位高低,均可以举荐人才,然后统一考核择优录用。 那些不愿为朝廷效命的人,不想参加考试,到了考试时间,故意各种理由搪塞,迟迟不去。皇帝把考期推迟了半年,先前到的那些人,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每日补贴着银子。 终于等人数凑的差不多了,有人却在考试时故意出错。 皇帝无奈,只得将那次考试的一百七十多人,全部录用,授以官职,不愿当官的,给盘缠送回家。 为了拢络民心,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初见成效,逐渐得到了中原以及江南文人的认可。 现在竟有人在江南打着朝廷的旗号,强行贱价收老百姓的地,惹得民怨四起。 皇帝怎一个怒字了得。 好在凌普一口咬死是自己干的,太子毫不知情。皇帝才强行压下,当时就把他脑袋砍下来的冲动。 毓庆宫里,索额图苦苦的劝阻太子,莫要替凌普讲情,让他佯装一切不知。 太子跳着脚说:“照你说的,本宫与缩头乌龟有何区别。凌普此举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改农为桑,从长远看,是利国利民的幸事。一斛稻米才值几两银子,一匹丝绸能卖多少银子。你不会算吗?” 索额图说:“不是稻米和丝绸的问题,是织造局强行收了老百姓的田地。” 太子说:“对呀,统一起来才好管理嘛。干什么事不要三年的艰难困苦,等今年秋天的新丝绸出来,你们自然就看到成效了。到时候本宫是大功一件,皇阿玛说不定还会在别处推广。” 身为一国之君,首要的是要有一颗爱民之心。此举织造局是赚银子了,可这是把老百姓往深水火坑里推。不能体谅百姓疾苦之人,万岁爷怎么能相信他能治理好国家? 太子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索额图气的嘴唇直哆嗦,扑通跪倒在地上,祈求道:“殿下此次一定要听老臣的,万岁爷若是召殿下参议,殿下一定要怒斥凌普,狠狠地骂他。” 太子手指颤抖的指着他说:“你一直就看凌普不顺眼,本宫还以为你只是对他的事袖手旁观,没想到不但置他于不顾,还想落井下石。” 索额图含泪叩首道:“老臣若哪一天走上了凌普的路,殿下也要和老臣划清界限。殿下只用拼力保住自己。殿下无事,大家才能无事。” 凌普被投入牢中,全家囚禁,查凌普的事也就不再秘密。皇帝把张家兄弟近段时间的调查案宗全部交给了刑部,让刑部尚书佛伦亲自查案。 惊动朝野的“凌普案”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傍晚时分,须发皆白的高士奇在八阿哥的引领下,进入了他离开七年的乾清宫。 皇帝万分疲惫,简单的聊了几句后,说:“朕在朱家庄备了一处宅子,先生在京中歇息一晚,便住过去吧。改日朕亲自上门与先生畅谈。京城一片乌烟瘴气,先生还是远离的好,免得被他们利用,不明不白的搅进来。” 高士奇说:“都是小事。皇上暂且放放,一切等征葛尔丹回来再作定论。”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先生知我的心意,可是他们一个个的都唯恐天下不乱。连个妇道人家都不如。有什么事,不能等缴了葛尔丹回来之后再说吗?非要逼着朕现在就拿到台面上。” 愤怒地说:“都是狼子野心。” 第106章 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交了差事,张廷璐一身轻松,当晚就跑去四贝子找年羹尧。 苏培盛说:“他去了朱家庄,张公子过几日再来吧。” 张廷璐很意外:“又去搬砖了?不是换差事了吗?我上午还在街上看到他骑着马飞奔。” 苏培盛回了他一个客气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张廷璐又问:“福晋在的吧?帮我往后院传个话,让她也给我分个差事,我最近闲了。”又感叹:“还是你们府上的差事有趣。” 苏培盛笑道:“福晋回了国公府。” 张廷璐往椅子上一坐,“给我上壶茶,我在这里等她。” 苏培盛只得说:“福晋说她从国公府去朱家庄,张公子过几日再来吧。” 张廷璐睡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次日天不亮,就骑马守在城门口,城门一开,第一个策马跑了出去。 进入德水镇,发现周围不是扒房子,就是建房子。拉着过路人一问,才知道县衙要迁过来了。 嚯,那个叫戴铎的还真是不简单啊!刚上任就能搞这么大场面。 在朱家庄寻了一圈,没找到他要找的人,只好去找戴铎。 戴铎看到他,拉着他就往外走,然后骑马带着他转悠了大半天。 告诉他哪里要建学堂,学堂建成什么样子;哪里建铺子;哪里建院子;哪里建广场建戏台;哪里是果园;哪里种蔬菜;哪里是田地,哪里修路直通码头…… 晚饭时,张廷璐央求道:“戴大人,您平日里要忙公务,私事就指给草民干吧。工钱随便给,管饱饭就行。” 戴铎给他斟了一杯酒后,问:“今天说的话太多,忘记都说过什么了。沿河渠那边的几处院子,位置最好。福晋说让二公子自己挑一处。我刚才给您说了没有?”顿了一下,又说:“福晋说送您的。” 张廷璐:“……”说屁啊说,这么好的事,早说嘛。还想留着给小爷惊喜呢。你这点小心眼在小爷面前耍,还嫩了点,不就是想让小爷跟着你干嘛。还绕八百里的圈子。 装着惊喜的样子道:“啊?给我的吗?无功不受禄啊。我不要院子,只要让我跟着您干就行。” 戴铎笑道:“福晋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顾先生那件事还多亏了您。” 张廷璐摆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我明天就搬过来啊,以后跟家里断绝来往,免得别人说闲话。” 戴铎有些担心地问:“你不读书,张大人不管吗?” 张廷璐嘿嘿笑道:“有我二哥呢,我二哥人聪明读书又好,张家有他光耀门楣就行了。我还是做我自己喜欢的事。”突然又问,“你还没跟我说四福晋和年羹尧到底干嘛去了?” …… 接连跑了三日,第四个晚上投宿时。苏樱双手扒着门框,撑着身子,对年羹尧说:“我们明日休息一天吧?不行了,明天我指定跨不上马了。” 年羹尧说:“哥去找辆马车,苏萨明日坐车。” 苏樱:“……” 出城之前,苏樱叮嘱大家,出了京城,她就是苏萨,年羹尧是她兄长。其他人是生意上的朋友或是护卫。 这下好了,自从刘能拭探着喊了她一声苏萨,她很自然的应声后,除了府卫之外,别的人有事没事的,就苏萨长苏萨短的叫。尤其是年羹尧,自称哥自称的顺口的很。 苏樱怀疑,他还在为诗雅阁的事耿耿于怀,想在称呼上占她的便宜。借以找找高人一等的感觉。 气弱弱地问:“去哪里找马车?谁来驾车?” 年羹尧笑:“只要出足够多的银子,就没办不到的事。” 次日上路,苏樱坐上了马车。整个队伍的速度,便跟着降了下来。以后隔一日,改坐车。 如此顺利的行了十一日,到了二月初二,进入了宁夏地界,离银川还有两百多里。天黑了,还在山中穿行,只得又一次露宿野外。生了火,众人围着火堆烤肉喝酒大声笑谈。 江湖人的野外生活经验丰富,逮兔子捞鱼利索的很,随身带的还有调料。 与客栈相比,极少出远门的侍卫们更喜欢宿在外面。到了晚上看不见村镇就兴奋,欢呼着又可以吃烤肉了。 苏樱觉得,他们这一趟真是像巴尔珠尔讲述中的旅行。 “今日春闱,若是四爷没去找你,你现在在考场里了。兴许能中状元,披红挂彩的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威风又气派。” 苏樱吃着烤鱼说。 年羹尧低笑了一声,没有应话。 苏樱又说:“三年后再考。别人四十多岁中举,都能高兴得疯掉。你今年才二十三岁,小的很呢。。” 年羹尧不想谈科考之类话,站起身走了。 旁边的刘能啃着烤鸡腿,凑过来问:“苏萨,姓年的怎么也跟着四爷混了?他三年前就进过考场,听说写错了字,考卷给作废了。” 苏樱惊讶,“你怎么知道?” 刘能得意道:“京城中的大小事,啥事咱不知道啊。”又嘿嘿笑道,“这说明他命中无官运,就该做家奴。跟四爷无关。” 和往日那样,填饱肚子之后,众人围着火堆睡了。除了苏樱撑了个低小的布篷之外,其他人都是露宿。奔波了一天,都很累,倒地就睡着。 睡到半夜被雨淋醒。 雨越下越大。 空中的雨丝如注,地上是泥泞水洼,无处躲无处藏,想往树上靠靠,树上也是漉漉的。 初春的深夜,没有火堆驱寒,衣服又湿透了,个个都冻得瑟瑟发抖。 有人开始抱怨带队的人没经验,不知道计算好行程,赶着村镇歇息。这时候,大家才现年羹尧不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刘能一个一个摸着数人头,一会儿二十七个,一会儿二十八个。 有人颤声问:“我们一共多少人?” 苏樱说:“二十八人。” 一道闪电带着惊雷在空中炸响,猛地照亮淋成落汤鸡的众人。 脸上泛着湿粼粼的光。 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苏樱忍不住“啊”了一声。 尖厉的声音混着雨声在树林子里回荡,似是身处传说中的幽灵森林。 刘能哆哆嗦嗦地说:“苏萨莫怕,咱再数一遍人,这次一定给你数够二十八个人头。 李卫说:“我跟你一起数。“ “一,二,三……”数到最后,果真是二十八人。 苏樱紧缩的心,终于缓了口气,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年羹尧明明不在。” 对呀,他要是在,早出声了。 那为什么是二十八人? 苏樱再也站不住了,缓缓地蹲下身,紧抱双臂蹲了一会儿,一屁股坐在水洼里。 坏人不怕,豺狼虎豹不怕,可是鬼可怕啊! 年前的时候,还在排练目连救母,里面的小鬼穿着花红柳绿的衣服,来回跳蹿,专吃人的脑髓。 想到这里,哗哗的雨声,像是大鬼小鬼的切切嗦嗦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仿佛在她后颈吹着凉气。 “苏萨……” “福晋……” 一声声呼唤,飘渺而遥远。 重重黑暗之后, 苏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黄的地方,眼前是刘能的一张胖圆脸,他急切地连问:“苏萨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苏樱坐起身,揉了揉眼,看了一圈后,弱弱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能的神色阴晴不定,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古墓。” 苏樱一下子清醒了,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才感觉到身子软棉棉的,头重脚轻,而身上的衣服仍是半湿的。 刘能指着旁边的一个小火堆说:“苏萨你挪近点烤?”又说,“你摸摸你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脸蛋红的不正常。” 苏樱问:“他们那些人呢?” 年羹尧从光亮处,抱着一捆水湿的木棍走过来,“他们往里面走了。”转话又说,“你带的衣服已经烤干,要不要换换?往右边走十几步远,有个房间。” 苏樱脚步虚弱的去拿火堆边的衣服,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年羹尧往火堆上搭着木棍,说:“外面还下着雨,看不出来。估计是半上午。雨天山路危险,我们等天晴再走。我分了十个人出来,先去银川了。以他们的速度,明天中午就能到。先给四爷捎个信。” 刘能笑嘻嘻插话:“年公子,咱也去里面看看。” 年羹尧扭头瞧着他说:“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告诉你们了嘛,寻着宝贝也不能私自占有,要全部交上来。你们出这趟差事都是付了工钱的,在这期间所得,都要归府里。” 刘能笑道:“咱知道,咱就是好奇,去瞧个热闹。”说着,捡起地上一个扎好的火把,放在火堆上燃着后,举起来说,“咱去了啊。” 苏樱看着刘能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甬道内,又扭头问年羹尧:“你昨晚去哪儿了?” 年羹尧笑呵呵道:“我看到这边好像有光亮,就来看究竟,一脚踏空了,喊人也没人应声。兜兜转转了很久才找到出口。” 苏樱瞪大了眼睛问:“你一个人在这个黑灯瞎火的鬼地方,也不害怕?” 年羹尧“嘿”笑了一声,道:“一个古墓而已,里面又没有鬼。” 有鬼没鬼谁知道呢。 苏樱没再应话,拿着干衣服,脚踩棉花似的,朝年羹尧方才指的地方走去。 片刻之后,传出来她的急急的喝斥声:“什么人?” 第107章 福晋来了? 一个满脸胡腮的壮汉子,把苏樱推了出来,叽里呱啦的对着年羹尧说了一通。 年羹尧紧盯着苏樱脖子上的弯刀,保持着方才往火上加柴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苏樱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昨晚她以为这世间最可怕的是鬼,因为鬼是悄无声息的,防无可防。 人不可怕。 人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再厉害的恶人,她相信凭着自己的格斗术,也能跟他过两招,再伺机逃跑。 即使被对方抓住,她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对方肯定不会当时就杀了她。 那就可以同对方他周旋。 她相信凭自己六七十年的洞察力,一定能抓着对方的弱点。然后挖解他的内心。说不定能说服他弃恶从善。 苏樱从未想到,会有眼下这种场景。 寒森森的刀刃贴着她脖颈,对方稍稍一动,她就可能身首异处,魂留他乡。 什么四福晋。 什么乌拉那拉氏的贵女。 什么漂亮的小娘子。 都是云烟。 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瞧她,更不知道她是谁。她这个贵女,在人家眼里,大约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毛贼吧。 苏樱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体会到了死亡。 她想到了胤禛说的话,死了就再也见不成面了。 那也不用和离了。 他可以无牵无挂的妻妾无数,儿女成群。 重活一世,就这么又死了不甘心啊。 她还没有活够。 原本就软绵绵的腿开始颤抖,哆哆嗦嗦的对年羹尧说:“他,他说让你把腰间的刀扔到一边,若是不老实,就把我的脑袋当西瓜砍,砍了。” 惊恐的眼神,缓缓斜向络腮胡,用蒙古语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就是进来避避避雨,雨停就就走。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络腮胡又叽里呱啦了一通。 苏樱用蒙古语说:“我,我们是南边的货商,来来宁夏收枸杞和毛皮。我们那些人呢?是不是也被你扣着了?我们把钱给你们留一半,把把把他们放了。” 络腮胡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把刀刃往她脖颈又贴了贴。 冰冷的疼痛感隐隐传来。 她看到年羹尧慢慢站起了身,把腰间的刀拔出来,远远地扔了,举着手说,“你不要乱动,你说怎样我就怎样,你开条件。”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轰轰地在头顶路过。 一阵黑暗袭来。 失去了知觉。 苏樱梦到自己在旷野里奔跑,身后有几条绿眼睛的饿狼,张着血盆的大嘴在追。天上一会下着火苗,一会下着冰雹。她时而身似火烧,时而寒冷彻骨。 边跑边在心里大骂那只死臭虫,没看到姑奶奶被狼追,你在哪个老鼠洞里趴着啊,不赶快来救姑奶奶。 姑奶奶要是被狼咬死了,你这是克妻知道吗?克妻的命不好,是没人会做你的继福晋。 那只臭虫叨着一块带毛的红烧肉,得意得笑道,“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娘子,早跟我没了关系。”又哼哼了两声,愉快地说,“这就是和离的下场。知道了吧?你向我求饶,老实承认你的错误,我就救你。” 姑奶奶要被恶狼吃了,你还有闲心打情骂俏。她破口大骂:“求你娘的头。”说着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姑奶奶先把你弄死喂狼。” “姑娘,姑娘,姑娘喝点水......” 苏樱沉重地睁开眼皮,发现自己半躺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端着半碗水,正往她嘴边凑。 四处看之后,她哑着嗓音问:“这是什么地方?” 妇人说:“古墓。” 苏樱:“......”不会是死了吧? 颤着声音问:“我们那些人呢?都死了?” 屋中犹如大殿,穹顶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墙壁不分四面而是古怪的圆形,每隔一段距离悬吊着一个乌黑的托盘。托盘内放着拳头大小的圆珠子,发出绿莹莹的光。 室内桌几板凳一应俱全。 这里难道是天堂? 苏樱抚了抚额,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她生前做的坏事少。 接着去打量眼前这位侍候她的妇人。 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容貌精致,温婉沉静又透着英气,穿了件灰黄色的土布衣,头发用一枝银簪简单地绾着。长相还行,衣着太寒酸。看来天堂也分三六九等。 死了也没那么可怕嘛。 在苏樱琢磨年羹尧他们是不是也死了时。 黄衣妇人浅笑道:“他们在七号墓室。” 苏樱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急声问:“真的全死了?” “暂时都活着。”黄衣妇人又把碗往她嘴边凑了凑,“姑娘高热昏迷了很久,喝点水吧,嘴唇都裂了。” 偷偷捏自己的胳膊,疼的。 没死。 苏樱松了口气,才发觉嗓子火辣辣的疼。 年羹尧果然是大才,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能把她救了。还找了个女的照顾她,湿衣服也换掉了。 够贴心。 就着妇人的手,一口气把大半碗水全喝了。抹了一下嘴角,强装镇定地问:“年羹尧呢?让他过来。” 黄衣妇人放下碗,用手背贴了一会儿她的额头,“烧退了。”亲切地替她拢了拢额前的头发,“你们的人都被我的人捆押着。你安心做我的儿媳妇,我就放了他们。我的人正在挖坑,准备把他们都杀掉埋了。” 苏樱:“......”长这么好看,竟然是贼人的头目。 汉话有些生硬,应该是本地人。 黄衣妇人话里的内容虽然吓人,由于语气温和,苏樱并不觉得可怕。 缓了半天劲后,弱弱地问:“今日初几?现在什么时候了?” 黄衣妇人说:“二月初四,午时刚过。” 按年羹尧说的,这个时候,先行去银川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爷知道她来,说不定会赶着马车来接。想到胤禛很快就会来,苏樱心里踏实了些。 爽快地说:“行。看你长的这么好,你儿子肯定也不错。你让我见见我们的人,我就跟他成亲。”转话又说,“我现在身体虚弱,三天后再举行成亲礼吧。让我哥观完我的成亲礼后,再走。” ...... 四福晋去西北探望四皇子啦! 这个消息在苏樱离开京城第四天的时候,认识她的人,几乎人人皆知。 消息最早是由九公主静宪泄露出去的。 静宪得知佟安颜这个人的次日一早,就去云林书院寻他。在苏樱差年羹尧捉江宁人的时候,静宪已经见着顾安颜了。 少年五官俊秀,身材高挑。天蓝色的学院服,好似跟他量身制做的一般合身。春日暖阳,依靠着新吐绿的老柳树,手持书卷看的正认真。 树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一眼,静宪便暗呼了一声,“我的好四嫂啊。” 她此时的心情就好比,饿得肚子咕咕叫,路过四贝子府进去讨饭吃,苏樱说饭还没做好,只有一个干馒头,你吃吗? 吃,凉的也吃,现在饿着呢,急吃东西。 等了半天,她的好四嫂,给她端上来了一大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色泽油亮,滋滋地冒着热气,光看看就觉得美味无比。 静宪忍着“砰砰”跳的心,对引领她来的小厮说:“佟安颜就是他?佟贵妃是他姑母?” 小厮点头。 静宪又拿出荷包,把里面的碎银子,全部抓出来递给那小厮,激动地说:“你可以走了。这是封口费,不许告诉别人我问过你。否则打死。” 急切地看着小厮的离开之后,热着脸,上前去搭讪。 结果, 人家收起书本走了。 面对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公主,他竟然一句话不说,走了...... 好吧,她穿的是男装,也没说自己是公主。 但是人还是她这个人啊,又没蒙着漂亮的脸蛋。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擦了腮红,抹了口脂。 出师不利! 怎么办?怎么办? 静宪又想到了她四嫂苏樱,一路急催着车夫往四贝子府奔。 苏培盛说不在府里。 次日,静宪又去云林书院,又碰了壁,又奔向四贝子府。 苏培盛又说不在。 次日,仍是如此。 再次日,又是如此。 静宪求援的心情急不可耐。见不到苏樱,索性坐在府里就不走了。苏培盛只得偷偷跟她说实情,并再三叮嘱她不准说出去。 不但要说,还要跟有权利的人说。 这样才能把她追回来。 老四那个没优点的薄情人有什么好想念的。静宪跑回皇宫,告诉了皇帝,叽叽喳喳的一番话,说得好像不去把人追回来,苏樱一定得遇着危险似的。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皇帝派人去追。 追的人,跑到苏樱他们露宿的地方时,十八个人都在古墓里。 雨天路滑,先行的十人,并未在年羹尧预计的时间到达银川府衙。见着胤禛的时候,已是黄昏,府衙后院刚摆上酒席。周知府举起酒杯,正在说开场白。 “福晋来了?”胤禛放下酒盏,不可置信地惊声问道。 李卫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喘着气说:“一路跑得太急,福晋累病了,他们暂歇在石涯山的一个古墓里。”没敢说昏迷。 胤禛对佟科多说:“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周知府急声接话:“那一带闹鬼,四爷明日再去。” …… 苏樱计划的很好,三日后胤禛即便不来,他肯定也会派人来。 只要外面的人,知道他们这些人被人困着了,就能得救。 若是此次来的人少,可以再回去求援嘛。 那妇人说:“不行。今晚就要成亲,否则你那些人,都会成为我的刀下鬼。” 苏樱挠了半天头后,说:“行吧,你让我见见我们的人,给我弄点饭吃。也给他们弄些吃的。” 妇人说:“可以给你饭吃,他们不能吃。”接着,又笑道:“我儿子可是草原上人见人爱的海东青,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管你们是海东青,还是狐狸精,姑奶奶不可能跟你们,在这老鼠洞一样的古墓里生活。 苏樱吃了两碗粥,回了点力气后才去见人。 十七个人胳膊腿都捆着,关在被称做七号墓室的房间里。 黄衣妇人举着亮珠子,带着苏樱推开了门。里面的人大约是在黑暗中呆的时间太久了,猛一看到亮光,齐齐的闭上了眼睛。 苏樱看了黄衣妇人一眼,再次判断她打不过。 方才坐着的时候,还不在明显。 现在两个人都站着,才看出来,竟然高出她半个头,而且一看身体就比较结实。在地面上,打不过还能跑。刚才过来这一路上,发现四处都是甬道,跑掉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跑不出去。 还是让大才年羹尧想办法吧。 他们这一行二十八人,只有年羹尧是浅色衣服,在十七个横躺的人里,很好找。 苏樱大概看了一遍这些人,发现身上都没有血迹,又放下了一部分心。 蹲在年羹尧面前,拿下塞着他嘴的脏布巾,说:“哥,我要成亲了。” 在黑暗中呆的这一天一夜,对年羹尧来说,是极其漫长的。漫长得他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多长时间。如果不是自己还没死,他甚至以为是十天,或者是一个月。 熟悉的声音,令他心跳如鼓,猛地睁开眼。 “你,你......”心情激动加嘴巴僵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他的人也听到了苏樱的声音,都呜呜着乱踢腾。 苏樱朝她身后一指,“我今晚跟她儿子成了亲,她就会放你们走。哥你别担心我,是我自愿留下来的。她儿子是我爱慕的类型,这里的生活又挺好,住的跟皇宫似的。” 怕他也像自己一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接着又说:“今天是初四下午。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是个好日子。” 年羹尧脑海里出现了,用弯刀逼着苏樱,然后两个回合,就把自己制服的那个野蛮又粗壮男人。 福晋今晚跟他成亲? 还是让他死在这里吧,反正见了四皇子也是死,估计得死无全尸。 他瞬间觉得这是天嫉英才,给他安排的对手,全都是不按套路的。 年羹尧在地上扭动了半天,最后在苏樱的帮助下,终于坐起了身,暗自咬了咬牙,对黄衣妇人说:“我妹妹已经嫁过人了,是不洁之身。你放我和我妹妹走,我给你送十个干净小姑娘。”转话又说,“我把这十六个人押给你,并且对天对地发誓,一定会回来。” 苏樱:“……”果然是大才,这理由找的真好,估计今晚不用成亲了。 黄衣妇人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本将军阅人无数,是不是童女,看一眼便知。而且本将军会相面,这姑娘命带富贵。若不然,哪里轮到她嫁我儿子。” 苏樱:“……” 年羹尧:“......” 任对方开条件,也不能让福晋另嫁人啊,只得说实情:“她是四福晋。福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大清国四皇子的媳妇.......” 黄衣妇人打断了他的话,呵呵笑道:“大清国的皇子,竟是个不中用的男人。”说着话,走向年羹尧,又把破布塞进了他嘴里。 苏樱:“......” 急忙说:“你先放开他,我再跟他说几句话。” 黄衣妇人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走,去洗洗换衣服,准备成亲。”无视踢腾得更厉害的十几个人,提拉着苏樱,关上门离开。 苏樱不怕成亲,反正是要跟胤禛和离的,名声受污正好了。 但她怕那个连汉话都不会说的野蛮汉子。 唉,这么好看个妇人,咋不把儿子生白净一点。 若是长的好看,为了活命,暂且委屈几天也行。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这里究竟有多少人呢?他们的身手,怎么能如此了得。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些江湖人一个一个的拿下了,而且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马上要成亲了,我还不知道,要嫁的究竟是什么人。你自称是将军,手下有很多人吗?你刚也听我哥说了,我夫君是当朝四皇子。你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苏樱洗着头发问。 黄衣妇人帮她浇着水,说:“此时四皇子已经在我们手里了。而且我的人在银川来此的路上设了伏,你们另外十个人即使返回,也到达不了这里。” 苏樱猛一抬头,厉声指责:“你这个小人,根本没想着要放他们走。” 第108章 死都不许说出去。 苏樱听从黄衣妇人的命令,穿着破旧的红嫁衣,老实地坐在床上,等待着她的新郎君。 墓室里看不到天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等待的时间里,她分析了当前所遇的情况。 从周围的设施布置来看,应该是长期有人在此居住。 黄衣妇人自称将军,又说四皇子在她手里。她应该是准葛尔人,或者准备投靠准葛尔的本地山匪或者是盗墓贼。 想拿四皇子去准葛尔部邀功请赏。 她的气度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骄贵,又像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 准葛尔某个部族的首领? 若是如此,她在这个古墓里干什么?这里可是大清的领土。她说四皇子在她手里,是真是假?银川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前世里,巴尔珠尔这个时候在宁夏筹粮,被当地人发现了身份,羁押起来,交给了银川知府。 巴尔珠尔。 也许他从京城来了这里? 黄衣妇人说的儿子,是不是就是他? 想到这里,苏樱激动了。如果是巴尔珠尔,她的命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把她带的这些人都给放了。在她认识的人中,巴尔珠尔最善解人意。放几个无足轻重的江湖人,小事一桩嘛。 苏樱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巴尔珠尔的母亲阿努是准葛尔部的王后,此时跟葛尔丹在一起呢,在不久后的双方交战中,被她阿玛费扬古的部下所杀。 虽然否定了这个想法,苏樱仍抱着一丝希望。 开始盼着新郎君的到来。 她琢磨了,黄衣妇人会汉话,她儿子肯定也会汉话。那个用刀逼着她的壮汉,应该是下人。 既使新郎君不是巴尔珠尔,也可以跟他聊聊,让放他们走。 年羹尧说过,没有谈不拢的事,就看出的银子够不够多。 只要放他们走,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苏樱东想西琢磨,坐的腰酸腿硬,也没等到人。 她准备出去看看。 开门时,却发现门从外面关死了。 瞬间冷汗直流。 该不会是让她活祭陪葬的吧?接着又否认了。床头的桌几上放的有水和食物。这不是想让她死的安排。 附耳听听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墓室内更是死气沉沉的安静。 想到死,她急忙把身上的红嫁衣脱了。在这鬼地方有红嫁衣,肯定是死人的陪葬品。 苏樱又想到了鬼。 有了这个念头,不但觉得桌几板凳在慢慢地晃动,甚至珠子的莹光也在嗒巴嗒巴眨着眼睛似的。 她跳上床,赶紧用被子蒙着头,去回想经历过的趣事,借以分散紧张的情绪。 紧张害怕令她无法集中精神,思想总是不由自主的,又回到这个阴森诡异的墓室。胡乱的想了一圈后,突然想起了胤禛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是六年前的初春。 她阿玛去向皇帝求亲的次日清晨,福嬷嬷悄悄告诉她,方才在院外拐角处看到一位少年,像是四阿哥。问她要不要出去假装偶然遇见,请他来家里喝茶。 她红着脸说,才不去看他。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三个月后就要成亲,可以天天看。 到了半上午,福嬷嬷又来跟她说,四阿哥还在,大约是来偷看她的。 她生气了。 怎么能不认识她呢?除去先皇后拜祭他晕倒那次,另外两次是在永和宫,其中有一次,她站在静宪旁边,他还跟静宪搭了话。 好啊!居然不认识她。不认识她,就爽快地应下了婚事。 难道他娶福晋是谁都可以?又想,既然已经应下了,还看什么看? 苏樱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又开解自己,是你想跟他成亲。跟他认不认识你,有什么关系呢?人家能应下,你就该高兴了。 现在又怨别人,是什么道理? 这是得寸进尺嘛。 如此一想,又原谅了他。 原计划是去白塔寺上香还愿的,由于知道外面有人等着看她,故意不出门。 不出门,却坐立不安,连吃饭都没心思。 不断的派人出去查看。 派出去的人回话过来,中午说他还在;下午说他还在;直到傍晚了,仍还在。 这个傻子,不知道要吃饭的吗? 死心眼。 照照镜子,又往脸上擦了一层脂粉,发髻是早就梳好的,衣服也是她认为最好看的浅粉色。 一切收拾到满意,对巧慧说:“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不用跟着我了。” 巧慧笑嘻嘻道:“是看未来的姑爷吗?” 她说:“我看他作什么,吃的太撑,出去消消食。” 巧慧大笑:“小姐还未用晚饭呢。” 她说:“我中午吃的太撑不行吗?” 巧慧捂着嘴笑:“中午小姐只喝了小半碗粥。” 她说:“你再敢说一个字,我亲手把你的嘴巴缝上。” 出门的时候,她后悔求亲太急了,应该再推迟几个月,那时候是夏天,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撑把纸伞,好看又自然。初春的时候撑把伞,不是神经病么。又没下雨。 两只手没地方放。 几经思索,最后她选择抱了一件小棉袄。 走到胤禛身边时,她又后悔了,应该拿件小东西,这样就能故意掉落。他肯定会帮她捡。然后,她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优雅而又礼貌地道谢。 然后理所当然的,同他搭几句话。 鬼使神差间,她把小棉袄丢掉在地上,而且假装不知道。 胤禛轻拍了一下她的左臂膀。待她扭头时,冲她一笑,“你的东西掉了。” 自己这搭讪的举动,这也太明显了啊,丢脸丢脸。而他对她也随便了些,居然对她动手动脚的。 她未加思索的就否认,“不是我的。” 他笑意更深了,“我看见是你掉的。” 她用自认为很好看的表情颦了颦眉,“我不想拿它,不要了。”又狡辩道,“那就不算是我的了。你要是喜欢,送给你。” 他把墨绿色的小棉袄,小心地折叠了两下,攥在手里,一只手拿着。背起手问:“你准备去哪儿呢?” 圆谎这事,她最拿手了。一本正经道:“我准备去给我表姐送棉袄,出了门,又想去西街吃馄饨。嫌拿着袄子碍事,就扔了。反正我家很多袄,改天另拿一件给她。” 他说:“多好看的小棉袄,扔了可惜。我正好也去西街吃馄饨,帮你拿一会儿。” 她假装好奇地问:“你认识我?” 他笑道:“不认识。” 她问:“那你为什么帮我拿?” 他说:“身为一个男人,看到小姑娘有困难,伸出援助之手,是份内的事。何况又是举手之劳。” 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并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那天他们没吃馄饨,吃的豆花。因为她不爱吃馄饨馅,不想在他面前挑出来扔到一边,那样显得太不雅观。 走到西街,天已经全黑了。 初春的夜晚,坐在露天的小吃摊前,有些冷。他把小棉袄递给了她,“搭腿上,暖和一些。” 她坚决拒绝:“我不冷。”怕冷的都是小孩子,她早就是大人了。 他又笑,“那快点吃,吃完了早些回家。” 干嘛听你的话,我偏要慢点吃。 吃到一半,遇到了她三哥,她一手挡着脸,一手伸向他,“快快快,把袄子给我。”在他探询的目光中,她把绿棉袄顶在头上,挡着了脸。然后露着一个小缝,跟他说话:“这个方法真好,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当时她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回家进了院子,却发现她三哥正在门内等她。挽着她的肩膀,笑道:“好啊!胆子大了啊!竟敢跑出去偷偷的跟人私会。” 她叉着腰理直气壮道:“什么私会,那是我夫君。” 她三哥扭头说话:“四阿哥,你跟着进来了啊。” 丢人了。她“啊”了一声,急忙用手里的棉袄又蒙上了头。 她三哥哈哈笑,“逗你呢,他已经走了。”又说,“今晚吃的豆花谁付的钱?” 她说:“他付的。” 她三哥哼了一声道:“我都看见了,明明是你付的,你连他的也一并付着了。” 她恼羞成怒,到她三哥脚上狠狠踩了一下,“你偷看我干什么,他帮我拿了一路袄子,作为答谢,我请他吃碗豆花不行啊。” 她三哥一边哎哟,一边说:“他明明吃了三碗,吃东西像个男人,做事一点也不男人!居然厚着脸皮让我妹妹付钱。” 苏樱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她说她付钱时,胤禛没有一点推辞,当时她心里甜蜜极了。这是把她当成一家人了呢。福存那个大头鬼懂个屁。 回过神后,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反而开始担忧。 那只烦人精,也不知道此时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寻她。 苏樱在墓室中,不知白天黑夜的等待时,胤禛召集了当时在城中的一百二十名护卫,包括一名医官在内,一共一百三十五人,另配了一百三十五匹马奔往石涯山。 众人举着火把,踏着泥泞的道路,一口气跑到天亮,距离石涯山还有九十多里。 换马人不歇,继续向前。 又跑出二十多里时,遇到一队人。 胤禛远远就看到为首一人打的红色盘龙旗,于是朝他们招手喊停。走近了,才发现为首一人,他认识。 正红旗大营的佐领阿尔泰。 “万岁爷得知四福晋来了宁夏,特派下官带三百精兵来护卫,刚来的地方,山路塌方,路堵死了,清了半天,才过来。” “她在石涯山,调头回去。”胤禛急声说。 三百兵勇在阿尔泰的口令下,利索的掉转马头。 高庸气喘吁吁地说:“主子爷您白天忙了一天,又跑了一晚上,身体受不住啊,稍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福晋福大命大,一点小病定会没事。” 就在这时,他们来的路上,飞奔过来一个人,那人远远的就喊:“......四爷,四爷,等等啊.......” 胤禛已经跨上了马,听到喊声,原地打了个转。看到来人脸上、身上血迹斑斑,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人是佟科多的贴身护卫叫小九。 小九到达胤禛跟前后,勒着了马。 重伤加一路奔波,脱了力,下马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跌到泥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说:“我家主子被周知府算计了……”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问他最关心的答案:“他活着的吧?” 小九喘着气说:“小的不知,我家主子掩护小的跑出来向四爷报信。周知府,周知府反了……” 胤禛心中一惊,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九说:“您走了之后,周知府说要换好酒。我家主子觉得不对劲,就推说既然四爷不在,就改天再聚。周知府再三劝阻,我家主子执意要走。周知府就喊人将我主子拿了......” 胤禛稍稍累索后,强压着内心的狂乱,平静地说:“我知道了。看来周知府原想把我们一起拿下的,我走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你别急,他不敢轻举妄动。我去前面办件事,马上就回去。” 小九一听这话急了,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后,哭着说:“四爷,我主子那边情况急紧。小的走时,主子就受了伤。主子说,周知府不敢明着加害皇子,只要您回去,就能稳住大局。” 胤禛皱了皱眉问:“周知府知道你溜出来了吗?” 小九哭着说:“知道,他派了人在后面追着呢,小的骑术好,把他们甩掉了,估计一会儿就追上。” 胤禛语速极快地说:“那就暂时没事。现在周知府行迹已经败露,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肯定会押着佟科多谈条件。”怕小九不信,又说,“佟科多让你出来,就是知道,有人跑出来报信,周知府就不敢置他于死地。只要我活着,除了周知府的亲信外,别人都不敢轻易和我们作对。闹不起来多大的事。” 主子做错事时,身为奴才要提醒啊!这是德妃娘娘曾经训斥过的话。高庸凑过来,低声说:“主子爷,您先回去?奴才带二十人去接福晋。筹粮的差事是万岁爷亲自指的,是头等大事。这边一乱,筹粮的事就黄了......” 胤禛在他带的两个人中,指了两个说:“你们两个把官服脱了,拿着我的牌子,绕路去靖远营报信,说银川有急务,发两千壮兵过来,在银川城外等我。”说着,从怀里掏出玉牌扔了过去。 又指了两个人说,“你们去永宁县,告诉我们另外那些人,只要没人上门找事,就不要动,等我命令。” 接着又说:“高庸你留下,照顾小九。你们拐到岔路上去,找个村镇治伤。我们先走。” 正当小九以为四爷是回去救他家主子时,胤禛又对他说:“福晋那边肯定是有事。我去去就回。你别急,回来就去救你主子......” 话音没落,调转马头,打马便跑,四百多人,呼呼拉拉的跟在他后面跑。 转眼间,路上只留下了高庸和小九。 小九急火攻心,破口大骂:“主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京城小的拼死也要告御状。办正事呢,他带着个惹事的死女人。” 高庸在他沾了血的头上拍了一下,“没听我家主子爷说嘛,福晋那边有危险。” 小九哭得哽哽咽咽,“那是她自找的。” 高庸又打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若不是福晋有事,我家主子爷也要跟着你家主子一起倒血霉。估计那酒水有毒,周知府一看我家主子爷走掉了,就想改天再动手。” 方才小九骂了福晋,高庸想骂回来,于是说:“你家主子就是个蠢货,非要当场揭穿他。不能来个缓兵之计嘛。” 小九顾不上跟他理论,爬起来说:“赶快找地方治伤啊,我的血快要流干了。” ...... 黄衣妇人说的是真话,她真的让人在路上设了伏。 古墓的位置是不能让人发现的。 她的计划是,进入墓室的人,利用黑暗和机关,趁人不注意,一个一个的制服。 在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一部分人去了银川报信,那肯定会再来人。把来人在路上全部杀死。 银川那边的人也在她手里。 这样就剩下墓中的这些人。 说成亲只是个幌子,她怎么可能让儿子随便娶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 她要让墓室中的十几个人知道,昨晚苏樱跟她儿子洞房花烛夜了。一个女子落在男人手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都等于是失了清白。 因为没人会相信,如花似玉的姑娘,深更半夜跟男人在一起,什么事都没有。 中原人注重贞洁,无论这女子是谁,她回去都会被周围的人所不容。这些跟随她的人,也会因失职而降罪,说不定会因遮掩丑事而被灭口。 等她把来人给处理掉,再回来跟他们讲这些道理。 这些人自然就归她所用。 不是实在毫无办法,她不想去杀一个无辜的女子。模样还算不错,就让她做个妾室了,这样也能稳住她的心。 为了万无一失,古墓的一切安排妥当,她亲自去设伏的地点查看。到地方,却发现一队官兵在清理他们先前设的路障。 对方人太多,不敢动手。 眼看着,他们把路清理出来,一个家奴问她:“主子,要不要继续堵路?” 她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行,再堵路,人为的痕迹就明显了。我们有二十一人,他们来五十人以下,我们连发弓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拿下。真有一两个漏网的,我们也能追上。” 手持弓弩隐藏在半山腰里,等。 等到了中午,纷乱的马蹄声传来,却震惊地发现比方才的人更多。 黄衣妇人暗道一声“不好。” 挥手对大伙说,“迅速抄近路,撤回古墓。” …… “前面就是塌方的地点。” 阿尔泰说。 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半山腰的密林随风晃动。 中间的路,能容六匹马并排通过。 胤禛喊了“停”,待队伍停下来,他大声吩咐:“一个一个快速的通过。” 李卫看四爷明明心急焚,却眼睁睁地等着一个人跑过去之后,在遥远的地方,喊“安全”,才让下一个人通过。 为了安慰他,在旁边气吁弱弱地说:“我们在石涯山停下来,纯属是偶然。年羹尧发现那个古墓也是偶然。周围没有人,我们进去也看了,里面也没人。那个洞像是盗墓贼挖的盗洞。” 胤禛接话道:“你说过年羹尧不在时,查的人数是二十八人。” 李卫跟胤禛大概交待了情况之后,胤禛让他把所有的细节都说一遍,说到查人数时,胤禛专门问了他。李卫虽然觉得连人数都查不好,很丢脸,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此时突然反应过来,惊慌道:“四爷是说,当时有人在我们的人里?” 胤禛说:“你说的古墓那么大,看不见人,不等于里面没有人。他们在里面歇息,闲着没事,必然会四处看。盗墓贼不想给他人分财物,就会心生歹意。” 李卫急声说:“盗墓贼最多三五人同行,我们有十几个人呢,年羹尧让留下来的,除了刘能之外,都是武功高强的。”为了表示安排的妥当,又说,“刘能会点简单的医术。” 胤禛说:“墓**的黑暗是实黑,点着火把,也仅能照亮一小片地方。若是有熟悉环境的人突然袭击,防不胜防。”接着又扭头,对身后的人说,“准备好,该我们这一队人过了。” 李卫:“......” 希望年公子也能考虑到这个,让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呆着别动。 唉,早知道大家一起冒雨赶路了。 突然又一想,当时福晋昏迷着呢,抱着她走一小段路还行,抱着贴身骑马可不行。 想到这里,立马闭紧了嘴巴。 年羹尧警告大家,抱福晋这事,让大家死都不许说出去的。 第109章 爷,我在这里啊。 春日的暖阳,升腾到了头顶,胤禛终于到了石涯山。 石涯山是个土山,丛林茂密,从远处看,像是盘卧在人间的一头凶兽。 李卫指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是距离主路大约三四丈远的树林里,再往前便是一条河,在他们站的地方,能听到溪水的哗哗声。 胤禛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问:“你们怎么选择在这里停歇?” 一般的行人,晚上若是到不了村镇,会选择空旷的地方休息。河边和树林里比较危险。万一下猛雨,山洪暴发,一瞬间河水涨潮,就能把近岸的人卷走。 而树林里的危险更多,豺狼虎豹蛇都有可能出没。若是遇着雷雨天,又有被雷劈中的危险。 连日的急奔,累得李卫趴在马背上,奄奄一息。他努力撑着身子,厚着脸皮往脸上贴金:“艺高人胆大,来的这群人,武功都很高,他们天不怕地不怕。” 又颤着手臂,指着左前方说,“向前走,大约半里路,就能看到一个高坡,下了高坡的谷地里,有三棵大柳树,中间那棵大柳树旁边就是入口。洞口有半人多高,被刺槐遮掩着。” 胤禛问:“就那一个入口吗?” 李卫喘着气答:“当时就想着避雨了,没四处看。” 胤禛四处眺望了片刻,问李卫旁边几个人,“你们有懂的风水的吗?墓室一般有几个入口?会在什么方位?” 旁边的阿尔泰有些急,眼看着到了地方,还不赶紧往里冲。管它几个口,有几个口,堵几个口。 即使真如胤禛分析的那样,墓室中有人,也是毛脚盗墓贼而已。 就凭他带的三百精兵,其中五十个人手里还有火器,墓室里飞出一只鸟,都别想跑掉。 他的任务可是保护四福晋,万一四福晋出点岔子,可是窝囊透顶了。白白错失去漠北缴杀葛尔丹的立功机会,喝风扬尘的跑两千多里来这里,却因失职受罚。 阿尔泰说:“四爷,分出一半人,从两边包抄找其它入口,我们直扑洞口,来个瓮中捉鳖。” 胤禛未应他的话,目光仍在跟着苏樱来的那些人里,一个一个的扫视,最后落在一个八字眉的中年人脸上:“你懂吗?” 八字眉缩了缩脖子,想减少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就他这二把刀的水平,跟外行人吹嘘还行,这个时候说错可是要担风险的。 喘着气低声道:“小的跟着前辈下过两次墓而已,不懂风水地势。” 胤禛说:“你随便说,错了不用负责。说对了,重重有赏。” 八字眉深喘了口气,犹豫了片刻,道:“当日小的也下去休息了片刻,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从格局和花纹看应该是王室的墓穴。”指着东南方向说:“东为大,坐北朝南,墓门应该在那个方向。” 犹疑了一下,又说:“按着前辈的口决判断,此地是风水宝地,墓室兴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万一近处没找到入口,再往前走走看。” 胤禛立即对阿尔泰吩咐:“你带三百五十人快速从两边抄过去,三百人朝东南方向至少走出三里,仔细看有没有入口。” 又说,“另外五十人往北边搜索,其余的人跟我走。” 阿尔泰接话:“四爷身边就只剩下七八十人……” 胤禛催促道:“快些行动,找到入口派人守着,并迅速过来报我。” …… 苏樱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中,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掀被坐起。连声问:“你去哪里了?你儿子呢?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黄衣妇人。不,现在是灰衣妇人了。 温婉地笑道:“你前天晚上就见到他了,昨晚还跟他在一起。” 苏樱的手臂上的汗毛,齐刷刷地支楞起来,她试探着问:“你儿子是鬼?”这是最差的一种情况。说不定,真是让她殉葬的。 灰衣妇人没理会她的话,又笑了一声,“你穿着嫁衣的样子,你们的人都看到了。兴许他们现在正在猜测,十个月过后,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想,他们肯定盼望你能生个男孩子,这样就能在我的家族里,占有一席之地。” 苏樱瞬间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意思,这是想污她的清白。暗笑一声,姑奶奶最不怕的就是这个。这说明,对方暂时没打算要她的命。 胆子便大了,跳下床,指着她说:“赶快说,你究竟想怎么样?是杀是祭索性给个痛快。别这样不死不活地折磨人。” 此时妇人已经相信苏樱是四福晋,她认得红色盘龙旗,那是皇室八旗中的正红旗旗兵。 心中虽然慌乱,却强装镇定。拿起床头的深红色的木梳,梳理散乱的头发,说:“你穿了我家的嫁衣,就是我绰罗斯氏的人,安心的跟我儿子过吧。你的性子,我挺喜欢,会善待你的。” “你回去你夫家不会要你,你娘家也会嫌你丢脸。或许等不到回京,你就会莫名其妙死在路上。” 葛尔丹是绰罗斯氏。苏樱瞪大了双眼道,惊声道:“你,你果真是阿努?巴尔珠尔的母亲?” 这下妇人也惊讶了,“你知道我是谁?还认得我儿子?” 苏樱急声道:“元宵节前,我还在京城里见他,我们是朋友。”怕她不信,又说,“跟他一起的,还有个叫虎吉的随从。” 接着又说,“在京城里,我明知道是他是准葛尔的大王子,未向人告密,算是救了他一命。做人应该知恩图报,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说出你们的行踪。” “这就更好了。”说话的时候,阿奴已经利索绾好了头发,“你们的皇帝此次会死在漠北。你男人又不是中用的,这样的男人心思最阴狠。家或是国,于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你以后跟着我们,不会亏待你。” 想到阿奴的惨死和巴尔珠尔一生不得自由,苏樱好言相劝道:“你劝劝大王,收兵吧,别打了。打仗打的都是钱财,大清国地域辽阔,国库丰盈,根本不怕打仗,就是连续打个三年五年的,也承受得住。” 那些人已经入了山,马上就会到这里,没时间了。阿奴捡要害处说:“可汗此次向沙俄借了六万枪支,还借了兵。你们皇帝那十万兵马,不堪一击,此趟定是有去无回。” 苏樱心惊肉跳,为了探她话的真假,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国与国之间,与人交往是一个道理,都是你来我往。他凭什么会借给你?你们能给他天大的好处?” 阿奴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来,对苏樱说:“你帮我看一下,耳朵后面是什么?痒的很。”趁机抓住她的胳膊扭到背后,接着又抓了另一只胳膊同样扭住。 温和地说:“老实听我的话,把四皇子引进来。等事成了,让巴尔珠尔娶你做正妃。我们蒙古人豪爽大度,女人没有所谓的贞洁束缚。我原是葛尔丹兄长的妻子,我男人死后,葛尔丹继了汗位,我做了葛尔丹的王后。整个大草原无一人诽议我。”说着话,推搡着苏樱朝外走,拿起门口备的绳子,捆住了她。 苏樱心中大喜,没注意阿奴后面又说的什么,只一心想着胤禛安然无事,并且寻她来了。 不久她便能自由。 想到此处,便没再挣扎。 阿奴手下挣扎也是无用,净让自己白白受疼。看似温和的阿奴,可是战场上的一名悍将,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她死后,大清国的皇帝让人把她记录在了史册里。 还是先假装顺从她,再伺机想办法。 苏樱若无其事地说:“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顿了一下,又说,“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被人掳去这么多日,没人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巴尔珠尔确实比四皇子更像男子汉,但我要衡量一下,你们是否真的能打赢。否则,不久之后,就会被大清国俘掳,我又要落到他们手里。” 果然是个通透的姑娘,和自己当年一样,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有利。 早知如此,根本就不用动手捆她。 阿奴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是我们先祖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墓穴,里面封藏的有价值连城的财宝,我们用这个跟沙俄交换。” “我们的先祖曾经俘掳过两位中原皇帝,绰罗斯氏的男子,个个勇猛过人,巴尔珠尔是嫡长子,他的身份比四皇子还要高贵。” 稍停了停说,“我把你放洞口,你让四皇子单独进来。你放心,我不会杀他,只是用他争取时间,把这里面的东西运出去。”运不完的封死,只要有一天时间就够了。 怕苏樱心软,又说,“等事成,我把他交给你,是杀是放,你来处置。我以大可汗之名发誓,言出必行。” …… 这一路日夜赶来,胤禛不敢想苏樱现在怎么样了。他一遍遍的懊悔自责,离开京城的前一晚,不该说让她来。 宁夏的整体状况,比想象中的差太多。 筹粮极为困粮。 拿着钱都买不来粮。 普通百姓家中,能够温饱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粮卖。地主豪绅家中倒是有粮,十有八九都以各种理由推托。 佟科多到此地了一个多月,仅筹到了五百多旦粮。马上又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将会越来越能筹。 十万大军出征六个月大约需要三十万旦粮,皇帝给他们的任务是两千旦,以备万一前方军粮供不上时,解燃眉之急。 他在来的路上,还琢磨着,早在西北筹粮多好!虽然价格高,与江南相比,省几千里的路。 没料到竟如此困难。 再有半个月大军就要出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江南的粮道,早一个月前就开始往北方运了。 宁夏这里虽然是备用,是否能用得上还不确定。但也要在大军出征后的一月内,备齐两千旦,随时待命。 这几日,胤禛思考了筹粮难的原因,主要原因应该是来自于准葛尔部族。没有必胜的仗,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先例比比皆是。 这些当地豪绅都是在观望。 怕万一葛尔丹胜了,宁夏又重回准葛尔手中,担心日后葛尔丹找他们算帐。 胤禛这么一分析,觉得宁夏这个地方,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是暗流汹涌。也许前任知府的死,并不是山匪所为。 佟科多被扣的消息传来后,他又想到了周知府对他的阻止,说石涯山闹鬼。 周知府是不是也知道这个古墓呢?周知府是不是投了准葛尔? 胤禛在离洞口十丈远的地方,停下来时,才敢去想,古墓里也许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也许比他想象中的人数更多。 旁边的李卫还抱着一丝希望,幻想着他们在里面平平安安的,兴许在里面烤肉喝酒。于是提足仅存的力气,朝着洞口大声喊。 “刘能” “年羹尧” “咱们来接你们了,你们快出来.......” 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盘旋。 浑身瘫软无力,支着耳朵的年羹尧听到了这一声,拼着全身的力气,扭动身子坐起来,去踢蹬周围的人。 前不久地面上传来轰轰的马蹄声,早惊醒了众人。 大家只是不想动。 没日没夜的困在这里,中间只喝过一次水。还是身着红嫁衣的福晋端着碗给他们喝的。 一想起那要人命的红嫁衣,江湖男儿就想咬舌自尽。 无奈口中塞的有脏臭的破布,咬不成。 半生潇洒闯荡,竟然在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 早知道就是给十万两银子的酬劳,也不走这一趟。 墓室另一边,阿奴听到喊声,把苏樱推到洞口,再一次交待:“不要耍花招,我雪亮的大刀,在你后颈上抵住。这世上,只有自己的命最值钱。男人都是永不知足的白眼狼,喜新厌旧的东西。等收了康熙的人头,让葛尔丹那只白眼狼去跟康熙陪葬。巴尔珠尔就是天可汗,而你是汗后。” 苏樱想把戏做得真一些,扭头对她咧嘴一笑,“你要说话算话,你此时的话,绰罗斯氏的先祖可是能听得到。” 阿奴又一次起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苏樱笑道:“我信你。” 说完,从洞口探出头,朝着外面大声喊:“爷,我在这里啊。” 第110章 他想逼死我。 刺槐才发芽,黄绿色的枝叶在微风中颤抖,像一只只战战兢兢的小雏雀。 随着一声底气十足而又万分熟悉的呼喊,胤禛看到了一个毛烘烘脑袋出现在洞口。他头一晕,身子晃动,差点没从马背上跌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按着马鞍滑下马后,向前走了两步,又猛地停着了脚。 急切地应声:“快过来。” 苏樱把方才阿奴帮她抓乱的头发,往脑后拢了拢,露出白净的小脸,扬起嘴角冲胤禛无声地笑。 笑脸在稀疏的枝叶后面,时隐时现。 在她伸出头的那一刻,众人的血脉忽地冲到了头顶,福晋这是被贼人......不敢往下想,大气都不敢出。此时看她笑得清风荡漾,春光明媚。又把悬在头顶的心缓缓往下放。 多想了?没发生什么事? 老爷天啊! 可千万别让福晋出事。 若真有事,又亲眼目睹她样貌不整的样子,责罚是轻。说不定皇家为了遮掩丑事,把他们这伙人都给灭口了,然后说死在了平叛中。 八旗兵,尤其是精兵,很多都是出身满人贵族,自小或经历或目睹各种见不得光的暗事。太知道人心是何等的阴险了。 “四爷你快点过来啊。” 听到这一声带着哭意的呼求,刚放下了一点的心,又重提了上去。 接着看到了苏樱光着半截子胳膊招手。 脸上还在笑着,笑得贼兮兮,笑得意味深长,笑得众人莫名其妙。 不禁让人联想到红袖坊的姑娘,倚在窗前,抖着香帕说:“公子,快来啊!”身后是醉人的温柔乡。 不同的是,红袖坊的姑娘们话里带着甜蜜的笑意;而四福晋话里是委屈的哭意。 这似哭又笑的,莫不是疯了? 贵家小姐从未遇到过难事,遭此大难,可不就得疯。 众人扭脸,颤颤地看向了胤禛。 胤禛又往前走了两步,冷声说:“你在那里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出来。” “我衣服破了,不方便出去。” 苏樱的软绵绵的话犹似一声惊雷在众人头顶,轰轰地滚过,把提吊在头顶的心脏,震得颤颤发抖。想闭上眼睛,想假装没听见。 不约而同的摆正身子,斜着眼睛偷偷地瞄胤禛。 惴惴不安的等了半天后,听到胤禛语气不悦地问:“跟着你的那些人呢?” 苏樱扯着嗓子说:“他们被捆着手脚,关在七号墓室里。盗墓贼听到马蹄声,跑了。” 胤禛又问:“从哪里跑了?” “就从这里跑了。”苏樱招着手,气呼呼地道:“四爷,你怎么还不过来。” 她身后的阿奴,确定四皇子也在这些人里面,瞬间心乱如麻。按照计划,他现在中了周知府的迷药,被制服以后送往漠北。用以在战场上,要挟他皇帝老子。 可现在他却明明白白的站在这里。 藏蓝色的旗服,同色的圆顶帽。 极为普通的装扮。 立在一身红色盔甲的兵勇里,周身散发着强硬的冷意,夺目而耀眼。 从他与苏樱对话的熟稔语气里,可以判断出,不会是他人假冒。 阿奴强忍着如重锤擂鼓的心跳,在苏樱身后轻声冷笑道:“关键时候才能看清人心,知道男人是什么嘴脸了吧?他若是心中有你,早就不加思索的冲过来了。” 苏樱退回洞内,望着脸色腊白的阿奴,问:“这里有没有其它出口?东西别要了,我们跑吧,他带的人多。能看见的估计至少有一百人,山坡那边还有,我看见旗子了。”又问道,“你有多少人?” 阿奴毫不犹豫地说:“不行。”推了她一把,“你还冲他喊话,拖时间。” 苏樱伸头出去,看了一眼后,缩回头急声说:“他带着人朝这边来了,有人挡在他前面,射箭也射不到他。” 阿奴把刀又放在她脖子上,厉声道:“快想办法,让他停下来。” 苏樱绷着小脸说:“那我把上衣也脱了吧。” 阿奴刚也这么想了,可她不敢这样做。她得让这丫头知道,自己真的是把她当儿媳妇看待了。谁会让儿媳妇光着身子,让别人看? 逼得太急,她万一不配合更麻烦。 那会坏了大计。 只得说:“不行。你是准葛尔未来的汗妃。”说着,伸手把苏樱领口的衣服,扯开了一点,“这样就行。” 苏樱又探出半个身子,急急地冲外面摆手,“不许过来,你们不许过来,只能四爷一个人过来。” 胤禛阴寒着脸,脱下自己的外衣,在脚边捡了颗拳头大小的石头,缠裹了几下,扬起来,极为不耐烦地说:“你往后退,我给你扔过去。” 苏樱刚把身子闪到一边,一团衣服擦着刺槐枝叶,从洞口直冲进来。 “怎么办?”苏樱踢了一下滚落在脚边的衣服问。 阿奴咬着牙说:“你给他撒泼,骂他,说他不关心你。说他不进来,你就不穿衣服。当着众人的面,他总得要些脸面。为了让你住口,也会进来。” 苏樱观察到自从胤禛出现以后,阿奴的情绪变焦燥不安。一边思索可能会是什么原因,让她变化如此巨大,一边为难道:“这不像我的风格啊,别看我现在是只落草鸡,平日里我还是很端庄的。” 阿奴拽着她,又往洞口推,急切地说:“人经历过生死危险,性情就会大变。” 大刀逼着不得不听话啊。苏樱犹豫了片刻后,深吸了两口气,准备豁出去大骂两声时,听到了胤禛的骂声。 “你这个死女人,总是给我惹事。不想出来,就别出来了,死到里面吧。” “再三叮嘱你不许跟来,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落贼人手里了吧?” “居然还有脸让我过去。” “平日里任性,我不跟你计较了。爷千里迢迢跑来办正事,你也厚着脸皮跟过来。你知不知道,此时银川城里出了大事。” “爷抛下佟科多,跑来救你,你还在那里磨磨矶矶。爷早就受够你了,今日一口气路几百里路,也算对你仁至义尽,想死在里面,还是跟我走,你自己选。” …… 骂了一通之后,从身边的马背上,取下干粮,坐在湿地上开始吃东西。并对周围的人一挥手,“先不管她,该吃吃该喝喝。” 众人呆楞了片刻,顾不上目瞪口呆,也顾不上腹诽四皇子此举,不是男人作派,急慌慌地找东西吃。饿啊渴啊!好久没吃渴了。 洞内的苏樱:“……” 苏樱身后的阿奴:“……” 齐声在心里骂:狗男人! 苏樱虽然在很多时候都看不透胤禛,但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他就是心里真怨她,也不会这样骂她。 她看出来了,胤禛八成是跟阿奴一样的计划,是想拖时间。可是被他这么当众骂得狗血喷头,还是万分的恼火。 气呼呼地对阿奴说:“你说的真对,男人都是白眼狼,我以前对他的好,都喂了野狗。他这是看我失了清白,想逼死我,不要我了。你快想办法,我们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头再收拾他这只白眼狼。” 阿奴犹豫了一下,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里面看看,马上就过来。”说着,就转身要走的样子。 苏樱急跟过去,趁机说:“把我的人放了吧。他们饿了几天了,路都走不动。我们走的时候,肯定不能带他们。他们要落到狗男人手里,估计也难以活命,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逃吧,也算我们积德行善。” …… 门“吱嘎”开了,亮光一涌而入,众人闭了闭眼,才慢慢睁开。 苏樱披散着头发,手托亮珠子走了进来,“四爷来了,看他样子,是不要我了,那你们也没好下场。”说着话,把亮珠子搁在一边,帮年羹尧解绳子,“你帮他们都解开,各自逃命。” 胤禛站的地方,正好是七号墓室的正上方,方才的骂声清晰地传了下来。 众人虽然想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被苏樱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悲凉。有些人认为,被贼人玷污的女子,确实不能要了;也有些人认为,福晋是身不由已,本身就够可怜,还往她伤口上撒盐。 能活着就好,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呢。 有人甚至想,四皇子要是嫌弃,让我把她带走算了,我不嫌弃。多好的女子啊!长处那么多,这一点短处可以忽略不计。 刘能摇着头呜呜叫,苏樱刚扯下他口中的破布,他就急切地说:“……咱,咱们向四爷解释,给福晋证明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跟人成亲。” 年羹尧手腕上的绳子已经松了,他伸手的在刘能脸上扇了一耳光,哑着声说:“什么成亲,你在梦里跟鬼成了亲?” 刘能急忙道:“对对对,什么事都没有,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好好的。” 苏樱站起了身,“你们慢慢来吧,出了这个门右拐向前走,再过两个门,就能看到一条河。你们去洗洗。我去跟阿奴商量下,看能否带着你们走。” 说到洗洗,这些人狠不得把头扎地上不出来。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也没此时这么窝囊,屎尿都在裤兜里。 年羹尧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片刻苏樱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咬了一下嘴唇,又蹲下腰去给其他人松绑。 暗骂道,这些人要是落到我手里,我要他们想死都死不成。 第111章 杀人。 苏樱刚出七号墓室,就被阿奴扯着胳膊急步跑。她虽然知道阿奴可能会在暗处偷听,还是被她这猛一下子,惊得打了个冷颤。 装着慌慌的样子,问:“我们要去哪里?”还未等到阿奴回答,二人便跑到了苏樱方才说的河道边。 这条河是地下暗河,苏樱在此处洗脸时,捞到一片树叶子。由此判断,上游应该在地面上。她让年羹尧他们来洗洗,就是希望他们也能发现,好从水里逃出去。 此时河道边站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黑衣汉子。 汉子看了她一眼,用蒙古语对阿奴说:“入口被清兵堵上了,我封死了石门。刚刚潜出去观察了一下,外面约有两三百人。” 阿奴急声问:“我们那些人呢?” 黑衣汉子喘着大气说:“被他们抓到了五个,有七人正往这边运东西,其余的跑掉了。”停了一下,又说:“清兵在追。” 苏樱关切地对阿奴说:“你们投降吧,自称是盗墓贼,我发誓绝对不会把你们的身份泄露出去。等寻着时机,趁他们不注意时,再逃走。” 阿奴没理会她,对黑衣汉子吩咐道:“你们走水路把东西往外运,能运多少是多少。我到西口拖住他们。” 黑衣汉子应声而去。 “王后对我如此厚爱,我应该有所报答。”苏樱坚定地说:”我去西口应付他们,你和他们一起运吧,等走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我。” “你一个人不行。”阿奴说着话,拉着苏樱又往西洞口奔。 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怎么能信得过呢? 万一跑掉呢? 不管有没有用,有个人在手里,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在她们奔到洞口的时候,胤禛已经听完了阿尔泰的禀报,冷声吩咐:“跑掉的人,抓不到活的,就用火枪打死。在北边的人,继续搜索,看有没有别的入口。” 就在这时候,洞口传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们全部都退到大路上,否则我杀了她。”一把乌黑的弯刀搁在了苏樱的脖颈旁边。 苏樱小声对阿奴说:“稍微离远一点,上次划破的皮,结的痂还没掉。” 阿奴又高声喊话:“四皇子,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女人在你面前血溅三尺,身首异处吧。你即使想她死,她现在当众死了,回去你也没法向她家人交待。” 情况变化的有些突然,很多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四福晋还在喊着让四皇子一个人进古墓呢,转眼就从背后跳出来了一个凶悍的女人。 四皇子方才若是进去,岂不是上了贼人的当? 有人暗赞四皇子英明。 有人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管自己,这话真不假。 今日算是亲眼目睹了。 男人巴不得女人赶快死了干净;女人为了保自己拼命拖上男人。 立在胤禛前面的一人正想得忧伤,暗叹人情凉薄,听到“嚓”的一声拔刀声音,紧接着是刀入骨肉的声音。胸口一紧。低头看到左胸处带血的刀尖,还没回过来神,刀尖又不见了。 鲜血“噗”的溅了出来。 那人慌忙捂上胸口,瞪圆了眼睛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看到的是四皇子冷若冰霜的脸。 他嘴张了几张,话终是没有出口,“扑通”倒在地上。临闭上眼时,听到四皇子冷冽的声音:“此人在银川平叛时,被贼人所害,赏家属白银一万两。” 那人最后一个念头是:四皇子当众说的话,应该不会食言。一万两,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也值了,全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胤禛用带血的大刀,指着不明所以的阿奴和瑟瑟发抖的苏樱,冷声说:“我身边的这些人,在从军第一天,就知道某天会为了捍卫国家主权和皇权而死。” “他们没有一个是怕死的,任何一个挑战皇权的人,都将会死在他们的刀下。” “里面的贼人,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出来投降,否则全部杀死,连带灭三族。” “若是在半刻钟内出来,我会留着你们的贱命,以彰显大清皇帝的宽仁治国。” 苏樱知道胤禛杀过很多人,可那都是下命令让别人动的手。 亲眼看他杀人,这是第一次。 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杀自己人。 那个人方才还活生生的站在他前面,拼上性命,为他遮挡可能会从前方射出的箭羽。 结果却死在了他的刀下。 苏樱僵着脖子,把脸转向阿奴,结结巴巴地说:“这,这狗男人就是个冷血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投,投降吧。待会儿他带人冲起来,我们全都得死。他对自己人都不手软,更不会对我们手软。” 阿奴上过战场,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从未见过如此当众死在自己人手里的。一时间把她镇住了。她缓了几口气,看着苏樱吓得苍白的小脸,低声说:“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保命吧。别把暗河的事告诉他,能做到吗?” 苏樱僵着脖子,连连点头:“你快点走。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他。暗河和你的身份,都不会告诉他。”怕她不信,又说:“巴尔珠尔是我的朋友。” 阿奴在她惊恐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诚意,心中一软,放弃了在脑海中飘过的杀人灭口这个念头。 在这一刻,真的想带她走。 收起刀,拥抱了苏樱一下说:“对不起了,我是实在没办法,还有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你要是能逃脱,就去伊犁找我。”说着话,从头上取银簪,“这是我第一次成亲时,我阿娘送我的,留给你当信物。” 苏樱偷偷吁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差点没死在她手里。 幸亏方才真的是想放走她。 ...... 闯江湖的人,面临最大的危险不是敌人,不是豺狼虎豹,而是饥饿和干渴。所以,他们知道在没有吃喝的情况下,怎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存体力。 七号墓室中有个外号叫“夜莺”的胖子,他用龟息法,曾创造过三十天不吃不喝的记录,而且醒来就能跑能跳。 他们十七个人里,松了绑之后,有九个人如常,有八人不同程度的虚弱,其中年羹尧和刘能最虚弱,但不用扶也能走。 松了绑之后,那些正常的,像兔子一样的往暗河边蹿。到达暗河边时,苏樱、阿奴和先前的那个黑衣人刚刚离开。 扑通扑通往河里跳,猛喝了一气水后,脱了衣服,在水里胡乱冲了几下,没来得及拧水,就往身上套。 娘的,如果不是有女的在这里。 裤子都不穿了。 先去报仇血耻再说。 第一个上岸的,一抬头,看到两个黑衣人抬着一个大木箱正往这边走。 “兄弟们上......” 话没落,施展轻功蹿到了前面那个人身旁,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掐住脖子捂住了嘴。后面那个黑衣人,被一个没来得及穿裤子的人给制住了。 …… 阿奴快要奔到河道边时,猛地刹着了脚。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清皇帝不会派一个暴躁易怒的皇子,来宁夏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筹粮。还有,他若真是想他福晋的死,直接让人攻进来了。 趁乱正好动手。 而不是以现在这种落人话柄的手段,逼人投降。 出身贵族世家,身为准葛尔的王后,阿奴非常明白皇子们最怕的就是落人口舌。没有好的口碑,就意味着不会是一个好君王。 而每一个皇子都有一个做君王的梦。 宁愿多死一千人,也不会让自己存在有一点可能的污点。他若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又怎会用这种少死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不会知道墓室中是什么人。 几百全副武装的旗兵,何须用自伤的方式去对付普通的盗墓贼。 那只有一种解释:他先前的行为是扰乱视听,想让她以为他不在乎福晋。她手里没有了筹码,为了保命,就会选择投降。 这种种想法在脑海中汇集分析,也就在一刹那之间。想到此处,阿奴已经转了身,急步朝洞口奔去。 慌乱令自己大意了。 应该把那个福晋死死地扣手里。 第112章 对福晋的感情有多深? 假如有人问胤禛,你对你福晋感情有多深。他会说,不知道。。 假如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感情的?他会说,见到她的前两年。 胤禛自小养在贵妃的身边,众星捧月。 但他知道,贵妃不是他亲额娘。 在六岁之前,从宫女口中陆续得知,他额娘先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因得皇帝的宠幸封了位份,又因为生了他才封了嫔。 宫女们经常有意无意的告诉他,若是贵妃不管他,他就要回到生母那里去。 生母那里的生活凄惨。 吃穿不好,还会受奴才们的刁难。 所以某日德嫔悄悄的告诉他,她是他额娘时,他很害怕。 不想跟这个陌生人扯上关系。 贵妃没有自己的孩子,待他极好。什么都依着他。从记事起到六岁之间的那几年,除了别人提起德嫔时,他心里有些莫名的厌烦,别的都挺顺遂。 好在,德嫔极少去贵妃的延禧宫,一月未必能见她一次。 就这样,到了六岁,搬去了阿哥所。那个时候,又知道了,自己的玉牒仍在那个名叫德嫔的生母名下。 这让他觉得自己飘浮不定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根基究竟在哪里。 太子有皇阿玛,大阿哥有惠妃,三阿哥有荣妃,就连小他两岁的五阿哥也有宜妃。逢着休沐或是年节,他们会在一起吃饭,或是坐在一起畅聊。 他常想,自己也有一个随时又可以理直气壮去的地方,该多好啊。 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生母之于他的含意。 在他犹豫着,是把自己的根扎在德嫔哪里,还是继续留在贵妃那里时,贵妃崩逝了。 跪坐在灵常前,他表面上像其他阿哥那样沉重肃静,其实心里哭得天昏地暗。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贵妃。 贵妃精心养育了他那么多年,他居然还考虑着是不是跟她脱离关系,去找一个真正的安稳处。 他为这件事,自责了许久。 后来,他又想,贵妃对他如此宽厚,若是在天有灵,也希望他过的开心。 贵妃不在的一年之后,他试着和已经升了妃位的生母建立关系。那时候德妃已经又有了一子一女。 淘气的九阿哥,谁都敢惹,甚至敢向大他六岁的三阿哥挑衅,在五阿哥面前却是乖的很。因为五阿哥跟他是同一个生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胤禛想,以后跟额娘熟悉了,九公主和十四阿哥也会很听他的话。只想想,就觉得未来的日子很美好。 结果几经努力,得到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在他十二岁时,大阿哥搬出了阿哥所,和大福晋生活在一起。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盼着快点长大。 长大了就能有完全属于自己的院子,有属于自己的仆随,就有了自己的家。 但这个前提是要成亲。 他又开始想自己福晋的模样。 没有大福晋那样高也行,没有大福晋白也行,没有大福晋家世好也行......有点刁蛮任性,那也行。只要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跟他在一起。 所以在皇帝问他,费大人的小女儿看上他,他是否愿意时,他豪不犹豫地答应。 跳过太子和三阿哥,独独看上了他这个老四。 聪明又有眼光。 长的黑也认了。 皇帝下了旨意的次日,他去国公府门口看。 乍暖还寒的初春,他站在墙角等得手脚冰凉。高庸说:“主子去附近的客栈暖和一会儿,奴才在这里看着,福晋一出来,就跑去向您禀告。” 他没听从这个建议。 急着看看他的福晋是什么样子呢。 他一边等,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的福晋最好别太黑。 在胤禛对美丑的判断里,黑就是难看。就像柳将军的孙女那样,黑不溜秋的看起来比他还壮实。 共乘一骑出去玩,坐在他前面,像座黑塔,估计会被她挡着视线,看不见前面的路。 当苏樱穿了一件白绒镶边的粉色小棉袄出来,胤禛心里乐开了花,这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姑娘,多眼熟啊!分明在哪里见过。或许这就是佛家说的三生三世的缘份,大概上辈子就是他的福晋吧。 后来,他想起来了,是在永和宫里见过。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把自己这一年多,对他福晋的美好情感,毫无保留的给了她。 那晚,他们一起去吃豆花,一路上频频的朝她看,越看越满意。 唯一不足的是,年龄太小。 转念又想,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娶到家里,养几年就大了。 成亲后,最初那三四年,胤禛是把苏樱当成小孩子来对待的。教导她各种知识,给她列了诸多的规定,包括吃饭穿衣都在他的管辖之内。 为此,还经常向他的授课老师顾八代请教,教导小孩子的方法。顾老师说,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比如衣兜里经常备着果糖,做了好事,就赏他一颗,肯定很高兴。 他没按顾老师说的做。 而是有事没事的,就给她一颗糖吃,每次都能哄她开心老半天。 胤禛觉得她在自己仔细的教导以及呵护下,各方面学的都很好。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除了爱闹妾室之外,再没别的不合他意的地方。 闹妾室,他也没当回事。等她再大一些,明白了事理,自然就会好了。 他熟悉的人里,除了顾八代之外,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以及侍妾们,和家里的桌椅板凳没什么两样,那是必需品。要让她们生孩子啊!皇阿玛这样几十个孩子的就不比了。一般的权贵家庭,哪家没有十几个孩子。 苏樱曾说过,由她来给他生孩子。 那怎么能行,从怀孕到生下来,至少要一年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而且女人每生一次孩子都要从鬼门关走一趟。最多生一个就行了。别的,都让妾室们代劳。 在苏樱对妾室的吵闹中,同时也在他的盼望中,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变高,一年一年的长大。 胤禛从没有考虑过,他对苏樱的感情有多深。 如果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一直到老,他也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没必要去想的事嘛,反正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生活。 如果有人问他,什么情况下,你会嫌弃你的福晋,不想要她。 他会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人,才会问他这个问题。 春日雨后的石涯山。 胤禛看着他的福晋探出散乱着头发的脑袋,伸出双手,扒着洞口的地面,接着一条腿迈了出来。 他猛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急奔了过去。 苏樱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的时候,就被他抱着了。 “樱樱,樱樱......” 离开他多日的福晋,曾经隔了千山万水的福晋,终于重又回到了他身边。悬挂在头顶的砰砰跳的心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又喜悦无限。 只想唤魂似的唤她的名字,借以安抚自己那颗在外面受惊了很久的心。 此时此刻,胤禛脑海里没了石涯山,也没有身后的那些旗兵们。 只有他怀里的人。 好在旗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眼疾腿快的很,胤禛朝洞口奔出两步的时候,众人“哗”的都跟了上去。 墓洞里有危险,要冲在四皇子前面啊! 万一有刀箭飞出,我们用身体来挡。 保卫国家,保护皇族。 这是每一个八旗精锐兵的觉悟。 冲在最前面的人,在距离胤禛两步远的地方,急刹着了腿脚。 洞口就那么大。 被两个人挡着了。 耳朵里听着“樱樱”的呼唤,就当没听见。扭头左右看,不住的用眼神与其他人交流:退,还是不退?退,还是让四皇子让让,我们继续前进? 但也不是每个旗兵都这么敬业。 有人此时在心里琢磨,四皇子这是在干什么啊?刚刚骂得多起劲,这是怕四福晋找他算后帐,提前求饶的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乌拉那拉氏的姑奶奶可是不好惹的哦,当心回到京城,被她四个哥哥堵上门去理论,或是到万岁爷那里理论。 看四皇子此时这个软弱的样子,大概是不会灭大家的口了。 今日这些人里,可是不至一个人认得乌拉那拉氏四兄弟的,难保不会有人偷偷告诉他们。 噢?樱樱是什么?四福晋的名字?对,就是叫苏樱。 咦......真肉麻。 伸长了头,想去看四福晋此时的表情。 苏樱费力的从胤禛怀里拱出了头,正与一个瞎琢磨的年轻小兵对上了视线。 小兵急忙把脸别到了一边。 “快进去救人啊,我带的人还在下面。”苏樱挣着身子,拖着胤禛往一边让。看到有人进去后,扭着头提醒,“小心点,里面黑,别被人突然袭击逮住了。” 胤禛搂回她扭到一边的脖子,脸颊蹭着她的脸蛋,低声细语:“樱樱……“ 方才那小兵,打了个寒颤,冲进了墓洞里。 ...... 年羹尧弱弱地跑到河边时,先前到的人,正在对两个黑衣人逼供。 也就是两三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胳膊腿都断了,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一句人话没有。 年羹尧问出了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之后,吩咐道:“暂时不管他们,我们去来时的洞口。”因为他想到了,这些人可能是准葛尔人,万一对方人多,怕又被捉住。 刘能问:“洞口在哪个方向啊?” 河道附近有些光亮,两三丈之内,能看清彼此。再往远处,是一条条黑漆漆的甬道和墓室。而且有些地方,有机关,不小心就会踏空,掉到另一个地方。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人冷不丁拐着脖子拖走。陌生又黑暗的墓室内,江湖人的机敏没机会展示,就一个个的被捉住了。 刘能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出来。 年羹尧稍想了一下又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免得给四爷添乱。”停顿了一下,又说:“说不定福晋待会儿甩掉了那个老女人,会来这里,跟我们会合。” 话刚落,又过来了两个抬着东西的黑衣人。 外面被清兵围了,黑衣人惊慌失措,猛一看到河边的人,还没弄明白是敌是友呢,就被人捂着嘴巴,打断腿。接着又挥手往脖子上砍。 昏迷瘫倒。 反正说话也听不懂,暂时也不用审了。 “就在这里等,守株逮兔。”有人提议。 刘能四处看:“福晋呢?福晋还有没有在墓室里?” 有人看着河道,迟疑道:“是不是从水路跟着那个老娘们跑了?福晋不是说让我们各自逃亡的吗?你们怎么没一个人想着逃?” 年羹尧怒声接话:“福晋是故意如此说,你还当真!她若不是这样糊弄那老女人,能把你放出来吗?” 旁边一人本来也是想着报了仇之后,赶紧逃呢。一听年羹尧的话,“嗤”笑了一声,指责方才那人:“就你这智商,怎么闯江湖了?居然也活到现在。顾大刀辛辛苦苦教的学生,怎么可能是薄情寡义之人?” 刘能急急地说:“别打嘴架了,谁的水里功夫好,赶快去追,把老女人弄死封口……” 又有人表现,接话道:“不用封口,直接弄死。大家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有什么口需要封。福晋又没跟人成亲......” 话没说完,被刘能打了一耳光,“不会说话的,就把嘴巴闭紧。” 阿奴还未到洞口,就遇到了清兵,她折身返回河道,听到了后两句话,正要转身找个墓室暂且躲起来,却被急蹿过来的一个人捂上嘴巴,勒住了脖子。 与此同时,年羹尧急喊道:“先别伤她,不要伤她。这是个懂人话的,小爷要把她祖宗八代都挖出来,爆尸荒野。” ...... 苏樱心里很矛盾。 跟阿奴在一起的时候,她希望阿奴能跑掉。倘若被抓,胤禛不会轻易放她,万一知晓了她的身份,就会和前世巴尔珠尔的命运一样,终身被监禁在京城。 巴尔珠尔是男人,皇帝为示宽仁,给他一个无关轻重的职位,让他了却余生。阿奴是一个部落的王后,她禁在京城,是什么样的后果? 或许根本不用去分析,她在京城中的生活如何。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想办法自尽了。 此时苏樱面对四皇子胤禛,又想让把阿奴抓到。她可是跟着葛尔丹征战四方的将军。若是此时死了,或许就会有更多的清兵活着。 左右为难。 准备问问胤禛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时,才发觉方才埋在她脖颈间的嘴巴,正贴着她的脸蛋往她的嘴边凑。 第113章 四爷回去有危险。 这只死臭虫。 方才还在用这张臭嘴骂姑奶奶去死呢。 苏樱把头偏到一边,强行推着胤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不是好好的嘛。你这是几日没洗漱了?满身馊味。” “樱樱。”这一声里,带着无限的委屈。 想抱抱。 想亲亲。 想真切的感触到她的存在。 想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她看看,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担心。 弯刀逼在她的颈边的那一刻,浓墨般的乌云从头顶轰然落下,砸得他差点缓不过气来。 想告诉她,那时候,他在心中祈祷着,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他愿意用任何东西去交换,他愿意忍着滔天的怒意,放走那些该死的贼人。 种种想法,都让苏樱那句明显烦躁的话,给堵了回去。 松开手臂,理着她散乱的头发,小心地问:“你饿不饿?我带的有牛肉。” “不饿。”苏樱挥开了他的手,快速着把头发拢在一起,用银簪绾了,“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盗墓贼?” 胤禛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看到了她脖颈右侧那条褐色的结痂,伸手去摸,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事,不小心碰到的,已经好了。” 苏樱看着胤禛外穿着中衣,白色的中衣上还带着方才被他杀死那人的血迹。 想到他方才拔刀杀人的阴森模样,浑身不禁又有些颤抖,想离他远远的。 扭头看向洞口,僵着声音问:“我去把你的衣服拣回来?” 瘫坐在不远处的李卫,吃力的爬起来,说:“福晋歇会儿,小的去拣。” “我去。”站着的一名护卫说。 被外人打断了话,胤禛这才彻底回过来神。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指了一名护卫,吩咐道:“你去附近的村子,找辆马车。” 这时阿尔泰带着一队人奔了过来,看了一眼苏樱后,对胤禛说:“四爷,那边的入口封死了,想尽了办法,一时间弄不开。” 胤禛朝着不远处的墓洞一指,“从那里进去。”又问道:“逮住的人,审出什么没有?” 想到这趟西北之行,也算没白跑,眼前多少也立了点功劳,马上可能立更大的功劳。 万岁爷让保护的人,也安然无事。 阿尔泰十分开心。 笑着回答:“嘴硬的很,问什么都不开口,下官把他们带过来了。在后面,马上就到。”小爷是不会说,早开口了,可听不懂他们的鸟语。 顿了一下,又忿忿道:“逃走的人,遵从四爷的命令都打死了。等审完这些人,也全部剁了,给福晋报仇,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胤禛未置可否,而是说:“等马车过来,你带着你的人,立刻护送福晋回京。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阿尔泰还想着去银川平叛,然后大显身手呢。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 试探着问:“四爷不是要赶回银川的吗?” 胤禛说:“我回银川。留下五十人,查看古墓里的情况,顺便审这些贼人。” 他们谈着正事,苏樱原是不想插话的,听到这里,却不得不说了,“他们不是普通的盗墓贼,我们这些人暂时不能散开,免得他们的同伙来救。”肯定地说,“五十个人应付不了。” 这话正中阿尔泰下怀,接话道:“禀四福晋,下官受万岁爷指令,带了三百精兵来护卫福晋。从即刻起,我们这些人全听您的安排。” 苏樱扫了他一眼后,看着胤禛说:“三百人不行,赶快从附近的兵营往这边调兵,把古墓围起来。”又迟疑道,“这是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墓,里面封藏的应该是有大笔的财宝。” 在阿尔泰瞪大了眼睛,胤禛皱着眉额思索的时候,苏樱问:“银川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泰抢在胤禛前面说:“知府造反,扣住了佟科多。四爷两难之际,选择了先来救福晋,再去救佟科多。”停了一下,又说,“此时带几十人回城有危险。”福晋,快把我们留下来吧。 苏樱没加思索的急问:“他为什么反?一个小小的知府,哪儿来的胆子反?”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抓住胤禛的胳膊,语速极快地说道: “北边有条河,能通到墓室里,快派人去守;再派些人进墓室,找刚才那名妇人,一定要抓活的。” 阿尔泰请命:“我带人去。” 胤禛对他挥了下手,然后低头问苏樱:“你知道她是谁?” “四爷,福晋带的那些人,把墓室里的人都杀了,只留了一个女的,正在逼供。眼看着,也要弄死了。”一个侍卫小头目从墓洞里钻出来朝着这边急喊。 “立刻把他们都拖出来。”胤禛厉声说:“活的拖人,死的拖尸。” …… 周知府在银川的八个家人,全部被巴尔珠尔抓了去。让他用四皇子和佟科多来换。并告诉他,事成之后,是去准葛尔任职,还是继续留在本地,由他自己选择。 周知府很后悔,早些不打古墓的主意就好了,那兴许不会招惹上这帮人。 他不知道巴尔珠尔的真实身份,以为是准葛尔哪个部落的少爷跑来盗墓的。被自己发现了行踪,就想拉在一条船上。此举,让自己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好断了自己的后路。 为了家人的安全,周知府不得不顺从,只能铤而走险。 同时又报有幻想,若是干得利索,朝廷的人兴许不会知道是谁做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盘。 周知府以商议筹粮为借口,邀请胤禛和佟科多去他家用饭,准备在酒水里下药。 不料胤禛却走了。 硬来不行。 捉拿皇子,那是和朝廷作对,就是他的亲信,也不一定会听他的。 就想另择他日再动手。 却被佟科多看出了端倪。 周知府计划的是先拿下佟科多,等四皇子从石涯山回来,根据情况,另做打算。 周知府没料到佟科多这个世家子弟武功如此之高,也没料到他计划的是让随从跑掉,而不是让随从在这边死拼,自己去逃命。 三十多人围攻两人,大部分目标都在佟科多身上。 待那随从杀出重围蹿出院子,跃马而奔,他这才分出了三个骑术好的人去追。 那三人日夜追了一路,没见随从的影子,也没见四皇子带的那帮人。一直跑到了石涯山。看到红色盔甲的骑兵,零零星星的布满了山野。 急忙掉头回去。 这个时候,年羹尧他们正从墓洞里爬出来,身后跟着的兵勇抬着被五花大绑捆着的阿奴。 第114章 开条件吧。 阿奴并没有如侍卫说的那样半死不活。 两只胳膊被卸掉了。 松开了身上捆绑的绳索之后,软软的吊在两个肩膀上。 有人曾有被卸臂的经历。 骨骼错位,那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阿奴面色苍白,额头殷满了豆颗大小的汗珠,汗珠渐渐地又汇集在起,缓缓从眉心眉稍流下。 如此这样,她依旧腰杆挺的笔直。 目光望向远处,在苏樱脸上停留的片刻之后,又收回近处落在胤禛脸上。猜测着,苏樱是否把她的身份透露出去。同时又思索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四皇子放她走。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脱身才行。葛尔丹那个狗男人还在漠北等着她。 她心里怎样恨他,都要全力支持他的雄图霸业。因为这关乎着整个准葛尔的命运。 此刻胤禛也在认真打量着,这个气质非凡,面容姣好的妇人,琢磨她的身份。 “把她的胳膊装上。” 立在阿奴身边的一个护卫,听到胤禛的吩咐,一手摁住阿奴的肩膀,一手抓住她的胳膊,随着“咔嚓”一声,左臂恢复了原位。 “这老女人自称将军,方才在墓里,她还想说服咱们把她放了,她给重金酬谢呢。当心她耍花招。”一个江湖人提醒。 “那另一只不用装了。” 胤禛度步到阿奴跟前,在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问:“你是不是想谈条件?开你的条件吧。” 坐在大石头上,吃着牛肉喝着水的苏樱,听到这话,朝这边看来。腹黑的人就是不一样。一点不按寻常的套路来。 哪有这样审人的,不问身份,而是直接问条件。她很好奇,阿奴究竟会提出什么。而胤禛会不会接受她的条件。 阿奴说:“四爷什么情况下,才会放了我?” “我现在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可以给我个提醒,若是说到了我心里。我可考虑放了你。我还有急事,带着你是个麻烦。” 胤禛背起手说,“我最不喜欢跟人谈条件。遇到歹人杀了干净,省得以后继续为非作歹。看在你,没有为难我福晋的份上,破例给你一次机会。” 一直立在胤禛旁边的几个护卫,不约而同的想。方才四福晋不是说这些人的身份不寻常了吗?还说让调兵增加护卫,应该是四福晋知道些什么,四爷怎么不先问问福晋呢? 难道不关心对方的身份?只想着利益? 阿奴对胤禛此举也纳闷。 她见识过无数的人,大大小小经历过十多起内部争斗,亲眼看着葛尔丹杀了自己的男人,她穿了三天的孝服后,就嫁给了葛尔丹。 无论怎样的纷争,她总是胜出的一方。因为她会审时度势,又判断准确。 她自认为,凭她的阅历,能够看透人心。 只要开出的条件够高,四皇子不可能不动心。 还想着需要徐徐诱导一番呢。胤禛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让她开条件,她反倒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犹豫了片刻,问道:“四爷想要哪一方面的?” 胤禛慢声说:“钱财肯定是打动不了我。大量的财宝,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美人也打动不我,你也看到了,我福晋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懒懒散散的话被苏樱猛烈的咳嗽声打断。 胤禛快走过去,轻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阿奴:“......” 那是穿过我绰罗斯氏嫁衣的人,是我儿媳妇。 阿奴想把这种思想,通过眼神传递给苏樱,好让她闭紧嘴巴。 无奈胤禛挡着了她们之间的视线。 成过亲的护卫们暗笑,四福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身为她的男人,四爷你是不是把心里话,继续放心里啊?说出来,多不谦虚。我们从来不当众夸自家媳妇。都以贱内自称。 单身护卫们极是羡慕,我也要娶好看媳妇,哪天遇着有人向自己施展美人计,也可以若无其事的地说,别费这心思了,我媳妇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多有派头。 身高瞬间拔高了十丈似的。 胤禛拿掉了苏樱手中的牛肉,放回袋子里,又抽出他袖筒里的帕子,递向前去,想亲手给她擦擦嘴,擦擦手。 苏樱皱眉,这只烦人精发什么神经呢,当着众人的面向她献殷勤。 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着外人的面跟她说话,一向都是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情绪。 无端献殷勤,非奸即盗。 已经和离了,可不能再被他算计利用。 她趔身到了一边,“脏脏,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阿奴:“......”这只狗男人是装的,还是真心的? 悔不当初。 若是把她扣在手里,自己能够轻松脱身,也不用此时低三下四的求人谈条件。 阿奴提高了声音道:“条件需要单独说给四爷听。” “那边有条河,你去洗洗脸,洗洗手。”胤禛把粉色的帕子塞到苏樱手里,又对护卫们说:“陪福晋过去。” 站在阿奴身边的护卫小头目,正在犹豫着,他究竟是去护卫福晋,还是留下来护卫四爷,年羹尧指使他:“把老女人绑了,免得她作妖。” 胤禛乜了年羹尧一眼。 李卫同他说,此趟是由年羹尧带队。当时只顾着急担心,没去想苏樱怎么让这厮也跟着来。 此时看这样子,他像是真把自己当奴才了,处处为主子着想。 看来樱樱调教的不错。 哼,无论你怎样表现,早晚也得死在我手里。 胤禛琢磨年羹尧时,阿奴被粗大的黄麻绳绑了。一部分人护着苏樱去了河边,另一部分退到了八丈远的地方。 胤禛看着苏樱的纤柔的背影,消失在山坡后面之后,扭回头,没有任何表情地说:“说吧。” 她的眼窝略有些深,眼尾狭长上扬。这让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凌厉。 麦黄色的肌肤,双腮红晕。 若是再白一些,年轻时候,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草原一枝花。 这样姿色的女人,她男人不会是普通人,肯定很出色。 胤禛初步下了如此的判断。 “四爷有没有想过做皇帝?”阿奴盯着他的表情问。 用开出的条件,来判断对方的身份,这个方法果然管用。 一般人不会谈论这样高深的问题。 对方的身份不凡。 胤禛的眼睫毛快速地抖动了两下,语调平缓地反问:“哪个儿子不想继承父亲的衣钵,并把它发扬光大。” “大清有太子。太子没了,还有大皇子和三皇子。”阿奴笑道,“接下来才轮到四皇子。” 胤禛道:“你接着说。” “大清皇帝准备亲征,葛尔丹无论胜败,都没有能力南下。他只是想统治整个草原。大皇子死在战场上,太子被废。四皇子前面就只剩下了三皇子。” 阿奴顿了一下,又说:“四皇子若是娶了葛尔丹的女儿,一纸联姻便可修得满蒙百年安稳。太子之位,舍你其谁?” 胤禛很感兴趣似地问:“你用葛尔丹的女儿跟我交换?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阿奴笑道:“我是阿海,是葛尔丹的侧妃,阿奴王后是我的亲姐姐。” 胤禛虽然从她的样貌特征,推测出来是蒙古人,还是为她这个自报的身份惊了一下。 暗自揣测,此时葛尔丹在漠北带着骑兵肆意横行,他的侧妃在这里做什么?又有些怀疑,此人真的会是他的侧妃吗? 阿奴又说:“王后想立巴尔珠尔为汗,正在寻求一方强大的支持。” 胤禛好奇似地问:“葛尔丹呢?把他杀了吗?”他从阿奴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最毒女人心。 居然想着害死枕边人。 不,不包括我福晋。 我的福晋虽然也是女人,但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我的福晋无论对谁都心怀善意。 胤禛缓声道:“我不知道我福晋在墓室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又怎样和你处好了关系。她应该是知道你的身份,而你又怕她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她不想主动说的事,我不想强迫她。”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当时把她放了是对的。她没有辜负你对她一念之间的善意。” 胤禛拍了两下手,退到远处的护卫,又聚拢过来。 “把阿尔泰叫过来,护送福晋回京。留五十人在这里,带上这些贼人,跟我回银川。” 阿奴急问:“四爷考虑我方才说的话吗?” 胤禛说:“不考虑。你再想其他条件,来和我交换你的自由。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稍停了一下,又说:“到了银川,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就顾不上你了。在进入银川城之前,对你的处置,要么是杀,要么是放。” 第115章 爷保证不乱看。 路边的茶棚里。 刘能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海碗热汤面,才觉得真正活过来了。细细地啃着一大块牛肉,感叹道:“福晋人真好啊!” 年羹尧斜了他一眼。 刘能说:“会为咱们着想。” 一张八仙桌上挤了九个人,另外七个人头也不抬的“呼噜呼噜”扒着碗里的饭。 心里也是如此的想法。 他们这九个人是跟不上队伍的。头晕无力,浑身瘫软,实在跨不上马。一同来的其他体力尚能坚持的都去了银川。 四皇子让四福晋回京,四福晋说:“我带这些人出来,是让他们投奔四爷建功立业的。什么都没干呢,就因为我被贼人捉住,受不明不白的窝囊气。” “这样灰溜溜回去,太憋屈。” “他们走南闯北的,见过钱财无数,哪里会把这趟酬银放在眼里,他们是想找些事做。” “爷,就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否则,我太对不起他们。” 四皇子不允。 四福晋又说:“我带的人,还有皇阿玛派来保护我的人,要以我的命令为先。等我们分开以后,我再带着他们杀个回马枪,直奔银川捉叛贼周知府。” 四皇子无奈,只得允。 刘能扭着头,悄声对年羹尧说:“以前咱最讨厌任性不懂事的女人,现在才发现,有的女人任性起来,还怪可爱了。” 年羹尧搁了筷子,端起茶盏漱了漱口后,心不在焉地问:“我看你跟福晋挺熟,以前就认识她?” “以前......”刘能迟疑了片刻,略提高了一些声音道:“以前咱追杀过她,没得手。不打不相识,就投在了四爷门下。对了,我不叫刘四了,我现在叫刘能。福晋说,等咱混好了,别人可以管咱叫能爷。” 旁边的七个人,两个是年羹尧的朋友,一个是刘能的同伙,另外四人是府上的侍卫。不知其中真相的人,瞬间对刘能刮目相看,这个三脚猫功夫的人,可以啊!有能耐!居然敢追杀福晋。 刘能功夫不好,却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 从众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们想法。 他觉得自己身为府里的人,又得福晋看重,应该替福晋开解一下年羹尧。 “年公子不要认为屈身四贝子为奴很丢脸,委屈了。咱听说,那些大臣们给万岁爷上奏折时,都以奴才自称。” “还不是人人都能自称奴才的。” “能称奴才的都是万岁爷的心腹重臣。” “咱特别想做四贝子府的家奴,可四爷四福晋不收啊,咱现在是腆着脸自称奴才。咱想过了,等回京城后,就赖在四贝子府不走了。不让进院,就先蹲在府门口。” 年羹尧的一个朋友“嗤”笑了一声。 刘能扭头直视着他,认真地说:“宁给聪明人牵马坠蹬,不给糊涂人当祖宗。这句话,老兄听说过没有?咱虽然没跟其他皇子们打过交道,但打过交道的权贵公子多的很。” “就拿最近的事来讲,论心计论决断,他们谁能比得上四爷?论宽容大量、善解人意,谁家的媳妇比得上四福晋?” 末了,十分肯定地说:“跟着这样的人干事,无后顾之忧。万一被人捉了,有人救;万一做了错事,也有人救。” 他的同伙插道:“谁救你呀?” 刘能说:“福晋啊!”偷偷扫视了一眼,仍低头吃东西的四名侍卫,接着说:“你还指望四爷救你?不一刀把你捅了就是运气好。以后,再遇着事,站的离他远一点。” 又对大家说:“咱们这些人在武功上是短板,就得有眼光,看眼色行事。” 年羹尧的一个朋友,迟迟疑疑地小声说:“你们说,四爷是不是在做戏?他今天的行为,也太假了。骂福晋时,我就在旁边,那真是想逼死人的架式。一转眼,又柔情蜜意的。” 声音压低得更低了些:“会不会是让大家知道,四福晋被贼人掳去,他并没有嫌弃。好搏得乌拉那拉氏的感激?” 刘能的同伙很认同他的话:“骂人即使是为了迷惑贼人,说明四爷当时心里也那么想过,不然话是哪儿来的?” 年羹尧听得心烦,不悦道:“都不许议论了。” 他朋友接话:“就咱们几个人,议论明白了,好知道何去何从。” 刘能说:“不管你们怎么想,咱是决定了,咱以后跟着福晋。福晋去哪儿,咱去哪儿。” 一个侍卫抬头插话:“福晋当然是在四贝子府。” 年羹尧的另一个朋友说:“不好说,福晋可是被人掳走了几天。几百人呢,回京后,难保不会有人说出去。这样的事,有一个人泄露,不到一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晓。到时候会传越传离谱。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议论?” 刘能:“……” 原本欢喜的心情,瞬间万分忧伤。 替福晋忧伤。 ...... 周知府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急得团团转。 噢,府里还有很多人,侍卫仆随加起来一百多人。 但在他眼里,只有家人才算得上是个人。 别人说他造反,那是抬举了。顶多是悄悄摸摸地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哪里有实力造反。真要是和朝廷作对,整个银川他也就是一呼百应。 振臂一呼,最多一百个人不要命的追随他。这一百个人不是亲信,就是有或多或少的把柄在他手里攥着。 距离此处一百二十里外的边境,驻有三万多兵马;距离此处六十里外的靖远营里驻有三千兵马。 扣着佟科多交给野肆(巴尔珠尔)之后,周知府准备先旁观一下,双方的动作,再做最终的决定。 如果胤禛立马带人回来,他就束手就擒。野肆那边看他合作的诚意十足,肯定不会亏待他的家人。四皇子这边,需要他从中周旋赎回佟科多,即使气愤也不会杀他。 在谈判赎人的过程中,衡量双方的实力后,再选择是跟着野肆去准葛尔,还是让四皇子帮他把家人救出来。 若是选择四皇子,到时候就说,捉佟科多时,不是他下的命令。 官场上的人,都是相互猜忌。佟科多一个人的证词,不足为信。何况当时,确实也不是他亲口下的命令。 周知府还思量着,说不准四皇子去了古墓之后,就栽在了野肆那些人手里。 那就简单了。 直接拖家带口的跟着野肆奔去准葛尔。 他第一拨派出去的探报,回来报告的消息是靖远营的两千兵马驻扎在了城外; 第二拨人报的是石涯山有几百兵勇把古墓围了; 第三拨人说,四皇子带了两百人左右,朝银川来了。坐的马车,速度不快。 第四拨人说,四皇子在客栈住下了。 周知府越来越恼火。 关紧时候,在路上麿叽什么啊,不赶快来救佟科多。 究竟想怎样,赶快来给个痛快。 别一日一日的折磨人。 我家人可都还在别人手里呢。 …… 苏樱不放心,再一次问:“爷,我们不要快马加鞭的去救佟科多吗?” “急什么?”胤禛抖着被子说,“他在周知府手里,要死早死了;没死的话,也不会因为等不及我,就把他杀了。” “话是有道理。但我们这样的速度,别人会以为,你没把佟科多当回事。”苏樱把外衣脱了扔在了一边,“佟科多多在周知府手里一日,就会多受一天的罪。时间一长,中间就有可能生变。” 又说:“此时是不是在周知府手里,还不一定。” 这些道理,胤禛明白的很。 如果不是苏樱跟着,他会马不停歇的奔银川。 论私,他是先皇后养大的,先皇后是佟科多的亲姐姐。这么算起来,他该管佟科多叫舅舅;论公,他们一起筹粮来了,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 即便营救困难,也要拿出最积极的态度面对。 这样能让众人看到他的赤诚仁义,便于拢络人心,尤其是佟科多的心。 经历过石涯山之事后,胤禛的思想变了。他觉得万般皆好,都不如自家福晋好好的。 这一生当中,会有诸多的变数,今天能在一起,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也许会和离。 也许会阴阳两隔...... 应该趁着还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的对她。 “要不要我帮你沐浴?” 胤禛铺好床铺后,严肃认真的地望着苏樱问。 没等苏樱回答,他又说:“你把我当成你的丫头,我保证不乱看。” 第116章 谈判。 室内燃着两盏灯,光线仍是很昏暗。 “又不绣花,要这么亮干什么,浪费。” 呼…… 吹灭一盏。 好像,还是觉得有些亮。 豆大的灯火轻摇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这对夫妻。 奇奇怪怪的。 还有显灯太亮的人?灯不就是让亮的吗? “我要换的衣服备好了吗?”胤禛缓慢地解着里衣的扣子,扭头问立在一边的苏樱。 苏樱朝衣架上一指:“在那里。” 胤禛“噢”了一声后,手插进浴桶里试水温,“有些凉,你出去叫人在旁边备点热水。” 苏樱朝门口走时,胤禛快速地脱了裤子,踩着凳子,扑通一声,躲进了浴桶里。 被热腾腾的清水包围着,瞬间又恢复了一个男人该有的胆量。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是我女人,是属于我的,那就是我的一部分,那就和我不分彼此。 我哪里不能让她看? 就在一刻钟之前,胤禛还在诚意十足的说服苏樱,要帮她沐浴。苏樱推辞不过,只得说:“你在旁边,净给我添乱,耽误时间。先去别处等着,等我洗完了,我帮你洗。” 胤禛听了一半话时,正要反驳。听到后面的话后,立马应了一个“好”字,快步出去了。 哪也不去,就坐在门口等。 起初听着哗哗的水声,猜测着她在洗脖子,还是胳膊。水湿到脖子上的结痂,会不会疼。才想了片刻,就靠着椅子扶手睡着了。 正梦到洗干净后,上床睡觉呢。被苏樱叫醒,浴桶里的水,欢快地在屋里等着他。 媳妇跟着真好。 胤禛趴在浴桶沿上,看苏樱转身回来后,笑得极是乖巧:“不用加水了,不算太凉。”又急不可待道,“快过来。” 头发打散,垂搭在浴桶外面,发稍下面接了个盆子。用木勺子舀水洗透后,抹上皂粉细细的揉搓片刻,用清水冲洗掉。再用加了桂花的淘米水冲洗,然后按摩头皮。 “这个力度行吗?” 柔韧的手指,来回碰触着他,像是和他切切地说着情话。心里甜蜜得又在“咕嘟咕嘟”冒着浓稠的泡泡。 浑身舒坦,软绵绵的,困意又来了。 听到苏樱说话。胤禛回神“嗯”了一声后,柔声问:“你手法很熟练,帮别人洗过?” “帮我额娘洗过。” 这是谎话。 是前世里经常帮他洗。 第一次帮他洗头,是圆房后的次日。 男女过了那一关之后,就显得更加亲密,在他面前也就更加的肆无忌惮。敞开了全部的胸怀,想要对他好。 非要亲自帮他沐浴。 洗完了,还帮他一点一点的擦干。帮他穿衣服。还闹着帮他剪手指甲和脚指甲。一直忙活到中午,两个人才收拾完毕。 真是个傻姑娘呢。 苏樱暗自感叹。 此时和前世做着同样的事,却没有一点前世的喜悦,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给自己招惹这麻烦了。 早早的上床休息多好,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得腰酸背疼的。 头发冲洗干净,用一块大手巾裹到头顶,手上打了茉莉花的香皂。 “开始洗脸了,把眼睛闭上。” 胤禛用澡布往身前挡了挡,仰着头热烈地看了苏樱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 柔软滑腻的小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会儿,又摸向了他的脖颈。所经之处,撩起一路火热。惹得他身心躁动。 哪里是洗澡,分明是引诱他。 胤禛想起他离开京城的前夜,她攀着他的脖子说,“来吧。”声音软糯而坚定,又带着急急的期盼。 他瞬间来了精神。 同时也明白了,今晚她这是有所图。哼哼,难怪对他那么殷勤。 待会儿睡在床上,她再说“来吧”,怎么办呢? 来? 还是不来? 清水洗净了脸的泡沫,胤禛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看她。 神色如常,目光纯净清澈。 失落之后,又有些生气,这个时候看着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应该满眼渴求才对。 不让她洗了,还是自己洗的快。 然后赶紧上床。 揉揉捏捏一会儿,一准会热烈地对他说:“来吧”。这时候不能来,就是想听听她对他渴求的声音。 胤禛捉住苏樱的手腕,准备不让她洗时,又改变了主意。 难得帮他洗一次澡,还是依她的心意了。 摸索了片刻纤细手腕,催促:“速度快一点,水快凉了。” “不算凉。“苏樱摸了一下水温后,从旁边的热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加了进去。把水瓢放到一边后,拿了他身前的澡布,就往他身上搓。 搓了胸膛,搓脖小腹,一寸一寸往下探索。 很自然地问:“下面我搓不到,你要不要站起来?“ “不用。”胤禛又捉住了她的小手,急急地说:“……我,我自己来。你先去睡吧。” 这辈子也算他帮洗过一次澡了。苏樱把澡布搭在他的肩上,“那行。洗完了,再到另一个浴桶里,冲洗一下。有需要,你叫人。” 胤禛:“......”怎么不善始善终呢?应该坚持帮我洗。那我就咬咬牙,哪个地方都你看一下。 ...... “你想不想看看我?” 胤禛快速收拾完毕,掀开被子上床,搂着他福晋小声问。 苏樱扭回头,好奇地问:“看什么?” 胤禛:“......”小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此时的情绪下,说出来不太自然。 要循序渐进。 转了话题:“白天我骂你,太可恶了,你打我几下吧。”以前她生气的时候,就爱对他乱抓乱挠,又是踢又是捶的。 苏樱笑道:“你那不是做戏的么。” “你没有生气?”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苏樱刚听到他骂的时候,是很生气。不过,转念又把自己劝好了。她问自己,若是一个跟她不相干的人,为了救她,如此骂她,她会不会生气? 答案非常明确。 肯定不生气,人家大老远的跑来救她,就是大恩,骂她三天三夜也不气。 已经和离了,虽然表面是夫妻,其实是不相干的人。 胤禛洗澡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哄她的话,此时没派上用场,失落又伤心。 低头去咬她的肩膀。 苏樱“咝”了一声,道:“睡吧,明天要早起赶路。” 手掌依偎,默默缠绵。 嘴巴移到耳根处,拱拱蹭蹭,缓声低语:“想我吗?” 苏樱摁住了他的手,“最近京城里,有江宁人告御状,有十几个人跟李卫同行,我让太子的人带走了。听说之前不断有人来。告江宁织造强行贱价买地。” 半天后,胤禛说:“你做的好。”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及笄我没能赶回来,就是被这事绊着了。这是不能议论的事,没法告诉你实情。” 早不在意这个了。 想到皇子们之间的是是非非。苏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想给他提个醒:“我觉得纳兰语嫣的事,不只是爱慕你那么简单。等你回去,跟她在一起时,多留个心眼。” 胤禛以为是苏樱在吃醋,心情又好了起来。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倚在她的肩头说: “你来看我,我挺高兴的。你找理由赖着不走,我特别高兴。” “别担心,这边闹不出多大的事。我已经派人去银川找中间人了,等到了银川,跟那个反贼谈。只要把佟科多赎回来,剩下的事好办。” 稍停了一下,又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走,让你走是说说而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总得装装样子。” 苏樱嘿嘿笑道:“皇阿玛派了这么多人来,就是猜测我可能不会回去,让这些人留下来保护我。我要是回去了,不是辜负了他的安排嘛。”又贼笑了一声,“万岁爷还是要讨好的,德水镇需要他老人家的支持。” 胤禛:“......”想咬死她。就不能说几句柔情蜜意的话吗? 苏樱转话问:“你把那个女的,放在哪里了?” 胤禛:“困了,睡吧。” 等着苏樱来跟他说软话呢。几天没睡了实在太困,眼睛刚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 胤禛没急着赶路,还有一个原因。 他在等着有人来救阿奴。 此地离银川还有六十多里地,阿奴若是跟周知府有关系,银川那边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们也该采取行动了。 实际情况和胤禛料想的差不多。 这晚,大约有三十多人袭击了阿奴的羁押处。 来势汹汹。 出手狠辣。 阿尔泰的安排十分周密,双方一番激战,对方劳而无获退走,留下了十几具尸体,这边损失了九个人,伤了二十几人。 清晨,一夜好觉的胤禛听了阿尔泰叙述后,说:“启程。” ...... 阿奴听着或近或远的兵刃相碰声。 从激烈到消失。 提心吊胆了一夜,等着胤禛来审她。等到天亮也没等到人,又被人捆起来,驮在马背上赶路。 所有的人都是骑马,六十里路用了不到一日,半下午就到了银川城外。 两千壮兵分成五排齐刷刷的站立在路边,来往的行人,不时的扭头看。 胤禛和领兵的杨校尉交谈了一会儿,让他分了两百人出来,去石涯山替换他带的那些人。 靖远营是地方兵,隶属陕甘总督管辖,设立的初衷是为防民乱。陕甘总督席尔达行事严谨,让他们日日练兵,练得兵强马壮,却从未派上过用场。 寻常十来人的打架斗殴,知府的衙役就能处理。 靖远营接到胤禛派的人说,银川知府反了。立即调集人手往这里赶,准备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满腔热血的来,却在这里傻呆呆的等了三日。 终于盼到了四皇子,他却不紧不慢的说让分兵去守古墓。 破土堆子有啥守类?还要两百人。再大的土堆,这两百人也能把它踏平了。 杨校尉的态度,在胤禛的意料之内。 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封好的折子,吩咐他:“用六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信,京城会派人来接管古墓。在没来人之前,你让信得过的人日夜看好,不能让任何人进入。不听命令的人,当场处死。这边的事处理完,你再带两百人轮班亲自去守着。” 一般来说,只有外敌入侵或者内部叛乱等大事,才会动用六百里加急。 杨校尉瞬间觉得小土堆变成了天大的事,忍着激动问:“古墓很大吗?” 胤禛说:“初步估计五千人填不满。” 杨校尉:“......” 胤禛和杨校尉谈话的时候,年羹尧他们终于追上来了。 苏樱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近了,低声说:“四爷准备让谭侍卫入城,跟着当地一个叫彭方的豪绅找周知府谈。你自荐代替他去。我知道你比他强,也有这个胆量。” 年羹尧掀了两下嘴唇,才说话:“谢四福晋赏识。” 苏樱冲他一笑:“不用谢,你是我带来的人。你要是立了功,我脸上也有光彩。”迟疑了一下,叮嘱道:“谈的时候,一定要强势。不要怕他不同意或是翻脸,他要佟科多没有用处。” 年羹尧入城的时候,一直在琢磨苏樱最后那句话。 见到彭方后,他说:“你陪我一起就行了,我来跟他谈。” 彭方今年七十九岁,官至户部侍郎,十一年前回乡丁忧后,再未去赴任,在银川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做起了富贵闲人。 其实他不想管这件事。 被人找上门,又无法推托。 谈判那是双方的较量,他不想跟周知府较量。四皇子是位高权重,但终会离开。日后,他还是要面临知府的管辖。 城外驻扎有兵,他早就知道,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城内一切照旧。 知府仍每日的开府升堂。 现在却突然说,知府扣着了朝廷筹粮的官差。问是什么原因,来人说四皇子也不知道,需要问周知府。 不知道原因?瞎说!不知道原因,会调兵?四皇子会吓得不敢入城?会拿着贵重的礼物来求他做中间人? 肯定是大事。 年羹尧这句,不用他谈,正中彭方下怀。他赶忙笑呵呵道:“年大人放心,周大人做事是有分寸的,不会为难我们。” 此时,银川城外的客栈里,胤禛问阿奴:“条件考虑好了吗?” 阿奴弱弱地说:“四皇子不是说到了城外,我说不出你想要的条件,就会杀了我吗?” “有人替我入城跟周知府谈判去了。等他回来,我再决定对你是杀还是放。那人号称‘京城第一嘴’没有他说服不了的人。” 胤禛扬了扬嘴角,喜悦之意浮在了脸上:“是我福晋带来帮我筹粮的人。” 第117章 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 天近黄昏,自城内跑出来一个长相机灵的蓝衣青年,来到被旗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客栈门前,说是彭方的管家,奉彭方之命来见四皇子。 胤禛正在悠闲地喝着茶,和苏樱讲银川城里,什么东西好吃,哪里好玩。 听了侍卫的禀告,便召他进来。 蓝衣青年口齿伶俐,片刻功夫,便把城内的情况交待了个清楚。 周知府的全家都被匪贼绑了票,他是受人胁迫才对佟科多动的手,下令动手的也是那匪贼的人。 周知府愿意积极配合四皇子把人赎出来。 与年羹尧见面之后,他与匪贼联系,经过再三协商,匪贼愿意用佟科多以及周知府的家人,换四皇子手里的妇人以及其他匪贼。 年羹尧不同意。 年羹尧坚持的条件是,放回佟科多以及周知府的家人,可以饶他们不死,但活罪难逃。由于担心,日后他们再和周知府勾结,暗中放人,要把他们全部押解京城执行处罚。 四皇子是钦差,在银川代表着大清皇帝。与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命相比,天威至上,不可触犯。 对方若是不同意,立刻让城外的兵勇入城,全城搜捕。捉到者当场缴杀,尸体悬城门示众。查到和他们有过来往的人,全部治罪,以儆效尤。 周知府暴怒,说年羹尧是黄口小儿,满口胡言,把他捆了吊在府衙的大榆树上。 彭方拿不定主意,特请示四皇子怎么办? 苏樱听得心惊肉跳,她提醒年羹尧拿出强势的态度,是想让周知府胆怯投了这边。好在周知府的配合下,把人赎回来。哪里料到年羹尧口气这么大,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胤禛待蓝衣青年停了话,他问对面的苏樱:“福晋你说呢?”扬了扬嘴角,低声笑道:“福晋长大了,很会做事,我相信福晋的判断。” 蓝衣青年暗自腹诽,城内争论得你死我活呢,你们还在这里卿卿我我。人命关天的大事,竟然如此儿戏,问一个妇道人家的意见。 苏樱端起粗瓷茶碗,呷了两口茶,又用帕子印了印嘴角。 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缓声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我们捉的人和对方交换。赶快把这件事办妥,好去筹粮。目前筹粮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胤禛点了点头,“可行。” 转话又说,“可我是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委派了年羹尧,就该尊重他的决定。”看向蓝衣青年,“你把我的想法和福晋的说法,都说给年羹尧。让他自己拿主意。” 待蓝衣青年离开后,胤禛笑眯眯地问:“福晋猜猜看,年羹尧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敢听你的意见,我让他死在银川,回不了京城。 苏樱暗骂,这只烦人精,老抢她的人干什么。她费尽心思的拉拢一个人,总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拉到他那边。 上次戴铎是,这次年羹尧又是。年羹尧听了这些话,会认为四皇子才是更值得追随的人。 等她离开四贝子府时,年羹尧不可能跟她走了。 苏樱不悦道:“你已经打定主意了,还问我干什么。” 想到阿奴可能会被押的京城,巴尔珠尔也可能会被逮到。苏樱心烦意乱。掂起暖壶为自己斟了半碗茶,捧起来便喝。结果烫着了舌头,疼得直吸溜。 胤禛把自己面前的茶水急忙推给了她,“我的是冷水,快喝两口。” 苏樱僵着舌头,没好气地说:“那是你喝过的。”接着又说,“以后不许叫我福晋,我有名字。你以前从不叫我福晋的,现在是发什么神经。” 口水都交换过,喝同一碗的水多正常。胤禛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委屈地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生气了?” 想好的,面对他时要心平气和的。反正不久之后,就彻底分开了。看见他这个腹黑又自私自利的样子,就满肚子火气。 想操起暖壶砸他那张看不透的脸上。 苏樱不再说话。 胤禛逗了她半天,仍是一个笑脸没给他,用过晚饭后,便去睡了。 晚饭后,蓝衣青年又从城内出来。 大堂里只有胤禛一个人。 “年大人坚持自己先前的说法。吊的时间太长,晕过去了一次,被周知府用凉水泼醒。” “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胤禛起身上楼,来到关押阿奴的房间。 “骄傲自负的人,果然是有本钱的。我福晋带来的那个人,不愧号称‘京城第一嘴’,他居然推测并核实出,你跟周知府背后之人是一伙的。” 胤禛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说话。 “我改变主意了,不放你,但也不杀你。把你押回京城受审,故意安排少量的人押送。看那些人会不会跟在背后伺机营救。等你们在银川的人,大部分或是全部出动之后,再来个全城大搜查。” “周知府的家人多,出城容易引起注意,他们一定还在城内。” “你们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得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暂时不会杀他们。” “到时候全部落网。” 饥饿干渴加伤痛,阿奴觉得呼吸都是一种负担。胤禛的一字一句,如同冰棱不断的冲撞着她的心脏。 不能死在这里。 更不能被送往京城。 阿奴挣扎着说:“在石涯山,我说的条件,四爷真不考虑吗?等战争结束以后,和准葛尔联姻。” 缓了口气,又说:“你们这场征战,最后也只是杀死一些兵将,是抓不到葛尔丹的。只要葛尔丹还在,你们的西北边境,就永无安宁。两国的皇子和公主联姻是解决争端的最好办法。” 胤禛问:“还有呢?只说这个,打动不了我。” 阿奴狠了狠心说:“我是准葛尔的王后,葛尔丹娶了我妹妹之后,巴不得我死掉。我此时死了正合他的心意,我不想让他遂心。用我来交换大王子。”顿了一下,又说:“但我有个条件。” 竟然是准葛尔王后!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军。 胤禛强行压着内心的激动,装着平静的样子,问:“你说。” “你要把他押到京城受审。” 阿奴为自己的狠心解释,并试图说服胤禛:“你们的皇帝为了让蒙古诸部看到他的宽仁,必会善待大王子。你若是现在杀了他,你们的皇帝知道后,会对你心生恶感,认为你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气喘吁吁地说,“我讲这些条件,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第118章 你是我的福星(哭泣)。 苏樱躺在床上,回忆前世里她第一次见巴尔珠尔的情形。 皇帝要前往漠北亲自征讨葛尔丹,众阿哥们随行。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每天都盼望着时间过得慢一些。漠北几千里路,胤禛此去不知要几个月才能回,不知道会不会受伤。 二月十六的清晨,她想到胤禛后日就要走了,就开始深深地思念他。硬拖着他不让他起床,搂着他的脖子哽哽咽咽地哭。 那日胤禛破天荒的任她拉着,没去上朝,十分好脾气地哄她,让她在家里学绣花,学做饭。 说等他回来,会发现,她变成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小妇人。并逗笑道,到那时候,该不会认不出来她吧? 磨磨蹭蹭,直到太阳出来,才起床梳洗。 正在用饭,八阿哥来府里。说是宁夏的回回抓住了准葛尔的大王子,正在押解的路上。皇阿玛龙颜大悦,把出征的时间推迟在了二月二十八。等接见了大王子之后再走。 还说皇阿玛让诸皇子都准备一下,待大王子来之后,要设宴。 皇家的宴席,通常不只是单纯的酒宴,其中最重要的环节是节目表演。节目不是由伶人出演,而是由皇子们或是宾客们展示才艺。 苏樱极是欢喜。 激动地问胤禛,抓住了叛敌的儿子,又是准葛尔的继承人,岂不是不用打仗了。 胤禛冷笑了一声:“天家自古只有君臣,无父子。一个王子算什么。他老子该干什么,还一样干什么。哪里会管他儿子的死活。” 七日后。 准葛尔的大王子到达了京城。 晚宴摆在御花园。 参加宴席的有皇子福晋,有后宫的妃嫔,还有十几名前朝重臣以及他们的儿子。皇帝的开宴词讲的是为大王子接风洗尘,让大家莫要拘束,放开了吃喝。 那日的巴尔珠尔,穿着簇新的旗服,梳着满人的发式,坐在皇帝左手第一个位置;皇帝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的是太子。 即使苏樱不懂朝政,她也明白,这决不是所谓的家宴。 大清皇帝接待准葛尔部的大王子,这种大事是要记录在史册里的。 宴席其乐融融。 进行到一半时,皇帝说:“天下子民是一家。巴尔珠尔既然来了京城,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跟朕这些儿子们一样的待遇。封官嘉爵,开府建牙。” 巴尔珠尔慌忙跪拜谢恩,说仰慕天可汗已久,能在繁华的京城居住一直是他的梦想。 皇帝慈爱地笑问:“巴尔珠尔你擅长什么?同你的这些兄长弟弟们比试一下。” 巴尔珠尔毫不犹豫地答:“臣擅骑射。”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可百步穿杨,在伊犁无人能胜过臣。” 点名挑战大阿哥。 结果三箭全输。 他急红了脸,说自己一路奔波太疲累,没能发挥好。要另择人比试,比骑术。 皇帝畅心大笑:“我这些儿子,随你挑。” 巴尔珠尔指着八阿哥说:“他吧。”又说,“臣今日累了,要休息一晚,明日再和他比。” 众人暗笑。 并盼着次日早些到来。 十七虚岁的八阿哥,相貌清秀,举止斯文,搭眼一看像是个好脾气的文弱书生。他的骑术在阿哥们中间,却是最好的。 比试结果,如大家猜想的一样,巴尔珠尔比晚宴时输的更惨。 输给大阿哥不算什么。 巴尔珠尔和大阿哥的年龄相当,大阿哥又是上过战场的。当时编制在前锋营里,曾斩敌十几人。出了名的武功好。 输给八阿哥就有些丢脸了。 巴尔珠尔此前没来过京城,不认识八阿哥,众人猜想,他大约是看八阿哥像个不会骑马的。 想欺负老实人。 输了吧。 这场比试,大家心里极是痛快,更加小瞧将要去讨伐的叛敌葛尔丹。 赛后,皇帝一再安慰巴尔珠尔,说巴尔珠尔对场地不熟悉,对马匹不熟悉等等,找各种理由为巴尔珠尔开脱。又说,明年的今日,再和老八比试。 众人皆赞皇帝慈爱仁义。 此后的每年,巴尔珠尔都会和八阿哥比试一场。 每年都输。 苏樱曾和大家一起嘲笑过巴尔珠尔,嘲笑他自不量力,嘲笑他和他老子葛尔丹一样的厚颜无耻。 八年之后的一次秋猎,苏樱追一只火红的狐狸,追到了野森林的附近。眼看着距离狐狸只有几步之遥,她不顾设置的障栏,催马直闯。 奔出一段路之后,没追到红狐狸,一只花斑虎蹿了出来。 苏樱惊得一身冷汗,调头就跑,并高呼“救命”。 第一个赶过来的是巴尔珠尔,他左手挽弓,连发三箭,两箭中了老虎的眼睛,一箭中了老虎的咽喉。老虎原地跳吼了一会儿倒地死亡。 他们一起出了野森林。 巴尔珠尔笑容灿烂地问:“你是不是很感激我?” 苏樱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缓慢地点点头。 巴尔珠尔仰脸笑道:“刚刚的事不要告诉别人,能做到吗?”转话又说,“你一定要做到,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 苏樱又点点头。 那时候的巴尔珠尔已经娶妻生子,妻子是爱新觉罗氏旁支的一名庶女。 当时为示恩典,皇帝准备挑一名宗室之女嫁给巴尔珠尔。 嫁他还不如嫁给贩夫走卒,没前途没自由。 没人舍得自家女儿去填那个破洞,庶女是被主母强行塞给巴尔珠尔的。 那次秋猎之后,在一次机缘之下,苏樱非常自然地和庶女搭上了话,并和她成为了朋友,开始往巴尔珠尔的府上走动。庶女难得有贵人朋友,待她极是殷勤,和她倾心而谈。 谈刺绣、谈茶艺、谈配香、谈孩子.......每次提到巴尔珠尔,庶女的语气都十分的不屑,并泪涟涟地感叹自己的命苦。 苏樱劝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当初选择了他,就安心地跟他好好过下去。他纵然没有别的优点,但长的好啊。日日面对一个好看的人,心情也舒畅。” 又呵呵笑道:“就是因为他好看,看把你儿子生得多好。单这一点,你也该感激他,感激他给了你这么好一个儿子。你们的缘份,是皇帝的恩赐,也是上天的恩赐,你要珍惜。” 庶女不以为然,“那是我生的儿子。”叹气道:“他怎么不死呢?若是死了。我和儿子就自由了,我还可以改嫁,安安生生地过几年正常人的好日子。” 后来,胤禛做了皇帝,苏樱成为了皇后。 皇后头年的生辰宴很隆重,皇子公主们都准备了节目。五十来岁的巴尔珠尔像个顽童一样的,也要表演。 熊熊的火焰从口中蹿出三尺高,引得众人喝彩叫好。 苏樱开心地笑道:“大王子的表演,本宫最喜欢。让本宫想想,赏你什么好呢。”做出一番思索的样子后,笑道,“金银珠宝你也不稀罕,赏你一个美人吧。”并当场让人去挑几名姿色好的宫女过来,让他选。 众人愕然。 后宫的女子,可都是属于皇帝的。 但看到一边的皇帝神色如常,并没有不悦的样子,又都哄笑起来,纷纷恭喜巴尔珠尔。 人选其实是苏樱早就准备好的。 一名知府的女儿。 她父亲犯了事,被抄家;知府死罪,男丁从军,女眷为奴。当时有人把这女孩送到了雍亲王府,想寻个门路。苏樱看这女孩模样好,人又灵秀,开口向胤禛求情,收下了她。 知府被削为平民,带着家人遣回了原籍。 苏樱着人教导了女孩两年。 女孩极聪明,两年之后,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样样能拿得出手。 八名如花似玉的姑娘站成了一排。 苏樱笑问:“这是大王子巴尔珠尔,草原上的海东青,你们有愿意跟他的吗?没人愿意的话,就让他亲自挑了。” 提前说得好好的。知府的女儿却紧闭着嘴唇,低头站着不动。 巴尔珠尔当然不会挑。 那一刻,已经四五年没有动怒的苏樱,又怒了。 平日里,个个都是温言软语,乖顺听话,真到了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其实都是薄情又不知感恩的。 苏樱不动声色的笑道:“本宫看着哪个都好,也拿不定主意。这样吧,等宴席散了,你们都跟着大王子回府。”又扭头问胤禛,“皇上有意见吗?” 胤禛笑道:“今日皇后生辰,全由皇后安排。” 如苏樱料想的那样,宴席结束之后,胤禛严厉责怪了她,说她任性而为,没有皇后的样子,等着御史们参奏吧。 苏樱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的什么,不就是擅自动了皇上的女人嘛。反正过两个月就要选秀,皇上嫌后宫的女子少,多选几个不妥了。身为皇后,连处置宫女的权利都没有,担心这个怕那个的,做这个皇后有何意义?” 胤禛厉声说:“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明日你自己找个妥善的理由,把她们都要回来。” 苏樱把凤印掷在了他脚前,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觉得我做错了,皇上把我扔到冷宫里去,免得占着你的皇后之位,整日碍你的眼。” 苏樱依旧做着皇后,那八名女子也没有回宫。 又过了几年,苏樱实在厌倦了表面上花团锦簇,其实千疮百孔的后宫生活,搬去了四十里外的畅春园。 巴尔珠尔常常和她笑谈,别看他现在落魄了,当年在草原上时,可是有很多女子爱慕他。 眉色飞舞的和她讲伊犁的燃灯节。夜空如洗,星光灿烂。美丽的姑娘们手牵着手,围着火堆跳舞。为他唱歌,给他戴上缀满蔷薇花的花环,说非他不嫁。 苏樱暗叹,巴尔珠尔来京城前后的生活,差别如此之大。他是怎么承受这些的。 一日,忍不住问他,那次在御花园的宫宴,他心里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巴尔珠尔收敛了笑意,沉默了良久后,说:“我那时候想,如果能让我去死,该多好!就不用辛苦的活着。” 他很伤感。 苏樱却很开心,巴尔珠尔在京城了几十年,终于肯说出一句心里话。 一个人长年戴着面具似的虚假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寂寞。 她准备求皇帝最后一次,让他放巴尔珠尔自由。又担心见了皇帝之后,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连夜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小心地叠好,装进信封中,一早让人送进宫。 次日,到了巴尔珠尔当值的时候,却迟迟没见他。 快到傍晚时,巴尔珠尔府上的小厮来传话说,巴尔珠尔死了。说是喝醉了酒,半夜里呕吐无人照料,呕吐物堵塞了食道,窒息而亡。 苏樱想不明白,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没了。 晚饭后,四个多月没见的胤禛拿着她的信而来,说忙碌了一天,终于才得空。说她的提议很好,明日就下旨让巴尔珠尔回去,并让他把家眷家财都带着,给他安排十辆马车,五百护卫。 苏樱号啕大哭。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昏昏沉沉地想了十日,终于想到了答案,她为巴尔珠尔的梦想而哭。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有赶上。带着深深的遗憾,在异国他乡,孤孤单单地踏上了黄泉路,去了冰冷的阴曹地府。 同时也为自己而哭,自己的梦想,这辈子是无法实现了。将来某一日,去黄泉路上,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她走之后,也许没有人像自己哭巴尔珠尔一样的哭自己。 于是又大哭起来。 对生活更加的厌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强撑了几个月后,终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回到了少年时。 巴尔珠尔还没有被俘掳,还是一只肆意翱翔在草原上空的海东青。 野肆,这个名字太适合他了。 苏樱回过神来,却发现枕上湿了一片。 按着胤禛说的话,如果她没来,胤禛就会和佟科多一起在周知府家里吃酒,会被周知府羁押。周知府背后是准葛尔人,他们会把胤禛掳到准葛尔,或者是漠北的战场上,用来要挟大清皇帝。 皇帝的儿女众多,不会为一个皇子改变自己的决定。 也许胤禛走上了前世巴尔珠尔的路。 在异国他乡,说着生硬的蒙古语,假装平庸地活下去,一辈子都不会显露自己的本性。 苏樱又开始流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巴尔珠尔说过,他这半辈子,活着太辛苦了。每天都在琢磨,如果能去死多好,那就可以一了百了。 既然这样想,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怎么没想着自杀呢? 在苏樱苦苦思索的时候,门开了,胤禛带着一身寒气的走进来。拉开床帘,看到她睁着眼睛,关切地问:“这么早就醒了?还是一直没睡,在等我?” 苏樱还未从悲伤的情绪里缓过劲,哽着嗓音问:“天快亮了吗?你出去了一夜?” 胤禛“嗯”了一声后,说:“我们抓到的那名女子叫阿奴,是准葛尔的王后,按照她提的条件,用她换了准葛尔的大王子。”顿了一下,笑道:“樱樱,这次多亏了你,我脱离了危险,又立了大功。你不但是我的福晋,还是我的福星……” 没等他的话说完,苏樱“忽”地坐起了身,尖着嗓子问:“巴尔珠尔他在哪儿?已经押走了吗?” 胤禛微怔了一下,立即又笑了。 “还没有。这几日大家都累了,休息一日,明日出发。我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信。三日之后,皇阿玛就会收到。” “出征之前,掳到了叛敌的大王子,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了。” “或许皇阿玛会等到大王子到京城以后,再出征。” 第119章 让年春花入四皇子的府吧? 二月十三日,晴。 宜:祈福;忌:动工,破土。黄历上定着:大利北方。 这日京城里特别热闹。 昨日春闱放榜,今日新科状元披红游街。 春日的清晨,阳光透过枝叶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的撒满太行大道。街道两旁看热闹的老百姓,口口相传着新科状元的趣事。 新科状元叫李蟠,江苏人。因家境不好,别人入考场带美味的吃食,他准备了三十多个馒头,装了一大麻袋扛着进了考场。 每天早中晚,顿顿吃馒头。 最后一场是为期三天的殿试,到了收卷的时候,他还没答完,急得满头大汗。声泪俱下地央求监考官:“学生毕生之业,在此一举。请千万不要催逼,容我慢慢写完。” 监考官见他可怜,便将此事禀告给了主考官张英。张英着人给李蟠点了几支蜡烛,让他继续挑灯答题。一直答到四更才交卷。 科考结束,张英把前十名的考卷呈报给皇帝,由皇帝亲点状元、探花、榜眼。这时候皇帝已经知道了李蟠的事,问道:“李蟠在里面没有?” 张英答:“没有。” 皇帝说:“若天下的学子,皆能如他一样的勤奋苦读,心志坚定,我大清何愁无人可用。本届的状元就是他了。” 考卷没看,就封了状元。 众人皆赞皇帝心胸开阔,在选拔人才方面不拘一格。称道大清国的盛世将要来临。 总算有了一件喜事,皇帝近期郁积在胸口的憋闷,稍稍缓解了一些。提升礼部尚书张英为内阁大学士。 原来由明珠罢官留出来的空缺,便补上了。 索额图和佟国维皆松了一口气。 张英是汉人,从不结党营私,周围几乎没有追随的官员,即使位列内阁中堂,也翻不出来多大的浪花。 天近正午, 乾清宫内,皇帝正与三位内阁大臣,以及吏部尚书商议入翰林院的进士名单,兵部尚书耿额手持奏呈急奔而来,对门前的当值太监说:“西北呈过来的六百里加急。” 耿额是武将出身,说话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内殿,皇帝听到之后,心口突突直跳,没等通传,就高声应话:“让他进来。” 耿额快步而入,梁九功拿着托盘正要接,眼稍瞄到皇帝伸长了手臂,又退到了一边。 耿额直接把奏呈递给了皇帝。 奏呈虽然走的是兵部驿站,却用红漆封着,封上写着皇帝御览。 耿额并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但凡走六百里加急,或是八百里加急,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此时殿内的其他人,跟他差不多的想法,或坐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用眼稍偷偷的观察皇帝的表情。 看到皇帝扬了扬嘴角,接着哈哈大笑,把奏呈扔到案几上说:“朕终于明白葛尔丹为何自不量力,一再南下骚扰,原来他家的祖坟在我们的地盘上。想把宁夏占为已有,好好看管他祖宗的窝呢。” 张英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些野史杂闻,起身恭喜了皇帝之后,说道:“传说大元田盛大可汗俘掳明英宗,当时的朝廷为了赎回明英宗,送了大批的金银珠宝给大可汗。明英宗才得以放回。大可汗崩世之后,无人见到那批财宝。” 佟国维立即接话,激动地说:“是不是埋坟里了?” 皇帝笑道:“四阿哥在信里只说,坟墓十分巨大,而且部分地方塌陷了,并未提到财宝。”稍顿了一下,又说:“葛尔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让工部派些人过去,帮他家的祖坟修修吧。” 在场的都是在官场是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当然不会相信皇帝说的话。 眼看着到了用饭时间,大家都非常识相地提出告退。皇帝说:“张中堂,你稍等一下再走。” 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时,皇帝笑道:“墓中确实有大批财宝,里面有机关,有些地方寻常人进不去。其他人,朕信不过。你暗中找几个懂墓穴懂风水的人,让你家老二带着,跟着工部的人一起过去。另外再带两千护卫,把里面的东西全部运到京城里来。原箱收到内库,等朕擒住葛尔丹回来之后再打开。” 张英说了谢恩的话之后,再次恭喜皇帝,说是朝廷流落出去的财宝,又重回朝廷,是天命所归。 普通百姓信祖坟风水,皇族更是相信,否则也不会找人看地方修皇陵,派人守着了。 张英想到皇帝说要找懂风水的人,就想明确一下他的意思,于是说:“大可汗已经长眠于地下,后人却依仗他的盛名,四处为非做歹着实可恶。为了大可汗的安宁,臣建议把墓穴修得牢固一些。”大人物们说坏话的时候,历来含蓄,又冠冕堂皇。话里的意思是,咱们把风水破了。 皇帝正是此意。愉快笑道:“此话有理,就按张中堂的意思办吧。” 想到不久的将来,葛尔丹被灭,准葛尔对大清伏首称臣。 疆域辽阔,四海升平。 皇帝暂且忘却了储君不合意的烦恼,整个下午,心情都十分好。准备等天黑之后,微服出城,去一趟朱家庄,找高士奇聊聊,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老师。 傍晚十分,八百里加急的呼声入北城门,入皇宫,奔向乾清宫。 皇帝接了急件,迅速扫视了一遍后,大声吩咐:“召众臣上朝,朕要推迟出征时间。” 二月十三日的夜晚,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个共同的话题:准葛尔的大王子在宁夏筹军粮时被俘掳,正在押解京城途中。 诗雅阁里热闹非凡,此举首功者曾是诗雅阁的名人年羹尧。 “亮工兄果然是人才啊!” “这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实例。有人还嘲笑他栽在了四皇子手里,这辈子完蛋了。谁能料到,居然因祸得福。如此大的功劳,比今日游街的新科状元都要风光。” “这说明四皇子大度,有当今万岁爷的胸襟。年羹尧办了他那么大难堪,还照样重用。” “当家奴又如何,只要有机会立功,照样是体面人。现在都入了万岁爷的眼了,还用发愁没有前途?” “老兄,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四爷那里寻个门路?” “最近怎么不见张三公子了?听说张三公子跟四贝子府走的近,四皇子找上年羹尧,还是他在中间牵的线。先同他问问情况……”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宫中的赏赐由十二名小太监披红挂彩的双手托着,依次入了年府。整个京城的年氏,数年羹尧阿玛的官职最大。但因为是清水衙门的工部侍郎,门庭并不热闹。 如此风光,有生以来头一次。 有句话说,莫欺少年穷。年公子并不穷,之前就有才名在外,现今又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前途不可限量。 上门恭喜之人络驿不绝。 热闹了大半个晚上。 上床歇息后,年大人与他的夫人商量:“我看好四皇子,让春花入他的府吧?” 年夫人犹豫:“春花今年才十岁。” 年大人说:“四福晋入府时,不也是十岁吗?趁着现在他府里的人少,早去早占住高位份。再过几年,等四皇子一路上升,封了贝勒,郡王,亲王,到那时候就晚了,京城中得有多少有心之人打他的主意。” 年夫人说:“也行。还是老爷有见识,春节时让春花去给福晋拜年。听春花回来说,福晋左右打量了她半天。”喜悦道,“你说,福晋是不是看上了咱春花?皇族大家,哪个主母不要三两个心腹妾室?” 坐在马车里,正在入银川城的苏樱,打了个酸爽的喷嚏。揉了揉浸出来的眼泪,问胤禛:“大王子在哪里关着?在城外还是城内?” 胤禛笑道:“在城内。好吃好喝的供着。”又说,“没受一点伤。” 苏樱听到巴尔珠尔被羁押,一刹那的失态之后,就恢复了平静。神色如常的起床洗脸,用早饭。胤禛问她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 她没什么情绪地说,哭了,想家了。 胤禛当然不信,但也没剖根问底。自她及笄礼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也越来越看不透她。 胤禛原是想着,通过他的努力,他的福晋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以前生气的时候,最长一次也没超过三天。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也多次搂着睡在一起,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束手无策,又无可奈何。 “我明日就回去,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苏樱扒着车窗朝外望了一会儿,扭头对车内的胤禛笑道。 胤禛挽了她的细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许回去。千里迢迢的跑来看我,还没仔细看呢,就想走。” 苏樱笑呵呵道:“我不是看你的。是想看看西北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过了。除了风大,房子低小,人的肌肤粗糙之外,跟京城里没什么两样。” 胤禛“哼”了一声,抬手捏着她的脸蛋,“又撒谎。明明是想我了。”扬了扬嘴角笑道,“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写的和离书,我可不认。我要是宁死不和离,你纵有神仙手段,也和离不了。” 苏樱:“......” 胤禛看着她眼神里慢慢聚拢了怒意,双手捂着了她的脸,委屈地说:“因为先救你,我把佟科多得罪了。以后他阿玛若也像索额图那样,总给我小鞋穿,那我在朝中的日子可不好过。” “今晚宴请佟科多。樱樱,你要帮我跟他说说好听话,让他莫要记恨我。” “樱樱,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樱樱,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听你的话,和离书就还算数。” 苏樱:“……” 为什么要来?让准葛尔人把他这只变了样儿的死臭虫抓走才好。 宁愿当寡妇。 也不想受他的胁迫。 第120章 解禁章勿订。 二月十三日的夜晚,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个共同的话题:准葛尔的大王子在宁夏筹军粮时被俘掳,正在押解京城途中。 诗雅阁里热闹非凡,此举首功者曾是诗雅阁的名人年羹尧。 “亮工兄果然是人才啊!” “这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实例。有人还嘲笑他栽在了四皇子手里,这辈子完蛋了。谁能料到,居然因祸得福。如此大的功劳,比今日游街的新科状元都要风光。” “这说明四皇子大度,有当今万岁爷的胸襟。年羹尧办了他那么大难堪,还照样重用。” “当家奴又如何,只要有机会立功,照样是体面人。现在都入了万岁爷的眼了,还用发愁没有前途?” “老兄,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四爷那里寻个门路?” “最近怎么不见张三公子了?听说张三公子跟四贝子府走的近,四皇子找上年羹尧,还是他在中间牵的线。先同他问问情况……”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宫中的赏赐由十二名小太监披红挂彩的双手托着,依次入了年府。整个京城的年氏,数年羹尧阿玛的官职最大。但因为是清水衙门的工部侍郎,门庭并不热闹。 如此风光,有生以来头一次。 有句话说,莫欺少年穷。年公子并不穷,之前就有才名在外,现今又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前途不可限量。 上门恭喜之人络驿不绝。 热闹了大半个晚上。 上床歇息后,年大人与他的夫人商量:“我看好四皇子,让春花入他的府吧?” 年夫人犹豫:“春花今年才十岁。” 年大人说:“四福晋入府时,不也是十岁吗?趁着现在他府里的人少,早去早占住高位份。再过几年,等四皇子一路上升,封了贝勒,郡王,亲王,到那时候就晚了,京城中得有多少有心之人打他的主意。” 年夫人说:“也行。还是老爷有见识,春节时让春花去给福晋拜年。听春花回来说,福晋左右打量了她半天。”喜悦道,“你说,福晋是不是看上了咱春花?皇族大家,哪个主母不要三两个心腹妾室?” 坐在马车里,正在入银川城的苏樱,打了个酸爽的喷嚏。揉了揉浸出来的眼泪,问胤禛:“大王子在哪里关着?在城外还是城内?” 胤禛笑道:“在城内。好吃好喝的供着。”又说,“没受一点伤。” 苏樱听到巴尔珠尔被羁押,一刹那的失态之后,就恢复了平静。神色如常的起床洗脸,用早饭。胤禛问她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 她没什么情绪地说,哭了,想家了。 胤禛当然不信,但也没剖根问底。自她及笄礼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也越来越看不透她。 胤禛原是想着,通过他的努力,他的福晋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以前生气的时候,最长一次也没超过三天。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也多次搂着睡在一起,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束手无策,又无可奈何。 “我明日就回去,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苏樱扒着车窗朝外望了一会儿,扭头对车内的胤禛笑道。 胤禛挽了她的细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许回去。千里迢迢的跑来看我,还没仔细看呢,就想走。” 苏樱笑呵呵道:“我不是看你的。是想看看西北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过了。除了风大,房子低小,人的肌肤粗糙之外,跟京城里没什么两样。” 胤禛“哼”了一声,抬手捏着她的脸蛋,“又撒谎。明明是想我了。”扬了扬嘴角笑道,“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写的和离书,我可不认。我要是宁死不和离,你纵有神仙手段,也和离不了。” 苏樱:“......” 胤禛看着她眼神里慢慢聚拢了怒意,双手捂着了她的脸,委屈地说:“因为先救你,我把佟科多得罪了。以后他阿玛若也像索额图那样,总给我小鞋穿,那我在朝中的日子可不好过。” “今晚宴请佟科多。樱樱,你要帮我跟他说说好听话,让他莫要记恨我。” “樱樱,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樱樱,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听你的话,和离书就还算数。” 苏樱:“……” 为什么要来?让准葛尔人把他这只变了样儿的死臭虫抓走才好。 宁愿当寡妇。 也不想受他的胁迫。 小九惦记着他主子佟科多,当天就想回去。高庸开解了他一番,大意是说,他受了伤,万一被人捉着,回去也是连累别人。 身为奴才,第一条准则,就是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此时养伤第一要紧,因为奴才的身体是属于主子的,要为主子的东西负责。 小九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心急火燎的养了两日后,却再呆不下去了。在村里子找了辆马车,直奔银川。 赶到城门前时,苏樱他们刚入城。 小九看着卫队的身影,差点又要哭了。怎么才来救啊? 高庸说:“你主子已经得救了。” 想到主子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拼了命的让自己逃出来。 小九就两眼的眼花。 “你有什么根据?” “我家主子爷一个人的时候,从不坐马车。卫队中间的马车里,肯定是福晋。城里的事要是没解决,主子爷不可能让福晋入城。” 小九站起身把高庸提下马车,冲他说:“找你家主子去吧。我要找我家主子了。”接着又对车夫吩咐,“跑快点,去白银街十三号。” 第121章 折辱。 小九惦记着他主子佟科多,当天就想回去。高庸开解了他一番,大意是说,他受了伤,万一被人捉着,回去也是连累别人。身为奴才,第一条准则,就是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此时养伤第一要紧,因为奴才的身体是属于主子的,要为主子的东西负责。 小九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心急火燎的养了两日后,却再呆不下去了。在村里子找了辆马车,直奔银川。 赶到城门前时,苏樱他们刚入城。 小九看着卫队的身影,差点又要哭了。怎么才来救啊? 高庸说:“你主子已经得救了。” 想到主子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拼了命的让自己逃出来。 小九就两眼的眼花。 “你有什么根据?” “我家主子爷一个人的时候,从不坐马车。卫队中间的马车里,肯定是福晋。城里的事要是没解决,主子爷不可能让福晋入城。” 小九站起身把高庸提下马车,冲他说:“找你家主子去吧。我要找我家主子了。”接着又对车夫吩咐,“跑快点,去白银街十三号。” 白银街十三号是个四间茅草房的小院,院子被半人多高的栅栏围着。 大白天,西间卧房的大床吱吱嗄嘎地响。 李四儿娇娇弱弱地嗔笑:“爷,您身上有伤,改天再来嘛。咱们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佟科多揉了揉他怀里的女人,喘着气道:“这世上,还是爷的小四儿待爷最真心。不怕苦的跟着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不怕死的去知府家里要人。” 李四儿吃吃低笑:“小四儿的命是爷给的,爷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四儿也不会独活......”佟科多掩着了她的小嘴,责怪道:“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胡话,爷要是死了,你就另嫁人,好好过日子。” 李四儿眨眨眼,泪珠簌簌滚了下来。看在男人眼里,比梨花带雨,还要美上几分。 “别哭别哭,傻丫头别哭......”男子汉的心,被她的眼泪浸泡得快要融化了。 不会说甜言蜜语,只是一遍遍哄她别哭。 就在这时, 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主子,您还好吗?”小九扒着门缝问。他猜测,小姨娘正在给主子换药,赤身果膀的,被外人看到了不好,所以才关着门。 被外人打扰好事,佟科多十分不悦:“正忙着,你先一边呆着去。” 小九很听话的蹲到大门口呆着了。 闲着没事数蚂蚁玩。 数到第六只蚂蚁的时候,听到了马蹄声。抬头一看,一队红甲骑兵朝这边走来,接着看见了在城门口看到的马车。 他心中有气,装着没看见,也没听见,继续低头数他的蚂蚁。 马车近了也没动。 胤禛下了马车问,“你主子呢?” 小九这才站起了身,拜礼后,应话:“屋里忙着呢。” “去传话,就说我和四福晋一起来探望他了。”胤禛吩咐他之后,走到了车门口,伸出双臂,“车上没备马凳,你扶着我下。” 苏樱从车窗伸出头,看着紧闭的屋门说:“我们改时间再来?晚上不是就能见着了吗?” 胤禛笑道:“昨晚天黑,没看清他的样子,不知他伤势究竟如何了。我们先看他一眼,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决定是把酒菜送到这里,还是去鲜羔楼。” 胤禛待人如此细致贴心,苏樱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那种为了拉拢人心,就会放低身段之人。 胤禛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疑惑。 解释道:“佟科多不是鲁莽,是为了保护我。” “他当日要是若无其事的吃了周知府酒席,周知府就会另寻时机下手。” “没对我们下手之前,我们没有证据,没理由抓他。那就要每日提心吊胆的提防着。佟科多挑破他的阴谋,又让人逃出来通知我,我便不会有危险了。” 又说:“他知道我带的有一百多人。” 苏樱有心事,听了这番话也没多思索,对胤禛挥了个手,让他靠边站,弯腰探身出来,扶着门边,旋身跳下。 小九跑过来,说:“我家主子还在忙,他让你们在院子里等。” 院子里有个圆形的石板桌,桌边摆着四个光滑的石墩。 胤禛刚坐下,就感到寒气直入臀部,拍了拍膝盖,对苏樱笑道:“墩子上凉,坐我腿上吧。” 苏樱四处看了一眼,看没别的可坐的东西,说道:“我站着就行。” 她这一站,就站了一刻多钟。 昨晚一夜没睡着,身体本就困倦,站得浑身疲累。 于是对立在一边的小九吩咐:“你问一声佟大人,他还要多久。若是时间长,我们改时间再来,免得知道我们在外面等着,他着急。” 屋内的男女,此时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墙之隔的屋外,有人等着,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这种感觉新鲜又刺激,愉悦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沉闷的低吼破门而出。 小九听到这一声,还以为是主子伤势重,治伤时弄疼了。男女之事,他虽然没做过,但也有耳闻,那是半夜里吹灯后做的事。 此时根本没朝那方面想。 他又一次拍着门问:“主子爷,您没事吧?四福晋问还要多久。” 屋内人喘着气,笑答:“让他们稍等,马上就好。” 胤禛是经过人事的,听到声音,瞬间就明白屋里人在忙什么。恼怒和羞耻感,令他的脸腾的热了,低声对苏樱说:“你去马车等,我跟他说一句话,就走。” 苏樱正想走,听到胤禛如此说。“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她刚坐上马车,门便开了。 头发零乱,满脸海棠带雨的李四儿站在门口,笑道:“四爷进来吧。”又四处看,“福晋呢?”这副模样见人,她也不好意思。佟科多催的急,说不用收拾。反正外面的人,是他的外甥外甥媳妇,都是过来人,又都不是外人。 胤禛脸上火辣辣的,站在原地没动,应话道:“她身体不舒服,我让她先上车了。也没别的事,问问佟大人的伤势如何?我在鲜羔楼摆了宴,问佟大人能不能去。” 李四儿扭脸与佟科多说了两句话后,娇笑道:“我家爷说,让您进来说话。” …… 剧烈的咳嗽声从院子里传来,苏樱听着像是胤禛的声音,从窗口探出头去看究竟。 胤禛用手背挡在鼻子前面,一边咳,一边往这走。 “怎么了?”苏樱问。 胤禛缓过气后,沉声说:“憋气时间太长,呛着了。我骑马,你自己坐车吧。”又吩咐车夫,“去西门客栈。” 西门客栈一共二十六间房,全被胤禛包下了。 他和护卫们吃住在那里。 苏樱下车时,胤禛觉得自己很脏,怕沾染给她,没再伸手,而是吩咐在门前迎接的高庸,“去里面拿个踩踏。” 高庸跑过来弯下了腰,“奴才就是马凳。” 没长心的奴才,福晋入府五年多了,什么时候见她踩着人下马车。 还没等苏樱应话,胤禛踢了他一脚,“快去拿。” …… 房间提前有人过来收拾好的,重新打扫了一遍,换了新床单被褥。 胤禛把苏樱领进房后,站在门口说:“昨晚你没休息好,先去睡会儿。想吃什么东西,让人送过来。我出去办些事,晚饭等着我,我们一起用。” 苏樱取着头上的发簪,问:“不是要去什么楼摆宴吗?” “他有伤在身,不适合喝酒吃肉,改天再说吧。”话里有些不耐烦。 苏樱想到佟科多今日的怠慢,怕是真生胤禛的气了。 这是因自己而起的。 于是提醒道:“晚上要不要再过去一趟?买点补品带着。“转话又说,“不想带东西,说一会儿闲话也好。” “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去睡吧。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胤禛特别想抱抱他福晋再走,想到身上脏,又控制着了自己胳膊。说着话的时候,关上了门。和门口的侍卫交待了几句后,去水房里,洗了头发冲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后,朝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走去。 发着高烧的年羹尧在里面住着。 胤禛今年二十岁,尚没有领实差,日常生活就是去早朝站班,去尚书房学习,练习骑射等等。近两年,偶尔接到一件差事,也都是辅助,唯一独自完成的公差,便是查无定河的帐了。 连夜跑去求于成龙帮忙,拐弯抹角的说尽了好话,虽然于成龙态度不积极,却并未慢待他。 在此之前,被人冷落,只发生在永和宫里。 被外人冷落,甚至是羞辱,今日这是第一次。 而且他的福晋还跟着。 当他一只脚踏入那间低矮的茅草房,浓重的体味令他作呕,屏着呼吸说了几句话,赶紧逃离。 更为可恶的是,当时的佟科多光着半个膀子,趴在床上。 他要是没让他福晋去马车里呢?要是也跟着他进去了呢? 太可恶了! 你此举以身涉险,又不是单纯的想保护我,那也是为了你自己。我福晋当时可是真拼了命的救你女人。 一对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 胤禛曾以为年羹尧对他的冒犯,已经是罪不赦,该碎尸万断了。与佟科多相比,年羹尧简直能称得上是个君子。 如果说凌百康之事,让胤禛明白,身为弱者的悲哀,要想保护好自己的人,需要变得强大才行。 今日这事,让他坚定的告诉自己,必须要强,强到只要有人敢对他无礼,立马就让他们去死。全家都去死。一刻钟都别想多活。 此时胤禛看到年羹尧,虽然依旧厌恶他。却在能容忍的范围了。 在城外时,胤禛跟别人说着话,苏樱却一直在他的视野之内。他看到她朝年羹尧招手。接着年羹尧便向他自荐入城,并拼了性命的去完成任务。 对他福晋尊重,听他福晋的话。就凭这一点,暂时先饶他一命。 当然,这是令胤禛对年羹尧态度改变的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想要变得强大,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需要利用他人。 “这件事办的不错。我给万岁爷的奏呈里写明了,前后都是你的功劳。你在我这里,也算是将功折罪了。等回京以后,做你想做的事去吧。三年后,跟张廷璐一起参加科考。” 胤禛站在年羹尧的床头,心平气地说。 年羹尧挣扎着坐起来,没接这个话题,而是低声说:“奴才把江宁人送进了明珠府,现在京城里,怕是已经乱了。四爷早做准备。” “你......”刚调整好情绪,准备好好对待年羹尧的胤禛,被他这些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年羹尧急忙解释:“奴才做的隐蔽,他们不会知道是奴才做的。” 胤禛气红了脸,指着他,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万岁爷马上要亲征葛尔丹?” 年羹尧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语气坚定地说:“奴才知道。” 胤禛咬牙切齿地连声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候添乱子?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对万岁爷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去做对谁都没有好处的事?你这是活够了,还是愚蠢?” 胤禛走出年羹尧的房间时,在心中大骂,奴才就是奴才,长着一颗阴险而又卑劣的黑心肝。 去府衙的路上,他把认识的人,统统想一遍。得出的结论是:这世上,除了樱樱之外,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是虚君子和真小人,就是愚蠢的笨蛋。 其中也包括自己。 再一次感叹自己的运气好,京城那么多的女子,偏偏娶到了他的樱樱。 ...... 苏樱躺下后,时睡时醒,不断地做着恶梦。 每个梦里都有巴尔珠尔。 头痛欲裂。 她再三的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命运,是改变不了的。 最终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想了半天之后,起床洗漱。然后,对门口的侍卫说:“去把刘能叫过来。” …… 胤禛对周知府说了诸多体谅的话。说宁夏这个地方不好管理,身为知府的难处,万岁爷都知道。 即使有些身不由已的错处,也不会追咎。 他的功劳,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后会弥补他的。并提出,等这里的差事办圆满,如果他愿意,可以把他的两个儿子接到京城里去。 京城里正在办学堂和书院。 管吃管住不说,还有京城最好的老师授课。 万岁爷的老师高士奇是院长,由万岁爷亲自引荐,让他的两个儿子拜在高士奇门下。 对罪不可赦的人,说这番好听话。胤禛自己都觉得恶心。 在周知府听来,却如寒冬送暖。 虽然觉得胤禛像是拿他的两个儿子做质,但拜在高士奇门下,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欣然同意。 并万分感激。 私事谈完,开始商议筹粮的事。 交流融洽。 胤禛中午在周知府家里用了便饭,饭后和他一起去见胡员外。 由于本次是周知府诚心诚意的要筹粮,跟胡员外谈的很顺利,胡员外不但愿意把自己的存粮全部拿出来,还愿意帮他们去说服别人。 日落西山时,想到马上要见到他福晋,跟她一起用饭,然后一起睡觉。胤禛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极力推掉胡员外的邀请,跨上马朝四门客栈的方向奔。 还没到地方,就被他留在西门客栈的一名侍卫拦下。 那侍卫说:“福晋去了四号房……” 没等他说完,胤禛就急问:“她做什么了?” 侍卫说:“福晋准备放走里面的人,绳子已经解开了……” 胤禛又打断了他的话,急声连问:“不是再三叮嘱,不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靠近吗?她是怎么进去的?” 这件事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侍卫接着方才的话说:“福晋带了个跟他差不多身材的人进去,准备把他换出来。” 胤禛:“……” 我的樱樱,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胡闹般的跟他成亲两日,就生出感情了? 第122章 不准。 胤禛走了两条街,终于看到了一个卖豆花的摊点。 他曾觉得美味无比的吃食,今晚有些难以下咽。铺子掌柜是个瘦小的老头,看他用勺子在碗里来回拨弄了半天,还剩了大半碗。 走过来,热情地问:“客官,豆花有咸味的。要来碗带卤子的吗?” “不用。我喜欢甜食。” 胤禛问:“你这里有酒吗?” 老头看他心情不佳,像是要借酒浇愁,好言相劝道:“年轻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再难的事忍忍就过了。等过个三年五年,回头再看当年的事,都无足轻重。” 胤禛又问:“你这里有酒吗?” 老头说:“有。”说着转身,去里面给他倒了半碗,“我这小摊,不卖酒,这是平日里自己喝的,就剩这么多。春夜寒冷,喝两口暖暖身子就行了。” 胤禛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吐在了地上。犹豫了片刻,又撩了碗里的酒,往自己身上撒了一些。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走了。 老头愉快地收了银子,小心地塞在里衣的内袋里。愉快地暗笑,这样的事,年轻的时候,咱也干过。 装醉去向心上人表白。 提前想好了退路,她若是拒绝,就装醉倒地不醒,醒来后,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避免尴尬。以后还可以继续来往,继续努力赢取她的芳心。 ...... 苏樱忐忑不安。 坐在客栈的床上,等胤禛回来质问她。 在她的计划里,放走了巴尔珠尔之后,胤禛肯定会大怒。 那她就一声不吭。 他再怒,也不可能把她打死。顶多是让人把她押送回京城,让她向皇帝解释。 她就对皇帝说,在古墓里和巴尔珠尔成过亲,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想放他走。然后说自己丢了皇家的脸面,自请下堂。 皇帝肯定也会大怒。 但他是个宽仁的皇帝,也不会杀她。 最坏的结果是,把她休回娘家。什么庄子学堂,那都办不成了。短时间内,在没法在京城里抛头露面。 只身去江南,重新开始生活。一身轻松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即使辛苦,心里也是甜的。 苏樱计划好之后,对刘能悄悄地吩咐:“四爷让我们秘密把大王子带回京城,对外就说他仍在宁夏。这样可以避免准葛尔人在途中劫人。”把转移人质的过程告诉刘能之后,让他去通知她带来的一个叫刘青的江湖人。 刘青跟巴尔珠尔的高低胖瘦差不多。 领着刘能和戴斗蓬的刘青,去关押巴尔珠尔的房间。 刘能对看管的侍卫低声说:“福晋要带一个准葛尔人进去和巴尔珠尔见上一面,说服巴尔珠尔诚心归降,把漠北的情况供出来。” 侍卫犹豫地时候,苏樱厉声说:“四爷让我来办这件事的,你信不过我?”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让步了。 苏樱激动地进了四号房。 巴尔珠尔背对门坐着,双手捆在椅子上。 苏樱一边帮他解着绳子,一边用蒙古语和巴尔珠尔说她是苏萨,准备放他走。让他不要乱说话,配合她的安排。 解绳子的手是颤抖的,再有最后一步,让刘青和巴尔珠尔换衣服。她带着巴尔珠尔离开。巴尔珠尔的武功好,离开重兵把守的客栈,就能自由了。 解开了绳子,他却没站起来。只是扭回头,好奇地看着她。 是个陌生人。 苏樱深吸了几口气,对刘青说:“情况有变,走。” 回到房间里。 她想大哭一场。 为没能救得了巴尔珠尔,也为胤禛把她也骗了。 苏樱坐在床沿,翻来覆去的想,也没能想出个好理由向胤禛解释。他会怎么想她和巴尔珠尔的关系?巴尔珠尔以后要在京城里生活,胤禛会不会为难他? 本来是想报恩的,却又连累了他。 苏樱一动不动地坐了良久。 有人在外面敲门问,要不要燃灯。她回答:“不用。”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问她在哪里用晚饭。她回答:“不用。” 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正要说不用时。对方说:“四爷说,他那边还没忙完。让福晋自己用饭,用了饭早些歇息。” 苏樱松了口气。 太困了,先睡一觉,养养精神。 明天再面对这事吧。 已经发生的事,再惶惶不安也于事无补。这么一想,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胤禛回来,看到的便是她熟睡的样子。 两只胳膊搭在被子外面,乌黑的头发散了一枕头。小脸还是那么白,但好像脸上的肉,没以前多了。 是瘦了吗? 胤禛摸了摸她的脸,又用食指在她干干的嘴唇轻轻抹动了两下。 她依旧没动,呼吸均匀。 ....... 次日清早。 苏樱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从后面搂着,鼻尖抵着她的后颈,呼吸的热风,一下一下轻扑着她。 翻了个身,便对上了胤禛的眼睛。 眼下淤青,眼神清亮。 应该是醒来很久了,或者是没睡。 “我今天回京城。” 嗓子干哑。听起来,感觉说话的人很费力似的。 “不准。”胤禛看着她说。 没有表情。 声音里也没有一丝起伏。 就像他平日跟下人说话时候的样子。 苏樱觉得躺着说话,底气不足,想坐起来。身子刚离开床面,就被胤禛一只手摁回原处。 “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我不会和离。你趁早别再瞎想这事。还有,你要是不声不响的消失,我管你家里要人。” 胤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苏樱应话。只是用乌溜溜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又说:“我以前对你太纵容了,让你忘记了出嫁从夫的道理。从今天开始,想要做什么,提前向我请示。没我的命令,这个门都不许出。回到京城里也一样。” 摸着她的后脑勺说:“你这里面进水了吗?居然想着去和离。我的东西,即使我不要了,别人也别想要。” “你什么时候见我穿过的衣服送过人?哪一件不是烧掉了。” “我府上的一只蚂蚁,没我的允许,别人也休想捉了去。谁敢打我东西的主意,就是想把他的小命送到我手里。” 第123章 来吧? 胤禛一晚上没睡,想了很多种说法。 情绪也是时怒时怨时委屈。跌跌荡荡,飘浮不定。 最开始想的,也是想的最多的一种方法是,忍着心里的委屈,告诉她,自己不想和离,想跟她在一起。哄哄她,让她留在银川。 在这一段时间里,敞开胸怀,毫无保留的对她好。 一定能把她感动。 在苏樱醒来的那一刻,却正想到愤怒处,想他捧出一颗火热的心对她,结果却被她扔在了冰冷的地上,随意作践。 太可恨了。 恨不得捏着她细白的脖颈,一把把她捏死。 胤禛说完那番话后,忍着恼怒,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苏樱摇摇头。 直到胤禛出门,苏樱都没说一句话。 也没起床。 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刚好是午饭饭点。四菜一汤,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菜式。味道也不错。 连着三顿饭没吃了,腹中空空。 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在屋内发呆到半下午,实在无聊,开门问侍卫:“我能出去吗?” 门口的四名侍卫,相视了一眼,又看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主子想去哪里,他们就跟着去哪里。 苏樱笑道:“我想去街上看看,春日的阳光正好,难得没有风。我又不会跑掉的,是吧?” 仍没人回答她。 苏樱说:“不回答,我就当你们是同意了哦。”说着话,关上门,背着手,便朝外走。 不信你们敢拉着我。 苏樱恶狠狠地想,谁要拉我,我挠谁的脸。不敢惹你们的主子,还是敢惹你们的。 提心吊胆的走到了大门口,回头一看,四名侍卫默不作声的跟在她后面。走出门口,先前站在大门口的侍卫,又跟上来了四名。 嘿,能出去。 烦人精原来是吓唬她呢。 …… 苏樱在街上茫无目的闲转,傍晚的时候,转到了那家卖豆花的摊位。 第一次跟他在一起,就是吃的豆花。 当时心里是满当当的甜蜜;现在却是凉哇哇的荒芜。 老头笑问:“小姑娘从哪里来的?” 苏樱说:“本地的。” 老头笑道:“小姑娘在骗人呢。”转话又问:“小姑娘来银川做什么?” 苏樱问:“跟你的豆花有关系?” 老头又笑:“最近银川城里来的贵人多,小老儿猜测,是不是城里要有什么好事了。” 苏樱心情不佳,没心思跟人闲扯,就没再接他的话。多要了一碗放了咸卤的豆花,让侍卫端着回了客栈。 房间里亮着灯。 苏樱从侍卫手里,接回蓝边的大粗碗,捧着进了屋。冲着正在擦头发的胤禛,笑了笑,又殷勤地问:“爷用过晚饭了吗?” 胤禛头也没抬地应道:“嗯。” “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豆花。知道你不爱吃甜的,特意放了咸卤。还热着。”苏樱笑吟吟地说。 “不吃。” 胤禛把手巾扔在盆架上,脱着衣服进了里间。他以为自己又会像昨晚那样,明明困得要命,却睡不着。 结果还没等到苏樱上床,就没了意识。半夜里醒来,心里失落又伤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直到翻身时,碰着了一个柔软的身体,才想到是在银川。 狠心的小娘们。 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一只凶恶的小狼狗养几年,还不咬主人呢。 真让她把人放走了,他这辈子都会因这件事抬不起头来。连带着大清国的皇帝,也会成为笑柄。 皇阿玛接到他送的奏呈,肯定会推迟出征日期,召告群臣。 结果叛敌却被她放跑了。 一场空欢喜。 坑他也就罢了,连皇帝都敢坑。 老九的话说的真对,这世上最坏的人,往往是那些表面上看起来纯良无害的。 胤禛摸索了一会儿她的脖子,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敢反抗,立马掐死。 身为他的福晋,没尽到一点福晋的责任。 留着也没用。 苏樱在胤禛翻身的时候,就醒了。在黑暗中感觉到了他的怒意,吓得没敢动。这个人曾经因为奉茶小太监递的水太烫,就能让人拖出去打死的。手狠手辣,又冷血无情。 前世里,死在他手里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小命要紧呐。 所以当他的嘴巴凑向自己时,乖巧的去迎合。柔软的手指,捧着他的脸颊,细细摩挲。骗自己,这是天下最贵重的宝贝,骗到手再卖了他,自己就可以得到自由。 更漏的水声滴嗒。 胤禛的心里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浓稠的甜蜜泡泡。只要她以后安心的跟着自己,就原谅她这一次。 又告诉自己,不是舍不得她。是舍不得这么多年付出去的感情。 翻身下来,低喘着气,说:“睡了。” 苏樱抱着他的手臂,轻摇了两下,带着软软的鼻音,央求似地说:“来嘛。” 胤禛扒开她的手,“不来。”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苏樱变回了那个爱对他笑的小姑娘。与以前不同的是,她不再任性的缠着他,也不主动对他搂搂抱抱。 但他若是抱她,她也不会反抗。 亲也不会反抗。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大多是苏樱跟他讲白天逛街遇着了什么事,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给他看她买了什么小物件。 不提准葛尔的大王子,也不提和离。 苏樱也不再提回京城。 床上放了两条被子,各睡各的。偶尔胤禛会把手伸进她的被子里,摸到她的小手,抓一会儿。 每当这个时候,苏樱也回反过来握着他的手。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二十来日。 二月二十七日晚,胤禛说:“明日客栈掌柜会带个裁缝过来,让她给你量量尺寸,做几件单衣。天越来越热了,你现在的衣服有些厚。” 苏樱梳理着她长长的头发,笑道:“好。”反问道:“爷要做吗?” “我不做。” 苏樱暗自腹诽,不做正好,免得换下来不穿的衣服,还要烧。浪费又晦气,像是祭死人似的。 胤禛喝了两盏茶之后,看着杯子里的水,缓声说:“明日皇阿玛就要出征了,你阿玛封了抚远大将军领中路军。” 苏樱嘿嘿笑了一声。 胤禛抬眼看她,轻声问:“你笑什么?” 苏樱鼓了鼓勇气,笑问:“准葛尔的大王子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胤禛说:“二月二十。” 苏樱笑:“挺快啊。” 胤禛说:“当晚就走了,骑马走的。”停了片刻,塔着眼皮说:“大王子人挺不错,皇阿玛封了他为一等侍卫,还为他建了府邸。” 苏樱没去琢磨他说的不错是什么意思。 巴尔珠尔现在已经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之内了。 当时决定放走巴尔珠尔,其实更多的不是为了巴尔珠尔,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让自己的心里安宁。 巴尔珠尔曾经冒着被人发现他真实的一面,这样的大风险去救自己。自己一直没机会给他相应的报答。 心中甚是愧疚。 此次虽然没能救得了他,但在她心里,已经报答过他了。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谁能救得了谁呢? 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现在自己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再想着去改变别人的命运,不是乱操心么? 苏樱问:“爷的筹粮情况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快完成了。我计划多备一些。以后万一用不上,就原地卖掉。”胤禛站起身说:“我先去睡了。”又解释,“今天有些累。” 苏樱在心里哼笑了一声,不就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嘛,至于这样逃避。 …… 七日后的下午,苏樱头顶了一片大莲叶,坐在路边喝大碗茶。 刘能鬼头鬼脑的凑了过来,眼里包着一汪泪说:“奴才们给四爷福晋添麻烦了。” 苏樱斜了眼,他脸上的伤,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刘能叙说了他所指的麻烦后,苏樱暗叹,真是个麻烦。 还是个大麻烦。 佟科多筹粮的时候,李四儿几乎每日都跟着。八日前,他们在城外遇到了胤禛。 当时李卫和刘能跟着胤禛。 李四儿从李卫和刘能的声音里,听出来就是去年冬天绑架她的人。当时没声张,回去便和佟科多说了。 次日李卫和刘能刚出客栈门,就被佟科多一手抓一个,连踢带打了一顿后,给拖走了。 佟科多审问二人,为什么绑架他小四儿? 二人嘴硬不承认。 因为胤禛再三叮嘱过他们,死都不能把背后之人拱出来。否则就要他们的小命。若是万一有人问起,就是死也不能承认曾经干过此事。 左右都是死,不如选择英勇又仗义的死。 威逼利诱都不承认。 李四儿在旁边指着他们说:“没错,就是他们,那个圆脸的中指上有道疤。” 佟科多对他们又是一顿狠打。 在刘能觉得要魂落银川时,胤禛带着一众侍卫找上了门要人。佟科多不给。 双方僵持了片刻。 胤禛让侍卫们硬闯进院子里,把他们二人带了出来。 佟科多不敢对皇帝的亲卫动手。指着胤禛大骂,说他为了拉拢人心不择手段。指使人绑了他小四儿,又假装好人来救人。 胤禛没解释,当时只说了一句:“他们现在是我的人,是生是死都由我来决定。他们要是出了意外,我就来找你。” 刘能说完这些,抹了一把泪,哽哽咽咽地说: “奴才是想,还是把真相告诉那个姓佟的吧。不能让四爷被人误会。” “奴才虽然是不入流的粗人,消息却很灵通。朝堂上的事,也多少了解一些。他老子是可号称佟半朝,半个朝堂上的人,都是他们家的。他姐又是贵妃,不好惹啊。” 最后又说:“奴才不敢跟四爷说话,只有跟福晋说了。” 暮春时节,杨柳飘飞。 苏樱拍打着落在膝盖上的柳絮,低声问:“四号房的事,你怎么跟四爷说的?” 这个冷不丁的问题,刘能一时间没想起来,四号房是什么房。 苏樱扫了眼他呆愣的神情,提醒道:“大王子。” 刘能“噢”了一声道:“没跟四爷说。”接着又说,“福晋不是说是秘事么?我谁都没说。四爷没问我,我也没主动说。” 苏樱问:“其他人也没人问你?” 刘能答:“没有。” 苏樱很意外,又说:“刘青呢?也有人问他吗?” 刘能答:“没听他说。应该是没有。” 这么久,没理会。应该不会秋后算帐了。 苏樱没了顾虑。 缓声道:“他老子是佟半朝,四爷的老子可是万岁爷。还会怕他不成?四爷是君,他是臣。哪有君给臣解释的道理。是佟科多僭越,他该给四爷赔礼道歉才对。打狗还得看主子呢。你们不用怕,只要四爷在,你们不会有事。” 刘能:“......”终于可以放心了。 刘能此趟来,不是想劝说苏樱,对佟科多说出真相。是他和另外三个人,这几日惶惶不安,生怕四爷改变主意,把他们交出去。 不敢探四爷的口风。就来探探福晋的口风。 刘能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奴才这辈子当牛做马,就跟着四爷和福晋了。” 虽然这个大麻烦,是因自己救李四儿引起的。苏樱的心情却十分的好。在前世里,佟科多可是助胤禛登上皇位的一大助力。 此时,二人却生出了嫌隙。 上次的怠慢和这次的冲突。以胤禛的性格,不可能原谅佟科多。他们二人,这辈子怕是不会有和好的时候。 这说明, 这说明,前世的人和事,是可以改变的!和离也不是不可能的。 晚上苏樱问胤禛:“最近筹粮顺利吗?” 胤禛喝着茶说:“还行。” “爷跟佟大人一起,还是各忙各的?”苏樱问。 胤禛心不在焉地答道:“有时候一起。” 苏樱说:“城内好吃的好玩的,差不多我都吃过玩过了。实在无聊,明日我去找李四儿吧?”到时候来个挑拨离间,把二人的嫌隙再拉大一些。 烦人精即然对我不仁了,我也对他不义。 这样才公平。 她心里才舒坦。 胤禛的回答跟前两次一样:“她一个二嫁的妾室,你跟她有什么好来往的。不许去,省得她带坏你。” 苏樱:“......” 胤禛喝着茶说:“京城那边来信了,说德水镇建的不错。温达经常去那里帮忙,张廷璐也在那里帮忙。” 苏樱对这个比较关心,问:“信呢?我能看看吗?” 胤禛说:“怕别人看到了不好,我看过就烧了。” 苏樱总觉得胤禛今晚有点不一样,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上床歇息时,她终于知道了他筹谋的事。 胤禛钻进了她的被窝里,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来吧?” 苏樱不解:“什么?” 胤禛道:“我准备了鱼鳔,洗的很干净。” 苏樱仍不解:“什么?” 第124章 请教。 苏樱虽然多了几十年的记忆,却并不知道鱼鳔是干什么用的。 她认识的女子们人人都想要孩子,想生多多的孩子。根本不考虑避子的问题。 她压根就没朝那方面想。 当胤禛从含蓄到直白,把鱼鳔作用给她讲了四遍之后,她终于明白了。 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多脏。” 胤禛每讲一遍,那件事便在心里细细地想一遍。 早已想得热血澎湃。 这个“脏”犹如一盆凉水,“噗”的泼在汹汹燃烧的火焰上,非但没把火熄灭,滋滋地燃烧的更旺了。 火苗在身体内四处辗转,想要寻找出口,想要迎风燎原。 声音微微沙哑道:“我洗的很干净。真的,洗了十多遍,原本准备了五只,另四只洗破了......樱樱,我想你,想得难受,答应我嘛......”不答应就硬来。 苏樱迟迟疑疑地应道:“好吧......” 前世的第一次,是在及笄后的次日晚上。初初有些疼痛,但与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这种美好感觉相比,那点疼痛不算什么。 事过之后,胤禛亲她的额头,亲她的脸蛋,咬她的嘴巴。 咬来咬去的,渐渐咬出滋味来。 后面半个晚上,在来来回回的啃咬中度过。早上起床,发现嘴唇红肿。 对着镜子咯咯地傻笑。 盼着夜晚来临。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天没黑透两人就上了床。她惊然发现,那事,竟然可以那么长时间。前一个晚上,才几个来回,就偃旗息鼓。 当时胤禛搂着她,得意地低笑:“昨晚太心急。” 此时,看他急吼吼的样子,纵然苏樱料想到他肯定折腾不多久。 还是意外了。 湿黏的东西抵入,上面的人浑身颤抖,搂着她连声低呼:“樱樱,樱樱,樱樱......” 有去无回,不足一个来回。 苏樱忍着身体里的疼痛,拍了拍他后背,笑道:“感觉就那么好吗?”又说,“快下来,我要睡觉了。” “樱樱......”胤禛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甚至有点哭意:“我太急了,以后会比现在好。你也会觉得好。” 苏樱推了他一把,不耐烦道:“快点出去,那东西太恶心了。” 胤禛一夜无眠。 原以为经历了此事,和她的关系,会所有改变。彼此热烈的相拥着,扌包着,贴着。轻声呓语,互诉衷肠。 告诉她,他会对她好;也告诉她,这世上只有他对她最好。 好的什么程度呢? 好到这世上若是只剩下一个馒头,他会分给她一多半。 她却说困了,要睡觉。 没多久,真呼呼的睡着了。 刚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天大的事,仿佛一丝一毫都未在她心中停留。 胤禛瞪着眼躺在床上,等到天蒙蒙亮,苏樱才终于醒来。 迫不及待地搂着,低语:“你要实在不想跟我过。等回去,我们就和离。在银川这段时间里,我们坦诚相处,好不好?” 苏樱没应。 胤禛以为她刚醒,没听清楚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樱嘿嘿笑了一声。 胤禛忐忑地问:“你笑什么?” 苏樱又是嘿嘿笑。 胤禛问:“你不信我?” 苏樱笑答:“信。” 这日,胤禛特意早收工了小半天,又去找当地的豪绅彭方。 彭方上了年纪,生活经验丰富,又不可能再重返官场。按着彭方本人的话说,这辈子不打算再去京城。 这样一个人,最适合向他请教问题。 反正丢脸也丢不到京城里去。 胤禛虚心地问:“有位特别信任我的人,现在不信任我了,怎么办?” 彭方说:“不信任四爷,说明四爷曾经让他失望过。四爷只要拿出诚意,对方就会感受得到。” 胤禛说:“我没诚意,我是骗她的。”接着又问:“怎么才能让她相信我骗她的话呢?”截止到目前为止,胤禛从未有过哪怕是一刹那间的想要和离。 彭方说:“四爷把这个谎话,再编得圆满一些试试。切记,一个慌话,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不灵了。” 胤禛想了一会儿,说出了实话:“我用过多次,多次被自己拆穿,最近彻底拆穿。” 彭方:“......”那人是傻子吗?屡次被你骗。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往往他自己也是傻子。 但不能这么说啊! 笑问:“对方是男是女?” 胤禛说:“女的。” 彭方心中了然,哈哈笑:“女的好办,多睡几次就行了。”又说,“四爷的此举很英明,提前采取措施,免得对方有孕。福晋在这里呢,知道了肯定找她的麻烦。”热心地问:“再给四爷准备几个鱼鳔吧?” 胤禛:“......” 晚饭时,苏樱又感受到了胤禛有心事,而且从他热烈的眼神里,判断出了他想的是什么事。 漱了口后,她说:“今日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我先去睡了。” 胤禛:“......” 白白在河边蹲了大半天。 还洗湿了衣服,洗湿了鞋。 ...... 银川城二十里外的德化镇,木匠砰砰当当的忙碌着赶制平板马车。 春日的阳光灿烂。 苏樱从车厢窗口探出头,眯眼看着年羹尧说:“你们是我带来的人,十天半月的见不着你们的影子。都在忙什么呢?” 年羹尧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笑道:“福晋选的人都很能干,四爷说让他们做侍卫浪费了。有两三个在奴才这里,别的派去各县筹粮了。” 苏樱笑呵呵道:“都是是你选的。”说着话,对跟着她来的侍卫们摆了摆手,让他们离远一些后,低声问:“佟科多在哪儿?” 提到此人,年羹尧收敛了笑意,“听说今日在河川镇。” 苏樱说:“李卫和刘能的事,你知道吧?” 年羹尧答:“奴才知道一些。” 苏樱生气地说:“他此举过分了啊!自己惹出来的事,全赖别人头上。那个李四儿也是,我救了她的命,一点不知感恩,看把我带来的两个人打的。你给我出个法子,我去给那对狗男女添添堵去。” 年羹尧问:“福晋来此,四爷知道吗?” 苏樱面不改色地撒谎:“知道。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第125章 添堵。 苏樱找年羹尧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向他讨主意。 给别人添堵,找别人晦气这事,对她来说小菜一碟,甚至不用动脑筋。前世里宅斗那些年,经常若无其事的把别人气堵得吃不下饭。 她想向年羹尧打听一下京城中的情况。 放着枕边的四皇子不问,去问一个外人,担心年羹尧多想。 待讨论过那对狗男女的事后,苏樱关切地问:“来此地,跟家人通信了吗?”又说:“这么远的地方,家里人该担心你了。” 年羹尧答:“昨日还收到京中朋友的来信。” 苏樱装着随口一问的样子,道:“信中有说京城里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又为打探别人信件的内容找了个理由,“今日是三月初九,时间过的真快,我们来这里将近两个月了。有些想家。” 年羹尧收到了三封京城的来信。 都是走的兵部文书。 其中一封信是他阿玛写的,信中说万岁爷赏了许多贵重的礼物,大部分放在他的房间里,给他留着。说得赏的次日,就有八户权贵大家来向他提亲,其中一家各方面皆是上乘,是难得一遇的好姻缘,就作主帮他应下了。已经过了小聘。 年羹尧当时看到这里,心中极是不满,早就跟家人说过,他的婚事他自己做主。 往下看到有关姑娘的情况时,他不再腹诽,在心里默默认了。 此时面对苏樱,想到他阿玛的信,年羹尧略有些不自在,先说了别的:“凌普下了狱,张三公子的父亲暂时兼任内务府总管;张三公子搬去了您的庄子上,他说那里的差事有趣,不打算科考了。准备长期做下去。” “张二公子来了石涯山。” “明珠和高士奇跟随万岁爷一起出征了。” “太子和三阿哥共同监国,五阿哥和七阿哥随军营出征,八阿哥在御前......” 一直说不到她关心的事。苏樱只得插话:“有大王子的消息吗?” 年羹尧迟疑了一下说:“听张二公子说,封了一等侍卫。万岁爷待他甚厚。准备等征讨葛尔丹回来,给他赐婚。还说要从宗室之女里挑选。” 苏樱放下了心,她能赶在赐婚之前回去。到时候帮巴尔珠尔挑个好姑娘。那庶女坚决不能要。 又问:“朱家庄现在建的怎么样?你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年羹尧说:“学堂建的差不多了,计划的是三月十三开课。有不少诗雅轩的常客,准备过去免费当授课老师。” 苏樱很意外:“这么快啊!”又肯定地说,“诗雅轩的事,八成是三公子张罗的。” 年羹尧“嗯”了一声后,说:“除了戴大人找的工匠之外,工部也派过去了三十多人。” 最后才说:“家父擅自给奴才说了一门亲事,奴才还未来得及禀告四爷福晋。奴才的亲事应由四爷和福晋作主,若是四爷福晋觉得不妥,等奴才回去,就想办法推掉。” 前世里,年羹尧三十多岁才成亲,娶的是明珠的孙女。听说他娶亲,是为了胤禛。想用自己的亲事为胤禛另争取一条路上的支持。 苏樱忍不住,问道:“谁家的姑娘?” 年羹尧说:“辅国公的女儿,名字叫苏燕。” 苏樱怔了片刻道:“我小表妹呀!”又笑道:“她比我小了七天,我们俩个的名字,都是我大舅父取的。若不是庶女的身份受了限,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还不知道谁的呢。” 转话说:“汉人嫡庶分明,在满人家族里,嫡庶的差别不大。恭喜年公子,这是上上好的一门亲事。” 年羹尧慌忙接话:“奴才也是庶出。” ...... 这日,胤禛原计划的是去距银川六十里外的黄庄看林场,收木材。运送军粮,粮食本身重要,运送使用的车辆也同样重要。 走了一半,又调转马头回城。 大意了。 应该陪他福晋三天。 寻常人成亲还有半月的婚假呢。 他这也算是一次小成亲。 回到西门客栈,留守的侍卫说:“福晋一早便出去了。” 胤禛问:“有说去哪里吗?” 侍卫答:“没说。” 胤禛下令:“留二十个人,别的都去街上找,找到福晋让她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 ...... 苏樱从年羹尧那里离开后,去了河川镇。 此趟极是顺利,没入镇子,便遇到了佟科多和李四儿。 两个人坐在荷塘的小船上,钓鱼烤鱼吃。苏樱看到他们时,李四儿正在喂佟科多剔了骨的鱼肉。 之所以她知道剔了骨,是因为她上船之后,李四儿把鱼肉仔细的剔了骨,然后放在佟科多面前。 “福晋有事吗?”李四儿问。 苏樱笑道:“最近在城里逛得腻歪,听说这里有荷塘,就来看看。真巧,遇到了你们。”一半是真话,她在大路上远远看到荷塘,让车夫调了马头来的。 银川这地方,大片的荷塘比较少见。 李四儿接话:“不巧,我们来了大半天,正准备走。”此时李四儿不想跟苏樱多说话。原以为她是恩人,没料到竟是恶人。权贵之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苏樱装着不明白李四儿对她的敌意,好奇似地问:“你们要去哪里玩儿?也带上我吧?我家四爷就是个工作狂,整日在外面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回到客栈就抱着茶水猛灌。这样的人,别指望能陪我玩一小会儿。” 佟科多听了这番话,心里极不舒服,就好像活儿都是胤禛干的,他就只顾着玩儿了。 周知府那事,明明是自己先发现的端倪,结果为别人做了嫁衣,让别人立了大功。 四皇子在拉拢人心方面,可真会玩阴的。 把功劳全部推给年羹尧,让这里的人无话可说。四皇子都没抢功呢,别人怎么抢? 京城那边更是对他有利,估计诗雅轩那帮年轻人,人人都在夸四皇子好,四皇子海量,人人都想追随他。 年羹尧算个屁啊!别人都会想,没有他主子总体筹划,他立个屁功啊! 佟科多越想越气,没等李四儿接话,他便站起了身,“我们走了,另找别的乐子去。不打扰四福晋的雅兴。” 苏樱笑呵呵道:“舅舅的言行还是要注意一点。有些人嘴巴长,爱胡乱说话。回京城后,万一有人说佟大人在银川时,啥都没干,每日带着小妾游山玩水,这就不好了。万岁爷对这份差事极为重视,怕这边的人手不够,又特意派了我家四爷前来。” 这番话说得,两个人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李四儿气的是苏樱称她为妾室。她在京城里是妾室,可在这里不是。在这里,她是佟科多的女人。别人都称呼她小嫂子。 如果说佟科多方才只是生气,那现在气的要爆炸。她话里是什么意思?明显是说他做事万岁爷不放心,又派了人嘛。 这个狗屁的四皇子,算什么东西!也只有他阿玛这样什么情况都考虑在内的人,才会注意到一个一无是处的普通皇子。 四年前,自己就凭着自己的本势,做了宫中的一等侍卫。 佟科多冷着声音说:“从今天起,我就什么都不干了,天天陪我家小四儿。我看谁敢说什么。谁敢乱说话,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苏樱急忙说:“武将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舅舅这样的才是男儿本色,根本不把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们放在眼里。” 立马又说:“把你们的鱼钩借我用用吧?” 两个人都不想把东西借给她,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拒绝。 只得借了。 佟科多和李四儿一起去镇子里找茶棚喝茶时,越想越不对劲。四福晋那个黄毛丫头是在对他耍心眼啊! 他要是以后什么都不干,难免会落别人口舌;要是自此不带着小四儿了,嫌得他很脓包似的,别人一句闲话都耸。 进退不是。 给我添堵是吧?我让你们领教一下什么才叫堵。 第126章 被掳。 胤禛派出去的侍卫们,把银川城的各条街道都走了个遍,直到傍晚也没找到人。他想自己亲自出去找,又怕刚离开客栈,苏樱就回了。白白的耽误了,二人在一起的时间。 心急火燎的选择一直等着。 河川镇外。 苏樱在侍卫的指导下学钓鱼。弯钩挂上小肉虫,抛到水里,静待着哪条倒霉的鱼儿上钩。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钩。 不知道上钩的鱼儿是大是小,是肥是瘦。 也不知道它们咬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要在它们刚刚咬食的时候提杆。太早鱼还没上钩便跑了;太晚,它们吃完跑了。 要刚刚好才行。 苏樱越钓越上瘾,不想走。 侍卫们不用跟着一个小姑娘在城内四处跑,还能吃自己亲手烤的鱼,也乐在其中,不提醒她走。 太阳落了,视线昏暗,苏樱仍意犹未尽。 收着鱼杆,说:“明日我们还来。” 马车的前面挂起了风灯,在陌生的城外悠悠晃晃地行走。 暮春的夜晚,风是暖的,带着淡淡青草香。 苏樱深吸了口气,长叹道:“还是这样的日子好啊!” 和离之后,住到朱家庄,也挖一个大池塘,引水种荷,晚上就睡在小船上。闻着水草香,听着蛙叫入眠。 苏樱正想的美,突然听到杂乱的马蹄声。从窗口扭回头一看,昏暗的光影里,一队黑衣人手持火把带风扬尘的奔来。 “应该不是官差。” 苏樱心想。 天才将黑呢,官差不会这么急着赶路。 她赶紧缩回头,关上了窗子。 马蹄声到了跟前时,马车剧烈地晃动,紧接着“嘭”的一声,车厢从中间裂开。一条软鞭急下,缠绕着了她的腰。 随着腰间火辣辣的剧痛,苏樱体会到了飞翔的感觉,接着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屁股蹲在了马背上。 一声浑厚的蒙古语喊道:“我先走,你们不要恋战,赶快撤。” 马蹄急踏踏的离去。 苏樱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被贼人掳了!伸长了脖子,朝着背后大声喊:“保命要紧啊!你们快回城报信,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清脆的声音散落在夜空下。 真像是一只不知死为何物的雏鸟。被毒蛇盯上了,毒蛇朝她“滋滋”地吐着长长的红信子,她还以为是逗她玩儿。 僧格想。 同时用提前准备好的黑布袋套在了苏樱头上。四面漆黑,苏樱瞬间失了方向感,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 真是一匹好马! 苏樱暗自琢磨。 载着两个人,还能跑还么快。 过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马终于停下来了。身体再一次腾空而起,接着落在地上。 头上布袋抽开。 方才那个浑厚的声音,用蒙古语说:“弟兄们,这趟带回来了一只肥羊。” 片刻之间,周围传来了不同嗓音的欢呼声: “老大出马一个顶三千。” “老大,火锅已经准备好了。”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宰羊?” ...... 这一路上,苏樱非但没感觉到害怕,还有些幸灾乐祸,被掳走好,被掳走妙。最好三天两头被人掳走才好。 让那只死臭虫着急。 让他知道她在这里就是个麻烦,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这些人的出手利索,又目标明确。肯是知道她的身份,掳她的目的是想谈条件的。 不管什么条件,最后肯定能谈成。 等回去后,装着受惊得了失心疯的样子,大骂那只死臭虫。怎么骂已经想好了,骂他是个黑心肠又出尔反尔的混蛋,只要自己跟他在一起就倒霉。自从认识他以后,就没有一日顺心如意。 把前世里和最近受的委屈统统都骂出来。 反正也不再指望他会同意和离。 此时此刻,苏樱面围观她的这些长相怪异,衣饰怪异的男男女女们。她惊恐了。难道猜测的不对?这些人掳人难道是用来吃的? 她想到了《西游记》里去西天取经的和尚,一路上各类小妖想吃他。在苏樱瑟瑟发抖,暗呼不妙的时候,众人围着她细细地观察,然后表达自己的看法。 “好看。” “好看。” “好看。” 突然有个满脸胡渣壮汉子,嘿嘿一笑,说了不同的见解:“嫩,看来起好吃。”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热水烧好没有啊?老大喜欢吃前先洗洗。” 苏樱看着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壮硕背影,用蒙古语结结巴巴地喊道:“别……别……先别吃,咱商量商量行不?” …… 苏樱带的八名侍卫是胤禛从他带来的侍卫里挑出来的,也就是皇帝的亲卫。他们自七八岁就开始专门训练,个个武功高强。 若是放开了打,僧格带的十来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僧格的出手太迅猛,待他们意识到这伙人是袭击马车时,苏樱已经被掳走了。 准备追赶,又被人拖住。眨眼功夫,驮走苏樱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夜色。眼前是追不上了,把这些人逮住吧,审出他们是什么人,老巢在哪里,再去救。 二十来个人混战在一起。 僧格带的人,一看打不过侍卫们,就使出了逃命的老手段。 其中一人用汉话急声喊:“好汉们手下留情,别打死兄弟们啊!你家小姐在我们老大手里。我们死一个人,你家小姐便活不了啦。”紧接着方才扔在地上的火把,一一熄灭。 黑暗袭来。 一个人用蒙古语喊:“赶快开溜啦。” 胤禛听了他们详细叙述后,铁青着脸,一个一个的指着他们下命令: “去找年羹尧,告诉他福晋失踪了。” “去找佟科多,告诉他福晋跟他分别之后,被人掳走了。让他帮忙找人。” “去找彭方,告诉他福晋在从河川镇到银川的路上,被会说蒙古语的黑衣人掳走,问他可有线索能提供。” “去找周知府,问他两百里之内,有没有土匪窝。让他把他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先在城内外搜捕。” “去靖远营通知杨校尉,把他的人全部带过来,准备剿匪。” …… 年羹尧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浴房里洗浴,衣服没穿整齐就冲出了门,在院子里大喊:“刘能,刘能赶快出来。” 刘能拿着叶子牌,从房门里探出了头,“啥事呀?年公子。”是胤禛让李卫和刘能跟着年羹尧的。同他们俩个说的是,跟着年羹尧安全。万一佟科多再找上他们,年羹尧反应快点子多,能护他们一时片刻。 是以,虽然现在年羹尧也是奴才身份,刘能却对他很尊重。仍是公子长公子短的称呼。年羹尧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说一不二。 年羹尧系着扣子说:“我让你派人去盯那个姓佟的,去盯了没有?” 刘能一看年羹尧慌张的样子,知道是出了大事,把手里的牌扔回桌上,对屋内的其他人说:“不打了。” 急跑出来,应话:“中午你一吩咐,我就快马扬鞭的去通知,刚刚才回来没多久。让最机灵的胡七和柴小飞去盯的。估计这时候已经在姓佟的院子外面埋伏着了,以后姓佟的去哪儿,他们去就哪儿,日夜盯着。” 年羹尧暗道,怕是已经晚了。他急声说:“把人都叫上,我们去找福晋。” 刘能问:“福晋咋了?” 年羹尧说:“被人掳走了。” 刘能惊呼:“啊?又被人逮住了?” 年羹尧往银川城中奔的时候,从通知他的侍卫口中得知了详细的经过。他再次确定,一定是那个姓佟的人干的。 料到他会动手,没料到会这么快动手。福晋究竟说了他什么?让他恼成这样? 上午的时候,苏樱跟年羹尧说,准备去给那对狗男女添堵。 年羹尧说:“福晋此举危险。听说姓佟的,心狠手辣又做事不择手段。万一惹恼他了,恐怕会做出对福晋不利的事。奴才听说他很宠那个小妾,又以为小妾被人绑架,是四爷指使的人干的。” 苏樱笑道:“你从现在开始派人盯着他。再阴险的事,只要有防备,就不怕。正好抓住他的把柄,好好整治他一下。” 年羹尧说:“四爷和佟家关系搞的太僵了不好。” 苏樱笑道:“已经僵了。他打了我们的人,就这样算了,我们也太窝囊了些。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混?”又说服他:“说不定我们搞他这一下,四爷和他的关系来个置死地而后生,又和好了。不打不相识嘛。” 李卫和刘能被打,还差点把命丢了。年羹尧也很恼火,早想去给佟科多添堵,只是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也没遇着好时机。 福晋带出来的这二三十人,是交给了他的。他觉得他应该为这些人的安全负责。受了气,也该为他们出头。 于是稍稍劝了苏樱两句,就愉快的支持她这个决定。 此时,年羹尧懊悔得肠子惨绿惨绿的,自己这点花花肠子,还是嫩,在真正的恶人面前,不堪一击。 第127章 不想下山了? 一枝响箭呼啸而来,“铮”的钉在门廊下的红木柱上。 彭方听到动静,搁下手里的筷子,出来看究竟。早有一名小厮眼疾手快地拔下绑着白布条的箭,双手递了过来。 但凡是神出鬼没的行为,都不是好事。 彭方颤抖着双手,解下白布条,上面血淋淋的字迹:“五千两白银赎你孙女,明日午后放在河川镇荷塘的小舟上,报官就撕票。” 彭方回到屋内,看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疑惑似地问道:“我有几个孙女?” 彭夫人对妙龄女子笑道:“我说你祖父老糊涂了吧?你们都还不信。他除了你还有哪个孙女?” 彭方抖着烫手的白布巾,感叹:“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山匪如此不敬业。这种大事都能搞错人家,我们赎还是不赎呢?” 妙龄女子抽走布条,看了之后,和彭方的想法不一样,连问:“我几年不在家,石磨山的匪徒变得这么厉害了吗?还提前下的挑战书?不给钱,就把我给绑了?” 侍卫来向彭方传达胤禛的话时,彭方一家六口,正在激烈地商议究竟赎不赎人的问题。 争得面红耳赤。 要是十两银子的事,管它真假,或是谁家的女子呢,肯定是赎。就当日行一善了。五千两银子,这个数目也太大了些。几乎是彭家所有的现银了。 可要是不赎的话,几十年积攒的良善口碑将会毁于一旦。 大家听了侍卫的话后,都松了口气。 原来掳走的是福晋啊! 不用自家操心了,自有人去赎。 彭方拿起布条,对侍卫说:“我去见四皇子,亲自跟他说。” ...... “城北八十里外的石磨山,地势复杂险峻,藏着几伙山匪。前朝时期就有了,朝廷也出兵剿过几次,每次都无功而返,由于他们大多是图财不害命,没闹出多大的事,这十多年里,府衙也懒得理会他们。” 彭方对胤禛说。 他的意思是给钱息事宁人。 免得出了兵,又没剿掉,四皇子拍屁股走人之后,山匪们找他算帐。毕竟这事,多少也跟他有些牵连。 胤禛问周知府:“你说呢?” 周知府说:“彭老所言极是。将错就错,就当是彭老的孙女,明日中午把银子送过去。不就是五千两吗?这个钱,由下官和彭老共同出了,就当是孝敬四爷的。” 胤禛问佟科多:“你说呢?” 佟科多没表情地说:“先把人赎回来,再剿。” 装的多像,明明就是你在背后干的事。年羹尧扫了一眼斜科多后,插话:“四爷,我们先赎人。” 胤禛沉默。 半天后,佟科多不耐烦地问:“四爷还在犹豫什么?究竟想怎样赶快说一声。是想站在这里等着匪贼听闻四皇子的威名,老实的把人送过来的吗?” 胤禛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仔细地看过后,对周知府下命令:“让你的人放出话去,他们今天掳走的人是四福晋。天亮之前不把人全须全尾的交出来,四皇子带兵进山剿匪,石磨山里的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周知府颤声问:“四爷再考虑一下?等把四福晋赎回来再说后面的事?” 胤禛说:“现在就去办。”又对年羹尧说,“我带这些人先走,你在这里等杨校尉。把所有的入口都围起来,只准入,不准出。” 周知府问:“还让进山?” 胤禛厉声反问:“不让外面的人进山,怎么把消息带进去?” 周知府连连点头:“对对对……” ...... 山风微凉。 星星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一口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羊肉。 苏樱有些使不惯长筷子,用大铁勺子从锅底扒出一块带肉的羊骨头,垫了一片桐树叶用手捉了出来。 旁边一个六七岁的瘦弱少年,不满地瞪着她,用蒙古语说:“你少吃一点,你家人还没送钱呢。我们也不是经常有肉吃。这还是老大在集市上买的。” 苏樱啃着羊骨,说:“山里不是到处都有野物吗。” 少年用无奈的语气说:“山匪太多,早吃光了。” 苏樱好奇地问:“这里有多少山匪?他们都跟你们一样穷?” 少年正要答话,旁边的老妇人拍了一下他的膝盖。 少年把将要说的实话,改了口:“不告诉你。”又说了理由,“我们又不是一伙的。” 围锅而坐另外七八个少年,都不说话,只专注啃着羊肉。偶尔偷偷瞟苏樱一眼。 苏樱又问:“今晚大家都有肉吃吗?” 少年咧嘴一笑,道:“都有的。但他们锅里的肉,没我们这里的多。老大说,好东西要先尽着小孩子吃。” 苏樱想到那个胡子遮了大半个脸的人,小声问道:“你们老大有多大岁数?” 少年老实地答道:“不知道。反正比我爷爷年纪大,我爷爷管他叫大哥。” 突然转话:“你看,我对你这么友善,你家又那么有钱,多给我们送来一些吧。” 朦胧的灯光下,眼神亮晶晶的。 好像饿极了的人,看到了一头烤得滋滋冒油的大肥羊。 苏樱:“......” 好奇地问:“以前你们绑人上山,你也这么跟他们商量?” 少年点点头后,遗憾地说:“没一个多给的。” 能多给才奇怪了。苏樱又问:“你们多久绑一次人?” 少年笑道:“不经常绑,老大说绑人有风险,不如去截路安全。” 苏樱点了一下头,道:“也是。像今天这一趟,你们的人除了老大之外,全都受了伤。还要花钱治病。万一绑着贵人了,对方家人围山剿匪给你们自己惹麻烦。” 少年接话:“不是这个危险。是忙活半天把人捉了,对方家人不一定愿意赎。”反问道:“那不是有白忙活一场的风险么?” 苏樱又点头:“有道理。” 少年突然提高了声音,担心地问:“你家人该不会不要你了吧?”又安慰自己:“你长这么好看,你家人肯定会来赎的。” 苏樱问:“这跟长的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少年说:“有次我们绑了个难看的,我们一再降价,也没人来赎。她又不愿意走了。我们说了几天好话,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哄下山。老大告诉我们,若是绑女子,只绑好看的,好看的一般都会赎。万一不赎,就留在山里做媳妇。” 苏樱用树叶子擦着手说:“放心吧,会有人来赎我的。”她看到少年把她扔掉的骨头又捡起来,和他吃的骨头放在了一起,十分意外地说:“没想到山里人也这么讲究,不乱扔东西。” 少年说:“明天把这些骨头煮煮,用骨头汤煮野菜,味道好。” 苏樱:“......”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吃完饭,去把你们的二当家叫过来。” 少年担心地问:“你该不会不想下山了吧?也想嫁给二当家?上次那个丑姑娘就是想嫁给二当家,不想下山了。” 苏樱站起身后,问:“你们以前绑人,最多一次要多少赎金?” 少年说:“男的一般五百两,女的一百两。有一次绑了个过路的商人,要的最多,得了一千两。二当家说,这种肥羊可遇不可求。” 苏樱又好奇怪:“绑人这么费事,又有受伤的危险,怎么不多要一些?” 少年又有些担心不赎人了,姑娘长的是好看,却是个缺心眼的。但仍好好回答她:“要的多了,对方索性不给了,怎么办?我们的目的是赎金,又不是绑人。” 苏樱连连点头:“我家里很有钱,去把你二当家叫过来。看在你对我这么友善的份上,我单独跟他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要到更多的赎金。” 少年一跃而起,哈哈笑着,对另外几个少年说:“我说和对方做朋友这个方法管用吧,你们还不信……”话没说完就跑开了。 剩下的人,除了苏樱之外,暗自摇头腹诽:小莫头这个傻子,别人说这样的鬼话都能信。 一刻钟后的石头房里。 苏樱对长相厮文的二当家说:“我不是彭员外的孙女。” 二当家看起来约摸二三十岁,黑黑瘦瘦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有几分的清秀。 苏樱以为他该意外了,不料他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看到你就知道他们掳错了人。”又说,“我认识彭姑娘。” 苏樱好奇地问:“那你怎么不说?” 二当家笑道:“大伙一片热心,不想让他们失望。再说,我看你也不错。” 苏樱更好奇了,又问:“什么意思?” 二当家收敛了笑意:“掳上山的女子,就意味着失了清白,若是赎金太高,她们家人就不再要了。老大让人掳彭家姑娘,又要五千两,就是想留在山上给我做媳妇的。” 苏樱担心地说:“那该有多少人失望啊!大伙都等着赎金买肉吃呢。” 二当家笑道:“那是小孩子们不懂事。成年人知道这个暗规矩。” 苏樱急忙说:“我家人要是拿银子来赎我呢?你们放不放人?” 二当家毫不犹豫道:“放,当然放。五千两银子够我们几年的口粮了。” 苏樱坐直了身子说:“你们这一趟伤了那么多人,要一万两吧。慢慢要,分批要。我是四福晋,我夫君有钱,又顾脸面,肯定会来赎我。” 二当家刚端起茶碗准备喝水,听到她的话,“当“的一声茶碗掉落在了石桌上,他顾不上四流的茶水,站起身,急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送你下山。” 苏樱纳闷:“钱还没到手呢。” 二当家连连朝她鞠躬:“我的姑奶奶啊!小的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随小的一起下山吧。等四皇子寻上门,您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苏樱:“……” 二当家赶紧又说:“一般人不赎女子,那是一般人。四皇子是天朝贵胄,为了自己的声誉着想,也会来赎您的。哪怕赎回去以后再不要呢,现在肯定也会赎。说不定会带人剿匪。” 苏樱:“……”要是不要就好咯。 不甘心地问道:“你们这里不是易守难攻,不怕剿吗?” 二当家急声道:“不怕外面的人进来剿,但要是把入口围几天,给别的山头好汉出入带来麻烦,他们会来找事的。” 苏樱:“……” 掳人时的威风哪里去了?怎么没一点山匪的样子。姑奶奶想安静地在外面呆几天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 …… 苏樱不愿黑灯瞎火的下山,二当家也拿她没办法。老大不在,又没人可以商量。只得暂时依了她。 苏樱在陌生的石屋里,睡的很香。梦到自己坐在小舟上,执着鱼杆钓鱼,满池塘的都是鱼,争先恐后的咬鱼饵。她兴奋极了。在心里琢磨着,当个鱼民也不错。 “砰砰”的拍门声,把她惊醒。 二当家在门外急声说:“姑娘你夫君带人把石磨山的出入口给堵了,说天亮之前不把人交出去,就进山剿匪。这可怎么办啊?昨晚你可是说你来想办法的。姑娘大人大量,善人善心,可不能不管我们。” 苏樱翻了一个身,慢悠悠地说:“继续睡吧,养足精神好谈判。有什么事都等天亮之后再说。我在你们手里呢,你们怕什么。我没出去之前,他不敢进山剿匪。” 又诚心诚意地告诉他:“你们要是把我交出去的快,他就知道山匪也不过如此,可真会带人进来剿。他这个人报复心强的很。你们要是迟迟不放人,他不知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二当家:“……” 好像有道理? 又问:“别的山头的好汉,在前院催着我们放人,我怎么跟他们回话?” 苏樱说:“他们这是眼红。你就说,让他们都别急,这趟活得的钱,给他们也分点。这样大家就同心协力了。” 二当家:“......” 好像也有道理。 第128章 大不了一起死。 天色大亮,苏樱这才明白,昨晚为什么会觉得这里的人古怪。 男子的头发,大都没有剃,散乱的披着;或是用个绳子随便扎在头顶或是脑后。衣服款式各异,又多是不合身,而且是洗得看不出颜色来。 哪里像是传说中凶悍的山匪,分明是流浪的乞丐。 苏樱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青菜汤,对衣衫寡陋的小莫头说:“你喝吧,我早上通常不吃饭。” 小莫头瞪着大眼睛说:“很好喝的哦。” 苏樱没接他的话,而是用汉话问了他一句:“你今年几岁了?”看着小莫头茫然的表情,确定了他不会说汉话,甚至是听不懂。 苏樱用蒙古语问:“你阿爹呢?” 小莫头喝着菜汤说:“死了。” 苏樱迟疑了一下,又问:“怎么死了?” 小莫头塌着眼皮说:“得病死了。” 苏樱又问:“你阿娘呢?” 小莫头答:“下山了。”抬起头,开心地笑道:“听说你家人来赎你了,就在山下。你是不是要走了?” 苏樱哼哼了两声,道:“我们也算是朋友,你怎么盼着我走?我这一走,我们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了面。” 小莫头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你走了,我们才有钱,有钱才能买肉买粮食。” 苏樱笑道:“等你喝完,去把二当家叫过来。” 小莫头吃东西很快,一大碗青菜汤,“呼噜呼噜”不一会儿便见了底。抱着大粗碗,跑出了小院。没多久,身穿青布长衫的二当家急急的赶来。 低喘着气说:“山下的官兵说再给一个时辰。不放人,就领兵进山,男女老幼全部杀头,一个不留。” 苏樱笑呵呵道:“这是吓唬人呢。你放心,他们没摸清楚山里的情况之前,不敢冒然上来。待会儿你多派几个人,把咱们这个山头的山口守好。进来的人,一个一个的查清楚,免得官家的人改了装混进来。” 二当家垂头丧气地坐在院中的石墩子上,叹气道:“大当家把这处寨子交给了我,这么多年了,也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又因为我,让大家惹上祸事。” 苏樱笑道:“昨晚听小莫头说,这里几百年前就住了山匪。朝廷不是拿大家毫无办法吗?你们拿到钱之后,也就是近期行事谨慎一些,下山时,别让官兵抓住。四皇子在这里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他一走,你们就又自由了。” 二当家又叹了口气:“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对外号称一万多人,其实只有四五千,而且很多都是老弱病残,还各有山头。训练有素的三千官兵攻上来,就能把大伙一一全灭了。” 苏樱:“……” 盯着他问:“我可是官府的人,不怕我出去之后,让他们来剿匪?” 二当家说:“从掳了您上来,我们就已经是大祸临头。” 苏樱转话问道:“这里就你的汉话说的好,跟他们好像不是一路的?” 二当家抹了一把汗殷殷的脸:“我是被他们掳上来的,没人来赎,就被他们强留了下来。”想了想似的,说:“转眼间已经八年了。来的时候,小莫头才两个多月,瘦的像没毛的小老鼠。” 苏樱上下打量了一下二当家后,好奇地问:“在这里饭都吃不饱,你们怎么也没想着下山寻生路呢?” 二当家道:“曾经考虑过,可他们没有户籍,又大多不会说汉话。出去没田没地,也没有什么技能,找差事都很难。有一些人身手倒是不错,可大户人家招看家护院,都喜欢要知根知底的。” “别的山头呢?”苏樱问。 二当家回答:“别的山头,大多是犯了官司,或是好吃懒做不想干活的。也有一部分是他们的祖辈在这山里,在这里生活惯了,不想着出去。” 苏樱又问:“你们老大呢?还没回来吗?” 二当家说:“这些年,他很少在寨子里。昨晚歇了一会儿便走了。”满是期盼地望着她问:“姑娘问了这么多。是不是想救救我们?” 苏樱说:“我还不知道这些只会讲蒙古语的,究竟是什么人。” 苏樱有紧不慢跟人谈话的时候,山下的人心急火燎。 府衙的府兵差役、靖远营的兵勇、胤禛和苏樱的护卫,加起来五六千人,团团的把石磨山各个出入口围了个严实。 年羹尧向胤禛请示:“还是我混上山看看情况吧?” 刘能接话:“你一看就是公子哥,一眼就能识破身份。还是等那几个江湖兄弟的消息吧。” 旁边的佟科多抱着双臂说:“他们空着手上去看看又什么用?要我说,带五千两银子上山,或许直接就把人带出来了。盗亦有道嘛。” 斜了一眼胤禛,“难道在四皇子眼里,脸面和钱财比福晋的安危还重要?几伙匪寇有什么好剿的?全部杀死要遭天遣。不杀死,怎么处理他们?一帮没有技能的流民,要朝廷管他们吃喝吗?” “以前的府衙不来剿他们,不是难剿,是此举没有意义。剿了眼前,过段时间,又有人陆续上山。净给自己添麻烦。” “这么多人在这里杵着,也不差我这一个,我还是去筹粮吧。那边的差事也当紧。” 没等胤禛接话,佟科多转身走了。 一直立在他身后的小九,也跟着他主子颠颠的跑了。 年羹尧与刘能对视了一眼,刘能也扭身跑了。 就在这时候,方才想入山的几个人又退了回来,周知府上前搭话,一问才知道,入口处,在里面堵死了,有弓箭手守着,不让任何人进。 胤禛的脸色更加难看,阴冷地对年羹尧说:“去山门前喊话,说我们交赎金。但要先进去一个人,看看福晋。福晋若是安然无恙,就立马把五千两银子给他们。” 年羹尧朝山口飞跑过去,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沉声道:“匪贼说,原来以为是宁夏彭首富家的姑娘,所以才要了五千两。现在知道了是四福晋,十万两银子,少一两不放人。”犹豫着后面的话,要不要说,“还说……” 胤禛追问:“还说什么?” 年羹尧说:“他们还说,既然惹上了四皇子,就搏一把大的。大不了一起死,反正他们也是贱命。” 第129章 多谢福晋厚爱。 “双方关系基本对等,才有资格谈条件。否则,就是一方直接消灭另一方。” “想和四皇子谈,得让他看到大家的血性和霸气。” “让他知道,他遇到了对手。” “让他知道,他的对手都是不怕死的。” “这就叫横的怕不要命的。” “如此这般,他才会对寨子里的人又敬又畏,接下来就好谈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让四皇子和山下的其他人明确地知道,你们在绑我之前,根本不知道我是福晋。这样就不是故意和四皇子作对。四皇子也就不会以为,你们此举没把他放在眼里。” 苏樱说。 二当家觉得有道理。并按着她的话,交待了下去。一切安排就绪后,爬到山门内的一棵大槐树上,遥遥望着山下,急等对方的反应。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山门口有人喊话:“四皇子说他手里只有三万现银,但有两千石的粮食,可以把粮食抵给你们。条件是先派一个人上山,看看福晋如何了。” 山门内的人,呼啦都围到了大槐树下,仰着脸,两眼冒光冒火的七嘴八舌:“大风寨二当家,赶快应下。看四皇子多有诚意。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 “二当家,我们寨的仓库小,多分一些银子给我们吧。” “他们不就上来一个人吗?就是绝世高手,一个人也荡不平我们。何况福晋还在你手里。” “赶快让他们派人上来,快点谈成了,好分东西。我们寨子都一个多月没吃过白面馍了。” “我们寨子出正月,就没吃过稠的。” “我现在饿得,走路都提不动腿。” 众人兴奋无比。 先不说银子,两千石粮食啊,是他们这些人,一年的口粮。一年之内不用考虑截路,不用考虑绑人。 还能吃得饱饱的。 二当家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彻底忘了苏樱给他交待的,别的什么都不要。通过双方谈判后,只收一万两银子这事了。 他从树下呲溜落下来,大声说:“快让一个叫年羹尧的人上来。” ...... 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 苏樱蹲在火堆边吃着烤地瓜,对躺在破草席上晒太阳的小莫头说:“你想不想过天天有白馍,有肉吃的生活?” 小莫头一骨碌爬起来,惊喜道:“你家人会给那么多钱吗?” 苏樱:“……”捉只肥羊拔几簇毛就行了,还指望着肥羊自愿把全身的毛都捐出来? 吟吟笑道:“在这里不行,你们这里是坐吃山空。你要想过这样的生活,得跟我走。” 小莫头脸上的光彩瞬间暗淡了,“我不想下山,山下的人说话都听不懂。” 苏樱说:“你可以学啊!我认识一个汉人老婆子,都四五十岁了,还能把蒙古语学的很好。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是蒙古人,到时候,我可以把你安排到他府上做事。” 那里有蒙古人,还能天天吃肉。小莫头想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姐姐要带走多少人?” “现在带走你一个就很麻烦。”苏樱说,“我最近还有很多事要忙,等回到京城,稳定下来之后,可以派人过来找二当家,问问有谁想去京城。到那时候带个二三十人,都没问题。” 小莫头犹犹豫豫地说:“我不想走,老大说他以后会带我们回草原,他说草原上才是我们的家。” 苏樱还想说服他:“草原上吃不饱,又经常打仗......” 这时从院外传来了急步快走的脚步声。 苏樱抬头一看,二当家带着......烦,烦人精来了。 “年大人你看,福晋好好的吧。”二当家兴奋得满脸红光,像个傻子似的,“本山寨干得的劫富济贫的生意,从不害人。劫来的人,那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当祖宗供着。住我们这里最好的院子,吃我们最好的食物,昨晚福晋吃了我们五条大羊腿......” 苏樱呆怔了片刻后,站起身,哈哈笑着对胤禛打招呼:“年大人好,年大人辛苦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表达出自己对他的热切欢迎,就把吃了一半的烤地瓜,递了过去,“你吃吗?山地里种出来的地瓜好吃。”又赶快缩回了手,指着火堆说,“里面还有。”指挥小莫头:“快给年大人扒出来一个长相好的。” 小莫头正沉浸在深深的纠结中,苏樱踢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二当家笑呵呵地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们就敞开了说。”看向苏樱:“方才四皇子说,他只有三万现银,剩下的用两千石的粮食补。既然四皇子这么爽快,我们再推辞也不太好......” 苏樱急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说既使四皇子愿意出十万两,最后也只收一万两吗?收钱也是迫不得已,是救命钱,山里这帮人都快要饿死了。” 那是你说的,此一时彼一时也。二当家笑呵呵道:“四皇子在山门前,当众发了誓,他决不会带人进山,只要把你放了,他就撤兵。既然这样,就按他说的办,成全他的好名声。” 苏樱瞄了眼,没有一丝表情的胤禛,又看向喜不自胜的二当家,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他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地方,千辛万苦的收哪些粮食是用来干什么的?” 二当家看出了他们二人关系不寻常,这个姓年的看似一副清冷的样子,眼神贼溜溜的缠着福晋呢。而福晋也处之坦然。 下了判断:这是一对有情人。 说话便没了顾虑:“这个我早知道,听说是在这里收粮,然后秘密运到青海去卖高价。反正他赚的也是黑心钱,赚钱的门路又多,我们就依他的话,收下了……” 苏樱听得心惊肉跳,正要打断他,胤禛插话道:“四福晋专门指明了让姓年的上来,是要商议什么吗?” 得了福晋这么大的好处,也要为福晋说些好听话。二当家抢着说:“福晋说您英明睿智又可靠,最信任您,跟你商议一下,怎样才能让四皇子顺利的给过钱之后,又不找大家秋后算帐。” 胤禛:“......” 半天后,才看着苏樱,反问:“是吗?姓年的有这么可靠?”转脸又笑了,笑得阴阳怪气,“多谢四福晋厚爱。” 第130章 谁更腹黑。 小莫头以为胤禛是来交钱赎人的,对他极是殷勤。拍了拍地瓜外面的黑灰,又剥去一半皮,露出里面的黄瓤,用蒙古语说:“给你吃。” 黑乎乎的小手举得老高。 苏樱看胤禛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又怕二当家继续乱说话,伸手接过烤地瓜后,急声说:“你们先出去,我单独跟年大人说些话。” 二当家用蒙古语招呼小莫头:“走了走了,年大人还没用饭,我们给他备饭去。备我们这里最好的吃食。” 二当家领着小莫头走出院子之后,摸着下巴暗笑,难怪福晋讨厌四皇子,同外人联起手来坑他。 又摇头。 可怜的四皇子,来一趟银川,赔了夫人又折钱。 转念又打住了这个念头,不可怜不可怜,锦衣玉食的人,有什么可怜的?山里这些人才可怜。吃不饱,穿不暖的。当年自己不就是因为可怜他们,才留下来的吗? 院子里的苏樱,渐渐收敛了笑意,怯怯地对胤禛低声说:“那是军粮。一个抢强军粮的罪名下来,他们可都断了活路。即使你不动手,府衙和附近的驻军也放不过他们。否则没法向朝廷交待。” 胤禛冷哼了一声说:“我说了,天亮之前不把人交出来,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是他们自不量力。”接着又不悦道:“你首先该关心的,应该是我的安危问题吧?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探望你。” …… 佟科多心神不宁地回到银川城内白银街十三号,如他担心的那样,他的小四儿不在。策马奔到河川镇的春草酒肆。对坐在柜台后面正记着帐的女掌柜,说:“我要见你们的大掌柜。 女掌柜头也没抬地答话:“大掌柜留话说,只要石磨山无事,嫂夫人自然无事。” 佟科多急声说:“我不是有意骗大掌柜,发生这样的事,纯属巧合。我在的时候,是彭家的姑娘在那里。我还跟她聊过几句话,她说她前天刚从京城回来的。”又说,“我要是没见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女掌柜一边蘸了蘸墨,低头继续写字,一边说:“大掌柜最不喜欢听人解释。他只要结果。” 佟科多扭脸看了一眼门外,又回头对女掌柜,急声说:“他放出去的话是吓唬人的,正事还忙不完,哪里有闲功夫去剿匪。跟大掌柜说把我的人放了,五千两银子我来出。我现在就往京城写信,让他们送钱过来。” 女掌柜放下毛笔,抬起头看着佟科多,温和说:“大掌柜稀罕那点钱吗?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石磨山那些人。他们中有一个人出事,你就别指望着能见你女人了。” 在门外偷听的两个人相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人朝大路上递了一个眼色。另外一个人点了点头,轻步跑开了。 …… 石磨山大风寨最好的院子里。 苏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对自己有利。捂着肚子,皱着眉对胤禛说:“昨晚吃的太多,吃坏了肚子,我去一趟茅房。饭食送过来了,你先吃。” 弯腰捂着肚子,小跑到了臭味四溢的茅房,才直起了身。 苏樱努力发动脑筋,准备想个什么理由,为自己的异常行为开脱。同时也为这些人寻个生路。 胤禛第四次在外面向她喊话的时候,她终于想出了一点眉目。整理了一下昨晚睡皱了衣服迈步出去。 饭已经摆上了桌,两个大白馒头,还有一大碗炖菜,看样子是一点还没动。 屋子里加上胤禛有四个人。 二当家、小莫头,还有一位瘦高的中年人。 “让他帮你切个脉,看看怎么回事。”胤禛说。 苏樱连连摆手:“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又急忙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待会儿喝碗热水暖暖就行。” 小莫头用蒙古语说:“姐姐,秦爹爹医术很高明,让他帮你看看嘛。” 苏樱在胤禛的注视下,用僵硬的蒙古语回答:“真的已经好多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跟他说些私话。” 二当家心想,他们难得有机会在一起。既使这种偷情的行为不应该支持,但抱着一颗感恩的心,也得成全他们。立马招呼人出去。 “姑娘有事在门口大声喊人,没有招呼,这里不会有人进来。你们想干嘛干嘛。” 胤禛听出了二当家话里的意思,气恼得脸色又青又白。 苏樱看他这神色,知道他在火着。心里哆嗦了一下。一时间,没敢吱声。 沉默了良久后,胤禛终于恢复了正常情绪,盯着苏樱,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蒙古语?” 苏樱壮了壮胆子,把方才想好的话,说出了口:“你从来不关心我,当然不知道。我还会做饭,知道吗?去年我告诉你,我学会了做饭,没等我把话说完,你就说家里的厨子南北菜都会烧,不用我做。我还会绣花做衣服,你知道吗?我棋艺比原来涨了很多,你知道吗?” 胤禛:“……” 苏樱气冲冲地又说:“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让姓年的来,我不说让他上来,还点明让你来啊?我说谁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反正都会是你来。” 被信任着的感觉真好!一阵暖流在胤禛心中飘过。朝她走了两步,准备紧紧搂抱时,又猛地停住了,盯着她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片刻,说:“你看到我明明很意外,还惊了一下。” 苏樱指责他:“我假装意外,气你一下不行吗?昨晚外面就有人上山了,为什么你昨晚不来?” 胤禛瞬间有些愧疚,抿了抿嘴角,声音低了一些:“昨晚让别人上来了,没找到你。” 苏樱白了他一眼,“来银川一趟算是知道了,你原来是个疑心重,又怕死的人。就说石涯山的事,我喊着你让你进山洞,你就是不进。” 胤禛上前紧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是你提醒我,不让我进的。” 苏樱气哼哼地说:“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进了?明明一直在喊你。疑心重就是疑心重,不用狡辩。”立马,又说:“不说了,你赶快吃东西吧。等你吃完饭,我再跟你商量点事。” 胤禛急忙道:“你先说。” 姑奶奶还没想周全呢。苏樱没好气地说:“你先吃吧,我这会儿没心情,缓缓神再说。” 第131章 甜蜜。 自从苏樱知道啃过的羊骨头,会再次用来煮汤之后,就不再吃山上的饭。她疑心每一样饭菜的材料,都可能是因某种原因剩下的,或许被谁的嘴巴咬过。 看见胤禛拿起筷子,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赶忙往门外走,“我去外面晒太阳,你慢慢吃。” 胤禛端起碗说:“我也去。” 苏樱急忙走回屋内,“昨晚没休息好,有点困,我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儿吧。你吃完了叫我。” 胤禛:“......” 看着苏樱的纤弱的背影消失在里间门口,胤禛失落极了。 这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那个乖巧可爱又喜欢缠着他的福晋哪儿去了?平时给她一颗糖,她都能高兴半天,搂着他的脖子或是胳膊,甜甜地说:“爷真好。” 眼前这事,若是放回半年前。她一准会抱着自己大哭,边哭边说,“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这世上还是你对我最好,也只有你对我最好。” 胤禛快速的把半温的炖菜扒完,去里间找他的福晋。准备直接问她,是不是不想看到他。她要说是,他就立马下山。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不值得他去疼爱。 床上的被子和褥子都是新的,苏樱像昨晚那样合衣躺着。软软糯糯的一团,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胤禛瞬间心又软了,蹑手蹑脚地躺在她背后,抱着她,轻声问:“你要说什么?” 苏樱翻身搂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扬着嘴角问:“快说,想我没有?” “没有。”我的乖巧福晋又回来了,胤禛的心开始雀跃,眼神里慢慢汇聚了笑意,揉着她的后背,低笑道:“你再问一次。” 苏樱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处,慢慢移到他挺直的鼻尖,又移到刚刚吃过东西的嘴巴上。 有点脏。 坚定地告诉自己:为了后面的话更有说服力,忍忍吧。 挽着他的脖子,嘴巴往他的脸上凑,“谢谢爷来看我......”细密而轻盈的吻,似是带着花香的清风,在他的脸颊拂过,在眉宇间反复流连,不经意间移到了唇角。轻吮了一下,然后厮磨捻转。 窗外唧唧喳喳的鸟雀,突然变成了她纤细的手,撩拨着琴弦“铮铮”作响,霎时宫乐奏起,急转而上,画面如野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倾覆而来,难以收势。 又似夜空中轰然炸裂的烟花,盛放着绚丽和迷离。 耳畔传来虚无的轰鸣声。 苏樱松开唇,鼻尖抵着他,呼吸与他交缠在一起,低声问:“重新回答,有没有想我?” 胤禛渐渐回过神来,耳边各种纷乱的声音,又变回了窗外的唧唧喳喳的鸟叫。他舔了一下嘴角,慢悠悠的一笑,“没有。” 不等苏樱应话,便覆压上去。 一呼一吸间,流连辗转。 胸腔里的一颗心,上七八下的“咚咚”直跳。方才还清醒的脑袋,瞬间糊成了一团,整个人便不好了。指尖不由的掐住他,心神恍惚。 脖颈上传来微微的疼痛,令胤禛的神智清明了一些,停住了揉捏着她细腰的双手。恶狠狠地想,这帮山匪都该去死,若不是他们,这会儿他正和他的福晋躺在客栈的床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转念又想,如果他福晋不是被他们掳走,自己也就没有机会表现出英勇无畏,舍生忘死。她也不会这么激动。 胤禛喘着气,在她耳畔低问:“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苏樱吃吃笑道:“没生你气。是怕你责怪我给你添乱子,所以就来个先声夺人。”反问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胤禛亲了一下她的眉额,低声说:“怎么会。你是我福晋,为你的一切负责是我应该做的事。”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室外的鸟雀唧唧啾啾的欢快。 胤禛觉得,此时此景就是他想象中的样子,热烈地拥抱着,紧紧的贴着,不分彼此。 既然一句话也不说,也幸福的惊心动魄。 “我在你心里哪里好,值得你来我冒险?” 苏樱打破了这份安静。 胤禛想了一会儿,轻声问:“我们后园子里的梅花树,你是不是觉得它比别处的花儿更好看?” “嗯。” “那是因为,它们是你指挥着人从外面移到家里来的,又三天两头的跑去看有没有成活。你对它有了感情,它在你心里就不再是一颗普通的花树。哪怕别处的花儿真的比它好看,它在你心里仍是最好的。” 苏樱明白了:“就好比我和纳兰语嫣,虽然客观的说,她各方面都比我强,但你现在对她还没有感情,所以还是我更特别一些。” 胤禛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苏樱肯定地说:“今日你来救的是你的福晋。” 胤禛笑:“对。如果你不是我福晋,我才不会管你。” 想到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就应下了婚事。苏樱哼了一声,“假如别人给了你一只盖着口的碗,说里面是红烧肉,没打开之前,你就想吃了。这也算是有了感情。可是掀开,却发现是臭狗屎,你还要继续吃吗?” 胤禛:“......”小姑娘家,怎么总爱说恶心人的话。 笑呵呵道:“不说这个了,你要跟我商量的事,是什么?” 苏樱挣脱出他的怀抱,“是为你着想的事,不过现在又没心情了。” 胤禛拉着了她,慌忙说:“只要不太离谱,我都同意。” “这是军国大事,坐到太阳底下,我好好给你讲。”苏樱说着话,把他也拉了起来,“这个寨子里的人除了八年前来的二当家之外,全都说蒙古语。据说他们来这里二三十年了。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不学汉话?” 胤禛答:“他们是蒙古人,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苏樱拉着胤禛坐在了门外的破草席上,靠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是什么样的蒙古人,背井离乡的在这里做山匪,过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生活?” 胤禛答:“避仇避祸。” 苏樱连问道:“大风寨一共有两百多人,有二三十人武功好。他们的仇家会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他们既然是准备回去,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去?” 第132章 福晋的攻心计。 两个人一问一答,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他们是某个被消灭部落的遗民,当初逃避追杀,来到了被大清统治的宁夏石磨山,准备伺机报仇恢复家园。但一直没时机,或者是报仇失败了。 所以,一直留在了这里。 茫茫大草原,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分分合合,打打杀杀。小部落长成大部落,大部落吞并小部落,逐渐形成了以葛尔丹为首的准葛尔汗国,统领着现今的十几个部族。 正议论的热烈,苏樱突然转了话题;“大家都夸八阿哥亲切随和,待人接物有君子之风。爷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福晋夸赞别的男子,胤禛心中不悦,为了她开心,还是顺着她的话回答了:“不知。” 苏樱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胤禛的手臂说:“因为他对人说话,或是做事的时候谦和有礼啊。其实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那些他看重的下人,或许他其实是很鄙视的。” 转话道:“世人评价他人,是根据他做过的事来评价的。有些人明明心里坏透了,被别人看到的事,却都是好事,不明真相的人,就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胤禛对她突然说的这番话,感到莫明其妙。但还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所以呢?” 苏樱望着他笑呵呵地说:“阿哥们以及京城的世家子弟中间,如果有一个人能称为君子,那肯定是爷。可惜,很多人都不了解这一点。” 胤禛伸着捏住了她的脸蛋,“有什么话直接说,少给我戴高帽子。” 苏樱笑眯眯道:“爷不想听原因?” 当然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个怎么样子,更何况是好听话。 想听的很。 胤禛收回手,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地说:“既然是你提前准备好的话,还是说完吧,省得你难受。” 苏樱看着他漆黑深沉的眸子,轻轻缓缓道:“君子是指品德高尚的人,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比如现在,爷虽然也想陪我,但筹粮是头等大事,关系万万人的性命。爷不会因为我,而把筹粮的事放在一边,或是当作次要的事来做。” “比如太子,太子虽然经常做让爷心凉的事,但爷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还是对太子很恭敬,对他指派的差事,非常认真的去完成。瞧瞧别的阿哥们,谁把太子放眼里了。” “比如红封的事,爷分府出来五六年,居然现在才知道。因为爷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有那些暗戳戳的心思,也就不去猜度别人的心思。” 苏樱看他呆呆的望着大门口,以为他跑神了,没在听她的话。摇了一下他的手臂说:“我说的对吧?” 胤禛搂了她的肩膀,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头看着她,认真地问:“还有呢?” 仰面躺着,阳光有些刺眼。 苏樱用手背挡在眼上方,嘿嘿笑道:“他们都说掳走的女子,无论是否清白,都等于是失了清白。我在别人眼里,早就是不清白的人了,爷也没有在意,还照样对我好。多君子啊!跟你闹和离,也没同我计较,多男人啊!既慈善仁义,又胸怀广阔。” 胤禛问:“还有呢?” 苏樱笑呵呵道:“还有很多,暂时先说这一少部分了。”侧身搂了他的腰,把头脸扎在他怀里,羞涩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在皇阿玛赐婚之前,是我阿玛去求的亲,因为我闹着要嫁给你。” 胤禛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说:“还有这事啊!”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同我闹和离?当初闹着要嫁给我,转眼又不想要了。对人对事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出尔反尔。” 苏樱想直起头,又被他摁了回去。 伏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不想跟别人分享我的夫君。若是现在没有别的女子入府,我还能闹着不让你再娶。可是现在已经有了三个妾室。其中两个,还跟你有了夫妻之实。总不能把她们撵出去。” 缓了口气,说:“同是女子,我理解她们的心情,她们比我更可怜......” 胤禛不想听这个,打断了她的话:“你要商议的是什么事?” 苏樱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他问:“把葛尔丹打败之后,准葛尔汗国会怎么样?” 胤禛又捏着了她的脸,哼哼了两声说:“有话就直说。少跟爷绕圈子。” ...... 二当家郁闷又伤感。 郁闷的是,寨子里他信任的人,都听不懂汉话。 只好自己亲自出马。 扒在墙头,附耳听了半天,也没听见院子里的人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 声音太小了,勉强能听到窃窃私语。 想从他们的表情里判断吧,看他们的表情,卿卿我我,伤感缠绵。 一对痴恋男女,爱而不得的模样。 现实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西门庆与潘金莲。 二当家想到三万两银子和两千石的粮食,是出自四皇子之手,就忍不住为这个天家贵胄伤感。 小莫头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服,用蒙古语问:“你在做什么?” 二当家慌忙站直了身,一本正经地说:“我想问问他们晚上想吃啥,好提前准备。看他们在说悄悄话,犹豫要不要现在过去。”推了小莫头一把,“你去问。” ...... 柴小飞今年二十七,轻功好,听力又好。佟科多与和女掌柜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和同行伙伴打了个眼色后,快速的离开,跨马飞奔。一口气跑到了石磨山,从马背上跳下来,马累得轰然倒地。周围不认识他的人暗叹,可惜了一匹好马,就这么跑死了。啥事这么急啊?比福晋被掳走的事还急? 年羹尧看到他,快步迎了过去,低声急问:“有消息?”听过他的叙述之后,气得脸通红。 虽然想着会是佟科多做了手脚,确认之后,还万分恼火。 在心里大骂,真是卑鄙的小人啊!得报应了吧,自己的女人落在了匪贼手里。等福晋出来,就立马进山剿匪,非得让那个爱惹事生非的死女人,死在别人手里。 低声对柴小飞说:“四爷上山了。刚才的消息,不要告诉别人,四爷也不要说。免得四爷和福晋知道了,顾虑各方面原因,想救那个死女人。” 迟疑了一下,又说:“你们跟踪的事,也不要对四爷说。现在还不到四爷和佟家翻脸的时候。有些事,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133章 出尔反尔。 小莫头刚进院子没多久,又跑了出来,对站在外面的二当家说:“姐姐让你进去。” 二当家迈着轻快的步子入院,还没站定,苏樱就沉着脸对他说:“那两千石粮食是四皇子千辛万苦筹来的军粮,石磨山敢收一颗,就是强抢军粮。” “现在大家收他多少东西,最终是全数归还,不说定还要搭上性命。” 二当家活了二十八年,终于体会到了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前一刻还阳光灿烂春风和煦,下一刻就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顺头直浇。 半天后颤抖着嘴唇说:“……听,听说是往青海卖的啊。” 苏樱扫了眼,抄手站在她旁边的胤禛。 胤禛阴着脸说:“山下的兵可是从靖远营调过来的,若是四皇子私自收的粮食,他敢当众说出来吗?一个皇子的年奉才一千多两银子,若不是出的公差,他哪来三万两银子给你。” 二当家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苏樱说:“现在不是大风寨一个寨子的事了,关乎整个石磨山,你把另几个寨子的老大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商议。” 二当家立即说:“不能跟他们商量。我上山八年了,但凡商议的事,从来就没有意见统一过。都是胡乱瞎吵吵。” 胤禛问:“你们的老大哪儿?你想办法跟他联系,让他出面拿个主意。” 二当家为难道:“山下围的到处是人,下不去啊。” 胤禛说:“我先讲一条路子,你考虑一下如何。若是认同,我把你带下山,你去找你们老大商量。我想办法去说服四皇子。” 二当家慌忙道:“你说你说。” “由官府的人入山,对山里的所有人登记造册。老弱病残,暂且留在山里,八岁以上的青壮年全部下山,由官府统一安排。或是从军,或是到大户人家做工。给予他们两年的考察期,若是各方面表现良好,由官府统一上户籍分田地。” 片刻之间,二当家的心里过完了一个春夏秋冬。此时是春天,虽然眼前是生机勃勃的一个新年,可是空气中的凉气,仍旧袭人。 结结巴巴地接话:“年大人若是把此事说成。对于石磨山的这些流民来说,如同再造之恩。可是,大风寨的情况特殊,他们不会说汉话,也不愿意下山。” “我还没有说完。”胤禛说:“大部分人下山后,山里便空出了不出地盘,让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开荒耕种。山里不是有不少树木吗?把树木伐了,作价给官府,换粮食种子。” 突然降临的好事,二当家不敢置信。盯着胤禛,满眼期盼地问:“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胤禛道:“我信佛,佛家有云,积德行善,必有好运追随。我心中有个美好愿望,希望通过多行善事,早日实现。”转话,又说:“刚才说那些,只是我的想法。能否实施,还要看四皇子,他是一个不太好说话的人。” 苏樱接话:“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先下山,以示大风寨的诚意。也好息了四皇之怒。” 胤禛又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下了山会不管你了。我们有把柄在你手里,你怕什么?为了封你的口,我拼死也要把这事办成。” 胤禛说他有个美好愿望,二当家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不就是想和福晋花好月圆吗?胆子不小。 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什么把柄?” ...... 夕阳把石磨山染成了一片金黄,年羹尧正在和刘能、高庸二人商议,怎么让高庸进山一趟。理由刚刚定下来,说高庸是四福晋的专属医师,每逢旬日要给福晋请脉的。 正准备到山口跟人交涉,他们看到胤禛脚步沉稳的从山里走下来,身后跟着一位低了他一头的少年。 少年身架单薄,头发蓬乱,穿了身洗得发黄的白棉布罩衣,脸跟常年没洗干净似的,灰扑扑的。面对山里山外人们的注视,垂塔着眼皮只管走自己的路。 年羹尧心中一喜:那是福晋。踢了一下旁边的刘能,小声说:“准备好,我们进山剿匪了。” 他的话音刚落,胤禛大声说:“把山封死,任何人不准出入。明日一早入山。” 刘能这才看出来少年是福晋,哈哈大笑道:“四爷威武,四爷英明,四爷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把福晋安然无恙地带出来了。”又大喊,“四爷,别封山了,也别等了,直接进山剿匪,大家在这里等的都快长出毛了。” 苏樱拽着胤禛的胳膊,急声道:“我们是怎么商量的?你能怎么出尔反尔?” 胤禛没理她,而是大声喊:“高庸,带人送福晋回城。” ...... 山里瞬间炸开了锅。 刚把苏樱和胤禛送到山门口的二当家,也懵了,结结巴巴道:“......进,进来的人是四皇子?不是那个姓年的?” 他旁边的一个人说:“刚那个圆脸的胖子,叫他四爷。” 另一个人拽着二当家猛摇,厉声问:“刚那个人是福晋?你不是说是你们寨子的人,出去寻你们老大回来商量事的吗?” 一个壮汉子一把掌呼在了二当家脸上,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想害死我们啊?”准备再呼第二次时,有人拉着了他,急声说:“大风寨二当家如此做,肯定是有原因的。让他说说怎么回事,我们一起想对策。” 待二当家把方才他们在院子里谈的情况一说,方才打他的壮汉子,急问:“以前犯过事杀过人的,有说怎么处置了吗?” 二当家捂着扇肿的脸,满眼泪花道:“当时年大人,不是,是四皇子。当时四皇子说,以前犯过事的既往不咎,若是再犯罪加一等。” 他的话落后,所有的人都痛心疾首。多好的事啊,简直跟天上’扑嗒年嗒“掉大馒头一样。 有人埋怨他:“你怎么不召集大伙过去一共商议?大伙全都拿出诚意,向四皇子表明各自的赤胆忠心,他肯定不会带人进山了。你看你这事办的,你都不信任大家,让四皇怎么信任……” 有人打断了这个爱长篇大论的,急声说:“不是死到临头,你态度会这么好?我还不了解你,说不定你还想跟四皇子再谈谈条件呢。说不定你想让你的寨子留下来耕地呢。” 有人高声说:“都不许埋怨了,快想办法,怎么保命吧。” 山外还有和他们同样焦虑的。 佟科多好言好语跟女掌柜商量了半天,也没讲通,只好打马回石磨山找胤禛。准备对他晓以利弊,说服他用温和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刚好听到胤禛说送福晋回城的话。 他那颗焦急的心瞬间掉出了冰窟窿里,并迅速凝结成了一团,堵得缓不过气来。 第134章 盼望(必看)。 胤禛并没有进山剿匪,而是把石磨山围了一夜。那一夜里,佟科多和他彻底撕破了脸,扬言他要敢进山剿匪,就往京城发信,弹劾他滥杀无辜。 夜深人静,四野空旷,愤怒的争吵声山上山下听得清清楚楚。最后胤禛让侍卫拿下佟科多,才终于消停。 山上的人听得心惊胆战,天还未大亮,就在山门口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高声呼求四皇子饶过,对天对地的发誓,以后决不再干匪贼的勾当,愿意无条件接受官府处置。 胤禛对他们训斥了一顿之后,让府衙和靖远营同时接管了他们,身体壮实的男丁从军跟了靖远营,其他的由周知府安排去开荒,并签了十人一组的连保血书。 一组十人中,若有一人犯事,其余九人全部处死。 大风寨继续留在了石磨山,如先前与二当家谈的那样,让他们在山里耕种。但有个条件,必须学汉话。 这些消息是次日傍晚,苏樱从刘能口中得知的。 苏樱听到时,并没有胤禛想像中的喜出望外。在她的心里,石磨山那些常年吃不饱的人,已经死过一次了。包括那个大眼睛的小莫头、因为可怜山匪留下做山匪的二当家,还有满手脏兮兮的秦大娘。 直到半夜,胤禛才回去。 对她得意地笑道:“你看,我全听了你的,而且处理的很利落。” 正在睡觉的苏樱翻了个身,没什么情绪地说:“那是你应该做的,是当政者应该给予子民的宽仁。” 胤禛脱了衣服上床,搂着她说:“若不是你劝说,我早把他们全杀了。正事还忙不完,还要在他们这些罪恶累累,死不足惜的人身上浪费功夫。” 又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待坏人就得用雷霆手段,让他们惧怕,否则以后还会有人走他们的老路。“ 苏樱本来不想理他,犹豫一会儿后,还是说了:“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哪怕是给我递一个眼色呢,我也能明白你的决定。” 胤禛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对一个人失望,伤心难过的滋味了吧?你跟我说和离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 为了表现自己确实如她说的那样,是仁善之人,又说:“莫要说是在皇族,就是一般大户人家的主母,有你如此的思想,也该浸猪笼。” “还想着和离,就你这样被贼人掳走两次。和离之后,谁还愿意要你。” “若真是和离了,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是我嫌弃你,休了妻;是看在你阿玛功劳的份上,才对外说的好听点。” 为了让她彻底消了和离这个念头,胤禛最后说:“你将来不会有一个朋友,你的亲戚们也会离你远远的。” “说不定你阿玛和额娘也会觉得你丢了乌拉那拉氏的脸。你有这样的恶名声,书院肯定不能再跟你扯上关系了。到时候,你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胤禛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在山上的时候,确定了她的心意,不会再跟他闹和离。 他之前曾多次想过,苏樱不再闹和离的时候,怎么跟她算总帐。 要把她骂得抬不起头来,让她写一万遍认错书,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她明白自己对她的宽容。以后老老实实的跟他过日子。 此时面对她,搂抱着她柔软的小身子,以前想过的那些恶狠狠的话,却迟迟说不出口。他暗叹,自己真是个胸怀宽大的人,不忍心跟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 胤禛以为让她看清了现实,苏樱会更加依赖他。等着她感动又后悔的大哭,向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再不会说和离的话。 到时候,他就说:“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你要懂得感恩,懂得知恩图报,也要对我好。” 没想到,苏樱只是淡淡地说:“多谢四爷这些年的照料。” 他再说别的。 她说:“困了,睡吧。“ 此后的日子里,她跟以前一样,没事就带着侍卫去街上逛,晚上等他回来一起用晚饭。跟他笑谈,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遗憾的是鱼鳔洗了多次,一次也没用上。 每次苏樱都说有月事不方便。 前两次的时候,胤禛还想着,看你瞪眼撒谎到几时,结果一天天的过去了,仍是如此说法。曾有一次,他恼了,想硬来。苏樱反抗得很激烈,抓伤了他的脖子。 恼羞成怒,他气冲冲地指责她:“你到底想怎样?这是身为一个女人的责任,你懂不懂?要不然男人娶妻,干什么用处?难道是养着白吃饭的?” 苏樱拧着眉说:“我有月事,不方便。要不,我脱了裤子给你看看?” 他找了个女医师帮她看诊,叮嘱全身上下都仔细瞧瞧,看是不是别处有毛病。他觉得除了身体有毛病,她没理由一直拒绝他。 女医师给他回话:“福晋身体无碍。”欲言又止。 胤禛问:“你想说什么?” 女医师说:“福晋腰间有一圈伤痕,若一直不作处理,恐怕会留疤。下官提醒福晋了,福晋说不用管,反正那地方外人也看不见。” 晚上的时候,胤禛不顾她的拼命反抗,强行扯开了她的衣服。 一圈黑紫像是一条丑陋的细蛇缠着了她。他想了半天,才想到她被掳时,是被皮鞭缠走的。这时候,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 他气极了,这样大的事,居然不告诉他。她的身体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同时也属于他。 心中极是郁结,不知如何开口。 摸着紫痕下面细白的小腹说:“你说这里有个蝴蝶一样的胎记,怎么没有?” 衣衫不整的苏樱扬了扬嘴角,笑得意味深长:“骗你的,当时是想引诱你。” 胤禛又向上摸了一些,问:“疼吗?” “不疼。” 苏樱担心他去那些人的麻烦,笑道:“我在这里挺无聊,明天我去石磨山吧,去教教他们汉话,慢慢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让他们知道大清国的子民,生活得幸福又安逸。” “这是之前我们在山上的时候说好的,让他们知道了大清国的好,再送他们回草原,把他们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告诉草原的人们。让草原上的另一些人,诚心归属大清国。” 次日清早,胤禛才给她答复:“行。” 这年的雨水特别多,就连经常遭受旱灾的宁夏,入夏之后,也经常阴雨连绵。 犹如苏樱的心情。 整日阴沉沉。 偶尔晴朗一日,心底仍是潮湿的。潮湿的地方惭惭滋生出白毛,滋生出无数的小虫子,白天黑夜的啃噬着她的心。晚上的睡眠也越来越不好。 她开始盼望着一场大雨。 那场记忆中的大雨,一连下了二十多天,河道涨水,无数的田地被淹,泥泞的道路寸步难行。 京城中每日都能听到各地的急报。 没有索额图在身边约束,太子的行为欲加随意妄为,常常在毓庆宫中发火,和留守在京城中的朝臣们争吵不断。 那时候的苏樱很少出门,在家里学做饭、学刺绣、学做衣服。 外面的消息,大多是大福晋和三福晋告诉她的。 大福晋三天两头往四贝子府里跑,说是大阿哥走的时候叮嘱过她的,阿哥们不在家,分出来的三贝子府和四贝子让她多照顾。那时候的苏樱,对朝政一无所知,曾在心里暗暗的想,大阿哥倒是个人不错的,有兄长风范。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都是各怀鬼胎啊! 此时的苏樱只是偶尔猜测一下京城中的情况,并不十分关心。 记忆中,无定河修的很好,经受着了洪水的考验,朱家庄安然无恙。除了朱家庄,京城中也没有别的什么让她操心的。 她每一次盼着大雨,每一次又自责,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置无数黎明百姓的安危于不顾。转念又安慰自己,下雨与否,是老天的安排,是注定了的。 她只是像面对一个注定要见面的熟人,盼着早些和它见面而已。 既然早晚要见,早见早了。 好在盼望的日子里,她有事可做,才显得一日一日的没有那么漫长。 起初,那些蒙古人不愿学汉话。 她说:“大清国的皇帝是满人,他和他的皇子们,不但会满语、还会汉语、蒙古语。就连我这个福晋也会蒙古语。要学习别人的长处,才能壮大自己的力量。你们哪一天回草原,带着你们学到的技能回去,也能把家园建得更好。” 一些少年先跟她和二当家学,慢慢的所有的人都开始学。苏樱忙不过来,出钱请了两个会蒙古语的汉人入山,专门教导他们。 天气晴朗的一日,小莫头说:“姐姐你什么时候走,也带我走吧?去你说的京城。” 苏樱好奇地问:“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小莫头说:“老大说,让我跟你走。” 苏樱又开始盼望着京城中来人,一个多月前,她给她三哥富存写了信,信中列了她要的东西。让他亲自给她送过来。 算时间的话,也该到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在苏樱的殷殷盼望中,富存终于来了。 他到的时候,是上午。 苏樱正在西门客栈里做衣服。胤禛虽然准许她去石磨山,但要求她三日必须回银川一趟。石磨山距离银川八十里。好在她的骑术很好,单趟也就需要大半日的时间。 一向自命潇洒,举止翩翩的富存,在西门客栈门前下马,就瘫坐在地上。不顾颜面的吵着让侍卫背他进门。 “为了跟你一起过端午节,你三哥我可是拼了老命赶来的,再多半里路,就断气了。”富存气喘吁吁的说。 几个月流落在外,此时终于看到亲人。 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齐齐涌来。 苏樱抱着他大哭:“我的好三哥,我宁死也不要在别人的施舍下讨生活。你一定要帮我脱离苦海,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第135章 斥责。 胤禛得到富存来的消息,就往银川赶。傍晚的时候,风尘仆仆到了西门客栈。 苏樱说:“我三哥一路辛苦赶路,太累了,已经歇下。” 胤禛笑吟吟道:“我去跟他打个招呼。问问他明日想去哪里玩儿,我好提前让周知府安排。” 苏樱说:“他睡觉不大好,一惊醒就很难再睡着。” 胤禛:“……”太阳还未落山呢。 晚饭后,睡下。 胤禛搂着苏樱问:“你不是说今天去石磨山的吗?我准备晚上过去看你呢,知道你爱吃甜食,还买了槐李镇的糯米糕。” 苏樱答:“今日是端午,我忽然想到我三哥要是在路上,他肯定急着赶路,兴许今日能到。” 胤禛闷闷地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在客栈等他。” 苏樱接话:“你跟他又不熟,再说你有正事要忙。” 胤禛跟苏樱的家人都不熟,除了年节应景的去国公府一趟,还是不用饭就走之外,私下里基本没来往。在宫里遇着费扬古,也是用官称称呼一声费大人,简单的打个招呼。 胤禛此时心想,以后要多往岳家走动,尤其是她的几个哥哥,多多的来往,免得媳妇生他的气了,在她娘家找不到一个能帮他说话的人。 他笑道:“这也是正事,比正事还重要的正事。”说着话,低头在她的脖颈间来来回回的拱。拱了一会儿,还觉得不满足,搂正她的身子,翻身压上去后,去寻她的嘴巴。 “我有月事,不方便。”苏樱推着他说。 胤禛低声道:“就亲亲。”顿了一下,又说:“我真没想做那事,我都没准备。” 苏樱把头偏到了一边:“我不太想。” 胤禛亲吻着她的脸颊,含含糊糊地说:“为什么?” 苏樱:“我觉得很脏。” 胤禛:“......” 嘴巴停在了她耳畔,良久之后,才小声说:“我漱了口。”转话又说,“你以前常把口水弄我脸上,有时候是刚吃了东西,油都沾我脸上了。我从来没嫌弃过你。对了,还有时候涂了口脂......”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我那时候小,不懂事。” 胤禛央求:“就一小会儿。” 苏樱:“什么?” 胤禛呵呵笑:“就亲一小会儿。”说着话,便捧着她的脸,凑了过上去。 虽然远没有在山上时感觉那么好,苏樱也不主动,一个人啃啃咬咬的,仍忙活得有滋有味。不一会儿就忙活得浑身躁热。 胤禛翻身躺回床上,搂着她,低声说:“估计最多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回去。到时候我们要个孩子,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弘晖。晖是太阳的意思,他就是我们的太阳。有了孩子,你就觉得生活有意思了。” 这天晚上,苏樱再没说一句话。 无事的时候,她常常梳理前世的记忆,刻意不去想那个叫弘晖的孩子。在胤禛跟随皇帝出征后的第九天,她诊出了身孕。皇帝班师回朝的第十四天生下了一个小男孩。 胤禛给他起了名字叫弘晖。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她独自一个人,盼着它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长大,又拼了命的把他生了下来。 却只陪了她八年。 胤禛来宁夏的前一晚上,拒绝跟她做那件事,来到这里又坚持用恶心人的鱼鳔。在这一点上,她挺感激他为她着想。有了身孕,男人又不在身边,日子太艰难了。 苏樱做了一个梦,一个面孔模糊的小男孩,站在远处,对着她喊:“娘,娘,我不要做弘晖……” 半夜醒来,枕边的人正睡的香。 苏樱默默地想:你的愿望能实现。这辈子,不可能有弘晖了。 …… 次日,胤禛在客栈里等到半上午,富存才起床。这个时候,小莫头已经被人接了过来,马车也已经准备好。 富存本来想着睡到中午,用了午饭,便走。 这样就能少面对胤禛一会儿。 此时看见他,越看越不顺眼,言谈举止令人生厌不说,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觉得跟一般人不一样,都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富存实在忍不下去了,把胤禛叫到了他住过的房间里。 “听说小樱被贼人掳走了两次,这事早晚得传到京城里。你准备怎么办?”富存问。 胤禛垂塔着眼皮没接话。 富存看到他这副样子,强压着的怒火,突突直跳,厉声指责道:“我妹妹自从入了你的府里,就没过过好日子。我听说你府上中午才三个菜,我家哪一顿都没少过十二个菜,而且一年四季的菜品都有。” “吃的就不说了,三个菜也饿不着人。说说你的妾室们吧,还没圆房,你就纳妾。别给我找理由,说有原因有苦衷,是迫不得已。” “暂时不纳妾,万岁爷会杀了你吗?” “也别跟我说大婚之前,有几个妾室很正常。那是他们还没遇到要成亲的那个人,或是那个人不值得他去珍视。” “抛开乌拉那拉氏的家世,京城中的年轻女子,哪一个比我妹妹好?就说你的新妾,她除了跳舞画画比我妹妹强之外,你自己说,还有哪一点我妹妹比不过她。” “论性情,她不及我妹妹万分之一。” “当年她闹着要嫁给你,我偷偷的向她透露,万岁爷准备让她做太子妃的。她还是认死了要嫁给你这个不起眼的皇子。不信,你可以去问万岁爷,去问太后。我阿玛额娘当是说小樱还小,再过几年,等到十四岁以后再议。” “当然,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睁大眼睛瞧瞧,她跟着你过的什么日子,脸上都没肉了。瘦了那么多,你没发现吗?还黑的不成样子。” “回到京城,我阿玛和额娘怕是认不出来她了。” 富存越说越气愤,气得不想再说了,最后说:“你好自为之吧,不懂珍惜不懂感恩的人,会遭报应的。”临走出门口的时候,又说:“我妹妹要是问起我们说了什么,你就说,我们谈论的是朝政。” 胤禛追上去说:“你把她带回京城吧。” 富存哼了一声道:“京城里有什么好?面对你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妾室,生闷气吗?尤其是那个厉害的纳兰姑娘。那日的事,若是换上我,我一脚就把她踢飞了。我知道,你也是生她的气,想报复她。” 富存指着他说:“你这个人自私又阴险,从不去顾忌别人的感受。为了让自己心里畅快,去折磨一个女子,同时又给自己的福晋添堵。” 胤禛又说:“你把小樱带回去吧,让她先住国公府。” 富存说:“我说了,她不随我走。她说,你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胤禛犹豫了一下,说:“你把周知府的两个儿子,一起带着吧。” 半天后,富存冷笑:“四皇子可以啊!把我这些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着别的事。” 恍然大悟:“难怪知道我来,你跑这么快。原来是找我有事。”立即又说:“别解释,我最讨厌别人解释。” …… 胤禛去找周知府谈话,一家人跟两个半大的孩子收拾东西道别,磨磨蹭蹭的,直到傍晚才去西门客栈找富存。 周知府一遍遍的对富存说着感激的话,眼泪花花地说两个孩子请他多照顾,他日后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富存不耐烦道:“哭什么哭,这么好的事,去哪儿寻?若不是看在我这好妹夫的份上,给我八百万两银子,我也不带他们。” 话是这么说,富存对两个孩子说话还是很温和的,特意让客栈的人拿了两床厚被子,又差人去街上买了一些点心。 “小孩子很少赶那么长的路,万一坐累了,好躺躺。路上无聊没事,吃个闲嘴。” 妹妹还在人家地盘上呢,捏着鼻子,也得表现得亲热一些。 周知府感激涕零。 周夫人本来也备了小吃食,周知府怕这个见多识广的鸿胪寺卿嫌弃,没敢让带。 方才一直在安慰小莫头的苏樱,走过来说:“三哥,这都天黑了,要不明天再出发?反正京城那边也没太急的事。” 富存立即接话:“现在就走。宁愿早些在路上受颠簸,也不想在银川这个鬼地方,多呆一刻。” 在旁边忙碌着跑前跑后的刘能,暗自感叹,与眼前这位鸿胪寺卿相比,诗雅阁那些自我感觉是贵公子的公子哥们,最多只能称得上是公子。 这才是贵公子应有的派头嘛。 举止行云流水,说话肆无忌惮。整个人给人目空一切的感觉,偏偏模样生的好,又不令人生厌。 唔,就连一向高冷模样的四爷,在他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的。 胤禛送走富存,终于松了一口气。 用他能说出的最温柔的语气,问苏樱:“晚上我带你,去街上吃东西吧?有家豆花做的特别好吃。” 第136章 筹谋。 “你看什么?”苏樱问。 自从在豆花摊位前坐下,她就发现,胤禛一直在看她。 现在吃着豆花,仍不时的抬头看她。 胤禛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才答话:“我发现你比在京城的时候更好看了。”为了显示他不是胡说,详细解释道:“以前脸上肉肉的,有点孩子气。现在脸比以前小了,眼睛显得更大,更有神采。” 苏樱想到富存说她现在变得如何的丑,像个丑八怪。 她把头低了低,没接话。 “我说的是真的。”胤禛说:“原来太白了,像个没见过日头的奶娃娃。现在这个样子多好看,健康壮实,朝气蓬勃的。” 豆花店的小老头掌柜,分别对他们二人印象深刻,多次琢磨他们的身份。 今日竟然一起过来,他更感兴趣了。 一直朝这边留意着,支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听到这里,便端着半碗卤子凑了过来,热情地问:“公子,咸豆花更具风味,要不要来碗咸的?” 胤禛笑答:“不用,我跟我福晋一样,喜欢甜食。” 小老头赶紧施礼,激动地说:“失敬失敬,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哟!小老儿早就听说了您的威名,竟然有幸在这里见着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又朝苏樱施了一礼,“感谢福晋多次来捧场。”笑呵呵道,“说句不大敬的话,福晋现在可是比刚来的时候更美了,都说西北的水土不养人。那是假的。是朵好花,到哪儿开的都好;富贵之人,到哪儿都过得好。” 回客栈的路上,胤禛牵着苏樱的手说:“我没骗你吧?不但比原来更好看,还好看的很明显。” 睡下后,胤禛来回在她的腰间摸索,最后叹了口气:“就是瘦了。” 良久之后,也没等到苏樱答话。 他问:“睡着了吗?” 依旧没应话。 他又叹了口气,“又这么快睡着了。想跟你说一会儿话......” 胤禛怎么也睡不着,仔细回想白天里,富存跟他说的每一句话。 关于纳兰语嫣这件事,富存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一个自私又阴险的人。 当时把纳兰留下,一方面是想看看她背后之人究竟是想干什么;另一方面,他厌恶别人算计他,谁要是算计他一次,他得加倍的讨回来,心里才会平衡。他要让纳兰知道算计他的后果是什么样的,让她悔不当初。 但不得不承认,还有很重要的一方面,他想让苏樱明白,不只有她爱慕他,别的女子也爱慕他,也是死乞白赖的想要嫁给他。甚至愿意低身做妾。 尤其是那个女子还才貌双全,据说还是京城公子哥们心仪的对象。 唉,他竟然盼着他福晋为了别的女子,伤心难过。 胤禛深思了一会儿,肯定了自己的这种奇怪的心理。是的,就是想让她难过。每次她闹妾室,他表面上生气训斥她,其实内心里却暗暗开心。 有时候,明明不想去别的院子,为了看她气得上蹦下跳的,故意去。 她呢? 她是怎样对自己的呢? 胤禛想了大半个晚上,得出的结论是:在她及笄之前,除了闹妾室之外,她从来不做甚至是不说,会令他真正烦心的事。 胤禛十分庆幸,他现在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不妥。 以后,再不会如此了。一回去,就让那个纳兰离开。不走,就着人把她扔出去。 ...... 次日,苏樱去找年羹尧。 “我有一件很大的事,需要万岁爷成全,你能不能帮帮我?”怕他不愿意听,急忙又说,“对你没有坏处,多少还有点好处。” 年羹尧极是意外。 若是其他人对他说这样的话,甚至是四皇子,他可能都会说:奴才何德何能帮得了四爷的大事,奴才不是不想帮四爷,是怕耽误了四爷的大事。 如此推辞的话。 又是大事,又是求成全。万岁爷若是不想成全,左右为难时,福晋是没事,万岁爷肯定会迁怒于其他的人,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半天后,年羹尧才答话:“福晋请讲。” “你也知道,纳兰语嫣入了府。她是冲福晋之位来的。没来银川之前,我不担心她。” 苏樱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现在我被匪贼掳走两次,回到京城里,必然是风言风雨,说什么的都有。四爷或许现在怜惜我,不嫌弃我,但时间久了,难免也会在意。到那时候......” 表情变成哀伤,“到那时候,四福晋可能就要换人了。自古以来,被降了位份的主母,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话说了半截,停着。 原来是求福晋之位,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年羹尧松了口气。接话道:“四爷看重福晋,福晋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转话又说,“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福晋想让奴才怎么帮?”其实他一直都有这个担心,但不能在她面前如是说。身为男人,他太了解男人的心理了,男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随时都是会变。 苏樱的脸上立即浮上了喜色,声调也轻快了一些:“前日我三哥来了,他说入夏之后,南边一直在下雨。钦天监也说,等真正的雨季来临,怕是会有一场大雨。一旦连续下十天半月,路被雨水泡烂,便不好走了。到那时候粮道就会受阻。” 年羹尧听到这里,心中一喜。受阻好啊!那就要调运这边的粮,到时候大家都有功。免得最后还要把高价收来的粮食,降价卖掉。白忙活一场。 接话道:“福晋是想再多筹一些粮吗?万岁爷下旨让备两千石,现在我们入库的已经有两千五百石了,还有一部分在从外县往这里运送途中,最迟再有半月,就能凑齐三千石。马车和雨布全都备齐了。” 苏樱说:“我们要争取让四爷押送粮草往漠北去,到时候想办法捉着阿奴为人质,逼葛尔丹投降。” 看着年羹尧惊讶的表情,又说,“军中的女子本来就显眼,我们的人又都认识她,容易找到目标。只要找到目标,凭着大家的身手,定能将她悄悄的拿下。” 年羹尧本来就是个激进的人,苏樱的话,让他一下子兴奋了,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她会在叛军里吗?” 苏樱肯定地说:“会。”又解释,“在古墓里,我们聊过很多话。”从头上拔下银簪,“这是她送给我的信物。” 跟一个绑匪还能聊的这么深入,这个念头在年羹尧脑海里稍纵即失。 关注当前的问题,有些担心地问:“葛尔丹会为了她投降?最近奴才打听过不少准葛尔的事,葛尔丹新娶了她的妹妹,为了拉拢其他部族,还新纳了几个妾室。” 苏樱仍是很肯定:“会。”又说,“王后不同于王子,王后关系到一国的脸面,葛尔丹即使不在意阿奴,也要顾虑众人的评议,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落到敌国男人手里。” “何况阿奴的娘家势力强大,有一个大王子了,再加上了一个王后,一定会逼迫葛尔丹。再说了,万岁爷已经出征了将近三个月,说不定此时的葛尔丹被追打得像个丧家之犬,正想找理由投降。” 年羹尧更兴奋了,忍不住又问:“即然阿奴这么重要,当时怎么用她换了大王子?” 这人果然还跟前世一样,行事肆无忌惮,从不顾虑别人的眼光。 “在战场上王后是将军,掳她天经地义;在平日里,她就是个女人。掳一个女人押到京城里,四爷是注重脸面的,怕被世人所不齿。” 年羹尧腾地脸红了。 苏樱赶忙说:“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我觉得利益比脸面更重要。” 年羹尧干咳了两声,接话:“这事也简单。万岁爷安排的是佟科多押送粮草。收到运粮的圣旨,想办法让佟科多动不了,就成了。” 苏樱点头,“一定要做的隐秘,不能被人抓住把柄。也不能让佟科多本人觉察。现在他跟四爷的关系僵,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如果为了抢功暗算他,就结成了死仇。” 郑重地说:“这件说出起简单,其实很难办。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除了你,别人我都信不过。” 年羹尧笑道:“那个小妾有了身孕,最近佟科多日日陪着她,说不准他自己也不想去。” 苏樱“嗯”了一声道:“那样最好。一旦事成,你要把首功推给我。你还年轻,以后跟着四爷,立功的机会有很多。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年羹尧说:“本来就是福晋的首功。” 晚上,胤禛听到侍卫的禀报后,问:“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侍卫说:“没有。刚开始福晋的表情哀伤,年公子满脸沉重,后来两个人都很开心。” 胤禛又说:“他们说了很久吗?” 侍卫答:“大约两刻多钟。” 睡到床上,胤禛搂着他的福晋,漫不经心似地问:“今天都去哪儿玩儿了?” 苏樱笑道:“去河川镇钓鱼了。” 胤禛:“......”以前是说谎不加掩饰,现在是为了说谎而说谎。 上次明明去钓鱼,却说是逛街。今日压根就没去河川镇,却说去钓鱼。 唉,又不能拆穿她。否则,她就知道他问了侍卫。 早晨分别时,看着她盈盈的笑脸,心中升腾起新的希望。晚上,总又是失望。就这样,一日一日不咸不淡的过着。 到了五月十二,又下起了雨,沥沥拉拉,连续七八日未见阳光。 年羹尧对胤禛说:“西北少雨的地方,就下成这样了,估计南方下的雨更大。” 胤禛沉思了半天后,说:“去找人通知佟科多,让他提前派人往漠北的方向探路,知道沿途的路况如何,好提前准备。”转话又说,“为示重视,还是你去吧。” 第137章 他们凭空消失了。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大清国发兵十万,分三路出击准葛尔叛敌葛尔丹。 东路由萨布素率兵九千跨越兴安岭西进;西路由抚远大将军费扬古率兵四万六千人,分别由归化、宁夏,穿越沙漠、山地、沼泽艰难北上;康熙皇帝亲率中路军四万五千人,出独石口一路向北。 三路大军对准葛尔军出没的地点,呈合围之势挺进。约定于克鲁伦河一带,将其歼灭。 出征之前,皇帝以及众将领,反复研究途中可能遇到的困难,每一步都设想了几十遍,并做了相应的对策。出征之后,途中所遇的困难,仍是比设想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皇帝率领的中路军还未到达约定的目的地,粮草便一再中断,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维持。喝的是路边浑浊的河水,军中不断有人生病,随军一百多人的医师队伍日夜忙个不停。 催促军粮的快马,一队队的派出去,回来的消息,大同小异。南方一直在下雨,道路泥泞,运粮车行进缓慢。 高士奇秘密进言:“万岁爷不是有后备粮草吗?” 皇帝说:“前方的路,还长着。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不看到葛尔丹的队伍,不到弹尽粮绝,不动用备用的粮食。” 入夏之后,西北也遇到连绵的阴雨,费扬古率领的西路军,被一段三十多里的沼泽地带所阻。膝盖深的淤泥,步步艰难,耽误了行程。 有人又传说,俄国沙皇要出兵帮助葛尔丹,准备借给他六万鸟枪。 随军的大臣们,担心皇帝率领的中路军,孤军深入,遇上危险。纷纷请求皇帝就此退兵。 皇帝坚决不同意:“朕挂帅出征,还没有见到敌人就后退,如何杀敌,怎样向百姓交待?况且我中路单独退兵,叛贼就能集中精锐攻打西路,西路军的将士们就危险了。” 五月初,经历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皇帝率领的中路军,率先抵达克鲁伦河,逼近准葛尔叛军。 葛尔丹听士兵报告说大清皇帝挂帅亲征,已经到了大营前,他还不太相信。等他跑上山头瞭望,只见清军兵强马壮,黄色的龙旗迎风飘扬。 他深知此时地对他不利,不是战的好时机,乘夜拔营西撤。 皇帝率军追击,由于准葛尔军的骑术精湛,又轻车简从,神出鬼没,连追了五日之后,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了。千辛万苦的出兵了两个多月,终于看见敌人,又让他们跑掉。大家都不甘心,尤其是大阿哥率领前锋营,更是恼怒之极。 大阿哥向皇帝请战,愿领五千精兵,轻装前进,寻找叛军。 被皇帝驳回。 严厉斥责大阿哥没有全局观,做事浮躁。身为一军将领带头冒进,视兵士的性命如儿戏。 皇帝着快马通知费扬古率领的西路军,令其埋伏在叛军回准葛尔的必经之路拦截。又特意下令,葛尔丹若是突围跑掉,一定要乘胜追击,跑多远追多远,不用考虑粮草的问题,此仗不捉着葛尔丹誓不班师。 同时下死令催促粮草,七日之内,见不到粮食,让运粮官提头来见。 第九日,在大帐中,寝食难安,心急如焚的皇帝,终于听到了运粮车到的消息,厉声喝斥:“把运粮官押过来。”又对旁边的一名将领下令:“准备行刑,” 来报告的侍卫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还是领命出去了。一刻钟之后,押来了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于成龙。 皇帝惊声连问:“怎么是你亲自来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于成龙伏地泣不成声:“万岁爷退兵吧,南方暴雨,道路泥泞,马车一日才能行进二三十里,这些粮草,还是臣组织马队驮来的。后面车运的粮草最快还要八日才能到达此地。” 皇帝看他的样子,甚是心酸,本来不打算责罚他了。听到他扰乱军心的话,又怒了:“此一仗我们准备了整整五年,一点小困难,就退缩。全军上下,一天一个馒头,莫要说是八日,再有十八日也抗得过去。要你这样懦弱的人何用,拉出去砍了,众将士围观。” 于成龙哭得满脸是泪:“万岁爷果真是不知道,黄河决了口,水淹千里,彻底断了路,江南的粮草运不过来......” 皇帝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于成龙哭得声音断断续续:“......一连几日大雨......臣担心黄河口,就跑去看,正赶上黄河决堤,急流涌动,房屋树木,在顷刻之间,就被滔天的洪水淹没......” 皇帝瘫坐在明黄色的软塌上,哆哆嗦嗦地问:“......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于成龙哭着答:“十二日之前。” 皇帝尖厉的声音,如疯了一般,嘶声喊道:“把传令官和录事官叫过来,查这几日收到的信件,发令京城,责问太子本该用八百里加急递送的消息,为什么现在还没有递过来?” ...... 年羹尧走到白银街十二号,看到不断有壮汉子进进出出,在大门口张望了片刻,抬脚进了十三号院。 疑惑地问佟科多:“佟大人,你邻居是哪条路上的?看着不像普通人。” 佟科多正跟李四儿坐在门口,偎依着听风看雨,雅兴被人打扰不大高兴,坐都没让,淡淡地说:“听说是开镖局的。” 顶着斗笠的年羹尧,仍扭着头朝隔壁张望,若有所思,又肯定地说:“不是本地人,明着说开镖局,背地里不知干什么勾当呢。” 转话又急声道:“我来是有正事。四爷说连日阴雨,南边的粮道说不定会受阻,让你提前准备运粮的相关事宜。” 佟科多说:“不是旨意还没来吗?粮都装上车了,却从漠北传来葛尔丹被剿杀的消息,岂不是白折腾。说不定现在已经胜了。” 主家不请,年羹尧自己从他们旁边挤进屋,摘掉头上的斗笠,抖了抖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四爷说,葛尔丹狡猾,此次征讨不会这么顺利。” 又极是担忧地说:“前日四爷还得到前方的一个消息,说是费扬古在巴尔干河附近受阻了半个月,这边往漠北运粮,也要经过巴尔干河。那个时候淤泥都膝盖深了,最近又在下雨,现在估计得有齐腰深。四爷说,让你先派人去探探路,根据实际情况,来想对策。真要是旨意下过来,拼了性命也要把粮送到漠北去。” 李四儿接话道:“那么深的泥,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插个翅膀飞过去?” 佟科多紧锁眉头。 年羹尧看着李四儿,关切地说:“佟大人去送粮,嫂子怎么办?”又说,“这边的粮草只要一动,四爷的差事算是完成了,福晋早急着回去,估计佟大人前脚走,后脚他们就会启程,让嫂子跟我们一起回京?” 没有佟科多在身边,佟家那个深宅大院,她的孩子别想平安的生下来。李四儿望着佟科多,坚定地说:“我不回,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京。” 年羹尧迟疑道,“宁夏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福晋日夜跟着侍卫,还被掳走两次呢。要不然佟大人跟四爷商量一下,把福晋的侍卫给嫂子留下?”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二当家磕磕绊绊的到了银川城内的西门客栈。 “大风寨的人全没了。” 苏樱手上拿着剪刀“当”的落在了地上,惊声问:“怎么回事?谁杀了他们?” 二当家急急地解释:“不是死了,是大家突然消失不见了。屋子是收拾过的,能带走的带走了,带不走的,好好的放着,应该是有计划的离开。”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樱急问。 二当家哭丧着脸答:“前日秦大娘请我帮忙,让我去葱回镇看看她侄女,我按着她说的地方,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人。昨晚回来,发现大风寨人去山空,就赶快来向四爷四福晋禀告。” 第138章 首战大捷。 胤禛派了五十人探查大风寨人的行踪,查了两天,一无所获。 从二当家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二当家说,爱说话的几位少年,就是在大风寨出生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没事不跟他聊天。 在大风寨呆了八年的二当家,突然间才意识到大风寨的不寻常。 年羹尧带人去了河川镇的春草酒肆。也早已是人去屋空。 在周围打听了一番。 邻居说,这家是十七年前搬来的,一个女掌柜带着五名帮工常住这里,偶尔会看到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大家跟他们也都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普通来往。不知底细。 胤禛召集众人商讨此事。 他自己首先开口:“大风寨里都是蒙古人,如此不辞而别,看来是不打算再回来。现在漠北在打仗,他们知道我们在筹备军粮。” 年羹尧说:“他们会不会把此事透露给了葛尔丹的人,用这个邀功,换取他们回准葛尔生活。” 李卫接话:“那他们就会在运粮的路上抢粮,或是把粮草烧了。” 刘能看着佟科多,不满地说:“早些把他们全剿灭,哪里还用考虑这事。” 佟科多懒得理会这个该死的人,对着胤禛说:“他们不是有个小孩子,在你手里吗?” 二当家生怕拿小莫头要挟,接话道:“小莫头是拣来的,兴许是嫌带他着累赘,不要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小半个时辰。 胤禛说:“原计划的两千旦粮,用两百辆车运送,一千五百人押送。现在增加人数。” 佟科多问:“增多少?去哪里找人?” 胤禛正想说把靖远营的三千兵用上,年羹尧接话:“增到一万人,靖远营的三千人,加最近收编的五百人,用四爷手令快马发陕甘总督急调五千人过来。” 李卫说:“一万人,一来一回一个月,至少也得吃掉一千石粮食。” 年羹尧说:“我们备的三千石,全部带上,一辆马车最多可以装两石,我们有两百五十辆车,马匹备的也足。” 佟科多以前也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敢拼敢闯。要不然,也不会在六年前那次征葛尔丹的时候,立了大功,在众小将里,脱颖而出。 但他现在有心事。 以前计划的是,让李四儿暂时留在银川,他留下十几个人保护她。 最近李四儿说过几次,总感觉有人盯着似的。他怀疑是李卫和刘能想伺机报复,或者是胤禛指的人想伺机报复。 可又拿不出证据来。 最近又搬来了一帮不知底细的邻居。 带个一千多号人,还好,快去快回。一万人啊!浩浩荡荡地出去,吃喝拉撒,住宿行走,都要他管。光想想就十分的扰心。带着这帮精兵过去,说不定被派到战场上去了,这一去要多久还一定呢。 他这一走,他的小四儿怎么办? 后悔当初听从了他阿玛的话,还以为犯个事让从军去呢,结果倒霉的派到这穷苦的地方筹粮。筹粮运粮是最差的差事。按时抵达是应该,晚了就是罪。 佟科多不耐烦地说:“这是去打仗呢,还是去送粮啊!寻常的运粮队,一车最多配十人。出征的东路军也就才九千人。” 年羹尧说:“有备无患,出远征的时候,粮食就是命。我们送过去粮可是续他们的命。万岁爷若是发令让送粮,那肯定是特别急缺。” 这时候,“嘭嘭嘭”地响起了敲门声,站在门口的刘能拉开门。 “福晋。” 苏樱对他笑了一下后,朝胤禛招了招手。 待胤禛出来后,把他拉到远处一点的地方,小声说:“我刚才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南边过来的人,他说黄河决堤了。“ 胤禛怔了片刻,急声问:“他人呢?在哪儿?“ 苏樱说:“早走了,出城了。他说的时候,我没在意。刚刚回到房里,突然想到,黄河要是决堤,南边的粮食是不是就运不过来了?” 这是苏樱撒的谎。这两日,她一直在回忆皇帝出征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把葛尔丹打败了,却因粮草供不上未能一直追击。 她一直认为是太子从中做了梗,但她的认为也是听别人说的。若是太子从中做梗的话,皇帝可以先返回来,留一部分兵让她阿玛去追。那时候葛尔丹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她突然想到了,皇帝回来之后,在太庙里跪了一日一夜的同时,八阿哥和户部的人去赈灾。自此,八阿哥在民间有了八贤王的称号。 是黄河决堤,粮道彻底断了,江南的军粮全部用来赈济了灾民。 胤禛盯着苏樱看了半天后,沉声问:“你没有听错吧?或许是无定河呢?” 苏樱肯定地说:“他还说是滔滔的黄河水,四处是汪洋。朱家庄在无定河旁边,要是无定河,我肯定会问的更多。” 胤禛回到议事的房间,吩咐道:“按年羹尧说的办。”对李卫说,“你通知筹粮的那些人,到两百里之内的大户人家打欠条借军粮,最迟在年底之前,三倍归还,由周知府做保。车马都要借,能借多少借多少。速度要快。” 又说,“若是用不上,一月之内就还他们,也是三倍,不要粮食的可以作价成银子。并把我们捉着准葛尔大王子,已经押往京城这事透露出去,说成是在战场上捉着的。” 佟科多急声道:“我们筹的粮食还不一定用得上呢。” 真要是黄河决堤,那是大灾,没有接到正式消息之事,不能胡乱说。胤禛说:“用不上正好,把我们买来的还他们。反正国库丰盈,不在乎多花这十万八万两银子。” 佟科多冷声说:“谁都知道周知府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周知府亲自做保,就确定了这是大油水的事。他们宁愿自己饿着喝汤咽菜,勒紧裤腰带也会把粮食拿出来,说不定几万石粮食堆过来了。立功又大赚的事,谁不干。” 刘能想到年羹尧交待给他的话,急忙说:“兴师动众一场,结果没用上。万一万岁爷怪罪下来,佟大人你可要担一部分责任,别让我们家四爷自己担。运粮是你的事,我们只是帮忙。” 佟科多:“......”我是反对的。 刘能带了两名侍卫,另带了六匹马,拿着四皇子的令牌,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赶去了陕甘总督的驻扎地。 一日一夜后,就见到总督席尔达。带着万分的敬意,十分的急切,又可怜兮兮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席尔达一听,宁夏筹粮筹得这么艰难啊!早说啊!有难一起抗嘛,他们这里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均给他们一点也是可以的。 立即安慰他:“你别急,我给你们调兵过去,再让他们带着粮草。” ...... 在京城中监国的太子收到皇帝斥责旨意的同时,也见到了索额图的亲随阿七。平日里衣着光鲜,举止文雅的阿七,此时头发蓬乱,衣服脏的看不出颜色来。 见到太子就伏地跪倒。 大喘着气说:“相爷托奴才转告殿下,黄河决堤之事,殿下给万岁爷发了八百里加急。发信的日期是五月十三,殿下把信交给了周玉宏,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吏部尚书陈廷敬、内阁大学士张英......” 太子正为皇帝严厉斥责他,正闷气呢,没等他说完,怒气“蹭”的蹿了三尺高。大声说:“本宫没有发信,那两个老东西在本宫面前叨叨着要本宫发信,本宫硬把他们驳回去了。” “皇阿玛出征在外,本宫不想扰乱他心思。不就是黄河发了个水嘛,本宫已经派了工部的人去查看。至于粮草问题,本宫已经让户部的人,日夜在京城附近高价收粮,现在已经收了将近两千石,若不是马车尚未找齐,已经起运了。” 太子又急又气,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七终于等他停下了话,赶紧说:“相爷已经在万岁爷面前认了罪。说的理由是,不想让这场仗打赢,不想让其他阿哥们立功,黄河决堤的事,万岁爷知道的晚,来不及想对策,只能撤兵......” 想到当时他主子交待他话时的模样,阿七就忍不着又流下眼泪,哽咽道:“相爷说,请太子务必按着他的话办,他已给陈廷敬和张英发了秘信,他们会照着相爷的话说。” “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殿下一定要听相爷之前的交待,跟相爷撇清关系.......” 太子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声骂道:“滚,你这个狗娘养的小人,无情无义的贱种。” 五日之后,远在漠北的皇帝收到了京城的六百里加急,是三封信放在一起的,用各自的私章封着。皇帝一一看后,猛地坐起了身,脸色憋的铁青,半天后,骂了声:“岂有此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在大帐中议事的高士奇、明珠、大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以及另外五名重臣和三名太监,齐声惊呼: “皇阿玛。” “万岁爷。” “皇上。” 皇帝朝他们挥了挥手,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血迹,缓慢的坐下来之后,喘着气:“没事,没事,是朕不够大度,是朕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们的一点小小的错处。” 梁九功跟了皇帝三十多年,即使在听到吴三桂反了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怒过。他实在想不出,京城的来信,究竟是什么内容。 信就在地上躺着,屋内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敢去拣,也没有一个人敢朝上面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肯定是与太子有关的,说不定还牵连到了辅助监国的三阿哥,大家都这么暗自琢磨。 有人忧,有人喜,还有人大喜。 喜悦的心情,实在按不住了。大阿哥快步走出帐子,在外面缓了几口气,对侍卫吩咐道:“快传太医过来,皇......”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大声喝斥住了:“不用,喝口水呛着了,就请太医吗?朕没那么娇弱。” 待大阿哥返回,皇帝低声厉气地说:“今日这事,不许传出去。否则会越传越离谱,扰乱军心。”说完话,弯腰捡起地上的信,递给了高士奇。 信分别是太子、张英和陈廷敬写来的。 太子解释了没把黄河决堤之事,告知皇帝的原因,并讲明了自己所做出的种种对策。张英和陈廷敬是证实太子确实往漠北发了告急信。 大家齐齐看着高士奇。 高士奇看后,把信纸投进了正在煮水的火炉子里。 火苗腾的升起,又瞬间熄灭。 “你......” 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只是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屋内的其他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高士奇说:“凡是惹万岁爷生气的话,都让他们收回。” 皇帝缓了几口气后,说道:“你们都先回去,等朕想好了,再召你们过来商议具体什么时候撤兵回京。”对梁九功说,“你们也出去。” 高士奇知道皇帝最不能容忍的是结党,最生气的是所有的人都站在了太子那边,而且太子又是错的。 待众人退出去之后,劝说道:“万岁爷即使不想再给太子留面子,也得给二位大人留点颜面。索大人找上他们,就是想着他们不是他的人,万岁爷会相信他们的话。两位大人也不是纯粹的要帮太子。人人都有私心,他们也怕万岁爷生气责怪下来。所以,就来了个顺风推舟。” 皇帝疲惫地说:“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高士奇说:“京城里的粮食是万万不能调的,在京城周围高价收粮,会被不明真相的人胡乱猜测。消息很快扩散全国各地。” 皇帝接话:“江宁织造局打着内务府的旗号贱价买地,这场风波刚刚平息;现在京城周围又在高价收粮,说不定有人想着,黄河发水了,粮食要涨,朝廷在提前屯粮待时机高价出售。” 深叹了口气,“我们的储君,怎么就这样的心思单纯呢?朕再三跟他讲,民心是第一,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凡事要把民心放在第一位。” 太子的事,不是他能讨论的。高士奇不再接话,大帐里静了下来。 安静的时间,总是会嫌得格外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又深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帐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梁九功在外面喊:“万岁爷,西路军大捷!”等不及皇帝的召唤,便领了一名小将急闯了进来。 第139章 赏他什么好? 那小将行了礼后,朗声说:“禀万岁爷,我们西路军在昭莫多,遇上了叛军主力,对方被我们打得稀哩哗拉,葛尔丹领着一万骑兵退到了特勒尔济。据险地死守不出。费大将军说,若是粮草跟得上,困他两个月,葛尔丹不出兵,就得饿死到里面。” 皇帝心中刚刚升腾起的巨大的喜悦火焰,被“粮草”两个字浇得,一点一点的往下熄。 今日召众人过来,就是商议退兵之事。 能运到的粮草,众将士一日一餐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两个月。但是返程怎么办?加紧了行程,回京最快最快也得一个月。所以,他盘算的最长在一个月内,若是没找到葛尔丹,准备了五年,用计引葛尔丹来此,将他消灭的漫长计划,将成为一场空。 兴师动众的来,劳而无功的归。 若是剿灭了葛尔丹,只有半个月的粮草也没关系。胜利军班师回朝,沿途征用粮草,将成为美谈。一无所获,灰头土脸的回去,再沿途向老百姓要粮,他宁可饿死,也不愿做这样的事。 这可是要留在史册里的。 没想到,费扬古他竟然找到葛尔丹了,还打败了他。 皇帝暂且把军粮的事放在了一边,问小将:“叛军有多少人?” 小将激昂地说:“三万左右。被我们打死的大概有一万五左右,俘掳了两三千的伤兵。具体详情,后面会有兵书呈奏。小的是从战场上来的,费大人说万岁爷在急等着西路军的消息。” 皇帝笑道:“还是费大人最知朕的心意。”又问,“我们这边的情况呢?”以往的大小战役,皇帝都期盼尽量尽量的减少伤亡;每次看军报前都心惊胆颤,害怕看到损失兵将的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人,都有他的家人在等着他建功封爵,衣锦还乡。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用平常心去对待伤亡。剩的人数少,就意味着,所需的粮草少。葛尔丹剩一万人了,费扬古手里有两万人,就能把他们全部剿灭。 提到具体的战况,小将更得意了。欢快地说: “我们是伏击。大炮和弓驽提前埋伏在拖拉山的树林里,叛军逃蹿后,没有追,这一战无一人伤亡。” “另一部分骑兵埋伏在土拉河岸的树林里,短暂的交锋后,叛军再次逃跑,费大将军也没让立即追,只是远远的跟着,此一战损失三百多人。” “费大将军说,叛军早已被中路军追得疲惫不堪,他们是准备退到特勒尔济休整。我们埋伏在特勒尔济的出口,以逸待劳,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再次使用火炮和弓驽。这样能在最少损失的情况下,消灭叛敌。” 皇帝听到这里,在心里想,费扬古那里还有四万多张嘴。 小将汇报完之后,呆呆的看着皇帝,在心里琢磨,万岁爷果然还是万岁爷啊,如此能沉得着气。 皇帝和他的眼神交汇了片刻后,说:“朕知道了,你去休息一下吧。”立即又对旁边的梁九功吩咐:“去把明珠叫过来。” 明珠正在自己的帐子里,跟大阿哥分析京城中的形势,梁九功来传话。 明珠看他表情欢喜,猜测应该是好事,于是问:“大总管知道是什么事吗?” 梁九功笑道:“是好事,恭喜明老了。” 明珠与大阿哥对视了一眼后,快步跟着梁九功走了。 “朕准备将中路军的粮草,给费扬古运过去。”皇帝说:“这件事由你去办,朕才放心。把粮运过去之后,你就留在那里,告诉费扬古江南多雨,运粮困难,让他节省着一点吃。并且安抚他,让他不要心急,想办法引葛尔丹出来。”又说:“朕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都在那里陪他吧。” 确实是好事,这说明万岁爷准备重新启用他;不好的是,因为语嫣的事,费扬古现在正烦他。明珠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话:“现在的粮草一日一餐,最多还能维持一个半月。” 皇帝笑道:“朕在宁夏备有两千石粮食,八日前,已经派人去通知运粮了。一个月之内,必能运到,可以多坚持半个月。” 次日,有人闯营,说是四皇子派来的人,要见皇帝。 侍卫们问:“有证信吗?” 来人急声说:“前几日不是下着雨的嘛,早淋得稀烂了。”转话又说,“四皇子考虑到了信件会丢失的问题,他说让你们带我见皇帝,我跟皇帝说一句话,就能证明我确实是他派来的。”催促道:“快点啊!是急事。” 皇帝听说四皇子派来了人,心里咯噔一下,急声说:“让他进来。” 来人跪在地上叩了个头,又立即站起来说话:“四皇子说,银川大约有四万石粮食,问万岁爷需不需要,需要的话,什么时候发?” 皇帝看了一会儿来人之后,扭头问旁边的八阿哥:“他说什么?” 八阿哥没立即应皇帝的话,而是问来人:“证明你身份的话是什么?” 来人说:“四皇子说他去宁夏之前,万岁爷交待他,让他穿厚一点,多喝水,西北又冷又燥。” 八阿哥问皇帝:“皇阿玛对四哥说过这话吗?” 皇帝没什么表情地说:“没错,就是老四派来的。应该是跟着你四嫂去的江湖人,顾八代帮她找的。” 来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小人叫柴小飞,轻功好跑得快。” 八阿哥说:“他说,四哥那里有四万石粮。” 皇帝怔了片刻,大笑道:“对嘛,我没听错。”又急声问:“你出来几天了?” 柴小飞骄傲地说:“六天。出发的时候带了五匹马,最后一匹刚刚也死了。” 皇帝激动地问:“你还能用这个速度跑回去吗?你要是能,朕赐封你‘飞毛腿’的称号,只要是大清的官衙,你都可以进,吃住不用要钱。” 柴小飞兴奋地说:“要是马好,还能更快一点。我早上就到附近了,找大营费了不少时间。” 柴小飞离开之后,皇帝才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问八阿哥:“老四哪儿来那么多粮食?这么多的粮食,他怎么一次运过来?” 八阿哥当然不知道答案。 过了一会儿,皇帝又说:“朕安排让佟科多运粮的,他上过战场,知道行军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飞毛脚提到他?”话里带着明显的担心,“老四战场都没有上过,运粮可不是有车就能把粮食拉来的。” 八阿哥答:“四哥一向沉稳,不会做抢功冒进之类的事。一定是其中另有原因。” 皇帝问:“会是什么原因呢?” 八阿哥说:“或许是佟科多因为什么原因,无法押送粮草了。” 皇帝又说:“什么原因,会让他置圣旨于不顾?” 五日后,皇帝派出去通知让宁夏送粮的人,返回来了一名。禀告道,有一片几十里的沼泽地,淤泥齐腰深。若是绕路,就要走山上,人马可过,马车过不了。 这几日,皇帝一直担心着的事,还是发生了。柴小飞来时,没提到沼泽地,他还以为另有路可走。 八日后,收到西路军的消息,说是据探子得来的消息,葛尔丹另有一队三千骑兵在外。提醒皇帝小心他们偷袭。 皇帝小心地问高士奇:“他们会不会是去劫宁夏来的粮草了?在宁夏那个山高皇帝远的穷地方,筹来四万石粮食,估计早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高士奇说:“遇到阴雨天,知道多筹粮草,并能把它运来的人,肯定会考虑到劫粮的可能。” 皇帝问:“沼泽地呢?” 高士奇说:“会有办法解决的。” 皇帝又问:“什么办法?” 高士奇欠了欠身,道:“臣还没想到。”转话又说,“臣没想到的问题,不等于没人能想到。” 皇帝再问:“三千准葛尔骑兵,把他们打败,需要多少人?” 高士奇说:“五千人足够了。” 皇帝追问:“我们会损失多少?” 高士奇:“......” 皇帝自己回答:“他们的三千骑兵对上我们普通的精兵,至少需要我们的五千人和他们同归于尽。老四哪儿来这么多人?” 转话又说:“老四要是带的骑兵,马是最费粮食的……”说到这里,转头问八阿哥:“飞毛腿说的是四万粮食,还是四万粮草?” 八阿哥说:“回皇阿玛,是粮草。” 皇帝心中一喜,骑马跑的快,早一日到达此地。也让他少挂心一日。转念又想,四万粮草里,究竟多少供马吃的饲料?又有多少供人吃的食物? 立马又想到,此时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大喊道:“传大阿哥过来。” 大阿哥领命出去之后,皇帝又问:“把这些困难一一排除掉,真把四万石粮食给朕送过来了,朕赏他什么好呢?” 高士奇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何况八阿哥还在这里站着呢。笑呵呵道:“万岁爷今天说的话,太多了。您今日就喝了一碗稀粥,还有力气说话吗?臣觉得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 不说吃的还好,提起吃的,皇帝就觉得头晕眼花,他倚在了旁边的桌几上,有气无力地说: “朕看老大也是饿得没精神,真打起来,可是要吃大亏的啊。先生快安慰朕几句,朕问那些问题,并不是真想要答案,是想让你们安慰朕。所有的问题,都是不存在的,是朕瞎操心,闲操心。” 对八阿哥说:“问问外面的人,都谁信佛,让他们都在心里求求,让老四这一趟顺顺利利的。等回去给白塔寺的佛像,全都用金水刷一遍。” 又叹了一口气,“太子这次也算是立了功,若不是他瞒着,说不定朕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第140章 横空出世。 四日后,皇帝问高士奇:“你在朱家庄住的怎么样?” 高士奇再一次回答:“万岁爷安排的周全,在臣看来,除了房子没有紫禁城气派,侍候的丫头没宫女的样貌好之外。吃穿住用,跟宫中不差上下。” 皇帝笑呵呵道:“你一定想不到,那宅子是朕从老四媳妇手里买来的。” 高士奇早就觉察到宅子的不同寻常,安排的太贴心了。拿浴房来说,一边烧有地龙,一边是沐浴池,他来的时候还没出正月,里面温暖如春。 往浴池里加水是在外面加的,洗了一半水冷了,大喊一声就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他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候。沐浴后,拿掉浴池底部的塞子,可以直接把脏水放掉,干净又方便,省得一盆一盆的往外舀。 高士奇第一次沐浴的时候,琢磨着,不像是皇帝的安排。皇帝考虑不了这么周全。应了差事去干活的人,更是不会这么用心。 面对皇帝的问话,此时高士奇装着意外又惊讶的模样说:“大清国的东西都是万岁爷的,想要什么还需要买?” 皇帝笑道:“花了大价钱,用三万多亩沿河的肥沃土地换来的。朕为了先生住的舒心,可是下了血本。” “多谢万岁爷厚爱。”高士奇笑道:“臣还以为那地是属于朝廷,臣见戴县令在那里跑前跑后的忙活。” 转话又说,“那个县令不错,有魄力、有头脑、有手段,还勤奋踏实。沿河那些地,规划的很用心,靠岸的地方是大片的杨树柳树,再往外是枣树,再靠外是梨树,再外面才是耕地。听说今年春天要种蚕豆、花生和西瓜。都是稀罕物。臣来的时候,张家的三公子正四处高价收蚕豆和花生。蚕豆还好,花生的价格惊人,金豆豆一样的贵。没有朝廷在背后撑着,谁舍得把金豆子一粒一粒的往地里扔,还不知道能长出多少呢,长出来,不一定能卖掉。吃得起花生的人家毕竟是少数。臣便没往个人上面想。” “先生有眼光看的准,用的就是内务府的钱。”皇帝又说:“物以稀为贵,等他们大量种出来,价格就能降下来了。到时候,兴许普通百姓也能吃上。若是因此把花生推广了,也是一件功劳。” 高士奇笑道:“万岁爷要是农民,也是个大胆敢干的人。” 皇帝心急如焚,嘴上都起泡了。白天黑夜想的都是军粮的事,一闭眼,眼前就是骑兵抢粮的场面。只有跟人说着闲话的时候,思想才稍稍的转移了一些。 二人聊到了这里,皇帝的话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胤禛。 “以前老四默默无闻的,朕没太注意他。”皇帝若有所思的说:“怎么最近几个月,他给朕一种横空出世的感觉,每件事都办得出乎意料的漂亮。”顿了一下,又说,“惊人的漂亮。” “无定河的事,还有准葛尔大王子的事,确实很漂亮。他若是个普通臣子,单这两件功劳,就可以封他个四品官了。”高士奇笑道:“此前,万岁爷是不是很少给他差事?” 皇帝点头:“无定河是他单独办的第一件事。” 高士奇又笑:“这就对了,之前是没有机会。臣听说顾八代很看重他,顾八代那个脾气,万岁爷是了解的,不是他看上的人,就是皇子,他也不会重视。这说明四皇子是有他特别的地方。” 皇帝突然转话:“今天是六月十七,距离黄河决堤三十九天,给费扬古的一月之期,还剩十二天。飞毛腿用四天返回,距离老四接到朕的旨意,过去了十三天。银川到这里,一千三百里,运粮车一天按八十里算,也要十六天。” 高士奇接话:“从宁夏过来的路不好,又是山路,又是沙漠,还有沼泽地,不能按官道算。一天平均五十里,已经快速度了。再说他肯定是接到旨意,才装的车。那么多人和粮草,装车启程也要两三天组织。” 皇帝看着高士奇说:“朕派出去的人,在飞毛腿来的那日,应该已经到了银川。先生,如果是您,您接到了朕让运粮的旨意,会不会即刻就把所有的粮食运来了?” 高士奇心里想的是会,因为今年的雨水多,粮道必然受阻,万岁爷启用备用粮食,就意味着是急缺了。 但他说:“这个说不准,他又不知这边的情况。四万石粮,兴师动众的运过来了,却用不着那么多,擅自做劳民伤财的事,万岁爷兴许会斥责他。万岁爷胸怀宽广即使不斥责,也会认为他做事狂妄自大,又不谨慎。”万岁爷正看重这个儿子呢,要说对他有利的话,皇帝心里才舒服。 皇帝叹了口气,“照这么说,最快最快,也还要半个月。朕还要受半个月的煎熬。”又问,“朕要不要下旨催催费扬古?让他好好想法子,把葛尔丹那个叛贼给引出来。赶快打死收兵回京城,我们过好日子去。” 没等高士奇答话,皇帝自己又说:“还是不催了。他肯定跟朕一样急,说不定比朕还急。” 盼望的时光,特别的缓慢,怀表的“嗒嗒”声像个虚弱的老人,一呼一吸之间,迟缓蹒跚。 晚饭的时候到了,八阿哥端过来了半碗青菜水。 “皇阿玛,太医说,这是清热去火的。您的身体不是您自个的,他是属于大清国,属于这十来万将士们,更是属于千千万万的百姓。” “行,你放下吧。” 皇帝从软塌上坐起来后,问道:“你今天吃东西了吗?” 八阿哥答:“儿臣吃过了。” 腹内空空的皇帝,端起青菜水一口气喝光了。把碗放下之后,伤感道:“等回京城,就办你和老五的婚事。好日子,还是能早过上就早过上。不知道哪天,饭都吃不饱了;不知道哪天,就见不到你了。”又问,“你有看上的姑娘吗?只要是你看上的,家世不够做福晋的,就让她做侧福晋。反正,尽量的合你的心意。” 八阿哥说:“皇阿玛放心,四哥会没事的。” 半天后,皇帝幽幽地说:“我方才做了个梦,梦到他浑身是血。哭着说,对不起我,没能把粮草运来......” “万岁爷,万岁爷......”梁九功闯了进来,“四皇子来了,带着上千车的粮草来了。” 皇帝看了一会儿喜极而泣的梁九功,又看向一脸震惊的八阿哥,弱弱地问道:“老八,我们不是在梦里吧。” 八阿哥一屁股坐了皇帝身边,搂着他大笑道:“皇阿玛,是真的,您不是在做梦。”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很疼是不是?” “那还不赶快让他进来?”皇帝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样。 梁九功急声说:“来人说,估计还要两个时辰。大皇子派他先一步回来,禀告万岁爷。好让万岁爷尽早放心。” 皇帝担心道:“不会是假的吧?” 梁九功笑道:“奴才认识来人,是大皇子身边的一名小将。” 皇帝急声吩咐:“备饭备饭,让灶上备饭,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拿出来,他们这一路,肯定也没吃好,今晚全军上下敞开了大吃一顿。” 八阿哥问:“来人有说四哥带了多少人吗?” 梁九功迟疑道:“四千多人,其中有一千多伤员,奴才已经让医师们准备着了。” 皇帝问:“他出发时带了多少人?” 梁九功说:“听说是一万。来人就在帐外,万岁爷要亲自问他吗?” 年轻小将讲述的简单,皇帝却从简单的几句话里,拼凑出了两场惨烈的厮杀。 沼泽地挡住了前路,其中七千骑兵翻山越岭的绕了过去,准备在沼泽地的这边接应从沼泽地过来的粮车。在山中遭遇了伏击,只有一半人下了山。刚下山还没站稳,再一次遭遇了伏击。 出发时的七千骑兵到了约定的地点,只剩下了一千多,还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皇帝暗叹,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还是不懂战法啊!山中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容易被伏击,好在带的人多。这种情况下,能有一千多人活着,也算不易了。 他问:“既然沼泽地能过,他们为什么还要绕路?” 年轻小将说:“他们预测若是有人抢粮,肯定是埋伏在出沼泽地的两里之内。人和粮一起上岸,万一被突袭,粮即使抢不走,也有被烧掉的危险。就先派了大部分人前去探路。” 皇帝问:“为什么会是那里?” 年轻小将说:“沼泽地四处是淤泥,人马都过不了。对方肯定会等他们过去之后,再动手。” 皇帝急问:“他们怎么过的?” 年轻小将说:“他们出发时人人携带稻草和木板,先铺了一层稻草,稻草上面铺木板。七千骑兵铺了一多半的路之后,又退回去走的山路,剩下的人继续往前铺。” 皇帝连声赞叹:“好主意好主意!”立马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四皇子没受伤吧?” 第141章 愿望。 胤禛和皇帝想象中的样子,有一定的差别。 没受一点伤,衣服还算干净,头发也梳的整齐。除了比在京城时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之外,变化不是很大。 他还带来了一个令皇帝喜出望外的消息:捉住了准葛尔的王后阿奴。 骑兵们死伤的那么严重,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想捉活的,对方大部分是女兵,有人认出了带头的是阿奴,高声喊不要放箭。对方放开了猛打,这方又畏手畏脚,失了优势。 皇帝高声连赞:“好好好,做的好。”立即吩咐了下去:“让大阿哥带五千人押着准葛尔王后,去特勒尔济。” “问葛尔丹还要不要他的女人,责问他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不了,还有什么脸面称王称霸,在朕面前蹦哒。” “告诉他,我们的粮草再撑半年不是问题,想他也算是草原一霸,是不是要做只怕死的小老鼠,准备饿在山里面呢。” “告诉他,若是出来投降,并对绰罗斯氏的列祖列宗发誓永不侵犯其他部落,朕可以放了他的女人,并饶他不死。” 连下了几道旨意后,皇帝才接着方才的话题聊。 问胤禛:“喊话的人之谁?挺头脑嘛。” 胤禛说:“年羹尧。”又说,“这一路也多亏了他。胆子大,又有主意,身手也好。一万人的调配,都是由他安排的。” 皇帝笑道:“你也不错,能信任一个没有出征经验的年轻人,把这些人放心的交给他,何况先前他又跟你有些过结。我可是听说,他差点没冻死到你家门前。一个人最可贵的品质,就是有容人之量;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正视他的长处。”扭头对高士奇说,“先生,你说是吧?” 高士奇接话道:“万岁爷所言极是。能看到一个人能力,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父子俩都夸到了。 ...... 皇帝和胤禛说了一会儿话,便让梁九功领着他去提前准备好的帐子里歇息。同时着人去叫年羹尧。 在皇帝想象中,只身去和周知府谈判,宁死不让寸步;敢和浸染过无数次腥风血雨的女将军硬拼的人,一定是长相凌厉又十分的英气。 年羹尧的模样比皇帝想象中的文弱了一些。但如果把他放到京城中那些公子哥堆里,算得上是英气逼人。 皇帝看到他第一眼,便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或者说,没看到他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比先前最看好的张家二公子,还要更喜欢一些。 年羹尧进皇帐,还未走到帐中央行叩拜礼,皇帝就急声道:“你有伤,免礼了免礼了。”并吩咐梁九功给他看座。 “方才朕还想着,有很多话想问。刚又一想,这一路上你们肯定十分的辛苦,你又受了伤。别的事,都改天再说了。四阿哥一直夸赞你,朕就急着想见见你,亲自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可以先不急着回答,回去好好想想。别跟朕客气,想要什么尽管说。” 最后一句话,皇帝说得无所顾忌,出身官宦之家的人,自小对官场上的事耳濡目染,都是知分寸的,不会提出无礼甚至过分的要求。 问别人想要什么赏赐,类似的话,皇帝说过几十回了。真正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的,也就两三个。皇帝十分肯定的认为,年羹尧肯定不会提要求。 因为,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没人会喜欢爱提条件的人。 首次面见圣颜,谁不想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呢? 年羹尧起身从四方形的木墩上站起,双膝跪下,额头叩地:“草民可否用这次的功劳,为四福晋换一个愿望。” 此时帐子里除了几位阿哥外,还有三名重臣、两名太监和一位嫔妃,大家都盯着年羹尧。同时一个大大的问号盘旋在脑海里。 皇帝是经历过风风雨雨,见过太多意外场面的人。他笑了一声后,问:“四福晋也跟着你们一起来的?” 年羹尧说:“是的。四福晋跟着骑兵走的山路,活捉阿奴是她提醒的草民。没出发之前,她就对草民说,如果有机会一定捉着阿奴,用她来威胁葛尔丹,这样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她执意要随军来此,就是想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好在万岁爷面前讨赏赐。草民现在是四贝子府的家奴,应该为主子的事,尽心尽力,主子们的愿望,就是草民的愿望。” 几位皇子们偷偷的相互递眼神。 皇帝看了一眼高士奇,高士奇轻摇了一下头。 皇帝问:“四福晋的愿意是什么?” 年羹尧答:“草民不知。” 皇帝说:“万一是大逆不道的条件呢?” 年羹尧肯定地说:“一定不会。这一段时间里,草民多少对四福晋也有一些了解。她为人大度,对人宽容。无论做事,还是说话,处处为四皇子着想,为万岁爷着想,为大清国着想。” 急忙又说,“不是草民一个人有如此的看法,随四福晋一同去银川的这些人,人人俱是如此认为。” 皇帝又看了一眼高士奇,高士奇仍是摇头。 皇帝问:“四皇子知道这事吗?” 年羹尧答:“应该不知。” 皇帝又问:“这些话是四福晋让你说的?” 年羹尧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而是说:“四福晋对草民说,她要立一个功劳,让草民帮她。并且叮嘱草民,不要告诉任何人。草民想,四福晋的愿望或许是令万岁爷为难的事,万岁爷轻易不会答应,所以她才拼上性命,想要立功。” “今日草民如实禀告万岁爷,是想让万岁爷知道,四福晋对她的愿望是如何的强烈又迫切,万岁爷若不是那么为难,草民恳求万岁爷帮帮她。” “草民知道,草民此时的言行失当。但身为奴才,想为主子的事尽一份绵薄力。” 帐子里的人,都退下去之后。 皇帝问高士奇:“四福晋的愿望会是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缺。她若是个侧福晋,朕会想,她兴许是想做福晋。她现在本就是福晋,老四对她又挺看重。” 高士奇说:“万岁爷还是不要问的好,也不要给她机会说出来。她提出的条件,万岁爷一定会非常为难。” 话刚落,梁九功在外面唱报:“四福晋求见万岁爷。” 皇帝和高士奇对视了一眼后,说:“朕乏了,准备歇息。让她明日再来吧。” 外面响起了窃窃低语的声音,不一会儿梁九功进来了,低声说:“四福晋说,她今夜在帐子外面等。等万岁爷什么时候有空了,好第一时间召见她。” 高士奇说:“万岁爷不能见她,让四皇子把她带走。” 皇帝想了一会儿说:“让她进来吧。”有什么为难的?难不成是想进宫做娘娘?还是想做太子妃?除了这两样儿。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令他为难。 …… 八阿哥胤禩从皇帐中出去之后,就去了胤禛的帐子。帐中没人,帐外立着两名侍卫。 “四爷去了西边的大沙河。” “他去干什么?” “洗漱。” “你们不能帮他把水抬过来吗?一路奔波的,洗个澡还要跑那么远。白天里是热,可是这个时候河水还是很凉。下次他再去河里洗,你们提醒着一些。” 侍卫连声应是。 八阿哥想去河边找胤禛,又想到他万一是为了见什么人,或是办什么事。自己过去撞见了不妥,就在站在帐外等。 大约等了有一刻多钟的样子,胤禛擦着头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圆脸的陌生男子。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对八阿哥说:“他叫刘能,以后跟着我。”又对刘能说,“这是八爷,你认识一下,以后常见面的。” 待刘能见了礼之后,胤禛说:“这里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刘能走后,胤禛问:“八弟找我有事?” 胤禛的性子与八阿哥的热情温和相比,甚是冷清,平日里跟几位阿哥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私下里不怎么来往。 此次出征,八阿哥在御前随侍,日日跟着皇帝。这个时候,他更不想和八阿哥多说话,免得被人误会,他想打探什么。 何况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从大阿哥口中得知了黄河决堤之事,索额图已经被罢了官,让人日夜看守着,什么人都不许见。 常在关押他的帐子周围听到喊声,大吵着要见万岁爷。 听大阿哥的意思,这件事其中有内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八阿哥看出来胤禛此时不大想和他说话,他仍厚着脸皮说:“多日不见四哥,甚是想念,进你的帐子讨杯茶喝。借机跟四哥叙叙话。” 胤禛说:“你四嫂在里面,她有伤在身。你进去,她定是要起身招呼你。没带丫头,她要亲自煮水泡茶。”又说,“她伤在胳膊上。” 八阿哥说:“弟弟刚看到四嫂进了皇帐。” 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她去干什么?八弟知道吗?” 八阿哥说:“我们进去细说。” 第142章 擦肩而过。 “四哥,四嫂的愿望是什么?” 八阿哥对胤禛说了皇帐中发生的事之后,问道。 胤禛沉默了片刻后,艰难地说:“不知。” 不知道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若是以前,根本不用猜。她想跟他在一起吃饭,想跟他下棋,想跟他出城去玩,想让他陪她一起回国公府......她诸多的想,都是跟他有关系的。 现在这些垂手可得的东西,她好像不在乎了。 危险的时候,没想着跟他在一起。 受伤了,也不在他面前说疼。 以前削苹果小刀碰着了食指,刚出了一点点的血,就大吵大叫说不得了了,要死了。非让他陪着她,让他说安慰她的话。他说了几句,她不满意。教他怎么说。 让他说:不会死的,真要死了,我陪你一起。上天入地,都陪你。 “四哥要不要过去看看?”八阿哥看着他略带伤感的神情问。 胤禛淡淡地说:“不了,做什么事是她的自由。我管她的太多,她又该不高兴了。” 已过子时,清冷的弯月,高悬在深沉的夜幕上。 八阿哥又回到皇帐前,低声问梁九功:“皇阿玛歇下了吗?” 梁九功轻摇了一下头。 八阿哥又问:“谁在里面?” 八阿哥此前从不向他打探万岁爷的事,梁九功犹豫了一下,回答了:“万岁爷和四福晋。”低声叹气,“方才听到四福晋在哭,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迟疑了一下,问:“要不要奴才去知会四皇子一声?” 八阿哥说:“不用。我去高先生那里,等四嫂出来,你去叫我一声,我找皇阿玛有点事。” 八阿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高士奇聊着他不感兴趣的话题。终于拿定主意,准备问问高士奇,苏樱所求会是什么事时,一个叫刘春的小太监过来找他。 “万岁爷刚下旨让四爷和四福晋和离。大总管现在去四爷帐子里宣旨了,他让奴才来悄悄告诉八爷一声。”刘春小声说。 八阿哥一听此话,快步朝皇帐跑。 皇帐里熄了灯。 门外值守的小太监说:“万岁爷歇下了。” 八阿哥朝胤禛的帐子方向走了四五步后,又转回来,奔向高士奇的帐子。 “怎样才能让皇阿玛收回旨意?” 八阿哥这没头没尾的一问,高士奇却知道他所指何事,回答他:“收不回来。万岁爷只要一听,这事就改变不了了。” “为什么?” “万岁爷不想同意的事,用天大的功劳也换不到。四福晋要说的愿望,肯定是万岁爷想帮她实现,又碍于某种原因,有些为难。四福晋用功劳当借口,好让万岁爷没那么为难。而且肯定不是好事。” 八阿哥呆怔了片刻后,说:“她求的是跟四哥和离。”接着又急声问:“这样的愿望皇阿玛也想帮她实现吗?” 高士奇:“......” 半天后,说:“看来是她的说词,打动了万岁爷。这事八阿哥不要掺合,万岁爷这么快下旨,是下定了决心。” 八阿哥的话里带了愤怒:“费大人此时在战场上拼命呢,这边皇帝下旨让人家的女儿和离。我们是知道这是四嫂求的;不知内情的人,都会说皇家休了她。这世上,会有几个人知道内情?甚至宫里的娘娘们,都不会知道。到时候流言蜚语满天飞,让四嫂回京之后,怎么生活?” 高士奇再次平静地说:“万岁爷此时下旨,就是向大家表明他态度的坚决,所以任何人讲情都是没用的,净惹他心烦。” ...... 梁九功去宣旨的时候,胤禛正在煮茶。苏樱喜欢带甜味的东西,他特意去御厨那里讨了几块冰糖。此时听着壶里“咕嘟咕嘟”的水声,思考着待会儿苏樱回来后,怎么跟她谈。 不能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认真的问问她,她究竟想怎么样? 梁九功进来没等胤禛跪下,直接抖开明黄的圣旨念:“皇帝诏曰,四皇子爱新觉罗氏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苏樱性情不合、感情不睦,特赐二人和离。钦此。” 这是梁九功宣读过的一百六十三道圣旨中最简单,最莫名其妙的旨意。 “四爷收好。”梁九功把圣旨放在胤禛手里,“万岁爷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您明天再说。没别的事,奴才就退下了。” 说完,赶快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出帐子,看到苏樱在门口站着,淡淡的月色下,显得特别的单薄孤寂。梁九功脚步稍顿了一下,又急步走了。 苏樱撩帘进去,看到胤禛站在帐子中央,正拿着圣旨低头看。 她在门内站了片刻,又往前走了两步,才说话:“我来搬东西,刚让人在敏嫔母旁边支了顶帐子。” 胤禛这才抬头看她,同时想把手里的东西往火炉里扔,胳膊举起后,又改变了方向,扔在了放茶具的小桌几上。 “我不是说了,等回京后,就去内务府撤玉牒嘛。你怎么不相信我。” 苏樱抿了抿嘴角,没应话。 胤禛朝她走过来,双手捏着她的脸蛋揉捏了两下后,声音暗哑道:“就是瘦了。” 苏樱说:“我来搬东西。” “不急,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胤禛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桌几前,“坐下喝杯茶再走,我煮了半天,不要浪费了我的心意。” 苏樱站着没动:“我累了,想早些回去睡。” 胤禛一直强忍着的怒气,听到“回去”这两个字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了。他恶狠狠地盯了苏樱一会儿,搂着她肩膀的手,摸上了她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的收紧。 看她渐渐涨红了脸,任她双手死命的在他手臂上乱抓,依旧不想放手。 直到看见她左眼角滑下了一滴眼。 那滴眼泪像是颗滚烫的琉璃珠在他心间“滋滋“的滑动,烫得心脏收缩着颤抖。 他松了手,阴冷地说:“你也知道难过?” 苏樱弯着腰大声咳,咳的两眼都冒出了泪花。 等到呼吸终于恢复正常,她看着胤禛说:“不要自以为你对我有多好,我却不知感恩背叛了你。” “在我心里,你从来没对我好过。你给予我的,都是我不需要的。” “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对我那么好,你一直都是对你自己好。” “你现在生气,是因为你知道,在这个世上,再没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 “你不甘心失去一个对你好的人而已。” “你强留着我,也没有意义。” “我心里早就没有你了。你是怒是怨,我都不关心,从今日起也跟我没了关系。” “何不大度一些,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的放我走,祝福我以后生活幸福。也算是,对我这么多年满心满意想着你的报答。” …… 天未亮,营地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四阿哥和四福晋和离了。有了粮食,清晨有早饭,几个阿哥却不约而同的晚起。 他们不知道见到苏樱该称呼什么,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胤禛。不管他心里是否真会为和离之事难过,身为品德高尚的兄弟,安慰的话还是要说的。 四福晋曾被贼人掳走两次这件事,此时众阿哥们都已经从不同的消息渠道里知晓。 年羹尧半上午的时候才得知和离之事。在此之前,他见过苏樱一面。苏樱很平常的笑着跟他打招呼,还问他有没有换药。 这让他从刘能那里听说后,一点没相信。 刘能说:“四爷病了,躺着没起床。我去帐里收拾,看到了圣旨。而且福晋昨晚没在四爷帐里,她的东西都不在了。” 年羹尧找到苏樱,还没开口问。苏樱冲他灿烂地笑道:“谢谢你帮我求请,回京以后我会搬到朱家庄住,欢迎你去玩儿。” 能感受到她掩饰不住的喜悦。 年羹尧想问她,为什么要骗他呢?开口时换成了:“四爷病了。” 苏樱笑道:“有太医呢。”顿了一下,又说:“我早上问了太医,太医说是普通的寒症,可能是昨晚在河里洗澡凉着了。你们要引以为戒,可不要下河了。” 年羹尧折回去的路上,回忆苏樱对他说的话。好像也没有骗他,是他误解了。又气愤地想,是她误导了他,所以他才会误解。 阿哥们一一去探望胤禛,都被刘能挡了回去。 “太医说,四爷是长时间劳累,体质差,一着凉就病来如山倒。特意叮嘱四爷让他好好休息两日。” 阿哥们逐渐发现他一早上的担心,都是白担心了。 到了皇帝的帐内,看到苏樱正在跟皇帝谈笑风生。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自然。 皇帝笑道:“老四和老四媳妇和离了,你们都知道了吧。”转话又说,“不能叫老四媳妇了,你们以后也不能再叫四嫂或是四弟妹。比她大的直接称呼她的名字,比她小的,叫姐。” 八阿哥急忙应话:“都比小樱大。” 皇帝指着他说:“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明明比小樱小了五天。” 八阿哥哭丧着脸,不甘心地说:“好吧。“ 三日后,胤禛的病好了。开始在营地或是皇帐里看到他,有人发现了一次他跟苏樱碰面的情形。 苏樱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点了一下头,然后擦肩而过。 第143章 纠缠。 皇帝一直等着胤禛来找自己问,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旨意,下旨意之前为什么不问一下他的意愿。 等了三天,胤禛终于来了。 请安之后,就跟皇帝讲他筹粮以及宁夏的情况。 皇帝无奈地说:“我对周必昌是不满意的。可那地方不好派官员,有人一听说是去宁夏,就找各种理由推辞,甚至是干脆辞官。有想办实事的,在那里自身都难保。我是想着,不管人怎样,只要他不明着干坏事,能活着就行。等剿了葛尔丹之后,再好好整治。这次周必昌如此尽心,出乎我的意料。” 胤禛说:“他的两个儿子现在在京城。” 皇帝:“......” 胤禛:“周必昌做事还是可以的,只是心思不在正道上。儿臣跟他说,儿臣与高士奇的关系极好,可以让他的两个儿子拜在高士奇门下。为此,他还送了儿臣三万两银子。” 皇帝:“......” 犹豫了一番,还是应了:“行,我跟高先生说一声。银子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胤禛说:“这次多亏了陕甘总督席尔达,调了精兵,又调了两万石的粮食。儿臣答应他,三个月内把粮食还上。” 皇帝很意外:“他那里日常最多储备一两千石的粮食,哪里来这么多?” 胤禛说:“练兵的空闲里,他带兵开恳了荒地。这两万石也几乎是那里全部的储备了,他说他的人最多能饿到八月底,超过八月,就去让儿臣去一个个的收尸。” 皇帝笑道:“席尔达倒是个不错的。” 胤禛又说:“年羹尧一直想走科考的路子当官。” 皇帝觉得胤禛表现得太过平静,除了连睡了三天之外,一切正常。对他有些不放心,交待八阿哥没事多找他说说话,宽慰宽慰他。 八阿哥回话:“四哥不想听儿臣说话,也不跟儿臣说话。说是想静静。” 皇帝只得亲自出马,每日上下午各一次,找理由让人把胤禛叫到皇帐里,跟他闲聊几句。 这种行为,落在众人眼里变成了,皇帝看重四皇子,什么事都找他商量。 胤禛离开京城去宁夏时,某人在心里为他惋惜,可惜了,错过征葛尔丹的大好立功机会。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大军回朝后,随军阿哥们封爵,身为排行老四的人,却无封的尴尬情景。 结果恰恰相反。 中路军一仗没打,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叛敌的旗帜;这个被流放半年的人,却莫名其妙地立了大功。 郁结啊郁结,郁结得一夜一夜的睡不好觉。 第五天,皇帝才终于提起了佟科多。不是把他忘了,是不想提他。西路军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皇帝仍是很心急,不想听不爱听的。 胤禛说:“佟大人骑的马惊了,摔断了腿。”又说,“是在接到皇阿玛的运粮旨意之前。” 皇帝还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胤禛想抢功,强行把他留下了。 原来是意外。 皇帝说:“我不问,你也不提。” 胤禛说:“儿臣讨厌他,想起他就烦,不想提他。” 皇帝笑道:“他算起来还是你舅舅,什么大不了的事嘛。佟家在朝堂上影响的范围广,还是不要跟他闹的太僵。” “都是一些小过结,不值得一提。”胤禛一本正经地说:“他阿玛是佟半朝又如何,我的阿玛还是皇帝呢。” 皇帝越来越喜欢胤禛,认为自己在胤禛眼里,不但是皇帝,还是父亲。这个儿子什么话都跟他说,好的坏的都说,对他自己不利的事,也说。 以前只有老八是这样。 相比之下,老四更合他的心意。老八是四处讨好;老四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想着在朝堂上寻找靠山。就连乌拉那拉,佟佳氏都不屑一顾。 这才像是他的儿子嘛。 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想他这个儿子,心里就会舒服许多。 第七日的午后,西路军快马送消息过来,说葛尔丹自杀了,他女儿阿齐带着他的人头,出山受降,表示愿意归顺大清,为表诚意,愿以身为质,跟随大清皇帝去京城。 皇帝问:“王后呢?”没等来人答话,又急声说:“把阿奴和阿齐都放了,让她们带着剩下的骑兵回准葛尔。” 来人说:“王后听说葛尔丹自杀,也自杀了。” 这个时候,苏樱正在敏嫔的帐子里,学跳舞。敏嫔今年二十四岁,宫女出身,因为舞跳的好入了皇帝的眼,生下了十三阿哥胤祥后,封了嫔。此次皇帝出征,后宫娘娘们只带了她一人。 苏樱累得瘫坐在地上,敏嫔拿了截树枝,敲打着手心说:“再不起来,敲你头了啊。” 苏樱拖着哭腔说:“我最近闲着没事,随便找点事做。等回到京城,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这个闲趣。” 敏嫔上前去拖她的胳膊,“做一天和尚,也得撞一天的钟。学一天,就得像一天的样儿。你既然拜了我为师,回京之前,怎么着也得学会一支像样的舞。” 这时有宫女进禀报:“四皇子在外面找苏姑娘。” 这声苏姑娘,让苏樱心里酥酥麻麻,又酥又甜。 多么美妙的称呼啊! 终于做回了无主的姑娘。花团锦簇,自由自在的前程,在前面等着她。 比大梦初醒时,更开心。 只是四皇子这个称呼有些不和谐,刺耳的很。 苏樱仍报着一丝幻想,是自己听错了,从地上爬起来问:“谁找我?” “四皇子。” “你问问他是什么事,要是不急,我改时间去找他。”面对不想见的人,拖一天是一天。 敏嫔用树枝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笑道:“你这不是为难小姑娘嘛。” 苏樱皱着小脸撒娇:“我也是小姑娘,我比她还小两岁。” “看来和离对你来说,真是好事!性子都变可爱了。以前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敏嫔又敲了她一下,“快去快去。” 想到胤禛找她准是没好事。苏樱哼哼了两声,拢了一下散贴在额前的头发,不情愿地出去了。 胤禛傻傻的站地粉色的大帐前,盼着要等的人赶快出来。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他站在国公府外,傻傻等着一个人。 不同的是,那时候心里是满满的喜悦与期待;这时候,却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与慌恐。 等等等,终于把那个姑娘等出来了。 乌溜溜的眸子,温漉漉的鼻尖。 可爱的紧。 想亲亲,想抱抱。 但只能站着不动,温柔地说:“我来帮你收拾东西,皇阿玛刚刚下令,明早班师回京。” 看来缓过来劲了,有心情来纠缠自己了。苏樱咬了咬嘴唇,冲了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后,背起手说:“我胳膊已经好了,自己能收拾。” “进来,我跟你说句话。” 胤禛说完就朝旁边的帐子走,门口立了两名宫中的侍卫,眼睁睁的看着他撩帘进去。苏樱跟他们交待过,没有她的准许,谁都不许进。 此时好像没准许。 可这是四皇子啊! 虽然偶尔听到敏娘娘那里的人称呼苏姑娘,但他们都未往和离的事上想。 苏樱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又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儿,才进去。 “大军的速度慢,路上还会经常停下来召见沿途官员,我跟皇阿玛说了,先行一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胤禛立即又说:“照着他们来时的速度,两个月还不一定能到京城,我们只需要二十来天。” 苏樱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回去也没事,看看路上的风景挺好。”冲他咧嘴一笑,十分客气地说:“谢四爷关心。” 胤禛环顾了一圈帐内的摆设,“听说你的庄子建的差不多了,你不急着赶回去看看?” 苏樱笑呵呵道:“它们又不会跑掉。” 胤禛看到桌几上放着一面棱花形的铜镜,走过去,拿起来照了照。 好像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皱了皱眉。把铜镜放回原处后,对门口的苏樱,招了招手,“过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第144章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苏樱迟迟疑疑的样子,仿佛前面是刀山火海似的迈不动腿。胤禛等的心急,朝她大走了几步,伸手挽住了她的肩膀。 手掌抹了两下她额头上的汗水,又凑到她脸颊和耳边闻了闻,才说话:“你这是干什么了?热气腾腾的,整个人都热馊了。” 如果用一样东西来形容一个人,胤禛会毫不犹豫地说苏樱一枚软白的包子,看到就想捏捏,想咬,想吃。 即使她现在变黑了,脸蛋上也没了先前那么多肉。 她在他心里仍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包子。只是外表变了样,馅还是原来的馅。鲜美多汁,想嘬嘬。 此时胤禛却想了河里的草虾。都被他抓在手心里了,还不甘心的乱蹦乱跳乱踢腾。 苏樱挣扎了半天,仍未离开他的半步。 气愤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能这样。”浓密微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地颤动着。又像是一只被捏着翅膀的蝴蝶。 胤禛用拇指抹了两三下,她因生气变得潮红的眼稍,缓慢地说:“我说了,我的东西,只要我没开口说不要,就还是我的。”顿了一下,语气坚定地说,“我不要的东西,烧成了灰,也还属于我。埋也得埋到我的院子里。” 苏樱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这是非礼,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喊啊。”胤禛扬了扬嘴角。 “来……”胤禛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还真喊。 看来不跟她来硬的不行。 俯身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以后没我的准许,你可是进不了府门。府里的东西,没我的准许你一样也带不走。包括你那个叫巧慧的丫头。” 低笑道:“你要不要向皇阿玛再请一次旨?嗯?我猜,这次皇阿玛肯定不会不征询我的意见,就让人入府搬东西。肯定是要找我商量。我要是宁死不松口,他也拿我没办法。” 又笑问:“还有我那三十万,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我?出多少的利息?” 苏樱看着近在咫尺的非似非笑的脸,想给他挠个稀巴烂。赶快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气,不能气。他就是来惹自己生气的。一气正中他的心思,别的不说,巧慧还在他手里。 待胤禛松开手后,她好奇似地连问:“什么三十万?你借给我过三十万吗?你哪儿来的三十万?” 胤禛捏着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问:“你建庄子的钱哪儿来的?” 苏樱认真地说:“我的嫁妆钱!” 胤禛:“......” 苏樱笑呵呵道:“你看,我要是不承认,你也没办法。你以后好好跟我说话,否则我真不还钱了。” 胤禛的拇指向上移了一些,在她红润下唇上来回揉搓了几个来回,轻笑道:“三十万我不要了,看最后谁会求谁。到时候,可别哭着跟我道歉。” 死无赖啊!苏樱急忙说:“你这样纠缠我有意思么?是天下没女子了,还是这天下再没女子爱慕你了?我最讨厌你这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好男儿应该去忙着心怀天下,建功立业。老在一个女子身上浪费时间,算什么事。” 胤禛想嘬嘬红润的小嘴,又怕她张口咬他。嘴唇印在她额头上,含糊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不许跟男子来往,否则我活埋了他。” 当晚胤禛便离开了漠北,带着苏樱去银川时带的那些人。 离京的时候,包括年羹尧在内是二十七人,回去是二十四人,其中有三人受了伤,随着皇帝的大军,坐马车走。 胤禛尚未到京城,他和苏樱和离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悄悄流传了。从京城的第一个人知晓,到大部分人知道,仅用了短短的一天时间。 有人暗喜有人大怒有人等着看热闹。 九公主静宪从德妃那里知道后,足足骂了胤禛半个时辰,还觉得不解气。去跟佟安颜见面时,仍气鼓鼓的。 佟安颜问她怎么了? 静宪说:“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没良心的四哥,嫌弃我的好四嫂了,把我四嫂休了......”话没说完,便大哭起来。 这时候佟安颜已经知道了静宪的身份,但他假装不知道。 同她商量:“你家的家风不好!我家的家风也不行。等我们成了亲,不跟他们来往,免得你受气。” 静宪惊得停住了哭声:“你说什么?成亲?” 佟安颜叹了口气,照着佟国维给他交待的话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佟家的长孙,你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家人肯定不会让你进门。”眼睛一亮说:“我们私奔吧,我带你去江南。” 四贝子府里有两个人特别高兴,一个是李氏,一个是纳兰语嫣。 消息是纳兰府里的人传过来的,纳兰语嫣听后,立马去找李氏:“恭喜侧福晋马上荣升嫡福晋。”看着李氏呆愣的表情,浅笑道:“四爷和四福晋和离了,府里没了嫡福晋,侧福晋不是要扶正了吗?” 李氏去三阿哥府上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回来对纳兰语嫣哀叹:“四爷真是个薄情的人啊!我吧,是身不由已,宫里指过来的。你说你一个名门大家的才女,干嘛苦苦的在这里熬。爷可是说了,你一辈子都是侍妾。” 李氏哀怨了半天,见纳兰语嫣仍是没什么反应,只好直接说了:“你要是想走,我现在做主放你走。” 纳兰语嫣冷声说:“妾即使走,也要等爷回来,讨点遣散费再走。怎么说,也是入过他的府。以后可是嫁不了好人家了,有金银傍身才安心。” “爷抠门的很,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就没赏过值钱的物件。”李氏又叹了一口气,“在一起时,也不觉得。一想到你要走,我就特别愧疚,这半年来,我确实对你有些苛刻。” 李氏不断的搓磨纳兰语嫣,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把她逼走的。那时候只是有这种想法,但不是很迫切,毕竟争的宠妾的身份。现在不一样,福晋之位空出来了。 纳兰语嫣不接李氏的话。 李氏咬咬牙,道:“我把我这些年存的体己都给你,也算是我对你的弥补。” 纳兰语嫣眨了几下眼,两行清泪流下,哽咽道:“谁说女子薄情,这世间最坏的女子也要比最好的男子强上百倍。” 七月二十一日夜,胤禛他们一行到达了京城,用皇子令叫开了城门。漠北到京城三千多里路,每到一个驿站换马,用了十一日。 一入府,便惊动了府里的所有人。 当听到苏培盛说,纳兰语嫣走了。胤禛问:“我不是让你把她交给侧福晋了吗?” 这时候李氏正好赶来,看到胤禛喜极而泣:“纳兰姑娘说她后悔了,跪求妾放她走。一个心里已经没有爷的人,留她何用,免得碍爷的眼。” 胤禛慢声道:“一个妾室都容不下,怎么做侧福晋。把李氏贬为侍妾,现在就让她搬出西暖阁,明日我去内务府撤玉牒。” 李氏张嘴要哭。 胤禛指着她说:“敢让我听到哭丧的声音,立马扔出府。” 次日早朝的时候,胤禛入了宫。 皇帝不在,早朝依旧。由监国的太子主持。 烦躁不安的太子,进入太和殿,在黑压压的人头里,一眼便看见了胤禛。 惊喜道:“老四,你回来了?”没等胤禛应话,就对众臣说:“今日散了吧,谁有事,去毓庆宫单独找本宫谈。本宫要先问询皇阿玛那边的情况。” 凌普已经定了罪,秋后处斩,亲属给披甲人为奴。索额图被关押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太子觉得,众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变得不再恭敬。对他有轻视的,也有同情可怜。 朝中的两大依仗,都倒了,他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危在旦夕。 “老四,你跟我说实话,皇阿玛是不是想废掉我这个太子?” 太子拉着胤禛急急的回到毓庆宫,关起门来说话。 第145章 回京。 胤禛看到此时太子焦虑无措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先前曾对他有过的怨气,瞬间消散。真心实意的想帮他。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臣弟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是要告诉二哥,皇阿玛没有此心,但那些有狼子野心人,都在琢磨这事。整日在皇阿玛面前,明里暗里的说太子坏话……” 太子没等他说完,便暴跳起来。 “本宫就知道他们会如此。现在就连张英和陈廷敬这两个老不死的汉臣,也对本宫有意见,盼着本宫被废。” “还有老三,皇阿玛留他一起监国,他处处与本宫作对。只要是本宫说的事,他就没有不反对的,还咬文嚼字的找几个理由反对。” 胤禛心中五味杂陈,十几天前,自己也是这么着急。 只不过是急的事不一样罢了。 给太子说话的时候,同时说给自己听:“二哥你一定要稳住。人一急,就容易出错。他们都等着你出错呢。只要皇阿玛没发话,你就还是大清国的尊贵太子。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他们都得听你的。” 又安慰他,“情况也没有二哥想象中的那么坏,如果不是二哥瞒下黄河决堤之事,皇阿玛说不定早就班师回朝了,哪里能剿得了葛尔丹。” 太子急声道:“还是四弟是个明白人,这事说起来,还多亏了你......”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臣弟急着赶快回来,是想告诉二哥,亡羊补牢时未晚。二哥要在皇阿玛他们回来之前,做些让老百姓称赞的好事,他们想废掉太子,也得考虑考虑民声民愿。” 太子并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是索额图一直管着他,让他产生了逆反心理,只要是索额图说的话,他就想反对。 此时胤禛如是说,太子很激动:“四弟,你说。我全听你的。我算是知道了,这朝上朝下,就你能靠得住,不坑我。” 太阳刚露头的时候,太子连发了五道太子令: 一、把京城高价收的粮食,北运给陕甘总督。 二、原本江南筹来的军粮,用来赈灾,由四阿哥胤禛和户部有关人员主持此事。 三、让于成龙带工部的人去考察黄河,制定修河方案。 四、组织各地的医师郎中奔赴灾区,以防疫患。 五、大小官员诫酒诫肉一个月,捐钱给灾区。 太子令出皇宫的时候,胤禛正站在纳兰府上,讨要纳兰语嫣。 “入了我的府,就是我的人,有太子为证。我的侍妾今日不回府,我就去顺天府状告叶赫那拉氏仗着家大势大,扣着我的侍妾不给。” 纳兰夫人哭得泪水涟涟的,各种求情道歉,就差双膝跪地了。 胤禛置若罔闻。 “我出了你家,就去顺天府。” 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顺天府门口时,纳兰语嫣追上来,咬牙切齿道:“我回府。” 太阳落山,红烛高悬。 “不是非我不嫁吗?还没同房呢,就变心了?”胤禛走进来问。 纳兰语嫣冷声道:“我原以为四爷是个有情义的,值我去爱慕。李侧福晋的话,让我明白了,四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乌拉那拉氏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终身,托咐给一个薄情寡恩之人。” “女人是用来睡觉的,你们有什么想法,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就是随口一问。”胤禛脱着衣服说:“就你这些小心思,跟女人斗还行,少在我面前耍。当心惹我不高兴,让李氏和你的位置再换过来。” 眼看着他脱得只剩下中衣,纳兰语嫣急声道:“等等,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胤禛解着中衣的扣子说:“放在以前,我哪天心情好了,兴许会放你走。可我现在没有福晋,连个侧福晋都没了。我已经拟了表,明日就交太子,让你入玉牒做侧福晋。” 要是跟他同了房,她和那个人这辈子就再没可能了。刚入府的时候,纳兰语嫣觉得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一辈子又不长,忍忍就过去了。 这漫长的半年,让她深切地体味到,一辈子太长太长,无穷无尽的长。这半年,好像就是一辈子似的。 而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坏得多。她没有信心,能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想到以后暗无天日的生活,纳兰语嫣觉得,这还不如让她现在就去死的好。 “明日我要是死在你府里。四爷刚没了一个福晋,又死了一个侧福晋。四爷猜猜看,大家会怎么议论?” 胤禛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怜。 曾经想用眼前这个人,让他的福晋看看有人爱慕着自己呢,结果别人宁死都不肯跟他。 胤禛拿起刚刚脱下的衣服,又快速地穿上。 “敢死在这府里,我让人脱了你的衣服,扔到大街上。”停顿了一下,又说,“先在这里呆着吧,等我福晋回来,就放你走。” 纳兰语嫣惊喜道:“真的?” “让我发现你作妖一次,说一句对我不利的话。下次换其他男人来。”转话又说,“你要是继续犯傻,还有着以前的心思,我把你卖到楼里。” 胤禛大步离开了西暖阁。 去向太子辞行。 “二哥放心,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力保二哥。” 太子泪眼花花:“我们兄弟齐心,一定可以斗得过那些魑魅魍魉。” 有了这个当红的皇子给他吃的定心丸,太子逐渐恢复理智,按着胤禛给叮嘱他的事,一一开始实施。 九月二日,出征七个多月的皇帝回京。 京城里锣鼓喧天,街两边站满了观望的人。金衣金甲的皇帝骑马入城,威风凛凛。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清国万岁,皇帝万万岁,太子千千岁。”街两边的老百姓跟着喊。响亮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然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我们的皇帝英明神武,万民敬仰;我们的储君勤政为民,爱民如子。我们大清国的盛势就要来咯。” 众人寻声望去,二楼上站着一个威武的中年男子,很多人都认出来了,经常在街头耍把戏的张老三。 有人哈哈笑:“张老三,你可真会说话,把咱们老百姓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后面的马车里,和敏嫔坐在一起的苏樱,暗叹:太子用心了,竟然想到了这一招。 前世里,皇帝回京后,弹劾太子的奏呈不断。三个月后,太子被废。紧接着,索额图饿死在狱中。 那些盼着皇帝回京,准备弹劾太子的人,看到这场景,估计得再掂量掂量要不要现在弹劾。对皇帝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皇帝最在意老百姓的想法。 第146章 耐人寻味的封赏。 苏樱正琢磨太子的事,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主子,主子,你在车吗?” 隔着窗缝看了一会儿,在人群里看到蹦跳着挥手的巧慧,旁边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苏樱心头一热。 “娘娘,我到前面转弯处下车。” “你先回四贝子府,还是你额娘那里?” 这个问题,敏嫔一直憋在心里。看到苏樱一路上都兴高采烈的,不忍心让她面对现实。 “庄子上的人,来接我了。”苏樱笑意妍妍,“出京城三十里,官道旁边有个德水镇,朱家庄在德水镇的东南。以后我就住在那里,娘娘有机会的话,过去玩。” 这样挺好,敏嫔松了口气,“什么事都是一阵子,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就淡了。你该来城里,还来城里玩儿。” 苏樱知道敏嫔担心的是什么,也知道在敏嫔心里,并不是如她说的那么轻松。 一个女子被贼人掳走两次,接着便和离了。 对于将要承受的流言蜚语,苏樱一点都不在意。规规矩矩了几十年,重活一世,每一天都是多赚的。 她要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 “除了皇辇,那辆马车最好,主子肯定在那里面。”巧慧说着话,挤着看热闹的人群,快步去追。 你主子已经不是福晋了,不会跟着皇家的车队,估计还在后面。而且那辆车明显是嫔妃坐的。马蓉心里这样想。 但她不想打击巧慧。 与张廷璐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往那边挤,准备等巧慧失望时,安慰她。 张廷璐低声对旁边的戴铎说:“太子怎么突然醒悟了?没了索额图,还以为他会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日。看这样子,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 戴铎看着后面的车队说:“一两件事改变不了大局。” 张廷璐把头又朝戴铎的方向伸了伸:“他要是一直这样清醒呢?真说不准。其他皇子们是优秀,但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没有现成的后备人选,万岁爷的心思,不一定动的这么快。” 转话又说,“以后,你算是四爷的人,还是四,还是苏姑娘的人呢?” 戴铎语气平淡地道:“我是通县县令。” 张廷璐对他这个回答,十分不满,“啧啧”了两声。 戴铎反问他:“你呢?” 张廷璐笑呵呵道:“马大娘在哪儿,我在哪儿。” 二人各怀心事的窃窃私语,听见马蓉特有的大嗓门:“三公子,戴大人,接到苏姑娘子,我们走了。” …… 皇帝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从未有哪一日,有今日这般的风光。 极是高兴。 进入乾清宫,就问京中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张英答:“太子殿下号召众人为灾区捐助,太子妃每日到朝阳门登记捐助人名单,一一道谢。” “捐资折合五十两银子以上者,将会收到太子亲笔写的感谢信;捐资折合五百两银子以上者,由太子亲笔写表,供奉白塔寺内。捐资折合五千两银子以上者,刻碑记录,置于白塔寺内,供世人永记。” “所捐物资,由专人负责,运往灾区。如有不放心者,可随车去往灾区。” 张廷敬补充道:“在捐助地点扯了布幅,上面写着官民一心,共度难关,帮助同胞重建家园。” 皇帝看了一眼,垂首立在旁边的太子,话里带着喜悦:“这件事做的不错嘛。” …… 出城的马车里。 马蓉说:“我们落樱庄园捐了一万两,全京城第一。对了,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朱家庄改名为落樱庄园了,庄子外面那边空地,全栽成了樱树,等明天春天,就能看到漫天漫地的花海。到那时候,我们就在附近摆摊卖小吃食,又能赚一笔。” 苏樱又一次惊呼道:“哇,这么好的主意,肯定是你想出来的吧。”连声赞叹,“不错,不错。尤其是捐钱的事,进白塔寺的人,都能看到。落樱庄园,以后人人皆知。我们的铺子,院子能卖上好价钱。” 马蓉拉开车窗,对着外面大声说:“我就说福晋会同意,你们这两个怕担责任的,还说福晋怪罪下来,让我一个人扛。” 马蓉看到张廷璐不住的朝她挤眼睛,半天才明白,称呼错了。关上窗子,对苏樱嘿嘿笑道:“叫福晋叫顺口了。苏姑娘,苏姑娘,以后再不会错了。” 坐旁边的巧慧泪汪汪的。 苏樱笑道:“没关系。” 马蓉拍了拍巧慧肩膀,“别哭了,看你主子多开心。她现在自由了,可以重新选择夫君,我们应该为她高兴。” 苏樱看着马蓉说:“你也觉得这不是坏事是吧?我还担心,你嫌我名声不好,不愿意跟我了。” 马蓉急忙道:“怎么会,你这只粗大腿,我以后要死死的抱着,谁也拖不走我。 翌日。 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张英,称病辞官。 吏部尚书张廷敬,称病辞官。 皇帝再三挽留,两位大臣泣不成声,说辜负了万岁爷的厚爱,无颜再面对万岁爷。 两日后,大封赏。 出征人员,从上到下,统统有赏。按照功劳大小,加官进爵。可以称得上是,二十年以来,最大的盛事。 封大阿哥胤禔为直郡王;三阿哥胤祉为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为雍郡王;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封贝勒。 最令众人意外的一个封赏是,原陕甘总督席尔达,得到了皇帝重点褒奖,并提升为兵部尚书。 众人唏嘘不已。 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能想到,此次征葛尔丹,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战场都没上。坐在自己的军营里,天大的功劳就砸在了头上。 暗地里议论更多的则是三位郡王的封号。 大阿哥的直,三阿哥的诚,字面意思就能理解。直率和诚实,是皇帝对他们的评价。四阿哥的雍,就令人寻味了。雍,和谐的意思。 对一个皇子的评价是和谐,是什么意思? 有人说:“四皇子没有明显的优点,万岁爷就用了个雍字。运粮之事,是纯属巧合,是他的运气好,不等于他这个人就优秀了。” 有人不同意:“留京辅助监国,什么力没出的三阿哥凭什么封郡王?在我看来,万岁爷是想封四皇子为郡王,不能把老三隔过去。” 有个知情人说:“三阿哥能封郡王是太子殿下向万岁爷争取的,太子殿下在万岁爷面前说了很多三阿哥的好话。说万岁爷出征期间,多亏了三阿哥的指点和帮助,他才没有出太多的差错。” …… 落樱庄园最漂亮的院子,是处两进院,后院主屋是一个一层半高的阁楼。下面用木桩子打的地基,上面用厚木板隔了三间房和一个大露台。 露台上摆了各色的花,角落里还有一棵石榴树。 石榴树上结了十九颗果子。 露台中央是一张用木头做的四方桌,桌子旁边的摆四张藤条椅。 马蓉窝靠在藤条椅里,得意地说:“除那颗石榴树,别的都是按我的指挥布置的。石榴树是戴大人从一户农家买来的,花了二十文银子。移过来的时候,正开着花。” 苏樱仰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感叹:“你们真能干,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坐在这里就跟在梦里似的。”顿了一下,又说:“最美的梦,也没如此好。遇到你们,真是我的幸运。” 马蓉哈哈笑道:“我们遇到你,才是我们的幸运。都跟着你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苏樱在此居住七日了。 回来的那日,富存在这里等她。对她说:“先让你回来看看你的家,心里有了着落,再跟我回去见额娘。我这次真是被你坑苦了,开解了额娘足足一个月。” 当日便折回了城里。 巧慧也跟着上车时,苏樱说:“我今晚就回来,你不用跟着了。” 巧慧哭丧着脸说:“苏总管规定,必须每晚回去,否则第一次不回,罚二十大板,第二次腿打断。今日因为接主子,他放了奴才一日的假。明日云衣阁还要开门营业。” 苏樱问:“你现在住哪儿?” 巧慧说:“东暖阁的院子封死了,谁都不许进。奴才现在跟洒扫丫头一起住在下人院里。” 苏樱想到巧慧的话,心里就沉甸甸的,问马蓉:“怎样才能让巧慧也来呢?” 马蓉坐直了身子说:“四爷这是逼着你主动去跟他谈呢。”接着又咬牙切齿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一边封了新的侧福晋,一边还想抓着你不放。他是个蠢货吗?” “他是想让我跟他道歉。”苏樱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他回来,我就去找他。” 第147章 他走他的阳关道。 次日,张廷璐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太子向万岁爷进言,京城内外大量的老百姓没有土地。建议统计一下流动人口,将无定河两岸的朝廷土地,平价卖给他们。无力购买者,可以限他们五年把钱还清。原本地人氏者优先。 万岁爷准了,并交由户部办理。 下午的时候,戴铎跟苏樱说了同样的话,说是户部已经通知县衙,让统计土地和人口。还说,让县衙的人做做几个大地主的思想工作,朝廷想收一部分他们的地。重点是辅国公和苏樱。因为目前为止,这两家的地最多。 马蓉气得直跳脚,“我们刚把树栽上,就有人想乘凉。皇帝佬儿没信誉啊!明明说给我们免费种的,小麦种子备好了,地也快犁完了。还有啊,我们的佃户大多是本地人,他们有了自家的地,哪里还会来跟我们做工。” 张廷璐说:“人走茶凉,自从我老爹辞了官,消息也不灵通了。据说这事,是四天前就订下来的。” 苏樱正在用凤仙花做丹蔻,停下手问:“庆功宴的日子,还没订下来吗?”自她回来那日,回了国公府了一趟之后,还没回过城。 苏樱想趁着庆功宴的时候,从太子妃那里探听一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要说无定河两岸的地,不种也罢。可想到大家忙活了大半年,终于初见成形。拱手送给别人,实在不甘心。 不说别人,张廷璐在这大半年里,就没歇过一天。大家心血汗水浇灌过的土地,怎么也得给他们多种几年。 张廷璐说:“等四爷呢,说是四爷的回程还没确定。” 这句话,让七嘴八舌的场面刹时安静了。 张廷璐又说:“四皇子是目前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听说在漠北的时候,万岁爷什么事,都征询他的意见。” 感叹道,“万岁爷还把前年开建的行宫,改名雍王府赐给了他。建了两年,七个大院、十一个小院,六百多间房,比我们这里的书院都要大得多。” 马蓉担心苏樱听到这些,该心里失落了,她做福晋的时候,四皇子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终于到了飞黄腾达之时,却跟她没了关系。 偷偷踢了一下张廷璐。 然后,呵呵笑道:“他走他的阳光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我们这边的风景多好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是每个人都稀罕仆随成群的生活。” 苏樱根本没在意这些,以后说不定同前世一样,最终坐上了皇帝的宝座,搬去了紫禁城里,有八九千间的房子呢。 她笑道:“跟着你的两个丫头,还是四爷府上的,你什么时候还给他?” 两个丫头用着很顺手。马蓉急忙说:“他又没要,上赶着去还,不显得我们太斤斤计较了嘛。” 苏樱又对张廷璐说:“我们最早那几个管事,也是四爷府上的,你问问他们的意愿,是想继续留这里,还是回城。等我见了四爷,好跟他谈这些事。” 张廷璐情绪低落地说:“之前他们就都想回去。要是知道四爷要搬大宅子,仆随丫头肯定要添置不少。他们这些老人更想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苏樱去了“秋意微凉”的院子,准备问问高士奇,关于收地的事,是戴铎口中的商量,还是朝廷要强收。没料到,第一次登门,就吃了个闭门羹。 门房说:“高大人最近几天没回来。” 苏樱瞄了一眼,门外停着的高大马车,问:“高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得意道:“我家大人现在是一品尚书大人,日理万机,忙的很。哪里有时间来乡下。” 九月十八日,终于有了庆功宴的消息,是太子妃派人送的请笺。三日后,皇帝在御花园设宴,大宴群臣。 庆功宴历来就是有人欢喜有人难受的事。 这次庆功宴最窝心的人是佟国维,大好的立功机会,佟科多白白错失了。不是错失,是拱手让人。 漠北的消息传过来,说是四皇子送的粮。佟国维就让他一个本家侄子快马去宁夏查问是怎么回事。 一听说是佟科多摔断了腿,他侄子的话还未说完,他就急问:“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侄子说:“我私自问了老三的身边的小九,小九说是三哥自己。”又说,“李四儿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 佟国维暴怒,这是为了一个女人呢。当听到他侄子说因为去年冬天刺杀的事,佟科多跟四皇子闹翻了脸,佟国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半天后说:“你再跑一趟,让佟科多立马给我滚回来,跟他说是我指使的人。” 这事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庆功宴要开了,佟科多也没回来。 四皇子现今没了乌拉那拉氏,这几大家族中,就跟他佟佳氏有些牵连,多好的联手机会。让这个见色忘利的儿子给毁了。 接着又在心中大骂明珠抢先一步,美人计还真让他给弄成了。 九月二十一日,秋高气爽。 苏樱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偏襟旗服,普通的款式,普通的花色。发式是普通的架子头,发髻中央别了大小两朵粉色的绢花。 马蓉说:“得亏你个子高,身架又好,普通的衣服穿上去也一样的抢眼。”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好像比春天的时候高了。千万不能再胖了啊,现在正好。人到了年纪,胖起来不好往下减。” 苏樱踩着马凳上车,“我十六岁的生辰还没到,小着呢。” 马蓉跟在她后面上车,“你春天的时候还说十七岁。” 苏樱笑道:“没错啊!虚岁十七。” 马蓉坐在苏樱面前,左右扭扭脸,“你看看我有哪里特别没?” 苏樱不解地问:“怎么了?” 马蓉一本正经地说:“入宫不是要见到皇帝吗?皇帝万一觉得我特别,非让我入宫做娘娘可坏事了。” 苏樱哈哈笑道:“到处都是人,我们能远远看到万岁爷一眼就不错了,他看不到我们的。如今我的身份,也是坐在女眷席尾。” 第148章 也许是因为美貌? 入城后,先去了国公府。 “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你也别去了,在家里陪我吧。” 觉罗氏说。 苏樱摇着她的胳膊,小声道:“额娘,是不是女儿给您丢脸了?让您觉得没脸面,见那些夫人们?” 觉罗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淡笑道:“没有。不想听她们说话罢了。” “征葛尔丹,我阿玛是头功。您是一品夫人,放眼整个朝廷,这样的人家有几个?”苏樱笑道,“我已经想到了,她们肯定嫉妒的要命,正想挑我们短处呢,女儿双手给她们送上去一个。” 觉罗氏拉了苏樱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意味深长的说:“你年龄小,很多事还看不明白。官场上看人,看的是未来。我们家看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都是虚的。” “等你阿玛回来,交了兵权,就是一个普通的内大臣。年轻一辈里面,没有一个有实权的。那些人明里说着好听的话,背后不知道怎么议论呢。额娘年纪大了,不想听到那些东西。” 在过去的几年,苏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前世里,太子被废之后,阿哥们争相表现。她曾无数次衡量权臣们,衡量他们现在是否对自家有用,以后是否会对自家有用。然后不动声色的,去接近那些有用的夫人们。 却从未衡量过乌拉那拉氏。 此时一想,还真如额娘说的那样,眼前看着家大势大,从长远看却是普通。 在前世里,乌拉那拉氏有一个皇子的女婿。太子被废,每个成年皇子皆有成为新太子的可能。 乌拉那拉氏没有一个抢眼后辈的劣势,被一个女婿弥补了。 苏樱有了这些想法,庆功宴上,看到胤禛时,分外觉得他与众不同。他坐在太子左侧第一个位置,正对面是大阿哥。看起来比英俊的大阿哥还要抢眼。 太子的正对面,是苏樱此趟想要见的人之一,准葛尔大王子巴尔珠尔。 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不觉得重要,一旦失去了才知道行事不方便。比如,想见见巴尔珠尔。 一个刚刚和离的女子,有什么理由去接近一个领国的质子呢? 也只能在宴席上远远的看一眼了。 苏樱看到巴尔珠尔的时候,他正侧头跟邻座的大阿哥低声说着什么,眉眼间带着轻淡的微笑。 缴灭葛尔丹的庆功宴,让他的儿子也来参加。看似宽仁的皇帝,内心是怎样的残忍,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好在这一世,跟前世毕竟还是不同的。 前世里,皇帝出征前就赐了宗室的庶女给他;出征回来,给他举办了盛大的成亲礼。而此时,还未赐婚。也许,这一世里,他能娶一个可意的娘子。 苏樱带着马蓉从男宾区旁边的小路上走过,低声说:“看到皇帝了吧?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没有我想象中的英武好看。”马蓉低笑道:“四爷朝我们这里瞧了一眼,不知道看见我们没。” 苏樱没应她的话,而是说:“宴席进行到一半,我们就回去。” 马蓉小声笑道:“待会儿看到六公主,你给我指一下。” 入了席,没看到六公主静格,也没看到九公主静宪。 正席的一排坐着佟贵妃和四名妃子。 最左边的德妃神情淡淡。 苏樱对德妃还是比较了解的,她极不高兴的时候才这种表情。顿时打消了让宫女去叫德妃身边大宫女的想法。静宪没来,估计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打听的好。 苏樱的位置,如她猜测的那样,在尾席末端。右边是空地,左边坐着一位不太熟悉的朝臣夫人。 这样正好,省得说话了。 此时她默默的坐着,吃着喜欢的果子,眼稍瞄着忙碌的太子妃,只等她闲下来,凑过去说几句话。就出宫回去。 突然听到有人说:“在座姑娘们的才艺,大家早就都领略过。今日让苏姑娘给大家表演吧。”光听这甜糯的声音,就知道是太子侧妃崔氏。 苏樱还未来得及正眼去看她,又听到她笑道:“我记得苏姑娘以前表演过霓赏羽衣舞,是吧?” 这一句话,令整个女客区静了下来。让接下来的一声“嗤”笑声,显得尤其响亮。 笑的人是大阿哥的侧福晋张佳氏,她接话说:“你记错了,跳霓赏羽衣舞的是四阿哥现在的福晋。”为了给她添堵,把侧字都省了。 这种女子间常用的小把戏,苏樱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忍不住去看三福晋旁边的纳兰语嫣。 浅紫镶金边的旗服,高高的包头髻上插了满了珠翠,一枝镏金的蝴蝶簪在右鬓间微颤。 端庄优雅,清丽动人。 苏樱斜仰着头看了一眼站她背后的马蓉,打眼色道:她穿的衣服,是我那件吗? 马蓉对她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意思是:我也拿不准。 苏樱暗叹,四爷真够抠门的啊,她的东西不让拿走,原来是给新福晋的。 想看看蝴蝶簪是不是她那枝。 隔的太远,看不清。 别的倒罢,蝴蝶簪有点可惜。是她最喜欢的首饰,八岁那年外祖母送给她的。搭眼一看普通,做工却极是精巧,蝴蝶翅膀薄如蝉羽,稍微一动,颤动个不停。比真蝴蝶还好看。 崔侧妃见苏樱不接话,又说:“苏姑娘给大家跳支舞呗。” 苏樱才反应来的样子,十分意外似的说:“崔侧妃说我吗?”摆摆手:“我不会跳舞。” 崔侧妃笑道:“机会难得,苏姑娘随便表演一样儿,给大家看看。”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趁着人多展示展示长处吧,说不定被哪个夫人看上了,好做人家的媳妇。 苏樱坦然地说:“我没有能拿出手的才艺。” 张佳氏曾吃过苏樱的憋,终于逮着机会报复。愉快地笑道:“什么都不会,当初四阿哥怎么看上了你?他现在的福晋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苏樱笑道:“也许是因为美貌?” 姿色平常的张佳氏“哼”笑了一声,闭嘴不再作声。 苏樱把目光看向了太子妃,希望她能救救场,随便说个什么,就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太子妃低头喝茶,未往这边看。 苏樱又朝上位的佟贵妃看去,佟贵妃正侧头和宜妃谈论着什么,德妃的位置空着,惠妃和荣妃在说话。 在坐的嫔妃们、福晋侧福晋们、大臣的夫人们,三四十人,有人忙着自己的事,有人盯着她看。 苏樱见推辞不过,只得说:“我讲个笑话,逗大家一乐吧。” 崔侧妃立即接话:“传闻乌拉那拉氏的姑娘,在三岁时就请了女先生教习。什么都学得好,笑话肯定讲也的好,是我们没听过又极有趣的。” “是我自己编的。“ 说早完,早了了这事。苏樱声音清脆地说: 一位武将带兵打仗,岂料敌军设下埋伏将他围困。将要兵败之时,忽然天降神兵助阵。 武将感激不尽,对天神说:“承蒙神仙助我反败为胜,只是不知小人何德何能,能让您下凡救命?” 天神大笑道:“我乃箭靶神,救你不为别的,感谢你平日在校场上,从未有一箭伤我。” “哈哈,太有意思了。”马蓉的话落后,发现只有她一个人笑。赶紧闭上了嘴。在心里嘀咕,这帮贵人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啊,别人讲笑话,不管好不好笑,都得笑,那是礼貌。 佟贵妃击了两声掌,一队身着轻纱的伶人自西北角鱼贯而入,奏乐声响起,伶人翩翩起舞。 宾客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方才的小插曲仿佛不曾发生。 以往的宴席上,斗嘴、争执时有发生,但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总会有同盟或是朋友去帮两句。嬉笑之间,事就过了。 苏樱明白了,土地的事,不用再问太子妃。方才她的表现,已经表明,她想和自己划清界限。 苏樱不明白的是,既是这样,为什么又言辞恳切地邀请她来。还特意派了身边的大嬷嬷送信。 难道是想看她笑话的? 端起杯子,把里面的茶水喝了,轻轻的把椅子向后移,然后站起了身,对马蓉说:“我们走。” 嫔妃堆里的敏嫔看着苏樱的背影,不禁有些心酸,但她并不后悔没有出言相帮。皇帝的妃嫔多得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自己只是其中之一。 出征漠北让她相伴,也不过是因为她的体质好,经得起几千里的奔波。 回到宫里,她又是不起眼的一员。 皇帝也只有在看到十三阿哥的时候,才偶尔会想起自己。 宫中的生活艰难,她不想给自己惹事树敌。 敏妃正想的伤感,一个小太监过来,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敏娘娘,万岁爷说您的《霸王别姬》跳的不错,正适合庆功宴,让您准备一下。” 敏嫔应话后,稍想了一会儿,对随身宫女说:“快把苏姑娘叫回来,让她来漱芳斋。” 敏嫔想起了,前天她给皇帝跳《霸王别姬》时,说过一句:“刚刚扮霸王的宫女个子有些低。在路上排练,小樱扮霸王时,臣妾更能入戏。” 第149章 你们是仇人。 很多人都在戏园子里看过《霸王别姬》,每个班戏都有这出戏。却从未有人在宫中演过。 宫中的戏曲或是舞蹈都是欢乐的,展示的是国泰民安,生活美满。 《霸王别姬》太悲情。 当“铮铮”“当当”的宫乐奏起,上过战场的人,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万马厮杀的场面。 蒙着丝纱面巾的虞姬,白衣似雪,柔情百转却又坚贞不屈;戴着铁铸面具的霸王,黑衣清冷,绝望之际仍不失豪情万丈。 姿态各异的兵士,围着两人来往穿棱,惊慌又匆忙。 巴尔珠尔仿佛看到了他父汗和母后最后的时刻。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 有胜利者,自然有失败者。 从跨马挥刀的那一刻,就想好了,有一天失败会是什么样子;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如若一定是死,是这样,也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常挂着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巴尔珠尔沉浸在低落伤感的情绪里,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注意着他。 恍惚间,他觉得黑铁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看了自己一眼,带着深深的不舍和怜悯。 他眨了眨眼。 暗吁了一声,真是入戏太深……赶快又把虚假的笑容覆在脸上。 没过多久,霸王一个旋身,又朝他看来。 巴尔珠尔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清澈的眼神,似是薄暮十分,积雪初晴的春水。 美丽得惊心动魄。 因为这样的一双眼睛,被押来京时,让他觉得前路不是那么的难行。 心底的笑意缓缓升起。 原来你在这里啊! 看她折腰转身,看她奔跑跳跃,看她持剑挥舞…… 好像是突然之间,奏乐声停止了。巴尔珠尔才发现,美丽的虞姬倒在她的怀中。 御花园里安静了片刻之后,赞扬叫好声一片。 霸王虞姬以及兵士们向皇帝行礼,依次退下。 皇帝呵呵笑道:“你们没看出来吧,扮霸王的是费扬古的小女儿。将门无弱女啊,才跟着敏嫔学了两三日,霸王的豪迈与深情就被她表现出来了。她要是正经的学,朕看京城里的戏园子,就都要关门喽。” 苏樱没有听到这些话。 从御花园中退出来之后,匆忙的换衣服。好在当时戴着面具,没有画油彩,换装很方便。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收拾完毕。 对敏嫔笑道:“娘娘,我走了。今晚谢谢您啦。” “我要感谢你的,不然哪里有机会出这个风头。万岁爷亲点的节目,即使万般无趣,也会被大家吹捧得独一无二,还没人敢不服。”敏嫔笑意盈盈道:“跟你在一起,我特别能入戏。今日这场,是我最满意的一次。” 苏樱收敛的笑意说:“可能是我们上过战场,又在战场上听到葛尔丹和他王后之事的原因吧,那一刻内心的震动,是没上过战场的人感触不到的。” 敏嫔也笑不起来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到要排这场舞。你不知道,我刚听说时,哭了半夜。若是有人为我命都不要,我宁愿现在就死了。”意识到此时不适合谈这个话题,立即转话,“一会儿肯定有赏赐,你不要稍等一会儿?” 苏樱又笑起来:“我还要出城赶路,三十多里呢。” …… “听敏娘娘话里的意思,皇帝点这出舞,是为了你?他怎么知道女客这边发生什么事了?” 坐上马车后,马蓉激动地问。被冷落了一晚上,最后却被大佬重视,大放异彩,放在小说里,这就是虐渣打脸的情节。 苏樱斜倚了软靠笑道:“宫中各个角落都有皇帝的人,他什么不知道?不知道的事,都是他懒得理会的。” 马蓉急忙说:“皇帝佬儿对你挺不错,田地的事,要不要找机会跟他说说?当初不是他亲口应你的嘛。” “今晚他帮我,是看我阿玛的面子。我阿玛是头功,我额娘以及我兄长们都没来,我此时被人欺负,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会凉了功臣们的心。”苏樱说。 马蓉恍然大悟,“难怪你怎么跟你三哥说好话,他都不肯来,我还以为是他不爱热闹,原来是为了你呀。” 苏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应酬,过够了陪着笑脸,跟别人周旋的生活。以后再不来了。” 二人说着悄悄话,便出了皇宫。大约前行了三四丈的距离,马车放慢了速度,车夫说:“苏姑娘,有人招手拦车。” 马蓉还以为是胤禛,急忙对苏樱说:“他要是上马车,怎么办?我有点怕他那个阴晴怪气的样子,你能不能别让他上车。” 苏樱推开车窗。 昏黄的光影里,高大的巴尔珠尔站在路边对着她笑,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唤她:“苏萨。”没有了初见时的肆意散漫,整个人显得矜持而内敛。 苏樱犹豫了一会儿,回头对马蓉说:“我在这里下车,你们在城门口等我。”接着大声对前面吩咐:“靠边停。” 马蓉也挤过来看,“质子?”立马又说,“我们慢慢走,你还是少跟他说几句话,赶快跟上来。” “他出不了城。下次再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们还是在城门口等我吧。”苏樱说着话,便弯腰下了车。 …… 是胤禛让太子妃请的苏樱。 他想让她看清和离之后,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没了四福晋的身份,她以前没放在眼里的侧妃侧福晋都能随意为难她。 那些夫人们,没一个人敢为她出头,哪怕她们中间有乌拉那拉氏的门生故吏。在切身利益面前,谁都是冷眼旁观。 富存曾指责他这个不起眼的皇子,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能娶到乌拉那拉氏之女,是高攀了一样。 他们也太低视皇子这个身份了。 没有实权的皇子,身份也要比三省六部的重臣要尊贵的多。即使是一个不懂事的侧福晋,也没有哪个夫人敢惹。 当高庸告诉他,说苏樱离了席,看样子是要回去。胤禛没等高庸的话说完,就站起了身,准备去告诉她,如果她是福晋,哪里会受她们的气。 只要她说,愿意回来。哪怕她不道歉,他也原谅她了,而且以后一次也不会提和离这件事,绝不拿这事敲打她。一个小女人么,偶尔胡闹也正常,干嘛跟她计较那么多。 胤禛觉得,如果他是他的福晋,他就要被自己的大度感动哭了。 看着她被敏嫔身边叫走,又看到她在男人们面前蹦来跳去。胤禛有点生皇帝的气。你一个国事繁忙的君王,有多少大事需要操心,干嘛管别人后宅的事。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个可恶的质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两个人就这么熟吗?脸都挡严实了,还能认出来。 没料到,更生气的还在后面。 苏樱刚退出去,巴尔珠尔就以喝多了酒,身体不适为由,出了宫。 此时此刻,看着二人并肩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说有笑。 胤禛气愤得快要爆炸了。 想走上前,二话不说把人拉走。 又突然意识到,已经和离了。这个他操碎了心的小女人,跟他没了关系。 站在街中央,抓耳挠腮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装着偶然遇到的样子,对着巴尔珠尔笑道:“大王子朝这个方向走,是要出城吗?大王子别忘了,你现在是质子的身份,不能出城半步。否则会被抓起来,监禁宅院里三个月。” 又看向苏樱,装着突然发现她的样子,皱了皱眉说:“深更半夜,不赶快回家,在外面胡乱跑什么? 巴尔珠尔和苏樱相互对视了一眼。 巴尔珠尔的眼神里满是疑问: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樱眼神里是担心,担心胤禛的话,令巴尔珠尔难过。 胤禛看两个人,都没理会他。大走两步,绕到苏樱这边,挽了她的肩膀,对巴尔珠尔说:“你知道的吧?她是我福晋。如果不是她,王后不可能会抓到,你此时也不可能在这里。” 又笑道:“这么说来,你们算是仇人。” 第150章 是你逼我的。 张廷璐远远看到熟悉的马车,从宫前大道拐到民安大街。他翻身上马,准备跟在后面走。虽然两位姑娘再三说,有两个壮汉子保镖跟着,不用他这个文弱书生保护。 他仍是不放心。 眼瞅着马车朝这边跑,眼瞅着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便看到苏樱下车和质子说话,马车却继续朝这边来。 张廷璐迎上去,用马鞭敲了敲车窗,待露出那张看见就心生欢喜的鹅蛋脸,他疑惑地问:“怎么把苏姑娘扔下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马蓉,看到张廷璐,像看到救星似的急急地说:“你来的正好,我们先走,待会儿你和苏姑娘说,我在城外摔下马车,受了伤,急等她救治。” 张廷璐说:“这理由不行,她又不是郎中。” 说话的时候,扭头去看苏樱。 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后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往这边来,张廷璐赶紧对马蓉说:“四爷来了,他们的家事,我们掺合不得。快到前面拐弯处等。” 待张廷璐隐好身,再回头望时,看到一男一女厮打在一起。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打,一个人招架。还有一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一边观看。 张廷璐突然想笑,又立马憋住,憋岔了气,咳了五六声才缓过来。然后站直了身子,堂堂正正往那边看。反正他们只顾忙活,也注意不到他。 路上有行人停住脚步看热闹,挡着了他的视线。 张廷璐把马绳扔给车夫,“你们在这里别动。”然后,急步朝那边走。 路过一个卖灶房用品摊位。 他走过两三步后,又折身返回来,低声说:“那边有男女打架,你去给女的送个擀面杖。别人会说你见义勇为,明日开始,你的生意该火爆了。” 摊主是个瘦瘦的年轻人,跟旁边的中年妇人交待了一句,拿起擀面杖便朝人群里奔。 张廷璐心中无比的畅快。 当街被女子打的事,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朋友中间抬不起头。别看他装的若无其事的,其实心里在意的很。 好了,现在风头正盛的四皇子也被人打。那他被人打的事,就不显得那么丢人啦。 苏樱真是气极了。 胤禛说了她和巴尔珠尔是仇人的话之后,又说:“你那个丫头,现在正在府里洗衣服,洗不完衣服别想睡觉。边洗边哭,你不去看看她?” 积攒多时的怒气,直冲头顶,未加思考就对着他又抓又挠,连踢带打。 嘴也没闲着:“你这个死无赖,老缠我干什么。” “你以为用一个丫头就能逼着我?我不要她了,你把她打死吧。” 胤禛起初是想抱着她的两只胳膊。好不容易制着了胳膊,她用脚踢。他的腿退后一点,她低头去咬。 他养大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啊,从不吃闷亏。同时又暗叹,自己真的很大度,她都这样对他了,还在盼着她能做回自己的福晋。 看到有人围上来,胤禛低头轻声说:“别咬了,疼的很。我们到别处谈谈。” 苏樱抬起了头,在他松开她的一刹那,反手抓住了他,“把我的丫头还给我,并保证以后不来纠缠我。” 巴尔珠尔看呆了,他心目中天真娇软的小姑娘,竟然是个彪悍的疯婆娘。 这时一个瘦瘦的男子走过来,递上擀面杖,大声说:“姑娘给你。老杨家擀面杖不但能擀面,还能赶坏人。” 没有福晋身份的束缚,苏樱觉得太畅快了。接了擀面杖就抡了起来,恶狠狠地对胤禛说:“把我的丫头还给我。” 气势非凡。 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把她拿下的男子,而是一个比她弱小的孩童。她正在用吓唬小孩子的方法,威胁对方。 胤禛又好气又好笑。 小姑娘被他宠坏了,从来都不知道怕他。给个梯子,就能爬到他脸上踩他。等回府里,一定要好好教育。让她知道伤男人脸面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人群里有认识胤禛的人,此时装着不认识。不认识的人议论纷纷。 “小伙子长的挺精神,怎么干些欺负姑娘的事儿啊?” “你霸占别人家的丫头干什么。” “姑娘,报官吧。让顺天府的人惩治他,咱们都给你作证。” “姑娘上手打啊,不听话的人,就得打。狠揍他一顿,他以后就老实了。” 这句说进了苏樱心里,她把手里的擀面杖又扬高了一些。 胤禛一看她像是要来真的,怕擀面杖落到他脑门上,抬起胳膊挡在脸前,急急的小声说:“你跟我回府,我现在就让她跟你走。”又对围观的人讪讪地笑道:“她是我娘子,跟我闹别扭呢。” 刚消了一点的火气,又蹭的蹿了上来。手里的擀面杖重重地落在胤禛的腰上,“谁是你娘子,你娘子在宫里参加宴席呢,你娘子在你府里呢。” 人群里一声嘲笑:“哟,还是个大人物呢,今日栽了吧?尚书家的公子都栽过。年轻人,以后还是老实点,现在的女子不好惹。” 张廷璐本来觉得打的差不多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把苏樱带走,听到这句,又后退了两步。还是当没看见,到城门口等着吧。 巴尔珠尔抓着了又扬起来的擀面杖,笑道:“好了,别打了。去领你的丫头。”苏樱松开手后,他掏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了瘦男子,“谢谢你。”瘦男子激动的声音都变了样:“谢谢您谢谢您。” 有人喊:“别呀,再让小姑娘打一会儿,我看她还没出够气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胤禛拉着苏樱的胳膊挤出了人群,又扭头对她笑道:“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像什么样子,有什么事回府里再说。” 有人在他们身后说:“小伙子脾气挺好的嘛。” 有人接话:“一看他的长相,就不是好性格的人,这是在外面装呢,背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要不然,小姑娘能这么恨他?” 有人催促怔在原地的巴尔珠尔:“她不是你朋友吗?怎么不跟上去看看?” 巴尔珠尔拿着擀面杖追上去的时候,苏樱已经挣脱了胳膊,用手背揉了两下鼻子,讪讪地说:“让你见笑了。你忙你的事去吧,不用管我,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巴尔珠尔猜到了她的身份,笑着确认:“他们在墓里抓到的人,是你?” 胤禛正整理着被扯乱的衣服,听到这话,连问:“你们在宁夏没见面?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樱正要说,要你管。巴尔珠尔抢先接话道:“我来过京城,我们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四皇子说仇人的话是不成立的。” 胤禛曾把苏樱想要放走巴尔珠尔的行为,归结为是她的善良,不想看到别人受苦受难。为了让自己坚信这个理由,他问都不问原因。 此时却知道了他们早就认识。 那她追到宁夏是干什么?难不成不是看自己?是呀,他走的时候,怎么哄她都不肯去。 精心照料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外人。又气又委屈。伸头凑到苏樱耳边说:“想让我放那丫头也行,你留府里一晚,明早让她跟你一起走。”皇家的子嗣不可能让流落在外,先把人栓死再说别的。 扭头对巴尔珠尔说:“谢谢大王子一路相陪,这里没你的事了。”接着又说:“你这样的身份,跟她扯上关系,只会害了她。大王子,你不会这么自私吧?” 胤禛以为巴尔珠尔会再坚持跟他们一起走,已经想好了,到府门口,就让侍卫们押送他回他自己府里。 巴尔珠尔对苏樱笑道:“改天见。”转身走了。 “以后不要同他走的太近,对你没好处,对他也没好处。”胤禛语重心长道。 苏樱没理他。 经过方才那一番厮打,胤禛身心疲惫,再加上心里琢磨着子嗣的事,也无心说话。 两个人一路沉闷的到了四贝子府。 早一步到府里的高庸已经通知了府里,主子爷马上到家的消息。苏培盛他们已经在门外迎了。 “主子爷回来了。” “主子爷吉祥。” 打千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一个人提到苏樱,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没办法,不知道怎么称呼嘛。 胤禛吩咐道:“去把最近天天哭的那个丫头叫过来,就说她主子来接她了。让府医带着药箱来一趟书房。” 苏培盛不得不问了:“是主子爷身子不舒服,还是姑娘不舒服?”好知道让男府医来,还是女府医来啊。 姑娘这个称呼,令胤禛无比的讨厌。他没好气道:“你说呢?” “奴才知道了。” 苏培盛一路小跑的离开。先前他身后跟着的七八个想要找胤禛谈话的人,一看这架式,今晚怕是谈不成了。四散而去。 “跟我来。” 胤禛拉着紧绷小脸的苏樱朝书房走。 开门,进屋,又关上门。 然后快速地把外衣脱了。 中衣袖子上鲜红的牙齿印把双眼刺得酸疼酸疼的。 小心的把袖子撸起来,看着外翻的伤口,胤禛咬牙切齿道:“狠心的婆娘。辛苦养你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苏樱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吓得不由的往门后退了两步。 “是你逼我的。” 第151章 那人活了吗? 胤禛平日里不爱笑,与人说话简短,这让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下人们大多很怕他,尤其是目光冷冷扫视人的时候,让人惶惶不安,有小命不保的感觉。 过去的六年,苏樱一点儿不怕他。 因为看见过他晕倒时柔弱的样子;看到过他在永和宫小心翼翼的样子;也看到过他讨好九公主和十四阿哥的样子。 有了前世的记忆之后,苏樱却开始怕他。 因为她知道,在很多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假的。正对你笑的时候,可能心里琢磨着怎么把你弄死。 前世里,听说他很宠一个新入宫的秀女。秀女的父亲只是一个县令,入宫却封了贵人,三天后封了嫔。普通家世之女能封嫔,一般都是生过阿哥的。 这不合规矩的作法,引来不少御史上奏呈,还有位御史跑到她当时居住的畅春园向她禀报此事,说皇上因为一个女子,置祖宗章法于不顾,连早朝都误了,希望她这个皇后劝谏劝谏。 她觉得御史小题大做。那个人踏着一路的血海坐上皇帝的宝座,连喜欢谁,对谁好的权利都没有,他做皇帝有什么意义? 要她说,莫要说是个嫔,封个贵妃也不算什么。人得到了权利,不就是想任性一点的嘛。只要不打皇后位置的主意,她都无所谓。她为皇后的位置失去太多了,这点殊荣还想把它带到棺材里。 御史的头磕得“嘭嘭”响,泣声说:“要防患未然。今日皇上敢破例封她为嫔,明日就可能封妃,一旦诞下皇嗣就可能动摇国本。” 她有些不耐烦,对御史摆了摆手:“那位嫔,不是现在尚未有身孕么?有了身孕,生男生女还不一定,等她诞下皇嗣再说吧。” 御史哭求:“等诞下皇嗣就晚了。” 她说:“让熹妃提前做准备,万一生下阿哥,给她来个‘狸猫换太子‘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御史是熹妃的远房亲戚。她心里明白,是怕那嫔生了儿子,对熹妃的儿子有威胁。 半个月后,她听说,十天之前那嫔被赐一丈红活活打死。死时被降为才人,按着才人的规格草草葬了。 前后也就十来天的时间,一位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经历了一个帝王无上的宠爱,和他给予的残酷冷血。 没多久,又听说来求过她的御史被罢官,还顺带抄了家。 此时此刻,这个阴晴不定、表里不一,又十分记仇的人,在对她招手:“过来。” 苏樱退到门后,目光从他胳膊上的咬伤,移到他脖子上的抓痕,反手贴在门梁上准备开门,“我去看看巧慧。” “让你过来。” 胤禛说话的时候,已经快走了几步,抓住了她的胳膊,“没我的允许,你走不出这个门。” 把她拉到里间,按到软榻上,问:“你今晚吃好了吗?要不要灶上送碗汤面过来?” 前后这两句话,给苏樱的感觉,就好比前一刻把人捆了,把大刀放在了她的脖子上,下一刻问她,你冷吗?要不要加件衣服? 你都要想姑奶奶小命呢,还在意姑奶奶冷不冷? 苏樱弱声问:“你想怎么样?” 就在这时,苏培盛在外面说:“主子爷,府医来了。” “在外面等着。” 胤禛应话后,又盯着苏樱道:“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能包容你,今晚这事,换了别人,早把你打个半死了。”顿了一下,又说:“说不定直接打死了。“ 他的两只手分别摁着她的双肩,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稍一抬眼,便看到他撸起袖子的手臂。 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像一张血盆大口,直愣愣地想要吞食她。 苏樱闭了闭眼,说:“让府医进来,帮你包扎吧。” 胤禛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哼”了一声道:“你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吧,狠心婆娘。”扭头对门口大声说:“进来。” 苏培盛带着一个女府医进来了。 方才他站在了胤禛右边,胤禛脖子上的伤痕是在左边,没看到。按苏培盛的想法,主子爷脸色不好的带着前福晋回府,应该是前福晋受了伤。 看着胤禛胳膊和脖子上的伤,急声道:“我去叫刘太医。” “不用了。”胤禛说:“把药箱拿过来,我自己来。” 府医姓柳,是一位二十四五来岁的年轻妇人,她跨着小木箱,小步走过来说:“下官也会处理伤口。” 胤禛瞟了一眼,低头敛目,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的苏樱:“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在意,你相公要是在意呢。” 柳医官把药箱放在软塌的小茶几上,躬着身,轻声道:“医者仁心,患者在医者眼里不分男女。” 胤禛冷声道:“你是说爷是不男不女?” 柳医官急忙说:“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胤禛从药箱里扒拉了片刻,看到一个小瓷瓶外面写着伤字,拿起来问柳医官:“这是治伤的吗?” 没等柳医官应话,就把小瓶子塞在苏樱手里:“你来给我上药。” 柳医官急忙插话:“咬伤有毒,要先用温水清洗一下伤口。”伸手拿出另外两个小瓶子,“用金银花粉和鱼腥草粉消除炎症,再上伤药。” 站在门口的苏培盛立即指挥小厮去端热水。 苏樱把伤药放回药箱,用手挡在眼前,小声说:“我晕血,不敢看。” 胤禛问柳医官:“这不是狗咬的。人咬的,也有毒吗?” 柳医官回话:“有的。” 门外的高庸知道伤的是主子爷后,就在寻时机表现,急忙探头进来问:“哪只疯狗敢咬主子爷,活腻了吗?要不要奴才去拿人?”他一点儿也没往苏樱身上想,两个人要是刚刚搏斗过。此时,哪里会心平气和的还在一起说话。 胤禛喝斥道:“滚。” 接着换了平和的声调,对苏樱说,“听说你跟人包扎时,流出来的肠子,又被你塞回去了。弄得满身都是血,脸上头发上都是。那时候怎么没晕?” 柳医官惊恐道:“那人活了吗?” 胤禛斜了她一眼,“你说呢?” 柳医官如实说:“下官不知才问。”又看向用手遮挡着眼的苏樱,急问:“福晋,那人活了吗?” 第152章 逼迫。 柳医官急切地等待着想要的答案,盯着苏樱粉色的唇瓣轻启,听到她说出来四个字:“不告诉你。” 柳医官轻吁了一口气,坚定地说:“肯定是活了。” 苏樱语调缓慢道:“那时候看多了流血,现在晕血。” 站在她旁边的胤禛,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说:“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事。你也别太难过,每个将士都有马革裹尸的准备,这是他们的荣誉。他们的家人都给了优厚的抚恤金。” 往日里冷着一张脸的四爷,此时像哄小孩子似的柔情蜜意。柳医官一时间无法适应,怔了片刻,感叹道:“福晋您太厉害了,下官第一次见杀猪,都吓晕了。”又叹,“您要不是福晋,肯定是一个好医官。” 胤禛赶快转移话题,带着不满的语气,对柳医官说:“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你们是不是该多关心一下眼前的伤者。” 此时柳医官觉得,四爷也没先前以为的那么可怕,坦然地应话道:“现在不是在等热水么?” 话刚落,两名小厮各端着一盆热水奔了过来。 太沉闷了,应该活跃一下气氛。胤社捉着苏樱仍遮挡在眼前的纤细手腕,说:“别装了,你的胆子我还不知道。给你一把菜刀,敢杀入皇宫。你现在是心怀愧疚不敢面对我。” 苏樱是觉得自己制造的伤口,再由她亲手包扎,有些窝囊。搞得她先前的行为,好像是错误的,而包扎伤口是弥补她的错误。 眼看是糊弄不过去了,皱着眉说:“你松手啊。” 柳医官在四贝子府三年半了,还没和苏樱接触过。主子们每月两次请平安脉,都是由刘太医来的。 她平时负责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再就是和另一位女医官轮班值守,以防府里的女主子们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好临时上阵。 苏樱仅有的一次意外冻病,值班的不是她。 此时近距离接触四爷四福晋,觉得挺新鲜。原来皇族大家的夫妻,也同寻常的夫妻一样,会闹别扭。闹别扭的时候,男人也会想办法而又不露声色的去哄。而且福晋也没有传说中大家女子的娇气。 小手拿着湿了水的白布巾,使劲往伤口上蹭。 柳医官身为医者的仁心又发作了,小声道:“福晋您手下轻点,慢慢来。” 苏樱顿着了手,乌溜溜的眸子转到了她这边,“要不你来?还有,我已经不是福晋了。你可以叫我苏姑娘或者是苏樱。” 当我傻啊?在这个府里要看四爷的眼色行事的。柳医官也早看出来了,四爷是想让福晋替他包扎呢。连连摆手,“男女授受不亲。” 苏樱曾替一百多人包扎过,上药裹布熟练的很。而且这点伤,跟她见过的伤口相比,算不得是伤。只不过,因为伤的人不同,又是她伤的,就显得特别严重了。即使是这样,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胳膊就已经处理完毕。 最后把布头打了个结,“好了。” 胤禛扭着脖子说,“这里。” “浅伤不用管,过几天自己就好了。”苏樱在干净的水盆里洗着手说。 “疼的很,快擦点药。要不然晚上该疼得睡不着觉了。”胤禛依旧扭着脖子。 “用这个药膏。”柳医官拿出一个暗色的瓶子,放在小茶几上,然后快速收拾她的药箱。赶快消失才不让人讨厌。 等苏樱擦手的时候,她已经把药箱跨上肩膀上了,“下官告退。”走到门口,对门口站的三四个人递了个眼色。 苏樱用食指沾了点药膏,准备往抓痕上涂,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扭头一看,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她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继续把药膏涂在伤口上。两张面孔的距离,有两个拳点那么远。 胤禛斜眼去瞅她,秀气的眉毛、清澈的眼神、挺直微翘的鼻尖、柔软的小嘴巴,每一处都长的那么合他的心意。就连鼻梁边的一颗小黑痣都可爱的紧。 眼前这个人就好像专门为他而生似的,模样性情,无一处不喜欢。如果能听他的话,就完美了。不那么听他的话也行,只要不闹和离,也算是完美。 伸手抓住了她的细腰,往上举,然后用跨坐的方式,摁坐在自己腿上。 计划好的动作一气呵气。 接着头脸埋在她的胸口,闷声道:“樱樱,回来吧,好不好?” 苏樱举着两只手臂说:“你让我先擦擦手。” 胤禛继续说他想好的话:“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让别人欺负嘲笑呢?你要是现在回来,以前的所有事,我就当是从未发生过。也不去问你怎么跟皇阿玛说的话。” “经常闹妾室的事就不说了,闹和离、被贼人掳走过、想把敌人放走、当街打人,一双手摸过一百多个男人的各个部位,随便哪一件事拿出来,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顿了一下,又说:“这是我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最后给你的机会,也算是我求你的。你要是拒绝,以后可再没机会了。皇阿玛下午的时候还说,下个月准备选秀。给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赐婚。” 迟疑了片刻道:“皇阿玛说,先让我看有没有中意的女子,若是没有特中意的,就把纳兰提为福晋,另挑两名侧福晋。” 苏樱正要回答,门在外面被巧慧拍得“嘭嘭”响,哭着喊:“福晋,是您回来吗?” 胤禛一直很讨厌这个愚蠢的丫头,此时却有些感激她。话说完后,他有点害怕苏樱的答案,万一不是他想的那一种。 打扰的正好。 胤禛搂抱着苏樱站起来,低头在她脖颈间拱了片刻,小声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明早回答我。”担心苏樱现在给他答案。立马松开手,对着门口喊道:“进来。” 门刚开,一身粗布衣的巧慧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扑倒在苏樱跟着,满脸是泪的哭诉:“福晋您赶快把奴婢救出这个火坑吧,您再晚来几日,奴婢的小命就被他们折磨没了。没白天没黑夜的洗衣服,奴婢洗晕了头,差点没把自己摁水盆子里给洗了。” 胤禛抚了抚额,就知道这个蠢丫头靠不住,再三跟她交待不要太夸张,不要太夸张。还是跟以前一样,连傻子都唬不住的说词演技。就是因为她这个蠢样子,害得自己每次都得厚着脸皮相信她的鬼话。 转念又想,苏樱或许会信,毕竟她也有点傻。 不傻会跟他闹和离吗? 悄悄的用眼稍打量。 苏樱没什么表情地说:“巧慧,四爷若真是拿你威胁我,让我去做坏事,你会怎么样?”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巧慧收敛了哭声,不明所以的望着苏樱。 “我还不了解你?你宁死也不会成为我的托累。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没等巧慧答话,苏樱又接着说:“以后不准叫我福晋,万岁爷下旨,让我和四爷和离了。我就是在外面饿死,也不可能抗旨回来。你要是不想跟我,就留这里吧,反正四爷拿你当自己人。” 巧慧“哇”的一声,又哭了。这次是真哭,膝行过来,抱着苏樱的腿说:“主子,我错了。你让我跟你走吧,跟主子爷逼我这样说的……” 苏樱的话,令胤禛的脸色,刹时变得铁青。 门外的苏培盛和高庸一看不妙,赶忙缩回头,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嚷嚷声。 胤禛踢了一下巧慧,阴冷地说:“滚出去。”又对门口吩咐:“去看看怎么回事。” 高庸刚转身走出两三步,富存便冲了过来,大声问:“你主子呢?”还没等高庸应话,他已经快步进了书房。刚要伸手拉苏樱时,苏培盛拖住了他,急声说:“主子爷的书房,不经他同意,任何人都不准进。” 高庸这才反应过来事,急忙对跟过来的两名侍卫招手,道:“把富大人请出去。” 富存看着个子高,其实就是普通的书生,一个苏培盛就把他拖着了。再加上两名侍卫,片刻之间,就把他拉出了书房。 “放开我。”富存挣扎着大骂道:“有无赖的主子,就有无赖的奴才。爱新觉罗氏胤禛,你如此行事,就不怕丢你们皇家的脸面吗?算什么男人啊!连只狗都不如……” 大逆不道的话,言者有罪,听者也有罪。外面听的人,直哆嗦。在苏培盛“捂嘴”这一声令下后,富存的后面的话,变成了唔唔唔…… 胤禛扭头看向直瞪着他的苏樱,低声道:“听说你三嫂有了身孕,你说要不要把你三哥调派到俄国去呢?他曾在那里呆过一年多,各方面都熟悉。” “你……” 苏樱眼神里冒出汹汹的火焰,吓得胤禛心脏颤了颤。 左右掂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赶快有皇嗣比较迫切。壮了壮肚子,对苏樱说:“去对你三哥说,是你自己主动来的,你现在还不想走。让他赶快走。要不然,最迟五天后,他就要启程去俄国。” 第153章 咋一直没来呢? 关紧的时候,巧慧也变机灵了。 不能在这里听不该听的话啊!要坚定的站到主子这边的啊!自己的小命是主子捡回来的,就永远属于主子。 爬起来奔出书房,对两名侍卫喝斥道:“敢对我家三爷动粗,小心你们的狗命。乌拉那拉氏不敢拿主子爷怎么样,对付奴才们可是小菜一碟。” 外面吵吵嚷嚷,屋内安静。 苏樱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给他硬来。不能惹恼了他。否则,对自己没任何好处。她排除重重困难争取来的和离,是想以后过上好日子,并不是跟谁置气。 开解了自己半天,才缓过来劲。 扭头看着胤禛,语调平稳地说:“我留在这里一晚,明日呢?明日又拿什么威胁我?后日呢?” “你要是怨恨我,就该爽快的放我走,省得在这里碍你的眼;你要是放不下我,就应该好好的对我,努力挽回我对你的心。” “你现在的行为,算什么?跟傻瓜无赖有什么区别?” 胤禛“哼”了一声,道:“少跟我说这些,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试图说服我。” 南城门口。 马蓉在马车旁边急得团团转。 再一次催促张廷璐,“你要不要去四爷府上看看?万一把苏姑娘扣押在那里怎么办?” 张廷璐倚着车厢,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一个四贝子府她要出不来,那她就不是她了。”担心马蓉以为他是不敢惹胤禛,又说,“那是别家的家事,我们外人掺合只会添乱。” 马蓉不认同他说的话:“对方不是普通人!是四爷。”四爷在她心中那可是个可怕的存在。什么人在他眼里都是南瓜,想踩就踩,想砍就砍。 张廷璐笑道:“四爷又怎样?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厉害的人,遇到他在意的人,也得蔫,百般力气也使不上。” 马蓉小声问:“四爷很在意苏姑娘?你怎么知道?” 想到方才胤禛狼狈招架时,无可奈何的样子,张廷璐嘿嘿笑道:“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火眼金星。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马蓉撇了撇嘴,“当初见你白月光的时候,怎么没认出来她是公主?” 张廷璐不想在马蓉面前提这档子事,不过他对马蓉经常说的新鲜词很好奇,问道:“什么是白月光?” 正说着话,传来“叮叮当当”的银铃声,一辆马车渐行渐近。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后,苏樱和巧慧从车上下来。 马蓉把手背的身后,偷偷对张廷璐竖了一下拇指,然后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苏樱笑道:“这么快啊,没跟朋友多聊一会儿?” 她指的那位朋友,此时远远的看着苏樱上了马车后,转身离开。 马车出了城。 巧慧才觉得安全了,哽哽咽咽的问:“主子爷会不会放三爷走?“ 马蓉见过一次富存,对那个玉树临风,清高孤傲的男子印象极好,接话道:“三爷怎么了?“ 苏樱笑道:“他怕四爷对我不利,去找我了。现在被扣在四爷府上。” 马蓉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怎么被扣了?你没管他自己走了?” 苏樱依旧笑道:“没事,最多扣他这一晚上。我三哥跟人打交道就没吃过亏,从哪丢的东西,他早晚得从那里捞回来。我还盼着多扣他几日呢,以后捞回来的更多,也好给那个烦人精添添堵。” 次日,苏樱派人去国公府打听,富存果然已经回去了。她开始盼着胤禛早些来朱家庄,到了晚上也没见他。 第二日,依然没见。 第三日,也没见。 苏樱并不是真的想见他这个人,而是盼着头顶悬着的那颗大石头,早掉下来早心静。 第四日傍晚,也就是九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年羹尧来了。当时苏樱正坐在河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愁眉不展的思考着田地的事。 蔚蓝的天空、潺潺的流水,还有芦苇在秋风里颤动着轻盈的腰肢,摇曳出万种风情。 苏樱统统视而不见。 坐这里,只不过是图个安静。 统计田地和流动人口由县衙来做,收地分地却是由户部直管,总负责人是今年的状元李蟠。 李蟠出身寒门,对小地主都是深恶痛绝,莫要说是大地主。按着他的想法,大地主吃穷人的肉,喝穷人的血,只顾赚自己的钱,不顾穷人的生死,其罪当诛满门。 朝廷出的新政,在他的执行之下,没有一点缓和余地。才正式接手十几日,已经有人因拒不执行,杖责二十板后,投入大牢。 按着给她发的通告书,不但沿河的地要收走,苏樱花钱买的地也要按平价收。当时大量购入田地时,可是出的高价。在手里倒腾了一个来回,净亏本。 建学堂、院子、铺子,加上买地,再加上去宁夏的花销,三十万两的银子,早已花得七七八八。 今年春天种的花生和蚕豆,收成勉强顾着种子。因为这个,马蓉再三道歉,说种花生是她的主意。指望大赚一笔呢,哪里想到花生刚开花就不断的有人偷。 只好白天黑夜的派人看着,可依旧是防不胜防。 原想着来年不种花生了,把收成的这几千斤高价进内务府。现在内务府总管由张廷璐的老爹张英换成了沙穆哈。 内务府也进不去了。 花生是比较稀少的食物,普通老百姓买不起。按当时收种子的价格,根本卖不掉。 照这样下去,三十万怎么还?欠一屁股的债,怎么逍遥自在的游历五湖四海? “你种田是为了什么?” 年羹尧听了苏樱的诉说之后,问道。 苏樱毫不犹豫地回答:“赚钱啊。” 年羹尧咬着一枝芦苇,轻声道:“种田是最笨也是最有风险的赚钱法子,收成多少要看天。” 苏樱双手托着下巴,幽幽地接话:“单独做的第一件大事,就这么草草收场,不甘心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任有权势之人宰杀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年羹尧望着远处说:“我要去宁夏了,明早便走。” 三日之前,在礼部尚书高士奇的主持下,举办了一次特别的考试。考生只有两名:年羹尧和张家二公子张廷玉。 经过笔试、答辩后,皇帝授予了他们进士的身份。张廷玉入翰林院;年羹尧出任宁夏巡府。 这个消息午后的时候,苏樱已经从张廷璐那里知晓。 她笑道:“恭喜你,祝你此行一路顺风。” 年羹尧犹豫了一下,又转回了方才的话题上:“田地的事,你让高士奇给你指个法子。” “去了,他不见我。” 苏樱转话问:“你和我表妹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年羹尧沉默了片刻道:“退了。”又说,“辅国公那边提出退的。“ 苏樱很意外,又问:“出什么事了吗?” 年羹尧道:“对方没给理由。直到现在,我也没想通其中的原因。” 和年羹尧分别后,苏樱又去了“秋意微凉”,这次高士奇见了她。肯定地说:“田地一定会收。” 苏樱诚心求指路。 高士奇说:“废止贵族圈近京州县田地的特权,以及鼓励普通百姓开垦荒地,最初是由四皇子向太子提出来。” 苏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是让她找胤禛问。 第五日,胤禛依旧没来。 关于田地的事,戴铎提出了一个方案:“跟朝廷谈谈,田地我们老实的交出去,看能不能争取到内务府的采买权。” 张廷璐和马蓉大赞了半天,这个主意好。 菜市场里的一捆葱要二十文,要是能进内务府,至少要八十文。张廷璐拨着算盘算了片刻,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一年至少可以赚五十万两。 而且这份差事,又极是有派头。下面的供货商人,哪家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讨好。 但这天大的好事,有两大困难:一、怎么让朝廷同意?二、怎么才能不让内务府刁难。 内务府总管是所有官职中最肥的差事,就是捞各路供货商的孝敬。 次日,张廷璐就去找李蟠。 还没等他把自家与别家的特殊性说完,就被李蟠指使的侍卫哄出了门。并对他说:“告诉你家主子,等我忙完手里这几家小户,亲自去找她。越往后拖,朝廷收地的价格越低。” 苏樱开始真心实意的,盼着胤禛能来。 十月初七,晚。 马蓉对苏樱说:“你前夫和温大人来了,住在德水客栈里。” “无定河不是浚工了吗?他们来干什么?”苏樱坐在阁楼露台的藤椅上问。 马蓉拉着她的胳膊,笑呵呵道:“等着你去问呢。快起来打扮漂亮点,给他来个美人计。你要实在是不想理他,把内务府的差事揽过来后,再把他蹬了。” 那晚最后约好的,次日他来朱家庄,摆宴扫塌待他。他这才肯放她走。这么多日了,一直没来。终于来了,天都黑了,也没主动来见她。苏樱有些没底气。 “他可能是想开了,对我死心了。” 这是苏樱最想要的结果,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却好像有点淡淡的酸意。 马蓉看着她站起身,就往楼下走,连声问:“不换裙子?也不上上妆?” 苏樱拍了拍袖子,说:“我是去找他谈事,又不是真去施美人计。男装不是正好吗?对方把我当成男人才好,说话方便了。” 第154章 塌扫好了吗? 浅黄色的男式长衫,头发用一条同色的丝带扎在头顶。原来有点弯的眉毛,好像变直了一些,为精致的小脸,增添了几分的英气。 神采飞扬,温润如玉。 亭亭玉立在门口,搭眼一看,是位有点娘气的小公子。 这个人在他不在的地方,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比以前更精神。 胤禛心中不悦。 暗自腹诽:缺了管教还是不行!像山地的灌木丛一样胡乱疯长。身为贵家女子,不男不女的四处跑,成何体统。 脸色却无一丝波澜。 看到苏樱,就像看到了客栈伙计一样的平常。扫了她一眼之后,就把目光移向桌面。 温达站起来,笑吟吟道:“公子,好久不见啊。” “听说有贵客来,我怕他们招待不周,亲自过来问问,你们可还有什么需要?这是自家地方,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苏樱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特自然,特像一个客栈掌柜该说的话。 而且温达对自己的称呼,她也特满意。 初见面,开头开的好,后面就容易交流。她又豪爽地说:“你们准备住几日?吃住全给你们免了。” 这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地上铺着草绿色的毡毯,席地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 温达和胤禛先前相对坐。 苏樱说话的时候,把鞋子脱在门口,穿着白布袜走了进来。 温达应话:“最多两晚,十天后万岁爷亲自视察无定河,明日我和四爷先沿途走一趟,看有没疏露之处。” 苏樱点了点头,招呼温达:“温大人坐啊。”同时自己也落坐在桌子外端,扭脸问右手边的胤禛,“四爷想要什么主食?我们这里的酸汤面挺好。” 温达接话:“给我来碗酸汤面吧,醒醒酒。” 胤禛塔着眼皮,用筷子夹了一颗醋泡花生,放嘴里,慢慢咀嚼着,说:“不要。” 温达热情地说:“四爷来一碗嘛,公子推荐的肯定好吃,又不收你钱。”对立在门外的伙计熟稔地吩咐:“来两碗酸汤面。”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接着又像主人家似的又问苏樱:“你要吗?要不要也给你来一碗?” 苏樱说:“我要糊涂面。” 店伙计应声离开,顺带关上了门。 一方小室,自成一片天地。 温达觉得自己有点碍事,当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瞬间有些不自在,环视了一圈室内布置,没话找话道:“同我们第一次来相比,真是天上地下。环境好,伙计的态度好,饭食的味道也好。” 苏樱笑道:“都是朋友管理的,我只出了钱。”看向胤禛说,“是四爷的钱。认真来说,这家店算是四爷的。” 胤禛斜了她一眼,语气不满道:“我的吗?这里的人,没一个人认识我,也没一个人把我当掌柜。” 苏樱呵呵笑:“四爷以后多来几次,自然同大家就都熟了。” 温达的目光在苏樱和胤禛之间,巡视了两三个来回,最后目光落在苏樱脸上,热心的问:“公子是不是有事要求四爷?有啥事直说,四爷肯定同意。” 苏樱正执着酒壶往胤禛面前的杯子里添酒,听到这话,手抖了一下,酒水洒在外面了几滴。 “温大人眼睛雪亮,我这点小心思逃不过您的眼睛。” 说着话,又给温达添酒。 “此前借了四爷三十万两银子。原想卖地挣钱呢,土地新政却下来了。照这样来看,钱是还不上了。来问问四爷,怎么办。不行就把这些个铺子都抵给他。” 三十万这个数字,在温达心里巨震了一下,却若无其事的笑道:“我还以为多为难的事。四爷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借给你,说明他不缺这点钱。根本就没打算让你还。” 胤禛:“......” 苏樱:不愧是未来的工部尚书,心眼大,眼界宽。 温达继续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成亲有两千多日了吧,这样的感情,哪里是能用三十万两银子能衡量的。四爷是大度又重情谊之人,不会跟你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苏樱:“......” 胤禛:“......”为什么要带他这张大嘴巴来?用不用还,应该由爷主动说。 温达趁机说出自己的不满:“四爷,您现在的福晋,可没原来的福晋好。脸盘长的是不错,瞅瞅她看人时的眼神,仿佛我们是一群臭虫似的。今日去您府上之前,下官特意又洗了脸,换了身新衣服。生怕她再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人。”语重心长道,“娶妻娶闲,不能只看外表。我们是朋友,才这么跟你直说的。” 终于遇到一个直性子的人,又遇着眼前这个机会,可以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苏樱问:“我没四爷的新福晋好看吗?” 敢评价府里那位的相貌,可不敢评价这位啊。说好说坏都不妥,好像自己关注了她的长相一样。温达憋着不说话了,直直的看着胤禛。 苏樱也看向胤禛,“嗯?”接着笑呵呵道:“四爷当然是觉得新福晋好看。” 胤禛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他只顾在做思想斗争。来的时候想好的,一定要镇定,要装着对她不在意的样子。让她对自己放松警惕,才好徐徐图之。 这招叫欲擒故纵。 可是看到人就不行了。 总想往她身边凑。 他观察了视线的角度,在桌子下面摸摸腿,或是拉拉手,对面的人应该是看不见的。 最想摸摸手,想跟她没有一丝距离的亲近。 手里不停的夹着醋泡花生吃,其实眼稍瞄着苏樱,只等她把小手放下来。 看着她的右手放在左边的手臂上,又移在桌面上,拢了一上耳边的头发,又放在桌面上......噢噢噢,要放下来了,要放下来了。 又快又准的出手。 手猛地被人捉着,苏樱吓了一跳。扫了一眼桌下,又抬眼去看胤禛。 他今天穿了件湛蓝色的衣裳,肩头稠密的锦羽暗纹,像是宁夏湖底的水草。再悄悄看他的侧脸,轮廓清瘦刚毅。 整个人,从衣着到相貌,都应该用类似沉稳庄重这样的词来形容。 一会儿揉揉她的手心,一会捏捏手指的人,仿佛不是他。 在她指根的缝隙间轻轻撩拨,接着又灵巧穿行,顺流而上,把整个小手包裹着的那个人,仿佛也不是他。 他的右手仍执着红木筷子,稳稳地夹食着醋泡花生,塔着眼皮吃得津津有味。 苏樱抽手的时候,他就抓紧;不动的时候,他就又揉又捏。苏樱看着他,又重复了一句:“四爷,你前福晋没你现在的福晋好看吗?” 胤禛斜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跟你有关系?” 苏樱扭脸对温达笑:“温大人,我的问题,要是换你,你怎么回答。” 温达十分肯定地说:“我是不会与内人和离的。她要跟我闹和离,我就抱着腿哭着求她留下。” 苏樱只好又问:“若是有人问我和嫂子,谁更好看,你怎么答。” 温达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我内人。”又解释,“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的正是这个答案。 此时胤禛道貌安然的样子,苏樱忍不着想打击他。借着这个话头说:“四爷,知道你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了吧?你这种别扭的性格实在让人太讨厌。” 胤禛把筷子放下,右手也放在桌子低下,在她手心里划拉了几个字:塌扫好了吗? 当别人是瞎子啊?温达实在呆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我出去一下,面送过来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还没屋里的人应声,他已经大步出去,重又关上了门。 碍眼的稻草人终于走了。 胤禛扯着苏樱的手腕,一个用力,便把人拉到了怀里,然后双臂环着她的肩膀,低头直勾勾看着她粉色的唇瓣,喉头滑动了一下,说:“你刚说什么?” 苏樱想要挣扎着起身,“我去看看面好了没?” 窗外的夜风,卷起暗青色的纱帘,墙角的香炉上萦绕着一缕缕香丝。橘黄色的灯光,氤氲了一室的瑰丽。 她在的地方,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 胤禛抱紧了怀里的人。 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蛋,唇角微翘,轻声问:“塌扫好了吗?” 第155章 火急的事。 苏樱由下往上的角度看胤禛。微敛的眼睛,被室内忽明忽暗的烛光映亮,似是隐藏了浩瀚的星辰。 深渊似的黑暗席卷着细碎的星光在里面翻涌,浩浩荡荡,漫无边际。 这么好看的男人,用马蓉的话说,怎么就是个渣男呢? “有人来了。” 苏樱的话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她立马回应:“进来。” 伙计开门的那一刻,胤禛松开了手,恢复了先前正襟危坐,君子端方的姿态。 伙计把用蓝边细瓷碗盛着的糊涂面,摆在苏樱面前,把酸汤面摆在胤禛面前。站直身子,退到门口时,才说话:“另一碗酸汤面,被温大人带走了。他让小的转告客人一声,他先回房。”说完关门离开。 胤禛往苏樱的方向挪了挪,在她腿上摸索了两下:“我要吃你的。” “你不是爱吃带酸味的东西吗?我讨厌酸。” 苏樱想要坐到他对面去,被胤禛摁住了腿,“你的面看起来更好吃,不让我吃你的,我现在就吃你。”语速极快地说:“那晚说好的,你要说话算话。” 紧抿着嘴唇直视着苏樱。 好像她要是不同意,他立马就扑上来了。 苏樱把两只碗调换了位置。 “给你。” “你坐在这里不许动。” 自从提到塌之后,胤禛满心满脑都是两个人紧抱着,在宽大的塌上狠狠翻滚的场面。 把她死死地摁在怀里,不求饶不放开。 想的无心吃东西。 刚拿起筷子,又放下。 快速地站起身,从苏樱的背后抱她:“走,去看看塌扫好了没。”待苏樱站起身,柔软的身子拢在他的怀里。他有些迫不及待了。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闭上眼用侧颊去蹭她的脖颈和下颚。 肌肤相亲,呼吸相闻。 先前计划的欲擒故纵和徐徐图之,彻底四分五裂,不可收拾。 低声喃喃道:“樱樱,我想你了,想的很。跟我回去,好不好?” 听惯了他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乍听到软软绵绵的祈求。 苏樱微愣。 稍侧眸去瞧他。 微闭的眼睫颤动着,像是两只惊恐无助,却又想大着胆子图谋不规的臭飞虫。 一巴掌拍死了事。 苏樱拍了拍他的头,像哄小孩子似的说:“你不是要去看塌的么?走啊。” 胤禛转身到她前面,面对面对拥抱着,用唇轻碰着她的鼻尖,顺着向下,绕到她的唇畔,有意无意的厮磨着她的唇角和下颚,却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和她的呼吸相接。 委屈道:“你故意说呢,其实心里不愿意。今天就不看了,让我抱抱就行。”接着又迟疑地问:“你方才的话是不是真的?” 苏樱问:“什么?” 胤禛的话低了些:“你说我很讨厌。”又追问,“我哪里讨厌?我身份高贵、相貌好、性格好,人又聪明,无一处缺点。” 苏樱:“……” 胤禛又说:“你才讨厌。这世上也就只有我,明知你诸多的不是,仍愿意视而不见。你却一点不懂感恩。” 转眼又恢复了原来的德性。 苏樱捂着被他气息熏染得酥痒的耳朵,“天色不早了,你送我回去吧?” “你想让我送你?”胤禛很意外,热烈地看着她问:“你刚才不是气话?真想让我宿在你塌上?”生怕她改变主意似的,立即又说:“骑马吧,骑马快,我们同乘一骑。” 店里的人都知道店主是原来的四福晋,大部分都认识她,还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福晋了。 胤禛刚来时,只有管事认得他,当他坐进房间里,几乎所有的店员都知道四爷来了。后来又知道店主也进去了。 这个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小房间里。寻常人家的休妻或是和离之后,是老死不相往的。双方见面就得鸡飞狗跳。 他们会是什么情况? 当胤禛拉着苏樱的手出来,堂厅里站的人,有人瞪大了眼睛想看仔细,有人不好意思看把脸扭到了一边。 管事大着胆子迎上来,笑道:“主子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什么都是全新的。” 胤禛脚步未停地说:“不住这里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四爷在这里吗?”紧接着苏培盛小跑进来。急慌中,差点没撞上胤禛。抬头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低声急急地说:“四爷,宫里主子传话,有火急的事找您,让您速速回去。” 打扰爷的好事。 胤禛想把这个该死的奴才踢飞到天边。 却只得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苏培盛喘着气答,“奴才不知道,是宫里主子给侧福晋传的话,侧福晋让奴才火速叫您回去的。” …… 夜深了,落樱园的前院仍亮着灯。 马蓉和张廷璐,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终于听到车辗声,马蓉起身出去,冲到大门口,迫不及待地问:“成没成?“ 苏樱垂头丧气地说:“没说上正事呢,又走了。白白给他笑了一晚上,还浪费了两碗面。” 张廷璐也凑了过来,“明天是李蟠给我们宽限的最后日子。” 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知道了胤禛不可能不管她的事,这让她有了新的计较。 苏樱口气坚定地说:“田地暂时不交,李蟠给我们来硬的正好。” 胤禛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城时,城门早已经关了。送上郡王的令牌叫开城门,直奔回府。 “九公主有了身孕,是佟家的。皇阿玛得知后大怒,把九公主关了起来,说是准备贬为庶民,逐出宫。额娘跪求了半天,才同意天亮后走。” 纳兰语嫣说。 胤禛问:“佟家那边是什么意思?“ 纳兰语嫣道:“不知。” 胤禛问:“这事,府里都谁知道?” 纳兰语嫣道:“我想着这是丑事,谁都没说。” 胤禛出了西暖阁,让苏培盛去叫刘能。 刘能正睡得香,听到主子爷找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外跑。听完胤禛的吩咐后,扣子还没系完。 跟在胤禛后面进了书房的纳兰语嫣说:“让下人知道这事,合适吗?” 胤禛没什么情绪地说:“不让别人知道,怎么才能得知佟家的情况?” 纳兰语嫣接话:“现在是宵禁时间。” 胤禛反问:“我不知道吗?”接下来,便不再说话。 他又想起了苏樱,如果今晚是她在府里,佟家的情况,肯定已经知道了。 有次,他和一个官员出城办差。早上出门时,给苏培盛留话说是晚上回。结果那天,因为一点意外耽搁,就宿在了德水镇。 陌生的地方不容易入睡,到了后半夜将将睡着,就被人叫了起来。说是京城的贵人寻人,查房的。 原来苏培盛看宵禁了,他还没回,就把这事报给了苏樱。苏樱让府里的人在城内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她去了那名官员家里。 那家的内眷无一丝担心的说,应该是赶不回来,宿在外面了。 那是个乍暖还寒的初春,夜里挺冷。 富存看到他,语气不善地说:“赶快回去。”大约是气极了,全程只说了这四个字。入了城门,看到费扬古正和值班的校尉说话。 他那时候才想到,富存四品官的身份叫不开城门,何况还带着十来名侍卫。 回到府里时,快天亮了。 这么小题大做,他也有点生气,没好气地冲等在门房处的苏樱说:“一晚上没回而已,能出什么事?” 苏樱陪着笑脸说:“没事正好啊!我怕是遇着拦路抢劫的,依你的性子,定是不肯顺从,万一打起来了,把你打伤,抢了你的衣物,把你扔在路边。你又是昏迷不醒,冻一晚上会冻坏的。” 这是三年前的事,那时候觉得她的想法很可笑。但看在是关心他的份上,也没多责怪。 现在他早知道了,她猜测的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府上一名侍卫的父亲是个酒鬼,一个冬夜喝多了酒,睡着在外面。三天后找到人,不知死了多久了,仵作说是冻死的。他听说的时候想,若是当晚他的家人发动所有的亲戚去找,或许不会冻死。 胤禛沉浸在关于苏樱的回忆里,等待的时光,显得没有那么的漫长。好像没过多久,刘能就回来了。 “佟家的小崽子在祠堂里跪着,打听来的消息说,佟半朝准备让他跪死在里面。” 胤禛还未表态,纳兰语嫣就抢着说:“想办法把佟安颜弄出来,让他和九公主私奔吧。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过他们的小日子。” 胤禛说:“送侧福晋回去。” 佟家的人也是彻夜难眠。 书房里,佟科书又一次问佟国维:“阿玛,万一万岁爷不赐婚,颜儿就没命了吗?”又祈求道:“阿玛您去求求万岁爷赐婚吧,您去求,他肯定同意。” 佟国维最近心烦的很,不想跟人多说话。被问的次数多了,只得交实底: “我在等四皇子来求我。他来求我,我再万般无奈的答应,冒死去跪求万岁爷。四皇子就欠我们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是能把我们绑在一起的好时机。” “四皇子现今没有乌拉那拉氏,又风头正盛,只要我们联手,成事指日可待。” 第156章 英雄救美。 胤禛知道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但他不想去做。 他是想讨好这个妹妹,想讨好他额娘,但讨好也是有限度的。他做事,有自己的铁律准则,那就是要无损自己的利益。 上门去求佟家。 他今后就和佟家绑在一起。 他讨厌被人束缚,讨厌被动,更讨厌别人强迫他。 沉思了一夜,也没想出个两全之法。 快天亮时,纳兰语嫣又来,问道:“要不要我回纳兰府一趟,问问我阿玛有什么好办法?” 胤禛揉了揉脸,说:“不用。” 纳兰语嫣又说:“我现在名义上,是你的侧福晋,为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胤禛说:“不用。” 纳兰语嫣有些意外,“你不打算管了吗?” 胤禛说:“这事不用你操心。”说着站起身,准备出门。 纳兰语嫣追在他身后,好意提醒道:“她毕竟是你亲妹妹,你放任不管,不太好吧。要不进宫,去求求皇阿玛。求不求得下来,都算是尽了心。” 胤禛走出府门的时候,在想:京城的第一才女跟他的樱樱相比,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是他的樱樱,昨夜要么是陪在他身边,要么是她自己偷偷的想办法。 而且她坚信他不会不管静宪。 哪怕他真的不想管,她也不会信。 他在她心里,哪一方面都好。 善良又可靠。 他不是想纳兰语嫣的不好,只是在想他的樱樱。他突然发现,遇到困难的时候,他的樱樱不在身边,他很孤独。 哪怕她一句话不说,坐在他身边,他也觉得安心。就好像悬着的那颗心,有个温暖的地方安置了一样。 哪怕她不在他身边,在府里也行。她在府里的时候,府里才是个温暖的地方。 ...... 有人比胤禛更加不安焦虑。 眼看着到了下朝的时间,宫外还没来人,也没传过来消息。 德妃对春嬷嬷说:“你再出宫一趟,看老四在府上没有,要是见他,你就跟他直说,这事是他挑的,他想不想管,管不管得了,都得管。否则,以后别进永和宫。” 春嬷嬷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和亲呢。喀尔喀部的王子,还未正式求亲,礼物已经送了几车。” 德妃没心情跟她议论这些,催促道:“快去。” 春嬷嬷刚走,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八阿哥胤祀。 “九妹的事,儿臣听说了。皇阿玛正在气头上,还是暂避为好。儿臣带九妹出宫,先把她送到苏樱那里。等皇阿玛过来一看,人已经被您送了出去,就不会再迁怒于您。” 在这个时候,八阿哥能想到苏樱,是因为最近他一直都在想找个什么理由,去朱家庄看看她。 在漠北的时候,帐子连着帐子,四处都是人,说话不方便。 想着到路上再说。 到了路上,根本没有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总算回了京城,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苏樱正在风口浪尖上,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她。 怕给她增添额外麻烦。 其实,他也没有多重要的话要说,就是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以后准备怎么生活。 “你安心的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我会经常去看你,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 出城的马车上,八阿哥说。 “八哥,这么多哥哥,果然还是你最好!”九公主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笑着说话:“我早在宫里呆腻了,赶出来正合我意。”接着又说,“以后不许再叫四嫂,老四那个薄情人早把樱子给休了。” 八阿哥纠正她:“是和离。” 九公主撇撇嘴,“当我不知道啊,明明是老四嫌弃樱子了,皇阿玛护他儿子,出来做坏人御赐了和离。” 八阿哥解释:“是樱子求的。” 九公主气愤地说:“那也是被老四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走如此下策。”转而又笑了,“休了也好。樱子就可以找个对她的人。让老四那个狗男和纳兰那个狗女狼狈为奸去吧,看他们的日子能过个啥鬼样子。” 又叹惜道:“不当公主也不好啊!没法找那对狗男女的晦气了。” 八阿哥说:“那是我们四哥,你不能老四老四的喊,更不能说那些猫狗的话。” 九公主“呸”了一声,说:“狗屁个哥。我宁愿认阿猫阿狗为我哥,都不认他是我哥。” 被赶出宫的九公主,满心欢喜离开了京城,穿过德水镇,到了朱家庄。落樱园很好找,站在庄子路口,就能看到一栋青灰色的小阁楼。 还未走到地方,伸头张望的九公主,便在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里看到了苏樱。 激动地挥着手喊:“樱子樱子。”再一看,有点不对啊,缩回车内,瞪着眼睛对八阿哥说:“樱子好像是被官差押着。” 说着话,就去推搡八阿哥,“快去救救她,救不出来,你也不是我哥了。” 苏樱从小便喜欢看故事本,与众多的女孩子一样,最喜欢的情节是英雄救美。李蟠下令让人把她押走,她一点也不急。她知道终会有人来救她。她还有点担心,在胤禛得到消息之前,被她三哥知道了,先一步跑来救她。 为此她专门安排张廷璐,只要她离开朱家庄,就让他回京城向胤禛报信。 把她救出监牢,不是她的目的。 她的目的是,让胤禛看到她受苦受难了,趁机向他提出内务府采购权的事。理由也很充分,河两岸的地,还是他提出来的,他应该为这件事负责到底。 此时,苏樱感叹:没想到最后来救她的英雄是八阿哥。 温润儒雅的八阿哥站在路中央,对走在人群前面,穿着官服的李蟠说:“把人放了。” 李蟠认识八阿哥,殿试的时候,他还给自己端了一盏茶。当时他不知道是谁,出来一打听,才知道是贤名在外的八阿哥。 此刻李蟠很失望。 贤德的八阿哥竟然公然干预政务。 李蟠抱拳朝着京城的方向一举,正气凛然道:“土地新政是万岁爷亲自下的令,并且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干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乌拉那拉氏是庶民。有什么理由特殊化?要说特殊,哪个权贵豪绅不特殊?” 第157章 上战场。 “乌拉那拉氏有没有罪,不是你能定论的。她在漠北跟敌人拼命的时候,你在哪里?” 八阿哥说着话,去解苏樱手腕上绑着的草绳,“这才从战场上下来,还没缓过来神,你就催着收她的财产。让老百姓知道了,怎么评价皇阿玛?” 自从被皇帝亲点了状元,人人都对他说话很客气,还没人指责过他呢。李蟠有点不适应,急声说:“这都快一个月了。” 八阿哥把草绳扔到了他怀里,“是快一个月了,土地新政进行的怎么样了?不说一个月,半年内你能完成吗?” 比想象中的困难多的太多了,大户一家还没解决掉。有的人家,门都进不去。李蟠的声音低了一些:“不能。” 八阿哥冷声道:“那你急什么?乌拉那拉氏又不是最后一家。是不是看她是女子,好欺负?她现在即使不是福晋了,也不是你这个官阶能说上话的人。” “她今日愿意跟你走,是给你留面子。她若是把你强行赶出朱家庄,你也拿她没办法。但以后,你在同僚面前,可就抬不起头了。土地新政就更加难推下去。” 李蟠争辩道:“下官是为国为民办实事,不怕困难,不在乎面子。” 八阿哥冷笑道:“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这个人我带走了。她名下的地,由我来处理,你不用再过问。你要是不服气,直接去找万岁爷说,谁敢拿着朱家庄为由,不执行新政,你派人告诉我,我亲自去跟他解释。” 对方没给他留丝毫情面,李蟠涨红了脸,追问道:“那她的田地到底交不交?” 土地新政,怎么派了这么个一根筋的木头脑袋做总负责人。 步步紧逼能办好事嘛。 八阿哥的语速放缓了一些:“乌拉那拉氏什么时候说过不交?是你逼的太紧,逼恼了她。” 反问道:“谁没有个脾气?你这个新上任的五品官,还敢当众跟我这个皇子争论呢。你是很尽心,但你自己看看,你做出了多少成绩。以后做事,也讲讲策略。只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 提到做出的成绩,李蟠瞬间没了底气。喏喏称是。 看着李蟠吃憋,旁边的张廷璐心里特敞亮。不久前,自己被这个李大人轰出衙门了不说。还骂他纨绔子弟,不知民间疾苦。 怎么不知民间疾苦了? 庄子上的佃户,过得比有地的百姓还好。要不然,能在短时间内收那么多的地?地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买的,又不是像别的权贵那样强占来的。是这个状元郎不听解释,不了解实际情况。 九公主隔着车窗缝隙瞧着外面,连连称赞:“这才是哥的样子啊!平时看着性格蔫蔫的,极好说话。自己人被欺负的时候,立马厉害起来。世上那么多好哥,老天爷为什么分配了个没良心的人给她当亲哥。”捶着车厢,恶狠狠地说:“气人!气人!气死我了。” 礼部中堂。 正在跟高士奇说话的胤禛连打了三个喷嚏。 缓过来气后,请教道:“高大人,除了去找佟家,还有别的办法吗?我要是不找他,他真让他的孙子跪死?” 高士奇道:“怎么会。没死之前,万岁爷就会出面了。万岁爷不想出面,臣也会去劝谏,怎么也不能让万岁爷落下把人逼死的名声。” 这个姓佟的,不但暗中逼自己,还在逼皇帝。胤禛更生气了,咬牙切齿道:“可恶。” 高士奇笑道:“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佟半朝从来不去做。他去求万岁爷,是要拿出诚意的。在没得到利益的情况下,怎么会让自己损失。他现在按兵不动,不过是他孙子吃点苦头罢了。” …… 落樱园的阁楼里。 苏樱听了九公主静宪的话后,抚了抚额。 “这个顾安颜真该死......” 话还没说完,就被静宪打断了,“不不不,不怪他,一点也不怪他。他说跟我一起私奔的,我觉得私奔太辛苦,就出了这个主意。他一开始不愿意,是我主动把他拿下了。” “私奔就好收场了?说不定万岁爷更生气。”苏樱依旧认为是顾安颜的错:“你再主动,他不配合,那事也弄不成。” 静宪压低了声音:“第一次,是我给他下了药,还扒了他的衣服。” 苏樱又抚了抚额,“反正就是他的错。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无论女的做了什么,那都是男人的错。” 静宪嘿嘿笑道:“樱子,你这话虽然我不赞同,但是很爱听。” 苏樱说服静宪的时候,同时也说服了自己。一心认为是顾安颜的错。 站起身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让他为你负责。你不能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出宫。等回去的时候,也不能自己走着回去。” 静宪扑上去抱着了苏樱的胳膊,“樱子,我不许你去找他的麻烦,我听八哥说了,他在佟家祠堂里跪着呢。八阿哥让我在你这里住一阵子,说这事会解决的,我早晚还是公主,并且能嫁进佟家。” 苏樱正色道:“是早晚能进佟家,早晚还是公主。可这样,你在佟家便没了公主的地位,回宫里时也没脸面。当初我们策划这事,是想让你过的更好,不是让你受委屈的。” 静宪坚定地说:“只要能和佟安颜一起,我愿意受委屈。” 苏樱摸着她的头说:“傻姑娘,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他现在肯对你好,不等于一直会对你好。得为以后着想,好日子要靠自己去争取。你现在心疼男人,等他以后得了势,可不一定会心疼你。” 听到好日子这话,静宪的心思动摇了,忙问:“你准备怎么办?” 苏樱说:“让他去求万岁爷。” 苏樱特意换了身黑色的男式长衫。 敏嫔说过,她穿黑色的衣服,看起来冷冽又贵气逼人。 马蓉用螺子黛把她的眉毛,加黑加长了一些。站远处看了片刻,又拿出配套的白色暗花腰带给她束上。 “还是束上显得优雅,身条好。” “我是上战场,又不是进京选秀。”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现在是单身女子,还需要靠脸蛋身材,吸引别人的眼光,寻个好郎君。就是出去散个步,也得好好打扮一番。何况现在是进京城。说不定,这一趟顺便就遇上了你的真命天子。” “有道理。” 两位女子说着话,便各自收拾利索。 八阿哥看跟的有别的女子,担心对方介意和男子同坐一辆车,让苏樱给他另安排一匹马。 马蓉很熟稔地说:“八爷,别啊!我们坐一起嘛,一起聊个闲话,巅死人的路就不显得那么长了。” 张廷璐把马绳子扔给一名小厮:“我也坐车。” 幸好马车够大,五个人仍觉得宽敞。说说闹闹的,时间过得很快。 进城门时,八阿哥呆呆地叹了句:“我竟然没想到去找姓佟的。” 苏樱笑道:“也正常。你是男人嘛,没去想女子的生活。觉得女子就是用来睡觉,生孩子的,不关心她们生活得开不开心,那种生活是不是她们想要的。” 这话有些露骨,张廷璐听得不好意思,把脸扭向窗外。 八阿哥仍是呆呆的。 他觉得他想问苏樱的问题,不用问了。她现在过的挺好,比以前看上去,更加的生机勃勃。 马车进城之后,张廷璐和八阿哥相继下了车。 八阿哥下车的时候,又问了一次:“不用我去吗?” 苏樱笑道:“不用。娘子军才好,他们不敢拦,一路直杀到他们佟家祠堂里,把佟安颜揪出来。你跟着,走不到目的地,他们就把你拉去谈心了。你要是硬不去,显得你很不懂事。” 到了佟家门口,巧慧问:“主子,让我跟着吗?万一他们拦你,我好给你开路。” 苏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特长不在这里,说不定会给我们添乱。待会儿看佟安颜怎么求情的,回去给九公主讲述一遍。” 苏樱带着马蓉,威风凛凛地杀进了佟家的大门。 第158章 横冲直闯。 胤禛从高士奇那里出来,在路边铺子里买了二斤点心提着去佟府。走到半路,看到纸包上的红贴纸特别刺眼,撕下来扔在路边的水沟里。 静宪的事,在宁夏时苏樱跟他说过。他也觉得佟家是门好亲事。佟国维左右逢源,朝堂上不论如何变幻,都会有佟家的一席之地。 佟国维的同胞姐姐是皇帝的生母,一个女儿是先皇后,一个女儿是当今的贵妃。而佟国维本人又是一等公,内阁中堂。 各种关系交织在一起,皇帝也要让上几分。也只有佟家打公主的主意,皇帝即使心中不满,也不会明着发怒。 那个孩子他见过,长相和言谈都还说得过去。 谁料他是该死的啊!竟然做下这种事。 静宪那丫头也让人恼火,竟然说都是自己主动的。这样佟家反倒成了跟着受连累的一方。 真是太傻了,男人都是自私的,只会为自己着想。对他付出那么多有什么用?早晚也是妾室成群。她只不过是一件华丽的物件,摆在正室夫人的位置上而已。 又不由的联想到自己。这世上的男人,只有自己靠得住,结果却有人不珍惜。 越想越难受。 觉得兄妹俩是犯了同样的病,都是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对方却没回应同等的感情。 胤禛腹诽了一路。 走到佟府大门前时,对跟着在身后的刘能说:“你在外面注意着点,看有没有其他人来佟府。”然后,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进去。 佟国维对外宣称,因为孙子的事,气瘫在床。 胤禛情真意切地慰问了一番。然后虚心的向他请教关于田地相关事宜。在佟国维的床头,喝了四五巡的茶,眼看快中午了,话题也没落实到九公主和佟安颜的事情上。 其实,两个人刚见面时,佟国维就提了一嘴。 胤禛安慰他:“佟中堂莫生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缘份。我们这些外人不管也罢,反正管也管不住。由他们去吧。” 这话是胡说。 他们是外人吗?一个是当事人的祖父,一个是当事人的同胞兄长。 胤禛没等佟国维接话,他就换了别的话题。接下来的谈话,只要佟国维想往这上面提,他就装着没听见,只顾说自己的。 胤禛打算好了,他今日就呆在佟府。 外人肯定会以为他是来解决九公主问题的。皇子上门协商,佟家的家主却一直病着,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病只是托辞,是不想面见万岁爷的借口。 佟半朝你有多大的派头啊,皇子都求上门了,你还不拿出一个诚意的方案出来? 暗逼佟国维的同时,也向皇帝和德妃表明,自己并不是袖手旁观,确实尽了力。 此举,还真是把佟国维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有气无力地道:“年纪大了,身子经不起折腾。要是没别的事,四阿哥改日再来吧。” 胤禛浅呷着茶说:“佟中堂只管休息,不用管我。平日里想亲近佟中堂,一直忙碌不得空,最近终于闲了些。就想在佟中堂身边多坐会儿。” 佟国维正打算装昏迷。 府里的一名小厮跑过来禀报:“乌拉那拉氏来了,冲进了祠堂。” 屋内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乌拉那拉氏是谁。 也不理解这个“冲”字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冲的字面意思是横冲直闯。 谁敢在佟府如此撒野? 小厮看他们等听下文的样子,瞄了一眼胤禛后,又说:“是原来的四福晋。她手里拿了一把长剑,谁挡她的路,她捅谁。已经捅伤了两个人。” 一年前,递给苏樱一把刀,她连一只鱼头都不敢剁。当她经历过两场近距离厮杀后,觉得往身上戳几个窟窿,蹿出一点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且她还有了经验,知道剑往那里捅好包扎,又容易恢复。 比如胳膊上。 当她一剑伤一只胳膊,出了两剑之后,没人敢出头拦她了。马蓉把带进来的一壶油泼在了木门上,并掏出了火折子。 苏樱大声说:“开门,不开门点火了。” 看守祠堂的白发胖老头,是经历过祠堂火灾的人,二话没说,从腰间掏出钥匙立马开门。 佟安颜已经跪了将近一日一夜,虽然有大半夜是坐着的,身娇肉贵的身子仍是吃不消。头脑发昏,嘴唇发白。在心里默默念叨,再跪半天,小命真要丢喽。 听到门外的动静,僵着脖子扭头看。 一名黑衣公子带风扬尘的提剑进来,一声招呼没打,就剑指眉心,厉声质问道:“你把一个鲜花般的小姑娘害死了,你怎么有脸活着?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 佟安颜大惊失色,跌坐在蒲团上,“她......她......”嘴唇啰嗦,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樱重重地说:“一个女子失了身,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马蓉在旁边小声补充:“没死,不过跟死了差不多,皇帝把她赶出了宫。她无处安身,整日泪水涟涟,眼睛快哭瞎了。” 苏樱又问:“说,你在这里跪着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是她,又不是你佟家的祖宗。” 手腕颤抖,剑尖跟着危危晃动。有几次差点没碰到顾安颜的鼻子。 站在苏樱身后的几个人直呼:“姑娘小心啊!别伤着我家少爷的脸。” 苏樱回头喝斥:“闭嘴,再说话,我把他的脑袋砍了。反正佟大人也是打算让他跪死在这里谢罪的。” 接着又对佟安颜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做下了事,让人家一个小姑娘自己扛。要不是她把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你现在还能活着?一个亵渎公主的罪名安下来,你全家姓佟的,一个都别想活。” 佟安颜爬着要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宪儿,宪儿她现在在哪儿?” 苏樱鄙视道:“你还有脸问?就你这样的窝囊废,配得上对人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静宪吗?就是她没了公主的身份,你也配不上她。” 刘能在人群后面,摸着下巴暗赞,有这样的主子,身为奴才真有面子。转念又想到,她已经不是四福晋了。 唉,四爷没眼光啊。府里新进的侧福晋,看着外表是好看,其实差远了。 第159章 美人一去兮不复还。 佟家的院子比较大,从书房到祠堂将近一里地,胤禛急步快走,赶到地方的时候,看到了苏樱离去的背影。 剑已经入了鞘,她抓着剑身提在手里。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步伐里透着果敢自信。抬步落步间,黑色的衣摆随风扬起。 他莫名的想到了两句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美人一去兮不复还。 这一刻,他彻底的意识到,他不在的地方,她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 他所威胁她的,别人的目光和看法,对她来说压根就是不存在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她想,她都是自由的。即使这里是佟府,她一样敢横冲直撞的进来,潇洒利落的离开。 天不怕地不怕。 无所畏惧。 他应该早知道这些。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就敢闹天闹地的指明要嫁给谁。脸面这事,岂能束缚着她? 刘能凑过来说:“主子,他们要去东华门。”话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福晋这样的方法才好,太爽气了。” 胤禛这才看到,顾安颜低着头走在苏樱前面。 方才那一眼,在诸多的人影里,只看到了苏樱。 胤禛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去和佟国维道别。赶到东华门,只有跪伏在地上了佟安颜。要寻的人不在。 环视了一圈人群,终于看到了一个此时想看到的熟面孔。 走到她边,低声问:“你主子呢?” 巧慧正看戏看的兴奋着呢,再加上周围的人声嘈杂,没听见有人跟她说话。 胤禛踢了她一脚,又问:“你主子呢?” 巧慧回头看了他片刻,想好了称呼才施了一礼,“四爷安,四爷吉祥。” 她这声四爷,让胤禛想到苏樱称呼他四爷时疏离的样子。又在她小腿上踢了她一脚,不悦地说:“几日不见,就这么生疏了。” 后面有人注意到,一个大男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看着胤禛的后脑勺说:“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动脚的。” 胤禛扭头冷冷地扫过去了一眼,冷声说:“她是我家丫头,打个半死都行,用得了你管。” 欺负人这事,不能让主子出头。刘能上前踹了一脚,“活腻了?” 那人一看,这是个不好惹的主,急忙往别处挤。 在这个空档的片刻时间,巧慧的注意力又被佟安颜吸引过去。 佟安颜直起了身子,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再一次说:“我佟佳氏长孙佟安颜在此立誓,这辈子只娶爱新觉罗静宪一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一辈子真心实意的待她,在心中永远把她奉为公主。” “今日在此不是恳求皇帝赐婚,而是恳求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祝福......” 胤禛刚要再问巧慧苏樱去哪儿了,看到了她脸上的两行泪。 “你哭什么?”又踢了她一下。 巧慧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哽哽咽咽道:“四爷,您不觉得这场面超感人吗?.......有人这样待我家主子多好。” 胤禛:“......” 胤禛难得跟巧慧心平气和地说话:“现在说的好好的,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巧慧抹着眼泪,呜呜地说:“......就是假的听着也好啊!我家主子就连假话都没听过。还没圆房,主子爷就同别人生孩子了。呜呜……我命苦的主子啊……” 胤禛心烦,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对身边的刘能说:“我先入宫一趟,你把福晋在哪儿问出来,在这里等我。” 胤禛远去之后,巧慧抹干了脸上的泪,问刘能:“主子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这么多天没动静啊?究竟还要不要我家主子回去?” 刘能看着佟安颜,小声说:“我看主子爷配不上福晋,让福晋找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吧,我们也别跟着瞎掺合了。” 乾清宫内。 皇帝听完八阿哥的叙述后,难得流露出无奈的神情,轻声问道:“你问她了吗?她是怎么打算的?” 八阿哥鼓了鼓勇气道:“苏樱姐她说,她想自己做一些事。”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往下说,“她想要内务府的采买权。” 口气真够大的。 哪一年的内务府采买权不是争得头破血流。今年的买办是索额图的门人。索额图下了狱,再把他的门生故吏一网收拾,朝臣们该胡乱猜测他的心思了。 皇帝转了两圈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说:“买办不是采买东西这么简单,中间很多弯弯绕。她办不来。回头,你再问问她,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八阿哥“嗯”了一声后,问出了他一直特别想知道的问题:“皇阿玛为什么让她跟四哥和离?” 皇帝沉吟片刻,缓声道:“他们二人性格不合,早准备和离。老四已经写下了和离书,只等征葛尔丹回来,就向朕讲明。结果出了意外。小樱去宁夏看他,被贼人掳去。” “老四也是有情义的,觉得她的名声有损,不好再嫁人,不打算和离了。小樱却觉得这是老四对她的施舍,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施舍里,铁了心的要和离。” 八阿哥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这是苏樱的一面之词。 皇帝又接着说:“她当时拿出了老四写的和离书,还有富存写的证言。我是想,既然他们二人都有此意,就成全他们吧。我也下旨,也省得老四左右为难。” 想到这些孩子们大了,彻底猜不透他们的心思,皇帝叹了一口气,“月底选秀,选你自己喜欢的。不要明明心里不喜欢,因为我说好,就假装欣然接受。“ 八阿哥接话道:“儿臣怎么觉得,四哥和苏樱姐相处的挺好。四哥也很在意她。” 就在这时,梁九功拿了一卷纸进来,双手递给皇帝,低声说:“佟家那孩子在东华门外跪着,这是他写的誓血泣书。” 身为一个好皇帝,不但要有容纳百川的肚量,还要做到喜形不露于色。既使因为女儿的事,气得心肝疼,日常的政务还是要处理。 皇帝看了白纸红字后,扔在了一边,语调平常地问;“佟家没其他人出面吗?” 梁九功答话:“佟科书刚刚赶过去了,也在一边跪着。” 皇帝说:“不用理会,让他们在那里跪着吧。” 永和宫。 德妃听了胤禛的讲述后,心中的厚厚的乌云瞬间散去了不少,急忙吩咐春嬷嬷上茶,特意交待:“沏万岁爷新赐的银针茶。” 然后又用和悦的语气问胤禛:“你认为你皇阿玛会怎么处置?” 把苏樱做的事,说成是自己的主意,胤禛心中五味杂陈。却做出平静的样子,答话:“皇阿玛在等佟中堂的表态。静宪只要光明正大的进了佟家,恢复公主的身份,是早晚的事。” 德妃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静宪的事儿,终于可以放心了,这次多亏了你。” 胤禛未置是否,站起身道:“没别的事,儿臣这就告退。还有一些急事等着去办。” 关键时候,亲儿子还是比别人靠得住。德妃想到,和离的事,还没安慰过他。于是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凡事多往前看看。以后的路还长着,说不定会遇上更心仪之人。” 胤禛入宫这一趟,也就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在这两刻钟里,刘能不但问出了苏樱的去处,还知道了今日在朱家庄发生的事。 胤禛问:“巧慧离开多久了?” 刘能答:“刚走。” 胤禛站在去国公府的拐角处等。 六年过去了,墙还是那面墙,墙边的那棵老榆树,仿佛还是记忆中的粗细。而要等的人,却由一个小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刘能看着主子爷鬼头鬼脑张望的样子,觉得跟着这样的人特别丢脸。迟疑道:“主子爷,让奴才以后跟着福晋吧?也好偷偷跟您传个信啥的。” 第160章 你在想什么? 胤禛心急火燎,又耐着性子等人的时候。 巧慧眉色飞舞的,跟九公主讲佟安颜在东华门祈求皇帝的场景。通过她独有的风格描述,九公主仿佛觉得自己和佟安颜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和织女、许仙与白素贞。 被自己的故事感动得稀哩哗啦。 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想到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又极力的憋着。 憋得浑身像长了毛一样的难受。 苏樱估约摸巧慧该讲完了,九公主的心情也平息的差不多了,才推门进去。九公主看到苏樱,一个飞身便扑了过来,抱着她大喊大叫:“四嫂,我的好四嫂。还是你对我最好啊,啊啊啊……” 苏樱被她扑得连退了两步,站稳之后,揉了揉了她的头,低笑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对佟安颜说你被赶出来了。” 九公主更开心了,仰着笑成一团的小脸,语速极快地说:“巧慧说你提着剑进去的。那是佟府啊,万一他们以为你是去杀顾安颜的,被他们拿下关起来怎么办?想想都后怕啊四嫂。” 苏樱笑呵呵道:“怎么会。你是公主,背后可是皇帝。我为你出头,他们都以为是宫里派过去的,谁敢拦。我拿剑是给自己壮胆,顺便展示威风。” “那就好,那就好。”九公主摇晃着苏樱,急声问:“四嫂,不不不,樱子樱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九公主兴奋的样子,苏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盼了一天的阿玛,终于回府,对她说:万岁爷同意了。赐婚的旨意,明日就下。她猛摇着阿玛的手臂连声问:明天不会变卦了吧?宫里什么时候送彩礼?婚期订在什么时候啊?” 无忧无虑的欢喜,又夹杂着各种担心的欢喜,还有些莫名恐慌的欢喜。 她知道的。 这种感觉那是太好了啊。 此后的日子里,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欢喜,但都没有那一刻的强烈和纯粹。因为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 苏樱拍了拍九公主的肩膀,笑容满面道:“我们等张廷璐的消息。” 屋子外面的露台上,巧慧再一次的问马蓉:“你们进去真的什么都没做?” 马蓉稍稍回想了一下,苏樱划伤佟安颜的手指,拿着剑,逼他写血书时的情景,打了个冷战说:“没有。一切都是佟家少爷自愿的。” 巧慧感叹:“四爷要是这样该多好啊!”立马又说:“马姑娘,五爷再来寻你,你告诉他,你要嫁的郎君,也要像佟少爷那样。”接着又十分沮丧:“唉……四爷已经有侧福晋了。” 马蓉急忙摆手:“我跟五爷什么事都没有,你可不要乱说话。他是闲着没事,四处转,转到德水镇了几趟。” 马蓉对她主子好,又从不把她当下人,这让巧慧对马蓉极有好感。她犹豫了片刻,提醒道:“你以后还是跟三公子走远点,免得别人误会你们的关系。没爵位又没功名,又爱跟姑娘们乱搭话,这样的人靠不住啊。” 马蓉:“......”好像还真是没优点。 傍晚的时候,被巧慧嫌弃的张廷璐回来了。 告诉大家后面发生的事。 佟国维被人抬着进了乾清宫,向皇帝请罪,说是没管教好孩子,对不起九公主,对不起万岁爷。又说经历这次打击,自己的身体彻底不行了,向皇帝请辞内阁大学士之职。 皇帝说先把身体养好,此事以后再议。 佟国维向皇帝保证,佟家一定会善待九公主,挑个好日子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九公主急声问苏樱:“我在这里等着人来接,还是自己回去?” 苏樱笑道:“这是小道消息,我们先当不知。” 九公主连连点头:“对对对,樱子说的对。”又激动地说:“樱子,我们吃火锅吧,庆祝庆祝。” 国公府外。 刘能饿得肚子咕咕叫,实在忍不住了,提醒道:“主子爷,兴许福晋已经出城回去了。” 胤禛贴着墙角,探腰伸头朝着国公府门口张望,弱声说:“我一直看着,没见她出来。” 刘能说:“也许我们没来之前,她就走了呢?您看,现在门外一辆马车都没有。” 胤禛:“......”满心满脑的只想快点看到她,忘了考虑她在不在的问题。 一个下午往这里跑了四趟的高庸,远远的看到他们二人,暗自幸庆这次给自己分配的差事是打探消息。 如此等人,傻啊。 六年前的情景重现,主子爷又回到了毛头小子的时候。早知道有今日,提前在国公府里安插两个自己人嘛。 诸多想法,也只是在肚子里自己胡乱想想。 身为奴才。 干好主子爷安排的差事才是正道。 高庸小跑过来说:“主子爷,佟家派人往朱家庄去了,刚出发。” 胤禛赶往朱家庄的路上,想起了他第二次见苏樱的情景。 三月初,春意昂然。 她穿了件湖水蓝的锦锻长裙,头上裹了一条同色的棉布巾。 他假装意外地说:“竟然是你?你叫苏樱?”然后又说,“真是天定缘份,我第一次在宫外搭话的小姑娘,竟然是我未来的福晋。” 她问:“叫我出来有事吗?” 他说:“没事,想提前看看未来的福晋长的什么样子。” 她说:“现在看过了,我回去了。” 他未接她的话,而是又问:冷吗? 她抿了抿嘴角,答道:“不冷。”然后扭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干净清澈,比上好的琉璃珠还美。额际细碎的头发,在微风中欢快地跳来跳去。 想捧着小脸好好看,然后对着她的眼睛吹一口气,或许就可以看到她嗔怒的冲自己笑。 他问:“不冷你为什么把头脸挡那么严实?” 她眯起右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远处,甜甜糯糯的声音:“你不觉得天热了?在外面会晒黑的。” 两个人并排走着,由于布巾挡了侧脸,想看她的时候,就需要向前跨两步,再勾着头去看。 很不方便。 他说:“黑点好看,你看我就不怕晒。” 她说:“不一样。” 他问:“什么不一样?” 她说:“还没成亲。万一你看我长的黑,反悔了怎么办?我岂不是要在京城里丢大脸了。” 胤禛想到这句话,心里隐隐生疼,像猫抓一样的难受。 我没反悔,你却反悔了。 而且还算计我。 怎么能这样呢? 又继续在心里指责苏樱:可以允许你反悔,但总该给我机会挽回吧?刑部判案审案也给个申诉机会呢?我还没彻底弄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就已经和离了。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胤禛走到德水镇的时候,打住了自己的这些想法,逼迫自己想些开心的事。进入落樱园的时候,心情已经被自己暂时哄骗好了。 喜滋滋的想,让刘能当随从是最几年里,最英明的一项决定。鬼主意多,有办法,不经通报,就能进去。 他想给苏樱来个突然袭击。 顺便看看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东家,你的名声是彻底坏了。诗雅阁的人都在议论,说彪悍的娘子要不得。将来娶亲万不能娶你这样的。”张廷璐说。 马蓉“啧啧”了两声,道:“窝囊废才会说这样的话。”又解释,“女人稍微厉害一点就怕了,不是窝囊废么?” 静宪愤愤道:“背后说樱子坏话的人,都是眼瞎的蠢货,祝愿他们这辈子找不到媳妇。” 戴铎说:“别人怎么会知道佟家的事?又是你出去说的吧。” 张廷璐接话:“不是指佟家的事,是指东家在街上打四爷那件事。”又嘿嘿笑道,“提起这件事,大家就骂四爷是个负心汉。他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现在传说的是,东家在街头偶遇前夫,想到自己被无情抛弃,悲愤交加,就要同他搏命同归于尽。” 静宪说:“骂的对,他本来就是个负心汉薄情郎。你千万不要跟他们解释,让他们继续骂那个没良心的。” 张廷璐说:“我没解释,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是站东家这边的。” 马蓉急声争辩:“他们都懂个屁,四爷是这天下最好的男人。跟苏姑娘和离是迫不得已,即使和离了,也同样会关心苏姑娘,为苏姑娘着想。”说着话,在张廷璐背上重重地捶了一拳,“闭嘴,不许说话了。没看你们说四爷坏话,苏姑娘都不高兴了嘛。” 苏樱问:“你的眼怎么了?挤什么?” 胤禛担心接下来,他们又开始说自己的坏话,急忙从黑暗里走出来,笑着同大家打招呼:“吃火锅呢?”对只顾低头吃东西的巧慧说,“去给我拿双筷子。” “四爷” “四爷” “四爷” “四爷” 院子里围着圆桌吃火锅的五个人,除了静宪之外,全都起身见礼。张廷璐往马蓉背后的阴影里躲了躲,极力的想减少存在感。又想趁机溜走,然后来个死不承认今晚在这里吃火锅的事。 静宪仰起头,不悦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像贼一样悄无声息。你即使是皇子,也不该不经通报不经主家同意硬闯吧?” 胤禛指了一下院子东北角,很自然地说:“翻墙。检验一下这里的护院是否尽心。这样看来,果然是不行。”说完,坐在了方才巧慧的位置上,又招呼其他人,“站着干什么,都坐啊。” 张廷璐从马蓉背后探出头:“我去德水镇看看客栈里有事没,今日一天没去看了。” 马蓉笑呵呵道:“四爷用过饭了吗?没用饭,坐下来一起吃。羊肉火锅,炖得烂烂的,入味的很。” 胤禛又招呼:“等一会儿再走,趁着大家都在,给你们说个事。” 静宪捏了一颗花生米放嘴里,说:“不是好事,就别说了,省得影响心情。我们正开心着呢。” 胤禛拉拉苏樱的衣摆,“坐啊。” “都坐,都坐。” 苏樱坐下后,大家都非常勉强地、别别扭扭地跟着坐了。 这让胤禛深刻体会到了不速之客的含义。 他假装没觉察众人的异样。 看着马蓉亲切笑道:“在宁夏时,樱樱同我提过多次,让我帮你寻个好人家。几经斟酌,终于确定下来了。今日特意来告诉你们。” 这声樱樱,让静宪打了个哆嗦。 让苏樱心里的怒火,瞬间冲起来了。这只死臭虫.......昨晚走时还好好的,眨眼功夫就又用她身边的人来威胁了。 张廷璐惊恐地看着胤禛。 马蓉听完这话,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向苏樱。 胤禛这个念头是刚刚才有的,说出来的时候,没过多的思考,看着在座的无一人脸上有喜色。才意识到方才的话,没说清楚。 赶忙又说:“樱樱说姑娘家终归需要一个家,成亲后万一受了气,也好回娘家。”仍是觉得没把事情说明白,索性直白了说: “你现在跟三公子议亲的话,张家肯定不同意他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若是认在了沙穆哈大人名下,成了他的女儿。家世比张家还高,再加上你聪明又可爱,张家自然对你欢喜的很......” 拿筷子回来的巧慧,惊呼道:“哇,这事太好了啊!马姑娘唯一的缺点变成大优点了,自然要多挑挑人家。” 胤禛看向喜形于色的张廷璐:“我说张三公子,是打比方。” 马蓉急声问:“沙穆哈是内务府总管是吧?” 胤禛点头。 马蓉爽利地说:“行,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改人家。”又看向神色不明的苏樱,“多谢苏姑娘一直惦记着这事。”装着抹眼泪的样子,连声说:“感动了感动了,这辈子就给你当牛做马了。” 静宪“哼”了一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 胤禛看向她,慢悠悠地说:“佟家那小子的事还是我的主意,若不是我,你现在能认识他?就是全京城的人都骂我,也轮不到你。” 苏樱:“......”我的主意好吧。 静宪不想让当众揭她的老底,急声道:“都不许说话了,吃东西。” 被忽略掉的戴铎说用好饭了,有事先走一步。张廷璐一肚子的话要跟马蓉说,也拉着她说告辞。巧慧被胤禛偷偷递的眼色支走。 热闹的院子,转眼间只剩下了苏樱、静宪和胤禛三人。 胤禛吃着东西说:“佟家的人在半路上,估计一会儿就到。你用好饭了,赶快回房,就说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议。” 静宪奇怪地说:“知道来人了,不要等着么。”立即又说,“就你的花花肠子多,对谁都不真诚。” 苏樱接话:“你哥说的有理。这个时候不摆谱,拿架子,以后就没机会了。成亲后,就要安份踏实的过日子。” 胤禛:说别人的时候好听,自己怎么不安份踏实呢? “樱子,我先上楼了,你也赶快上来休息。四阿哥是男人胆子大,回德水镇就不用你送了。”静宪心情正好,多一刻也不想跟胤禛呆一起。暗示让他吃完赶紧走后,起身离开。 十二盏风灯高挂在院内。 昏黄的灯光下,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似是焦虑不安的心跳。 “只顾忙,中午没来得及用饭,好饿!”胤禛从锅里捞了一块羊肉放在自己碗里,又捞了一块地瓜放在苏樱碗里,“你爱吃的。” 从苏樱的位置看过去,看到的是胤禛的侧脸。 轮廓清晰又明了,眼眸低垂,又密又长的睫毛,覆盖着了眼中的所有情绪。半明半暗的灯光,映照在身上,却让人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忧伤。 “马姑娘的事,谢谢你。”苏樱说。 一直被盯着的压迫感,随着这句话消失了。胤禛垂着眼皮,一边在锅里找东西,一边沉声道:“应该的。” 他的手指很秀气,又细又长。此时握着筷子在锅里翻来拣去的,让苏樱想起,昨晚这双手在桌下他抓住自己时的霸道。 深吸了口气,小声问:“你今晚是准备宿这里?” 胤禛迟疑了片刻,朝她看来。 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又继续去锅里挑东西。 “听说你想要内务府的采买权。买办是一年择选一次,没有特别的原因,中间不好换人。”挑了一片莲藕放在碗里,放下筷子,垂着眼皮说:“明年再说吧,现在已经是十月了,还有两个多月。” 苏樱急忙说:“不急不急。”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为了这个采买权,也要心甘情愿的让他留宿一晚。何况是之前讲好的。 胤禛忽然扭头看过来。 她穿了件浅色的长衫,头发散披在脑后,一枚粉色的夹子别在鬓间。坐姿端正,恬静乖巧。与白天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像只软甜的糖包。 想揣怀里,再咬几口,然后揉揉被他咬过的地方,悄声问她:你想不想让我吃? 胤禛看了她一会儿,歪着头问她:“你在想什么?” 第161章 管她是死是活呢。 “你在想什么?” 胤禛看着苏樱。 她的眼睫毛抖动了几下,然后飞快的瞄了他一眼,问:“你要茶水吗?”桌面下的右手一直握着左手,此时加了力,像是给自己安慰,又像是寻找依靠。 “你紧张什么?” “我会吃了你吗?” 胤禛连问。 你不就是想吃的么。苏樱抿嘴看着他,不再吭声。 “你想多了,我最近很忙。昨晚一夜没睡,今儿才坐下这一会儿。”加重了语气,“心有余而力不足……”下面的这句懒洋洋的,又带了一点卷舌的尾音,听上去意味深长。 像是配合他这句话似的,胤禛把胳膊支在桌面上,脑袋软塌塌倚靠着胳膊。 头顶一侧半尺的距离,火锅仍在“咕噜咕噜”的沸腾。 不知疲倦似的。 苏樱笑呵呵道:“我在想,今晚把你安置在哪里歇息,你喜欢房间大一些,还是小一点?”又问,“你现在休息吗?” “不。” 胤禛坐直身子,伸手搭在她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摸捏了片刻,抓着她的手腕,说:“走,带你去看芦苇。”又说,“去年冬天答应过你。” 不等苏樱应话,便强行拉着她朝外走。大门口的护院不认得他,看到东家神色如常,知道这个霸道的人不会是歹人,便没上前问询。 走出大门,苏樱回头对护院说了句:“这是四爷,以后再见面,要见礼的。” 两名护院慌忙应话:“四爷好。” 哼,应该是主子爷才对。 胤禛懒得理会他们这些蠢货,松开苏樱的手腕,后退了半步,搂着了她的肩膀。 要向长着眼睛的人亮明,这个人是我的。 她的人,都是我的人。 今日初八,上弦月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无数的星星在它的周围一闪一闪的跳动。 像是奔赴一场盛会。 地上昏暗的光影里,勉强分得清哪里是房屋、哪里有树木。所幸从落樱园到河渠边的芦苇地这段路,苏樱走过很多次。磕磕绊绊的到达她常坐的地方,总体还算顺利。 深秋的夜里,河边的风,带着丝丝的冷意。 胤禛坐下来后,搂抱着苏樱,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 摸了摸她的脸蛋,又摸摸小手。 关切问:“冷吗?” 苏樱回答:“不冷。” 胤禛把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贴了片刻,又凑在唇边轻啄了两下,用极温柔的语气说:“你要是嫌冷,我把我的衣服脱给你。” 苏樱依旧说:“不冷。” 胤禛决定不再说这些嘘寒问暖,表现自己温柔贴心的话了。还是直奔主题的好,免得一会儿搂着亲得难分难舍的时,两个人都不想说话。 又要错过一次坦诚相对的机会。 出了问题,就应该早些面对,解决它。也好早些恢复正常的日子。 于是说:“一直想跟你开诚布公的谈谈,因着各种原因错过。终于下定了决心,就是不睡觉,也要跟你好好聊时。却来了和离的圣旨。” 苏樱乍听到他这么认真的要同自己谈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对她说话向来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既使是在她生气,逗她开心的时候,也是连哄带威胁。 用认真的态度,谈他们两个人的事,在前生今世,这都是头一回。 苏樱问:“你想说什么?”她也一直想跟他说清楚的,免得他总来纠缠自己。 “挽着我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胤禛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臂圈着了她的细腰,“你究竟为什么要和离?对我什么地方不满意?” 苏樱未加思考:“我告诉过你啊!没对你不满意,就是不想过这种生活了。” 胤禛立马把话接了过来:“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笑了一声,道:“整个京城里的权贵之家,谁家没有三妻四妾?纳兰容若他自己不也一样是有妾室。”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好像很难跟他讲通。 苏樱想了一会儿,连问:“我今晚跟别的男子睡,明晚跟你睡,你愿意吗?是你福晋的同时,还跟几个男子牵扯不清,你愿意吗?” 这话若是半年前,没等苏樱说完,就被胤禛严厉斥责了。让她为这个荒唐的念头,闭门思过十年。当然,十年只是气话,不可能真关她十年。但是两三个月的说词,不能表达他心中的愤怒。 此时,胤禛幽幽地说:“你胡说什么。” 苏樱笑道:“你可以当着我的面,进别的女人房里,可以跟别的女子生孩子。为什么我不能跟别的男子来往?” 胤禛的语气,依然很好:“这能一样吗?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苏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和离不是你哪里不好。问题出在我这里。我希望跟我一起生活的人,他约束我的那些东西,也同时要约束他自己。也就是说,我不能做的那些事,他也不能做。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委屈。” 这要求太份了。 明知道身为皇子的他是做不到的。 半天后,胤禛低声问:“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苏樱没丝毫犹豫地“嗯”了一声后,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生活的很好。别人的想法看法,我根本不在乎。甚至国公府里的人对我没了往日的恭敬,我也没放在心上。这些田地,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不想看到他们投入的一腔热血,白白打了水漂。” 总结道:“除了担心你来找我麻烦之外,我没别的烦恼。” 对他还是有所惧怕的嘛,这就好谈了。 胤禛问:“我要是一直来找你的麻烦呢?” “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卖了,去江南或是塞北。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苏樱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会一直来找我麻烦的。时间一长,这事就淡了。你是气不过,我主动提出和离,你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所以暂不想放过我。等你和新福晋过一段和和美美的生活,说不定还会感谢我让出福晋之位。” 自己放下身段,带着一颗沉重、恐慌,又满怀希望的心来跟她认真谈。她却一幅风轻云淡。没一点要解决问题的意思。 胤禛的胸腔里,仿佛有炙热的气体,四处乱蹿,想要找一个出口。却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 憋闷的厉害,要炸了似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把额头抵在苏樱的肩膀上,闷声道:“假如我以后不去别人房里呢?你愿不愿意回来?”把最后的尊严扔到一边求她了,没理由拒绝了吧? 苏樱未加思索地说:“你让你那些女人怎么过呢?建立在别人不幸上的欢喜,怎么能心安理得呢?一年半载的你肯定能是做到。可你又怎么能保证你永远不去别人房里?我要是生不出孩子呢?” “你愿意宫里人也不会愿意。” 苏樱缓了一口气,又说:“即使都愿意,我也不想回去。你跟别人同房过三四年,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我伤心了三四年,现在终于解脱了,为什么又回过头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胤禛小声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生活不是应该向前看的吗?”他觉得,在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男人。听这些胡说八道的诳言,还能忍着怒气,向她让步。 苏樱下定决心似地说:“这样吧。让我回去也可以,我要先跟三个男子同房后,才行。这样对我才公平。” “你.......” 胤禛猛地把她推到了一边,咬牙切齿道:“你、别、太、过、份、了。”这六个字像一个个冰坨似地从嘴里蹦出来,带着冷森森的寒意。 苏樱笑呵呵道:“你看,我还没做呢,现在只是说说而已,你就恼了。我跟你成亲后,看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进门,看着你进她们房里,然后又有人生下你的孩子。我是什么心情?把你房里的花瓶砸光,根本没解我心中的怨气。我当时已经是非常的克制了。” 胤禛忍着伸手掐死她的念头,轻喘着气说:“为什么对千千万万的女子来说很平常的事,到你这里,就成了难以忍受的事了?” 苏樱坐到他方才坐过的地方,轻笑道:“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女子愿意做你的福晋,忍受得了你的妾室们,你为什么要抓住我不放?” 这个问题,胤禛躺在德水客栈的床上,昏昏沉沉的想了半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告诉自己:那个不知好歹,又不懂自爱的女子不值得自己去呵护疼爱,不要也罢。 她最后还说什么,愿意跟他偷偷的一度春宵,两度三度也行,在她再次成亲之前,都可以度,反正她也不讨厌他。只是不愿意做回他的福晋。 想的美。 不做她的福晋了,还想图他的身体。 胤禛很后悔,她说这话的时候,当时不应该转身就走,应该把她扔进河渠里。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管她是死是活呢。 淹死了更好。 清静。 第162章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她。 天亮后,胤禛吩咐客栈里的人,帮他安排辆马车。 在此地等了他一整天的温达,热情地说:“跟下官坐一辆车就行了,路上我们也能......”看到他的黑眼圈,以及眼睑的淤青,转话道:“四爷在车上好好休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悄声说:“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胤禛木木地问:“节制什么?”声音有些沙哑。 温达看他的状态实在不好,关切道:“要不四爷休息一上午,我们中午再出发?或者是下官先行一步。” 胤禛追问:“你刚说的节制是什么?” 温达以为他昨日一整天都在朱家庄,笑呵呵地反问:“晚上不睡还能忙活啥事?”身为比对方年长的朋友,有责任给他当引路人,语重心长道:“和离后,才知道对方好了?后悔就把她哄回来嘛。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提到和离这事,胤禛脑子比较清醒,平静地说:“爷才不去哄她,爷等着让她悔断肠子。” 温达:“.......”这种人活该苏公子跟他和离。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马蓉来了。 笑得像朵太阳花儿似的。 “四爷,给您安排的是辆大车。车上备有煮水炉、瓜果点心、毛毯枕头。您看要不要随车安排个小丫头,捶背捏腿,唱个曲啥的?苏姑娘说了,您在这里的一切消费都算到她头上。” 温达插话:“苏公子不是这里的掌柜吗?” 马蓉笑道:“是啊,我们这里的帐目分的很清,掌柜在这里吃住也一样要花钱。” 温达:“......” 胤禛本来正在吃粥,看到跟苏樱有关系的人,又提到苏樱。瞬间胸口又堵死了。此时才吃个小半饱,便一口也咽不下去。 随着白瓷勺扔出去,碰到碗边“当”的一声响。 阴着脸,道:“你们是想坑死爷的吗?谁出去办差摆这么大的派头。” 马蓉慌忙解释:“这是我们东家身为老百姓,对四爷的贴心关怀。又不是花朝廷的钱,谁能说什么?” 才不稀罕她的安排。昨晚宿在这里是实在没办法。德水镇就两家客栈,还都是她的。胤禛冷着脸说:“把车里的东西都扔出来。” 温达慌忙接话:“别扔别扔,放我车里。我的车就在门口停着,前面插了一个纸风车那辆。” 马蓉暗道不好。 跟内务府总管搭上关系这事,估计要黄。 不甘心。 咬了咬牙,直接问:“四爷,您昨晚说的事,什么时候办?我们这边,需要准备什么?”特意用了“我们”这个词,把苏姑娘也包括进去。 温达在心里呵呵笑,原来是有所求啊,难怪这么热情。又暗自寻思,四爷的态度好像不对?难道是又跪又求了一日两夜,对方仍不同意回府? 胤禛不想看到落樱园人,垂着眼皮问:“什么事?” 马蓉在心里暗骂,却仍是一脸的笑容,提醒道:“沙穆哈大人。” 胤禛仍是不明所以,又问:“他怎么了?” 马蓉终于明白,苏樱为什么要跟这个人和离了。都渣到到骨子里了,前不久说过的话,就不想认。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笑道:“四爷昨晚不是说,给草民寻个人家的嘛。” 胤禛:“......” 不是装的,一时间真是忘了。 昨晚听到马蓉说他的好话,他灵光一闪。苏樱身边有个认为他好的人,天天说他的好话,对他太有利啦。同时,又让苏樱认识到他的能耐,顺便帮她铺路。 最初是为了收苏樱的田地,让她没事干,同时逼她还钱,才想到土地新政的事。听说八阿哥帮她解了围之后,胤禛意识到,用逼这个方法不行。自己不能时时在她身边,可能会给别人制造机会接接她。 要改变策略,对她好,感化她,帮她的愿望实现。她就会知道这世上,还是他最好,最可靠。 胤禛也想好了最大的让步,她还可以做她想做的事,可以穿着男装四处跑。府里就这些女人了,以后不再纳新人。 计划的好好的。 她却有着大逆不道的想法。 现在是打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还管她那么多事干什么?她身边的这些阿猫阿狗们,跟他没半毫的关系。 胤禛摸着脑门,一番沉思后,说:“等我办完这趟差回城,跟沙大人商议商议,再做定夺。到时候着人通知你。” 马蓉看他方才的样子,本来不抱希望了。突然得到这个答案,有点不太相信,看看一脸惊讶状的温达,又望向胤禛,激动地问:“给草民寻人家的事,四爷不是随便说说?” 胤禛不耐烦道:“你以为爷像你们女人一样,动不动就反悔啊。爷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不算过。就是后悔死了,也会一条道跑到黑。” 马蓉连声赞叹:“哇,四爷这样的才是真男人。难怪苏姑娘经常夸您。” 听到苏姑娘这个称呼,就火大。胤禛喝斥道:“滚。” 马蓉欢快地滚了。 管你什么心情呢,只要把我的事办妥就成。本姑娘就喜欢抱大腿,最好是粗大腿,内务府总管这只腿可是又肥又粗。 和他搭上关系,内务府采购权这事就成了一半。 胤禛坐上马车,准备出发时,他等的刘能终于赶了过来。 向他禀告了朱家庄的事。 佟家派来的人是禄夫人,来看望九公主,顺便商议婚事。皇帝只准了婚事,并未认回公主。现在等于公主没了娘家。婚事只能跟苏樱商量。 苏樱昨晚不在落樱园,府里的人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又说九公主身体不太好,不方便见客。 昨晚禄夫人被管事安置在落樱园的前院客房。今儿早上,苏樱回去,双方才见了面。 具体怎么谈的,不知。 胤禛问:“昨晚她去哪儿了?” 刘能说:“奴才不知。”又小心地问,“以后让奴才跟着福晋吧?好给主子爷通风报信。” 胤禛冷声说:“以后不准用福晋这个称呼,也不许在我面前提她。就当这世上没她个人。” 刘能:“……”昨儿个的热火劲去哪儿了?怎么一阵风一阵雨的? 第163章 彩礼。 苏樱送走禄夫人之后,去阁楼上见九公主。九公主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要爬出去,早些探听到关于自己婚事的消息。 “我跟她说要五十万的彩礼,一处大宅配三十名家奴。他们要是不给,我就扣着你不放。你现在还不是佟家的人,他们没资格跟我要人。” 九公主一听要炸了,尖着嗓子说:“樱子,你这是不想让我嫁进佟家了啊。五十万两啊!把佟佳氏的全部家当和人都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吧?” 大半个时辰,不停歇的谈话,口干舌燥。 苏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后,慢悠悠地说:“权贵之家的姑娘出嫁,哪家不要陪嫁一些金银让姑娘日后傍身?公主下嫁朝臣,可是要建公主府的,眼前宫里不会给你置办,你难道想净身入佟府?” 九公主原是觉得苏樱脑袋不清楚,异想天开,想要把她摇醒。听她这么一说,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里。 苏樱把她的胳膊拍下去,笑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马上就是一府的主母,凡事都要为自己的生活打算。佟安颜现在还没有差事,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再说,不狠狠的宰佟家一次,怎么给万岁爷出气?” 九公主迟疑道:“五十万是不是太多了?他们万一拿不出来呢?” “拿不出来,就去借。砸锅卖铁他们也得拿出来,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你的背后可是万岁爷,佟半朝敢嫌多?” 苏樱笑呵呵道:“我说的是六十万。佟家肯定让禄夫人再来谈。等禄夫人来谈几次后,看她的面子,降十万。” 苏樱把九公主拉到软塌上坐了,又说:“到时候拿出五万暗中给禄夫人,两万留庄子上给你办礼用。你自己净落下四十三万。” 九公主瞪着眼睛,连问:“为什么要给她?还给这么多。” “你虽然是公主,进了佟家的门,就是佟家的人。平时万一受点气,万岁爷和娘娘都不好管太多。那个禄夫人是个厉害的,她现在拿了你的钱,以后你们就是一伙的。五万两银子,买她这辈子都站在你这边,值了。” 单看五万两是个巨大的数目,跟将要到手的四十三万一比,也不算什么。 九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后,点点头,“樱子,我听你的。”接着又说,“多给你留一点吧。” “这两万给你在德水镇买五十亩地,两个铺子,外加我建的一处小院子。你成亲时用得着的人,全部打点一遍,让他们都跟着高兴。”又解释,“现在土地新政,一个人最多让占五十亩......”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九公主抱着她,激动地说:“那个姓禄的都占去了五万两呢。樱子,也给你留五万两。这场事多亏了有你,才办得这么圆满。” “我是按着你哥昨晚交待的话,跟禄夫人谈的。”苏樱笑道:“我们是朋友,为你的事,忙碌也是应该的,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佟国维的外号叫佟半朝,半个朝廷的人,都跟佟家有关系。 苏樱开口要六十万两彩礼的事,这日下午,京城权贵圈里的人都知道了。 佟家表明的态度不是不愿意给,是没有这么多钱。没钱怎么办?借啊!四处借。 皇帝气愤地说:“朕还不知道佟家,两个六十万两也轻松拿得出来,一个六十万就闹得满城风雨。不知情的老百姓兴许还以为是国库没银子,朕在卖女儿呢。” 高士奇笑着开导他:“九公主是庶民,便不算是您女儿了,管她们怎么折腾呢。退一步说,就真是卖女儿,除了皇家,谁家的闺女能卖六十万两?就是让大家伙儿知道,皇家的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省的再有人打公主们的主意。” 佟贵妃去了永和宫。自她入宫十二年来,第一次跟出身低微的德妃说软话,说来说去,大意是佟家没那么多的银子,彩礼看能不能少一点,日后佟家会厚待九公主。 德妃哀声叹气:“儿大不由娘。她现在宫外,更是管不住了。臣妾这些年存下了两千八百五十四两银子,贵妃要是不嫌少先拿去用。” 佟贵妃走后,春嬷嬷迫不及待地说:“娘娘再生几个孩子吧,这孩子多了就是好,相互之间也好有个帮衬。您看这次多亏了四阿哥。奴婢那日去四阿哥府上,听府里的人说,四阿哥从外地赶回来,一晚上没睡呢。” 德妃笑道:“把宪儿送乌拉那拉氏那里,那老八的主意。” 春嬷嬷说:“肯定是四阿哥差八阿哥来的,要不然八阿哥怎么会想到乌拉那拉氏。不是四爷暗中交待,乌拉那拉氏能想得出这妙招?”赞叹道,“闹了一场,九公主最终是风光出嫁,气死那些说风凉话的。” 次日傍晚,在客栈用饭时,胤禛才知道这回事。是苏培盛差府里的人,送过来的消息。胤禛听后,没什么情绪地说:“知道了。” 刘能最喜欢凑热闹,想评论两句呢,想到主子爷不准提苏樱这个人,就没敢吭声。 温达笑呵呵道:“苏姑娘厉害着呢。谁家要娶这样一个媳妇多好,男人出门在外,家宅的事,丝毫不用操心。跟谁打交道都不吃亏。” 胤禛没好气地说:“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一点书生节气都没有。白吃几顿饭,就拼了命的说别人好听话。” 这话说到了温达的痛处,前些年过得可真是没节气。 温达这个人是看着好说话,其实认真起来,也是个不亏的主,别人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得不动声色的还回来。 依旧笑呵呵的:“不知会不会有向国公府提亲。嫁过一次人,要说是个短处。但模样好性格好又有钱,这么多的优点,足以把那唯一的短处弥补掉了。” 朝胤禛的方向伸了伸脖子,问道:“四爷,您也想让苏姑娘嫁个好人家的吧?毕竟夫妻一场,还是有些情谊的。” 立马又说:“对了。这么大的事,苏姑娘跟您商量了吗?” 胤禛面无表情地说:“明日不能坐车了,骑马走,免得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温达立马说:“下官不会骑马。” 胤禛冷声说:“学。今晚就开始学。学不会,不用睡觉了。一匹马都难着了,怎么能当好官?” 温达:“......” 刘能暗笑,得亏自己没吱声。 第164章 还没开始宠呢。 十月十四日,一百八十多里的新修河道,终于认真而又仔细的巡查结束。 回程路过德水镇,温达说:“马上就黑了。四爷,我们在此歇息一晚吧。反正又不收我们的钱,跟自家的地方一样,饭菜的味道又好。” 胤禛没应话,径自回京。 进府时,苏培盛在门口候着,欢喜地说:“主子爷回来了。刚刚宫里送过来信,明儿个选秀,宫里的主子说让您早些过去。” 胤禛往书房的方向走,语气平淡:“还有别的事吗?” 苏培盛跟在后面,应话:“侧福晋说,让您回来了,去西暖阁一趟。说是有事同您商量。” 胤禛冷声问:“她自己没长腿?”话刚落,立马又说:“我一会儿过去,把晚饭送到西暖阁,我在那儿用。” 磨磨蹭蹭地洗漱了一番,另换了衣服,才出门。 路上遇见了原来的侧福晋李氏。 灰白色的衣服与明亮的月光混在一起,伏地跪在路中间。 满腹心事的胤禛,没发现这么个人,差点没被她绊倒,惊声问:“谁?” “是妾,小桃红。”李氏直起身,委委屈屈地应话。 “何事?”胤禛绕了两步,背着手走开了。 李氏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柔声说:“爷,妾知错了,饶过妾这一次,行么?” 胤禛应话:“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脚步丝毫未减。 李氏急声道:“妾听说要选秀了,爷再选个福晋吧,心肠歹毒的纳兰不配当福晋。与前福晋相比,她可是差远了。前福晋不高兴的时候,顶多是撂个冷脸子,何曾故意欺负人。纳兰只是个侧福晋,天天来找妾的麻烦。她找的不是妾的麻烦,是给爷找麻烦。妾就是奴才,也是爷的奴才,哪里轮到她一个侧福晋,天天来风里雨里的教训。” 胤禛听到跟苏樱相关的话,心里就炸毛。扭头着看着她,冷声说:“滚回你自己的屋里,别让我看到你。” 李氏不甘心,带着无限幽怨和娇嗔,长长地唤了一声:“爷......” “我就喜欢纳兰姑娘这样的。”胤禛的语气突然放温柔了:“有个性,多可爱。”对跟在他身后的苏培盛问道:“是吧?” 苏培盛慌忙应是。 胤禛幽幽地说:“以后我不想听到谁再说侧福晋的不是,目前后宅里她的位份最高,想干什么干什么,她要是看谁不顺眼,把人打死了,直接埋掉,不用给我说。” 次日,胤禛去乾清宫交了差事后,又去了太子的毓庆宫。 太子拿了两本画册摊在他面前,热情地说:“四弟,你先看看,看中哪几个姑娘,待会儿让你二嫂过来,给你讲一下她们的性情如何。为了你,本宫专门让你二嫂每个人都提前见了一遍。” 胤禛起身恭敬地说:“谢太子殿下厚爱。”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你我是兄弟,你的事便是本宫的事。”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 太子原以为,索额图下狱是皇帝要废掉他的前兆。不料,现在反倒觉得太子的位置比先前更稳了。六部之中,兵部的席尔达、礼部的高士奇、户部的马齐、内务府总管沙穆哈、河道总督于成龙等等,都是他这边的人。 好吧,有的人是跟老四走的近。但老四是他的忠诚支持者啊。 满朝文武都能看得到的,老四对他比先前还恭敬。 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大力支持。不合适的地方,也不当众反驳,等到了没人的时候,才悄悄的提醒。 尤其是前不久建议的土地新政,皇帝大力夸赞,并实施了下去。而且负责人,也是老四让他推荐的李蟠。 太子觉得现在朝臣们看他的目光都变了样儿,明显多了恭敬。 还有在狱里的索额图,老四知道自己去不方便,没等吩咐,就去关照看管的狱吏们,说索额图先前于国有功,让他们放尊重一些。 患难见真情啊。 兄弟对他这么好,他也要拿出诚意来,用心为兄弟选个好福晋。 胤禛把太子放在他手边的画册,推远了一些,“臣弟暂时不打算往府里添人。”又解释,“侧福晋才入府,臣弟怕她不高兴。” 去永和宫见德妃,胤禛也是如此的说法。 并说:“儿臣觉得现在的侧福晋哪儿都好,每个地方都合儿臣的心意,想提她为福晋。” 德妃迟迟疑疑地说:“要不再等一段时间?和离的事,才刚过了一个月。”又说:“虽是和离了,乌拉那拉氏对你是有情谊的,你吩咐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听从。看把宪儿的事,办得多好。” 胤禛说:“……”难怪额娘今日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原来是误会。 懒得解释。 语气未变地说:“三个月。” 德妃笑道:“按乌拉那拉氏从漠北回来的时间来算,应该是一个月。现在提福晋有点急,别人难免会说闲话。再稍等一段时间,托人给乌拉那拉氏张罗张罗婚事,你这边提福晋,便无人置喙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话,德妃实意的留胤禛在永和宫用午饭。 胤禛:“今儿是十五,侧福晋要回娘家,儿臣答应陪她回去的。”又说,“她在府里等着儿臣。” 胤禛离开后,春嬷嬷笑道:“四阿哥的新侧福晋不简单呐,原来的四福晋跟了他五六年,也没见他如此上心。” 德妃淡笑道:“男人们都这个德性,实心实意待他们,换不回来对等的情谊。还是要运用些手腕才行。” 春嬷嬷急忙接话:“要不要让九公主去四阿哥府里住几日?让侧福晋把她那些手段给九公主传授一些。” 德妃笑道:“等等吧,现在还用得着乌拉那拉氏,老四薄情,我们不能表现的太过薄情。” …… 傍晚的时候,马蓉接到了刘能递的信儿。说是让她得空了去京城一趟,跟她多年未见的阿玛见个面。商议一下,什么时候认祖归宗。 马蓉确认:“我阿玛是内务府总管沙穆哈,没搞错吧?” 刘能笑道:“小的不知,只是传四爷的话。” 马蓉拽着他的胳膊,给他转了个身:“麻烦你再跑回去一趟问问,别把人给搞错了。” 刘能笑嘻嘻道:“小的话还没说完呢。”压低了声音,“后日,万岁爷巡视无定河,天不亮便从京城出发,早膳也许会停在镇水镇用。”顿了一下,又说:”万岁爷不喜欢给老百姓添麻烦,你们就当是不知。” 马蓉去落樱园时,苏樱和九公主坐在阁楼的露台上喝茶。 柔月夜风。 茶香袅袅,烛火轻摇。 岁月静好的画面。 此时此刻,实在不想用俗事打她们。事关皇帝又不敢不说。 苏樱听了之后,说:“原来咋样,还咋样,不用特别准备,也别告诉其他人。” 静宪急声说:“不用我扮成伙计的模样见见皇阿玛?” 苏樱笑道:“千万不能做这事。万岁爷是火眼金星,是不是提前安排了,一眼就能被他看出来。” 其实苏樱心里想的是,不想跟胤禛多牵扯,不想落他这个人情。和离了,两个人便没了关系,还是尽量少来往的好。 有了马蓉的加入,胭脂水粉,服饰打扮,闺房趣事,聊得热火朝天。 准备进屋睡觉时,静宪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今儿宫里选秀,有消息从京城传过来吗?” 马蓉笑着说:“听说四阿哥没选。五阿哥选了安亲王的外孙女慧珠,八阿哥选了辅国公家的庶女苏燕。” 静宪担心地说:“老四不选福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着樱子呢?”又说,“想也白想,就他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配不上樱子。等我在夫人们的圈子里混熟了,给樱子找个好婆家。” 苏樱:“……”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与上辈子相比,都发生了什么变化?上辈子里,八阿哥的福晋变成了五阿哥的福晋。本该是年羹尧妾室的苏燕成了八阿哥的嫡福晋。而五阿哥的嫡福晋马蓉,现在跟着自己,还是个无主的姑娘。 这样也好。 上辈子八阿哥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多半与他的嫡福晋有关。因着与他的嫡福晋感情好,迟迟不纳妾室。后来在宫里的强逼之下,纳了两位。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众皇子争位,能力出众口碑又极好的八阿哥,只有一个儿子又资质平庸。 皇位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呢,皇帝当然不会把皇位交给这样一个人。 苏樱心跳加快起来。如果,这辈子八阿哥没了子嗣单薄这个劣势。 下一任皇帝是谁,真是还不一定! 那……那自己就不用怕那只死臭虫,烦人精了。虽然和离了,一想到他以后会是皇帝,就不敢同他闹得太僵。 苏樱想到这里,对马蓉说:“以后四爷再来吃住,该多少钱收他多少钱。” 马蓉小声说:“您不是说,建庄子的钱,是借他的吗?” 苏樱坚定地说:“没啊!你记错了吧?” 马蓉:“……”厉害了,我的东家。死不认帐这事,也干得出来。 十月十七,晴,蓝蓝的天空,高而深远。 皇帝的仪仗驾临德水镇,侍卫们把德水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吓得管事和一众的伙计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走进来,笑道:“朕在你们这里用膳,把朕当成普通的客人就行。都赶快起来,去准备吧。” 后面跟着的随行人员除了高士奇、于成龙等人之外,还是胤禛和温达。 皇帝对他们一挥手,“别拘着,坐啊,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朕付钱请你们。” 早膳过后,又启程时,温达对胤禛悄声说:“四爷怎么不提前往这里传个信儿呢?桌子都没擦干净。真正能管事,说话好听的,一个没在。”又低声叹气,“他们要是侍候的好,万岁爷一高兴,赐个匾啥的,这店可就大不一样了。多好的表现机会,生生的让他们错过。” 胤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他们?他们给我什么好处了?” 温达“啧啧”了两声,道:“客栈的酒菜,都让您白吃了。即使不是夫妻,苏姑娘可是把你当朋友的。你这朋友当的不义气。” 胤禛心里立马又炸毛了,阴着脸说:“你一个四品官,哪来的胆量,经常如此无礼的跟我说话。” 温达怔了一下,小声说:“我们不是朋友嘛,四爷要是不把下官当朋友。以后下官也不对四爷说真心话了。” 胤禛没好气地道:“你继续说啊,还有哪里看我不顺眼,都说出来。” 这是把他当朋友的意思。 温达继续说真心话:“想宠谁偷偷的宠嘛,非要搞得满城风雨的。纳兰姑娘那是京城名人,她的一举一动,诗雅阁那帮公子哥可都关注着呢。” 胤禛:“我宠她什么了?我还没开始宠呢。” 温达忍不住又“啧啧”了两声,掰着瘦长的手指说:“想提升她为福晋;为了她,府里不添人;带着重礼陪她回娘家;因为她,原来的宠妾都失宠了;办完了差事,连夜赶回府里,脸都没洗,就往她的屋里冲等等。这是下官听说的,下官不知道的,估计还有很多。” 胤禛“哼”了一声:“我想对谁好,是我的自由。” 温达提醒道:“下官觉得这流言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暗地里,不会是有什么人在推动着吧?” 第165章 上门认爹? 这晚,苏樱睡的特别舒服。 自从有了前世的记忆,她觉得那座府邸,就是一个巨大的铁栅牢笼。 漫无边际,又暗无天日。 她拼尽了办法,想要离开。和离之后,围困着自己的牢笼是没了,却发现身上套着沉重枷锁。 没有行动的自由。 只要胤禛还惦记着她,她就没有自由。 虽然在很多的时候,苏樱琢磨不透胤禛的想法,却很了解他。小心眼,又报复心极强。 她害怕他用她在意的人,或是事情来要挟她。 不敢经常回国公府,不敢去看朋友,不敢去找那个叫小莫头的大眼睛少年。 甚至是不敢随便去京城走动。怕遇到他,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张廷璐带来的诸多消息,让苏樱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 京城第一才女纳兰语嫣,难怪同她说话时,满满的自信。果然是有些手段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赢得他的心。 兜兜转转,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拯救她重获自由的是位女子。 真好啊。 真好真好。 ……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苏樱挑了一身月白色的织锦长裙,裙摆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条细软的波浪水纹。 三指宽的白色腰带,将纤纤楚腰束住。 清晨出门的早,有些微冷,外搭了一件棉绒蓝花的披肩。扭头转头,披肩偶尔会碰到下颌。快入城时,苏樱想起了她那条雪貂毛围脖。 毛茸茸的,轻柔顺滑。 脸蛋贴上去,就像是被温软的手心来回抚摸着。 是富存从俄国带回来,送给她的时候还是夏天。那年的半个夏天和整个秋天,她都盼着天气快点变冷。 “你什么时候还去俄国?” 见到富存,苏樱迫不及待地问。飞扬的眉稍里,尽是笑意。 富存冷哼了一声道:“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刚利用完三哥,就想一脚踢远。怎么?我在京城里,是碍着你呼吸了,还是碍着你走路了?” 又恢复了她出嫁前的样子。 蛮横霸道,尖酸刻薄。 苏樱背着手,笑嘻嘻道:“我就随口一问。对了,那只烦人精不是说要扣你十天的嘛,怎么一天就把你放了?” 提起这事,富存的眉稍里也飞出了笑意。 “三哥替你出头这一趟,没白跑呀。赚了三万两银子的精神损失。” 虽然知道她三哥很有些手段,但能从胤禛那只小气鬼手里讹这么多钱,还是很让苏樱很意外。 激动地“哇”了一声后,问:“是怎么回事?” 富存得意道:“我要十万两呢,他说只有三万。我懒得跟他费那么多的口舌,收了银票,就立即走人了。对方要是个顺眼的阿哥,十万两少一毫,我就住他府上不走。” 苏樱急问:“快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 富存嘿嘿笑道:“不告诉你。”转话又说,“今儿来找我啥事啊?不是叙家常的吧?” 苏樱弯起嘴角,笑得幸福甜美:“我今日来把小莫头带走。” 提出到小蒙古,富存想起了件事,“你跟蒙古大王子很熟吗?那晚是他来告诉我,你被四阿哥带走了。你以后少跟他来往啊。孤男寡女的,让人诽议。” 苏樱收敛了笑意,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后,连珠炮似的质问: “一个男人而已,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可怕的?” “被贼人掳了,传说被人休了,我都不怕丢脸,还怕别人说我行为不检点?” “和离之后,还要过得谨小慎微,我为什么要和离?” “我和离不就是想要活得自由自在一些的吗?” 富存挠挠头,难得一次和她的观点达成一致:“也是。” 青瓦白墙的小院。 巴尔珠尔坐在廊檐下的竹椅上,看一本叫《西游释厄传》的故事书。 他看过五遍了。 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感受。第一次看的时候最喜欢肆无忌惮,能上天入地的孙悟空。最近一次看,却喜欢上了好吃懒做、贪图美色,一心想娶媳妇的猪八戒。 初冬的阳光,不温不火,恰到好处的温暖。 脚边的蒲团上卧躺着一只肥胖的橘猫。为了让每个地方都能被太阳晒着,它把身子伸得直直的。 年轻的小厮知道巴尔珠尔最不喜欢,有人吵着这只叫沙沙的猫,走过来的脚步很轻。 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大王子,一位年轻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少年来访。您要见吗?” “报名字了吗?” “她说她叫苏樱,是您的朋友。” “带她进来。” 巴尔珠尔抬起头。 阳光落进了他的浅褐色的眼睛里,又润又亮。 小厮应了声“是”,还未来得及转身。巴尔珠尔就跳了起来,“不用了,我去迎她。”话里带着刻意抑制了的喜悦。 上次分别之后,巴尔珠尔设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苏樱的情景。最多的是街头的一转身之间,四目相对。除此之外,是在某个权贵的宴席上,或是戏园子里。 为此,他去了十三趟戏园;接到的每场宴请,都欣然赴约。更多的则是,有事没事的就去街上转转。 皇帝巡视无定河,最近的渡口在朱家庄。他想,这两日她定然不会来京城。 此时此刻,府门前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为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素衣钗裙,英英玉立。 迷离而甜美。 看到他的时候,盈盈笑意在莹白的小脸上徐徐展开。 指着他,低身用蒙古语说:“他就是我同你提起的蒙古大王子,名字叫野肆。你以后就跟着他了,他可是文武双全哦,你要听他的话,好好跟他学习。” 巴尔珠尔这才发现,她手里牵着一个褐色眼睛的少年。 突然间,极大的渴望,让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女子是带着孩子来认亲生阿爹的吧? 这完全是寻上门认亲爹的架式啊。 “快进来。” 迈开长腿,大走几步,牵着少年的另一只手,用蒙古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了两下,咧嘴笑:“我叫莫差啊,你也可以叫我小莫头。”又用汉话说,“我学会了汉话,还认得了很多字。” 大手掌揉揉小莫头的剃得溜光的脑门,赞赏道:“好厉害,待会儿奖你一颗柑橘。内务府送来的,甜的很,我都没舍得吃。” 苏樱惊讶了。 巴尔珠尔这幅久别重逢似的熟稔样儿,是怎么回事? 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 巴尔珠尔挑了挑眉,欢快地说:“这不认识了吗?”又揉了揉小莫头的脑袋,亲切地说:“你以后管我叫阿爹吧。我要是正经年龄成亲,儿子也该有你这般大了。” 苏樱忍不住又问:“你们真不认识?” 巴尔珠尔肯定地说:“你看,他多像我儿子。八成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你要是喜欢他,分你一半也行。” 被巴尔珠尔这么一说,苏樱真还觉得他们二人长的有一点像。 转念又想,同是蒙古人,自然是有些相似。 小莫头仰小脸问:“把我分一半,是什么意思?”想到可怕的事,瞬间惊恐了,“横着分?或是竖着分?” 苏樱哈哈大笑:“野肆逗你玩儿呢,小莫头你还当真?” 巴尔珠尔很认真地说:“就是你阿爹我,允许你管她叫阿娘。” 苏樱隔着小莫头,拍打了一下巴尔珠尔的胳膊,嗔笑道:“我有那么老嘛,再有两个月,我才满十六岁。” 三个人嘻嘻哈哈谈笑着进了府,走到了巴尔珠尔方才坐的廊檐下。 橘猫被吵醒,翻身趴窝着,警觉的看着来人,准备随时跑开。 巴尔珠尔松开小莫头的手,蹲在蒲团边上,温柔地撸摸着橘猫的肥硕的身子,用蒙古语说:“沙沙莫要怕,他们是自己人,不会伤害你。”橘猫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感受到来人没有恶意,身体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寻了个舒服的姿式继续睡了。 巴尔珠尔回头看着他身后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笑问:“中午,你们想吃什么?” 棱角分明的脸、微凹狭长的眼睛、浅褐的瞳仁、笔挺的鼻梁。 组合在一起,明明应该是一个如同野肆这个名字一样,桀骜不驯的人。 苏樱感受到的,却是他的宽厚和敦纯。 这是她记忆中的巴尔珠尔吗? 草原上的“海东青”? 阿奴口中,十二岁就能提刀上阵杀敌的勇猛男人? 第166章 天赐良缘。 皇帝用了两日的时间,巡视了无定河。 甚为满意。 感慨道:“百年之内,无定河两岸的百姓可安居乐业,以后就叫它永定河吧。” 随行众臣皆赞。 皇帝说:“河道两岸的防护工作,做的好。” 众臣又赞。 皇帝问:“通县的县令叫什么名字?” 胤禛上前答话:“回皇阿玛的话,叫戴铎,今年捐的官。原是儿臣府上的家奴。” 瘦高的温达往前挤了挤,凑近了说:“通县的县衙改在了德水镇,马上就到了。万岁爷想不想看看,用银子买的官,是个什么水平。臣见过两次,觉得是挺不错的。” 后面站着的一品二品官暗自腹诽:你这个才升不久的从四品,要不是于成龙强拉着,随行的资格都没有。往前凑个什么事啊!跟万岁爷说话的语气,还这么熟稔。 皇帝多年没听到有人自然又热情的跟他说话了,立即同意了他的提议,“朕就去看看你们说的挺不错,是个什么样儿的不错。” 小半个时辰后。 皇帝心道,这哪里能说是挺不错,应该是极好。外表模样、谈吐见解,放眼三省六部,年轻官员之中,强过他的人,挑不出几个来。 比年羹尧沉稳;比张廷玉世故。这类人最适合当官。会说话,能办事。 而且有眼光有决断,把县衙设在这个交通四通八达的小镇上。尚不足一年的时间,就大变了样儿。 龙颜大悦。 “朕唯才是用,不管走哪一条路,只要能为老百姓谋福利,就该大力提拔。”朗声道:“提升戴铎为顺天府府丞,明日就去顺天府报到吧。” 顺天府是京城的府衙。 一般的知府是五品或是从四品,顺天府尹是正三品。正三品的衙门用的是铜印,顺天府与尚书以及封疆大吏一样用的银印。由此可见顺天府的地位非凡。 顺天府丞是正四品,仅低府尹一级。 比刚刚想提携他的温达,这个同级别的工部侍郎官位还要显赫一些。 在场的老臣们,心中酸涩无比。十年寒窗,多年官场。抵不过一个不到一年的捐官。皇子的风头正劲,一个家奴也跟着占光啊。 有人凄凄然的时候,戴铎跪下谢恩,并说:“臣自觉还未做出成绩,有愧万岁爷的厚爱。臣愿意协助李大人把通县的土地新政推广完善之后,再去顺天府报到。” 这得罪权贵的差事,人人避而不及,也只有新科状元李蟠这个愣头青愿意接。一个多月过去了,雷声大雨点小,焦头烂额,鸡飞狗跳,也没整出个啥眉目。 皇帝听了八阿哥的禀告后,正思索着让谁顶替呢。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喜悦道:“就由你来主持。把这几个县一并整治了。” 戴铎又让大家意外了。 他说:“李大人刚正无私、坚韧不拔的好官。犹如一把锐利的长剑,所到之处,鬼神不惧。最适合推广新政。臣擅迂回、出谋划策,适合辅助。” 离开德水镇回京。 温达对胤禛感叹:“四爷您真有眼光,只要您看上的人,个个非同凡响。下官就不说了,谁敢想戴大人去年还是个赶车的,年大人是个街痞子混混。” 想到去年在德水镇的客栈里挑灯夜战,为了无定河帐目的问题,群策群力。 更是感慨。 歪头看着胤禛,万分不解地问:“四爷您这么有眼光的人,怎么一到女人身上就不行了呢?您跟下官说说,您现在宠着的这位,哪一点比您的前福晋好?” 胤禛心中憋堵,温达的呱噪,如同猫爪挠心似的。一爪一爪挠下去,有一点点痒,更多的是滋滋拉拉的疼。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拉开车窗,对旁边一个骑马的护卫说:“把马给我。” 温达惊喜道:“四爷,您是回朱家庄的吗?这就对了嘛,知错就改。求一次不行,多求几次......” 胤禛没理会他,跳下马车后,跨马朝京城的方向奔。 温达冲他的背影摇头:傻货。 胤禛回到府里刚上灯,苏培盛跟在后面禀报:“今儿有人去了大王子府上。”如果不追问,他打算后面就不说了。 胤禛不耐烦道:“还等着我问吗?有什么话,直接说完。” 苏培盛低声说:“乌拉那拉氏。” 胤禛的脑袋原本是有些昏沉,浑身疲软,也没胃口,准备回房就睡的。听到这个姓氏,立马全身警惕起来,每根汗都炸开了,急问:“谁?” 苏培盛的声音更低,“前福晋。” 内心激烈搏斗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听。胤禛回身踹了他一脚,“一个婆娘,有什么好禀报的。安排人进去,是监视他有没有什么异动,是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跟他接触。” 苏培盛第一次为主子爷训斥感到高兴,暗自松了口气,立即转话说了别的:“富存少爷今儿下午来过,说是要拿回他前年从俄国带回来的雪豹毛围脖、他外祖母的蝴蝶金钗、他额娘的翡翠玉镯,还有......”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不给。”迟疑了一下,又说:“想要可以,拿钱来买。一件十万两。她的衣服也可以赎走,也是一件十万两。” 苏培盛:“......” 主子爷是神经错乱了? …… 辗转反侧了一夜。 次日早饭时,胤禛漫不经心地问:“她去干什么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苏培盛没明白主子爷所指何事。看着他的黑眼圈,问道:“麻烦主子再说一次。”接着又说,“主子最近辛苦,要不要让刘太医开点安神的药?” 胤禛极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话:“她什么时候去的质子府?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就怕这一问。 苏培盛的小心肝突突直跳,害怕说实话,可又不敢撒谎。壮着胆子,说:“前福晋带了个小孩去了大王子府上,中午在那里用的饭,饭后逗了一会儿猫,然后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傍晚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没带那小孩。”顿了一下,又说:“那小孩儿管大王子叫阿爹。”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问:“都聊了什么?” 苏培盛额头上浸出了冷汗,小心回答:“用蒙古语聊的,安排进去的人听不懂。”想到主子爷早晚都会知道,硬着头皮说:“两个人都很开心,一直笑。” 胤禛放下了筷子,从袖袋里抽了一块粉色的巾帕,沾了沾嘴角。随口一问的样子,说:“中午吃了什么?” 额头上的汗水流进了眼里,又酸又涩。苏培盛连眨了几下眼,才缓过来神,小心翼翼地说:“大王子做的饭。具体是什么不清楚。”急忙又说:“大王子闲着没事,经常自己做饭吃。” 嗓子火辣辣的干涩。胤禛端起手边的茶盏,想口喝水润润,手指有点颤抖,只好又放下。干干地问:“那个质子做饭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苏培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烧火。” 随着“嘭”的一声茶盏跌落在地上,胤禛起身而去。 入宫里的路上,他告诉自己,他并不是恼怒那个死婆娘去了什么地方,都干了什么事。 他恼怒的是苏培盛的态度。 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好像他很在意跟她有关的事一样,好像是他听了这些,会气愤一样。 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关心那个质子而已。 去毓庆宫,见到太子妃。 问:“皇阿玛不是说给蒙古大王子赐婚的吗?怎么一直没办?” “出征前,皇阿玛提这事时,大王子说等他遇到了意中人,再禀告皇阿玛赐婚。选秀前,皇阿玛又提过一次,大王子仍如此说法。”太子妃笑道:“还是四弟考虑周全,这事是需殿下关心一下。大王子早些在这里娶妻生子,也能少生别的想法。” 胤禛:“宗室之女是金枝玉叶,下嫁一个质子太亏了。”稍想了一会儿的样子,继续说:“康亲王不是有个庶女一直嫁不出去吗?指给他。” 太子妃略皱了一下眉,迟疑道:“叫淑慎。前不久康亲王的福晋还托我给她指门亲事。我见过,一脸麻子坑,又是个暴牙,性子也不好。今年三十一,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些。” 胤禛接话:“那质子今年二十七八吧?女大三抱金砖,天赐良缘。” 胤禛从毓庆宫里出来后,仍是不放心。在路口犹豫了一会儿,去了慈安宫。 向太后问安之后,说:“孙儿今早在街上遇到淑慎姑姑了,突然想到,她跟大王子挺合适。大王子只身在我们这里,找个年龄稍大一些的,也好让他有个依靠。” 因为淑慎的婚事,康亲王夫妻俩儿,没少找太后念叨。有段时间,太后一听说康亲王的福晋来了,就装病不见。听胤禛这么一说,觉得这个主意......也行。 心虚地说:“在哀家看来,你淑慎姑姑长的也还行,你说呢?” 胤禛诚心诚意道:“淑慎姑姑的模样多好啊!娶到家里有安全感,万一哪天丢了也好找。正适合孤身一人在这里的大王子。” 太后:“......”好像有道理? 第167章 悲梦了无痕。 胤禛从慈安宫里出来,遇到了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万福。万福向他见了礼后,说:“殿下说,四爷您什么时候得空了,去毓庆宫一趟。” 胤禛脚下未停,“今儿没空。”话出了口,觉得这么说不妥,又说,“你跟殿下回禀,我这两天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急的事,过几天再说。” 胤禛出宫之后,直接回了府里,吩咐苏培盛把刘太医叫过来,给他准备有助睡眠的药。 主子爷是这个府里的天,主子爷的事是天大的事,大家手脚都麻利的很。不到半个时辰,一碗浓稠的汤药就端了上来。药碗旁边的小瓷碟里,还放着两枚翠绿色的蜜饯。 “这是臣妾做的,用了新鲜的青杏,又酸又甜。既能驱除口中的苦涩,又能开胃。” 纳兰语嫣说。 素白色的纱裙上撒落着点点红梅。 自从提升为侧福晋之后,长到腰际的头发挽了起来。并不是像寻常的旗女那样,梳成包头髻。而是把发丝挽结成大椎,在椎中结丝绳,别了朵橘黄色的大丽花,堕于头部一侧。 高贵而淡薄;冷清又妩媚。 胤禛看着她发髻上的大丽花,温和地说:“谢谢福晋。”端起碗,一口气把药喝了,舔了一下嘴角的药渍后,像是细细品味似的“咂“了一下嘴。 被冷落的两枚蜜饯,茫然地躺在青花瓷碟里。 纳兰语嫣转身要走。 胤禛缓声问:“听说你有意中人,为什么没想办法和他在一起?”没等纳兰语嫣答话,他又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值得吗?我即使放你走,他还会要你吗?” 被人提到意中人,纳兰语嫣怔在原地半天才扭头,看向低头坐在床沿的胤禛,冷清地说:“四爷想说什么?” 胤禛躺上床,闭上眼后才应话:“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在这里过下去吧。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跟谁都是跟。” 话里带着浓浓的伤感。 纳兰语嫣有一种错觉。感觉这些话不是说给她的,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胤禛没多久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特别悲伤。 那种悲伤就好像是,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寻找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踏着沙漠沼泽、高山荆棘,顶着雷雨寒雪、炙热高阳。 终于一身疲惫,伤痕累累到达了目的,却发现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地上没有一棵草,天上没有一片云。而他又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想转身回去,发现自己老了,抬不起脚迈不动步。 那是一种恐慌又无助的悲伤。 醒来后。 梦里的一切全忘了,只有那种悲伤的感觉还停留在胸口。 久久盘旋,不肯离去。 浑身疲累。 比没睡前还觉得累。 “究竟配的什么药,怎么会这么难受?”胤禛怒声问。 刘太医不慌不忙笑答:“四爷是太久没休息好,睡的沉的缘故。您照照镜子看,气色多好。” 苏培盛在旁边小心地插话:“昨日主子爷脸色发青,眼圈都是黑的。今儿完全消失了。” 胤禛没心思在这里掰扯,冷声吩咐:“备车,我去德水镇办点事,有事派人禀告我。” 认真仔细的洗漱了一番,换了新做的衣服,坐着马车赶到德水镇,将近午时。 正是客栈里忙碌的时候。 走到柜台前,对正在招呼客人的管事说:“把马姑娘叫过来。” 管事慌忙丢下客人,向胤禛施了一礼:“回主子爷的话,马姑娘和东家一早进城了。” 胤禛强压着心里的急燥,催促:“我找她有急事,赶快让她回来。” 管事又行了礼,“奴才不知道马姑娘去了什么地方,走的时候没留话。” 胤禛脸色微怒,声音还算平和:“派人找。给我安排一间房,我等她。” 看胤禛迟迟没掏钱,管事小心地说:“马姑娘说,以后不管谁来往,都要先交押金。”又特意说,“东家也一样。” 胤禛盯了管事片刻,冷声道:“没记错的话,你是我府上的人吧?还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呢?” 管事把身子躬得更低了,话里带着慌张:“奴才们早就想回去,马姑娘说,是主子爷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的。” 胤禛哼了一声道:“还知道谁才是你主子。” 京城。 苏樱、马蓉和巧慧三人一起去白塔寺里上了香,逛了西市,在香满楼用了午饭。路过诗雅阁时,去里面坐了一会儿。 公子哥儿们虽然在背后议论起人来,口舌犀利歹毒,面对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话还是拣好听的说。 能有共同话题的自然是鸿文学堂。 马蓉按着苏樱给她交待的话,说道:“我们东家拿出了全部的家财置地,建学堂。结果朝廷一声令下,又把地收了。钱可都是借的。学堂里现在有一百多人,张着嘴一天三顿的等吃。我们东家养不起了,各位公子能不能帮帮忙啊。” 有人问:“怎么帮忙?” 苏樱笑道:“发动大家身边的亲戚朋友,一家资助一个学生。一个学生一年也就五两银子。就当是投资,说不定哪位少年日后飞黄腾达,回头来报答大家。” 马蓉又接话:“这是积德行善,也就是少吃顿酒菜的事。” 被人休了,地也收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要强作笑颜,这东家做的着实可怜。 大家也不忍落井下石,连声应是。 出了诗雅轩,马蓉感叹:“东家您的思想真是超前,居然能想到资助这回事。能省去我们一大笔的支出。” 苏樱趴在车窗口,朝路边看:“资助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大家伙儿对学堂重视起来,他们往里面投入了,就会关注学堂的发展。” 马蓉叹了口气,“也是呢。大家都喜欢凑热闹。现在热闹过去了。那些靠张三面子去教课的几个公子,马车接送都不想来。” 苏樱:“所以要想办法,一直让鸿文学堂热闹着。” 巧慧自豪地插话:“主子要是男人,定能干出一番轰烈烈的大事。” 马蓉嘿嘿笑了一声,小声说:“干脆我们干票大的。” 苏樱认识的人中,马蓉的心最大,寻常人都觉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她还不当回事。现在她都说是大事,肯定是很大的事。 苏樱坐直了身子,望着她,好奇地问:“是什么?” 马蓉笑嘻嘻道:“你俯耳过来。” 第168章 入口。 苏樱听了马蓉悄声对她说的话之后, 大惊失色。 话都结巴了,“你,你......” 马蓉嘿嘿笑道:“能行,真的。这种事,我见多了。温温吞吞的活着,有什么意义?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也不白活这一世。真要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个死嘛,又不是没死过......” 苏樱打断了她的话,厉声道:“......胡说,这种事哪儿能见得多?以后对谁都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书上啊!这种故事多的很。”马蓉笑得贼兮兮的,“所有的故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事。有的真事比故事还玄乎,还精彩。我现在是发现了,什么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有可能的。” 巧慧不知道是什么事,在一边干着急,“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奴婢知道?” 马蓉轻拍了拍她的头,笑呵呵道:“怕吓着小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快回到德水镇时,苏樱突然说:“你说的对,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马蓉觉得自己那番话,说得有些过了,嘿嘿笑:“我那是说着玩,你还真敢往上想啊!” 苏樱若有所思地说:“我是想到别的事,才如此感慨。” ...... 暖黄的夕阳照在窗棂上。 胤禛催促了第二十七次之后,终于听到了敲门声。他抚了抚袖子,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才开门。 马蓉站在门外,笑嘻嘻道:“让四爷久等了。” 胤禛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朝她身后张望。 没人。 左看右瞄。 没人。 失落地转身进屋,坐在地塌上,提起方才烧好的水,冲进泡得没了味道的茶碗里。 “你阿玛那边把日子已经订下来了,十月二十一,宜祭祀。是个好日子。”把茶碗里的水,分别倒入了两个茶盏里,往他对面的方向推了一盏。 温和地说:“给你。” 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只有两个人,这个经常冷着脸的人,此时还不寻常的向她殷勤。 马蓉局促不安。 立在门内说:“草民知道了,后日直接去沙大人府上是吗?” “嗯。”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草民先去忙了。” “计划好都谁让去了吗?” “不是草民认祖归宗的吗?还需要谁去?”马蓉问。 自己费心的安排了这一大场子事,在对方看来,就像去茶楼喝杯茶一样的简单。 没心没肺的人,用的下人也都是没心没肺的。 心中有事,懒得跟她计较。 胤禛说:“把你东家叫过来。” 原来不是打她的主意啊!马蓉松了口气,“她不在这里。” “去哪儿了?“ “回朱家庄了。” “把她叫回来,我有点事问她。” 马蓉听他的话里透着不耐烦的冷意,吓得心里哆嗦了一下,壮着胆子问:“什么事?” 胤禛心急,没耐心跟她废话,刺楞楞的斜视了她一眼,“我敢说,你敢听吗?” “好好好。” 马蓉慌忙退了出去。 等待的时候,胤禛想起发生在去年夏天的一件事。 三伏天,极热。 热燥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他的小福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成大人了,就抱在一起翻滚,大汗淋漓,热个彻底。 想到这些的时候,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羞耻。于是又为自己开脱,睡不着么,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些事做。 越想越想,想的难受无比。刚想自己在床上翻滚两圈。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极轻,大概是踮着脚走的。 他慌忙闭上了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床边停下,然后没了动静。若不是他的听力极好,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说不定还会以为,方才的脚步声是错觉。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 实在忍不下去了,准备转身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这时候,她轻轻坐上床,躺在了他身后。然后,凑在他背上闻了闻,接着又在他的脖颈间闻了闻。 那一刻,他又羞又恼。出了一身的臭汗,有什么好闻的,严重破坏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翻身正对她冷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大约是没想到他会醒着,吓得哆嗦了一下,急忙说:“啊,你怎么在我床上?” 他说:“这是我的床。” 她极力狡辩:“怎么可能,我用过晚饭,就在床上睡了,一动没动。”没等他接话,她立即又说:“可能是梦游。” 说着话,翻了个身:“既然游到这里了,也懒得再跑回去。就让我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这怎么行。 正瞌睡着呢,来了个软乎乎的枕头,却又不能枕,还不得把人给急死啊! 他起身抱着她,把她丢到了门外。 反锁了门,继续睡。 他以为她会像那个冬天一样挠门,死皮赖脸的不走。最后实在没办法,那就让她进来。 反正再有半年就及笄了。 支着耳朵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门外的动静,悄悄开了窗子,朝外一看。 明亮的月光下,门前一个人毛都没有。 胤禛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如果能回到那时候多好。 如果能回到那个晚上,他也会装着梦游,然后翻身抱着她,亲亲密密地做一遍所有夫妻间能做的事。次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她气得上蹿下跳。 “嘭嘭”的敲门声,悦耳动听。 胤禛才意识到,屋内已经全黑了。 起身开门。 她背光站在门口,门外昏黄的光影,把她身影映照得毛绒绒的。想抱,想亲,想摁进怀里狠狠地揉揉。想这些的时候,胤禛伸手把她拉进屋,反手关门,把人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胤禛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准备了漫长的两天,不相信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人弄到手了。 左手扶住她的后颈,右臂拦着细腰,见她没有反抗,低头去亲亲她的额头,然后眉稍、脸颊、耳后,最后停留在脖颈间来回厮磨。 他最喜欢这个位置。 他觉得这是他领地入口。呼吸着她特有的味道,在此留恋徘徊,内心的愉悦,用语言描叙不尽。 只想轻声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内心起伏辗转,最终喃喃糯糯说出口的话,带着无尽的委屈:“......今儿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天......” 第169章 好么? 胤禛话出了口,便后悔得酸溜溜的。犹如憋闷在地窖里的一缸带着涩味的醋。刚露头重见天日,便四分五裂。黄黄绿绿的醋水滩了一地。 他蹲在旁边慌慌地等。 等她来收拾满眼的残瓦碎片。 如同等待冬日初雪悄无声息的降落;如等待后园子的红梅羞答答的绽放;如等待大年夜的烟花冲上天际,又优雅的谢幕于苍穹;如等待她一天一天的长大成人。 满心期待,又慌慌不安。 怕等来的白雪着地便融化;等来的红梅被意外伸出来的一只手折走;等来的花火在黑暗中消散。怕终于等她长大了,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仿佛是漫长的一万年,又仿佛是顷刻之间,他听到苏樱幽幽地开了口:“四爷,你这是在干什么?找我就这事吗?” 害怕的事,总会万马奔腾似的呼啸而来。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为什么要先说出试探的话,等待她的反应?应该趁她还没反抗,直奔目的,免得节外生枝。 黑暗掩护,让胆子大了不少,胤禛“嗯”了一声,搂起她的腰,便往床边奔。携风带雨,引雷扯电,迅速的犹似边疆被侵,八百里加急的烈马。 “你征询我意见了吗?” “你说过你愿意与我一度春宵,你刚才并没有反抗。” 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床上。 前期的准备做的很足。 床上铺着五层厚被。跌上去,也不会疼。 “你打定主意的事,我反抗有用吗?” “没用。” 胤禛觉得有个聪明的福晋太好了,不用费口舌交谈,就能了解他的心思。她的反抗只会让前期的过程不那么愉快,丝毫改变不了结果。 “别说你又反悔了。后悔也晚了,我都已经来了。”话音因激动变成沙哑的不像样子。 “那时候愿意,不代表现在愿意。你再不停下,我挠你脸了。”如狼似虎的男人,胡乱揪扯着她的衣服。苏樱却出奇的平静,说话的声音也稳稳的:“你有没有尊重我?做这事之前,最起码得洗洗吧?我跑了一天,一身的黏汗。” “我洗过了,你不用洗,我不嫌弃你。”又小声说:“不要再对我动手,很疼。”揪来扯去,找不到门道,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四处碰壁,急不可耐。 “刺啦” “刺啦” 他原本想的不是这样,真的。他想的是温言软语哄一会儿,她说不愿意,他就说不愿意也晚了,不愿意就该提前跟他说。他放下火急火燎一堆等办的事,大老远的跑来了,不愿意也得愿意。人不能总是反悔,总是言而无信。 又一声“刺啦”后,炙热的双手扯上最后一层小衣。 苏樱气闷得有点想笑,她问:“你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了吗?” “刺拉“ “樱樱,樱樱......”急切又沉闷的声音,带着濡湿的柔软,浸润着她的唇角,“我们好歹也是成亲一场,一次也没好好睡过,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平么?今晚就心甘情愿地从我一回,好么?就一回……“ 第170章 滚。 胤禛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门没栓,我若不应话,外面的人敲三次之后,就会直接进来。” 苏樱的语气极是平常。 就像是以前他问,今晚你用的什么饭?她说,面条。一句随口而出的应付的话。 可此时,并不是平常的时候。 此时的情况,就像是有人全副武装的做了准备,要和某人大战三百回合。已经憋足劲出手了,某人却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地说:“有背着大砍刀的朋友来找我,姐今日不陪你玩儿了。” 不是玩儿不玩儿的问题。是被轻视,顺便又被要挟了。 谁来爷都不怕。 胤禛轻喘着气,扯了床里侧的被子搭身上后,摸到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扣紧了,咬着牙说:“我等着他们进来。” 说完去擒她的嘴。 身下的人一偏头,他扑了个空,头脸落在她的颈间。像一只失了前爪,只能用嘴巴扑食,却扑空了流浪小狗。 狼狈又委屈。 “你放开我,这样子我难受。”苏樱僵着脖子说。 “不,我一松手,你就挠我。”胤禛吸了一下鼻子,闷闷地说:“太疼了。”其实他心里想的不是挠,而是推。 就像一只小狗,你拿个棍子敲打它还可以忍受,但不能一脚把它踢开。这会让他感觉被抛弃了。 上面的人,全身的重量都在她身上,像死狗一样的沉,压得苏樱有点喘不过气。她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为什么以前没感觉到他有这么重。 以前他是用胳膊支撑着床面的;现在他的两只手臂,在忙着控制她的手。 苏樱扭动着身子,说:“我对你动手了吗?从见面到现在,我一动没动。我现在再不动动,你都要把我的压断气了。” 她挣扎的行为,此时对于胤禛来说,就好像是他瞌睡的睁不开眼,想抱那着软乎乎的枕头大睡一场,可因着某种原因又暂时不睡。 他拼命控制自己的睡意。 结果那只枕头娇娇软软地贴过来,又缠着他,催眠似的说:“来嘛,快来睡嘛。” 胤禛低喘着气,急声道:“你别动,我……” 两人说话的时候,门被“嘭嘭”的敲着,还有人在一遍遍的问:“东家,您在里面吗?” 胤禛的话说了一半,门“吱嗄”一声开了,亮光一涌而入。 该死,还真敢进来啊! “出去。”慌忙松开手,一手搂紧了怀里的人,一手用被子把她的头也搭严实了。 然后扭脸,对立在门口的四五名男子,再次厉声喝斥:“出去。” 床帘半开着,床上的男子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进来的人,都认识。 四皇子四爷。 东家以前的男人。 有三四个人瑟缩了一下,悄悄往门外退。只有为首提灯的那人,仍旧站着没动,声音也平稳,又一次问:“东家在吗?” 胤禛捂住苏樱的嘴,怒声喝斥:“出去。”这两个字,犹如拳头大小的石头,攒了满力的投掷过来。 可那人并没怕,也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不想死的,立马给我滚出去。” 看那人仍未动,胤禛死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不想要你家人了?” 那人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问:“四爷,东家在吗?” “你自己看。” 苏樱如果预知到会是这个场面,她一定不会跟人交待让来找她的话;或许,在听到胤禛找她的时候,她置若罔闻,继续回朱家庄。 那样的话,就不会出现眼前,进退两难,难以收场的局面。 在她懊悔连连时,胤禛冷笑了一声,厉声道:“我现在可是一件衣服没穿,你有胆子,就来床上找人。” 一直在外面观察情况的马蓉,看情势不妙。冲进屋内,强拖着那人往外拽,急急地说:“四爷都说不在了,赶快出去。”又对旁边的四个人说,“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拉出去呀。随便闯客人的房算怎么回事。” 灯光退去。 门关上。 从开门到关门,用西洋表的时间来算,也就四五分钟。 参与到这件事里的每个人,都觉得无比的漫长。 胤禛更是觉得漫长。 这一场羞耻的对峙,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些蓄满了身体的渴望,消褪得干干净净。他翻身趴在厚被中,深喘着气说:“你走吧。” 苏樱侧过身,面对着他,低笑道:“四爷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以后千万不能干这样的傻事。” “滚。” “他们是听命于我的安排。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不要迁怒于他们。” “滚。” “真生气了?” 苏樱摸着他健壮的后背,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真恼起气来,我还是很怕的。要不我去把门栓上,你继续方才的事。” “滚。” “是你让我滚的。”苏樱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乖巧地说:“那我滚了。” 回朱家庄的马车上,马蓉情绪低落:“这事都怪我,如果没想着去抱粗大腿,也不会发生今晚这事儿了。” 苏樱满不在乎的,笑嘻嘻道:“他要是想来,没了这个理由,会有别的理由。” 马蓉看苏樱确实没放在心上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想打你的主意?” “我问了伙计,他这半天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马蓉好奇地问。 苏樱嘿嘿笑道:“洗了四次澡,还另外要了五床被子,两条帕子。” 片刻之后,马蓉哈哈大笑:“他是个傻子吗?他不怕别人以为他是个神经病。”转话又说,“对付这种神经病,你的应对方法根本就不管用。今天刚好戴大人来了,否则就凭店里的伙计,知道四爷在里面,门都不敢敲。” 提到戴铎,苏樱有点笑不出来了。 半天后,才接话:“我们这里的事,以后全部由你和三公子管理,别让戴大人插手了。他身为朝廷官员,和我们商人走的太近,对双方都不好。你找机会,把我这个意思传达给他。” 马蓉为难道:“不太好说呢,我和张三也就是跟着忙活,出主意做决定的事,都是由戴大人做的。” 苏樱:“让三公子跟他说。“ “张三还不如我呢,他可是一直都对戴大人言听计从。”马蓉又开始叹气,“不知道四爷会不会找戴大人的麻烦。” 第171章 有人求娶。 翌日上午。 苏樱再一次送走来协商婚事的禄夫人。 九公主问过交谈的情况后,又问道:“听马蓉说,昨天老四又来了,他找你什么事?” 苏樱朝空中抛起一颗瓜子,仰起头张嘴去接。然后,“嘎嘣”一声咬开,又“噗”的瓜子皮吐出来,才笑着应话:“你四哥帮马蓉找到了她家人,来通知明天进城认亲的。” 九公主皱着眉,说:“樱子,你既便不是福晋,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瞧瞧你现在这样子,连个村妇都不如。” 苏樱抓了一小把瓜子递给她,笑嘻嘻道:“你不觉得吃瓜子的时候,随便吐皮,才吃得爽么?一会儿打扫不就行了。又不用你收拾。” 九公主接了瓜子说,“以前我们辛苦学的那些规矩做什么用?” 苏樱嘿嘿笑:“没什么用。” 九公主看看满地的瓜子皮,又看看一脸笑意的苏樱,没来由的有些沮丧。 不知是为未来的自己,仍要循规蹈规的生活;还是为现在苏樱的散漫随意。 将近中午。 落樱园来了名传话太监,让苏樱立刻入宫一趟。 九公主极高兴。 猜测着是不是皇帝过问她婚事的。 苏樱表现的很轻松,其实很忐忑。自昨晚见了胤禛之后,她心里一直不安。这只烦人精,看样子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皇帝召见,也可能是跟他有关的事。 一路上,忧心重重。 这个时候,胤禛正在乾清宫中挨训斥。 “朕还奇怪太后和太子妃为何同时提到淑慎,原来是你的主意。不就是小樱去他府上吃了顿饭嘛,你就如临大敌了,千方百计的去算计别人。” “大王子是贵客,儿臣怎么会算计他。”胤禛坚决否认自己参与了此事。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朕说把淑慎格格赐婚给他时,他为什么开口要讨小樱做平妻?”皇帝说:“现在好了,想算计别人,反被别人算计。朕不同意他的条件,就没法强行赐婚。” 话刚一落,胤禛就尖着嗓子接话:“不行。皇阿玛您不能把小樱跟一个质子扯在一起。”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能?小樱若是也愿意,朕怎么拒绝他。” “不可能愿意。”胤禛立马又说,“她愿意也不行。刚和离,福晋就转头另嫁。以后儿臣没脸见人。” 皇帝盯着胤禛看了片刻,苍白着脸,浑身紧绷,像只随时准备投入角斗场的公鸡。 心胸狭窄,争胜心强。此前是他自己主动打算和离的。 皇帝坐回案几后的龙椅上,厉声说:“按计划,在朕从漠北回来的十日内,费扬古就会回京献俘交兵权。朕已经回来四十八天了,回京的日期还没定下来。他手里可是有将近五万的骑兵精锐。” 胤禛立即接话:“兴许是那边事务尚未处理妥当。” 皇帝的声音更加严厉,“他现在在宁夏呢,上奏呈说是要荡清宁夏边境的反叛势力。” 胤禛:“皇阿玛可以不准他。” 皇帝拿起一本奏折,掷在他面前,“你自己看,朕有什么理由不准奏?朕为什么不准奏。你当这大清江山是朕一个人说了算的吗?” 胤禛原是有些担心,看了奏呈后,脸上浮现了喜色:“皇阿玛,这不是好事吗?不但粮草能自给自足,兵马还能扩大。现在准葛尔内部正乱着,趁此时机,说不定能收复几个小部落。” 皇帝瞬间对这个最近看好的儿子失望透了。 不但心胸狭窄,争胜心强。还目光短浅。 “看事首先要看人,看他的目的。费扬古是个谨慎之人,所以朕才让他负责后路。他这突然行事做风大变,你就没考虑,他这是什么?” 胤禛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解除皇阿玛的困绕,为了西北边境的长治久安。” “费扬古可是对这个闺女宝贝的很,这是担心皇家会为难他闺女,他在远处带兵观望。”提到这事,皇帝心里的火更大了,声音也跟着高了: “小樱若是对巴尔珠尔没有情谊,巴尔珠尔会有胆子提出要她?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朕用什么理由不同意他们。” 胤禛铁青着脸说:“费扬古逼死那质子的父母,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说不定那质子是想报复。皇阿玛不能中了那质子的圈套。” “又是质子,又是仇恨的,这是一个皇子应该说出口的话嘛。” 皇帝的气怒无法表达,拿起手肘边的毛笔掷了过去,“朕最近不想看到你,你去河南找于成龙,跟着他修黄河吧。没朕的旨意,不准回来。” 胤禛颤危危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额头殷出的汗渍,渐渐汇成了水珠,顺着鬓角蜿蜒而下。僵持了片刻,还是跪下了:“谢皇阿玛隆恩,但儿臣想等迁完府之后再去。” “什么时候迁府?” “下个月。” “这么久了迟迟不迁,看来是不喜欢那个地方。那就不用迁了,宅子朕收回。你明日就启程去河南。” 皇帝语气放缓了一些,“你要是爽利的去了。朕就考虑一下,用什么办法拒绝他们。若是不想去.......” 胤禛非常清楚,皇帝的宽仁温和只是表面,其实是铁石心肠。决定下来的事,哭天喊地也不会改变。三年前,决定五公主和亲的时候,五公主在乾清宫门前跪了一日一夜,最后昏倒被抬回宫。也没能改变和亲的命运。 胤禛慌忙说:“这是皇阿玛恩赐给儿臣,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儿臣愿意去。十日后就出发。” “给你一天准备时间,后日出发。” “八日。” “后日。” “五日。” 梁九功低头站在旁边,在心里笑。四阿哥这是把乾清宫当菜市场了,还想跟万岁爷讨价还价。真是得意便猖狂,若不是万岁爷看他漠北送粮立功的份上,哪里会容他在此僭越。 梁九功用眼稍瞄了瞄皇帝。果然如猜测那样,皇帝马上又要发怒。 胤禛也感受到了皇帝渐升的愤怒,头叩在藏青色云纹的毡毯上,带了点哽咽的语气,祈求道:“求皇阿玛。三日,二十四日天不亮就走。” 第172章 可惜了。 阴天微冷。 苏樱在乾清宫门前下马车,正看到胤禛满头汗水的从里面出来。神色疲惫,步态慌张。右鬓边的头发掉下来了一缕,贴着苍白的脸颊。 像个偷了别人家的书籍被逮到,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落拓少年。 一幅穷困狼狈样儿。 苏樱准备回车里避避,转身之时,却与他的视线交汇了。 刹那间。 她仿佛感受到一阵阴风湿雨袭面而来,又似炙热高阳兜头直射。 整个人变得湿黏而热燥。 慌忙低头敛目的行礼:“四爷吉祥。”随着脚步声渐近,沉重的视线压在头顶,她保持着曲膝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是王爷。 她是小民。 宫规森严的地方,对方没应声,她不能抬头。脖子僵了,腿酸了,也没听到“平身”的话。在她以为人或许已经走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樱暗吁了一口气,抬头朝胤禛离去的方向望。宽阔的青砖石路,深蓝色朝服的下摆,随着冷风“忽嗒忽嗒”的扬起。 大而慢步子,优雅闲适。 仿佛不是走在宫中,仿佛是晚饭后,漫步在自家后园子里。又仿佛方才看到的那个惊慌的人不是他。 …… 苏樱到来的消息,早就有人禀报给了皇帝,还顺便描述了两个人见面的情景。 皇帝有些头疼。 方才他对胤禛说想办法拒绝赐婚。现在人已经来了,妥善的办法还没想到。 暂不论别的,就说巴尔珠尔的长相。身形高大而不粗狂,眉眼隽邃,随便往那里一站,气宇轩昂。比俊美的大阿哥还要抢眼三分。 这类男子最容易得的女子爱慕。 万一她说她愿意呢? 当年她可是为了要嫁给不起眼的老四,太子妃的位置都没能吸引着她。 女子要是犯起糊涂来,根本不考虑对方的身世背景。 再观察殿里的女子。 普通的天青色长裙,普通的包头髻,普通的珠翠花饰。 皇帝突然的就觉得,她好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眼前这个样子,莫要说在一众的福晋侧福晋里面,最出色。就是放在后宫,也是最出色的,而且还出色的非常明显。 娇俏的没她沉稳;沉稳的没她灵动;灵动的没她看起来贤淑;贤淑的又没她有主见;有主见的,却没她的声音好听。 每个让人喜欢的特质,都被她表现的刚刚好。 皇帝有了这个感触之后,又想他为什么以前没发现。立马又想到了原因,以前他就没留意过他的一众儿媳妇们。 现在经他这么仔细的一观察。 暗道:唉,可惜了。多好的儿媳妇,被御赐了和离。 皇帝缓慢地说了赐婚之事后,苏樱脸上稍纵即逝的鄂然,让他很满意。这说明,她没朝这方面想。于是又说:“你回去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再给朕回话。” 苏樱问:“这是万岁爷您的意思,还是大王子求到万岁爷这里了?” 皇帝犹疑了一下,说:“这个不重要,关键要看你和你家人的意愿,等你阿玛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这是大事,各方面都要考虑清楚。”仍怕苏樱当时就回答,立即又说:“你现在去永和宫吧,德妃一直挂念静宪。” 一向待苏樱客气疏离的德妃,这日异常热情。只字不提静宪的事,话题都是关心的苏樱。 苏樱几次提到静宪,她都说:“不提她了,提到她,我就生气。反正在你那里,有你照顾着,大家都放心。” 热情得让苏樱有些不自在。 临走时,德妃说:“六公主要和喀尔喀王子联姻,初步订的日子是明年春天,具体日子还没确订。最近六公主一直闷闷不乐,门也不出了。你去看她吗?” 苏樱想了想说:“改天吧,今日的事多,时间有点紧,见了她,也说不了几句话。” 苏樱认得很清楚,她现在不是福晋了,跟皇家已经没了关系。如果不是因为静宪的事,后宫她都不会来。何况,她和六公主也不是很熟。除了那次和张廷璐打架的事外,没有太多来往。 她没有义务去开导别人,也没有太多的能力去帮别人。把自己的生活理平顺,才是她该做的事。 苏樱从永和宫出去之后,便出了宫。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花。 苏樱想起她从白塔寺,移植到后园子里的三棵红梅,又快到开花的季节了。还有八阿哥给她讨来的龙游梅,最最重要的是她的雪貂毛围脖。 想到这些,就特别讨厌霸占她东西的那个人。 这种讨厌是直接的讨厌,与同他成亲无关,与和离也无关。单纯地讨厌他这种性格的人。 苏樱有些弄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哪里都好。为什么会因他答应同她一起用晚饭,就能兴奋整个下午。 甚至理解不了,在去宁夏之前,竟然想着他如果是个普通人多好,这种奇怪想法。 他即使是个普通人,他即使发誓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她也不会嫁给他。 这人太让讨厌了,无一处优点。 还好,现在跟他没了关系。 …… 巴尔珠尔抱着橘猫坐在廊檐下。风吹细雪,落在怀里,转眼间就化了。 他撸摸着橘猫毛绒绒的脑袋,轻声问;“你说,她什么时候会来呢?” 轻步进来的苏樱正巧听到这句话。 她好奇地用蒙古语问:“它能听懂你的话吗?” 巴尔珠尔抬头看了她片刻,沉郁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小苏萨,你是不是来向我道谢的?” 苏樱拍打着头上、衣服上的落雪,笑呵呵地问:“谢你什么?难道你是有好东西送给我?” “我向皇帝提出要娶你。”巴尔珠尔说完偷偷屏着了呼吸。 “嗯?”苏樱看着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 看到她这个戒备的表情,巴尔珠尔的心慢慢往下沉。 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一些:“短时间内,他们不想让你另嫁人,更不想让你嫁给我。谁再找你的麻烦,你可以这样告诉他:再这样,我就嫁给巴尔珠尔了。 巴尔珠尔把橘猫放在地上后,哈哈笑道:“我这个朋友还可以吧?可以舍身为友。我哪天要是有了意中人,你一定要替我解释的哦。” 第173章 我管不住他们。 细碎的雪花,飘飘悠悠到了傍晚,地上才一层薄薄的白。 透过缭绕飞舞的小雪花,胤禛看到高大的男子举着一柄橘黄色的油布伞,罩在她的头顶,走到马车跟前时,又伸出了手臂。 白皙的小手,搭在上面,弯腰上了车。 彼此熟悉的好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胤禛猛地晃了晃脑袋,狠狠地甩掉了这个念头。 刚认识而已。 有些人还踩着奴才的背上马车呢,难道就说明跟奴才熟? 熟个屁。 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转眼就把他忘了。 …… 马车转过弯,车夫说:“东家,四爷在前面。” 苏樱拉开窗,便看到了胤禛。 绛红色的长袍,深棕色的腰带,黑色的伞檐遮挡着了半张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子,轮廓清晰的嘴唇。 “听说你出宫后,去了大王子府上,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你。” 胤禛举着左手里用红布巾包裹着的方盒子,“你最喜欢的围脖,还有你最喜欢暖手炉。”稍顿了一下,又说:“鹅黄釉彩带蝴蝶图案那只,前年冬天我们在西市买的。” “谢谢四爷。” 苏樱立即从窗口长长的伸出了手臂。 在抓着布巾的时候,才发现盒子太大,从窗口拿不进来。 僵持了片刻。 胤禛把包裹拽了回去:“我从门口给你。”说话的时候,伞往上抬了一点,露出了带笑的眉眼。 苏樱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又想搞什么把戏的吧?转头小声问巧慧:“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他?” 主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四爷是鬼魂?巧慧狐疑地点了一下头,说:“看得见。” 苏樱又问:“你有没有觉得他跟往日有些不一样?像是藏着什么阴谋似的,怪怪的?” 巧慧还没回答,车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胤禛迅速连同手里的包裹一起上了车,坐在了她们的对面。 解着布巾说:“里面放好了碳。”手指有点僵,抽扯了两三下,也没能解开。 “不用不用,现在还不是很冷。”苏樱笑呵呵道,“麻烦了四爷,多谢四爷。天快黑了,我们还急着赶路。” 胤禛极力让自己笑得纯良无害:“我没别的事,就是给你送东西的,一会儿就下车。”看向一边的巧慧,温和地说:“你走之后,有不少人问云衣阁旁边的铺子,问你什么时候开门营业。大家都夸你可爱,喜欢跟你打交道。” 被人夸赞总是件很开心的事,又是从一直厌烦她的四爷口里转述的。巧慧心情激动,鼓起腮帮子,满眼期盼地看向苏樱。 胤禛从盒子里拿出了暖手炉,双手递了过去:“让你这个丫头继续去看店吧,赚的钱归你。晚上还让她住府里,三天去朱家庄看你一次。”又笑道:“我真没别的什么想法。过两天就要去修黄河了,这一走一年半载回不来。也看不见这个讨人厌的丫头。” 苏樱心中欲加不安。 更加确定了,他有什么阴谋,连修黄河这种理由都拿出来了。 接了暖手炉,装相信他话的样子,问道:“什么时候走?” “后日一早。”胤禛又从盒子里拿出雪貂毛的围脖,“本来是明日要走的,你那个姓马的丫头,明儿不是要认亲的嘛。” 巧慧看苏樱没回应她,把目光移向胤禛,关切地问:“四爷过年也不回来吗?” “不回。” 胤禛对着苏樱笑:“要不,今晚你们别出城了。天不好,路滑。明日又要过来。” 苏樱看着自己的围脖,在他手里揉来揉去,有些心不在焉:“明日我不过来,张三公子和巧慧陪马姑娘。” 胤禛顿住了手,急声道:“你是她东家,你不来怎么能行。” 看来的他的谋划在明日。 苏樱没接他的话,而是笑道:“多谢四爷的安排。” 胤禛犹豫了片刻后,道:“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又对巧慧说,“你就不用来回跑了,住府里吧。你屋子还是原样,什么都没动。” 胤禛在墙角等的时候,想好的,一定要和风细雨的好好说话。可到了这时候,又急了。看巧慧没有立刻下车,接着又说:“别忘了,你的契书,在我这里。” 又来了。真是幼稚啊,总要挟一个小丫头算什么事。不能换点新花样吗?苏樱把暖手炉放在脚边,对巧慧说:“你去吧。” 巧慧迟疑道:“主子,奴婢还是陪您一起回去吧。天都黑了。” 胤禛踢了她一下,“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我?” 巧慧眨眨眼,没明白四爷话里的意思。 磨磨蹭蹭的死丫头。 如果是个东西多好,一脚就踢下去了。 “下去。” 巧慧下车后,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胤禛就关上了车门。 对着前面吩咐:“走了。” 马车的门开在中间,前后两排坐位加起来,可以同时坐下八人。此时两个人,苏樱仍觉得有点拥挤,她往里挪了挪,贴着了车厢板。 “怎么不抱着?” 胤禛弯腰拿起暖手炉,递给她。 苏樱坐着没动。 冷淡地说:“上面的花纹有些磨手。” 胤禛:“……” 没有人说话,马车里很静。 出城后,路上的行人稀少,外面也很静。 车轮辗地的声音,尤为响亮。 胤禛双手抱着被主子嫌弃了的暖手炉,想起第一次跟苏樱同坐一辆马车的情景。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她说过怕晒黑之后,他就说:“我们坐车里吧。” 她说:“好。” 马车很小,勉强能坐下两个人。他记得很清楚,车厢角里吊了两串蓝色的玻璃铃铛。 他坐上去之后,没话找话说:“府里的马车有银铃。” 她冲他眨了眨眼,然后笑了,接着白嫩的小脸蛋渐渐飞上了红霞。 他问:“你在想什么?” 她说:“什么都没想。” 他十分熟稔地说:“还没成亲,你就开始对我不说实话,这样可不行。” 她用小手揉了一下鼻子,轻声说:“我喜欢听马车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响。想到再过两个多月,我的马车上也可以装银铃,就很开心。” 他笑道:“成亲是件很好的事,是吧?成亲以后就是大人了,可以做大人们能做的事,享受大人们的特权。” 她把头巾往前面拉了拉,几乎挡严了整张小脸,声音细小的勉强能听得见:“我额娘说,我还小,还不能做那事。” 他问:“什么事?” 她半天后,才回话:“会生小娃娃的事啊。” 他的脸腾的热了,干咳了两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跳下车,逃也似的离开。 那时候,他觉得那事是无法启口的隐秘,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几年过后的现在,看到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事。黑暗中,看不见,也想。感觉有一堆的鸟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催促:上啊上啊,去抱她啊,然后一口气把她亲晕。 胤禛伸手摸到了苏樱的膝盖,轻抓了两下说:“昨天的事,我给你道歉。我给你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车厢内,闷的难受。 苏樱沉默了片刻,去开车窗。刚推开了一个小缝隙,冷风和昏黄的光影就挤了进来。她只得又合上。 “你怎么突然去修黄河?” “皇阿玛逼我去的。” 胤禛说着话,坐到了苏樱身边,搂着了她的腰。沮丧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等我回来,京城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能不能安慰安慰我?” 苏樱坐着没动。 “怎么安慰?” “你能不能……亲亲我?” 苏樱:“……” 平静地说:“你刚刚还在道歉。” 胤禛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冲着她的耳朵轻吹了口气,小声说:“我没硬来,我现在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的手呢?” 沮丧里带着委屈:“我管不住他们。” 第174章 第一封信。 次日晚上,苏樱听巧慧说,胤禛要去修黄河,估计要去很久,单衣都带着了。还说苏培盛帮他收拾衣物的时候,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 苏樱没接这个话茬,而是问道:“认亲宴办的热闹吗?” 巧慧激动地说:“热闹的很呢,去了好多当官的,太子爷和太子妃都去了。给马姑娘专门僻了处院子,配了十八名丫头侍候。用的东西都是全新的,被褥用的锻面溜光水滑。看成色应该是贡品。” “马姑娘的身份,他们是怎么说的?” “说马姑娘小时候算过命,与父母缘薄,不能认亲,十八岁才能回家。昨日刚满十八岁,就赶快接回家里,认亲宴同时也是生日辰宴。” “五阿哥去了吗?” “去了。”巧慧嘿嘿笑:“五阿哥喝多了酒,趴在酒桌上呜呜的哭。”又小声说,“没开宴之前,马姑娘和五阿哥私下见了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苏樱犹豫了一下,问:“四爷去了吗?” 巧慧理所当然道:“四爷当然也去了啊!还讲了话,说很久前就认识马姑娘,夸赞马姑娘的各种好。恭喜哈大人什么的,说了很多。” 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好几个人向哈大人提亲。”立马又说,“马姑娘不让说。” 五日后,马蓉才回朱家庄。 各色礼物拉了一大车,沙穆哈送给苏樱了一棵半人高的珊瑚树。摆在了前院的客厅里。 “我阿玛问我,给你送什么好。我说,金银珠宝都太俗,屋子里那棵树怪别致的,就送它吧。”马蓉笑嘻嘻道:“东家,你没看到他当时那表情,脸皮子抖了几下才应。” 苏樱左右打量着珊瑚树,十分开心:“你让他肉疼了,他能不抖嘛。估计他家的摆设,就这件最值钱。”转话又说,“值不值钱倒是次要的,我就喜欢各种各样的摆件。在宁夏的时候买了很多,都没带回来。” 马蓉怔了一下后,得意地说:“东家,我有眼光吧?挑最值钱的。” 苏樱笑道:“你以后是内务府总管家的大小姐,以后不能管我叫东家了。你比我大,叫我苏樱,或是小樱都行。” 也就在这一日,苏樱终于和禄夫人谈定了婚事,礼金落到了五十万两银子。婚期也订下了,在十二月初九。 “让夫人跑这么多次,九公主心中的感激之意无以言表,这点小礼物,是她的一点心意。日后,她入了佟家的门,您就是她的长辈,还需要您多照应。” 苏樱把一个暗红色的妆匣递给了禄夫人。 禄夫人客气地笑道:“公主身份尊贵,这些礼遇是应该得到的。我也是凭着本心做事。” 曾经兵荒马乱似的一个件事,总算尘埃落定。 “你猜猜这里面,会是什么?” 回京城的马车上,禄夫人抚摸着妆匣问跟着她来的嬷嬷。 嬷嬷笑道:“看乌拉那拉氏递给夫人时,慎重的样子,不会是单件的珠钗或是耳吊子,应该是全套头面。” 禄夫人用食指扣着妆匣面,沉思了片刻之后,说:“说不定里面会有一千两银票。这件事,我确实尽了全力。就说东市那处院子吧,那可是准备让大房搬过去的。建了一年多,什么都准备齐了。如果不是我再三开导老爷子,怎么也不会让给一个小辈去住。” 嫲嫲担心禄夫人失望,殷殷笑道:“不是每个人都如夫人一样会办事,又出手大方。” 禄夫人最喜欢别人夸赞她大方,深吸了口气,笑道:“如果是我,我会放五千两。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公主入了门,需要人的时候,多着呢。老大性格温和,老大媳妇可不是好相处的。” 想到里面可能会有她想要的东西,禄夫人打开匣子的手,有点不稳。 需要使银子的地方,太多了。 娘家的两个兄弟都不争气,父亲的身体又不好。眼看着家境一日日的衰败。向父亲讨妾室的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可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去弥补。 佟家是由大房管事,她一个月领着八十两银子的月例,男人又是个不顾家的。想到男人,禄夫人就揪心,在阿玛的再三催促下,现在还没有回来。听说那小妾要生了。 “嗒”的一声,盒盖打开。 禄夫人的目光避开金首饰,往旁边看。一卷纸像只胖鹌鹑躺卧在首饰旁边。这么肥实,一百两一张的?还真贴心,不用专门去兑换了。 不露痕迹的为九公主争取利益,一方面是答谢去年苏樱对她的相助之情,更多的则是,希望能收到了相应的回报。 禄夫人松了口气。 一只手扶着匣盖,一只手取出银票。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匣子里是一枝金钗。光润的钗身,镂空的金花中间镶了一颗圆润的珍珠。这只金钗,她见过。太后曾经在大年夜的时戴过一次, 考虑的真周到。 别人或许会猜测,她是不是在中间落了好处。有了这枝钗,她们在背后的嘀咕,就会落在钗上。长辈收晚辈一件贵重的礼物也算正常,拿到台面上讲,她也不怕。 拿起银票摊开。 果然如她所想,看到的是一百面额。 嬷嬷看着禄夫人神色由落寞转为安然,由安然转为意外,又由意外转为震惊的模样。 关切地问:“夫人,她们送的东西不合适吗?” 禄夫人“啪”的一声把合上了匣盖,半天后,干干地说:“太后戴过的金钗。”喘了口气,又接着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没法卖,又没法戴出去。” 嬷嬷笑呵呵道:“有什么不能戴的。就是让大家知道,夫人跟宫里人走的近,气死那些眼红的。” 十月最后一日,苏樱收到了胤禛的来信。 送信人是刘能。 那日苏樱正好在德水客栈。 刘能风尘仆仆的跳下马,就对着门口大声喊:“东家呢?东家在吗?” 苏樱朝他身后张望了一眼,才走出去。 “找我吗?” “东家,四爷给您的信。” 刘能从怀里掏出用雨布裹着的纸包,递过来,“主子说让奴才等着拿您的回信。”拉下围了半张脸的灰布巾,笑嘻嘻道:“东家慢慢看啊,我先去吃点东西。” 第175章 信使很为难。 去年冬天查无定河帐务的时候,苏樱收到过多次胤禛写的信。准确的说,不能叫做信。是把随口说的话,写在了纸上而已。 油布包了三层。 纸张不知是被捂久了,还是就这个颜色,有点泛黄。 【狠心的婆娘】 苏樱翻了翻背面。 没字。 又看看油布包里。 只有这一张纸。 苏樱:“......” 次日中午。 苏樱在鸿文学堂的灶上帮忙炒菜,秋霞带了位熟人过来找她。 秋霞是苏樱的新丫头。 苏樱现在有两个随身丫头,都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另一个叫小青,是温达的远房表妹,秋霞是朱家庄佃户家的闺女。 带来的人是御赐“飞毛腿”的柴小飞。 柴小飞咧嘴笑:“姐,四爷说让小的拿了您的回信,再走。” 【那晚回去路上,爷骂你了一万遍,你耳朵热了吗?】 苏樱看了信后,笑问:“你在路上用了几日?” “四日,四爷说不急,小的就没跑那么快。”柴小飞笑得阳光灿烂,“姐,您什么时候写好信?您要是写的慢,让小的在这里混顿热乎饭吃。” 苏樱看着他黝黑的脸说:“你比我大不少的吧?听说十年前,你在江湖上就很出名了。” 柴小飞嘿嘿笑。 “他们都还好么?”苏樱问。 “我们一起去宁夏那些人?” “嗯。” “三人置办了家业,准备安稳养老;两个人跟了年大人又去了宁夏;别的都跟了四爷。大家都说您是我们的贵人。” 十一月初二,苏樱带着丫头小青进了城。 先去了云衣阁。 云衣阁的衣服,现在是由马蓉画图,府里的绣娘制作。款式新颖,巧慧的小嘴巴又甜。生意挺不错。巧慧一个人忙不过来,找了府里的一个小丫头帮忙看店。 “主子,宋格格说,让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回府里一趟。” “说什么事了吗?” “她没告诉奴婢。前日晚上,宋格格去找奴婢聊天,问您最近在忙些什么。奴婢就告诉她,您准备做买卖。她就说她大哥也是做买卖的,接着就说想见见您。” 宋格格的兄长曹清水,前世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抄了家。没抄家前在江宁织造局任郎中,织造局是内务府设在江南的机构,负责宫中的绸缎服装采买。 苏樱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曹清水没进织造局前好像是个丝绸商人。 “我过去不方便,你让她来这里一趟。”苏樱说。 巧慧为难道:“现在后宅由侧福晋管着,没有她签批的手令,不能随便出府。奴婢现在归属前院,不归她管,才能出入自由。” 午后,苏樱见到了宋格格。依旧是以前温顺的样子。看到苏樱,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李氏怪可怜的。侧福晋那个时候,还能随意走动。现在李氏被锁在秋月轩,一日三餐,倒是照时送,但就是不给热水喝。” “你还好吧?”苏樱问。 “妾基本不出院子,极少与侧福晋碰面,倒还好。苏总管对妾也照顾,今日还是他把妾唤去前院,又换了衣服才出来的。” 苏樱不想听府里的事,转话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格格抹了眼泪,说:“妾的大哥在江宁做丝绸生意,妾听他说过,江南那边的丝绸比这里价格低很多。” 晚上回到朱家庄,苏樱把她和宋格格聊过的事说了。 然后说:“曹清水我见过,人挺能干。由他在江南采买,转卖给我们,我们再找出路。你们觉得可不可行?” 张廷璐惊喜道:“可行。在城里租个大门面,专做丝绸。富存少爷经常与各国使臣往来。兴许我们能卖到番国去,这样赚的就更多了。” 马蓉兴奋地说:“我们打个招牌,写个内务府特贡,价格立马就上去了。谁不想跟娘娘们穿的一样。” 苏樱迟疑地问:“这样合适吗?” 马蓉嘿嘿笑:“怎么不合适,内务府是我们家开的,内务府默许,谁会闲着没事找我们的事。” 隔了两日,苏樱又收到了胤禛的信。 【老实交待,你有没有内疚?有没有觉得对不起爷?那晚,你该不会以为爷说来修黄河,是装可怜的假话吧?爷何时骗过你。】 当时苏樱在巴尔珠尔的府上,与巴尔珠尔谈论养猫应该注意的事项。橘猫的肚子圆滚滚的,快要生了。苏樱准备领养一只。 这次送信的是李卫,由张廷璐带着来的。 李卫和前两位送信人一样,说要等着拿苏樱的回信。苏樱像前两次一样,把看过的信,重新叠好封起来,交回了他。 李卫哭丧着脸说:“苏姑娘,小的没完成任务,回去会被主子骂死的。” 苏樱问:“你不饿吗?不要去吃饭?” “小的不饿。” “他们两个把信交给我后,就去用饭。用饭回来,我把信已经封好了。” 原来就他是个实心眼的啊!李卫的脸色红红白白了一会儿,低声说:“好吧。小的也去用饭,苏姑娘记得给四爷写回信。” 李卫走后。 巴尔珠尔撸摸着橘猫的脑袋笑道:“四皇子锲而不舍啊!” 苏樱四处看:“小莫头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巴尔珠尔懒洋洋地说:“昨日八阿哥来过,带他去宫里玩儿了。” 苏樱笑道:“我打算在城里买处宅子,哪日来这里玩儿,万一不想跑,就住两日再走。反正朱家庄那边,被他们打理的很好,也不用我多操心。” 次日上午,苏樱把这个想法,又告诉了马蓉。 马蓉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戴大人曾私下跟我说,如果你提出在京城里买宅子,让我劝你不用买,想留宿,就住我院子里。” 苏樱方才说话的时候,本是带着笑的,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不是说,不让他管我们这里的事了吗?田地的事,还不够他忙的?” 马蓉看她生气了,立马转了话题。 “他最近还真是忙,那些大地主们,一家一家的都被他和李状元用各种手段拿下。现在正对付的是辅国公家,听说辅国公的一个孙子犯了事,刚好被他们抓住把柄,投进了牢里。” 苏樱惊声问:“你没弄错吧?察大人家?抓的是谁?” 马蓉一拍脑袋,“我说咋觉得辅国公这称呼,在哪儿听过呢。小樱,他是你家亲戚是吧?” 苏樱急声说:“是我大舅父,朱家庄就是他送我的嫁妆。” 第176章 阴谋。 “戴大人在吗?” 苏樱笑问。 县衙门口年轻的差役,身材匀均,像一杆标枪似的站立笔直。 对着苏樱眨巴了两下眼睛后,才应答:“大人不在。东家去里面等,还是留话?”现在德水镇的人几乎都认得苏樱,不管是不是她的佃户、雇工,都喜欢管她叫东家。 “知道戴大人去哪儿了吗?” “小的听说,今日要去昌平镇。” “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 “戴大人什么时候回来,麻烦你去德水客栈说一声,我找他有公事要谈。”苏樱恭敬地递上几枚铜钱。 年轻差役背起手,后退了一步,急声说:“戴大人回来,小的替您转话给他。” 苏樱收回手,客气地笑道:“谢谢差大哥。戴大人公务繁忙,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怎么好意思给他添麻烦呢,等他回来,你去告诉我一声,我过来寻他。” 刚有前世记忆时,苏樱想了很多和离的办法,把能利用上的人全部考虑在内了,戴铎是其中之一。 且还是她重点考虑之人。 所以主动接近他,施恩于他。想着某一天,自己万一走投无路,好让这个前世的第一谋士给她指条出路。 没料到和离的事,自己就处理好了,还比预想的时间短了许多。这打乱了苏樱的另一个计划。 前世里,苏樱最后一次见戴铎,是胤禛登上皇位后的第二年。 直到那时候,他仍未娶妻。 不少人在背后猜测原因。 曾有人当面笑问:“你是心理有问题,还是身体有问题。” 戴铎笑而未答。 大家看他没有一丝恼意,胆子便大了起来,逢着闲聊,就拿他不娶妻的事打趣。 那时候他已经身居高位,既使身心皆有问题,娶十房八房媳妇,还是挺容易的。 顶着流言蜚语,坚持当一个单身汉,看似冷漠无情,说不定生出情谊,就是个长情的。一辈子守着一个人过日子。 苏樱的另一个计划是,趁戴铎在微末之时,把巧慧许给他。 无奈巧慧不乐意。 苏樱还曾想,强行把巧慧许给他。 可机会一旦错过,便不会重来。 和离之后,自己不再是他的主子,强行拉郎配这条路行不通了。 只能让双方自愿。 为此,巧慧来朱家庄之后,苏樱经常差她去给戴铎送吃食。 县衙与德水客栈,不到半里路,跑来跑去的挺方便。 一来二去的,不就生出感情了么? 听说皇帝提升戴铎做顺天府丞时,苏樱懊悔连连。还以为他在县令位置上至少要呆个两三年呢,没太着急这事。做为县令,娶个丫头说得过去。一个前途无量的顺天府丞娶个不够沉稳的丫头,实在有点勉强。 德水客栈那晚,听到戴铎的声音,苏樱惊出了冷汗。 四爷才是他的正经主子啊!即使赎了身,在大家眼中,他仍是四爷的奴才。主子爷主动解了契,又花钱给他捐官。结果这奴才当着众人的面,为了她这个单身女子,态度强硬的给主子爷对峙。 让她怎么能不多想? 别人怎么可能不多想? 胤禛会怎么想? 戴铎要真是对她生出了情谊,或许会断送仕途。说不定,下场凄惨。 胤禛那个小心眼的人,怎么会容忍一个奴才忤逆挑衅。一个没有身世背景的官员,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栽赃谄害,丢官丢命。 他要是命大智高,在别人的打压之下,仍能搏出一条路。 那栽跟头的就是胤禛。 反正,两个人真撕破脸,总有一人倒血霉。 早知道这个狂妄的人,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当初就不该笼络他。 苏樱后悔的肠子惨绿惨绿的。 但她没打算和戴铎谈。 那么聪明的人,不让他插手朱家庄的事,他就该明白她的态度。是以后不想再来往,各自安好。 这还没有几天的功夫呢,自己就主动打破了不来往的决心。 没办法,自己在意的人,落到了他手里。 戴铎看着面相温和,其实心思缜密又狠毒,他处心积虑撒网谋划的事,他自己不主动收手,钻进圈套里的人,别想跑出去。 前世第一谋士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苏樱忧思重重的回到德水客栈。 看到多日不见的八阿哥胤祀,悠闲地坐在大堂里,端着青花茶盏喝茶。 苏樱略略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朝他走过去,笑问:“八爷有事吗?” “莫差说想出城玩,我就带他跑了一圈,路过这里,进来混饭吃。”八阿哥起身笑着应话。 后日便是冬至,外面滴水成冰。八阿哥仍穿着普通的夹衣。看多了衣着臃仲的人,乍看到这么个利索的,分外觉得风度翩翩。 “人呢?”苏樱四处看。 “去后院了。” “先上两碗热汤面,一碗放辣油。”苏樱吩咐店伙计。坐在八阿哥的对面后,搓着冻僵的手问,“八爷,您还想要什么?” “一碟油炸花生米。”八阿哥也坐了。 苏樱双手抱起暖壶,一边往他面前的茶盏里添热茶,一边问:“辅国公家的事,您知道了吗?” “苏樱姐,让我来。” 八阿哥接了暖壶,低声道:“这是大前天发生的事,看着是件普通的强霸民女案,其实牵连甚广。您不要过问。” “强霸民女?什么强霸民女?谁强霸谁了?”苏樱惊讶道:“我只知道是凤文被关进了牢里,尚不知原因。正要进城去问。” “就是凤文少爷现在的妾室胡氏。”八阿哥解释道:“胡氏入府前有婚约,对方是一个落拓秀才。当时凤文少爷使了手段,才解的约。” 苏樱急声说:“胡氏入府三年多了,凤文一直待她甚厚。虽是个妾,可凤文并未娶亲,她除了没正室的名份,跟正室没什么两样。” “我也是才听来的。听说当年她娘家和那秀才一起闹过,告到了顺天府,凤文少年给了笔银子,这事就不了了之。现在对方告的是凤文少爷强霸民女民子,说凤文少爷的大公子是那秀才的儿子。” 苏樱不能置信:“阿海吗?阿海不是凤文的儿子?怎么可能!凤文对这个儿子宝贝的不得了,抓周时,嫌我送的礼物不够贵重,硬把我当时戴的手镯讨走,说是给他未来儿媳妇准备的。” “应该不是。若不然对方也不敢拿来说事。”八阿哥说。 真相来的突然又猛烈。就像在街上正走着走着,附近的堤坝决了口,突然一阵巨浪,排山倒海的拍头而过。 苏樱有点缓不过气。半天后,咬牙问道:“他们是想怎样?” “起初是想要把大的小的都要回去,再要一笔赔偿。凤文少爷气怒之下,打伤了那秀才。现在是秀才要跟凤文少爷鱼死网破,坚决要告到他坐牢。当晚康亲王陪辅国公一起去了顺天府。李府尹说人证物证俱全,对方不撤案,就没办法。” 苏樱:“......”论辈份凤文管她叫表姑,因为两家住的近,二人的年龄又没差多少,小时候常在一起玩。 凤文性格好,虽然比她大了三岁,却总是被她欺负。小时候,事事让着她。 这样好性格的人,居然亲自出手打人,看来是气极了。 苏樱缓了缓气,极力用平稳的语调问:“事隔多年,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事?有人在秀才背后谋划?” “是。” 八阿哥脸色阴沉道:“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辅国公一家仗势欺人,强霸民女。皇阿玛最在意老百姓的议论,所以这事没人再敢出头了。” 苏樱尖声道:“什么?那就这样算了?凤文的女人孩子被人强行要走,他还要坐牢?还有没有天理国法了?” “对方用的就是国法。” 八阿哥顿了一下,又说:“明眼人都知道凤文少爷中了对方的圈套,辅国公家真要是栽到这件事上,土地新政的推广就容易多了。哪个权贵之家明里暗里,没做过些违法的事,都怕下一个被算计的是自己。” 苏樱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八阿哥后,问道:“你要是和苏燕顺利成了亲。你就是辅国公家的女婿,是凤文的姑丈,你也不打算问过吗?” 第177章 回信。 苏樱送走八阿哥和小莫头后,在德水客栈的大堂里,坐了半天。等到了傍晚,也没等到差役来通知她。她又去了一趟县衙。门前的差役换了人,新差役仍是个年轻人,在寒风里站得笔直。 “戴大人还没回来。外面挺冷的,东家是去里面等,还是留话呢?” “我改时间再来。” 苏樱说话的时候,已经跨上了马。奔出四五里路,天就全黑了。好在官道宽阔平坦,一路顺利的到达了京城,找到了她三哥富存。 富存说的话和八阿哥差不多。 “这事你不要管,今儿大舅父让二表哥去和李状元商谈交地的事了。田地交了之后,穷秀才背后没了人。凤文用不多久,就能出来。” “凤文媳妇孩子呢?” “你知道的,大舅父本来就对她不满。凤文不顾家人反对,对她情深意重,她却坏良心的反咬凤文一口。出这事正好,让凤文看清她的真面目,跟她彻底断个干净。重新娶大家闺秀,好好过日子。” “怎么?她说凤文当年是强霸了她?”苏樱瞪着眼问。 富存看她气恼的神情,有点怕她扑上来,掐自己的脖子。往一边挪了挪,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要不然大舅父会没办法?康亲王都出头了,也一样没办法。” 苏樱咬牙切齿地骂:“这个没良心的死婆娘。她在哪儿?” “在她娘家。”富存立即又说:“你别去找她,你没跟真正的坏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有多卑鄙无耻。” “我才不去找她,我就是知道她在哪个地方,在心里骂她的时候,好知道朝哪个地方骂。” 苏樱深呼吸了几下,怒极而笑:“三哥,你还自称‘智多星’呢,连个穷秀才和恶婆娘都治不了吗?” “你知道三哥为什么从不跟小人穷人打交道吗?”富存自己回答道:“三哥的主意,对付要脸面的君子管用。对付这些没脸没皮的人,不灵。” 顿了一下,懊恼地说:“你的东西,三哥没能给你讨要回来,四皇子也是个不要脸的。”接着又说:“主子心黑脸厚,一窝跟着如此。就连出了府的奴才,都不是好东西,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话题跳的有点快。 苏樱稍怔了一下,才接话:“你不是讹了他三万两银子吗?” “他那时候还要脸。”富存转话道:“那个不要脸的,是不是想娶沙穆哈的假闺女啊?” 苏樱急忙道:“没有的事。你可不要胡乱说此话,影响马姑娘声誉。” “我也是听说来的。沙穆哈和那不要脸的都是太子的小狗,两家正好联姻。听说认亲宴上,那不要脸的说很久前就认识假闺女了。” 苏樱无心跟富存理论,气弱弱地说:“我走了。” 富存再三挽留她住一夜,苏樱依旧走了。 她现在觉得朱家庄才是她的家,睡到自家床上才安稳。 次日清早,苏樱尚未起床,丫头秋霞来禀报,说戴大人来找她,在前院等。 “你去跟他说。我本来是有事问他,已经问到了。现在没事了,让他去忙吧。”翻了个身,继续睡。 辅国公、皇帝亲叔和她三哥都没办法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还是老实呆着,不要给大家添乱的好。 苏樱正思索着,万一戴铎坚持要见她,她用什么话回掉时,秋霞回来了。 “戴大人走了。” “留什么话了吗?” “没有。” 十一月初七是冬至。 苏樱收到了胤禛的第四封信。 【我叮嘱他,这封信必须在冬至这天到。你有没有收到?没收到,一定要告诉我。早收到,晚收到,都要告诉我。我好知道,这只兔崽子有没有认真听爷的话。】 苏樱问送信的高庸:“四爷这趟外差带了多少人?” “十二人。出门时算好的,十天一个回来。两个人备用。”高庸苦着脸说:“大冬天赶路,太辛苦了。风像刀子似的往脸上戳。路上连个能诉苦的人都没。” 午后,大王子府上的小厮来了,说是橘猫生了四只崽。两只男猫,两只女猫,软萌可爱。 苏樱觉得有意思,于是问:“男猫女猫的话,是你说的?还是大王子说的?” 相貌刚气的小厮觉得这种说法,很丢脸。严重影响自己威武的形象。 正盼着被问到呢。 慌忙和自己撇清关系:“每一个字,都是大王子让小的如此说。他还让小的问苏姑娘,您什么时候去聘猫?” 苏樱:“......” 思索了片刻后,说:“我改日当面告诉他。” 熟悉旁门左道的张廷璐去了江南,知道很多新鲜事的马蓉在京城。苏樱问了四个人,也没问到聘猫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还是懂得很多规矩的孙嬷嬷。 两日后,大王子指着一句唐诗说:“‘盐裹聘狸奴。’不一定必须是盐,盐是代表着贵重的东西。你要拿出你认为贵重的东西当聘礼,诚心诚意求娶小猫。”又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献宝似地说:“这是聘书,我已帮你写好,你签个名字就行。” 苏樱:“......” 虚心请教:“你在谁家聘的沙沙?当时都带了什么聘礼?” 巴尔珠尔笑得像只刚生下猫崽,万分得意的母猫:“沙沙是只野猫,主动跑上门,赖在这里不走了。我勉为其难收留她,对她已是大恩。哪里还用得着聘。” 这日,苏樱在巴尔珠尔的陪同下,去菜市场买了五条鱼给橘猫,作为定亲礼。又买了些棉花棉布,做了一个软绵绵的大猫窝。 翻了黄历,相约在正月初九,正式来聘。 十一月十一,苏樱收到了胤禛的第七封信。 【可恶的婆娘】 “姐,您一定要回信,求求您了。”柴小飞咧嘴笑道,“四爷说,如果收到您的回信,等搬去雍王府,单独给小的分一处院子。” 苏樱转动了一下眼珠,笑道:“撒谎。” 柴小飞嘿嘿笑:“四爷只说有奖,没说奖什么。姐,您要是回信,小的就拿着您的信,让四爷奖小的一出院子。姐,小的能不能和妻儿单独有处院子,就看您的了。” 苏樱回了信。 【请教无所不能的四爷,怎么对付一个不要脸的无赖?】 十一月十四,苏樱得知凤文被关押的第九日,她收到了胤禛的第九封信。这封信不像此前的信那样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而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两张纸。 她写了回信。 这也是她的第二次回信。 【又酸又辣的东西,不可能好吃。不如去吃带毛的红烧肉。】 送信人走后,她换了一身男装,骑马去了京城。在西市买了一份甜棕糕,用油荷叶裹了三四层,揣着进了顺天府暂时关押犯人的牢狱。 报了名字,悄悄递了银子。 见到了凤文。 人比她预料到的样子好很多,单人牢房很干净,没戴脚镣手链,衣服整洁,头发也梳的整齐,就是精神厌厌的。 歪头靠墙坐着,俊秀的小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落寞厌倦。 苏樱递上甜棕糕,笑嘻嘻道:“凤娃,终于看到你不笑的样子了。看你这么可怜,我把我最爱吃的东西分你一半。” 凤文懒懒地斜了她一眼,没应话,也没动。 苏樱隔着铁栏扬了扬手,“过来拿,为了怕凉,我在怀里揣了一路。大侄子你不吃,太不对不起我了。” 转话又说:“前几天,我就听说你的事了,我觉得不是多大的事,就没来。今日来城里办事,才知道你居然还被关着。就过来看看你。” 凤文扭头看向她,忧郁地问:”樱子,你说女人是压根就没长心,还是铁石心肠?“低哑的声音里,透着凄伤的无助,”暖了这么久,都没暖热。“ 苏樱扬了扬手,笑呵呵道:“老实叫我姑姑,我再告诉你。” 凤文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到了苏樱跟前,倚着铁栏坐了,虚弱地喊了一声:“小姑姑。” 第178章 硬塞。 苏樱从监牢里出来,去了红袖坊。 红袖坊是青楼,一般情况下,只让男子进。苏樱穿的是男装,又大手笔的给了钱,顺利的进了红袖馆,见到了鸨母。 跟鸨母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带走了里面的当红姑娘如画。 如画长的婉约清丽,只算是普通的美人儿,一颦一笑间,却是眉目生花。跟胡氏类似的调调。不同的是如画是经常笑,胡氏是冷不丁的一笑。 苏樱交待了如画一番,便独自回了朱家庄。 次日,又收到了胤禛的来信。 【这孩子叫阿真,黄河决堤时,家人被洪水冲走。爷看他可怜,决定给他寻条生路。你养他两年,养到七岁生活能自理,就把他丢到鸿文书院。】 苏樱望向站在刘能身旁,浑身脏兮兮,脸蛋通红的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声细细地说:“阿真。” “今年几岁?” “五岁。” “你家人呢?” 小男孩眨了眨眼,“冲走了。” 苏樱吩咐秋霞,带小男孩先去吃东西,再给他好好洗漱一下,换身厚实的衣服。 然后问刘能:“你们是怎么来的?” 刘能嘿嘿笑道:“当然是骑马啊!坐马车多慢。” 苏樱:“......” 叫着刚转身的秋霞,“吃完东西,先让他睡一觉,再给他洗澡。” 又继续和刘能说话:“你这皮糙肉厚的受得了,小孩能受得了?” 刘能笑呵呵道:“前两天嗷嗷叫,后三天就老实了。不吃苦中苦,哪来甜里甜。他够幸运了,以后能跟着东家过好日子。您没见灾区的那些人,可怜着呢。幸亏有主子爷又当爹又当娘的多方照管。” 苏樱:“......” “四爷不是去修黄河了吗?” 刘能笑着说:“对呀。上午跟着于大人视察河道,商议修河方案;下午安置灾民;晚上写信。” 苏樱:“......” “这话是四爷交待你的?” “对呀。”刘能立马又说:“是真的,主子爷现在又黑又瘦,也像个灾民似的。等回来,东家肯定不认得他了。” 苏樱犹豫了一下,又问:“需要往几处送信?” 刘能毫不犹豫地说:“府里、乾清宫、毓庆宫,还有东家这里。” 苏樱回了信。 【小孩子送你府上了】 十一月十六日,苏樱带着阿真坐马车去了京城。 在云衣阁里,对巧慧说;“你把阿真领回府,交给苏总管。” 巧慧恍然大悟,难怪苏总管对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立马做出了快要大哭的表情,拖着哭腔说:“主子,您交待这事,奴婢完不成。今儿早上出门时,苏总管特意交待奴婢,不准随便往府上领小猫小狗之类,要张嘴吃东西的活物。这么大的一个人,不可能让往府里领。” 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听她们的说话,明显是嫌弃他。阿真拉着苏樱的衣角,糯糯地小声接话:“我才五岁哇,不是很大,吃东西也不多。”一定要留下来,否则会被胖叔叔杀掉的。那就永远见不成爹娘了。 苏樱蹲下身,说:“我很忙,管不了你。我给你找个地方,你老实在那里呆着。”她看阿真扁了扁嘴,像是要哭的样子,立马吓唬他:“不许哭,也不许缠着我。不听话,我把你扔街上。” 被杀掉可怕,被扔掉也很可怕。阿真包着两眼泪花,扁着嘴低声说:“好吧。” 苏樱把阿真送给了顾八代。又多一个学生,顾八代特高兴。 次日,苏樱接到胤禛信的时候,给他回了信。 【不许硬塞给我东西】 自从开始断断续续的回信,苏樱对收到信这件事,不再像起初那么抗拒。 虽然胤禛还在纠缠她。 但她觉得和胤禛的关系彻底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以前他站在高处,她在低处。她仰望着他,等待他闲的时候,低头看她一眼。而她虽然也偶尔会对她又吵又闹,都是在适度的范围内带着撒娇讨好的闹。 而现在。 他们站在一样的位置,甚至自己的位置,还要比他高一些。自己在闲暇的时候,偶尔低头搭理他一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不高兴的时候,还能踹他一脚。 十一月十七日。阴天,寒风呼啸。 苏樱和九公主正围着炉子吃火锅,送信的来了。是个不认识的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耳朵冻裂了,脸蛋一块紫一块红。 笑得十分欢快。 “姐,俺叫大柱,四爷说让俺以后跟着您。” “你不去京城送信了吗?” “四爷没说。只说让俺以后听您的。” 苏樱让人带他去用热水泡澡暖暖,换身干净衣服,再去用饭。 九公主早就对她四哥来信这回事,麻木了。继续说方才的话题:“樱子,我发现了,有钱就是好。钱花哪哪好。就说禄夫人吧,表面上看着对我跟以前一样,没说多少话。其实差的可远了。比额娘和春姑姑对我还体贴呢。” 夹了一块地瓜,放在苏樱碗里,又继续说:“东市院子比我想像中的还好,布置齐全,离皇宫还近。就这她还不满意,在让人挖池塘,等明年春天种莲藕呢。噢,还让人搭了一大一小两个秋千。院子里的下人们,她亲自调教的......” 【樱樱,听说你问了我在这里的生活。穷的很,每顿都吃不饱,屋里没炭火,冻的睡不着。好想养只猫,也好睡觉时抱着暖暖。可又怕猫爪子挠。】 苏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问了什么。她问了高庸,胤禛走的时候,带了几个人。 九公主在苏樱面前,摆了摆手,“樱子,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苏樱把信纸投到火炉里后,接话:“以后要多赚钱嘛。” “对对。”九公主兴奋地说:“我把我的银子都给你,你用来做生意,赚的钱,我们平半分。” 苏樱:“万一赔了呢?” 九公主:“不可能。你不是要做内务府的生意嘛,怎么会赔。” “没谈妥,沙大人不松口。” 九公主小声说:“要不,你去向佟半朝问问办法?”又说,“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秋霞走进来,低声说:“东家,戴大人来了。他说是来跟您谈,关于内务府买办的事。” 九公主对秋霞挥了个手,“你先过去招待着,东家一会儿就去。”又对一边侍候的小青也挥了个手:“你也去。” 待她们都出去之后,小声说:“樱子,我觉得戴大人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他?” 苏樱:“……” “我知道你经常去质子府上。长的好看,有什么用,一点自由都没有。你终于自由了,可不能再掉到火坑里。戴大人多好,虽然出身低,但前途无量啊!出身低正好了,你能管着他,不让他纳妾。” 苏樱:“他日常送你一点小东西,就把你收买了?” 九公主笑呵呵道:“怎么是小东西呢,我那处院子里的人,不都是经他挑选的吗?我亲哥也没对我这么好。我替你想过了,戴大人最合适。” 苏樱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你才见过几个人,以后不许胡说。我现在多好,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 九公主“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天天在这里四处转悠,什么都了解的清清楚楚的。你能有现在的生活,多亏了戴大人。” 苏樱:“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住了?” 九公主慌忙举起了双手:“想想想,别赶我走。我还要从这里出嫁呢。”接着,又笑嘻嘻道:“我那边的院子都收拾好了,正准备跟你说。这两天,我就搬过去。” ...... 苏樱去到前院客厅,戴铎正背对着门,立在珊瑚树前。 得体的深灰色棉袍。 同色的六合帽。 腰杆笔直。 “戴大人好,戴大人用过饭了吗?”苏樱问。 戴铎缓慢地转过身,脸上跟以往一样,是恭敬而又疏离的谦谦笑意。 “东家吉祥。三公子和马姑娘都没在,只好直接找您说了。” 第179章 惹上官司。 在戴铎转身,朝她看来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压力袭面而来,转眼又消失。 苏樱看着他与以往并无二致的谦谦笑意,暗笑是她自己的心理作怪。许是她以为戴铎对她有非同寻常的情意,所以乍看到他就有些异样。 转身招呼跟在后面的丫头,“快给戴大人上茶。” 借这个机会,缓了一下神,才接他的话。 “让戴大人操心了。下次有事,差人过来跟我一声,我过去。”客气地笑道:“我平时闲着没事,您有公务在身。” “今日休沐。”戴铎低眉敛目道。 苏樱“噢”了一声后,呵呵笑道:“戴大人坐。” 客厅中堂方桌两边一左一右摆着两把红木圈椅。 这个位置苏樱第一次坐。 因为之前来的人,都是熟人。像禄夫人这样的客人,去里间塌上坐了;马蓉、张廷璐随便哪里都能说话。即使是温达偶尔来了,也是直接把他安排到客房。 前院正屋的客厅还是第一次用上。 “内务府买办看似简单,其实中间有很多讲究。东家不如暂时考虑从现在的买办手里,接一类物品采购,先尝试一下。” 戴铎说完,端起了茶碗,用茶盖拨了两下浮叶,浅饮了两口,又轻放下。 苏樱也这么考虑过,张廷璐和马蓉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此时戴铎提出来,正合她意。 于是问道:“接什么合适呢?” “瓜果。” 苏樱摆出了一幅不赞同的模样,笑呵呵道:“瓜果好赚钱吗?冬天还好,夏天不好存放,容易折损。”立即又说:“等三公子回来,我给他商量一下。” 话落之后,看戴铎迟迟没应话,她扭头问:“戴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戴铎犹豫了一下,道:“无事了。” 苏樱站起身,假意留客:“戴大人用了饭再走吧。” “那边还有事等着。”戴铎起身,揖手告辞,“东家留步,勿送。” 苏樱以为只要她刻意避着,就能避免跟戴铎见面。长时间不来往,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就淡了。 不料,次日又见到了戴铎。 一个蜀中的客商,自称车上的锦锻少了。值夜的店伙计,坚持说,他一直看着,一夜都没合眼。自己没拿,也不可能有人来偷。 客商不依不饶,去附近的县衙报了官。 苏樱赶到德水客栈里,问掌柜:“货物值多少钱?” “那人说价值六千两。” “他是金锻还是银锻啊?” 苏樱本来是想着几两银子,直接赔算了,省得站在堂下受戴铎的审问。 掌柜的回答:“他说是五花纹的蜀锦,用极品桑蚕丝,十个手巧的一等绣娘绣三个月,才能绣出一匹,比黄金都贵重。六千两还是他的收货价。” “他车上还有吗?” “车上是普通的锦锻,只有这两匹蜀锦,都丢了。” 苏樱:“......”客人丢了货物,传出去对客栈的名声也不好。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想打官司。 矛盾了片刻,吩咐道:“把他从县衙叫回来,我跟他谈谈。” 值夜的伙计涨红着脸说:“东家,让他打官司。小的真没拿,告到顺天府也不怕。” 苏樱笑着安慰他:“没人怀疑是你,也不会是我们店里的人。来往那么多的货物,偏偏丢了大家都没见过的蜀锦。明显是在讹我们的嘛,他也太看得起我们了,一开口就要六千两,我们这个客栈连人带物,还卖不到六百两呢。” 伙计一听放了心,连声说:“还是东家英明,小的去找他。”说完,跑了出去。 县衙离客栈很近,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 “那人不谈,坚决要告。” 苏樱正烦燥的时候,疾驰而来一个骑行的人。 头脸包的严实。 下马后才认出来是高庸。 气喘吁吁道:“哎哟,谢天谢地,东家您在这儿啊。不用奴才多跑路了。冬天赶路真是要人的命。”说着话,从怀里掏出油布包递了上去。 别人正忙着,他就会没事找事。 对信排斥的感觉又来了。 苏樱强忍着直接丢进火炉里的念头,拆开了看。 【樱樱,我昨晚又梦到了你。这次在梦里,我是一棵千年老人参,你把我煮吃了。细细的牙齿,啃咬着我的手指,我的胳膊,我的身子。 我疼的大喊。 可怎么喊,你都听不见。 眼睁睁地看着你吃到了脖子处。 我急了,使劲挣扎。 脑袋从你手里滚到了地上。 你蹲下身,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 说:咋这么丑。 用手背抹了抹油乎乎的小嘴,一脚把我踢飞了。 头颅飘在空中的时候,我疼痛地后悔着,早些不如让你吃完。 樱樱,你知道我醒来后,想的是什么吗?】 苏樱转身进屋,把纸丢进了火炉子里。出来对高庸说:“我正忙着,没空回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没等他应话,就大步出去。 走到衙门口,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戴铎。 藏蓝色的官服,素金顶戴。 苏樱刻意瞄了官服上的补子,四品的鸳鸯纹。 “东家不用进去了,我去跟他谈。”戴铎说。 苏樱扫视了一圈,衙门口抄手看热闹的人,低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明着徇私,不太好吧?” “钱财案件,按律就有协商这个途径。称不上徇私。”戴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很忙,没功夫耗在一件事情上。我直接跟他谈节省时间。”正常的音调,距离近的人,都能听到。 苏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行,需要多少钱您给我说,别让他闹起来。要真是如他说的是蜀锦,又是在客栈里丢的,就私下里赔他六千两。但不能让客栈落下偷他东西的名声。回头,我们自己再找蜀锦的下落。” 苏樱和戴铎道别,转身要走时,周围的人不断笑着跟她打招呼:“东家,别担心,衙门是咱德水人的衙门,谁是谁非,咱说了算。还怕他这个瞎眼的外地人来讹。” “东家,待会儿那人出来,小的替您打他一顿出气。” “东家,他就是告到顺天府,咱们也不怕。戴大人现在不是顺天府的二当家么?” “告御状也不怕啊!他咋不说六万两呢,想讹人讹错了山头。” “戴大人眼睛雪亮,不用问堂,就知道这个外地人想讹东家呢。一句话,把他吓退了事。” “不能这么算了,打他二十大板,让他给东家道歉……” 苏樱咧嘴笑着,一路跟大家打招呼道谢,逃也似的离开了衙门口。 这时候,她才惊然发现,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她这个东家的威望在德水镇竟如此之高。而她压根很少露面。 第180章 烧信。 苏樱回到客栈,高庸已经走了。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走到柜台前,问管事:“戴大人在百姓中的口碑如何?” 管事毫不犹豫地说:“极好的。积压了几年的案件,都处理了。对穷人状子也重视。他审案的速度快,半上午就能办完衙门里的差事。一般下午,都在外面体察民情,听说各个镇子的人都认得他。张三公子没来之前,我们这里,大小事都是他在管。后来虽然管的少了,也是隔两天就来一趟。” 稍顿了一下,又说:“最近这段时间没来了。”东家难得跟他聊天,说的很仔细。 苏樱转话问道:“你们不是想回四爷那里吗?怎么一直没走?” 东家当面提到这事,管事不太好意思,挠挠头,说:“马姑娘说,四爷让我们留在这里的。” 苏樱斜了他一眼。 管事赶快老实交待:“马姑娘说,做事看戴大人准没错。戴大人还在管着朱家庄的事呢,这表明是四爷允许的。” 苏樱用手指扣了扣台面说:“你们几个做到年底吧,拿到红利之后就走。这几天,我安排接替你们的人,麻烦你们多教教新人。” 以前是想着朝戴大人看齐。 可现在戴大人这个忘恩负义的早就背叛了主子爷,还是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上选。 管事心中大喜,却搓着手,装着为难的样子:“我们也不想走,怕四爷那边怪罪。” 两人正聊着话,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擦着汗从外面跑进来,急急的问:“东家呢?东家在吗?” 苏樱站直了身子,问:“什么事?我就是。” 掌柜说:“就是他,就是他丢了货。” 蜀商没仔细看人,就朝这边连连作揖施礼,“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想起来,我那两匹蜀锦在别处装着。东西贵重,藏来藏去,自己也藏迷了。我在这里给东家赔不是。” 此时是半上午,大堂里除了两三个住客在喝茶外,都是店里的人。 大家七嘴八舌。 “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把你头砍了,再跟你说对不起,你乐意不乐意?” “害得我们东家专门跑一趟,只说个对不起不行吧。” “你那个什么锦,不是两匹的嘛,分我们东家一匹。这才算是赔罪......” 苏樱觉得眼前这事,有些似曾相识。 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前世里,内务府得了两匹花色精致饱满的蜀锦,皇帝分别赏了佟贵妃和太子妃。那时候太子的位置危在旦夕,太子妃小心翼翼,不敢用这么贵重的东西,转赠给了将要大婚的八阿哥。 五彩蜀锦一时间成了当时福晋之间闲聊的话题,自然也就聊到了这两匹蜀锦的曲折来历。因为一起官司,原来价值几千两的蜀锦,被京城里的人关注,价格倍增。几经辗转,最后由佟国维以每匹五万两的价格买下来,献给了皇帝。自此寸缕寸金的五彩蜀锦成了贡品。 苏樱想到这些,斜了一眼蜀商,冷冷地说:“你的东西在哪儿?拿来我看看。” 蜀商急忙站正了身子,应话:“在另一家客栈里。” “六千两我买了。”说着话,把披风兜帽,戴在头上,便往外走:“跟我去拿钱。” 蜀商追在她后面,急声说:“我们要在京城里开铺子,指望这两匹锦锻撑门面呢。” 苏樱脚步未停:“你的货物,我都买了。” 蜀商:“......” 没来之前,就听说京城里的水深。 真是深不可测啊! 还指望耍个手腕先搏个脸熟,抬抬蜀锦的价格。特意把地点选在离京城近的镇子上,就是担心京城里的掌柜钱多背景深,又是个识货的,开口要买走。 岂料,还是栽了。 蜀商不甘心地说:“我们要开铺子。” 苏樱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想继续打官司?侵害我的名誉,十万两也不够你赔的。” 蜀商想到官老爷跟他说的话,咬咬牙说:“卖你了,这趟算我倒霉。” 跟着苏樱的秋霞,立马不乐意了,大声斥责:“怎么跟我们东家说话呢?能跟我们东家打交道,是你运气好,祖坟冒了青烟。” 趁着这个台阶,赶快往下走。苏樱笑呵呵地看着秋霞说:“既然小姑娘这么说了,就让他运气再好一点。” 转头看向蜀商,“我准备在京城开绸锻铺子,我们合作吧,你在这里帮我管事,让你的人回去收货。” 蜀商这才仔细打量众人口中的东家。 灰白色的男式长袍,外面罩着一件褐色的狐裘披风,披风上滚了一圈白貂毛,此时戴着兜帽,瞧不见容貌。但从身形和清悦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是女子。应该还长的很好看。 “你家男人呢?我跟男人说话。” “死了。” 死的好,没男人的女子,好欺负。蜀客笑道:“才初次见面,你这么信任我?” 秋霞接话道:“敢耍花招,你在京城混不下去不说,还要追杀到你老窝里去。方才你见的戴大人,可不是这里县令,那是顺天府的大人。” 蜀商:“......” 急忙说:“小的叫侯发财,这批货不收钱了,算是小的入股。” 县衙里的戴铎,听了小厮的汇报,沉思了片刻后说:“后面的事,我们就不用管了。” 下午。 高庸来到德水客栈找苏樱,人没在。跑到朱家庄的落樱园里找,人仍没在。问人,都说不知。等到了傍晚仍没等到人。再磨蹭下去,在规定的时间内可是赶不回去了,只得离开。 次日,又有信来。 苏樱直接丢进了火炉。 对大惊失色的送信人说:“你要是不怕耽误别的事,就在磨蹭吧。” 做了这样的事之后,她心里特别痛快。 同时也反思了一下自己。 前世里的自己活得很累,并不单纯因为胤禛这个人的原因。还因为她考虑的太多,为别人着想的太多。 她怕信使交不了差,所以去看那些不想看的信;经不起别人的哀求,所以回信。不可否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以为是胤禛专门差人给她送信。 原来只是顺带啊。 难怪大部分时候,只是一句话。 以后不再看了,送信人也不用见了。 十一月十九日。 苏樱接到了如画给她的传信。 第181章 说媒。 苏樱见了如画之后,去见凤文的妾室胡氏。 在苏樱的印象里,胡氏娘家挺穷。跟穷秀才门当户对嘛,肯定是穷。 眼前这气派,跟穷丝毫沾不上边。 三进的大院子不说,门房小哥长得高大威猛。看一户人家有没有钱,基本上看门房就能知晓。没门房,或是雇个老头的,肯定不是富户。 富户讲究,不怕多花钱。 苏樱被威武小哥挡在门外,说是要问过主家之后,才能进。 苏樱早有准备。 对跟在她身后的二十来个壮劳力一挥手,“把他拖开。”又对威武小哥说,“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拿回我东西。不想被打得缺胳膊少腿,就老实点。” 在二进院的屋子里见到了胡氏,正和两岁多的阿海逗着玩。 笑声院子里就能听到。 一个壮劳力打了棉布帘,苏樱进屋,一句客套话没有,称呼也没有,直奔此行的目的:“把我的镯子还给我。” 胡氏拉了一下左臂袖子,站起了身。 还没等她开口,苏樱说:“不想还了是吧?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侄媳妇了,有什么资格拿我的东西。我那镯子是御赐之物,你家十处这样的院子,也抵不住我的镏金玉镯。” 胡氏脸上无一丝惧色,理直气壮道:“这是凤文送我的。他送的,就是我的。” 苏樱还担心爽快的还给她呢。 如此说话正好。 “外面的人都进来,把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镯子我不要了。” 进门时的动静,就惊动了胡家的人。但苏樱带的人多,又都体格健壮,胡家的十几个人,根本挡不住他们。这些人是朱家庄的佃户,以前的东家是辅国公,凤文的事大家都有耳闻,正气不过呢。 “乒乒乓乓” “叮叮当当” 一顿欢快的乱挥乱舞。 苏樱对吓惊着的胡氏说:“镯子不还我,三日后我还来。报官你也没理。”转话道,“现在还我也晚了。至少再来砸两次,我才能出气。”又指着抱着胡氏腿的小孩儿,用自认为凶神恶煞的表情说:“老实在家里呆着,千万别出门,当心被人贩子卖掉。” 出了胡家,苏樱便捂着了脸,“你们千万不能对外说,我威胁了豆丁大的小孩儿啊。否则,今年多收租子。” 有人笑嘻嘻道:“再小他都是个男人,东家威武,男女不惧。” 又有人说:“东家,三日后真来吗?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有人说:“提前看看她家锅碗置办好之后,再来。我觉得砸锅砸碗有气势。” 苏樱:“......”没人觉得她做的过分? 这下心里坦然了,拿开挡着脸的手,笑呵呵道:“让孙老七带你们去福满楼大吃一顿。”扭脸对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说,“酒别多喝,免得他们闹事,京城里不比德水镇。” 众人欢呼。 苏樱和他们分开之后,去了云衣阁。 来的时候带着秋霞和小青两个小丫头的。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干坏事的样子,就把她们放在巧慧这里。 温达的媳妇高氏也在。 看见苏樱,她眼眶就湿了,“一直想去朱家庄看你,又怕给你添麻烦。听小青说你来了城里,就过来跟你说几句话。” 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苏樱去了里间。 声音放低了一些,悄声说道:“女人家终究是要嫁人,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我帮你留意着,也让我娘家表婶的妹妹帮你留意。她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媒婆。” 立即又说:“别不好意思,我们都是过来人,深夜漫长,不好熬。” 苏樱不想拂了高氏的好意,又怕给她带来麻烦,问道:“温大人知道您要给我说媒吗?” 高氏立刻说:“知道啊!还是阿达跟我提的这事,要不然我也不敢替你张罗。”笑道,“我家阿达聪明又有眼光,他认为能办的事,肯定没错。”她还想说四爷真是个心胸宽大的。想到此时提四爷不妥,就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苏樱点头,“那行,麻烦嫂子了。” 高氏笑道:“这叫什么麻烦。成人之美,功德一件。快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别不好意思。当年,就是我先看上了阿达,主动去他家里给他老娘洗衣做饭,感动了他。” “我喜欢顾家、对媳妇好的。” 苏樱累索了片刻之后,非常认真地接着说:“不纳妾,个子不能比我低,不能太胖,最好人比较爱干净。家里不能太穷,认识字,有一份正当的营生。” 高氏问:“就这些?”又笑哈哈道:“我家阿达正合适啊!不是不是,是绰绰有余。” “所以说嫂子是有福气的嘛,日子过得多好,我要向嫂子看齐。”苏樱笑道:“就这些。其他的,等见了人,再说。” 高氏开心极了,又问:“遇着合适的,你愿意跟对方见面?” 苏樱:“那当然,肯定要先相相,坐下来聊聊,看合不合适嘛。” 高氏喜笑颜开:“我娘家表婶的妹妹知道要给你说媒,肯定得高兴坏了。她之前成的媒,最高户才是四品官家的闺女。你这一下子,就把她的门头拔高了三尺。” 回朱家庄的路上,苏樱想到跟人相见,竟有几分期待。遇到差不多的,多来往几次,睁大双眼多挑挑。想到高氏的话,脑海里出现了温达的样子。 真要是遇到个类似那样儿,日子还挺有趣。 衣食无忧,天天跟男人一起吃饭睡觉。 再生几个孩子。 活到一百岁也不嫌烦。 秋霞见东家一直笑容满面,小声问道:“高夫人给东家说了什么,东家这么高兴?” 苏樱笑道:“说不定明年,我就能成亲。铺子里再出什么事,就不用我亲自去了。没事,我就领着你们两个四处玩儿。” 彩霞:“......” 回到落樱园,刘能在那里等。 苏樱跟大家都交待过,以后送信的人再来,不用去找她,也不许告诉他们自己在哪里。 信依旧烧了。 刘能带着哭腔说:“东家啊,您是让想主子爷打死奴才的啊!” 苏樱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既不是我兄弟,又不是我家的奴才,连佃户雇工都不是。”说完去了后院。 刘能拉着走在后面的小青问:“东家这是怎么了?” 小青正色道:“你松手,你不松手,我叫护院来打你了。” 秋霞说:“我们东家要成亲了,别让你家主子再来骚扰。“ 正进大门的九公主,小跑进来,急声问:“要跟谁成亲了?戴大人吗?”不等回答,又往后院跑,“樱子,樱子,你终于想开了?” 第182章 人来人往。 十一月二十。 张廷璐从江南回来了。 他在德水客栈门前下马,就往浴房里钻。一番收拾,再次出来,才恢复了几分纨绔公子哥的模样。刚进门时蓬头污面的样子,管事差点没认出他。 一边狼吞虎咽的吃饭,一边听掌柜的叙叨,他不在这十六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马姑娘很少来?”诸多疑问,张廷璐先拣了他最关心的。 管事的笑道:“马大小姐刚认了亲,明日才满一个月。要在父母跟前多尽孝的嘛。” “你们七个都打算回四爷那里?” “我们六个。张小碍说他想暂时留这儿。” 这几个人,是戴铎当初从府里挑出来的,个个都很干。张廷璐有点舍不得他们走。 于是劝道:“府里的活,会比这里好吗?在这里,多努力多赚钱,多有意思。东家说了除了每月的工薪外,年底还有分红。” 跟着四王爷,六七品官见了自己,都要礼敬三分。在这里,净看客人们的脸色了。五文铜钱进来吃碗热汤面,都要好声好气的说话。 管事呵呵笑道:“人各有志。” 别人打定了主意,也不好太强求。张廷璐又问:“那个蜀商呢?还在我们这里吗?” “天没亮就走了,说是进城看铺面。” “他带的有多少人?” “他说的是十一个,全都跟他一起进了城。昨儿一整天都在城里,落黑才回这里。” 想赶快见见马蓉。 想赶快见见戴铎。 张廷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朱家庄见东家。 落樱园。 苏樱正帮九公主收拾东西。 “你住这里多好,晚上我们还能说说话。” “才不。静园才是我家。反正也不远,我一个人烦了,就来找你玩儿。”九公主一脸严肃地说:“樱子,多亏你和老四和离了。要不然,你也不会住这里,我更不可能来这儿,那这辈子我都没自己的家。” 苏樱拿起正要装进盒子里的长柄木梳,敲了她一下头:“东市的大宅院才是你的家,永和宫也是你的家。” “不一样啊。静园是完全属于我的地方,我花钱买的,连名字都是我起的。”九公主得意洋洋,“哪天跟佟安颜吵架了,我就回静院。他不用八抬大轿来请我,别想让我回去。” “你是有身孕的人,以后还是少往城里跑。你想见他,让他来这里。反正以后你自己住,也方便。” 九公主立马说:“我昨日进城才不是想见他。”压低了声音,“我是偷偷回宫了。噢,对了。我在额娘那里见着了小白莲。” “小白莲?” “纳兰啊!她以前不是爱穿一身白嘛。”九公主不屑道:“昨天没穿一身白。不过,还是那个烦人样儿,我没理她。听说她霸道的很,把老四后宅的女人管得死死的。额娘现在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说她。” 苏樱没接话,说了别的:“从河南来那个大柱,安排在你院里。外面有什么事,你差他。算是个可靠的人。” 九公主皱眉,不乐意道:“我不想用老四的人,我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算是帮我。” “好吧。” 九公主立即又说,“樱子,你即使看不上戴大人,也不能再想着老四。他心里根本没你。听额娘说,他在河南的差事办的不错。他要是心里有你,还有心办差嘛。佟安颜天天想着着我,无心读书,被书院的大人们问责几次了。非要让他退学,是他阿玛去讲情,才勉强再给他一次机会。” 苏樱白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看到我想他?最近信都没收。” 九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呵呵道:“我就是给你敲敲警钟,让你看清现实。人家现在有福晋,福晋还不好惹。听说老四对他新福晋极好,皇阿玛和太子最近给的赏赐,都是珠钗首饰这些女子用的东西。” 苏樱好奇地问:“什么样儿算是极好?” “敢把老四的以前的宠妾关起来不给水喝,不是有老四在背后撑腰吗?你那时候敢吗?” 苏樱:“……”不敢。 张廷璐到的时候,九公主刚走。 苏樱原本心情有些低落,看到张廷璐,仿佛看到了她崭新而又美好的未来。心情豁然开朗。茶都没上,就急忙问江南的事。 “价格确实相差很多,曹兄也很有诚意,提出在他收来的价格基础上,加一成给我们。”张廷璐说,“他自己也有三十多台织机。我稍微对比了一下,从他织坊里出的布,比普通的织坊里的要精细不少。” 两个人关于绸锻的事,交谈了一会儿之后。 苏樱说:“戴大人的建议,我觉得不错,你说呢?等我们把瓜果这一项,摸熟了之后,再考虑别的。这样也能让内务府看到我们的办事能力。” “当初内务府买办之事,就是戴大人提出来的。现在主动退一步,肯定是多方考虑过,对我们最有利的做法。”张廷璐对戴铎十分信任。 “既然你也觉得好,你去找买办谈。丝绸铺子的事,让侯发财领着他的人去安置,他做过多年的生意,选位置比我们在行。我跟他说了,让他们选两三个,等你回来拿主意。” 富贵窝里会让人迷失自己。 张廷璐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想向苏樱问问马蓉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苏樱送走张廷璐后,回到阁楼。 九公主不在,往日热闹的屋子,猛一下子安静,有点不适应。她突然发现,刚刚过去的那段日子,与其说是她照料九公主,不如说是九公主在陪着她。 原来时刻关心着一个人,有没有好吃穿暖的生活,也很好。虽然增添了很多麻烦,但那个人全身心的依赖着自己,这让自己觉得活的很有价值。 这是在前世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前世里,娘家人不需要她操心,府里也没有哪个人需要她全心全意的操心。关心那个人的人有很多,她只是其中之一。 她又想起高氏说,跑去温达家里,给他老娘洗衣做饭的话。高氏那时候很幸福吧,提起这事,满眼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苏樱接到了高氏的传信,让她得空进城一趟。 她毫不犹豫回应了。 身边的人,都有各自的生活,相伴只是暂时。终会离她而去。还是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人才是可靠。 第183章 纳妾?滚。 次日清晨,苏樱梳妆了一番。 先是穿了件粉色锦锻的棉袄,同色棉裙,外搭白羽披风。往铜镜前面一站,看到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娇软姑娘。 恍然想起自己十六岁的生辰还没到。 小的很呢。 根本不用刻意扮嫩不说,还要穿老成一些。免得对方担心是个娇小姐,不会持家。 苏樱仔细考虑过再次成亲的问题。 她认识的这些人中,除了顾八代和温达,全都有妾室。她阿玛有五个妾室;她三哥富存有两个妾室。 温达这样不纳妾,性子好,又能干的人不常有,是可遇不可求。 看来她得在家境稍微差一些的人家里挑选。而家境不大好的人家,都喜欢找能干的媳妇。对方还要不嫌弃她嫁过一次人。 这样算来,满京城的男子多,跟她般配的少。所以每一次相见,都要认真对待。这同时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苏樱换了湖水蓝的棉夹袄,灰黑色的棉裙。照照镜子,觉得颜色有些暗,又围上了雪豹毛的围脖,搭上橙黄色的披风。 幸亏起床早。 出发的时候,太阳刚出来。车轮辗着冻土,吱吱的响。 清冷萧瑟。 坐在马车里,呼出来的都是白雾。 苏樱拉开车窗,伸出头朝外面看,田地里的麦苗上结着厚厚的一层白霜,在初升的朝阳下,亮闪闪的。远远的望去,似是微风之下的呜翠湖。 明年会是个好收成吧。 “东家。“在她想要合上窗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声呼唤。熟悉的声音,让她惊慌,笑意僵在了脸上。 扭回头,望向骑行而来的人,平静地问好:“戴大人,要进城吗?” 戴铎在马脖子上轻拍了一下,马蹄踏踏而来,靠近车窗时,才垂目应话:“去城里办点事。东家要去哪里?” 苏樱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微仰着头,看着他笑道:“我去大王子府上。”为了表明真的是去找巴尔珠尔,又说:“去看看他家的小猫长多大了,有一只是我的,已经下了聘。” 蝶羽般的眼睫毛微微抖动,如夏日蒲扇一样的,令人心生欢喜。 戴铎轻声问:“东家还要去别处吗?” 苏樱迟疑了一下,笑呵呵道:“还不确定,可能会去街上转转。戴大人有事吗?” 戴铎:“我去钱秀才那里。” 苏樱不由自主地咬嘴唇,然后问::“辅国公家的田地,交接结束了吗?” “嗯。” “戴大人还去做什么?”眼神里带着戒备。 戴铎扬了扬嘴角,道:“东家不是想让胡氏对钱秀才死心的吗?” 苏樱正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胤禛在信里,给她指的方法。 一边让如画打着倾慕穷秀才的名义去接近他,一边找胡家的麻烦。让穷秀才觉得重新接手胡氏,就要接手她背后的一堆事。身边又有个更妙的人儿陪着,说不定就把胡氏抛到了九霄云外。 胡氏失了旧情郎,就会念及凤文的好。 胤禛在信里说,对于凤文来讲,胡氏才是最重要的。胡氏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不重要,也不用探究。只要她仍愿意回头,凤文就高兴。 虽然苏樱不太赞同他这个说法,但又想兴许男女的想法不一样。在牢里看到凤文悲悲切切,了无生趣的样子。就决定一试。大不了,等胡氏回头后,再劝凤文不要她,总比她主动抛弃了凤文要强些。 此时,给凤文造成伤害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苏樱想问问他,是不是他心里内疚了,回头想帮自己忙的。又不想说得那么亲近。快速地眨了几下眼,问:“你是友军,还是敌军?” 戴铎语调平缓道:“东家要不要一起去?” 自己刻意打扮一番,可不是去见那个无耻之徒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苏樱僵硬地挤出了一点笑意:“我今天的事比较多,不能同去了。戴大人先行吧。“没等戴铎应话,便关上了窗子。 小青低声说:“戴大人好像不爱笑哎。“ “有吗?“苏樱稍一想,说:”就是。“好像就是没笑。前几日,见他的时候,也没笑。第一次在马房里见他,笑得多温和。 三十里路,一共用了大半个时辰。入城时,太阳已经升高了,空气也没刚出门时寒气那么重。 苏樱让小青去找高氏,约高氏在云衣阁里碰面,先简单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 云衣阁刚开门。 巧慧看到苏樱很意外,也很高兴:“奴婢正计划着,中午去朱家庄看您呢,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主子,您今日怎么又来?是有事?” 屋中央火炉子上的水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苏樱提起水壶,去烫茶碗。 巧慧急忙伸手过来,“主子,让我来。” “你继续整理衣服吧,我自己来。”苏樱没松手,“等四爷回来,我再跟他商量,让他解你的契。我准备在城里开一家带成衣铺子的布庄,再招几个绣娘。到时候你过去看店。” 巧慧惊喜道:“真的,那太好啦!“转话又说,”让四爷把这个店送给主子,我们把附近的店铺收了,就开在这里。昨儿下午,还有个人外地人问我,店转不转让,说价钱好说。我说不转,他说让我再考虑考虑,今儿下午再来问。可见这是个位置好。” 苏樱:“……” 烫了茶碗,又添了茶,放下水壶问:“为首一人,是不是矮胖子。” 巧慧瞪着大眼睛问:“主子,您怎么知道?” 苏樱:“他以后是我们的管事。” 巧慧:“……” 声音放低了一些,“昨儿个奴婢还说他难听话。”转而又恢复了正常腔调,“咱们生意做的好好的,他跑来问铺面转不转,能不生气嘛。” 苏樱笑道:“这两边的铺面,他们愿意转吗?”眼神的余光里,看到门前一道黑影闪动。 巧慧扭头,欢快地打招呼:“戴大人来了。” 苏樱吹了吹茶碗里的热气,浅呷了一口,端着碗,扭脸笑道:“戴大人来买衣服?还是订衣服?” “东家也在。”戴铎冲苏樱点头致意后,说:“经常跟着我的马焙安看上了巧慧,托我来帮他问问,巧慧对他可有意。” 她虽然常见戴铎,但戴铎从未谈论过关于她的事。巧慧在意外中,还没回过神。 戴铎立即又说:“马焙安家境不错,父母尚安在,都是老实人。有五个姐姐,全都出嫁了,家境殷实。马焙安父母住的是两进大房,另有一处小院子闲置。说是娶了媳妇,不愿跟他们一起住,就单过。” 这条件,正适合巧慧。苏樱急声问:“长相怎么样?性格呢?”转话笑呵呵道,“经常跟着大人在外跑的,肯定不错。能让戴大人看上,性格应该也不错。” 望向木着小脸的巧慧,热切地说:“你嫁过去,父母都有了。还有几个姐姐日常帮衬,多好的人家。应下吧。万一他对你不好,你还可以找戴大人告状。” 巧慧换上了哭丧脸,哀声说:“奴婢不嫁人,奴婢要跟着主子。” 机会来临的时候,要死死的抓住,万不能错过。否则,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丫头嫁出去了。 苏樱比方才的话更急:“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卖掉的啊?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整日在我身边乱转怎么能行。我要是成亲了,我相公看上你怎么办?” 巧慧立马说:“不可能。有主子在,眼瞎的人也看不见奴婢。” “万一呢?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吃大鱼大肉吃腻了,还想吃小青菜呢。”苏樱说:“你要是不嫁人,就不能跟着我了。” “主子,您方才说……” 苏樱打断了她的话:“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前提是,你得成亲。” 巧慧争辩:“您现在还没成亲。” “快了,今天就是来相亲的。”苏樱郑重地说:“要不然,会一早来跟你说这事。” 巧慧:“……” 苏樱:“……”方才自己说什么?相亲?啊,想捂脸。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把相亲挂嘴上呢,说什么大鱼大肉小青菜。还是当着外男的面说。 戴铎问:“东家是来相亲的?” 苏樱硬着头皮点头:“是。” 戴铎问:“东家需要人陪着,一起去长长眼吗?” 苏樱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先看看,看差不多,再让你们看。” 巧慧刚从自己的事里回过神,又被主子的事愣着了。 主子相亲? 彻底不跟主子爷和好了? 这怎么行!除了主子爷,别的人根本配不上主子。 走到苏樱身边,蹲下身,拽着她的袖子说:“主子,让奴婢跟您一起去看看吧?您要是不同意,我就远远的跟着。” …… 苏樱坐在春来茶馆的大厅里,又开始思考关于自由的问题。又反思自己的性格缺馅。 太容易动摇。 别人一番恳求,就忍着自己的心里不爽,应了下来。 她在窗边的桌子旁坐着,面朝着门口。 附近桌子一左一右坐着一男一女,悄声交谈着。是戴铎和巧慧。苏樱腹诽,两个人挺有共同语言的么,凑一对多好。 这个想法包含了对他们二人的不满。 有熟人在场,她有点紧张。怕万一对方的长相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因为紧张表现不好。 高氏说,对方今年二十三岁,是兵部吴郎中家的二公子。年轻的时候一直驻守西北,耽误了婚事。他父亲经过多方周旋,才把他调回京城,现在是九门步军的骁骑校。 吴郎中没有妾室,吴大公子也没有妾室。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用多考虑纳妾的问题。 苏樱甚为满意。 只要长相能说得过说,性格又好,对她中意。就他了。温达去年还是个七品官呢。靠自己的努力混到六品官,那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高氏还说,为了避免对方看上的乌拉那拉氏的家世,特意没说苏樱的情况。只说是她的一个好姐妹。 苏樱心想,是怕对方一听她是成过一次亲的,人家不来看,直接拒掉吧。让对方先看她人再说。毕竟自己的相貌还是千里挑一的,这点苏樱很自信。 坐在茶馆里喝了两巡茶。眼看着快到饭点,客人越来越多。 苏樱有些着急。 就在她想去净房一趟时,从门口进来了一位身着深蓝官服的青年。 苏樱觉得这个人跟官服补子上的黄彪图案,有点像。 同样的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黄彪扫视了一圈厅堂,不,是穿官服的青年扫视了一圈厅堂。然后朝苏樱走来,站到她面前朗声问:“你是高春香的妹妹吗?” 声音有点大,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苏樱有点想说,不是。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是西街吴家老二。”吴二公子坐在了她对面,说话跟他的外表模样同样的风格,满满的自信,“ 苏樱拉过手边的茶盏,捧在手里,低眉敛目道:“我叫苏樱。” “你不是姓高啊?我还以为你是高春香的亲妹妹。”吴二公子笑:“你比她好看多了。” 苏樱不知如何接话,为了表示她听到了,点了点头。 吴二公子立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以后若是有人再夸你好看,不能这么简单的认同。要说谢谢夸赞。” 苏樱僵着脖子点点头:“谢谢夸赞。” 吴二公子咧嘴笑:“对。就这样。”转话问:“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元宵节行吗?那时候正热闹。” 远处支着耳朵听的巧慧:“……” 苏樱:“……” 问:“我的情况,你知道吗?” 吴二公子爽朗地笑道:“长这么好看,家里情况不好,我也认了。反正我家好,日常接济一下岳家也是应该的。” 苏樱突然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还是可以深入了解一下的。 又问:“我成过亲,你介意吗?”立即又说:“已经和离了。” 吴二公子:“……”参领说的果然很对,看着是好田地的地方,很可能是陷井。见过十几个姑娘了,就这个最顺眼。结果却是成过亲的。可就这么算了,实在可惜。 纠结了半天,又问:“成亲多长时间?” 相貌虽然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差距,但也不差。当然不能和她认识的那些阿哥们相比。放在普通人家里,也算是上乘了。苏樱越看越满意,认真地说:“到现在六年。和离半年了。 吴二公子:“……” 问:“童养媳?” 苏樱:“……“ 认真地想了想后,说:“不算吧。我十七岁了,而且我家也不穷,不需要对方养。当时只是过门的早。” 极顺眼的长相,尤其是两只水亮的眸子。与她对视的时候,让人心生天空湛蓝高远的舒服感。可是娶媳妇不能只贪图外表啊! 长成这样,原来的人家,还不要。肯定有其他的大缺点。比如,不能生孩子…… 吴二公子问:“你生过孩子吗?”要是生过孩子,他也认了。长的好看,每晚回家,看着心里欢喜。孩子帮她养着也行,家里也不差一个人吃饭。 苏樱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吴二公子又纠结了一会儿,站起了身:“我回去考虑一下。” “等一下。”苏樱叫着了他,低声说:“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去云衣阁跟巧慧掌柜说一声。”又讪讪地笑道,“我对你还挺满意。” 巧慧:“……” 吴二公子又坐回了方才的地方,下定决心说:“那我们年底就成亲吧。但是有个条件。” 苏樱:“你说。” 吴二公子:“三年之后,我要纳妾。” 苏樱:“……”滚。 第184章 焦急的等待。 “……你知道吗?他居然说纳妾!我要求的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纳妾。他说要纳妾时,我真想一脚把他踢飞。” 待苏樱终于唠叨完。 巴尔珠尔大笑道:“活该,一点也不同情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安慰。” 苏樱拿起逗猫玩的毛球,朝他脸上掷了过去,怒斥道:“你还算不算是朋友?朋友就是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寻求安慰的人。” 毛球快要砸到脑门时,巴尔珠尔伸手抓住。 又掷了回去。 依旧大笑:“谁让你办我难堪,我才向皇帝提了求娶,你就去相亲。我有那么差劲吗?让你弃如敝履。” 苏樱揉着被砸中的额角,连声道:“坏了坏了,我把这岔子事儿给忘了。” 望向巴尔珠尔,弱弱地说:“这可怎么办啊?我还准备继续再见见别的呢。高夫人说,有个孙公子也合适,现在在外地,下个月会回来。” 巴尔珠尔哼哼了两声,道:“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我故意在你面前显摆,有青年才俊等着我挑选?” 苏樱笑嘻嘻道:“不只是我,英俊王子你也可以的。要不我托高夫人也帮你物色几个合适的姑娘选选?遇到喜欢的就让皇帝赐婚,早些成亲生子了,皇帝也好对你放心。” 巴尔珠尔闭起眼,头靠在背后的廊柱上,语调轻缓道:“我才不去干那傻事。我要在这里等着,等爱慕我的姑娘,迈着轻盈的步子来找我。” 温暖的阳光,铺满了他的脸。 像是情人的手,轻柔缓缓的抚摸。 巴尔珠尔又说:“心诚则灵,我诚心祈祷,老天自会相帮。” 苏樱嘿嘿笑:“顺便帮我也求求,让我早些找到好相公。“转话道:”我若是在三十年之内找不到满意的相公,我就来找你,到时候你可要收留我。” “多少年?” “三十年。”苏樱认真地说:“三十年后,我四十七岁。到那时候仍未嫁出去,我就死心了。寻一安稳处,了却残生。” 巴尔珠尔:“......” 睁开眼问:“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感到了你的信任。敞开胸怀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又闭上了眼,“说话有趣,人又可爱。幸亏是遇上了善良的我,换了别人。当天就把你掳走了。” 苏樱笑道:“因为我们是三生三世的朋友啊!上一世是朋友;这一世是朋友;下一世,还是朋友。” 巴尔珠尔:“听起来像是诅咒。” 苏樱哈哈笑:“明明是好话,好吧!我的朋友又不多。” 虽然相亲失败,但苏樱的心情很好。 既踏出了新的一步。 同时又向戴铎和巴尔珠尔明确传递了,她即使再成亲,他们也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 心情舒畅地回到德水镇,张廷璐告诉她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马蓉以后不再来朱家庄做事,说是她阿玛不想让她抛头露面。她本想,来跟苏樱当面说清楚的,怕见了面,不好意思开口。让张廷璐托话过来。 苏樱笑着说:“行。她不在了,我们另找人。德水镇的事,暂时由我管。你搬回城里住吧,离马姑娘也近。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多努力。” 张廷璐情绪很低落,幽幽地说:“她现在是满人贵家大小姐。我跟她是没可能了。起先还以为认亲是好事呢,原来对我们来讲是坏事。” 苏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话不要说那么早,不到最后,不要轻言放弃。当官的福祸在旦夕之间,说不定他被抄了家。而我们成了红顶商人,九州之内皆是我们的铺子。马姑娘又回来了,我们又能在一起做事。” 张廷璐仰头看着他东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诅咒别人,这样好吗?” “你不想诅咒沙穆哈?不想让马姑娘回来?” “想。” 有了希望,张廷璐瞬间又来的精神,“发财怎么还没回来?” 苏樱在德水客栈等到了天黑,终于等到了侯发财。 他们在侯发财选的三处位置里,挑选了一个。 侯发财连声叹息,云衣阁的位置最好,先前做的又是做成衣生意。有老顾客,开门就能财源滚滚。 苏樱说:“云衣阁是四王爷的铺子,他那个人不好打交道。我们把两边的铺子收了,万一他不肯把铺子转我们,就麻烦了。” 侯发财说:“要不等他回来,让张三公子去谈谈?实在不行,分他一份,有个王爷在京城当靠山。也是上佳选择。听说这个王爷,很得万岁爷的喜欢。” 张廷璐问:“你在城里了解行情,了解了我们东家多少?” 侯发财:“东家不是德水镇人吗?为什么要跑城里了解?”立即说出答案:“大地主家死了夫婿的精明闺女,有一个当大官的朋友。” 张廷璐扭头问:“东家,他这样的,能做管事?眼前的重要信息,都打听不出来。做生意,可是信息至上的。” 苏樱笑呵呵道:“你消息灵就行了,你是总管事。” ...... 这日,胤禛收到了苏樱的第四封回信,信是五天前发的。 离开京城整整一个月。 知道她每天穿的什么衣服,梳的什么发髻,戴的什么珠翠。知道她添了新丫头,其中一个丫头,是那只白眼狼暗中安排给她的。 知道她去了几次质子府,跟质子聊了些什么。知道她每次去,都给那个讨人厌的小孩儿带吃的东西。 她原来喜欢小孩子啊!那就送给她一个比小莫头更可爱的。 挑挑选选,挑了一个他认为她会喜欢的。然后对小孩父母威逼利诱,把小孩改了名字送走。 阿真阿真,喊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能想起他。 妙计。 当知道和她关系要好的侄子栽到了白眼狼手里,胤禛思索了一番,给她写了长长的信。告诉她怎么做。 患难才能见真情,通过这件事,让她知晓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又能委婉的向她表明自己的想法。 她以前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他都不在意不计较。只要她愿意回府,他就高兴。 两日后,收到了她的第一封回信。 【请教无所不能的四爷,怎么对付一个不要脸的无赖?】 每个字都像一个熟悉的脸蛋,在冲着他笑。 有斜着眼的,有嘟着嘴的,有呲着牙的,还有鼓着腮帮子的。更多的则是,她搂着他的腰,仰着小脸笑眯眯地问他:“爷,你有没有想我?快说快说,你想我没有?” 胤禛把每个字,翻来覆去的看过八遍之后。 抬头问柴小飞:“今日初几?” 柴小飞想到院子马上就能到手了,兴奋地笑道:“十一月二十一。” 胤禛想了片刻,才想到。苏樱写这封信的时候,他给她出主意的信,还没到。 更激动了。 遇到事的时候,想到爷了?哼哼,现在明白了?这世上,只是爷才是你的依靠。 那日胤禛回信的手腕,都有点发颤。 一口气写了三页纸。 前半部分,跟她讲述自己在这里的生活。 后半部分,跟她道歉。 不该在夜里把她一个人丢在河渠边;不该在客栈里强迫她;不该扣着她的丫头不给;不该在信里骂她...... 看了一遍后,又觉得太啰嗦。重点要说的话,被淹没在琐琐碎语里。 团成一团,扔掉后,重新写。 万千情感,凝结成了三个字。 【想你了】 等待的日子,更加漫长,只能用勤快做事来消磨。夜深了,还在开导当地的百姓多开荒地,多养猪养鸡,发家致福的话。 回到住宿的地方,倒头就睡。醒来,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两日后,又收到了她的回信。 【又酸又辣的东西,不可能好吃。不如去吃带毛的红烧肉。】 胤禛看着苏樱写的字,想到她一脸嫌弃里带着亲昵的表情,心里熨帖的像是很饿的时候,喝了一碗老百姓专门为他煮的小米粥。 里面放了糖。 进了肚子后,丝丝缕缕的甜意在身体里奔跑,到达脚趾手指。 走路轻快,手腕灵巧。 因为可能有她的回信,等待的日子,变得异常甜蜜。 等等等...... 终于又等来了一封信。 【小孩子送你府上了】 哼哼,爷专门写信跟人交待过,府上是不可能收滴。 ...... 此时胤禛看着手里的第四封信。 看着【不许硬塞给我东西】这几个字,细细揣磨着当时她回信时的心理。 有点生气?不会不会!白送给她一个人,怎么会生气呢? 向他撒娇? 嗯嗯嗯,一定是的。 这感觉就像是,她用食指点着他的眉心,嗔声道:不许硬塞给我东西。 撒娇的威胁。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捉着她的指头,放在牙齿之间轻咬。再问她:疼不疼。不等她回答,就搂着腰,摁怀里,噙着小嘴。 让她想说话,说不成;让她也着急。 日子在等待和盼望中,仿佛一日比一日的缓慢。 十一月二十四日的清早,胤禛比往日更加盼望着来信。 算时间,这日回来的是高庸。 高庸跟她熟悉,见面会多说几句话。就会知道更多关于她的直接信息。 高庸苦着脸说:“东家没看信。” 胤禛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看着眼前这张,因风刮日晒变得黑黄粗糙的脸,半天后,才问:“没看吗?信呢?” 高庸鼓足勇气递上,揣了十来天的信:“东家没拆,直接扔火炉子里了。”又立即说,“东家当时正心烦,有人状告她,正跟人打官司。” 胤禛夺过用油布裹了几层的信,斥责道:“你这个不会动脑盘的蠢货,不会等送完别处的信,回头再去找她吗?” 高庸急忙解释:“奴才回去找了。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听说张三公子和那个姓马的姑娘,最近都不在德水镇,东家什么事都要亲自亲为,十分繁忙。” 胤禛铁青着脸说:“知道了。” 送信是个苦差事,实在不想干。高庸转身走出两步后,又回来,小声说:“主子,我们想个法子回去?东家遇到了麻烦正焦头烂额呢,您还给她写些地关痛痒,解决不了问题的信。她能不烦嘛。” 胤禛瞬间心里炸了毛,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知道我写的什么?我写的都是十万火急的事。” 高庸抬手“啪”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奴才说错了。” 这日是凤文出狱的日子。 胡氏改了口供,说是受了钱秀才的要挟。胡氏的爹娘兄嫂,都站出来证明胡氏说的是真话。 苏樱站在监牢外跟胡氏交待:“以后不要想太多,跟凤文好好过日子。凤文从未觉得你是包袱,他觉得跟你一起生活很幸福,再苦再难他都愿意。以后遇到了困难,一定跟凤文商量,不要擅自作决定。” 胡氏包着两眼泪花点头。 苏樱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内情,还以为你当年进凤文家,就是个圈套。是想占凤文家的钱财。那日下手粗鲁了些,回头我带着礼物去跟叔婶道歉。” 苏樱在戴铎那时知晓,胡氏是听信了钱秀才的话,不想自己连累凤文,才说阿海不是凤文的孩子。好跟凤文断个干净。 胡氏以为,自己离开之后,凤文就能娶大家闺秀,正经的成亲,过上让长辈们喜欢的日子。为了凤文好,才决定离开他。 苏樱知道这些之后,去找胡氏,开导了她很久。胡氏才终于站出来,为凤文说话。 冬日晴朗,难得没有风。站在外面,也不觉得很冷。 苏樱捏了一下阿海的小脸,笑嘻嘻道:“想不想你阿玛?” 阿海奶声奶气道:“想。” 就在这时,胡氏把阿海放在地上,急步向监牢门口奔去。 “凤文......” 听到这一声深情的呼喊,苏樱激动的扭头。准备看感人至深的夫妻重逢场景。 不料,她却看到凤文推开了胡氏。 不耐烦道:“既然决定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凤文,阿海是你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别人......我心里只有你,从见到你第一眼,你就住进了我心里......” 凤文推搡着她说:“离我远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不要脸面,我还要。” “......凤文......凤文......你听我解释......” 第185章 愁苦的四爷。 苏樱回朱家庄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胡氏的声声呼唤。 她有点分辨不清,究竟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凤文不原谅胡氏,也不认阿海这个儿子,说以后不想再见到胡氏。胡氏抱着他的胳膊苦苦祈求,阿海在旁边哇哇大哭。 凤文视若无睹。 阴寒着脸吩咐来接他的家仆们,强行把人拖拉到了一边。 凤文还对她说:“小姑姑,你不要劝我。我是不会原谅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女人,哪怕她有苦衷也不行。背叛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会给人第二次伤我的机会。” 苏樱心情很郁闷,去静园找九公主。 讲了这件事的经过。 问九公主,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若不是自己参与这事,说不定胡氏跟钱秀才生活在了一起,也好过现在被人双双抛弃的凄惨。 九公主笑道:“樱子,说不定你做了好事。等胡氏跟那穷秀才生活两三年,才发现他是个混蛋。到那时候胡氏比现在还惨。再说了,兴许胡氏撒了谎呢。” “是戴大人跟我说的。胡氏能骗得着我,骗不着戴大人。” “也许是戴大人教的胡氏呢?” “不可能。” 九公主摆摆手,“不说她。还是说你吧,你从她这件事上,得到什么教训没?” 苏樱抬起沉甸甸的脑袋,问:“什么?” 九公主义正辞严道:“万不能吃回头草。老四就是求你,你也千万不要回头。他说不定是假意哄你,把你哄的回心转意了,又狠狠地一脚把你踢开。” 转话又说:“何况他对你一点诚意都没有。府里那位,每天收金银珠宝。你呢?每天收些不花钱顺路送的破烂信。看一个男子是否真爱一个女子,要看他是否舍得为她花钱。” 苏樱:“......” 费力地说:“信早就没看了。我尽量避着,送信人都没见。” …… 这晚,胤禛又梦到了苏樱。 她站在八丈远的地方,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任他怎么哄,她都不理。想向她靠近,腿脚栓着沉重的锁链,半寸也迈不动。 醒来后,一身的大汗。 无心做事,瘫坐在住的屋子里,一心只等着京城里的来信。 惶惶不安中,终于在午后等到了信使。 信使说,朱家庄的信没送出去,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人。 胤禛心情沉重地看府里的来信。一切正常,没什么特别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接连几日俱是如此。 如果不是府里的信上,提到苏樱做了些什么,他会以为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京城里消失了。 十一月二十九,苏培盛在信里说,前福晋去相亲。不知是什么原因,对方没看上前福晋。 看到这句话,胤禛的头发都气直了。他把人养这么好,乖巧又可爱,别人居然看不上。在心里骂了半天后,回信问对方是谁家的瞎鳖儿。眼要是没瞎,着人把他的两只眼戳瞎。 次日,苏培盛在信里说,具体情况查出来了。 对方叫吴怀深。 他一眼就看中了前福晋。认为成亲五六年,没生过孩子,担心前福晋不会生育。就提出要是三年生不出孩子,就纳妾室。 前福晋本来是中意他的,一听要纳妾,一句话没再说,起身便走。 吴怀深拽着前福晋的胳膊,急声说可以再商量。 惹得好多人观看。 还好当时戴铎和巧慧在,为前福晋解了围。 胤禛忍着满胸的烈烈怒火,看完最后一个字后,把信直接投向火堆。松了手,又后悔了,急忙去火里抢。手碰到纸的时候,火势轰的增大,纸张瞬间变成了灰。 手指烧红了,也没觉着疼。 胤禛坐在原地,平复了半天心情后。觉得苏培盛太不称职,等回去还是把二管家换人。再三跟他交待,一定要把关于福晋的事,写详细的。还这么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而且总是把福晋前面加个前字。 身为留在府里的总管,不懂得主子爷的心思,能办好事嘛。 高庸更是不行,整日东家东家的。 胤禛越想越上火,真是一帮蠢货。 又想到这事是温达媳妇张罗的,把温达那个稻草人也骂了一通。骂之后,仍觉得没解气。专门给温达写了一封信,骂他忘恩负义,骂他小人行径,骂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信让人送走没多久,收到了太子发来的加急书信。 太子在信中说,皇帝准备破格提升温达为工部尚书,十二月初一诏告天下。他已经备好了贺礼,替胤禛也备了一份。 给胤禛备的是一万两银子的红封,两匹云锦,一套镶金嵌玉的头面。 特意提醒胤禛,收到他的信,就立即写信回来恭喜温尚书。好让温尚书知道,封尚书这回事,他们提前就知晓。暗示是他们在皇帝面前替他美言了。 又提醒胤禛回京时,一定要给温尚书带礼物。听说他对他夫人极好,最好带女子喜欢的东西。 现下皇帝重点关注的,就是修理河道,治理槽运。要把工部死死的抓在手里。 胤禛看了看发信日期,是前日。 这只小人有能耐啊,一年之内,从一个七品芝麻官,升五品,升从四品,这一下子跳到了从一品大员。 前无古人的升迁速度。 胤禛思想剧烈搏斗了一会儿,还是强憋着怒火,着人去追刚刚离开的信使。 一个从四品的侍郎,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有。任他怎么跳腾都不怕。尚书可是经常面见皇帝的,甚至是天天见。拉拢讨好还来不及呢,骂不得。 十二月初一,午后。 苏樱从张廷璐口中,得到了温达封尚书的消息。 张廷璐激动地说:“东家,您怎么一点没意外?温大人今年才二十九岁啊!什么功劳没有,居然封了工部尚书。其它五部尚书,哪个不是功勋累累,出身世家。” 苏樱笑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甘罗十二还称相了呢。再说了,别人封官,你激动什么事。” 张廷璐仍是很激动:“我们同温大人熟嘛,而且他又能办事,喜欢帮助人。我们离内务府的买办又近了一步。” 苏樱问:“你跟常春谈的怎么样了?”常春是现在的内务府买办,索额图的侄子。 提到这个,张廷璐有点丧气。 “正准备跟您说呢。他说要调查一下我们的实力。我觉得这是推辞之意。戴大人跟说我,让我通过马蓉,直接找沙穆哈去谈。我不想因为这事,去找她。” 转话又说:“要不我去找温大人?他现在是尚书,太子肯定要拼了命的拉拢他。赫舍里氏可是太子的人,温大人向太子提一句,一准就成了。” 苏樱思索了片刻后,道:“先不去找他。” 下午。 苏樱收到了高氏派人来送的邀请书,说温达升迁,明日家里准备摆宴答谢前来贺喜的宾客。让苏樱务必要去。 苏樱想到高氏没有办宴席的经验,下午便带了十几个做事利索的人过去了。 “苏姑娘,您来的正好。方才阿达回来,交待我去找您,让您给指点指点路数呢。” 高氏挽着苏樱的胳膊,往屋里领。 “送礼的人太多,太子太子妃都来了。这么多权贵,我招架不住啊。屋里地方小,这大冷的天,又不能把酒宴摆在院子里。家里也没上得了台面的厨子,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跟她们说什么话合适。愁死了。” 苏樱没有说客套谦虚的话,直接说:“把宴摆在香满楼,明日由温大人在那边招呼客人。您在家里接待。来家里的,应该都是重臣或是亲朋,礼物收下后,男客由人带去酒楼。女客就留在府上用餐。” “这样合适吗?我见别人家的宴席都是在家里摆。” “规矩都是人行出来的。说不定,自此以后,大家摆宴都去酒楼。主家省心省事,客人们也放得开。” 高氏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迟疑道:“让小厮领过去,是不是怠慢了贵客。” “那就找世家子弟。” 苏樱顿了一下说:“找张家的两兄弟。张大人如今赋闲在家,张二公子只是六品官,张三公子无官无职。跟他们走的近,别人不会说是拉帮结派。而且这两兄弟说话办事靠谱,万一遇到意外情况,他们也能应付。” 高氏激动地说:“能行。我现在就差人去跟阿达说,让他请张家两位公子帮忙。你看给他们封多少红封合适呢?” “不用给。给了红封就见外了,不给是把他们当作自己人。等办完了事,您去张府里一趟,见见张夫人,表示感谢。以后跟张家常来往。在官场上总需要几个贴心的朋友,张二公子虽然官职低,却是皇帝跟前的人,是个前途无量的,提前给温大人铺条路。” “行行行。”高氏激动地说:“苏姑娘,你考虑的真周到。” 次日清早,苏樱刚起床收拾利索。 张廷璐来了。 笑呵呵道:“东家,还是您会算计。温大人让我去帮忙呢。这下子,我能在全京城的官员面前露脸。都知道我跟温大人走的近,再去找那个姓常的谈,就容易了。” 苏樱打量了他一眼,“你穿这件衣服不行,换身普通的棉布衣。你现在是商人,在前朝商人穿绸锻是违法的。现在是不管了,但我们要自觉的把身份摆低一点。这样能给人增加好感。” 张廷璐拍拍衣袖说,“我专门挑了件华贵的,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苏樱小声说:“你穿棉布衣是给万岁爷看的。说不定明日万岁爷会微服去香满楼。我找你来,就是说这事。巧慧那铺子里有做工精良的布衣,你换了再过去。” 张廷璐一听这话激动了,急声问:“万一万岁爷跟我搭话,我说什么?” “他要是微服,你就当不认识他。若是有机会说话,告诉他我们准备开布庄,开业那天有优惠,让他去捧捧场。” “万岁爷真会捧场?“ 苏樱笑呵呵道:“不会。但他会对你印象深刻,觉得你是个低调,又非常敬业的年轻人。” 张廷璐觉得此话有理,竖起大拇指:“东家高明。” 这日苏樱没有去城里。 和她相见过的吴二公子,在温家坐了许多,没见着人,就去问高氏。 现在是尚书夫人,估计马上会封诏命夫人。吴二公子的态度很恭敬:“高夫人,苏小妹怎么没来?” 高氏笑道:“我派两次人去催她了,估计晚些时就到。吴大人,您现在去酒楼吗?” “我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张廷璐来来往往跑了一上午。快中午时,被高夫人拉着说话:“苏姑娘还没来呢。” “早上我见她了,她说她一个新和离的女子,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 在附近度步的吴二公子,闻听此言,走了过来,急声问:“苏姑娘在哪儿,要不我去接她。” 自那日相见后,吴二公子便日日夜夜的想着,那张白净的小脸和乌溜溜的眼睛。 茶饭不香。 去云衣阁寻了两次,被巧慧拿着撑衣杆,赶了出来。 吴二公子的事,张廷璐早就知晓了。一看吴二公子的模样,应该就是和东家相见的人。 顿时来了兴致。 低声说:“苏姑娘想找个无官无职,跟着她做生意的相公,您愿意为她舍去现在的官位吗?若是愿意,午后我带你找她。” 张廷璐虽然一张笑脸,看上去很不实在。这话说的却是实意的。他知道东家现在有两个心思,一个是赚钱;另一个是找一心一心待她的人。 愿意辞去官职帮她赚钱,这两条都符合。 这亲事,十有八九能成。 吴二公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了一个可心的女子,不要孩子也行,反正吴家有他大哥传宗接代。没有官职怎么能行,这是他八年辛苦得来的,这是他的荣耀。 张廷璐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了答案。 笑道:“我陪吴大人去宴席上?” 晚上,张廷璐见了苏樱,跟她讲这一天的事。 被她猜着了,万岁爷还真是微服去了香满楼。不过张廷璐当时没发现,是后来听他二哥说的。万岁爷还指着他问他二哥,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就是张廷璐。 苏樱笑道:“能让万岁爷看上一眼,这一天的辛苦也值了。” 张廷璐又说:“我见到了吴二公子,人还不错。可惜了,他不肯跟我们一起做生意。” 吴二公子还是第一个明着向她表达爱慕的人呢。苏樱想起他,挺开心的。嘿嘿笑道:“可惜了。” 京城西街。 吴二公子躺在床上,也在叹可惜。辗转反侧了半夜,突然灵光乍现。直接去找她谈谈,跟她讲道理,兴许她就改变主意了。 不就是在镇子上经营一个小客栈么。 好吧,现在是县城了。 就是县城,跟京城相比,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他现在是六品官,再等一二十年,说不定升到四品,三品了。 要感谢张三公子,他打听了几日都没打听出来苏小妹的下落,在他这里问出来了。 明日下值,就去找她。 吴二公子打定了主意,很快睡着了。 次日醒来,就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盼到了午时,又开始盼太阳落山。 盼啊盼,终于盼到快下值,同僚跟他说,外面有人找。 他不耐烦地问:“谁呀?” 同僚小声说:“是个净面太监。” 苏培盛接到主子戳瞎别人双眼的吩咐,犹豫了半天,决定放别人一条生路。 坏事做多了,是要下地狱的。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少干的好。 “你得罪人了,要想保命,辞官去投奔镇水客栈的东家吧。在那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苏培盛了解主子爷,吴二公子要是前福晋的人,主子爷不敢下狠手。自己也有了没执行他命令的理由。 吴二公子:“……” 半天后,恭敬而又小心地问:“您是宫里的?” 苏培盛厉声道:“想活命,就别打听。” 第186章 回京。 虽然被威胁了,对方所指可能与苏小妹有关。吴怀深还是想问:“德水客栈的东家,背景很强吗?” 苏培盛:“到德水客栈一问便知。” 吴怀深下值后,直奔德水镇。 找到德水客栈,要了一碗热汤面。然后问店伙计:“你们东家叫什么名字?” 顾客就是贵人,有问必答。店伙计说:“乌拉那拉氏苏樱。” 吴怀深:“……”乌拉那拉? 他以为苏小妹是姓苏,这几日打听了京城中姓苏的人家。问到了两个同龄姑娘,都不是她。他甚至猜测,是不是对方报了假名字。 吴怀深又问:“她前相公是谁?” 店伙计:“四王爷。” 吴怀深:“……” …… 远在河南的胤禛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惶惶不可终日。万千焦虑中,终于挨到了腊月初五。 天不亮就跨马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奔。 他算好了,一千两百里的路程,他用四日足够。路上即使遇到意外耽误,也能在初十那天赶到京城。 腊月初十,是苏樱的生辰。 去年就是因为错过了她的及笄礼,她开始对他不满,从而性情大变。闹天闹地的要和离。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 皇帝可是说,没有旨意不准回京。 他这是冒着抗旨的巨大风险,偷偷回去看她。为了掩饰他回去的事,专门提前写了信,定时的往京城里送。 她该会被他的此举感动吧? 这世上,去哪里找他这样的男人。为了哄一个小女子高兴,不顾得失辛苦的千里奔波。 腊月的寒风,吹在脸上,像是千万把锈钝的小刀,来来回回的搓磨。疼到麻木无知觉。 官道上,不时的有骑行的人或是马车,与他迎面错过。 行色匆匆。 这么冷的天气,还在拼了命赶路。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和自己一样,奔向某个人?还是替别人送信呢? 胤禛突然体会到了,信使们来回奔波的辛苦。 暗自思忖,以后收信派信时,对他们说话和悦一些,说两三句关怀的话。等这趟差事办完,回到京城,好好赏他们。 出发的第三天,下起了雪。 起初是零零星星的飘,到了第四日清晨,地上的雪,积了四指厚。空中的雪花,棉絮似的,大朵大朵落个不停。 照这个样子,最多再有一天,就寸步难行了。 胤禛庆幸自己时间规划的好。离京城还有三百里,原计划的是一日可达。即使现在下着雪,第一天两百里,第二天一百里,还是轻松能在初十那天赶到。 不耽误她的生辰。 寒风夹雪,试图撕开他的衣服,侵袭他的每一寸肌肤。 路上的行人,更少了。跑半天,才能看到一个。这让他每看到一个人,都油生亲切之意,都有些心疼他们,默默的祝福他们得到所愿。 马踏厚厚的积雪,空中纷纷扬扬的飘雪,四周一片雾茫茫的。 他回忆往事的时候,想到了,四年前的那场大雪。 四年前,他十六岁。 皇子长到十五,按宫中的规矩,会送开蒙宫女,行男女之事。他较其他成年阿哥们晚一年开蒙。 他向皇帝陈情了理由,孝懿皇后过世还不到三年整。身为养子,应该诫守清心。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的福晋年龄还小,府里进别的女子,万一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欺负她。他又不能时时照顾。 在宫中见多了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他知晓一张清纯的笑脸之下,会藏着一颗如何阴险歹毒的心。 随着时间的增长,了解的深入,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她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娇弱。初进府时的小心翼翼,说话细声细气都是装的。也不是他想象中说话没头没脑的幼稚。 次年,他坦然地接受了额娘给他选人的建议。 李氏和宋氏是一起进的府。 那天是大雪刚停。府中地面的积雪,尚未清理完。她穿着元宝底的棉鞋,和他一起去门口迎接。大约是因为鞋底粘了雪,踩滑了,跌倒在地。 他侧着身子,朝她伸出手,准备拉她起来。 她双手摁着雪地,撑着身子仰面嚷嚷:“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了。” 他转回来,绕到她身后,掐着她的小腰抱了起来。那时候,她才到自己的胸口位置。他直起身的时候,她的脚挨不着地面,在空中乱踢腾。 “我不去,她们就是我的灾星。刚一来,我就摔个仰八叉,再见她们会更倒霉。你要逼着我去,待会儿我往她们茶水里下药,毒死她们。” 他纠结了片刻,把她放下。 “你回去吧,我跟她们说你病了,改日再让她们给你见礼请安。”他想,她是小孩子心性,过两天就把摔倒这事给忘了。 她气哼哼地说:“你送我回去。”说完鼓起了腮帮子,像只喝饱了水的小河豚。若是往日,他肯定会捏着她两边的脸蛋,把里面憋的气“噗”的放掉。 春嬷嬷领着人,还在前院等着呢。福晋不去,他再不赶快过去,额娘会以为他们是故意怠慢她的人。 “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站在这里吧。” 转身便走。 同新人见了面,他决定第一晚宿在宋氏那里。 宋氏的性子温婉,毕竟自己在那事上没有实际经验,还是找性子好的比较好应付。 熄了灯,在黑暗里看不到人,眼前浮现的是她扬着嘴角,仰头看着他笑的样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宝石般的黑眼睛,还有露出的细白小牙齿。 极可爱,极乖巧。 搂着的时候,他有点进行不下去。 还是个孩子呢。 承受不住他。 直到怀里的人,轻唤了一声“爷”,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新进府的妾室。于是便放开了继续进行,在最后的一刹那,眼前浮现的又是她的笑脸。 这让次日再见到她的时候,有些心虚。没敢正眼瞅她,匆忙说了两句话,便说自己有事要出去。 她也分外的好说话,“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那日回去的比较晚,听她的丫头说,她昨晚哭了一夜,哭得眼睛红肿。他有些遗憾,为了他哭肿了眼,他居然没注意去看。 一番收拾洗漱后,已经快要子时了,他还是决定去看她。冬天的深夜漆黑寒冷,四下寂静。他踩着吱吱响的积雪,叫开东暖阁的门。 她没像以往那样一听说他来了,一骨碌便爬起来,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别跑了,今晚就歇这里吧。我靠墙睡,不妨碍你。 她侧躺在床上没动。 捏了捏她的脸蛋,仍是没动。 他坐在床沿,说了几句闲话后,说:“你早些睡吧,我今晚去李氏的房里。明早,别忘了赏她东西。” 她垂着眼皮说:“好。” 怎么没哭呢?他又说:“明早我可能起床晚,别再像今早那样,天不亮就着人去叫我了啊。” 她说:“好。” 第二天,她如他想的那样,又是天不亮,就派巧慧那丫头去叫门。理由是她病了。 穿衣服,洗漱。 进东暖阁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仍睡着。 他问:“怎么了?” 她抽起枕头掷了过来,“滚,我不想看到你了,不许坐我床上。”通红的眼睛,通红的小脸。 果然是哭了一夜。 他心里乐开了花。 她因为他难过了一夜,在这一夜里,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这种感觉,就像他睡觉的时候,她在他身边守着他一样。 但这种窃喜,并不长久。 她一日比一日闹得厉害。 他开始烦,觉得娶个小福晋就是麻烦。自己长不大,还要干涉他去做一个正常男人都要做的事,也是必须做的事。 他狠狠斥责了她一顿。 自此以后,她收敛了很多。知道他宿在别人房里,只是生闷气,默不做声给他脸色看。 他又开始盼着,她能够对他大吵大叫一回。这样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心意。强烈的,想把他完全占有的心意。 睫毛上结了一层霜雾,挡着了视线。 胤禛揉了揉眼睛。 回过神来后,细细的去想自己当时的心理。蓦然间意识到,他其实一直在向她索取。哪怕是对她好,哄她开心的时候,想的也是:爷对你这么好,你应该加倍的回报爷。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想的是:你这个小妞跟着爷,是多么的幸福。真是烧了三世的高香,才得来的幸运。你应该万分珍惜跟着爷的日子。 从不去想,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不去想她的伤心,不去想她的难过。一门心思的,只想让她回报自己。 快要到达德水镇的时候,胤禛开始思索另一个问题:在对待他的福晋方面,他是不是有点自私?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而自己是个成年男人。 他们原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一纸婚约绑在了一起。她又不是天生的就是他的人,她凭什么要一定一心一意的对他呢?她也是有感情的,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希望有个时时刻刻关心自己的人? 不过,他没有心思想这些问题的答案了。他开始想不久之后,他们见面时的情景。 原计划的是,到了客栈,先洗漱一番,换了干净的衣服,再去见她。要时刻保持自己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么。在客栈门前滚下马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就让她看到自己这副顶风冒雪,凄凄惨惨的模样。 这样,她才会心疼,才知道他为她付出了多少。 天黑多时了,厅堂里燃起了灯。 小伙计对管事说:“姚哥,这鬼天气,没人会赶路住店。我们还是早些关门吧。” 管事看了眼,柜台角燃着的计时香,“东家交待过,越是天气不好,越要晚关门的。免得有过路客,找不到地方投宿。我们是做生意赚钱的,还是为老百姓提供方便的。” 小伙计十分肯定地说:“我敢打堵,除了八百里加急,这时候路上不会有人,八百里加急,也不会往我们这里来.......” 话还没落,厚重的棉布帘被挑开。 凄厉的冷风夹着雪花,一灌而入,厅堂里的灯,瞬间熄灭了三盏。只有墙角的两盏灯火,摇晃着身子,奋力挣扎想着活着。 胤禛从帘后探头进来,问:“东家在吗?” 管事站起身,笑着答话:“不在。客官是住店吗?店里有热水,可以先洗洗,暖透身子,再用饭。”又招呼:“外面冷,快进来。” 胤禛:“......”这只该死奴才,连爷都不认得了。 又说:“东家在朱家庄,是吧?” 冷风直往屋里挤,吹到脸上,似是一双小手不断的拍打,生疼生疼的。小伙计缩着脖子接话:“有事您直接说。我们办不了的,再去找东家。” 好啊!他的人,一个一个的都变成她的人了。反倒是把他当成了外人。胤禛从帘后闪身进来:“姚三海,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府里了?一辈子守着这个破店呢?” 管事怔怔地看了胤禛一会儿,慌忙跪下,急声道:“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爷吉祥。” 他印象中的主子爷端方干净,说话清朗明澈。眼前这逃荒难民似的模样,再加上憨哑的声音。他就是神仙乍一看到这样的主子,也认不出来啊。 胤禛顾不上跟这个该死的奴才算帐,又问:“福晋是不是在朱家庄?给我备辆马车,我现在过去。”他骑的马,实在跑不动了,他也没力气再抬腿跨马。 管事慌忙说:“东家中午入了城,听说是一个负心的婆娘闹上吊,东家去看望。不知回来了没有。”赶忙又说,“以往东家入城回来,都会顺路来店里看看。今天还没来,应该是没回来。主子爷是在这里等,还是去朱家庄等。“ 在这里等的话,能早一些见到她。但她兴许已经回来了呢?胤禛犹豫了片刻道:“快去备车。” 坐在奔往朱家庄的马车上。 胤禛想到客栈里的悠闲,有点羡慕管事干的差事。 守着温暖的屋子,等着上门的客人,等着心上人不期而至。那是她的地方,今天不来,明天不来,后天肯定会来。 推门进屋,抖落一身的风尘。他迎上去,拥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娘子辛苦了,今天有没有想你夫君?” 最美好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 胤禛怎么也想不到,他想的那个人,此时坐在停止不动的马车里。马车里的炭炉早就熄了;暖手炉也凉了。 呜呜的冷风吹打着马车,车厢内的一方狭小之地,冷的像是储冰的地窖。 苏樱推开车门,对倚在车厢外的人说:“你还是进来吧,里面还是比外面暖和一些。” 吴怀深冻得实在受不了了,不再推辞,摁着车板旋身往车上跳。身子冻僵了,第一次没上去。 上车,又关上车门。 搓着手说:“老杨估计快回来了。”老杨是车夫,马车的轴承坏了,他回城去买。 苏樱笑道:“西北那边的冬天比这里更冷是吧?” 吴怀深用袖子拭了一下,额上的雪水“嗯“了一声后,说道:“比这里冷多了。一碗热水浇下去,到地上就冻成了冰坨。” 苏樱从袖袋里抽了帕子递给他,“用这个擦。”转话又笑道:“你说的太夸张了吧,我去过西北的。” 吴怀深很意外,“东家去过?” 这下轮到苏樱意外了,笑呵呵道:“你没听说过吗?我在西北被匪贼掳去了两次。这种丑事,我还以为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呢。” 车厢内的烛火暗淡,帕子的颜色看不真切,握在手里是从未体验过的光滑细软。还没挨着脸,就闻到了淡淡的温香。像是栀子花,又像是野蔷薇。 好闻的有点眩晕。 吴怀深放下手,稍怔了一会儿,应话:“你居然去过西北。”迟疑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和离的?”立即又说:“我回京的时间不长,又不爱跟人闲聊,城里很多事都不知道。” 苏樱没接这个话岔,而是问:“你真的打算,以后就跟着我?” 吴怀深缓声说:“你要是愿意的话。” 听到这个答案,苏樱吃吃笑道:“你这个人很容易妥协呢,从外表看你可不是这样的人。”顿了一下,道:“看起了骄傲自信又硬朗,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吴怀深也笑了:“我觉得生活就像是一场打仗,遇到问题,要迅速决择。是决择就有取舍,就要放弃次要的东西。你还小,等你长到我这么大,就明白了,这世上的好东西不可能全部拥有。” 苏樱看着他没应话。 他又说:“我大了你七岁。我去西北的时候,你才八岁。” 第187章 相见。 昏淡的灯光中,吴怀深的脸色分外的柔和。一时间,苏樱觉得跟这个人生活一辈子也不错。 虽然她还没有爱慕上他,但爱慕上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看到她,就想跟她成亲;不在意她会不会生孩子;不在意她身份的高低;还为了她,愿意抛却他努力八年得来的东西。 多么美好的感情啊!和那些有情人一样。 昨日是九公主的成亲礼。 前天晚上佟安颜翻墙进静园。墙头上有积雪,一脚踩滑,滚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惊动了护院。 摔伤了,走不动路。狼狈的被人搀扶着进屋,九公主责问:“成亲前三天不能见面的,你不知道吗?” 佟安颜笑得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狗:“下雪了,外面很冷。这里离京城三十多里,我怕你明日穿的薄,来提醒你。” 九公主拍打他的头:“我是傻子么?天冷了不知道加衣。你想提醒我,差个小厮来不就行了。” 佟安颜小声说:“不是寻个理由嘛。我激动得睡不着,想来见见你。”接着又笑道:“明天我来接你。” 九公主:“没这规矩的吧?再说你的伤……“ 苏樱当时听到这里,走出了门。 次日,新郎倌果然来接了。坐在绑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上,腰杆挺得笔直,笑的很傻子似的。 苏樱只是远远的看着,没有近前。民间有俗语,和离的人,出现在成亲礼上不吉利。 九公主丝毫不在意这个说法,前一晚,再三叮嘱她一定要随着迎亲队伍进城。今日只顾激动和兴奋,满眼都是红彤彤幸福生活,未发现她没在跟前。 苏樱跟在热热闹闹的人群后面,进了城。到了名叫静颜的大宅前,调转马头,往别的路上走。 悠悠转转到了温府门前。 温府的门房认得她,一边吩咐人接了她手里的马,一边领着她往院子里走。 “今日老爷也在家,一家子在烤肉呢,苏姑娘正好赶上。“门房是个老头,相貌和善,十分喜欢跟人说话,“这天气,正适合在家里烤肉,或是吃火锅。” 苏樱进院,便十分后悔。 廊檐下,架着一堆柴火。温达、高氏、温达老娘和两个孩子,围着火堆笑闹着。 苏樱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五岁大的老二,把温达推倒在地,扭头对高氏笑哈哈道:“娘,娘,看我替你教训了温大官人。” 温达举起双手说:“小生投降,此后再不敢与娘子顶嘴。” 温老太太盯着火堆问:“快别理他了,媳妇你看看地瓜烤好了没有?” 亲密无间的一家。 天地之间的其他人都是外人。 过去的那些日子,她身处在高高的内宅里,目光追随着那栋宅院的主子。一心一意地关注着他的喜乐,关注他的需求。从未认真的关注过身边这些人。 在她为那人的妾室恼怒的时候;在她盼着那人陪自己用一次饭的时候;在她盼着那人能陪她回娘家的时候;在她盼着那人能抱着她入睡时候…… 有许许多多有情人,在某个地方相亲相爱着。 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也是她们中的一个。 万千思绪,也不过是刹那。 苏樱回了回神,笑道:“在我八岁时,认识你多好。那段时间,我正和女秀才做斗争。不想背诗文,每日都想离家出走。我跟凤文商量过多次,一起骑着马出去闯天下,他死活不肯。为此我多次追着打他。那时候要是认识你,我可能会跟着你去西北。” “凤文是谁?” “我大侄子啊。” 苏樱笑呵呵道:“就是上吊那女子的前夫。” 吴怀深松了口气,温和地笑道:“你得到消息,就顶风冒雪的去看她,又开导了她半日。我还以为你会为她难过。” 苏樱反问道:“她跟我又没多大的关系,我为什么要为她难过?每个伤心人,都为他们难过的话,我还怎么活?” 吴怀深大笑着赞同:“有道理。” 两人谈着话,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冷。不知不觉中,时间过的也很快,车夫回来换了轴承,又重新上路。 地上的积雪半尺多厚,马车走的很坚难。挪腾到德水镇的时候,已是深夜。 苏樱看到客栈仍亮着灯,叫停了车。 店里的掌柜正跟小伙计讲着王府里的趣事,棉布帘掀开,冷风再次扑入,灯光摇摇晃晃灭了两盏。 苏樱从帘子缝隙里,探头进来,笑嘻嘻道:“你们怎么还没睡呢?天寒地冻的,早些歇息吧,明日要是没事,就晚一点开门。” 管事从柜台里面快步出来,急声说:“东家,主子爷回来了,在朱家庄等您。等好久了。” 昏沉的夜里,她脸上暖暖的笑意,似是一盏盈盈的灯火。而管事的话语,似是盘旋而来的风。 笑意瞬间被卷走。 苏樱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管事是个做事细心的,交待的很清楚:“主子爷回的时候,是戌时初。现在将近子时,一个多时辰了。” 苏樱问:“今晚还有房间的是吧?”没等管事回答,她立即又说,“算了,我还是回去吧,自家地方睡得踏实。我走了,你们早些歇息。” 放开棉布帘,转身。 发现吴怀深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还没走?”吴怀深的住处,在德水镇的另一个客栈里。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 胤禛站在门廊下,先是听到马车辗雪的“吱吱嘎嘎”声,他探身看了看,又赶忙缩回了阴影里。 心脏欢快而又紧张的“砰砰砰”乱跳。 像是要跳出来看究竟,看看主人为何这么激动,这么反常。 胤禛背起手了片刻,又放下。 手心热热地起了汗,湿黏的犹如握着两只刚出笼的软豆包。 他在衣襟上抓了抓。 又赶快把抓过的地方抹平。 万分庆幸自己在等她的时候,梳洗了一番。用香胰子洗了头发,洗了身子,又细细的刮干净了胡碴,换了衣服。 衣服是借府里小厮的,布料做工都是下品,好在很干净。穿着也合身。 虽然气色有些差,但整体来看,依旧是风度翩翩的主子爷。 胤禛在等待的那段时间,翻来覆去的思考,第一句话,跟她说什么。 想过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准确地表达他的心情。 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 冲着她浅浅地微笑片刻之后,上前牵她的手。然后拉到怀里,松松的搂着她,小声问她:“从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声音里要带着千回百转的深情。 她也许会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就说:“飞回来的。想你了,想得长出了翅膀。” 她如果说:“路上是不是很辛苦。” 他说:“不辛苦。” 她如果问:“难道不冷吗?” 他说:“不冷。” 她如果说:“你瘦了。” 他说:“太医说瘦了更健康,我故意每顿吃的少。” 从今往后,他要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让她为自己担心。不再表现出自己为她付出了多少,也不再索求她的回报。 尤其是不再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去把对她的好,当成恩赏一样的给她。 总之,要坦诚实心的对待她,再不会存心积虑的去算计。 在胤禛排山倒海的思索中。 马车辗着柔软的小雪花,越来越近…… 胤禛盯着车门的位置看,在犹豫着是在这里等着,给她一个惊喜。还是走过去,把她抱出来。 车还未停稳,便从车门处跳下来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吴怀深转身,对车里的人,熟稔地笑道:“东家,你是踩着我的背下来,还是搭着我的手?我见贵家女子都是如此。” 苏樱探头出来,笑嘻嘻道:“快趴下,我还没踩过当过兵的人呢。脊背肯定宽厚,踩得稳。” “想的美,我就是说笑一下,你还当真。我顶多算是你的雇工,又不是你奴才。” 他们的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在场的人清晰听得见。 出来迎接的小厮搬着马凳,进退不是。 吴怀深走过来接了,摆在车门口,又抬起手臂,笑道:”东家还是要讨好的,免得乱寻名目,苛扣我工钱。” 苏樱笑意盈盈地搭着他的手臂下了车,关心道:“路上不好走,别回去了。前院的客房很多,来往的朋友经常留宿这里。” 吴怀深笑着说:“东家善解人意,我正在寻理由,怎样才能留下来。想到了一句话,大雪天留客天,东家不想留天留。” 胤禛刚刚反思过自己,以后决不再干涉她太多。 此时看着他久未见过的笑脸,心中酸涩的潮水滔滔涌来。 就这么开心么? 跟别人在一起,就这么开心?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也会像先前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快乐。 他清晰感受到了她的心情,这种快乐是轻松随意的。 就像是,先前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她穿着做工精致的衣服,举止优雅端庄;在他面前的时候,虽然衣着华美,但会上蹿下跳。 而现在的状态是,穿着粗布衣,懒懒散散,说话不加思考。随心所欲的轻松自如。 酸涩的潮水漫延到了他的脖颈,漫延到了鼻尖。 再不露出头,就要憋闷死了。 又不得不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不能打断她和别人说话,否则会若她不高兴。 腿脚却不听使唤的从阴影里走出来,又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樱樱。”声音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听没听得到。 喉头肿胀,嗓音实在干哑,喊不出来。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 苏樱笑着向他走来,“四爷来了,有事吗?” 胤禛又唤了一声:“樱樱。” 这一声,比方才的声音大了许多。万千情绪,化作了无限的惆怅和伤感。就像是一个濒死的人,最后的一声叹息。带着深深的空虚,和对尘世浓浓眷恋。 苏樱依旧笑着,对方才递马凳的小厮说:“给吴二公子安排一间客房。”又扭脸对吴怀深说:“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他们说。” 吴怀深看到胤禛那一刻,就明白了,那个白面太监对他的提醒的因由。 原来是四爷舍不得苏小妹啊! 要知现在,何必当初。 吴怀深对胤禛点了个头,然后随着小厮往院子里走。 普通百姓见了王爷,正式场合是要行跪拜礼,平常时候也要行揖礼。 但吴怀深知道。 这个时候罗嗦的行礼会惹别人烦,甚至是方才的一个点头,别人都会认为是打扰。 跟着小厮向前走,忍着没有回头。 值班的两名护院,看到这不寻常的场景,早就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门口只剩下了两个人。 苏樱又问:“四爷有事吗?”语调平常。 就像前不久才见了面,这又见了面,极平常的一句招呼。丝毫没有这个人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好奇之意。 胤禛缓声道:“今儿是你的生辰。从明天开始就是十七岁了。”声音干哑的厉害,他咳的两声,才接着往下说:“樱樱,你吃长寿面了吗?” 苏樱背起手笑道:“四爷不会是来为我的生辰祝贺的吧?”说着话,来回看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带的什么礼物?四爷正得圣宠,估计好东西多。” 胤禛动了动唇,半天后,声音才发出来:“没有。”比方才沙哑的更厉害。 苏樱从他的身旁错过,往院子里走,笑呵呵道:“四爷,没诚意啊!连礼物都不带。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祝贺。何况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生辰日已过。” 胤禛跟上去,拉着了她的左臂,低声说:“樱樱,我才从河南回来,路上下了很大的雪,特别不好走。” 苏樱停着了脚,扭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问:“四爷吃饭了吗?” 胤禛心中一热,急声说:“吃过了,长寿面。”又说:“府上的人煮的。” 苏樱问:“你从京城过来的?” “不是不是,我偷偷回来的,没回京城。”胤禛比方才的话更急,“你这里的人煮的。” 苏樱说:“路上不好走吧,没赶上静宪成亲。” “我是来见你……”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做出了关切的样子,问:“四爷,你没生病吧?要不要我跟你叫郎中?”低头看着他的手说,“请放开我。” 第188章 他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很久以后。 胤禛能清晰的想起,那日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她说话的语气,和每一个细微表情。 却想不起来,他们两个人是怎样走进屋子里的。 不知道是她拉着他。 还是他拉着她。 那间房是前院的客房,西头的第一个房间。屋内有一张床,床上放着收叠整齐的蓝花棉被,一张四方的红漆桌。桌子周围放了四把椅子。 他们谁都没坐。 进屋,关上门。 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个干净。 “你说你没有烧糊涂。那我问你,你身为圣眷正隆的四王爷,金银财宝无数。来祝贺我生辰,却空着两只手,一件小礼物都没带,还吃了我家的饭。这算什么?” 她奋力地挣脱着胳膊,“你什么时候才会尊重我一点点?” 他怕弄疼了她,便松了手。 十分肯定地说:“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她像听到什么奇怪的笑话一样,笑得十分怪异。嘴角向下弯了弯,眼角微微的上挑。 他记忆中春水泓波似的眼神,变得清冷凌厉。 “你的哪样东西是我的?你的奴才是我的,还是你的府邸是我的?没有你的允许,我连自己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我明日就让人送来。” 他毫不犹豫地说。 她呵笑了一声,又十分怪异似的说: “你觉得这是对我的恩赏?我要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我贵重的东西,全是我娘家给的。” “那五年半里,你就给我买了个暖手炉,还是在我央求下,你才非常勉强地同意给我买。临到了掏钱,你又说没带银子,强行从我荷包里拿的钱。” 她的嘴唇有点干,还有点苍白。不是记忆中的粉润柔软。但说话依旧很利索。 他非常着急。 但还是等她说完后,才慌忙解释:“我们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你不觉得这样显得很亲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两小步的距离,一伸手便可以触摸到对方。 她额前的头发有点散乱,其中一缕搭在了眉毛上。他担心扎到她的眼,想把它拨到一边去。 手刚抬起来。 她后退了两步,绕过四方桌朝里面走。然后忽然回头,看着他笑道: “你是皇帝的亲儿子,他赏你东西的时候,你开不开心?你为了让李侧福晋高兴,送她东西;为了让新福晋高兴,送她东西。可见你也知道,收到礼物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高兴一次?” 还说他不正常呢,她才不正常!敢当着他的面,瞪着眼说谎话。 于是提醒她:“我经常给你买糖,经常给你买甜棕糕。你当时也非常开心。我哪次出外差,回来都给你带礼物了。”稍顿了一下,低声说:“这次是忘了。”立即又说:“这次需要准备的事情多,我又太心急。” 她连声指责他:“我根本不喜欢甜食,就因为你经常给我甜的吃,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以为爱吃那些鬼东西了。” “你想想,你都给我带的什么破烂东西?都是些不花钱的,每次都故弄玄虚让我猜,我央求半天,才肯给我。噢,对了。去年春天给我带的是草编的蚂蚱,前年冬天带的是七块小石头。这是把我当成两岁的孩子嘛?” 他:“……”这不是夫妻间的情趣么?能花钱得来的礼物不算礼物。费尽心思找来的有趣物件才是礼物。 可这个时候跟她解释不清,还是捡重要的说。他厚着脸皮,极力用很温柔的语调跟她说话: “不说这些了。我是想跟你说,我想让你回去。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我可以不做。你想让我做什么事,你告诉我。”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比如,你想收到贵重的礼物。不不,这个你不用告诉我了,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以后每天都送你值钱的东西,而且保证不重样。”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能表达出他对她是舍得花钱的。 急声说:“我给了你三十万两银子,三十万能买多少好东西。从现在起一天一枝珠钗能送到你一百岁。” 她仿佛没听见他前面说的这些,极丢男人脸面,有失男人尊严的话。只听见了最后一句。 瞪着眼睛说:“那是你借给我的,是要算利息的。” 他庆幸当时没有打借条,此时说话比较有底气:“当时是说着玩的。字据都没让你写,是吧?那是送给你的。” 她哼了一声道:“写不写都是要还,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的无赖。我可记着呢,你当时还说不让我胡乱花,说是要还的。” 他:“……”确实说过。 她大概是看穿了他此时的心思,觉得自己完全占了上风。丝毫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冲他哼笑了一声后。 背起手缓步地往前走,仰头看看房梁,又看看地上。好像是忙碌着看周围的东西,看的间隙里才跟他说话。 “在我第一次说出和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想着跟我谈谈?” “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我在想的什么。” “我说和离之后,几个月的时间,你有好好对待我吗?” “和离之后,这段时间,你有好好待我吗?” “我说我容忍不了妾室,你有想过把你的妾室遣散吗?你没有。你又提了侧福晋,而且对她极好。把我的衣服给了她,还带着满车的礼物陪她回娘家。” “你现在不断的来纠缠我,一是不甘心;二是想找机会报复我。” 说完这些,她回头对他似笑非笑地,冷哼了一声。 他不知道,她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里,她只有高兴与不高兴。她冷哼时的趾高气扬,特别让人讨厌,让他觉得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说的话,又让他无言以对。 半天后,他说:“也许我的方法错了,但我是真心的对你好……” 这句话像是火镰子点着了炮捻,让她指责他的话,源源不断的从那张可爱的小嘴里跑出来。 “什么叫好?你对我好过吗?你这个人就是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从不为别人着想。” “我满心的想着,两年后卖地赚钱。你却想办法,费尽周折的把我的地收了。” “难得有一个帮我的女朋友,你费尽心思的把她弄走。” “你明知道我想要内务府的采买权,对你来说一句话的事,你都不肯帮我。” “你强扣着我的丫头不给,当年如果不是我把她的契书主动交给你,你哪来这个机会。” “我想重新开始生活,你却总是来找我的麻烦……” 她大概是说累了。 深喘了一口气说:“你逼得我在这里生活不下去了,只能离开了。” 她朝着他走了两步,又喘了一口气。 “去宁夏去漠北的那段日子。让我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本来不想再去外面跑腾,想安稳的呆在一个地方。可你总逼我!你这是对我好吗?” 她现在这个样子太讨厌了。行为举止讨厌,说的话讨厌,每个地方都讨厌。不过,他暂时不跟她计较。 好声好气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回去。” 她朝他走来,在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了。然后看着他,歪头挑着眼稍问:“你是不是想等我回头之后,再好好教训我呢?等我回去了,再把我踢出门?” 他坚决否认:“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你用我的性命发誓。你有没有想过,等我回心转意后,再好好给我颜色看?让我为曾经提出的和离之事,后悔得痛哭流涕?就像凤文待胡氏那样。” 他迟疑道:“以前想过,现在没有。” 她步步紧逼:“现在没有吗?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想过,等我回去,再给我算后账。” 他想过。 就是此时此刻。他还在想着,等两个人和好如初时,再跟她算今日这笔帐。 今日她太伤他的心了。 顶着严寒风雪回来,又兜头泼他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他抛掉身为男人的尊严,放低身价求她,她却任意践踏他的深情厚意。 他会原谅她,但不等于不跟她计较。 他真心诚意地说:“我的算后账,也不过是教训你一番,让你向我认个错而已。” 他觉得他的回答,她应该会高兴。与对她的诅咒相比,他宁愿选择,对自己的不利的话。 有损自己利益的事,他可是从不去干的。哪怕对方是他同胞妹妹也不行,甚至是他的额娘也不行。 她是唯一的例外。 他此时想,若两个人注定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她小嘴叭叭的更厉害了。 “我准备开布庄,铺子已经买下。锦锻也收了。江南和蜀地的供货商已经联系好。正在招收店员和绣娘,还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店铺名字,只等明年初六开业。” “往内务府进瓜果的事儿也已谈好。” “鸿文书院新一年的规划,和顾老师商量妥了。” “接替你府里的那些人,已经找好,他们正在交接。” “新挑的两个丫头,非常合心意。” “我准备领养一只猫,聘书已下,只等正月初九,把她接回来。我让还木匠做了一个带猫窝的猫爬架。”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凌利。 “我相亲遇到了中意的人,打算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我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我想长长久久的在朱家庄住下去,你为什么要不断地来纠缠我?” “非逼着我离开这里。我就这么碍着你的眼了,丢你的人了。你不把我逼走不罢休。” “我讨厌你,怨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小脸变成通红,眼睛也水亮水亮的。 他心惊肉跳。 她居然说怨恨,居然说他逼她。 他怎么会舍得逼她走呢? 他只是想让她回去,然后搬到大宅子里,一起过好日子。房间的布置已经想好了,把她喜欢的珊瑚树放在西南的墙角。东南墙角摆几个花瓶,插当季的花。 他还特意吩咐,把后园子原来栽的树移走,换上她喜欢的红梅。新宅子的园子很大,他估量过,能栽七八十棵。 等到冬日落雪,一片花海,清香四溢。 梅林中间,有个暖亭,四面用玻璃围着。寒冷的冬季,在里面煮茶饮酒,别有一番的风味。 他迟迟没有迁府。 就是想重新把里面的摆设,换上她喜欢的。 可是现在告诉她这些,好像显得十分的无力。 他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担心她拉开门就走。捡了最直接的话说:“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们成亲了那么久,还没有好好的在一起过。我们再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是不想跟我,我一定会爽快的让你走。我发誓。”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跟着,直愣愣地看着他说:“好。我们现在私奔吧,你抛下你的一切,我抛下我的一切。从此这世上再无胤禛,也再无苏樱。我们去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改名换姓开始新的生活。”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是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她算准了,他不会答应。 是的,他不会私奔。 最后一次的机会,他自己放弃了。 他说:“我走了,不会再来找你。这次说的是真的。你在这里住下去吧。” 胤禛走出了那间屋,走出了落樱园,走出了朱家庄,走到德水镇。爬上来时骑的马,往昨日来的方向走。 天亮的时候,到达了一个驿站。 脑袋昏沉,浑身疼得厉害。 驿站的官差说他是得了风寒,请了郎中煎药。睡了四日后,继续向南,七日之后,到达河南。 那日是腊月二十一。 离开了十五日,有七封信摆在他桌案的抽屉里。关于她的最后一次消息是两日前收到的,是九日前发的。 她离开了朱家庄,听说是和吴怀深一起。 这年的这场雪下得很大,断断续续下了七八日,又阴了几日,直到他回来那天,地上的积雪依然很厚。 也不知她是怎么走的。 是不是也有刀割一样的寒风吹疼着她柔软的小脸蛋。 胤禛脑海里不时的出现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初冬夜晚的街头小摊。她冲他笑,露着雪白的小牙齿。 她欢快地说:“今天的豆花我请你吃。” 后来场景一转,两个人睡在野外。夜深露重,还有蚊虫叮咬。她枕着他的胳膊,把头脸埋在他怀里。 他摸着她的后脑勺说:“以后再不带你出门,再不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以后不再出京城半步,夜里只睡在自家床上。” 费力的想了半天,才想到是去漠北的路上。 腊月二十八,胤禛收到了皇帝的私信,让他回京过年。他回信说,天寒地冻,行路辛苦,来回奔破耽误时间,儿臣想等河道修好了再回。祝皇阿玛龙体安康,社稷永固。 这年的春节,京城里依旧很热闹。 皇帝登楼撒金币,千家万户喜洋洋。 (本卷完。不希望四四和樱樱和好的朋友们。看到这里,后面的可以不用看了呜。) 第189章 曾有人见过她。 新的一年与以往相比,有很多的不同,也有很多的相同。 温尚书依旧没学会骑马。 正月初二,他带着妻儿,坐着大马车到朱家庄游玩。 落樱院的后院封了门。 他们落脚在前院。 东家不在,仆随丫头在孙嬷嬷的管理下,各方面井然有序。待客热情周到,饭菜也丰盛。 晚饭后,到河渠边放烟花。 绚丽的花火,带着悦耳的呼啸声,升腾到苍茫的夜穹里。 绽开又四下散落。 温尚书仰脸感叹:“这里是我的风水宝地啊,前年冬天,来了一趟德水镇朱家庄,从此官运亨通了。回首想想,像是在梦里一样。” 高氏笑道:“可惜你的贵人今年不在京城,若不然我们给他备份重礼。”也感叹,“现在终于有拿出手的礼物可送了啊。” 接着又说:“你说四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不等他回来,你跟他好好聊聊?去哪儿找苏姑娘那么好的女子。” 懊悔连连:“原想着给苏姑娘介绍人,让四爷着急呢。这下可好,四爷没着急,苏姑娘带着人走了。好心办了坏事唉……” 晚上宿在温尚书微末之时,曾经宿过的“秋意微凉”院子里。 院子早就换了主人。 现在是礼部尚书高士奇的。最近这半年,他很少来此。趁着节假期间不用上朝,才回来小住几日。 “你推荐那人,差事办的漂亮。万岁爷有意再往上提一级,估计开年的朝会上就会诏告。”高士奇喝下一杯酒后说,“长江后浪拍前浪,后生可畏。” 温达装着不明白的样子说:“高大人,您说谁?微臣没推荐过谁。” 高士奇哼笑了一声说:“你看着外表老实,其实最滑头。要不是你硬挤到前面,跟万岁爷说那句话,万岁爷会想着去看一个七品的县令?” 温达笑呵呵道:“微臣就是随便一说。” 高士奇又哼了一声:“哪个在万岁爷面前说话,不是再三斟酌?你既使真是随口一说。在万岁爷听来,也是处心积虑的大力推荐。这样大着胆子在万岁爷面前明着荐人的不多。万岁爷就好奇那人究竟怎样。” 温达哈哈笑:“是金子终会发光的嘛。没有微臣提他,自会有旁人。再说了,他是我朋友。我们曾经住过一间屋,他陪着我熬过通宵,还给我端茶倒水,烤地瓜吃。” 正月初六。 京城南市一处并排五间房的铺子前面,鞭炮齐鸣,鼓声擂动,唢呐声声。 扯掉蒙着牌扁的红绸布。 “锦绣河山” 四个金字迎着初升的朝阳,闪闪发光。 有嗓门亮堂的小伙计,在门前扯子嗓子吆喝:“开业前三天,优惠酬客,所有绸锻一率九折。” 这不算稀奇,别的店开业,一般都是八折呢,七折的也有。 稀奇的是店中的两匹蜀锦。色彩明丽饱满,从不同角度看,光线会折射出不同色彩。 比落日烟霞,还要美上几分。 打出了十万两一匹的价格。 因为这天价锦锻,锦绣河山的名号,在初六这天就响彻了京城中的大街小巷。无论贫贱富贵,俱是骂商家无良,撑破了胆子要价。 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锦缎。 相貌清秀的店伙计,再三笑呵呵的解释:“买卖自由嘛,我们有要价的自由,您也有不买的自由,是不是?我们那边有价格实惠的,要不要给您介绍介绍?” 有十万两银子一匹的锦锻撑着天,别的布匹价格显得异常的接地气。 生意比料想中的还要火爆。 侯发财以前做的生意,都是为销路发愁。现在每日为货物发愁。一面派自己的伙计,快马去蜀中催货;一面催促张廷璐催江南的货。 正月初九,大着肚子的九公主领着四名丫头进了大王子府,接走了那只名叫“豆豆”的小女猫。 “你是樱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不把他打到头破血流,决不饶他。” 新的一年,新的征途。 张廷璐开始为进内务府瓜果的事,四处奔忙。在戴铎的建议下,分定了三六九等。上等优品派各路人马,北上南下左东右西的,四处寻求货源。 普通的采买,从京郊四处收购。 同时动员德水镇的老百姓种果树。花钱请了有经验的果农,给大家指导怎么嫁接除虫。 又挖了地窑大量储冰。 德水镇临着永定河,又有开挖的河渠,有现成的冰,运输很方便。 张廷璐感叹:“这样折腾,今年我们是要赔进去不少啊!九公主的四十万投资支撑不住,看来要继续找投资人。” 戴铎说:“不找投资人。你去银庄借钱,我给你担保。借钱的时候,要叮嘱银庄,千万不可把借钱的事说出去。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现在做的是赔本买卖。” 借钱人还不起钱的时候,担保人是要还的。 把戴铎彻底拖进来,张廷璐放心了。迫不及待地说:“行。有你在背后撑着,我的胆子壮大如牛。” 正月十五开朝,众多的新令中,有一条是提升戴铎为顺天府尹。散朝后,相互要好的官员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大家议论的重点不是戴铎,而是不在京城的四皇子胤禛。 新任的工部温尚书,跟他查过一次帐后,开始不断的升迁; 新任兵部席尚书是因他去年借粮借兵,提升到尚书位置; 河道总督于成龙是他找回来的; 而戴铎更是出奇,原来只是个家奴,靠着买来的县令。居然在一年之内,升到了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虽是三品,由于所管辖的是京城中事务,地位异常显赫,与尚书以及封疆大吏一样用的是银印。而且有事递牌子,可直接见到皇帝。 四皇子另一个半路来的家奴年羹尧,做了宁夏的巡府,莫名其妙地和费扬古搅在了一起,横扫半个准葛尔部。 打得准葛尔新任的汗王,连派几次使臣上国书,发誓永世为大清之臣。 年前的时候,皇帝在朝上多次说,朕不想打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管不住他们。 谁信这话啊。 年羹尧一家和费扬古一家可都在京城里呢,他俩敢不听话?经常见小黄门捧着赏赐往这两家里送。 边境无强敌;朝中无权臣;民间偶尔有几簇闹反清复明的,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国泰民安,皇帝没了前几年的小心谨慎,说话底气十足,就连说谎话的时候,底气也足。 今早皇帝又在朝上说:“费大人上书,准备联合准葛尔部去征西藏,众臣工有什么意见?” 大家明白了,难怪逮着已经俯首称臣的属国往死里打,不灭国不停步的架势,原来是想让对方出兵出粮,帮助征西藏呢。 这步棋下的可真够大的。 皇帝野心勃勃,扩大疆域的事,没人敢反对。反正又不用自己去打仗,也不用自己去筹粮草。 众臣皆赞。 新一年的朝政,私下里悄悄议过之后,大家惊然发现,万岁爷最近这一年里,在不断的重用与四皇子有关的人。 幸亏与乌拉那拉氏和离了,要不然背后还有个手握重兵的费扬古。以后的形势,不敢妄加议论啊。 大阿哥胤禔心急火燎。 一年前,阿哥们中间还是他明显占优势,而且太子的位置危在旦夕。短短的几个月,朝廷中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子的位置,反倒比先前稳了。 不能再往后拖,时间越长,成年的阿哥们越多。图谋的大事情,越发艰难。 “当下的形势,明中堂怎么看?”大阿哥深夜请教。 原来的内阁中堂们,索额图下了狱;张英辞了官;佟国维在家养病。只有明珠一人,每日当值。 要说是权利应该比先前更大。 可现在皇帝更重视六部尚书。哪一方面有疑虑,直接叫了尚书来问,把内阁隔了过去。 明珠因为被罢过一次官,早失了先前的胆量魄力。 行事步步谨慎。 他说:“静观其变。太子的安分只是暂时,在他自己觉得位置稳固之后,就不会再把老四奉为上宾。等他们生出间隙,就是太子被废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宫的喜事连连。 二月初三,六公主静格远嫁喀尔喀草原。 二月二十六,五阿哥大婚。 三月初九,七阿哥大婚。 五月二十九,八阿哥大婚。 八阿哥的成亲礼上,有人提到了乌拉那拉氏苏樱,悄悄感叹,若是四王爷没和离,和八阿哥也算是连襟亲了。亲上加亲。 八阿哥的福晋苏燕和苏樱是表姐妹。 有人悄声说:“听说有人在江南见过乌拉那拉氏,打扮得像个公子哥似的,在酒楼跟人谈生意。” 有人问:“绸锻生意吗?锦绣河山背后的东家是她。” 先前那人说:“好像是茶叶。” 这人接话:“茶叶能值几个钱,瞧瞧她那绸锻铺子,我估计一个月净赚一万两白花花的银是少说。死贵死贵的,还经常断货。” 那人说:“赚不了那么多。你没去看?贵是贵了些,但无论花色还是面料,别的绸锻铺无法相比。他们的收货价肯定也高。” 这人接话:“张家的老三,走这条路,说不定还真是走对了。瞧他现在多风光,连万岁爷都点了名字诏见他。我们都混到五品了,万岁爷还认不清脸儿呢。” 八月初一,在家养了将近一年病的佟国维入乾清宫见了皇帝,说是托万岁爷的福,自己的病已大好。 皇帝笑道:“恭喜佟中堂。既然病好了,内阁事务,就要拜托给你继续操心了。” 他不在的日子,内阁正常运转,而且朝堂局面有蒸蒸日上的趋势。皇帝开口让他官复原职,佟国维感激涕零。 八月初三,九公主静宪诞下了一个男孩,小名阿泰。喜讯传到宫中,皇帝说:“看在佟家于国有功的份上,免了长孙媳的罪责。封固伦温宪公主。封驸马佟安颜为宫中一等侍卫。” 沉寂一年的佟家,再次宾客迎门,车水马龙。 佟国维在他的书房里,抽着水烟袋,为自己筹划公主这门亲事得意洋洋。唯一遗憾的是他当初看中的八阿哥,娶了辅国公家的闺女。 佟国维办正事的手段一般,却是个爱观察人的。朝中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人物,他都一个一个的仔细观察过。 辅国公可不是表面上看的一心远离朝政,只想赚钱。 从嫁闺女这件事,就明显看出来了。 先前主动托人去年家提亲,乌拉那拉氏与四皇子和离之后,转头就退了亲事,通过多方手段,让八阿哥选了苏燕。 这不是打那个位置的主意是什么? 先前把宝押到了四皇子头上,拼了力的想推四皇子,现在又押在了八皇子头上。 为了能拉到八皇子这个女婿,对外说苏燕不是爱新觉罗氏,而是五姑奶奶家的表小姐,自小养在了辅国公家里。 这些人为了筹谋大事,真是钻孔打洞,千方百计啊! 既然八阿哥是有人支持。 还是把精力重点放在四阿哥这里吧。 想到这里,佟国维的好心情,消散了一些。这个不成器的老三,跟四阿哥闹了不愉快。不过,好在他现在跟着费扬古,还有立功的机会。等大功归来,有了地位。四阿哥要用人,自然会先一步示好。 十月初九,皇帝发诏,让胤禛和于成龙一起回京述职。 十月十八日,胤禛终于回到了京城。 皇帝听了治理黄河的详细陈述,龙颜大悦。 再看看这个儿子。 明明只有二十一岁,通过在外的一年磨炼,粗糙沧桑的像三十一似的。比大他七岁的大阿哥看着还稳重老成。 很是心疼。 特放了胤禛二十日的假,让他休息,顺便迁府。 又问:“你府里的人有些少,需要添几个吗?你看,老五都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你这做哥哥的一个还没有。多子多孙才是福。” 胤禛说:“儿臣还要去河南,现在不宜太折腾。想把现在的侧福晋提为福晋。”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本来有点不忍心说让他再出去。可河南那边的差事,他办的极好。修建工程和恢复民生,双管齐下,十分有效,当地的知府不断上书夸奖。从河南那边来京的人,也是赞声不断。 正左右为难呢。 听他这么一说,爽快地应了:“准。明日上午,就让内务府给纳兰家送赏赐。” 胤禛还未出宫,迁府以及晋封福晋这两件大事,就已经传到了府里。晚上胤禛回去,全府上下,在纳兰语嫣的率领在站在门口迎接。 场面颇为壮观。 胤禛走向前,拉了纳兰语嫣的手,温言软语道:“福晋辛苦,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多亏了你照应。外面风凉,你先回屋歇息,我交待他们几件事,待会儿再过去找你叙话。” 站在人群里巧慧愤愤不平,以前她主子何时有过这待遇。站在门口迎接,主子爷脚步都不会顿一下。如果不是主子死命的拖着胳膊,估计走路的速度都不会放慢。 再说那个纳兰管什么事了?府里的正事都是苏总管在操持。纳兰就会盯着李侍妾和宋格格,再加上训导后宅的丫头婆子们。 府里哪个人不是念着前福晋的好。 就连苏总管也常在她面前感叹,新福晋太爱折腾,要是前福晋在多好,大伙都轻松。 苏樱看着胤禛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很温和地跟他们说话,心里越发难受。主子不在,主子爷的性格变得这么好了。以前可都是冷着脸子,别人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终于挨到了叫散,巧慧低头往自己房里走。幸好她住在前院,又早出晚归,不用看他和纳兰在一起的场面。 回屋,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想到也不知主子此时在何地,有没有用过饭。饭菜是否合口。 心中的酸意不禁涌了上来。 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这时,有个梳着大辫子的丫头过来,趴在门口,小声说:“巧慧姐,主子爷叫你。” 巧慧未加思索地连声问:“他找我什么事?他不是找侧福晋叙话去了吗?这么快就叙完了?” 小丫头低声说:“不知。”接着又说,“巧慧姐,主子爷说纳兰侧福晋以后就是福晋,让大家改口。你可别称呼错了,省得福晋逮着机会罚你。我可听说,福晋经常过问你的事。” 巧慧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大不了就是赶我出府,我正想着呢。” 第190章 错过。 巧慧想到主子爷可能是问主子的事,她打定了主意,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说。 心情沉重,又忐忑不安的进了书房。见到胤禛拜了礼后,勾着头不说话。 像是做了错事,自觉提前伏罪的样子。 “听苏总管说,你和顺天府的马通判来往频繁?” 胤禛问。 府规有一条是,家奴们不准跟府内外的人私相授受。轻则打手心,重则杖责。 巧慧一听这问话,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就觉得臀部火辣辣的疼。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急声否认:“没有没有。” 话出了口,觉得这样推托不干净,又慌忙说:“他就是去买了几次布。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八方客。谁愿意花钱买,奴婢就跟谁说话。” “没有吗?”胤禛拿起桌几上发黄的竹浆纸,看着巧慧说:“我还以为你要嫁人,准备让苏总管明日给你解契。” 啊?解契? 巧慧猛地抬头。 机会就在眼前,万不能放过。 她壮了壮胆子,语速极快地说:“主子爷,奴婢能重新回答您方才的问题吗?久不见主子爷,一激动说错了话。” 胤禛把契书又放回桌几上,看着门口说:“你今年十八了吧?该成亲了。十一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六六顺,诸事皆宜。就在那天成亲吧。再晚,天该冷了。” 她还没答应马焙安要嫁给他呢。 急声接话:“主子爷……” 胤禛打断了她的话,语音深沉道:“你不想成亲?那就算了。” 这次错过,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巧慧连声说:“想想想,主子爷说了算,就定那日。”转话又说:“明日也行。” “行,明日我传信给马通判,让他着人来提亲。” “来这里?”巧慧瞪大了眼。 胤禛微微皱眉:“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家?” 巧慧急忙否认:“没没没……” 胤禛缓声说:“让马通判给三万两银子的彩礼,你的嫁妆就由府里出。” 巧慧:“……” 小声说:“马焙安家不富裕,主子爷少要点。”提醒他,自己不是他的奴婢:“当年主子买奴婢的时候,才花了一两半银子。现在就把奴婢转手卖掉,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胤禛:“值不值是我说了算。一个管京城诉讼的六品官,三万两银子的彩礼还是拿得出来的。” 巧慧:“……” 次日上午,马焙安接到了四王爷府小厮的传信,只说四王爷找他,但没说什么事。 马焙安急忙跑去找他的老上级戴铎请教。 戴铎:“议亲……” 没等他的话说完,马焙安一蹦三尺高,转身要走:“哇,太好了,小的去了啊。” 戴铎冲着他的背影,快声说:“你要说不娶,免得他讹你彩礼。” 马焙安扭回头,笑嘻嘻道:“彩礼就彩礼呗,要个三万五万也拿得出,一个姐家一万嘛。” “这事要多谢戴大人,成亲时给您谢礼啊。要不是您硬压着我,让我去找那丫头,我当时还真看不上她。这时间长了,才知道那丫头的好。聪明又重情意。” 戴铎:“你找个理由说不娶,他就不会要你彩礼了,说不定还搭份嫁妆。他急着让巧慧在短时间内出嫁。” 忙得团团转的张廷璐,午后才得知胤禛回城的消息,立马带着三千两的银票登门。 “东家交待,每年给您一次分红,这是去年的。您要是需要钱,随时说,我抽钱出来还您。” 胤禛接过银票,在手里捏搓着,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们准备送什么礼物贺我的乔迁之喜?听说最近赚了不少,送的东西不值钱,我可给你们扔出去。” 张廷璐:“……”最近对“锦绣河山”眼红的人很多,拐弯抹角的想收“保护费”,这其中包括大阿哥。还好在戴铎的指点下,大都把他们回绝了。 这明着讨好处的,四王爷是头一个,而且还理直气壮。脸晒黑了,心也跟着变得漆黑。初见时,看他满脸苍桑,一身风霜。本来还有点同情。 此时,对他的那一丁点同情心,瞬间消散了个无影无踪。难怪东家避他如蛇蝎。这种人,搁谁谁都烦。 张廷璐笑呵呵道:“四爷,您想要什么?” 胤禛:“送我一匹五彩蜀锦,我好给福晋添身衣服。” 张廷璐:“……” 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提起茶盖拂了拂茶沫,浅呷了一口。趁着这个机会,想好了答话。 放下茶盏小声说:“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一匹锦十万两,寸缕寸金,四爷不担心有人在万岁爷面前说闲话?” 胤禛:“不怕。反正我又没花钱。” 张廷璐:“……” 笑呵呵道:“行。我把这话转告给东家。”又解释,“我只是个干活的管事,这等大事做不了主。” 从府里出来,张廷璐直奔顺天府,向戴铎求救。 戴铎:“直接做好衣服送他。寻常的一匹布可以做五套衣服,蜀锦的布面窄,能做三套。送他一套,这匹锦,我们还能继续卖。” 张廷璐颤着小心肝说:“一套可是三万两啊。他就是个圣眷正隆的王爷,也不用我们下血本讨好吧。” 戴铎:“五彩蜀锦现在是有价无市,最终要进宫成为贡品。不如趁这个时候,卖出去赚点。新货不是快到货了吗?这个时候卖正是好时机。” 张廷璐琢磨了片刻,嘿嘿笑道:“您是说,我们对外就说是四王爷出钱买的?” 戴铎:“有第一个人买,才会有第二个人买。四福晋长的好,穿衣服好看,做第一个买的人正合适。” 张廷璐问:“找谁做呢?这天价东西,店里的裁缝绣娘下不去手。” 戴铎:“就让店里人做。找马姑娘设计款式,告诉她不要绣花的款式。给马姑娘一笔银子,别让她把这事,说出去。” 张廷璐竖大拇指:“我现在就去找她。” 忙碌能淡去心中有伤痕,现在张廷璐一心扑在赚钱上,再加上戴铎的不断开导,对马蓉也没先前那么纠结了。彼此间经常走动,偶尔还约着去喝茶。 十月二十九,雍王府乔迁完毕。 四王爷广撒名贴办宴,定在了十一月初三。 那日的盛况,多少年之后,还有人忆起。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全去了。 大内总管梁九功带了十二名小太监,来送万岁爷的贺礼。门前的车马来往不断,礼物堆成了小山。 初冬季节,天空灰蒙,万物萧瑟。四福晋一身流光异彩的旗服,出现在宴席上,成了雍王府最美丽的风景。 宴席没结束,“锦锈河山”铺子里的蜀锦全部卖了出去,还有人交订金订货。 侯发财心痛得血淋淋的。 两匹锦一共卖了十五万两银子。这当初可是他在一个逃难回蜀中的织工那里,发现的织法。挑选了极品丝,请巧匠打造织机,重金请了十名优等的织工,织了三个月才织出一匹。前前后后花费了两年的时间。 雍王府里人人欢喜。 送走了宾客之后,府里三百五十多名家仆,每人发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封。知县一年才四十五两银子的年俸呢。 苏培盛悄声对胤禛说:“加上宫里的赏赐。此次宴席,我们一共收到了四十八万七千六百两银子。” 胤禛虽然知道会很多,还是被这个数字惊住了。 “给我三十万两,我去还内务府的钱。余下的钱你暂时保管着。以前帐上的钱,都交给纳兰,府中的收支帐务,以后由她管。” 十一月初六,雍王府里又热闹了一番。 丫头巧慧出嫁。 虽然准备的仓促,成亲礼却很隆重,除了一般大户姑娘都有的嫁妆之外,还陪送了云衣阁的铺子。 四王爷四福晋亲自送嫁到马家。在马家用了喜宴后,四王爷又跟马焙安的同僚朋友们,一起玩射箭投壶的游戏。 马通判在的形象,在同僚的眼里,瞬间拔高了三尺。 娶个王府的丫头,好像是跟四爷结上了亲戚,而且还是很亲的亲戚。四爷把马家当成自己家一样的,四处溜达。 胤禛在马家呆了整整一天,用了晚饭才离开。 这时候,天色已暗。 街道两旁铺子里的灯光看着暖暖的,映照着冬夜冰冷的街道,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胤禛一个人走过长长的民安大街,转步到热闹的西市。他突然间觉得,这座京城并不是他记忆的中样子。 记忆中是什么样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西市的夜晚是暖黄色的。 路边曾有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他把手里的甜棕糕分了一半给它,小狗欢快地朝他摇尾巴。 他身边的人仰着小脸,对他笑:“爷这么有爱心呀,但你手里的甜棕糕是给我吃的哦。” 他扭头看着她说:“爷的东西,想给谁吃给谁吃。你要是不乖乖听爷的话,剩下的一半也给小狗。” 她笑嘻嘻地问:“怎么才算听话?” 他说:“你哭一个给我看。” 晚上胤禛宿在京城中的老宅里。 似睡非睡中,他好像听到了小狗汪汪的叫。他在心里默念,既然听到你的声音了,就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吧。 行不行? 行不行吗? 就看一眼。 眼前就真的出现了一只小狗,黑白相间的,扑愣愣的摇着尾巴。他朝小狗身后张望,果然看到一个小姑娘。 粉色锦锻的棉袄,白绒绒围脖。 她冲他笑,露着细白的小牙齿。 他知道这是在做梦,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跟着,装着不认识她的样子,问她:“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问:“你不认识我吗?” 他极认真地说:“不认识。”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说:“我叫包子,你叫我肉包,糖包,豆包,包包都行。” 他小心地问:“让我摸摸你的领子行不行?就摸一下。”又强调:“真的就一下。” 她点点头。 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眼前的小姑娘突然消失了。 他一下子惊醒。 看着黑漆漆的帐顶,铺天盖地的悔意,又朝他袭来。挤压着他的胸膛,挤压着他的脖颈,挤压得他喘不过气。 翻身趴着,把头脸埋在臂间。 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天后。 胤禛离开了京城,又去了河南。 次日,天气晴朗。 路边树木的枝头挂着三三两两的枯叶,在微风中挣扎,恋恋不舍似的不肯去。 苏樱骑马自南城门而入,踏过民安大街,转过小巷,来到了马家。 “收到你信的当日,我就启程了。货物多,路上走的贼慢。你应该提前一个月说嘛。急匆匆的通知,就是长出翅膀也飞不回来。” 月白色的锦锻夹衣,腰间束着一条宝蓝色带金水纹的腰带。腰带上系挂着一个圆孔玉佩,一个红丝线绾的结花。 头发用月白色带蓝纹的宝带,全部束在头顶。宝带斜尖的下摆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不时的扑打着脸颊。 肤色没有以前白,是蜜黄色的。 嘴角上扬,眉眼带笑。 萧萧清朗,翩翩儿郎。 巧慧怔了片刻,扑过去搂着了她的腰。 尖叫道:“主子主子,奴婢后悔了。奴婢不嫁给马焙安了,让奴婢嫁给您吧。我心中的俏郎君,就是您这个样子。您要是再走,一定要带着我。” 正朝这边奔的马焙安,急刹着脚步。 苏樱哈哈笑:“你这嫁过人的小媳妇,我才不要你。本公子要是想娶,也是娶黄花大姑娘。” 马焙安:“……”东家说话也彪悍了吧?哪个姑娘家会当众说黄花姑娘的糙话。 巧慧眼稍的余光看到,呆立在一边相公。 转手抱着了苏樱的手臂,噘着嘴说:“主子,您答应过奴婢成亲的时候就回来。您怎么没做到?现在竟然嫌弃奴婢。” 苏樱笑呵呵道:“我拼了老命的赶路,不信等吴怀深回来,你去问他。我是先行了一步,他跟着货车还要两天呢。” 巧慧讨厌吴怀深,根本不接这个话岔,依旧嘟着嘴说:“主子您是故意的。奴婢知道,您是觉得自己和离了,出现在成亲礼上不吉利。奴婢不是在信里再三说,奴婢从不信那个邪的嘛。” 第191章 众里寻她。 苏樱也是不信的,但牵扯到她在意人的事情,她总是万分小心。前一世里,大家各有各的苦处。 这辈子,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心怀敬畏之心,总归没错。”苏樱说。 巧慧哼哼道:“反正奴婢是不信。主子是菩萨,主子是福星,靠主子近的人,一个比一个的有福气。就说当年跟我一起的另外两个姐妹,一个常被主子责骂,一个经常被男人打。她们都羡慕我过的好。” 苏樱拍了拍巧慧的手臂,“以后不许再叫主子,也不许再自称奴婢。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你一个人,一言一行,都要考虑你的马相公。跟他好好过日子。你过得好,别让我操心,就是对我好了。” 巧慧迟疑了一会儿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听主子的话,不给主子添麻烦。” 苏樱凶神恶煞似的瞪她:“又来。” 巧慧迎着她的目光大笑。 马焙安听到这里,悬吊起来的心,落回了肚子。 快步往这边走。 边走边急声打招呼:“东家您终于回来了啊。我把娘子的彩礼折成了银子,一共三万两。您进屋喝茶等着,我马上去给您拿。” 苏樱:“……” 巧慧欢快地说:“东家,您是我的娘家人啊,我相公娶了我这么好的姑娘,当然要给彩礼。以后过年过节,都要送礼。” 这辈子,终究和上一世不同。 巧慧不但嫁了人,还嫁的十分如意。 苏樱从马家走出来时的脚步,比进府时轻快了许多。 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在她看来,仿佛每个人都带着笑脸。 犹豫了片刻后,决定先去大王子府。 门前还是原来的府卫,没经通禀,直接入了院子。巴尔珠尔仰坐在藤条椅里闭着眼晒太阳,脚边的蒲团上,卧着一只肥胖的橘猫。 橘猫睁开眼看了看她,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呼睡。 苏樱恍然觉得,这一年的时光,仿若未曾流逝。 好像昨日才将将来过。 “嗨,野肆。我又来了。” 她轻声招呼。 巴尔珠尔躺着未动。 苏樱弯腰捡起逗猫的毛球,掷了过去,将要砸到额头的时候。巴尔珠尔伸手抓住。 睁开眼,看了她片刻,“真的是你。”又朝她身后看,“和你一起私奔的吴公子呢?“ “你刚在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带着小崽子。” “哪里会有这么快。” 苏樱踢了一下他坐的椅子腿,哈哈笑道:“这次我准备往西走,去西域,去伊犁,去看看你的家乡,去看你家乡的姑娘。去赚你家乡人的钱,拿回来给你花。” 又笑呵呵道:“我这个朋友不错吧。有我这样的朋友,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迎光站着。 头顶是碧海一样的蓝天,微风撩动她的发丝,像是英英玉立在沙漠里白杨。 那是一种坚韧不拔的树。 荒凉的不毛之地,她在里面生根发芽,长着笔直的干,和茂盛的枝叶。 巴尔珠尔微仰着脸说:“看来,这一年你过的很好。” “若是让我自由选择,我会选择住在朱家庄,偶尔进城看望朋友,这样悠闲而又舒适的生活。” 苏樱抱起橘猫,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月光色的衣摆,被膝盖撑起了一个安全又温暖的窝。 橘猫懒懒地趴在里面,下巴搁在她的手心里。 极舒服的样子。 巴尔珠尔侧头看着她们说:“你不是应该说,我过的很好,很开心,你不要为我操心。诸如此类的话吗?” 苏樱嘿嘿笑:“你是我朋友,自然是要说真心话。”转话又说:“出发的时候,特别不想走。一旦上了路,朝着一个目标去奔跑,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巴尔珠尔笑得十分开心,“这说明你心里的人没在你身边。有心上人陪着,哪里都是风景。” 苏樱想去顺天府见见戴铎,感谢他照顾巧慧,矛盾了半天,终是没有去。 回国公府见了她额娘觉罗氏,又去见了她三哥富存。 “凤文成亲了,取了王太傅的孙女。胡氏仍在她娘家。” “他们相处的好吗?”苏樱问。 前世里,胡氏在二十九岁那年因病去世。去世三年后,凤文才成亲,娶的是顺天府尹的孙女。 富存:“看起来还行。上个月,我在戏园子里还看到他们两个,当时有说有笑的。王家姑娘知书达理,性格开朗,大舅父一家都很喜欢她。” 苏樱问:“凤文有说接胡氏回来吗?” “没听说。”富存细心交待,“你们见了面,不要提胡氏,免得给新侄媳妇添堵。对了,记得给新侄媳妇见面礼。你带的有没有合适能送的东西?没有从我这里拿。” 次日晚上。 张廷璐在香满楼摆了宴,请了朱家庄、镇水镇以及京城里的管事。胖胖瘦瘦,高高低低的五十多人。 苏樱笑呵呵道:“我不在的日子,你把队伍拉这么大了啊。还是我管你叫东家吧。” 张廷璐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下的局面,多半是因为戴铎的谋划。而戴铎肯大力帮忙,也不是因为他。 “绸锻铺子是东家开起来的,内务府的生意也是靠着东家的脸面,才接得下来。我就是个跑腿干活的……职业经理人,这是马姑娘的词。” 张廷璐嘿嘿笑道:“今晚来的人里,有三十七人,您没见过。您认认脸,让他们也见见您。那个姓祁的专门管招收人。从过了年到现在,咱们一直在招收人。” 又说:“这是戴大人给的建议。他说人是重要的,要把人提前找好。等机会来临时,能迎面而上。曾经走过的路证明,他以前说的话,都是对的。” 宴席中见到了九阿哥。 苏樱这才知道,现在香满楼的幕后人是他。 “姐,我们一起做生意吧。我最近才体会到,赚钱才是最快乐的事。”九阿哥说的很有诚意。 苏樱笑道:“我要去西边办点事,等回来,我找你。你要是没改变主意,我们就合作。” 九阿哥:“姐说话算话哦,我等你。” 原来的管事,都见过苏樱,都跟苏樱说过话。对自己的东家很放心,若是没有意外,这份差事就打算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新来的,多半是冲着高工钱。 东家是乌拉那拉氏,要说是个好靠山,但毕竟是个女子,又与四王爷和离了。也不知中间有什么过结。 万一四王爷哪天看原来的福晋不顺眼,来寻事,自己就跟着遭殃了。类似的事前不久在京城里发生过。也是一对和离夫妻,一天男的喝醉了酒,把女的铺子砸了个稀巴烂,还打伤了雇工。 此时看到九皇子对东家又恭敬又亲热,大家放了心。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戴铎来了。 穿着做工极为精细的蓝布衣,步子优雅缓慢。表面看似温和,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是浸染了官场许多年。 苏樱在他身上,看到的时光流逝。仿佛不是一年,而是十年八年,或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长。 “东家还走吗?” 戴铎在她旁边落坐。 苏樱先是对他笑了一下,接着又点点头。 “后年有三年一度的春闱,明年夏天,就会有学子们陆续前来京城。我跟三公子说,在京城里接一家客栈,做为招收雇工的固定地点,顺便免费收住贫寒学子。到时候肯定很热闹,东家不打算在京城里呆一年吗?” “听戴大人说来,是很有趣。但我更喜欢路上的风景。” 餐桌是圆型的,戴铎坐的位置,能清晰的看到她上扬的眉眼。黑色的眸子仿佛不是黑的,仿佛隐隐透着绿意,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仿佛蕴藏着无限蓬勃的希望。 他点头。 “嗯”了一声后,说:“有事,您写信回来。” “一直想跟您说谢谢的……” 后面感谢的话,苏樱有些说不出口。戴铎对她的帮助,只用语言表达有些太过轻飘。 从朱家庄,到德水镇,到现在的京城。可以说,如果没有戴铎,她甚至想不起来,要去朱家庄居住。 她最初想的是,和离后肯定不能住回娘家。那就离开京城,去江南,寻一安宁地。 因为有了现在的住所,有了事做,便不再想着出去。她在外面的时候,也想着她的家在朱家庄。一直打算着,哪天累了,不想跑了,就回来。所以丫头婆子们,都没有遣散。“ 苏樱转话笑道:“朱家庄院子,还有几处没卖出去。戴大人您挑一处,我们做长久的邻居。” 五日后,苏樱离开了京城,带着从镖局请来的五十位身手好的镖师,和从江南带来的十车货物一路向西。 还有吴怀深。 两日后,胤禛到了京城。 “四爷别挂心,苏姑娘看起来过的挺好。就是比先前黑了一些,瘦了一点点。噢,这是跟刚走的时候相比。比从漠北回来的时候胖多了。气色也好。” 高氏迟疑道:“好像是比以前又高了。那天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湖色的长衫夹衣,束着白玉腰带。白底黑面的棉鞋。搭眼一扫,就是一个清俊贵气的翩翩公子。” “坐立举止,跟以前也有点不一样。看似随意,却沉稳大气了不少。” “我身边的两个丫头,看见她就脸红,说话的嗓门都低了。” “她走之后,丫头们还议论,要是位真正的公子多好。如此这般的样貌好,身条好,说话温和又有趣。那肯定得是京城第一贵公子。” 胤禛仰头看了半天房顶,闷声问:“你家的燕子窝几年了?” 高氏笑呵呵道:“四爷你猜?”宅子是今年春天再建成的,猜猜能有几年。 胤禛又问:“不知道明年,他们回来时,还能不能找到地方。” 高氏站起身说:“四爷您先坐,我去看看灶上的馒头蒸熟了没有。” 胤禛离开温家,走到名叫“静颜”的大宅门前,才意识到高家早就请了四个厨子,高氏现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蒸馒头这事,根本用不上她。 “这么快就回来了?” 九公主问。 “回来拿厚衣服。“胤禛解释:”走的时候忘带了。” 九公主“噢”了一声后,说:“来回跑挺辛苦,不用来看我。还是赶快回府,去陪新四嫂吧。” 胤禛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后,把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你的镯子挺好看,以前没见你戴过。” 九公主逗着摇篮里的小宝宝说:“四哥对妹妹不关心啊,这镯子都戴好几年了。” 胤禛问:“在哪儿买的?” 九公主抬头笑呵呵道:“四哥是想给新四嫂买吗?西市满大街都有,一两银子一对。” 胤禛走后,九公主对小宝宝,说: “小泰泰,宫里人都知道,这副镯子是皇阿玛赏的。当时有两只,另一只给了你樱子姑姑。那只白眼狼是想把话题,往你樱子姑姑身上扯呢。哼哼,没门。从你额娘这里套话,可没那么容易。” 九公主正得意洋洋。 丫头进来说:“四爷又折回来了。” 九公主:“……” “听说樱子回来了,你见过她吗?”胤禛进门后,不请自坐。 九公主:“没见过。她一个和离,居无定所的女子,估计是不想来看我这幸福美满的生活。” 胤禛极不高兴,第一次对这个妹妹说了重话:“她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你怎能这样说话。” “难道不是吗?再说了,待我好的人多去了。哪在乎多她一个。就说佟家的禄夫人,我临盆那日,她守了一夜。又亲自照顾了我三天。” 九公主快言快语道:“四哥,我们兄妹的性子很像,都是喜新厌旧的凉薄之人,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虽然九公主说的话难听,但能谈论她几句,胸口的积结,还是疏松了一些。 胤禛去了应天府。 戴铎不在。 他坐在衙门里,心急火燎的等了半天。 “四爷有事吗?” 戴铎见了礼之后问。 胤禛强忍着内心的憎恶,态度和悦地说:“无事。路过这里,顺路进来看看你。差事还顺利吗?” 第192章 世人皆和他做对。 戴铎不亢不卑:“托四爷的福,还算顺利。” 胤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苏樱更多的消息,不想再绕圈子,直接问道:“东家还好吗?” 戴铎:“下官不知。” 胤禛想把这个人,一脚踩得死死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沉声道:“看在你帮了她不少的份上,我没找你算帐。但不等于我把以前的事忘了。” 戴铎问:“什么事?” 胤禛冷哼了一声,“做人不能忘本,别忘了你是从我府里出去的。没有我的准许,你的卖身契都解不了,更别说当官。即使你现在能入宫面圣,我想把你踩死,也是抬抬脚的事。还有,别忘了教导你的恩师,还在我府上。” 戴铎:“多谢四爷当时的抬手放过之恩。赎身和捐官的钱,我连本带息还给了苏总管。利息就能买几十个养马的家奴。对于四爷来说,下官称不上忘恩负义。至于老李,他教我东西,我也服侍了他。情意当时就已两清。四爷对他是杀是埋,跟我没丝毫关系。” 胤禛满肚子怒火的去找张廷璐。 铺子里的人恭敬地说:“张总管去了外地,估计三五天回不来。四爷要留话吗?” 胤禛去鸿胪寺的路上,一边劝慰自己不要跟无耻小人计较,一边用心琢磨一会儿对富存的称呼。 以前,他都是称富大人;现在他觉得富大人这个称呼,太过生疏。即使现在跟他妹妹和离了,毕竟以前曾经是亲戚。 富公子?不行。 三少爷?不行。 老三?不行。 富存?不行。 富存哥?不行。 “三哥最近准备出去吗?” 胤禛恭敬地问。 富存是从四品的鸿胪寺少卿。鸿胪寺是跟番国打交道的部门,管接待使者、朝会礼节之事,偶尔出使番国。 他之所以当这个差事。一是因为他个子高,长相好,会说话。接待番国使者,朝廷有面子;二是因为他是个很细腻的人,洞察力极强,能感受一般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在交谈上有优势。 比如现在。 在他眼里,胤禛此时就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雀,等待他的喂食。为了达到所求,脸面都不顾了。 富存优雅地呷了两口茶,放下茶碗后,笑道:“四爷有事吗?” “三哥要是去俄国,能再带一条雪豹毛的围脖吗?我寻了很久,都未寻到类似小樱那条品相的。 去俄国,一来一回路上都要两个多月。 你才去俄国,你全家都该去俄国。最好一去不回。 富存爽快地说:“行。”转话又说,“就是价格有些贵,小樱那条我花了八万两银子。” 接着呵呵笑道:“对四爷来说,不贵。与四福晋的烟霞锦锻相比,还便宜了两万。” 胤禛:“……” 富存压低了声音:“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份上,你先交五万订金,余下等我带回来,你再给我。” 胤禛弱弱地说:“前不久,三哥从我这里拿走了三万。” 富存装着回想的样子,凝眉思索片刻,然后说:“想起来了,那三万是你的封口费。我保证不在小樱面前说你坏话,我做到了。自那以后,我在她面前,一句和你有关的话都没提过。” 胤禛赶快顺话问:“小樱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鸟雀的嘴巴张的更大了,巴巴的等着他手里的消息。 富存装着十分遗憾的样子:“那几天,我出去了,没见她。”他眼前出现了鸟雀头一歪,“扑通”倒地的场景。 胤禛站起身说:“三哥,我那边还有点事。您有事需要我的,就捎信给我。” 富存:“雪豹毛围脖……” 胤禛:“暂时先不要了。” 富存热情地说:“我要是遇到,给你送到雍王府。” 胤禛又找了四个人之后,在马蓉那里得到了,他迫切想知道的事。 “吴怀深跟她一起回来的,又一起走了。”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看不出来。彼此挺熟,说话无顾虑。但没看到有肢体接触。“马蓉又说,“不好说。这里的人,即使是感情深厚的夫妻,走到路上也跟陌生人似的。” 她喜欢跟人拉拉扯扯,以前自己教训过她多次,都没改掉。没接触就表明,她不喜欢那人,两个人只是普通关系。 胤禛刚要松口气。 马蓉又说:“去南边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侍从丫头一个没带。别人颇多猜测……” 胤禛打断了她的话:“你跟张三经常在一起,别人也颇多猜测。但我知道,你们什么事都没有。” 马蓉:“……” 笑呵呵道:“过了年,我就二十一岁了。到了嫁人的年龄,四爷可有什么指教的吗?” 胤禛转身:“我走了。” 马蓉急声说:“大阿哥向我阿玛提亲,想纳我为侧福晋。四爷要是没意见,我就嫁了。” 胤禛又转回身,好奇似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蓉直截了当地说:“四爷若是纳我为侧福晋,我就拒了大阿哥。” 胤禛:“大嫂保重。”转身要走时,又想起一件事:“我有说过,不让你去朱家庄吗?” 马蓉迟疑了一下,道:“没有。” 胤禛:“有机会,你跟你前东家解释一下。别让她误会着,是我不想让你继续在她那里。我若是知道你有了新靠山,就把老东家给扔了,压根就不会管你的事。” 胤禛回到了皇宫东北方向九里之外的雍王府。 这日是十一月十七,天气晴朗,月亮孤寂而森冷。 他去了纳兰语嫣居住的永康阁。 永康阁是个八间房的大院子,主屋内烧着地龙。 冬日干燥,一般烧有地龙的屋子更甚。 胤禛一进屋,便闻到带着湿润的暖香。 就像是春日微雨,身处在朱家庄后面的樱林里。带着湿气的花瓣纷纷,漫不经心地落在他的鼻尖。 他知道朱家庄后面有一处樱林,还知道那处的樱树是戴铎从各个地方移来的。但他没看到过那些樱树开花。 今年樱花开的时候,似睡非睡的做过一场梦,那些樱花在梦里出现过。 在梦里,他赤足徜徉于花海,脚下是带有细密水珠的青草,青草柔软,就像是小姑娘的手指。 那场梦醒来后,他闭着眼又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费力的去捕捉梦里的感觉。 此时熟悉的味道,让胤禛心生愉悦。 吸了吸鼻子,问:“这是什么味道?“ 纳兰语嫣刚沐浴过,穿着一身浅紫水锻的中衣,头发才擦了半干,散散地搭在两肩前面。 微斜着身子,坐在半尺高,铺着毛绒毡毯的地塌上。一双白玉般的双足露在外面。 浅笑道:“梅香。” 胤禛四处看,寻看到墙边白瓷花瓶里的几枝红梅后,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在树上长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它们折下来。” “在树上,我看不到啊!” 纳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意盈盈:“爷,来坐。” 胤禛突然意识到,他不该这么说话。小姑娘家不懂事,也很正常。何况它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几枝梅花而已。今年折了,明天又会长出新的枝条,开出新的花儿。 立即笑道:“下次让别人去折,免得碰着手。” “爷,这个时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纳兰开心地问。 “无事。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说出这句话。 胤禛感觉到很轻松。 原来当众对一个人表达心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出口。 纳兰怔了片刻后,放下手中的蓝手巾,眼神晶亮晶亮的仰望着他,轻轻缓缓地说:“爷说的很对。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跟谁都是跟。” 胤禛感到莫名其妙,于是问:“什么?” 纳兰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像只夜蛾在扇动着轻盈的羽翼,声音悦耳的像是清清浅浅的流水:“我想好了,以后安心做你的福晋。” 胤禛急忙说:“我说话向来算话,等我福晋回来,就让你离开。” 纳兰摁着毛绒绒的毡毯站起了身,赤脚走下塌,微笑着一步一步朝胤禛走……胤禛后退了两步,拧着眉说:“你要干什么?” 纳兰的眼睛眯了眯,笑得像只狐狸,妩媚而狡黠。 声音也娇滴滴的:“爷也说过,让我安心的在这里过下去,我这是听从爷的话。” “没有。”胤禛肯定说,“我怎么可能对你此话。我们俩个除了当着众人的时候,就今天说的话最多。你不要胡说八道。” 纳兰停着脚步,微笑地看着他,“乌拉那拉氏回来了,我见她跟一个姓吴的公子在一起,举止挺亲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爷还想着她能回来?” “在哪儿见的?”胤禛急问。 纳兰没回答,而是问:“你没打算留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提我为福晋?” “这样才能蒙骗过我福晋。让她知道,我在安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再去打她的主意了。” “你花十万两银子,送了我一套衣服。” “我在帮她卖东西。效果很好,不是吗?” “……你怎能如此待我?”纳兰咬了咬嘴唇,“我要是不配合你呢?” “那你和李氏的位置重新换过来,我相信李氏会比你听话。” 胤禛立即又问:“你在哪儿见她了?” 纳兰没理他,重又坐回了方才坐的地方,拿起身旁的丹蔻瓶子,俯身去染趾盖。 胤禛厉声道:“我不在的时候,老实的做个好福晋,敢胡作非为,等我回来。新帐旧帐一起跟你算。” “什么旧帐?”纳兰手一颤,鲜红的丹蔻汁撒在了莹白的脚背上。 “自己想。”稍顿了一下,又说:“后园子的梅花,以后不许再折一枝,一个花骨朵都不许碰。” 胤禛从永康阁里出来后,去了宋格格的院子。 宋格格正在灯下绣花。 看到胤禛,她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两年多,不,是将近三年,没来过她的房里。 “你想不想出去找点事做?”胤禛问。 宋格格慌忙见了礼后,低头立在一边。她没听清胤禛方才说的什么,又不敢问。 胤禛:“锦绣河山有你大哥的股份,你要是想去里面找份差事。明天去找巧慧,让她带你过去。” 她有随便出府的自由? 可以和巧慧一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裁衣服,绣花,做衣服卖钱?可以随便逛大街? 宋格格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依旧低着头。 “你叫什么名字?” “宋秀珍。” “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曹清水的堂妹,以前在雍王府做丫头,叫曹珍珍。外面没几个人认得你,万一有人认出,你也不要承认。就说跟你堂姐长的有点像。” 宋格格本以为,这辈子都要暗无天日的住在王府的角落里。听了这话,兴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掀了几下嘴唇,声音才颤颤危危的,从喉咙里出来:“......福,福晋那里……” “明天起,你暂时住永佑殿丫头房里。永佑殿不归她管。” 永佑殿是胤禛的寝殿兼书房。 快睡着的时候,他才想起,他梦到的不是樱花香,而是梅香。 他想,如果时光可以重新来过,该多好。她就会知道,最好的他是什么样子,不但是心里对她极好。别人看到的时候,也是极好。 他清楚的明白这只是想想而已。时光永远不会回头,只会向前走。而前面,他甚至不能向她靠的太近。 真是莫可奈何。 腊月二十四。 苏樱在准葛尔的一个小部落等了五天,终于见到了她阿玛费扬古。比她和费扬古约定的日子,还早了两日。 当时的费扬古一身盔甲,盔甲上还带着风干的褐色血渍。 苏樱扑过去,哇哇大哭:“阿玛阿玛,女儿快两年没见到您了。您还能认出来女儿吗?” 费扬古摸着她的头发,哈哈大笑:“我刚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少爷啊,怎的长得如此俊俏。要不要把他押回去,做我家姑爷。” 苏樱哭着说:“阿玛,您不怨女儿和离的事啊?事先,女儿都没跟你说一声。” 费扬古笑呵呵道:“幸好没跟我说,说了我肯定不同意。后来知道你过的很好,我才想开了。” 晚饭的时候,年羹尧出现在帐子里。 “听说你要去伊犁?” 没等苏樱答话,他又说:“我正好有事去那边。” 苏樱急声应话:“那我们一起吧。自从出了宁夏,白天黑夜都在提心吊胆。有你跟着,晚上我也能睡个安稳觉。” 年羹尧瞄了一眼费扬古身边的青年,低声问:“他就是吴怀深?”立即又说:“没眼光。” “谁没眼光?” “你。” 苏樱笑呵呵道:“我觉得他很好啊,比你们那这些满脑袋功勋利益的人,强上万万倍。” 年羹尧轻嘲道:“不追求功利的男人,是他没机会。一旦有了机会,兴许比谁都拼命。我跟你打赌,等你回来,他不跟你了。” 苏樱:“……” 年羹尧:“他会跟我。我要是输了,将要到手的陕甘总督我不做了,我跟你。” 苏樱:“……” 年羹尧:“我开导了你阿玛很久,他才彻底想开。你准备怎么感谢我?你带的货里,有什么珠宝玉器吗?给我一件。”稍顿了一下,又说:“挑件最值钱的。” 苏樱:“什么?” 年羹尧:“你和离的事啊。” 时间过的很快。 在奔波中。 春节到了,转眼春天来了,转眼春天又过去了。 胤禛再也没有得到过苏樱的消息。 他有时候会想,上次可能是大家都骗了他。自她前年冬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京城。他甚至想过,她是不是已不存在这个世上。 要不然,怎么会没有一点儿她的消息呢? 每当这个念头将将升起,他的心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就赶快否定自己的愚蠢想法。 否则,就感觉要断气身亡似的。 她怎么不可能不在,她正在某个不热不冷的地方,努力赚钱。好让他知道,离开他,她会生活得更加多姿多彩,好让他难过后悔。 同时又在心里祈祷那个姓吴的,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变身成为一个盖世英雄,拯救她于水火。 胤禛的心情,每日都在黑暗里起起落落。 时光却旁若无人的流逝。 这年夏天,没有去年的雨水多。修了两年的黄河堤坝,安然无恙。 夏日酷热,人容易烦燥。 富存总想找点乐子,寻思了半天,想到了那个可恶的人。扔掉手里的蒲扇,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他夫人来问:“找啥?” “有带毛毛的围脖吗?” “你脑袋不正常了?这时候找围脖,想捂痱子呢。” “卖呢。” 夫人捡起他刚扔掉的蒲扇点他的头,“说,是不是拿去送人?” “真是去卖,八百两银子一条……” 夫人把他推到了一边,“来,我给你找。你要几条?” 富存拿着他夫人找到的第一条围脖,去了雍王府。 “四福晋,这是四爷托我给您买的。当时说的八万两,这次货商给我折了价,六万八千八百两。我是他前妻兄,交情极是深厚,不赚四爷的钱,原价给您。” 第193章 他觉得寸步难行。 自去年十一月,大阿哥求娶内务府总管沙穆哈的女儿马蓉后,纳兰对他再三失望的心,彻底冷了。她打算就这样在雍王府过下去。 虽然四爷现在的心思,还在别处。但她相信,只要他长时间在府内,终归会来到她这儿。 自她进了府,四爷在的时候,屈指可数。她没有机会,让他了解自己。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没得到四爷的心,做个风光的福晋,也要强过傻傻的,等着那人一句空口承诺要强。 有了长久做四福晋的想法。 前福晋的三哥,这个身份。 本身就让纳兰厌恶。 纳兰听了富存的一番话,心里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样的。 又堵又恶心。 却又不得不强撑着脸色,陪着说话:“什么样的围脖会有这个价,让我先开开眼。” 给人添堵这种事,富存最擅长。洞察力强嘛,知道别人喜欢听什么话,自然也知道厌烦听什么话。 他笑呵呵道:“这还不是最好的,我妹妹那条,十二万多呢。四爷对女子就是豪气。您去年那身衣服,不也要十万两。” 提到那件衣服,纳兰心里更烦。强忍心中翻涌的酸涩,拿起匣子里兔毛围脖说:“我大丫头有一条相似的,听说最多不过四五两银子。” 富存极认真地解释:“四福晋此言差矣,东西和人一样,不能只看外表。人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高贵如您是四福晋,锦衣玉食;低贱如乞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同样是人,还都是女人,你们能相提并论吗?绝对不能。” 立即又说:“你要是不当家给钱,我还是去找苏总管。我妹妹在时,我来借个十万八万两银子,苏总管直接就给了。苏总管是个爽利人。” 纳兰问:“苏总管知道这事?” 富存笑道:“他不知。这是去年冬天,四爷去我那衙门里跟我交待的。四福晋,您该不会不信我说的话吧?给我一万个胆子,我这个从四品也不敢来王爷府行骗。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纳兰急忙否认她方才的想法:“我就是随口一问。既然是跟我家爷说好的,多少我都认了。”站起身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富存走后,纳兰找苏培盛说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六万两银子出来给了富存。问他,这个钱,是不是直接找主子爷要? 苏培盛惊讶:“给这么多钱他干什么?” 待听了纳兰的话之后,苏培盛“嗐“了一声,道:“他骗您呢,四爷不可能买这么贵的东西。四爷自己出钱买东西就没超过一百两的。” 纳兰:“……” 深喘了口气,问:“我那件衣服?“ 苏培盛早就想打压一下新福晋的气焰了,机会就在眼前,当然不能错过。 “那是锦绣河山送四爷的。前福晋在时,云衣阁十两银子一件的衣服,都舍不得去裁,穿的全是府里绣娘做的衣服。主子爷怎么可能花十万两银子去买衣服。” 纳兰最不想听见前福晋这个称呼,想扭头就走,但六万两几乎是她所有的体己了。只得忍着郁结往下问:“这个钱从哪儿出?你给我,还是我找爷要?” 苏培盛的话音放低了一些,“奴才这里的一万多两银子,去年交帐时,全交给了您。这还算多呢,前些年,帐上从未有超过三千两的时候。” 纳兰问:“富大人以前来借钱,不是从你这里出的吗?” 苏培盛感觉到莫名其妙,立即说:“当然没有。那些年府里不宽裕,前福晋的年俸都交给奴才管理了。然后,奴才每月给她拨二十两银子零花。倒是国公府时常贴补我们府里,哪里还会来借钱。” 纳兰:“......“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信口雌黄之徒。 缓了缓气问:“办宴收的红封呢?” 苏培盛按着主子交待的话说:“主子爷全拿去还内务府的帐了。”又说,“三十万两。” 纳兰:“……”她这个福晋居然不知。 好声好气地问:“他借钱用在何处了?” 苏培盛:“奴才不知。” 苏培盛暗叹,新福晋不如前福晋啊!前福晋何时吃过这种闷亏。要是前福晋在,非但不给银子,兴许还能从对方手里讹回来银子。 类似的事,又不是没有过。前福晋在街上曾遇到一个小骗子,对方装可怜骗钱,福晋除了没给他钱,又把他碗里的钱骗走了。 那小骗子在原地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急的张着嘴大哭。最后钱还给他了,自此再没见过那小骗子。 不过,这事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口的。 还是老实本份的等着主子爷回来,跟着看好戏吧。 富存拿出八百两银票给了他夫人,他夫人极高兴;自己落了八千两,自己也极高兴。剩下的六万两给了张廷璐,说是以前欠苏樱的钱,现在还上,张廷璐正缺钱,想着再去银庄借些呢,也极高兴。“ 炎炎夏日,众人俱是欢喜。 八月二十三。准葛尔汗王阿拉布坦派的使者,再一次到达京城。使者说,汗王感谢大清国收留小王子。汗王请求大清皇帝让小王子继续在京城学习。 两国说话,历来都是冠冕堂皇。直说就是愿意让小王子在这里为质。 皇帝纳闷:小王子在哪儿? 这话不好在朝堂上问,会显得他这个皇帝知道的事情甚少。身为九五至尊,要给众臣们无所不知的感觉。如此,才有威吓力。 下朝后,回到乾清宫。问佟国维这个爱四处观察的人。 佟国维诚惶诚恐道:“请万岁爷恕罪,这事臣不知。“ 高士奇说:“大王子府里的那个小蒙古,跟大王子长的有两分相似,尤其是少见的浅褐色瞳孔。“ 佟国维急忙接话:“大王子和新汗王是堂兄弟,叔侄长的像,在情理之中。” 旁边侍候的茶水的梁九功小声插话:“小蒙古叫莫差,奴才见八阿哥曾带他来宫里玩过。听说是富存大人从宁夏带回来的。” 皇帝一边差人去唤富存,一边去问使者小王子的名字。 一番折腾对照,又让双方见了面。 确定了小莫头就是使者所指的小王子。 当年的准葛尔老汗王崩世之后,由长子僧格继汗位。兄弟间你争我夺,传闻僧格被杀。在外的葛尔丹回到伊犁,平息了叛乱,继了汗位。 皇帝亲征漠北之时,僧格的长子阿拉布坦突然出现在伊犁,在留守的大臣推拥之下,继了汗位。这是皇帝回京途中才得知的。 众臣分析,葛尔丹投降自杀,并不仅仅是因自己被困,和王后被俘的原因。其中重要的原因或许是,他当时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没了退路。即使突围出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索性自杀,也好保那些追随他的人。 因为在准葛尔的传闻中,是葛尔丹暗中杀了憎格。回去要落到憎格儿子手里,能有活路嘛。 高士奇说:“若是能确定莫差是阿拉布坦的亲儿子,不如等征西藏胜利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放回巴尔珠尔。巴尔珠尔与阿拉布坦有仇。巴尔珠尔回去,准葛尔部内部的矛盾就会激化。” 皇帝哈哈笑道:“朕现在就解了他的禁制,并留他明年开春再走。这段时间,给他准备回去带的工匠艺人,把我们这里的文化和工艺传到准葛尔去。让世人看看我大清国海纳百川的气度。” 次日清早,圣旨到达了大王子府。 送走传旨太监,巴尔珠尔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个干净。抱起吓得藏起来的橘猫,又懒懒地坐回廊檐下。 小莫头趴在他漆盖上,仰着胖乎乎的脸问:“大王子,您怎么不高兴?” 巴尔珠尔反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莫头笑嘻嘻道:“大当家让我来这里学习呀!等学得了本领再回去。” 巴尔珠尔摸着他的脑袋,沉声说说:“若是回不去了,你怎么办?” 小莫头愉快地大笑道:“那正好啦!我正不想回。这里的生活多好啊!每天都吃得饱,顿顿有肉,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对了,我还有朋友在这里,好几个呢。” 九月初七,胤禛回京城。 太子出城迎接。 “那个沙穆哈真是可恶,居然和老大勾搭上。上上个月老大的福晋死了,准备提沙穆哈家的假闺女为福晋。四弟,你来把内务府的位置争回来,把那条沙老狗给踢走。” “多谢殿下抬爱,可臣弟不懂内务府事务。” “这没关系,索额图什么都懂,你去牢里向他请教。” “殿下不如想办法把索大人从牢里接出来,殿下身边需要索大人这种深谋远虑之人辅佐。” 太子急声道:“本宫想过很多次了,这不是没办法嘛。” “臣弟来想办法。”胤禛说。 曾不止一个人在太子面前说要防着胤禛,尤其是太子的老师王太傅。 太子丝毫不为所动。 每次都严厉地把他们驳了回去:本宫为难之时,兄弟朝臣那么多,只有四弟坚定的站在了本宫身边,为本宫排忧解难。 此时一听胤禛要想办法,把索额图给从牢里弄出来。太子大为感动,同时也为自己的英明判断折服。 四弟果然没有二心。 他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二心,不可能提出接索额图。谁都知道,索额图一旦出来,就对他的依赖少了。 激动地说:“这事不急。四弟刚回京辛苦,先休息几日。” 胤禛随太子入宫,见皇帝。 禀告皇帝黄河修筑已经到尾声,年前便可竣工。河南的灾民,也已全部安置妥当。 皇帝畅心笑道:“老四这段时间辛苦了,做的不错。剩下的,让他们去做吧,你不用再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胤禛谢恩后,皇帝又说:“你是想继续去尚书房读书呢?还是想担差事。若是想担差,想做哪一方面的?” 胤禛道:“儿臣想继续读书。” 好不容易回来了,读书可不行。怎么着也得在朝中占一个位置。自己这方占多一个位置,别人就少一个位置。 太子立即说:“四弟闲暇时间可以读书嘛,或是上午当差,下午去尚书房。身为皇阿玛的儿子们,应早日为皇阿玛分忧才是。” 这话说到了皇帝的心里。 笑呵呵道:“胤礽所言及是。这样,你们两个都考虑一下,让老四担个什么差事合适。尽量做自己喜欢的。老大喜武,让他去了丰台大营;老三喜欢做学问,修《律历》的事就交给了他。” 太子本来想说,四弟擅长精打细算,去内务府正合适。 胤禛抢先说:“儿臣想去工部。” 出了乾清宫,太子连声埋怨:“工部已经是我们的,四弟再去工部不是多余吗?” 胤禛:“臣弟不会别的,又喜欢干体力活。” 胤禛和太子分开后,出宫去了长风镖局。自他去年十一月回京,至今十个月,每日都让苏培盛亲自去长风镖局,问镖师们可有传信回来。 一日又一日,答案一直是没有。 胤禛亲自问这个问题后,又说:“若仍是没有消息,这么没有责任心的镖局,就不用再开下去了,明日关门。“ 总镖头是个四五十岁的威武汉子,说话瓮声瓮气的。 他迟疑地问道:“镖局属顺天府管辖吧?” 难道是戴铎那厮把消息扣下了?胤禛忍着内心的激动,重声问:“有,还是没有?” 县官不如现管!怕皇子,更怕顺天府。镖头坚定地说:“没有。” 又绕圈子解释:“他们要去的可是西域,七八千里路。按平均一日一百五十里行程来算,来回途中不出意外,最少也要三个多月。想传消息回来,也传不回来啊!” 胤禛:“我一日还能三百里呢,你们三百里就走不了?” 镖头说:“人是能跑,马受不了。您是王爷,路过驿站就能换马。我们布衣草民,只能靠一匹马跑到黑。” 胤禛又有了这世间之人全都跟他作对,寸步难行的感觉。只要是遇到跟他福晋有关的事,他就有这种感觉。 可他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去破解。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帮助他,祝福他呢?和离已两年有余,除了没有一个人搓合他和樱樱重归于好之外,还有不少人从中阻挠。 这是为什么呢? 说好的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呢? 这说法,为什么用在他身上,就行不通了呢? 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胤禛回到府里,苏培盛先说了纳兰买围脖的事。 说完后说:“奴才想着,钱已经花出去了。主子爷早晚知道都一样。就没写在信里。”免得惹主子爷白生气,后面这句没说。 胤禛没接这个话,而是问:“宋氏在那里做的怎么样?” 苏培盛正不想继续纳兰的话题呢,省得主子爷此时生气,纳兰不在,把气撒到他身上。 慌忙说:“宋格格的针线好,现在针线班的领事。早出晚归,每天都很开心,常念着主子爷好儿。早晚两柱香,保佑主子爷在外平安,还经常问主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胤禛问:“她找我有事?” 苏培盛想打自己的嘴巴,干嘛要说最后一句!即使得了她的好处,不好的话,也该由她自己去说。 小声道:“宋格格说每日来往几里路,耽误时间,尤其是晚上。回来的晚,还要人送。十分不的方便,想住到店里去。” 胤禛问:“店里有地方住?” 苏培盛一看主子爷没生气,声音恢复了正常,“张三公子在锦绣河山后面盖了两处宅子。男工一处宅子,女工一处宅子。还请了两个婆子洗衣烧饭。” 胤禛:“明日你帮她搬过去。跟她说,以后有什么需要,让她告诉你。不是太为难的,就帮她办了。” 苏培盛:“主子……” 胤禛:“我就不见她了。”转话又说,“你的事多,把这事交待给李茂才吧。” 苏培盛:“……”李茂才是府里的采买,是男人!模样俊朗,说话风趣。孤男寡女常来常往的,合适吗?宋格格可是主子爷的女人。 可他又不敢提醒。提醒的话,显得他这个心术不正似的。 胤禛吩咐呆愣的奴才:“把晚饭送到永康阁,我去福晋那里用饭。”走出两步后,又站着了,“我在这里等你,你拿六万两银票给我。福晋操持府内挺辛苦,不能再让她往府里贴私房钱。” 苏培盛:“……”主子爷因为前福晋的事,受刺激。晕头转向,脑袋不正常了? 次日,胤禛花六万八千八百两银子,给新福晋买围脖的事,整个府里都知道了。人人感叹福晋得宠有福气。 两日后,九公主也听说了。 抱着将近一岁的小阿泰去了永和宫。 “额娘,你不管管老四?他现在是越来越离谱了啊。他要是跟我们没关系,折腾到天上,我们看都不看。像这种把银子不当钱使的事,传到皇阿玛那里,额娘您也是要跟着受责怪。” “还有老四的新媳妇,作妖作的花样百出啊!今日虐待妾室,明日大笔花钱。樱子做福晋的时候,府里什么时候出过这等邪事。” 第194章 为何良人不回来。 胤禛对于德妃来说,是她卑微的过去,是她多年前重创的一道伤疤。外表看着早好了。其实在看不见的肌肤下,仍旧发着炎症,浸着血丝。 看到他,提到他。 她就会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日子。身为皇帝的女人,却被宫人们为难,被亲生儿子嫌弃。 德妃不喜欢谈论跟胤禛有关的任何事。 如果她能选择,她会选择这辈子都不要见他。其他人在她面前提到胤禛和纳兰,她多是不接话,或是转话题。 九公主是她的宝贝女儿,是例外。 德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他现在来这里,每次都是坐片刻就走。根本就不给额娘说话的机会。” 九公主问:“那个纳兰呢?” “她倒是常来。” “您没点点她吗?” 德妃对宫人挥了一下手,待她们都出去之后,才接话。 “除了你和小十四,额娘别无所求。朝中的情况,你应该也多少了解些。你皇阿玛正看重老四。我们还是不去给他添堵的好。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九公主想到以前苏樱给她说过的话,还有前不久禄夫人跟她交待的事。 犹豫了片刻,说:“老四毕竟是我亲哥啊,是您的亲儿子,他要混到好,我们也跟着沾光。您要时常敲打敲打他,他才会觉得,您对他关心。才会对我们更好。” 德妃淡笑道:“我懒得理他。” 九公主摇着德妃的手臂说:“额娘,您就当是为了我和小十四嘛。小十四今年十一岁,用不几年,就要封爵当差。老四总会比别人强些。从我的婚事上,您也看到了。阿哥们中间,最上心的还是老四。” 次日一早,德妃便往雍王府传话,让纳兰入宫。 除去训斥了她一顿之外,又让她回去后,抄五十遍的《女诫》。 纳兰还未出永和宫,胤禛便听闻了些事。赶去和德妃解释,这是他跟人订的货,与纳兰无关。 德妃原是不想理会他们的事,但在教导纳兰的时候,话也是提前思量过的。 也就是过了心的。 这一过心不当紧,看纳兰这个贵家小姐,越发的不顺眼。整日骄傲清高个什么劲?好像这世上,就她有能耐似的。除了会跳舞,琴棋书画好之外,她还会什么?她擅长的这些东西是最没用处的。 身为一个福晋,是要跳舞给别人看,还是弹曲给别人听。 陶冶情操?呵呵,脏乱的内心,写几个字或是画几幅画是洗不干净的。 原来的福晋,也是贵家小姐,也没见人家这么高傲。跟宪儿处的多好。这个眼高于顶的福晋,根本就没去想着和宪儿好好相处。 德妃训斥过纳兰之后,心静稍稍好了一些。 此时听到胤禛的辩解,火气又上来了。 “你们两个一起去佛堂里跪一个时辰,静静心。反思一下自己都做过什么事,做的事能不能经得起众人的评判。” 胤禛没料到,德妃会生这么大的气。他长这么大,还未跪过佛堂。 他跪倒是没什么。 连累到一个跟他无关的女子,心里略有些过意不去。 “这事是我大意了。”胤禛歉意道。 纳兰温婉浅笑:“能单独和爷在一起一个时辰,嫣儿愿意跪着。” 胤禛看着佛台上的袅袅香烟,冷淡地说:“类似的话,不要再说第二次。” 半天后,纳兰又开了口:“爷说过,人应该向前看。乌拉那拉氏若是一直不回头,爷要等她一辈子吗?” 胤禛:“这跟你没关系。” 九月二十四日,在牢里呆了两年多的索额图,终于重见天日。皇帝恢复了他内阁大学士的封号。 当日很多人大喜,激动不已。 明珠兴奋地对大阿哥说:“索额图出来,太子和四阿哥之间生出间隙,指日可待。兴许会来个两败俱伤。” 被他一言即中。 索额图再三对太子说:“现在首要防的人是老四,而不是老大。” “殿下没发现吗?老四在朝中的威望和势力。已经到了动摇国本的程度。六部之中有四部跟他多多少少都有关系。现在万岁爷又看重六部。他的福晋还是叶赫那拉氏,说不定哪天明珠那只老鬼,就掉头去支持他了。” “他现在还想要内务府的位置。殿下万万不能松口。内务府在老大手里,也比在老四手里要强。” 太子不耐烦道:“他准备进工部,没打内务府的主意。让他进内务府,是本宫提的。” 索额图忍着内心的焦虑,缓声说:“他说进工部是幌子,是想让万岁爷对他放心。身为一个有能力的皇子,就是脑袋进水,也不会进工部。他这是以退为进。” 太子思忖了片刻,觉得索额图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为难道:“可是本宫答应帮他做内务府总管了。” 索额图坚定地说:“殿下有没有真帮,他怎会知晓。” 胤禛说进工部,还真不是装装样子。天天往工部跑,大致了解了一番后,知道工部郎中有个空缺。找皇帝说,愿意暂且顶这个位置,负责皇宫的修缮。 工部郎中是正六品,温达曾呆过几个月的位置。 皇帝着人把工部尚书温达叫过来,准备把老四交托给他。 温达一听,立马否了皇帝的决议。 “工部里至少有二十个人,可以担当皇宫修缮,四王爷担此职是浪费才能。依微臣之见,不如让四王爷去内务府。”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皇帝一定认为他是别有用心。 但温达不一样。 温达这个人看上去有点天然呆,而且在他面前说话向来直接,不绕圈子。这也是皇帝最喜欢他的地方。 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从来不用心思,从不怕自己误会他,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特别好。 皇帝问:“为何这么说呀? 温达侃侃而谈:“内务府管理的是皇家事务,虽是二品官,却比一品的尚书身份尊贵。这样的职位由皇子去做,最适合。微臣跟四王爷打过交道,抛开皇子身份,他也是个能力很强的官员。最难能可贵的是,四王爷性格耿直,担任内务府肥差,最适合。” 两个最合适,说动了皇帝。 这时胤禛接话:“内务府事务繁杂,儿臣对此一窍不通。” 温达说:“谁天生就什么都懂。万岁爷能有今日的学富五车,广博见识,还不一样是一点一滴学来的。四王爷难道天生就懂修宫殿吗?明明有更适合您的事情做,却跑到我工部去浪费光阴。” 皇帝是勤奋之人,午间休息的一会儿功夫,都要招侍读过来给他讲书。自己的努力,被一个臣子看在眼里,并理解他。 心里非常舒坦。 笑呵呵道:“温尚书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一点,别让老四误会,你是怕他去抢你尚书的位置。“ 温达:“微臣不怕,郎中的职位四王爷担得起。三五年之内,工部尚书他担不起来。人各有所长,把自己的长处,用在最适用的地方,这是对自己好,也是对万岁爷真正的尽忠尽孝。” 立在一边侍候的梁九功,早就被温达这个愣头青吓习惯了。听了这话,心神平静。 皇帝说:“老四先去内务府熟悉一段时间,以后再说。” 胤禛出了乾清宫,还没走远,就埋怨温达:“你这个人就长了一张破嘴,我清闲的修宫殿,碍着你多少事了。非把我踢出工部,我看你就是小心眼,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又走出十几步后,温达瞄到两边没人了,才用极小声音接话:“下官够朋友吧,拼了命的保举你。以前多少次大着胆子说话,都是为了今日一举。” 十月初八。 沙穆哈意识到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怕要保不住,决定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为自己留条后路。 对顺天府尹戴铎说:“张三公子做事挺靠谱,今年供应的瓜果品种齐全又新鲜,价格还比往年低三成。为了大局着想,买办之事,还是不等年后的好。戴大人,你说呢?” 戴铎说的话非常漂亮:“沙大人英明。我们为万岁爷做事,既要把差事要办好,又要为万岁爷省钱。朝廷有钱,国库丰盈,万岁爷才能做更多的事。” 沙穆哈愁苦道:“我其实早有此意,可现在的买办是索额图的侄子,太子的表兄,这事有点不好办。” 戴铎:“沙大人直接禀告万岁爷。”又指点他:“这事办好了,让张三公子主动把他店里的五彩蜀锦交内务府,以后列为贡品。此事办成了,也是你的功劳。” 沙穆哈立即应话:“我早就此意,‘锦绣河山’的东家是费大人的闺女,此时费大人正准备出兵西藏呢。在这关头,我们也不好提。他们要是能主动交,那再好不过。” 戴铎:“费大人功勋累累,万岁爷赏无可赏。让苏姑娘做买办,也算是对费大人的奖赏。” 沙穆哈以前没跟戴铎深入的打过交道,三两句话淡来,就真觉得对方如他的假闺女说的那样深不可测。 于是请教道:“我这位置还能坐到月底吗?” 戴铎说:“能。年底都没问题。” 沙穆哈心中一热,又问:“明年呢?” 戴铎:“不确定。看沙大人的运筹能力了。” 沙穆哈再问:“怎样才能运筹好呢?” 戴铎:“下官也不知,下官若是知道,下官就去争内务府总管了。 沙穆哈:“……”这也是个狼子野心的。 十月十二日。 内务府宣布,新一任的买办是乌拉那拉氏苏樱。 让一个女子做买办,很多朝臣觉得怪异。 但无人反对。 本来有个御史跃跃欲试,想出来说两句的,被他好友暗中拉着了。低声道:“三位中堂,六部尚书无一人说话,哪里显得着我们。你不知道吗?皇帝正用她着老子呢。” 此时此刻,当事人苏樱一无所知。 她正带着十车货物和八位美貌的西域舞娘,在五十名镖师的护送下,赶回京城的路上。 十月十五日,晴。 圆月的清辉铺满大地,胤禛骑马出雍王府,习惯性的往西走。西城门有家客栈,昼夜营业。 只要他上朝,就会去那家店里用早点。 早朝时间是五点,他三点五十过去。 四点是开城门的时间。 坐在门外的凉篷下,吃着豆花和包子,看着行色匆匆入城的人。四点半起身,跨马往东华门,到地方刚好四点五十。再用十分钟的时间,快速的去太和殿。 时间刚刚好。 寻常百姓一般不会起这么早。 四点的时候,客栈里几乎没什么人。时间长了,店伙计全都认得他。 “今日有风,四爷要到里面坐吗?” “不用。把豆花放老地方。” 胤禛往树上栓着马说。 店伙计曾私下议论过。 有人说,四王爷是不是在等什么人。要不然,为何风雨无阻的要坐在外面,而且常往城门口瞄看。 说完,嘴里哼唱道:“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呜……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不回来……” 哼完感叹:“多么凄美哀伤的故事。” 有人反对:“不可能吧?等什么人需要在我们这里等。而且四王爷是男人,自古男儿多薄情,尤其生在帝王家。” 先前那人说:“那你说他为何经常来此?” 这人说:“兴许是我们店的包子味美,看他每次都吃的那么香,我都觉得很香。”又感叹,“四爷要是白天坐这里吃就好了,我们的包子肯定能大卖。” 胤禛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他也不关心,与他无关的人想些什么。 豆花上面放了糖,他先用小瓷勺舀了一点,用舌尖舔舔。在心里说:“甜哒,真好吃。” 包子是刚出笼的,暄软的很。在手里捏了两下,又闻了闻,才张口咬。 月亮很亮。 能看清十步开外过路人的大致伦廓。 不用仔细看人。 她又不会是一个人。 有马,有马车,有镖师。若是进门,定然是浩浩荡荡。即使不朝城门看,也能听到动静。 他只是习惯了往那边看。 胤禛第二个包子,将要吃完的时候,一群丝巾裹头的女子叽叽喳喳的进城门。 “啊,有客栈开着门。姐姐快带我们去吃东西。“有人用维吾尔语说。 接着便看到她们一窝蜂的跑了过来。 店伙计站出来招呼:“客官们,打尖还是住店呀? “这个时候,当然是吃东西了。”生硬的汉语。 “姐姐,这里什么东西味美?” “哇,有豆花啊。” “姐妹们,一人两碗豆花,一碗甜味的,一碗咸味的,四个小肉包。行不行?”不太熟练的维语,声调出奇悦耳。 有一种优柔飘渺的熟悉感。 这番话,仿佛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渗透每一个毛孔,流到了他心里。 胤禛从城门口调转视线,朝人群瞄了一眼。 姑娘们背对着他,围着早点摊子七嘴八舌。同样土黄色的厚棉衣,同色的丝巾裹头。 “不嘛,我要大包子。” “好饿,我需要八个小肉包。” “吃的多,水蛇腰要变水桶,登了台,还怎么扭得动。” “姐姐,我们也坐外面吧。在车里闷了一路,想透透气。” 胤禛没看出来,方才那句是谁说的。 他拿起第三个包子往嘴里塞,目光又转去城门方向。 “啊唔,那里有位挺俊的勇士,还是个官哥哥,妹妹要去搭话啦。” “瞧你那眼神,这哪里能称得上是勇士,中原小白脸一个。” “他的脸不白。” “小白脸是指弱鸡样儿的男人,不是指脸白不白。” “嘿嘿,你瞧瞧他高挺的鼻子,一看就是勇士。” 店伙计听不懂她们热闹的什么,茫然的在她们中间看来看去。 胤禛的脸腾的热了,他看了一下怀表,四点十分。 从哪里跑出来的粗鄙女人们,没一点教化。伤风败俗。 赶快离她们远点。 他把手里的一半包子,全部塞进了嘴里后,站起了身。 “小哥哥,我们一共九个人。先给我们一人两碗豆花,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四个小肉包。就摆在外面。”清脆的语调里,带着微微上扬的笑意。 胤禛的心。 如沉眠于地下的昆虫,听到了第一声春雷。乍然间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又如夏日的清风吹过树林,一只小鹿在里面,扑腾扑腾奔跑。欢乐又不安。 当他回过神,他的心又像冬日的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仿若一场暴雪将要铺天盖地的来临。 刚刚塞进嘴里了包子,忘记了咀嚼。鼓着腮帮子,在原地站了片刻。僵着脖子抬眼往人群里看。 一个女子姗姗而来。把遮挡了半个脸的头巾,掖在下巴底下。露出一张美艳的笑脸,用生硬的汉话问:“官哥哥要走?官哥哥能去看妹妹的表演吗?” 胤禛有些急燥,围站在一起的八个人,高低胖瘦差不多。他看不出来,究竟哪个才是方才说话的人。 正要走过去辨认。 他面前的女子,高声用维吾尔语说:“姐姐,我们以后住的地方,叫什么庄?“ “朱家庄。” 随着这个答案,其中一个女子转身。 看到她的侧脸,胤禛后颈的僵硬,瞬间汇集成了一股热流,猛地延伸到头顶,像烟花一样轰然爆炸。 第195章 假装。 胤禛想过无数次,他与苏樱相见的情形。无论是什么场景,他都是无可置疑的风度翩翩。即使内心掀起滔天的巨浪,脸上也一定是朗月清风。 哪怕是迎面错过,一句话也不说。 他也会给她一个潇洒无比的背影,让她看后久久回味;让她为拥有自己这样一个夫君而自豪。 借以重燃她心中的涓涓爱意。 而此时。 轰然而来的喜悦,令他瞬间窒息。胸中乱蹿的气流,憋堵在咽喉间片刻,又猛然冲出,推搡着口中咀嚼了一半的包子,喷散出去。 所幸他反应极快。 在那人转过身之前,掩面,弯腰急咳着奔出了凉篷。 手掌扶着拴马的大树,一顿猛咳。 胸腔嘭嘭,两耳虫鸣。 隐约听到背后有女子厌烦地说:“好恶心呀,小哥哥把豆花碗放屋里。姐妹们我们都去里面啦!” 又一人惊讶似的说:“丽丽,这就是你看上的勇士?” 胤禛想立即奔远,消失不见;又急切想回头看仔细。 方才转身应话的人,他只看到了个侧脸,还是用纱巾围挡了一半的侧脸。 没看清那双犹如春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睛;也没看清他的记忆中乖巧可爱的小鼻头;更没看清嘴巴是不是润泽。 理智令他不敢回头。 他有生以来,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刻相见,不如不见。免得更增添她对自己的厌烦。 反正已经回来的,想见有的是机会。 胤禛准备快速消失时,一个小伙计跑过来,关切地问:“四爷,您没事吧?” 他想把这个多嘴伙计拖过来,掐得死透透。抬起手后,换成了摇摆的手势。 小伙计没理解这是让他滚开。 又问:“四爷,您需要什么?小的给您端杯水?”犹豫了一下,又抬起手搭在他背上帮他一下一下的顺气。“ 苏樱朝这边瞟了一眼,从店伙计手里接过豆花碗,进了屋内。 胤禛背过手,推小伙计:“滚。”把脸扭到客栈相反的方向,佝偻着腰背,蹒跚着步子离开了八方客栈。 叫四爷的很多,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雍王府在东北方向,这里是西。他怎么可能大清早的来这里。这样一想,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他;现在这个走路不稳的老年人,也不是他。 抗着如芒在背的感觉,奋力前行。 一步又一步。 好不容易走到拐角的地方,他急走两步,闪身过去后,挺直了腰杆。把身体隐藏在阴影里,贴着墙悄悄探出头去看四方客栈。 客栈门口只有一个人影。 店伙计。 胤禛像只卸了气的气球,身体软塌塌地贴靠在墙上。 一边大喘着气,一边告诉自己:“不急这一时半刻。急也没用,这时候是坚决不能出现在西市。死都不能承认,今日来过。” 转念又突然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坐在凉篷底下,她居然没看到自己?不,怎么可能没看到。凉篷底下只有他一个。别的女子,都看到了。 转念又想,是看到了,没认出来? 怎么可能没认出来,只是比先前瘦了一点而已。 那是不想理他? 应该是...... 想到的这个答案,胤禛的心像是浸泡在盐水里一样的,又涩又疼。 他只得立即否认掉。 思索了片刻之后。 最终把结论定在了,她没看到自己,这个两全齐美的答案上。 然后,快步往东华门的方向走。 在那里等候的刘能和高庸,看到途步奔来的主子,齐声惊问:“四爷,您的马呢?”早上出门,可是骑马出去的啊。 马? 胤禛看看身后。 怔了片刻说:“借给了马老四,他说把马拴在了八方客栈。”指了高庸,“你去把马牵过来。” 指着刘能,说:“你去找张廷璐,让他来找我。”又解释,“关于采买的事,还有些地方,需要跟他交待。” 高庸问:“谁是马老四?” 胤禛:“我的事,都要给你禀报吗?” “奴才多嘴。主子爷,奴才去了。”高庸小跑离开。 刘能确认:“主子爷,奴才现在去找张三公子?”这才四点多,天还没亮呢。内务府上值要八点半。 胤禛:“现在去,让他在内务府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刘能:“主子今日不上朝了?“ 胤禛:“我一会儿就出来。”她一定会去找张廷璐,她本人不去,也会派人去找。那时候张廷璐跟自己在一起。身为一个许久未曾相见的熟人,知道她回来了,于情于理,也要顺路跟张廷璐过去见见她。 非常的自然。 结果,胤禛一会儿没能出来。 早朝上,大阿哥提出内务府买办由乌拉那拉氏接手不妥。 理由有三。 其一,她本人未在京城,她有意愿要接,只是听来的,并未见到她本人的话。 其二,乌拉那拉氏,身为一个女子没有行商经验。买办这事,肯定不是由她亲自操持,定是要委托给别人。她可信,不代表她用的人可信。 其三,原来的买办常春一直做的很好,更何况现在还未到年底结帐的时候。 大阿哥的话一落,先前想要反对的御史立马附议。大阿哥的人都跟着附议。 朝中的人都知道,大阿哥与太子背后的两股势力,水火不容。而诸位阿哥们除了四阿哥之外,基本都是站在大阿哥这边的。 现在大阿哥冒着得罪乌拉那拉氏的风险,替太子这边的人说话,是个什么情况? 太阿哥此举,颇多人意外不解。 包括太子。 此时,太子顾不上多想,也立马附议。常春是他表兄嘛。内务府不在他手里,买办也不在手里,怎么来钱? 太子一附议,太子的人也跟附议。 一时间,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跟着附议。 皇帝点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问:“前日提议时,怎么不反对?” 那人说:“当时不知乌拉那拉氏不在京城。”反正就是个理由,理由不重要,跟着反对就是了。关键理由,自有大人物们去说。 胤禛没有表态,却一直站到了下朝。 他要知道都谁在说话,都说了些什么,好思量如何应对。 散朝后,看到太子迫不及待地奔向大阿哥。胤禛注视了他们片刻,便朝宫外走。 温达迈着瘦长腿追上来,低声问:“大王爷想投靠太子爷?” 胤禛:“你怎么这样想。” 温达:“在早朝上公开向太子示好,这还不明显吗?”语重心长道,“四爷要小心啊!大王爷这是改变策略了,想联合太子,先把你打压下去。解除后患,再去进攻目标。” 胤禛纳闷地问:“他打压我干什么?我只想要内务府总管的位置而已,又不关心别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坚决支持太子殿下。” 温达哼了一声道:“你就装吧。对朋友也不说实话。” 胤禛更纳闷的样子:“什么不说实话?内务府是肥差,又体面,谁不想要?”立即又说,“改时间再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温达看着他,大步流星的离去。挠挠头,这急得火烧火燎似的,难不成是东家回来了? 胤禛出宫门。 刘能和高庸便迎了上来。 胤禛直接看向圆胖脸的刘能。 刘能慌忙交差:“张三公子一早出去了,他家里的人,不知他的去处。我告诉他家门房,让他一回来,就来找您。” 刘能撒了谎。 刘能赶到张廷璐的住处,张廷璐正要出门。听了他的话后,说:“东家回来了,我现在要出城接她。四爷此时让你来找我,就是想打探东家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实话,免得他来回折腾你。又给东家添麻烦。” 胤禛看着刘能的眼睛问:“你遇到啥高兴事了?” 当初苏樱起刘能这个名字,就是看他贼能贼能的。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两年,胤禛一直让他跟着自己。 这种小问题,刘能早有准备。咧嘴笑道:“我在张三公子门前,捡了个荷包,里面有十多两银子。” 胤禛伸出手说:“拿来我看看。” “我看路上一个乞丐怪可怜的,连银子带荷包给了他。今儿这日行一善早早的完成了,所以心情好。” 胤禛瞪了他一眼,急声说:“回府。” 此时,太阳刚露头。 苏樱坐在去往朱家庄的马车上。 “东家怎么想着把铺子开在镇水镇?”张廷璐问。 今儿早上,苏樱带的十大车货物,停在了西城门外。她用饭的时候,让人去通知的张廷璐。 在客栈里碰面后,又出了城。带着货物,绕了小半个京城,绕到了南行去朱家庄的路上。 其实从西城门进,从南城门出,路即近又好走。但经城门要盘查,带这么多的货物招人眼,会盘查的更清楚。 苏樱不想让大家知道,她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我们先初的想法,就是想把德水镇建成京城南边五百里之内,最繁华的城镇。地收了之后,就想着做别的,这事搁下了。我想重新做起来。” 苏樱立即又说:“这事你不用操心,你专心做内务府那一块,那才是赚钱的地方。” 张廷璐:“戴大人说,虽然内务府现在答应把采买权给我们,但一日不接手过来,就可能会发生变化。” 苏樱笑道:“等我把货物和带的人安顿下来,我进城去见见马姑娘。通过马姑娘探探口风。再去见见九阿哥。” 提出马蓉,张廷璐神色有些黯然:“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嫁给五阿哥,也比大阿哥强。大阿哥除了长相出色外,哪里好了。野心勃勃的,我看他早晚得栽跟头。” 苏樱小声说:“以后不许说这话了,皇家的是是非非我们不要掺合,也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 张廷璐惊讶道:“您不是还要跟九阿哥一起做生意的吗?” 苏樱笑道:“九阿哥和五阿哥除外,其他人我们都不再打交道。”又找了理由解释,“他们的额娘宜妃是大族郭络罗氏,我们跟他们来往,也能占便宜。别的人又给我们带不了什么好处,净是添麻烦。” 面前的女子,穿着件土黄色的粗布棉衣,裹着同色的头巾。这种接近地面的颜色,用丝绸里的色彩来讲,是饱和度太低,暗淡。 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显得人疲惫没有精神,看上去干枯老相。 尤其是在萧瑟的冬日,更是衬得面黄黯淡。 他专门在两个店里,都放了这种颜色的布料,就是烘托其它彩色明快鲜亮的。 她穿起来,却没有一点的暮气沉沉。 虽然肤色不算白皙。 但整个人仍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幼嫩感。 明明她说的话,是那样的老成沉稳。 张廷璐琢磨了苏樱一会儿,突然间发现,她与出发的时候,好像少了些什么。想了半天,发现是少了吴怀深。 于是问:“东家,吴二公子呢?“ 苏樱眨了两下眼后,又抬手去揉揉鼻子,然后不大意思地说:“他跟了年羹尧。” 颦着眉问:“你说,他为什么就这样把我抛弃了?“ 张廷璐:“……” 小心地问:“你们对天对地拜堂成亲了?” 苏樱急忙摇头:“没有。” 张廷璐:“这叫什么抛弃,顶多算是退婚。” 苏樱:“……” 迟疑道:“没订亲。“ 张廷璐:“那就什么都不是。充其量是个伙计,搭伴走了一段路,然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苏樱又揉揉鼻子,低声说:“挺没面子的一件事啊,我都看上他了。若是没意外,准备这趟回来,就考虑成亲呢。”讪讪的样子,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张廷璐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东家莫难过。等闲了,再去找高夫人,让她给您继续介绍。对了,孙公子回来了。我跟他还算熟,要不要我安排你们见一面。您先看看人,看中了,我再跟他说。” 苏樱:“……” 转话问道:“你呢?你今年都二十五了,没看上的女子吗?” 张廷璐毫不犹豫地说:“有。” 苏樱惊喜道:“谁?快说说,今年能成亲吗?到时候我给你添份大礼。绝对超出你的想象的大礼,我都备好了。” 张廷璐垂头丧气道:“不提也罢。” 苏樱拍拍他肩膀,豪气地安慰道:“不提不提,让往事都随风,我们携手继续往前奔。” 胤禛回府里换了便装,天水蓝镶金边的长衫夹衣,腰间束了条白玉带。白玉带用金线勾勒了祥云纹。精致华贵。这是他认为最好看的衣服,还是在锦绣河山订制的。花了五十两银子。 出门时,苏培盛关切地问:“主子要不要带件披风?街上的人都穿了棉衣。” 胤禛反问:“哪里冷了?” 苏培盛一看没关心到正地方,赶紧说:“主子身体好,不怕冷。”立即又问:“主子是要去哪里?” 看这样子,不像是去衙门当值。知道主子在哪儿,万一有人来找。好知道地方。 这是惯例。 胤禛说:“我去哪儿还用向你禀报? 他还没有想好要去哪儿。 跨上马,“哒哒哒”前行了几步后,对跟在后面的刘能说:“你去锦绣河山找张廷璐,他若是不在,你跟铺子里的人留话,内务府的采买权出了意外。” 刘能:“……”用这个要挟? 吞吞吐吐道:“这样说,张三公子肯定会以为奴才骗他。” 胤禛:“今早,朝会上有人拿出来议。我去鸿胪办点事。你找到他,让他去内务府等我。” 胤禛原是想去鸿胪寺找富存,向富存讨要六万多两银子。富存肯定不给。一来二去的,就和他熟悉了。通过富存,见到苏樱。 走到途中,又改变了主意。 改去了大王子府。 上次回来,大王子府是她去第二个地方。第一个地方是马家,这次那个爱哭的丫头又不成亲,不会先去她那里。 那就是大王子府。 在那里死等。 第196章 开窍。 巴尔珠尔自接到解禁的旨意,将近两个月了。除了小莫头在府里的时候,比先前少之外,他的生活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早上去护军营点个卯,就回府里看书,或是逗橘猫。 他的职务是宫中的一等侍卫。差事是保护皇宫、保护皇帝。皇帝让他当这个差,是表明对他的信任。 他当差第一天,看到同僚的目光始终不离他左右,半上午的时候,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第二日,点个卯就离开。 他的顶头上级步军统领托合齐,找他好言好语的谈过多次,大意是万岁爷这么看重大王子,把大王子当成皇子一样的看待,大王子莫要辜负了万岁爷的期许。要认真对待差事等等。 巴尔珠尔依旧如常。 他若是去当差,同僚们就会多一项盯着他的任务。 他不去,彼此都轻松。 巴尔珠尔去护军营点卯后,回府坐在廊檐下看书。正看到张生跳墙私会崔莺莺,听到门卫禀报,四王爷来了。 他继续往下看:“说什么事了吗?” 门卫说:“四王爷没说。” 巴尔珠尔的眼睛,依旧没离开书页:“就说我出城了,不在府里。” 门卫离去后,不久就又回来,“四王爷说,他跟您谈谈小王子的事。说等您明年离开后,他来替您照顾小王子。” 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巴尔珠尔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语调平缓地说:“把他带到客厅。”说完把书搁在桌几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背起手朝客厅走。 巴尔珠尔没等到胤禛。 在门卫向胤禛回话的时候,胤禛遇到了前来寻他的戴铎。 戴铎说有事跟他谈。 胤禛急着想见苏樱,急着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急得心神不宁。此时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大王子府上等着。 但想到戴铎找他,可能是谈关于内务府买办的事。 耐着性子说:“就在这里说吧。” 戴铎扫视了周围的人后,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正是上值的时间,戴铎穿着便衣。 浅黄色的棉布长衫,领口和袖子搭了四指宽的深蓝边,宽蓝边上用黄丝线绣了朵朵小花。 绣工极好,小花朵栩栩如生。 胤禛看他这个样子,想起了宫中的饭菜。一颗水萝卜,经过几十道的工序,生生折腾得品不出原来的味道。 想显摆,直接穿绸缎不妥了。这么折腾下来,比绸缎的价格还高。 这个扎眼的人,脑袋就是不正常的。 胤禛把目光放到别处,语气里不由的带了厌烦,“去哪儿?” 戴铎仍是先前的神态,说话也平常:“顺天府。” 胤禛跨上马,才发现戴铎是坐着马车过来的。对他的厌恶,瞬间又提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同时到达了顺天府。没再相互客套,直接关起门来说话。 “大王子要联合太子来对付四爷,四爷无动于衷吗?”戴铎沉声问。 胤禛心里又烦又急,出口的话也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戴大人要谈的若是这个,恕我不陪了。” 戴铎说:“内务府采买权,是他们第一次联手的事。大家都在观望结果,四爷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你这点小聪明,还想给我绕圈子下套呢。 胤禛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跟沙穆哈交情深吗?怎么不找他去说?走投无路,才想起我来了。内务府的采买权跟我没什么关系;太子和大阿哥的什么关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趟这滩浑水?” 胤禛等着戴铎说,这是东家的事,怎么跟你没关系。那他就应下来,然后赶紧去大王子府。见到苏樱后,赶紧去办这事。 戴铎说:“大王子想拿采买权作为投靠太子的见面礼。他们一旦联起手来,四爷就是死路一条。” 胤禛最烦谁威胁他。 看戴铎也说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说:“你也太高看我了。你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就走了。” 戴铎呵笑了一声,道:“下官终于知道,东家为什么要跟四爷和离。下官若是女子,宁死也不会嫁给四爷这样的人。” 胤禛未加思索地急声问:“为什么?” 戴铎:“四爷的性格,实在讨人厌。” 虽然戴铎没有给出胤禛想知道的答案,却给了他启示。从顺天府里出来,他决定暂不去大王子府,而是奔往温府。 这个时候,温尚书在工部当值,只有高氏在家。 高氏听他说,不是找温达,而是找自己。 十分意外。 把他带到了客厅。 丫头还未来得及把茶水沏上,胤禛就迫不及待的说:“我今日是来向夫人请教一些问题。” 高氏一听这话,摆手让跟着的丫头们都出去。 “我跟福晋和离之后,为什么没有人从中撮合我们和好呢?”胤禛郑重地问。 “为什么要搓合?”高氏反问。 胤禛回答:“君子应成人之美。佛家还有云:成就一段姻缘,胜造七级浮土。” 高氏笑道:“那要郞有情妾有意才行。您和苏姑娘已经和离了,再撮合就是孽缘。说不定,要还惹您不高兴。谁愿意做这种讨人嫌的事。” 胤禛急声说:“我很高兴,我一直想跟福晋重归于好。” 高氏怔了一下,哈哈笑道:“四爷,您怎么不早说呢。这都两年多了您才说。我还以为,您嫌弃苏姑娘。” 胤禛:“......”我养大的福晋,那么可爱,怎么可能嫌弃。 奇怪地问:“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高氏笑呵呵:“对呀。我跟阿达多次谈论过您和苏姑娘,一直感叹您究竟在想什么呢。放这么好的姑娘不要,非要另娶。” 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过了。立即又解释:“纳兰福晋也很好。可能是我们先认识苏姑娘,跟她的感情比较深厚,所以才觉得她哪里都好。” 胤禛接话:“我也觉得她哪里都好。” 高氏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道:“可您有了新福晋,苏姑娘也有了意中人。现在说这些话,晚了。” 胤禛也叹气:“是有些晚,她现在不想见我。” 在高氏以为,他今日只是来感叹的。 胤禛接着说:“撮合起来,比以前增加了难度。” 胤禛快中午的时候,才离开温府。 在这半天里,通过与高氏的交谈,他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彻底意识到了过去的七年,他的所做所为都是错的。 大错特错。 他对他福晋的心思,为什么要隐藏呢?真是把自己藏习惯了,藏来藏去,什么事都藏着掖着。 最最重要的是,感情是相互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付出什么。而不是用威胁索取的手段。 庆幸自己的悟性高,高夫人说的那些话,他往自己身上一套,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胤禛在温府的那段时间,刘能四处找他。 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去温府。 两人在内务府门口碰上。 “主子爷,张三公子在您的办事房里等您。” 胤禛本来正要进去,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把他叫出来,我们去用饭。你回府里,找苏总管要宫里赏的翡翠玉如意,拿去送给高夫人。” …… 胤禛与张廷璐进了香满楼的包房后。 先开了口:“买办的事,出了点问题。你们不要担心,我来替你们想办法。我找你是告诉你,这事背后的原因复杂,你们不要随便去打听求人,免得牵扯出更多的问题。” 张廷璐伸头望向窗外,想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现在是正中午,看不出来。 张廷璐和眼前这人认识几年了,除了大前年他主动找自己,让自己跟着他着那件事之外,就没见他说话温和过。 更不用提热情了。 整日板着脸,一副冰冷高傲欠揍的模样。 最近一次跟他打交道,是他盛气凌人的要乔迁礼物。 张廷璐对胤禛的讨厌,跟戴铎不同。张廷璐对胤禛的烦,只是表面,是由胤禛对他的态度不好造成的。 现在的胤禛态度真诚又和悦,张廷璐就觉得,他还是个不错的人。 再加上张廷璐最近正想着,怎样跟胤禛处好关系呢,看胤禛先伸出了友情的手。 立马给予对方同等的真诚回应,“多谢四爷关照。今儿中午这顿我请了。” 胤禛笑道:“这家酒楼是我九弟开的,我们只管吃喝,不用付钱。”说着,起身走到门后,开门对外面的人吩咐:“去把九爷叫过来。” 待他重又坐下来。 张廷璐笑着说:“东家回来了。四爷知道吗?” 胤禛稍怔了一下后,作惊喜状,连问道:“苏樱回来了?什么时候?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儿?” 张廷璐:“......”东家明明说,早上在八方客栈见到他了。 装着不知情:“东家去了朱家庄。这一路奔波挺辛苦,今儿会在朱家庄休息一天,明儿再来京城。” 胤禛藏好“扑通扑通”的心跳,努力作出平常样子,缓声问:“吴二公子跟她一起回来的?” 张廷璐笑呵呵:“吴怀深那厮不是个东西,途中跑去打仗建功立业去了。” 胤禛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确认:“吴怀深没跟她在一起?” 张廷璐:“路上遇到了年羹尧,跟年羹尧去了西藏。” 胤禛没见过吴怀深,每次想到这个人,不是把他想成没鼻子,就是没眼睛。长相各种奇怪,各种丑陋。 此时吴怀深在他脑海里,立即变成了相貌丑陋的盖世英雄。踏着风火轮一路向西,经过几年努力扫平了西藏。 如此以来,就没有了走到半路反悔,又跑回来的可能。 胤禛端起杯子,连喝了几口水后,才接话:“你有空多开导开导东家,让她莫要伤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饭后与张廷璐和九阿哥道别后,胤禛回到了内务府。他现在是内务府主事,有单独的办事间。 整个下午,他都坐在办事间里没动,努力思考怎样才能帮苏樱把买办争取过来。坐到下值,也没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 朝中的两大势力联手。 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何况还有那些中立的顽固派,也是反对苏樱担承内务府的买办。 傍晚的天空,铺满了彩霞。和五彩烟霞锦一样的美丽。 胤禛在夕阳的笼罩下,踏进了八贝勒府。 “内务府买办的事,八弟你怎么看?”胤禛问。 八阿哥胤祀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温和地笑道:“四哥,你说这朝中最聪明最有手段的人是谁?” 胤禛:“高士奇?” 八阿哥摇头。 “佟半朝?” “不是。” “温达?温达升迁的最快。” “不是。” 胤禛想把八阿哥拉到自己这边来,今日对他特别的有耐心,陪着他绕圈子:“戴铎?” 八阿哥扬起嘴角微笑,笑得像只机智而又乖巧的软萌猫:“是我们的皇阿玛。” 胤禛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接话道:“皇阿玛若是个臣子,肯定是最有手段的。我明白了,八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皇阿玛。”站起身,走到八阿哥身边,手掌重重地搭在他的肩膀,“多谢八弟的提醒,我现在就入宫。” 胤禛走出八贝勒府,又想到了和高氏的那些谈话。 不禁暗叹,原来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夫妻间的相处,与和其他人打交道是一样。放下身段,捧出诚心,会有更多的收获。 从内务府里出来的时候,他就想着去找皇帝了。但他需要其他皇子的支持。 因为每一个皇子身后,都有一股或强或弱的势力。 三阿哥在观望,五阿哥不问政事,九阿哥已经拉过来了,把八阿哥再拉过来。虽然无法和太子与大阿哥的势力抗衡,加上皇帝,就有一搏的可能。 没料到,八阿哥会对他这么有诚意。路子都帮他指了出来。 胤禛不喜欢八阿哥,总觉得这个人很虚假。不过,他也不喜欢其他皇子。准确地说,他没有喜欢的人。除了他养大的福晋。 他觉得这世上,除了苏樱之外,不是伪君子,就是无耻小人,要么就是蠢货笨蛋。不值得他去另眼相看。 “皇阿玛,儿臣想让苏樱做内务府的买办。这其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想做,她能做的好。二是:儿臣跟她做夫妻的那几年,没为她做过什么事,每每想起,就后悔不已。她现在正需要帮助,儿臣想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可现在有人反对。” “儿臣想不到用什么办法,去说服那些反对的朝臣们。特向皇阿玛请教。” 乾清宫里,胤禛的坐姿神态,和说话的语气,都老实的像只等待救援的小鹌鹑。 第197章 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皇帝正为这事烦心着。 要说,在皇帝这里,换个买办不是多大的事。可现在拿在朝堂上议,那就是个事。 就像三年前,凌百康与佟科多打架的事一样。表面看着是件小事,牵扯的却是整个朝堂。 原来朝中,太子和大阿哥的背后势力不相上下。 可太子不争气,硬折腾得自己的位置摇摇欲坠。罢了明珠之后,以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是安稳了,可行事也更过份了。不得已又启用明珠。 双方的势力终于又达成了一次平衡时,却出了黄河水患之事,把索额图牵扯了进去。 好在老四是个争气的,在他这个皇帝的暗中调配下,像匹黑马一样异军突起,又坚定地站在了太子这边。 朝中势力,再一次得到平衡。 这才安稳了多长时间,老大又想出妖蛾子。 太子、老大、老四若是联合在一起,朝中还有他这个皇帝什么事? 胤禛向皇帝提出的问题,就像是皇帝正瞌睡,他双手递上来了一个枕头。 皇帝烦心的事,迎刃而解。 笑吟吟道:“朕是最终决策者,你跑来问朕答案,这和考试作弊有什么区别?” 胤禛老实交待:“儿臣是实在想不出办法,去找八弟商量。八弟说让来请教皇阿玛。儿臣觉得他说的话,十分有理。就来了。” “哦?”皇帝问:“老八是咋说的?” “八弟说,皇阿玛既是大清国的皇帝,又是我们的阿玛。平日里,您是我们的皇帝;在我们遇到难题时,您就是我们的慈爱的阿玛,我们坚实的靠山。” 这话若是胤禛直接说出来,皇帝的感触没那么大。胤禛的心思深沉,皇帝有时候也琢磨不透他的话,是否真心。但胤禛说这是八阿哥说的,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皇帝相信八阿哥。 两个儿子在私下里,这么议论他。说明他们就是如此想法。 皇帝心里暖融融,天家还是有父子情的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看明白了。原来老四支持太子,是做为一个臣子本份。并不是依附,也不是结党。 支持太子的时候,与皇子们处的也挺好。相处好不好,看的不是日常交往多少,是遇着事件时的表现。 遇着难题,跑去和弟弟商量。作弟弟的又诚心的给出建议,可见兄弟情深。 皇帝喜出望外。 笑道:“不论是皇帝,还是你们的阿玛,我都是个普通人。权利和谋略都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大。大部分朝臣反对的事,我也办不成。这样,你去找高士奇,他的主意多。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胤禛迟疑道:“儿臣能说是您让儿臣找他的吗?若不然,高大人兴许不理会我。上次,因静宪的事,儿臣诚心诚意的向他请教,他什么都没说。” 三十分钟之后,高士奇府上。 当胤禛说明自己的来意。 高士奇问:“真是万岁爷让您来找臣的?” 胤禛:“高大人不信,明日可以问皇阿玛。” 高士奇又问:“四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胤禛认真地说:“皇阿玛相信您的能力,在他心里,您是朝堂第一人。没有您解决不了的事。” 高士奇意味深长道:“不。万岁爷这是把臣拉到了您这边,以后让臣明着帮您呢。” 胤禛莫名其妙地问:“高大人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高大人事务繁忙,我怎好意思经常来请教呢?眼前这件事是万不得已,只能来叨扰您了。” 高士奇暗叹,原来朝中真正聪明的人,是这位啊。 不但能把自己放在最妥当的位置,还能根据朝堂的动荡,及时调整自己的站位。又能在不动声色中,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 同时知道隐藏自己的心思。 看来,朝中的势力,在不久之后,将会再一次达到平衡。 此时此刻,诚郡王府。 马蓉和大阿哥胤禔在矮塌上相对而坐,煮水品茶。 大阿哥双手端着带金边的茶碗,递给马蓉,殷殷笑道:“福晋此计甚妙,就连明大人也是赞不绝口。” 马蓉接了茶碗,放在自己面前。用欣赏的眼光,审视她对面的人。 精致的五官,好看得不像话。 身材又好。 坐着的时候,优雅随意,站起来玉树临风。 若不是四阿哥帮她寻了个好阿玛,如此姿色的人,怎么也落不到自己手里。 可她除了没报恩,现在还要反过来撕咬恩人,有点过意不去。转念又说服自己,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何况四阿哥帮她,又不是单纯是为了她,那是为了他自己。 马蓉坚定了信念。 看着大阿哥说:“一个早晚要废掉的太子,不足为惧。爷一定要记住,四阿哥才是最大的对手。他这个人隐藏颇深,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相信。” 大阿哥探究似的问:“福晋怎么对老四如此了解?” 马蓉笑道:“听苏姑娘说的啊。要不然,苏姑娘怎么会跟他和离。”顺话说:“四阿哥对苏姑娘还没死心,一定不能让他们和好。有了乌拉那拉氏,他就等于如虎添翼。” 大阿哥迟疑道:“老四现在有福晋了,乌拉那拉氏不可能再回去。” 马蓉赶忙说:“四阿哥的手段多,外表看着正直无私,其实背地里花样百出。我注意到了,他府里的一个妾室现在改了名字,在锦绣河山铺子里。” 大阿哥道:“一个妾室而已,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马蓉反对他看法:“这是四阿哥准备清理后宅女子的先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另一个妾室,接下来就是纳兰姑娘。你跟纳兰姑娘说,不管她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四福晋的位置,堵死苏姑娘回去的可能。等我们成事,让她做皇贵妃。” 大阿哥红了脸,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两口后,低声说:“她是老四的女人。” 马蓉笑道:“那有什么。李世民还不是把他嫂子和弟媳妇都收到后宫里了?你要是怕史书上不光彩,让她换名字嘛。给她个清白的身份。纳兰是个好姑娘,为你付出这么多,我们不能亏待她。” 又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为难女子。大家都活不容易。”转话说:“你有认识才貌双全的男子吗?给苏姑娘介绍介绍,让她早些成亲,开始新生活。” 大阿哥不想说女人们的事,转了话题:“福晋,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重点关注的?” “年羹尧、戴铎和佟科多。”马蓉说:“想办法,离间这两个人与他的关系。戴铎现在已经与他有过结了,重点放在年羹尧身上。” 解释道:”年羹尧和戴铎是他府上的,他们的才能你也看到了。佟科多是代表了佟家,不能让佟家支持四阿哥。” 胤禛从高士奇家里出来,跨上马,慢慢吞吞的回雍王府。 月亮的清辉撒满了大街。街上来往的行人,脚步安然悠闲;路两边的小摊贩吆喝声欢快。 有个戴圆帽子的小男孩扯着一女子的手,嚷嚷着要吃糖葫芦。女子俯下身,附在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然后两人继续向前走,小男孩没再嚷嚷,却不时的回头。 胤禛掏出两枚铜钱,朝卖糖葫芦的年轻人招手。 拿到两串糖葫芦后,夹马快走了几步,走到小男孩身边,弯腰递了过去,温和的笑道:“买多了,吃不完,小兄弟帮个忙。”说着又举了举左手里的糖葫芦示意,表示真的是吃不完。 女子对小男子说:“小宝快接着。”然后抬头连声说:“谢谢。”相貌出乎意料的清丽。 胤禛对她笑了一下,待小孩子接走糖葫芦之后,继续骑着马,“哒哒哒”的向前。 冬日的夜风吹在脸上,一点也不觉得冷。丝丝的凉意,反倒觉得很舒服。 记忆中的京城夜晚,就是如此的模样。 行人们喜悦良善。 糖葫芦也酸糖的十分正宗。 若是有人陪着,逛逛街市,顺便再买些小摆件回去,那就完美了。 人心情好的时候,路也觉得很短,不知不觉中,到了雍王府。 苏培盛依旧像往日那样,在府门口候着。 “李氏最近好吗?”胤禛问。 苏培盛跟在后面,低声回答:“在秋意轩,胡嬷嬷在那里陪她。” “福晋最近还去看她吗?” “去的少了。” “我过去看看她。” 秋意轩在雍王府的西北方向,从大门口走过去,用了大约十来分钟。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守门的婆子。直接入门,进院。胤禛看到只有起居室亮着灯,想着李氏或许是睡下了,没再往前走。 扭头问苏培盛:“她最近的饭食正常吗?” 苏培盛琢磨不透主子爷的想法,可进可退的答道:“跟以前一样。” 胤禛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什么样儿,于又问:“几个菜?” “两个。” 胤禛转身准备走,门“吱”的一声开了,李氏探出头问:“谁呀?”看到月光下熟悉的身影,不顾蓬头垢面的模样,急步奔了出来。 “是爷吗?爷,您别走。臣妾知道错了,再不敢猖狂了……”说话的时候,已经奔到了胤禛身边,“扑通”跪下来,抱着了他的腿。 哭着说:“爷,您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救救小桃红吧。您再不管小桃红,小桃红就要在这阴冷的角落里发霉了。” 苏培盛喝斥道:“大胆,还不敢快松手。” 若是今日之前,李氏抱着他的腿,胤禛肯定是一腿把她踢开。可是今日不同,他今日的心肠有点柔软,想把自己的善意拿出来对待每一个人。 沉声道:“你松开,外面冷,到屋里说话。” 去年十月迁的府,到今年十月,刚好一年。胤禛是第一次进这个屋子,屋内没生火,有一股带着怪味的阴冷。 从室内的摆设看,在他没进来之前,李氏应该是和胡嬷嬷一起坐在塌上绣花,塌上铺着一床半旧的棉被,棉被掀开了半边。 他低头一看,李氏没穿鞋,只穿着布袜踩在地上。 “去把鞋穿上。” 李氏正在用袖子抹眼泪,听了这话,慌忙去找鞋子。 苏培盛和胡嬷嬷退出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胤禛背起手说:“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李氏坐在圆凳上低头穿着鞋子,没应话。 她不知道她究竟错在哪儿。当初,主子爷把纳兰放到她院子里,不就是让她看着办的嘛。 要不然,府里那么多的地方,为什么会让跟她住一起。 她不想胡乱认错。 胤禛说:“你不该肖想福晋之位……” 李氏仰起脸急声应话:“臣妾没有。” 看着这个面容憔悴,通身上下都暗淡无光的女人。胤禛有些想不起来,以前的李氏是什么样子。 只记得她做过的那些事。以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无比厌恶的事。 “落到这副光景,你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你以为福晋离开了,你就会成为福晋,费尽心思要把纳兰赶走。” 看李氏想争辩,胤禛喝斥:“不许说话。” 他接着往下说:“福晋何时要把你们赶走?她从未主动说过你们半句坏话,也没有故意为难过你们。” “你是哪儿来的胆子,想把我的妾室赶出去?哪儿来的胆子,故意去给福晋添堵?” 胤禛说到这里,想起苏樱在他面前说,讨厌他的妾室,狠不得把她们踢得远远的,再也不用看见。即便是这样,她却从未想过让她们走。 她这福晋做的真是窝囊,连一个妾室的胆子大都没有。 再看眼前这个妾,就更加讨厌。 说话的语气也就更重了。 “每次我宿到你房里,次日你就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东暖阁,故意说些惹福晋生气的话。把福晋惹恼了,她找岔为难你。你回头,就在我面前,说福晋心胸狭窄,容不下妾室如何如何。” “你仔细想想,她哪次找你麻烦,不是你先挑起来的是非。” “你即使没把她放眼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添麻烦?” “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胤禛看着低头紧咬着嘴唇的李氏,说:“你最大的错处,是把你自己的利益凌驾在我的利益之上。你若有一分的真心待过我,我也不会看着纳兰为难你,而对你不管不问。” “你是个无情之人,我不能对你无义。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困死在这里。你老实的呆着,我找机会让你出府。” 第198章 你可以叫我四哥。 胤禛今晚来此,李氏原是重燃了希望。听到这里,那奄奄一息的希望,又分崩了个四分五裂,惨淡的碎了一地。 没了期望,便没了惧怕。 她抬起头,拢了一把鬓前的乱发,直视着胤禛朗声说:“这种情况难道不是爷造成的?我刚来府里时,是什么样子?还不是和宋氏一样小心翼翼。第一次挑衅了福晋之后,并未受到责怪,才有胆子做第二次。” “府里的人,都说我比福晋得宠;宫里人也这么说。前福晋那个大家小姐也让着我。” 李氏仰着脸反问道:“一个得宠的侧福晋,难道没资格去想福晋之位?若不是突然出现了纳兰这个恶毒女人,我现在已经是福晋了。” 胤禛觉得她这个人怕是疯了,竟然当着他的面信口胡诌。十分厌弃地拧着眉说:“我何时宠过你……” 李氏哈哈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女人不但恶毒,还是个狐狸精,看把爷迷的。竟然想把我们都遣散了,要跟她双宿双飞呢。” “这种事,想都别想,我死都不会出府。我要在这里瞪大眼睛看着,你们是如何恩爱的……” 胤禛懒得再理会这个疯婆,转身出了屋。 李氏跟着追了出去,“……别走啊,我说的哪里不对,爷来反驳啊……” 胤禛对候在门外的苏培盛说:“把她拉进去。”头也没回的继续向前走,在秋意轩外面,遇到了纳兰。 清冷的月色里,一身华丽盛装,七八个丫头婆子簇拥着她。 正室的派头十足。 胤禛没像往日那样,在众人面前嘘寒问暖的表现亲密。 纳兰同他说话,他也没应。 径直回了他的永佑殿。 胤禛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能清楚的感受到别人的心思。知道谁是真心的对他好,谁对他有图谋,谁对他是奉场做戏。 却从不在意别人其他的想法。 因为他觉得,他们有什么想法,跟自己没关系,没必要去关心。他只用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有想过,别人的想法看法,某个人会不会伤心。 胤禛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后,又否定了前面那些,暗自为自己开脱的思想。 他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他宠侧福晋吗?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他故意如此,是想让他福晋有危机感,好让她在自己面前好好表现,让她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 该起床的时候,胤禛再一次确认了自己以前的卑劣心态。他在向她索取,无休止的索取。 终于把她逼恼了,逼得忍无可忍了,逼得不想跟他过了。 于是拼了命的要和离。 这才是她要和离的原因。她跟着他,过的太憋屈,不幸福。 “福晋又为难李氏了吗?” 胤禛临出门的时候问。 “没有。昨晚主子离开后,福晋还留了两个丫头,照顾李侍妾。吩咐说以后就让那两个丫头在秋意阁侍候。” 胤禛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苏培盛,平淡地说:“昨晚李侍妾骂福晋,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不能故息。让那两个丫头和原来的婆子出来,秋意阁封门。” 顿了一下,又说,“那婆子要是说陪她,一两银子转卖。” 胤禛知道他这是对李氏的迁怒。 他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但又不能惩罚自己。 以前她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一个卑贱的妾室都敢向她挑衅。纳兰敢做的事,李氏敢做的事,她都不敢做。 她是胆子小吗?不是。她是敢拿起刀杀人的人。 她是不愿去做。 正像是他跟李氏说的那样,做那些事,会给他添麻烦。 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宁愿委屈自己。 思量到这些,胤禛失了去见苏樱的勇气。 她现在过的好好的。 自己再千方百计的接近她,这种行为,是多么的自私。 …… 早朝上,佟国维说乌拉那拉氏回来了,提议内务府买办的事还是早些跟她谈的好。究竟让不让她,尽早下结论。大家都安心。 佟国维的话,听起来是中立的陈述,其实大部分人都明白,他是站在乌拉那拉氏那边的。 如果不是站她那边,根本就不会主动提这事。现在的买办是常春,新的买办一直谈不定,买办就一直由常春担任。 高士奇趁机说:“谁去跟她谈合适呢?”这还用问,肯定是内务府的人去谈。 还未等沙穆哈接话,皇帝说:“让八阿哥去跟乌拉那拉氏谈吧,他们两个熟悉,话容易说开。话说透了,让不让她做买办,都不会落怨气。” 话刚落,八阿哥出列打了袖子叩礼:“儿臣遵旨。” 佟国维肯站出来说话,是苏樱昨晚进京找了他。昨天中午,张廷璐和胤禛分别后,快马奔去了朱家庄,跟她讲了最新的变化。 苏樱思量了一下,既是大阿哥提出来的,就不必去找马蓉探口风了。大阿哥和太子联合在了一起。能帮她的重臣,只有佟国维。 老谋深算的佟国维都说,此事难办,他尽力。 看来真是难办。 早朝的时候,苏樱正坐着马车,进京城。路两边麦苗上的白霜,在晨曦下一闪一闪的。 像是在窃窃私语。 两年前的某天,也是在这个时候进的京城,那时候是去和吴怀深相见,路上还遇到了戴铎。 当日陪着她的丫头小青已经嫁了人。现在陪着她的秋霞订了人家,明年三月成亲。 “把我送到香满楼,你就可以去看你的小情郎了。你在他那里用过午饭,去香满楼找我,我若是不在哪儿。你就在那里等。” 马车入城门时,苏樱关上了车窗,笑着对秋霞说话。 秋霞胖乎乎的脸蛋上,瞬间飞了红霞,小声嘤嘤道:“东家又拿我打趣。” “你不想去么?”苏樱满脸的不理解,“我若是你,刚出朱家庄,心就飞到他的糕点铺子里去了。东家不让我去,我也要想办法寻个理由,溜走一会儿跑去看他一眼。” 秋霞捂着脸,小声说:“我刚想的理由是,他做的绿豆糕好吃,我去拿几块给东家尝尝。” 这样才对嘛。苏樱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递向秋霞,笑呵呵道:“多买点,带回去让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尝尝。” 秋霞背起了手,红着脸说:“怎么能收东家的钱呢,都是自家做的东西。” 苏樱依旧伸着手:“听话,拿着。你去总要有理由的,省得他以为你是特意去看他。”又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的样子:“他留你吃饭,你要先推辞几句,最后再假装勉强留下。” “听东家的。” 秋霞收下铜钱后,苏樱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交待的那番话。 十四五岁正是肆无忌惮的年龄,遇到心上人,应该热烈的去爱。而不是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等待对方更多的付出。 热烈地爱着一个人,对他倾心付出的时候,那也是一种甜蜜蜜的幸福。 自己在她这个年龄不就是吗?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无数个伤心难过的日夜,竟然有些快要想不起来了。 印象最深的反倒是,最初的时候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他的心情,那种想要跑过去拥抱他的感觉。 下马车的时候,苏樱又对秋霞说:“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要听我的瞎指点。”笑呵呵道,“我没能跟夫君白头到老,固然有其它原因,这其中我的做事方法也存在问题。” “无论什么事都要依靠自己主动去争取,而不是等待对方选择后,再遗憾或是瞎胡闹。” 秋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小心,把说给自己的话,说了出来。苏樱嘿嘿笑道:“去吧。我都是瞎说呢,你把它当成耳旁风好了。” …… 香满楼做的是中午和晚上的生意,苏樱去的时候,才刚开门,店员们正忙着打扫。 她对一个管事模样的店员说:“九爷来了,麻烦你让他去隔壁茶摊上寻我。我叫苏樱。” 蓝灰色的长衫,外面套了件粉色的云锦坎肩。 虽是男式的服装,但身姿窈窕,胸部有弧度。不看脸蛋,不听说话,也能明显看出是女子。 如此介于男女之间的装扮,在街上并不常见,却有一种超越世俗审美观的俊美。 管事没见过苏樱,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看她仪表不凡,说话又和气,十分热情的应话道:“楼上有收拾好的房间,公子要去楼上等吗?小的差人去找九爷,平时九爷都要快中午才来。” 苏樱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我想在外面透透气,九爷估计再有小半个时辰,就会来。我昨天约了他,今儿是我来早了。” 太阳刚升起来,空气中弥漫的白雾,随着微风轻轻飘到脸上,仿佛是踩着人的肌肤在赶路。 苏樱在露天的茶摊上,坐了一会儿,这种忍无可忍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用掌心贴了贴脸蛋,又潮又凉。 索性就这么捂着。 就在这个时候,胤禛一抬眼看到了她。 毫无征兆,又猝不及防。 跟他想象中的任何一个相见的场景都不同,她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高夫人说,她绑了一条宝蓝色的丝带,头发散披着。潇洒韵致。以致于,他每次想她男装的模样都是头发散披着。高夫人没说她的神态如何,但他想,应该是略带些疲惫,还有些历经风雨的沧桑。 此时她双肘支着桌面,捧着脸蛋,微歪着头,眼帘低垂,像是一个刚用过早饭,不愿去学堂读书的少年。 头发全部拢在头顶束髻。 露着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眉毛。 温和里带着慵懒的随性,清雅里又带了些俏皮。 在人来人往的京城街道上,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就像是清晨花瓣上,一颗最耀眼的露珠,阳光照耀着她,令她周身充满了阳光。 色彩饱满到令人眩目。 比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更令他意外,更让他震动。 “四哥?” 九阿哥胤禟闪身到胤禛前面,回头看着他笑:“果然是你,站这里发什么呆呢。苏樱姐在前面,你没看到吗?” 九阿哥小胤禛五岁,今年十七。这两年个子虽然长高了不少,行为言谈,仍跟前几年没什么两样。 随性的很。 胤禛稍怔了一下说:“我刚想到一件事,在犹豫要不要回去。”转话问:“她在哪儿?” “往东边看。”九阿哥说着话,招手:“苏樱姐,这里这里。” 苏樱正思考着,待会儿见了九阿哥怎么跟他说,让他帮忙争取内务府采买的事。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寻着声音,抬眸望去。 两个高低差不多的男子,站在她前方十来步的远的地方。 这是苏樱回来之后,第二次见到胤禛,乍一看过去,还是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他。 比她记忆中的黑瘦老相得多,个子也低了。 原来九阿哥只到他耳朵位置,现在最多只比九阿哥高出两个手指。两个人在眉宇之间,有一点相像。说他们是一对父子,也说得过去。 男子十四五岁就有孩子的,很常见。他们若是自称相差十五岁,无人置疑。 苏樱起身,打招呼:“四爷早,九爷早。”清脆的声音,拨雾而来,字字入耳。 胤禛呼吸急促,轻晃了一个脑袋,拼命让自己冷静。然后朝她点头,“……你们聊,我到前面有点事。” 却站着没动。 看她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 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 微微上扬的眼角,仿若承载着这世间所有的明媚。 脚步是没有半点迟疑的轻盈。 若是不小心跌倒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仰着脸旁若无人地问他:爷,你有没有想我? 他什么都愿意。 九阿哥笑嘻嘻道:“四哥,啥事这么急啊!吃个饭的空隙都没有。走,去我那店吃早点。”立即又说:“别说你吃过了,这才刚下朝。” 胤禛慌忙收回目光,应九阿哥的话:“苏姑娘这么早找你,肯定是有事要谈,我怕打扰到你们。” 这声“苏姑娘”。 令包括胤禛自己在内的三个人,都觉得十分的怪异。 苏樱背起手,“嘿”笑了一声道:“才多久没见,四爷就这么生分了呀。您可以叫我苏樱,或是小樱。”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我怎么感觉,您好像比以前低了?” 胤禛原本以为,苏樱看到他,会当作没看见。或是给他甩脸子。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态度还如此和悦,心中一阵狂喜。听到后面的一句,又瞬间失落。他的模样让她失望了吗? 九阿哥最喜欢听别人说他高。立即踮起了脚,笑眯眯道:“苏樱姐,我比四哥高了是吧?” 苏樱笑道:“九爷是比原来高了不少,像个大人了。” “什么像啊,就是。明年春天我就能当爹。”九阿哥立即又说,“苏樱姐,不许用爷这个恶心人的称呼,还像以前那样称呼九弟,或是老九。你跟四哥没了关系,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胤禛:“……” 插话道:“......不是去吃早点的吗?” 九阿哥招呼:“苏樱姐,走了走了。” 苏樱边走边说:“我还是叫你九阿哥吧。” 九阿哥嘿嘿笑:“行。阿哥也是哥,我最喜欢当哥。” 胤禛没有任何犹豫地,跟在他们两人后面。接话道:“我也喜欢当哥。”知道苏樱愿意跟他来往,胆子大了起来,说话的时候,伸手揪了一下她肩膀的衣服。 苏樱回头看他时,他背着手,冲她摇头,否认是自己干的。 忍着“嘭嘭”的心跳,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小樱,你可以跟着老九叫我四哥。” 苏樱没应他的话,转回头对九阿哥,笑道:“九阿哥,你店里有豆花吗?我早上最喜欢吃豆花和油饼。” 胤禛摸了摸鼻子。 没人理会也好,可以仔细观察走在他前面的人。 她的耳尖有一点红,耳后依旧白皙。发丝是记忆中的乌黑油亮,梳髻的玉冠是透亮的墨绿色,看成色应该价值不菲。 看来她真是喜欢贵重的东西。 怎么不早跟他说呢?早说,他早想法办赚钱了。 第199章 想把她领回家。 进香满楼大门时,胤禛特意走快了两步,靠苏樱近了些,用手掌从她的头顶比向自己。到他鼻尖。 最后一次和她比身高,是在宁夏。那时候她才到自己的下嘴唇的位置。 她又长高了? 可是看着也没高呀。 难道真是他低了? 立马又否认,不可能。 苏樱总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人盯着,热辣辣的不自在。她忍不住又回头看,鼻尖正碰上凑上来的胤禛。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胤禛急退了两步,摆着手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平时走路就很快。”迟疑了一下,又说,“腿长。” ‘九阿哥转过身,哈哈笑:“四哥,在我的地盘上,不准你欺负我姐。” 苏樱笑道:“没有哇,我总觉得后面有人。回头看时,挡了四爷的路。” 胤禛:“……” 九阿哥招着手说:“我们去楼上坐,苏樱姐你走我前面。” 胤禛:“……”防我? 在胤禛的黯然伤神中。 三人上了楼,在一间名叫塞外飞雪的包房里坐下。 “我带回来的有西域舞娘、香料、皮料、镔铁、还有一些我们这里没有的药材。德水镇和京城的几个铺子,你都了解的。你看,你想跟我合作什么?” 九阿哥先前说合作,主要原因是,他觉得苏樱很欣赏他。 捧他、夸他的人多。真正欣赏他的人不多。 有个欣赏他的人,经常来往,感觉多好啊。他只是想和苏樱打交道,并未认真思考过,要跟她合作什么。 此时一听,她说的几样东西,都是稀奇又有趣。哪一样,他都想掺合。 “姐,这么多的公主格格们,我最喜欢你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我们相亲相爱到老。” 九阿哥扯着苏樱的袖子,讨好卖乖:“姐,香满楼分你一半股份,你那几样,我们都合作吧。” 胤禛的目光,落在九阿哥的手上,他想斥责他,说话就说话,乱伸爪子干什么。十几年的教养被狗吃了? 不敢说。 他们现在是朋友,未来还是生意上的伙伴。自己什么都不是。 胤禛强行把视线移向别处。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转回来,继续去看她。 脸蛋没有先前白,也未施粉黛,但看上去依旧细腻光滑。 小嘴巴粉润润的。 在说话间一张一合,偶尔能看到细白的牙齿和舌尖。 他知道那舌尖的味道。在宁夏的很多个夜晚,他都把她搂在怀里,细细地品尝过。浓郁的乃香里,带着一丝丝的甘甜。 那时候,担心她有身孕,在外面辛苦。每每都是浅尝辄止,不敢放开了来。怕一个深吻控制不住自己,把她整个给吞食了。把所有的美好想法都放在了回到京城以后。 回到京城,却再也没了机会。由此来看,好心未必有好报。当时若无所顾虑,哪里还会有和离这回事。 胤禛想到此处,想把那只白眼狼拧着脖子掐死。若不是他出现,在德水客栈那晚,他也得逞了。 说不定,那一次她就有了身孕。有身孕就得乖乖地跟他。想反抗都不行,皇家不允许子嗣流落在外。 胤禛立马打住了自己的想法,责问自己:昨晚你是怎么反思的?早上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 怎么又想硬来? 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回答道:我控制不住。看见她,所有的反思,都抛到了脑后,就想抱抱,想亲亲,想把她领回家。 胤禛再一次回神的时候,九阿哥和苏樱准备合作的生意,谈妥了个大概。 在德水镇,开一个香料铺、一个药铺。开一家茶楼,茶楼里上午讲评书,下午节目表演。 这三家铺子,给九阿哥各分三成的股份。锦绣河山给他一成股份,朱家庄的院子,再送他一处当落脚地。 条件是,他出资三十万。 为保证货源,近期再次组织人西去采买货物。 九阿哥开心得直搓手。 “姐,你担着风险,跑了一年带回来的货物,就这么分了我。弟弟太过意不去了啊。” 苏樱笑道:“你是我们找的靠山嘛。那些西域舞娘,个个都很漂亮,我担心万一被谁看上,强行要走。这个要说到前面啊,万一出现这样的事儿,你可要站出来给大家撑腰……” 旁边有个在朝中风头正盛的四哥不理会,独独把他当靠山。 九阿哥兴奋异常,未等苏樱的话落,立马保证:“姐,你放心。你身边的女子,都是我妹妹,谁敢惹她们,就是不给我面子。” 胤禛:“……”我呢?我也出了三十万。找我当靠山,我不要一分钱。 插话道:“老九,你不是说老八一会儿过来吗?怎么还没来?要不你下去催催他。” 九阿哥看了一眼胤禛,对苏樱说:“苏樱姐,你不知道吧,爱新觉罗氏这一代又出现了个情种。” “嗯?”苏樱好奇道:“谁呀?” “老八呀。”九阿哥啧啧了两声道:“经常找理由不上朝。上朝的时候,下朝就往家里跑。一天三顿,在他自家府里用饭。成亲一年多了,还没一个妾室。关于妾室的事,皇阿玛都向他提过四五次了。” 胤禛不能置信地:“老八没妾室吗?” 九阿哥:“……” 反问:“四哥,你不知道?你也太不关心兄弟们的事了吧?” 胤禛理直气壮:“我才回京没多久,又没听你们谈论过。” 九阿哥嘿嘿笑道:“也是。你平时不跟我们在一起玩,这些家务事又不会拿到衙门里去议。” 苏樱眨了眨眼,确认:“八福晋是苏燕?” 九阿哥点头:“对呀,咱表妹嘛。是个有福气的女子,八哥性格好,对她又极好。我们这些兄弟们,就数八哥最好。你的事,他一定会尽全力争取的。姐,你放心。对方就是太子那些人,我们也不惧他们。” 在前世里,八阿哥的福晋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大胆泼辣。性格温和的八阿哥待她极好,处处让着她。 苏樱还以为是八阿哥就喜欢她那样的女子呢,原来他是娶了谁,就会待谁好。 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股热意在心间缓缓流过。 苏樱笑道:“我们去八阿哥家里吧,省得他跑了。” 九阿哥和八阿哥的关系好,正想有此提议。立马站起了身:“走啊,中午我们在他家里吃饭。” 胤禛绷着脸接话:“这早饭还没吃完呢,就想午饭。吃完再走,都摆上来了,不吃浪费。” 九阿哥嘿嘿笑道:“四哥,你继续在这里吃,多吃点。”又对正在吃包子的苏樱说:“苏樱姐把手里的放下。他家好吃的东西多的很,在这里吃饱了,到时候没地方吃别的。” 胤禛找不到理由,再跟过去,看着他们出了门。又从窗户口看着他们并肩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坐回座位上,两眼空洞,无助得像只离群又迷路的羔羊。 这日,八贝勒府比较热闹。 八阿哥胤祀还未用完早饭,戴铎就来了。二人在书房谈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小厮又来禀报:“九爷和苏姑娘来了。” 八阿哥对戴铎笑道:“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商议。现在只要找到他们无法反驳的理由,买办的事就能成。” 戴铎:“此事牵扯到大阿哥,下官本以为八爷最多是中立,万没想到八爷会大力支持东家。” 八阿哥给戴铎添了茶,把茶壶放回原处后,才接话,打着官腔说:“我们是为万岁爷做事,万岁爷的利益为大。常春在哪一方面,都不如乌拉那拉氏。费大人于国有大功,朝廷也应该给乌拉那拉氏奖励。” 戴铎笑道:“八爷此言甚是,做事站在万岁爷这边总归没错。” 他们谈论的时候。 胤禛从香满楼出来,去了大王子府上。 “在宁夏抓到你后,我设了局,等待想救你的人自投罗网。等了三天,只等到了一个人来救你。她计划的很周密,若当时房间里关的是你,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胤禛平静的说。 巴尔珠尔也很平静,语音缓缓道:“四阿哥想说什么?直接说目的好了。” 胤禛问:“你不信?” 巴尔珠尔反问:“换作你是我,你会信?” 胤禛:“不信。但确实有这回事。我封住了知情人的口,所以这件事,并未传到京城里来。” 巴尔珠尔抬眼看了一会儿胤禛,轻声问道:“是苏樱?” 胤禛:“你不是不信吗?” 巴尔珠尔“呵”笑了一声,仰脸看了一会儿屋顶,又望向胤禛:“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意外。” 这些话,令胤禛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就好像他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别人指着那只兔子说:哇,小兔子好可爱啊,我跟她很熟的,知道她一天吃几次草,都爱吃什么草。 我的小兔子,哪里轮到你来点评,谁准许你对她了解了?滚远点,不许议论她,也不许看。 可小兔子不听话,“蹭”的从他怀里跳出来,蹿远了。大家都围观,指指点点,还有人想把她占为已有。 他从小兔子的主人,变成了一名普通的观众。还不得不和另一名他厌烦的观众在议论她。 “她希望你能活得自由。我听人说,这次阿拉布坦主动提出小王子的事,是有人说服了他。就在苏樱和我的一个家奴去伊犁的时候。”顿了一下,又说:“我也是昨晚才听说的。” 猜测到这其中,肯定是有内情,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无力的酸涩涌上心头。巴尔珠尔的声调却依旧平静:“四阿哥究竟要说什么?” 胤禛说:“大王子莫要辜负一个女子对你的友情,按照她的心愿,明年开春老老实实的回伊梨,去做真正的王子,自由自在的驰骋草原。” “不要担心,小王子我会照料好的。” “对了,在走之前。我给你一个机会,也让你帮她实现一个愿望。” 巴尔珠尔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又“呵”笑了一声,道:“四阿哥怎么突然转性了?” 胤禛:“你是她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为朋友着想是份内的事。”又立即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都不介意,我把你当朋友就行了。” 胤禛从大王子府里出来后,对自己此举特别满意。按着他以前的思想,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告诉巴尔珠尔。 即使巴尔珠尔从别处知道了,他也会否定。 他不会让某个人知道,他的福晋曾为某个人的利益,损害过他的利益。 这是一种巨大的耻辱。 他现在不但承认,还亲口告诉了别人。 不但是现在,还有以后。他都要把她的事,当成最重要的事。只要她开心,损害点自己的利益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心里难受么。 但会为自己换来更大的利益。 比如,巴尔珠尔不好意思再打他福晋的主意了;比如,他福晋知道巴尔珠尔帮了她,他日后可以告诉她,那是我求了他。 胤禛又去了鸿胪寺,跟福存谈了半天,检讨自己之前的不足。向福存解释,以前没跟他以及国公府来往,是怕别人说闲话。皇子和重臣走的太近,对双方都不利。此举是为了国公府着想。 福存莫名其妙。 “四爷是什么意思?你都有福晋了,还在想着我妹妹呢?” 胤禛低着头,小声否认:“没有。就是想让三哥知道我的真实心思,莫要一直怨我。我们同朝为官,经常见面的,太生分了也不好。” 富存笑得像只狐狸:“你以后离我妹妹远点,我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我缺少一个如你这样有实力,又阔气大方的朋友。” 接下来的一连三日,胤禛都未见着苏樱。不知道她都在忙些什么,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派人四处去打听。 这期间,太子找他谈过一次话。问他与苏樱和离,究竟是什么原因,问题出在谁身上。 胤禛未作任何思考地说:“性格合不来。” 太子惊讶:“不是你嫌弃她被贼人掳走过?是她嫌弃你性格不好?” 事关苏樱的清白,胤禛耐着性子解释:“两次被掳,一次是大王子的人;一次是小王子的人。他们都是君子,又没发生什么事。我的性格确实存在问题。”又立即补充,“最近在自我检讨了。” “那就是她嫌弃你了。” 太子语重心肠道:“四弟啊,以后跟人相处要注意,就是在福晋面前,说话也要有所保留。免得哪天和离了,她到处宣扬你的是非。” 胤禛:“……” 迟疑了片刻后,问:“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哎”了一声,说:“本来不想跟你说的,避免你以后再次吃这方面的亏,还是告诉你吧。我听人说,苏樱四处跟人说,你品行有问题,自私多疑,表里不一,又心狠手辣。担心哪天受你的牵连,所以才不想跟你过了。” 胤禛:“……” 胤禛这一天,都过得十分沉闷。 他沉闷的是,万一这些话传到苏樱耳朵里,她会不会当真?虽然这些说法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但他在她面前的时候,极力树立的可是正直良善的形象。而且很成功,她多次夸自己善良。 既使是和离之后,她也说是喜欢自己。 晚上回府后。 胤禛去了永康阁。 纳兰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听到丫头通报主子爷来。纤纤玉指夹着棋子,落坐在棋盘上。才转头,对胤禛莞尔一笑:“爷用过饭了吗?” 胤禛坐在棋盘的另一边,目光望向别处,语气极是平常的问:“你爱慕大阿哥的什么?” 第200章 盼望。 以前两个人的谈话中,提到过纳兰的意中人。 把名字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纳兰惊颤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一颗一颗捡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别放在两个棋罐里。 “爷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爱慕大阿哥。我是爱慕过人,但不是他。” 低眉浅笑,满目柔情。 语音不急不速,犹似山涧涓涓的溪流:“哪个女子未出嫁前,都会爱慕过某个人,可能是痴情的梁山伯,可能是智谋双全的诸葛先生,也兴许是大闹大宫的孙悟空。就像四爷,未成亲之前,难道没对某个女子特别关注过?” “没有。” 胤禛望着门口,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抱着棉袄的小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蛋,在夕阳下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 故意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他面前,却矢口否认。他捡起来交还给她时,紧张得耳朵都红了,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一本正经说着明显的谎话。 可爱的要命。 胤禛缓声说:“我成亲的早,刚有成亲的念头没多久,就听说有人思慕我。我去看了,比我想象中最好的样子还好,就没再想别人。” “谁?乌拉那拉氏?”纳兰惊讶:“你们不是万岁爷的赐婚吗?” 胤禛瞟了纳兰一眼:“你还没回答我,你爱慕大阿哥什么?他什么地方把你迷得,让你不顾自身安危,情愿为他涉险。” 没等纳兰再次否认,他又说:“在老宅的时候就不提了。搬到这里之后,他还来过这个房间,不是吗?” 胤禛把目光从门口,移过来,冷眼看着纳兰。 没有恼怒也没有气愤,只是等着她的答案。准备等有了答案之后,再跟她聊聊女子究竟喜欢男人什么。 他好朝那个方面努力。 纳兰以为他是来跟她算帐的,惊得头皮发麻。 把刚捏起来的一枚黑棋子,攥在手心里。红着脸,语无伦次的争辩:“……我们是清白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从来没有爱慕过他……” 连个能聊聊女子心思的人都没有。 胤禛失望地叹了口气,“来和你聊聊天,你却没诚意。看来是聊不成了。说正题吧,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府?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他若是真有证据,不可能这么平静。 纳兰粗喘几口气,缓了缓神。 极力用平静的声音说:“爷不要听别人信口胡言,李氏记恨我,她什么话都说。爷不在的时候,大阿哥是来过府上,都是普通的拜访。乌拉那拉氏是福晋时,他不是也常来探望吗?另外几个阿哥府上,他也是经常去。” 胤禛:“不提这个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你是一定要出府的。你最近也想想,看什么理由合适。” 纳兰哀声道:“爷,我入了你的府,就是你的人。你让我去哪儿?一个被休掉的女子,娘家不会欢迎我。哪里才是我的安身之处?” 胤禛连问道:“你和大阿哥不是两情相悦吗?过个一两年,入他府里做个侧室;或是另嫁他人。你们当初不就是这么计划的?难道真还想在我府里呆一辈子?” 纳兰忍着狂蹦乱跳的心,幽幽地看着胤禛,坚定地说:“我没有爱慕过谁。入府之后,我尽心尽力的做一个好福晋。帮你管理后宅;帮你和各宫处好关系;参加各种我讨厌的宴席。” “你将近两年不在府里。你以为只凭一个太监总管,就能让雍王府有今日的口碑。我唯一过分的是报复了李氏,这也是你默认的。 “我没做错过什么,你凭什么让我出府。” 纳兰的语调带着天生的娇柔,强硬的话被她说出来,有点嗔怪撒娇的味道。 胤禛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说:“你知道你和我福晋的差别在哪里了吧?她从不撒谎,对谁都真诚。我都逼问到你头上了,你还没拿出诚意。” “你没有一点真诚,还想让我慈悲?难道因为长相好,多才多艺,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得到更多?” 胤禛很开心笑道:“还好你不真诚,我最怕的就是真诚的人。面对一个真诚待我的人,我毫无办法。” 顿了一下,又说:“那些从大阿哥府上出去的传闻,都是真的。其中有一条是心狠手辣,我要想让你走,有一百种办法在前面等着。” 没等纳兰接话,胤禛背起手缓步走了。 如闲庭信步一般。 十月十九日的早朝上,内务府买办的事,再一次提出来众议。 八阿哥陈述了他和苏樱谈的情况,归纳了五点。 一她本人想做内务府买办,并曾为这个目标努力了两年。 二她和她的管事们有丰富的买卖经验,现在的布庄既赚钱,口碑又好;今年进内务府的瓜果有目共睹,种类多价格又低。 三各类物品,她都有一套详细的采买方案。 四她准备以内务府的名义,收召京城内外的流民,安排专业人员教他们技能,然后安置适当差事。 五她准备以内务府的名义,在城内分别开办四个普济堂和养济堂,用以收留孤寡老人,和无主的幼童。 最后总结,乌拉那拉氏愿意把内府务采买中赚到的钱,全部都投入到为国为民的事情上去。为民谋福利,为万岁爷分忧。 八阿哥说完后,率先表态:“儿臣认为,由乌拉那拉氏做买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她既能完成差事,又能为皇阿玛分忧。有这么好的人选,有什么理由不用呢?” 内阁大学士佟国维:“臣附议。” 工部尚书温达:“臣附议。” 顺天府尹戴铎:“臣附议。” 三阿哥:“儿臣附议。” 接下来不断的有人反对,有人附议。总体来说,反对的人占大部分。直到礼部尚书高士奇说:“臣附议。” 殿内有了短暂的安静。 大家都知道高士奇的表态,一般情况下,都代表了皇帝的意见。 安静过后,兵部尚书席尔达的声间犹为响亮:“臣反对。那些事情,谁都能做嘛。由女子来做内务府买办,传到番国去,别人还以为我大清国没人了。” 天天跟着上早朝,却从未表过态的巴尔珠尔,接话道:“邻国只会认为大清国的皇帝,胸怀宽广,海纳百川。只要有才能,什么样的人,都能容得下。” 胤禛接话:“皇阿玛,儿臣觉得大王子此言有理。” 最近太子密切关注着胤禛的动向,看他并无异常举动,又见兵部尚书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才刚放下了心。被他这么来一句,又吊了起来。 皇帝厌厌地说:“不就是一个买办嘛,看看这朝堂上争的。让乌拉那拉氏先做半年看情况,不行再换掉。” 站起了身:“朕今儿身体不适,早些退朝。” 下朝后,太子本想找胤禛谈谈,却被大阿哥叫住了。 “臣跟老八交待过,他当时也答应的好好的。只禀报交谈的情况,不作表态。哪里知道他会突然转向,。” 太子深深的望了大阿哥一会儿,奇怪地说:“老八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朝中的势力这么强了?” 大阿哥急忙说:“附议的那些都是老四的人。你也看到了,老四本人也是附议。” 太子哼了一声道:“怎么可能。席尔达是老四的人,他是坚决反对。老四附议是怕别人说他没情意,毕竟那是他的前福晋。最近有关他的风言风语又那么多,他总要顾忌一些。” 这件事过后,在朝中不太显眼的八阿哥,一下子跳入了众人的眼。 相互交好的人悄悄议论:“大皇子倒向太子,还以为朝中要风平浪静了,没想到八阿哥也有和太子一搏的能力。真没想到啊!三皇子、五皇子、九皇子、十皇子这些成年皇子们,全是八皇子这边的。” 同样的问题。 大阿哥跟马蓉也谈过。 马蓉笑道:“通过这件事,你也看清了吧。那些皇子们以前看似跟你是一伙,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老三是想把太子拉下马,谁跟太子唱反调,他就站谁那边。老九和老五是同母兄,又和老十的关系好,老九是老八的死忠党。” “老八以前是听你的话,那时候他没有依靠。现在不同了,他岳家可是辅国公,辅国公和乌拉那拉氏是姻亲,日常走的又近。他们联合起来,势力强着呢。” “爷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枪打出头鸟。老八现在就是个靶子,让太子去对付他,我们要防的是老四。若是有机会,把老四直接除掉最好,再无后顾之忧。” 大阿哥大惊失色:“除掉……” 马蓉的话说的很轻松:“找机会嘛,做干净点。谁知道是我们做的。你不弄别人,别人就弄你。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正跟人商议着怎么算计你呢。” 胤禛每天都在琢磨,有什么机会,很自然的与苏樱遇上。他每天晚上,都在街上转悠。每晚回府,都冻得浑身冰冷,在热水里泡半天,才泡暖和。 每天都去德妃和太后处坐上片刻。 无论谁发贴子摆宴,他都参加。 可惜一次也没遇到苏樱。 他想过多次,去德水镇看看。又怕遇上的时候,解释不清,担心苏樱以为他又是想去纠缠她。 在一日一日的盼望和失望中,终于挨到了十月二十八,他给自己订的最后日子。这天,再遇不上她,就自己摆宴,亲自写贴子请她。 他既是郡王,现在又是内务府的主事,她是内务府买办。 发请帖给她,不敢不来。 苏樱接到张廷璐给她烫金字的红贴,笑道:“十一月初三,乔迁一周年也要摆宴,四阿哥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张廷璐无心琢磨,胤禛是报着何种心态摆宴的,他满腹心事地问:“东家,你说四爷把曹珍珍放在我们铺子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打算要她了?” 曹珍珍就是宋氏,苏樱第一天回来就从张廷璐口中得知此事。 “管他什么意思呢。府里的日子难熬,珍珍只要开心,就让她在铺子里一直做下去。她只是个格格,宫里的各种宴席又不用她参加,没人关注她。” 张廷璐迟疑道:“四爷要是不打算要她,我就帮她寻门亲事。姑娘家终需要找一个依靠,她现在二十三岁,再过些年,年龄一大,不好找好人家。” 转话又说:“东家什么时候看孙公子?德水镇的事,安置的也差不多了。要不,我寻个理由让他来这里一趟?” 苏樱思索了片刻后说:“行。我们茶楼开业那天让他来吧,顺便给我们捧个场。” 茶楼开业是十一月初一。 十月三十晚上,胤禛才得知这个消息,是温达告诉他的。不巧的是,次日他跟人约好的有事要办。 到了中午终于忙完,准备带上提前准备的礼物去德水镇,又被皇帝差的人叫去,商谈内务府的事。 这一谈谈了将近一个小时。 终于结束后,皇帝又让他去练武场,代自己去看看那些小阿哥。小阿哥们都知道四哥,很得皇阿玛的喜欢,又是奉了旨意来的。个个都缠着他,看自己的演练。就连十三岁的十四阿哥胤禵,也极是难得的往他身边凑。 紧赶慢赶,胤禛赶到德水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德水镇本来就不大,不用问茶铺在哪里,在街上走一趟就能知道。门前一堆人的那栋两层小楼。 开业前三天免费,一个人可以在里面呆两刻钟。人太多了,领号排队进店。 胤禛骑在马上,对跟着他来的刘能说:“你去告诉里面的管事,东家来了,让人出来迎接。” 他看刘能迷茫的眼神,又不想动的样子。 又说:“我早期就投了三十万,是最大的东家。” 胤禛心里明白,只要牵连到苏樱的事,刘能就对他的吩咐不积极,回禀的话也有真有假。 刘能做别的事很机灵,何况苏樱又不是旁人。 就没跟他多计较。 刘能进去门没多久,就独自出来了。 小心地说:“主子,东家和张三公子都没在。别的人,不够身份接待主子爷。要不,我们直接进去?” 胤禛不情愿的从马上下来,问道:“东家去哪儿了?” “不知道。奴才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东家。” 胤禛把马绳子扔给他说,“没问吗?” “里面穿蓝衣服的店员们,端茶倒水的,都忙得团团转。奴才没好意思打扰他们。” 胤禛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大盒子,抱着进了门。夕阳暖黄色的光辉飘洒在他的身上。 刘能看着他的背影,暗赞自己的机智,这样送礼才有诚意嘛。整日老爱摆派头,怎么能赢回东家的心呢? 店铺一层是五间房宽的门脸,大厅里摆满了长方形的小桌子,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朝向坐着。 一边吃茶瞌瓜子吃点心,一边观看台子上的表演。此时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抱着琵琶弹唱《梅花三弄》。 “……巧笑倩兮美目盼,笔墨浓情春意染,蜂舞悠然……” 胤禛进门环视了一圈后,把目光落在了距离门口四五步远的柜台前,准备亲自过去。 这时一个穿蓝衣服的小伙计迎了上来,热情招呼:“现在没位置,客官请到这边先领个号。” 胤禛的腰杆挺直:“送贺礼的。” 小伙计“噢”了一声后,躬腰朝着柜台边展手引领,“客官这边请。”送礼物都是上午来啊。这还有晚上来的,真是没诚意。 平日若是遇着胤禛这样服饰精致,相貌俊朗的客人,小伙计肯定万分热情。经过上午一阵子手忙脚乱的接待,此时在他眼里,三四品官都很普通了。 不说别的。 皇子们都来了四五位。还有公主,尚书夫人。 重要的客人,早来了。 这时候来的,能会是什么贵客? 被慢怠了,胤禛心里没有不舒服。 哼,等爷拿出礼物,就震着你们了。让你们见识到,什么样的才是财大气粗,才叫诚心送礼。 第201章 两看相厌。 胤禛把沉甸甸的大方盒,小心地摆在柜台上。 柜台前除了四五十岁的管事外,还站着两名年轻的小伙计。三人都好奇的盯着胤禛那双修长的手,看他优雅的解弄着红布巾打的结。 华贵的衣饰,冷傲的神态。 这样的世家公子,应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送礼物随手一丢才附合他的形象。 可眼前,他亲手做着下人们做的事,还极是仔细。看来对带来的礼物极为重视。倒像是下级官员,来京城向上级献宝似的。 这更增添了大家对礼物的期待。 当打开印制有“财源滚滚”红字的盒盖,一尊口衔金元宝的胖金蟾,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一时间无人言语。 这个店用的基本全是新人,他们不认识胤禛。 这么大手笔的送礼。 真还震着他们了。 管事双手抱金灿灿的金蟾,装作挪动位置的模样,粗略估算了一下。 少说得有二十斤。 哪里跑出来的傻帽土财主,送这种礼物。 摆在店里,怕丢,还要专门找人看着。卖又不能卖,也没收藏的价值。有这钱,直接给红封多实惠。 看模样也不像暴发户啊。从气度举止上判断,应该是京城里的世家阔少爷。 管事笑呵呵道:“公子怎么称呼?我好入帐。” 这种淡然的反应,胤禛不太满意。 应该惊声问,这只金蟾有多重?他就告诉他们,二十二斤,和他的年龄一样。 算了,没有见识的下人们,不跟他们计较。 胤禛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大红封,不带任何表情地说:“收好,你亲手交给东家。” 瞧这慎重的,几千两银子的红封,今儿见多了。再多能多过九公主给的一万两银票? 看到二十张盖着内务府戳印的票据,管事再次抬头看胤禛。心想,德水镇虽小,但这间店大,背后东家可是九贝子。没人敢用内务府的假票据。 难道是拿错了? 管事迟疑道:“……客人,十万两是吗?这是送的贺礼,是吗?” 看到胤禛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 管事立马吩咐旁边立着的小伙计,“赶快去找东家来,告诉她有贵客。” 躲在胤禛背后的刘能,这才终于对主子爷的作风感到满意,探出头,盛气凌人的对管事说:“还不赶快把四王爷领到楼上雅间休息?” 原来是四王爷啊! 今儿最尊贵,也是最特殊的客人,难怪这么阔气。 管事慌忙从柜台里绕出来,低着腰说:“四爷,小的带您去楼上坐?楼上清静,视野又好。” “不用。”胤禛背起手,矜持地说:“我随处看看,城里还有事等着办,一会儿就要回去。” 苏樱就在楼上的雅间里坐着。 正和九阿哥谈论着西域茶楼的发展方向,暂时把城里潘家班请过来,以后自己培养戏班。再加上评书、魔术、杂技和舞妓。 用多样的节目吸引人。 茶楼不打算赚钱,用茶楼引流来的人,做其他生意。 本镇现在一共九十六家铺面,一共有四十七家店面是自家的,其中有十三家自己经营。 只要德水镇热闹起来,就有赚不完的钱。 九阿哥急忙说:“苏樱姐跟我说说,哪些是你的,另外那些店铺,我挨家让人去问,他们转不转让。等热闹起来之后,铺面价肯定会涨。” 苏樱呵呵笑道:“回头我给你列个单子。租出去的,你可以挑十个铺子,我按市场价卖给你。” “谢谢苏樱姐,谢谢苏樱姐。” “不用谢,这个价格比当初建的时候,赚不少呢。再说现在我也缺钱,又不想别人来投资。他们没你豪气,也没你好打交道。参与的人多,以后矛盾就多。说不准,到最后闹翻了脸,朋友都没得做了。” 九阿哥坚定地说:“我不会,我又不贪财,我就是喜欢赚钱爱热闹。” 苏樱提起桌几上的茶壶,往他面前的茶盏里添茶,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所以才愿意跟你合作。京城中的其他公子们我不了解,在阿哥们中间,我最看好你。” 正说到这里,伙计在外面敲门。 激动地禀报:“两位东家,四王爷来了。添了十万两银子的红封,和一只大蛤蟆。” 苏樱听到了前面的十万两银子,九阿哥听到了奇怪的大蛤蟆。 九阿哥抢先问:“活的吗?” “金的。” 苏樱抚了抚额头,对九阿哥说:“你也是东家,你去接待吧,就说我没在。”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伙的了,你四哥对于我们的生意说是外人。在我跟他之间,你得站到我这边。” 九阿哥被苏樱夸得心花怒放,正想表现表现。爽利地说:“那是当然,四哥这只金蛤蟆就交给我处理了,苏樱姐你不用操心。”又坚定地说:“只要我在,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苏樱当前坐的雅间是全茶楼最好的位置,不但能看清舞台,还能看清大厅里的全貌。因为正处在拐角的位置,从楼下往上望,不仔细看,看不到雅间里的人。 九阿哥出去之后,她椅着栏杆往下观望。 这次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胤禛。 黑底金绣,带红流苏的六瓣如意帽,天青色的云锦旗装,袖子和领口绣着繁复的花纹。标准的京城贵公子模样。 此时背着手,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四处巡望,目光两次从她坐的雅间扫视而过。 苏樱歪头看着他,猜想他什么时候会看到自己时,九阿哥在背后猛拍他的肩膀。他似是没防备,吓得一哆嗦。又回头看了一圈,才转身和九阿哥说话。 两人交谈了片刻后,一同走出了茶楼。 同样是身份高贵的皇子,同样是精工细作的锦衣。差不多的高低,胖瘦也差不多。苏樱总觉得胤禛特别不同。 特别……好看? 唔,好像是。 提起阿哥们,公认的大阿哥外表最好。大家常用长相俊美,才华横溢形容他。 苏樱一直觉得大阿哥的外表过于阴柔,而性格又太过张扬。不沉稳,不知收敛,一幅不可靠的样子。 不像胤禛在众人面前,虽然冷冷清清的,话很少。但给他交待一件事,他会记得很清。无论什么事,跟他说一遍,就不用再操这件事的心了。 要说这种性格的人,应该是刻板,十分无趣。 其实不是。 他在人少的时候,很热情,会唠唠叨叨的跟她讲,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事,会评论哪个人很讨厌。甚至会模仿那个人讨厌的样子。 会搂着她央求道:给我咬一下,行不行? 在她生气的时候,会在她耳边用娇弱弱的声调,说:姐,别生人家气了嘛。等她态度转好了,再让他叫姐,死活不肯叫。也不承认曾叫过她姐。 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苏樱想到此,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在梦中才有的。是前世及笄圆房之后的事。 圆房之前,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像对待小孩子似的,教训自己。在宁夏的那段时间,又各怀心事,没能好好相处。尤其是她,基本没给他多少好脸色。当他搂着她想亲亲时,除了在石磨山那次她有所求外,几乎没有回应过他。 苏樱长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会对新福晋如此的吧。 或许对待李氏也是如此。 明明没关系了,苏樱想到这些,却莫名的有些伤感。就像是她丢失的心爱之物,被别人捡走了一样。 就在这时,张廷璐进到虚掩着门的雅间里,问正在望着楼下发呆的苏樱:“东家觉得孙公子怎么样?” 苏樱回了回神,坐正身子,招呼张廷璐坐下后,接话道:“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性格能否合得来。” 张廷璐试探道:“明日我约一下?”看到苏樱点头后,他又说: “四爷是怎么回事啊?送这么重的礼。那只金蟾我看了,是内务府银作坊出的,成色很纯,至少折合一万银子。” “还有十万两的银票,这么张扬的送礼,不怕别人说贪污,他现在可是在内务府任职,听我老爹说,明年的内务府总管肯定是他的。” 苏樱抓了几颗桌几上的瓜子,一边垂塔着眼帘剥皮儿,一边接话:“以后我们要在他手底下赚钱了?” 张廷璐若有所思道:“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东家,他会不会故意为难我们?听说他心胸狭窄,很难容人,报复心又强。” 苏樱惊讶地问:“你听谁说的?” “最近大家都这么议论。他原来的侧福晋因为说他的难听话,被囚禁了。” 苏樱顿住了手,“不是他的新福晋容不下侧福晋嘛。”迟疑了一下,又说:“这两年,他并没有找我们麻烦呀。” 张廷璐:“……”都把你逼跑了,落樱园的人都知道。 苏樱像是知道他心思似的,沉声说:“我离开京城,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他。你也知道的,那时候我阿玛正筹划攻西藏,万岁爷还没批示。我阿玛手里有十几万兵马,我要是再和四爷牵扯不清,怕别人多想。万一有人上书阻止,万岁爷一念之间,也许我阿玛的准备就黄了。” 苏樱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我要是想避开四爷,方法多的是,何况那时候他又在外地。但别的方法都没有和他闹翻脸,然后决绝的离开,让某些人放心。” 张廷璐:“……”连我都瞒过了,还以为是被四王爷逼得忍无可忍,走投无路才选择离开。 迟疑道:”他那十万礼金……“ “后日不是他迁府一周年摆宴的嘛,礼金还给他。”苏樱颦着眉额道,“礼物带什么好呢?”接着又说,“迁府的时候讹了我们那么珍贵的衣服,这次不能再送很值钱的了。” 张廷璐眼睛一亮道:“带那些舞妓去表演节目,就说是四爷花钱请的。说不准以后京中权贵摆宴,舞妓成了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这个我们又没成本。” 这晚,九阿哥领着胤禛把德水镇的铺子转了个遍,最后说:“我要回城了,四哥现在回吗?” 胤禛背着手站在空荡荡的街口,漫不经心似地问:“今日开业,好像没看到你们的大东家。” 九阿哥一直都不喜欢胤禛,讨厌他那幅正经刻板,目中无人的模样。再加上他与苏樱和离,又娶了众人心中如神女一般的纳兰语嫣,还得皇帝的器重。 如此种种原因,更加讨厌他。 那天招呼胤禛去香满楼用早点,是前一天听说他要帮苏樱争取内府务买办,才破例对他热情。 现在买办到手了,这人也没别的用处。 是时候给他添添堵了 九阿哥笑嘻嘻地说:“四哥是来找苏樱姐的吗?怎么不早说。你刚来那会儿,她就在茶楼。”拿出怀表看了看,“这都十点多了,估计她回了朱家庄。她一般九点前就会回去。” 初一的晚上没有月亮,回京城的路漆黑的,犹如胤禛黑洞洞的心。入了城门,九阿哥假装关心道:“四哥,四嫂万一问你去哪儿了,你敢说是去德水镇添礼了吗?还添了十万的礼金。” 嘿嘿笑:“四嫂知道后,会不会不让你上床啊。你这明显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打苏樱姐的主意嘛。当心锅里没捞着,碗里也跟着别人跑了。” 九阿哥亮明了敌意,胤禛也不再掩饰对他的讨厌。冷冷地说:“你以后说话小心点,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别怪我把你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都给翻出来晒晒。” 九阿哥像踩着尾巴似的,尖声道:“我做什么事了?你别血口喷人。” “香满楼前东家现在去了何地?你那个妾室周氏的前夫,好像不是生病死了吧?类似的事没有七八起,也有四五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可真下得去手。坏事做多了,当心走路撞鬼。” 九阿哥:“你……” “你以后给我老实点。”没等九阿哥再应声,胤禛拍了一下马背,“嗒嗒嗒”的离开。回到雍王府,苏培盛和纳兰都在门口等他。 纳兰看到胤禛下马,便迎了上来。笑意盈盈道:“爷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用过饭了吗?” 第202章 赴宴。 “没有。” 胤禛脚步未停的往里走,对苏培盛交待:“把饭食送到永佑殿。” 纳兰追上去说:“爷,后天府里摆宴,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你身体不适,在屋里呆着。” 胤禛的步子很大,纳兰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进了永佑殿后,站在门口,用水汪汪的眼神巴望着胤禛,柔声说:“爷,我愿意做妾室,就让我留府里,行吗?” 胤禛心情沉闷,不想多说话。坐在塌上后,揉着眉额,沉声道:“我今日累了。你先回去,有事改天再说。” 雍王府的规模庞大,纳兰居住的永康阁,与永佑殿隔着安福殿,将近半里地那么远。 回去的路,纳兰觉得无比的漫长,走得疲惫不堪。 跟着她来的李嬷嬷,低声说:“姑娘做的好。在夫君面前低头不算低头,姑娘安心的跟四爷过下去,这才是最好的出路。宫里的娘娘和大老爷都是为了叶赫那拉氏打算,从未把姑娘真正放在心上。姑娘要知道为自己打算才是。” 纳兰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只要没出府,就不晚。”李嬷嬷向前快走了两步,跟纳兰并肩,小声说:“姑娘的模样、才情,京中女子无人能及。只要肯放下身段,就能留下来。奴婢观察了,四皇子不比大皇子差,值得姑娘用心。” 李嬷嬷四十来岁,相貌白净,是纳兰的乳母。纳兰封福晋之后,把她从娘家带了过来。 自她来之后,一再的劝解纳兰。她说的道理,纳兰何尝不知呢。自己肯放低姿态,可也要别人接受才行。 两年前的自信,快被这漫长的两年时光消磨干净了。 纳兰一时间没再接话。 进了永康阁,踢掉脚上的鞋子,穿着布袿走到地塌上,瘫坐下来后,才幽幽地说:“同为世家女子,乌拉那拉氏的命为什么那么好。” 李嬷嬷沏了杯热茶,双递给纳兰,温和地说:“姑娘说愿意屈位侧福晋,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说法,万不可自己当真了。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乌拉那拉氏进府。只要乌拉那拉氏不进府,福晋之位就是姑娘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能赢得四爷的心。” 又解释道:“奴婢留意了,四爷是个不爱折腾的人。偌大的王府,不可长时间无主母,总要有人占着这个位置。只要乌拉那拉氏不回来,四爷就不会强行的让姑娘离开。否则,他还要另选福晋。” 次日是个晴天。 张廷璐一早去了内务府,对胤禛提了舞妓助乐的话之后,说:“四爷怎么样?给您优惠点,一场六百两。 胤禛斜了他一眼,清淡地说:“不请。”转话问道,“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您想要什么?”张廷璐反问。 我说出来,还叫礼物吗? 礼物送的是心意。 这么不懂人心思的人,怎么能做好管事。 胤禛没理会他的问题。 而是漫不经心似的说:“听说你对我府里的丫头挺关照。本想亲自登门跟你说感谢的,一直忙碌没得空。” 说到这里,突然直愣愣地盯着张廷璐的眼睛,半天后,又接着往下说:“明儿个府里该忙了,今儿收工后,你让她回去。” 张廷璐在他的视线逼视之下,瞬间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力兜头而来。 脑袋嗡嗡的响,脸皮渐渐红了。 暗缓了两口气,才接话:“她是曹公子的妹妹嘛,曹公子也算是我的东家,自然是要照顾的。” 忍不住急声问:”宴席结束,四爷还会让她在铺子里干活的吧?她的活好,很多客人专门点她做。现在又带着三个徒弟。” 胤禛拖着长调反问:“是吗?” 张廷璐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她亲手做的东西,卖的最贵。给店里赚了不少钱。您昨天戴的帽子,就是她做的,净赚了您八十多两呢。” “我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她做的?还有点不想让我买。早说是她做的我就不买了……”害得爷以为是樱樱做的,那么难看的颜色,硬戴在头上,转话说:“应该送我。她是我的人,做的东西按理说也应该归属于我。” 胤禛没再盯着他看。 提起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汁,继续练字:“宴席后,不让她去了,府里也缺人。” 张廷璐:“……” 小声说:“四爷,您再考虑一下?以后她赚的钱,给雍王府分一半。五两银子就能买个小丫头,十两可以买模样漂亮的,会唱曲的。您想要多少买多少。” 又解释:“模样好的好找,手艺好的不好找啊。再说这是东家的生意,您不想给东家留个好印象吗?” 真是个蠢货,话都说不到点子上。胤禛垂着眼皮说:“不想。我担的可是内务府差事,你们应该想办法给我留个好印象。否则,半年后换买办。” 张廷璐:“……” 这个时候,九阿哥胤禟在八阿哥书房里跳脚。 “八哥,你说老四他是什么意思?他竟然威胁我。” 八阿哥胤祀靠在太师椅上,仰脸望着他笑道:“肯定是你先惹他。” “我说了他两句风凉话而已,他就拿人命案来压我。”九阿哥提起这事,脸气的通红:“他以为他是太子爷呢,还想管我,就是太子我也没把他放眼里。” 八阿哥收敛了笑意,制止他:“九弟莫要胡说。太子殿下不是我们能议论的话题。再说四哥的办事能力在兄弟中间,还是很出色的,否则入不了皇阿玛的眼。” 九阿哥不服气,瞪着小眼睛说:“八哥你说,他哪里强。论人缘,论性情都不及你一半好,只不过是他运气好,好差事被他赶上了。” 八阿哥轻摇了一下头,缓声道:“不,九弟小看四哥了。暂不说别的。就说运军粮之事,当时若是你我在宁夏,距离京城和漠北都是几千里地,信息不通。有胆量擅自作主筹那么多的粮草吗?口说无凭的情况下,能说服得了席尔达吗?” “当时不动是无功无过,万一漠北不需要军粮,他折腾那么大,可不是受皇阿玛责备这么简单。但这一件事,就给他打上了好大喜功,不听调配的烙印,令他这辈子翻不了身。佟科多也是聪明人,他都没这个胆量去赌,提前退缩了。” 九阿哥依旧坚持他先前的观点:“还是说明他运气好。” 八阿哥笑了起来,好言好语道:“这说明四哥在国事,与个人的利益之间权衡的时候,任凭个人冒风险,也会选择了对国家有利的事。就只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尊重。” 九阿哥拉了凳子坐在了八阿哥面前,认真地说:“八哥,你总是喜欢把人往好的地方去想。老四他心思多着呢。这两年没在京城,我的事他都知道。这意味着别的事,他也知道。” 八阿哥:“他那时候日日与太子通信,兴许是太子跟他说的。你以后做事谨慎一些,别让人再抓住把柄。” “不可能。”九阿哥否认,“太子要是知道我那些事,早就揪着我的小辫子不放了。我是知道,他瞅我不顺眼的很。” 停顿了一下,又说:“八哥,你知道的吧?老四府里养着一帮江湖人。也没个正经差事,整日蹿来蹿去。有个叫柴小飞的,是我那里的常客。赌场青楼也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人。” 八阿哥低声道:“这事以后不要再提,我们就当不知。” 九阿哥还想说,老四那个不要脸的,都和离了。还想打苏樱的主意,犹豫了半天,终是没说。 十一月初三,苏樱起床后,在床沿坐了半天,也没想好要穿什么衣服。 赴宴时,装扮太随意,是对主家的不尊重。 何况她也不想太随意。 四福晋可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 她要是不好好打扮一下。两个人万一站在一起,自己明显落下风,那就不是愉快的事了。 说她没纳兰聪明,没纳兰多才多艺。 她不在乎。 这些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 外貌长相,别人认为她不及纳兰的话,可是直接的受打击。连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毕竟自己也只有这一样,能与纳兰一争高低。 这个时候,苏樱特别想念马蓉。如果马蓉在,肯定知道穿什么合适。噢,对了,今天还会见到马蓉,见到那些阿哥们的福晋。 试了几套衣服后,为了生意考虑,苏樱还是决定穿女装。 发丝全部拢在头顶,绾成顶心髻,用一支碎玉琳琅钗稳固。上身是浅青色薄袄,深青色的丝线钩织出的花枝,纤腰素束。佩戴一只黛色香囊,香囊里装的是自己调配的香料。香囊下挂着茜色流苏,走动时前后摇摆,煞是有趣。 香料铺里类似的香囊,各种颜色的都有。 二十两银子一只。 秋霞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拿起花钿匣子,挑一枚梅花状的红色花钿,递给苏樱,“东家,您不笑的时候,有些清冷。贴上这个,不笑也带三分笑。” 苏樱思索了片刻,说:“红色太显眼,给我找枚青色的。” “红色的喜庆,青色更显冷清了。” “青色跟我的衣服配,我自己可以多笑笑嘛。” 拾掇妥当,太阳已经升高了。 苏樱决定早一些出发,到大王子府上,叫上巴尔珠尔一起去。万一遇到,有想说她风凉话的人,巴尔珠尔能帮她挡挡。 出落樱园的院门,看到两辆马车停在门口。 正要问。 苏培盛从远一点的马车里,鬼头鬼脑地钻了出来,躬着腰殷殷笑道:“东家早啊!今日宴席,三里之外的宾客,主子爷让府里的马车接送。奴才正好来这边有事要办,顺路接东家。” 苏樱:“……”怎么没人跟她说一声,早知道就从后门走。 苏培盛暗叹自己聪明,主子爷说让安排人接距离远的宾客,该到的人不到就是他的失职。 常帮主子办各种奇怪事的苏培盛,十分了解主子爷的心思。 很明显,这次宴席的重中之重是前福晋。 所以他亲自出马来接。 又考虑到了,万一前福晋不想赴宴,从后门走的可能。就埋伏在前门,没让人通禀,准备来个突然出现。 只要是见到人,就一定能把她请到府里去。 苏樱看了眼印有王府徽记的红木马车,笑道:“我到德水镇还有事办,苏总管先走,我随后就到。” 苏培盛笑得鼻子眼都快挤到一起了:“奴才今儿的事都办妥了,闲着也没事,等东家一起走。”又说,“您可以当奴才不存在,奴才就远远的跟着您。” 苏樱:“……” 马车驶得四平八稳。 路过德水镇时,苏樱没说让停车,而是问:“今儿府里定是很忙,你这做总管不要照看着点吗?” 做奴才难呢,既要揣测主子心思;做事说话的分寸,又要把握好。 主子爷没明说的事,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苏培盛小心地陪着笑,把话说得似是而非:“有高大总管在呢,这边的事也很当紧。” 话说多了,像是多关注雍王府里的事似的。 说不定,那只烦人精,会仔细问询苏培盛,她都说了些什么话;说不定,她的哪句话,就可能让他误解。 苏樱不再言语。 入城后,拉开车窗朝外探头看。走过民安大街,沿着春槐街往雍王府走时,发现路上的马车全是去往雍王府方向的。 迁府一周年的宴度,竟有这般的排场。 似乎为了应证苏樱的猜想。 下马车后,雍王府小厮的报礼声便传入耳中,一声压着一声,忙不迭更替着,祝贺之人络绎不绝,鞭炮声也没停过。 苏樱带着秋霞在苏培盛的引导下,保持着浅淡的微笑,一言不发的往府里走。 京城中有头脸的人物,几乎都知道前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这个传奇的人物。与四王爷和离之后,没有销声匿迹,反倒抛头露面的做起了生意。 锦绣河山的铺子就是她开的。 现在还是皇商,做的是跟内务府有关的大买卖。 但认识她的人并不多。 第203章 狭路相逢。 苏樱做福晋时,与她来往的,最低也是三四品官的家眷;这两三年,在京城中的时候少,又没参加过宴席。 雍正府是广撒名贴,来的什么人都有。来的早的,又基本是小官小吏。是以,他们有些人虽然知道苏樱的名字,但都没见过她本人。 大家见王府的总管亲自引领着入府,态度又极是殷勤。纷纷侧目,并暗自猜测苏樱的身份。 没一个往前四福晋这个身份上猜。 大多猜测的是哪个远嫁草原的公主回来了。很明显嘛,虽然穿的是女装,但并不是京城姑娘们惯有的小碎步,腰身也不扭不晃。众人的睽睽注视之下,步履从容。 身上的衣服款式别致,做工精细。却远远配不上她的洒脱大气,高贵明媚。有人仔细琢磨了片刻得出了结论,好像是衣服有些压不住她气势的感觉。 这是一种历经风雨之后,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和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刻意效仿得来的。 这种气度,会让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忽视掉她的容貌本身。第二眼再看时,又发现五官竟长的出奇的精致柔美。 美貌与气场并存的女子 除了远嫁草原的皇家公主,还能有谁? 苏樱入了府门后,有个唱报的小厮认出了她。大声朝着里面喊:“内务府买办乌拉那拉氏苏樱前来贺礼。” 唱报的小厮们,苏培盛提前训导过,尤其是苏樱的称呼,再三叮嘱他们,万不可出错。谁出错,事后掌嘴。 苏总管看着整日笑眯眯的,不轻易罚人。一旦罚起人来比高大总管还下得去手。他说的掌嘴,可是实打。嘴打不肿,门牙打不掉,不会让罢手。 吓得先前看到他们的小厮拿不准,总管引领的人是不是苏樱,就没敢出声。 有了第一声喊,里面的人,便一声传一声的往里报。 乌拉那拉氏苏樱,这个名字。 让府内府外的喧闹声,瞬间提高了不少。已经进府的人,扭着头往门口张望;府外的人暗自惋惜方才没看仔细,伸长了脖子急着进府。 那些彼此熟悉人相互的交头接耳。 有人说:“听说是万岁爷看费大将军的面子,才赐和离,实际上是四王爷休了前福晋,可看这个样子不像啊。这样的福晋,谁舍得休,现在的四福晋我见过,模样是不错,但明显不如方才过去那位。” 有人接话:“说的也是。我刚仔细看了,这个福晋面相好,威严里带着和善,一看就是大贵之人。” 有人说:“暂把相貌放一边,这个福晋可是很能干的。听说自她搬去德水镇之后,德水镇一天一个样儿。一个人就能带动一个地儿。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皇子娶妻可不是看外表,最重要的是实力。不但有强势的娘家,自己又有能耐。全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个。” 有人说:“你说四王爷会不会后悔?” 有人接话:“后悔也晚了。现在的福晋是叶赫那拉氏,明中堂的侄女,这样的高贵身份,没有大过错,根本休不了妻。前福晋能休妻,听说是因为被贼人掳走,失了清白……” 有人打断了先前那人的话:“这事我知道,掳走她的人是大王子的人,最后大王子反被掳到了我们这里。征葛尔丹这么顺利,她立了大功。” 有人叹惜:“依我看,乌拉那拉氏不是会做妾室的人,断不会再回来。四王爷若真是后悔,也是回天无力。” 不少人议论到最后,都说:“可惜了。” 胤禛正站在永佑殿的正厅里和温达说话,听到第一声报唱,就急声说:“走,我们到门口看看去。我今儿的事多,你帮我接待一下客人。” 胤禛是温达在微末之时,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权贵。对于温达来说,胤禛不但是他的贵人、朋友。还把胤禛当成了,除了亲人之外,最重要的人。 胤禛的事,比他自己的事都重视。 清晨的时候他有事出城了。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过来,手脸冻得僵硬。才进屋,一口水没来得及喝,就被胤禛抓着胳膊硬往拖。 “四爷,您让我喝杯热茶,缓缓劲。” “门口有。” “外面冷。” “大晴天,冷什么冷。” 温达被他拖拉的磕磕绊绊,“您知道的,下官这张破嘴,最不会说话。给您得罪人可别怪我。” 胤禛心思不在他这儿,心不在焉地随口糊弄他:“哪里哪里,你说话最好听。这朝中,再没比你更会说话的。认识你,是我三生有幸。” 温达惊喜道:“真的吗?”又呵呵笑道:“我也觉得我说话好,是您经常骂我不会说话。下官有时候说话是不太好,但对您绝对都是好意!四爷,您能知道下官的苦心就好。” 温达在说什么,胤禛没听见,路上不时的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 满耳朵都是苏樱来了。 快走到迎客的主路上时,胤禛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温达片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年羹尧有个妹妹叫年春花,今年十四,你想不想让她做你儿媳妇?” 温达的大儿子今年十二岁,正是议亲的年龄。前些日,还托胤禛帮他瞅门亲事,胤禛哪里有心思管这闲事。随口应下之后,就抛到了脑后。 温达虽然是从一品的工部尚书,又得皇帝另眼相看。在朝中的影响力并不大,一是他没什么亲朋,也没门生故吏,二是他是汉人。家族稍强的满人都不愿意与他结亲。 就像原来的礼部尚书张英一样,在位的时候家门显赫,一旦罢官辞职,家道立即衰落。 张英的三个儿子,有两个成了亲,娶的都是普通人家女子。就连皇帝一向看好的张二公子张廷玉的夫人,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女儿。 胤禛提到年春花,温达大喜。年氏是满人,年氏的父亲是四品的工部侍郎就不说了,年羹尧可是个前途无量的。 年春花他也见过,相貌言谈俱是上佳。 随即爽快地应道:“想的很。”笑呵呵地说:“可这样的家女不好攀亲呀。” “我要是跟我福晋和好,就把年春花说给你儿子。说话算话。” 怕温达不信他,胤禛又说:“年羹尧可是在我手里,年家不敢不听我的话。为了你未来的儿媳妇,我和福晋的事,你也要拼命帮忙。”激动之意,溢于言表。就像福晋马上就能跟他和好一样。 温达急声问:“你又没年大人的卖身契,他怎么在你手里?” 胤禛没应话。 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轻微,又如此的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喧闹的王府之中,在这来往的小厮过客之中,在一声声的唱报中,就如此清晰的听到了她的脚步。 胤禛忍着“突突”乱蹦的心跳,缓慢地抬头看。 那女子搭着手,端庄优雅的为他而来。 在他的记忆中,她明明是个单纯娇弱,又有点傻气的小姑娘。上次见她,却是个清雅翩翩的玉公子。 而此时,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头顶是明朗的天空,脚下是他的土地,四周的喧闹的人群,皆是她的背景。 仿佛她才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不,是整个王府都在她的脚下踩着。 她一步一步而来,仿佛踩在他的心上。所经之处,甜蜜得“咕嘟咕嘟”冒着浓稠的泡泡。他的心上人,就该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一瞬间再次被俘获的感觉,如星火燎原,不可收势。 这是他的樱樱啊! 不禁脱口而出:“……樱樱……” 苏樱顺着声音望来。 其实就是一瞬间,胤禛却觉得等这一眼,仿佛等了好久。视线两相衔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向前走了两步,又猛的停着了脚。 喜悦地望着她,轻声问:“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苏培盛大功告成,向苏樱施礼:“奴才告退。” 旁边的温达急了。 四爷这个不会说话的,怎么能上来就讨要礼物呢。 上前搭话:“苏姑娘,看你穿的单薄,这一路行来,冷不冷?四爷想到您从城外过来,可能会冷,特意把殿内的炭火烧得足足的。茶也泡好了。走,我带您过去。” 胤禛:“……” 眼里看着苏樱,心里在腹诽,这只温猪头不懂什么叫不动声色的接近吗?表现这么明显,把樱樱吓跑怎么办? 赶紧解释:“今年我特别怕冷,所以炭火烧的足。” 看了一眼温达,指责道:“你怎么能在小樱面前说假话呢,你这样不是骗小樱的吗?为了讨好别人,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这叫不诚实,知道吗?” 温达:“……” 苏樱:“……”两年没打交道,这人说话怎么变得如此无礼?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脑袋不正常了? 停站在温达面前,笑着对他说话:“是有些冷。冬天就是这样,看着是晴天,阳光却没有一点温度,尤其是上午。温大人,您今天不上值吗?” “四爷难得办宴,请了假。” 温达应话后,犹豫了。是陪苏姑娘进屋暖和呢?还是去门迎客呢?四爷的心思稀奇古怪,不好猜啊。 胤禛看苏樱同温达说那么多的话,特别羡慕。往他的身边挪了两小步,好让苏樱看到自己。 然后在心里呐喊:温猪头你怎么还不赶快滚。你滚了,我就带有些冷的小樱,去殿里暖和。 好好在里面说会儿话。 身为一个旧相识,礼貌而不失热情的问问,她这两年都去了什么地方。然后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她不想说话,听他说也行。就同她讲讲,自己在河南修黄河时,遇到的趣事。再顺便告诉她,那个叫阿真的小男孩,在王府里养着。她若是喜欢,就让她领走。 永佑殿是他的寝殿兼书房,一般情况下,没闲杂人。今天更是交待了苏培盛,无论什么客人,一律不准往永佑殿里带。 胤禛思潮翻滚的时候。 苏樱这才想起胤禛跟她说过话似的,把目光移向他,笑道:“四爷什么都不缺,想不到别致的礼物送。我那里的西域舞妓在京中还算新鲜,特意带来为乔迁之喜助乐。” 又看向温达:“温大人待会儿一定要观赏啊,你看着要是有趣,带你府里,让老夫人也看看。” 温达正要接话,从旁这传来一个清柔的声音。 “苏姐姐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舞妓当众表演,是不是不妥呢?温夫人若是知道,温大人在外面看别的女子,或许会生气。别的夫人们兴许也是同样心理。因为一场宴席,惹得别人家宅不宁就不妥了。” 纳兰带着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走过来,站在了胤禛身边。绛红色的夹衣,深蓝带白边的披风。 与胤禛的绛红色的长袍与深蓝色腰带,正好相配。 苏樱见到女眷,习惯性的收敛了周身的气势。低身施了一礼,温和地笑道:“民女苏樱见过四福晋,给四福晋请安。” “苏姐姐这样就见外了。我们早些年就认识,只是少了来往。苏姐姐称呼我语嫣,或是嫣儿都行。” 纳兰走过来,扶着了她的胳膊。 又含春带笑地望着胤禛,道:“外面冷,我带苏姐姐去永康阁。爷过去吗?” 温达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四爷是怎么安排的?想让苏姑娘入府做小呢? 脑袋进水了吧。 看来让年春花当他的儿媳妇这事,短时间内是不行了。再让四爷碰几次壁,他才能大彻大悟。 揖手告退:“四爷,下官去门口迎客。” 跟在苏樱后面的秋霞,感受到了纳兰的敌意,生怕她在暗中使坏。 走上前对纳兰施了礼之后,对苏樱说:“东家,您不是找大王子有事吗?我刚看到大王子了。” 胤禛自看见苏樱后,激动得热血就往脑门涌,脑筋便转不动了。纳兰出现,他满脑袋想的是,樱樱不喜欢他跟别的女子来往,要跟她撇清关系。 想要开口解释时,才想起这个女的,是他现在的福晋。 噢......这女的才是福晋。 胤禛冷静了一会儿,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和颜悦色地对纳兰说:“福晋去忙吧,这边不用你照看。” 还要和以前一样,同纳兰表现和睦恩爱。这样才会打消樱樱的顾虑,才有机会接近她。才能把遣散两个妾室的事,都推在纳兰头上。才能让宫里人知道,与纳兰相比,他原来的福晋是多么的识大体。才能让宫里人知道,当年强行赐他和离是错误的决定。 第204章 想就地消失。 纳兰双手拖拉着苏樱的胳膊,亲密的犹似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刚刚重逢。 苏樱浑身发麻。 感觉就像是两条传说中的美人蛇纠缠着了自己。 她毫不犹豫地抽出手臂。 强打了笑脸说话:“四福晋所言有理,是民女考虑不周。民女这就去向三公子交待,把舞妓送走。” 纳兰重又拉住了她的胳膊,嗔娇道:“不让男人看,我们去看。” 转脸对跟着她的丫头说,“去找苏总管,让他把苏姑娘带的舞妓,送到永康阁里来。” 胤禛抓抓耳朵,又揉揉鼻子。 两只手没地方搁。 眼前这场景,又让他生出,想就地消失的感觉。这样他就能装着不知道,等哪天苏樱向他提起这事时,他好死不承认跟自己有关。 可麻烦总是要面对的。 胤禛只得又说:“福晋身体不适,还是少在外面走动为好。先回去吧,我跟苏姑娘有点事要谈。” 无论多高雅的女子,一旦费心机想着算计自己,苏樱就觉得这个人很讨厌。 不,是更讨厌。 她原本就不喜欢纳兰。 苏樱把挽着她胳膊的手背,强行扯开。 往旁边退了两步,才看着胤禛说话:“我很久没在京城,趁着这个机会,见见朋友们。四爷的事若是不急,我们改时间再谈。” 这种随口撒谎的人,就是他说的待谁都真诚?纳兰娇声笑道:“苏姐姐,你前日不是才办过开业宴吗?听说半个京城的人都去了。什么朋友没见着,还要特意赶在这里碰面。” 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声,“您是想见大王子。”接着又说:“他整日都很闲,等宴席结束后,直接去他府里嘛。人少说话又随便,想说什么说什么。” 苏樱有些诧异纳兰语嫣的改变。 三年前,在李氏房里跟她谈话那次,是多么的自信啊!是什么让清冷剔透的人儿,脱胎换骨似的,变成了一个油俗尖刻的女子。 爱慕吗? 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 前世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想到前世的自己,苏樱心中酸涩。脸上却笑得风轻云淡:“我是十一月初九的生辰,再有六天才满十八岁。四福晋呢?” 苏樱拒人千里之外的言语,纳兰只装听不懂。 她挪步到胤禛身边,挽了他的手臂,笑意盈盈道:“我们年龄差不多。但在爷这里,我该称呼您姐姐。” 姐姐这个称呼,令苏樱有些头疼。 看到纳兰第一眼,她就知道纳兰在想些什么。纳兰一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二是想跟她套上交情,这样她或许就不好意思夺人所爱了。 重活一世,可不是委屈自己,给不相干的人陪笑脸的。 苏樱懒得再和这对夫妻周旋。 他们无礼在先,就别怪她无礼了。 她分别朝胤禛和纳兰施了一礼,缓声道:“民女告退。”没等他们应话,转身便走。 秋霞终于松了口气,也急步跟着离去。 胤禛站在原地,看着苏樱的背影,越来越远,一次也没回头,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再也看不见了。 心中又空荡得无边无际。 冷声说:“男人谈正事的时候,就没有女人说话的份,这规矩都不懂吗?回你的永康阁,今天别让我再看到你。” 纳兰出身世家,相貌好,又聪明伶俐,自小就在众人的夸赞中长大。胤禛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对她说话不客气的人。 她曾以为,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 此时胤禛的话,让她感觉得自己在他眼里,跟那些卑贱妾室们,没什么两样。连福晋应该得到的基本尊重,都没有给她。 浩浩而来的屈辱感,令她想同眼前这个男人大吵一架。 可这样又能如何呢? 离开了雍王府,她无处可去。 纳兰抽出了胳膊,小声喃喃道:“我是想帮爷。我计划的是把苏姐姐带到永康阁,和她谈谈爷的心意。” “我有什么心意?你以为我是想图她的钱财?还是想着我会跟她旧情复燃?” 胤禛厉声道:“我早就跟她没有了私人关系。你这种疑神信鬼的性格,连李氏都不如,怎么能做一个好福晋。” 纳兰低着头说:“我错了。” 胤禛没再接话,转身回了永佑殿。 旁边的李嬷嬷惊呆了。 四爷竟然转脸不认帐,还理直气壮的说谎话。他可是多次跟姑娘说,等乌拉那拉氏回来的。转念又想到,说类似的话时,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她也是从姑娘口中听来的。 四爷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想到她猜想的可能。 李嬷嬷惊出一身冷汗。 急步走到纳兰身边,扶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说:“姑娘莫要伤心,前面的路还长着,我们打起精神。等站稳的脚,再向他一一讨回来。” 纳兰叹了口气说:“我方才的那些话,是不是说的过分了?” 李嬷嬷笑道:“不过分,都说的正好。就是要让四爷知道,乌拉那拉氏办事说话不妥当,又在和别的男人拉扯。这样的人不配为福晋。” 雍王府原是皇帝建的行宫,所有的殿宇均是黄瓦红墙,前前后后花了三年的时间。 浚工时,正赶上亲征葛尔丹大胜归来,皇帝对胤禛印象极佳的时候,封郡王都觉得低了,但又不能越过大阿哥去。 就把这座宅子赏赐给了他。 整座宅子,占地一百多亩,从外面看气势恢宏。府里面假山堆砌,楼阁廊轩错落有致,移步换景。 苏樱暗自打量前世中,她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以及来往的行人。远远瞧见站在廊亭里,正与戴铎说话的巴尔珠尔。 巴尔珠尔也看到了她,笑着向她招手。 这是苏樱从西域回来之后,第三次见到巴尔珠尔。第一次是她回来的次日,从八阿哥的府上出来之后。 第二次是前日茶楼开业,巴尔珠尔去送礼。也是第一次送她礼物,就是她现在头上的碎玉琳琅钗。 润和通透的玉珠,随着她的步子轻摇。 整个人灵动可爱。 待她走近了,巴尔珠尔看着她的头顶,说:“我的眼光不错吧?就知道你会喜欢。” 苏樱向戴铎颔首一笑,才他的接话:“朋友送的嘛,不喜欢也要戴两天的。这是基本的礼貌。” 巴尔珠尔哈哈大笑了两声,扭头对戴铎说:“商人这么不会说话,怎么能把生意做好。幸亏有戴大人这个京城中的父母官,日常帮衬着。”语调亲切又宠溺。 戴铎背着手笑道:“东家是把大王子当成自己人,说话才如此随便。在外人面前,说话做事,都有很章法。一般男人也比不了。” 苏樱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尤其相互说的话,更是觉得怪异。 待他们三人被小跑过来的刘能,招呼着去后园子里喝茶。走到一个八角暖亭前时,苏樱才琢磨出来哪里怪了。 好像这两个人都把她当成自己人。 在别处,听到类似的言论,她没太大感触。现在是在雍王府,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是自己的地方,而他们是客人。 暖亭在梅林里。 梅花才将拱出米粒大的花包,远远望去一片枯枝。偶有鸟雀立在枝头,看到人来,展着翅膀,扑楞楞的飞走。 前世里没有暖亭,也没有梅林。这个位置,就是一个普通的后园子。后花园在大户人家,历来都是是非之地,妾室们喜欢来的地方。 她很少来。 坐在用玻璃围挡的暖亭里,陌生的环境,让方才的熟悉感消失了。苏樱终于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单纯来贺礼的客人。 对煮茶的小丫头,笑呵呵道:“你们家的园子,很别致嘛。尤其是这个地方,冬日坐在温暖如春的花丛里,呼朋引伴,烹茶饮酒。别有一番的风味。”登门作客,夸奖别人家的摆设,这是基本的礼貌。 站在一边的刘能热情地接话:“等梅花开了,更别致。东家到时候还来啊!我去接您。” 苏樱拿了枚蜜饯塞嘴里,说:“点心也好。“这才应刘能的话,”雍王府哪里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没等刘能接话,她又说:“对了,你去找张三公子,告诉他一声,节目不演了。他要是没旁的事,也让他来喝茶。” 坐在她对面的戴铎,插话道:“怎么不演了?我还想看呢,前日事情多,只在德水镇停了片刻,没赶上看重头节目。” 刘能急忙说:“我过来的时候,主子爷有吩咐,照先前的安排表演。” 巴尔珠尔像是没留意他们说的话,在细细地交待小丫头,沏茶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苏樱浅笑道:“四爷这样说,是给客人留面子,但客人要有自觉。送礼是让主家开心的,四福晋既是提出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当众表演。”又转话道:”这样,把舞姬领到永康阁吧,这是四福晋特意交待的。” 原来两个福晋碰面了啊!难怪早上看起来心情极好的主子爷,方才的脸色阴云密布。 一向机灵的刘能,在是留是走间,有些犹豫。 主子爷专门交待他,让他在这里照顾东家呢,在主子爷来之前,不准他离左右。 主子爷心情不好,万不能再出岔子。 戴铎站起了身,“我去找三公子。” 戴大人是顺天府尹啊,京城街面上的事务,都归他管辖。哪敢让他跑腿,刘能急慌慌地说:“我去我去,戴大人您坐着。” 第205章 终于有机会踩她了。 刘能出了暖亭,绕过假山行廊,跑去永佑殿里向胤禛交差。 空荡荡的永佑殿,胤禛一个人冷清地坐在暖塌上。 神情茫然,眼神迷离。 殿外的喧闹,仿佛与他这个主人无任何关系。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次宫宴。 宴席是中午。 上午的时候,他跟以往一样,在尚书房里读书。一名小太监递给他一个纸包,说是四福晋让捎给他的。 他不用打开看,就知道是吃食。每次宫宴她都会带吃的东西给他,而且每次都是芋头糕。他不过是,偶尔说过一句芋头糕好吃。 看着脸蛋怪机灵,心眼怎么那么实在呢? 他问:“她在哪儿?” 小太监说:“在尚书房门外。” 他出去的时候,她正探着头,朝院子里张望。看见他,笑嘻嘻地说:“开宴会比预订的时候晚,怕你饿着。” 有一种饿,是福晋觉得你会饿;有一种爱吃,是福晋觉得你爱吃。 他说:“东西送来了,怎么不走?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冷吗?” 她嘿嘿笑道:“看你一眼。” 他说:“我要是不出来呢?” 她转身说:“我这就准备走呢。今儿是节日,不许再教训我。” 他看着她离开。每走两步,一回头,每次回头都是眉眼弯弯。 胤禛此时想到这件事,想到他以前的福晋。感觉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一样。这一世里,他的福晋喝了忘川水,把曾经对他的感情全忘了干净。 而他还清楚的记得。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又残忍,只能独自伤神。 刘能看主子爷神情恍惚,有点担心,是不是没听到他的话。又特意说:“主子,那些舞姬怎么安置?” 胤禛站起身,“听她的吩咐,把舞姬领永康阁。”还没等刘能说告退,率先出了永佑殿。 迈着大步,朝后园子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思索。 要不要安排两个人,寻个理由,分别把戴铎和巴尔珠尔叫走呢? 这样暖亭里,就没了外人。 但是,万一她也跟他们离开呢? 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迎头碰上了从园子里出来的戴铎。 两人各有心事,相望的一瞬间,一时间里都想不起来,该说什么话。还是戴铎率先反应过来,微低了一下身,说:“下官戴铎见过四爷。” 胤禛往暖亭的方向望了望,又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温和地应话道:“戴大人,东家在暖亭吗?” “在。” “嗯。” 胤禛错身从戴铎旁边走过了两步后,又回头。 “我那天心情不好,说话过分了。戴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怎么说,我们也在一个府里住了几年,比寻常人的情谊还是要深厚些。” 目中无人的四王爷居然向他道歉,戴铎有些意外。 胤禛又说:“东家这几年多亏了你的帮助。” 戴铎没接应他的话,而是说:“太子妃、大福晋和其他几位福晋也在梅园。” 这下轮到胤禛意外了,立即问道:“她们在干什么?” 戴铎:“不知。” 马蓉得知雍王府摆宴的消息,便开始往几个分府出去的阿哥家里走动。 通过她或明或暗的提示,大部人的思想很快达成了一致。 不能让苏樱回雍正府。 家世好、相貌好、能谈生意,能赚钱,还南下北上的跑过。有个这样的福晋,会衬显得其他福晋黯然失色。 尤其是嫡福晋,皇帝选择时主要考虑的是家世,相貌大多很普通。如三福晋董鄂氏,单论相貌还不及一个寻常的大丫头。 侧福晋们倒是有相貌好的,但家世一般。 原来大家讨厌的是纳兰语嫣。被马蓉随便两句一说,瞬间觉得纳兰除去相貌,别的跟大家也不差上下。 都是一类人。 安守后宅的妇人。 苏樱可不一样,那是出去见过世面,干过大事情的。 大多数人都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自己没有,而别人又有。既羡慕又嫉妒。才不想跟这样的人沾上关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省得看到她,自己不痛快。 太子妃则更不希望苏樱回来。 费扬古若是把西藏收服,那将是不世之功。即使回来之后交出兵权,还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同僚。 那些同僚们都会封官嘉爵,在未来的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 乌拉那拉氏一旦和四阿哥联合在一起,对太子的威胁很大。 皇家儿媳妇们的思想,从来没有如此一致过。都没像以往参加的宴席那样,踩着点赴宴。苏樱到雍王府之前,几乎到齐了。 被高庸安排在搭有暖帐的戏园子里。 一边磕着瓜子闲扯,一边心情颇好的等人。 听到小厮报礼声,就在马蓉的带领下,往迎宾区赶。远远的看到苏樱和胤禛见了面,又远远的看到她和巴尔珠尔去了后园子。 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刘能前脚走,她们后脚进了暖亭。七八名女子,花枝招展的一涌而进。戴铎坐不住了,与巴尔珠尔递了个眼色,准备和他一起出去。 巴尔珠尔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之下,面不改色。非但没离开。还代替了丫头的位置,帮她们煮茶,沏茶。 众人坐定之后。 马蓉笑道:“大王子明年别走了,茹毛饮血的草原有什么好的,哪里及我们京城脂粉堆里有趣。改时间,让这些嫂嫂们给你介绍个美貌姑娘,落户这里算了。” 巴尔珠尔今年二十八岁,在坐的女子,没一个大过他。马蓉故意如此说,是想把他支走。戏弄轻浮的话题往他身上一扯,再有人附合,他招架不住,肯定灰溜溜的离开。 岂料巴尔珠尔十分坦然。 顺话笑嘻嘻道:“谢谢大嫂好意,哪天小弟成亲,请大嫂喝大杯喜酒。”挨个看了一圈在坐的女子们之后,殷勤十足地说:“小弟在此拜托各位嫂嫂。” 大阿哥的侧福晋张佳氏好不容易遇上苏樱,没心思跟一个外人闲扯。 伸长了脖子,看着苏樱说:“苏姑娘,听说你在相亲,遇到合适人了吗?要不见见我表弟?他今年十九,夫人因病去世了。今年刚好过三年,准备娶个继室。” 张佳氏和前任大福晋关系不睦,前大福晋是个性子温顺的。一次宫宴上,张佳氏对前大福晋说话十分无礼。苏樱转着话把她套了进去,让她吃了憋。从此张佳氏记恨在心。 家世没苏樱高,身份没苏樱高,论牙尖嘴利,也不及苏樱。憋了一肚子气,报复无门。 大前年,御花园的庆功宴上,关于才艺的事,她就说过苏樱风凉话。将将觉得出了口气。转眼苏樱去了皇帝那边的宴席上表演的舞蹈,还得到了皇帝的称赞。 让她气上加气。 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啦。 她是有品阶的侧福晋,苏樱即使是乌拉那拉氏,又是内务府的买办,也不过是民女身份。 现在终于逮到人,一时半刻都不想耽搁。 张佳氏非常清楚苏樱即使是和离的身份,嫁个普通的好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就是用她表哥恶心恶心苏樱。 当众讲出来,让苏樱知道,你这个贵家女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块丝绸抹布,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无用又不值钱。再寻亲事,也就是能找个续弦。 张佳氏的话刚落,太子侧妃崔氏接话道:“你那表弟我见过,脸长的跟歪茄子似的。还不如我娘家堂兄呢,年龄是大了点。但年龄大了知道疼人。” 张佳氏装着生气的样子说,“嫁给我表弟可是正室,你堂兄有夫人。苏姑娘以前可是正室福晋,怎么也不可能跟我们一样做妾室。” 三阿哥的侧福晋田氏不乐意了。 哼了一声,道:“妾室怎么了?妾室也要看是谁的妾室。那些一品官的正室夫人,见我们还不是一样要先说话。” 五阿哥的侧福晋刘佳氏对田氏说:“你这个比方打的不妥。侧福晋能普通的妾室一样吗?我们是上了皇家的玉碟的,在民间来说,我们算是平妻。” 一听平妻这样的话,三福晋十分不满。 呵呵笑道:“在哪里正室和妾室都有天壤之别。就拿皇贵妃来说,看着和皇后差了一级,其实差着十万八千里呢。皇后能和皇帝平起平坐,册封时诏告天下,需用九鸾金顶大仪车走正门入宫。皇贵妃能吗?皇贵妃册封在后宫一宣旨就完事,跟别的嫔妃一样,走的是侧门,不过是众妾之首……” 又一场正室和妾室的争斗,即将拉开。 马蓉在心里挨个把她们骂了一遍。 这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真是指望不上。提前交待好的,往一入皇家深似海上扯呢,好让苏樱彻底对福晋之位死心,断了回来的念头。 她们倒好,逮着机会,就想踩对方。 马蓉拍了拍桌面说,“怎么越扯越远了?还扯上了宫里。我看你们这是羡慕苏姑娘的自由,眼红。不想看她过的舒服,想赶快让她成亲,什么歪瓜裂枣的都介绍。你们自己说,什么表弟堂哥的,配得上苏姑娘吗?给她提鞋都不配。” 第206章 福晋们挖的坑。 马蓉泼辣大胆,做事有手段,跟前任大福晋截然不同的性格。再加上阿玛是朝中的重臣,底气十足。做福晋没多久,便把大哥阿府上的七八个妾室收拾得服服帖帖。 最近这两个多月只要是马蓉出现的聚会,她就是众福晋之首。不论什么话题,最终话题的走向,皆是由她来引导,并以她的观点为准。 马蓉一开口,吵吵嚷嚷的女人们,都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因为知道说不过她啊,跟她争论的时间越长,最后自己输的越惨。指不定会被马蓉盯上,被她使绊子。连一向嚣张的张佳氏都怯她。 暖亭里,终于安静了片刻,火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煮水声,异常的响亮。 坐在东边主位上的太子妃,呵呵笑了一声,道:“大福晋说的是,我们这些皇家媳妇们,是外表看着光鲜。日子究竟是甜还是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有句话怎么说……叫冷暖自知。” 苏樱看到她们一涌而来,就知道她们此行有目的。决不是如她们说的那样,经久不见,甚是想念这个话由。 自己已经不是福晋,不是她们那个生活圈子里的人。 她们这是想干什么呢? 苏樱十分好奇。 听到这里,觉察到这是要转场,方才说亲的事,要翻过去,开始正题了。这可不行,可不能白听她们的风凉话。 苏樱看了一圈众人,把目光落在神色不悦的张佳氏那里,笑吟吟道:“民女多谢侧福晋关心,能与张佳侧福晋成为亲戚,是民女的荣幸。要不,明天就见见?约在香满楼吧。”转话又说,“他要是有空,今晚也行,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张佳氏就是随口一说,进暖亭之前,还没想到这事呢。 苏樱的话,让她进退两难。 急中生智,看向崔侧妃,“崔姐姐是太子侧妃,位份高过臣妾。臣妾不能抢到前头去,让堂兄先来。苏樱若是看上堂兄,就不用再看臣妾的表弟了。” 崔侧妃也是凑热闹随口一说,此时正为三福晋正室妾室的话烦着心呢。张佳氏把难题推给了她,心中更是烦躁。 皮笑肉不笑道:“说媒拉纤讲究的是先来后到,跟位份有什么关系。还是先见表弟吧。” 巴尔珠尔厚着脸皮强留下来,是看这帮女子来者不善,怕苏樱吃了闷亏。听到这里,发觉他是白担心了。 苏樱面对她们的挑衅,丝毫不惧不说,还想反击呢。 于是专心煮他的茶。 马蓉对这些后宅女子们既心烦,又看不上眼。苏樱可是斗得过年羹尧的人,跟她硬碰硬,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给她们个教训也好,省得每次聚宴,个个都跃跃欲试想踩别人,办别人的难看。 顺便给苏樱出口气。 此趟针对苏樱,她心里也有些内疚。毕竟来到这里之后,苏樱是对她最好的人。 马蓉坐直了腰杆说:“既然话说出来了,苏姑娘也乐意见见。好事赶巧又赶早,就今晚吧,两个人一前一后,约在香满楼。” 扭头对跟着她的丫头绣玉说:“去看看九爷来了没有。来的话,给他说一声,把最好的包房留两个,一个记在张佳侧福晋名下;一个记在崔侧妃名下。” 顿了一下,又问:“还有谁给苏姑娘介绍相亲对象吗?要见,一起都见见。” 真要去见,这事就闹大了。说不定会传到宫里。 她表弟才是个八品的小吏,在应天府担着不起眼的差事。膝下还有个孩子。把他介绍给前福晋做相公,这不是显得她看不出门眼高低吗? 张佳氏急声说:“大福晋,还是改日。我表弟不一定在家……” 崔氏也急急地说:“我堂兄也不一定在家。” 香满楼现在有她的三成的股份,马上到手的贵客,不能让跑掉。再说,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她们了。 苏樱带着不满的表情,说:“张佳侧福晋和崔侧妃,你们刚才的话该不会是随便说说吧?压根就没想着跟我介绍。即使我现在身份不如从前,你们也不能这么拿我寻乐子。” 马蓉接话:“怎么会。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向来一言九鼎。就是以前没跟表弟堂兄提过这事,现在说也不晚。”堵死了她们一条路。 扫了一眼张佳氏,又看向崔氏:“离开宴还早,要不你们现在去跟他们说?” 张佳氏是大阿哥的侧福晋,受马蓉的管制,吃过多次她的亏,不敢顶撞。只得咬牙站起了身。 崔氏是太子侧妃,又是宠妃,还生了一儿一女。前两年根本没把太子妃放在眼里,这两年好一些了,但偶尔还很嚣张。她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听从一个福晋的话。 像没听见马蓉说话一样,坐着没动。 苏樱厌倦了后宅的勾心斗角,知道谁跟她斗,就厌烦,就想上去狠踩她们几下,踩的她们缓不过来气,没有力气再斗。 此时看到争斗转了矛头,暂时跟自己无关了。瞬间又觉得,女子斗起来,还怪有趣了。跟看戏文一样。 坐在一旁,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看马蓉是怎么制服这个崔氏的。 她对马蓉有信心。 马蓉果然没让苏樱失望。 看向太子妃,嗔声道:“太子妃娘娘是后宫之首,我们都听娘娘的。娘娘,苏姑娘虽然不是福晋了,没法再跟我们称姐妹,但她是我们的朋友。对她说出去的话,还没转脸,就出尔反尔。这样不好吧?” 崔氏是太子妃眼中钉,看到她就浑身不舒服,正想把她打发走。 温婉地笑道:“崔侧妃去吧,我们虽是女子,也要一言九鼎。出尔反尔的话,以后再碰面,说话都没底气。也会被姐妹们小瞧看不起,抬不起头上。” 待崔侧妃憋着脸,极不情愿的离开后,太子妃把话题拉回到,此行的目的上来了。 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苏姑娘,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们这帮后宅女子,眼界也就这样,整日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吵闹闹。” 又叹了口气,“没办法。整日足不出户,见识少,心胸自然也就窄了。不像苏姑娘见多识广,人也比先前变大气了不少。看着就让人喜欢。” 马蓉接过了话题:“在这里坐的都不是外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是后悔嫁入了皇家。原来跟着苏姑娘的日子多好。吃穿不愁,自由自在,哪里知道阿玛找到了我。又强行安排了我的亲事。” 三福晋附合道:“是啊,真羡慕樱子,从我们这滩苦海里解脱了出去。” 五阿哥的福晋慧珠是个泼辣直爽性子,今日却一直没出声。她成亲的时候,苏樱已经住到了德水镇。关于苏樱的是是非非,都是道听途说。 她曾问过五阿哥,原来的四福晋是不是不招人喜欢。若不然,四阿哥怎么会嫌弃她。别人提到她,也没人说她好话。 五阿哥说,别听她们胡乱说。那是个好姑娘。和离的因由,肯定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些表面原因。真实的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没人替她说话,一来是正室和妾室本身就是两个阵营;二是苏樱在时的正室,现在只有太子妃和三福晋,她们两个又各怀心思,不愿意替她说话。 五福晋问,她们有什么心思。 五阿哥懒懒地说,不知道。你少操她们的心,有这闲功夫不如蹲墙根,去看蚂蚁打架。 五福晋在她们斗嘴的时候,一直观察着苏樱,观察着这个据说被四阿哥嫌弃,被皇帝御赐和离,却被自己男人赞赏的女子。 八福晋苏燕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苏樱,一直安安静静地垂着眼皮喝茶。 她和苏樱是同岁的表姐妹,九岁之前,经常在一起玩儿。后来,苏樱做了九公主的陪读,两个人渐渐疏远了。 再后来,苏樱成了亲。成亲后的苏樱,娘家都不常回,小时候的伙伴更是见的少。 十来年没有来往,彼此间早已陌生。 何况朋友和亲戚都是外人,妯娌们是要日常相处的。苏燕觉得自己默不作声,已经尽了朋友的道义。 马蓉看五福晋和八福晋表现的不积极,只得自己再次说话:“今儿怎么没见四福晋?最近和老四闹别扭了?” 太子妃说:“听说她身体不适,最近没怎么出门。” 马蓉笑道:“她该不会以为,苏姑娘回来了,她的福晋之位保不住了,忧郁成疾吧?别人不了解,我是知道。苏姑娘当初离府,不是头脑一热,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即使老四没有福晋,她也不会回来,何况老四已经有了福晋。她才不会趟这滩浑水。” “我最看不惯这种人,拿自己的心思去猜度别人。她当命一样宝贝的东西,苏姑娘压根就不稀罕。” 苏樱暗叹,不得不承认,她认识的女子中,最喜欢的还是马蓉。没有一般女子的小家子气,不一门心思依靠男人。面对什么人都无所畏惧,什么话都敢说。 即使她为了自身的利益,离开了自己。依旧很喜欢她。 她的离开,只是追求更高的利益去了。追求利益本身没有错,人人都该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踩着别人,不择手段的去追求,才是错。 思及至此,苏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两年前,她和马蓉、巧慧一起进京城,去诗雅阁那天。 马蓉附耳对她说: 你跟四爷和好算了,跟他生个儿子。我们齐心协心把四爷推上太子之位。 等四爷做了皇帝,我们再把他干掉,让你儿子当皇帝,你做皇太后垂帘听政。 到时候让我做你的女丞相,再赐我几个小白脸捶背捏腿。 整个大清国,任由你我姐妹为所欲为。 就像唐朝时的武则天和上官婉儿。 到那时候,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就有什么样的男人,他们敢胡乱看别的女子,把他的眼珠子剜出来喂狗。 苏樱想到这些,心惊肉跳。 马蓉不会真有这心思吧?难道真是想扶持大阿哥上位? 陷入沉思的苏樱,未听见马蓉后面说了什么。直到马蓉轻叩了她面前的桌面,她才回过来神。 马蓉对着她笑道:“苏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变脸就变脸,根本靠不住。能依靠的还是我们自己,就像你现在这样。有朋友有事业,自由自在,过的多滋润。才不会回这个劳什子的王府。” 苏樱怔怔了看了她片刻,缓声说:“当心这些话传出去。” 马蓉哈哈笑了两声,道:“在坐的都是难姐难妹,都是是自己人,没人会说。她们心里都在为我的话拍手叫好呢。你问问她们,哪个不后悔嫁到皇家里来了?哪个不羡慕你?” 门外的胤禛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想推门进去。听到巴尔珠尔慢悠悠地说:“小弟怎么在姐姐们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暖亭大约有一大间房子那么大,正中央东西向摆了张长方型红木桌。地上铺着绿色毡毯,大家围着桌子,席地而坐。 太子妃坐在最东的位置上,最西边是火炉,巴尔珠尔坐在那里煮茶,其他人分坐在南北两侧。 苏樱坐在南边从西数第一个位置,与巴尔珠尔相邻。 她听了巴尔珠尔的话后,好奇似的侧歪着头问:“你听出了什么?” 巴尔珠尔:“我小妹最喜欢把我的东西占为已有,为了防止她打我心爱东西的主意,我往往把我最喜欢的东西,说得一文不值。” 苏樱接话道:“她中计了吗?” 巴尔珠尔嘿嘿笑道:“每次都中计。” 马蓉语气不善地问:“小弟,你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巴尔珠尔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但明显听出来了。你们不想让苏姑娘和四王爷重归于好……” “你胡说。”马蓉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臭男人,赶快滚出去。我们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说说心里话。哪里轮到你插言。” 第207章 脸皮厚。 巴尔珠尔看出来了,这事是由马蓉挑起来的。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斗嘴应该是和打架是一个道理,面对群攻的时候,照着一个人反击。把领头人打晕,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巴尔珠尔又换上了嘻皮笑脸的模样。 “大嫂这么生气,难道小弟说着你的心思了?我听苏姑娘说,你是她的朋友。对待朋友,应该真诚,你却绕来转去的,把她当傻子哄骗。” 他双手捂上了脸,小声嘤嘤道:“大嫂没把小弟放在眼里。小弟也在这里听着呢,这么浅显的手段,竟然旁若无人的在小弟面前使。” 马蓉想着一口气把巴尔珠尔骂走,听了他如此说。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否则,真显得自己心虚似的。 “嗤”笑了一声后,说:“大王子聪慧,分析的有理。”然后镇定自若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去喝茶。 苏樱经历过无数次宅斗宫斗,对方张口说半句话,就知道是想挖什么坑。不说别人,就说前世的钮钴禄氏。心智和手段能吊打在坐的一干人。最终还不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一直把马蓉当朋友,马蓉却领着众人给她挖坑。这让她很郁闷。此时听了巴尔珠尔的话,再加上他的动作表情,让她瞬间乐了。 “哈“的笑了一声后,再看看在座的这些人,想想她们的心思,和她们搭的这场戏。越想越想笑。 笑得前仰后合。 指着他说:“赶快把手拿开,明明是个草原上的‘海冬青’非要冒充小豆虫。你这是想让我笑死的嘛。 巴尔珠尔长的高大硬朗。捏捏扭扭的样子,跟他本人的外表形象差距很大,确实怪异可笑。 在坐的除了苏樱之外,其他人却笑不出来。 准备的多充分,被人识破。 太子妃不甘心,浅呷了两口茶后,笑道:“苏姑娘,你相信大王子的话。” 苏樱收敛了笑意,急忙摆手:“不信不信,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大福晋说的才是肺腑之言。” 众人松了口气。 胤禛的心,却又提吊了起来,刚想要推门进去,听到了苏樱后面的话。 “但这世间,唯情爱之事最难说得清。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后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想塞着耳朵,闭着眼睛往前走。” 马蓉迟疑道:“苏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是想回来?” 回来是不可能的,但不能让你们给我添堵。 添堵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本姑娘现在是内务府的买办,以后要经常跟你们这些皇家贵族打交道。以为我好拿捏,经常找我的岔占我便宜,往后的日子可就不愉快了。 要让你们知道,本姑娘脸皮厚着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可能被你们将几句军,就退缩。 苏樱叹了口气,道:“想啊!一直都想。但四爷不给我机会,不肯原谅我,容忍不了我犯下的过错。” 巴尔珠尔再次觉得自己低估了苏樱。她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些人当回事;更没在意她们的想法。 一直暗中观察的五福晋慧珠,终于忍不住了。急声连问:“四哥不原谅你什么?他为什么不原谅你?” 胤禛明知道苏樱说的是假话,但仍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上。反反复复的想,她那一句:一直都想回来。 这种激动的心情,让他想推开门,拉着她就走。这时听到了她语气认真的说:“我爱慕上了别人。” 胤禛“嘭嘭“跳的心,好像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又颤抖着剧烈跳动。不安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找不出路。 苏樱执意要和离的理由,他最怕的就是她爱慕上了别人。和离之后,他最怕的也是她爱慕上了别人。 别的原因,都好解决。心走了,即使再回来,他也觉得不完整。不再是他原来的樱樱。 五福晋追问:“你现在后悔了?” 苏樱笑道:“见识过很多人之后,才知道四爷的好,正直善良,又可靠。这世间,再没比他更好的男儿。” 这事有趣了。五福晋兴奋地追问:“我最近可是听说了不少,有关四爷的议论。不是你说出去的吗?” 苏樱呵呵笑道:“若是不好的话,就不是我说的。和离之后,我们一直都有别的来往,我三哥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即使跟他成不了一家人,能做朋友,也很好嘛。毕竟这世上的好男儿又不多,每一位都要珍惜。” 望向马蓉说:“大福晋也是了解的。以前大福晋就常夸赞四爷,他们以前也是朋友。大福晋能被哈大人找到,还多亏了四爷的帮助。” 反问:“是吧?” 马蓉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是。” 五福晋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看出来苏樱不是小心眼的人。就放开了问:“四哥现在可是有福晋了,你还想回来?你不觉得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法,很丢脸吗?” 苏樱作出一幅羞涩的样子,说:“一辈子的幸福,与一时的脸面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太子妃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呵呵”了两声,说:“老四现在有福晋。” 苏樱先前只是觉得眼前这场面好笑,现在却突然觉得心凉。太子妃家世普通,刚嫁过来的时候,不得太子的心,大家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只有自己护着她。 和离之后,众福晋冷眼看自己笑话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护过自己一次,还跟着众人一同来来算计。 苏樱眨了眨眼说:“男人娶几房妾室不是很正常吗?我愿意做妾室。为了自己所爱,总要做出点牺牲。娘娘不也一样吗?您为了太子,还不是整日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做着自己厌烦的事。” 马蓉这时候才明白,苏樱这是故意气大家呢。遂放下了心,哈哈笑道:“苏姑娘说的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们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门外的胤禛感觉自己这是在梦里。只有在梦里,樱樱才会回到从前,认为他什么都好。 他偷偷捏捏手背。 疼。 “四哥,你在这里干什么?都谁在里面?” 九公主静宪站在他身后问。 胤禛看了她片刻,才应话:“我刚过来,听里面说话声,好像都是女子,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要不你先进去,看看樱子在不在,我找她有点事。” 进园子,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了。九公主懒得跟他多言语,径直推开了门。 热气混着花香和茶香扑面而来。 坐在桌子北边的三福晋董鄂氏率先看到九公主,站起身热情地打招呼:“九妹妹来了。” 在座的女子,包括太子妃在内全都站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打招呼问好。 静宪上面的三位成年公主,全都远嫁到了蒙古。比她小的五位公主,生母的位份都很低。 静宪是佟佳氏的长房长孙媳;后宫之首的佟贵妃是她婆家姑母;生母是皇帝宠爱的妃子;同胞兄长是皇帝看重的皇子;她小时候在太后膝下养育过一段时间。 封号是固伦温宪公主。固伦是国家、天下的意思。一般只有皇后的嫡公主会有这个封号。但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六公主也是固伦。那是为了嫁给喀尔喀的王子,封号低了担心对方小瞧。 综合种种,京城中身份最尊贵的公主,这个称号用在静宪身上,毋庸置疑。 静宪出手还大方,每次回宫大包小包的给各宫带礼物。皆是各地的稀奇玩意,惹得娘娘们都盼着她回宫。 尤其是太后,十天八天见不着她的面。就问:“宪丫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看看啊?”大家都知道,太后这是盼着,给她带什么好东西呢。 这么个小姑子,就连太子妃都让着她三分。 先前浅淡的笑容,立马变得亲切异常,“九妹什么时候过来的?外面冷不冷?身边怎么也没跟几个人侍候着?” 第208章 女人间的战争。 静宪刚来雍王府没多久,方才正问九阿哥,苏樱来了没。听到大福晋身边的大丫头传话说,让九阿哥留房间。 静宪三两句话,就问出因由。 火气立马冒了三丈。 多年打交道,她对这帮女人很了解,只要凑成堆,准不会干好事。看来,这次是想为难樱子。 准备跟她们斗一架呢,当然不让带过的两个丫头跟着。省得她们以为她这个主子是个泼妇。 现在一看,嚯,嫂子们都在啊!都是樱子介绍亲事的?我倒要看看是都什么样的人家。 敢介绍个不像样儿,就等着后悔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安好心的。嘴上说着漂亮话,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静宪以为是太子妃牵的头,正恼着她。没接她的话,回头问跟过来的胤禛:“你找樱子有急事?” 大家这时才发现,胤禛在九公主后面。 又纷纷好问。 胤禛同她们一一回礼之后,迟疑地回答道:“不太急。” 静宪利索地说:“不急就等一会儿,你说个地方,待会儿我把樱子送过去。” 胤禛毫不犹豫地说:“永佑殿。”怕别人多想,又解释,“我书房,我问她一些有关丝绸的问题。” “行。你先走吧,我跟嫂嫂们说一会儿话。” 在座的八位女子,除了苏樱之外,还数马蓉和九公主最熟。赶忙让丫头在她旁边加座位。 “九妹,来坐这里。” 接着又招呼众人坐下。 苏樱了解静宪,她没事不喜欢往福晋们的堆里扎。看来此行也是有目的的,目的大概是想为她出头。 这些人自己能应付得来。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掺合的人越多越复杂。以后要经常跟皇家打交道呢,也不想跟她们闹的太僵。 自己还是暂时离开的好。这场戏的主角不再,她们也就闹不起来多大的事。 苏樱朝外走了两步说:“大家聊,四爷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胤禛才转身走出两步,便听到了这如同天籁般的声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免自己失望,仍慢步继续往前走。 直到苏樱走到他身边说:“四爷,您找我事啊。我待会儿就要走,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胤禛歪头看了她片刻之后,看向她身后的秋霞,吩咐道:“你跑快去大门口找温尚书,就说我找他有事,让他去永佑殿。” 秋霞心系着东家,怕这个爱缠着东家的人,做出对东家不利的事,磨蹭着没动。 胤禛只好对苏樱说:“小丫头不听我的话,你让她去。温尚书一直说要见你,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跟你说。”我不是私自见你,真的有事。 苏樱说:“去吧。” 胤禛看着秋霞小跑离开后,身边再无其他人。扬了扬嘴角,低声说:“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苏樱:“……” 背起手,笑呵呵道:“四爷莫要当真。我就喜欢跟她们唱反调,别人说东我偏要说西。他们要说太阳从东边出的,我肯定说是从西边出来。” 才不是。 是想平息那些对他不利的言论呢。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他遇到麻烦,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他。明明是只小鸡,还想着护他这只老鹰。他的樱樱,犯傻的时候,最很可爱。 胤禛心里又甜蜜的开始冒泡泡。却矜持着但笑不语,默默前行。 暖亭里。 九公主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听说,谁给樱子介绍亲事了?介绍的什么人啊?先说来听听。” 马蓉在德水镇时,跟九公主相处过一段时间,了解她的性格,也了解她与苏樱的情谊。 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摆在了九公主面前。 亲切地笑道:“张佳侧福晋和崔侧妃张罗的,只说是她们的表弟和堂兄。没说是什么情况。给苏姑娘介绍亲事,那肯定得是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 太子妃听出了马蓉的意思,这是想装着不知内情,跟自己撇清关系呢。急忙接话道:“不是十大家族的嫡子,也得是有官爵在身的才子,四品官之下家族提都不用提。” 九公主还真信了。 她相信此话,并不是她心思单纯。是在她看来,不是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她们不敢提。不管她们是什么心思,真要是给樱子介绍个好相公,对樱子来说也算是好事。 憋了一路的火气,泄去了不少。 笑道:“看不出来了,嫂嫂们这么热心。” 马蓉接话:“那是当然。苏姑娘是内务府的买办,我们以后还指望她采买一些好东西呢。关系处的好了,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 五福晋慧珠瞪着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暗叹,难怪五阿哥再三交待她,少跟她们掺合在一起。平日里看着,亲亲热热的,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坑了。 还真是啊。 跟着她们来的张佳氏和崔氏,今天本来就倒霉了,又被她们自己人踩一脚。 嘿嘿,你们想脱清干系?没门。 五福晋装着迷糊的样子,说:“刚才她们不是说,那两个人都是成过亲的吗?一个死了夫人,一个要纳妾室。” “什么?” 九公主看向太子妃,尖着嗓子说:“二嫂,有这事?” 没等太子妃接话,她的火气已经冲上了头:“二嫂,你这样领着人,给樱子介绍些下三烂,太子哥哥知道吗?樱子即使和离了,她也是四哥的前福晋。你们这样欺负樱子,是没把四哥放在眼里。” 马蓉一看离间太子和四阿哥关系的好时机来了,接话道:“九妹,你这样跟娘娘说话,是把没娘娘放眼里,还是没把太子殿下放眼里?老四再有能耐,他也就是普通皇子。还能高过太子殿下去?” 顿了一下,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跟老四是亲兄妹。但再亲,也得先讲君臣。” “你……”九公主一直把马蓉当朋友的。马蓉针对她这番话,让她始料未及,一下子憋堵得说不出话来。 马蓉呵呵笑道:“没话说了吧?在民间,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少掺合才是正理。” 九公主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当年中了纳兰的计,喝下了自己下过了药的茶水,闹了一天肚子,也没这么恼。 满头的恼怒无法用语言表达,想上去撕的她嘴。看着马蓉身后有丫头,自己只有一个人。打起来,定是要吃亏的。 端起面前的茶水,泼在马蓉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有樱子,哪有你今天。不是樱子让你跟着她,你还在低三下四的,陪着笑脸,给人做衣服挣饭钱呢。” 太子妃早就看马蓉和九公主不顺眼,两个人争执正中她下怀,默不作声的喝茶。吵吧吵吧,斗个两败俱伤才好。两个人有矛盾,自然都想着拉拢她这个太子妃了。 到时候再一个一个的敲打她们。 五福晋一看事闹大了,起身跑过来,拉着九公主说:“都别生气,都别生气,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马蓉接过她丫头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脸,若无其事地说:“九妹你行啊!你这是仗着老四给你撑腰呢,还是佟家给你撑腰。你泼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脸,是整个直郡王府。” 九公主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骂道:“我就泼直郡王府了,怎么了?你来咬我啊!大哥没调教好他的女人,就该被泼。你这个狼心狗肺,又爱挑事的小人,我大哥早晚得被你坑死。” 马蓉心中暗笑,九公主可真是个小炮仗,一点就着。这里没一个她的人,连个丫头都没带。是非曲直,事后都是由这些人说了算。闹到皇帝面前,也不怕,这几个福晋没人敢给她作证。 马蓉把擦过脸的帕子扔在桌子上,望向太子妃。 “娘娘,您来评评理。哪家的小姑子敢在嫂子们面前这么嚣张。何况您还在这里坐着,九妹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她一个人还想挑战所有的嫂子们呢。我看了,给她搬个梯子,她敢登天。” 九公主气得要爆炸,抓起她旁边的茶碗,朝马蓉掷了过去,“你这个卑鄙的贱女人。” 马蓉趔了一下身,茶碗擦着她的前衣襟,落在八福晋苏燕的怀里。 …… 胤禛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心里早就掀起了滔天浪花。那浪花在心里翻着跟头,打着转,蹦蹦跳跳着手舞足蹈。 她就在自己身边,伸手可及。 这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场景。每每梦醒,他都想着与她并肩走走就好了。 此时却想的更多,不满足只是这样单纯的走走。 想靠她近一些。想牵她的手,想摸摸她的手心里,是不是生出了茧子;想抱抱她,仔细闻闻她的味道。 唔,味道……分开的太久了,味道好像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记忆中是带点甜味的乃香,现在是粉粉的花香;以前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现在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就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淡淡香气。 是她变了呢?还是他的记忆出错了? 胤禛告诉自己,搞不清状况的事,就要寻一个结果。 这时正走到一处廊亭附近。他左右看四下无人,拉着苏樱的胳膊,硬拖着她与自己一同穿过廊亭,闪身避入亭外的假山群石洞中,拥抱着了她。 这一系列动作十分迅速。快得连胤禛自己都不敢相信。方才明明正在路上走,怎么突然就换了地方,还抱住了她。 第209章 啊?! 寒冬的假山石洞犹如冰窖,阴风阵阵,冰冷刺骨。 苏樱磕磕绊绊的被胤禛拖着,刹不住脚。终于停下来后,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如铁臂般捆束着她,让她挣不开分毫。 外面的路上,人来人往。万一有人进来被看到,算什么事。 苏樱急急地说:“你放开我。你不放开,我咬你了。” 人在怀里,心中空荡荡的焦虑感,瞬间消散无影踪。换成了满当当的愉悦和希翼。 最想要的东西,在自己怀里。 万分珍视的感觉,此时无法温言软语的对她诉说,只能用揉揉亲亲表达心中的欢喜。 一手紧搂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脸颊贴在她鬓侧厮磨片刻后,在她颈间,亲了两下;嘴巴游移到脸蛋亲两下,又亲了亲她的眉角。 最后脸贴着脸。 在她耳边低笑道:“你咬吧,咬伤了。别人问起,我就说是你咬的。”又嘿笑了一声:“这就等于告诉别人,我们做了亲密的事。” 这声笑得带着阴谋得逞的欢喜和得意。 苏樱气得头晕。 她这是被人拉进了,她自己挖的坑里。 此时要是被人发现,她和这只烦人精在一起。肯定都会说是,她主动勾引了他。刚刚还在当众说爱慕他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切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苏樱小声问:“你想怎么样?” 胤禛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想怎样,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苏樱哄着他说:“信。你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可以知道怎么出去。我们出去吧。这里太冷了,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把人冻死。” 胤禛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在她耳边低声细细地说:“既然来了,就让你抱我一会儿。 “做人应该善良,不是吗?” “你说你爱慕我,想回来,那肯定想抱抱我。我最喜欢做成全别人心意的事。” 他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明确,又立即说:“是你说想回来,你不说想回来,我根本不会纠缠你。” “你也知道,我都有福晋了。分开两年,我都没找你。今天是你主动找上我的。” 把责任推给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的同时,又能给自己留条退路。 胤禛觉得自己很机智。 直起头与她无声对望片刻,抬手将她垂下的几丝秀发,揽至耳后,朝她轻轻一笑,“你不用否认。你放心,我不会在心里笑话你。” 苏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谢谢四爷的成全,我多年以来的夙愿,已经圆满达成。可以放我走了吧?” 胤禛搂起她的腰,往里走,转过一个弯,把她堵在了一个角落里。 这个位置,胤禛很满意。 洞内阴暗,万一有人进来,有他在外面挡住,别人也看不到她。 “你今天不打算放我走了?”苏樱问。 “怎么会。外在正在摆宴呢,待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你也不见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想?肯定以为你缠着我。” 胤禛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头脸埋在她的发间,低声说:“你别想太多。我就是听到你说想回来,特意来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无论这两年你做过什么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也不去问不去打听。” 苏樱:“我要是在外面跟人生了孩子呢?你愿意替别人养吗?” 胤禛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苏樱:“要是有呢?” 胤禛低头去咬她的脖颈,含糊不清道:“想听实话吗?” 苏樱:“不想听,想出去。” “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胤禛正着急不知用什么理由,才能在此地再多停留一会儿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心中一喜。 嘴巴又移到了她的耳边,声音比方才更低了,“有人过来了,别出声。等他走了,我就带你出去。” “哪里有……”苏樱的话没说完,嘴巴便被堵上了。接着她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想要挣扎的身体瞬间定住,不敢再动。 胤禛原本只想借机亲一下,了却一些这两年多的彻骨相思。气息相连,便再也不想分开。一点又一点,越索取,越想要的更多。 为防止她挣开,一手摁扶着她的后颈,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起初是小心的试探,发现她并没有激烈的反抗,便放开了啃咬。像是凶狠的债主讨债,要把她欠他的东西,全都从她身上讨回来。 随着动作愈来愈烈,心头烈烈的火焰愈发旺盛。手掌不知道何时移到了她的腰上,上下来回的摸索,想要找个入口同她合二为一。 苏樱趁机猛推了他一下,闪身出去。刚扭身踏出两步,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 “……红姐说你有了身孕,快告诉我,是不是?” 张廷璐? 在她迟疑的一刹间,胤禛搂住了她。 外面的说话声,顺着风又传了过来。 “你别怕。我去求四爷,让他放你走。他准你去店里干活,就是不想要你了。否则,也不会把你丢在那里,不问不管……” 宋氏? 雍王府只有宋氏在外面吧? 刚刚张廷璐说了什么? 有身孕? 苏樱身上的汗毛瞬间支楞了起来。 当朝律法明文规定,通奸男女若是被当场捉住,是可以用私刑杀死的。京城里,曾有过通奸的事,男的当场被打死,女的被当作官妓卖掉。 “……这事跟你没关系,不用你管。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是宋氏的声音。 苏樱脑袋嗡嗡叫。 “这对狗男女,真是活腻了。” 胤禛低骂了一声。松开了她,转身要往外走。苏樱未加思考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胤禛阴着脸,回头看她。 石洞昏暗的光影中,如两军对峙。一个愤怒,一个祈求。片刻之后,胤禛拥带着她,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 苏樱硬拖住的身子不肯动,胤禛索性将她抱了起来。虽然是两个人的重量,长期形成的习惯,他的脚步依旧很轻。 外面没了说话声,只有风声带着呼哨在山洞里回旋。 第210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到了拐角处,胤禛把苏樱放下来,靠着石墙悄悄往外探看。刚看了一眼,又急忙缩回了身子。 停了片刻后,搂住苏樱的腰把她带过来,让她看。 冷风嗖嗖的山洞内,两个身影搂抱在一起…… 苏樱咬着牙,闭眼缩回了身子。接着猛地睁开看眼,盯着胤禛。对着他,无声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胤禛绷着脸,摇头。 寻常的假山石洞,至少会有两个出口。只要不当场捉住,就有回旋的余地。 苏樱思及至此,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想把他往里面拖,好从另一头出去。 可任她使满了全身的力气拉,胤禛就像钉在地上一样,半步没有移动。脸色阴晴不定的盯着她看,像是在猜测她的心思,又像是试探她究竟有多大的力气。 就在这时,风夹裹着粗粗的喘气声飘了过来。 “……你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做。我会替你负责的,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 “……你相信我……四爷有把柄在我手里,他会答应我的……” 张廷璐啊张廷璐,真是活腻了啊,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不知道四处都可能有耳目吗? 有别人把柄的话,是能说出来的吗? 苏樱把脸扭在了一边,不敢再看胤禛。像是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胤禛小声责问:“你心虚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不是还跟他们商量着,怎么算计我呢?” 刚知道是张廷璐与宋氏,苏樱满脑袋想的都是坏了坏了,这两个人闯了大祸。 这会儿冷静了一些,便没方才那么怕。 张廷璐说得对,这只烦人精把宋氏放在府外面那么长时间,不管不问,或许就是不想要她了。除了刚刚要出去的模样之外,并未表现的太生气。那模样或许也是装的,他要真想出去,自己根本拉不住。 苏樱想明白之后,松开他的手,转身往里走。拐了两个弯之后,一转身,看到胤禛在她后面。 “我给你五天时间,你另找管事。” 胤禛盯着她沉声说。 然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推着她往前走。 “张三这只狗崽子敢偷我的人,还想坑害我。不把他打死,我得窝囊死。还有那一大一小,就等着浸猪笼吧。今天幸亏是被我撞到了。否则,还要帮他养儿子呢。” 苏樱扭回头说:“他刚才说了,要找你谈。” 胤禛哼了一声道:“怎么谈?强逼着让我把妾室让给他?传出去,我还有没有脸面在京城里混了。我的妾室本来就少,宋氏还是我喜欢的。特意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倒好,转头就把我的好心好意,喂了狗。” “那是安慰宋氏的话,他没你的……” 苏樱刚要开口再辩解,胤禛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不许再提这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给他们五天交待后事的时间。至于你瞒着我的事,看在你爱慕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就不给你计较了。” 又立即说,“你是不是不想出去了?等着人来发现你在勾引我呢?” 苏樱转回身,急步往前走,像被疯狗追着一样。 又转了三个弯后,看到了亮光。 胤禛快走两步,站到到她前面,勾头看着她说:“出去是园子的入口处。我先出去,你在心里数二十声,然后再出去。万一遇到人,你就说是听到这里有奇怪的鸟叫,进来看了一眼。” 刚进石洞时的柔情和无赖荡然无存。冷漠的表情,冷漠的语气。周身散发出闲人勿近的气息。 每当他这副样子,苏樱就有些怯他。总觉得他背后不知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现在跟他没关系了,还是如此。 她小心地问道:“你不是让我去永佑殿谈事的吗?” “心情糟,不想谈了。”说着话,背起手朝洞口走。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哼哼,你朋友在我手里,还怕你不上门来找我?我等着你主动前来向我求情,说好话。 有人急,爷就不急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意插柳柳成荫。专门安排的李氏身边的人,没成事;便宜了张三这只兔崽子。 胤禛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山洞。 苏樱在假山的石壁上,靠了大半天才出去。 前后左右看,没见胤禛的身影,却看到巴尔珠尔从园子里,慢步出来。 “你头上的钗呢?” 苏樱摸了摸头,这才发现早上别的碎玉琳琅钗不见了。头发也散在鬓边了一缕。 巴尔珠尔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着眉又问:“四爷呢?你们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他有事先走了。”苏樱转身看着假山洞口了片刻,说:“钗可能是……” 这时,她看到了张廷璐。 张廷璐看到他们,原本阴郁的神色,瞬间变成了笑脸。 “东家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樱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给他个暗示,好让他主动跟自己说这事。 然后共同想办法。 “等你。” 接着又说:“我方才听到石洞里有鸟叫,进去看时,转了几圈迷了路。才刚刚出来。” 张廷璐:“……” 迟疑了片刻后,弱声说:“你一个人吗?” 看到苏樱迟缓了点了一下头后,他才松了口气。接着又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没等苏樱应话,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苏樱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下午你到香满楼找我。” 张廷璐举起右手摇了摇,算是应了。 巴尔珠尔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樱轻“嗯“了一声后,拢了拢头发,“还不知是喜事,还是悲事。你才出来吗?我都走了,你还在那些女人堆里干什么?” 巴尔珠尔笑呵呵道:“我幸亏晚走了两步,才看了一场好戏。没看出来啊,这些福晋们个个都如猛虎下山,你以前怎么跟她们相处了。” 苏樱惊讶道:“她们又针对谁了?” “九公主。” 苏樱更惊讶了,“不是九公主说她们风凉话?是她们闹翻了?” “何止闹翻。”巴尔珠尔说,“若不是我的力气大,拖着九公主,她们都打起来了。” “跟谁?” 九公主现在背后可是有佟家的。敢明着向佟家挑战,除了愣头青,就是势力更强,并且有图谋。 苏樱接着又问:“大福晋吗?还是太子妃。”顿了一下,又说:“应该不是太子妃。” 第211章 你要替我出气。 苏樱听了巴珠尔的简单叙述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后园子的木栅栏门,若有所思地问道:“她们都走了?” “你出来的时候,她们刚离开。”巴尔珠尔提醒她,“这事看着是女人之间的闹剧,其实牵连甚广。你不要去问,就当是不知情。” 苏樱仰脸看着巴尔珠尔说:“这事闹大了,她们会把责任都推给九公主。九公主平日里作风强势,说话不饶人。不在场的人,肯定会信了是她先挑的事。” “我让她去找四阿哥了,把当时的情况不要有任何隐瞒的,详细告诉四阿哥。又对五福晋偷偷说,要想不受牵连,出去就别再跟着她们,直接去找五阿哥。” 巴尔珠尔担心苏樱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解释道:“四阿哥会指点九公主。五阿哥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不会让五福晋胡乱说话。有四阿哥和五阿哥这两个精明人,九公主吃不了多大的亏。” 苏樱盯着巴尔珠尔看了一会儿,说:“看不出来啊。” “什么?”巴尔珠尔问。 苏樱嘿嘿笑道:“没看出来,原来你才是最精明的人。” “此话怎讲啊?” 被在意的人夸赞,巴尔珠尔开心极了,但并未表场出高兴的样子,而是一本正经的等着苏樱说原因。 “这些阿哥们,个个都是文武双全,才能非凡。你能看出来看似普通的五阿哥,其实是个心思透彻的,这就说明你比他们都精明。只有最精明人才能看出来,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精明人。” 巴尔珠尔用食指点了一下也的额头,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能这样呢?我等着你夸奖,听来听去,你这不是夸你自己的吗?” 苏樱稍想了想后,点点头:“也是。我能看出来你的判断正确,这说明我更聪明。” 巴尔珠尔不以为然道:“笨成这样了,你还能叫聪明。你看到她们的时候,就应该寻个理由离开。戴大人都摆好了台阶,你硬是不下。” 苏樱笑呵呵道:“好奇嘛,想知道她们究竟要干什么。”转话又说:“九公主的事,多谢你了。” 巴尔珠尔嘿嘿笑道:“这跟你没关系,九公主是我亲家,我自然要搅尽脑汁的为她着想。” “什么亲家?”苏樱惊讶地问道。 巴尔珠尔开心地说:“我家豆豆被她聘走了,这不是亲家吗?养的挺好。隔一段时间,她还差小丫头抱到我府上,让我看看。” 苏樱哼了一声道:“你也太不关心豆豆了吧?我回来的次日,就把她带去了朱家庄,还把九公主府上的抱猫丫头,也一并带走了。”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不约而同的往府门口走。 远远就看到瘦高的温达,热情的跟进门的客人们寒喧问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这府里的主子爷呢。 苏樱走过去问:“温大人,见到秋霞了吗?” “她去了永佑殿。” 方才秋霞来告诉温达,说四爷让他去永佑殿。温达简单问询了几句后,决定继续在这里迎客。 才不去。 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遇到苏姑娘的事,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堂堂一个王爷,做事还不如贩夫走卒。不掺合他的私事,让他自己慢慢醒悟吧。 温达看苏樱是要走的架式,热情地说:“东家,小高在家正闲着没事,你要不要去我家里玩儿?这冷天,吃火锅正美。” “谢谢温大人,改天再去。我有事先走一步,你看到秋霞,让她去香满楼等我。”苏樱说。 温达瞄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巴尔珠尔,像是要跟她一起走。再次挽留道:“东家用过饭再走嘛,今儿请的是宫里的厨子。添了礼不大吃一顿,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苏樱担心温达再找别的理由,让她留下。低声说:“我今天有相亲宴,要提前回去收拾打扮一番。终身大事要紧,耽误不得。” 温达:“……”四爷,下官已经尽力了。看来您的大彻大悟之路,还有很长啊。您慢慢悟吧。反正我儿子还小,再等两三年找媳妇也不晚。 此时此刻。 胤禛正在永佑殿里,聆听九公主的哭诉。 “……她们都太可恶了,尤其是马蓉,故意找樱子的晦气,故意挑拨离间。我明明没说什么,她说我依仗你和佟家,没把太子放在眼里。说我向所有的嫂子们挑衅。” 胤禛从水盆里,拧了一个温热的手巾递她,缓声说:“把脸擦擦,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不是泼了她茶水,还砸了她吗?你又没吃亏,哭什么哭。” 九公主气愤地说:“她们这是欺负我,看我的笑话。我太憋屈,我生气,我没别的办法,哭哭还不行了。” 九公主很少哭,小时候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摔破了裙子,摔伤了膝盖。跟着的宫女都哭成泪人儿了,她一滴泪都没掉。 她跟胤禛的关系不好,现在找他帮忙,担心他对她不管不问,才想着先示弱一下。装装可怜,搏得一点他的同情心。 胤禛坐在了暖塌上,做出个长谈的架式。 “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这么委屈吗?” 他没指望九公主能给出答案,自己说道:“是因为你从小就没受过怨气。你能无忧无虑的长这么大,是因为那些烦心的事,别人帮你扛着。” “在宫里的时候,是额娘为你遮挡;宫外那段时间,是樱子替你操心;到了佟家,有?夫人罩着你。” “你依靠她们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依靠谁?” “宫中的撕咬比福晋之间的争斗,要残酷的多。额娘的家世普通,在宫中无依无靠,你有想过,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吗?你见过她跟谁吵架吗?” “樱子离府之后,国公府不能回。无处可去,只好去了朱家庄。后来又离开了京城,在路上一定遇到过无数的困难,没人替她遮挡,全要靠她自己。她不但要照顾自己,还要照管那些货物。” “你要是她们,你能比她们做的更好吗?” 九公主正恼火着。 如果不是巴尔珠尔说,这事只有她四哥能帮她,她才不会听他啰嗦。她现在看出来了,这个讨厌鬼愿意管她的事。胆子就大了起来,不耐烦地回答道:“不能。” 这是除自己之外,对樱樱最好的人。胤禛十分有耐心的引导她:“她们跟樱子提的亲事,明显是给她添堵,让她不痛快的。樱子不生气吗?她是怎么做的?” “樱子是我教养大的福晋,她们拿连我府里下人都不如货色,去给她说亲事。你都气得冒烟,我不生气吗?我当时说什么了吗?” 胤禛语重心长道:“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给自己想好后路。横冲直闯,非但给自己出不了气,还会落入别人设好的圈套。害了自己,也连累身边的人。” 他看出了九公主很不耐烦,于是盯着她,郑重地说:“你现在已经成了家,是一府的主母。我现在教你的是,遇到类似的问题。怎么面对,怎么去处理。” “任何付出,都需要回报。你依靠佟家,你就要为佟家付出;你依靠额娘,额娘就要为此事付出。只有依靠自己,才无后顾之忧。” “樱子只比你大两岁,你看她多懂事,从不主动惹事,更不让人操心。” “这都是我这些年教的好。所以,我对你说这些,你要听到心里去。没事的时候,好好想想。再过几年,也能像樱子一样懂事了。” 九公主:“……” 九公主一直都很烦胤禛。在她的印象里,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哪里想到,比宫里最啰嗦的春嬷嬷还啰嗦。 烦透了。 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极为不顺耳。刚听几句时,还能忍。他这没完没了的,让她忍无可忍。 没好气道:“樱子怎么能跟我比。我夫君没妾室,又对我好;我婶娘对我好,佟家的长辈妯娌晚辈,没一个敢给我脸色看。我为什么要活得小心翼翼,我是脑子有病吗?” “樱子当然要懂事,没人跟她撑腰嘛。她要是有个好夫君,她比我说话还放肆,她都敢在街上跟男人打架呢。这事我可不敢做。” 九公主越说越气。 “你还有脸说我。就今天这事。要不是因为你,会有吗?这些阿哥们,樱子随便嫁给谁,都不会和离。不和离,她们哪还会给樱子介绍些不三不四的亲事……” 胤禛总想跟亲近的人说说苏樱,说说她的好。这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九公主倒打一靶。只得打断了她的话,“你这小孩子知道什么?我愿意和离吗?是她不想跟我过了。” 九公主毫不犹豫地说:“那也是因为你这个人太差劲,对她不好。你要拿出对新福晋一半的好,她也不会走。” 顿了一下,又立即说:“就你是这样不分黑白的木头脑袋,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胤禛:“……” 九公主方才那句她怎么跟我比,像一碗热油火辣辣的泼在胤禛的心尖上,烧灼他的心脏。 越想越疼,时间越长越疼。 再加上九公主对他越来越不屑的语气。胤禛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 连个厚实的依靠都不能给他的福晋,他还有什么用处呢?想到此处的时候,胤禛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冷却下来,停滞不流了。 从头顶到指尖都是冷的。 冷冷地说:“那你来找干什么?” 九公主看他渐渐变了脸色,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心里哆嗦了一下后,理直气壮道:“我在你府里受了气,你得为我主持公道。樱子常说,你是我亲哥,遇到难事了,让我找你。” “论公论私,你都得替我出气。” 第212章 求救。 张廷璐出了雍王府,跨马往自己家里奔。 张府看门的老汉,远远的看到他,就大声打招呼,“三少爷,你可是好久没回来了。” 张廷璐虽然没成亲,但自从跟着苏樱做生意之后,就在城里另置办了宅子,雇了家仆,安了小家。起初的时候,是担心做卖买,对他老爹的仕途有影响。 张英辞官后,曾说过多次让他回去。张廷璐自由习惯了,不想再受家人的管束,十天半月还不回一趟。每次回去,还是张夫人各种捎口信给他。 不请自回,三年以来,这是头一遭。 “老爷在家吗?” “在的啊。老爷喜欢下午出门溜达。” 张廷璐把马绳子扔给看门老汉,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跑。跨入正屋的门,面对多时未见的张夫人,嘘寒问暖的话一句没说。直接问道:“我老爹呢?” “在书房里。”张夫人看他大冬天满头是汗,担心地问道:“你这是有啥事儿啊?”话音没落,人已经走了。 书房里。 六十来岁的张英,正坐在太师椅上和他家老二张廷玉,谈论朝堂上的动向,张廷璐奔过去,就双膝跪倒在地,抱着了他的腿。 “爹啊,你要想办法救救你孙子。您要不救,您儿子孙子都没命了。” 又扭头对坐在圆木凳上的张廷玉说:“二哥,你也不能见死不救,救救你弟弟和你可怜的小侄子吧。” 满头的汗,满脸的泪。 像是土匪掳了他的家眷,他跑回来报信似的。 张英和张廷玉半天才回过来神,这兔崽子还没成亲,哪来的儿子。 “你有媳妇了?儿子都有了?” “你们出手相救就有,不救就没了。” “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张英看他家老三凄惨的模样,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真要是被人掳走,要拿钱赎人。借钱也得把人给赎出来。 若是这个不听话,整日四处跑的兔崽子招惹了风尘女子,人家缠着他为她终生负责。那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她进门,做个妾室得了。 张英虽然是个书生出身,做事一板一眼。其实是个心胸开阔,又良善之人。 张廷璐了解他老爹的性格,就用了苦肉计,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 张英听了一半,猛地站起身,准备踢死这只兔崽子。省得他给张家惹祸,让整个张家跟着他受连累。他不走仕途,他二哥可是要走当官这条路的。 张廷璐抱的很紧,张英踢不动。干着嗓子对旁边的二儿子说:“......把......拿个棍过来,我先把他打死算了。省得拖累我们。” 给圣眷正隆的王爷戴绿帽子,孩子都有了。雍王府还没一个孩子呢,就你能耐,偷人都偷出了孩子。 这不是让雍郡王火上加火,恼上加恼嘛。还能轻易放过这只兔崽子? 即使放了人,以后也别想在京城里混了。 还是张廷玉先冷静下来。 “爹你别急。事已经出了,还是先想办法。三弟说的对,四王爷或许就是想把那妾室打发出去。这事要是能圆满解决,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张英急红了脸,扭着脖子盯着他最钟爱的二儿子说:“哪里好了?多少清白的姑娘家不能娶,非要娶一个别人的妾室呢。” 张廷玉不慌不忙道:“三弟马上都二十六了,还没成亲。又整日不务正业,谁愿意嫁给他。好赖有个媳妇,总比没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强。要是没出这事,我还以为他那方面不行呢。爹,真的,我刚听说他有儿子,高兴坏了。这说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张廷璐:“......”二哥威武,二哥不愧是张家未来的顶梁柱。 张英:“......”好像也有些道理。 张英回过来神,又急了:“那要四王爷肯放人,才算是他媳妇。” 张廷璐慌忙说:“爹,您只要想救儿子孙子,就一定有办法。大清国是满人的天下,您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汉人能做到内阁中堂的位置上,得万岁爷青睐,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智者。对付一个小小的王爷,您的才能绰绰有余。” 张英:“......”这么能说会道,多好的当官材料,怎么不去当官呢? ...... 苏樱和巴尔珠尔出了雍王府之后,去了香满楼。苏樱看了一下怀表,十点五十分。 香满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权贵们请客吃饭最爱去的地方。平日里,二楼雅间的位置,都是提前两天预定的。今儿异常清静。 京城中有头脸的人,大都去雍王府吃大餐去了。 酒楼的三个管事,都认得苏樱,知道这是他们的二东家。极是殷勤的引领着他们上楼。 “东家没去四爷府上?” 这个管事姓李,见过苏樱和胤禛一起来过这里,所以不避诲这个话题。 苏樱笑道:“刚从那里过来。待会儿张三公子来了,你把他带到楼上。”张廷璐原来是个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整日领着两名小厮在京城里四处乱蹿,酒楼茶楼的常客。俗称张三公子,雅称宝臣兄。街面上的人,一般都认得他。 苏樱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 没等到张廷璐,也没等到秋霞。 在她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太子妃回了毓庆宫,大福晋马蓉回了直郡王府。九公主和几位福晋争吵的事,也渐渐在阿哥们中间传开。 太子胤礽正准备出门去赴宴呢,看到太子妃神色不悦地回来,忙问可是宴席上,出了什么事。 通过这两三年的相处,太子看到了太子妃的优点,毓庆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和各宫娘娘们的关系处的也好。还经常得皇帝的夸赞。 太子对她的态度逐渐好了起来,很多事,都原意跟她商量。 太子妃简明扼要的,把暖亭茶宴上的情形向太子禀明之后,语气沉重地说道:“静宪的脾气也太坏了些。纵然大福晋也有错,但大福晋是我们的大嫂,我们才是一家人。苏姑娘顶多算是一位熟人朋友罢了。” “为了一个外人,弄得大嫂下不了台。其他人好言相劝,她不听。我的话,她也不听。” 第213章 若是时光能够回流。 太子最喜欢把这些阿哥福晋们说成自家人。一来是受皇帝的影响;二是,他觉得这样说,好像他们就真的会把他当成家人,拥戴他这个太子一样。 “你下午去直郡王府安慰安慰大嫂,让她莫要生气。静宪年龄小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太子妃坐在塌上,叹了口气,道:“看她把后宫的娘娘们哄的,哪里不懂事。是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罢了。人心隔着千山万水。平日里看不出来,只有在发生矛盾的时候,才知道谁跟谁走的近。” 太子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不紧不慢地说:“大嫂的性格是强势了些,但她的心思正。知道谁尊谁卑。殿下您想想看,大嫂过了门后,哪次见面对我们不是毕恭毕敬的。一个府里女人太重要了,老大在她的影响下,不也向您低了头。” 太子稍稍思索了一下后,点头:“你说的是。” 太子妃:“所以啊!殿下,这次我们一定要站在大嫂这边,站在大嫂这边,就是给老大面子。舅父不也是常说,让你宁肯近着老大,也不要近着老四嘛。” 大阿哥知道自家福晋在雍王府受气,哭着回了府。 心情不佳。 对九阿哥说:“你见了老四跟他说一声,我府里有事,先走一步,我们兄弟们改时间再在一起喝酒。” “别啊,大哥。”九阿哥急忙说:“难得大家趁着这个机会,聚在一起。今儿可都是推了旁的事来的。再聚就要等小年宴。小年宴上事情多,不清静。哪里有今儿这日子好,我们兄弟一醉方休。” 大阿哥站起身说:“我还是先回,反正今儿也聚不齐。这半天了,老四都没露面呢。他也太不把兄弟们当回事了。” 五阿哥“嘎嘣嘎嘣”吃着油炸蚕豆,眯眼笑道:“这现在不是还没开宴的嘛,他是主家事情多。我敢打赌,不到开宴时候,他一准就过来。他不过来,我们罚他一口气喝半斤。他敢不喝,我们一起灌他。” 永佑殿里。 九公主洗了脸,梳了头。擦了腮红口脂。打扮一新后,对胤禛说:“我这次就暂且听你的,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告诉额娘,也不去找樱子。你要是不替我出气,以后我们彻底断了关系。别指望我再叫你哥。” 胤禛听到断了关系这个句,心中就涌动着热辣辣的涩意,阴着脸说:“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嘛。” 九公主:“都是跟你学的。你对樱子就没好好说过话。”她发现了,只要提到樱子,就能把胤禛堵得哑口无言。百用百灵。 胤禛:“你出去吧。” 对她的理解力有些不放心,又交待:“人多口杂。要记住,今儿这事,对谁都不能抱怨,真实情况回佟家也不要说。万一宫里人问着你,不要提后面的那些争吵,也不要承认你用茶盏砸人的事。” 九公主瞪着眼,不可置信道:“不承认?那么多人看着呢,还能赖掉?” “你听我的,没错。” 九公主思索了片刻后,哈哈笑道:“那个负心娘们要是去告我的状,我不当回事,还不承认,还不得把她气死。” “皇阿玛国事繁忙,最烦谁给他找麻烦,还烦哭哭啼啼的受气包。他喜欢看兄弟姐妹们和睦相处。” 胤禛谆谆教导她,“是非对错本身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得皇阿玛的心。皇阿玛喜欢,就是真是你错了,别人也不敢明着议论。” 九公主觉得此话十分有理。 眼睛瞪的更大了,“道理你懂这么多,以前怎么不得皇阿玛的心啊。也就这两三年,他才开始喜欢你。谁都知道,他一直最喜欢的是八哥。” 胤禛:“……” 没什么情绪地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的小手段只能哄得了一时,最终还是要看能力。” 九公主哼了一声道:“跟我也不说实话,难怪樱子讨厌你。什么都藏着掖着的人,会招人喜欢嘛。” 胤禛:“……“ 认真地说出了实话:“这两三年我反复的想以前的事,想的多了,就想通了。”迟疑了一下,又说:“想要让自己变强大的念头,比以前强烈。心心念念想要做好一件事,自然能做得更好。 九公主利索地问道:“你身上那些毛病都想通了吗?打算改了吗?” 胤禛最怕九公主指责他,他觉得九公主跟苏樱的关系好,九公主的想法,很可能就是苏樱的想法。刚刚敞开了一点的心门,瞬间关合,坚定地说:“我哪里都好,没什么毛病。” “没毛病,樱子怎么嫌弃你。在她眼里,你连个校尉都不如。她都想跟那校尉成亲呢,这次回来,提起那个姓吴的,她还在后悔着,早些应该不带他去西边。否则也不会跟着年羹尧走……” 九公主像只牙尖嘴利的刺猬,连咬带扎,让胤禛无法招架。 这时,“嘭嘭“的有人在外敲门。 胤禛一时间觉得,来的人,是拯救他于水火来了。 慌忙应声,“进来。” 秋霞推开门后,站在门口问:”四爷,见东家了吗?我找不到她了。” 胤禛想对苏樱好,可是没机会。以致于,看到跟她有关的人,就不由自主的想对她们好。招着手,热情地说:“外面冷,快进屋。她去见朋友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等她吧。我让人给你送吃的。” 扭脸对九公主说:“走了,去宴席上。” 苏樱在香满楼等到下午两点多,用过午饭,茶也喝了五六道。要等的人,一个没来。 只好差了店里的两个伙计,一个去找张廷璐,一个去找秋霞。顺便让找秋霞的那人,去找苏培盛,告诉他自己的珠钗掉假山里了,让他帮忙找找。 巴尔珠尔笑道:“找不到,就算了。我闲逛西市时,看卖珠钗的老婆子可怜,顺手买的,也不值钱。” 苏樱最喜欢跟巴尔珠尔在一起。 巴尔珠尔去过很多地方,懂的很多,说话又很有趣。前世他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些东西,再次听来,有了不同的感受,觉得更有趣。 跟他在一起又很轻松,不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不动声色的化解掉。 就像这枚钗,虽然工艺粗糙,但款式别致。决不是,如巴尔珠尔所说,在路边顺手买的。为了不让她一直惦记着,就编了个谎,还编得有鼻子有眼。 苏樱“嗯”了一声道,“我有些困,到里面休息一会儿。他们来了,你叫醒我。” 他们所在的雅间,是酒楼设施最齐全的一间。房间的一侧,用珠帘隔出了一个半尺高的矮塌,供客人们暂时休息用。 苏樱回京城之后,一直忙碌,没睡过一次自然醒。躺在塌上就睡着了。直到有人敲门,才把她惊醒。 巴尔珠尔望着她头发凌乱,睡眼朦胧的模样,提醒道:“是秋霞和九阿哥,你要不要先梳理一下。” 苏樱明白这是巴尔珠尔要避嫌,怕她担心别人看到她一脸的睡容,会胡乱猜测。 这就是巴尔珠尔和戴铎不同的地方,也是她不喜欢与戴铎相处的原因。 戴铎做事说话,本意是为她着想,但从不知道考虑她的感受。有时候明明是好意,却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是为难。 苏樱曾想过,同样的两个聪明人,为什么行事作风截然不同。得出的结论是,戴铎或许是没跟女子相处过,不知道与女子交往的尺度。巴尔珠尔是王子,在准葛尔的时候,周围肯定有不少女人,自身的经历,再加上耳濡目染,自然就懂得多。 分析过后,她又曾想过,男人有很多女人,有时候也是好事。经历得多了,就知道怎么相处,对方会感到舒服自在。 转念又想,别人可以,自己的夫君不行。若是自己的夫君,宁愿他傻一点笨一些。天天骂他不懂事,也开心。再有就是,可以慢慢把他调教好的么。 想到这些的这个时候,苏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胤禛。 他要是个普通人,就把他当成一个毛坯好好打造一番,说不定就能变成自己最喜欢样子。 让他打心眼里认为在感情上,男女是平等的,不再想着去纳妾。懂得付出,懂得为对方着想。温柔懂事又体贴。 这些道理,是苏樱这两年才想到的。上辈子不懂,那时候只是想着如何的讨得他的喜爱;以为自己做的更好,就能更得他的心。从没有去想过,如何让他改变。 可惜了,时光不能回流,不能回到刚刚成亲的时候。 苏樱回过神时,也绾好了头发,对巴尔珠尔,笑道:“不洗脸了。开门吧,他们又不是外人。知道我在这里,当着你的面小憩,也不会笑话我不懂事。” 第214章 阴晴不定的人。 九阿哥进了雅间,便问苏樱,园子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苏樱坦然地说:“九公主进去,我有事就出来了。听大王子说,好像是她们斗了嘴。” 巴尔珠尔接话道:“我只说这些。别再问我别的,问我也不说。” 九阿哥咧嘴笑道:“君子不强人所难,我不问。我就是好奇,静宪有那么厉害吗?能把大嫂和二嫂都气走。” 苏樱问:“九公主呢?” “她蹿来跑去欢快的很,我走的时候。正站在门口送客呢。”九阿哥兴奋地说:“我好奇的就是这个,听说大嫂是哭着走的。静宪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苏樱接话道:“可能是没多大的事吧。九公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又口无遮拦,有时候说话惹人生气,她自己都不知道。我跟她在一起,她就常说我不爱听的,她还热乎乎的想着是为了我好。” 九阿哥:“听说静宪用茶盏砸了大嫂……” 没等他说完,苏樱立马说:“不可能。九公主要是真动了手,她还有心情呆在雍王府?早跑回宫里,找德妃娘娘认错,商量对策去了。万岁爷问起来的时候,好为自己开脱。” 九阿哥“啊?”了一声,迟疑道:“这么说来是大嫂和二嫂联合起来,想惩治静宪这个小辣椒呢。”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九公主被佟贵妃差的人叫去了承乾宫。承乾宫里坐着大阿哥的生母惠妃、九公主的生母德妃。 九公主一听佟贵妃责问的话,就急了。尖着嗓子说:“这话是谁说的?”又立即说:“让我知道是谁说的,我撕她的嘴。二嫂也在的,你们问她,就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九公主态度坚决的否定,让佟贵妃松了口气。真是如太子妃所说的那样嚣张,可是会拖累佟家的。 德妃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维持着浅淡的笑意。在九公主没来之前,她就再三说,应该是误会。 惠妃问,能有什么误会。德妃说,我又不在,哪里会知道。若真是发生了大事,宪丫头早跑回来向我哭诉了,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见着她人呢。 佟贵妃端起茶盏,浅呷了两口茶后,说:“当着你额娘的面,给你辩解的时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九公主气哼哼地说:“你们把我叫回来,肯定认为是我的错。我说了,你们也不信。还是把二嫂叫过来,让她说吧。” 德妃接话道:“你这丫头,真是被娘娘们宠坏了,说话没一点顾虑,现在你佟妃母问的是你。” 九公主不情愿地说:“她们给苏樱介绍亲事呢,我觉得人家不合适,就说了她们两句。大嫂说我向着外人。我哪里向着外人了,我是为了大家好。” “乌拉那拉氏要是知道,我们给苏樱介绍的人家不像样,会怎么想?说不定会闹到皇祖母那里,说我们落井下石。” “后来我看她们都不听我的话,就懒得理她们了。想到她们肯定会受责怪,本来有点生她们的气,也不气了。” 佟贵妃问:“谁介绍的?什么人家啊?” “不知道谁介绍的,其中一个是张佳侧福晋的远房表弟。夫人难产去世了,想找个填房。八品官,还有个三岁的儿子。”后面这些信息是胤禛告诉她的。 佟贵妃:“……” 德妃:“……“ 惠妃:“……“ 这不是不合适,是荒唐。这跟打人的脸有什么区别。这事闹大了,整个后宫的人,都要跟着受连累。 佟贵妃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九公主说:“今晚见面,约在了香满楼。”转话又说:“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告退。刚过来的时候,府里的丫头说,孩子在家闹人呢。” 九公主心情畅快的出了宫。来的时候,她还担心,糊弄不过去呢。嘿,没想到,老四的法子,还真是好用。佟贵妃果真没仔细问,也没让双方对质。 现在这局面变成了,是马蓉联合其他人来谄害她。 为什么要谄害她? 背后的原因,你们去想吧。想怎么想,怎么想。本公主不关心这个,本公主只关心,是不是让那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吃憋,打的黑算盘落空。 …… 张廷璐被苏樱差的人找到时,已经将近四点了。冬日天短,酒楼里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客人。 苏樱看到他,就让雅间里的其他人退了出去。 开门见山地说:“我在假山里看到你了。”说完,垂着眼皮,看着手中茶盏里青青黄黄的茶水。 张廷璐笑道:“东家别担心,这事我能妥善处理。” 苏樱听他的语气轻松,才敢抬眼看他,“你怎么打算的?” “中午的时候,我二哥带着我老爹收藏《稚川移居图》,去给四王爷添了礼。”张廷璐在苏樱面前,没丝毫掩饰,说的很直白。 “我二哥此去,就亮明了我家的态度,以后会追随四爷。一个妾室换一门相助。这买卖,四王爷划算的很。” 苏樱惊讶地问:“你爹一向洁身自好,从不依附任何人。他怎么愿意了?”又说,“看来,你在他心里比他的情操还重要。以后好好孝敬他吧。” 张廷璐哈哈笑道:“东家高估我老爹了,那是他怕沾染是非。结果呢,最后还不一样是掉进了是非坑里。我给他分析了朝中的形势,只有找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才能保我二哥的官运亨通。否则,我二哥还是步他的后尘,走他的老路。” 苏樱说:“你不是说你有四王爷的把柄吗?” 张廷璐嘿嘿笑道:“哪里有,真有我也不敢拿出来啊。我是让阿珍放心呢。不想让她知道我家人知道她是谁。免得,她入了我们家之后,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 苏樱暗叹,事世变化真是奇妙。有一些人,他们之间,好像有天生的吸引力,总会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也许中间会有些变化,但好像最终又会绕到原路上来。 在前世里,张廷璐的二哥张廷玉是胤禛的支持者,后来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曾有人提到,皇后膝下无子,应考虑另立皇后。这样某个皇子,就可以以嫡子的身份继承大统。被张廷玉当堂驳了个体无完肤,此后再也无人提过。 苏樱想到这些,不禁有些感慨。 说道:“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你二哥向四王爷开口提这事吧。” 张廷璐笑道:“怎么会。先让我二哥打头阵铺路,晚上我自己去找四爷说。” 苏樱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觉得一定能办成?” 张廷璐收敛了笑意,“没有,我是装的轻松,其实担心的要命。四爷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215章 有这么巧的事? 苏樱在等张廷璐的那段时间,仔细回想了一下胤禛在假山里的表现,和宋氏去铺子里这件事。 她知道张廷璐这一趟即使不成功,最终也会成功。 胤禛或许是在故意制造机会,让宋氏出府。 他若真的很在意宋氏,便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宋氏这话。前生今世,他从未在她面前说过,喜欢哪个女子。就连最得宠的年氏都没有过。 他会赏她们很多东西,却几乎不在她面前,评论她们。提到她们的时候,大都是在威胁她。 比如,你再任性,我去谁谁那里了;或是谁谁去寺院里为我祈福,你这个福晋称不称职,连个侧福晋都不如等等。 苏樱暗揣测,说不定,他在等着自己去求情。这段时间她也想明白了,如果他肯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那个人一定是她。 只是他心里装的是他自己,以及他天下。女人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 至于他为什么想让宋氏出府,或许是看宋氏可怜,不想让她步李氏的后尘。纳兰可是说过,‘旁的女人,他一眼都不许看’,这样的话。 苏樱想到这些,便有了底气。 看着张廷璐凝重的神色,宽慰他:“你别太担心。上天会眷顾有情人。俗话说,诚心到,金石为开。万一今晚碰了壁,不要放弃,我们再想办法。” 张廷璐急忙说:“东家,你不用操心;这事不用你管。我不能为了一个女子的自由,用另一女子的自由去交换。我会尽全力,四王爷真是不肯放人,那也是我和阿珍的命运,是我们应该受的。跟你没有关系。” 表情严肃,言语真挚。 好男人为什么都是别人的夫君呢?前有八阿哥对福晋情深意重,现在有张廷璐的一寸丹心。 半天后,苏樱叹了口气说:“这世上的男儿,都如你这般该多好。看似是一个花花公子,其实既聪明,又懂得尊重和呵护女子。阿珍遇到你,是她这辈子的福气。” 张廷璐暗道,自己这样做还真是对了。把阿珍赎出来,只是一个开始。前面还有无数个日夜,还有很长的路。 在京城里,曹珍珍的身份,只凭他自己,是无法护她周全的。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拿她的身份说事,随时都可能被四王爷拿着此事敲打他。 如果能有苏樱的照顾,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通过这一段的时间接触和了解,他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女子。即使是一条黑暗的路,她也无所畏惧,也能开劈出一片光明出来。 用这些光明照亮她自己,也照亮着她身边的人。 但人情不是个无限的东西,不能一直用,要用在自己实在毫无办法的时候。 张廷璐心事沉重,又满怀希翼的离开香满楼后,苏樱仍坐在雅间里。她准备等等看,跟她说亲事的人,会不会来。 做事么。 要做到,让对方无话可说。 …… 皇帝的嫔妃们众多。能坐上妃位的,人情世故极是练达。像佟贵妃这样,又时常受她阿玛佟国维的指点,对一些不寻常的风吹草动,更是敏感。 她意识到这场闹剧,其中的因由,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一边是太子妃、大福晋、三福晋和两位侧室口径一致;一边是五福晋和八福晋,保持沉默,宁肯受责怪也不说一个字。 中间不在场的张佳氏和崔氏,一致说介绍亲事的事,她们也觉得不妥,是被大福晋和太子妃强逼,无奈之下才出去找人。 佟贵妃问完所有的口供,并理顺了前因后果,磨磨蹭蹭,将近傍晚了。让身边的大丫头去乾清宫请皇帝,说她这边有事拿不定主意,需要皇帝定夺。 以前后宫重要而又特别的事,是由佟贵妃和太子妃商议决定。两人也商议不出结果,再由太子妃禀告皇帝。 佟贵妃身边的人来禀,这是近三年以来的第一次。皇帝十分重视,搁了手边的事,就去了后宫。 佟贵妃把她了解的情况,简要明了的向皇帝禀了之后,说:“万岁爷,要不要把太子妃叫过来再问一遍。” 这帮人又想蠢蠢欲动,竟敢拿公主当枪使。皇帝揉着额头说:“不用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是谁非不必去辨。” 佟贵妃顺话说:“臣妾也觉得不是多大的事。九公主现在是佟家的孙媳,臣妾担心宫里人议论,说臣妾处事不公,袒护了她。毕竟她是被告的一方。” 皇帝皱着眉说:“谁心里不平,让她找朕来说。我看她们都是闲的,回头给她们找些事做,就没那闲心惹事生非了。”突然又想到,这件事的主因,问道:“她们安排的人呢?还真是安排跟小樱见面了?” 佟贵妃“呀”了一声后,跪在了地上,急急地说:“万岁爷责罚臣妾的办事不周,臣妾一心只顾分析,今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把这关紧的事给忘了。” 皇帝对梁九功吩咐道:“你赶快去找八阿哥,让他去找乌拉那拉氏,把这件荒唐事给妥善解决掉。“ 说完,站起了身。 “我去德妃那里看看。” 皇帝在永和宫用的晚饭,他没提九公主的事,德妃也没提。两个人像寻常夫妻那样聊了些闲话。 皇帝夸奖德妃的手艺又有了长进,点心的味道比原来更好。 德妃关照皇帝,冬日干燥多喝水,多吃润肺生津瓜果。顺带夸赞今年供应的瓜果挺及时。往年的柑橘,总是不够吃,今年不但主子们随便吃,奴才们也有了口福。 其乐融融。 皇帝回乾清宫的路上,梁九功回来了。 “奴才到八皇子府上,府里的管事说,八皇子去了香满楼。奴才寻过去,在那里听说给苏姑娘介绍的那两人,一个摔断了腿;另一个被掉下来的招牌砸到脑袋上,当场就砸死了。” 皇帝:“……”这是谁干的事啊。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教训一下就行了,出手怎能如此狠毒。 平静地问:“有这么巧的事?” 第216章 命格贵重。 梁九功跟了皇帝几十年,知道皇帝心思。此事万不能说成是人为,不能与说亲这件事扯上半点关系。免得生出更大的是非。 躬着腰笑道:“无巧不成书,这世间的巧事多了。渴口水都有噎死人的呢。” 皇帝:“说的也是,人要是倒霉,平地也能摔跟头。摔个跟头,说不定能捡到钱。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又问:“八阿哥到酒楼干什么去了?” 梁九功如实答:“奴才不知。那房间里有苏姑娘、八皇子、九皇子、大王子和顺天府的戴大人。奴才进去的时候,他们好像是在谈论生意上的事。奴才向八皇子传了您的旨意,他们才开始议论那两个人。” 皇帝:“他们都说什么了吗?”皇帝想根据他们的言谈,推测一下,这事究竟是谁干的。看看谁的心肠这么歹毒,视人命为儿戏。 梁九功徐徐地回答: “苏姑娘说,可惜了,还想着即使亲事成不了,也能多两位朋友,朋友多了好赚钱。 “九阿哥也说可惜了,房间都留好了,生生的少了两份生意。” “八阿哥说,事情一码归一码,他不能因为出了意外,就不付钱。再说,他们是死是活,跟我们又没有关系,不能让我们跟着倒霉。这酒菜都摆上了,帐该结还得结。他们不来结算,就找人上门要。” “大王子说,这是苏姑娘的命格贵重,一般的小民承受不起所致。再随便说亲事,还得死人。” “戴大人没说话。” 皇帝说:“着人把四阿哥叫过来。” 梁九功应声后,皇帝又问:“现在奴才们也吃上柑橘了?” 柑橘生长在南方,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很高,是少有的在初冬结果的水果。柑橘在南方的价格并不高,但加上长途运输的费用,和途中的大量折损,到了京城,价格翻上数倍。 普通的官员家里根本吃不到。能在冬天里吃上柑橘,可以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梁九功笑着回答:“是的呢。供应奴才们的,跟主子们的不同。个头小一些,也没有供给主子们的那么甜。奴才怎么能跟主子相比,大家已经很知足了。” 皇帝“唔”了一声。 内务府现在做事可以嘛,考虑的还真周全。若是奴才们跟主子们的一样,那就不妥了。 人有三六九等之分,所用的东西,也应分三六九等。 这才能彰显皇家的身份贵重。 皇帝回到乾清宫没多久,八阿哥来了。皇帝问他,八福晋回去可有说什么没有。 八阿哥说:“儿臣问她了,她只说是寻常的斗嘴。”转话又说,“皇阿玛,儿臣想明白了,皇阿玛说的对,多子才能多福。给儿臣添几个妾室吧。” 哪个儿子怎么样,皇帝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很过分,不想跟他们太较真。 这个老八,成亲将近两年了,还跟媳妇黏黏乎乎的,一提到给他纳妾,就以各种理由搪塞。到现在一个妾室都没有。 这怎么开窍了? 皇帝看了他半天,才接话:“你考虑好了?别等到人选好了,又不乐意。”顿了一下,又说:“纵观历史,哪有像我这么脾气好的皇帝,基本依着你们的心意来。” 八阿哥慌忙说:“皇阿玛是好皇帝,更是好阿玛,是千世难遇的明主。生在爱新觉罗家,成为皇阿玛的儿子,是儿子们的福气。” 这番话正说到皇帝的心坎里,一点没觉得夸张。他笑道:“你有中意的女子吗?”又立即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告诉我,与你佟妃母说一声,让她帮你留意着。 八阿哥刚离开乾清宫,梁九功差的人便回来了。回禀皇帝,说是四皇子午宴喝多了酒,在昏睡。 皇帝拨弄着香炉里的炉灰,问:“见着他人了吗?” 梁九功答:“赵胜说,见着了。雍王府的总管说是下午的时候,看四皇子睡的太沉,还让刘太医去诊过脉。刘太医说无大碍,原因是体质弱,又喝的太多,身体一下子坑不住了。” 皇帝反问:“他体弱?” 梁九功答:“苏总管是这么说的。奴才也纳闷,问赵胜呢,赵胜说他没问。万岁爷要是担心,奴才出宫一趟代万岁爷去看看四皇子?”这趟差要是自己去,肯定问个明白了。 皇帝说:“让他休息吧,赶明儿我亲自问他。 皇帝认为儿女多,才能江山稳固万万年,在他的身体力行之下,嫔妃们为他生下了五十多名子女。他自己认为对的事,喜欢让儿子们也效仿。给儿子们纳妾室,是他比较积极的事之一。 既然老八松了口,那就选秀吧。增加一些新人,也给老人们有点危机感,省得整日没事干,惹事生非。 皇帝想到此处,立马着人去后宫叫佟贵妃。 佟贵妃正哼着小曲,让宫女们给她染指甲。今儿这事,自己处理的太漂亮了。打击了太子妃,又合万岁爷的心意。 她是故意磨蹭到傍晚才禀告的,这样皇帝想阻止相见,也晚了一步。她们干的蠢事,只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才能惹人更厌烦。她们不烦人,怎么能显出自己懂事呢。 佟贵妃听完传旨小太监的话,给身边的大宫女递了眼色,拿赏钱。然后问:“小春,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太监恭敬地答道:“奴才猜测应该是好事。万岁爷心情挺好,让奴才来传诏娘娘时,说话带着笑呢。” 佟贵妃换了衣服,收拾了一番,分花拂柳的去了乾清宫。 皇帝说了选秀的事之后,又说:“苏樱的事,朕考虑了一下。就这么算了,没法向费大人交待。大寒地冻,我们在屋里都觉得冷,西北是又干又冷,滴水成冰。上封信里,胡大人还提到费大人受了伤。” 说到这里,皇帝叹了口气,“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不容易啊。这场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后宫不得干政。 皇帝这是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到朝政,佟贵妃忍着内心的激动,装着不懂朝政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敌人很凶猛吗?” 皇帝“切”了一声道,要是凶猛就好打了。出来大干一场。他们是缩头乌龟,东藏西躲不露头,找不到他们。费大人在信里说,只要找到他们就能打赢。费大人行事谨慎,向来不夸口,应该是十拿九稳才会如此说。” 佟贵妃笑道:“臣妾提前恭喜万岁爷。” 皇帝开始说正题:“朕是这样想的,我们多关心关心苏樱,也是安费大人的心。今儿这事要是传到战场上,不但是费大人,连他的部下,都会暗地里骂朕不够仁义。赐了和离,又落井下石。” 佟贵妃急忙说:“这不是万岁爷的错,是她们不懂事给万岁爷惹的麻烦。” “你们做了错事,别人都会算到朕头上来。” 皇帝没等佟贵妃应话,又立即说:“苏樱不是在做绸缎生意嘛,看来对衣物比较内行。让她在尚衣局挂个职,做个五品的奉御。有了这个名号,就能常在宫里走动,仍算是我皇家的人。别人也就知道,当初和离,不是嫌弃她,是另有内情。” 佟贵妃笑道:“万岁爷考虑的周全,费大人若是知道您对他的闺女这么上心,定是要感激涕零。” 次日,半上午的时候,要为包括太子在内的,每个皇子选侧室,为九阿哥和十阿哥选福晋的消息,便传开了。 太子妃正为昨日的事烦闷着,佟贵妃询问了九公主之后,便没了下文。没再唤她问话,也没再问询大福晋。她这个太子妃慎重提出来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一波烦心事,还未平呢;这一波又起。 选秀这么大的事,她竟是从佟贵妃差来的人口中得知的。上次选秀,皇帝可是提前征询了她的意见。 太子妃意识到,昨日的事,佟贵妃或许是在中间使了绊子,没对皇帝说出她讲的实情。于是就寻了个理由,去乾清宫见皇帝。 不料,话都没传进去。 梁九功直接说:“万岁爷今儿比较忙,太子妃要是事情不急,改日再来。” 太子知道太子妃求见被拒,在毓庆宫里发了火。 “皇阿玛只要是对某个人不满,就会以忙为借口,推迟诏见。你们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没跟本宫讲实话?” 太子妃低声说:“定是佟贵妃在中间作了梗,九公主现在可是佟家的人。” 太子恼怒道:“不管什么原因,惹皇阿玛不高兴,就是你的不对。”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笑了:“这样正好。让大嫂知道,我们为了她,做出了多少牺牲。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嫂。” 第217章 特别的皇后。 选秀添妾室的事,并未影响马蓉的心情。 她才不在乎,府里有多少女人呢。又不用她管吃饭。人多更好,每个妾室的娘家,都有一股或大或小的势力。 佟贵妃对九公主的处理结果,也未影响到马蓉的心情。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大家知道大阿哥和太子是一伙的,让太子知道大阿哥对他的忠心。 马蓉历史学的好。知道在九子夺嫡中,四阿哥起初是忠实的太子党。利用太子击垮了大阿哥,挤掉了三阿哥。 太子被废之后,太子的支持势力,转去支持他,这才有实力与八阿哥一争。 马蓉的计划是,让大阿哥提前走四阿哥的路,利用太子击垮四阿哥。等太子被废,大阿哥就能全盘接下太子的势力。 这样以来,大阿哥在朝堂上一枝独秀,其他阿哥们根本无力与之抗衡。皇帝就可能会提前立太子,而不是在几个阿哥之间徘徊犹豫,造成九子夺嫡的局面。 马蓉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什么她被车撞得鲜血横流,再次睡开眼来却躺在这个世界的大路边。 当她问了路人,这是什么地方,又照了镜子之后。在心里骂了半天。为毛别人可以灵魂穿越,原主生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身份不是公主,就是世家小姐,再不济也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偏偏她是完整的穿过来,还是原来样子。 凭空出现,没有身份。 长相又普通。 她起初没敢奢望着像小说里的穿越女一样,活着风光无限。能安稳的在这个地方,吃穿不愁的活下去就好了。 直到她遇到了苏樱,这个历史上很特别的皇后。 文献上记载,乌拉那拉氏是雍正皇帝的元配正室,十一虚岁嫁给当时十四虚岁的四阿哥,嫡长子夭折后,再未生育。 雍正继了皇位,册封她为皇后。因雍正生父母的丧期未满,简化了册封礼。特派遣礼部官员,祭历代帝王陵寝、岳镇海渎和长白山,祭告立后一事。 三年孝期满之后,补办庆贺礼。 满朝文武齐聚太和殿,进表文称贺、行大礼;回宫后,妃嫔率公主福晋命妇,向皇后行庆贺礼。 十分隆重。 历史文献上,大篇幅记载此事。 更令人惊讶的是,皇后每年的生辰,全国各地方高级官员总督巡抚将军,皆会上呈进笺文以及礼物,恭贺皇后的寿诞。 马蓉当时看这段,曾与人讨论过,为什么一个没有子嗣,娘家也没有什么出彩人物的皇后,皇帝给了她这么高的礼遇。 不但她本人的地位尊崇,就连她已经过世的阿玛额娘也进行了追封,而且是世袭的一等公爵位。 虽然没讨论出来个头绪,但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这样一个人问马蓉,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愿意愿意一百二十个愿意!抱着粗大腿不丢,以后吃喝不愁。 可是后来,马蓉发现了。什么啊,这里跟历史文献上的,压根就不一样。历史上,皇帝征葛尔丹那一年,四阿哥该有第一个儿子了。 到了现在,半个儿子还没呢。而且历史上的皇后乌拉那拉氏,跟四阿哥和离了。 马蓉就大胆的猜想,皇后有变化,是不是表示皇帝也会有变化。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兴奋的两个晚上没睡好。 身为一个穿越女,只图衣食无忧太窝囊。在另一个地方重活,可不是混吃等死的。要干一番轰烈烈的事情,才对得起上天对她的特别眷顾。 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樱时,苏樱震惊的表情,让她知道通过这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古代女人,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 穿越女果然是不平凡的,后来她成了从朝中重臣沙穆哈的女儿。有了贵重的身份,不用再通过谁,可以直接寻找目标扶持。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胤禛。被拒绝后,退而求其次,决定应下大阿哥的求娶。助大阿哥成事之后,再把大阿哥取而代之。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能依靠男人,还是把权利抓在自己手里,才安稳。 已经成功的成为了大福晋,接下来的目标是与太子和太子妃搭建良好的关系。 马蓉面对太子妃的诉苦,作出了一副万分感动的样子。用手帕擦着眼泪说:“臣妾给娘娘添麻烦了。殿下和娘娘待直郡王府的情谊,臣妾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终生不忘。” 太子妃看到她感激涕零的模样,十分满意。拉住她的手,拍拍手背,亲切说:“昨日对苏姑娘说那些,也不全是虚话,身为皇家儿媳妇艰难。我们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马蓉含着眼清,连连点头:“娘娘说的对,娘娘待臣妾情深义重,臣妾此生愿为娘娘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臣妾能为娘娘做些什么吗?臣妾连累了娘娘,什么都不做,心急难挨,晚上该无法入睡了。“ 太子妃说:“暂时也没什么能让大嫂帮忙的,还是昨日的事,有机会还是要让万岁爷知道真相。知道那个丫头依仗着佟家和老四,嚣张得无法无天。还有佟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可不行。” 马蓉应声说:“那是那是,找机会一定要说。”转话道:“眼前选秀这件事呢?娘娘有没有特别交待的?” 想到毓庆宫又要进新人,太子妃叹了口气:“没有。殿下真要看上个什么狐媚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让臣妾想想。” 马蓉装着思考了一番的样子后,说:“适龄女子里,还真有一个狐媚子。相貌好、家世好,性格又强势。娘娘要小心她,别让她进毓……”话没说完,转话道:“让她进我家府里,我来看着她,万不能让她去祸害娘娘,给娘娘添堵。” 太子妃急声问:“谁家女子?” 马蓉:“年春花,年羹尧的妹妹。”有了年春花,不怕拉不过来年羹尧。让她一个贵妃之位又如何。 …… 胤禛十点多才起床。 张廷璐从昨晚,一直等到现在,中间没吃没喝。胤禛看到他的时候,一脸的饥寒交迫的疲惫样儿。 “三公子,事儿很急吗?” 胤禛笑问。 旁边站着高庸、苏培盛和刘能,还有两名侍候梳洗的丫头。 “……也不是很急……”张廷璐吱吱唔唔道,“四爷……” 胤禛往外走,“不急,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宫里昨晚就来人,急着让我入宫,万岁爷在等我。” 张廷璐在后面追,急呼:“四爷……” 胤禛回头温和地笑道:“苏总管,带张三公子去用饭。他的衣服脏了,让丫头侍候着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出门。张三公子是贵客,莫要怠慢了。” 又对张廷璐说:“在府里不要客气,把这里当成家。一日为师终生父,张大人是我的老师,这么算来,我们是兄弟。” 张廷璐:“……”一直保持阴阳怪气的风格不行吗,为什么态度这么好。朋友之妻不可欺,兄弟之妻,更不可欺呀。让兄弟我如何开口向你要人。 皇帝下朝就让人去传太医院的院首,在乾清宫候着。 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才等到胤禛。 皇帝平日里没特别的感触。现在知道他身体不好,再看他,咋看咋不好。 看看瘦的。 脸色也不正常,黄里透着黑,黑里好像还透着青。 胤禛不算黑,走到大街上,充其量就是个正常。皇帝看他的时候,旁边站着柳院首和梁九功,这两位都是又胖又白。 把胤禛显衬得黑瘦。 皇帝瞬间心疼的不行,亲切地招呼道:“快坐下,让柳太医给你诊诊脉。” 胤禛说:“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身体挺好,昨日是被客人灌多了酒。” 皇帝沉声道:“是我大意了。你自小在宫里,锦衣玉食,生活精细。去西北大半年,又辗转漠北,接着去赈灾。还没歇过来劲呢,又派去了治理黄河。奔波劳碌两三年。搁谁都扛不住。” 皇帝还想说,又与福晋和离了。心伤加体累,身体不拖跨才怪。在心里斟酌了斟酌,未说出口。不能在戳老四心窝子,还是不提伤心事的好。 柳院首正诊着脉,胤禛没有立即应话。 皇帝又说:“我准备让小樱兼着尚衣局的奉御,你觉得如何?要是不妥,就不提了。还未下旨。” 梁九功垂目立在一边,暗叹,四皇子这场酒喝的也真是值了。一觉睡出了万千宠爱。万岁爷何曾对谁这么殷切过。 太子生病的时候,也没这待遇。把院首叫到乾清宫里诊脉,万岁爷还坐在旁边陪聊。 柳院首抬了手后,胤禛才接话:“皇阿玛决策圣明,把苏樱安置在了她喜欢的位置上。她本人和乌拉那拉氏都会感激皇阿玛的恩典。” 皇帝接话道:“你不在意就好。” 胤禛说:“儿臣以大局为重。”转话又说:“儿臣昨日准备跟她谈蜀锦的事,当时出了点意外,她先走了。儿臣下午去找她,皇阿玛需要儿臣传话给她吗?” 皇帝急声说:“这事待会儿再说。”望向柳院首,连声问:“四阿哥身体怎样?可有大碍?” 第218章 你的塌让我睡一晚。 能成为太医院的院首,其实并不是医术最高的,而是最会处事的。四皇子的身体并无大碍,是长时间睡眠不好,导致的体质虚弱。 只要改善睡眠,病不治而愈。 但不能这么说。 要说的严重,然后把他治好,到时候定是大功一件。 柳院首沉吟了片刻道:“请万岁爷恕罪,眼下还不能下定论。微臣先开两副汤药。明日这个时候,微臣再给四王爷诊脉。” 皇帝急问道:“很严重吗?” 柳院首故意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不严重,万岁爷放心,微臣定能将四王爷的身体调理得生龙活虎。” 这就是说话的巧妙之处,要表现严重的样子,但不能说严重。既能安抚患者的心,又能表现出自己的医术高明。 皇帝点了点头:“行,四阿哥就交托给你了。身体养好后,重重有赏。” 待柳院首退下之后,皇帝说:“半个月后,准备选秀。你府里想添几个人?”话说得可进可退,万一老四不想让进人,就暂且先不进。万事以他的心意为先。心情好了,身体好的快。 胤禛再次谢恩后,回答道:“到时候看情况,若是有看着顺眼的,就多添几个。现在府里的两个妾室,一个长年有病闭门不出;一个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是要再添些人,冲冲喜。” 皇帝:“……”咋听着别扭呢?好像是宅子不吉利似的,那可是朕准备给自己的行宫。 这个时候,苏樱在城西的八方客栈里,焦急地等着张廷璐的消息。派出去了七八趟人,每次回话都是仍在雍王府。 八方客栈就是她从西域回来,第一个落脚吃早点的地方。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八方客栈在大半年前,就是她名下的产业。 京城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八方客栈表面上的掌柜姓韩,是京城本地人。原来就是这个客栈的掌柜,转卖后,继续在这里做管事。 客栈各方面都很普通。里面的设施普通,饭菜的味道普通,价格普通。原来四点之前就卖早点,算是一大特色,现在天亮之后才开门迎客。 但因为里面住了十来个明春应试的举子,人来人往的,倒是显得很热闹。 苏樱坐在大堂里,眼睁睁地看着到了饭点,身旁陆续坐满了人,才不得不起身。 对秋霞说:“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香满楼看看。” 苏樱快到香满楼时,正遇上九阿哥出门寻她。 看见她,老远就兴奋地大声喊:“苏樱姐,我们的锦绣河山马上就要大赚了。” 苏樱走近了才接话:“有人订烟霞锦?” 五彩蜀锦,现在被大家称为烟霞锦。每个月至少能卖出去一匹。一匹锦赚的钱,抵得上绸缎铺子三个月的总收入。 内务府总管沙穆哈跟张廷璐谈过,要收归内务府,专供皇宫。张廷璐说自己不当家,要等东家回来。 苏樱回来之后,沙穆哈调头改向了,反对苏樱做内务府买办。蜀锦做为贡品的事,自然就无法开口再提。 苏樱能想到的大赚,只可能是烟霞锦。 九阿哥乐呵呵地说:“皇阿玛下旨让你做尚衣局奉御。锦绣河山的东家管着宫里娘娘们的衣物,锦绣河山就算是宫外的尚衣局。这相当于老百姓来我们铺子里,享受的是娘娘们的待遇,我们还愁锦绣河山的生意不好?” 苏樱问:“我吗?” “苏樱姐,你怎么能不信我的话。”九阿哥不高兴,道:“宫里已经传开了,圣旨最迟明日上午就会到朱家庄。” “奉御是五品女官,有官职在身的不能做生意。”苏樱还是不相信。 九阿哥重重地说:“规矩都人订的,皇阿玛开口说的事,谁会反对。”又嘿嘿笑道:“谁敢反对皇阿玛的话,我去敲打他。不敲打到求饶,爷不收手。” 两人说着话,进了二楼的雅间。 苏樱问:“你上午见三公子了吗?” “我们要重新归划一下,另打一面招牌,上面写着咱老百姓的尚衣局。” 九阿哥看苏樱并无喜色,神思恍惚,慌忙打住了这个话题,关切地问题:“三公子怎么了?” 苏樱没回答他,又问:“你今儿见四王爷吗?” “没见。听说他去了乾清宫,皇阿玛让太医给他诊病呢。我看他那副沧桑老迈的样子,就知道身体有问题。都成亲多少年了,一个孩子还没有。他现在也急了,准备多选几个妾室。本人不行,多少妾室都没用。” 九阿哥讨厌胤禛,顺口说了他的风凉话后。就转了话题:“对了,下旬选秀。苏樱姐,你帮我留意着,看哪家女子配给我做福晋。” 苏樱:“……”他有什么病?转念又打住了自己的思想。无论大病小病,都轮不上她操心。 回了回神,看着九阿哥问:“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九阿哥立马说:“有的话,我还问你啊。” 前世里,九阿哥和他的福晋感情很好,没立侧福晋,其余的十几个女子,全是侍妾。 苏樱迟疑道:“我知道的适龄女子中,三福晋的堂妹董鄂氏齐玉,和年羹尧的妹妹年春花,这两个女子不错。齐玉温柔娴淑,年春花明艳大方,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你对她们两个多关注关注。” 九阿哥笑道:“苏樱姐,还是你待人真诚。我在宫里也问过其他人,没一个给我准话,都说让我自己看。生怕说错了,担责任。连我额娘也是这样说。” 苏樱担心其他人知晓,她向九阿哥提过年春花。利用年春花的家世,说她看低九阿哥,没把他放眼里。 又说道:“年春花的家世做嫡福晋差了些。但我想着,成亲是过日子,娶的是女子,又不是她家。你的身份尊贵,女方的家世,就没那么重要了。你说呢?” 九阿哥笑呵呵道:“苏樱姐的话,我爱听。九爷又没那么多想法,只想着赚钱寻乐子,老百姓家的女子要是合我的意,也能让她做福晋。” 苏樱跟九阿哥说话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张廷璐的事,心神不宁。几经思索后,最终下定了决心。 “九阿哥,麻烦你差个人,找一趟四王爷。我找他有点事。” 皇帝留胤禛一起用午饭。 能同皇帝坐在一个桌上吃东西,那是无上的荣誉,前朝后宫都万分盼望的事。盼上一回,就希望这顿饭的时间,能尽量的更长一些。 胤禛心急火燎,狠不得一嘴吃好后,漱口走人。 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樱樱呢。跟她来个促膝长谈,谈谈人生谈谈未来,然后等着她求自己放人。 放人的条件很简单,你的塌让我睡一晚。 第219章 朋友的见面礼。 胤禛带着圣旨出乾清宫,刘能见他一脸的喜气,也跟着笑的灿烂,迎上来说:“主子,九爷寻您,让您闲了去香满楼。” 胤禛脚步未停,话里带着笑意:“何事啊?” 主子心情好的时候,刘能就比较大胆,像藏着一件喜事似的,嘿嘿笑道:“您猜猜。” “不猜,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跟他说,我有当紧的差事要办。等我闲了去找他。” 胤禛的步子迈的又大又急,刘能小跑才能跟上。 “过来传话的人,没说什么事。奴才推测出来了,是东家在找您。” 胤禛急刹着了步子,害得刘能差点没撞他身上,“你怎么知道?” “奴才问,这会儿谁跟九爷在一起,他说是东家。”刘能后退了两步,得意道,“您跟九爷平日又没什么来往,肯定是东家寻您。” 胤禛语速极快地说:“你跑一趟,跟九爷说,我去朱家庄传旨了。等回城第一时间去找他。” 所有人都欢喜的事,在这世间是没有的。 无论什么事,什么时候,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悲愤。 大阿哥的侧福晋张佳氏快气疯了,因她表弟意外身亡,昨晚她堂姑母就去直郡王府找了她。拐弯抹角说,若不是去赴约,怎么也不会出这种事。以往这个时候,都在家里等着用晚饭呢。 张佳氏心中不安,为了宁事息人,给了她堂姑母三百两银子,把她打发走。岂料,今儿一早,不但她堂姑母来了,她另两个表兄也来了。指明说是人出意外,是跟说亲事有关,让她给一个说法。 在这个时间里,崔侧妃的堂伯一家,去了毓庆宫。 昨天崔堂兄从马背上甩下来,摔断了腿。当时处理的挺及时,郎中说一百天后能走路,就是可能会有些跛。昨晚半夜里,人却死了。 崔侧妃跟堂兄说亲事的时候,说是受人之托,去应应卯,不用太当回事。堂兄问还有谁去,崔侧妃如实告诉了他。 崔堂兄觉得自己受伤有些古怪,就派人去张家打探,知道对方是身亡。吓得大汗淋漓,庆幸自己只是摔断了腿。 把这事告诉了他家人。 他这一死,他家人就找上了张家,准备一同去讨个说法。 皇家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还不信了,天子脚下,你们能把这两家几十口人的嘴都给堵实了。 要堵也行,拿钱来堵。 孤儿寡母没有钱,往后的日子怎么活? 崔家的人在毓庆宫里闹。事关人命,太子有事出了城,太子妃拿不定主意,给太子传信后,去了太后那里躲清静。 太子回宫,一看崔氏被崔家的人逼得小脸苍白,端茶递水的说好话,当即就恼了。 “冤有头,债有主。死了人,就去应天府递状子鸣鼓喊冤。你们在这里讨什么说法,难不成这事还是本宫派人做的?” 太子在阿哥们中间抖不起威严,在外人面前还是高不可攀的。 明黄的锦衣上绣着威风凛凛的四爪盘龙蟒,薰貂的朝冠镶着硕大的红宝石,贵气逼人。 崔家人一看,太子殿下的脸色不善,态度强硬,灰溜溜的出宫后,奔向应天府。 顺天府有三位管诉讼的通判,今日原本不该巧慧的相公马焙安当值。当值的通判被戴铎叫去办别的事了。 马焙安顶替的半天功夫,接到了这两件案子。一听前因,觉得有些棘手。很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查出来明堂,是麻烦;查不出明堂,也是麻烦。 急忙溜进戴铎的办事间里请教。 戴铎看着手里的卷宗,头也没抬地说说:”查。” 马焙安问:“大人,怎么查啊?” “按正常的办差流程查,找人证物证。凡事以证据为准。” 戴铎看马焙安仍磨蹭着不出去,问道:“现在有无数的人盯着应天府,盯着办案人员,不尽力去寻找真相。头上的乌纱帽是不是不想要了?当心以渎职罪把你投牢里。” 马焙安后退着说:“小的去了。” 胤禛跨上马,准备出发时,苏培盛一路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主子爷等等。”待走近了,站在马下迎着脸,气喘吁吁地小声说:“那两家去了应天府。” 胤禛表情未变:“怎么了?” 苏培盛:“……” 胤禛又问:“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培盛换上了笑脸:“哪会跟我们有关系。奴才想着跟东家有关,就来告诉您一声。“ 胤禛瞪着他问:“他们自己走路不睁眼,跟东家有什么关系?” 苏培盛后退了两步,说:“他们告的是东家。” “去跟九爷说,让他想办法在东家知道之前,把被告人名字换了。实在想不到办法,就换上他自己。” 胤禛没等苏培盛应话,拍马离去。 香满楼里。 苏樱等得心急火燎,听刘能说胤禛去了朱家庄,就站起了身,“我回去了。” 九阿哥说:“别啊。我派人去追他,让他回来。不就宣个旨嘛,在哪儿都一样宣。小弟还等着给您谈谈锦绣河山的以后的安排呢。” 主子爷执意要去朱家庄,肯定有原因。 刘能赶紧说:“四爷估计现在已经到了朱家庄,他可是带着圣旨的。再带着圣旨跑回来,是不是不妥?” 苏樱离开没多久,苏培盛来了。九阿哥话听了一半,就往楼下跑。 闯到顺天府里,对戴铎央求道:“戴大人,把那两家给收拾了。别让他们在这里无事生非。” 戴铎:“这是人命案。” 九阿哥笑嘻嘻道:“什么案都是人办的案。你把他们清理掉,我给你十万两,以后我们哥俩好。” 戴铎看着他不解似地问:“这跟你又没关系,你紧张什么?” 九阿哥微怔了一下,又换上了笑嘻嘻表情:“苏樱姐是被告人啊。想我堂堂九爷,怎能看着无赖讹诈一个弱女子。” 戴铎:“无凭无据状告人属违法行为,轻则杖二十;重则坐牢。他们这些草民不懂,九爷也不懂?衙役免费给他们普及了律法知识,他们已经改了状子,现在只是请求官府调查死因。” 九阿哥一拍桌面,哈哈大笑道:“爷就喜欢跟有能耐的人打交道,十万两照数给你,算是给朋友的见面礼。” 戴铎:“你要是真想管。这两家,你各给两万,就能把他们的嘴堵的死死的。” 九阿哥嘿嘿笑:“九爷的钱向来是给朋友的,他们是哪根葱。我愿意多花钱,走远路。” 第220章 最好的打算。 藏蓝色的官服,簇新而整洁。眉宇之间,收敛着掩饰不住的喜气。英英立在庭院里,像是一位刚刚揭榜,准备游街的状元郎。 胤禛宣了旨后,双手把明黄色的圣旨递向苏樱,温雅地笑道:“恭喜苏樱大人,入主尚衣局。” 苏樱起身接过,递给身后秋霞,“找个地供起来。”转回头,对胤禛说,“外面冷,四爷屋里坐。” “不坐了,我这趟差算是圆满完成,这就回去。明日你别忘了进宫谢恩。”胤禛说完,摆出了转身要走的架式。 苏樱:“……” 只宣个旨,哪里用一个郡王跑这么远来。 肯定是有别的事。 苏樱决定看看他究竟是想要怎样。 笑道:“四爷您慢走。” 胤禛:“……”怎么不留我?不是找我有事吗?不管张三那只免崽子了?难道一听到封官的旨意,心中激动,把正事给忘了? 胤禛收着脚步,再次交待:“别忘了明日一早就入宫谢恩。”又提醒她:“跟你的管事交待一下,以后你可能要经常在宫里。外面的事,让他们多操心。“ 苏樱低身福了一礼:“多谢四爷提醒。” 胤禛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 从额头,到鼻子,落在小嘴巴上。 心中一跳。 为了防止在众目睽睽之下,心起涟漪,赶紧把目光收回在她眉心的位置。 又找话说:“你好像没给赏钱呢?按规矩,不是要给宣旨官员红封的吗?彼此都吉利。” 苏樱笑道:“那是为了讨好宣旨太监,给的茶水费,四爷家财万贯那里需要这些小钱。再说了,四爷行端立正,不讨好,也不会故意给我们使绊子。” 那肯定是,讨好你还来不及,哪里敢给你找麻烦。胤禛点点头:“那我走了。外面冷,你留步。”说完,转身迈着大步朝门口走。” 苏樱诧异,正准备叫着他。看到他身子摇晃起来。接着抚着额头,转身朝她招手,“……快,快过来把我扶进屋里坐一会儿,头又晕了。” 还未待苏樱走近,胤禛大跨了两步,伸手挽住了她的肩膀,倚靠在了她身上。喘着气说:“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年总是头晕,柳院首也没检查出来个究竟。说是要和其他太医会诊。” 孙嬷嬷急步过来,问:“东家,要不要去叫胡郞中?” 先前站在厢房门口的两个年轻小伙计,也凑了过来。 “东家,我们把四王爷扶屋里?” 没等苏樱应话,胤禛摆着手说:“你们忙去吧,我这是老毛病,躺一会儿就好。”说着话,搂着苏樱的肩膀,便往方才他等苏樱时,歇息的房间门口走。 胤禛全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苏樱身上,两个人走得磕磕绊绊。几步的路,像是上山下山一样的漫长。 终于跨进屋槛。 胤禛迫不及待地反手关上了门。 “……你帮我把外面的衣服拖了,给我扶到塌上躺着,就不用管我了。”又赶快解释:“官服压出褶皱,不好打理,给下人们添麻烦。” 这间客房,胤禛曾经来过。里面的布置与两年前的差不多,基本没变。 外侧半间摆着一张红木的四方桌和两把椅子,里侧是睡塌。塌里面靠墙放着两床叠成四方块的蓝花棉被。 胤禛做的最差打算,今晚就独自睡在这个塌上了。最好的打算嘛,当然是后院阁楼的主屋里。 反正,无论如何今晚是不走了。 第221章 防贼。 苏樱熟练的帮胤禛解下外衣,搭在床头的架子上,又扶他上塌,抖开被子搭在他身上。 这中间,她一直在琢磨胤禛是真的有病,还是装的。刚看到他脚步蹒跚,想他是装的无疑。进屋后,看他虚弱的样子,再加上越看越觉得不正常的脸色,又像是真身体有问题。 九阿哥都说了,皇帝叫了太医给他诊治。若是不严重,繁忙的皇帝不会特意过问。 苏樱坐在床沿,关切地问道:“午饭你用了吗?” 胤禛费力地翻了个身,面朝外,枕着自己的手掌侧躺着,垂着眼皮,弱弱地说:“没有。” 虚弱又乖巧模样。 让苏樱想起了那个孩子。和他三四分相似的相貌,平日里生龙活虎,除了睡觉的时候,没一刻消停。仿佛在王府的每个角落里都能看到他。 像匹精力无限的小马驹。 这么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却病倒了,缩卧在厚厚的棉被里,小小的一团,软绵绵的安静。每当她坐在床边,轻声问:你是不是很难受? 低垂着浓密的眼睫毛,掩去了所有的情绪,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这声“没有”,让她的心收缩成一团,丝丝的疼痛里,泛着水漾漾的酸意。 苏樱替胤禛掖了掖被边。 轻声说:“这早过了饭点,腹中空空,也会头晕。你要吃些什么吗?我让她们给你准备。” 胤禛从眼缝里,偷偷瞄她。 暗淡的光影里。面容恬静,神情温柔。他辛苦养大的淘气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转变成了一位可以依靠的姐姐。 既满意又失落。 他哼哼叽叽道:“难受的很,什么都不想吃。你要是忙,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儿就好。” 苏樱的手搭在他腿上,像是安抚他似的轻拍了两下,然后说:“这种情况,一般要多少时间能缓过来?” 胤禛闭上眼说:“一个多小时。” “那你睡吧,我待会儿再过来。” 苏樱刚要起身,被胤禛伸手拖着了手腕。 可怜巴巴地望了她一会儿,祈求道:“陌生的地方,我有些心慌。一心慌就会做恶梦。你要是不忙,能陪我一会儿吗?” “这屋子最近没住人,塌里很久没生火了,凉气重。我去拿个汤婆子给你暖暖,一会儿就过来。” “不。” 胤禛说完闭紧嘴巴,盯着她。 像是在审视,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能狠心抛下我;又像是极度担心,她会一去不复返,惶惶不安,却强作镇定。 苏樱:“我不出去,站在门口叫人。” “不。” 这时候,秋霞拍着门大声说:“东家,有需要帮忙的吗?” 苏樱对着门口说,“进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秋霞站在门口,看看二人交接的手臂,又看向苏樱,抿了抿嘴唇说:“东家,您跑了一天累了,我来照顾四爷吧?” “不用了,还是我来。你去拿个汤婆子,让人往这屋抬盆炭火。再给灶房里交待一下,熬两碗小米粥。” 秋霞出去之后,胤禛皱着眉说:“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丫头,好像对我怀有敌意?防我跟防贼似的。” 第222章 四爷弄巧成拙(一更) 胤禛的话里带着不满和委屈。 苏樱笑呵呵道:“你莫要怪她,下人们都是猜度着主子们的心思行事。她是以为我对你有防备,才替我操心。” 胤禛哼哼了两声,“这是个笨丫头。以前那个爱哭的,多聪明,多会来事。” “你说巧慧呀。”苏樱有些意外,“你不是一直挺讨厌她的吗?” 胤禛拉了一下苏樱的手腕,“我胳膊伸的酸疼。”看着苏樱听话地往前挪了挪位置,才忍着心中的欢喜,垂着眼皮着说: “没有比较,不知好坏啊。以前是嫌那个爱哭的碍眼。只要去你那里,在哪儿都能看到她。这个既碍眼,又不会来事。” 苏樱不想听他提以前,抽着手,说:“别说话了,你睡一会儿吧。” 胤禛很丧气。 想从那个丫头谈起,回忆回忆从前的美好生活呢。 却不给机会。 低声弱弱道:“生病的时候,特别怕孤单,总想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此时此景,严重有损一个好男儿高大伟岸的形象。胤禛从眼稍里瞄到苏樱并没有异样,才缓缓放下了心。 又厚着脸皮说:“我今儿来宣旨,是想顺便告诉你,让你去尚衣局的事,是我跟皇阿玛提的。这样你就算是皇家的人,别人不会再去胡乱猜度,和离是因为我嫌弃你了。” 胤禛虚弱的样子,原本激起了苏樱心底的柔软。听到这话,瞬间恼了。 “谁让你替我作主了?你向万岁爷提之前,怎么先不征询一下我的意见?我现在自由自由的生活多好。脑袋坏掉,才会想着往皇宫那个更大的深坑里凑。” 胤禛:“......”呜,想往脸上贴金,贴成了乌黑的狗皮膏药。 把脸埋在蓬软的枕头里,嗡声嗡气道:“内务府采买,不是也一样要跟宫里来往。” “那能一样吗?买办是和内务府来往;尚衣局是直接与后宫来往。“ “买办能赚钱,赚了钱,可以做很多事;尚衣局只会被她们牵连进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里,百害而无一利。”苏樱越说越气,“我讨厌后宫,更讨厌谁替我做决定。” 胤禛:“......你接旨的时候,明明很高兴。”还想再挣扎一下。 “旨意已下,我不高兴,又能怎样,难道要抗旨吗?古往今来,抗旨的人有几个好下场的?让皇帝落脸面的事,他现在不算,以后也会算。早晚都会把这笔帐讨回去。” 苏樱看着趴在床上的后脑勺,想上手狠狠捶打他一顿,以解心中的怒火。 他从未没有改变过,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从没有真正的关心过她。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关心他。吃饱撑着了?主动给自己找气受,消食呢? 想到这里,苏樱一刻也不想看到这只烦人精。 站起身说:“你休息吧,我还有事。走的时候,跟门房交待......” 胤禛翻身坐起,急急地说:“我还要跟你说张三的事呢。” ...... 直郡王府里。 马蓉靠在软塌上,沉思半天了。苏樱在宫里当差,就可能每天和四阿哥见面。 照这这样下去,两个人就可能重新走在一起。 又将回归历史。 这可不行。 就是因为乌拉那拉氏跟四阿哥分开了,她才觉得历史有可能改变。在这一个节点出现变数后,分裂出了一个平行的时空,而现在就是处在平行时空里。 根据平行时空理论,当另一个节点与原时空吻合时,时空就可能会再次重合。 要想阻止,就要制造一起大事件才行。 比如,让历史上存在的某个重要人物提前消失。 第223章 善良的四爷(二更) 苏樱听了胤禛的话,有点不大相信。 她又坐回了放才的位置,看着他问:“你是说,你愿意放宋氏走,成全她和张三公子?” 胤禛点点头,“乍一知道他们的事,我是十分生气。后来想通了。自己不能得尝所愿,成全一对有情人,也算是积一件功德。” 他的表情严肃,话语真挚。 在苏樱眼里,却显得有几分的乖巧可爱。 探身抱起塌里侧的另一床被子,放在他背后,“要是不想躺,就靠着这个。”趁热打铁,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宋氏出府?” 胤禛搂着了她的腰,低声问:“你说呢?我原是想,再等几天。让张三那小子着急着急,知道媳妇来的不易,以后会更加珍惜。宋氏那边,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会放她走。” 苏樱很意外。 “你什么时候说的?” “从假山里出来之后,我告诉了春嬷嬷,让她去找宋氏谈,让宋氏放心。大人有错,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也要放她一条生路。” 苏樱:“......”这个阴狠的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善心了? 怕他脑筋一抽,又改变主意。 急忙说道:“也早些告诉三公子吧。感情的事,还是不要考验的好。万一张三公子觉得这事难办,死不承认是他做的。没有证据,你也没有法子。”又说,“这种丑事,我是不会当证人的。” “行,都听你的。” 胤禛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是怕他反悔呢。哼哼,爷什么时候都是一言九鼎,哪会像某些人,都成亲结契了,还想着和离。 “你现在就派人把张三叫过来,我在这里告诉他。好让他知道,是你帮他求的情。让他后半辈子心甘情愿地给你做牛做马。” 苏樱暗叹,这一世里,宋氏终是没有重走前世的老路,在暗无天日的后宅深宫里孤苦终老。有亲人相伴,有夫君疼爱,有自己的孩子,还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一切,都是因为胤禛愿意成全她。 苏樱心里暖融融的。 帮他放好了汤婆子,又喊秋霞拿地瓜和花生过来,放在火盆边烤。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应胤禛的要求,给他讲自己在路上遇到的趣事。 胤禛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插话,仔细问她当时的情景。 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也是件十分开心的事。苏樱越讲越兴奋。气氛融洽得像是多年的老友。 地瓜快烤好时,孙嬷嬷端了小米粥过来。 胤禛说胳膊软,抬不起来。 苏樱毫不犹豫地,一口一口的喂他吃。吃完了,又用湿手巾帮他擦了手脸。像照顾孩子一样的细心又有耐心。 胤禛并没有因此高兴,心里反倒酸溜溜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这么上心吗?她什么时候肯为了他,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我要是不说张三的事,你是不是就不肯理我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呢?” 苏樱剥了一颗烧熟的花生,放在他手里,笑呵呵道:“我是怕吵着你嘛。”精致的眉眼之间,荡漾着烂漫的喜悦。好看的不像话。 胤禛暗想,为着她这么开心,也不再揪着张三那只兔崽子敲打了。 “现在不怕吵着我了?” “你刚才告诉我,你不困啊,想听听人说话啊。”苏樱心里高兴,话语也显得很轻快:“老实说,那两个人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胤禛把香味四溢的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咬吃着说:“我会有那么愚蠢,那么狠心吗?我走到路上,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 “张三这行为,跟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因为我心底善良,默默忍了。” 又立即说:“尚衣局的事,是我错了。你先去应付一阵子,我找到机会,就让你离开。这期间,遇到什么难事,你跟我说,我来帮你处理。” 第224章 给我滚过来(三更) 两个人越说越热闹。 苏樱差点忘了胤禛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卧床休息。 她用湿热的手巾擦了擦手,坐在床沿,温婉地笑道:“四爷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终于肯主动离他近些,才不能睡。 胤禛急忙说:“我不困。”说着话,就想伸手。 苏樱温言细语道:“一直说着话,当然不困了。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你闭上眼,我给你按按。” 按按? 那......那岂不是要肌肤相亲? 跟摸摸差不多哦。 胤禛收着伸了一半的手,从善如流的把眼睛合上了。伴随着清淡的甜香飘飘晃晃而来,一双细腻的小手搭摁在他的鬓侧,摸到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摁。浑身顿时就舒坦了一截。 “这个力度可以吗?” “嗯。” 眼睛稍稍离个缝,偷偷看。 她静静地坐着,眼帘低垂。蝶羽般的睫毛在白皙的脸蛋上,投下优美的扇形阴影,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唉,一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差不多好看就行了。 这么好看,多让人操心。看到的人,都想打主意。 胤禛突然又想到,她给自己宽衣的熟练样儿,那是帮别人宽过多少次衣服,才能练出来的利索又温柔。 李氏和宋氏都帮他宽过衣服,笨手笨脚的,再没让她们服侍过第二次。 常侍候他的小太监,倒是利索,可是没她的手轻,也比不上和他配合的好。 胤禛想到这里,心中的酸涩又聚集成了一坛子青青黄黄的醋水,在胸中翻腾着,飞花四溅。 他闭上眼,悄悄吸了口气。 能跟他重归于好就是上天开恩,不能再计较别的。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是他对她关心的不够,才造成了现今这个局面。 多么容易知足的小姑娘啊,他抬抬手放过别人,她就能喜悦成这样。 等给他机会,让他展示对她的好,只要是她开口的事,就是上天摘月,下海捉鳖,他也会想办法完成。到那时候,她得喜悦成什么样儿。估计每天都是傻呵呵的乐。 胤禛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钝钝的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回了半天神,才想起来是在朱家庄他樱樱的宅子里。 房间内昏暗,他摸到床头放的怀表看了看,五点四十分。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这是从未有过的。在白天里,他最多是打个盹。 最近这两年,就是在晚上,也没有睡得如此深沉过。总是无数次的惊醒,又迷迷糊糊的睡着。反反复复中。脑海里那些重逢的画面,不知道是他幻想,还是做的梦。 胤禛站在地上时,才发现藏在身体里的那些困倦消失了,浑身松轻得就像脱了几层什么东西似的。 拉开门,一阵冷风夹裹细细的雪花迎风袭来,胤禛打了个喷嚏。抽出袖筒里的粉色帕子,轻拭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 跨出了屋门,站在雪花飞扬的院子里大声喊:“人呢?怎么没人管我了?” 张廷璐第一个从屋里蹿了出来,踩着薄薄的细雪,小跑过来说:“外面冷,四爷赶快进屋,我们今晚吃火锅。”讪讪地笑道,“东家说,再有十分钟,您要是不醒,就去叫醒您。您和东家真是心有灵犀啊,她一说要叫您起来吃东西,您就醒了。” 这个谄媚的小人,还是要敲打。胤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背起手,往他方才休息的屋里走。 沉声说:“给我滚过来。” 第225章 较量(四更) 火锅“咕嘟咕嘟”翻滚得欢快,里面的羊蝎子早就烂透,飘着糯糯的香味。让闻到的人更加饥饿。 苏樱第九次站在门口,朝西头的第一间客房张望。 依旧关着门。 起初的时候,还微微透着火盆里的亮光,后来一丝光亮都没了,黑得严实。 夜空下细碎的小雪花,依旧飘飘悠悠地落着。 苏樱莫名的就想到了,她看过的一本故事书里的情节。两位神仙决战于华山之颠,手持三尺八寸长的银剑,对立而峙。一动不动。风刮不动,下雪也不动,只等对方露出破绽时,一剑击破。 这一站就是一千年。最后,两个神仙化身成了两块大石头。 此时在她眼里,那间客房就如华山之颠的比武场。 两个男人在以他们的方式较量着,让她这个东家,不敢去敲自家的门催促。 怕惊岔了他们的精力思路,以致走火入魔。 燃烧成火炭的木柴,在锅底下发出盈盈的红光,照映着她犹豫不决的小脸蛋。 好饿,好想捞羊蝎子吃。 苏樱捞出来一小块肉,咬上第二口的时候,胤禛抄手依靠在门框上,慢悠悠地说:“你这个东家怎么回事?吃东西也不等客人。” 偷吃被抓个现形,手里的骨头肉像是烫手的山芋。苏樱把它丢在面前的碗里,仰着脸嘿嘿笑道:“我先尝尝熟了没有。”又勾头朝他身后看,“三公子呢?” “他去牵马了。你继续吃,我们现在得回去。” 苏樱站起身,笑道:“下着雪呢,路上不好走。你们俩个都住下来吧,明儿早,我们一块儿入城。” “要回去。下午睡过了头,今儿还有别的事没办完。”胤禛说。 苏樱迟疑道:“那吃了火锅再走?羊肉煮的烂的很,火也正旺,蔬菜下锅里一会儿就熟,耽误不多长时间。” “不了,越晚路越不好走。你继续吃,要是吃不完,叫上院子里人一起吃。”胤禛说着话,放下手臂转身就走,“不许出来送我,我最烦别人送。” 苏樱听他的话,没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对旁边的秋霞说:“把孙嬷嬷和胡叔叫过来。” …… 官道上的积雪,薄薄的一层。 没有风,骑马奔跑在夜雪里并不觉得冷。 胤禛冲着和他并驾齐行的人:“你说的方法,要是不灵。等你儿子生出来,我找人抱走卖了。” 不久前的那场谈话。 前小半场是胤禛在各种骂张廷璐。用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这类儒家条文,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得张廷璐想找个地缝藏进去,骂得他恨不得撞墙,骂得他后悔出生在了这个世上。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话题转到了胤禛和苏樱的关系上面。张廷璐开始指责他,不懂女人的心思,照着他这个样子,这辈子也别想再次得到东家的心。 把胤禛说的一愣一愣的。 黑暗掩去了彼此的身份,张廷璐也重抖了精神。把他所知道的和胤禛有关的过往,都拿出来举例说明。 胤禛是个悟性很高的人,之前他没想到,是他没朝这方面想。 张廷璐一说,他就明白了其中利害。 比如,他总想赖在苏樱身边。或是制造机会,跟她在一起。 张廷璐说,这样坚决不行,你越是这样,她越是抗拒。你要保持君子淡如水的风度。 即使心里在意的要命,也要把对她的关注,保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给她造成困绕。 对她若即若离,让她患得患失。 她才会心心念念的想着你。 胤禛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力气,都没用对地方啊! 后大半场,变成了张廷璐指责胤禛的种种不是,然后一一给他纠正。胤禛听得意犹未尽。 最后,还是张廷璐收了场:“时候不早了,东家肯定饿了。我们不能耽搁她吃饭,赶紧走。” 胤禛反对:“下着雪呢,她肯定留我们。”又找理由,“既然她要留,我们客随主便,就依着她的心意,留宿一晚。何况她的火锅都备好了,我们不吃,岂不是拂了她的心意?” 张廷璐说:“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你这是给自己找理由,想赖在她身边。” 胤禛仔细一想,就是。 听听听,听张师父的话。 赶紧走。 两个人奔跑回京城的官道上,张廷璐听着胤禛的威胁,心中未有半点惧怕。胤禛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他一个很听话的学生。 他哈哈笑道:“四爷,你威胁我没关系。但你要时刻记着,以后千万不能威胁东家。女人是要哄着宠着的。你把她宠到了天上,别人只能仰望她。” “一点小恩小惠的关怀,东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就比如你天天吃肉,一个穷人递给你一碗豆腐,说很好吃。你是不是不屑的很,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胤禛:“我觉得豆腐很好吃。”又说,“青菜也好吃。” 张廷璐:“.......”这学生太较真了。 笑呵呵道:“就是打个比方。” 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快马加鞭,黑夜里的三十多里路,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入城门的时候,刚好十点。 胤禛说:“跟我去把人领走。” 提到这事,一路的意气风发,瞬间消失无影踪,做了亏心事的张廷璐又蔫了,慌忙说:“不急不急。” “往你眼里钉根钉子,你急不急?” 胤禛用张廷璐说话的风格指责他:“你们做下的这件事,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我的眼中钉。一睁眼就火辣辣的疼。狠不得,把你们扔河里淹死,尸骨无存,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我是为了东家,才不得不暂时忍你。” “四爷息怒,四爷息怒,以后再不敢了。”张廷璐小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想打谁的主意?是想打我现在福晋的主意,还是侍妾的主意?” “没有没有,小的这辈子只娶这一个。” 这晚,张廷璐不但把宋氏领走了。还带回了他老爹视若宝贝的《稚川移居图》,另外还有一大堆的人参、茯苓、灵芝、鹿茸等等贵重的补品。 今儿万岁爷才赏的,在雍王府还没暖热乎呢。苏培盛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张廷璐也在场。 胤禛郑重地说:“以后再捅娄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把家人牵扯进来。老师知道这事,肯定气坏了。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让他补补身子。我们之间的恩怨,跟老师没有关系,跟你二哥更没有关系。” 张廷璐突然间发自内心地认为,四王爷除了有时候说话让人厌烦之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浅薄了,只从表面上判断一个人。在朝中睿智无双的温尚书,都对四爷忠心耿耿呢。 四爷肯定是有过人之处,而且肯定是人格魅力赢得了温尚书的敬重。 出府门的时候,张廷璐的眼睛都湿润了。准备回去之后,再同他二哥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二哥死心踏地的跟随四王爷。 十一月初四的夜晚,很多人都睡得十分安稳。 次日。 飘了半个晚上的雪停了,积雪开始融化,清冷清冷的。哈气成霜。 皇帝特准了胤禛一个月内,不用上早朝。胤禛原计划的是一早入宫,制造机会跟苏樱碰面,然后找理由,把她抓到内务府里谈心。 张廷璐的那些话,令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府里老实地等着柳院首,上门给他诊病。 柳院首并未让他等多久,上午九点多一点,就到了雍王府。胤禛没等他开口,挥手让屋内的人都出去。然后关起门来,低声说:“柳大人,我们合作一场如何?保你名利双收。” 在这个时候,苏樱入了宫。 先去乾清宫内向皇帝谢恩,又去了佟贵妃的承乾宫,然后是太子妃的毓庆宫,接下来是惠、宜、德、荣四妃,最后是太后的慈安宫。 彼此客套的话,说个没完没了。苏樱暗叹,幸亏拥有前世记忆,面对后宫女人们或真诚或假意的话,无一丝胆怯,游刃有余。 若是以前的自己,猛一换身份,与她们打交道,还真是招架不住。 一圈转下来,就到了午时。 高庸等在慈安宫外面。看到她出来,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苏姑姑,四爷在八方客栈等您。说是趁着中午用饭这会儿,跟您谈点事。” 第226章 目光太粘人(一更) 苏樱听了高庸的话,头皮一麻,心里的火气就起来了。 她愿意跟胤禛正常来往,不代表她愿意经常同他来往。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入宫的第一天,还没有到尚衣局去报到呢。 他这么招眼的着人来找她。 估计到不了明天,整个后宫都会知道,她从慈安宫出来,被四阿哥叫去了。还约在外面,一起用饭。 慈安宫门口值守的太监宫女,加上来往的人,至少有四五个人听到了高庸的尖嗓门。 只能去。 寻理由拒绝掉的话,更是引人议论猜测。 这个人就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 苏樱满腹怒火的到了八方客栈,一进门便看到坐在大堂里的胤禛伸举着爪子,满面笑容的向她召唤。 还知道避嫌啊!知道两个人在包间不妥。 心里的火气稍稍息了一些,十分不情愿地朝他走了过去。 天青色的男袍,玉冠束髻,脸上无一丝脂粉。 胤禛对她这个装束十分满意。殷殷笑道:“昨天走的急,还有些事,没说完。” 昨晚,他躺到床上后,大骂张廷璐。跟他叨叨那么多,让他忘了正事。他准备寻着机会,话赶话,又不露声色地交待苏樱怎么穿戴呢。 被张廷璐这么一搅合,给忘了个干净。 尚衣局司管皇宫主子们的衣物。一共有三名奉御。一名专门负责皇帝的衣饰;一名分管太后以及太妃们;一名管后宫娘娘。 圣旨上只说是奉御,并未指明具体的职责。 不管哪种职责,都是常在宫中行走。 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和太妃,俱是皇帝的人。包括各职女官和宫女。现在的娘娘小主们,有很多出身宫女或是女官。 要防患于未然,就要时刻提醒大家她是特别的,跟后宫女子不同。谁都别来打主意。 胤禛看到苏樱就没来由心生喜悦,看她的穿衣打扮正合他的心意,心中欢喜如久贫乍富一般。 这表明她没什么想法。 没想着用自己的容色去吸引别人的注意。 那就表明,她暂时没想着另嫁。 苏樱感受到他火辣辣的目光粘着自己,心中的恼意,又“蹭蹭”地开始上涨。 不知道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吗?一点儿也不知收敛。 硬着头皮,在他面前落坐后,浅淡地笑道:“四爷的事,半个小时之内能说完吗?我别处还有些事。” 胤禛回了回神,对她展示出了自认为君子风度十足的疏离笑意。 低声说:“我特意这时候找你,是让大家知道,我们是朋友。她们要想找你的麻烦,就会有所顾虑。”又急忙说:“你别多想,我这是身为朋友的寻常关照。就这一次。以后再不找你了。” 他若真是以后不再找她,那这次见面也就不算什么。苏樱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四爷有什么事?” 胤禛把位置安排在这里,也没想着要跟她呆一起很久。 避嫌这事,他懂的。 开门见山地说:“你现在尚衣局任职,你的那些生意需要调整。” 胤禛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准备好的话说完,利索地走了。 午饭是苏樱一个人吃的。 饭后,她去了香满楼。九阿哥胤禟看到她就嚷嚷:“苏樱姐,我正急着找你,想跟你商量锦绣河山的事呢。” 第227章 她要是男子该多好(二更) 苏樱让雅间里唱曲的小姑娘退出去后,才接九阿哥话。 “我来就跟你说这件事。” “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听听如何。”接着又说:“这是我的初步计划,你若是认为不妥,我们再商量。” 苏樱跟九阿哥说的是,曹清水家几代都是布衣平民,他一直想走仕途。明年给他捐个官,让九阿哥找门路,安排他到内务府任员外郎,并把他派到江宁织造局去。 江南那边另派人负责货源。 曹清水原来的三成股份,收回来两成归九阿哥。给曹清水留一成,让他帮忙照顾江南那边的生意。 苏樱把自己的六成股份,分一成给侯发财,把他派回蜀中,专管烟霞锦。并收集民间的各类织法,改良普通蜀锦。 她的股份再分一成给九阿哥。 这样算来她和九阿哥各占四成;曹清水一成;侯发财一成。以后锦锈河山的事务,由九阿哥全权负责管理。 九阿哥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喜欢赚钱。一千两银子,通过他的各方周转,最后变成一万两甚至更多。 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眼看着锦绣河山是能名利双收的生意,却循规蹈矩的做买卖,他火急火燎。原来只是一成股份的东家,操碎了心。 苏樱的话一落,他就急忙接话。 小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苏樱姐这怎么好意思呢?” 生怕她改变主意似的,又立即说:我把香满楼的生意,再分你两成。还有墨玉斋,分你三成。墨玉斋你知道的吧,京城最好的文房四宝铺子,日进斗金。里面有八哥的一成,陈大人的一成,还有我表兄的两成。我只有六成,否则就多分你一些了......” 话快说完时,拿起桌子上的白玉茶壶,往苏樱面前的茶盏里添茶。 苏樱顺势把茶盏往前推了一些,“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笑呵呵道:“不用分我,现在这些,我都忙不过来。” “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如此考虑。你聪明有眼光,会做事,我原来的七成股若是一年能赚二十万两。经过你的打理,四成股或许就赚四十万。我们做生意,不就是求利的嘛。” 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还有另一层考虑。” 九阿哥急忙应话:“苏樱姐,你尽管说。” 苏樱将要说的话,是胤禛告诉她的。胤禛特意交待她,这事不要让老九知道。免得他以为你是在利用他。 九阿哥今年虚岁十七岁,尚未担任实差。行事高傲张狂、嘴贱舌毒,又喜欢看别人笑语。在大家眼里,还不务正业。 不但皇帝不大喜欢他,在阿哥们中间,也不太受欢迎。平时独来独往的。这两年,他和人缘最好的八阿哥搅合在了一起。 一般的人,或许会想着也只有八阿哥这样胸怀宽广的人,能包容得了他。要不是八阿哥时常带着他,估计没人跟他来往。连他的同母兄五阿哥都不怎么理会他呢。 现在苏樱有了前世的记忆,再看九阿哥,却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触。 九阿哥不但人聪明,多才多艺,还对待自己人极好。只是年少时,他乖张的行事作风太过招眼,以致让大家忽略掉了他别的品格。 前世里,九阿哥是八阿哥争位的坚定支持者,也是中坚力量。后来八阿哥被监禁,树倒猢狲散,原来他身边的那些人,也只有九阿哥未向胤禛妥协,未有丝毫悔改之意。 胤禛削除了他的宗籍,并将他改名为“塞思黑”意为最讨厌的人,他的儿子们跟着受牵连,全都改了贱名。 面对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苏樱决定不采纳胤禛的意见,而是对他坦诚相待。 “我来这儿前,见了四爷。他提出要将烟霞锦列为贡品......”苏樱一看九阿哥要恼,中断了话题,“你听我说完。” 九阿哥刚张开的嘴巴,又老实的闭上了。 苏樱接着说:“这件事其实是四爷帮了我们。若不是四福晋穿了烟霞锦,早在一年多前,烟霞锦就可能被收列为贡品。” “现在京城中,人人皆知烟霞锦,宫里的娘娘们也知道。一直没人提出要烟霞锦做衣服,就是因为年轻美貌的四福晋曾经穿过。她们都不想做为宫中第一个穿此锦缎的人。” 九阿哥和前世一样的,不善于思虑人情事故,他问道:“现在老四为什么又要提出来?” “我现在任职尚衣局,明知有上好的料子,却不给宫里的娘娘们使用,是要遭诽议的。但如果锦绣河山不是我负责,万一说起此话来,我可以推托说我不当家。” 苏樱嘿嘿笑道:“把难题推给你。” 某此人听到这样的话,或许会觉得她怎么能这样,把难题推给别人。但九阿哥反倒很高兴,觉得苏樱对他既剖心掏肺的坦诚,又把他当成了依仗。 豪气地说:“苏樱姐,这事你不用管了。谁提起,你就她找我。” 苏樱笑道:“大家知道是你管着锦绣河山,没人会主动提这事。都知道你这个人难说话,又不好惹。远着你还来不及呢,谁敢主动去招惹你。” 九阿哥最喜欢别人说他不好惹,认为这是对他最大的赞扬,心里美滋滋。却极力反对她的话:“我觉得我挺好呀,好说话的很。你说说看,我们认识之后,你哪次说话我反对过。” 苏樱哈哈笑道:“傻子从来不承认自己傻,总爱找各种理由证明自己是聪明的。” 这么说他,不担心他会生气。看来自己在她心里,跟八哥一样是个胸怀宽广的人。 九阿心情极是舒畅,也跟着哈哈笑。 苏樱笑过之后,转话又说:“别人不说,我们不能不提。最多一年,你就主动把烟霞锦交内务府当贡品。我们趁着这一年还在手里,好好赚钱。” 他在苏樱眼里这么有能耐,当然要保持着这个势头。九阿哥说:“不提主动,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明年你就十八了。除了赚钱之外,也要想想别的。再说这世间有赚不完的银子,我们再寻别的门路。说不定有比烟霞锦还赚钱的路子。再说了,赚钱是图个乐子么,老在一个地方刨银子有什么意思。” 苏樱没把话说明,但九阿哥懂她说的意思。身为皇子,还是要想着嘉官进爵的。这一点,他倒是不在乎。但苏樱后面的话,说到了他心里。 他就是图乐子,一年时间新鲜劲就过了,该使的各种销卖法子都使了。到那时候,还真不稀罕再赚烟霞锦的钱。 九阿哥点头:“行,听苏樱姐的。” 苏樱离开后,九阿哥在他的专属雅间里,坐了老半天。遗憾连连,她咋不是个男子呢,是个男子多好。情投意合,做对好兄弟。一起赚钱,一起玩。 第228章 婚帖(三更) 苏樱下午去了尚衣局。 尚衣局归属内务府,内务府总管沙穆哈专门派了副总管带苏樱去宣职。他自己则忙着秀女的人选。 选秀定在十一月二十五。 按往年选秀的流程,从皇帝决定选秀,到户部列定初选名单,最快也要十日。户部把初选名单交内务府,内务府安排画师画小像,交后宫主子。 今年的时间紧迫,沙穆哈在他闺女马蓉的建议下,画小像这事和户部选人同时进行。并由他亲自负责。 如此以来,在去往年家的时候,年羹尧的阿玛年遐龄就会亲自接待,可以顺话的提前向他透露,大阿哥看上了他闺女。准备纳为侧福晋。好让他心里有个数。 马蓉同沙穆哈说时,沙穆哈十分不解,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女而已,能做侧福晋已经到天了,更何况是大阿哥的侧福晋。年家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还用提前讨好。 马蓉解释:“年家现在看似普通,年羹尧却是个前途无量的。我们要让年家知道,是我们看上了年春花,想与他结亲,不是大阿哥。让年家记着我们这份情谊。” 沙穆哈恍然大悟,更加佩服他闺女考虑的周全。 内务府的人还没轮到去年家呢,九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急步跑进香满楼,冲上了二楼雅间,向九阿哥禀报:“年姑娘出门了。”又笑嘻嘻地说:“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九阿哥从兄弟情谊的思绪里回过神,一跃站起,就蹿出了雅间:“就知道苏樱姐提到的人不会差。走,爷去亲自看看。” 这日下午,很多人收到了张廷璐的婚宴帖子。 婚期在七日之后,十一月十二。 苏培盛把帖子送到了永福阁,交给了纳兰语嫣。 纳兰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大红的贴子,问道:“我们府里的丫头?” 苏培盛笑道:“是,叫曹珍珍,是宋格格的堂妹。主子爷受了曹公子之托照顾她,原是想寻个机会往宫里送呢。张三公子看上了她,向曹家求娶的。” 纳兰把贴子扔在桌几上,“拿去给宋格格吧。” 苏培盛收敛了笑意,沉声说:“宋格格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上午柳院首帮她诊了脉,说怕是不大好。让主子爷有个心理准备呢。” 纳兰怔住了。 如果不是苏培盛提到宋格格,她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一年前,突然病倒,以后再没出过门。她自己满心的事,一个不往主子爷身边凑的贱妾,她懒得过问。 竟然…… 纳兰没再往下想,喘了口气问:“柳院首不是帮李侍妾也诊了脉吗?怎么说的?” 苏培盛接话道:“李侍妾无碍,调养个三五日,就能大好。” 纳兰心里“咯噔”一下。李氏的事,她是清楚的。哪里有病,是惹着了主子爷。以得了疯病为由,把她关起来了。 现在说能治好,是想放李氏出来? 苏培盛走后,她身边的李嬷嬷上前献计:“晚上等四爷回来,姑娘去向他诚意地道个歉。” 纳兰一心想着李氏的事,心不在焉道:“我那日,当时不是道过歉了么?” 李嬷嬷迟疑了片刻说:“这次再有诚意一些。” 第229章 只等英雄救美(一更) 苏樱到了尚衣局才知道,有人不想让她在这里呆太久。 不是胤禛。 胤禛不会用这种方法。 内务府副总管马思化官宣她是奉御,并未说以后担什么差,也未安排人教带她。 一番热情而又不失恭敬,却很简单的介绍之后。 说道:“苏大人,先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需要就去内务府找我,或是找四王爷。”暗示自己是受了胤禛的安排。 苏樱暗乐,原来男人们的计谋,有时候还不如后宅女子们耍的手段高明。 这是让她没有实职,整日无所事事,厚着脸皮呆不下去的时候,主动向皇帝请辞呢。顺便给她在尚衣局拉仇恨。 同事们看到她这么大阵势的来赴职,能不讨厌她嘛。 让她知难而退有很多方法,却用了这最笨的一种。高估了她的脸皮,低估了她的能力。 她要真想留下来,眼前这情形,就不叫事。 即使没有前世的记忆,只要她想,也能在尚衣局混得风声水起。何况她是有管理后宫经验的人。 可惜了,这份才能无用武之处,她不准备在这里呆太久。 苏樱和马思化一起离开的尚衣局。 “年底正是尚衣局忙的时候,我就不给她们添乱子了,等过了年清闲的时候,我再好好跟着她们学习。”苏樱笑吟吟道。 还想闲混到明年呢,看来这个方子不行,得另想办法。马思化迟疑了一下说:“苏大人自己看着安排时间,但每日早晚要去点个卯。省得有人说闲话,说苏大人是领空响。宫里不比别处,苏大人要步步谨慎。” “多谢马大人提点。” 苏樱愉快地说。 能不愉快嘛。 她正琢磨着用什么办法,辞了这差事呢,有人无偿帮她。 ...... 苏樱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去了巧慧家里。 云衣阁早就没了。 现在那个位置是锦锈河山的分店。 巧慧不再出去做工,在家里安心做着被人服侍的官太太。 苏樱去的时候,她刚把六个月大的孩子哄睡着。 看到苏樱激动的眼泪花花,上前抱着了她的胳膊,急急地说:“主子,好久没见您了。您今儿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我们包饺子吃。” 苏樱扯下她的胳膊,把她往远处推,“三天前才见的面。还有啊,不许叫主子。都是孩子的娘了,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呢。” 巧慧嘟着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这不是有没有外人的事,你要时刻记着,你是别人的媳妇,别人的娘。你的身份不是你自个儿的,还是你身边这些人的。这道理要给你说多少遍,你才能领会。” “知道了,知道了。”巧慧笑嘻嘻道:“我现在是主家,留您用晚饭,您得给面子。” 苏樱正想寻个什么理由,名言正顺的磨蹭到晚上再走。 从善如流道:“就是想吃你包的饺子才来的,我们一起包吧。包两样,一种萝卜大肉,一种青菜鸡蛋。” 这个时候,九阿哥远远地跟在年春花的轿子后面,准备寻时机,来个英雄救美。 人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轿子落地,人走出轿子之后。有人骑着受惊的马,直闯轿子。 他飞身过去,把她抱到一边。 旋旋转转中,既能仔细看看她的模样,又能搭上话,还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举三得。 第230章 此人太适合做福晋了(二更) 挽纱缠花的暖轿,被四名蓝衣轿夫抬着。穿过民安大街,转过柳林胡同,在白塔寺门前停下。 九阿哥也停着了脚步,歪头摸着下巴,等待轿中人出现。 此时虽是下午,但因为天色阴沉,空中枯枝,地上残雪,清冷萧瑟雾茫茫的。 九阿哥紧盯着灰衣嬷嬷掀开的轿帘。 先是看到一只白底粉面的绣花鞋,接着是蜜合罗色的棉褂,一枚红珊瑚蝙蝠花在头顶颤颤地抖动。 九阿哥的视野瞬间被点亮。 他站正了身子,心道,就她了。看背影就是个美人儿,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 通身素净,又不失灵动。 在他琢磨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随着惊呼和惨叫,停在路边的轿子,在烈马的冲撞下,瞬间开裂。 女子盈盈转身。 肌肤细腻,犹如桃花带露;惊恐的眼眸,似是受惊幼鹿。胸前挂着串红宝石杂米珠链子,绕了脖子三圈。再无别的装饰。 这不是苏樱说的明艳大方,这是明艳无双。 九阿哥的心“嘭嘭”跳得剧烈,一刹那间忘了置身于何处。脑袋里只想着,终于明白八哥为什么不想上早朝,天天往府跑了。 他想到八哥,八哥这就从天而降,搂抱着他看上的女子,滚到了一边。 急奔过去的九阿哥刹住了脚。 九阿哥是个刚硬的性子,做错事,受到皇帝的责罚,从未后悔过。这一刻后悔的铺天盖地。 制造什么时机啊!直接拦着轿子说话。那就不会出现眼前的情形,这都大半天了,搂抱着的两个人还躺在泥泞的雪地上,死不起身。 “八哥,你没事吧?” 九阿哥上前搂着八阿哥的后腰,准备给他硬拖起来。 八阿哥问怀里的人:“姑娘,你没事吧?” 惊恐中的年春花这才反应过来,一前一后两位俊朗的公子,都在盯着她看。 她慌忙推开八阿哥,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多谢公子搭救。”抬起湿脏的袖子掩面往寺院里跑。跟着她的嬷嬷,在后面追:“小姐,您慢点,当心脚下滑。” “刘婶,您不用管我,快回去,帮我拿套干净的衣服。” 小小年纪,却能在惊慌之中,而不慌乱失礼,知道孰重孰轻。 此人太适合做福晋了,苏樱姐真是好眼光。 九阿哥直直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失魂落魄地想。 …… 苏樱和巧慧忙活了半下午,天落黑的时候饺子煮上了锅。 “马大人什么回来?我们先不煮他的?”苏樱问。 巧慧哈哈笑道:“什么大人啊!一个六品的小官吏。姐,您叫他小马就行。” 苏樱往灶里添着柴说:“小丫头现在可以啊!正六品官员都不放在眼里。状元郎初入官场也就是六品七品官,还是虚职。马大人是顺天府的通判,可是大权在握的实职。” 巧慧嘿嘿笑:“还不是占了主子的光,没有主子,奴婢哪能修来这天大福气。您不知道,当年我们在一起的小姐妹,她们有多羡慕我。都说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也未必有奴婢嫁的好。” 苏樱:“……”又来了。 苏樱刚要训她,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巧慧拿着手里的勺子,探头出去,大声问:“马相公回来了?快过来给姐姐请安。” 第231章 究竟是谁干的(三更) 饺子盛出来之后,没要丫头婆子们侍候。三个人像寻常人家一样,一人端一碗在灶房里吃。 这是苏樱第一次在她家用饭,巧慧很兴奋,一会儿问她要不要添饺子汤,一会儿问她要不要蒜泥。吃过两大碗,还要往她碗里盛。 苏樱用双手捂着碗说:“不能再添了,你知道我的饭量,我平时最多吃一碗。今儿的饺子特别香,破例吃的多。” 马焙安看自家媳妇热情过了头,开口道:“姐又不是客人,她想吃多少,就让她吃多少嘛。明明吃不下了,你不能强塞。” 巧慧只得讪讪地收了手。 苏樱笑呵呵道:“马大人,最近衙门忙吗?” “最近是有些忙,待会儿还要过去......” 马焙安的话还未说完,巧慧就打断了他:“姐姐今晚还要回朱家庄,你去请个假,我们送姐姐回去。” “不用了。”苏樱说:“我带的有人,他们在八方客栈,一会儿你们把我送到客栈里就行。” 苏樱从来没在他家用过饭,听她们两个的谈话,应该是在家里呆了大半天。身为通判的马焙安,猜测到了苏樱的心思,大概是来打探案子情况的。 他吃掉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后,说:“最近遇到了一件有趣的案子,你们想不想听?” 苏樱接话:“我最喜欢听破案的故事了,马大人快讲。” 马焙安拿不准苏樱是否在意这事牵连到自己,先含糊的说:“有两个人外出,一个人骑马摔断了腿;另一个人被店铺招牌砸到,当场死了。” 原来讲的这事啊!巧慧立马接话:“死了太便宜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应该慢慢把他们折磨死。” 苏樱笑呵呵道:“这不是跟我相亲的那两个人嘛,现在调查的如何?” 马焙安一看苏樱并不避讳,就敞开了说:“那个骑马的,马腿被刺入了银针......”巧慧又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关心他们是怎么死的。直说这是谁干的,你们准备怎么结案。” 这话说到苏樱心里,她此趟就是打探究竟是谁做的这事。 马焙安调整了一下思路说:“还没调查出来。根据戴大人用结果推导过程的方法,我们推测出,是三个人干的,并且找到了证据。一个人什么都没考虑,就想让他们死了干净;一个人是想让他们先受伤,赴不成约,然后慢慢中毒死;另一个人只是想让他们受伤,给他们个教训。” 巧慧瞪大了眼睛,看向苏樱说:“姐姐,这都是谁干的?” 苏樱两手一摊:“反正不是我。”接着换了笑脸:“凡是主动惹到我的人,我都想让他们滚的远远,但这事真不是我。” 马焙安接话:“当然不会想着是姐做的,我们还担心姐知道跟自己有牵连,难过呢。巧慧常说姐心底善良,对待厌恶的人,也不会下狠手。” 苏樱笑道:“任何后果都是因为有它的前因。他们的前因与我无关,我没有主动招惹他们,也没有对他们动手,我为什么难过。” 巧慧连连点头:“姐姐说的对。”又扭头问马焙安:“你们怀疑是谁?准备怎么处理?快给我们透露透露。” 第232章 第一个男人(四更) 胤禛从内务府里出来后,让刘能和高庸先回府,自己走着去了西市。 三年前的那家馄钝铺子还在,掌柜还是那位胖妇人。最近两个月,胤禛是这里的常客,胖妇人与他混熟了。没等他开口,就迎上来问:“四爷还是要两碗馄饨,一个烧饼,一个咸鸭蛋吗?” 胤禛点头,寻了个位置撩衣坐下。 天冷,加上才下过雪,路上都泥。晚上大家都不喜欢出门,馄饨铺子里只有胤禛一个客人。 胖妇人的心思,全在他一个人身上。 一边煮馄饨,一边琢磨他。 她猜测着,四爷心里是不是放不下原四福晋,才经常来他们一起来过的地方。 馄饨煮好端给他后,胖妇人坐在了胤禛面前。笑呵呵地问:“四爷是不是想前福晋了?”她看胤禛没否认,只是垂着眼皮舀馄饨汤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心思。 又接着说:“小民虽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和离,但小民懂得女人都心软,多说说好听话,多求求她。兴许就能回心转意。” 胖妇人一直认为,当初他们和离的原因,肯定不是众人所猜想的,四爷嫌弃福晋。 那年冬天,他们一起来铺子里吃馄饨,四爷对福晋的爱意表露的多明显。那时候,应该是两个人之间就出现的问题,四福晋不太想搭理四爷呢。 当时自己还猜测他们的关系,还羡慕女人的样貌好,真是上天的恩赐,能得相公低眉顺眼的讨好。 胖妇人想了想,又说:“女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第一个男人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她若是现在尚未成亲,就说明,她放不下您。您多跟她见见,想办法带她到原来你们去过的地方走走,回忆回忆从前,兴许她就愿意回到您身边了。” 胤禛舀起了一个馄饨正要吃,听到第一个男人的话,顿住了手。飞快地瞄了一眼胖妇人,低声问道:“什么叫第一个男人?” 胖妇人主动跟胤禛聊天是有目的的,万一话说到了他心里,说不定自己能得一笔赏钱。 胤禛应话,令她心中大喜。 低笑了两声道:“当然是指做夫妻之事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指这个意思,做过亲密的事,两个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亲密就长在了骨肉里。即使和离了,这份牵连还会一直在。这跟订亲不一样。若只是订亲,就是订十年八年,毁了婚约,两个人就彻底没了关系。” 胖妇人想的是,四爷和前四福晋成亲五六年才和离的,夫妻之事肯定有过无数次。 她想不明白,四爷为什么变了脸色,拍桌面上了两枚铜钱,起身出了门。 冷风里带着刺骨的湿意,吹在脸上,万分难受。 胤禛这两日渐渐好起来的心情,再次坠入了黑暗的谷地。 难怪她不想自己。 自己都不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怎么会想。 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算,怎么不算,当然算。她身体的每个地方都看过,么过了。只是那件事没做好。 想到那件事,走在大街上的胤禛,用双手捂着了脸。她该不会以为自己那方面不行,才坚持要和离的吧?那次纯属意外,太急了没控制住。 胤禛反反复复的纠结,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八方客栈门前。自从他知道这是她的店,每次回府,都会从这里绕过。 虽然知道她不会在,但看到跟她有关的东西,心里就熨烫妥贴。 习惯性的朝门口张望。 正要上马车的苏樱,扭头看到了他。四目相视,苏樱先开了口:“四爷好啊!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呢。” 站在路边的巧慧也看到了胤禛,心中一喜,未加思考地大声说:“主子爷,主子要回去,天黑路滑,您去送送她吧。” 第233章 源源不断的期待(一更) 胤禛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喜欢一个除苏樱之外的人,他觉得巧慧太可爱了。如果不是周围有人,他又没带钱。肯定赏她一万两银子。 胤禛朝巧慧站的地方,走了几步,矜持地问:“东家出门没带人吗?” 巧慧:“......”东家你个头啊东家,我看你长的才像东家。难怪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仍没追回主子。假模假样的,谁见谁讨厌,东家愿意理你才怪。 巧慧抢在苏樱应话前,连珠炮地说道:“外人不放心啊!本来小马要送主子的,可小马还要去办差。我一个丫头,送主子回去了,一个人又回不来。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向您开口。” 马焙安:我就是个不存在的人,向四王爷问好了,没人理。 两名好汉:不放心我们?我们跟着东家奔波过上万里路,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过命交情。 胤禛根本看不到他们,忍着“突突”的心跳,背起手,扭脸问苏樱:“需要送吗?” 苏樱坐上马车,从窗口探出头来,笑着应话:“不用了,我带的两个人,既可靠身手又好。”一张少女的脸庞,宛如湖水般明净,灯火映照着漆黑的眼睫,眼神柔和而疏离。 真是不想让他送。 按着张廷璐同他讲的那些道理,这个时候,应该潇洒的放她走。可是心中的期待源源不断涌来,它们翻滚着跳跃着,把那些道理扼杀了个干干净净。满脑袋的念头,只剩下了,怎样才能跟她单独呆在一起。 胤禛环视了周围一圈后,走到车窗口,低声问道:“你的东西还要吗?” “什么?” 苏樱一时间没想起来,什么东西在他那里。 胤禛装着风轻云淡的样子,说:“你以前的东西,都在东暖阁。”又一一细说:“衣服、首饰还有你喜欢的那些小摆件。”他看苏樱的神色像是有些犹豫,又说:“我今晚刚好有空,你若是要,随我过去拿。” 苏樱迟疑地问:“那宅子里还有人?” 胤禛的心“突突”跳的更厉害了,强装平静地说:“有四五个人日常值守。”顿了一下说,“现在去拿吧,下次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再遇上。你那些衣服,穿不了的,可以送给庄子里的人,她们肯定欢喜。” 衣服倒是没什么,首饰她最挂心,大部分是祖母、舅母、姨母们送的,好看又贵重。还有那些小摆件,成亲前收集的,成亲后全部都带到了东暖阁。 苏樱打定了主意,准备叫上巧慧一起过去。 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马焙安已经离开了,昏暗的灯光中,只能看到一高一低两个挨得很紧的模糊身影。 她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胤禛,温声道:“你也坐车吧。” 胤禛站着没动,想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反正你也知道地方,你们先走。我走着过去也很快。” ...... 此时,西四所里。 九阿哥躺在他的红木大床上,像烙烧饼一样的翻来覆去。闭上眼,面前就出现年春花头顶微颤的花枝,和她幼鹿一样的眼神。 每日都能看到该多好! 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都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惊吓。 可是……有人也想保护她。 若是其他人,可以跟他抢,那人偏偏是他敬重的八哥。想到八哥白天说的话,他就头疼。 年春花离开之后,八阿哥对跟着他的小太监何全说:“去查查是谁家女子,若是在选的秀女,我就纳她为侧福晋,免得别人说她闲话。” 第234章 暗流(二更) 还是那座府邸,经历了两年多的时光,苏樱再次行走在里面,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没有了人来人往的喧闹,湿冷的空气和幽静的气氛,犹如置身在清野山间的别院。 竟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 身边的人脚步很轻,默不做声的打着灯笼,让人不由的忽视了他的存在。一路上,只听见她自己的脚步沙沙地响。 东暖阁的院门开着,主屋的门也开着,暖黄的灯光自门口和窗户倾泄而出,映亮了院子。 胤禛看苏樱停步不前,往前走了两步后,回头看她:“走啊,里面没人。门房知道我们要来,通知人跑在我们前面刚燃的灯。” 苏樱不是担心别人在里面,是刚刚看到东暖阁里有灯光的一刹那,她有个荒唐的想法。害怕看到另一个自己在里面。那个自己,坐在起居室的暖塌上,满怀期待地盼着主子爷归来。 苏樱“嗯”了一声,继续前行。 上台阶时,胤禛很自然地捉着了她的手,“石板上滑,你小心。”掌心里的手腕,肤质细腻,是记忆中的柔润。顺势下滑,握住了她的手,记忆中的柔若无骨。仿佛轻轻用力,就能融化在他的手心。 经常骑马,怎么没有茧子呢? 指腹在她手心里悄悄触动,就是没有茧子。 唔,模样好的人,哪里长的都好,就连丑陋的茧子也不来光顾。 进屋时,胤禛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把提的灯笼挂在廊檐下,清淡地笑道:“进去看看吧,你走后,也没人住,还是原来的样子。” 四间房都燃了灯。 苏樱迈过门槛,往东走,撩开蓝底白花的棉布帘进了起居室,打量了一番后,又撩起珠帘进卧室。珠帘碰撞,空灵的叮当声响起,干净清脆。她就是喜欢这个声音,才把初时的绣帘换成的珠帘。 这些颜色不同的玻璃珠,还是她央求胤禛让内务府特制的。 松开手,又一阵“叮叮当当”,余音回荡在幽静的空间里,妖妖绕绕地挠着心底。 苏樱回头看晃动的珠帘,发现胤禛一直跟在她身后。 眼神怪异。 像是有些迷惘,又像是隐藏着蠢蠢欲动的火苗。 在她看到他的时候,又瞬间化为了温柔的笑。 语调平平:“......去看看你的梳妆台,每件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看少什么没有,若是有少的,是我保管不善,我去买来赔你。” 妆案上的烛火跳跃。 苏樱总觉得有股说不清的暗流,在她的周围涌动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有些慌恐,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缓步走向梳妆台前。 镂空的红木匣子,仍在最顺手的位置。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鎏金烧蓝蝴蝶簪,如果它还在里面的话。 手指快要碰到匣盖时,一只更大的手伸了过去,“嗒”的一声打开了匣扣。 蝴蝶薄薄的翅膀和一对触角受到震动,微微轻颤。像是不安,又像是雀跃着主人归来。 胤禛取出簪子,看着铜镜里的人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首饰吧?是你八岁生辰,你外祖母送的。你走之后,没人动过,连只蝴蝶腿都没少。” 说着话,在她的发髻上比划,“别动,我帮你插上。” 第235章 樱樱,你要帮我(三更) 卧室内点了两只红蜡烛,一只放在屋中央的圆桌上,一只放在梳妆台前。烛火辉辉。铜镜里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影绰绰中,依旧看得出男的挺拔俊朗,女的清雅柔美。 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胤禛别好发簪,看着镜中的一对璧人,轻声问:“好看吗?” 前世里,他也这么帮她别过珠花,也如此问过她。 她当时说的是,当然好看了,我的东西都好看。他笑道,首饰有什么好看的,人才好看。我是说,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好看吗? 苏樱转过脸,正对上了胤禛的两道目光。 他垂目盯着她,眼神柔和,又隐隐带着些热烈的期盼。 苏樱被他盯的不自在,急忙转回脸。他已握着她的柔软的小手,带着她,让她转向了自己。 她心中一紧,恍神中脚下未站稳,身子微微一歪,额头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一阵潮热的鼻息,拂过她的面门。 寂静的夜里,她便如此猝不及防地,被这个男人困在了他的身体和妆台的中间。 就在她准备推开他时,话题突然转了,胤禛盯着她问:“我身体有病你知道吗?” 她知道的啊,还在落樱院发作过的嘛。苏樱奇怪他此时说到这个,为什么好像显得有些激动,难道是因为紧张? 安慰他道:“谁都会生病,太医院圣手,定能药到病除。四爷莫要太担心。”说话的时候,身体往一边趔,准备挣脱他的束缚。 尽管她使了力,攥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依然将她圈在他和她身后的妆台之间。 片刻之后,她说:“你要干什么……” 胤禛收紧双臂搂住了她,头脸埋在她的脖颈间,低低说道:“吃了很多药都没好,柳院首说解铃仍需系铃人。可我们已经和离了,没法再做夫妻之事,我让他另寻法子。” 第一步跨出去,后面就好说了。胤禛忍下心中的激动,回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刚刚进了这间房,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和离之前,你仍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就想抱着你,和你做夫妻之事。” 胤禛的话落后,四周安静了下来,耳畔他的呼吸之声,听起来分外清晰。 苏樱心里忽然掠过一种,犹如深陷于泥潭的无力之感。躲来躲去,又要掉到了他兜里。 她问道:“所以呢?” 胤禛抬起头,鼻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她娇嫩的耳垂,轻声耳语:“柳院首或许说的对。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是你让我不行的,或许在你这里就又行了。” 苏樱想到九阿哥说他不行的话,推着他,恼怒地说:“你想做那件就直说,干嘛要诬陷我。”让皇子不行,可是大罪,她可不背这个黑锅。 胤禛坚定了一下心神,握着她的双肩,与她对视,一脸严肃道:“在宁夏的时候,每晚我都急的难受,你不愿意。天天搂着好看的女人睡,又不能做那事,再正常的男人,也得折腾不正常。” 语气里带了郁闷和委屈:“你忘了吗?就做了一次,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从那儿之后就再不行了。” 胤禛看到苏樱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他心中升腾的喜悦如烟花绽放。从心底徐徐上升,又“嘭”的在胸腔中炸开,飞溅了全身。 她在慌乱的时候喜欢眨眼睛。 这说明,她相信了他的话。 看着她渐渐红了的小脸蛋和耳尖,胤禛祈求的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樱樱,你要帮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就这一次,真的就一次。要是没好,我就认命了。以后再不打扰你。” 第236章 不要让我空欢喜(四更) 胤禛看苏樱良久没回话,只是盯着她看。狂跳不安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来。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硬着头皮往下说:“你要是愿意,我就让人抬水进来了。” 苏樱说:“好。” 这个“好”字犹如临行刑的死囚,听到了一个天空惊雷般的“赦”,胤禛猛地搂着苏樱,把她摁在怀里,欢喜得话都说得结结巴巴:“......我,我会轻一点,不会,不会让你难受......” 苏樱又说:“好。” 胤禛用脸颊在她脸蛋上使劲蹭了蹭,又在额头上亲了两下,急声说:“你在这儿歇会儿。”没等苏樱应话,把她转了个身,摁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看看你的首饰少了没有。”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坐着不要动,但没敢这样说。 苏樱保持着他摁坐的姿势没动,视线在妆台上一点一点扫过,又望铜镜。 铜镜中的女子打量着她。 她歪歪头,她也歪歪头;她撇撇嘴,她也撇撇嘴;她鼓鼓腮帮子,她也鼓鼓帮子。 苏樱觉得无趣极了。 目光又看向别处。 铜镜的左上角,贴了六枚红色的梅花花钿。是她亲手贴上去的。她喜欢红色的花钿,又觉得自己贴了太招眼,就把它们贴在了镜子上。每天早上梳妆的时候就能看到。 看过花钿,她又不由的望向镜中的女子。对她眨了两下眼,在心里对她说:“你以前常常盼着跟他睡在一起,马上要睡了,你开不开心?” 镜中女子对着她轻摇了一下头。 她在心里问:“为什么?” 那女子默默的告诉她:“他骗你呢,他就是想找理由跟你睡觉。这是男人的劣根性,总想睡漂亮女子。” 她默默地告诉那女子:“睡一次又何妨,反正我也不吃亏。去青楼找小倌,不是还要花银子的么?这又不花钱。小倌没他好看,也没他的身体棒。” 镜中女子咧嘴对着她笑:“你说的对,祝你春宵愉快。”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这是在安慰自己。看到他欢喜的样子,我便知道了他今晚是有预谋的,他若是真有问题,紧张不安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心情激动欢喜。我是不想看他失望罢了。他不是说了么,就这一次。就让他占一次便宜吧。” 在苏樱对着铜镜发呆的时候,珠帘“叮叮当当”响了几次。 胤禛端进来了三个炭盆,又抱进来一只大浴桶,然后一桶一桶的往里面添水。满满的一桶水,在他手里像提了一块帕子一样的轻盈,脚步也轻盈。 来来回回七八趟后,浴桶里终于有了八成满。 他走到苏樱身后,迫不及待地连同绣墩抱起,给她转了个身。然后,半跪在她面前。 两个人刚好齐平。 苏樱猜不透他这是要干什么,问询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胤禛一言不发,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眸中蠢蠢欲动的火苗,在夜色中撩动星辰。 苏樱歪头看他。 胤禛像个小媳妇似的的,低头避开她的目光,默不做声地为她宽衣解带,天青色的系带在他指尖翻转。 不消多时,苏樱觉得肩膀一轻,外衫滑落。紧接着中衣的扣子也开了,露出浅绿色水稠布的肚兜。 胤禛搂着她的细腰,把脸埋了上去,嗓音轻哑,“樱樱,我求你了,不要寻理由拒绝我,好不好?我担心你又拒绝我,让我空欢喜一场。” 苏樱点头:“嗯。” 第237章 不许反悔(一更) 胤禛在她怀里拱了拱才抬起头,看了她片刻,低声央求道:“你要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苏樱轻咬着下唇,又微微点了一下头。 表情刻板认真。 脸蛋却似是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带着微微的粉色,宛若三月里的桃花。黑白分明的瞳眸中,仿佛秋日的湖水一般清澈,微波涟滟。 他的女人,怎么能如此迷人呢? 胤禛对着她轻笑了下,垂眸去解她里裤上的细绳,缓缓将红色的绳结扯开,低声说:“丫头们不在,让我侍候你沐浴……”这个时候他瞄见了她摁在绣墩的小手,细白的拳头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隐露。 呵,她也在紧张呢。 知道苏樱也在紧张,胤禛猛然轻松,瞬间找回了男子汉的大胆。轻抿唇,笑着凑过去,亲她的嘴角。顺势把她抱起来,里裤褪下,滑落在脚边。手绕到她的脖颈后,扯开了肚兜系带。 苏樱深吸了口气,嘴唇咬的更紧了。 “别咬了,当心咬破后,赖上我……”胤禛拖长了语调,哑声问道,“我跟你一起洗,行吗?”说话的时候,已经在解腰带了。 窗外的夜风轻扑着窗棂,“呼嗒呼嗒”的响,炭盆升腾起一缕缕的热意,悄无声息地在室内蔓延。 满眼都是这个人,和他火热的眼神。苏樱觉得自己的视线无处安放,勾住他的脖子,把热烫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肩上。 温香软玉在怀,胤禛浑身似被热气簇拥萦绕,每根汗毛都在躁动,他有些后悔提出沐浴。 直接上床,多好。 想到此处,快速将她打横报起,放到了浴桶里。 苏樱猝不及防,惊呼了声,转头却见他自己也步步走上脚踏。 胤禛一边褪去衣衫,踩着脚踏朝她而来,一边用轻哑的嗓音低笑道,“我来给你搓背。”他跨进来的那刻,浴桶里的水,瞬间溢了出去。 胤禛视而不见,将苏樱捞起,报到自己腿上。一边亲吻她温漉漉的脖颈,一边在搂着她的细腰,朝上么索。 低低笑道:“明明比去宁夏之前瘦,怎么反倒又大了些?现在吃的饭没跑脸上,都跑这里了吗?”说罢,拿起手巾,快速地在她身上抹来撩去。 纵然不是第一跟她亲密接触。 自己也不是未经人世的少年。 胤禛此刻竟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和女人接触的经验。至少,此刻苏樱给他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心口像是有只乱撞的小鹿,拼命想要冲破束缚,一张柔软的网却将它牢牢网住了。撞啊撞,怎么也挣不脱,撞得心身都生出了痒意。 让人暗暗着急。 挠心抓肺似的想要催它快些。 胤禛抓住了苏樱的手,把巾帕塞到她手里,然后勾头,凑到她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低唤了一下:“樱樱……”顿了片刻又说:“……你自己来,这样快些。” 满室朦胧,他的声音很轻,苏樱仍是听到了。 “嗯……”娇滴滴的声音,根本不像是她的。 但顾不得那么多。 热意侵袭,柔水漫身,再加上一个男人贴着自己么来蹭去,苏樱觉得快要喘不起气来。再不出去,就要窒息了。 她用手巾在脸上脖子上胡拉了两下,说:“我洗好了,帮我把浴巾拿过来。” 第238章 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二更) 胤禛没应声,而是将她报起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踩踏,绕过圆桌时吹灭了一盏烛火。屋内瞬间暗了一些。接着绕过屏风,走到床边。 报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床面干净柔软,前天晚上,胤禛还睡过。那时候,他总觉得床太大,被子又凉。他睡在上面像是一叶小舟一样没有着落。 现在却觉得很热,从内到外都是热的。灼热的手掌自上而下,拂着柔滑的肌肤,缓缓下行。所经之处,引起了一路涟漪,最后落在她的腰间。有意无意地掐揉着,听得她呼吸渐渐急促。 这是自己的杰作。 胤禛低笑了一声,咬着了她的耳垂呢喃道,“我身体里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咬……咬得我睡不着……天天晚上,都是这样,都是因为你……” 像是委屈诉苦,又像是抱怨指责。 苏樱怔仲间,感到有一只手摸索而来,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胳膊绕在了他的腰背上。 “你帮我挠挠……” 没等她应话,他的嘴便压在了她的唇上,呼吸灼热,坚硬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 窗外的风势渐大,一下一下的扑着窗棂,犹如缓慢而又急切的心跳。他在窗口处辗转盘旋,想要挤身进来,进到温暖的房间里,和室内娇弱的风撕杀缠绵。 胤禛抬起头,在她耳边柔声低语,“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夏天,你假装梦游到我床上?嗯?你想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窗外烈烈的风撕破窗棂,一头冲了进来。娇风无力招架。烈风如敌军入侵似的狂暴,瞬间塞满了每个角落。一室的柔情荡然无存。 苏樱忍不住哼了一声,狠抓住他的后背,骂道:“……你这个死骗子,你哪里有病,利索的很……” 胤禛低笑。 笑得如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小孩儿,得到了这世间最甜最大的一颗的糖。欢喜得失了理智。 “你是我的药嘛,被你治好了。” “有病,真有病。” “我的小糖包,你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你说出,爷都给你……把爷赏给你好不好……你有了爷,什么都有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不用辛苦的去赚钱,不用看别人脸色说好话。爷的一切都是你。谁敢对你无礼,我让他就地消失。” “噢,对了,你对别人说你爱慕我,想要跟我重归于好。哼,别想回来。不听话的小女人,爷才不要你。有了爷的孩子,爷也不要你。” “你伤透了爷的心。跟爷道歉一万遍,爷也不要你。” “对你那么好,你置若罔闻,不知好歹的傻女人。活该在外面受苦受累。” 他像只活泼的幼鹿上蹿下跳的奔跑,想要继续冲破束缚他身体的柔网,想要在蓝天白云之下,酣畅淋漓的沐浴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思想游离混乱,话说得颠三倒四。 在这个时候不专心做事,胡言乱语什么,苏樱羞愤斥责:“不许说话……”这时身体里的悸然都从心口逃逸,流窜于四肢百骸,她有些受不了,抬起脸想要去亲他。 胤禛好像是知道她的感受,或许是自己也是这种感受,低头猛地堵住了她的唇,用力辗转。 绚丽的烟花轰然炸裂,散落到了身体里的每一处,愉悦得像是要飞起一般。。 “樱樱……”感觉到她喘不过气了,胤禛松开唇,拧着眉凝视她,“你疼不疼?” 苏樱大喘了几口气后,捶着他的肩膀说:“你说疼不疼?你这个死骗子,你的病呢?像个牛犊子似的狂奔,你说疼不疼?” 胤禛伏在她的颈间,甜蜜蜜地低笑,“樱樱,你是女子,要文雅,不要说这么粗俗的话。我是病人,你要包容我。” 顿了一下,又说:“在宁夏那次,就是顾虑得太多,担心你疼担心你不适应,没弄成事,又把我折腾病了。这次吸取了经验教训。人不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你说是吧?” 苏樱被他压得呼吸不畅,推着他说:“快下去,死沉死沉的。” 胤禛滚到一边后,把她扯进怀里。理了理她额前的湿发,在额头上亲了几下后,嘴唇抵着她的额头低语:“樱樱,我很欢喜,你呢?” 接着又说:“原来和喜欢的人,相互交付身体,是这么个滋味。真是太美好了。以前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说完,推开了她一些,去看她的脸。 温润的眸子里蒙着迷雾,先前粉红的脸蛋红得浓艳,嘴唇更是艳丽的如同花瓣一般,微微张合着,气息里尽是香甜。 胤禛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又亲亲了她的唇,小声低低地说:“我还想,再来一次好不好?就一次,说话算话。” 苏樱伸手去掐他的脖子,“让我掐死你一次好不好?半死也行。” 胤禛赶快搂着了她,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说:“好好好,不了不了。求姑奶奶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小的感激不尽,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任你差遣。” 苏樱没再理会他,把头脸埋在他的身前,闭上了眼。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才发现嘴巴被堵着。 胤禛见她醒了,松开了她,小声道:“一般病好了,还要再吃两剂药,这叫巩固疗效。一次能成功是偶然,不能说明病彻底就好了。” “樱樱,你说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佛天。” “再来一次吧。就一次。嗯?行不行?真的就一次,以后再不打扰你了。谁说谎下辈子变小狗,天天朝你摇尾巴。” 第239章 没良心的丫头(三更) 妆台上的红蜡烛渐渐熄了,天色微明。 胤禛一手斜撑着脑袋,凝视着躺在他的怀里可心人儿。另一只手,一会儿细细描摹她五官的轮廊;一会儿凑过去轻轻亲吻她的眉额、脸颊和鼻尖。 心里的喜悦满当当的。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看来昨晚她是真的累了,逗了大半天,也不见醒。 胤禛扬上起嘴角无声偷偷地笑,她有什么累的,受累的都是自己。想到此,又暗自得意自己能哄骗到她,又来一次。 当他的手指再次描画到她的鼻尖时,苏樱微蹙了蹙眉。怕是要醒。胤禛赶紧闭上了眼,控制着低缓的呼吸,装的沉睡。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后,又一动不动了。在胤禛以为苏樱睡着时,她又开始微微地动,然后他眉心有热意,轻柔似羽毛般的东西在上面轻拂而过。 胤禛琢磨出,是她的嘴唇后,那颗看到她就不安份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嘭嘭嘭”击鼓似的,感觉身体都被它震动了。他的呼吸也控制不住的急促。 无法再装下去。 伸手把人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后背,小声嘟哝道:“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苏樱缓缓推着他说:“你睡吧,我还要有事。” “不就是去尚衣局点卯吗?中午再去,就说,你的马车坏在了路上。”胤禛睁开眼,殷勤地笑道:“要喝水吗?我给你端水?饿吗?我把吃的给你拿过来?” 苏樱用力推开了他,沉着脸说:“我要起来了。” 胤禛想坚持坚持,又怕惹她不高兴,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坐起了身,“你先睡着。我把水换了,你洗洗再穿衣服。昨晚出了汗,不洗洗身上黏,不舒服。” 提到衣服,苏樱想起昨晚浴桶里的水漫了出去,而她的衣服在地上。趔着身子伸头朝地上看。 “这是你的地盘,衣柜里都是你的衣服。”胤禛摸拢着她的发丝说。话里带着献宝似的得意。 苏樱回头扫了他一眼,轻咬了一下嘴唇:“以前的衣服都小了。” “有新做的。府里每个季节添衣服,都按例添了你的。每次都比前一次做大了。”胤禛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把话说得有趣一些,这样才显得气氛融洽:“你要是长的慢,会赶不上衣服增大的速度。” 苏樱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回来的。我们也不会有下一次。以后你再算计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胤禛:“......”没良心的丫头,才睡了爷,就翻脸。不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吗? ...... 九阿哥一夜没睡好,最后下定了决心,天亮后直接去年家,告诉年遐龄,九爷看上他闺女了,准备纳他为福晋。再告诉他额娘宜妃,这辈子非年春花不娶,让她务必说服皇阿玛。 别的东西可以让,福晋不能让。再说八哥已经有了喜欢的福晋,添妾室而已,多一个少一个不当紧。至于年春花被他抱过这事,也不当紧。 心中有事,早朝上讲的什么,九阿哥都没听进去。 京城中漂亮的女子很多,比年春花漂亮的也不止两个三个。 九阿哥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念念不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苏樱向他提到的人。他觉得苏樱这么有眼光,她看上的人,不但是相貌好,别处肯定更好。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早膳没用,九阿哥就往尚衣局跑,准备在那里等苏樱,把他的决定告诉她。然后就去年府。 第240章 恰到好处(四更) 胤禛回到雍王府,柳院首在等他。问安寒暄了两句,就当着几个下人的面,给他诊脉。 柳院首暗自思忖,院首这个称呼真不是白得的。四王爷经过他的妙手诊断,才熬了两剂药,身体就大有好转。前天脉搏还虚着呢,这一日一个样儿的见好。 神医也不过如此了吧。 开了药方,又叮嘱多休息,不宜操劳过度。 胤禛昨晚一夜没睡,跟苏樱在一起的时候,兴奋欢喜,一点也不觉得困。 从老府里出来,那些精神仿佛一下子掏空了似的,极度渴睡,又想安静的回味昨夜的美妙,就想赶快躺到床上去。不想听他再唠叨,开口撵人:“苏总管,你带柳大人去看看府里另外两位病人。” 柳院首出门后,与纳兰走了个碰面。 “柳大人,李氏的身体如何了?”纳兰停着脚步打招呼。 柳院首自信满满:“短则两三日,长则四五便可痊愈。” “多谢柳大人。” 纳兰微点了下头,昂首挺胸的进了永佑殿。到了书房门口,看到房门紧闭,门口无人值守。又折身回大殿,询问门口的侍卫:“主子爷在哪儿?” 福晋问话,侍卫如实回答:“主子爷去了寝殿。” 纳兰有些诧异,入府这么久,从未听说过他白天会睡觉。看来昨晚是一夜未归。她这个福晋当的真够可以的,不但时常见不到爷的面,甚至他晚上宿在哪里都不知道。 自她提为侧福晋,便同家里恢复了来往,从家里带来了四个人,一名嬷嬷,三名丫头。 本来都很得力,可是拘在永福阁,完全无用武之地,只能打探到永佑殿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她曾再三叮嘱过苏培盛,主子爷什么时候回来了告诉她。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那个死奴才软硬不吃,根本不听她的话,简单的事都不办。 纳兰默默的告诉自己,要忍。古往今来能成事者,无一不需要忍。忍到这个府里的主子爷对她动心的时候,就好了。 缓步到了寝殿,司帐的小太监刚退出来。 下次见到他,不知要等到什么。纳兰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主子爷休息了吗?” “有事?”胤禛在屋内应话。 纳兰深吸了口气:“有几句话,想跟爷说。” “请来。” 纳兰进门的时候,在心里笑自己。迁府一年了,她这个正室福晋,还是第一次进主子爷的殿室。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摆设,把目光落在坐在床沿的男子身上。 白色的棉布中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纳兰蓦然发现,他的相貌一点也不比大阿哥差,甚至比大阿哥更好看一些。大阿哥是第一眼看上去惊艳的俊秀,看久了,就失了第一眼的感觉。有时候,跟他在一起,她会生出奇怪念头,觉得这个人不是她在青石庙看到的那个人。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不同。 相貌在这些出色的阿哥们中间,只能算是平常。但见的次数多了,却觉得无一处不好看。鼻子、眼睛、嘴巴,甚至是平直的眉毛和凌厉的眼稍,都长的恰到好处。 胤禛感觉到纳兰在观察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让她进来,是准备跟她谈些话的,也失了心情。皱眉催促道:“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了出去。” 第241章 小姑娘最吃这一套(一更) 纳兰的攥了攥拳头,再一次告诉自己要稳住。缓了几口气,温婉地笑道:“妾今日来,是想跟爷说些心里话。” 胤禛:“说。” 叶赫那拉氏的大小姐,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纳兰语嫣,何曾这样被男人轻待过。纳兰恼怒极了,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能忍耐也是一种能力,不是吗? 她转回身,把寝殿的门关上。走回来时,离胤禛比方才更近了一些,大约有五六步的距离。左手搭着右手,浅笑盈盈: “朝中的人都知道,太子的位置早晚不保。现在差的只是一个契机。太子之位一旦空置,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是爷和大阿哥。” 想到胤禛会惊讶于她对朝局的认识,进而对她产生兴趣,她嘴角弯了弯,详细分析:“三阿哥虽然也有此心,他本人的才能有限,况且他身边也有没得力的朝臣。俗话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那些个文人,平日里话多嘴杂,用到争位这种大事上,使不上一点力气。” 胤禛垂着眼皮默不做声。 纳兰看他听的专心,又接着往下说:“大阿哥依仗的是叶赫那拉氏。我若是名符其实四福晋,叶赫那拉氏便不会全力支持大阿哥,甚至会分出一部分势力支持爷。” 耳边没了声音,胤禛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纳闷地问道:“你当初入府,不是为了离间我和福晋的感情,让我失去乌拉那拉氏,借以成全大阿哥吗?” 纳兰又向前走了两步,缓声道:“族人安排,嫣儿无力反抗。现在嫣儿入了雍王府,便是爷的人,就要为爷着想。”顿了一下,又说:“也是为嫣儿自己着想。” 胤禛语调平平道:“我对什么位置没什么想法,不需要什么人的支持帮助。” 纳兰笑了一声,接话:“不是爷想不想的事,是跟随爷的那些人,他们想不想。爷难道忍心让大家失望吗?” 胤禛的语调未变,无喜无悲:“想有什么用,万岁爷又不会把皇位传给我。” “坐着不动,当然不会有好事落到头上。”纳兰笑道:“这种事要拼全力去争取。” 接着说出了此行重点要说的话,“爷若是争位,嫣儿是最适合做四福晋的人。爷已经换过一个福晋,再换福晋会遭人诽议。尤其是乌拉那拉。几百年过后,在历史上,她是皇家不光彩的一笔。爷若是接回她做正室,她将是爷的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储君的口碑很重要,要让朝臣无可非议才行。” 胤禛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心里奇怪,同是女子,怎么就有天壤之别呢? 心里想的话,不由的出了口:“她从不会在我面前说争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即使我们现在分开了,她也不会为了个人利益背叛我;她更不认为她现在的身份很丢人。” 纳兰咬了咬嘴唇,话里失了笑意:“也许,这一切都是她装出的呢?装出你喜欢的样子,毕竟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定是对你的喜好很了解。” 提到苏樱,胤禛有了说话的兴致,眉眼里尽是温柔:“我就喜欢她假装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多可爱。” 纳兰离开之后,胤禛才想起,他原来想和纳兰谈的不是苏樱的好。他想跟纳兰谈的是,他编造的和离原因。 这个时候,九阿哥正在年府与年遐龄说话。 他把来意说明之后,年遐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欣喜望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九阿哥问:“年大人莫不是看不上本贝子?” 年遐龄心想,你们随便哪个皇子,我年家都惹不起,还是讲明的好。把难题推给你们三兄弟。反正我闺女入了谁的府,都是一门好亲家。 于是说:“实不想瞒,今儿一大早,八贝勒府里的人来过。哈大人也透露了直郡王看上了小女。” 爵位这事,九阿哥向来没放在眼里。年遐龄带着爵位提到两位兄长,让他觉得是一种羞辱。 满腹火气的回到宫里,他又去尚衣局找苏樱,准备在她面前大骂年遐龄。 这事他只有苏樱可以倾诉,也只想跟她倾诉。别人都不能很好的理解他的心情。 尚衣局的人说,苏樱早上点卯后就离开了。 九阿哥满天满地的找苏樱时,苏樱在八方客栈的一个房间里睡觉,昨夜还不觉得,今早起来浑身酸疼。她特意叮嘱客栈的管事,谁找她,都推说她没在。 三位阿哥同时看上了年家姑娘这个消息,到了下午,很多人都有耳闻。 直郡王府里。 大阿哥沏了盏茶,双手端到马蓉面前。 “还是福晋有眼光,我身边那么多爱出谋划策的,竟然没想到年羹尧。更是没想到通过联姻这个好手段。福晋有谋略,又有容人之量。能娶到福晋,是我的三生幸事。” 马蓉对他的夸赞置若罔闻,心事沉重道:“被老八抢了先机。”又说,“老九倒是不足惧,大不了我们想办法,把老九拉到我们这边来。” 大阿哥现在已经有八名妾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有人争,就不一样了,何况还是和兄弟们争。要是落下风,岂不是失了脸面。 “晚上,我亲自去年家和年遐龄谈,这门亲事一定要做成。” 大阿哥担心马蓉以为他是看上了年春花的美貌,又赶紧说:“年羹尧这个人太重要了。这场仗若赢,年羹尧就是第二功臣。即便输掉,年羹尧也是皇阿玛看重的臣子,前途无量。所有的关系中,姻亲最牢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九的优势是正室;老八的优势是和年春花接触过;爷的优势是比他们两个的相貌好。” 马蓉下定决心道:“我设个诗茶宴,邀请京中女子来府里品茶赋诗。制造机会,你和年春花碰个面。” 大阿哥惊讶道:“生米做成熟饭吗?会不会惹恼的年家?” 马蓉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呛的直咳,回过气后,说:“你见她之后,情深意切地告诉她,如何思慕她。小姑娘最吃这一套。你要是能把她搞定,这事就成了。可以到皇阿玛面前说,你们两情相悦。” 大阿哥激动地说:“就明天吧。福晋现在就写帖子,着人去送。” 第242章 碰面(二更) 次日,九阿哥一下早朝,便在尚衣局门外的大槐树下守着,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苏樱带着一个丫头姗姗而来。 米黄色男式棉衫,头发绾髻。髻上的镏金蝴蝶簪,随着她的步子轻颤,展翅欲飞。 苏樱昨日下午在八方客栈里醒来,便得知九阿哥在找她。 她以为又是商议锦绣河山的事,想着不急一两日,便回了朱家庄。 到了朱家庄才知道,九阿哥也派人来这里找她了。 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九阿哥什么事,会这么着急。就是着火了,就她这半瓶子水的水平,也救不也啥大火。 便没返回京城。 此时看到呆愣的九阿哥,先开口打招呼:“九阿哥有事?” 九阿哥从蹲坐的石板上跳了下来,抓了抓耳朵,迟疑道:“一两句话说不完,你先去点卯,我在这里等你。” 隐身在不远处的胤禛,听到了这句极熟稔的话,也观察到了九阿哥看见苏樱时的表情。 胸中怒火中烧。 好啊!老九你个免崽子,天天找我福晋,还一脸痴迷相。 这是你能打主意的人嘛,我看你是活腻了。不敲打敲打你,你整天犯糊涂。 他把开裂的袖子,又扯大了一些。背着手,步伐悠然地朝这边走,在九阿哥身边停下。 “九弟在这里干什么?” 九阿哥满腹心事,对着尚衣局门口望眼欲穿的等苏樱呢,胤禛同他说话,他才发觉面前站了一个大活人。 收回目光,看向胤禛,反问道:“四哥来干什么?” 胤禛一扬袖子,理所当然道:“袖子破了,找针线班缝补。” 来见苏樱姐的吧? 蹩脚的借口。 如此蠢笨的人,怎么入了皇阿玛的眼。 想到这人前两天还派人威胁他,九阿哥咧嘴笑道:“四哥的东三所里,不是日常备有衣物吗?怎么不换件新的?” 胤禛:“我喜欢这件。” 九阿哥“哟”了一声,“这么爱惜啊?四嫂给你做的?最好还是让四嫂亲手补,免得针脚不一样,影响美观,也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意。” 苏樱在的地方,胤禛最烦谁提纳兰。何况九阿哥还阴阳怪气的,故意呛他。 更恼。 声音低了一些:“新惹出来的事,十万两银子摆平了?” 九阿哥脸上的笑,瞬间消了个干净,如临大敌似的盯了胤禛半天,才僵硬地开口:“不知四哥说的哪个意思。” “随便说的。” 胤禛眯眼看了看东边初升的朝阳,又望一脸紧张的九阿哥。 不紧不慢道:“我再次提醒你,做事用些脑子,别闭着眼胡乱来。周围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呢。我能看到的事,其他人也能看到。别人不揭你老底,是跟你没有利益牵扯。一旦有了突击,就会拿那些事压你。” 除了你,没人会干这事。九阿哥冷哼了一声:“我没那么闲,别人也没那么闲。谁会注意我,跟我有冲突。” 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到这人身上。胤禛没等九阿哥说完话,便转了身。走到尚衣局门口,碰到准备出门的苏樱。 第243章 他没一点好心(三更) 苏樱脸上原是习惯性的带着喜盈盈的笑意,看到胤禛,不知是什么心理,瞬间紧张,不由的后退了两步,脸也蓦的热了。 胤禛看着她粉红色的耳尖,歪头轻声问道:“苏大人要出去?” 苏樱又后退了一步,低身福礼,“给四王爷请安。” 哼哼,前晚搂着他脖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疏离。像只小奶猫似的乖软可爱。尤其是第二次时,他又揉又亲,把她逗得着急,然后问她,想不想我。甜腻腻地小奶音说“想”。 那个时候,叫他什么? 胤禛突然发现,两个人甜蜜时,她居然没叫他的名字。有了这个念头,心里像猫抓一样的苏痒难耐,就想立刻知道,她会称呼他什么。 苏樱迟迟不听他说平身,只得说:“下官告退。” 胤禛回过神来,急忙问:“你要去哪儿?” 九阿哥正心急火燎呢,大步过来,“四哥你先去补袖子吧,有事回头再说。我找苏樱姐有急事。”没等胤禛回答,上前扯了苏樱的衣角,“苏樱姐,走去香满楼,一边用饭,一边跟你细说。” 胤禛毫不犹豫地斥责他:“老九,你都多大的人了,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嘛。走路就走路,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九阿哥没心思继续跟这人置气,何况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呢。松手后,对胤禛说:“我知道了。四哥你赶快去补衣服,我们走了。” 香满楼离皇宫只有一里多地,坐着马车几分钟就到。 九阿哥跑着上二楼,站在楼梯中间的拐角处,催促提着长衣摆一步一步上楼的苏樱:“快点快点。” 进房间,关门。 九阿哥一口气,把有关年春花的事,毫无保留的说了透彻。 然后问道:“苏樱姐,你说气人不气人?年遐龄他是个什么东西,仗着生个好女儿,就敢在九爷面前拿腔作势了?” 苏樱笑道:“你去看三福晋的堂妹了吗?” “我就看上这个了,没心情再去看别的。” “看看嘛,兴许董鄂氏更合你的心意。” 九阿哥态度坚决:“不看。现在退出,我也太没面子了。做我的福晋,还不如大哥和八哥的妾室吗?” 苏樱笑呵呵地说:“当然不是。你待人真诚,宜妃娘娘心胸宽广,阿哥们中间,你和五阿哥是最佳夫君人选。” 被人肯定,九阿哥心里舒服多了。但口气仍带了不满,“大哥和八哥有爵位,我没有。有些人眼里只有这个。” “你不是年龄不到嘛,征葛尔丹时,你要随驾,自然也会封爵。这两年平平顺顺的又没有好契机。我估计你大婚的时候,就会封。” 苏樱想到在前世里,大婚后,十阿哥封贝勒了,他仍没封。转话道:“要不你也向万岁爷请个差事,以你的能力,要想做,肯定能做得极好。满圆完成了任务,兴许就会封爵。那就不用等大婚了。” 说到这里,九阿哥有些失落,“皇阿玛总觉得我不务正业。对我做事不放心,有差事肯定也是委派小打小闹的活,远够不上封赏。” 苏樱思索了片刻,说道:“要不你去请教一下四王爷,他年纪长经验多,让他给你指条路子......” 九阿哥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找他。别人不了解,我可知道,他没一点好心。”顿了一下,又说:“他要是菩萨心肠,会与你和离嘛。” 木楼梯“噔噔噔”的响,接着有人敲门:“九爷,四王爷来了,在大厅里用早点。” 第244章 搅局(四更) 九阿哥拉开雅间的门:“来了就好好侍候着,告诉我干什么?每位贵客,我都亲自招呼,还不得累死。” 小伙计垂手,恭敬地应话:“四王爷让告诉您一声。” 这是等着他请上楼呢。 用心险恶。 九阿哥心中烦躁,狠不得把人一脚踢出去,却不得不顾基本的礼节。 “你去跟他说,我正忙着。他要是没急事,让他上来坐会儿,喝盏茶再走。” 一般的人听到这没诚意的客套话,就不会上楼了。 胤禛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又没急事。老九让我上去喝茶,我要是不去。不是显得对兄弟不亲近吗?不是明显在躲着樱樱吗? 光明正大的来往,心虚什么。 胤禛出现在雅间门口,九阿哥有些意外,他撵人的话,难道还不够明显? 苏樱起身对胤禛福了一礼后,说:“你们聊。大福晋摆茶宴,给我发了帖子,我去看看。” 九阿哥急声说:“苏樱姐,你别走啊。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我千山万水的追过来了,你却要走。胤禛心里的焦虑,却装着很平常的样子,说:“我正好有事要去找大嫂,苏姑娘需要我送吗?” 苏樱:“......” 勉强笑道:“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要先到巧慧家里一趟。”看向九阿哥,“你刚不是说有事要请教四王爷吗?正好趁着你们这会儿都有空,早些商议。” 九阿哥祈求道:“苏樱姐,最重要的还没说。”同胤禛商量:“四哥,我再给你安排个房间。我跟苏樱姐说些私事。” 胤禛:“你们是在说选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也跟着听听,好给你个意见。” 九阿哥:“......” 苏樱看九阿哥急了一脑门子的汗。犹豫了片刻,又坐回了原来坐的位置。 站在门口的胤禛心中一喜,得了赦令一般,脚步轻快地进了屋。 雅间很大,里面有用珠帘隔出来休息的地儿。外面有一大一小两个桌子。大的圆桌人多时用来吃饭,小的四方桌靠窗,用来闲聊时喝茶。 胤禛进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坐在了苏樱身边。 三人坐定后,一时间无人说话。 最后还是胤禛先开了口,“九弟,你看上了年家的姑娘?” 九阿哥:“......”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胤禛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平淡地说:“早就传开了,谁都知道。大哥和八弟也看上了她。”用眼稍偷偷地瞄着苏樱,“两年前,年大人就跟我提过,想让他闺女入我府。” 九阿哥:“......”又来一个争的。 胤禛如愿以偿的看到苏樱,惊了一下,又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心里甜丝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我拒绝了。” 九阿哥刚松了口气,胤禛又说:“这么多人喜欢,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我刚说找大嫂,就是解释这件事。”暗叹自己的反应敏捷,把找马蓉的话,也圆了过去,气定神闲道:“这么算来,我跟年家姑娘算是有婚约。” 九阿哥:“......” 苏樱看看木着脸九阿哥,又看看神色淡然的胤禛,好奇似地问:“太子殿下会不会,也看上了年家姑娘? 第245章 牵条姻缘线(一更) 苏樱的话落后,一时间无人应话。 她看胤禛在这里,九阿哥有话也说不开。便站起了身,“刚想起来,我找大王子还有点事。九阿哥你送我过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在路上说。” 九阿哥正想离胤禛远远的。立即应声:“好咧。” 胤禛想不到什么理由,再跟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越来越远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张廷璐说的那些道理他认同。也明白苏樱在躲着他,不想跟他多牵连。 可他太想她,看不见她的时候,身心难受。 胸腔里,就像是隐藏了无数的小虫子。 那些小虫饥寒交迫,不停地四处狂奔。搅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若能够捉着她的手,它们就会变得很快乐;若能够把她搂怀里,它们愉悦的直打滚。 假如......能像前晚那样。 它们满足得整个身段都变软了,渐渐融化成了一滩春水流向他的四肢百骸。把他整个人滋养得生机勃勃,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呢? 在她第一次说和离的时候,要是重视起来,说不定就不会和离了。 要没有和离多好。 每天都可以。 气烦气躁,额头抵在茶几面上,“嘭嘭嘭”轻磕了几下。 他曾以为和离了,还可以重归于好。现在才发觉,好像有些难。 她说不会回来的话,是那样的坚决。 想到这里,胸腔里的那些小虫子受了伤,有的掉了手,有的断了脚,疼痛的乱蹦乱跳。 ...... 宽大的红木马车在大王子府门前停下。 九阿哥从车上跳下来,回头对着车里说:“苏樱姐那就拜托你了,你把我的话给年姑娘带到,亲事成不成我都死心了。” 苏樱想了片刻道:“下午三点多,你寻个理由去找我。那个时间里,我想办法,同年姑娘在一起,你再同她见一面。看看是不是还那么中意她。” 九阿哥万分欣喜:“谢谢苏樱姐。” 马蓉的茶宴请帖撒出去了四五十份,也给了她讨厌的纳兰语嫣。她准备把苏樱和纳兰安排在一起,让纳兰那个蠢货,去给苏樱添堵。提醒提醒苏樱,四阿哥已经是有福晋的人了。往他身边凑,只会自寻烦恼。 顺便给苏樱牵条姻缘线,让四阿哥和太子的矛盾再加剧一些。 戏台已搭好,只等大家来唱。 雍正府里。 李嬷嬷一边帮纳兰梳着头发,一边絮絮叨叨的指点她。 “姑娘若是遇到了乌拉那拉氏,离她远一点,别再跟她多纠缠。” 纳兰看着镜中花容月貌,清冷地说:“前几天,你还说,让我向她示威,让她知道我不好惹,好知难而退。” 那时候四爷给姑娘留足了面子,以为他不会换福晋。乌拉那拉氏即使回来,也是妾室。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但实话说出来,会惹姑娘伤心。 李嬷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女子适当的示弱,更能得男人的心。” 纳兰不屑地说:“我才不要他的心,谁稀罕呀。我要的是福晋之位。你先前说的对,要为自己打算。” …… 太子与大阿哥相差了两岁。太子今年二十六,大阿哥二十八。 年纪相仿的兄弟,按理说应该亲近些。太子记事起,就不断有人在他面前说,大阿哥以及身边的人都是狼子野心。 导致太子看到大阿哥,就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通过这段时间接触,他发现事实情况并非这样,都是那些下人们从中作梗。尤其是昨晚,大阿哥在毓庆宫喝酒,两兄弟一番掏心掏肺的谈话后,更是觉得自己误解了这位大哥。 大阿哥悄悄告诉他,京城中最近流传苏姑娘的命格贵重,普通人承受不起。又对他说,苏姑娘原是太子妃人选,中间不知什么原因,皇阿玛赐婚给了老四。 命格贵重这说法,太子相信。先前给她介绍的两个相亲对象,不是都死了嘛。太子遂问道:皇阿玛为什么又赐了他们和离? 大阿哥似是而非的说:可能是皇阿玛有什么想法吧,或者是费大人求了皇阿玛。 太子又问:费大人为何如此? 大阿哥说:臣也不知。但肯定是费大人求的,否则他正在战场上,还立了大功,皇阿玛怎么可能赐他闺女和离。 太子恍然大悟,难怪啊!这就讲得通了。他以前琢磨过多次,胤禛和离的原因,都觉得讲不通。一个女子和离后名声大损,费大人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反倒比以前更拼老命了。 为什么会如此?肯定是打下来的江山,与乌拉那拉氏有关系。 怎样才能有关系? 让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坐上更高的位置,让乌拉那拉氏的血脉成为...... 呵呵,绕了一圈子,又要回到正道上来了。 太子既开心,又沮丧。 费大人怎么不给他透露一点呢?稍微透露一点,这两年,他也照顾照顾樱妹妹。难道是担心他一下子不好接受。想着等过个几年,樱妹妹做过老四福晋的事淡了,再另谈婚事? 也太小了瞧他的胸怀。 满人又不比汉人小鸡肚肠规矩多,瞧瞧那些蒙古人,别人不说了,就说葛尔丹,他的王后不就是他兄长的女人嘛。巴尔珠尔究竟是葛尔丹的儿子,还是僧格的儿子,这事还不好说呢。 要是葛尔丹的儿子,现在的准葛尔汗王会拿自己的儿子换回他? 昨晚大阿哥临醉倒前,同他说:“殿下若是娶了苏姑娘,有乌拉那拉一族的支持,再加上费大人的威望,还用愁储君的位置不稳吗?明天我家设宴,殿下可以趁机见见她。” 太子激动得昨晚一夜没睡好,一直在想着苏樱,越想越中意。他见过的女子里,数她长的最顺眼。 早朝在太和殿里站班时,还在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不笑的时候,也好看。那次跟崔氏拌嘴,小嘴叭叭的多可爱,还想多听一会儿呢。被老四那货打断了。 太子想的专心,众臣的奏议,也没仔细听。幸好皇帝没征询他什么意见。 下朝后,回毓庆宫就开始挑衣服。 太子妃见状,小心地问道:“殿下是要出去吗?” 第246章 威胁行不行?(二更) 太子心情好,难得对太子妃说话和悦,“今儿大嫂摆了茶宴,听说请了不少家世好的在选秀女。本宫提前去瞧瞧,帮兄弟们掌眼。” 太子妃不动声色地说:“听说老大、老八和老九都看中了年家的闺女。” 太子拿了件浅紫色的衣服,对着铜镜在身上比划,“舅父跟我提了这事儿。他们争来争去的,还不是想跟年羹尧攀上关系。舅父让本宫也争呢。本宫是太子,要跟兄弟们作表率,才不会去跟兄弟们抢媳妇。” 有了乌拉那拉氏什么都有了,谁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年羹尧。 再说了,这个时候纳妾室,会惹某人心里不痛快的。女人的心眼都很小,个个都爱掂酸吃醋。 想到未来某一日,那个人也会吃自己的醋,太子心情更是愉快。忍不住哼哼起了小调。 一番上下收拾,花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正要出门,索额图来了。 索额图看太子一身光鲜,问道:“殿下这是准备要出门的吗?” 太子不想让索额图知道苏樱的事,含糊地说:“随便到外面走走,舅父若是事情不急,我们回头再说。” 索额图说:“臣是来跟殿下说有关乌拉那拉氏的事。” 太子本来想把索额图丢下,直接出门。听了这话,收回了脚步,“舅父,您说。” ...... 胤禛在香满楼独自坐了大半天才出来,快到内务府时,遇到了张廷璐。 张廷璐的态度恭敬又亲切,老远就寒喧:“四爷今儿的气色真好啊。” 胤禛摸摸脸,不自信地说:“好吗?”转话问他,“你去内务府?” “替东家卖命嘛,有关采购的事,再来与胡郎中聊聊细节。”张廷璐说话的时候,走到了胤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四爷,这两天,您又主动去见东家了没?” 胤禛立马否认:“没有。”内心的紧张之意,像个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小崽子。 张廷璐笑呵呵道:“您在说谎话。” 胤禛想和张廷璐商量有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办法实在难办。就含蓄地承认:“早上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说完,等着张廷璐埋怨他。岂料张廷璐说:“您和东家的事,我这两天仔细考虑了考虑。欲擒故纵这个法子恐怕不行。” 胤禛心中一喜,急问道:“为什么?” 张廷璐为了表示对四王爷的事上心,叹了口气,才说话:“欲擒故纵适用于一般的男女关系,要建立在女方对男方有感情,想要和男方发展关系的基础上。东家都与你和离了,明显是不想与您有牵扯。您再离她远远的,过几个月,说不准,她就可能与别人谈婚论嫁。” 胤禛:“......”虽然十分的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张廷璐说的是事实。 于是诚意的请教:“那用什么法子合适?” 张廷璐:“我还没想好,类似的情况,我还没遇到过呢。别人和离之后,都是老死不相往来。” 胤禛揉了揉鼻子,低声说:“威胁行不行?这个最好制造机会,见效又快。” 张廷璐:“......” 胤禛胸有成竹:“可以做得巧妙一点。” 第247章 今日有些反常(三更) 将近十一点,苏樱和巴尔珠尔一起去了直郡王府。她主动邀请巴尔珠尔陪她来的。虽然她不惧这些女人们的小心思,但有个可靠的人在身边,还是心安一些。 送帖人把给她的帖子送到了朱家庄,并留话:大福晋说苏姑娘是她的好朋友,请姑娘一定赴宴。 大福晋下的帖子,即使不特意叮嘱,也无法推托。明知可能是个圈套,还得睁着眼往里钻。 这个时候匆忙开茶宴请女客,明显是想提前看秀女。 看秀女,让她去干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不知道有心人想作什么妖。 苏樱坐在引路嬷嬷安排的暖厅里,看着纳兰分花拂柳而来,放下了心。纳兰就是一个单纯又骄傲的贵家女,耍手段也是浅显的,不会有很龌龊的心思。 这也让苏樱颇感意外。马蓉可是个胆子大,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人,特意让她来一趟,竟然就安排了一个纳兰。还以为又是群攻呢。 在苏樱暗自琢磨的时候,纳兰与她隔了一个小茶几,坐在了她另一侧的软椅上。 扭脸面朝她,浅笑道:“听说,我家摆宴那日,苏姑娘在茶宴上说想求我家主子爷原谅,想回雍王府。有这回事吗?” 此时暖厅里,除了她们两个之外,还有三名女子在距离她们十几步远的地方。 纳兰的话不高不低,刚好被她们听到,又不显得刻意张扬。 苏樱在别人侧目之下,僵硬地说:“有。” 纳兰没料到她承认的这么爽利,怔了一下,“这中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我家主子爷一直对苏姑娘念念不忘,昨儿清早还在同我说苏姑娘的各种好,说苏姑娘即使离府了,也断不会讲主子爷的是非。” 她看到苏樱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心想,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就是让你知道,主子爷什么事都会同我商议。 绞玩着手里的帕子,接着说:“现在府里人不多,也需要再添些。苏姑娘不如趁着这个时机,有什么话与主子爷说开来。赶在年前进府。” 苏樱不断的告诉自己,纳兰现在是四福晋,自己只是外人。他同他福晋什么时候议论自己都理所当然。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烦燥。 什么时候议论自己不行,偏偏是昨天。 苏樱没想着纳兰会说谎,有准确的时间,有谈话的内容。再没心眼的人,也不会编排这么容易证实的谎话。 “很报歉,让四福晋误会了。我那日是同她们说笑。” 纳兰急声接话:“这么说,苏姑娘是不打算回府?” 苏樱:“是。” 纳兰暗喜,把话压低了一些:“若是主子爷求你呢?” 被人逼问,苏樱有些不耐烦,“我刚说过了。” 纳兰迫不及待地说:“苏姑娘若是真没回去的打算,就要让主子爷知道,好让他彻底断了念头。免得他的心一直在你身上。” “他有什么念头,我又管不住。” 苏樱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反常,像个没头脑没思想没见识的后宅女子,别人两句话就能被激怒。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准备离开。 纳兰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苏姑娘听我把话说完。” 方才支着耳朵听这边谈话的三位女子,齐齐看来。 苏樱只好坐下。 “你说。” 纳兰迟迟疑疑地松开了手,接着低声说:“苏姑娘是做过福晋的人,一定知道自己的男人惦记着府外的女子,是种什么心情。”加重了语气,“屈辱又不甘心。” 苏樱侧身,直视着她说:“四福晋是让我体谅您的难处吗?我做四福晋的时候,你当着我的面,要追我男人而去,你有体谅过我吗?身为福晋你应该清楚,皇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即使我现在有心想回去,也没有对不起你。最起码,我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要同他如何。你当初可是当着我的面,说不准他看旁的女子。你有想过,我当时的心情吗?” 纳兰对苏樱的了解,仅限于府里老人的只言片语,以及胤禛昨天对她的评价。再就是在老府时,从她对待李氏,和对待的自己的态度上,推断出来的。以为苏樱是个温和软糯的人,软硬兼施她就退缩了。 哪会想到,她会如此咄咄逼人。 纳兰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半天后,硬着头皮说自己准备好的话:“苏姑娘想让主子爷对你死心,你就要让他先死心,让他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苏樱:“四福晋教教我怎么做?” 纳兰强装笑脸,“我说了,苏姑娘会听吗?” 苏樱:“你说说看,主意好的话,我考虑一下。” 此时,苏樱真是想着,只要能有让胤禛离她远的办法,谁的主意,她都采纳。她从未有哪一时刻,如此时这般厌恶他。如果能任她选择,她会选择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纳兰看苏樱说的有诚意,发自内心地笑了:“很简单,你做一件伤害他利益的事,他就知道你心里没把他当回事。” 苏樱仍是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了。四福晋话说完了吗?” 纳兰点头:“嗯。” 苏樱走出暖厅后,看了一下怀表,十一点三十。 她决定去大厅里找巴尔珠尔,跟他一起逛逛直郡王府,然后直接入席用午饭。午饭差不多两点结束。一般的茶宴,两点到三点之间,是休息时间。下午三点,茶宴正式开始。 午饭结束,她找年春花。 九阿哥在这个时间会来寻她。 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不与其他人再接触。女子之间的那些小手段,她真是懒于应付了。 还未走到大厅,便看到马蓉带了两个丫头迎面过来,上前热情地拉着了她的手:“听说你来,我就急着过来。这才脱开身。你这是要去哪儿?” 苏樱回了回神,道:“屋里有些闷,我准备在外面四处走走,参观你家王府的花园廊阁。” 马蓉笑容灿烂:“普通的院子,有什么好看的。远没有雍王府阔气,也没落樱园精致。我真是想念落樱园的露台呢,还是按着我的设计建的。” 就在这时,自前院小跑过来一个青衣丫头,喘着气说:“太子殿下来了。” 第248章 是非之地(一更) 前院迎客厅。 太子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的水墨山水画上。 浅紫衣衫,头戴黑色的如意棉帽,肩上搭着一件黑色带白绒边的披风。 低调里透着华贵。 站在客厅中央,十分打眼。 不久前,索额图向他说的是,兵部收到了西北的军报,费扬古找到了叛军主力。军报是半个月前发的,若是不出意外,此时应该是已经交战。明年春,说不准费扬古就能班师回朝。 接着又说,费扬古的兄长家有位庶女叫秀敏,今年十五,按律不够选秀资格。已经想办法,把她列为了秀女。让太子务必选她。 太子惊讶地问:“费穆齐快八十了,还有十几岁的女儿?” 索额图说:“是他孙女。” 太子抚额,费穆齐现在在家养老,当差时,最高做到四品,他几个儿子官职最高的才六品。堂堂一国太子,竟要纳一个小吏的庶女为侧妃。他这个太子再落魄,也不能落魄到这种程度。 太子说:“想和乌拉那拉氏搭上关系,纳苏樱多省事。同是乌拉那拉氏,费穆齐和费扬古可差的太远了。费扬古的背后还有觉罗氏呢,苏樱人聪慧又有钱。” 索额图大惊失色,“殿下万万使不得,万万不能有此种想法。这时候和费大人明着有牵连,会让万岁爷多想不说。还会和四阿哥拉仇恨,无论再过多长时间,苏姑娘都是他的福晋。” 太子不以为然,“老四都不要人家了,有什么资格仇恨我。” 索额图再次进言:“殿下一定要打消这个想法,既使无旁的原因,苏姑娘也不可能为妾室,费扬古也不可能同意她为妾。” 太子轻飘飘地说:“事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完,径直出了门。 此时太子眼里看着画,在心里腹诽着索额图,投牢里一次,就胆小如鼠。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成什么事。对方都出招了,这边仍不动如山,岂不是太没诚意了。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爱笑,小嘴叭叭得利索的好看小姑娘,心情又好起来。 ...... 苏樱拒绝掉马蓉邀请她同去迎太子的建议之后,就去找巴尔珠尔。二人并肩行着,一边左右打量错落有致的楼阁廊轩,一边低声交谈,朝着后园子的方向走。 天气冷,外面来往的人并不多。 进了园门,扫眼望去,假山亭阁枯树,没看到一个人。 苏樱顿着脚,扭脸看向巴尔珠尔,低声说:“我们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尤其是假山里面。” 巴尔珠尔挑眉说笑:“书生小姐私会于后花园。”转话又笑道,“今日有客,后园子最可能被客人逛到,谁会这么傻。即使有人犯傻,我们又不傻,大冷天干嘛往假山里钻。” 他的话还未落,从亭阁背后闪身出一个绿色的人影。一脸怒色的纳兰,急步而来。看到他们一句话没说,加快速度跑了出去。 苏樱与巴尔珠尔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看到大阿哥从纳兰出现的地方,探身出来,朝他们这边张望。又接着,看到年春花红着脸小跑出来。快到苏樱身边时,低身施了一礼,提着长裙跑出了园子。 第249章 别有用心(二更) 太子等待的地点,由迎客厅换到了大阿哥的书房。 他在等马蓉把苏樱带过来。要同苏樱说的话,已经想好。把费扬古将要大胜而归的消息告诉她,顺便问她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 第一次接触,要有分寸,就当是太子殿下对功臣家眷的普通关心。 坐立不安地等了半个多小时,马蓉才回来。身后并没有他想见的人。 “殿下恕罪,苏姑娘刚被老四差的人叫走了。苏姑娘让我给您解释一下,她说,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改时间她去毓庆宫见您。” 太子心中失落极了,咬了咬下唇,不悦道:“老四什么事?” 马蓉装着不知他的心思,依旧笑着说话:“臣妾也不知,看样子挺急的。”又埋怨道,“老四这是在搞什么啊,都和离了,还整日拉扯。苏姑娘烦透他这一点了,避而不及。” 太子小心地问:“本宫听说,苏姑娘还想回雍王府。有这事吗?” 马蓉“嗐”了一声,说:“苏姑娘是故意说呢。我没认回家之前,跟过她一段时间。那时候老四就经常找她,她每次都是躲着不见。” 太子原来以为苏樱是被老四嫌弃,不要的。惊喜发现,原来眼高于顶的老四才是被嫌弃的那个。更坚定了要纳苏樱的心思。 马蓉看他脸上又有了喜色,接着说:“苏姑娘要是早早的成亲,就不会有这个烦恼了。” 叹了口气,“可是放眼京城,还真是想不出谁能配得上她。相貌、才能、胆识,莫说普通人家,就说我们这些福晋,也无一人及她。殿下要是有看中的青年才俊,给苏姑娘引见引见。” ...... 苏樱出了直郡王府,便问刘能:“四爷有什么事?” 刘能笑嘻嘻道:“小的就是个跑腿的,哪里会知道主子们的大事。主子爷只说是急事,火急火急。” 苏樱朝马车边走,“雍王府着火了,还是内务府着火了。哪里着火,都用不着我去救火。”说话的时候,开始上马车。 刘能听苏樱话里带着刺,赶紧收敛了笑意,小心地说:“火急是小的说的,主子爷只说是急事。” “跟他说,我这边的事也急。”苏樱坐上马车,看巴尔珠尔仍站着,催促道:“快上车啊!我们不是出城的嘛。” 又看向手足失措的刘能,“麻烦你顺路去一趟香满楼,跟九爷说,我今天有事提前走了,详细情况,明天跟他解释。” 胤禛在等苏樱的时候,听人禀了直郡王府后花园的事情。 冷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他们会有小动作,她已经出来,你们就不用再去了。” 那人说:“福晋还在。” 胤禛:“不管她。” 大约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刘能才回来。 没等他开口,胤禛就问;“人呢?”听了刘能的禀告之后,冷眉紧锁,半天后问:“她很不高兴吗?” 刘能迟迟疑疑地,小声说:“是的呢。小的很少见东家如此说话。” 胤禛:“去打听打听,她在休息室里,都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刘能为难道:“主子,都是女人的地方,怎么打听?” 胤禛:“想办法,想不出办法,把赏你的宅子收了。” 刘能:“......” 苏樱和巴尔珠尔出城后,去了五十里外的西山,马车晃晃悠悠,到地方将近三点了。中午没用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从车上跳下来,就让巴尔珠尔赶快去抓猎物,她这边和秋霞,还有车夫一起生火。 车夫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也是朱家庄的人,从小就跟秋霞认识,和他们在一起并不拘束,热情地说:“你们两个在这里歇着吧,我去找木柴。” 待马车旁,只剩下了苏樱和秋霞。 秋霞小声问:“东家这么不高兴,是在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樱活动了活动腿脚后,答非所问道:“守着朱家庄过不好么,衣食无忧的,折腾什么内务府的事,还要跟他们那些人打交道。”这话与其说是回答秋霞的话,不说是自己的感叹。 秋霞一脸认真地说:“自从东家去了德水镇,德水镇老百姓的生活一日比一日的好。果树才种下去,大家都等着结了果往内务府里送,赚大钱呢。李大娘家明年开春准备种西瓜。要是没有东家忙来忙去的张罗,他们哪里会想到这些。” 又呵呵笑道:“镇水德现在多热闹,还不都是托了东家的福。” 苏樱看了她一会儿,问:“戴大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秋霞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一幅快哭的样子:“东家,我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我不知道,否则早不让你跟着我了。”苏樱在脚下捡了一枚小石子,用尽了全力往不远处的小河里扔,像是要把烦心事抛掉一样。 “他都给你交待了什么?” 秋霞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戴大人说,东家一个姑娘家不容易,让我多操心。东家出门,只要不是东家特意交待不让跟,让我对东家寸步不离,不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东家不高兴的时候,让我说好听话,哄东家开心。” 苏樱没再多问,秋霞没主动说的话,问也问不出来。如果不是今天心情烦躁,看谁都像别居用心的,她压根就不会问。 出城是临时起意,什么都没有带。 巴尔珠尔抓了三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宰杀后,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冲洗,直接上火烤。没有咸味的肉,只有苏樱和巴尔珠尔吃的香,另外两个人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回城路上又用了将近两个小时,进城天早已黑透。在八方客栈换了马,坐着马车回了朱家庄。 次日,苏樱对九阿哥简单讲了后园子里遇到的事,然后说:“年姑娘像是受了惊,出去后就回家了。我在那里也没别的事,就也走了。” 九阿哥得了刘能的传话后,一直琢磨着苏樱遇着了什么事,这么急,把他交待的事丢在了一边。 听了苏樱的话,才知道是年春花那边有了意外。 红着脸,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大哥敢对年姑娘用强?” 苏樱道:“那倒不至于,真想用强不会选在花园里。你不是说年大人说大阿哥看上年姑娘了嘛,顶多是制造机会诉说衷肠,哄骗小姑娘。不巧被人看到。小姑娘家脸皮薄,觉得呆不下去,就离开了。” 九阿哥暗骂了几句后,捶了一下桌子,悔气地说:“算了,不想她了。争来争去没意思,这世间的女子多的是。” 苏樱劝慰道:“错过你,是她没福气。你去看看三福晋的堂妹,兴许就是你该与她有缘份,才错过了年姑娘。” “再说吧。” 九阿哥不想再提这事了,转了话题:“听四哥说你阿玛估计年后就会回来。” 苏樱一扫这两日的郁闷,惊喜地问:“是打胜仗了吗?” “他就同我说了这些,说你要想知道更多情况,就去找他问。”九阿哥说:“他那人心思深,不知道藏着什么坏主意。要不,我们去问八哥。八哥最近常在皇阿玛跟前。” 苏樱想了片刻,道:“算了,有好消息自然会通知我家里。我去我三哥那里看看。” 苏樱去鸿胪寺时,胤禛才从那里出去不久。 富存一脸的阴郁。 看到苏樱,虽然立即转了笑脸,还是被苏樱发现了。问了他半天,也没问出是什么事。告诉他,阿玛快回来了,他也没有苏樱想象中的高兴。 中午两个人一起用了饭。 饭后,苏樱又入了宫。 她想的是,如果能让太后认她为干女儿,她就成了阿哥们的姑母。有心人想打她的主意,也得再三掂量掂量。 太后和她额娘相差两岁,未出嫁前,二人是好友。后来太后入了宫,她额娘嫁了当时的侍卫统领费扬古,顾虑到各方面的关系,彼此联系少了。认她做干女儿,也合情合理。 走到慈安宫门口,一下子被从里面跑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推开一看,是十三阿哥胤祥。 胤祥比苏樱小七岁,今年十一。半大孩子冲到姑娘怀里,一句话没说,推开她,又跑了。 第250章 意外(三更) 苏樱进了慈安宫才知道,原来是敏嫔病了,高烧不退。昨日上午到现在,吃了四五剂药,仍不见好。 太医们束手无策。 敏嫔是十三阿哥的额娘,十三阿哥干着急没办法,就跑来求太后。 “哀家能有什么办法呢,昨儿个皇帝就吩咐了太医,要用心医治。”太后用丝帕沾了沾眼角,“到了哀家这个年纪,最见不得谁有个三长两短的。” 她旁边的嬷嬷接话:“万岁爷专门来叮嘱,不让太后娘娘去漱芳斋。” 苏樱看这情形,今日是谈不成话了,说了些宽慰的话后,就提出告退。 太后说:“你若是无要紧的事,就替我去看看那丫头,再出宫。” 苏樱在去漱芳斋的路上,仔细回忆前世里关于敏嫔的事。是在十三阿哥十四岁那年因病去世的。去世时,皇帝极为悲痛,丧期未过百日,三阿哥剃了头,惹皇帝恼怒,由郡王降为了贝勒。在此之前,好像没听说得过什么重病。 漱芳斋里除了敏嫔之外,偏房还居位了两位答应。 皇帝的嫔妃们众多,妃位的一个月还未必能去上两趟,出身低微的嫔和答应,更不用提了。皇帝不常光顾的地方,就很冷清。即使有重病之人,也同日常没什么两样。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热烘烘的。 苏樱指使秋霞去开窗后,撩开床帘,去看敏嫔。两个宫女正在用湿手巾帮敏嫔擦身子降热,满头的汗,看到有人来,慌忙退到了一边。 苏樱把床帘也挂了起来,对带她进来的宫女说:“在大门口守个人,有外人来的时候,再把床帘放下。窗户就让开着通风,你们要是冷,就穿厚一些。” 摸了摸敏嫔的额头,脸颊和身子后,又说:“不时的喂她一些温水。一定要小心,一点一点的送,不要呛着了。” 一个拿手巾的宫女认得苏樱,看苏樱是真心关心她主子,“扑通”跪下了,哽咽道:“苏姑娘想办法救救奴婢的主子吧,今儿午后才清醒了两次,每次不过半刻钟。” 遇到事的时候,才能显示出真情来。小丫头的忠心可嘉。苏樱扶起她说:“太后娘娘挂心敏主子,特意指派我来的,我这就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太后。” 苏樱从漱芳斋出来,并未直接回慈安宫,而是先去了太医院问情况。负责敏嫔的两位太医,依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樱要走时,其中年轻一点的太医说:“不知是不是中毒。” 旁边的太医喝斥道:“没有凭据,不要乱说话。” 苏樱赶忙解围:“刚才我也是这么猜想。是不是食用着什么不合体质的东西了,一般的病不会来得这么突然。又找不到原因。” 在宫里,中毒二字轻易不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就会惹出事端。两个太医不再接话。 苏樱去到慈安宫,把她见到的情况,对太后回禀之后,说:“鸿胪寺里,住的那些番国人治病跟我们的方法不一样,要不要让他们试试?再这样高烧下去,既使退烧,脑子也得烧坏。” 第251章 最担心的事(一更) 那些番国人全都是男人。 外男寻常情况下,不能出入后宫。若是妃位的娘娘们,兼于各方面考虑,找皇帝请示,或许能成。 敏嫔原是包衣出身的宫女,因生了十三阿哥胤祥才封了庶妃,三年前随皇帝出征漠北前,封的嫔。 苏樱看太后有些犹豫,主动说:“要不,小女去向万岁爷请示。” 宫殿里,此时除了苏樱之外,全都是太后近身的人。 太后寻思了片刻,敞开了说,“虽说是哀家指派你去的,若皇帝不同意,难免你也要跟着吃瓜落儿。若是同意了,哀家插手后宫之事,又会惹旁的人不满。” 太后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不想让去请示。 苏樱想到敏嫔曾对她的关照,还是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低声说:“阿哥们出身年龄虽有不同,在万岁爷眼中却是一样的亲疏。十三阿哥能求到您这里,可见是个有思想有眼光的。” 苏樱这些话说的巧妙,表面看着是夸赞十三阿哥,暗示皇帝看着十三阿哥的面子,兴许也会同意。其实夸赞的是太后。话里的更深一层意思是:诺大的后宫,只有太后能帮得了敏嫔。 这话果然说到了太后心里。 她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叹了口气,“你去吧。万一皇帝不高兴,说你几句,你别辩解,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苏樱坚持让请番国人帮敏嫔看诊,是有原因的。 一是,她知道番国人的方法确实管用。前世里皇帝得了疟疾,命悬一线,太医们无能为力,让番国人给治好了。二是,从敏嫔殡世之后,皇帝的表现来看,他对敏嫔的感情,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的得多。 乾清宫里,皇帝正在听温达汇报明年治河的方案,梁九功进来通禀乌拉那拉氏求见。他一时间,没想起来乌拉那拉氏是谁。 梁九功又说:“乌拉那拉氏苏樱。” 皇帝有些意外,稍愣了一会儿神,对温达说:“今儿就先到这儿,明日这个时候你再过来。”又吩咐梁九功:“让她进来吧。” 这下让梁九功意外了。 大家都知道皇帝最讨厌他议政的时候,被人打扰。后宫娘娘们没有重大的事,白天里不敢来乾清宫。万岁爷不但愿意见,还把朝臣打发走了。前四福晋是个与众不同的。 男人的装束,腰不扭不摆,步速不紧不慢。 苏樱进殿行礼后,说:“启禀万岁爷,小女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求见。” 皇帝欠了欠身,右胳膊支在龙椅的扶手上,看着殿中的女子,慢声道:“哦?在殿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苏樱答:“万岁爷宽仁治国,下慈上孝,在老百姓心目中,尤如菩萨一般。今儿太后娘娘指派小女所求之事,太后娘娘说此事或许会令万岁爷为难,不让小女打着她的旗号来。只说是小女之意,请万岁爷示下。” “小女既不能仵逆太后,又不能欺君,只得折中。在殿外时听太后的,入了乾清宫听万岁爷的。” 这话说得,他想拒绝都不行。拒绝了,说明他不够宽仁,对太后不够孝敬。 胆子不小,竟敢用激将法跟一国之君说话。 皇帝问道:“什么事?” 苏樱说:“敏主子病了,太后娘娘想让鸿胪寺的番国大夫进宫瞧瞧。” 敏嫔生病他知道,太医们束手无策,他也知道。 可一个嫔生病,给予过多的关注,以后会有很多麻烦。其他嫔妃生病也要去看,说不定会有人装病,那他就要没完没了的往后宫里跑。 若是别人知道,奉太后旨意,可以求得到他的准许,太后那边该麻烦不断了。 皇帝哂然,原来用激将法,是给他准许的理由,不让他左右为难。 沉默了片刻道,“去吧。”顿了一下又说,“别那么张扬。” 苏樱走出去之后,梁九功还在看她的背影。感慨万分,这真是个人精。方才那番话说得,真够漂亮的。既顾全了太后,又顺了万岁爷的心意。 温达出去,就去内务府里找胤禛,告诉他苏樱去了乾清宫。 胤禛未加思考地,急问:“她去干什么?” 温达耸耸肩,“下官怎么会知道。就是觉得不寻常,才来告诉您。” 胤禛没等他把说话,就出了内务府。一路急行,到乾清宫一问,苏樱早离开了。又问了梁九功,才知道是奉慈安宫的令来的。 后宫里的是非最多,傻姑娘往里面凑什么啊。 胤禛急忙往慈安宫里赶。 这个时候,苏樱已经坐着马车出了皇宫。 富存是寺卿,在鸿胪寺他是老大,找谁都十分的方便。 苏樱把敏嫔的症状同几个大夫详说了,又与他们交谈片刻后,点了一名西国的大夫,换上她带来的太监衣服,坐着马车又入了皇宫。因为有太后的手令,宫门守卫只是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顺利的到达了慈安宫门前。 慈安宫里。太后心里有事,神色厌厌的不太想说话。 胤禛费尽了心思的找话题,比当年他去永和宫请安时还要倍受煎熬。东拉西扯,也没把苏樱领的什么差事给问出来。 他不知道究竟坐了多长时间,也不敢看怀表。怕看了表,别人以为他要走,起身送客。 时光漫漫,如坐针毡。 终于听到熟悉的说话声。 太后听到苏樱的声音,瞬间来了精神,大声朝着门口问:“是苏樱回来了吗?” 一个嬷嬷打了帘子,苏樱带着一个太监装束的人进来。 太后急声问:“就是他吗?” 戴着巧士帽的西国人好奇地抬头四处瞧。 胤禛一看这高鼻梁蓝眼睛的番邦人,心里“咯噔”一下。 太后问:“老四还有事吗?”明显在撵人。 胤禛只得站起了身,“孙儿不打扰皇祖母了,这就告退。” 临走时又偷偷瞄了苏樱一眼。 如果眼神能勾人,直接就把她勾出外面去,把她堵到墙根,捏着她的小脸问:不能老实在家里呆着吗?出来乱跑什么?往后宫里领男人,被那些不安分的拿出来说事,很难收场的,你知不知道? 心里最担心的话,却不能说出口。 第252章 错误的开始(二更) 胤禛靠着墙角,歪头望着慈安宫的大门。 等待着那个女子出现。 这时候,他想起很久前的一件事。 那是成亲后的第二年,府里还没有别的女人,她每天都像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欢快的不行。那时候,他常常为她头疼,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像个大人的样子。 看精力无限的活泼劲儿,好像长大这回事遥遥无期。 有一天,他郑重其事地问她:“你知道身为一个福晋的责任是什么吗?” 她对他勾勾食指,笑嘻嘻道:“你过来,你过来我告诉你。” 当时他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她站在书桌的另一边。他起身绕过桌子站到她面前,捏着她两边的脸蛋,催促道:“快说。”她搂着他的腰,仰着脸,冲他嘿嘿笑,露着细白的贝齿。 那时候,她头顶才到他胸前,对她说话要低着头。神出鬼差,他抄起她,放在了书桌上。 两个人刚好平视。 他看着她黑葡萄般的眼睛,催促:“你说。” 她挽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耳边,悄声糯糯地说:“陪爷睡觉,给爷生孩子。” 他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小丫头怎么能想这些乌七八糟的。 严肃地纠正了她:“身为福晋,主要的责任是要替爷管理好家。你去照照镜子,你跟七八岁的小孩儿,有什么不同?哪里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从此她就收敛了许多,走路很少在蹦蹦跳跳的了,衣服也穿的老成。 那时候多听话。 他随便说什么,对她来说就像圣旨一样。让她朝西边走,就是前面是泥潭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即便是这样,他仍觉得她做的不够。三天两头,挑她的毛病。吃饭说话,坐立行走,无一处不挑。 她从不反对他的话。 有时候,他故意刁难她,她总是扬着嘴角,笑:“知道了,我会改的。” 这种情况,直到他纳了妾室后,发生了改变。她不再像以前那种乖了,常常跟他闹腾。那时候他发现,她闹起来的时候,也极可爱。他会更开心。 胤禛想到这里,暗骂了自己几句。他的错误就是从那个问题开始的,然后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回答的多正确,福晋就是陪他睡觉生孩子的。管家这事,自有管家去做。现在可好,彻底把她惹恼了,彻底不听他的话了。 胤禛懊悔得肠子酸疼,终于看到苏樱从慈安宫里走出来。身边除了西洋人外,还有一个慈安宫的管事嬷嬷。原想把她拉到一边说话这个想法,只得放弃。 待苏樱走近了,他从拐角里走出来,装着刚巧碰到的样子,问:“苏姑娘要去哪里?”目光却落在穿着太监服饰的西洋人身上,这是一种威胁,敢不说实话,就揪你的小尾巴。 苏樱没有丝毫迟疑地答话:“去漱芳斋敏主子那里,四王爷要去吗?”一个王爷去皇帝的嫔妃那里,干什么? 胤禛笑道:“我刚好找小十三有点事。” 第253章 甜蜜的称呼(三更) 胤禛和苏樱肩并肩在前面走,翠嬷嬷和低着头的西洋人跟在后面。路上不时的有宫女和太监路过,偷偷瞄他们。暗自揣测,四爷和前四福晋关系还挺融洽的嘛。既然这么好,怎么和离了呢?又猜测,会不会和好呢? 胤禛再次低声问:“你去漱芳斋做什么?” 苏樱依旧当是没听见一样,不言不语。 再转一个弯,就到漱芳斋。若是没任何行动,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胤禛只得拿出杀手锏,声音更低了一些:“费大人凯旋归来,你知道御史们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苏樱依旧垂着眼皮,不说话。 胤禛自答道:“御史们会挑费大人的各种不是,说他不听皇帝调令,任意枉为,和准葛尔汗勾结在一起,烂杀无辜。皇阿玛可是在朝上说过,费大人和年羹尧不听君令。” 苏樱仍是没有搭话。 胤禛又说:“你也算是博览群书之人,应该知晓历史上的大功臣,没有几个能得以善终。烈火油烹,花团锦簇之后,就该是树倒猢狲散。乌拉那拉氏族,若是有有能耐的人物,出来重挑大梁情况还没那么糟。” “你看看乌拉那拉氏,除了你三哥之外,没一个成气候的。你三哥也只会耍嘴皮子,日常来往的多是那些番邦人。朝堂上真出什么事,他连个得力的朋友都没有。费大人此次的功劳如此之大,得有多少人眼红。那些人想踩费大人的时候,踩得无所顾虑......” 胤禛正说得投入,旁边扑过来一个少年,抱着他的胳膊,急声问:“四哥,你是来看我额娘的吗?”两只眼睛红肿得跟兔子似的。 胤禛看看眼前漱芳斋的大门,再看看身边一脸阴沉的苏樱,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西洋人。 心下明了。 摸着十三阿哥的头,安慰道:“是的,带了西洋大夫过来,给敏嫔母瞧病。别担心,西洋大夫医术高明的很。” 苏樱:“......” 十三阿哥早就从宫女那里听说,苏樱来过了。这又带了大夫回来。心中的感激之意溢于言表。泪汪汪地望向苏樱,憋了半天后,终于找到了亲昵的称呼:“四嫂。” 真是个有眼色的小崽子。胤禛揉揉十三阿哥的头,“你四嫂去求了皇阿玛,又去鸿胪寺找的大夫。等敏嫔母的病好了,你可要好好表达谢意,她喜欢值钱的物件,把你最值钱的东西送她。” 苏樱:“......” 十三阿哥含头泪,点头:“十三谢谢四嫂了。” 苏樱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这是太后的旨意。以后叫姐,我不是福晋了。”在门口停着了脚步,“你先进去,告诉里面的人,说大夫来了,让她们准备一下。” 十三阿哥跑进去后,苏樱终于扭脸正视她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从漱芳斋里出来两位宫女引领她们进去,她才开口说话:“四王爷,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胤禛仍因“四嫂”这个称呼,甜蜜着呢。对她挑眉笑了笑后,低声说:“你快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第254章 他有男人病(一更) 西洋人查看了敏嫔的面色、舌头、眼睛,又仔细询问了发病症状,以及发病前的饮食。除了十三阿哥送的一块软糕之外,别的跟以往一样,是御膳房送过来的。 十三阿哥紧张地问:“是软糕有问题吗?” 苏樱接话:“只是怀疑吃食的问题,还不确定是什么原因。” 西洋人用生硬的汉话说:“之前没有发过类似的病症,问题只能是出在吃食上。不知吃的究竟是何物,无法对症下药。我们先把高热解决掉吧。” 前面的话,令大家顿失所望。听到能治高热,又满怀期待起来。现在最当紧的就是高热不退。长时间这么烧着,会把人烧坏的。 西洋人拿出一个小玻璃瓶,磕出三颗白色的药丸。 “用温水冲服,现在吃一颗,半夜一颗,明早再吃一颗。” 苏樱接过来后,吩咐立在旁边的粉衫宫女,“辗碎,侍候敏主子服下。半夜她若是醒着,就不用辗了,混着水冲服。” 粉衫宫女望向跟苏樱来的嬷嬷,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也是太后最信得过的人,一般的宫女都认得她。 十三阿哥看出来了,宫女是对药不放心,也不信任苏樱。就开了口:“去吧。苏姑姑说的话,不会出错。” 嬷嬷瞄了眼十三阿哥,冲宫女点了个头。 宫女这才放心。下去后不久,又回来,手里拿着用勺子盛了混着水的药粉,小心的侍候敏嫔服下。 看着药水一滴不露的入了口。西洋人松了口气,冲苏樱连声说“谢谢”。他曾多次通过官员,想向皇帝推荐他们国家的药物,无人肯信他。 若是此次能把皇帝的女人医好,再向皇帝介绍他们药的作用以及成分,和他们的信仰,就容易多了。好东西应该分享给世人,拯救世人的苦难,这是主耶酥的愿望。 西洋人想等着看了疗效再走。 后宫不是外男久留之地,苏樱坚持即刻就送他出宫。 “我先送傅大夫。晚些时,再来。你们多留心敏主子。” 苏樱对屋内的人说。 十三阿哥迟疑地问:“天黑前,苏姑姑会回来吗?” 三年前,六公主的事,十三阿哥有耳闻。 以前他认为,哥嫂们眼里只有出身高的兄弟姐妹。 原来不是。 六公主的额娘,还没有他额娘的位份高,四嫂都肯为她出头。 自那个时候起,他就对苏樱的印象极好,认为她是个非常可靠的人。在他眼里,苏樱不是大了他五岁姐姐,而是一能遮风挡雨的长辈。 这声姑姑也不是对宫人对尚衣局奉御的尊称,而是一个他认为的亲切称呼。无助时的依靠。 苏樱看着十三阿哥热切的眼神,冲他点点头,又对宫女说:“不要再给敏主子擦身了。你们安静一点,让敏主子睡会儿。” 众人称是。 漱芳斋的宫人平日对他嘘寒问暖,似是亲人一般,遇到事,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成一团糟,没一个人能拿主意。 十三阿哥觉得,这个时候苏樱就是漱芳斋的主心骨。把她送出漱芳斋门外,仍是依依不舍,“苏姑姑快些回来。” 胤禛上前,照他头上拍了一下,“怎么称呼呢。”叫四嫂这话在心里团了团,说道:“叫姐。” 苏樱脚步未停的往前走。 胤禛顾不得教训十三阿哥了,追上去殷勤地问:“是要出宫吗?要不,你别跑了,在这儿歇会儿。我送他出去。”看苏樱对他视若无睹,讪讪地抓了抓耳朵,笑呵呵道:“我到鸿胪寺等你。” 十三阿哥立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他们远走远越。心道,四哥在四嫂面前,怎么跟旁的时候大相径庭。没一点平日里的威严。 ...... 这日,纳兰从她随身丫头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主子爷得的是男人病。纳兰初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丫头解释道:“就是不能行房事。” 纳兰惊问:“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那丫头说:“司帐小路子说的。他也是无意中说露了嘴。现在柳院首给主子爷治的就是这病。” 让丫头退下去之后,纳兰红着脸望向李嬷嬷。 李嬷嬷思量了片刻,沉声道:“应该属实。正常的男人,不可能不进后宅。何况姑娘又是这般美貌,也没听说他有外室。” 顿了一下,又说:“或许这就是乌拉那拉氏和离的原因。要不然,谁会放着福晋之位不要,你不是说乌拉那拉氏和离是向皇帝求来的吗?她再嫁能嫁个什么样儿的,在别处还能找到样貌和才能都高过四爷的?” 纳兰怔怔地望着李嬷嬷,半天后说:“宋格格有过身孕。” 李嬷嬷朝她走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这事我有耳闻,听说生下来不足月就折了。这么多年了,为何福晋和侧福晋没身孕,偏偏一个格格有了?姑娘入府后,可见过四爷关心过宋格格?” 纳兰轻摇了一下头,无力地说:“我印象中,他们二人就没见过面。” 李嬷嬷的声音更低了些,“宋格格的病也透着邪性,之前虽说是足不出户,还偶尔在后园子里,见着她一两次。近一年就没见过她。有次,我专门去了她院子寻东西想看个究竟,那个菊丫头拦着不让进,说是宋格格身体不好,怕惊扰。这又突然说快不行了。” 纳兰瞪大了双眼,“……你是说……你是说宋格格或许不是病?” 李嬷嬷点头:“大户人家出了脏事,都是遮着盖着,为了不令人生疑,慢慢处理掉。” 纳兰瘫坐在塌上,心似火烤一样的难受。 想不明白,自己的命为何如此苦。 她自小勤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没做过坏事。 为了爱慕的人,甘愿舍身犯险。试问女子之中,谁能有她这样的胆色烈性?岂料那人就是个混帐大骗子,当年同自己说的那些动人心弦的话,同样的说给了别人。 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放低身段去讨好眼前人,却又是个不能人道的。 难怪平日里,阴晴不定啊。 身有残缺的人,性子最容易扭曲。 还有乌拉那拉氏,昨日说话那口气,可不是装的。很明显能听出来,是真不愿意回府。 纳兰的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沉重,令她缓不气来。大喘了几口气后,颤颤地望向李嬷嬷,两行清泪顺脸滑下:“李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嬷嬷的脸色有些发白,颤着声音说:“不管如何,这事我们要暂且装着不知。免得他生出歹意。” 第255章 有事吗?(二更) 翠嬷嬷回到慈安宫,把漱芳斋的情况向太后禀报之后,和太后谈起了苏樱。 “奴婢看四阿哥对苏姑娘是有情谊的,他们怎么就和离了呢?” 给太医院里交待过,又请了宫外的大夫看诊,也算是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看天命。太后心里轻松了许多,也有心情聊天了。 接话道:“哀家也不知其中曲折。皇帝只说是苏丫头求的,他不想说详情,哀家也不好追问。” 翠嬷嬷说:“奴婢跟去漱芳斋这两趟,看出来苏姑娘是个有主意又心善的。这样的人最是难得。心思正的人多,心思正又有主意却不多。就说敏主子,她若是有些心思,自己能立起来。凭着她的样貌和跟前的十三阿哥,漱芳斋也不至于这么冷清。病成这副模样了,也没人管没人问。” 太后叹气,“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宫中历来都是踩低捧高,顺便压死有苗头可能会成事的。” 翠嬷嬷犹豫了一下,把她方才故意漏掉的一个地方说了:“那番人说是食物有问题。十三阿哥给过敏主子一块软糕。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点心,什么样的软糕,会让十三阿哥特意拿给敏主子呢?” 太后惊颤一下,急问道:“你问十三了吗?” 翠嬷嬷答道:“没问。软糕的事,当时就是顺嘴一提,没人过多关注。” 太后怔了片刻道:“这事我们暂时也不要提,看看情况。苏丫头若是万一提起,你把话岔到别处去。” ...... 马车停在鸿胪寺前。 苏樱不想与胤禛碰面,对西洋人说:“傅大夫,今天的事谢谢您。我就不下车了,您把衣服交给福大人。” 傅大夫看上去,大约三四十岁,肤色极白。原来半张脸都被胡子挡住了,因为要入宫,匆忙地刮了脸。光溜溜的下巴,他还没有适应,摸着脸颌笑道:“能为娘娘效劳,是在下的荣幸,在下该向姑娘道谢。娘娘的病若是见好,请一定通知。” 苏樱爽快地应道:“行。” 就在这时,车门在外面拉开。 胤禛伸头进来,看着傅大夫,做了个请下车的手势。 傅大夫下车时,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加油啊!” 胤禛不喜欢别人触碰他,手挡在车门处,扭头不悦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的,皇阿哥。”傅大夫指了指胤禛,又指向自己,“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也是兄弟。有机会,我们一起喝酒。” 苏樱对车夫吩咐,“我们走,先到八方客栈。” 胤禛不再跟傅大夫辩白,抓着车门,跳上车,坐在苏樱对面,又利索地关了车门。 “樱樱。”想要伸出去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攥了攥。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穷人家饿着肚子的孩子,等着家长分吃食。 苏樱冷眼看他,声音也冷冷的:“有事吗?” 胤禛想坐到她旁边去,犹豫了几犹豫,还是没敢。轻声问道:“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气了?” 第256章 钱财两清(三更) 不提前天还罢,提起来,苏樱心中的火气突突直冒。 她在生自己的气。 当时怎么就脑子抽错了筋,甘愿上他的当。 她颦了颦眉,冷声说:“我当时不好好的,还能怎样?你都把黑网撒开罩在我头上了,我走得掉吗?万一惹恼了你,你把我掐死埋了,只能到阴间里喊冤。”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眸色又黑又亮,像是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里面。 胡说八道的时候,也这么可爱。 胤禛忍不住低笑道:“要埋,也会把我自己一同埋下去。省得你想骂我的时候,没人听。” 苏樱最见不得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话里带着怒气:“你有事吗?没事滚下去。” 胤禛看她真恼了,不敢再笑。接着低声说宫里的没说完的那个话题。 “你要肯同我和好,我就帮费大人把那些麻烦解决掉。”又急忙说:“不求你回府。让我经常见见你就行。那年秋天在水渠边,你说过,你只是不想做我的福晋,愿意跟我几度春宵。” 胤禛想的是,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两个人能够经常在一起。她就能知道自己的各种好,用不多久,就会回心转意。 苏樱紧闭着嘴巴,瞪着他不吭声。 原来男人都有两幅嘴脸,面对自己女人的时候一幅,面对外面的女人又一幅。 对自己的女人毫不在意。不肯对她多说话,不肯为她花心思,一个月最多会跟她宿在一起三四晚。 却会心心念念惦记着外面的人,挖空心思想要跟别人在一起。 苏樱没有为现在的自己高兴,而是为原来的自己感到悲哀。就这么个人,让自己筋疲力尽地守了一辈子。上辈子,不是瞎了眼,就是脑袋里进了水。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忧伤,令胤禛有些害怕,又特别想抱抱她。他在心里同自己说:大不了就是被她打,只要不挠着脸就行。 想好后,转身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直着脖子低声说:“做那事,你也很快乐,不是吗?”抓摁着她的两只胳膊,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还说,你想,还主动亲了我,还催我快些。嗯?是吧?我向你保证,下次会更好,你会更快乐。” 然后直起头,看她的耳尖脸颊渐渐泛红。心里甜蜜得“咕嘟咕嘟”冒着多彩的泡泡。猜测着她会如何接这些亲密的话。 苏樱斜了他一眼,忍着心中四冒的火气,稳了稳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世上,又不是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我想做那事,可以去找别人。干嘛要找你这个无耻的混蛋,笨手笨脚蠢的跟猪似的。” 她的话,如一柄长剑的剑尖在胤禛心上“咝拉”划过。剑锋又快又利,正划到他心底的最隐密之处。 那是他不敢去正视的地方。 虽然他经历的女子不多,但也知道,一个女子初经人事,哪里会如她那般的放得开。初初的时候,还有些被动,后来嫌他慢,直接翻身坐到了他身上。彪悍利索得如久经沙场的老将。 想到这些,胸口咝拉拉的阵疼之后,汩汩地渗着血珠。 他摸索着她有胳膊,歪头看着她,温和地说:“别人帮不了费大人。” 苏樱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暗笑刚才的话,还真管用。 用轻松的语气接话道:“即便你说的是对的。我找马蓉,跟她谈条件。你说她会不会让大阿哥的人帮我阿玛?我要是找高士奇,你说他会不会给我指条路子?我可是去过他江南的老家,跟他老娘见过面,还带了贵重的礼物。他老娘很喜欢我,还回赠了我一对碧玉镯。” 转脸与胤禛直视,目光凌厉:“别忘了,我现在有钱。这世上大部分的事,都是能用钱解决的。”苏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庆幸自己这两年选择了辛苦的奔波,并坚定了以后还要努力赚钱的想法。 钱比人可靠太多了,钱永远不会威胁你。 胤禛哼笑道:“你才有多少钱,我要存心赚钱,坐着不动,也比你瞎忙赚的多。”左手松开了她的胳膊,捏了捏她的脸蛋,“别忘了,我的三十万还在你那里。我要是让你现在还钱,你是不是要卖铺子啊。” 苏樱没再理他,也没说让他下车。任他在自己身上,揉揉捏捏,蹭来蹭去,甚至他捧着她的脸,又把他的臭嘴往她唇边凑时,也没反抗。 等马车又停下,她才把他推开。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没等车夫摆踩踏,扶着车门跳了下去。 进到客栈里,对迎上来的管事说:“去找张三公子,让他想办法拿出来二十万,我这里有十万,天黑透之前还给四王爷。” 管事抬头看看已经落到屋顶的太阳,解了栓在门前大槐树上的枣红马,跨马离开。 胤禛追进客栈:“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我还想让那钱,在你那里赚红利呢。” 快到晚饭的时候了,厅堂里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客人。其中两位是店里住的应考举子。听到他们的谈话,扭着头直往他们这边看。 原来这位好看的女公子才是客栈东家啊,这么有钱!几十万跟说着玩儿似的。刚她说什么?四王爷?连四王爷都没放眼里,真是够厉害的。 难怪这么大方,他们吃住不要钱。 跟她搭上话,那岂不是在京城中有个坚实的靠山了? 有人此时正想的美。 苏樱无视掉各色的目光,穿过堂厅,去往后院。快到专门给她留的房间门前,转身指着胤禛,冷声道:“以后钱财两清了。再无缘无故跟着我,我就去应天府报官。” 胤禛:“……” 第257章 欲言又止(一更) 生意人有钱,但钱不是躺在家里睡大觉的,它们为赚来更多的钱,在各条路上奔波。 张廷璐手里的现银不足五千两,当他费尽心思,凑够二十万两,赶到八方客栈,天已经黑透。店伙计说,四王爷早走了。东家是在天快天黑时,走的。 张廷璐气喘吁吁地问:“东家留话了吗?” 店伙计答:“没有。” 张廷璐坐在客栈大堂椅子上,寻思了半天,钱究竟是还,还是不还呢?你们两口子闹别扭,让下人们难办啊! 最后他决定还。 平时两边都是朋友。双方有矛盾的时候,要坚定地站在东家这边。 当他抱着装有二十万两银票的红木匣子,站在雍王府的书房里,暗赞今儿这事,自己来对了。 “东家让我来把这三十万两银子还您,一共八十七张银票,三十万零三千两,三千两是今年的红利。四爷您数数。”说着话把匣子递向坐在书桌后面的胤禛。 胤禛正在写字,手里的毛笔顺手掷向张廷璐。笔尖在胸口碰撞了一下,“啪”地跌落在地上。 张廷璐低头看了眼被墨水染脏的地方,又望向一脸阴郁的胤禛。 不慌不忙地说:“四爷,咱是欠着您的人情。但公是公,私是私。咱也是奉东家的命令行事,东家说钱递不到您手里,她就另找管事。四爷您大人大量,别让跑腿的为难。” 胤禛抄起桌案的镇纸,扬起来,冷声说:“赶快滚。爷不缺这点小钱,送你了。” 张廷璐急忙往后退,“我走我走,四爷手下留情。” “等等。”胤禛叫着他,“这些钱是哪来的?” 张廷璐毫不犹豫地回答:“借的高利贷。”答案是他提前想好的。 胤禛又扬起了镇纸,刺楞楞地盯着他,沉声道:“说不说实话。” 这架式好像他要是不说实话,立马会把他拍死。不拍死,身上也得戳几个血窟窿。张廷璐只得硬着头皮说:“一部分从应天府借的,一部分管九爷借的。” 又理直气壮道:“整个京城,有几个人能在短时间内拿出三十万两......”话没落,绿松石镇纸砸在了他的额头上,鲜血顿时顺着脸往向流。 这个时候。 苏樱在漱芳斋。 在她去之前,皇帝刚走没多久。 皇帝将近小半年未来过漱芳斋,突然大驾光临,宫女嬷嬷们乱作一团。皇帝每次去后宫,位份高的妃子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得知他的行踪。 皇帝在敏嫔床沿坐了还不到十分钟,佟贵妃、太子妃、惠妃和宜妃便在赶往漱芳斋的路上。 皇帝出去的时候,正与佟贵妃迎面碰上。皇帝淡淡地说:“生病之人,还是安静一些好。你回去吧,也同她们说一声,都别来了。等敏嫔好了之后,再来看她。” 佟贵妃小心地应话道:“臣妾昨日便知道敏嫔病了,还特意叮嘱柳院首,让他多操心。臣妾也是想着,自己又不懂病理,去了也只是干看看,对敏嫔的病情没有丝毫帮助。臣妾要是起了头,姐妹们都要去看,会扰了敏嫔的清静。” 皇帝“嗯”了一声,夸赞道:“贵妃考虑周全。” 佟贵妃暗喜,这次不仅又压太子妃一头,还把整个后宫的嫔妃们比下去了。 其它尚未赶到的人,被跟在佟贵妃身边的宫女,一一打发回去。 苏樱去的时候,漱芳斋还是先前见到的那些宫女嬷嬷。 敏嫔的高热退了一些,人也醒了,只是有点迷糊。喝了大半碗温水后,拉着苏樱的手,哑着嗓子说:“......等回到京城,你要常到宫里看我。我教你跳舞,不为取悦谁,只为我们自己开心......” 苏樱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轻声笑道:“行。一定去看您,娘娘再睡一会儿。多休息,身体才能恢复的更快。”在漠北以及回京路上的时候那段时间,敏嫔身边的两个宫女,一直叫她娘娘。苏樱也这么跟着叫。 在这个有贵妃,和妃的地方,嫔便不能叫娘娘了。 这声久违的娘娘,让苏樱心里酸涩不已。 敏嫔听话地松开手,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又睁开,眼神比方才清亮了许多。 弱弱地叹了口气道:“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话说了一半,再次闭上了眼,“你们出去吧,让我再睡会儿。” 先前跪求过苏樱的那名圆脸宫女,抽嗒了一下,掩面离开。 十三阿哥紧闭着嘴唇立在床头,看着床上鬓角湿殷殷的虚弱女子。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疲惫和无助,就像一只生病的野猫。 苏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他才回过来神。内室留了一名粉衫宫女,其余的人全都去了外间。 苏樱差了一名宫女,让她去太医院叫太医,再来看看敏嫔的情况。又差了另一名宫女,向梁九功报告敏嫔已经醒的消息。 然后对十三阿哥说:“我这就回去。天黑,宫里的路,我不熟,你送我到马车上吧。马车在永和宫门口停着。”又对翠嬷嬷说:“不色不早了,我就不去慈安宫打扰太后了。麻烦嬷嬷跟太后娘娘说一声。” 翠嬷嬷欲言又止。 第258章 惊出一身冷汗(二更) 苏樱看出来翠嬷嬷是想阻止。 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大步出了门。 冬日的夜里,即使是皇宫,幽深的甬道也没什么人。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着。 中间十三阿哥多次回头看苏樱。 苏樱知道在皇宫这个四下都是眼睛的地方,看不到人的地方,并不真的无人。直到坐上了马车,她从窗口探出头,低声问:“你说的软糕是哪儿来的?” 这样子说话,就像是两个人在道别。 苏樱这趟入宫,寻了个理由先去了永和宫一趟,把马车停在这里,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十三阿哥单独说几句话。 十三阿哥忧郁的目光,在昏暗的光影里闪烁了片刻,艰难地说:“是大嫂送到阿哥所的,大家都吃了。” 苏樱问:“她经常送吗?” “这是第二次。”十三阿哥又祥细说,“前天送过一次,又甜又软,以前从未没吃过,大家都说好吃。昨日上午又送,我就把自己的那份,留下来给了额娘。” “大福晋知道你当时没吃吗?” “不知道。分过软糕后,二嫂来寻她,两人一起走了。” 前世里,敏嫔在十三阿哥十四岁时去世,依着嫔位的规格下葬。直到胤禛登基,因十三阿哥的功勋累累,连升三级追封了皇贵妃。 追封那日,年近五十岁的十三阿哥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那时候苏樱曾想过,十三阿哥舍命的保胤禛,也许就是为了胤禛的目标实现时,能让他额娘得到追封。 人不在时的孝敬,有又多少意义呢?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朝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努力。 苏樱迟疑了片刻道:“这事以后不要再跟人提起,兴许病因并不是吃食,是我多想了。过了年,你就十三。很多事,看在眼里,应该也明白了一些。你自己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母以子贵,你出色,你额娘才会受到大家的尊重。” 十三阿哥想问,如果真是大嫂,她是想害自己,还是想害他额娘。他们母子一直安分守己,为什么要害他们。话到嘴边,换成了:“谢谢苏姑姑。” 苏樱出宫后,就回了朱家庄,一路上翻来覆去想马蓉这个人。想前世,想这一世。最后有了一个令她惊恐的念头,难道人是生生世世重复的吗? 上一世的马蓉,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有着前一世的记忆,知道谁会当皇帝,谁会当皇后,知道谁会善终,谁会失败。 而这一世的马蓉,依旧有着前世的记忆。 所以无论前世或是眼下,她对自己和别人分外的不同,对胤禛的态度也与其它阿哥们明显不同。尤其是对胤禛,那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和尊敬。 马蓉这次是不是为了提前对付胤禛,才对十三阿哥下的手?还有年春花,是不是为了拉拢年羹尧? 苏樱想到这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真是如此,那以后得会折腾出多少事啊。 她又想,既然她和马蓉有着前世的记忆,身边的人,会不会也有此记忆。然后挨个想这些人的行为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一夜没睡好。 次日醒来眼圈都是黑的。 秋霞小心地问:“东家,今儿让我跟着吗?” 苏樱说:“不用了,我点了卯就回来。” 第259章 等我的好消息。 苏樱去尚衣局点过卯,又去了漱芳斋。 敏嫔已经彻底清醒了,早晨吃了一大碗粥之后,还要再吃。被管事嬷嬷拦下。 这场病来得突然,又过去的迅速。 敏嫔靠着雕花床头虚弱地笑道:“苏姑娘,你说万岁爷会不会以为是我装病的呀?” 圆脸宫女抹着泪说:“主子还有心思说笑,奴才们都快吓死了。您都不知道,昨儿个您的身体烫的跟火炭似的。多亏了苏姑姑请来的西洋大夫。” 当日下午。 敏嫔为了得皇帝眷顾,不惜以身犯险的消息,便在宫中私下里流传。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她大冬天里泡冷水澡,才得了热症。而且病根本没那么严重,要不然会好的那么快?什么神仙药能药到病除啊! 流言也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听了梁九功的禀报,情绪平常,未置是否。 快傍晚的时候,胤禛求见。 当时皇帝正在听张廷玉讲书。张廷玉干咳了两声道:“要不,臣改日再来给万岁爷讲。” 皇帝应了一个“好”字后,对小太监吩咐:“让四阿哥进来吧。”皇帝有意栽培张廷玉,又对他说:“你也在旁边听听,他要说什么。” 胤禛早上在尚衣局门前,偷偷看了苏樱。见她脸色困倦,顿时心疼得火燎燎的。想呵护她,想对她好,却又不敢伸手。这种无力的感觉,像是一只巨大的黑水缸,把他罩住了似的。 四处寻找出口,四处碰壁,磕得头破血流。可他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 宫中的流言,他也有耳闻。 他想到这事或许会牵连到苏樱,就想法子帮她解围,东想西想,想到了那个西洋大夫。让皇帝知道西洋药好用,帮西洋大夫把他的药推广,不但可以洗去敏嫔装病的嫌疑,还能让苏樱因此立个大功劳。 胤禛去鸿胪寺找傅大夫时,傅大夫正好去雍王府找他。两个人找来找去的,错开了。直到半下午才见面。 胤禛面对外人,向来沉得住气。待傅大夫言辞恳切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胤禛为难了他半天才答应,最后向对方提了个条件,让傅大夫把他最值钱的东西送给苏樱。并解释,如果没有进宫看病的机缘,你一个无官无职的传道番人,一辈子也别想见到皇帝。 傅大夫连连点头称是。 此时,皇帝听了胤禛替傅大夫说求见的话后,慢声说:“今年夏天,康亲王跟我提过这事,说那西洋药比我们的草药见效快。那西洋人又找了你?” 胤禛应了声“是”,又说:“傅大夫说,为了能见到您,他求托过十几人了。儿臣看他如此有诚意,所求又是解决老百姓疾苦之事,就想帮他一回。” 皇帝问张廷玉:“西洋药的事,你听说过吗?” 张廷玉答:“疗效如何,微臣不知。曾有西洋人去求过家父,想通过家父见到万岁爷。家父考虑到此事非同小可,就拒了他。微臣想,他一个番国人,没有胆量来做欺骗众人的事。” 皇帝沉默了片刻,对胤禛说:“我暂时先不见他了。你带着柳院首,跟他详细谈谈。照着他的方子,制出一批。先放在惠民局,给普通的老百姓用,看看效果如何。药是治病救人的东西,非寻常物,一定要慎重。你盯着,中间不要出什么纰漏,让好事变坏事。” 胤禛出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傅大夫站在宫门外,望眼欲穿的等他。看到胤禛出来,便迎上去急问:“如何?”待听了胤禛的话之后,抱着他的脸猛亲了两下,激动地说:“我亲爱的弟兄,您火热的慈悲之心,神会看到的,他将保佑您的愿望早日达成。” 傅大夫求见皇帝的目的,就是想得到皇帝许可,照着他的方子制药。胤禛直接把他的愿望达成了,兴奋晕了头。 胤禛恶心的要命,用力猛推开他之后,想上去打死他。听到他的话,火气瞬间熄了一半。用袖子狠蹭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再有下次,滚出京城。” 刘能在旁边愣了眼,今儿主子爷也太好脾气了吧?他已经做了下水救人的准备了。 他还以为胤禛会把西洋人一脚踹到护城河里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死在护城河里可不行。主子爷恼怒之下办的坏事,身为奴才要自觉去救场。哪怕上岸后,他跟着挨骂呢,那也得救。 这是一个优秀奴才应有的觉悟。 胤禛的烦躁没处发,在优秀奴才腿上狠踹了一脚,“跑快让柳院首去府里,跟他说有天大的功劳等着他。” 这个时候,苏樱在德水镇的茶楼里,看西域舞妓表演。楼上楼下坐满了人,每日至少净收入五百两银子。 九阿哥嘿嘿笑道:“苏樱姐,我的法子好吧?让客人打赏。有些人,有钱没地方花。我们给他制造个机会花出去。” 苏樱斜了他一眼,磕着瓜子说:“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城?” 九阿哥没接她的问题,自顾说自己的:“昨天张三在忙什么,急慌慌的借钱,晚上就还了。” 张廷璐去还钱的事,苏樱已经知道了。还知道张廷璐脑袋上受了伤。在拿着他把柄的四王爷面前,敢这么维护自己。苏樱挺感动。 寻思了一会儿,说:“是我的私事,还没跟你说谢谢呢。”又感叹,“有个靠山就是好啊!随时有地方借钱。” 九阿哥得意地说:“不就十万两嘛。五十万两以下,你随时可以要。我没有,我可以给你借。我表兄比我有钱。” 苏樱沉默了片刻,道:“张三公子这个人很难得,他要是哪天不想干了。还真找不到像他这么合适的人。聪明勤奋还忠诚。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他成亲的时候,送什么礼物。” 九阿哥笑着接话:“我准备送他媳妇一套头面首饰。要不我把首饰给你,我另想别的。”又说:“那首饰是我舅母送我未来福晋的,在我这里放着,至少价值三万两,普通人家可以当传家宝了。” 苏樱“呀”了一声道:“九爷大手笔啊。”又接着说:“我也是想送他媳妇东西,张三公子挺看重他媳妇,讨他媳妇开心,自然也就讨他开心了。”转话说道:“宜妃娘娘不是有个干女儿吗?她想不想再认一个?” 九阿哥反着问道:“张三媳妇?” “嗯。”苏樱点头。 九阿哥站起身说:“我这就回去跟我额娘说,明早在尚衣局门前,你等我的好消息。” 苏樱仰着脸对着九阿哥,哈哈笑,“别急啊!我刚想的那些说服你的话,让我说完。” 九阿哥笑嘻嘻道:“不用说。苏樱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要给张三一个天大的恩赐,把他这辈子套死。” “不行,你得让我说。”苏樱对立在一边的秋霞吩咐道,“快拉着九爷,让我把话说完。不然,我憋的慌。再说,万一宜妃娘娘不想认,你也好用这些理由说服她。” 九阿哥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道:“苏樱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额娘真不愿意,我最多用五分钟时间就能把她说服了。” 苏樱催促道:“你说你说,我听。” 九阿哥不紧不慢地说:“张老爷子虽然辞了官,好歹也是做过内阁中堂的人。” “张廷玉是个前途远大的,他们兄弟感情又好。” “曹珍珍的兄长曹清水,我跟他聊过了,那是个机灵人。等我帮他办成了江宁织造局的事,干的好,那是江南第一户。” “皇阿玛一直想着南巡呢,江宁府是必不可少的一站,说不定会轮到曹清水接待。到那时候,我额娘肯定是要随驾的,那就是住到了自家院子里。远在江南住到家里的感觉,可不是在江南买处宅子住能有的。” “张廷璐经常跟内务府来往,内务府有什么稀罕物件,他第一个知道。我额娘就能第二个知道。就说那柑橘吧,以后我额娘的长春宫里,肯定是个头最大最甜的。” “我额娘认曹珍珍为干闺女,不是曹珍珍攀附,是互惠互利,强强联合.......” 曹珍珍要是顺利认宜妃为干娘,她和张廷璐就能脱离胤禛的要挟。苏樱心情激动,“啪啪啪”地击掌,赞叹道:“九阿哥,你去做鸿胪寺卿吧,让我三哥退下来。我看你比他还能糊弄人。” 九阿哥被夸赞,心里美极了,哈哈笑:“才不去那清水衙门。你不知道嘛,高人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必赚钱。” 第260章 事成了(一更) 次日,九阿哥依旧在尚衣局门前大槐树下等,老远看见苏樱就拼命地挥着两只手臂。欢喜的样子,像是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 明明他们昨天才刚见过。 藏身在拐角处的胤禛,看到这一幕,胸口抽抽冒火。老九你这只崽子,凭什么对我的樱樱这么热情。 接着又黯然神伤,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在这里等她,随心表达自己的欢喜。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刘能,要是把刘能阉掉就好了,让他变成太监,可以在皇宫内出入。有刘能在,就能自然的去搭话。 高庸看主子爷这幅模样,有些替他着急。小声问:“主子爷,让奴才去跟东家说句话?” 胤禛站直了身子,扭脸问他:“你说什么?” “我一个远房侄子在家里闲着,让东家帮忙寻个事做。” 这个主意行。 胤禛抓着高庸把他推了出去。 这边,苏樱已经走到了九阿哥跟前。 “苏樱姐,事成了。我这就出宫,去告诉张三。明日就让他媳妇来给我额娘磕头,赶在他成亲之前办妥,让他们的成亲礼更风光。” 九阿哥眉飞色舞道。 苏樱捶打了一下九阿哥的胳膊,笑呵呵道:“行啊你!办事真可靠。” 胤禛平直的眉毛,又拧成了麻花,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嘛。以前教导她的话,都被狗吃了。不能跟男人随便说话,更不准有接触这样的话,在成亲的第二个月就告诉过她。 苏樱觉得方才那一句话,完全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对九阿哥的感激。又接着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提出来的,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完成。现在想不到,先存着也行。我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都算。” 胤禛听不到他们的说话,急得直搓耳朵。 九阿哥看到苏樱如此开心,他更开心了,“我们是伙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先去了啊!你忙完,到香满楼等我。” 这是高庸小跑过来了。 笑眯眯地打招呼:“东家早啊!东家您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全城老百姓,都得感激您。” 苏樱:“......” 九阿哥已经跨出了两步,又折回来。 “什么事?要不是好事,当心九爷打死你。”九阿哥讨厌胤禛,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讨厌。尤其是高庸,一张瘦长脸,尖嘴猴腮,皮笑肉不笑的,一看就是一肚子坏主意的小人。 “九爷饶命。” 高庸作势捂着了头,急声道:“东家带西洋人瞧好了敏主子的病,万岁爷龙颜大悦,准备大量制造西洋药,放在惠民局里给老百姓用。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没有东家,万岁爷哪里会知道西洋药。” 九阿哥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上去拍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苏樱姐办的好事千千万了,这算个屁。万一药不管用,瞎忙活一场,你们这些嘴碎的。又会在背后说风凉话。” 苏樱跟九阿哥的想法不一样。 她知道这些药的效果好。在前世里,皇帝大力推广了西洋药,办了炼制场,还在宫里专门辟出了一个院子让太医研制,他本人还经常去观看。 “你听谁说的?”苏樱问。 第261章 这事啊!(二更) 高庸看九阿哥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正心慌着,后悔自己说错了话。一看苏樱关心这个,又兴奋起来。 慌忙接话道:“昨晚柳院首和西洋人谈了个半个晚上呢,奴才还在旁边给他们端茶。这事是由主子爷负责的,晚会儿用过早膳就去找地方建工场。那个西洋人说,我们这种普通的房子不行。” 为了显示自己知道的多,高庸又解释:“要用玻璃窗户不能通风,还要把地坪打个光光的,墙壁也是。” 自己有没有功劳不知道。但这事办成了,可真是大功一件。苏樱问:“高总管来尚衣局有事?” 高庸只顾为和苏樱顺利地搭上话,兴奋呢,琢磨着等回去主子会赏他什么物件。差点忘了此行准备的话题。 “我一个表弟身强力壮,在家种地。东家能不能给他安排个活儿干?他听说东家那里的活好,赚的又比种地多,托我来跟东家说说。” 苏樱毫不犹豫地应话:“行。” 九阿哥听到这里,看高庸也翻不出来个啥花样儿了,冲苏樱挥了一下手,大步走了。 苏樱接着说:“待会儿你带他去香满楼,我跟他聊聊,看他适合做什么。” 高庸傻了眼,这个念头是刚有的,让他去哪儿找个表弟?转念又想到,让主子爷去想办法吧。随即应话:“谢谢东家了,奴才待会儿就带他去。” 苏樱从来都没听说高庸有家人亲戚,自认识他,就没听说过他跟外面什么人联系。前世里,胤禛登基后,这个人莫名其妙消失了。消失后,也没人找他。 现在明显是撒谎。 苏樱这么爽利的应下高庸是有别的想法。 进尚衣局点了卯,照例跟另外三名奉御客套了两句,便出宫去香满楼用早饭。 饭没用完,九阿哥便回来了。 “苏樱姐,你没一同去,真可惜。张三感激涕零,就差给我跪下。我跟他说,别跪我,晚会儿你去香满楼跪你东家。记住是晚一会儿,这会儿她肯定在用饭,别去打扰。” 九阿哥嘿嘿笑道:“可以吧?我这事办得漂亮吧?” 苏樱连声说:“漂亮漂亮非常漂亮特别漂亮,这事等三公子来了,我们再讨论。我现在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转话问:“刚高庸说的话,你听到了吧?办西洋药炼制场的事。” 这事啊! 若是别人说这话,九阿哥肯定把桌子上摆的肉包子掷对方头上,并反问对方,这种过家家的事,叫很重要?糊弄爷呢? 但苏樱姐说的话,得往下听。 九阿哥拿起桌子上的包子,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听到了。” 为了说服九阿哥,苏樱决定撒谎。 “西洋药的效果特别好,我三哥家大人孩子有病,都是吃那个。” “我去南边和北边那两趟,还带了两瓶,尤其是退烧,一颗药就见效,三颗药能治好。” “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万岁爷心里也没谱。这工场要是办成,新出的药把众人的病治好。万岁爷就会重视起来。负责此事的人,将是大功一件。” 九阿哥有点信了。 他认为苏樱眼光好,无论看人或是看事,都奇准无比。她说西洋药好用,那肯定是真的好用。 为了不耽误说话,把手里的半个包子,又扔回盘子里。急问道:“不是老四在负责吗?” 第262章 急啊!怎么不急(三更) “你争过来啊!制药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肯定是先少量的研制,有人试用了以后,根据不同人的反应,调整配料。达到想要的效果,才会大量制作。可比锦秀河山和香满楼的事要操心多了。” “你吧,就爱研究个什么东西。虽然不赚钱,你自己开心了啊!做的好,就是立功。可能还会封爵。这样的封爵,不比到了年龄白赏的爵位更好吗?香满楼已经理顺了,锦秀河山也快理顺了。又不耽误别的生意。” “关键是,我觉得,你负责这事,比四王爷更靠谱。这是为老百姓谋福的事,我希望有人把它做到最好。” 苏樱没说这番话前,九阿哥就心动了。 现在更是心动。 尤其是最后一句,直说到了他的心窝里。 他要做,肯定比老四做的好。 可他跟老四一直不对付呢。一个月不到,威胁他两次,两个人就没法坐下来好好说话。 九阿哥沮丧地说:“找皇阿玛请差,他肯定更信任老四。老四那人我太了解了,到了手里的差事,根本不会让,好坏都会把它办到底。” 苏樱喝了两口茶后,说:“你去找四王爷好好谈,就说你对制药感兴趣,想跟着他办差。他没理由拒绝你。等你接手,就勤快一点,什么事都跑到他前面。这事成了,你的功劳最大。他那人虽是烦人,在做事上还是可以的,不会故意为难有能力的人。” 九阿哥加重了语气说话:“他就很烦人。我特别烦他,看见他心情不好。跟他一起办差,比把我囚起来还难受。” 苏樱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就当是锻炼自己的心志了。我都能跟他一起生活五六年,你半年就坚持不了吗?越王勾践在敌国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顿了一下,又说:“你看我三哥,跟哪国人都打得火热。跟沙俄打仗那两年,我三哥看到沙俄人就想打死他们,见了面还不是要笑着说话。你顶多就是烦他嘛,莫要打死他了,别人打死他,你还不乐意呢,说不定会替他报仇。” 九阿哥想了想,别人把老四当街打死了,他要是刚好看到会怎样。 这事不用犹豫,他肯定把凶手也当场打死。他烦可以,不能让一个外人去欺负烦人的老四。怎么说也是他兄弟,把老四打死了,不是也没把他这个兄弟放在眼里嘛。 苏樱姐真有眼光,连他没有考虑过的事,都能猜着。 九阿哥沉默了片刻后,下定了决心:“行,我现在就去找他。” 苏樱急忙说:“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高庸过来。让高庸跟他传个话,先把你的想法告诉他。省得你见他之后,不好开口。” 九阿哥坐在了椅子上,看了苏樱片刻后,说:“苏樱姐,你怎么能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呢?” 苏樱嘿嘿笑:“这说明我人聪明,会办事。要不然,你怎么会想着跟我合伙做生意。” ...... 傅大夫心情非常的好,来大清国两三年了,此行任务终于有了良好的开端。 哼着小调,脚步正走得轻快,被人拦下。 那人把他带到了一个胡同的马车上。 车上的人,他认识。前些天,这人问他有没有可以致人癲傻的药,说要惩治一个坏人。 出一百两银子。 他看那人面相和善,不像是个会做恶事的。 就心动了。 药不会伤人性命,只会令人起热,如果高烧不退,久了便会烧坏大脑,让人变成傻子。 让坏人变傻子,这倒是个好主意。 那天苏樱说了病人的症状,他就猜测,是不是食用了从他这里出去的药造成的。 入宫看到躺在床上的皇帝女人,他在心里高呼了几十遍感谢神。幸亏又有人找到他来治病,没让他犯下孽事。 此事看到这人。 傅大夫装糊涂:“夫人,您找在下有事?” 马蓉说:“不认识我了?” 傅大夫看了她半天,心里几经犹豫后,觉得装不认识,怕是糊弄不过去。“噢”了一声道:“夫人还买药的吗?那种药没有了。” 马蓉哼了一声说:“我是找你来退钱,你给我的药根本就不管用。那贼人服过后,好好的。” 傅大夫心下明了,这人是想和娘娘发病撇清干系。 正合他意,他也想撇清关系。 笑哈哈道:“报歉夫人。在下来这里快要四年了,药品有保质期,可能是过期了。我退你钱。” 马蓉松了口气,“看你认错态度好,又是外国人,在我们这里也不容易,赔我一半就行。” 傅大夫走后,马蓉换了一辆马车,去往香满楼。到门口时,高庸带着他表弟,刚刚上二楼。 苏樱懒得在一个假表弟身上浪费口舌,看到他们,直接说:“高总管,我看你表弟挺机灵,让他去八方客栈吧。在那里做跑堂的。” 高庸急忙说:“表弟以前做过驾驭,技术好。东家,要不让他给您赶马车?”这是主子爷交待的,安排个人在东家身边跟着。 “我有驾驭。” 苏樱担心高庸再在这件事上啰嗦,随即说九阿哥的事,“早上听你说办制药场的事,四王爷一个人忙不过来吧,要不要九爷过去帮忙?” 九阿哥:“......”不是去求老四的吗?变成帮忙了?这样正好!苏樱姐真会为他着想,不用他厚着脸皮开口了。 高庸正思索着怎么在这里磨蹭一会儿呢。 磨蹭的时间长,回去跟主子爷交差的时候,可以多说一些关于东家的事。 听了苏樱的话,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跟主子爷有关的啊! 高庸急忙说:“奴才不知。要不,我回去问问主子爷。”呵呵,主子爷可以名正言顺的过来了。 苏樱接话:“这事不急,什么时候说都行。反正场地还没建起来。” 急啊,怎么不急!急得坐立不安。 高庸笑道:“主子爷跟傅大夫约在附近茶楼见面,奴才刚过来时候,傅大夫还没到。这会儿正空闲,奴才现在就去问他。”拉着他表弟快步出了门,生怕苏樱改变主意叫着他。 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苏樱对九阿哥说:“等四王爷过来,你跟他谈。我去找三公子。” 就在这时,马蓉上了楼。 看着苏樱笑呵呵道:“就知道你在这里。今天闲着没事,想找个人出去转转,就想到了你。”说着话,便到了雅间门口。 苏樱正担心九阿哥留她呢,随即站起了身。 见了礼后,说:“我也正想去白塔寺。大福晋怎么过来的?” 第263章 证实(一更) 敏嫔的事,让马蓉和苏樱有了一样的想法,苏樱是不是和她一样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 要不然,一个古代女子,怎么会想着和离呢?嫁的人又不是吃喝嫖赌的混蛋。样貌好,能干,对她又好。 她找苏樱就是想求证这件事。 二人坐着马车,去的白塔寺。一路上有目的的聊天。在白塔寺下马车时,马蓉判断出是自己多想了。苏樱就是一个普通的当代女子,只是出身大户人家,自小受的教育好,见识多广罢了。 而苏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马蓉跟她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 两个人的目的都已经达到,又各怀心事,无心与对方周旋。匆匆上了香,就各分东西。 九阿哥这边,和胤禛谈的很顺利。胤禛不但一口答应,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办差,还说会把这事禀告皇帝。并对他说出了自己对制药的看法,征求他的意见。 气氛融洽得像是志同道合的同胞兄弟。 九阿哥讨厌胤禛。 胤禛更讨厌他。但接近了老九,就能不动声色的接近樱樱。再看老九,就顺眼得多,甚至还有几分的可爱。 快到中午时,九阿哥热情地留胤禛用饭。 胤禛没有任何推托就应了。 他是想,樱樱从白塔寺回来,肯定要这里。香满楼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饭菜的味道好,她又是东家之一。 苏樱和马蓉分别后,去了八方客栈。 张廷璐和宋氏在那里等她。 此前,苏樱在锦秀河山与宋氏碰过面,相互都装着之前不认识的样子。这次见面,二人都有恍若经年之感。 宋氏虽然提前准备好了说词,看到苏樱,咽喉处像是堵上了一棵大核桃,憋胀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后,才低低唤了一声:“姐姐。”话一落,两行清泪便流了出来。 苏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笑呵呵道:“阿珍,你长得跟你堂姐有几分的相似呀。不过,她没你好看,看起来也没你的性子好。” 宋氏一听这话,整个人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流,哭得汹涌澎湃。哭得张廷璐手足失措,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肩头表示安慰。 苏樱看着用袖子遮挡着脸的泪人儿,笑呵呵道:“认个干娘就这么感动嘛。现在不用感谢我,哪天我跟你相公闹矛盾翻了脸,你要站在我这边,不能让他另寻东家。就是对我今日情意的报答了。” 张廷璐知道苏樱是不想提过去,才如此说。如果想让他一直跟着她,就不会费尽心思的给阿珍寻一个靠山。宋氏这个把柄在她手里,他这辈子都得听她的话。 张廷璐本来也准备了很多话表示感谢,最后只说了句:“谢谢东家。” 苏樱笑道:“我们是朋友嘛,说谢谢就见外了。让人叫你们来这里,是跟你们说一声,明日阿珍入宫,我就不陪她了,让九公主跟她一起。” 苏樱没用午饭,就回了朱家庄。 胤禛等到午后,也没见着她。 这天晚上,马焙安回家的很晚。到了家,神秘兮兮地对巧慧说:“娘子,你猜我今晚见了谁?” 第264章 礼物(二更) 巧慧最烦马焙安回家晚,最近是一天比一天的晚,今日更甚。她没好气地说:“审了杀人犯啊,还是纵火犯?顺天应少了你,难道要关门歇业了?” 马焙安没说见了谁,而是兴奋地说:“戴大人神了,他说让好好查案,以后会用得着。真被他说中。幸亏查的仔细。” 巧慧对这个问题关注,顾不上呛他,急声问:“和姐姐有关的那件案子?” 马焙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望着巧慧,小声说:“今晚我是被宫里的人秘密叫去,见了万岁爷。万岁爷问了查案情况。” 巧慧惊问:“你是怎么说的?” “照实说。戴大人以前叮嘱过,如果很特别的人问起来,就要说实话。”马焙安反问道:“万岁爷还不算特别吗?” 巧慧捶了他一下,催促道:“快说,你怎么说的。” 马焙安嘿嘿笑,“不能告诉你。我向万岁爷保证了,谁都不会说。”转话又说:“不过,我可以跟你透露一下,这是三个人指使的。” 次日。十三阿哥去内务府找胤禛,红着脸请教,苏樱喜欢什么?他准备送苏樱礼物,把他自己有的东西想了个遍,也没拿定主意。 胤禛正在沙穆哈说话。 把沙穆哈扔到一边,木着脸对十三阿哥说:“不是告诉你,送最值钱的吗?” 十三阿哥为难道:“我最值钱的东西,是今年春天,皇阿玛送给我的鸿鸣刀。” 胤禛问:“其次呢?” 十三阿哥:“黑石匕首。” 胤禛:“就送她这个。” 十三阿哥迟疑道:“她又用不着。” 胤禛:“她经常出门,可以拿来防身。万一用不着,也能卖个好价钱。” 十三阿哥:“......” 这日,苏樱得到了十三阿哥送的黑石匕首和傅大夫送的红宝石项链。这两样礼物,她都极喜欢。尤其是项链。银制的蔷薇花簇拥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款式工艺俱佳。 她收下后,连声向傅大夫道谢。 傅大夫笑呵呵道:“这是四阿哥在我收集的宝贝们里面挑选的,说姑娘会喜欢。四阿哥有眼光啊,这是无价之宝。” 苏樱:“……” 这日,宋氏顺利的认宜妃为干娘。 这日,顺天府结了崔家和张佳氏的案子,定案是偶然事故。两家人不服,又告到大理寺。那时候马焙安已经调职到了大理寺任从五品的掌议,案子又落到了他手里,这是后话。 这日,胤禛在尚衣局门口远远地看了苏樱两眼,他原准备中午去香满楼用饭等苏樱。苏樱点了卯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出宫直接回了德水镇。 接连两日,胤禛都未见到苏樱,同九阿哥在一起的时候,九阿哥也不提她。这个人,好像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转眼到了十一月十二,张廷璐成亲的日子。虽然只准备了七日,仍是热闹非凡。 喜宴摆在了香满楼。 由于曹珍珍是宜妃干闺女这个身份,几个福晋们都去了。 马蓉对三福晋董鄂氏说:“你有没有觉得新娘子跟老四的一个妾室很像?” 董鄂氏答话:“有点。”随即问坐在旁边的纳兰:“四弟妹你说呢?” 第265章 酒醉(三更) 纳兰也惊讶于曹珍珍和宋氏样貌相似,但她不敢在这个时候生事,平静说:“她们是堂姐妹。” 马蓉又说:“声音尤其像,简直是一模一样。老四在老府住的时候,我去量过衣服,同宋氏说过话。“ 马蓉虽然十分确定曹珍珍和宋氏就是一个人,又想因此给胤禛添不好的言论,但她不敢明说。 成亲礼这么仓促,是胤禛定的日子。 宋氏还在府里,有人怀疑,也不敢说,甚至背后议论都不敢。过了今日,谁再提,就可以用别有用心把他驳回去。婚礼上不说,事后提出来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存心找事的嘛。 令宋氏紧张万分的成亲礼,各方面都很顺利。那些她做宋氏时认识的人,没有一个人置疑她的身份,甚至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和宋氏长的很像。 拜堂的时候,胤禛看到顶着盖头的新娘。他有片刻的恍惚。害怕那红盖头之下,是他日日夜夜想着的那张脸。 她会不会也嫁给某个人? 和别人一起生活。 和别人生孩子。 和别人一起到老。 也许那个人,从不挑她的毛病,不会另娶妾室,他们兄弟的感情很好,父母也很好,就连妯娌之间相处的也很好。 有了这样的好人家。 为什么还要想他呢? 大概会庆幸同自己和离了吧。 胤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苏樱面前没有任何优点,以前他曾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这段时间,他发现,对她好的人有很多,那些人还很听她的话。 自信的坍塌,令他胸口如堆满瓦砾一样刺疼憋胀。 酒宴没吃,便离开了。 回到府里,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到了晚上,苏培盛仍没见主子爷出来,屋内黑洞洞的。 敲门也不应声。 便推门进去。 看到一向注重外表形象的主子爷,蜷缩在地,旁边倒放着两个酒坛。满屋的酒气熏人。让人抬到床上,也没醒。 三日后,雍王府的格格宋氏因病去世。格格是低等妾室,未上宗人府玉碟,那便不用告知宗人府。苏培盛去内务府知会了一声,以后不用再发她的俸禄。 葬礼很简单,除了府里的四五位管事之外,只有宋氏的堂姐曹珍珍和张廷璐参加。 胤禛后院都没进,照常去内务府当差。 已经解了禁足的李氏一身素服,送殡到了雍王府后侧门。宋氏与她远远地对望了一眼,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李氏呆立在原地,直到一直跟随她的婆子把她拉回她住的院子,她才回过神来。怔怔地说了句:“宋格格死了?” 那婆子说:“死了。” 半天后,李氏又说:“那人从头到尾一眼没来看。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次日,李氏被提为格格。 李氏恳求来宣告此事的苏培盛:“苏总管,我不要做格格,不让我做回侧福晋,就让我继续做侍妾吧。” 被关一段时间就是不一样,说话态度可是比先前好到天上去了。苏培盛笑道:“这是主子爷的决定,咱家管不了。” 第266章 求娶(四更) 两日后,李氏的远房表哥寻上了雍王府,说是赶考路上,盘缠丢了。来向李氏借些钱。 大户人家最烦穷亲戚,何况是个妾室的亲戚。苏培盛很不高兴,全程没给一个好脸色,但还是把他带到了永福阁,交福晋处理。 纳兰最近心神恍惚,翻来覆去猜测胤禛的心思,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在后院为所欲为。她让苏培盛把表哥领回前院,等主子爷回来处理。 晚上胤禛回府,当着众人的面说:“人才是立国之本,每一位应考举子,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府里那么多院子,给胡公子安排一处清静的,这段时间好好读书,争取明年榜上有名。” 李公子感激涕零,众人皆夸赞主子爷仁善。 永福阁里,纳兰悄悄问李嬷嬷:“这事你怎么看?” 李嬷嬷小心地说:“不好说。”半天后,又说:“我们要小心。” 纳兰叹了口气道:“我想通了,还是过得体面更重要。” 李嬷嬷说:“姑娘不要这么快下决心,再等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定夺。”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胤禛再也没见到过苏樱。 他曾问过九阿哥:“西域舞妓好看吗?” 九阿哥撒谎道:“不好看,我很久没去德水镇了。”虽然他对胤禛的印象渐渐有了改观,但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到苏樱,也不告诉他,自己曾去过德水镇。 胤禛说:“听说很好看。” 九阿哥说:“我把人给叫过来,去雍王府里单独表演给四哥看?不收钱。” 胤禛又说:“冬天的芦花漫天飞舞很好看,你去河渠边看过吗?” 九阿哥说:“张三着人全部收割了,垫了冰窖。” 不管胤禛说什么理由想去德水镇,九阿哥总能找到名目把他拒绝掉。他自己又不敢去,怕惹到苏樱,她又要离开。” 太子曾去过一次德水镇。 那日,九阿哥刚好也在。 太子走后,九阿哥问苏樱:“你不觉得太子殿下有些奇怪?他对你的关心过了头。防寒保暖,多喝热汤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口。远嫁的公主回来,也没见他如此嘘寒问暖。” 苏樱心里非常不舒服,表面上却风轻云淡,“他不是说了嘛,我阿玛打了胜仗。关心功臣之女。” 九阿哥说:“不对,不是这么简单。”看向太子坐过的椅子,“他坐在那儿像只鹌鹑一样,有点羞答答的。不正常。” 两日后,也就是选秀的前一天,十一月二十四。九阿哥听说,太子向皇帝提出,想纳苏樱为侧妃。 同他说的人,是马蓉。 “殿下怎么能这样?即使对苏姑娘有意,也应该先征求苏姑娘的意见嘛。” “他现在只是个储君,就仗势欺人,等他继了位,是不是看上谁,都想讨到房里去。你大阿哥还总在我面前说太子的好。” “好个屁好。” “苏姑娘是我朋友,知道这事,我快气死了。又无人可说,就来你这里唠叨两句。” 让太子去向皇帝求娶苏樱,是大阿哥在背后撺掇的。马蓉准备趁此机会,跟八阿哥和九阿哥搞好关系。等太子被废,暂时只有胤禛一个人是敌手。 九阿哥问:“皇阿玛怎么说?” 马蓉冷笑道:“还用问?肯定是一口回绝。费大人可还在战场上呢,就这般欺负人。是个人都看不过眼。” 九阿哥端起茶盏,一小口一小口的把茶喝光了。放下茶盏后,懒洋洋地说:“弟弟觉得大哥更适合做储君,大嫂回去把弟弟的话告诉大哥。大哥若是有意,让他来找弟弟。弟弟有办法,让储君之位换人。”冲马蓉嘿嘿笑:“到时候,大嫂就是太子妃。” 第267章 条件(一更) 太子向皇帝提出想娶苏樱时,乾清宫内只有五个人。 消息却传得飞快。 索额图得到这个消息,就往内务府赶。眼下里,皇帝对太子不满,不当紧。当紧的是四阿哥。 索额图的眼睛耳朵遍布朝野,胤禛对苏樱关照,他早有耳闻。 不能让四阿哥恼上太子。 索额图防备胤禛,并不是讨厌这个人,相反这些阿哥们中间,最看好的就是胤禛,认为他才是储君之位的最大威胁。 当年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因为他的鼎力支持,才得已暂且稳住。若是因为太子抢了他的人,兄弟反目,遭朝臣们嗤笑不说,怕又要途生变故。 何况他还对自己还有相救之恩。 当年倘若不是胤禛去牢里关照,早就有人暗中致自己于死地。自己能走出牢狱,重返官场,也是得益于他的多方周旋。 于公于私,索额图都想在第一时间,向胤禛表达内心的歉意。 胤禛没在内务府。 问其他人,都不知。 索额图一面着人去找,一面去毓庆宫找太子。 这个时候。毓庆宫里,王太傅正老泪纵横地跪求太子。 “殿下,以后不要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啦,安安稳稳的把份内的差事办好,别的事,一律不要碰不要管。朝堂安稳,皇子之间和睦才是殿下之福。” 王太傅今年七十九岁,极瘦,头发和胡子都白了。 太子让他起身,他又不听。 太子又不能对王太傅明说,这是乌拉那拉氏之意,他只是顺水推舟,表表诚心。 太子不忍心看着这么大年龄的老师跪自己,只得离开去外面。 冬日的花园,满目枯黄萧瑟。 太子的内心也萧瑟,他觉得这世上,无人能理解他。 他所求并不多,只是等皇阿玛仙逝之后,他能顺利继位,身边再有一个可意的人陪着。至于高官厚禄,分兄弟们一些,又如何? 可总是不断的有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或是故意给他添麻烦。他这个太子殿下表面风光,其实还不如一个普通皇子的日子过得舒心。 …… 马蓉走后,九阿哥去顺天府找戴铎。 近一段时间的来往,他发现戴铎是个极聪明的人,不但料事如神,处理事情还巧妙。 他说明了来意之后,诚心诚意地问:“戴大人,你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别跟我说大逆不道这套言论,你跟我八哥走的近,还不是有所图谋。”又说:“放眼朝廷,哪个人不是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戴铎眉眼淡漠,“法子是有。你答应我的条件了,我再告诉你。我们不能费尽心思的为别人做嫁衣。” 听他说话的语气,还以为他们当前谈论的是,待会儿去哪家酒楼用午饭,这类的微不足论的小事。 戴铎的这种态度,让九阿哥特别心安,觉得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毫不犹豫地问道:“什么条件,你说。” 戴铎沏着茶,说:“储君之位一旦空缺,你要去争。” 九阿哥还以为,戴铎是要他扶持八阿哥呢。即使没人要求他,他也是支持八阿哥的。八阿哥人聪明,有能力,温和良善,在朝臣中的口碑极好,皇帝也特别喜欢。 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戴铎竟然要他自己去争,他拿不准戴铎是试探他,还是认真的如此说。 九阿哥笑道:“我对那位置不感兴趣,我们一起来助八哥成事。”又反问道:“你不是跟我八哥走的挺近嘛,比你我来往还多。” 戴铎递了一盏茶放在九阿哥面前,清淡地说:“由你来争更容易,你也更适合那个位置。八爷太好说话,又优柔寡断。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不是社稷之福,亦不是百姓之福。” 戴铎这句百姓之福,又令九阿哥意外。 这个经常颠倒黑白的人,心里还装着百姓啊!他问:“你不怕,我把这话告诉我八哥?” 戴铎反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 消息传到苏樱那里,苏樱没有立即接话。 依旧磕着瓜子,听楼下的评书。 她琢磨着,这些故事太老套,要不要她来编个话本子,让说书先生讲。反正最近她很闲。 张廷璐问:“东家气傻了?” 苏樱把瓜子抛得高高的,张嘴接着,“咔嘣”一声咬开后,远远地吐出瓜子皮。 “有什么好气的,反正又成不了。” 张廷璐又问:“万一呢?” 自太子来过德水镇之后,苏樱心里就十分的不安,知道早晚会生事,所以,最近一次也没去过京城。 现在尘埃落定,心里反倒轻松了。 笑道:“没有万一。会出面阻止的人多了,万岁爷也不会同意。我只是同情我们的太子殿下,这是着了谁的道儿了吧?就他那小脑袋凭自己去想,主意打不到我头上。” 索额图派出去的人,每次回来说胤禛在哪里,他再去,人又不在那里了。后来他干脆在雍王府里等。等了半晚上,直到宵禁,也没等到人。 …… 无论众人如何忙碌不安,都不耽误选秀。 次日,宫里进了很多年轻秀丽的世家女子,里面没有年春花。年春花那日从直郡王府上回去后,就病了。沙穆哈专门派了太医过去瞧病,汤汤水水不断的喝,大半个月也没见好。 九阿哥没去看秀女,直接对宜妃说,要三福晋的堂妹,董鄂氏翠英。 翠英的父亲齐都统是从一品的武将,负责京城中的八旗军。翠英是此次参选秀女中,家世最高的女子。相貌好,性格温良娴淑。 宜妃很满意,直夸九阿哥有眼光。 胤禛对德妃说:“府内妾室新丧,现在添人,会被人骂无情无义。求额娘跟皇阿玛解释,这次儿臣就不选了。” 德妃现在也体会到,有个能干儿子照管着,她的一双儿女,要省心很多。虽然心里对胤禛仍是厌烦,但态度比先前好多了。 她淡笑着应承。 别的阿哥或多或少,都选了妾室。 八阿哥选了两位,一位是知府之女,封了庶福晋;另一位户部侍郎之女,封了侧福晋。 九阿哥曾问过八阿哥,以前各种寻理由的拒绝添妾室,现在怎么突然同意。是不是跟八嫂闹别扭了? 八阿哥没回答。 第268章 惶惶不安(二更) 九阿哥的问题,八福晋苏燕想过很多次,但她不敢问。男子纳妾本就是正常,更何况是皇子,要为皇家开枝散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哪个地方惹到八阿哥不满。自从一个月前,四阿哥府上摆宴之后,八阿哥待她大不如从前。 表面上看起来没太大变化,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疏离。 可感觉这东西是无法言明的。 更何况,即便是现在,八阿哥待她也没有什么挑踢。所有的娘家人,都感叹她嫁了一个如意郎君。 ...... 府里没有进人,纳兰语嫣心里更加的不安。让小厨房做了两件点心,拿着去探望李氏。 想从李氏那里探探口风。 李氏对她态度恭敬。 但只要提到跟主子爷沾边的事,就闭口不谈,仿佛是洪水猛兽似的不敢沾碰。 探了半天话,什么也没问出什么结果。 反倒更添了纳兰的焦虑。 纳兰并没有因此怪罪李氏,临走时,笑道:“李格格既是身体大好了,每日去我那永福阁坐坐吧,两个人说说话,日子也好打发一些。” 按规矩妾室是要每日向福晋请安的。 李氏顺从地应是。 腊月初九,纳兰等到将近中午,也没等到李氏,以前可都是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会去的。 纳兰亲自去秋意轩看究竟。 刚进大门,李氏身边的胡嬷嬷便迎了出来,红着眼睛说:“格格得了风寒,在床躺着,这病传染。福晋还是不要进去了。” 纳兰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心脉狂跳不已。李氏的气色,最近一日好过一日,昨天腊八家宴上,她还欢喜地唱了一支小曲儿。眼若秋水,面带桃花。 突然的就病了。 李氏最近一直安分守已,怎么又病了。 纳兰回到永福阁就差人去叫苏培盛。 苏培盛没多久,便来了。笑道:“早上柳院首看过诊,说是不当紧,注意防寒保暖,别让风吹着,过几天就能好。” 当晚,胤禛去了永福阁。 对纳兰说:“以后,我宿这里。” 纳兰惊慌地看了他片刻后,不相信地问:“爷是要宿这里吗?” 胤禛解着扣子,往内室走,沉声道:“我睡眠浅,你晚上动静轻点儿。” 熄了灯,房内黑暗。孤男寡女躺在床上,中间还能睡两个人。 纳兰害怕极了。她怕万一胤禛扑过来,要跟她试试。现在柳院首在帮他诊病,每日早晚两碗浓稠的黑药水往永佑殿里送,府内人皆知。病有没有起色,总要试过才知道。 李嬷嬷再三叮嘱着过她,一定要假装不知道他有男人病,否则哪一天想走,也无法脱身。 好在一夜安稳。 第二天晚上,胤禛来的更早,拿了本书在塌上看了半天,才上床。 永福阁里的人,除了纳兰和李嬷嬷之外,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主子得宠,下人们的日子也好过。这不,主子爷临走之前,说永福阁每人赏一两银子。 下人越是欢喜,纳兰越是惶恐,总觉得胤禛藏着什么阴谋。 在纳兰惶惶不安的煎熬中,四天过去了。 李氏的病没好。 倒是李氏的母亲来了雍王府。 李母跟李氏差不多的性格,比较善言,每日到永福阁里向纳兰请安。有时候还会多坐一会,说些闲话。 每每都是感慨自家女儿嫁了好人家,主子爷人好,福晋人更好。只是自家女儿福薄,入府这么久,肚子也不见动静,这又病上了。 纳兰专门往娘家捎话,让查一下现在雍王府的妇人,是不是李氏的亲娘。女儿明显病得可疑,亲娘却跟没什么事一样。 六日之后,有了消息。 是李氏的亲娘。 李氏的父亲是大名县的县令,勤奋能干,颇有政绩,准备提升为邯郸知府,调令已下,开年就到邯郸赴任。 得到这个消息的次日,秋意阁传出了哭声。 李氏病重而亡。 葬礼比宋格格的隆重了一些,专门等到李氏的父亲和兄长赶到之后,才出殡。 那日胤禛依旧没去后院。 李父、李母、李氏兄长并没有因此怨言。 反倒连连向胤禛道歉,说自家女儿给府里带来了晦气,让四王爷莫怪。 胤禛淡淡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怨不得谁。李格格不在了,我们仍是亲戚,有难事尽管来府里找苏管家。” 李氏不在了,胡公子自然没法再住府里。李氏下葬当日便同李氏的父母一起离开。 府里接连病死两个妾室。知晓的人,都觉得透着古怪。但两位妾室的娘家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只是暗自琢磨琢磨,或是私下里跟人议论一下。 马蓉正忙着更重要的事,暂时也无心打探两个妾室。反正她们也不重要,只要纳兰占着福晋之位,四阿哥这边就安稳。等她闲些了,再好好翻腾此事。只要是人为,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腊月二十二,胤禛去永和宫向德妃请安。德妃说:“你府里也太冷清了些,昨儿晚万岁爷过来,跟我说,让给你添两名侍妾。” 胤禛笑道:“现在不是很多人议论,儿臣克妻嘛,这个时候添人,岂不是为难姑娘们。让喜事变怨事。” 胤禛毕竟是她生的孩子,别人说他克妻,德妃心里有些不舒服,接话道:“谁这样胡呲。福晋不是好好的嘛。”转话问,“是不是你媳妇不想让往府里添人?” 胤禛未置是否,“添人的事,还是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吧。到时候,还要额娘操心挑几个品性好的良家女子。” 腊月二十三小年,宫里像往年那样热闹,有皇子皇孙的宫中更甚。尤其是宜妃的长春宫,两个儿子,两个干女儿,还有五阿哥的三个孩子。 同样是妃位,同样是有两个儿子的永和宫,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冷清。 十四阿哥只有十一岁,远不到成亲的年龄。四阿哥只有一位福晋,福晋还无精打采不想说话的样子。 整个宫里,只有九公主静宪逗着一岁多的儿子在热闹。 午饭后,胤禛带着十四阿哥去别的宫里添礼请福,九公主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纳兰,问:“四嫂,外面都在说你霸占着我四哥,有这回事吗?” 纳兰怔怔地看着九公主,像是想在她脸上寻找什么答案。 “先前传闻你们二人感情好,迁了府之后,又听说四哥他没去过后院。自李氏开始病,他就往后院跑的勤。前段时间是不是四嫂跟四哥在闹别扭啊?现在没了别的女子,你们二人又和好了?” 九公主最后又补了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半天后,纳兰说:“我没有阻止他纳妾室。” 九公主一向讨厌纳兰,有旁人在的时候,还对她表面客气。现在只有她们二人,便不再作假,嘲笑道:“这事还用说出来阻止?甩脸色就够了。” 纳兰没接话。 九公主笑呵呵地说:“四嫂脸色不太好,是听了我四哥克妻的传闻吗?幸好小樱跟他和离了。要不然,我还得日夜操心小樱呢。” 第269章 血脉亲(一更) 德水镇虽然名为镇,现在比一般的县城还热闹,周边增盖了不少房子,又建起了铺子。 新任的朱县令因着德水镇的繁华,常常得上级褒奖。 他心里明白繁华的根源在哪里,特安置了六名捕役轮班在茶楼客栈巡逻,以防万一有过路的生客滋事,闹出不愉快的事端,给县衙抹黑。 苏樱每日清早从朱家庄出发,走着到德水镇,晚上坐马车回去。 白天在德水镇的各个铺子里转悠。 除去茶楼之外,香料铺子最热闹,京城的很多妇人慕名来挑选香囊。买过香囊之后,顺便到其它铺子里瞄两眼,然后去茶楼坐一会儿。 德水镇的茶楼与京城有很大的不同。 京城里的茶楼大多是男客,偶有女客也是哪家活泼调皮的姑娘扮了男装来的。 德水镇的茶楼却是女客居多。 东家都是女的呢,又有深厚的背景。姑娘媳妇们在茶楼里,也不用担心,被哪个无赖调戏。 有会唱曲儿的,到后台扮上妆,自己上台唱两嗓子。若是唱的好,还能收到客人的赏钱。这样的小钱,对于爱唱曲儿的姑娘们来说,比得了金元宝还开心。 德水镇一日比一日的热闹,所有铺子生意都是一日赛过一日,那些铺子的东家对苏樱的感激之意,无以言表,常常去茶楼坐坐,消费一二两银子。 被九阿哥收买的那四家铺子,懊悔连连。 但也无法,是自己看着价格高主动卖的。当时还以为九皇子是个钱多没地方花的冤大头呢。 张廷璐每日在京城和德水镇之间往返,汇报完当日的事,就说些闲话,不断的把胤王府的传闻,说给苏樱。 苏樱听后从不接话,但也不拒绝张廷璐给她带来各种京城的消息。 每日来的还有巴尔珠尔。 每次都是下午。在楼下寻个角落的位置坐,要了点心和茶水,看了舞妓表演后,就走。 苏樱曾问他,什么时候回准葛尔? 巴尔珠尔挑眉笑道:“春暖花开的时候。” 巴尔珠尔多次回想他和苏樱的交往过程。苏樱从北边回来之后,待他虽然依旧亲切热情,在他这里花的时间和心思却少了很多。 感觉先前苏樱对他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好像还是在报答他。现在她帮他重获了自由,她对他的情谊,便只剩下了友情。 巴尔珠尔对自己这个结论,感到迷茫。 她为什么会想着报答他呢? 同时也很失落。 他不需要谁来报答,即使他真的曾施恩于某人,也不需要报答。 戴铎偶尔也来,遇到苏樱时,同她谈几句德水镇的事。这种淡淡的交往,令苏樱不再那么排斥他。 有时候闲了,还邀请他去楼上坐,长聊一番。 九阿哥一日比一日的忙碌,四五天才会来德水镇一趟。 喝一盏茶就走。 他和张廷璐不同,他从不讲京城里的是非,只是每次把药场的进展讲给苏樱听。 用他的话说,是忙得昏天暗地,大年初一都没让人歇着。拿着小皮鞭在太医和他召集来的大夫们后面催促。 正月十六开朝,朝堂上颁布了几项政令。胤禛提升为内务府总管,原内务府总管沙穆哈任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高士奇任吏部尚书。 还有一项好消息,费扬古大胜归来,定于正月十二日从逻些出发班师回朝。因为押送的有俘掳,路上大约需要将近两个月。 朝堂上恭喜万岁爷的贺声一片。 可惜身为主角的乌拉那拉氏没有一个在朝的,文武百官,难得其乐融融的朝堂局面,也没看到。 费扬古在战报里,再三提起此次首功是年羹尧,其次是佟科多。 下朝后,知情人纷纷恭喜年遐龄和佟国维。 一名文官笑着对佟国维说:“佟家真是福星高照,佟大人在流放的时候,也有机遇立此大功。”话里带着些许的酸意。 佟国维暗自得意自己的安排。 什么机遇。 机遇都是人创造出来的,都是安排给了有准备的人。 佟国维作出一脸沉重的模样,回应同僚的话:“这有什么好羡慕,都是用命换来的。战场上生死荣辱,可是在一线之间。” 佟府里热闹得像过节似的。 禄夫人找到佟国维说:“阿玛不是知道李四儿的住处嘛,我们派人把她和孩子接回来吧。” 佟国维早就想把小孙子接回来了,两岁多,正是可爱的年龄。这两年派过去了四五趟人,李四儿不愿意回来,非要在宁夏等佟科多。 因为这个,他每月都差人去朱家庄的鸿文书院,探看宁夏周知府的两个儿子,并把他们的情况,写信给周知府。就是想着让周知府一家对那母子多照顾。 这事是瞒着禄夫人的。 佟国维不便明说。语气不悦道:“一个贱妾而已,不管她。” 禄夫人又说:“还有孩子呢。” 佟国维:“孙子多了,哪里差他一个。” 此话正说到了禄夫人心里。 佟国维又向禄夫人交待,“你跟佟安颜媳妇走的近,这点做的很好。听说德水镇挺热闹,没事约上佟安颜的媳妇去转转。我们佟家的以后,说不定要指她。” 禄夫人次日便约了九公主。理由是,听说德水镇的香料好,去买两只香囊。 给苏樱带去客户的事,九公主很积极。 当时换了衣服出门。 路上两个人扯着闲话说笑,不知不觉间提到了苏樱。 禄夫人问:“苏姑娘是怎么考虑的?”没等九公主应话,她又往下说:“要是能跟你四哥和好,就好了。到那时候,你们又成了姑嫂。一旦她有了孩子,你们就有了血脉亲。这世上,只有血脉到任何时候,都割舍不断。” 九公主跟禄夫人很亲近,说话也无所顾虑,笑嘻嘻道:“瞧瞧我四哥那样子,模样性情无一处好。我都看不上他,小樱才看不上他。” 禄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世上的男子大都是如此,除了我家的佟安颜,没一个好的。就说你三叔,各方面跟你四哥比,都差十万八千里,我还不是一样要忍他。” 九公主对李四儿的事,早有耳闻,也知道在外面有个孩子。 她嘿嘿笑道:“三婶,你别担心。等那妾室回来,我来替你教训她。我对付白莲花、娇娇草这类货色,最拿手了。” 第270章 证实(二更) 九公主的话,禄夫人虽然听着舒心,但她仍不忘此行的目的。 又把话题拉回了正道上,“你找机会,从中搓合搓合你四哥和苏姑娘。苏姑娘再找人家,肯定还不如你四哥。她跟着你四哥受了气,你还能出面替她说几句话。要是嫁了别人,别人的家务事,就算你是公主,也不好参言。” 九公主有些心动。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小樱。对自己关心体贴,又能给自己带来切实的好处。 小樱若是嫁给老四。这辈子,她们都可以如此交往下去。她生个儿子,管自己的姑母;自己的儿子管她叫舅母。 亲亲密密的一家人。 除了老四这个人不太好之外,别的样样好的不得了。 九公主稍稍一衡量,这种种好处,足以把老四那个不好给弥补掉。正想的美,突然又想到,自己可是一直在小樱跟前骂老四呢,现在咋说他的好啊? 这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嘛。 于是找别的理由:“我四哥有福晋,小樱不会做妾室。” 禄夫人“嗐”了一声道:“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对旁人说。那个纳兰语嫣入你四哥府,可是别有心思。说不准,入府前就已经破了身。也不知你四哥看上她哪里了。” 九公主瞪着眼,急问:“三婶,你说什么?” 禄夫人皱着眉厌弃地说:“纳兰福晋跟大阿哥是一对相好啊,很多人都知道。未入你四哥府之前,两人经常在城外的西沙河见面。因为这个,原来的大福晋还很难过,生怕大阿哥迎娶纳兰入府,自己的福晋之位不保。结果呢,不知怎么回事,马大娘入了大阿府。”悄声道,“有人说大福晋去世,里面有蹊跷。” 禄夫人后面的话,九公主没听见。她在犹豫,要不要让马车调头,冲到雍王府撕打那个贱妇的脸。 竟敢跟她四哥戴绿帽子。 老四是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能让一个贱妇辱没。 禄夫人看她的神色不对,又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也是听说。你可不要胡来。到时候不但给你四哥添麻烦,也给苏姑娘添麻烦。别人还以为,你是想让苏姑娘回去,才会针对纳兰福晋。你要是想让纳兰离开,要想别的办法,徐徐图之。” 九公主气啊! 可禄夫人的话有道理,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气鼓鼓的,一时间也没地方撒气。 次日一大早,寻了个理由,去雍王府,直奔永福阁。坐在永福阁里说各种风凉话。说到气头上,觉得冷嘲热讽也不过瘾,就骂胤禛是个克妻的,长声叹气为李氏和宋氏惋惜。 然后装着关心的样子,说:“四嫂,赶快给我四哥纳几房妾室,免得这倒霉的事,落到你头上。” 九公主这一骂,纳兰心里反倒坦然了。原来克妻之说,是他本人玩的花样,想逼她走呢。 若不是他故意散布的谣言,九公主会敢大张旗鼓的跑上门,在她面前骂自己的亲哥哥? 这是兄妹俩在唱双簧。 等九公主骂够了,准备走时。纳兰笑道:“多谢九妹关心,我的命硬,不怕克。准备同你四哥白头偕老呢。” 自从马蓉与纳兰深入交谈了一次后,纳兰就对胤禛男人病这个问题,有了怀疑。 马蓉肯定地告诉她,用她的生命发誓,绝无这个可能。理由是,苏樱谈起过这个事,说他那方面很好。苏樱和离的原因是在皇帝那里。皇帝嫌她被贼人掳走过,怕民间有不好的言论,影响皇家的声誉。 而且还告诉她,这是胤禛使的手段,为的就是让她滚出雍王府,好让苏樱回来。 胤禛想让苏樱回来,纳兰一直都知道。为了一个被贼人玷污的女子,让她滚出雍王府,这话刺疼了纳兰。 那人远不如自己干净呢。看来,他在意的并不是她的过去,而是她的努力还不够。 于是决定主动。 每晚鼓足了勇气,每晚看到胤禛冷漠的样子,又不敢伸手。 九公主此举,把纳兰的胆子壮大了许多。原来他也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也需要有帮手。 晚上躺到床上,纳兰面朝里侧,默默地看着胤禛。昏淡的光影映着他的侧脸,出奇的好看。更增添了她的决心。 胤禛正处在似睡非睡的阶段,感觉到被人抱着,还有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身上摸索。 清醒了一会儿,才睁眼。 冷声问:“你在干什么?” 既然到了这里,即使没有达到目的,也要得到证实。 这样才知道,要不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 纳兰在胤禛直愣愣的注视下,咬着牙,僵着手臂,让自己的小手一路往下…… 最后停在那里的时候。 两人同时一惊。 …… 正月二十六,经过两个多月的反复试制,第一批治疗风寒症的西洋药摆上了惠民局的药柜。 大部分穷苦老百姓生病了,都是抗过去,有的人一辈子没吃过药。听说惠民局不但有大夫免费坐诊,还有免费的药。稍有点头疼脑热就跑去看病。 九阿哥还担心,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患者试用呢。看着一堆的人傻了眼。只得叫来几名侍卫吆喝着让大家排队,并强调是治风寒的,那些眼睛疼,鼻子疼的,就回去吧。等新药出来了,再叫大家来。 治疗风寒症的关键是要病人发汗和休息,出一身大汗,病就能好一半。太医给确定为风寒症的病人发了两粒药,叮嘱晚一粒,服后蒙着被子睡,第二天早上再服一粒。 次日一早,人更多。昨日领了药的人,来了一大半。说这是神仙药。有喝过汤药的人说,以前着凉得风寒,怎么也得三四剂药才能减轻病症,这白色的药丸居然一粒就见效。 后来,又人打听到坐诊的是太医,是皇帝派来救苦求难的。皇帝在老百姓眼里,变成了金光闪闪的菩萨下凡,有人甚至朝着皇宫的方向磕头谢恩。 九阿哥第一次办正经差事,就办得如此的惊天动地。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同随从交待了一声,就打马出了城。 第271章 分享(一更) 京城内外,四处都有皇帝的眼睛。 皇帝听人禀报惠民局附近的盛况,无法置信。 换了普通衣服,和梁九功一起出宫去瞧。快到惠民局时,碰到一个白发老者,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求皇帝菩萨救救他的小孙子。 皇帝给梁九功打了个眼色,梁九功很有默契地跑去问究竟。 一问才知道,老者的孙子出了痘。 皇帝原想着派名太医去他家里瞧病呢,把这想法又打回肚子里。皇帝小时候就出过痘。 提起此病,就心惊。 出了痘就连太医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痘疮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病。 眼睁睁地看着老百姓哀求自己,却无能为力。皇帝的心情如同听说黄河决堤了一样的难受。 兴致勃勃的出宫,心事沉重地回宫。 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缓了半天神后吩咐:“把四阿哥、九阿哥和柳院首叫回来。” 九阿哥出城后,一口气跑到了德水镇。在茶楼前,跳下马,就冲了二楼。门都没敲,直接推开,兴奋地说:“苏樱姐,你说的没错。西洋药的效果就是好,比我们的药见效快。” 舞台上的大姑娘摇着折扇扮马文才,唱腔清丽,举止倜傥。苏樱正趴在栏杆上,看得津津有味。被人打扰,有点不乐意。扭回脸,看了他一眼问:“这两天不是试药吗?怎么有空跑出来了?” 九阿哥激动地说:“我这就回去,来是跟你说一声试药的场面。”十分夸张地描述:“人山人海啊!万民沸腾。” 苏樱对他挥了挥手,“赶快回去吧。这么大的阵仗,万岁爷肯定也知道了,说不定这会儿在派人找你。” 九阿哥站着不动,嘿嘿笑道:“远来是客。苏樱姐,你这个东家得把客人送到门口。” …… 梁九功最喜欢给人报喜,皇帝诏见人,只要是他觉得是喜事,尽量亲自出马。在惠民局门前,很容易就找到了胤禛和柳院首。 这个时候,胤禛才发现九阿哥什么时候,不在这里了。烦躁之意瞬间涌到嗓子眼。找到九阿哥的侍从,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厉声问:“你主子呢?” 侍从一看四爷的脸色铁青,不敢说谎,哆哆嗦嗦地说:“九爷去了德水镇,他说一会儿就回。” 果然如他所料。 胤禛心里的闷气没处撒,又踹了他一脚,比方才那脚还很。 “一来一回六十里,三会儿他也回不来。”扭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刘能说,“把我的马牵过来,我去找他。” 梁九功也跟了过来,急声道:“四爷,您和柳院首,先去见万岁爷。奴才派人去找九皇子。” 胤禛当仁不让:“我的骑术好,比那些奴才们的速度快。你们先回去复命吧。” …… 苏樱被九阿哥这么一打扰,听戏的心思便淡了。送走他之后,背手站在茶楼门前发呆。来往的行人,不断的有人跟他打招呼。 “东家好啊!” “东家这会儿闲了?” “东家,我那铺子里上了好货,您要不要去看看?” “东家,中午去我那里用饭吧,做您爱吃的甜棕糕。” “今儿外面有风,东家看您穿的不厚啊,站外面冷不冷?” 胤禛正看到了这一幕。 冬日的阳光,明亮柔和,轻轻淡淡地笼罩着她。令她如玉明珠一般的煜煜生辉。 虽然她的消息,每天都会有人向他详细汇报。他仍是觉得和她隔了千山万水,和漫长的几百年。而他此行是跋山涉水,趟过沧海桑田才来到她跟前。 可巧的是。 她今日仍穿着,六十二天前那件天青色的夹衣长衫,束着墨绿色的腰带。 发丝是高夫人同他说的样子,全部拢在头顶,用一条天青色的宝带扎着,散披在肩上。被风吹动的长发和飘带,轻扑着她的脸颊。 让他莫名的想到一句话:一棵葱绿的小白杨。 对,就是小白杨。 不是花。 花没有她的挺拔,英英玉立。 苏樱觉察到被人盯着,扭脸望去,正与牵着马的胤禛对上视线。 胤禛赶忙在心里纠正自己:是花,娇美的百合花。瞧瞧这小脸蛋,比花儿还好看,轻轻捏一下,肯定就能捏出水来。 苏樱无视掉,他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先开了口:“四王爷来德水镇有事?”俨然一幅德水镇东家的口气。 胤禛迈大了步子朝她走来,笑道:“我来找老九,听他的亲随多木罗说,他来了这里。”又为自己来,找了个理由,“皇阿玛叫我们二人去议事,我想提前跟他商量一下怎么禀告妥当。” 在街上,偶尔遇到一个人,会交待这么详细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以前怎么没觉察到这个人就是个笨货呢。 苏樱揉了一下鼻子,说:“他刚走。你没碰到他?” 胤禛面不改色道:“没有。”装着很意外的样子,稍怔了一下后,问:“他回京城了吗?” “嗯。”苏樱点头。 “在你这里讨点水喝,我就回去。”又说:“今儿太忙了,没顾得上喝水。跑在路上闲了心,才感觉口渴的厉害,嗓子都要冒出青烟儿。” 茶楼门前站的迎客小伙子,很有眼色上前对胤禛施礼,“小的见过四王爷,四王爷把马交给小的吧。” “嗒嗒嗒”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九阿哥骑马奔来,远远地喊:“四哥,你是来找我的吗?我看见你就大声喊你,你怎么没听见啊?” 胤禛:“......”这个碍眼的东西,怎么跑这么快。再急,也得进去喝盏热茶。 苏樱对迎客伙计吩咐:“把马还给四王爷,你去里面端碗温茶过来。” 胤禛:“......”我喜欢有点烫嘴的茶,坐下来慢慢喝。 胤禛壮了壮胆,也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不冷不热的茶,即使喝得斯文,碗里的水,也很快见了底。 再磨蹭就被人看出心思了。 胤禛正要走时,苏樱说:“我在南边的一个寨子里,见当地人用种痘的方法防痘疮。有一定的效果。你们要不要让太医们试试?若是真有效,可以再想办法改良。天气渐暖,又要到容易发痘疮的季节了。” 种痘防痘疮,不是苏樱在南边见到的。是前世里,皇帝召集天下的名医,用了很长时间研究出的办法。效果显著。不但推广到了全国,就连周边番国人也来学习此法。 第272章 不同(二更) 胤禛正苦于找不到办法,多留一会儿呢。 急忙说:“苏姑娘你说。药场那边,集中了太医和民间医术高明大夫,我回去讲给他们听,让他们讨论是否可行。” 说着,就要往茶楼里走。 九阿哥插话道:“苏樱姐,你在这里说吧。我们急着赶回去。” 胤禛看他们两个都站着没动,只得停住脚步,“好记性不如破笔头。万一记不清楚呢?还是用笔记一下。” 九阿哥笑道:“我是过耳不忘。”并催促,“苏樱姐,你快说,我们急走。” 苏樱缓声说:“先让没出过痘的人,轻度感染痘疮,发烧出疹。出过疹的,以后就不会再出痘……” 胤禛退了两三步,站在她旁边,低眉看着她,缓声问:“有道理。他们用的什么办法让感染的?” 苏樱还以为不好说服他们呢,胤禛应得这么爽快,她很意外。问道:“你真觉是有道理?” 樱樱说的什么都有道理,即使没道理,他也要说有道理,并坚决支持。 胤禛点头,“嗯。” 九阿哥想把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抓上马,头也不回的直奔京城。握握拳头,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现在在他手下当差呢。 苏樱接着说:“这个方法叫种痘。他们是将患者的痘痂加水,塞入种痘者的鼻中。你们可以让大夫们试试其它办法。” 乾清宫里。 皇帝等了半天,只等来了一个柳院首。当他知道,两个儿子在这个时候,都出了城。沉思了片刻,对梁九功说:“等他们回来,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来见我。” 梁九功应声后,陷入了为难。 判断事情往往容易先入为主。报功的时候,谁先说话,谁有利。他让哪位阿哥先觐见万岁爷呢? 按着他的心意,是想让九阿哥见。九阿哥的额娘是宜妃,宜妃是郭络罗氏,身世高,得万岁爷的宠。九阿哥又得宜妃的宠。 可是隔过四阿哥,让九阿哥去,怕是要得罪四阿哥。四阿哥是万岁爷重视的皇子,说不定哪天就能飞上枝头。 得罪不得。 自德水镇一路急行到达乾清宫,九阿哥心里本来就有些烦躁。听到梁九功让胤禛一个人进去,心里又烦又失落。 拼命的忙活了两个多月,用戴铎的话来说,是要为别人做嫁衣了。他特想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叫老四问话,什么时候不行?偏偏要自己在这里等。 九阿哥在的地方,是平时专门供朝臣等候召见时用的,房间有两张竹椅一个小茶几。窗下有个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用来供人打发时间。 九阿哥无心坐,也无心看书。 小太监摆上来的茶,也没喝一口。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的样子,胤禛出来了。 “你进去吧,我先去惠民局。你出来之后,去那里找我。” 九阿哥扫了一个胤禛的表情。没有喜悦,也没有得意。这让他心情松快了一些。把注意力集中在谨见上面。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差事进乾清宫的大殿。第一次是两个多月前,皇帝亲口对他说,准他跟着四阿哥一起办差。 现在是交差。 同样的紧张,却是不同的心情。 皇帝看着他的老四出去,又看着他的老九进来。 心里暖融融的,也无心在这个时候衡量考验了。九阿哥刚打了马蹄袖,皇帝就说:“免礼,坐吧。几上就是给你备的茶。还是从你的铺子里买的,尝尝看,在这里品茶的味道,跟在外面是不是一样。” 按大清律,朝臣不允许经商。皇子的身份比朝臣更特殊,更是不允许在民间做买卖。 九阿哥有很多铺子,这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 九阿哥性子执拗不好惹,大家也都知道。 所以,没人明着议论他的事。 九阿哥没料到,自己的事会传到皇帝这里。 慌忙解释:“禀皇阿玛,都是朋友们开的店,儿臣爱凑热闹,常去他们的铺子里。” 皇帝笑道:“这事先放一边。刚你四哥说了,你差事办的很好,原计划要三个月的事,那些太医大夫们,经过你合理调配,两个月就完成了。较为难得的是,在你的日夜监管之下,中间没出什么大纰漏。这么有责任心的一个儿子,竟然满心的想着赚钱,可是暴殄天物。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九阿哥瞬间万分羞愧,他还以为胤禛会把功劳全部抢走呢。急忙说:“是四哥教导有方,他跟我讲了许多应该注意的环节。四哥虽然在药场的时间少,但每一步进展他都了解。” 兄友弟恭,是皇帝最喜欢看到的局面。 心情更加好。 说道:“你四哥也说了。他说,每日你都会把药场的情况,汇报给他。老九,你这一点,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私下里,你们是兄弟。在这件差事上,你们是上下级。身为下属,就要对上级恭敬,又要有一颗毫无保留之心。这样才能配合得好,整个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皇帝越说越激动,“一半的朝堂官员,能有你的心胸,我们大清国的局面,远比现在的要好。你每日听政,也看到了。只要有人想做事,就有人想拖后腿,生怕别人立功。” 九阿哥有些插不上话了。他不知道如何接应这些夸奖他的话。他被皇阿玛夸奖的时候实在太少。 皇帝接着说:“你是十月十七出生的,再有八个多月就满十七周岁。不等十八岁了,现在就封爵。” 九阿哥知道这话怎么接,慌忙跪下叩首谢恩:“儿臣谢皇阿玛恩赐。” 九阿哥退出之后。 皇帝问梁九功:“方才九阿哥在候诏间里做什么了?” 梁九功答:“九皇子什么都没做。” 皇帝问:“什么都没做是什么意思?” 梁九功心道坏了,想要耍个滑头呢,被万岁爷逮个正着。如实详细的答道:“没坐,没喝茶,没看书,只是在屋内走动。” 皇帝停了片刻,又问:“四阿哥以前等的时候呢?” 梁九功答:“坐着喝茶。” 第273章 进退两难(一更) 九阿哥出乾清宫后,并没有听胤禛的话,立即去惠民局。而是先去了应天府找戴铎。 “我听你的话,选了户部。”九阿哥稍停了一下,才说喜讯,“皇阿玛封了我贝勒,明日下圣旨。” 戴铎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夸赞道:“九爷做的好。从现在开始,一边好好当差,一边赚钱。外面的事,不要去问,也不要去管,任他们去折腾。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动。” 九阿哥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后,问:“戴大人,你觉得用种痘的方法,能防痘疫吗?” 戴铎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九爷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 “苏樱姐说的。她说在南方很多人在用,有一定的效果。”九阿哥答道。 “我觉得可行,痘疮只要是出过一次,以后便不会再出。让未出过痘的人,轻微感染,再把他治好。如此就达到了防痘的目的。” 戴铎的语速加快了一些,“万岁爷心怀百姓疾苦,九爷把这个法子禀告万岁爷。万岁爷定然重视,也算是一件功劳。” “四哥已经告诉了皇阿玛,皇阿玛让他负责此事。”因为胤禛把制药的功劳全部给了他,九阿哥提到此事,并未有不悦,心平气和地问:“我需要在四哥下面讨份差事吗?” “不必。九爷尽快去户部任职,争取在一年之内,把马齐的权利争夺过来。掌管户部就是掌管着大清国的钱袋子,我们才有主动权。” 戴铎担心九阿哥不听他的话,又解释:“找出种痘的方法,并验正是否有效,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到这上面。再说,此事最大的功劳已经被四王爷占去了。” …… 被封官嘉爵的官员,一般会摆一到三日的宴席,答谢登门贺喜的亲朋好友。 九阿哥尚未分府,仍住在阿哥所,宫中不方便摆宴,宴席摆在了香满楼。舅家郭络罗氏,加上准福晋董鄂氏,两大家族来贺,流水宴席摆了足足三日。 在京城中,一时间风头无两。 年遐龄懊悔不已,早知道九阿哥上门求亲那日,一口应下来多好。就是得罪另外三位皇子也值得。那便不会有现在的进退两难,对外称病的境况。 以前是觉得这位皇子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一个草包阿哥的福晋,不如一个优秀阿哥的侧福晋体面。哪里会料到,九阿哥一旦认真做事,比他们都强,还得了万岁爷的破例封赏。 年夫人也懊悔,问年遐龄:“我们春花究竟要称病到什么时候?要不然,应了大阿哥吧。” 年遐龄忧郁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啊!现在是四王爷横插一杠子,说春花当年许给了他,不能再许别人。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年夫人惊慌地说:“万不能入雍王府,四王爷是个克妻的。” 年遐龄“哼“了一声,接话道:“没见识的人才会信这个。我倒是想让春花现在就入雍王府,年前就跟四王爷提过,他说妾室新丧,一年后再说。我看,他压根就没打算同年家结亲。” 苏樱也赴了宴。 自此以后,她又开始每日上午到尚衣局点卯。秋霞成了亲,她没再另找丫头。别人看到她的时候,大多是独来独往。青衣玉髻,仿若是世家公子。 第274章 不见也罢(二更) 胤禛曾找过苏樱,询问种痘的办法,邀请她向大夫们详细讲。苏樱坚决拒绝,并说自己只知道这些,以后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再有人来打扰。 胤禛再找不到别的理由,能够很自然地去接近她。也不敢再去尚衣局门前偷看,怕被其他人撞到,给她惹来诽议。 苏樱每次去尚衣局的路上,都会想一下,今日会不会有人设局陷害她。然后事情闹大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位不称职的奉御。让她没脸继续呆下去。 新的一年里,她第十四次点卯后,张奉御把她拉到一边,悄声告诉她,三月三桃花节,后宫的娘娘们要添一批新衣。惠妃建议,今年的衣料从宫外采购,做民间的款式,与民同乐。万岁爷同意了。 苏樱心道,终于来了。 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内务府负责采购吗?” 张奉御笑道:“内务府的人又不懂娘娘们的喜好,这次采买权给了尚衣局,由我负责。你不是开有布庄嘛,买谁的都是买,不如钱让自己人赚了。” 苏樱惊喜道:“谢谢张姑姑,我跟他们说抽三成利润给你。” 张奉御笑着说:“我不要抽成。有了抽成,就心虚了。没抽成,我理直气壮的很。我去你那两个铺子里看过,同等质量的布料,你们卖的比别处价格低。绣娘们的手艺又好。” 苏樱没再坚持,再次道谢后,问:“张姑姑准备什么时候去采买?” 张奉御说:“就这一两日。”迟疑了一下,又说:“到时候,娘娘们会有一些特殊要求,还要苏姑姑给铺子里的人交待,一定要认真,万不能出错。你常跟娘娘们打交道,也知道的,一点花色稍微不对,赶着娘娘们心情不好,就会拿我们做筏子使气。” 苏樱满口应了。 又担心她们在布料上做浅显的手脚,没栽赃着她,反倒给她们自己惹来了麻烦。 悄声提醒:“现在我只是锦绣河山的小东家,大东家是九阿哥。铺子里的事务,都是他在管。他得知此事,肯定感激张姑姑。” 苏樱开始盼望她们早些下手,自己好早日从尚衣服脱身。在这段时间里,她每隔两三日,便会去慈安宫坐一会儿。 二月十九,上午,苏樱向太后请安后,十分含蓄地向太后表示,想认她做干娘。 太后近些日子,正琢磨着,苏樱是不是对她有所求呢,来得这么勤。还跟翠嬷嬷讨论过此事。两个人探讨了半天,也没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在她们看来,苏樱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根本没什么可求。 太后笑呵呵地说:“哀家是万分的乐意,但身在皇家,哀家的事便不是哀家自己的事,需要禀报皇帝。皇帝同意了才行。” 苏樱甜笑道:“我等太后娘娘的好消息。” 苏樱走后,太后着人去问皇帝。皇帝回话说,让去征求胤禛的意见。 太后又着人去找胤禛,并把苏樱的想法告诉了他。没等她的话说完,胤禛就激动地说:“皇祖母,此事万万不可。孙儿曾经的福晋,变成了姑母,会被众人耻笑死。”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又说:“祖母若是认她做干女儿,孙儿此后再不踏出雍王府半步,省得听见别人嘲笑的话。” 次日,太后便把胤禛的话告诉了苏樱。 苏樱忍着内心的气恼,笑道:“看来这事,要从长计议了。回头,我开导开导四王爷。” 胤禛没给苏樱机会,让她开导。苏樱接连四次去内务府寻他,他都避而不见。 胤禛避着不见苏樱,不是怕她来说服自己,是不想见她。这个狠心的女人,看来真是对他无一丝留恋。太后若是应下,这辈子,他们将再无可能。 一个对自己没半点情意的人,有什么可留恋的。她早已不是自己的福晋,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 不见也罢。 打定主意之后,胤禛把安排在德水镇的人也撤了回来。 晚上躺在老宅的床上,再次想那一夜时,更是恼怒。她不是上了自己的当,想着帮他治病,是想自己快乐呢。 越想越觉得是。 那自己算什么?被她白睡了?他卖力地忙活了那么长时间,事后,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 气得半夜没睡着。 熬到快天亮,好不容易睡着了。在梦里遇上了她,被她缠着,又忙活了一场。清晨换里裤时,胤禛暗骂自己,没一点骨气。就不会拒绝嘛,一脚把她踢远。 此时的雍王府,纳兰在不安和焦虑中,又迎来了新的一日。 她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过下去。所谓的体面,是自己的体面,而不是别人看到的体面。 如今在这个府里,她除了空有一个福晋的名号之外,什么都没有。 要忍受主子爷带来的羞辱。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无动于衷就是一种最大的羞辱。还要忍受一个出嫁公主三天两头的冷嘲热讽。 “李妈妈,我准备去溥仁寺做女居士。”纳兰淡淡地说。 溥仁寺是皇家寺院,修建在承德,距离京城四五百里路。 李嬷嬷喜悦地说:“姑娘和奴婢想到了一块儿。现在京城里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是暗潮汹涌,姑娘不如远离是非之地,暂避一时。等过上一年半载,或是两年三年的,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溥仁寺天高皇帝远,老爷的人脉又广。姑娘住进去之后,找个丫头顶替你。姑娘趁此时机,可以去塞外看看。了却多年的心愿。” 纳兰怔怔地望着李嬷嬷,这世上,只有这个奶妈对她真心的好。不在乎她的身份地位,一心想让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当日,纳兰便称病卧床不起,说是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菩萨对她说,她前世欠了别人的债,尚未还清,需要到寺院里诵经三年还债。 未到中午,在内务府的胤禛便得到了这个消息。随即放下手里正忙的差事,入宫分别去见德妃、太后和皇帝。 第275章 密信(三更) 德妃现在对胤禛是听之任之地态度,再加上九公主常常在她耳边说纳兰的各种不是。莫要说纳兰去承德,就是去番国这辈子不回来了,她也同意。 清淡地笑道:“我是没什么意见,这种大事还是要去请示太后。” 他的亲额娘,都没说什么,太后自然也不愿意与人唱反调,惹人不高兴。 “这么大的事,哀家做不了主。你还是去请示皇帝吧。” 最近皇帝正为没什么赏胤禛,感到为难,二十三岁已经是郡王了,雍王府是皇子府?里最大最雄伟的院子。封爵赐院,早已经做过,别的小赏与他的诸多功劳相比,微不足道。 再加上,皇帝对纳兰也有不满,入府三年多,自己没有身孕,还去祸害妾室们。如果不是出身叶赫那拉氏,早就让佟贵妃或是德妃狠狠地敲打她了。 大阿哥最近不安分,有纳兰语嫣做四福晋,叶赫那拉氏不会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在大阿哥这里。 皇帝很爽快地便应了,并说:“福晋一走,你府里一个女眷都没,你要是有看中的姑娘,往府里添几位。宫里的,民间的都行,身份不够的,先让做侍妾。等有了孩子,再提位份。你要是不挑,我替你作主,先送五个过去。” 胤禛也爽快地应了,“谢谢皇阿玛关心。侍妾的事,还是由儿臣自己来挑。柳院首的药,儿臣一直在服用,争取在一年之内,给皇阿玛添两个小孙子。” 纳兰虽是存心要离开,胤禛这么利索的帮她解决了障碍,她还是很失落。 呵呵,这人是巴不得她赶快走呢。她这个昔日的京城第一美人,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李嬷嬷安慰她,“马上要离开这个牢笼,姑娘应该高兴。姑娘在府里,还要担心,四爷寻理由生事。姑娘去溥仁寺,四爷想让乌拉那拉氏回来,她也做不了福晋。这三年里,只要不是姑娘主动放手,福晋之位谁都动不了。谁要拿福晋之位说事,就是落井下石。” 三天后,纳兰离开了京城。 在纳兰离开的次日,府里进了两名侍妾,分别住进了先前宋氏和李氏的院子。巧的是,住李氏秋意阁的女子,也姓李,跟李氏是同乡。 宫里宫外都在议论,四王爷先前未纳妾,是纳兰福晋的原因。现在纳兰走了,四王爷便放开了胆子,把先前藏在外面的相好收进了府。 马蓉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让人查了这两名侍妾的身份。一个是在茶楼里唱曲儿的姑娘,一个是邯郸李知府的远房侄女。 在她查出结果的时候,其他人也知道了新来的李氏与以前的李氏是堂姐妹这回事。 是新李氏自己说出去的。 曾对李氏的死报有怀疑的人,也消了这个念头。看来李氏的病故,确实不是胤禛动的手脚,否则李家的人,不会又送一个姑娘进来。 苏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三月初一,锦绣河山把尚衣局采买的衣物,全部交了差,并验收合格,收到了酬银。 整个过程十分的顺利,苏樱有些怀疑是自己多想了。尚衣局验收合格后,再出问题,便不再是铺子的责任。 京城里,很多人都觉得,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他们不知道,在这日,皇帝收到了费扬古给他写的密信,密信里还夹有一封密信。 那是太子的笔迹。 第276章 问话(一更) 皇帝让人调查了毓庆宫近期的举动之后,诏来太子问话。 “费大人再有半个月就能到京,你跟他联系过吗?” 太了稍纵即逝的慌张,落在皇帝眼里。 “没有。” 太子镇定下来之后,反问:“皇阿玛,儿臣现在着人带信向费大人问候,晚吗?”转话又说,“要不,等费大人回京后,儿臣带着几位兄弟出城五十里迎接。” 皇帝的目光移向墙角的嗒嗒行走的钟表之上,半天后,清淡地说:“不用了,到时候,朕亲自出城迎。” 三月初三,苏樱点过卯,正准备离开时,一位叫阿冰的直长叫住了她。 哀求道:“苏姑姑能不能帮忙把佟贵妃的衣服送到承乾宫?昨日佟贵妃试衣服,发现用的是玉扣子,发了火。她让换银扣子。银工坊连夜赶制出来,刚刚换好。” 又解释,“这事都怪我,当初忘了跟锦绣河山交待,昨儿个收衣服的时候又大意。您跟佟贵妃相熟,她不会太为难您。” 苏樱看着阿冰清纯的小脸,和清亮的眼神,猜测不出来,她说的是实话,还是一个陷阱。 笑道:“我正要去后宫,把衣服拿过来吧。” 阿冰捧了绛红色带牡丹花的绣服,放在苏樱面前的桌几上,小心地摊开了。对苏樱说:“苏姑姑,您再检查一遍。”这是宫里的规矩,东西换人手时,要当面查看清楚。 苏樱仔细地看了,又收叠起来,放在托盘里。 “我这就过去,再晚贵妃要等着急了,今儿可是桃花节。” 苏樱走在去承乾宫的路上,直叹这个局做的巧妙。衣服上的花乍看是牡丹,其实是芍药。宫中无皇后,皇帝特准了佟贵妃可以用牡丹。 芍药和牡丹的区别,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见多了这两种花的人,却能一眼就分得清楚。无论是花瓣还是叶子,都有细微的差别。 苏樱能分得清楚,是因为前世里,年贵妃的一件礼服上绣了牡丹,从而遭到众人的议论。 此事,最终还是由她出面平息了。说这是她送年贵妃的,忽略了花色的问题。那些说年贵妃僭越的人,也就闭了口。 她知道,那是有人想陷害年贵妃。年贵妃是嚣张了一些,但不会愚蠢到,公开向她挑衅。 苏樱希望佟贵妃不要像自己那么有眼光,一眼就能看出是中间有人做了手脚。当她进了承乾宫,看到佟贵妃见到她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佟贵妃让大宫女接了衣服后,问苏樱:“你知道衣服上是什么花儿吗?” 这件衣服就叫牡丹迎春。 佟贵妃没等苏樱回答,又笑道:“这个问题,你怎么回答都是错。倘若你说是牡丹,身为奉御,连花色都分不清,是失职;你若是说芍药,那就是轻视本宫。昨儿个,我以扣子为由,退回去给尚衣局一个警告。没料到,今儿由你送过来。” 苏樱:“......” 只得跪下谢恩:“贵妃娘娘目光如炬,谢谢贵妃娘娘的信任。” 佟贵妃赶忙让宫女扶她起来,又说:“宫里就是这样,稍不留意,就着了别人的道。这是有人想引起本宫对你的不满。以为这样,本宫就会找时机,让你离开尚衣局。” 苏樱虽是想借机离开,佟贵妃挽救了此局,她还是挺感激。于是夸赞道:“她们小瞧了贵妃娘娘的眼光,也低估了娘娘的胸襟。“ 桃花节不算什么节日。往年重视是因为,佟贵妃以女儿节为由,请皇帝来御花园的桃林里,煮茶吟诗与众人同乐。 这日一早,皇帝便让梁九功传话,说太忙走不开,让大家自行玩娱。皇帝没有露面,大家都兴致缺缺,有的人在桃林里,逛了一圈便回去了。 像佟贵妃,干脆就没出门。 苏樱走后,她对心腹宫女说:“幸亏阿玛提前有交待,让我小心有人调拨我和苏姑娘的关系,当心被人当枪使。真被阿玛说着了。” 心腹宫女笑着接话:“国舅爷是活神仙,娘娘听国舅爷的准没错。” …… 春暖花开了,巴尔珠尔仍没有一点要回准葛尔的迹象。 皇帝原计划等过了三月三,含蓄的催促他一下。费扬古的密信,在他心里掀起了涛天巨浪,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暂且搁到了一边。 皇帝思量良久之后,找张廷玉单独谈话,说起当年凌普的事。 问凌普做下的那些事,太子究竟知不知道。 其实皇帝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假装不知。现在是想给自己下定决心,再找个理由而已。 张廷玉沉默了半天后,说:“太子殿下知情。”说完,又替太子求情,“殿下是受了歹人的蛊惑,歹人已经伏罪,此事已事过境迁,万岁爷莫要再为此忧心。万岁爷身体康健才是社稷之福。” 皇帝叹息道:“身为一国之君,江山社稷应是心中的头等大事。可总有人拿它当儿戏,心里想着不该想的事。贪念太多,轻易的就上别人的圈套。” 张廷玉听得心惊,却装着没听懂的样子,不动声色道:“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墨。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帝再一次调查太子后,又诏见了他,把信封上写着费大人亲启的信件扔在太子面前,问:“这是你写的吗?” 太子的脸色瞬间白了,马蹄袖也没打,就跪在地上,“儿臣欺瞒了皇阿玛,请皇阿玛赎罪。” 皇帝问:“里面写了什么?” 信就在面前,太子看瞒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说:“儿臣心悦苏姑娘,想纳她为侧妃。在信里向费大人保证,侧妃只是暂时,两年之内,一定会立她为太子妃。” 皇帝厉声问:“还有呢?” 太子哆哆嗦嗦地说:“......儿......儿臣向费大人说,儿臣会想办法保下他的兵权。”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天后,哑着嗓子问:“你说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朕是卸磨杀驴,容不得功臣之君吗?” 太子解释得颠三倒四:“不是皇阿玛容不下,是朝中有些人容不下费大人。费大人回到京城,就会遭到言官们的弹劾。有些时候,皇……皇阿玛面对群臣攻击,也无力招架……” 第277章 求救(二更) 太子说的是实情,在皇帝听来却极为刺耳。 有些事,他也是有心无力,这种话他对别人说过。尤其是对高士奇感叹过多次。说当皇帝难,不能随心所欲。有很多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他自己说行。 除了自己之外,谁说都不行。 皇帝厉声责问道:“你想怎么保他的兵权?你能做得到的事,朕就做不到吗?你身为储君,是要为朕分忧解难的。朕做不到的事,你为什么不想着帮朕,反倒背着朕在暗中行事?” 太子的脑袋一片混乱,喘着气说:“……儿臣是不想让皇阿玛为难。” 皇帝原是对太子心存怜悯,太子这些答话,让他失望透了。又厉声追问:“你们要兵权干什么?难不成想逼宫谋反?” 谋反可是死罪,历史上多少人被陷害为谋反,不明不白的被皇帝处死。汉朝时一位太子被诬蔑谋反,皇帝不但杀了他,还杀了他的宫人和儿女们,只有一个腹中的小儿子被人秘密藏了下来,得以活命。 太子被吓懵了,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急急地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皇帝看着这个冷汗直流,肩头耸动的儿子,走过去,抬脚踩着他的肩头,一个用力,把他蹬了个仰面朝天。 指着那张满是泪的脸,喝斥道: “你这个孽障,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拉着一个姑娘家做借口。真是个蠢货。既然是狡辩,不能用点心用点脑,编个好理由吗?就说,你说的话是真的。想纳兄弟之妻为太子妃,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脑,不想做这个太子了。既是这样,朕就趁早成全你。” 太子翻身趴到地上,大哭着连连叩头,哀求道:“.......皇阿玛,儿臣错了。再原谅儿臣这一次吧......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皇帝弯腰捡起地上的信件,甩在了他头上:“看着你自己写的信,再来求朕原谅。朕要看看你,有何脸面求朕。” 太子颤抖着手臂,去捡信件,抽出来看了一眼后,脑袋轰的一声炸响,急声道:“这,这真不是儿臣写的……”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太子禁足在毓庆宫,不准任何人探看,宫内的人也不许出来。 很多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包括索额图。索额图打听了半天后无果,他再一次去找胤禛。 “四王爷是殿下最亲的兄弟,您一定要想办法。上次的事有误会,老臣本是想来跟您解释的,一直没找到您。老臣就想,四王爷或许是不愿见老臣,不想听老臣解释。就没敢再继续找您。” “老臣以前是做过很多对不起四王爷的事,但这跟殿下无关,殿下丝毫不知情。其实,这不用老臣多说,四王爷您肯定也是知道的。若不然,也不会在殿下为难之时全力帮他。上次,您帮他度过了难关,这次一定也能。” 索额图今年才七十多岁,三年前被关牢里时,头发全白了。满头的白发,哀伤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曾经权倾朝野,为朝廷鞠躬尽瘁的权臣,此时放低了姿态,小心翼翼地赔礼说话。 胤禛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确实不知,最近我这边的事务繁忙,去毓庆宫的时候少了。我大哥跟殿下走的近,您去问他。” 索额图正怀疑此事跟大阿哥有关呢,心里火急,也无心衡量说话是否妥当,随口接话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前处处跟殿下作对的人,突然转性示好,没安好心。” 胤禛不想讨论这个,“索大人还是去找直郡王吧,兴许能打听出什么。知道什么原因,才好想对策。到时候,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尽力相帮。” 苏樱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张廷璐看她神色如常,以为她没明白他所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亮明了说:“东家,太子这次怕是不好了。朝堂上要刮大风。我们往哪个风口站啊?” 苏樱磕着瓜子说:“肯定是站四王爷,我们在他手里做事。站别人,不是等着他给我们穿小鞋嘛。” 张廷璐正等这句话呢,开心地笑道:“东家的想法对。我们跟九爷的交情浅,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真正了解一个人,是需要经历些意外的事才能知晓。我们不知道九爷最坏能坏到什么程度,四爷最坏也就是这样了。” 苏樱好奇地问:“四爷最坏怎样?” 张廷璐说:“懒得理我们,避而不见;或是给我们脸色看,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啊!但不管我们怎么对他,他从未对我们计较,也未对我们使过坏。” 苏樱:“没对你使过坏,不等于没对我使坏。我说的站四爷这边,是我们做买办期间,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和他作对。不是你想的支持谁的问题。”又说:“我们谁都不支持。” 张廷璐看用这个方法行不通。喝了半盏茶后,把他二哥同他说的话,变成了自己的话,说给了苏樱:“东家,您不重新考虑四王爷?他府上又没福晋。” 苏樱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不考虑。” 张廷璐仍不死心,还想说服她,“您这趟回来,相见过三四次了吧。见一次,就没了下文。人家知道您身份,就不肯再来往。我看了,您在京城里,这辈子很难再嫁出去......”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等我在这里住够了,我可以隐名埋姓去外地。”接着,把话说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是吃了能登天做神仙的草也不吃。” 张廷璐:“......” 四爷,您自求多福;二哥,我尽力了。 …… 两日后,索额图终于打探出了一些眉目。太子被禁足,是和一封信有关,信是费扬古发的。 他沉思了半天后,改了装,悄悄坐着马车去德水镇见苏樱。 苏樱听了索额图的话后,顿时变了脸色。在前世里,皇帝征葛尔丹回来后,查凌普案牵连到太子,太子被废。算时间,这一世的太子比前世多了将近两年的自由。和前世不同的是,牵连到太子被废的人,可能是她阿玛。 不,绝不能因为她阿玛让太子被废。即使她阿玛没有半点过错,也会引起皇帝对他的介怀。 皇帝在言官弹劾的时候,若是顺水推舟,她阿玛可就不是交兵权,告老辞官这么简单的事了。 苏樱缓了缓神后,问:“索大人为何要告诉小女这些?小女虽然像男子一样常在外面走动,但对朝政不了解。帮不了索大人,帮不了太子。” 索额图敞开了说:“太子殿下无事便罢,太子殿若是过不去这个坎,费大人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太子和将军们日常有信件往来也正常。”苏樱问:“难不成,我阿玛和太子密谋了些什么?” 索额图点头:“正是。所以,劳烦苏姑娘即刻启程往西走,去迎接你阿玛,问出信件的内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京报我。我再根据情况,想法子挽救此事。”又特意说:“一定要快,要赶在你阿玛回京之前,让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第278章 半步之遥(一更) 索额图说的方法,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只有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有目的去解决。 但解决的是太子的问题,不是她阿玛的。 牵扯到太子的密信,必定是大事。是大事,她阿玛就不会独自作决断。现在他身边最得力的人是年羹尧。 年羹尧是个极聪明的人,现在又和他阿玛在同一条船上,一定不会故意害她阿玛。现在的情况是对她阿玛不利,别的办法也许更不利。 所以,这件事不能盲目的去插手,免得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苏樱理清楚思路之后,回答索额图:“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干政。对不起了索大人,这件事我帮不了您。” 看着索额图疲惫沧桑的模样,苏樱犹豫了片刻,提醒道:“能惹万岁爷生气的事,肯定是大事。做之前,殿下应该是与人商量了的。索大人想想殿下最近与谁来往密切。再分析一下,这个人是想帮殿下,还是想害殿下。找到这个人,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索额图来找苏樱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利用苏樱让局势动起来。只要苏樱有所举动,有些人就不会旁观。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局势动起来之后,就能看到大家活动的方向,才能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肯帮太子的人。然后,和他们群策群力共同想办法。 索额图甚至在想,皇帝先禁了太子的足,也许就是想看大家的反应。 ...... 太子名为禁足,真实情况却是囚禁。 离被废只有半步之遥。 太阿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狂喜、焦虑加担忧,种种情绪加在一起,让他坐立不安,无心做事。 “福晋你说,太子会不会把我给供出来?说是我给他出的主意,让他给费大人写的信?” 想到自己要参与“九子夺嫡”的大事件里,并会是最终的胜出者。 马蓉内心的兴奋,无法掩饰。 话里带着喜悦。 “跟你说几次了不会。太子自小就是储君,有着天生的骄傲,不会承认自己的做法是受了别人的劝说。他只会认为,是费大人那里出了意外,信件被人发现。” 安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三天,皇阿玛仍未诏你谈话,就表明太子没提到你。你现在要做的事是,一旦皇阿玛宣布废太子,就要替太子求情。但在这之前,不要跟任何阿哥和朝臣主动联系。” 大阿哥有些不解,“这个时候,不要趁机联络老五老九老十他们吗?老三老四老八是不想了,他们各怀心思。” 马蓉坚定地说:“不能联系他们。皇阿玛最烦结党,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做出独善其身,并坚决支持太子。为免沾染上是非,最近尽量少出门。” 大阿哥点了点头后,又问:“前些天,府里来的那个会仿模字迹的门人,我总有些不安。太子的事是因为信件引起的,我们府里有个这样的人,不是让人怀疑吗?” 转话又说:“就是没有此事,府里养着这么个人,会让人觉得要搞什么阴谋似的。” 马蓉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没让他模仿谁的字。你瞧瞧老四府里,养了多少江湖人。我们就才这一个而已。我们遇到他是纯属偶然。有这手艺的人,早晚会被有心人拢络了去。放在我们这里,总比在别处让人放心。” ...... 苏樱对索额图说的十分肯定,她不会管此事。而且自己也知道,不插手更好,可总是放不下心。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把相关的人,想了一遍之后,决定去找戴铎。 第279章 贵客(二更) 苏樱不知道戴铎选择了谁。 但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戴铎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前世里,戴铎为了劝谏胤禛争储,连续写了十封密信,把朝中的局势,几位阿哥的性格特点,优势劣势一一分析后,说胤禛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 劝谏他争储。 并详细罗列了很多关于如何争储的建议。 比如,在信中提到,要和皇帝、皇子们处好关系。和臣僚、下属,甚至是奴才们都要处好关系,不指望他们能说上好话,是防着别人说些不利自己的言论。强调不要掺和是非,不要计较小利等等,表面上韬光养晦,实则积极进取的策略。 苏樱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当时胤禛收到信后,在信中批复骂戴铎居心叵测,并把原信一一发回了戴铎。胤禛登基为帝之后,戴铎不知是什么心理,把信件公诸于众。朝堂上下,人人皆知。 苏樱一路思考,进到应天府的时候,仍没有猜测到,戴铎会选择谁。不会是大阿哥,也不会是八阿哥。 大阿哥的野心太过明显。 八阿哥本身就是戴铎理想中争储皇子的样子,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劝谏。有野心的谋士,不会选择一个他的长处无用武之地的地方。 又不太可能是胤禛,两人之间有敌意。 难不成是五阿哥? 苏樱满腹疑问地见到了戴铎。 “戴大人,太子的事,您听说了吗?”苏樱开门见山地问。 府尹的办事间很大,里面有一张宽大的黄梨木的书桌,在书桌里外两侧,分别放置了两把椅子。 门口里侧,放了一个铁制盆架。 其余的地方,全是高高低低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有新有旧,还有几卷竹简。 整个地方,给人的感觉,这里住着一个做学问的人,主人喜欢安静,喜欢看书。不喜欢跟人扯闲话。来人,有事赶快说事,说完了事,赶紧走。 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没有呢。 苏樱进门的时候,戴铎正拿着抹布,整理书籍。他把抹布叠整齐放在书架的一角,洗了手,用雪白的手巾擦干之后,对门外吩咐:“沏两盏茶送过来。” 外间候着的两位年轻的差役,悄悄对视了一眼。已经二十九天大人都没叫过茶了,还以为这次会打破之前三十天的最高记录。 上次第三十天,是九爷强行要的茶。 苏樱不知道自己享受到了应天府贵客的待遇,她的目光一直在书架上巡视,她发现,戴铎看的书非常庞杂。正史古籍,奇闻野史,山川游记,什么都有。 戴铎坐在书桌里面,他日常坐的位置上,把桌面摊开着的一本书合起来,放到一边后。 才应话:“听说了。东家想知道什么?” 苏樱的目光落在戴铎脸上。 离他们第一次见面,过去了三个年头。这个人从当初有些唯诺殷勤的家奴,变成了一个冷静沉着,深藏不露的朝廷重臣。 这种深沉就像是一口深不见的井,里面一片漆黑,让人完全猜不透会藏着什么。 苏樱无视掉这种怪异的感觉,笑着反问:“戴大人知道些什么?什么是能同我讲的?” 敲门声响起,差役在外面说:“大人,茶来了。” 第280章 心急(三更) 差役把两盏香味四溢的茶水,分别摆在苏樱和戴铎面前,退出去后,自觉站在了十丈开外的地方。 大人立的有规矩,有客人来访,门前不准任何人靠近。此前曾有人想偷听被发现,当天就寻了个名目杖毙了。莫要说有人喊冤,连个人议论都没有。 在天下脚下的顺天府,戴大人的话就是律法。 室内桌几上,黄绿的茶水里,簇簇茶花,茵茵攒动。 “这是万岁爷赏的‘庐山云雾’,我这粗人也喝不出好坏,东家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带着。”戴铎说。 苏樱端起茶盏,放在鼻子下面,慢慢吸气,又放回桌上后,笑道:“茶香里带点甜味儿,一两千金的好茶。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戴铎扬了扬嘴角,问道:“甜味儿能闻出来?” 他这一笑,让苏樱想起胡氏。 平日里端方板正的脸,一旦笑起来,就显示分外的生动,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苏樱这时才在心里意识到,戴铎也只不过才二十九岁,和巴尔珠尔差不多的年龄。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总把他想成是前世的戴铎,他在她心目中常常是四五十岁中年人的模样。 眼前这个人,还很年轻呢。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最多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举止得体,风度翩翩。 走在大街上,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一位清俊的世家公子。 苏樱点点头,接着把话题拉回她此趟的目的之上,问道:“戴大人,我阿玛会受到牵连吗?”又黑又亮的双眸里,隐隐透着些不安。 戴铎看了她片刻后,浅笑道:“这个问题,东家怎么会想着问我?” “你不是每日上朝的么。”苏樱的食指轻拂着茶盏托盘的边沿,说:“我熟悉的人中,每日上朝的就这几位,除了温大人之外,那些人都是皇子。这话题,不方便与皇子们谈论。” 戴铎追问道:“温大人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几乎每日都会去乾清宫,你怎么没想着去问他?”他等着苏樱说,我们关系更近。 苏樱笑呵呵道:“温大人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如戴大人有眼光。”苏樱不想在这里绕圈子,催促道:“戴大人快说,我有些心急。” 戴铎的语气沉重一些:“会受到牵连。我今日同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就是你三哥也不能说。告诉他,他也无能为力,徒增烦恼。多一个人知道,费大人就多一份风险。” 苏樱点点头。 戴铎接着往下说:“费大人收到了太子的密信。信中大致意思是,要他回京后,莫要主动交出兵权,同时他会想办法暂时保着费大人的兵权,等到今年秋猎,让皇帝发诏退位,他提前登基。事成,让费大人做内阁中堂,你的四位兄长,全部许以高位。” 苏樱咬了咬下唇后,追问:“然后呢?” 戴铎:“此事等同谋反,费大人再三斟酌后,把信交给了皇帝。”顿了一下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交给皇帝是最佳选择。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的耳目遍天下,早晚会得知。不交,费大人就是存心谋反。” 苏樱忍着内心的惊慌,又问:“戴大人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第281章 眼瞎(四更) 戴铎平静地应话:“费大人与年大人商议过此事。年大人写信将实情告知了我。”又说,“年大人是寻求帮助,他希望我能帮费大人一把,让费大人平稳的上交兵权,继续任内大臣。” 半天后,苏樱说:“我阿玛今年六十七岁,漠北西藏辗转了三年半,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还要面对朝堂上的刀锋箭雨。” 戴铎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苏樱又说:“我家官位最高的是我三哥,虽是正四品,任职的地方是清水衙门不说,还不如顺天府的七品差役有威望。我阿玛要兵权有什么用呢?他倘若存了争权夺利之心,根本不会让我三哥去鸿胪寺。我另外两位哥哥更不用提,官位低又是庶出,根本成不了气候。” 苏樱原是对太子的遭遇存有同情,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恨起太子来。若是没这事,她阿玛或许一样会被言官们弹劾,但没有这般凶险。皇帝念及旧情,以及眼前的功劳,可能会力保她阿玛。做回以前的内大臣,不是难事。 现在倒好,皇帝不但对她阿玛心存芥蒂,还会生出厌恶之心。 想到这些,苏樱直怨上天,怎么不让她是男儿身呢?家里若有一个像年羹尧或是戴铎这样有权势的年轻一辈,朝中的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也不敢这么的肆无忌惮的打压功臣。 没有朝臣们的推波助澜,皇帝有心打压她阿玛,也要另寻时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周旋,就能全身而退。 室内进了风,吹得桌案上的书页,哗哗地响。 苏樱回了回神后,问道:“怎么才能帮到我阿玛?” 戴铎:“倘未考虑周全。”转话又说:“会有办法的。费大人在朝中的口碑一向很好,只要没人想把他往绝处逼,做回内大臣不算难事。” 这么说,就表示他会帮她阿玛。 苏樱说:“多谢戴大人。若是需要钱,请你告诉我。你也知道的,最近赚了不少。” 苏樱进顺天府的大门,胤禛就得了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好啊!这个无情无义的,去求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了。两个没心没肺的人,能商量出来个什么好主意。 这么愚蠢的女人,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了她呢? 真是瞎了眼。 胤禛一边在心里骂,一边风风火火的朝外走。路上,有人向他问好,都没顾是上理会。用了大约十来分种就到了顺天府附近。一个庄稼汉打扮的人,与他迎面错过,低声说:“苏姑娘还在里面。” 胤禛蹲下身,把鞋带解开又慢慢地系上。然后慢慢朝前走,走到顺天府门前,苏樱正从里面出来。浅青色的长衫束着月白色的腰带,袖口和衣摆用黄绿色的丝线,勾了四指宽的水纹。 腰杆笔直,腰肢纤细柔美。搂腰抱着,手感一定很好。 胤禛在心里告诉自己,在路上遇着一个陌生人,长得这样,也会想调戏一下。他理她,纯粹是因为她模样好看,并不是因为是旧相识。 胤禛装着看到她很意外的样子,说:“苏姑娘,听说你前几天去内务府找过我?有什么事吗?” 苏樱走到他面前福了一礼,“小女见过四王爷,四王爷吉祥。”没等他说平身,就站直了身子笑道:“回四王爷的话,小女并未找过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迈步就走。 第282章 一定不是自己(一更) 胤禛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问道:“你要去哪儿?” 苏樱继续向前走,头也没回地说:“四王爷有事?” 胤禛缓声道:“听说香满楼新上了一道菜,我还没吃过。东家要请客吗?就到饭点了。” 这时苏樱走到了马车前。她扶着车门边框,扭脸直视着胤禛,“今天没空。四王爷还有事吗?我有急事赶时间。” 胤禛对她温和地浅笑了一下:“坐上车,一边走一边说,不耽误你赶路。” 苏樱依旧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耐烦。 胤禛低声说:“我告诉你,这件事的关键在哪里。你可以不信,但可以做为参考。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好解决。 苏樱清淡地问:“什么事?” 胤禛:“你问戴大人的事。” 苏樱:“我是路过,去喝杯茶。” 胤禛:“......”蠢女人,把最能帮你的当外人。 胤禛绕过苏樱,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坐定后,对车下绷着脸的苏樱极是熟稔地说:“快上来,我们去吃晚饭。再急的事,都要先填饱了肚子才行。”看苏樱仍站着没动,他伸出了手,“你不上来,我拉你上来了。” 顺天府门前,人来人往,还不时的有人朝这边张望。苏樱犹豫了片刻,提起衣摆上了马车。 胤禛急忙关上了车门,身子朝门口的方向挪了挪。她要是改变主意闹着要下车,好随时拦着。 苏樱坐在了他对面,对车夫吩咐:“去香满......”胤禛打断了她的话:“去雍王府老宅。” 这个无赖,又在耍得寸进尺的把戏。 苏樱用方才那种不耐烦的目光盯着他。 “你还想不想帮你阿玛?”胤禛冲她笑。因着心情愉快,声音也跟着轻快了不少:“民间经常有女子卖身给父母兄弟看病。还没让你卖身呢,你就这么不情愿,对你阿玛的事,没一点诚意。” 苏樱盯着胤禛对车夫吩咐:“去雍王府老宅。” 马车轻晃了一下,开始行走。 胤禛转了个身,坐在苏樱身边,一只手臂松松地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揉摸了两下,问:“你阿玛明明是立了大功。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担心有人弹劾他吗?” 苏樱紧闭着嘴唇,用眼稍瞄视着他。好像是在说,说啊,我看你能说出来个什么花样儿。 胤禛接着往下说:“除了我,没有人告诉你真实详尽的原因。有的人是不知道,知道的人不敢在你面前说实话,他们不信任你。担心你知晓之后,会在某个时候说出去,给自己带来麻烦。我找过你三哥,告诉他,你阿玛回来后,会遭到弹劾,也只告诉了他一部分原因。” 难怪她三哥最近变得郁郁寡欢,原来是这个无赖去要挟了。苏樱有些恼怒。 胤禛急忙说:“福存大人是你家的嫡子,他应该知道这些。他若是人缘广,还用我告诉他?早就应该知道。” “官场如战场,四面都是敌人。既有外敌,又有内敌。乌拉那拉氏在朝堂上,要面对别族的排挤打压。费大人任乌拉那拉氏家主多年,多少人眼红,同时又要面对来自内部的幸灾乐祸,和乘人之危。” “这些年是你阿玛一个人承担了下来,在这个时候,你三哥不该为他分忧吗?” 胤禛这番话,苏樱虽然很生气,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胤禛看她的脸色逐渐缓和。 又说:“国与国之间,为了稳定需要联姻。家族与家族之间也一样。所以,你家请了女秀才、乐师、琴师、画师,自小就让你读书,学琴棋书画,就是希望你能出色,将来嫁给某个皇子做福晋。好庇护你一家。”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我们没有和离,费大人或许就不会有此难关。” 苏樱动了几下嘴唇,才说出话来:“你是想说,我们一家人没有一个能干的人,才落得眼下明明立了大功,还要被众人欺凌的局面?”虽然早知道是这方面的原因,被别人说出来,还是令人恼火。 胤禛揉了揉她的头顶。接话道:“这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我还没说到。”干咳了两声后,笑道:“等到府里喝水润润嗓子,我给你讲重点。”说完,双只手都搂着了她。 起初是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近距离地看的她的脸颊和耳朵。 比刚从北边回来的时候,白了很多,肤色也更细腻。 看了片刻后,头脸忍不着往上凑。鼻尖和嘴唇在耳后厮磨了五六下,觉得还不过瘾。右手托着她的脑后,把脸往自己的方向带。 想要与她呼吸相接时,看到她滴溜溜瞪着自己的双眼。 眼神里带着探究、询问和恼怒。 胤禛一下子退缩了。 手掌移到她的脸蛋上,揉捏了两下。 讪讪地笑道:“好饿,你身上香甜的味道引我更饿,忍不住想咬两口。”拇指揉搓着她的粉润的下唇,胤禛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小声商量道:“就一下。” 苏樱眨了眨眼。 蝶羽般的睫毛,忽嗒忽嗒的跳动,像是一下一下在他的心口拨弄,撩得心尖苏痒难忍。 胤禛告诉自己,眨眼睛,就表示是同意。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嘴巴已经压了上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去一片世外桃源,本以为要跋山涉水,经过重重险阻才能到达。没料到,抬抬脚就到了大门口。容易的无法想象。 是不是也能很容易的进到门里面呢? 想到这里,身体里那些暂时沉睡的蚂蚁渐渐苏醒,它们睁开眼,活动活动腿脚,准备狂欢一场。越想越迫切,总想离她更近一些。 手掌揉着她的臂膀和腰身,使了力的向自己靠拢,嘴上也想要得更多。这样还不够,想把她摁在塌上,狠狠地压上去,压碎了融到自己的身体里,安抚那些狂躁的饥饿。 苏樱手脚并用的拼命挣扎,让胤禛醒悟过来,这是在马车上。 车还在人群里行走。 胤禛把苏樱抱坐到自己腿上,头脸抵在她胸口,喘着气低声说:“樱樱......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刚才糊涂了.......我,我太想你......想昏了头。” 胤禛脸热得发烫,觉得这声音一定不是自己的。自己根本没想她,只是想和好看的女子一度春宵。 第283章 我当真了(二更) 方才的亲吻太猛烈,憋得苏樱差点背过气。现在终于可以自由呼吸,怕前面的车夫听到,不敢喘息得太很。 慢慢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胸脯随着一呼一吸之间,高高低低起伏。 像是在伸着手召唤。 刚刚清醒了一点的胤禛,又开始心猿意马。 额头在上面蹭了蹭,吃力地说:“......我没想别的,我就想跟你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吃一顿饭。吃过饭,我就送你走。” 怕苏樱不相信,又说:“我晚上还约了人,最多一个小时就要走。”说完,脸颊贴在了高耸的柔软处。 心道,这两三年的饭,都吃在了这上面。不生养一个他的孩子,浪费了这么好的田地。 脑袋不知抽错了哪根筋。 张口说出了心里话:“你今年二十岁了吧。静宪小你两岁,孩子都快三岁了。女人最好的年龄是十七八,你最好的年龄埋没在无人欣赏的地方,你不觉得这是你人生中的失败吗?” 苏樱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一边,低喘着气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胤禛还以为她不在乎这个呢,没料到她生气了。 顿时开心起来。 忍不住又把她往自己这里拉扯:“看在你爱慕了我那么多年的情份上,我可以委屈一点儿,拯救你的苦难,把你收房里。” 苏樱:“......” 她特别讨厌这个人,特别讨厌的就是他的这一点。总是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把对别人的一点点关怀,当成一种高姿态的施舍,一种莫大的恩赐。 以前就经常这样。 一次出外差,给她带了礼物。他把礼物描绘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然后说:看你这几天的表现,再考虑要不要给你。她那几天乖的很,李氏向她挑衅,她都忍了。 三天后,她得到了礼物,五枚带着水波纹的小石子。 城西大沙河里多的很。 因为李氏的事,她正气恼着,当时想把小石子掷在他的脸上。为了讨他开心,还是欢天喜地的收下了。然后说:这么好看的小东西,一定很难找吧。爷辛苦了,谢谢爷的心意。 好像得到了天下最贵重的宝贝一般。 苏樱回了回神,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小时候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克妻的。”转话又说:“你现在要是好好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愿意拯救你一下。免得京城中风言风语的说你既有男人病,又克妻。连福晋都躲你远远的。” 胤禛眼神一亮,忍着“嘭嘭”的心跳,双手抓住苏樱肩膀,极是认真地连问:“真的吗?怎么求你才肯救我?要跪下求吗?”急声说:“你说怎么求,我就怎么求。” 等着看他别扭的样子呢,结果一伸手就粘上了。要赶快甩掉。苏樱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假的。” 温润的眸子里蒙着迷雾,脸蛋白里透红,嘴唇红润的如同花瓣一般。明明是一副欢情过后,温香软玉的模样,偏要装冷漠。 真是太不顺眼了。 胤禛直视着她说:“我当真了。”立即又说:“成年人应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有人在外面说话,“是福晋在车里吗?” 第284章 主要原因(三更) 胤禛把车窗拉了一个小缝,对着外面吩咐道:“让灶做两碗馄饨,再烙一张油饼,送到东暖阁。”关上窗户,用拇指抹了两下,苏樱紧皱的眉心,小声说:“等进去了,我继续讲你阿玛的事。” 苏樱挡开他的手,拢了拢方才被他揉乱的头发,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对尚未跑远的门房,大声说:“阿青,把车停个地方,带车夫去吃些东西。”边说边往院内走。 门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因为机灵才留在了胤禛比较重视的老宅。 他回头看到苏樱,惊喜地说:“真是福晋回来了,奴才看着就是您的车。福晋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这里虽然只有一个厨子,什么都会做。您认识的,就是您常夸奖的李大勺。” 苏樱瞪了他一眼,继续往里走,并跟这里划清界限:“泡你们这里,最好的茶叶,送到客厅。” 主子爷说让送东暖阁呢,可这位也是主子,听谁的好呢?阿青望向跟在后面的胤禛。 会说话的奴才,这个月加工钱。胤禛勾着嘴角,说:“听她的吩咐。”他想说福晋的,没敢。 客厅里仍是原来的摆设。桌椅,屏风,就连墙上了字画,都还在先前的位置。 苏樱刚想在招待客人的太师椅上落坐。 胤禛说:“去里面起居室里坐吧,是软塌坐着舒服。待会儿吃东西不用换地方了,说话也方便。” 太阳快落山了,屋内有些暗。 起居室里更暗一些。 苏樱毫不客气地脱了鞋子上塌,盘坐在桌几的一侧。一幅谈判的架式,“你接着说。” 胤禛看了看她旁边的位置。 犹豫了片刻,侧身坐在她的对面。 原来他们在一起下棋,常常是他盘坐着,她穿着鞋侧身坐。遇到想毁棋的时候,就跑到他这边,摇着他的手臂哀求:让我一步嘛,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了。 他若是坚持说不让。她会爬上塌,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让不让?你是要赢,还是要命。 小时候多乖多可爱啊!越大越不听话。一直长不大多好,转念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宁愿她不听话,也要长大的。 长大了什么事都能做。 苏樱看着心不在焉的胤禛问:“会有人弹劾我阿玛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胤禛觉得自己的坐姿与对面大大咧咧的女子相比,有些娘气。这让他非常的不自在,调整了几次姿式,最后选择一条腿放在塌上,正面看着她,才说话。 “主要原因在皇阿玛那里。”顿了一下后,问:“这个原因,是不是没人敢告诉你?” 答案令苏樱意外。 她追问道:“你详细说。” 胤禛一脸严肃地缓缓说道:“费大人刚去宁夏没多久,准葛尔就来了国书,求和称臣。皇阿玛派了使者去伊犁。这件事很多人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使者带回信息,准葛尔汗王状告费大人在准葛尔境内烧杀抢掠。” “所以皇阿玛曾不至一次的在朝堂上说,费大人不听调令。”胤禛说:“皇阿玛支持费大人的做法,想扩张疆土,却不想背上侵略杀戮的罪名。” 说到这里胤禛停了下来,问道:“你是不是很生气?” 第285章 一波三折(一更) 苏樱平静地说:“你接着说。” 胤禛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有恼怒得听不下去,又开始往下说。 “费大人从漠北班师回朝途中,停在宁夏,是先斩后奏。身为皇帝,最忌讳臣子不依令行事。尤其是武将,即使立了大功也弥补不了这个天大的过错。” “费大人当年留在宁夏,是受了年羹尧的游说。年羹尧并非心存歹意,他是没入官场,不知官场险恶。费大人之前官途顺风顺水,只看到了皇帝的宽仁,没看到皇帝的冷酷。未多思考,就冒然行事。” “文臣武将,都是猜测着皇帝的心思行事。皇帝的这份心思,朝中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人猜测到了。这些人为了顺从皇帝的心意,就会跟随御史弹劾。” “至于御史为什么会弹劾,这个你应该明白,他们身为言官,就是挑各个文武大臣毛病的,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的重要性来。反正言官的言论无罪。” 苏樱原本就沉重的心,听了这些,又开始往下沉。就在这时候胤禛话锋一转说: “但这件事里,皇帝不会让寒了功臣们的心。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年羹尧将是这场功劳的最大受益者。” “费大人功过相抵,年羹尧身为副将只奖不罚。这样能给诸世家一个警告,又能鼓励年轻人建功立业。” “如果这是最终的结果,那将再好不过。但不会这样。这时候御史们就开始出头,然后是各怀心思的朝臣开始上奏,人人都想插一脚。局势将会发展到皇帝也控制不了境况。当年的高士奇和于成龙,曾经历过类似的群攻,他们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 胤禛的语速放缓了一些。 “所以,整件事的关键在于皇帝对费大人的态度如何。” “费大人回来之后,皇帝若是只赏不罚,并且大加赞赏。刚有御史弹劾,就有重臣驳斥回去,并有其他重臣附议。费大人非但没有凶险,还会加官进爵。费大人本身就是一等国公,升无升了。说不定,会封你额娘。” 苏樱能一声不吭的听他说完,胤禛非常意外。他的话停下来了半天,苏樱依旧没接话。他又说:“你有什么想问的?” 苏樱问:“你知道太子为什么被禁足吗?” 胤禛:“不知。”接着解释自己不知的原因,“事关太子的事,比较敏感,我没刻意去打听。” 苏樱沉重地说:“跟我阿玛有关。” 胤禛:“......” 苏樱浑身瘫软无力,提了一口气,说:“太子给我阿玛写了密信,信中的内容等同谋反。我阿玛把信给了万岁爷。” 胤禛:“......”不是雪上加霜,是大雪上加暴雪。 苏樱盯着胤禛说:“牵连到太子被废,皇帝能原谅我阿玛吗?如果我是皇帝,我原谅不了。哪怕他没有错,我也讨厌他。” 胤禛思索了片刻后,说:“我对太子很了解,他不会谋反,更不会写等同于谋反的信。” “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苏樱迟疑道:“会不会有人把信调换了?” 情况没法更坏了。胤禛暗叹了一口气,语调却很平常:“这个不重要了。皇阿玛早就有废太子之心,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这次刚好给了他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苏樱:“......” 第286章 向他伸出手(二更) 阿青早沏好了茶,远远地看到屋门关着,屋内光线暗淡。主子爷好不容易把福晋请回府里,肯定不想让外人打扰。他犹豫了片刻,又把茶放了回去。 起居室内。苏樱无力地问:“没有办法了吗?” 胤禛缓慢地说:“也不是没有......” 苏樱急切道:“你快说。” 胤禛站起了身朝外走。 苏樱仰头脸,担心地问:“你去哪儿?” 哼哼,这会儿稀罕他了。 哪怕是想利用他呢,胤禛也开心。 轻快笑道:“你没发现屋里黑了吗?我去燃灯。” 苏樱等着听他后面的话,急急地说道:“说话又不用看脸。” 胤禛擦着火镰,说:“待会儿吃饭要看脸,免得吃到鼻子里去。” 三根红蜡烛,一根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几上,两根放在墙上的莲花灯盏里。 屋内瞬间亮堂了。 胤禛放好蜡烛,还没坐下,苏樱就催促:“有什么办法?” 胤禛站在她跟前,低头看着她反问:“你今天不是去找戴大人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又笑呵呵道:“那个忘恩负义的奴才,不会对你说这么详细吧?方才那些谈论皇帝的话,可是大逆不道。万一传出去,小命不保。只有我全心地信任你,会跟你说这种话。” 捏着她的脸蛋,问:“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报答我?” 苏樱毫不犹豫地说:“陪你睡一次。” 胤禛:“......”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前的行为,有些乘人之危。应该让她为自己折服,主动投怀送抱才对......万一不投怀送抱,然后再乘人之危。 胤禛坐回了方位的位置上。 “皇阿玛对太子不满已久。没动太子,是他没有选好后继之人。老大的野心太明显,又过于依赖叶赫纳拉氏;老三是个书生,欠缺魄力,坐不稳太子之位;老五安于现状无心上进。” “老八出身低;老九口碑不佳;老十是个草包;其余年龄小的,除了十四之外,出身都低。” “出身低,表明他们的额娘不得宠,或是皇子本身没有让皇帝很满意。这两者占其一,就会提升妃位。像我额娘虽然也是宫女出身,现在是四妃之一。” “不得宠的后宫女子,在皇帝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封她的儿子为太子。” 同前世里,戴铎分析的大同小异。苏樱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你最合适?” 胤禛立马否定:“我也不是皇阿玛心中的最佳人选,一是没子嗣;二是家宅不宁。”转话,道:“但我这两样是可以改变的。皇阿玛在观望,作为重要的候选之一,眼下里,我即使出了过错,只要不是伤根本的错,他不会轻易的放弃我。” 苏樱不明白:“这跟我阿玛有什么关系?” 胤禛看着她说:“我能想到这些,别人也能想到。这两天已经有人在悄悄的向柳院首打听我的病情了,柳院首给他们的答案是有望治好。如果我力保费大人,想要弹劾的人,就会再次琢磨皇帝的心意,顺便考虑要不要得罪我。” “我的支持者会支持我的言论,左右观望的,也会想做个人情趁机支持。保费大人不赏不罚,不是难事。”顿了一下,说:“但我力保费大人,将就会惹皇阿玛不悦。相当于,我在他面前出了过错。在这特殊时期,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樱渐渐看到了希望,心情轻松了一些,语速极快地说: “你会得到年羹尧和部分朝臣的心。别人会认为你是个富有正义感、为臣民着想、敢于担当的人。” “皇帝的心,本来就是不断的摇摆,此一时彼一时的。太子之位不会这么快的决定,这次即使废了太子,说不定等过段时间,皇帝发现皇子之间争斗的太厉害,他一时间又拿不定由谁来做太子。再加上对太子的不舍,就会重立太子。” “按你的说法,这次的信件是被人调了包。想复立太子的时候,拿这件事出来洗清太子的罪名就行了。” 胤禛:“......”他真没考虑这么多。他只是想着,如果能让她高兴,他情愿惹皇阿玛不高兴。 但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聪明的福晋不好,不好糊弄。 胤禛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这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分析。历史上有废过之后,又复立的太子吗?” 苏樱:“历史上,也没有和离的皇子妃。”停顿了一下说:“凡事没有绝对。现在的太子,是在皇帝跟前养大的,与皇帝的感情深厚。一时之气废了太子,过段时间气消了,说不定就会心疼他。” 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妞,哪疼往哪戳。 总有一天,等爷掐着你的脖子的时候,你会主动承认下错了一步,并哀求要毁棋重新来过。 不过,她说的对。就像他对她一样,生气的时候,发过多少誓,以后再不理她。过几天就忘了。不,不用过几天。甚至是过一会儿,她只要肯给他一个笑脸,向他伸出手,他立马会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现在就相当于,她向他伸出了手。 胤禛心情的颇好。站起了身,笑道:“就算你说的对。为了我的光明前途,我也会拼力保你阿玛,你别再四处乱跑去求人,当心有人是别居用心。你忙来忙去的,反倒坏事。有权势的男人,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改变立场。” “就说那老九,我们怎么知道,他在这件事里,都干了些什么。他最近突然转性,认真做起事来,见谁都说话和和气气的,你不觉得可疑吗?” 苏樱不想听他议论别人的话,放下了腿,低头去找鞋子。 “你不是还有事,要出去吗?别耽误了你的正事,我也有事。” 胤禛走过去,摁住了她的肩膀,“别动,我去催催馄饨,看好了没有。不许说不喜欢吃,不饿这类的话。我们两次一起吃馄饨,都没吃成。去了宁夏,没有卖馄饨的。没等回来,你就走了。我就想跟你吃一次馄饨。”好让她知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非但不会再挑她的毛病,还会顺着她的小缺点。 苏樱听完了想听的话,就急着走。何况她讨厌吃馄饨馅,就想趁机走掉。 她说:“我这样坐的腿酸,想穿上鞋活动活动。” 胤禛蹲下了身,单膝跪地,摁着她的腿不让她下塌,“我来帮你穿。” 第287章 不速之客(三更) 鞋子是白底黑绒帮的方口鞋,跟普通男子的款式一样,不同的是底比一般的鞋子厚很多。 “底子这么厚,穿着舒服吗?” 胤禛拿起鞋后又放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布袜往下提了提,才又拿起鞋子去穿。 苏樱想说不舒服,但想到她这样回答,他又会问为什么。不想跟他说那么多话,就“嗯”了一声。 胤禛低着头,一边慢慢帮她穿着鞋,一边说:“李氏没死,跟她表哥双宿双飞去了。” “因为这个,我费心的把她爹从知县调升了知府。又许诺她表哥,只要中榜,就帮他寻个好差事。” “她那个笨蛋表哥没中榜,我还是把他安排在工部任水部主事。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直接毒死了省事。”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有善心的人吗?” 鞋不用系带子。既是手下慢慢吞吞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把两只都穿好了。 胤禛直起身,坐在苏樱身上,侧搂着她的腰,把脸颊靠在她的肩膀上,说:“纳兰过几天就会离开溥仁寺去塞外,到时候安排个出色的男子前去搭讪。长期受男人冷落的女子,最不经勾引。一来二去,就跟别人缠绵去了。” “纳兰家自知理亏,会安排她死遁。府里的两个侍妾,是提前跟她们说好的,随时会让她们离开。”怕苏樱不信,又说:“一个是李知府安排的,一个是买来的。你可以去问她们,我就没跟她们同过床。” 胤禛抬起头,邀功似的看着苏樱说:“我安排的很好吧?既不会让别人说你的闲话,我又没有旁的女人。”又反问道:“我觉得这比求你,更有诚意。你说呢?”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主子爷,馄饨来了。” 胤禛站起身,“我去接过来,你坐在这里不许动。” 待胤禛摆好的馄饨、油饼和小菜,又去外间把门关了。苏樱问:“你这样对你的福晋,你心安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话。”胤禛用小勺和筷子拨弄出馄饨馅,放在另一个碗里,“她对我做下的事,浸猪笼都轻了。这是我对她最大的善意。”不是对她们有善意,是怕樱樱介意。若不是怕樱樱不高兴,有多少利索的办法可以使。哪里会这么费劲,一个李嬷嬷那里都下了多少本钱。 别人的事,苏樱也不想过多探究。反正,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回雍王府。 胤禛垂着眼皮问:“你还有哪里对我不满,一一说出来,我一定做到。”稍停了一下,又说:“你去哪儿找我这么好性格的男人,一颗真心,被你搓来揉去的,从未同你计较。” 苏樱笑道:“你不是舍不了我,你是不甘心。你觉得在我这里失败了,就想在这里爬起来。你现在的行为,是由你的性格决定的,并不是你对我的感情。就像一件差事,即使办砸了,你也会坚持到底。” 胤禛刚想辩解,听到门外阿青声音:“九爷,四爷真不在府里。” 胤禛把挑出了四团肉馅的馄饨,放在苏樱面前说:“你先吃,把剩下的肉馅放我碗里。”命令的语气里,带了些不经意的冷意。 第288章 一巴掌拍死(一更) 在雍王府老宅,单独跟前夫在一起。特殊的地点和人物,苏樱有一种偷情被人撞上的感觉。她如坐针毡。原是想主动出击,装着大方的样子去迎九阿哥,也好减轻一点窘迫。胤禛带着命令口气的话,让她坐着没敢动。 门在外面被猛地推开。 九阿哥大步穿过客厅,打了帘子进到起居室,看见烛光下的两个人,没有一点意外。迟疑了片刻后说:“四哥,你明明在府上,狗奴才非说不在。” 转身在跟过来的阿青脸上,呼了两个耳光,“该死的奴才,看清楚了爷是谁。以后再敢对爷撒谎,爷替四哥教训你这个眼睛被狗吃了的狗奴才。” 俗语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自己的奴才,当着他的面被人打,这无意是一种挑衅。 胤禛坐在没动,淡淡地说:“阿青你出去。”又对脸色不善的九阿哥说:“九弟你现在是有爵位的人了,怎么还爱跟一个奴才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好像是身份低的人,才会跟奴才一般见识似的。 同时又提到了爵位。 九阿哥刚刚封的贝勒,而胤禛两年前就封了郡王。抛开年龄、所任官职不说,单从爵位上来讲,九阿哥见了胤禛也是要恭敬行礼的。 胤禛轻轻淡淡的一句话,九阿哥听起来却是天雷滚滚,炸得他胸闷气短,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这个。 走过来,看着胤禛说:“四哥,我找你有急事。”好像这时候才发现苏樱,语气缓和了一些,“苏樱姐也在啊。” 苏樱欠了欠身,接话道:“九阿哥,吃过饭了吗?” 一般情况下,去别人家里,遇到别人正吃饭。大都会说自己吃过了。别人家没准备他的饭啊,说没吃,不是让主家为难吗? 九阿哥毫不犹豫地说:“没有。”转身打了帘子出去,对着门外喊:“狗奴才,给爷端碗馄饨过来。” 九阿哥也是自小练武的,手劲很大,两个耳光,就把脸给呼肿了。阿青正恨着他,加上没在他身边,想再打也打不着。胆子大了些,理直气壮道:“没有了,就做了两碗。” 九阿哥冷声喝斥:“有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奴才嘛?我看四爷对你们这些狗奴才太宽仁,才让你们无法无天。现在去杀猪剁馅。今晚爷吃不到馄饨,你们别想活到明天。” 外面的吵闹得鸡飞狗跳,胤禛置若罔闻。他温声对苏樱说:“怎么不吃啊?一会儿该凉了。” 孤男寡女,关着门吃晚饭,旁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是个人都会多想。 偏偏还冲进来一个找事的,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捉奸似的。 这场面,怎么能吃得下去。 还有被他拨出馅的馄饨皮,此时像狗皮膏药一样飘游在碗里,想要粘着她。苏樱用筷子戳了两下,垂着眼皮说,“我中午吃饭晚,一点儿不饿。” 胤禛把面前碗里的馄饨,拨出馅自己吃了,然后把勺子里的馄饨皮,放在苏樱碗里。 九阿哥回来正看到了这亲密的一幕。 苏樱放下筷子站起了身,“你们谈,我有事先走。” 九阿哥立即接话:“苏樱姐慢走啊,我找四哥有事,就不送你了。”说着话,从苏樱身边挤过去,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你的馄饨不吃了吧?那我吃了。好饿。”拿起筷子就吃。 这就是个来找事的,远离他们兄弟的是非比较好。苏樱话都没应,急步往外走。 胤禛想把这只该死的苍蝇一巴掌拍个粉身碎骨,贴在地上拣不起来,让最高明的太医都无法施救。此生,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可这个时候跟他计较,就表明了自己很重视苏樱。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还不是公开他们关系的时候。 胤禛忍着满腹的怒火,平静地问:“九弟,有什么事?” 九阿哥:“等我吃完,再跟你说。”把碗里的五个馄饨皮都挑到了胤禛碗里,嫌弃地说:“我最烦吃皮。” 现在就把这只苍蝇拍死算了,埋到院子里,或许别人不会发现。胤禛:“……”放下筷子,把碗推到了一边,“这一碗你也吃吧。” 九阿哥没应话,一边吃馄饨,一边思索跟胤禛说什么话好。刚才气冲冲的一路而来,没想理由。 下午,苏樱走没多久,九阿哥去了顺天府。戴铎告诉他,苏樱被四王爷强行带走了。 他一听就火了。这跟贼人有什么区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明着掳人?郡王咋了?他要是不想认,啥王都是个屁。 知道是去了雍王府老宅,更是火。自己克妻,回自己府里克他的福晋侍妾去呗,拉扯外人干什么? 万不能让苏樱姐和这个克妻走的太近,免得遭秧。 九阿哥稀里哗拉的吃了大半碗馄饨,也想好了理由。 “四哥,二哥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要禁足到什么时候?” 胤禛:“你来就是找我问这事?” 九阿哥满脸真诚地说:“是啊!兄弟之间,只有四哥最靠得住,不会坑人。在别人面前,不敢问这事。这几天,快把弟弟憋坏了。” 小兔崽子装的可真像。没少见你往顺天府和老八老十那里跑,知道的比我还多,还故意问我。胤禛说:“听说是跟费大人有关。” 九阿哥迟疑了一下问:“费大人会怎么样?”觉得关心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有些刻意,接着又问,“二哥会怎么样?” 胤禛:“费大人会罢官削爵,说不定会被投入牢里;二哥会被废。” 九阿哥惊了一下,“有这么严重?”戴铎可没告诉他,会有这么严重。说最严重的处罚,也就是功过相抵。 胤禛说话时,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直在观察九阿哥的表情。若不然,哪里会看着他在这里吃。早就丢下他,独自走了。 九阿哥的表现,让胤禛确定,老九也参与了此事。突然他想到,老九在写字上曾下过一番工夫,除了精通满语,蒙古语和汉语之外,还学过俄文。而且书写熟练。 第289章 谈判(二更) 平日里,看着他有些贪玩,不着调,要是想学一样东西,就会学的特别快。仿别人的字迹,不是难事。照他的书写功底,有字临着,两三日便可学得像模像样。 樱樱听了自己的话,能想到书信被人调了包。皇阿玛和自己一样对太子了解,自然也能想到。 胤禛想到这里,豁然开朗。老大的目标是太子,老九的目标是大阿哥。除了大阿哥之外,他会不会还算计了其他人呢? 老九跟老大老三和老八可不一样,他是个什么事都敢干的人。有时候完全不考虑后果。这种性格用在做生意这种小事上,不算什么,大不了就是弄死几个挡他路的人。 他要是存了心的想要争那个位置,可就麻烦了。到他争不到的时候,依着他的性格会来个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安生。 胤禛想的心惊,回了回神后,才接话:“牵连到太子,无论什么原因,都是罪不可恕。” 九阿哥问:“苏樱姐来做什么?是找四哥求情的吗?” 胤禛“嗯”了一声后,说:“外面四处都是耳朵,不方便谈论此事,就把她带到这里。” 九阿哥追问道:“四哥怎么跟她说的?” 胤禛语调平常地说:“还没谈到正题,你就来了。”为了让九阿哥知道他是个外人,故意说道:“她可能以为你在这里,那个话题没法再说下去,心里急,就去想别的法子了。” 九阿哥:“……”我们的关系更好好吧?只不过,最近九爷忙,跟她见的少了而已。 苏樱出去后,去了巴尔珠尔府上。什么事,都不能把希望寄托给一个人,尤其胤禛,不想与他牵连太多。她要另想办法。 巴尔珠尔正在后院里和小莫头练剑。现在没人再叫小莫头,都管他叫小王子或是莫差。 莫差今年十一岁,与三年前相比,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高鼻梁深眼窝,浅褐色的眼睛。简直就是缩小号的巴尔珠尔。 他看到苏樱异常高兴,“姐姐,我现在读书很厉害了。前天书院的先生还表扬我。” 苏樱笑问:“你们书院不是不准外出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莫差哈哈笑道:“今日休沐啊。” 巴尔珠尔拍了一下他的头,“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避避,赶快去练字。” 莫差不情愿地走了,走到巴尔珠尔背后,对着他的后背撇了一下嘴,表示不满。又开心地对苏樱扮了个鬼脸。 同样是质子。 莫差比巴尔珠尔活跃很多,不上课的时候,就四处找人玩。不但和每个皇子都熟悉,京城中的世家子弟们也几乎都认识。对他来说,仿佛每一天都是新鲜的。 苏樱暗自思忖,让他来京城,或许是对的。牢笼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虚无。你认为它有,它就存在;你认为它没有,它就不存在。 看着莫差离去之后,苏樱低声问:“你常在街上走,见识多广,有没有见过会仿写字迹的人?” 巴尔珠尔作了个手势,“去屋里喝茶,万岁爷新赏的龙井。” 两人走进屋。 巴尔珠尔说:“这事你问我,还真问对人了。一个多月前,白塔寺门前,有个卖字画的中年人。一边卖字画,一边帮人写书信。他会写各种字体。前些时,我得了一把扇子,想请他仿着我的字迹,在上面题句诗。才知道他不在那里摆摊了。”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要是想做一件事,非把它做成不行。就向周围的人打听。后来打听到,那人进了大王爷府上。” 苏樱问:“他帮你题扇面了吗?” 巴尔珠尔笑道:“大王爷要一个会仿字的人,干什么?明显是想搞阴谋。我是傻嘛,追到他府上找人。” 苏樱想了片刻问:“你说,我这会儿来你府上,会有多少人知道?” “这个时候,各皇子府?,顺天府、以及各位重臣的府周围,肯定布满了眼线。有皇帝的,也有皇子重臣的。没人会顾得上盯质子府。”巴尔珠尔问:“你想干什么?” 苏樱:“我想悄悄约大福晋见个面。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安排一下?” 巴尔珠尔说:“人一动,就有被人看到可能。不如大大方方的跟她见面,我让莫差去请她来喝茶。” …… 九阿哥那句憋坏了,用在马蓉身上正合适。她特别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为了大计着想,又不得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这份好奇心。 莫差来说大王子请她去喝茶,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应了。走到路上,才问都谁在。听到苏樱也在时,马蓉心中一喜。她目前最想见的人,就是苏樱。 莫差来回一趟,只用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苏樱没说话,干坐着。 巴尔珠尔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了句:“不是好事,你不知道的好,我能处理得来。你让我静一会儿,好好想想等大福晋来了,我跟她怎么说。” 待门口的小厮飞跑过来禀告,大福晋来了。 巴尔珠尔说:“跟大福晋这样的人说话,你不绕圈子。直接抓住她的要害处,再强势的谈判。” 苏樱问:“为什么?” 巴尔珠尔:“她是个不讲感情的人,看重的是利益。只要你对她有利,她就会对你好。你对她没利,对她说话客气也赢不得她的好感。这样的人,你干嘛要费时间,费口舌跟她周旋。” 苏樱点点头:“你说的对。”转话又说,“你怎么不早跟我说,白让我思考了那么长时间。”话落的时候,马蓉在莫差的引领下,进了门。 “苏姑娘好久不见了。”马蓉亲切地打招呼。 巴尔珠尔站起了身,“你们聊,有事叫我。” 马蓉看看巴尔珠尔,又看向苏樱,这也太直接了吧?古代人不都是讲究含蓄,一句话百转千回的嘛,尤其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随着“吱嘎”一声,门关上了。 苏樱看向还未落坐的马蓉说:“听说白塔寺门口那个卖字画的,进了你家?” 马蓉四处看了一圈,屋内连把椅子都没有。只好像苏樱一样,脱鞋子上了矮塌,席地坐在方才巴尔珠尔坐的位置上,与苏樱隔着一张四方桌几。 “你听谁说的?”马蓉问。 第290章 差距(一更) 苏樱面无表情地说:“很多人都知道,连大王子都知道。”担心马蓉不信,又详细说:“他去找那人画扇面,找不到人,就四处打听,附近那个卖香油的告诉他的。” 居然这么多人知道啊。 皇子府上无秘密,这话果真不假。 马蓉心中惊颤,却装着浑不在意的样子,笑道:“苏姑娘想求他画扇面?这容易,说一声就行。要不,我现在就让人把他叫过来?” 苏樱直视着她问:“太子给我阿玛写的信,是你们调换了?放眼整个京城,我打听到的,只有那个卖字画的会仿字。” 马蓉惊声问:“你什么意思?” 苏樱冷声道:“这不是你们做的吗?反倒问我什么意思?太子给我阿玛写的信里,说要在秋猎时逼皇帝退位。你们想拉太子下水,拖上我阿玛干什么?是看我家人好欺负?” 太子的信,不是这样写的。看来是有人调换了信件。 信件被调换,大家都知道直郡王府住着一个会仿字的人。 想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即使最后查到信不是出自直郡王之手,但万一查的别的事情呢? 马蓉更惊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听谁说的?” 苏樱没有丝毫迟疑地说:“我阿玛。”想到巴尔珠尔方才说要强势的话,又厉声反问:“这主意是你出的?马蓉,你有没有长脑子?得罪我家,对直郡王有什么好处?” 马蓉这个名字,前前后后加起来,跟了她将近三十年,却有将近四年没人叫过了。以前别人管她叫马大娘,后来是马姑娘,再后来是大小姐,现在是大福晋。 随着称呼的改变,马蓉渐渐忘却了初来这个世间的卑微。觉得自己天生高贵,天生就与众不同。 苏樱居高临下的直呼她的名字,瞬间把她打回了原型。仿佛又回到了她第一次入四贝子府那日。娇柔的小姑娘坐在主位上,柔声与她说:麻烦马姑娘亲自跑来一趟,先坐下歇会儿喝杯茶,我们再试衣服。 马姑娘就是那个小姑娘先叫起来的。在这个世上,姑娘是一种尊称。被高位者看重,她心里暖融融的。 当时,那个小姑娘无论是坐姿或是说话的语气,都极为平常,整个人却透着与生俱来的矜持高贵。这种高贵的气质,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忽略了她本身的美貌。 那时候她想,未来的皇后,气度就是不一样啊!没有子嗣还能稳坐皇后之位,确实非同常人。 她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那个小姑娘遥远的差距。感受到了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穿越者,在某些人在面前,仍是平凡人。后来这个差距越来越小。尤其是最近,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见到她的时候态度还十分的恭顺。 她又想,富贵不是天生的。是环境一步一步塑造出来的。 此时,面对苏樱的逼问。马蓉又有了对方在从高处俯视她的感觉。 强撑了笑脸,笑呵呵道:“我听不懂苏姑娘在说什么……” “你听我说完。” 眼前的马蓉完全没有了初相识时的豪放直爽。世俗油滑的感觉,让人很讨厌。苏樱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打断了她的话后,语速极快的接着往下说: “今儿我不是质问你的。是帮你们解围。你把那个卖字画的交给我,日后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帮我找的艺人。” “我的条件是,等我阿玛回来,让直郡王在朝中拼力保我阿玛。你们接下来的目标是三四五八九皇子。我阿玛跟他们谁都没有关系,他在朝对你们没有多少坏处。” 转话又说:“我阿玛这次没事就算了,要是有事。就等着我联合其他阿哥来对付直郡王吧。你回去好好想想,直郡王能不能应付得了几个阿哥的攻击。尤其是八阿哥,八福晋可是我表妹。噢,对了,你们别忘了叶赫那拉氏还有一个四福晋,他们未必会全力支持直郡王。” 马蓉在桌下握了握拳头,僵着笑脸说:“你想要大阿哥帮费大人,打声招呼就行了。苏姑娘的大恩,我一直想报答,这终于有了机会,肯定会竭尽所能。” 苏樱站起了身:“行。那就这样说了,谢谢大福晋。天色不早,我还要出城,别的话改时间再聊。” 马蓉急声道:“等等,那个卖字画的你带走。” 苏樱冷眼看着她说:“大福晋这才有一点儿女强人的样子嘛。”一个人野心越大,出的差错就会越多。苏樱迟疑了片刻,接着说:“身为朋友,提醒你一句。既然想做一番大事,就要有自己的决断,唯唯诺诺的藏在别人身后,什么都做不成。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回事。”一对狗男女争权夺利,闹翻了才好。 …… 卖字画的叫胡进。 马蓉回府跟他简单交待了两句,把他交给了莫差。然后,才去书房找大阿哥。跟苏樱见面的事一一与他说了。 大阿哥急问:“胡进呢?你让她领走了?” 马蓉想在大阿哥面前表现自己有人缘,有决断,应话道:“对呀,趁她没反悔前,这烫手的山芋还是丢给她好。幸亏我跟她有交情,她才肯帮忙。” 大阿哥怒声说:“我们又没让他仿字,你心虚什么。是你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还没威胁两句呢,你就怕了。现在不是等于向别人亮明,我们心虚了吗?” 大阿哥对马蓉的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以前,他觉得她说的很多东西,十分有道理。时间久了,发现她就是那老一套,分析几个阿哥的优劣势,然后说要暂且依附太子,防着老四。 她阿玛沙穆哈原来是内务府总管,有实权又消息灵通,现在调去礼部那个清水衙门,皇帝不常诏见他,几乎没什么用处。 而她本人能力也欠佳,一个小小的妾室都安排不好。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舍去了不少东西,娶的这个福晋,得到的东西,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索额图他们并没有因自己同太子走的近,而对他生出好感,相反更加防备他。 尤其是眼前这件事,他越想越后怕。太子万一把他供出来,就全完了。这都是这个女人出的主意。 第291章 让他消失(二更) 大阿哥对她发怒,令马蓉很意外。 她思索了片刻,强行辩解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不知道太子的书信被人调换。你有这发火的时候,不如想想这是谁做的事。说不定,胡进就是他安排在路上,让我们发现。好栽赃给我们。” 确实不是生气的时候,别人还没动呢。自己内部就先乱了阵脚。大阿哥稳了稳神说:“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马蓉冷笑了一声道:“这还用说嘛,肯定老四。他府上的江湖人多,这些小伎俩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大阿哥心里又来了火气,看着马蓉说:“你为什么总盯着老四不放?还有老三老五老八和老九呢。” “我看老四,比他们几个谁都安分。除了办差之外,从不四处跑。也不主动结交朝臣。” “那些江湖人也不是他主动找的,是以前跟着苏姑娘去宁夏的人。回来之后,非要跟着他。” 马蓉想到苏樱最后跟她说的那番话,唯唯诺诺的别人不会把她当回事。于是提足了气说:“假如你的灵魂回到了李渊登基之后,众皇子争位的那个时候,而你是大皇子李建成,你会防着谁?” 大阿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如实答了:“当然是李世民。” 马蓉得意地说:“我是三百多年后的人,我知道下一任的皇帝是老四,而你被囚禁了一生。我是来改变你命运的,你以后对我说客气一点。” 被人诅咒,大阿哥恼怒得说不出话来:“……你……一派胡言……” 无论多俊的帅哥,一旦是个笨蛋,就毫无魅力可言。早知道他如此扶不上墙,还不如在老四那里多下些功夫呢。马蓉转身想走,大阿哥拉着了她,急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马蓉做出高傲的样子说:“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信不信由你。” 她不是不想说,她是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证明的。 眼下里的情况,跟历史上记载的已经不一样了。太子本该在征葛尔丹回来就被废的,都过去两年了,还没被废。 马蓉反问:“我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我为什么要骗你?” 这个人说话做事,确实跟身边的人不一样。大阿哥犹疑了片刻,低声道:“照你这样说。趁这段时间混乱,找时机让老四消失,岂不是更省事。” 马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点不相信的说:“你终于想通了?上次,我就说过。你狠不下心。“ 加重了语气道:“你现在不对别人狠心,将来别人就会对你狠心。想想吧,几十年被关进一个小院子里,冬天连盆碳火都没有。老婆孩子冻得嗷嗷叫。” “你愿意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可不愿意跟着你过。你哪一天要真是被囚了,我首先想办法跟你和离。” …… 苏樱带着胡进出京城没多久,九阿哥便得了消息。 这人就是个祸水,说什么也不能让落到苏樱姐那里。当即指使人说:“火速把人抢回来。” 随从小心地问:“主子,抢回来后,把他安置在哪儿?” 九阿哥:“这人的作用已经达到了。离开苏樱姐的视线,就把他埋到不容易让人发现的地方。” 京城向南的官道上,宽大的红木马车,走得不紧不慢。 春末的夜风微凉,上弦月纤细似银钩。 苏樱最喜欢在这样的夜色里行走,今日却没有心情去感受这份美好。她望着对面的清瘦的中年人问:“谁安排你进的直郡王府?” 当巴尔珠尔说直郡王府进了一个会仿字的人,苏樱就知道调换信件的不是大阿哥。他们还没愚蠢到这种地步。 胡进紧闭着嘴唇没应话。 苏樱:“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险?被人利用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随时会被人灭口。” 胡进想到那个说话恶狠狠的人,嘴巴闭的更紧了。灭口不可怕,把人扔到养吸血虫的池子里,浑身爬满吸血虫才是真正的可怕。 苏樱说:“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给你一套衣服,一匹马,朝哪个方向走,你自己选。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 说完,便大声朝着前面喊:“停车。”又扭头对跟在后面的两个人说:“牵一匹马过来,你们两个骑一匹马先行,在德水客栈等我。” 其中一个人接话道:“东家,夜路上,您一个人不安全。” 苏樱笑道:“谁都知道,这条路上有巡逻的差役,没哪个大胆的敢劫车。何况我又没有仇人。平时带着你们是耍耍威风。” 胡进快速地换好衣服,骑上马,还有点不大相信,这女子真会放他走。他顾不上想她是否在耍花招。有机会跑掉,一眨眼的功夫,也要利用上。跑出四五里,才想起,自始至终,他一句都没有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拦着了苏樱的车。 四名举着火把的彪形大汉,看起来凶神恶煞,说话倒十分的客气。说是主子家的家奴逃跑了,查查是不是藏在了车里。 车夫看他们对东家没有恶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苏樱关上车窗,从车门处跳下来后,说:“你们查吧,车顶车底下都看看。” 里里外外查了一圈无果,四人对视了一眼后,跑回京城向上级汇报。上级又向九阿哥汇报。 九阿哥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查不到不知道直接问嘛。”接着又说:“算了,我亲自去。” 苏樱知道对方没有找到人,不会这么就算了。她不想把事儿带到朱家庄,在德水客栈停下来用晚饭。 快要十点了,客栈的大堂里只有管事和一个小伙计。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端来了一碗热汤面。 去朱家庄,要路过德水客栈。追过来的九阿哥看到客栈门前的马车,勒住了马。进到屋里时,苏樱樱刚刚把面吃完。 “九阿哥,吃过晚饭了吗?”话出了口,她才意识到,这句话今晚问过。短短的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感觉跟过了几天似的。 九阿哥大拉拉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低声问:“苏樱姐,你带出城的那个人呢?” 第292章 送上门(一更) 苏樱虽然也朝九阿哥这里想了,此时九阿哥来问,她还是有些意外。这一路上,她猜测最多的是八阿哥。 若是八阿哥做的,找人这种事,不会让九阿哥来。九阿哥这是要另立山头呢?还是背着八阿哥在替八阿哥做事?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让苏樱心凉。她一直觉得自己跟九阿哥的关系还不错,没料到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她阿玛往水里拖。老四说的很对,有权势的男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改变什么。 甚至没把她当作朋友。 苏樱按原先想好的话,说:“那人说要下车小解,等了半天不见人。喊也不应。大概是跑掉了吧,黑灯瞎火的没法找,我就回来了。你找他有事?” 九阿哥:“那是个祸根,现在跑掉了正好。他不回来便罢,要是回来,你把交给我。” 苏樱什么也没问,爽快地应道:“行。” 九阿哥想问问苏樱,关于她阿玛的事,她知道多少。可他明显感觉到了苏樱对他的疏离,估计此时也问不出什么。 低声说道:“苏樱姐,费大人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保他无事,升官嘉爵也许做不到,不升不降不是多大的问题。” 苏樱站起了身,“谢谢九阿哥。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我送你。”九阿哥也站起了身。 “不用,你也早些回吧。再晚城门要关了。我那两个护卫身手都很好,今儿是有事,让他们早我一步回来。若不然,那个人也没机会跑掉。” 此时九阿哥心里万分愧疚。虽然他知道即使没有他掉换信件,费扬古也同样会有麻烦,但他仍是不能原谅自己。 他当初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苏樱不会参与此事,等她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尘埃落定,那时候费扬古最坏也是原来的爵位。对苏樱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忘了,她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子,比寻常的男子还要出色。有眼光,判断准,用的人也好。即使半月不去京城,京城的事,同样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九阿哥远远的跟着苏樱的马车,看着在落樱园门前停下,看着她下车进了院子,才折身回去。 苏樱进了院,崔嬷嬷迎上来说:“四王爷来了,在后院阁楼,让人送了饭。”顿了一下,又说:“还送了水。” 苏樱:“……” 崔嬷嬷:“他说是东家让他来的,小的们也不好拦。”又解释,“当时四王爷说,若是东家没有准许,他哪里敢来。奴婢觉得他说的也在理。” 苏樱未置是否,而是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崔嬷嬷:“快两个小时了。” “……” 房间很大,墙壁是淡粉色的,床缦也是淡粉色。 床也很大。 不是东暖阁那样靠墙放置的拔步床,而是圆形的。除了床头靠墙之外,另外三面都是空地。随便从哪个方向,都可以上床下床。 房间内除了大床之外,还有宽大的衣柜和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饰品。胤禛在等待的时间,都一一看过。 每一样都极精致好看,犹如她本人一般。 梳妆台下面的抽屉,他也一一看过,有一个抽屉放了五六只花色不同的香囊。香味是相同的,就是他在她身边闻到的那种蔷薇香。 衣柜里的衣服,各色各样,其中有两件是细薄的纱料。胤禛放在手背上比划了一下,纱衣下面,细小的汗毛都瞧得清楚。 哼哼,他又不在,这是穿给谁看呢。 胤禛把两件衣服团成了两小团,塞到了衣柜与墙之间的夹缝。穿着跟没穿一样的衣服,要它何用。 把屋间每一处,都仔细地巡视了一遍,人还没回来。他决定在床上躺一会儿。 谁知这一躺下,便再也不想起来。床松软的要命,味道也好闻的要命。托的只剩下里衣,还觉得不够,想与她盖过的薄被来个亲密密的接触。索性把衣服全托了,只留下了底裤。 这样省事,等她回来,只用托她的衣服了。 胤禛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苏樱回来之后,他第一步做什么,第二步做什么,然后再做什么。床实在太舒服,想着想着睡着了。 直到感觉有人上床,他才醒。 幸亏他睡眠浅,若一觉睡到天亮,岂不要亏得吐血。 胤禛看到苏樱的时候,苏樱正小心地向前倾着身子吹灯。乌黑的头发散披在纤柔的腰背上。胤禛觉得这世间最美的画,也不过如此了。他控制着自己想要起身抱抱的冲动,继续装睡。 熄了灯。 苏樱小心翼翼地睡下后,终于松了口气。等到天亮,他就可以滚了。要说跟他再做一次那件事,对她来说也没什么。都睡到了一张床上,做不做没什么区别。只是她今天太累,没那个心情。 刚合上眼,旁边伸出一只手臂,粗鲁的把她拉进了怀里。苏樱没一点心理准备,吓得小心脏差点没蹦出嗓子眼。 “现在什么时候了?”胤禛揉么着她的后背,嘴唇贴在她的额前轻声问。 “快十二点了。”苏樱疏离地说:“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胤禛低笑了一声,想解释他在这里的原因,又想把话说得风趣一些:“你说陪一晚,这只算半晚。” 若不是今晚自己主动说的陪睡,他不经允许来此。直接就让人拖出去了。此时又被胤禛拿来压迫,苏樱有些烦躁。没好气地说:“我说是睡一次。” “嗯?你生气了?”嘴巴从额头游移到眼稍,又亲到脸颊,停留在嘴角。呼吸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苏樱有些不舒服,把脸扭向了一边。 胤禛的嘴巴落在她的耳垂上。 他轻咬了一下后,说:“今晚的话还没说完,被老九打断。我是想来问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给我个日子行不行?我好有个盼望。” 苏樱没应声。 胤禛又说:“明天早上再说也行。”看她扭着脸不舒服,说话的时候,把她的身子调转了一下,让她仰面躺着,手掌拱入了她的衣服里,一路向上。 唔?好像又大了。 第293章 卖可怜(二更) 没等苏樱接话,胤禛问:“你最近称体重了吗?多少斤?是不是比年前胖了?” 苏樱躺着没动,接话道:“我阿玛的事不用你管,我找了别人,已经谈好了。” 不让他管,是不是想现在把他撵走? 胤禛心中一紧。 嘴巴在她颈窝里拱了拱,含糊不清地说:“我岳丈的事,我怎能袖手旁观。你不理我,我也会管。说的谈条件,是逗你玩。” 为了表明真不是来睡觉的,又说:“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府。问了就回去。没见着你人,就在这里等,等着片刻,就不想走了。” 苏樱不想在床上,谈论两个关系的问题。避开了他的话:“我说了,不用你管。出头的人太多,反倒坏事。皇帝还以为,我阿玛在朝中有多少支持者呢,更是忌惮。” “你明天告诉别人,不用他们管。” 胤禛不想听她否定的话,话落后,堵上了她的嘴。一口气亲了个七荤八素。是他自己的七荤八素。苏樱心事重重,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除了最后呼吸有些困难之外,没别的感觉。 胤禛扯掉她裤子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体紧绷着。在东暖阁那次,身体软如云絮,让人想一头扎进里面,再也不出来。 ......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排斥他…… 胤禛有些沮丧,紧贴着她,哑着嗓子低声问:“樱樱,你不想吗?” 苏樱催促道:“你快点,我还要睡觉。” 胤禛:“……” 自己一头的火热,对方无动于衷。 胤禛的第一反应是恼,第二反应是羞,第三反应是气。就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扒光衣服,扔在了大街上。 要多愚蠢有多愚蠢,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哼,只要爷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何况箭已经搭在弦上了,没有不发出去的道理。 胤禛翻身躺回床上,又把人搂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说:“睡吧。” 苏樱闭着眼睛说:“是你不做的啊,过期不补。” 真是变心了啊,爷洗干净送上门,都不想要。 胤禛揉捏着她的细腰,想一个使力把她掐断。 看你还敢不敢说,爷不爱听的话。 轻揉了一会儿后,在她耳边,小声嘤嘤道:“樱樱,我哪里做的不好,告诉我行吗?别不理我。你不理我,我就特别难过。这几年,都没好好睡过觉,一闭上眼,就想起了你。” “你说讨厌妾室,我已经把她们遣散了。现在这两个,还是为了你着想才让进府的。府里没一个女人,等你进府的时候,别人肯定会说,是因为你,我把她们害死了。” “你仔细回忆一下,从我们见一次面开始,我是不是从未苛待过你。以前对你管的是严了一些,那是为了你好。你现在长大了,以后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再管束你。” 苏樱在他怀里强行翻身,给了他一个后背:“你要不做,我睡了。明天有事,还要早起。” 胤禛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头脸贴着她的后颈,只顾说自己的:“那年冬天,我赶了几天的路来见你,你大骂了我一顿,强行把我撵走。我走在路上,就病倒了。病了一个冬天。” “那年的春节,我在河南过的,听着外面的炮竹声,心中特别凄凉。那时候想着,身心疲惫的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死了轻松。后来,又想着,也不知道你什么样子了,要再看看你才放心……” 胤禛原是想卖苦卖惨卖可怜搏得苏樱的心软,说着说着,又想到了那个冬天。想到自己在异乡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想到了那时候的心情。话语也渐渐悲伤起来。 苏樱心里更加烦躁。 扭回脸,冷声说对他说:“你去客房睡吧,改时间再补你这一次。” 胤禛:“……”没心没肺的小女人,不来硬的不行啊。 咬着她的后颈,说:“我就睡这里,你也睡这里,不许走。不听话,我咬死你。” 苏樱对他有些不放心,再次说道:“我阿玛的事,不许你管,你记着了吗?” 胤禛没应声。 苏樱:“我阿玛是八福晋的姨丈,八阿哥考虑到别人的议论,也不会只观望。到时候有大阿哥和八阿哥,能把我阿玛保下来。不求升官嘉爵,能安稳地带着现在的爵位回家养老就行。” 胤禛嘟囔道:“大阿哥未必会听你的。” 苏樱提高了声音:“大福晋自有办法,让他听。我再强调一遍,这件事不许你管。” 苏樱觉得这样说,胤禛仍未必会听她的话。即使他没打自己的主意,她阿玛身为他的前岳丈出了事,一句好话不说,在朝中也是要个薄情的印象。 苏樱握着他搂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柔声说:“我在你府上说那些话,你不要当真。我是想说服你救我阿玛才故意如此说。后来,我又想了,让你救我阿玛,等于是坑了你。” “朝臣们如何看你不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要让皇帝看到你是和他一条心的,没跟任何一个阿哥有牵连。“ ”你替我阿玛说话,在别人眼里,你就跟大阿哥、八阿哥是一个立场,或许还有九阿哥。皇帝最烦结党,你要想给皇帝留个好印象,离他们远一点才行。” 原来不是把他当外人,是为他着想的。 胤禛的心情好起来,手又开始往上走,同时咬着了她的肩膀。直到苏樱背过手,摸着他的脸颊说疼,他才松开。 嘟嘟囔囔道:“我委屈……明明可以做个好人,硬被你逼着做坏人。” 苏樱看他终于肯定听话了。清淡地说:“你去客房吧,我头疼,想睡会儿。” 胤禛:“……” 胤禛松开手臂,往旁边挪了挪。 “你就当我不存在。” 苏樱确实累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她又梦到身在前世里,那是太子第二次被废之后。大阿哥已经被皇帝囚禁,三阿哥因为揭发大阿哥谄害太子,被皇帝冷落。 有一天,苏培盛小心的跟她说,“福晋,帐上没钱了。” 第294章 太子被废(一更) 大户人家说没钱,一般不会是一点钱没有,是剩的不多了。她问:“现在还有多少钱?” 苏培盛说:“不足二两,明日还要给五爷府上添礼。”没等她应话,苏培盛又说:“最近府上使钱的地方多,奴才是实在没法子,才向福晋开口。福晋若是没钱,奴才告诉主子爷,让主子爷想办法。” 她从私房钱里拿出了一万两。 没过多久,苏培盛又说没钱了。 花的也太快了些。她没直接给,而是说:“钱不在我手边,等我取出来给你。”晚上,她见到胤禛,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他疲倦地说:“一些小事。忘了告诉你,帐上没钱了,先借你的,回头有钱了再给你。你存的有多少钱?” 她说:“我没算,反正挺多。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没钱,就让苏培盛管我要。” 大约是想对她表示感谢,那晚他特别卖力。 后来,她的钱源源不断的给了苏培盛,手边的钱没了,存在银庄的钱没了,铺子卖了,庄子也卖了。一共给了多少,她也没算过。 她不知道他把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她能看见的,就是经常往年氏的院子里送礼物。 年氏本人倒不是很张扬。让人讨厌的是李氏,常常在她面前说,年氏又得了什么什么。说有一对缠金丝的玉镯,是主子爷花了五千两银子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五千两。 她的两个铺子,刚好卖了五千两。她成亲时,娘家添的嫁妆,在他妾室的手臂上戴着。 胸中的憋闷,让苏樱一下子醒了。 胤禛正搂着她,亲得有滋有味。 苏樱使力把他的脸推开,喘着气问:“几点了?” 胤禛咬着她的脖子,暖声糯糯地说:“樱樱,我想你,想你想的头昏脑胀,像条缺水的鱼,感觉快死了……” 年氏手臂上的缠金玉镯子,仍在她的眼前晃悠。苏樱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年春花入府?” 胤禛又低呼了声:“樱樱。”这一声轻唤低沉婉转,仿佛带了无限的眷恋和委屈。 苏樱推了他一下,凉凉地说:“有了年春花,你就有了年羹尧。” 胤禛揉捏着她的脸蛋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即使有心有所图谋,也不需要利用一个女子。我扰她的婚事,是想等再过一段时间,年遐龄知道他的闺女不好嫁人,好把她和温达的大儿子牵牵线。” 稍顿了一下,又说:“去年我答应温达,让年春花做他儿媳妇。说出去的话,再难都要做到。” 眼前的缠金玉镯仍是挥之不去,苏樱说:“我见别人戴一种镯子,墨绿色的玉,玉里面看上去像森林。镯子外面用金丝缠绕成花朵图案。特别好看,你要是遇到了,帮我买下来,回头我给你钱。” 无心说旁的话,可又不敢不接她的话题。胤禛问:“外面缠金丝,戴着不磨胳膊吗?”摸着她细腻的手腕,说:“我明天去问银工坊问问,能否把金丝镶在表面。” 那件镯子的金丝就是镶在玉里面。苏樱觉得更闷了,她可以不在乎他送别人什么礼物,可她在乎用在礼物上的心意。 苏樱翻了个身,背对着胤禛说:“睡吧,我困了。” 怎么越来越冷漠了呢?胤禛摸不着头脑。迟疑了片刻后,环着她的腰,低声说:“樱樱,或许我对你的方法不对。但我是真心的想对你好。” 胤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苏樱回话,反倒是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 苏樱再次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摸了摸身边的位置,一点热气都没有,上面好像不曾睡过人。昨夜那个死皮赖脸的人,也仿佛是在梦里。 五日后,也就是三月十二。皇帝发诏废除皇太子,并遣官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太子拘禁于咸安宫,家眷儿女禁足于毓庆宫。太子身边常随侍的十几人,陆续因各种罪名被杖杀或是被投入牢里。 太子的老师王太傅为太子求情无果,谢罪辞官。 让众人意外的是,以索额图为首的太子的支持者们,无一人为太子求情。 分府出去的六位皇子全部闭门谢客,除上下朝之外,不见任何人。京城中,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慌慌。 费扬古和年羹尧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京城还有两日的路程。 “费大人,这个时候,京城怕是不好进呐。”年羹尧说。 年羹尧今年二十五岁,三年多奔波历练,让他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找不到一丝京中纨绔子弟的影子。 身段结实,肤色粗糙。 右眉骨向下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并不显得难看。反倒给硬朗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狂野不羁。 坐在他对面的费扬古,与他的状态正好相反。一身平常的粗布衣,神态厌厌的,没有一点凯旋归来的意气风发。 他们坐的四轮马车仿佛知道费大将军的心事似的,辗着僵硬的地面,一圈一圈的,走的十分很吃力。 费扬古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太子的原信,写了什么?我们若是不把信交给万岁爷,或许不是现在这情形。”接着又说,“太子人还是不错的,我出征漠北之前,他还单独跟我说过话。特意叮嘱我,注意身体。” 年羹尧笑道:“费大人莫要自责,作为储君,只人好是远远不够的。看看这些成年的皇子们,哪个不比太子的能力强。被废是迟早的事。他在这个时候拉扯着我们,我们不在背后诅咒他,就算是对他仁慈。” “嘟嘟嘟”车厢在外面被人敲响。 年羹尧拉开车窗,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递了一个匣子进来。年羹尧接下后,那人调转马头,朝他们前面跑去。 年羹尧从腰上解下一枚铜钥匙,开着木匣子说:“不知有没有好消息。” 费扬古坐直了身子,盯着他自匣子里面拿出火漆封的信笺。拆了信封抽出信纸,扫了一眼后,说: “戴大人说,如果是大阿哥出城迎接,就说明皇帝对我们的怨气重,让我们多加小心;若是八阿哥来接,说明皇帝想保我们。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进城以后,不要跟任何人私下里来往。”把信纸递了过来,“他叮嘱最后一条,费大人自己看。” 第295章 是否委屈(二更) 三月十五,天气晴好,无一丝云朵。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 官道两旁的杨柳树,枝叶舒展。 一派暮春时节,欣欣向荣的景象。 皇帝指派四皇子胤禛,出城十里迎接凯旋归来的费扬古大将军。 这日,整个京城轰动,街道上人声鼎沸,各商铺酒楼张灯结彩,举城欢庆。比皇帝亲征漠北回来时,还要热闹。 费扬古和年羹尧早就换上了,特意准备的金甲银甲,改为骑马。远远看到迎接的旗帜打的“胤”字,费扬古催马后退了两步,与年羹尧并行,小声问:“万岁爷派雍郡王来,这是什么意思?” 年羹尧也正纳闷。 戴铎在信里,明明说八阿哥最得皇帝喜欢,一天里有半天时间,在皇帝左右。费扬古又是八福晋的姨丈。若是对费大人没有介怀,应该是派八阿哥啊。若是说有介怀,不会让内务府提前在京城中大张旗鼓的布置。 雍郡王是费大人的前女婿,派他来,不是让费大人糟心的么? 费扬古真是觉得糟心。 当初使着老脸向皇帝求来的女婿,只在成亲那日,听他叫了声岳父。后来,一直叫客气的叫费大人。还以为,时间长了,关系自然融洽,谁知道等来等去,和离了。 苏樱究竟为什么要和离,费扬古直到现在仍不清楚。福存给他写的信里,说苏樱在四贝子府过的不开心;年羹尧跟他说的原因是,苏樱被贼人掳,担心四皇子介意,于是主动提出和离。前年跟苏樱见面时,他也没问。已经和离了,再问是什么原因,没什么意义。 他们说的原因,费扬古觉得都不是。 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也想象不到。 家中的几个儿子资质平平,他是想指望着女儿能为乌拉那拉氏撑起一片天。但她自己不想要那种生活,他断不会为了家族的利益勉强她。就像当初,原是想着她能嫁给太子,她坚持要嫁给四皇子,他依了她的心意一样。 红底盘金龙的正红旗引领的仪仗队越来越近,费扬古催马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并下了马。 胤禛骑马走在仪仗队的前面,他旁边除了九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之外,还有兵部尚书席尔达,礼部尚书沙穆哈。 在距离费扬古还有两三丈的距离,胤禛翻身下马,他身旁以及身后的人,全都跟着利索下了马。 年羹尧看到眼前这阵式,稍松了口气。出来迎接的这些人,应该不会落井下石。兵部尚书站到这边,就好办多了。 胤禛当先一步走在前面。 费扬古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心想,这要是女婿多好。又看到他手里明黄的圣旨,赶忙拍袖跪下,身着盔甲的人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胤禛快走了几步,伸手扶他,大声说:“费大人免礼,万岁爷念您劳苦功高,特准您站着听旨。” 费扬古懵了,这是什么意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人站着听旨的先例。就在这时,胤禛低声说:“跪着别动。” 费扬古心中一哆嗦,大声接话道:“君是君,臣是臣。万岁爷体恤老臣心意,老臣感激涕零。但臣见君,岂能不跪。”后面,按着戴铎信中所交待的说:“大清国兵强马壮,老臣才得以打胜仗。这些功劳是万岁爷的恩赏。”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胤禛心中酸涩。他快速地宣了圣旨,然后双手扶起了费扬古,“恭喜费大人凯旋。”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齐声恭贺。 胤禛又说:“大家都起来吧。”费扬古后面的人,随着盔甲的摩擦声响,俱都站了起来。 胤禛与年羹尧对视了一眼,轻点了个头,“年大人辛苦。”目光划过年羹尧旁边的佟科多,看向整个队伍,大声说:“准备入城。” 这个时候,苏樱坐在八方客栈大厅里喝茶,她对面坐着张廷璐。 八方客栈在城西门的路南,如果外面没有人,苏樱坐的位置,刚好看到入城的队伍。但现在街道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从窗户朝外看,黑压压的一堵墙似的,全都是后背。 张廷璐说:“你不挤到前面去看看?” 苏樱喝着茶,吐字不清地接话:“我挤不过他们。等入城的时候,你挤进去看看,回头给我讲。”苏樱是不敢去看,她怕在这个时候看到她阿玛,会忍不住大哭。 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一个家族,总有一个人在负重前进,给家人撑起一片敞亮的天地。 乌拉那拉氏那个负重的是就是她阿玛。 前世里,她从未想过这些,满心满脑的装着别的男人。好在自己跟那些女人们的争斗中,是赢的一方,一直稳坐福晋之位,没给家里添多少麻烦。 她还记得,她阿玛离世之前,拉着她的手想说什么,张了几次口,终是没说。现在想来,应该是想说,你的兄弟和侄子们就拜托你照料了。 苏樱回忆到这些,突然有些后悔和离。如果她没有和离,她阿玛就不用这么辛苦,她额娘也就不会每日的操心着她的将来。 仔细想想,一个人的委屈,换来一家安宁,是件非常划算的事。 而是否委屈,也在于自己的心境。 她把心收起来,不去在意那些妾室,也是可以同她们和睦相处的。就像她离府前的那段时间,与李氏和宋氏处的挺好。 暂时做个妾室也行。反正自己有和女人们斗的经验,把纳兰语嫣拉下福晋之位,还是很容易的。早晚会是福晋。等到那一天,他做了皇帝,她又是皇后,又能给乌拉那拉氏带来满门的荣宠。 张廷璐看苏樱一直抱着茶盏,低垂着眼皮喝茶。情绪又极为低落,敲了敲桌面,没话找话道:“东家,中午去我家用饭吧?我家中午吃饺子。” 苏樱放下早就空了的茶盏说:“不去,孤家寡人不想看别人家和睦恩爱。” 就在这时,三声礼炮从城门外响起,外面人群里骚动起来。 张廷璐站起身说:“我去看了啊!”说罢,快步走出去。 客栈的大厅里,只剩下了苏樱一个。 苏樱扭头看了一会儿窗外黑压压的人头,疲倦似的闭上了眼。 远处的礼炮,鼓乐之声,人群的喧嚣声,更加清晰。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见整齐的马蹄声,铁甲铿锵峥嵘之声。 第296章 虚惊一场(一更) 苏樱莫名的想起了押粮去漠北途中的那两场厮杀。 人数不多,却很惨烈。 那个时候,她想,在京城中的生活是多么的安稳幸福!那些幸福的人,或许从未想过他们的生活,是某些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那些人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生还者,或许还要面对朝堂上的又一次厮杀。而这次为首之人,是她将近七十岁的阿玛。 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 张廷璐直到将近傍晚,才在德水茶楼找到苏樱。她跟往日一样,磕着瓜子,懒洋洋地看楼下的表演。穿着红纱衣的西域舞妓,扭着水蛇腰跳舞。鼓点悠扬,身姿撩人。 “都看多少次了,还没看够?”张廷璐问。 苏樱扭回身看了他片刻,报怨道:“巴巴等你的消息呢,你怎么现在才来?” “还好意思说。你离开的时候,一句话没留。我以为你肯定在城里,把你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 急慌慌地找了半天人,连口水都没喝,嗓子干的冒烟。张廷璐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拿起桌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气喝了。 才说话:“万岁爷率百官在午门迎接,费大人当时就交了大将军印章和兵权。不出意外,这次我们是虚惊一场。” 苏樱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宣布太子被废那日,我就在想,或许我阿玛不会有事。” 张廷璐接话道:“我二哥也这么说。太子被废,本来就人心慌慌了,万岁爷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别的事。他要是真想找费大人的麻烦,就不会那么快的废掉太子。” 张廷璐的话落后,苏樱半天没接话。 他又接着说:“我听我二哥说,明日上午封赏,明晚宫里会摆宴,在太和殿摆大宴,为此次的功将们接风洗尘。后宫也摆宴,命妇们都要参加,你额娘肯定要去的,到时候你去不去?” 苏樱又捏起一颗瓜子,放在嘴边磕,塔着眼皮接话:“我又不是命妇。” 张廷璐笑道:“你是皇商啊!又是尚衣局的奉御。东家要有思想准备,提前想好穿什么衣服。说不定明日上午,你就会接到宫宴帖子。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挑衣服。” 被张廷璐说着。 次日一早,送帖子的小太监就来了。苏樱用了一条大围巾包了头出来,嗡声嗡气的吩咐崔嬷嬷给赏钱,又干咳着对小太监说话:“真是不巧,得了风寒,大夫说这两日不让出门。” 小太监收了沉甸甸的荷包,谦谦地应话道:“奴才回去向梁总管禀报时,会替姑娘解释。” 太小监走后,崔嬷嬷说:“居然是前朝送来的帖子,女客不是一般由太后或是后宫主位通知的么?” 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日,苏樱在朱家庄呆了一整天,觉得过得无比的漫长,一直等到午夜也没等到张廷璐。 宫中摆宴,例来是是非窝,她想知道晚宴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有些事,看似是不起眼的口角小事,其实是重大事情发生前的征兆。张廷璐迟迟没来,让她更加担心。 一夜没睡。 将近五点时,张廷璐终于来了。 城门是四点开,看来他是一开城门就出了城。 没等张廷璐进屋,苏樱就急问:“有事?” 张廷璐一边往门内走,一边说:“昨晚费大人喝多了酒,替太子求情,声泪俱下……”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还有呢?还有别的事吗?” 张廷璐道:“就这一件大事。费大人开了个头后,大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几个小的,都跟着求情。庆功宴一下子变了味。万岁爷气得拂袖离去。” 苏樱停了片刻后,问:“索额图呢?”接着又问,“没听到你说四阿哥。” 张廷璐:“要不说昨晚的事透着邪性呢,索额图还劝费大人,说太子犯了大错,罪不可恕。让他不要为难万岁爷。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坐着没动,一直没说话。” 苏樱想到她阿玛一向酒量很好,不可能在庆功宴上喝多,可能是故意为之。咬了一下嘴唇重重地说:“没事。”顿了一下,又解释,“只要索额图没跟着求情,我阿玛就没事。” “我二哥也是这么说的。”张廷璐这才敢笑,“东家,通过这次的事,我才知道您的眼光非凡。我老爹经历官场几十年,都说他不如我二哥呢。” 苏樱又问:“封赏的事,怎么说的?” “世袭一等公。”张廷璐笑得更大声了,“你猜猜你阿玛现在是什么官职?” 苏樱迟疑道:“我阿玛肯定会以年龄大为由辞官,万岁爷为示对功臣的信任,会极力挽留,最后任出征前的职位,领侍卫内大臣。” 费扬古的祖上是乌拉部国主,归附爱新觉罗氏后,爱新觉罗氏对他们很优待。费扬古自小在内廷养育,由最初的三等侍卫,升二等侍卫,升一等侍卫,又升领侍卫内大臣。 内大臣是正一品,负责皇帝身边侍卫的调度,是皇帝的亲信。 张廷璐笑道:“东家这次猜错了,是九门提督。” 九门提督负责京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禁令、缉捕、断狱等,是皇室禁军的统领。可以说是京城中,最有权利的武将。 苏樱暗笑,皇帝的心思,真不是寻常人能猜测得到的呢。前不久,得了太子和她阿玛密谋造反的信件。太子因此被废,她阿玛倒好像是更得皇帝的信任。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胤禛分析的皇帝心理好像全是错的。但她知道,胤禛分析的没错。最起码不是全错。皇帝顾虑到什么原因,暂时没发作而已。 苏樱笑道:“多谢你了,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张廷璐嘿嘿笑:“我又没做什么,传了个话而已。” 苏樱看着他说:“我知道,这次的事,你帮了很大的忙。我都在心里记着。” 张廷璐未置是否,而是问道:“你怎么不问年羹尧呢?你不好奇他封了什么?” 苏樱:“他又跟我没关系。” 张廷璐笑呵呵道:“他可是把你当朋友,昨日他还问起你。” 苏樱只好顺话问:“他封了什么?” 第297章 四王爷呢?(二更) “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万岁爷在庆功宴上,提到了他的婚事,说是他若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就给他赐婚。” 张廷璐啧啧了两声,继续说道:“年羹尧可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当前京城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苏樱不以为然,“不是还有戴大人吗?戴大人也未成亲呢。顺天府尹堪比尚书位,年羹尧的官位与他相比,差的不是一点。” 张廷璐笑道:“在大家眼里可不一样。年羹尧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又是官宦世家的满人。现在的官职,估计做不了多久,就会继续往上升迁。” “戴大人的官位,大家都认为是沾了四王爷的光,投机取巧来的。又是汉人,没什么根基,说倒台就倒台了。如果没出意外,再升迁的可能不大。” 又补了一句:“戴大人和四王爷关系很淡,日常几乎没有来往。” 苏樱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接着又说,“不过,戴大人确实有才能。四王爷府上这几年没少人出来买官,除了他,没第二个出色的。” …… 苏樱睡了一觉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梳妆打扮,让气色看着明亮鲜活。临近傍晚的时候,坐着马车进了京城。 京城里恢复如常,商贩忙碌,行人匆匆。 国公府门前,也是如常。 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同,那就是国公府门前侍卫的笑容更加灿烂。看到苏樱的马车,飞跑过来迎接。 “大小姐回来了。” “老爷刚回来了一趟,又出去了。” 很多年后,苏樱回想起这一日,仍有些心酸。她阿玛原是想用功勋为家人换来荣耀和安宁,换来的却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四个哥哥带着嫂子和侄子侄女们都来了,晚宴摆在内院的花厅里,开了五桌,男女分开而坐。 没有上酒,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宴席结束时,她阿玛说:“太子落难,我心同悲,若是有宾客上门,都拒了吧。” 次日,费扬古便开始上任当值。 苏樱又回归了她以往的生活,早上坐着马车入京城,去尚衣局点卯,然后回德水镇。 有时候去香满楼坐一会儿,偶尔会碰到九阿哥。还碰到过一次年羹尧。年羹尧说:“很久没去德水镇,挺想念那个地方。那里还有我搬砖砌的墙。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转眼这就三四年了。” 苏樱正在用早饭。 她吃着油饼,接话:“那处院子早就送给了年大人,你是砌的你家的墙。以后莫要提这档子事,有损年将军的威严。” 年羹尧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皱着眉说:“你怎么越长越不像样儿,跟个常年吃不饱的村妇似的。你不能等说完话再吃,或是吃完了再说话。” 苏樱嘿嘿笑。 年羹尧仍皱着眉,认真地问:“你笑什么?” 苏樱换了话题:“有时间,你去找大王子聊聊,问他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回去。你费尽了心思,才办成的事,他倒是不当回事。” 年羹尧:“他知道,是你帮了他?” 苏樱笑呵呵道:“不知道。你就跟他讲回去的好,好男儿志在天下,莫等老了空悲切这些道理。你们同是男人,容易沟通。” 年羹尧:“我才不去开导他。等他自己想明白,自己就走了。” 日子晃晃悠悠,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 苏樱去香满楼原来想碰着胤禛的,结果一次也没见着他。 四月初八,苏樱去了永和宫。与德妃闲聊了一会儿后,问:“小女想辞去尚衣局的奉御之职,娘娘觉得如何?” 自苏樱与胤禛和离之后,德妃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 亲切地应话道:“乌拉那拉氏是名门旺族,费大人位居高位,你现也不需要用这份差事提高身价。整日跑来跑去挺辛苦,辞了的好。” 苏樱点点头,装着局促的样子,笑道:“辞官的事,小女不知找谁说。按理说是,找内务府;可小女的官位是万岁爷直接任命的。万岁爷国事繁忙,为这一点小事,去乾清宫通禀,又觉得不妥。” 德妃道:“去跟内务府说就行,万岁爷这边,回头我见到他,替你跟他说一声。” 苏樱慌忙谢礼。 德妃想到静宪跟她交待的话,温言软语道:“在我这里,别这么客气。你跟宪儿没什么两样,小时候你们一起读书,后来我们又做了五六年的婆媳。虽说皇家的婆媳不比民间亲近,我们也是常来常往的。” 话题一转,说:“当初你们和离,到底是为什么?”立即又说,“不说也罢,肯定是老四的原因。以前我也不大喜他。这两年,看起来倒是好多了,男人跟女人不同,女人十来岁就很懂事,男人长到二十岁还是个孩子。” 苏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劝她回府?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听谁说的话,都像是想让她回府。 从永和宫里出去之后,苏樱直接去了内务府。 内务府门前立着的差役说:“四王爷不在。”看苏樱不相信的表情,他又说:“这次是真不在,听说是去了外地。不信你进去问副总管。” 苏樱说:“那我找副总管。” 副总管今年没换人,仍是去年带苏樱宣职的马思化。马思化正为别人交待他的事,一直没完成发愁呢。 不办吧,那是老上级,而且当时又收了好处;办吧,新上级是四王爷。终于冒险出手一次,又失败了。最近每日都愁,早上一睁眼就想着用个什么法子,让苏樱离开尚衣局。好给老上级一个交待。 此时一听苏樱是要辞官。大包大揽的应道:“苏姑娘既是不愿意再做,不能勉强。这事儿您不用管了,我来安排。” 苏樱道谢后,问道:“四王爷今天没来吗?” 马思化:“四王爷昨儿个去了四川,那边半个月前地震了,四王爷前去救灾。” 苏樱没来由的感到失落。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没跟她说一声。不久前,还巴巴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府呢。 ……由此看来,他的话是多么的没有诚意。 第298章 上等姻缘(三更) 苏樱没想着一定要走回头路,稍稍有了这方面的念头而已。 而且,这个想法还不成熟。 也许等过段时间,发现皇帝并没有算后帐的意思。她想依附某人的思想,就自行消失了。何况这世间,有权势的男人不至他一个,她也可以嫁给其他人。 只是嫁给别的人,相对麻烦,考虑的因素更多。自己的年龄大了,不想太折腾。 回德水镇的路上,苏樱又觉得年龄大,不想太折腾是个借口。十九岁的生辰还没到,小的很呢。 可以折腾折腾。 这时候,苏樱想到了年羹尧和戴铎。多好的两个人,都未成亲。尤其是戴铎,前世里连媳妇都未娶,莫要说是妾室了。 可想到要与他们其中一个人成亲,就觉得非常别扭。 太熟。 不太好意思。 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对她有意。对一个人有好感是一回事,成亲又是一回事。位高权重的人,娶亲都是再三衡量的。京城中家世好的清白女子,都挑不完呢。未必会看上她这个嫁过一次的妇人。 日子过得焦虑又急躁。 四月十六,九阿哥胤禟大婚。 成亲宴相较于九阿哥的封爵宴,简单了许多,酒席只摆了一日。太子被废,很多人心里暗自欢喜,却不得不做出悲伤的样子。 一向爱把情绪挂在脸上的九阿哥,也变深沉了许多。在脸上看不到一点成亲的喜悦,只看表情的话,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丧礼呢。倒是他的额娘宜妃,一团的欢喜。 看到苏樱时,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了些悄悄话。说多亏了苏樱这个做姐姐的提点,老九最近才这么懂事。 说着话,把手上的镏金翠玉镯取下来,硬戴在了苏樱的手腕上。叮嘱她,没事多到延禧宫坐坐。 酒宴上的宾客不多,却都是重量级的人物。皇子们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之外,全都在场。三位内阁六部尚书无一缺席。 皇帝也在九贝勒府呆了小半个时辰。 因为苏樱曾在宴席上被福晋们欺负,这次九公主一直跟她在一起。瞪大了眼睛,看哪个胆子大的来找事。 想着要和人斗嘴,九公主出门时,特意多喝了三杯茶。结果,看到的人,对苏樱的态度,一个比一个的友好。 有夸她能干的,有说她衣服漂亮的,有说她香囊别致的,有羡慕她身段好的……从头夸到脚。个个都说,没事常出来玩儿,姐妹之间多走动。 三福晋董鄂氏极为熟稔地说:“樱子当年还是花骨朵,没长开呢,就成了亲。现在恢复了姑娘的身份,可以跟那些小姑娘们较量了……” 马蓉接话:“跟她们有什么较量的。苏姑娘跟她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用钱来打比方,苏姑娘是金元宝,她们是铜钱碎银子。论貌、论才、还是论德?哪一样拿出来,都能吊打她们八百圈。” 八福晋苏燕温温地笑道:“大嫂说的是,表姐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贵女。” 九公主起初听的津津有味,后来看她们也夸不出什么花样儿了,拉着苏樱说:“我肚子疼,樱子你陪我去找府医。”走出老远,还听见马蓉高声夸赞苏樱的话,说当年待她如何的好。 马蓉对她无一丝戒备的态度,让苏樱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她和马蓉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事。那件事,改变了马蓉对她的看法,不再把她当成敌对的人。 九公主小声对苏樱说:“我三婶说,让我少跟大福晋来往,说她不是个好人。” 九公主的三婶是指禄夫人。苏樱知道,禄夫人是个心机重的,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九公主提到某个人。她的话,代表了佟家的风向。 这说明佟家现在不看好大阿哥。 苏樱想到前世里,佟家的大房也就是佟安颜的阿玛佟科书,可是支持大阿哥的,大阿哥所做的歹事败露之后,佟科书和佟安颜还受到了牵连。 苏樱接话道:“禄夫人是不是想提醒你什么?” 九公主愣了一会儿,反问:“提醒什么?” 苏樱低声说:“现在是多事之秋。提醒你少与外面的人来往,还有你家佟少爷。你也要提醒他。你是公主,他是驸马,本身就贵不可言,不要掺合到别人的是非里。和某人走的近了,自然就疏远了另外的人。在某些事上,疏远就是敌人。你们的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干嘛要给自己竖敌。” 九公主点点头:“嗯,等回去我就告诉他。” 苏樱看着她的表情,确认道:“你明白我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你要当回事,回去一定跟佟少爷说。” 九公主笑嘻嘻道:“明白。你比我额娘还操我的心,我额娘还没这么说我呢。”心想,要是跟樱子做一家人多好。 于是转了话:“我四哥府上,没来一个人。纳兰出家了,两个侍妾不够身份。”唉叹了一声,“其实老四人也挺不错,只是所遇非人。我看那个纳兰是不会回来了,老四又要选福晋。”说话的时候,她一直观察着苏樱的脸色。 苏樱没什么情绪地说:“听说他克妻,还有家世好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你不是爱看他的笑话,说他风凉话嘛,什么时候转性了?” 九公主:“……” 热闹的宴席过后,生活恢复了平静。 苏樱又开始每日来往于朱家庄和德水镇之间。 这日,张廷璐告诉苏樱,她阿玛是眼下京城里,众皇子想要拉拢的重点对象。最近很多人跟她大侄女提亲。 苏樱的大侄女,今年十三岁,是她大哥家的老四。她大哥富禅是庶出,在世家子弟中极不起眼。现在倒因他女儿的婚事,成了热门人物。 没办法,费扬古的孙子孙女们,未定亲的,能在一两年内成亲的,也就只有这个孙女。 苏樱笑嘻嘻道:“费大人还有个待嫁的闺女呢,大家要是忘了,你有机会提醒提醒。” 张廷璐专门提到这个话题,就是想往苏樱的婚事上扯。顺话道:“东家,您真不知,您为什么每次相见后就没了音信。” 苏樱好奇地问:“还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张廷璐:“别管什么原因,以后别忙乎这个了。浪费你的时间,也浪费别人的时间。” 苏樱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大概是有人从中作梗。而她曾为别人不再联系她,郁闷过好久。 瞪着眼,怒气冲冲地问:“是谁?” 张廷璐不想告诉她。笑道:“我也不知。做坏事的人,向来不留名。东家也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还是您说的,凡事往前看。” 问出来又能如何呢?苏樱没再追问。她问别的:“难道在京城里,我就嫁不出去了?” 张廷璐给不了她答案。 苏樱叹了口气,看着张廷璐闷闷地说:“我回四爷府上,你觉得如何?或者是你给我个好建议。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又叹了口气,“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暂时不想换地方。一直不嫁人,家人总操我的心。最近我都不敢回国公府,我额娘每次看到我都掉眼泪。” 张廷璐认识苏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这么低落。以前就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鱼,无论是风浪多大,她都能够斗志昂扬。并且相信能踏着风浪走过去。 眼前的她,就像是只浅水里的鱼。搁浅在沙滩上,挣扎了几下发现徒劳无功之后,想要听天由命。 张廷璐想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我以前处于私心,是想让你同四爷和好,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有利。但有些事,不能用利弊来衡量。” 苏樱:“看来你是反对。” “也不是反对,是不想让你过得委屈。相较于四爷,你有更好的选择。”张廷璐迟疑了片刻后,说:“东家你考虑考虑年羹尧?” 说出名字之后,后面的话,就说得利索了,“我跟他是多年的朋友,对他挺了解。除了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之外,没别的大缺点。他跟费大人的关系好,你们也熟悉。年羹尧现在的地位,别人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各方面都合适。” 前世里,年羹尧也是一堆的妾室,高门贵女没少往府娶。苏樱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不考虑。” 张廷璐问:“他哪里不好了?你跟我说说,我同他说,让他改。就说目中无人这一点,现在也好多了。再说他也有骄傲的资本啊,我要是有他的才能,我比他还骄傲。” 苏樱:“反正就是不考虑。”停了一会儿,又问:“你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吗?” 张廷璐:“戴大人呢?”看苏樱没有立即反对,觉得有戏,急忙接着说:“你跟他接触接触,要是实在不行。我再给你说别人。咱们从高到低一一筛选。您别再让别人张罗着给介绍了,那些人都不靠谱。” 苏樱:“其中有两个是你介绍的。” 张廷璐:“......“ 老实承认:“那时候是应付东家交待的差事,没诚心。”现在是受人重托,说什么也要为朋友努力一把。这两个哪个能成,都是上等的姻缘。 苏樱和张廷璐说话的时候是上午。午饭后,她一个人骑着马,慢慢悠悠进了京城。 第299章 好机会(一更) 顺天府的院子,远远看着,相较以往多了几分的亲切。 苏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她有点后悔,出门时没有打扮。应该换上女装,插上最好看的蝴蝶簪,优雅地坐着马车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风尘仆仆。 拉着高大的枣红马,站在大门口,向腰杆挺得笔直的衙役询问:“小哥,戴大人在吗?” 守门的衙役一共十二人,四人一组,轮班值守。别看是顺天府最末等的小吏,权利却很大。 他们不想放人进去,就是县令知府来了,也进不了大门。 四名衙役齐齐的转动着眼珠,朝苏樱看来。离苏樱最近的衙役,恭敬地答话:“戴大人在后院。” 旁边跑腿的,听到衙役发了话。立马走过来,朝苏樱伸出了双手,“姑娘把马交给我吧,您走的时候管我要。” 待苏樱把马绳子交到他手里。他又小心地问:“需要喂马料吗?可有什么忌口。” 苏樱:“谢谢,让它饮些水就行。 跑腿的是看衙役的眼色行事,衙役是经戴铎亲自调教的。什么样的人放进来,什么样挡外面。哪类人,给他们样的待遇,分了三六九等。 京城中,甚至有人因跑腿的接了自己的马为荣。 苏樱不知道这些,以为人人都是如此待遇。还在心里琢磨着,养过马的人,就是不一样。当了大官,还不忘本职。是个不忘本的人,靠得住。 绕过前面的府衙,去到后院。 后院的差役认得这位贵客,恭敬地请她到待客厅里喝茶。并破例多说了两句话:“苏姑娘,您在这里稍等,这会儿直郡王在里面。等直郡王一出来,我就给您通禀。” 苏樱拿起桌几上一本宋词精选,摊开了看,“不急。我就是路过这里,顺便来问戴大人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话,让他给我帮点忙。”觉得自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又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如果他们谈话的时间长,我等不及了,就改时间再来。” 不远处的办事间内。 大阿哥坐在戴铎对面,一番慷慨激昂后,热切地问:“戴大人认为我分析得如何?” 戴铎客气地应话:“王爷独具慧眼,分析得十分有理有据。” 大阿哥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些,满眼的期盼,“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戴大人愿不愿意站到我这边来?” 戴铎很意外的样子,迟疑了片刻道:“八爷也问过戴某同样的话。八爷虽然出身低,也注定成不了事。但戴某不能拒绝了他,转头另攀高枝。何况戴某的身份特殊,是从四爷府上出去的。” 大阿哥此趟本是势在必行,谈到这里大失所望。戴铎把话堵死了,他不好继续再说。于是站起了身:“戴大人再考虑一下,直郡王府的大门,永远为戴大人敞开着。” 戴铎也站了起来,“多谢直郡王的好意。戴某虽然不能追随直郡王,却可以给直郡王一个建议。” 大阿哥惊喜道:“戴大人,请说。” 戴铎:“您现在还是郡王,要尽快想办法升为亲王才是。让四爷赶在前面就不好了,他这次赈灾回来,必升亲王。” 这个他早想过。大阿哥沮丧地说:“我负责的是军务,现在又不打仗,没有立功的机会。” 戴铎笑道:“直郡王想办法负责刑部。听说刑部有件大案一直未办妥,直郡王若是办成,就是大功一件。刑部管着生杀大权,掌握了刑部,就等于掌握了众多人的命脉。无论是眼前,还是以后,想成大事都应该把刑部拿到自己手里。” 大阿哥激动地连声道谢。从顺天府出去之后,去了明珠府上。把和戴铎谈的情况,一一详说。 明珠沏着茶,道:“这事不要听他的。眼下里,一动不如一静。太子刚刚被废,有多少眼睛都在盯着众阿哥。而且他说的那件事,并不好办。现在佛伦是尚书,刑部就算是在我们手里了。” 大阿哥对明珠的话不以为然。前些天,四川六百里急报地震,大量房屋被毁,人员受伤。多好的立功机会,明珠硬压着不让他出头。说什么花钱的事最不好办。办不好,会惹起民怨,给万岁爷留下坏印象。 白白让老四抢了先。 大阿哥不想再放过这次机会,争辩道:“戴大人能从一个家奴,在短短的时间内,坐到现在的位置,又得皇阿玛青睐,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的建议,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 明珠语重心长道:“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您现在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要无过失,有以前的功劳在,万岁爷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您。” “戴铎是个聪明人不假,但他的心未必会向着您。调换信件的事,究竟是谁做的,还不能确定。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潜在的敌人,任何人说的话,都要再三掂量。” 大阿哥觉得明珠低估了他的能力,也低估了他的眼光,或者是想把刑部攥在自己手里。佛伦是明珠的学生,现在的刑部充其量是明珠的,并不是他的。 回到府里,大阿哥把这半天的经历,告诉了马蓉。 马蓉说:“我觉得戴大人说的有理。在历史上,他可是雍正皇帝的第一谋士。雍正登基后,第一件事是先把他杀了,可见他的重要性。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 大阿哥最讨厌马蓉说雍正皇帝这几个字。强忍着心中的不悦,沉声说:“他拒绝得很干脆。” “我们从苏姑娘那里下功夫。有了苏姑娘就有了费大人和戴大人,京城就在我们手里。”想起很久前的那件事,马蓉笑道:“戴大人对苏姑娘的重视程度,你无法想象得到。都敢和老四拼命呢。” 大阿哥:“你不是说,她对你很冷淡吗?” 马蓉笑呵呵道:“这世间之事,不过利益二字。等她知道,站到我们这边,她会有更高的利益,自然会改变态度。” 此时,苏樱刚从顺天府里出来。 第300章 给她无忧虑的生活(二更) 苏樱跟戴铎说,等他哪天有空了去德水镇一趟,指导指导工作,看是否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戴铎站在窗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思索了很多事情以后,又松了口气。不管她是如何想的,能向他走近一步,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要把握着这次难得的好机会。 这一世,希望自己能给她遮风挡雨。所有惹过她的人,对不起她的人,他来帮她清扫。此世,给她一片干净的天地,无忧虑的安稳生活。 漫长的两日过去之后,戴铎才去德水镇。 他去的时候,马蓉刚走。 马蓉现在是大福晋,身份尊贵,很少出门。此次来德水镇,是给苏樱送衣服。 翠绿色的收腰纱裙,二十八颗大小如一的小珍珠串成的链子,缀在腰间。清新别致,雍容华贵。 苏樱再三婉拒,经不起马蓉的强留。 马蓉说专门比照她的身量做的,她不收,就浪费了一件好衣服。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她有资格,穿自己亲手制做的衣服。 就算苏樱见识多广,她也无法估量,这件衣服价值多少。小珍珠不值钱,同样成色,同样大小的找来这么多,比较费事。 没办法付钱,只好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我把墨玉斋的股份分你一成。” 马蓉大喜。 每年能分多少红利,这是小事。有了墨玉斋的股份,一来二去的就跟九阿哥和郭络罗氏搭上亲密的关系。 一件衣服换这么大的回礼,纵使她脸皮够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假意推辞了几句。 苏樱说:“大福晋若是过意不去,也送九福晋一件衣服。股份是九阿哥送我的。墨玉斋可是京城文人的集居地,直郡王想在文人里搏得好名声,多往墨玉斋走走。” 马蓉心情极好的走了,这一趟还可能意外收获九阿哥。在历史上,九阿哥可是八阿哥争储的重要助力。即使九阿哥不站到自己这边,能中立,就是另一种帮助。一千八百两银子的衣服,送的超值。 戴铎在小伙计引领下,来到苏樱所在的二楼茶间。 苏樱正仔细观察真丝纱裙的裁剪,她准备照着这个款式,大量做一批。换成普通纱布,把珍珠换成银扣子。摆在铺子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自从做生意后,无论看到什么,第一时间考虑的都是是否赚钱。钱这东西实在太好了。很多事,都可以用它来解决。 能多赚的时候,就多赚;能少亏的时候;尽量少亏。墨玉斋的一成股份,至少可以折价五万两银子,而且一般人用十万两还未必能换得到。 苏樱琢磨着仿制的衣服,一件可以卖一百八十两,今年卖出去二十件,最多赚三千两。血亏。不禁在心里大骂马蓉,希望她的马车在路上翻沟里,摔个头破脸肿。 戴铎看到苏樱脸色不定的盯着裙子看。温和地说:“我刚看到大福晋的马车。” 苏樱回了回神,把衣服递给小伙计,交待了几句后。才接戴铎的话,“今天的生意做赔了啊,一成的股份,换她一件衣服。” 苏樱的举动和话语,令戴铎内心激动不已。终于不再疏离的把他当成客人。只有关系极好的人之间,才会不顾礼节,才会随心所欲的报怨。 戴铎在她对面坐下,轻声说:“生意本来就有赚有赔,有甘愿赔的思想,才能把生意做大。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送她的什么股份。” 苏樱才把茶叶放到茶盏里,他便说出了答案:“墨玉斋。” 苏樱把沏好茶水的茶盏放在他面前,笑道:“难怪戴大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坐到顺天府尹的位置上。眼光非凡呐。” 戴铎今天穿的便装,天青色的长衫,墨绿色的腰带,一看款式针脚就是出自锦绣河山。自从苏樱爱如此打扮之后,这个款式的衣服就卖的特别好。 男女都爱穿。 苏樱在街上见过五六个人穿这款衣服,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此时看到戴铎,有一种他穿了自己衣服的感觉。 就是她的衣服嘛。 她设计的款式,她花钱买的布料,她花钱请的裁缝。 越想越别扭。 戴铎觉察到她有些不自在,把茶盏往一边稍挪一些。说:“东家叫我来,不是专门来夸奖我的吧?不是说让我给您建议的吗?坐在茶楼里可给不了,需要到外面看看才能知道。” 苏樱正坐立不安呢,立马站起了身。刚迈出步子,又想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说不成私话。迟疑了一下后,又说:“要不,你歇会儿,喝杯茶再去?” 戴铎犹豫了片刻,道:“也行。” 苏樱在一站又一坐之间,方才的拘束感消散了许多。 笑问:“你为什么说是墨玉斋呢?” 戴铎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又放回了原地,“墨玉斋是九阿哥的,她若是继续作精惹着九阿哥,九阿哥会把她踢出去。墨玉斋的管事是郭络罗氏的五少爷,他最烦粗俗之人。她不作精,估计用不多长时间,也会找理由把她踢走。这一成股份,早晚会回到你手里。” 苏樱收敛了笑意,沉声道:“我听说,废太子的原信与我有关。太子之所以有此意,跟大阿哥有关。那就少不了马蓉的事,她给我添堵,她也别想舒坦。” 戴铎有些意外,“东家是从哪儿得的这些消息?”怕她烦心,立即又说:“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皇子之间的事,怎么也不会牵连到您这个外人。” 苏樱在碟子里,拿了一枚花生,轻剥着说:“索额图那边。”接着又说,“索额图真是恼了,为了报复大阿哥,能利用上的人全部都利用上了,连我这个小女子也不放过。” 她低垂着眉眼,白里透粉的小脸上,充满了深深的烦闷。 男人之间的争斗,原不该攀扯上一个姑娘家。 这个马大娘真是可恶。 什么下作的手段,都用。 索额图那个老东西,也不是个东西。还想再饿死牢里一次呢。 戴铎十分肯定地说:“索额图在说谎。您也知道他是想利用您,不要上他的当。”顿了顿说:“原信我看了,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第301章 牵挂(三更) 苏樱听了戴铎的话,咬了咬嘴唇。看来调换信件之事,他也参与了。换句话来说,陷她阿玛于险境,他也参与了。 端起面前的茶盏,想要喝口茶,送到了嘴边才发现茶盏是空的。 戴铎又说:“是八阿哥调换了信件。前两天,他把原信拿给我看。内容跟您没关系,” 苏樱问:“不是九阿哥吗?” “八阿哥的主意,九阿哥执的笔。”戴铎安慰道:“皇家历来薄情,为了争那个位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骨肉之情都可以不顾。您也别太伤心,他们对您还算不错,费大人的事,都出了不少力,尤其是八阿哥。” 苏樱笑了笑,说:“没伤心,就是有些意外。太子的信里写了什么?” 戴铎抱歉道:“八阿哥信任我,才让我看。我告诉你这些,已经多了。” 苏樱没接话。 茶间内静了下来。 最多时容下七八个人的地方,现在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半天后,苏樱笑道:“午饭的时候到了。” 这日,苏樱和戴铎一起用了午饭。饭后在街上慢慢走着,把临街的铺子一个一个看了。中间不时的有人打招呼,个别大胆的铺子掌柜,还强拉着戴铎进屋里喝茶。 苏樱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这世间,本就没有全心全意的付出。自己对别人也没有全心全意,不能蛮横要求别人对她无所保留。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何况现在还不是夫妻呢。 贪心是一切烦恼的根源,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烦恼而生的。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苏樱说服了自己。 晚饭是在别家客栈用的。 那家客栈掌柜,见到戴铎后,就远远的跟在身后,说什么都要留他用一顿饭。 饭桌上,客栈掌柜问:“戴大人还未成家的吧?” 戴铎说:“尚未。” 掌柜的看看苏樱,又问戴铎:“戴大人想找什么样儿的?” 苏樱正用小勺舀着甜汤喝,听到这问话,也留意听。她现在对戴铎有意,可不知戴铎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他对自己只是报答之情。毕竟当年是她把他从养马院子里提出来的。噢,还给他改了名字。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么。自己对他有大恩,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他对她如此关照,也是应该的。 苏樱想到此,脸皮有些热。别人单纯的想报答她,而她却在打别人的主意,小人行径啊。 “这个问题,我没考虑过。“戴铎歪头看向苏樱:“东家,您觉得我该娶什么样的媳妇?” 苏樱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之下,优雅地放下小勺,拿起手边的帕子,印了印嘴角,笑呵呵道:“这方面我是失败者,看人没眼光,没资格参加讨论。” 客栈掌柜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还以为她有什么高见。那他就可以顺着往下说了。听了这话,大为失望。 戴大人于他有恩,好不容易拜托他一件事,一定要办漂亮。 掌柜左右看了二人,壮了壮胆子,笑着接话:“戴大人,您看我们东家如何?全镇的人,都操心东家的婚事,怕嫁到外地去,不管咱们德水镇了。” 苏樱的脸瞬间热了个透。 好在她反应快。 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笑呵呵地说:“多谢乡亲们的关心。戴大人公务繁忙,给我说媒的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掌柜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 苏樱站起身道:“刚想起来,我那边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你们两位慢用。” 苏樱走出客栈,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请他来一趟,不就是想和他发展关系的吗?多好的机会,可以试探对方的反应,却退缩了。唉……在心底还是对他很排斥呐。 唔,也可能不是排斥,是害怕,或是害羞。怕他对自己没意,弄得自己难堪。 苏樱把这种退缩的心理,最终归结为害羞之后,又坦然了。下次再找机会慢慢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反正有的是时间。 “东家把德水镇治理的不错,一个姑娘家能让这么多的人过上好日子,受众人爱戴,让我们这些男儿们汗颜。” 戴铎跟上来说。 苏樱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哈哈大笑道:“戴大人你这是夸赞你自己的吗?当初没你的建议,没你打下的基础,就不会有今日的德水镇。或许我现在在江南的某个小镇上依楼听雨,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戴铎背着手笑道:“有人建议,也要有人肯听才行。我给过很多人好建议,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 苏樱笑呵呵道:“还没听你的新建议呢,你觉得德水镇还有哪里需要改善?” 京城距离四川震区三千里路。十二天后,胤禛知道了,苏樱去过顺天府;十五天后,知道戴铎去了德水镇。 甚至知道了那个掌柜提到苏樱婚事的话题。 五月末的四川,天气闷热。 震中心的灾情严重,没有得到及时掩埋的尸体,早就腐烂,恶臭弥漫数十里。生还的人,陆续染病。死人一天天增加。 当地知府派不动人,府衙的差役宁肯坐牢也不愿意去往重灾区。 胤禛找到四川总督周有德,用郡王令让他派兵。 周有德吱吱唔唔。 胤禛厉声道:“今天派不了兵。本王发八百里加急,让万岁爷另派总督过来。本王府上出去的年羹尧可是一心想做封疆大吏,你正好给他腾位置。” 没等周有德回答,站在胤禛背后的刘能,蹿出来拿刀逼在他的脖子上,“主子爷,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嘛,直接抹脖子。对外就说得疫病死了。直接发信让年大人过来,功劳都由我们的人来挣。” 被皇帝御赐为“飞毛腿”的柴小飞,笑嘻嘻的进来,“外间的人,都被兄弟们制着了。把这只贪生怕死的弄死算了。天高皇帝远,没人晓得。外面那些人,一看他们的头死了,自然就倒向我们。” “别动,别动。“周有德举着双手说:“我想办法说服他们。” 胤禛:“你要亲自带兵去。” 知府一看总督都动了,也赶快四处组织人征收草药,召集大夫郎中年轻力壮的老百姓奔赴灾区。 第302章 遇刺(题外话高能,不容错过) 有王爷、总督和知府大人带头,下面的人渐渐积极起来。 贵人们都不怕死,贱命有什么怕的?不如趁此机会,搏份功劳。王爷都说了呢,参加救灾的人,一律有赏。真要染病一命呜呼了,全家由官府照顾十八年。 无后顾之忧,又能日日行善,跟着贵人们干吧。 日行一善,下辈子做贵人。是由刘能说出来的,后来被大家口口相传。传的人都说是雍王爷说的。这话特有说服力,对某些人来说比功劳还有动力。 胤禛直叹樱樱是他的福星。如果不是樱樱说让他放人,刘能这只活宝,不在牢里蹲十年,别想出来。 这人看着没一样出色,却是个万能人,歪门斜道样样精通。大嘴巴还特会叭叭,死鸭子都能说成活蹦乱跳。 帮他解决了不少难题。 白天在灾区奔波,督促大家干活,晚上睡在临时支起的帐篷里。野外的蚊子硕大无比,手上脸上都被叮得起了痒疙瘩。白天忙起来,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往地上一躺,浑身痒。越挠越痒。把皮挠破了还觉得痒。 艾叶煮水擦身子,也不管用。 无法入睡,眼睛都熬红了。 问刘能可有什么办法?刘能挠着胳膊,摇头,“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快成精的蚊子。” 高庸泪涟涟地说:“主子爷,您回城吧,留两个皮糙肉厚的奴才监督他们。保证把活干全活了。” 胤禛抓耳挠腮道:“你能保证?” 高庸:“……” 看看旁边的刘能,刘能扭脸看向别处。 没主子爷在这里压阵,总督手下的军爷们还不趁机报复?不敢惹王爷,寻个理由找下人们的麻烦,这些野蛮人还是敢的。 高庸低下头,小声说:“不能。” 两天后,又困又累,倒头睡着。 六月初二,胤禛来到四川的第三十三天。 尸体于八日前全部深埋,传染的人数逐渐减少。先前得病的,通过治疗,大部分恢复如初。从江南调拨过来的救灾钱粮陆续到位,开始安顿失了家园的老百姓。 这日一早,天气沉闷得呼吸都觉得困难。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贴黏在身上,迈步子十分的费力。 刘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喘着气说:“这一个多月,咱瘦了二十斤。” 柴小飞笑嘻嘻道:“怎么感谢主子爷呀?你以前不是天天吵着要减重嘛,现在这体型正好。” 高庸摸着脸叹气:“咱不但瘦了,还毁了容。等回京城,跟着主子爷进宫,那些龟儿子们该笑话咱家了。” 刘能看到胤禛阴着脸,摸索脸上脖子上一个挨一个的结痂,急忙说:“主子爷天生英俊,区区一点小伤,掩盖不了主子爷非凡的气质。某些丑人才怕毁容。” 高庸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也赶快接话:“几位皇子爷,数我们主子最英俊,就是直郡王也比不上……” 就在这时,知府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四爷,今日会有大雨。此地四处是山,雨大容易发生泥石流,您还是先回城吧。” 雍王爷可是万岁爷最看重的皇子,又是钦差,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的,他的官帽可保不住。 知府怕胤禛不听劝,又急声说:“暴雨一来,什么都干不成。在这里也是闲着。好不容易能休息一阵子,您就别让下官们再操您的心了。” 胤禛颦着眉说:“怎么不早说。”对着身边跟的十几名侍卫一挥手,“快快快,我们回城。” 知府:“……”看他一心扑在救灾上的样子,还以为劝不回去呢。 一伙子人在胤禛的催促下,紧赶慢赶,离县城还有三十多里,大雨就来了。起初是豆大的雨点往下砸,后来瓢泼似的哗哗顺头浇。 训练有素的马都跑不起。 只好停在路边一座破落的山神庙避雨。 白雨茫茫,四处昏暗。 半天不见行人。 刘能欢呼道:“天水消毒,我要去外面让雨水冲洗冲洗污浊。”说着话,就开始脱紧贴在身上的衣服。 衣服湿黏,难受极了。其他人跃跃欲试。 这些侍卫的首领叫李卫。 最早和刘能一起混京城的。武功不算好,却是个极有责任心,心思缜密的人。 只要是出京城,保护主子片刻不懈。 指了一半人说:“你们先去。”那些人甩了衣服,欢快地冲进了雨里。剩下的人一脸的羡慕。 胤禛环视了一圈两间房子的破庙,里面除了一尊石像,和一张破桌子外,只有地上的一层薄薄干草。 吩咐道:“你们都去吧。” 李卫:“主子,雨天最容易刺杀,跑了就寻不着踪迹。” 这些人风里雨里的,跟着他挺不容易。这趟外差,都遭了罪,其中一个人还染了病,差点没救过来。 快点洗个澡的小恩赐,还是要满足他们。 胤禛疲惫地坐在门槛上,幽幽地说:“你是天天盼着我遇刺,好一展身手。盼来盼去,二十多年,没遇到过一次,是不是很失望啊?” 李卫认真地说:“主子,我才跟您了三年。” 胤禛不悦道:“都滚吧,别在旁边防碍爷的清静。个个一身臭汗,熏得爷头晕。” 李卫站着不动。 李卫不动,别的人干着急也不敢动。 胤禛仰脸盯着他说:“你是个榆林脑袋?屋内屋外检查一圈,没事的话,就滚吧。我就不信了,这一会儿就能蹿出来杀手来。即使有杀手,爷的贵人命这么轻易的就会丢掉?” 再坚持,好像是否定主子爷是贵人的话。李卫指了五个人说:“你们去外面看,仔细一点。”又指了剩下的两人,“你们查屋内。” 屋内屋外的人一番折腾,除了他们之外,一只活物都没发现。李卫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招呼大家出去。 众人一应而起。 除胤禛和高庸之外,都冲进雨里。 露天洗澡别有一般的趣味,兴奋异常。十几名赤条条的汉子在山神庙前打闹,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摔跤,其他人大叫着押输赢。 胤禛湿淋淋地坐在门槛上。 雨水哗哗,那些嬉闹的人,仿佛跟他隔了遥远的两个世界。 这些天,他一共收到了京城中的七封信。最后一封信是三日前收到的,十六天前写的。 信中说,自戴铎那天去过德水镇之后,苏樱每日都会去京城。穿着女装,梳着姑娘的发式。 把几个铺子逛一圈之后,在香满楼用午饭。 戴铎每日中午去香满楼。 年羹尧和九阿哥两三日去一次;八阿哥去过两次;三阿哥、五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各去一次。 信末说,苏姑娘心情很好。 这是胤禛交待的。 要在信里详细说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梳了什么样的发髻,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心情好不好。 胤禛有些后悔当时气愤,看后就把信烧了。想知道关于她的消息,只能靠回忆,回忆总是很模糊。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最近太累,记忆出了差错。那些关于苏樱的信,根本就不存在。 自己才走几天啊,把他抛到脑后不说,还去和别的男子见面。身为一个女子,怎么能如此的朝秦暮楚呢? 何况自己都跟她说明白了,他在等她回府。他那些女人们也都处理干净了。没,还有一个纳兰。不过,也快了。这也告诉了她。 两个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是要两个人共同去面对,共同解决。 自己这边积极的很。 为此,搞得家宅不宁,一个子嗣都没有。若不然,储君之位空缺,皇阿玛首先考虑的应该是他。 尤其是现在这个非常时期,皇子们都不想离京,不想离开权力中心。他为了心中的大计,跑得飞快来了。计划若是顺利进行,那个位置怕是离自己更远。 这世间,除了自己之外,去哪儿再找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不管什么事,同她放在一起做选择,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呢? 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是什么态度嘛! 胤禛越想越气愤,恨不得飞回京城,抓住她的脖子问她:“你还想不想活?再去想别人,就把你埋到地底下,让你好好去想。” 等她老实的回府以后,再慢慢跟她算帐。 不不,只回府还不行,要等生了孩子之后。到时候,纳一百个妾室。天天宿妾室房里,不哭着求他,不去看她一眼。 去看她,也不给她好脸色,要历数她现在的种种不是。让她一条一条的认错。 妾室要个个年轻美貌,让她自惭形秽,每日心里酸溜溜的。 转念又想到,比她年轻的好找,比她美貌的不好找。这么多年,还没遇到一个比她更好看的人呢。 算了,先不管这些,他说谁美貌,谁就美貌。 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奴才。背叛主子,该被雷劈。下一世坠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能为人。 想起那张从未对他笑过的脸,胤禛就想把他一巴掌拍死。念头至此,握起拳头,重重的砸在门框上。 “主子……”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高庸扑了过来。 第303章 六百里加急(二更) 跟随胤禛的侍卫,其中有八个曾是江湖人,较常人警觉。 尤其是柴小飞,反应快,手脚又麻利。 他余光中好像看到门口有两道灰影。 脑海里出现,“自己人都是光着身子的,这不是自己人。”这个念头时,人已经蹿了过去。 这两道灰影,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杀手。为了得手后,能够全身而退,忍受酷热和蚊虫叮咬,尾随了他二十多天。 终于寻得时机。 胤禛跨马回城,他们爬山过河抄近路提前埋伏在山神庙后面。 等待侍卫察看之后,爬了出来。 看着他们脱光了在雨里狂欢,心道天助良机啊!用随身工具,毫无顾虑的把墙砸开了一个洞。一点小动静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了。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除了目标之外,还有一个人没去洗澡。在他们出来的那一刻,他又刚好回头看。 身为杀人经验丰富的杀手,遇到意外情况,只是稍稍的愣了片刻,举刀就砍。 一刀下去毙命,即使被外面的人发现,他们早溜了。大雨会冲去踪迹,神仙也找不到。何况他们还没穿衣服,没法追。 两把刀刃落下来…… 一把落在了扑过来的高庸身上。 另一个持刀人,看到胤禛举拳抬手,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委托人透露,对方有武功。这意味着,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他根据胤禛出手的方向,调整刀势。 也就在这丝毫迟疑的时候,柴小飞已经飞奔过来,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刀尖落在墙壁上。 短刀刺入高庸身体的那个人,拔刀再刺时,胤禛已经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倒在他身上的高庸,滚到了门前的泥水里。 两位杀手知道今日得不了手,快速撤退。柴小飞追到洞口停住了,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赶过来的李卫也这么想。主子的安危比抓歹人更重要。 胤禛从地上爬起来,抹着脸上的泥水,怒斥道:“追,抓不了活的,就要死的。” 十几名侍卫训练有素,遇到什么情况,分工明确,一半光着身子的人瞬间消失。 剩下的人里,一人查看高庸的伤势。 其余的散开在胤禛周围。 胤禛进到屋内,脱去外面的衣服,拧着水说:“你们都把衣服穿上,真要死在这里,也是我的命该如此。” 六月初二这日,京城也是大雨。雷声一阵阵的在皇宫琉璃瓦上滚过。 夏季下雨打雷很常见。 今年由于太子被囚,四川又发过地震,让某些人觉得雷声分外的心惊。仿佛是在心头炸响似的。 皇帝心神不宁。 对梁九功吩咐:“去咸安宫。” 梁九功垂手立着没动,低声道:“这会儿雨正大,万岁爷要不要稍等片刻,等雨势消减一些再出门?” 皇帝背着手,从他面前经过,朝门口走。 梁九功小步快速地拿伞跟了上去。 咸安宫在皇宫西南角,乾清宫在皇宫中央,两个宫殿相距将近一里的路程。 雨势很大,又有风。梁九功奋力把宽大的油布伞撑在皇帝头顶,还未走一半路,他自己的衣服全湿了,皇帝的衣服湿了大半。 顶风冒雨,到达咸安宫门前。梁九功终于松了口气,在门楼下收了伞,才发觉门口一个侍卫都没。 皇帝看着他问:“人呢?” 梁九功四处看,大喊道:“人呢?” 雷声阵阵,雨声哗哗。 无人应。 皇帝想到太子五岁那年的夏季,也是下着如此大的雨。那时候小太子和他一起住在养心殿。半夜里被雷声惊醒,蹲在床角瑟瑟发抖。 幸亏他去看。 次日,他让侍候太子的人全部消失。 这么多儿女,只有太子胤礽,是他带大的。是他真正的儿子。在七岁之前,一直叫小名保成。希望老天保佑这个儿子平安长大成人,顺利承袭他的位置。 直到十五岁之前,对这个儿子还那么的满意。可是随着阿哥们长大,渐渐发现身为太子的诸多不足,优点在他眼里越来越少。 现在终于把太子废了,那些优点又一一的想了起来。 皇帝看着斑驳的红漆门,还有比拳头还大的铜锁。怒气冲上头顶,照着门“哐当”踢了一脚,喝斥道:“人都死了吗?”说完转身就走。 梁九功急慌着撑开雨伞,皇帝已经在雨里了。 次日,皇帝让八阿哥去咸安宫去看太子。 八阿哥回来后,跪在皇帝面前求情:“求皇阿玛让太医去看看二哥吧,他病的很重。” 皇帝准。 下午,大阿哥和九阿哥前后跑来求情,说挂念二弟(二哥),想去咸安宫探病,请皇阿玛恩准。 皇帝不准。 雨停了,天空蔚蓝,凉风习习。 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皇帝闷声问高士奇:“昨日,四川那边不知有没有下雨。”稍顿了一下,又说:“也不知现在雨停了没有。” 高士奇知道皇帝的心思,接话:“不知四王爷在那里怎样,能否适应。蜀地的夏季,又湿又热。可比京城里难熬多了。” 皇帝:“前日来信说,一切顺利。” 高士奇说出了皇帝的心事:“前日的信,应该是半个月前的吧?”转话安慰皇帝,“只要疫病控制住,救灾钱粮到位,其余的都是小事。安顿老百姓,可以慢慢来。” ...... 六月里,西瓜开始上市。 永定河两岸的沙土地全部种的都是西瓜。挑上品,进内务府。其余的拉到京城里卖,或是从朱家庄上船运往外地。 以往宫中供的西瓜紧缺,位份低的答应常在这些小主,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块。今年都吃上了,而且又甜又新鲜。 因为数量多,价格也较往年降低了些。京城中生活宽裕的老百姓,也尝到了传说中西瓜的味道。 这日,皇帝私服逛街,正看到一个布衣老汉站在马车边挑西瓜。十分有兴致的上前搭话。 老汉是个健谈的,大赞当今万岁爷是万年一遇的明君,打得了仗,安得了邦。庆幸自己晚生了几十年,赶上了康熙盛势,吃上了以往只有万岁爷才吃得到的西瓜。 龙颜大悦。 回到乾清宫,发诏免去德水县三年的赋税,并奖励乌拉那拉氏苏樱白银一万两。 德水镇早在两年前,在官册上就改名为德水县了。只是当地人以原镇居民为豪,坚持说是德水镇。 炎炎夏日,苏樱坐在清凉的茶间内,哈哈笑道:“戴大人你赢了,万岁爷赏的一万两归你。” 茶间四角搁置的木盆里,放置有冰块,随着渐渐融化,淡淡的水雾缭绕。 似是身居天宫仙境。 戴铎温和地笑道:“当今皇帝没事喜欢出去闲逛,遇到新奇的事,喜欢凑过去看。西瓜车摆到他可能经过的路上,早晚会被他看见。” 苏樱好奇地问:“类似的事,你以前做过?” 戴铎想了想,回答:“八次,还是九次,记不清了。那些事安排起来比较麻烦,卖西瓜这次最省事。” 苏樱惊讶道:“买瓜人都准备了四五十个,还要一一教他们说话,这还叫省事啊?” 戴铎笑道:“哪里有什么平步青云。每个平步青云的人,背后都做了无数的准备。” 苏樱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瞪着眼睛问:“你还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赚大钱的?”接着笑呵呵道:“有了你的帮助,不远的将来,我就会是大清国的女首富啦。” 戴铎笑望着她。 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不错。 可以不用再去计较那些耿耿于怀的东西,也可以不再追求更高的东西。 天往往不随人愿。 安稳平静的日子,总不会太长。 六月初九,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又一次自南城门踏进了京城。 皇帝一听到急件,就心惊。 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从龙椅上起身,去接。 打开看之后,大声吩咐:“速诏柳院首、胡太医和年羹尧过来。” 第304章 谁的嫌疑最大(一更) 五日后,皇帝收到加急信件的内容才传开。 四皇子胤禛在四川救灾时,遇暴雨,被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砸伤,生死未卜。 苏樱问:“生死未卜是什么意思?” 张廷璐沉声道:“四爷昏迷一天半,中间一次未醒,发信的时候尚未醒。急信是四川知府发的,急求万岁爷派太医。他那边也在四处求医。” 苏樱:“会不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做的假呢?” 张廷璐:“信上加盖有四川总督的印章,总督和知府向来不和,他们联手作王爷的假。这种可能不大。” 苏樱:“你二哥是听说,还是看到了信?” 张廷璐:“听说。” 苏樱:“他出门,肯定跟的有侍卫。那么多人偏偏砸着他了?那些侍卫难道是摆设?” 张廷璐迟疑了片刻,决定说出其它相关内容:“......死了三名侍卫,重伤了六名。”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人轻伤。 半天后,苏樱又问:“已经过去了五天,为什么现在消息才传开?” 张廷璐反问:“东家是什么意思?” 苏樱:“万岁爷隐瞒的有东西。” 张廷璐:“......” 他们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是清早,苏樱还在朱家庄未出门。张廷璐走后,她拿了张草席,叫上崔嬷嬷去了庄子后面的樱树园。 上午的时候,还有一丝从河渠里带来的凉风。 到了中午,干热沉闷。 崔嬷嬷望着用荷叶罩着脸,仰面躺在草席上的苏樱说:“东家回去吧,到饭点了。” 苏樱懒懒地说:“嬷嬷你先回,我还想再玩一会儿。让人把饭给我送过来。” 崔嬷嬷笑道:“在屋里用饭多好,有冰降温。” 苏樱也跟着呵呵笑:“我喜欢闻树叶和青草的香味儿。” 苏樱直到晚上才回落樱园。 第二日,像往常那样,在德水镇转了一圈之后,去了京城。 逛城内铺子的时候,没人向她提到胤禛。可她总觉得,别人欲言又止,看她的目光还带着怜悯。 她坐在八方客栈里,思索良久之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自己早就跟他没了关系。 他是生是死跟自己也没有关系,别人怜悯她什么。 这样一想,再看别人,跟往常一样。 中午照例去香满楼。 九阿哥在她常坐的雅间里。看到她就说:“苏樱姐,四哥受伤了,你知道吧?” 苏樱点点头,坐在九阿哥对面,拎起茶壶给自己沏了盏茶。 九阿哥说:“年羹尧带了两百禁卫去了四川。” 苏樱心里哆嗦了一下,却不动声色道:“听说蜀地的人野蛮,万岁爷是为了安全着想的吧。” “我觉得不是。”九阿哥压低了声音,“我猜想可能不是泥石流,是人为。苏樱姐,你想想看,如果说四哥是遭人暗算。在这个时候,还不得炸锅。大家相互猜测究竟是谁干的事。整个京城都得人心慌慌。” 苏樱喝了口茶,说:“反正不是你。” 九阿哥一下子激动了,瞪着眼睛说:“苏樱姐你相信我?四哥的事,真要是人为,皇子们的嫌疑最大。其中我的嫌疑更大,大家都知道我跟他合不来。” 苏樱喝着茶,说:“你即使有这个心,也不会在他救灾的时候生事。在京城里的机会,多的是,干嘛舍近求远。”转话又说,“何况你也没这个心。讨厌归讨厌,他又没做过对你不利的事,你这个人还是很恩怨分明的,没理由先去招惹他。” 被人理解并信任的感觉太好了。九阿哥连连点头,“苏樱姐说的对。”迟疑了片刻后,问:“真要是人为,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马蓉在外面说话:“苏姑娘是不是在这里?” 苏樱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了身,“我回去了。” 九阿哥看了她片刻后,说:“要我送你吗?我今天没事。” “不用,我坐马车来的。” 苏樱拉开门,看到马蓉,没什么表情地说:“大福晋来了,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说着话,“噔噔噔”地下了楼。到转角处时,听到九阿哥说:“大嫂,你把墨玉斋的股份,还给我吧。我准备把放出去的股份,全部收回来自己经营。” 马蓉笑着进门,坐在苏樱方才的位置上,打趣道:“二十万两,少一两不给。这是苏姑娘送我的礼物,里面有我们的姐妹情深,本来该千金不换。” 什么姐妹情深,苏樱姐都不愿意搭理你。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稍都没朝你的方向瞄。这是极度讨厌一个人才会有的表现。 九阿哥笑嘻嘻道:“大嫂,我跟你打过招呼了啊。你手里的契书作废。顺天府尹戴大人是我朋友,你去告状也没用。” 想到什么事似的,“噢”了一声后,又说,“还是把契书给我吧,年底盘帐,铺子里要是亏了钱。你还要用私房钱往里添。” 马蓉这才听出味来了,这是在针对她呢。 拍了一下桌面,秀眉冷横,“老九,你什么意思?”话出了口,就后悔。老九是要拉拢的人,不该跟他一般见识。 九阿哥也拉了下脸,“我叫你一声大嫂是尊重我自己,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马蓉最烦别人提身份的事,这下真恼了,方才的话,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老九你什么意思?” 九阿哥慢悠悠地说:“别忘你是大福晋,你相公是我大哥。少去拉扯我五哥。今天的事,最好别告诉我大哥。否则,大哥向我问起,我就拿五哥说事。说你打着别的幌子,跟我五哥私会。” 马蓉气得脸通红:“你......” 九阿哥又笑了:“大嫂,你走不走?我要锁门了。你不走,我就把你锁里面。” 苏樱下楼之后,遇到了戴铎。 戴铎看她脸色不佳,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苏樱回了回神,笑道:“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下次来了,再聊。” 苏樱坐到马车上的时候,肚子真的开始不舒服。她叮嘱车夫走慢一点。 三十来里用了一个多小时,到德水镇已经过了饭点。 没一点胃口。 在客栈要了一间房,便睡下了。迷迷糊糊睡到傍晚,被店里负责清洗的婆子叫醒。 第305章 太不正常了(二更) 原来是客栈管事看她精神疲惫,又半天不出门,就叫来了郞中。 郎中切了脉说是气虚,开了几剂健脾补肾的药。 苏樱吃了半碗小米粥,提着药包坐着马车回到了朱家庄。 此后几日再未出门。 戴铎来看过她,她坐在塌上指着喝过药的空碗说:“郎中说我气虚,夏季正是调理的好时候。让我少会客,在家好好吃药,养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九公主静宪日日来。来了,就同苏樱说起胤禛,猜测他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骂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四哥这个克妻的,还没克死几个呢,现在要是死了,岂不要白担了这个名头。” 苏樱笑道:“你不是叫他老四嘛,什么时候成四哥了?” 九公主哼哼了两声道:“看他奄奄一息的份上,暂且叫他几声。” 苏樱笑道:“你怎么知道奄奄一息,说不定他是装严重,搏取大家的关心。” 九公主胳膊瘫倚在茶几上,无力地说:“要是装就好了。六百里加急都用上了,柳院首和治伤病最好的胡太医也都去了。哪里会是装。最近,我额娘天天在佛堂里。” 苏樱用食指抹着茶几面,问:“你知不知道,德妃娘娘为什么不喜你四哥?” 这个时候说不喜欢胤禛。九公主心里有些不舒服,结结巴巴地说,“......我额娘没有不喜他,他自小没在我额娘身边长大,自然没有我跟小十四与我额娘的关系亲近。” 苏樱向九公主,“他跟我说过原因,你想听吗?” 若是以前,肯定是不想听。这个时候,听听也罢。九公主说:“你说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苏樱收回目光,低垂着眉眼,翻弄着自己的手指,轻声叙叙地说: “你知道的,你四哥小时候养在佟皇后跟前。佟皇后没孩子,想把你四哥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宫女嬷嬷们猜度到佟皇后的心思,就常在你四哥面前,说德妃娘娘的坏话。” “几岁的小孩子,正是依恋大人的时候,害怕佟皇后不要他,不敢跟德妃娘娘来往。有一次,德妃娘娘偷偷见你四哥。你四哥把她推开跑了。伤了德妃娘娘的心。其实,你四哥走之后,独自难过了好些天。” 苏樱停了片刻后,又接着说:“这件事是德妃娘娘的心结,也是你四哥的心结。” 她额娘从未提到过这事。小时候,说起她这个四哥,多是淡淡地说,他看不起出身低的额娘。 九公主问:“四哥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前世,德妃离世后第一年祭日时,说的。 苏樱搓捏着自己的左手食指,轻声说:“在宁夏的时候。”深吸了口气,“那天跟准葛尔人交战,死了很多人。晚上睡不着,他提起了以前的事。” 确实有一个晚上,是如此。不过,胤禛说的不是德妃,而是他们刚成亲前两年的一些小事。当时,苏樱不想应他的话,装睡着。 九公主望向苏樱,幽幽地说:“樱子,其实,我四哥挺在意你。只有对心上人,才会说心底的话。” 苏樱:“说德妃娘娘和你四哥呢,有机会你跟德妃娘娘聊聊。这件事,一直结在她的心里,她也不好受。四五岁的小孩子还分不清是非,做了错事,不等于他无药可救了。这些年,他对德妃娘娘,还有你和十四爷不都是挺好的么。” 九公主从朱家庄回京城,就去了永和宫。 德妃刚从佛堂里回来。 永和宫里坐着宜妃、敏嫔,还有六公主的额娘郭贵人,大家正在说着宽心的话,劝慰德妃。 九公主一直坐到她们一一走了,才向德妃说起今日苏樱同她说的那些话。 德妃听后,笑道:“年纪大了,记忆真是不行了。年轻时候的事,都忘了个干净。你说这些,我竟然没有一点印象。又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莫要再提。” 九公主拉着德妃的手臂,嗔声道:“额娘,您今年才四十岁,年轻的很呢。我和四哥,还有小十四,都盼着您再给我们生个小弟弟。亲兄弟多了,没人敢欺负啊。” 德妃笑道:“你这丫头,又胡说。也不怕别人听到了笑话。” 京城里的人,思想不一。这段时间,却都觉得日子过得异常缓慢。 六月二十七。 也就是年羹尧和太医们出发后的第十七日,在皇帝跟前侍候夏嬷嬷坐着马车,来到了朱家庄。 马车是极普通的青油布马车。 实在太普通了。被挡在落樱园门前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夏嬷嬷实在没法子,拿出一枚玉牌递给门房,说:“我是宫里来的。” 看门的小伙子,双手接了玉牌说:“小的是粗人,没见过世面。请您在此稍等,我去后院问问东家在不在。”之前,坚持说东家不在。 苏樱听了外貌描述,猜出了是谁。 急步去大门口迎接。 夏嬷嬷虽然急着见苏樱,还是进了屋子才说话。 “苏姑娘,万岁爷让您入宫一趟。” “嬷嬷知道是什么事吗?”苏樱极力做出平静的样子问。 夏嬷嬷稳声道:“大约是关于四王爷的事。”等坐上了马车,她又接着说:“今日四川那边来了信。” 苏樱翻来覆去的想:应该不是死了。若是死了,不会这时候找她。难道是重伤了?需要可靠的人照顾? 转念又想,她又不可靠。如果单纯找可靠的人照顾,会派夏嬷嬷过去。夏嬷嬷才是万岁爷最信任的宫人。 难道是伤得不能动弹,需要人每日擦洗身子?这事可以找他的妾室,或是把他的福晋从寺院里叫回来。 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来究竟为什么找自己这个前妻。 总不会是借钱。 她现在在大家眼里,就是有钱,钱多。可皇帝的钱比她的还多,用不着管她借。 满腹疑问的进了乾清宫。 梁九功迎上来,轻声说:“苏姑娘您先随奴才来这边歇会儿,这会儿费大人在里面。”说着话,引领苏樱到清雅阁。 清雅阁是文雅的叫法,就是朝臣等候召见的地方。 苏樱坐下来后,梁九功站在窗台下的书架旁边,恭敬地问:“苏姑娘想看哪一类的书?诗词呢?还是故事本?或是地理游记?奴才给您拿。” 太不正常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 苏樱有种前方摆了圈套,别人哄她往里钻的感觉。她看着微躬着腰身的梁九功问:“梁总管,四王爷怎么样了?最近有消息吗?” 第306章 记得娘子叫樱樱(一更) 六月初九那日,皇帝收到的六百里加急信,信的内容很长。是四川知府和总督两个人写的。 除了禀报胤禛遇袭重伤昏迷外,还大力陈述他在四川救灾中,感人至深的行为。 有无中生有的,也有夸大事实的。 比如,胤禛曾在集中安置病人的地方,远远视察。 信中说,四王爷亲自去察看老百姓的病情,安慰他们,说万岁爷关心大家,会对他们一管到底。不但会把他们的病治好,还会安顿他们以后的生活。 比如,四川总督老实承认,自己在救灾中的退缩,是四王爷给他讲道理,讲家国天下,讲英雄事迹。他听的热血沸腾,奔在军士们前面冲到灾区。 比如,是侍卫染了病,说成是四王爷染了病。 即使有病,也无一日休息。 还详细描述当地环境的恶劣,说四王爷身娇肉贵,易招蚊虫,被恶蚊咬得面目全非。 说老天嫉妒善心人,所以派歹人对四王爷痛下狠手。骂老天不公。最后恳请万岁爷一定要救救四王爷。 皇帝不知道,知府和总督之所以写了这样的信,是受了刘能的逼迫。胤禛重伤后,只伤了左臂的刘能,找到知府和总督破口大骂,说是他们指使人干的。 理由是,总督对四王爷不满,一直想找时机报复;知府催着四王爷回城,就是制造机会。 谋害王爷,还是钦差,可不是罢官死一个人了事的。搞不好全家没命,说不定还会赔上三族。 知府总督吓破了胆。 后来有人给他们出主意,赶快往京城发急信求救吧,多多赞扬王爷的恩德,向皇帝表明自己和四王爷毫无间隙,借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皇帝收到信之后,连续几日未睡好觉。他万分自责,六月初二那日,惊雷滚滚,他心神不宁,首先想到的是宫里的老二。很长时间后,才想到几千里之外的老四。 越想越痛心。 痛恨自己,又心疼儿子。 老四也是他的亲儿子啊,还是最满意的儿子。无论交待什么差事,都毫不犹豫的接受,每次都办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皇帝没意识到,最满意这个评价,是知道胤禛危在旦夕之后才有的。人往往是失去后,或是将要失去的时候,方知珍惜。才会逐渐的想到他的各种好。 皇帝甚至是想,如果老四这次有惊无险,就立他为太子。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就去宗庙,跪求历代祖宗保佑,保佑大清储君,保佑大清江山永固。 寝食难安。 到了六月二十六日,再次收到的四川那边的信件。 “四王爷身体已无大碍……” 皇帝看到这里,心中大喜,后面的内容,又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四王爷脑袋受损,失了记忆,不记得他自己是谁,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四川,也不认得身边的人……” 皇帝有些缓不过气来,又看到下面的话。 “……今日四王爷记起了自己成过亲,娘子的名字叫樱樱。再问其它,依旧没有印象。薛神医说,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不记得自己是王爷,不记得父母,心里只有一个女子。 皇帝有些失落。 他思索了一番后,决定跟苏樱谈谈。又考虑到这个媳妇的性子倔犟,先诏来她的阿玛费扬古谈。 乾清宫的大殿里,除了旁边立着的两个小太监之外,只有皇帝和费扬古。 皇帝情深意切地说了一番为人父母之心的话后,说:“阿古,你说呢?” 费扬古小时候是在内廷长大的,二人年龄相仿,皇帝登基前,他们一起在宫内的官学读书。 那时候,皇帝管费扬古叫阿古。 费扬古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沉声道:“臣听万岁爷的安排。” 皇帝温声款款:“我知道,这样让小樱委屈了。但说不定,这是好事呢?趁此时机,他们能和好如初。” “当时赐他们和离,也是万般无奈。” “小樱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般,她声泪俱下的请求,身为长辈不忍心拒绝。” 费扬古僵着脖子点头。 皇帝找费扬古谈之前,做足了准备。 接着说:“富存那孩子,在鸿胪寺将近十年了。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会倦怠。把他换到吏部吧,跟着高士奇做侍郎。”又暗示,“高士奇想要回南方侍候老娘尽孝,吏部在别人手里,我不放心,就一直强留着他。” 鸿胪寺卿和吏部侍郎同为四品官,在朝堂上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鸿胪寺是和番国人打交道的部门,本地人基本用不到寺卿,也就无人拉拢巴结。 皇帝以前怕十大家族的实力太强,不好管束。对十大家族子弟,是能打压的时候,尽量打压。为了他挂心的儿子,不得不破了例。 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着全国官员的任免升迁。除了尚书之外,两个侍郎的权利最大。皇帝又有意,让富存投在吏部尚书高士奇的门下。这和明说,以后会让富存接替高士奇做尚书,没什么两样。 费扬古听到这里,心中的那一点犹豫也消了个干净。 又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失了记忆而已。 能记起小樱,就说明四王爷心中有她,说明会慢慢好起来的。是一门好姻缘。 费扬古叩礼谢恩。 皇帝暗暗松了口气,对旁边的小太监吩咐:“请苏姑娘过来。” …… 皇帝以为有费扬古在场,苏樱肯定对他的建议,俯首帖耳。 苏樱听皇帝叙说胤禛的情况之后,愣了半天。然后说:“四王爷福大命大,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皇帝看含蓄不行,只得明说:“小樱,你能不能这两天就出发,去四川探望老四?一觉醒来,身边全是陌生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该是何等的孤独恐慌。” 恐慌这词是信中说的。 知府说,四王爷醒来后,对众人很诫备,不让任何人靠近。薛神医每次换药,都要同他商量很久。且睡眠不稳,每晚惊醒数次。 孤独是皇帝自己的感受。 有时候皇帝认为身边无一人可靠时,就觉得很孤独。 皇帝看苏樱迟迟不答话,小心地接着说:“他记得你。有你在他身边,他会安心些,病也会好的快。薛神医说,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有助于恢复记忆。”又说胤禛没回来的理由,“老四身上有伤,不适合长途奔波。” 第307章 摊牌(二更) 费扬古低头坐在旁边,谁都不敢看,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片方寸之地。听皇帝说到这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怕苏樱万一拒绝。 苏樱眨了几下眼,接话道:“谢谢万岁爷的信任。小女已经与四王爷和离,他现在有福晋有妾室。这个时候,小女觉得自己出面,不太妥。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小女借着阿玛的权势,趁机争福晋之位呢。” 转话又说,“何况小女有意中人了。四王爷的病情重要,小女的生活也重要。这次小女若是去了四川,这辈子怕是要依附四王爷。还是无名无份的依附。” 说完,从坐椅上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朝着皇帝跪下,额头叩在地上,道:“小女宁愿受万岁爷的责罚,也不想把自己的一生搭给四王爷。” 很长时间以后,胤禛知道了苏樱这日说的话。那时候,苏樱正闹和离。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还在闹和离。他真想把她拉到河渠边,让她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此时,苏樱说这些话,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机。虽然,她曾想过回府。但不是以这种被强逼的方式。不甘心受人摆布,拼死也想挣扎一下。 她的话落之后,皇帝久久没有应声。 费扬古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脑袋轰轰的响。在他接到太子的密信时,都没如此的紧张。 想看看皇帝的神情,眼珠都不敢动。 皇帝很久没被人拒绝过,有些不习惯。再加上,他没有做一点,苏樱会拒绝的心理准备。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迟疑了半天后,起身亲自去扶苏樱。 装着歉意的样子,说:“你没错,是朕自私了。想帮老四挺过难关,又使不上力。急晕了头,什么法子都想。” 又对费扬古说,“费大人,和小樱一起回去吧。朕有些累,想休息。” 费扬古这次入宫,皇帝一直自称我。最后一句,又恢复了朕。他从这句话,听出了皇帝的不悦。 出乾清宫时,腿都有些软。 苏樱亦步亦趋跟在她阿玛后面,看着他有些蹒跚的背影,心中酸涩。但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重活一世,她不能让别人掐着脖子,被逼就范。 一路无话。 直到出皇宫大门,费扬古才虚气弱弱地说:“万岁爷说调你三哥到吏部,回头让你三哥请辞。” 苏樱咬了咬嘴唇,然后没带什么情绪地说:“阿玛,女儿先回朱家庄。有事的话,您着人去找我。” 苏樱坐着马车回到德水镇的时候,天近中午。她在自家客栈里用了饭,然后去茶楼喝茶吃瓜子,听曲。 半下午的时候,戴铎来到了茶楼。开门见山地问:“万岁爷找你做什么?” 苏樱笑嘻嘻地说:“你猜。” 戴铎说:“猜不到,才问你。” 苏樱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戴铎看她不愿意谈这个话题,转话笑问:“你不养病了?” 苏樱嗑着瓜子,扭头看着楼下的戏台子,心不在焉似地答话:“再养下去,都要发霉了,朗中的话,也不能全听。” 戴铎感到困惑。 在别的方面,他有很多好主意,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变自己和苏樱的关系。 每当他想往前更进一步的时候,她就会退两步。两个人的距离会拉的更大。但当他稍有退意,她又会往前走一步。 比如,他说他会做饭,邀请她去自家府上,尝尝他的手艺。她会找理由说没空,然后多天不来京城。再见到他,说话也较为疏离。 比如,他一连三日不再去香满楼找她一起用午饭,她会寻个理由,去顺天府。 两个人的距离一直不远不近。比普通朋友近一些,跟情人相比,又差的很远。 戴铎想打破目前的状况。否则意外来临的时候,她或许转身就走了。他要在她没有转身之前,抓到她。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樱转头看了他片刻,笑道:“你指哪一方面?” 戴铎鼓足了勇气,低声问:“你想成亲的时候,会不会考虑我?” 苏樱嘿嘿笑:“我不是正在考虑你嘛。” 戴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后悔直面提出这个问题。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接话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樱看他的神色太严肃,收敛了嬉皮笑脸样儿。揉了一下鼻子,说道:“好像是不行。”又很认真的解释原因,“可能是我们太熟了,做个朋友刚刚好。刚往下发展一点,就觉得很别扭。” 戴铎:“……”他明白,一个人若是说拒绝的话,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辩解,“我倒觉得熟悉的人,成为一家人更好。是夫妻又是朋友。有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话题。日子多有趣。” 又举例子,“三公子和曹珍珍不就是熟人成为夫妻的吗?” 苏樱歉意地说:“我也这么想过,也曾努力纠正自己的心态,但真的不行。”顿了一下,又说:“这两天,我正考虑怎么跟你说。又怕你对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出来自讨没趣。” 说完这些话,她心里轻松得像是脱掉了一件沉重的铁甲。直后悔前些天,没主动说出来,让自己闷了这么久。 晚上胃口大开,破例吃了两碗饭。 次日起,又恢复了她以往的生活。早晨走着去德水镇,在德水镇呆一天,傍晚的时候坐着马车回去。 酒楼茶楼客栈这三个地方,历来都是是非之地,因为人来人往的消息传的比较快。 德水镇的茶楼,大部分都是京城里来的客人。京城里的消息,即使不从张廷璐那里了解,苏樱也能很快知道。 七日之后,四王爷失去记忆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苏樱算了一下,这个日期离年羹尧和太医们离开京城,是二十四天。应该是他们见到胤禛后,落实了失忆的事。皇帝收到他们传的消息,因为有某种目的,故意把消息放出来。 皇帝不想让大家知道的事,即使有些人知道,也不敢明着传嘛。 不管怎么传,苏樱还是不相信,胤禛真的会失去记忆。他那个人心思太深,肠子不知道拐了几拐。 在前世里,大家都以为他无争储之心呢。等他登上皇位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势力已经大到,其他皇子联合起来也无法撼动了。 糊弄几个人,不是多大的事。 第308章 四王爷没您要活不下去了 从京城到德水镇这条路,张廷璐自己也不知道回来跑了多少趟。同样的路,用的时间有长有短。 无论是快是慢,都是骑马。 这日,却是很破例的坐马车。 实在不想去啊!扬不起马鞭,跨不上马。更主要的是没想好,见了东家怎么说话。 他英明神武的二哥,郑重地托他说服苏樱,去四川探望四王爷。 自小都是他求他二哥,而且每求必应。小时候在外面跟人打架吃亏了,求他二哥替自己报仇;长大后,在外面闯了祸事,求他二哥帮忙处理摆平。 就是娶媳妇这事,要不是他二哥先开口支持,他老爹那一关可没那么好过。还腆着嫩脸去给四王爷送礼,把自己的身家押上去,替他求情。 张廷璐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二哥找他帮忙,他就是砸锅卖铁跑断腿,也一定把他二哥的事给办漂亮喽。盼来盼去,盼了二十多年,才盼到了头一回。 可......可是,这样的事,让他怎么开口向东家说? 平时跟人谈生意那一套,拿出来用肯定是不行。话还没绕到正题上,就会被识破意图。 直说吗? 东家,这世上的男人,四王爷最好,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你趁此时机,施恩于他。以后不管你跟不跟他,他都会记你一辈子的好。有四王爷罩着,我们的生意顺风顺水,蒸蒸日上,在全国生根发芽,蓬勃长大。 不行,前几天,还同她说跟了四王爷委屈,向她推荐年羹尧和戴大人呢。 东家,你去四川一趟,把四王爷遇难的原因调查清楚,那将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可靠消息,四王爷不是遇泥石滚,是被人袭击了。年羹尧尚未调查出来的事,您调查出来了,巾帼女英雄非您莫属,说不定万岁爷还会大大奖赏。 不行,打动不了她。她若是看重财富地位,根本不会和离。 东家,您相信佛家的轮回吗?佛陀说,人有三生三世,第一世是播种;第二世是付出;第三世是收获。如果我们在这一世里,播种下善良的种子,并为此付出,下一世,我们就可以坐着不动收获了。您现在对四王爷关怀照顾,下一世他给您当牛做马。您扬起小皮鞭,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不行,她肯定不信鬼扯的三生三世说法。 张廷璐在德水镇茶楼里,见到苏樱后,厚着脸皮,硬掐着嗓子说: “东家,我二哥让我来求您......求您去救救四王爷。四王爷没有您,快要活不下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东家,您暂且救他一救吧,等救活以后,看他不顺眼,再一脚把他蹬了。” 满脸的紧张与期待。 苏樱懒洋洋地靠在竹椅上,笑嘻嘻道:“我要是不想造浮屠呢?” 张廷璐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在小碟子里,殷勤地递到苏樱面前,低声说:“就当是出去玩儿,坐着大马车,一路游山玩水。您没去过四川的吧?我陪你一起去。” 苏樱捏起瓜子仁,放嘴里,咀嚼着说:“阿珍月底就要生了吧?” 张廷璐:“......” 苏樱像位德高望得的长辈似的,语重心长对他说: “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自己,换句话说,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你即使再想报答你二哥,也要有分寸。他只是完不成一件差事而已。完不成,万岁爷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而你为此要付出多少?” 接着又问:“来的时候,是不是想了一路,要跟我怎么说?” 张廷璐:“......”低下了头。 苏樱:“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热心肠重义气,同时也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要学会拒绝别人。哪天你不想跟着我了,要勇于说出口。不要顾虑各方面原因,委委屈屈......” 张廷璐抬起头,急声打断了她的话:“不委屈。我喜欢做生意。”改口又说:“喜欢跟着东家做生意。只管做事,不用考虑诸多的外在因素,大事有东家拿主意,又不用我操心。我自己做,做不了这么大,那些贵人们也不会给我面子。你看我现在多风光,四五品官见了我,说话都客气......” 苏樱把话抢了过来:“跑题了。那就是打个比方。是向你说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事,都没有你自己的意愿重要。包括你二哥的事,还是我的事。” 张廷璐:“......” 苏樱:“你想回报你二哥,以后多的是机会。我这次拒绝了你,就欠了你一个大大人情。你跑这一趟,并不亏本。” 张廷璐回城的路上,把苏樱的话,想了一遍。觉得这一趟,赚了。让东家欠他一个人情,这机会不常有。东家真答应下他,他可是血亏。 以后怎么见年羹尧和戴大人?答应下,替他们牵线搭桥呢,转头鼓动着东家去找四王爷。还不得把他们得罪透,朋友非但做不成,说不定会成为仇人。 还有自家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不在身边。这辈子都无法弥补过错。 再说他二哥,说不定他二哥也不想让人为难,只是万岁爷开了口,不敢抗旨,不得不拜托他。只是差事没完成而已,不代表他二哥的能力不强,只能说明东家对四王爷绝情。 这么一思索。谢天谢地,幸亏东家拒绝了啊! 苏樱一直想着第一个来说服她的会是九公主静宪,或是她三哥富存。没想到等来等去,等的第一个人是张廷璐。更没想到第二人是温达。 温达是次日去的。 做了两年多的尚书,高官厚?,吃着山珍海味,人依旧很瘦。 温达先是去的德水茶楼,没找到人。又坐上马车,去了朱家庄。 进落樱园的时候,苏樱正在做红豆冰砂。煮熟的红豆晾凉后,放入花生碎、冰块、桂花酱、蜂蜜搅拌均匀,装进蓝花碗里。 在炎炎夏日里,冒着清凉的白雾。 不用尝就知道好吃。 温达吃了一碗后,还想再要。 苏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温尚书今日来何事?说的话爱听,再来一碗;不爱听,送客。” 第309章 离那个傻子远点。 温达回了回神,把目光从红豆冰砂上移开。看着苏樱说:“一直想给东家道谢,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日推一日,一推就是三年多。” 苏樱笑道:“温尚书事务繁忙,别绕圈子,说正题。” 温达歉意地说:“三年前无定河之事,是多亏了东家。若不是东家看得上我,我也不会引起四王爷的重视,自此一路高升。” 苏樱笑呵呵道:“所以呢?” 温达的嘴角扬了扬,语调轻快地说:“现在终于有报答东家的机会。说什么也要帮东家一回。” 苏樱:“......”戴铎说的对,每一个平步青云,都不是偶然。此人看着老实,其实比一般人的花花肠子更长。明明是来求人的,偏说成报恩。 苏樱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红豆冰砂,一边吃一边接道:“温大人继续说。” 温达舔了一下嘴唇。 这两年多,还没人对他如此无礼呢。 连个普通的客人都不如。 有客人在,只管吃自己的。还一边吃一边说话。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人。 温达干咳了一声后,沉重地说道:“我收到了四爷身边人的来信,王爷是遇袭了。”停顿了一下,道:“还是两拨人。来信的人说,幕后之人在京城里。” 苏樱心不在焉似地问:“然后呢?” 苏樱没有意料中的震惊,表现平淡,好像这件大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让温达觉得此趟之行,怕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京城里的两拨人在害四爷,这足以说明他们都认为四爷是他们最大的威胁。”温达低声问道:“东家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苏樱:“不明白。” 温达的声音更低了些:“那些人对四爷对了手,被万岁爷查到,不会轻饶。储君之位早晚是四爷的。” 苏樱:“失忆的人,跟傻子没什么区别。傻子能当储君?” 温达:“恢复全部记忆是迟早。这时候,东家若是细心的照顾四爷,待四爷继承大统,您就是皇后。地位无人撼动。” 苏樱起身往门外走:“送客。” 温达跟上去,急急道:“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两日后,巴尔珠尔来了。 蹲在苏樱旁边,认真地说道:“苏萨,跟我一起去准葛尔吧?” 当时苏樱正在河渠边钓鱼。 她紧盯着河面上的鱼浮子,答话:“你先回去。我在这里住烦了,就去找你玩儿。” 明显的拒绝。 巴尔珠尔不再说这个话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别的闲话,陪着苏樱钓了半天的鱼。晚上在河渠边支了火堆,烧鱼吃。 七月中旬,天热得像个大火炉子。 苏樱不再出门。 在家里闲着无聊,绣花做衣服。 崔嬷嬷在旁边,一直夸赞她心灵手巧,绣花才学几日,就比普通的绣娘绣的好很多。苏樱开心的承了她的夸赞。这辈子是才拿起针线。但在上辈子,无趣的后宫生活,她可没少绣花描红。 慢慢悠悠的过了一日又一日。 五日后,苏樱终于见到了她三哥富存。 富存说:“外面炸了锅,你倒是很清闲。” 苏樱笑问:“什么掉锅里了?” 富存:“四爷受伤,是因为遇袭。昨日大理寺接了此案,开始查了。京城里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牵连。” 苏樱还真是不知。 她最近连德水镇都没去,张廷璐也没来。九阿哥倒是偶尔来,但他从不提京城里的事。 接话道:“不是说是泥石流吗?” 富存:“那是万岁爷怕对方再次动手,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淆混视听。现在有年羹尧在四爷身边保护,万岁爷开始让人查了。” 苏樱“噢”了一声。 富存:“等四爷回来,你要离他远点。别再跟他有牵连,免得扯进他的是非里。叶赫那拉氏并不是好惹的,福晋没那么容易换。” 苏樱笑道:“我以为你会劝我回头。一般人都认为,我回去,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又是好时机。” 富存:“我是想换官职,但不需要用妹子去换。你要真是去找四爷,我就在鸿胪寺呆一辈子,哪里都不去。” 苏樱嘿嘿笑道:“他没出事前,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回雍王府了。某天,真要是回去,也是为了我自己。跟你和家里人都没有关系。你别想太多,我不会为了某个人牺牲掉自己。” 七月底的一天,九公主终于来了。 “樱子,纳兰死了,你知道吗?” 虽然胤禛告诉过她,纳兰会死遁。苏樱对这个消息,还是很意外。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四福晋?死了?” 九公主吃着红豆冰砂点头,“听说是得的瘟病。前日送过来的消息。皇阿玛说既是出了家,就不算是皇家的人,没让往京城里运,就地埋了。” 苏樱:“......” 九公主:“我觉得这里面有鬼。肯定是纳兰怕我四哥克妻,现在又嫌弃是个傻子,来个死遁。准备改头换面,入她相好的府呢。”哼了一声道:“想的美,敢让我遇到她,我撕她的脸。” 苏樱:“......” 九公主小声说:“樱子,你不知道吧?纳兰入我四哥府前,早就破了身。入府之后,还不断的跟相好的幽会。她入府,就是为了拆散你和我四哥。” 苏樱:“......” 九公主放下空碗,盯着苏樱继续说:“樱子,你先观望一下。如果我四哥病好了,你再考虑要不要跟他和好。要是没好,就离那个傻子远点。” 苏樱:“他不是失忆了吗?我在故事书上看的,失忆只是忘记了一部分事和人。” 九公主:“对呀。人都不认识了,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苏樱:“......” 九公主也不看苏樱的脸色,只顾愤愤不平道:“樱子,你说他怎么能忘了我?我可是他亲妹妹啊。以前他对我多好,现在转头把我忘了。我根本就没在他心里嘛,我连你这个外人都不如。” 苏樱:“......” 九公主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每日都来朱家庄。跟以前一样,每日都把胤禛骂一顿。 不同的是,现在是骂他笨。带着那么多侍卫,都能被人暗算。骂来骂去,都不忘带句那个大傻子。 八月初九。 九公主说:“那个大傻子快回来了。” 第310章 沾沾她的福气。 九公主扳着指头算,“七月二十七出发的,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他身上有伤,坐的马车。马车一天按一百里计算。还有十八天左右能到京城。” 苏樱绣着花,没抬头,也没接话。 九公主只得直问:“樱子,他要是来找你,你怎么办?” 苏樱往蜻蜓翅膀上扎针引线,心不在焉地答话:“等来了再说。” 九公主每天来打扰,再加上其他人偶尔打扰。一幅蜻蜓点水的门帘,苏樱绣到中秋节,还没完工。 中秋节是除春节之外,最重要的节日。 苏樱成亲之后,每年中秋节的上午,都会带着礼物回国公府。胤禛一般会陪她去,然后坐上片刻就走。苏樱留在国公府用午饭,午饭后回府。下午同胤禛一起入宫,参加宫里的晚宴。 近三年没在京城过中秋,也有三年没在中秋节这日,回国公府。 现在苏樱虽然离京城很近,但并没有打算回去。 和离的女子,不光彩,回去也是尴尬。 于是一大清早,便开始张罗着让落樱园的人准备晚饭,还调了月饼馅,准备蒸月饼。 东家难得与大家一起过节,还会派发红封。 前院后院欢喜忙碌。 杀鸡宰羊,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快中午的时候,国公府的福嬷嬷带着两个丫头来落樱园,说是奉了夫人的命,请大小姐回去参加家宴。在落樱园呆到午饭后,看实在没有半点希望能请到人,不得不独自回去。 到了下午,不断有人来。每来一拨人,院子里的人就紧张。怕东家丢下他们出门。东家不在,宴席摆不起来啊! 苏樱一开始各种理由推托,后来烦了干脆避而不见。 其中还有太后身边的翠嬷嬷。 因为对外说不在朱家庄,晚饭便没法和院子里的人一起吃了。万家团圆的中秋节夜晚,苏樱独自拘在她自己的小阁楼。 气得对着圆月暗骂了半晚上。 以致于次日起晚了。 德妃到落樱园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因为她有规定,睡觉的时候,谁来都不许叫醒她。德妃在后院客厅里,等到日上三竿才看到苏樱。 客套的话说完,德妃温和的笑道:“昨晚突然想起,有些事告诉你一声比较好。这样一想,就睡不着了,所以一早就来。” 苏樱看着一身宫女装的德妃,暗自猜测她是偷偷出来的,还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 笑着接话:“小女很好奇娘娘说的是什么事,洗耳恭听。” 德妃敛了笑意,不带任何情绪地缓缓说道:“纳兰语嫣不是病死,是万岁爷给她家里下了密旨,让她死遁。为的是想让你回去。” 苏樱:“......” 万岁爷下旨让叶赫纳拉氏的贵女让位,肯定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里面不知给了纳兰家多少好处换来的。 万岁爷为了一个女子的心意,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德妃知道的时候,十分意外。她以为苏樱即使不感激涕零,也得有几分的动容。 她说话的时候,特意没去看苏樱的神色,就是不想看到对方失态。 苏樱久久沉默不语。 德妃渐渐觉得一种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她从普通的宫女,一步一步走到妃位,又能常得皇帝眷顾,经历了太多的意外和突然,早已修炼得宠辱不惊。表面温柔谦和,其实在心里,后宫除太后之外,没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太后的性子宽和,对谁都是一幅慈爱的态度。 德妃很久没有这种重鼎压头的感觉了。耳畔轰鸣,窗外的蝉叫声,时近时远,变得不大真切。 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偷偷看过胤禛后,佟皇后把她叫到承乾宫,温声说:“以后多跟老四见见,毕竟你才是他额娘。”表面上看似轻淡。隐隐透出的气势,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形的庞大和内心的恼怒。那个人高高在上的俯视她,视她为蝼蚁,狠不得踩死她。 德妃浑身僵硬,攥了攥手心,提了一口气,把话说得可进可退:“万岁爷下旨之前,同我商量过。” 这是向苏樱表明,她是私自来的。之所以知道这事,是事前皇帝告诉了她。谁都知道皇帝的商量不是商量,是通知。至于她的态度,隐去不说。 苏樱依旧没接话。 却欠了欠身,伸手去拿桌几上的核桃。 旁边有铁夹子不用,偏偏用手指去捏,捏了半天也没捏开。 重又放回原处。 对德妃笑道:“想给娘娘亲手剥颗核桃吃呢,手劲不够。这是今年的新核桃,仁大饱满,待会娘娘回宫带一些。” 德妃头顶的压力渐渐散了。 话带到,她的任务就算完成。慌忙站起了身,“我出宫的时间不短了,要赶回去。免得被人发现,添惹是非。” 苏樱把德妃送到大门口,看着她上马车。待她渐渐的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转身回到院子里。 东张西望,想找个东西发一通火,看了一圈,也找到没合适的。 最后从小花园里,掐了一枝菊花揉搓着回了后院。 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也是。 身为九五至尊,怎么会允许自己碰壁失败。软硬兼施,非把她这个小女子制服就范不可。 …… 德妃回到永和宫,皇帝在那里等半天了。 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德妃轻摇了一下头。 示意让宫女们退下后,才开口说话:“万岁爷对老四仁至义尽,那丫头就由她去吧。” 皇帝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后,说:“一个女子被贼掳,是个男人都介怀。朕是想着坏人朕来做,不经老四的话,直接赐和离。京城有多少世家好女子,府里还有个现成的纳兰姑娘。哪个不能做福晋?哪知老四是个死脑筋,和离了还再三去纠缠。” “当别人是瞎子吗?朕是不想理会他,以为他折腾一段时间就心淡了。” 德妃坐在塌上,温柔地笑道:“黄毛小儿,怎能与万岁爷的心胸相比。万岁爷坐下来喝几口清茶,消消气。 皇帝叹气道:“老四遭此大难,朕身为阿玛心疼他,想为他做件事。也想借由这个机会,全了他的心意。” 稍顿了一下,说出了真实的想法:“朕让人看了,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面相,老四现在气弱,沾沾她的福气。” 德妃本是想劝皇帝,别理会那个不识抬举的了。等老四回来,另找女子换个名字叫樱樱,说是他媳妇。 听皇帝这么说,只好改话:“不知他们中间有什么过结,依臣妾看,那丫头是铁了心不愿回来。”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男女之间能有什么过结。还不是想趁此机会图更大的利益。朕还就不信了,一个小女子都制服不了。” …… 苏樱开始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等见到给她带来麻烦的那个人,一定拿起扫帚追着打到他求饶。看他还敢不敢做精。 不是失忆了吗? 不是只记得她吗? 正好了,娘子教训大傻子相公正经地义。 人在盼望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每日清早,苏樱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这是胤禛出发的第几日,大概还有几日会回来。她甚至是想,到那日,她去德水镇等。好第一时间见到他。 八月二十二日,离九公主算的时候还有五日,苏樱决定从后日就去德水镇守着。 万一他早回来了呢? 德水镇是南边进京城的必经之路。在他进京前,就把他截住,拖下车。狠狠地教训一番再放人。 苏樱正琢磨着,第一句跟他说什么话。 一个丫头跑过来,急喘着气说:“东家东家,四王爷来了。后面还跟了一堆人。” 苏樱把手里正吃的核桃扔在碟子里,站起身。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又退了回来,坐回原地。拿起剥出来的核桃仁,小心地剥上面的内皮,“就说我不在。” 小丫头回身看了一眼后,小声说:“他已经过来了......”话还没落,胤禛就大步踏进了门。 转头抬头间。 二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 苏樱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这好奇里带了些许不安,不安里又透着羞涩的小眼神,完全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打量心仪女子的模样。 有了这个念头后,苏樱顿时眼前一黑,手里的核桃“啪”地落在地上。 装失忆好对付,真失忆还真是个麻烦。 大麻烦。 第311章 多么神奇的事啊! 苏樱茫然失措。 胤禛试探地问:“娘子?”急步过来,站在苏樱跟前,低声怯怯地道:“樱樱?” 这声“樱樱”,深情婉转,似小猫爪子挠心挠肺。挠得苏樱胸口又躁又痒,她猛咳了几声后,伸头看胤禛背后。除了方才来报信的丫头之外,只有刚进来的崔嬷嬷。 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好奇。 四王爷失忆了,除了东家外,谁都不记得。多么神奇的事啊!小丫头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些兴奋。 眼前这场景,比唱大戏的都精彩。急等着看看,接下来他们怎样相认。会不会抱头痛哭一场。 苏樱收回视线,看着直盯着她的胤禛,平静地问:“跟着你那些人呢?” 胤禛扬起嘴角笑道:“没错,你就是樱樱。”伸手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低声喃喃道:“樱樱,你想我没?”没等苏樱应话,他又急声说:“不许说没想。” 苏樱自看到胤禛,反应就开始迟钝。没明白自己怎么的就紧贴在他怀里了。 待她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僵着身子,硬声说:“想了。你先放开我,一路奔波辛苦,你坐下来休息会儿,我给你沏杯茶。” 胤禛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哑声道:“我不累。特别想你,让我抱一会儿。” 苏樱:“……” 嫌弃地说:“你身上的味道太难闻,又馊又臭,先去洗洗。” 胤禛低声道:“樱樱。” 苏樱:“......熏得我快缓不过气了。” 胤禛松开手,闻了闻两边的胳膊,委屈巴巴地道:“樱樱,我下车前才换的衣服。”又说,“我在路上每天都洗澡。” 苏樱想让崔嬷嬷把胤禛强拖出去洗洗,趁此机会,她好缓缓神,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这才发现她们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胤禛又唤了她一声:“樱樱……” “你闭嘴。” 苏樱深吸了两口气,瞪着他说:“以后不许这么叫。” 胤禛无辜地眨了眨眼。 低声道:“我以前就是这么称呼你。” 苏樱坐回塌上,指了她侧面的位置说:“坐。” 胤禛慌忙挨着她坐下,顺势挽着了她的腰。讨好地笑道:“樱樱你头上出汗了,是热吗?要不要我给你打扇子?” 苏樱继续指着与她隔了一个小桌几的地方,“坐那里。不听话,我出去了。”又说,“我出去,你就找不到我。” 胤禛不情愿,“樱樱……” 苏樱抬手拧着了他的耳朵,恶狠狠道:“刚才我说什么了?”她的小手,虽然捏不开核桃,把耳朵拧疼还是不在话下。 胤禛捉着苏樱的手臂,咧嘴喊:“疼,疼,疼……” 苏樱:“我刚才说什么了?” 胤禛急忙说:“不让喊樱樱,不让我坐这里。” 苏樱松开了手。 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这是轻的。”拿起桌几上剥果皮的小尖刀,朝他比划,“再不听话,下次用这个。” 胤禛看看她手里的刀,又看看她的脸色。两个来回之后,起身坐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紧闭着嘴唇,怯怯地看着她。 苏樱在心里骂了一句:“大傻子。”这是九公主说的,失忆的人就是大傻子。 苏樱有点相信,胤禛是真的失忆了。 他若是正常,不会这么胆小老实。 苏樱盯着他看一会儿,走到门口,拉开门朝外看了一眼,扭头问:“跟着你的那些人呢?” 胤禛不安的眼神里,渐渐有了笑意,得意地说:“我让他们在大门外呆着。娘子,我做的好吧?不给你添麻烦。” 苏樱关上门,坐回原来的位置。 盯着胤禛的眼睛,低声问:“你都记得什么?” “记得娘子。”胤禛羞涩地说,“记得和娘子一起睡觉,娘子的身子很软。我们很快乐。” 苏樱:“……” 忍着怒气问:“还有呢?” 胤禛弱声说:“就这些。”急忙又说,“太医说以后我会慢慢记起其他事情。“ 苏樱:“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他们说我是爱新觉罗胤禛,是四皇子,被皇帝封为雍郡王。”胤禛讪讪地笑道:“可我不记得那些,只记得你。” 苏樱认真地说:“他们骗了你。” 胤禛眨了眨眼。 苏樱:“你相信我吗?” 胤禛坚定地点头。 苏樱低声说:“四皇子在四川救灾时被人害死了,你是他们找来的替身。他们抹去了你的记忆,又把你的相貌改成了四皇子的模样。这事有些复杂,有空我慢慢跟你说。” 胤禛快速地眨了眨眼,然后摸摸脸,又捏了两下。扬起嘴角笑道:“不疼。”立即又说:“娘子,我受伤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伤?”说话的时候,开始解衣服。 “不许随便脱衣服。”苏樱厌烦地说:“你的伤跟我没关系,我不想看。以后你也不许叫我娘子。” 胤禛紧抿了一会儿嘴角,看着苏樱,低声问:“娘子,你让我叫你什么?” 苏樱想了片刻道:“叫我东家,或是苏樱姐。” 胤禛:“不行。” 他的眼神虽然弱弱怯怯,但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 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儿。 苏樱退了一步,“叫我樱姐吧。”接着又说,“你以前就管我叫樱姐。 胤禛的眼神里,写满着不相信。 苏樱:“敢反对,就滚出去。“ 胤禛咬了一下嘴唇,小声问:“还有别的规矩吗?” 苏樱:“出去告诉你那些人,让他们滚远点,别让我看见。我看见第一次,看见谁,罚谁一千两银子。看见第二次,你给我滚出去。” 胤禛想要开口。 苏樱赶在他前面说:“你要是听话,我暂且留你。不听话,跟他们一起滚。京城里有你的雍王府。这里是我的地盘,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胤禛急忙站起了身,“我去他们说。” 苏樱:“不许说是我说的。” 胤禛走过来,搂着苏樱肩膀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是我说的。以后樱樱做的所有坏事,都可以算在我头上。” 苏樱:“......叫姐。“ …… 年羹尧初时不相信失忆这种荒唐的事,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信。 说谎容易。 神态眼神做假却很难。 他连续仔细观察了胤禛十日之后,下了定论:四王爷真的失忆了。 失忆的四王爷,比以前更难打交道。 一路上的不断的折腾人暂先不提,就说现在。 “……我到家了,你们去向你们的主子交差去吧,以后不用再管我。”胤禛站在落樱园的门廊下,对着护卫和太医们说:“你们立马从我眼前消失,谁再让我看见一眼,大刀砍死。” 柳院首小心翼翼道:“王爷,您身上的伤……” 胤禛横眉冷竖:“不用你管,我家樱樱会管我。”抽起离他最近一个侍卫腰间的刀,砍在门前手腕粗细的杨树上,“谁再多说话,就是这棵树。我喊到三,谁还在这里,也是这棵树。”无辜的树被拦腰砍断,一头栽倒在地。 全体:“……” 胤禛:“三。” 第312章 我听你的话。 胤禛的话刚落,大部分人消失无影踪。三位太医的腿脚没那么快,但也拼命的往远处跑。 这一路上,他们多次领教失忆四王爷的说一不二。 曾有一个早晨,他说要吃炸酱面。投宿的客栈只准备了大米粥、小米粥、玉米粥、红豆粥、绿豆粥......各种粥,就是没准备面条。 因为炸酱面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当早餐。 只得赶快和面、擀面、做卤子。 端上来的时候,胤禛已经坐着等了二十分钟。他端起面碗扣在了送面侍卫头上,喝斥众人怠慢了他。没把他这个失忆的王爷放眼里。 炸酱面就做了一碗。 扣掉的面没法再吃了,只得重做。 新做的面,胤禛说卤子味道太咸。太咸不能简单的加水,也不能加料。因为他不吃回锅的饭菜。 磨磨蹭蹭,一顿早饭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意味着要把这一个多小时的路赶出来,可是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越快颠跛的越很。容易把伤口颠裂。一个小时十里路,已经是极限了。每天走十二个小时,一百二十里。中间换三次马。 那日投宿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误了有伤王爷的正常休息时间。罚全体人员不得用当日的晚饭,和次日的早饭。 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盼到午饭,准备大吃一顿。心情不佳王爷,又发新命令,每人只能吃半碗饭。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 大家这一路上,是被胤禛各种折腾过来的。如今有病王爷,下死命令让他们滚,他们滚得心甘情愿,生怕他改变主意,又把他们叫回来。 年羹尧安排了部分人在朱家庄四个出入口守着,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回京复命。 柳院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问:“年大人,我们呢?” 年羹尧颦眉思索了片刻,答话:“你们暂且都回吧,向万岁爷汇报四王爷的详情后,再听安排。” 大家的汇报只能是汇报病情,以及事故调查的情况。这个时候,没人敢报怨四王爷脑袋有病,爱折腾人。 把四王爷安全的送回来,是大功一件。谁不想表功劳的时候,在万岁爷面前说好听话,讨个好印象? 不约而同的夸赞四王爷的各种好。详细描述当地老百姓如何挥泪依依不舍的送别。 此时相较于老百姓的口碑,皇帝更关心的是他儿子如何了。问道:“苏姑娘留下了他?” 年羹尧答:“微臣进不了院子,不了解里面的详情。听四王爷话里的意思,是要在朱家庄住下去。” 愿意收留,就好。呆在他自己喜欢的地方,心情好了,有利于病情恢复。 皇帝松了口气:“四阿哥安全的问题,你不用管了,朕另安排人。你专心调查。” 对柳院首说:“你们先去休息。朕寻了一位江湖郎中,明日你带他去找苏姑娘。江湖人精于旁门左道,兴许能找出办法帮助四阿哥恢复记忆。” 最后一句话,皇帝是对自己说的。他要让自己相信,老四一定会好起来。前面那句,叮嘱柳院首去找苏樱,是表明他把胤禛交给她了。以后什么事,都找她。 年羹尧他们退下之后,皇帝去了永和宫。 自从胤禛受伤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皇帝每日都去永和宫。后宫嫔妃们羡慕嫉妒的要命,可没人敢议论。一些有人心,为了偶遇皇帝。每日早中晚去永和宫里坐一会儿,宽慰德妃。 这其中包括佟贵妃。 她是后宫之首,又和德妃有亲戚。比旁人去的更勤。 皇帝去时,正遇着佟贵妃。 相互见礼的话说完。 皇帝对德妃说:“老四回来了,停在朱家庄。我准备让老八过去看看,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德妃迟疑道:“让十四一起去吧,他一直挂念着他四哥。” 佟贵妃又有了自己是外人的感觉。每次在永和宫里见到皇帝,她都觉得皇帝和德妃才是夫妻。她这个后宫之首,反倒成了不起眼的妾室,甚至妾室都不是。就是一个外人。 不行,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老四是她姐姐的养子呢,抛却她现在的位份,也是他的姨母。佟贵妃笑着插话,“万岁爷,让老四回来一趟吧,我们都见见。这段时间日夜挂心。见到本人,亲自看到他无恙才能放心。” 落樱园这边。 胤禛把跟着他的一帮人赶走后,又急步回后院。 苏樱已经不在正屋的起居室。 崔嬷嬷候在那里。 “东家有事出去了。赶路最是辛苦,她让奴婢带王爷去客房休息。” “我去楼上睡会儿,我娘子回来,你去叫醒我。” 胤禛说着便往外走。 崔嬷嬷追在他后面,急声道:“王爷,阁楼没有东家的交待,谁都不许进。您不要为难奴才们。客房的床已经铺好,还点了安神熏香。” 胤禛只管向前走。 出门往右就是阁楼,没有丝毫犹豫地上楼梯。崔嬷嬷干着急,也不敢上前去拉他。东家走的时候,只说安排王爷去休息,没说他不愿意去客房怎么办。 楼上的门锁着呢,王爷要钥匙可以说钥匙不在自己这里,他是砸门,要不要阻止? 胤禛看了眼锁着门的大铁锁,稍一迟疑,撩起衣摆,靠门坐下。 马车坐久了浑身疲累,何况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是赶了一夜的路。 胤禛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坐不着了。 困倦得睁不开眼。 秋日的阳光,半上午的时候冷暖正舒适,临近中午,越来越热。比三伏天还热,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抵挡不着一个万分疲惫之人的睡意。 苏樱躺在樱树园树阴下的草席上,闭目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人已经来了,是撵不走的。 也不敢撵。 当前皇帝最重视的皇子啊!住到谁家里,谁敢撵? 最好让他自己主动离开。 直到中午,苏樱才想到了一套可行的法子。 在不远处晃悠的崔嬷嬷,看到苏樱坐起身,走过来说话:“东家,四王爷在阁楼上睡着了。” 是真睡着了。 像只大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在门口。脸被太阳晒得赤红,额头上的汗水殷殷。 苏樱轻踢了一下他的腿,“王爷醒醒。”过了片刻,胤禛才睁眼。 怔怔地目视前方。 像是在回忆睡着时做的梦;又像是思索,自己置身于何地。 苏樱站在他膝盖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良久之后,胤禛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手搭有眉额前挡着阳光,望着苏樱笑:“樱姐,你回来了?地板好硬,睡的混身疼。” 苏樱:“不是让你睡客房吗?” 胤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把搂抱着了她,“我又不是客人。”额头上的汗水蹭在她的鬓间,“我梦见你丢下我走了……我听你的话,你不要偷偷的走,好不好?” 第313章 心怀叵测。 年羹尧还未从乾清宫里出来,消息已经传开。大家都想知道,四王爷究竟怎么样了。有胆子明着问的却没几个。 都怕自己被怀疑。 在别人眼里,急匆匆打听之人,有可能是真关心,也有可能是担心做的事败露,想借机探问。 有些案子,是永远查不到真相的。 储君之位悬空时,四王爷被刺杀。万一找不到凶手,一旦被怀疑,将是无法清洗的污点。 东华门外,五阿哥、九阿哥、戴铎、温达、佟科多几个人站在树阴下。神色蔫蔫,无一人说话。 直到看到年羹尧的身影,才打起了精神。 九阿哥先一步上前,急问道:“年大人,我四哥呢?他怎么样了?” 温达也急问:“是留在朱家庄了吗?” 戴铎慢声问道:“四王爷的伤势如何了?” 五阿哥和佟科多跟在他们后面,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一脑门子汗的年羹尧,等待着他的答案。 年羹尧:“刀伤无碍了。”他知道大家最关心的是什么,“尚未恢复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四川,也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 九阿哥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我四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年羹尧:“记得苏姑娘。”这句话说得有些干涩。 戴铎向前走了两步,插话道:“会不会是四王爷装失忆,想借此搏取同情,赢回苏姑娘的心意。” 戴铎的话,一时间无人敢接。 场面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年羹尧打破了沉默。 他如实说:“我也曾这么想。通过近两个月的接触,我认为是真失忆。” 温达后悔跟他们这些人站一起,听他们的对话。 个个心怀叵测。 还是明目张胆的。 大家都知道他是四王爷的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谈论四王爷的是非。这是没把他放眼里,还是认为四王爷没救了? 温达不悦道:“年大人,你还没回答四王爷现在在哪儿。” 年羹尧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刚不是说出来嘛。” 就在这时,八阿哥从远处骑马过来。看到路边站的众人,勒住了马,“年大人,我四哥呢?”又一一跟其他人打招呼。 年羹尧说出了他不想说的地方:“朱家庄。” 八阿哥得了这个答案,大概知道了皇帝传诏他是何事。于是说:“我先进宫,回头再聊。” 马蹄声渐行渐远。 戴铎连问:“听说四王爷是遇刺受伤,年大人查的情况如何了?可有线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接着又说:“四王爷于戴某有恩。戴某即便不大喜欢他,也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 温达:“......”这个赶马车的,越来越张狂啊。 年羹尧久不在京城,在场的人,除了佟科多之外,他都不算太了解。 就想借机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 于是透露了一些他查到的情况:“两个江湖杀手趁着雨天暗袭,一部分侍卫去追。在这个时候,又有五名洪门的死士趁机突袭。虽然没有一个活口留下,但查起来并不难。主谋肯定在京城,查到谁跟江湖人有联系,就找到了线索。” 洪门是民间反清复明的组织。前朝皇帝的年号“洪武”,取其“洪”字,名为“洪门”。 温达激动地接话,“竟然和贼人勾结,这是有人想造反吗?” 戴铎扫视了一眼五阿哥和九阿哥,“也许不是内外勾结,是洪门的人不想看到国泰民安,知道四王爷去救灾,就在背后下黑手。” 佟科多终于开了口:“人不是都死了吗?年大人怎么知道刺客是洪门的人?” 年羹尧:“他们胸口烙的有‘天地’二字。” 佟科多:“也许是有人冒充的呢?” 年羹尧这才发现,佟科多在此候着的目的,并不是探听消息这么简单。直接问道:“佟大人想查案?”又说,“这案已经不归我管了,万岁爷交给了大理寺。” 佟科多揖了个手,“你们聊,我先行一步。” 佟科多离开后,其他人看问不到更多的消息,相继离开。转眼间,路边只剩下了九阿哥和戴铎。 戴铎:“八爷此时入宫,应该是万岁爷的诏见。让他去朱家庄看望四爷的,九爷可到城门外等,和八爷一起去。” 九阿哥仍在想洪门的事呢,听了戴铎的话后,问:“让我看看四哥,是不是真失忆?” 戴铎:“我觉得是装的。” 九阿哥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装?” ...... 浴桶里氤氲着带蔷薇花香的热气。 苏樱拿着雪白的软巾帕,在胤禛的脖子上搓揉,“你要是装的,最好一直装下去。哪天被我知道你现在骗了我,你自己想后果吧。” 胤禛两手扒着浴桶沿,头侧枕在手背上,勾着头看苏樱,委屈地说:“我也不想失忆,不想被你嫌弃。”他的眼睛好像是被水雾浸染了,看上去湿漉漉的水亮。 苏樱拍了拍他的脸,“把头摆正。” 胤禛看苏樱盯着他,一幅不听话不饶过的架式。不情愿的转回头,用下巴支着手背,看前面。 苏樱:“我刚跟你说的,你记着了吗?” “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你说一遍,我就记在心里。”胤禛笑着说:“我不是四王爷,是三年前,你在漠北救的人。自此,我便跟了你。因为和四王爷的身形相似,被人掳去改面,抹去记忆,冒充四王爷。” 苏樱:“这是秘密。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幕后之人,知道你得知了真相,加害于你。” 胤禛“嗯”了一声。 苏樱又问:“我说的你相信吗?” 胤禛笑道:“你是我娘子,我不信你,信谁?” 把谎撒得这么大,苏樱有些心虚,怕胤禛继续追问这件事。轻摸着他后背上一道长长的刀疤,转移了话题:“还疼吗?” 胤禛欣喜异常:“你终于看到了啊。疼,疼的很。” 苏樱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以后不许说谎。伤口半月左右就能愈合,你这快三个月了。” 胤禛低声道:“外面好了,里面没好。” 浴房的门被敲响,崔嬷嬷在外面说:“东家,直郡王、八贝勒爷、九贝勒爷、十三爷、十四爷来了。” 第314章 你要无条件的听从 会客厅左右两侧,摆了两排带靠背的竹椅,竹椅之间放有小茶几。 左边依次坐着:大阿哥、十三阿哥; 右边依次坐着: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 崔嬷嬷指挥丫头上了茶水和红豆冰砂后,就退了出去。正值饭点的时候,大家都未用午饭,可没人觉得饿,也没人去关注吃的东西。每个人心里都或轻或重的紧张,急切地等待着胤禛出现。 有人希望他真的失忆,并且永远无法恢复;有人只是觉得新奇,有没有失忆,能否好起来,他不关心;也有人希望他平安无事。 “他们来干什么?” 胤禛问。 苏樱站在他背后,帮他擦着头发说:“应该是奉旨来的。你见到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他们问你话,你也不要理会他们。待他们走的时候,你问一句:‘额娘会来看我吗?’记着,只说这一句。” 胤禛“噢”了一声后,问:“四王爷的阿玛不是皇帝吗?为什么不问皇阿玛。” 苏樱谆谆教导:“皇帝是几十个人的阿玛。每位皇子都想尽了办法,在皇帝面前争宠。皇帝的心思多变,今天看重你;明天可能就会觉得他不错。争到宠,也只是一时的宠,不可靠。德妃只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出嫁了,容易争宠。” 胤禛不太高兴:“为什么要争?” 苏樱没理解他问的是为什么要争宠,还是为什么要争德妃的宠。于是把两个答案一起说了:“德妃虽然只是妃位,却是后宫中手腕最厉害的娘娘。她要实心的护一个人,定会护他无碍。你们以前的关系不太好。现在讨好她,正是好时机。” 胤禛低声道:“不想讨好别人了。” 苏樱把巾帕放在一边,拿起梳子在他头上拍打了两下,“人和人相处,同做生意是一个道理。你用心在她那里投入,到时候就会有收获。以后有一个宠妃的额娘罩着不是很好吗?她经常在万岁爷面前提提你,你就是一直傻,万岁爷也不会忘了你。” 胤禛软声道:“有你。”又说:“我不傻,我只不记得一些事。” 苏樱揪着了他的耳朵,“傻子都说自己不傻。我说的话,你要无条件的听从,并严格执行。” 胤禛委屈道:“娘子......” 苏樱手下加了力。 “疼......”胤禛捉着她的手腕求饶:“姐,姐,我听樱姐的......” 苏樱松了手。 梳理着他的头发,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胤禛刚才想说的是,有你罩着我。现在改了口:“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吗?” 苏樱:“今天你刚回来,不熟悉地方又累,我帮你这一次。从明日开始,自己的事自己做。原来在院子里做什么活,以后继续。” 胤禛好奇地问:“我原来在家都做什么?” 苏樱:“洗衣饭、做饭,捶背捏脚,整理房间。” 胤禛:“......” 苏樱:“别说你不会,忘了这样的话。若是忘了,一样一样的重新学。”放下木梳,把头发分三股,开始辫辫子,“要是不想学,就去做四王爷,跟着他们回京城,住在雍王府里等着别人伺候你。” 胤禛:“......” 苏樱:“我告诉过你,你名字叫什么吗?” 胤禛:“......没有。” 苏樱:“阿贵。” 胤禛:“......下人的名字。” 苏樱:“你本来就是下人。” 胤禛:“我是你夫君。” 苏樱:“夫君就是下人。你不愿意就回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了,出去见他们吧。不想干活,跟他们一起走。” “不走。” 胤禛转身环抱着苏樱,笑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哪儿都不去。”立即又说:“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让我叫你娘子好不好?” ...... 客厅里。 各怀心思的五位阿哥,坐等了二十来分钟。茶水没动,红豆冰砂也没动。 安静的诡异。 大家都想找个话题打破安静,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扯闲话吧,好像不关心老四一样。讨论老四吧,讨论他什么?说好话,怕惹别的兄弟厌烦;这个时候又不敢说他坏话。 五个人如老僧入定。有闭目养神的;也有垂塔着眼皮,看面前一块方寸之地的。 十四阿哥来的路上,就想入厕,好不容易忍到地方。想着等见了他四哥说两句话,问茅厕在哪里呢。 就算等不来了。 十四阿哥换了换坐姿,低声问:“九哥,四哥在干什么呢?怎么还不来?” 九阿哥朝门口张望了一眼,“刚那嬷嬷不是说了吗?在洗澡。” 十三阿哥接话:“大中午的洗什么澡?” 大阿哥侧身看向十三阿哥,笑呵呵道:“等你成亲就会知道。” 十三阿哥更纳闷了,“洗澡跟成亲有什么关系?” 八阿哥脸上没带任何情绪的看着他对面的大阿哥,缓声问:“大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八阿哥是阿哥之中脾气最好的,跟谁说话都是一幅笑脸。此时非但没笑,语气里还带了几分的质问。十三阿哥不敢再说闲话,又老实的坐正了身子。 大阿哥的笑意僵在脸上。反问道:“八弟有事?” 八阿哥:“四哥的案子,皇阿玛交给了大理寺。大哥现在不是在刑部任职嘛,若是有空,给大理寺一些协助。尽快查出凶手。” 十四阿哥顾不得思索八阿哥今日的反常了,夹着腿,站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苏樱带着胤禛进门,正听到十四阿哥这句话。笑问:“十四爷去哪儿?” “四哥。”十四阿哥的目光落在胤禛脸上。 “四哥。”十三阿哥站起了身。 “四哥。”八阿哥起身走了过来。 “四哥。”九阿哥跟在八阿哥后面。 “四弟。”大阿哥急步越过九阿哥和八阿哥,率先到了胤禛跟前,关切地问:“你现在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胤禛后退两步,看了大阿哥片刻,又依次看过十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三阿哥。被他看过的人,心如鼓擂,同时想:“......这眼神......难道真的失忆了?” 第315章 四爷天下无敌。 大家争先恐后跟胤禛说话时,十四阿哥红着脸问:“四嫂,更衣室在哪儿?”十四阿哥今年十三岁,尚未成亲仍在宫中居住。 宫里以及大户人家管入厕的地方叫更衣室。 朱家庄的人都叫茅厕。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 “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别往下看了。下面是占章,这一章明日改。改后再看不用重新订阅。太困了,不行了,睁不开眼。对不起啊,朋友们,最近家里有事。昨晚几乎没睡觉,脑袋都是浑的。) 大家争先恐后跟胤禛说话时,十四阿哥红着脸问:“四嫂,更衣室在哪儿?”十四阿哥今年十三岁,尚未成亲仍在宫中居住。宫里以及大户人家管入厕的地方叫更衣室。 朱家庄的人都叫茅厕。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 “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话出了口,才想到他是要去茅厕。正要告诉他在什么地方。胤禛转头看过来,温声道:“出门朝右走,西厢房北边第四个房间。”“谢谢四哥。”十四阿哥弯着腰往外跑。 苏樱:“......”迟疑了片刻,笑道:“几位爷都还没午饭的吧?想吃什么?我安排灶上去做。” 十四阿哥提到更衣室,苏樱上下打量了他后,发现他领子处被汗印湿了,问道:“给你找身衣服?” 第316章 摇钱树。 淑慎格格今年三十三,相貌困难,是出了名的难嫁。普通人家她看不上。权贵之家又不愿意娶丑姑娘,怕落个攀附皇族的名声。 居然要成亲了。 如此重大之事,他居然不知。 大阿哥心中一沉。 遂问道:“淑慎姑姑的夫家是哪里的?” 八阿哥说:“川陕总督鄂大人。”又解释,“是皇阿玛赐的婚。鄂大人的夫人去年过世了,淑慎姑姑过去做继室。” 是门好亲事。 康亲王是空有亲王头衔,本人没实职,七个儿子没一个出色的,十几个孙子都资质平平。 又老又丑的闺女能嫁实权在握的封疆大吏,倾半个家产当嫁妆,他也乐意。莫要说一个宅子。 大阿哥心里更沉了。 最近朝中有人参奏鄂海,鄂海正担心官职不保呢,此时赐婚一位格格,等于是吃了定心丸。会欢天喜地的奉旨谢恩不说,还会把新夫人当祖宗供着。 皇阿玛为了老四,真是费尽心思啊!想让他住近一些,竟然动用朝政。没眼前这事,还不知道老四在皇阿玛心中的份量,有如此之重呢。 福晋说的果真没错,如果不努力改变,下一任皇帝会是老四。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个千古以来的道理。 自己哪里比老四差了? 大阿哥胸中憋闷。缓了口气后,豪气地接话道:“不就是差一万两嘛,这一万两我出了。就当是给苏姑娘乔迁之喜的红封。” 八阿哥没有表情。 九阿哥扬着嘴角笑。 胤禛垂着眼皮,握着琉璃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葡萄酒,好像注意力全在他的杯中酒里,跟外界隔出了一道厚厚的屏障,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十三阿哥跟康亲王几乎没往来,更不知道他的府宅是什么样子的。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房屋卖买。 一万两如此大的数目,担心大阿哥反悔了。惊叹道:“大哥好样儿的。这样,四哥就能跟着姐住回京城。我们日常来往也方便。” 又问八阿哥:“八哥,什么时候能换地契?” 八阿哥对大阿哥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转脸看向其他人的时候,就笑。 他笑着对苏樱说话:“苏樱姐,三万两你要是愿意出。下午回京,先让大哥拿一万两做订金。回头,你让张三公子把剩下的钱给我,我去顺天府改地契。” 因得了便宜院子,苏樱有了新的想法。不如趁着失忆的四王爷在手,能赚就赚。生意人,有钱不赚是犯罪。反正,是买卖自愿。 苏樱想到身边有棵活的摇钱树,心情大好。遂命门外候着的丫头取了叶子牌、双陆等游戏玩意儿。 “你们要是没事,用完饭先别走,下午在这里玩儿吧。多跟四王爷接触接触,给他讲一些从前的事,帮助他找回记忆。” 皇帝重视的事,就是大家重视的事。 大家纷纷应声。 身为当事人的胤禛头都没抬。 午饭很丰盛,除了九阿哥亲点的炸酱面外,还有八阿哥爱吃的水煮鱼片;九阿哥爱吃的五香脆皮鸡;十三阿哥爱吃的糯米红枣糕;十四阿哥爱吃的龙井虾仁。 尤其是水煮鱼片,用的无刺黑鱼。鱼片在沸水中氽至三成熟,放入盛着熟黄豆芽、芹菜、豆皮等辅料的瓷盆中。上面铺一层香辣子,烧上滚烫的热油。 热香四溢。 十三阿哥不爱吃辣,都忍不住伸筷子。 苏樱交待灶上时,是按着八阿哥的口味做的,香辣子比寻常的时候放的多。 除了八阿哥外,都辣得吸溜吸溜的。 饭后,吃甜点时。 八阿哥问:“苏樱姐,为什么你这里的水煮鱼片比别处做的好吃?肉质特别细腻,辣里透着清香。” 苏樱经常思考一个问题,她梦中前世里的那些人,跟这一世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时候她觉得是,有时候又觉得不是。 比如胤禛,和梦中的人长的一模一样。就连左前胸的痣,都长在同样的位置,同样大小。 可又不一样。 在前世,他对自己没有现在这么依恋。喜欢去李氏房里,喜欢年氏。重用年羹尧和戴铎,跟温达没什么联系。这一世里,在众多的朝臣中,反倒是和温达的关系最好。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的孩子三岁了;李氏也添了两个孩子。现在李氏成了别人的媳妇。那些孩子还未出现,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还有八阿哥的口味问题。 现在灶上的大厨叫春晓,原是丝绸商人,是侯发财从蜀中带来的。苏樱见他第一次就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想起在前世,他是八阿哥府上的大厨。没进八阿哥府之前,是酒楼的厨子。做的菜别具一格,清鲜醇浓,麻辣辛香。 后来,八阿哥把他常做的那些菜称为“川菜”,并常常以品菜为借口,邀请朝臣们去他府上用饭,皇帝也去过四五次。因为常来往,与大家的关系与日俱增。 现在,这个厨子,在自家院子里。 苏樱笑着回答八阿哥:“我家厨子的祖传秘方。” 八阿哥又问:“麻婆豆腐也是他做的吧?一样的好吃。” 苏樱还未来得及答话,坐在胤禛旁边的大阿哥插话道:“八弟这趟来,是想跟苏姑娘讨要厨子的?听说八弟遇到什么稀罕物,都会想办法弄到自家府里去。” 一起来的人都知道,八阿哥是奉旨来的。 大阿哥故意如此说,是想让大家知道,八阿哥对老四不上心。然后,再想办法把这个说法传到皇帝那里去。 储君之位悬空,老四暂时排除在外了。老五、老七、老十没有一点威胁,就剩老三、老八和老九。其余的都还小。皇帝对老三、老九的印象一般。 目前,心眼多的老八是最大的障碍,而且老八对他有敌意。今天尤其明显。 八阿哥被大阿哥故意挑刺,面不改色。 从容不迫地接话:“四哥失了记忆,我们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奇怪的陌生人,强行跟他说话,会造成他的心理负担。不如我们随意一些,别太关注他。等他慢慢适应后,再与他说以前的事。” 九阿哥接话:“八哥说的是。” 十三阿哥说:“八哥说的有理。”又对剥着瓜子的胤禛说,“四哥,你累不累?” 十四阿哥想去书院呢,迫不及待地说:“四哥要休息。我们散了吧。” 第317章 我等她。 胤禛困倦的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苏樱。 眼神里写满了,我累,我想休息。 苏樱盘算着一局牌押五百两,打十局可以赢五千两。她无视胤禛祈求的目光。笑着说:“河渠边儿建的有凉亭,顺河风吹着舒爽的很。我们去那里打叶子牌吧?” 大阿哥站起身,道:“我们还是走的好,别扰了四弟休息。八弟,你回京抓紧办宅子的事,最好这两三天就让苏姑娘和四弟搬过去。到时候,把我家的厨子送给苏姑娘。”这些小崽子们,个个都站在老八那边。他们人多,此时自己没优势。哼,我表现不成,你们也别想在这里表现。 八阿哥接话:“听说大哥的一个门生在江南发了大财,给大哥不少孝敬。好人做到底。大哥若是把那三万两也一并付了。我回城就能去换地契。明儿一早让人去打扫,后日就能住进去。” 大阿哥有些心惊。 成年皇子,哪个人背后没有几个外官孝敬?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从未拿到台面上讨论过。 老八提出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威胁他,还是怕他不给钱? 要说再为老四花三万两,也不是什么事。 但这样给,变成了老八的人情。 大阿哥心中恼怒,却不得不应声:“行,你跟我去拿钱。” 大阿哥吃憋,苏樱心里乐呵呵的。装着为难的样子,说:“无功不受禄,得了这么大的礼物,我无以回报啊。” 九阿哥用小刀着搓磨着指甲,笑道:“苏樱姐安心的承着吧。大嫂常说你是她的恩人,你曾经对她的恩惠,她无以为报。送恩人一处宅子,就算是小小的一报了。” 苏樱“噢”了一声后,笑呵呵地说:“刚我还在想,大王爷是不是看四王爷的面子。四王爷只是暂时住这里,说不准他明日或后日,就会走。他要是离开了,我那宅子要不要还?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看向大阿哥,欢喜道:“原来大王爷是送我的。谢谢王爷啦。” 四万两是送老四呢。 被他们这么一唱一合,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报恩。 可又不能反驳。 大阿哥心里像塞了块石头一样憋堵,脸上却挂着笑意,“苏姑娘再客气,就见外了。” 十四阿哥听他们绕圈子,有些烦。 站起身,说道:“我去书院了。”看向蔫蔫的胤禛,“四哥,我改日再来看你。” 胤禛看着十四阿哥,迟疑了片刻,问:“你额娘就是我额娘吧?”他咬字不疾不徐,让轻缓平淡的音调里带了几分明朗。听起来分外的入耳。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胤禛看去。 苏樱在心里“哟”了一声,大傻子居然还记得啊。她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此时只顾想赚钱呢,早把她自己交待的这事给忘了。 胤禛:“麻烦你跟她说一声,辛苦了。” 接着又说:“生孩子很辛苦。” 九阿哥一直没信胤禛真的失忆,暗自嘲笑,拉拢德妃的手段不行啊。再说,这也不像失忆之人说的话。于是笑嘻嘻道:“四哥,你怎么知道生孩子辛苦,你又没生过。” 胤禛一本正经地说:“我上午跟樱樱商量,让她给我生个孩子。她说生孩子很辛苦。” 苏樱:“......” 十四阿哥到傍晚的时候,才把胤禛的话,带给德妃。 德妃听后,久久不语。 她一共生育过三子三女,是后宫中生育最多的妃子,也是别人眼里的宠妃。可她拼尽了力,只也保住了三个。大家都羡慕她受的恩宠多。却从未有一人同她谈过生孩子的辛苦。 从怀孕到生下来,一个孩子至少要占去她一年的时光。 这一年里,她无法侍奉皇帝。意味着有六年的时间,可能会就此失宠。 而且每生一个孩子,都要去往鬼门关走一趟。尤其是生十四的时候,大出血,命悬一线,差点回不来。 此时,她生的孩子提到此事,德妃心中五味杂陈。 半天后,才问:“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十四阿哥喝着凉茶,说:“没有。午饭后,我去了鸿文书院。跟顾八代聊过了,明年我就去鸿文书院读书。”又说,“四哥真的失忆了,看样子很难恢复。” 德妃轻抚着袖口说:“他跟别的阿哥到底是不同的,他是你亲哥。你最近要是闲,常去看看他。” 十四阿哥放下茶碗,说:“以前他还算是有点用。现在,他那个人算是废了,还理会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干啥。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往诗雅阁跑两趟,交几个朋友。” 德妃接话:“现在你皇阿玛看重他,你多关心他一些,也能让你皇阿玛高兴。”话刚落,外面传来洪亮的通报声:“万岁爷驾到。” 德妃起身说道:“跟你皇阿玛请个安,就告退吧。” 十四阿哥迟疑道:“儿臣难得见皇阿玛一次。” 德妃低声,快速地说:“现在不是在他面前表现的时候。他心里有事,表现过头了,净惹他心烦。” 十四阿哥不情愿地说:“好吧。” 半下午的时候,皇帝听了八阿哥汇报关于胤禛的事。当时,就想来后宫。不料,三阿哥胤祉求见。 三阿哥在和一帮文人编写律历。 皇帝还以为他是汇报编篡的进度,想着用不多长时间,就让梁九功带他进来。 结果,提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三阿哥走后,皇帝缓了半天神,又诏见高士奇等几位近臣。直到乾清宫内掌了灯,才发觉天黑了。 才想起胤禛。 “青儿,老八回来说......”皇帝大步踏进内殿,发觉十四阿哥也在。转话说:“小十四今日也去看了你四哥啊。” ...... 落樱园的秋夜,天高露浓。 胤禛独自坐在露台的藤椅上,默默地听秋虫低语。 崔嬷嬷踩着木楼梯,轻步上来,轻声说:“四爷,东家说让您先休息。她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胤禛:“我等她。” 崔嬷嬷温言相劝:“柳院首和张郎中同东家交待,您要多休息。外表看着伤好了,其实元气还未完全恢复。秋夜露重容易伤身。” 胤禛:“你去告诉她,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回房。” 第318章 不用白不用。 苏樱听了崔嬷嬷的话后,说:“不用管他。他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小孩子需要时时哄着。我今晚不回朱家庄,就在客栈住。” 崔嬷嬷觉得胤禛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孤孤单单,怪可怜的,想劝苏樱回去。于是说:“四王爷挺听话。下午,你让他休息,他就安静地去睡了。” 苏樱:“那是他困乏。” 崔嬷嬷仍不死心,又说:“四爷说,您不回去,他就一直等。秋夜凉气袭人,普通人坐一夜也受不住。” 苏樱:“他是活人,又不是死的。受不住,就走了。以后,关于四王爷的事,我不问,不许主动跟我说。也不要因为他的事,特意找我。他在院子里,只要不杀人放火,别的事随他。” 次日上午,九公主来德水镇,苏樱才回朱家庄。 “他真的傻了?”九公主无法想象,一个平日里严肃认真的人,突然变得傻里傻气会是什么样子。 苏樱:“没傻。跟两三岁小孩子似的,有些黏人。估计过段时间接触的东西多了,就能正常。” 九公主笑嘻嘻道:“别变回正常人,小孩子多可爱。”拉开车厢布帘,伸头出去前后看了一眼后,坐正身子又接着说:“我昨天就想来的,想到他刚回来,肯定不想被人打扰,就没来。” 苏樱想到胤禛或许还在露台上坐着。怎么说,他也是九公主的亲哥哥。被妹妹看到一幅凄惨样儿,不大妥。 遂说道:“他昨日几乎睡了一天。”他要是没睡,就说他白天睡多了,睡不着。 九公主朝苏樱的方向,倾了些身子,小声问:“他睡哪儿了?” 苏樱没来由的有些心虚,迟疑了一下,说:“他非要睡我房里,不睡我房里不睡觉。” 九公主带着贼兮兮的笑意问:“你俩睡在一起?” 苏樱:“我昨天没回去。” 九公主:“......”刚还想着明年能抱上小侄子呢。 “我听说他身上的伤都好了。”九公主俯在苏樱耳边,小声道:“该用就用。去楼里找个小倌还要花钱,免费的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苏樱:“......”好像有道理? 想了片刻后,找到了推拒的理由:“他失忆了,什么都不懂。” 九公主嘿嘿笑,“男人在那方面都是本能。真是忘了,你教他嘛。你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轻驾就熟。反正你现在也没男人。” 苏樱:“你是不是良家妇人?” “什么良家,娼家的。良家妇人难道不生孩子吗?这是人人都会做的事。” 九公主嘿嘿笑的更大声了,“我们都是过来人,知道那事的妙处。不趁着年轻舒爽一番,等年纪大了,做干也动不动。” 苏樱飞快地眨了眨眼,“以前你怎么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昨天夜里睡不着,九公主翻来覆去的想,苏樱和她四哥的事。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此时话头一提出来,就滔滔不绝。 “别人我不放心嘛。万一对方把这事说出去怎么办?万一对方有病怎么办?万一对方缠上你怎么办?万一你怀孕了怎么办?” “对方要是我四哥,就没有这些担心。” “你想跟他成亲,就成亲;不想跟他成亲,你把他当小倌养着。” “可进可退。” “你要有了身孕,就生下来。你不想养,我帮你养,养大了再还给你。我保证不对外说,是我四哥的孩子。” “我四哥没别的优点,身体挺棒,长相也好。你们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德水镇离朱家庄四五里路,说着话便进了庄子。 九公主越说越兴奋,感觉马上就能抱上小侄子一样。直瞪着苏樱急声说:“樱子,我说这些,你考虑考虑。反正,他住进你的院子,你即使跟他是清白的,别人也不信。索性就不清白了,省得被人冤枉憋屈。” 苏樱不想扫九公主的兴致,笑嘻嘻道:“行,我考虑。” 落樱园门口,崔嬷嬷朝着村口方向张望。看到苏樱从九公主的马车里下来,笑着迎了上去。 “东家,早饭给您备好了。”看到九公主,又说:“公主用过早饭了吗?” 九公主心情大好,胃口也觉得好了,接话:“有红豆粥吗?给我来一大碗。” 崔嬷嬷说:“红豆粥正在熬。现在有蛋花汤和葱油饼。” 九公主为了和苏樱说悄悄话,把随身带的两个丫头,留在了德水镇上。 苏樱只得亲自把她带的礼物提下来。 “我用过饭了。以后,我不在家,不用准备我的饭。” 崔嬷嬷去接苏樱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是四王爷给您备的。蛋花汤做了四遍,葱油饼刚刚在做第六张。” 苏樱:“......” 九公主:“???” 九公主呆怔了片刻,急声道:“我先进去了。”说完,便往院子里跑。她在落樱园住过一段时间,熟门熟路,一路直冲灶房。 看到站在灶台前的胤禛,才刹住了脚。 假如不是听崔嬷嬷说她四哥正在做葱油饼,她此时看到胤禛,会想:这个厨子跟老四长的真像。 因为她做梦都没想过,她四哥戴着围裙,手持锅铲的样子。 灶房里除了胤禛之外,还有一位坐在火膛前的烧火丫头,一位站在胤禛身边的年轻厨子。 这两个人都认得九公主。 赶快朝她施礼。 九公主冲他们摆了一下手,慢步走到胤禛旁边,歪头问:“新来的?长的挺俊嘛。” 胤禛紧盯着铁锅里的油饼。 九公主看了一圈灶台,并未看到烙好的饼。笑嘻嘻地,逗她这个失了记忆的四哥:“有客人来了,要五张。什么时候能做好?” 胤禛抄起锅铲,把油饼翻了个面,又用锅铲一边旋圈,一边沿着饼边轻推。 九公主问:“你老转它干什么?”立即又说,“噢,我知道了,是想让它暄软的吧?” 胤禛依旧盯着锅里的油饼。 九公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道:“君子远庖厨,你听说过吗?你是男人,应该在男人的战场上展现威风。” 胤禛往一边站了站,不耐烦道:“离我远点。别让樱樱误会。” 九公主在他肩膀上,打了一巴掌,“我是你妹。你还真是傻了啊?我是你妹,你都不记得了?” 胤禛没理会她,把油饼快速的翻了几次后,铲出来放在盘子里。问不远处的厨子:“阿春,你来看。这次能打几分?” 春晓笑道:“四王爷,让东家来打分吧。” 胤禛扭头看到刚进门的苏樱,惊喜道:“樱樱,你终于回来了。” 小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深情地看着她,连声问:“你在哪里用饭?我给你端过去。去饭厅呢?还是送到阁楼的露台上?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去阁楼上吃吧,吃完饭,就赶快躺下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 九公主:“......” 真丢爱新觉罗氏的脸,不想看到他了。 九公主转身去捏盘子里的油饼。 可是...... 还没放到嘴里,就被人劈手夺了下来。 胤禛极不高兴地说:“这是我给我娘子做的。” 九公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你亲妹,嫡亲的妹妹。同一个阿玛,同一个额娘。” 胤禛面无表情地,说:“我做的不好吃,你想吃让厨子再做。” 九公主来的一路上,都在心疼她这个四哥。此时看他这幅德性,忍不住想打击他。 “你知不知道,你早就跟樱子和离了。当初,她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你以为你这点小举动,就能求得她的原谅?太幼稚了吧。” 九公主“啧啧”了两声,指着葱油饼说:“还亲自去学这些东西,你咋不去学绣花,给她做衣服呢。时时穿在身上,时时都能让她想到你。” 胤禛把葱油饼放回盘子,端到案板上又拿出来,切成六块。捏起一块,凑到苏樱眼前,“樱樱,你尝尝。”肯定地说:“我明天会做的更好。” 苏樱后退了两步,笑道:“谢谢四王爷,我用过饭了。”招呼气鼓鼓的九公主,“走,我们去阁楼上喝茶。” 九公主走到胤禛身边,冲他撇了下嘴。 “马屁没拍对地方吧?不哪先拍我的马屁,我告诉你怎么讨好她。”说完,挽着苏樱的胳膊走出了灶房。 胤禛看着她们两个人走出灶房,直到看不见了,才回神。把捏起来的葱油饼,放进自己嘴里,细细咀嚼。咽下之后,对春晓厨子说:“比上一张强些。” 春晓夸赞道:“四爷很棒!再接再励,争取做出全京城最好吃的葱油饼。”又笑道:“皇子很多,王爷也很多,会做饭的王爷不多。四爷是最特别的。” 胤禛点头:“阿春说的有道理。” 春晓:“东家还爱吃甜棕糕,王爷要学吗?” 胤禛:“学。” 春晓看四王爷神情落寞,过来安慰他,“养只小猫小狗,前几天还认生呢。讨一个人的喜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持之以恒。来,我来做甜棕糕。”春晓盘算着,收四王爷为徒弟。跟着他飞黄腾达。 此时,直郡王府的客厅里。 马蓉端坐在主位上,不可置信地问来人:“是我阿玛说的话?” 刘管家恭敬地回话:“是。老爷说,他找人查实了,当年的大小姐,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裹了小脚。而大福晋是平脚板。老爷还说让小的跟大福晋道歉,当年是他大意认错了人。” 马蓉紧抓着自己的袖口,极力用平和的语气说话:“我阿玛是什么意思?” 刘管家又低了低腰,小声说:“老爷说有错就要改。从告知大福晋这一刻起,父女的缘份就此终结。早晨已经开祠堂,更改了族谱。以后再见面,大福晋叫他沙大人,或是老沙即可。” 这只老东西。 当初认女儿的时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待她比亲闺女还亲。成亲时,陪嫁了二十万岁银子,三十名家仆。成亲后,还每月发着她月例。 全家人都把她当宝贝,尊称她为大姑奶奶。 现在竟然想跟她脱清关系。 沙穆哈是官场的老油子,此时突然来这一套,肯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他不想自己受到牵连。 马蓉心中虽是气恼,但紧张和惊恐占了上风。 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水,嗓子仍是干的。 哑声道:“刘管家,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感情深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沙大人家的大小姐。您回去和沙大人说,我尊重他的决定。但是,能否继续保留父女之名呢?我认在沙大人名下,做干女儿。” 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这是为沙大人考虑。沙大人若是做的太绝情,会遭众人诽议。何况,这件事中间,还有四王爷。” 刘管家暗叹,老爷到底是老爷,考虑的真周全。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他照着沙穆哈交待的话说:“老爷说,大福晋身份尊贵,老爷不敢在大福晋面前妄称长辈。老爷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渐失雄心。没别的想法了,只想安度晚年。请大福晋成全老爷的心意。” 没等马蓉接话,刘管家施了一礼:“大福晋事务繁忙,小的不占大福晋宝贵的时间了,这就告辞。” 刘管家刚转身,马蓉就瘫在了椅子上。 在历史上,大阿哥胤禔用巫术镇魇太子胤礽,被三阿哥告发。康熙皇帝削了他的王爵,终身幽禁。 现实里,大阿哥在她的劝说下,没有镇魇太子。但……但做了别的伤天害理之事。 会不会是哪件事被人告发,沙穆哈得了消息? 马蓉想到此,冷汗直流。 历史上,被幽禁的大阿哥,闲着没事,日日与妻妾滚床单,生了二十多个孩子。 她不可不想陪着,一个如此无耻的臭男人幽禁一辈子。 …… 顺天府。 九阿哥小声问戴铎:“戴大人,老大做的哪件事败露了?八哥好像知道些什么,昨日一直没给老大好脸色。” 戴铎说:“九爷一定要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打听,也不要妄动。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 九阿哥笑道:“我没打听,就是好奇。跑来问问你。” 第319章 惶恐。 戴铎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直郡王最近两年做的那些事,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九阿哥迟疑道:“四哥的事,是他做的?” 戴铎:“十有八九是他。” 戴铎猜测过的事,从未出错过。但此事,九阿哥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他跟江湖人没有来往,他的关系都在军营里。” 戴铎:“前两天,我无疑中听说,大阿哥多年前,曾救过一个江湖人。大理寺准备从这条线开始查。”又说,“我一个小兄弟,在大理寺供职,负责四爷的案子。” 九阿哥的脸色瞬间变了。 胤禛被人刺杀,他先前认为皇子们有嫌疑,却从未把猜测的目标,放在具体某位皇子身上。尤其是知道胤禛当时凶险万分,是死里逃生后,否定了这份猜测。 戴铎话里透出的信息是,大哥想杀死四哥? 九阿哥汗毛直立,急声道:“他怎能对兄弟如此狠毒?若不是侍卫们拼死护卫,四哥现在已经没命了。” 戴铎笑道:“皇家自古无父子,更无兄弟,九爷还不明白吗?调换信件,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谄害谁,是让你看清楚现实。 结果,我们看到了什么? 万岁爷利用这个机会,把太子废了。八爷想把火往直郡王身上引。八阿哥可是在惠妃跟着长大的,以前对直郡王惟命是从。现在翅膀硬了,转身想踩上一脚。” 九阿哥不想讨论换信那件事。 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直郡王勾结了洪门?” 戴铎:“这个,下官不太清楚。” 九阿哥又问:“年羹尧不是说,刺杀四哥的是两拨人吗?都是直郡王安排的?” 戴铎:“下官不清楚。” 九阿哥从顺天府出来后,入宫去找八阿哥。 八阿哥尚未有实职,除了每日去尚书房读书外,平日里多半时间在皇帝跟前侍候。 九阿哥没找到八阿哥,倒是在乾清宫门前遇到了大阿哥。 大阿哥正在问梁九功,皇帝什么时候有空。九阿哥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求见被拒了。 “大哥何事啊?” 九阿哥面无表情地问。 大阿哥僵着脸笑道:“刑部有件案子,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想向皇阿玛请教。” 早晨的时候,明珠府上的人给大阿哥捎了一句话:“要小心。” 大阿哥不明白所指,就去内阁亲自见明珠。 这才知道明珠老病复发告了假。 遂又去明珠府上探望。 管家说,大夫叮嘱老爷要静养,不见客。 大阿哥说,我说两句话就走。 管家说,老爷服了安神的药睡下了。 大阿哥心中不安,回刑部找佛伦。佛伦是明珠的得意门生,又是刑部尚书,明珠对他很倚重。每逢大事,都喜欢与他商量。。 佛伦毫不知情的样子说,我多天没见老师。 大阿哥心中越发不安,就寻了个借口来乾清宫求见。 结果梁九功把他挡了。 九阿哥原是对大阿哥满心的火气,此时看到他这惶恐的样子,想到戴铎说的那句万劫不复。 心中有些悲凉。 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楼塌,楼里的东西可就会埋在里面。 可惜了。 直郡王府可是有不少好东西。 九阿哥笑道:“我是来找八哥问问,苏姑娘的宅子办好了没有。” 此时大阿哥仿佛浮沉在深水里。看到谁,都想抓一下。慌忙说:“昨儿下午一回城,我就把四万两银子给了老八。” 九阿哥笑呵呵道:“大哥做事利落。”顿了一下,又说:“四哥落难,兄弟都伸出手帮一把,皇阿玛看到了才高兴。我去集市看看,挑几十个仆役,送给四哥。” 大阿哥担心的诸多事里面。最担心的,就是关于胤禛的事败露。若是被翻出来,保命都难。 解铃还需系铃人,能救自己的还是老四。 于是接话道:“昨天没说几句话。我下午准备去朱家庄,九弟有话要捎吗?” 九阿哥低声说:“麻烦大哥给四哥说一声,香满楼的股份我送他两成,墨玉斋的股份送他一成。我的生意苏樱姐都知道,让她问一下四哥,他想要什么。只要他开口,我都免费送他。银子是身外之物,兄弟间的情谊是无价的。” ...... 落樱园。 苏培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主子爷,哀求道:“主子,您回去看看吧。府里的人都很想您。您回去一趟,兴许就能记起一些事情。” 围着蓝色围裙的胤禛,看了他片刻问道:“您是雍王府的管家?” 苏培盛连连点头,“奴才跟主子八年了。” 胤禛颦了颦眉。 苏培盛还以为他想到了些什么。 胤禛:“没印象。” 苏培盛小心地说:“雍王府是皇子府中最阔气的府邸,占地一百多亩,将近一千间屋子。家仆们都是精挑细选的,主子一看,就会重新喜欢上。” 苏培盛昨日得知胤禛回来,就急着要来。被刘能拦下。刘能说:主子爷不想被人打扰,你擅自去,就等着被他打死吧。 这几年,常跟主子爷的一个是刘能,一个人是高庸。高庸还未回来。刘能的话就是主子爷的命令。 苏培盛决定听刘能的。可今儿一早,他被皇帝暗诏了去。 皇帝给他下了道密旨,让他想办法让四王爷回府。 主子爷大,皇帝更大。 苏培盛只好硬着头皮,劝说胤禛。 胤禛很意外的样子,说:“这么大的宅子啊!府里一定很有钱吧?”接着又问:“银子是由谁保管的?” 苏培盛心中一喜,主子对王府感兴趣了。 急忙答话:“奴才保管着,主子需要用钱吗?” 胤禛问:“你那里有多少钱?” 苏培盛飞快地扫视了一眼,站在胤禛旁边的厨子,还有瞪着圆眼睛看着他的烧火丫头。 胤禛催促:“快说。” 苏培盛小声道:“奴才这里有二十三万四千多两。” 胤禛:“都拿过来。” 苏培盛:“......”人请不回去,钱又没了。 壮着胆子,问:“主子,全部都拿吗?” 第320章 我怎么会被一个泼妇捡到 苏培盛离开落樱园前,又去见了苏樱。 十分恭敬地请教:“东家,主子爷不愿回府,高总管又不在。庞大的雍王府,每日都会有意外的事发生,奴才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里没底。求东家给奴才指条路,以后奴才该怎么办。” 苏樱笑道:“想办法把四王爷领回去。” 苏培盛:“......”要是领得回去,还用请教。 旁边坐的九公主插话:“你这个死脑筋的。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来请示你主子。他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判断黑白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苏培盛:“......”我觉得他没有。 苏培盛走后,九公主也提出告辞。 “再不走,就惹人烦咯,你家新厨子来催撵几次了。” 苏樱磕着瓜子说:“他只是添茶啊,哪里有说什么。何况这是我家。” 九公主气哼哼道:“添茶就是催撵,瞧他每次过来看我那小眼神,就差把撵人的话,直接说出口了。这要是他家,估计能把我拉出去。” 胤禛端着茶壶出现在门口,把话接了过来,“听说你已出嫁,那就要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不能再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四处玩。早些回去吧,赶得上家里的午饭。” 九公主:“......” 胤禛:“明日别来看我了。” 九公主:“......” 胤禛:“后日也别来了。” 九公主横眉冷竖,尖声说:“我是来看樱子,不是来看傻子。以后,只要你在,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会来。” 胤禛:“......”不来正好。 ...... 把九公主送出大门外,看着她的马车消失。胤禛拖着苏樱的手,把她往院子里拉,“赶快去休息。再来人,我就说你不在。” 院内来往的家仆斜眼悄悄朝他们看。 四王爷亲自下厨为东家做饭,这种稀罕的事,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此时,再看四王爷,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感受。 东家嫁回四王爷,也不错呢。 位高权重,又体贴。 至于失忆么。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日子是往前看的嘛。 苏樱哪里知道下人们的心思,她是想着不能当着大家的面,与胤禛拉扯。皇帝神通广大,说不定这些人里,就有被他收买的。 跟皇帝作对要适可而止,否则早晚会跟她算帐。 苏樱顺从的跟着胤禛往后院走。 穿过月洞门,走过连廊,上阁楼。刚进到主卧室,苏樱就挣脱了他的手,“你休息吧,我有事要出去。” 胤禛转回身,看着她,轻声说:“樱樱,我是让你休息。”浅蓝色的纱料长衫出自尚衣局,略有些宽大,显得人有几分的随意慵懒。加上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满眼的宠溺。 苏樱有些恍惚。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她胡乱对他编的谎话里的那个人。是她捡来。被人改头换面,变成了四王爷胤禛的样子。 这人除了与胤禛长的相似,声音相似之外,别的无一处相似。 苏樱对他说:“我才是这个府里的主子。我做什么,不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不需要谁命令,或是提醒。”顿了一下,又说:“不是不让你叫这个称呼了吗?你有没有一点记性。” 胤禛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我忘了。”朝苏樱走了两步,伸手把她搂在怀里,用脸颊蹭着她的头顶,说:“我是病人,不要对我这么凶......”幽怨哀求里又带了些许委屈。 苏樱最烦的就是,没经她同意,强行对她又搂又抱。没好气地说:“你可以走。在雍王府里你是主子,没人敢凶你。” 胤禛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嘴巴游移到她耳边,低声说:“樱樱,睡觉吧,我陪你。”没等她回答,抱起怀里的人,快走几步,把她压在床上。 “你......” 苏樱后面的话,被狂风骤雨般的亲吻堵回了肚里。那些风雨像只久困猛然出笼的小兽,带着天然的野性,侵袭着所经之处的每一个角落。 苏樱有些措手不及,渐渐喘不过气来。想要挣扎,手腿都被困着。只得任由他的啃咬。 过了很久。 胤禛略改变了一些姿势,额头抵头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微喘气说:“以后晚上要回来。”苏樱刚要说话,胤禛又说,“我听你的话,你也要听我的话。夫妻之间,共同付出,才能好好过下去。” 呼吸相闻。 眼睛一眨一眨间,眼睫毛轻扫着彼此。 失忆了,还强迫她。苏樱一肚子火,把头扭出了一边,不耐烦道:“知道的挺多啊!” 胤禛俯在她的耳后,轻笑道:“这简单的道理,稍稍一想就能知晓。我对你的付出,一直得不到回应,再火热的心,都会渐凉。” 苏樱:“多久会凉透?说出来听听,我好有个心理准备,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让你对我死心。” “凉之前,先为我生个孩子吧。” 胤禛说着,就去扒她的衣服。 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虽然失去了记忆,有些东西是长在骨子里的,一点没变。 苏樱趁他起身的时候,踢了他一脚,气恼地说:“你以为就你今天这点表现,就是对我好了?我还不了解你,不知道心里强忍着多大的气,才勉强自己做这些。” 胤禛又压着了她的两条腿,盯着她问:“你不是说,我以前每日的差事,就是为你做饭洗衣服吗?那应该是自愿的。” 苏樱平躺着。 胤禛半支着身子侧躺在她旁边,一条腿在压在她的两条腿,一只手捉着她刚刚扬起来的手腕。 苏樱一动不能动。 瞪着眼,说:“一点也不情愿,是没办法。前两年经常反抗,这两年被我教训老实了。” 胤禛捏着她的脸,笑道:“泼妇,我怎么会被一个泼妇捡到。” 苏樱眯起眼,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准备一直这样困着我?”转话又说:“最好是这样。否则,你一松手,我就打死你。” 胤禛转动了一下眼珠,然后松了手,也挪开了腿。 然后挑衅似的看着她。 苏樱先是拿起枕头照他头脸上甩打。甩了四五下,都被他用胳膊挡开。 心里更火了。 攥起拳头,使了力去捶他。 粉拳重重在落在他的后背上时,胤禛捂脸扎进了被子,闷声道:“你还真打啊,我身上有伤......” 第321章 不舍和不甘心。 苏樱无视掉他变相的求饶,在他背上狠狠地捶打了十来下之后,觉得自己的力气小,不够解气。遂换了招式,连掐带拧。胳膊内侧的肉,比较薄嫩,稍一拧就很疼。 胤禛忍不住“咝”了一声,连声叫喊:“疼、疼、疼......” 苏樱又加力狠拧了一下,才收手。 冷声道:“别以为你有王爷的身份,又仗着有皇帝给你撑腰,我就怕你。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你再敢给我来硬的,我跟你拼命。” 胤禛翻身坐起,把头脸埋俯在她的颈窝处,嗡声嗡气道:“你掐死我吧,我不想活了。反正也没人关心,跟死了没多少区别。” 苏樱双手推他,“你少在这里装可怜,关心你的人多了。皇宫里,有二十个以上的人,曾在佛堂里跪求菩萨保佑你早日康复;雍王府上百人在盼着你回去。” 胤禛反而搂抱得更紧,幽怨地说:“他们关心的是四王爷,不是我。除了你,没有人真正关心我。可你现在不管我了。回来这么长时间,你也没问我,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胤禛自顾说道:“......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白茫茫的雨幕阻隔了视线,十几步的距离,看不清人的面目。先是有两个人突袭,高庸替我挡了一刀,胸部被贯穿……我常梦到被刺中的人是我,那一刀扎在心上,汩汩的流着血......疼得钻心.....” 苏樱:“......” “......还没稳神,又来了五名刺客。他们是死士,只攻击不防守。那个瘦高个子的朱武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樱樱,有人想要我去死。你不替我难过吗?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非要致我于死地呢?我差点就死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你不难过吗?” 苏樱:“......” 深吸了口气,说:“看来你没失忆。” 胤禛语气沉重地说:“我只记得被刺杀的那个下雨天。可能是印象太深刻,刻在了脑海里......你没经历过生死,不知道那一刻的感受......带着雨水的刀刃落在我后背上,那一刻,我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将要结束。是多么的不舍和不甘心......” 苏樱想起了前世里,她最后的那段时间。 浑身疲累,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耳畔是低低的抽泣声。那声音是跟了她几十年的丫头巧慧。 花一两银子买来的丫头,陪着她入了四阿哥府,入了宫,又陪她走到了生命终点。 别人一生都在为她而活。 而她在为别人而活。 她没有不舍和不甘心;她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终于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彻底放下了。 如果非要说有一些别的情绪,那就是遗憾。 她在想,如果这一生,可以重新来过,她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 上天厚待她,真的重来了。 苏樱缓了口气,说:“你也算是重新活了一次,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做些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给别人添堵添麻烦,让别人烦恼。” 胤禛抓着她的两个肩膀,看着她,柔声哀气地说:“樱樱,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轻抿了一下嘴角,又说:“我看见你,就觉得安心。想时时跟你在一起,想跟你亲密......” 又来了……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我再给你说最后一次。在我这里,你不是什么四王爷,只是一个我捡来的人。没经过我同意,不许碰触我。再不尊重我的意愿,你不走,我走。暂时收留你,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忍。” 胤禛:“......”铁石心肠,那么多话白说了。 苏樱:“我准备下去用饭,你去不去?” 胤禛先她一步,下了床。语速极快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端饭。我做了你爱吃的甜棕糕,在锅里热着。” 崔嬷嬷站在门外,等好久了。看到胤禛出来,迎上去,笑问:“四爷,东家呢?”接着又说:“大王爷来了,在前院客厅。” 胤禛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快步折回去。他的脚步很轻,走的快时,也没有声音。 苏樱正在换衣服,上身只穿了件浅紫略带粉红的肚兜。待她把要穿的外衣,披搭在身上,才发现胤禛一手撩着门帘,倚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吓得一跳,愠声问:“看够了吗?” 胤禛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刚你又没告诉我,你要换衣服。你没看出来吗?我正在进退两难,犹豫着是退出去,还是提醒你一下,有人来了。” 苏樱快速着系着扣子,说:“以后不许默不作声的闯进来,要提前敲门,知道了吗?” 胤禛抖了抖门帘:“没门。”又赶快说:“直郡王来了,要去见他吗?” “见,怎么不见。现在来找你的人,没有空着手来的。”苏樱说着话,便往外走,“他们谁要送你东西,统统都收下。你不想要的给我,抵你在这里的生活费用。” “都听你的。”胤禛顺势挽着了她的腰,“你去用饭吧,我自己去见他。” 苏樱:“……” 斜眼瞪他,“注意你的手。” 胤禛把双手摊在面前看看,又看向苏樱,不明所以似的问:“怎么了?” ...... 大阿哥听到脚步声,赶快从座椅上站起身。 崔嬷嬷把胤禛引领进客厅,就退站到了一边,“四爷,有需要您吩咐。” 胤禛看向大阿哥,问道:“大哥用饭了吗?” 大阿哥正担心胤禛像昨日那样,对谁都不理不睬。胤禛主动说话,他受宠若惊。慌忙应话道:“尚未。四弟呢?” 胤禛像是院子里的主子似的,对崔嬷嬷吩咐:“送两个人的饭菜过来。” 崔嬷嬷退下去的时候,又把客厅里侍候茶水的两个丫头招呼走。 胤禛坐在大阿哥身旁茶几的另一边,端起茶盏浅饮了两口。放下茶盏后,问:“大哥,今日来有事吗?有事,您尽管说。我只是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别的正常。” 对着大阿哥温和一笑,“我听樱樱说,您以前对我很好。大嫂还是樱樱的朋友。” 第322章 恩宠。 大阿哥怎么也没料到,胤禛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快速回忆了一下,近些年,他和胤禛的来往情况。 怎么算也称不上好。 他和太子明争暗斗,快要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双方背后的支持者们是政敌。政敌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人物们表面还能维持正常来往,下面不知道有多少的朋党,成了彼此争斗的牺牲品,罢官的莫名其妙,或是死的不明不白。 他最大的支持者明珠,就是在争斗中败下阵,罢官削爵成了普通人。后来,恰逢时机再次被起用,却是空有内阁大学士的头衔,实际权利还比上六部的侍郎。 胤禛是太子的忠诚支持者。 他的支持者们,起初是视胤禛为政敌;后来,因种种原因,直接把胤禛当成了头号敌人。想尽了办法,去除这个绊脚石。 现在胤禛说,他对他很好。 大阿哥有些惭愧。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到一件他对这个四弟好的事。反倒是对不起他的事,随便一想,就能想起七八件。 大阿哥回了回神,压下心里的不安,热情地说:“京城里的宅子已经换过地契。八弟下午去集市上挑家仆,我是来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住。大家住的近些,日常来往也方便。” 大阿哥笑道:“一回生,两回熟。四弟,这次我们见面,比昨日熟悉多了是吧?” 胤禛“嗯”了一声,缓声道:“多谢大哥关心。迁府的事,要看樱樱的决定。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再说了,那宅子是樱樱买的,我也作不了主。” 失忆的人,说话的条理,竟然这么清楚? 昨日还看着傻呆呆的,今天就变回了正常人。 大阿哥迟疑了片刻后,说:“大哥支持你的决定。” 转话又说:“四弟,你跟苏姑娘和离了,别人告诉你了吧?以前你们两个感情很好,郎才女貌,人人羡慕。大哥不知道为什么皇阿玛御赐你们和离。但我知道,他没征询你的意见。你接到圣旨很难过,大病了三日。后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就说现在,与四年前相比,可是瘦了很多。” 停顿了一下,又说:“大哥知道爱而不得的滋味,所以理解你的心情。大哥这辈子是无缘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大哥希望你能。所以支持你与苏姑娘在一起。” 胤禛好奇似地问:“大哥心爱的人是谁?” 大阿哥郑重地说:“纳兰语嫣,你的前福晋。” 胤禛快速地眨了两下眼。 好像是始料未及。 大阿哥放下心来,接着说:“她是我表妹。我大她十一岁。我成亲后,她才长大。纳兰家的嫡女不可能做妾室。后来她入了你的府,我便彻底断了这份念想。”叹了口气,道:“我去你府里时,看过她。回去后一连几晚睡不着。” “我从未告诉别人,我那么喜欢她,怕别人笑话。男儿应该建功立业,怎么能儿女情长。”大阿哥越说越声音越低,话里带着无限的伤感,“看到你如今这样,我真羡慕。什么都不考虑,只管跟着本心走。” 胤禛问:“她呢?” “谁?纳兰吗?”大阿哥干哑着嗓音说:“没人告诉你,她死了?”说到这里,哽咽起来,“同样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她的命运不及苏姑娘万分之一。早知如此,我那时候就求求你,放她走。” 大阿哥说话的声音更低了,“我这么说有些过分。但四弟心底善良,说不定会同意我的请求。让她改名换姓,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哎......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胤禛低眉敛目地摸着茶盏边沿,半天后问道:“她的命运哪里好了?” 这次大阿哥知道,胤禛所指的“她”是谁。急忙接话:“有四弟真心待她,当然好了。有了四弟,她什么都有。一个女人是否幸福,不在于她的家世,也不在于她自己的能力,而是在于是否有个可靠的男人在身边。我不是个好男人,嫣儿遇到我,是她的不幸。苏姑娘是幸运的,遇到了你。” 这些话,是大阿哥在来的路上,提前想好的。 他非常用心的思考了,胤禛喜欢听什么话;他说什么,会拉近他和胤禛的距离,博得好感与同情。 回来之后,京城不回;皇阿玛和额娘不见。偏住在这里不走。可见这个四弟最想要的是什么。 大阿哥看着胤禛,诚意十足地说:“苏姑娘可能因为纳兰的事,对四弟误会。需要我跟苏姑娘解释吗?” 胤禛抬眼,浅笑道:“多谢大哥的心意。纳兰姑娘已过逝,死者为大,以后莫要再提她名字。” 大阿哥连连点头,“行。”又问:“别处呢?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吗?” 胤禛想了一会儿,热切看着大阿哥,急声问道:“大哥,你知道做什么赚钱吗?我看樱樱做生意挺辛苦,想帮帮她。” 大阿哥正等着胤禛对他有所求呢。 立马接话:“知道。” ...... 皇帝有个习惯,他郁结的事,出了乾清宫就尽量不去想它。 郁结的事太多了,每件都翻来覆去的想,长时间的影响心情,会减寿。而他希望自己的寿命尽可能的长。 这日,到了午膳的时候,梁九功问了三次是否要摆膳,都被他拒了。 紫檀更钟响了两声,皇帝才意识到,早过了饭点。他对梁九功吩咐:“把膳食摆在永和宫。” 皇帝乘步辇去的永和宫。 没过多久,后宫很多人知晓。 嫔妃们心中滋味百态。 老四出事后,万岁爷几乎日日去永和宫。几十年来,从未有哪个皇子有此殊荣,连带着额娘都跟着受恩宠。 此时在皇帝心里。众多子女,没有一个能抵得过遇险的老四。皇帝出城不方便,为了能让胤禛尽快的回京,他做了几手的准备。 可那些办法,都有些慢,他有些等不及。 “青儿,我们微服去看看老四吧?” 皇帝对德妃说。 德妃温婉地笑道:“臣妾听万岁爷的。” 想到这个儿子不记得他了,再见面是重新认识。久违的紧张感光顾了皇帝的心,他不安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合适呢?晚上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惹他不高兴?” 第323章 你,你说什么? 苏樱一边用饭,一边琢磨大阿哥来干什么。 胤禛现在失了记忆,对觊觎储君之位的皇子们来说,暂时没有了威胁。他们对没有威胁皇子,一般抱两种态度。一是讨好拉拢,一是不放在眼里。 比如十三阿哥,母家势弱,他本人的年龄小,尚未参与政事。跟大臣们几乎没什么接触,见皇帝的机会也极少。大家都没把他放眼里,对他的态度,有时候还不如宫里的掌事太监。 胤禛属于前一种。一个失了记忆的人,虽然没什么用处,但皇帝关注。在皇帝关注的事上努力表现,就能得到了皇帝的关注和好感。 这么分析,大阿哥应该是来讨好拉拢的。 琢磨完大阿哥,苏樱又开始琢磨皇帝。 康亲王的宅子,苏樱不但知道在什么地方,还知道康亲王在上面下了多少功夫。九阿哥曾经提起过,康亲王为了和权贵们做邻居,便于日常来往,倾大半家产建了新宅。 以八阿哥的脸面,是要不来康亲王宅子的,肯定是皇帝的授意。当时不是说了么,淑慎格格要出嫁了。看来是用淑慎格格的婚事,换来的宅子。 皇帝这么做,是想让他儿子住回京城。 苏培盛来请他主子,应该也是得了皇帝的授意。否则,一个管家哪里会把心操到主子前面。 那边备好了宅子,三五天就能搬。这边又让人来请。 这说明皇帝急着见儿子呢。 儿子不回城,怎么办? 你不动,那只有我去。 苏樱想到这里,对崔嬷嬷说:“待会儿让人去村里看看谁家有玉米糁,买些......”转话又说,“挑粒大饱满的玉米重新碾。要两种。一种碾成大半个麦粒大小,熬粥用;另一种细一些,帖饼子吃。” 玉米糁,玉米面都是粗粮,是穷人家的口粮。 东家要这些干什么? 崔嬷嬷虽然纳闷,但也没问。东家吩咐的事,再稀奇古怪,下人们都不会问,只用照做就行了。 苏樱又让人把春晓厨子叫来。 “我给你说一道菜,你照着我说的方法做,我们晚上吃。” 苏樱稍稍回忆了一下,继续说:“整条鱼斩成头、身、尾三段,将头、尾两侧改兰草花刀;身段剥皮、剔骨刺,切片,配熟肉火腿、大虾米、青豌豆等等食料。” 苏樱在她面前的盘子里比划,“把肉片放中间,头尾放两侧。”又解释,“这道菜叫宫门献鱼,有鱼跃龙门之意。我在别处吃过,但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至少鱼片怎么做,头尾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春晓厨子问:“东家是想要清淡口味,还是香辣一些?” 苏樱仔细想了想,说:“香辣,鱼片好像是过了油后又煮。肉质很嫩。” 春晓厨子:“鱼肉提前用蛋清和红薯粉稍稍腌制就会很嫩。” 苏樱眨了两下眼,说:“你的那些小秘决莫要告诉别人。” 东家真是好人呐。春晓厨子笑道:“您又不是别人。这辈子,只要东家不换厨子,小的就在东家这里一直做下去。” 苏樱笑呵呵道:“这话我爱听。做为回报,这道菜算是你独创,日后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制作方法,是你家祖传的。”又说,“别不好意思,多教教四王爷怎么做菜,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春晓厨子立即接话:“东家放心,小的把浑身的技艺都教给四王爷。让四王爷成为王爷里面最好的厨子。” ...... 前院客厅那边。 胤禛尽管让人,转告苏樱暂时别出门,他有好事跟她说。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生怕苏樱不声不响的又走了,又是整晚不回。 饭菜上来之后,用了个半饱,就放了筷。主家吃好了,客人也不好再继续吃。 大阿哥也说用好了。漱了口后,就提出告辞。 “四弟,我回去就快马差人去漳州。让那边的管事来京城,见苏姑娘。跟苏姑娘谈谈具体细节,顺便把那边烧制的青花瓷带来一些样品。” 大阿哥跟胤禛说的是,他有一个朋友在漳州开的民窑,青花瓷烧的比官窑还好。由那边提供货物,苏樱这边找销路。若是能像丝绸那样卖到番国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大阿哥此举等于是把自家的银子,双手送给苏樱。番国人最喜欢大清国丝绸和瓷器。尤其是上等瓷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他说的漳州朋友,其实是他自己的人。那边的工匠,大部分是他使了手段,从官窑调过去的,且还是挑选手艺好的工匠;另一部分是从景德镇搜罗的民间匠人。 烧出的瓷器,能不比官窖好嘛。 为了不那么招眼,窑场没设在景德镇,而是设在了临海的漳州。所出瓷器,大部分直接出海远销国外,是近两三年大阿哥收入主要来源。尤其是去年,提升了工艺和产量,一年就有上百万进帐。 大阿哥走出落樱园,暗自为自己的安排称赞。眼前虽然舍去了不少银子,但这些银子,仍在自己的手里掌控着,随时可以收回。等过段时间安稳了,再寻个理由,不卖了。 眼下里,有生意来往,他就和老四在一条船上。老四为了赚钱着想,也会替他说些好话。 大阿哥刚上马,胤禛就扭头问门房,东家出门了没。听到是他想要的答案,快步去后院。 进月洞门,便看到坐在院中凉厅里的心上人。 心中一喜。 扬眉笑道:“樱樱,我给你找了一份好生意。一点都不麻烦,你只用坐着收钱就行了。” 苏樱正等他的好消息呢。 不过,她以为是大阿哥送了什么值钱的礼物。听到是生意,更有兴致了。 她现是在越来越喜欢赚钱。 却装着不感兴趣的样子,懒洋洋地说:“除了你们那些天家贵胄坐着不动,就能来钱外,谁挣钱不要费心费力的。” 胤禛走到苏樱背后,揉捏着她的肩膀,笑吟吟道:“你只用让人接货,再走丝绸的销路卖出就行。” 苏樱扭回脸看他,迟疑的问道:“瓷器还是茶叶?”接着又说,“只有这两样,能走丝绸的路子销往番国。卖个好价钱。” 揉捏肩膀的手,悄悄移动到了脖颈处。 看苏樱没吱声,又往上移。 胤禛捧着她的脸,低头看着她笑道:“藏之越主持烧制的青花瓷。”停顿了一下,又说:“藏之越是藏应选的儿子。” 藏应选,苏樱知道。曾是景德镇的督陶官,同时也是烧瓷工匠,她家里的盘碟,就是出自藏应选之手。藏应选十年前就去世了,她家这套是别人收藏的。 苏樱看了胤禛一会儿,才问:“你不是失忆了吗?居然记得藏应选,知道我在做丝绸生意。” 胤禛笑呵呵道:“藏应选是大哥说的。你的事,我在回来的路上,就跟人打听多次......” 苏樱拉着胤禛的手腕,把他往自己面前拖,“站前面,好好跟我说。” 她的话,胤禛听了一半。走到她前面,这个听了她的。后面自作主张,伸手把她抱起,自己坐下,把她放在腿上。一系列动作,迅速又利落。 没等苏樱开口,他急忙说:“肉垫不比木垫坐着舒服吗?” 连胳膊带腰一起搂着。 动不了。 胤禛无视苏樱小刀似的眼风,揉捏着她的小手,不紧不慢的把大阿哥那些话加了自己一部分话,告诉了她。 大好的生意。 被强行搂抱的不快,消散了大半。苏樱问:“他不会是说说而已吧?” 胤禛道:“你让张家三公子跟他的人一起去漳州,他若是不反对,就是有诚意。” 苏樱迟疑了片刻,说:“他媳妇这几天生产。” 胤禛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她。 苏樱:“生孩子。” 胤禛立马接话:“又不是他生。” 苏樱说:“我让侯发财去。丝绸生意稳定,不用操太多心。”转话说道,“看在你为我办了件好事的份上,我带你出玩儿。” 胤禛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苏樱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真的。快放下我。” 胤禛脸上的笑意,刚刚浮上来,苏樱又说:“你不是爱做饭嘛,我们去河渠挖野菜,晚上你做个凉拌菜,我们一起吃。” 胤禛:“......”讨厌做饭,更讨厌像个傻子似的去挖野菜。 ......跟樱樱在一起的话,也......也没那么讨厌。 很多年后,胤禛去一个朝臣家做客。那位朝臣,不知从哪儿打听到胤禛爱吃凉拌三叶菜,当年还亲自挖过。他就专门差人跑到城外的河渠两岸挖,然后精精细细的用各种调料拌了。 待菜端上桌,胤禛一筷子没动。后来,那朝臣官阶再没升迁。 有些经历,他愿意回忆,却不愿被外人窥探。 秋季的昼夜温差比较大,早晨的时候凉爽;到了中午,阳光炙热而明亮;中午过后,温度又渐渐的开始往下降。 胤禛小声同苏樱商量:“我们傍晚的时候再去吧,一边看夕阳一边挖野菜,多有趣。” 苏樱笑道:“傍晚有傍晚的活儿。你要是怕热,就戴顶凉帽。” 胤禛很乖巧地说:“我不热,我是怕你热。” 到了河渠边,胤禛才明白,苏樱说的他怕热是什么意思了。 苏樱往柳树下的大石头上一坐,对他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挖吧。” 胤禛:“......” 苏樱盯着他问:“放不下身段,去做这事?” 胤禛:“没有。” 苏樱:“那为什么还不去?” 胤禛:“热。我想坐在这儿凉快一会儿再去。” 苏樱站在石头上,折了几条细柳枝,编绕了个圆圈,扣在他头上,“去吧,用这个挡着脸,既凉快,别人又看不到你是谁。” 芦苇丛里的三叶菜又肥又嫩。周围的老百姓,却没人把它当作菜。德水镇,尤其是朱家庄,老百姓的生活富足,家家的口粮都够吃。挖野菜充饥,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穿着做工精细的纱料衣服,提着大竹篮子弯着腰挖三叶菜。来往的人看到,就停下来问:“这三叶草,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吗?” 起初,胤禛不抬头也不搭话。那人自言自语道:“是个哑巴啊,可惜了。”走出五六步之后,又转身回来,问:“三叶草是治聋哑吗?” 胤禛眼风横扫:“你才聋哑。” 后来,有人再问时。胤禛就回答一个字:“吃。”有个过路的,认出了胤禛。结巴了半天,说:“......四......四王爷在体验老百姓的生活吗?” 胤禛:“兄台认错人了。” 一棵三叶菜,又一棵三叶菜。 胤禛终于按着苏樱的要求挖了一满竹篮子后,准备转身回去。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其实......挖野菜的感觉,还挺不错呢。在众多杂草中,发现一棵菜挖出来,放到篮子里,再寻找下一棵。不断寻找,不久就能得到的感觉,是以前从未体会到的。若是和樱樱一起......那肯定会更好。 ...... 大阿哥进京城,先回直郡王府。他准备让马蓉回娘家一趟,向沙穆哈打探打探,是不是朝中有什么事。 在府门前下马,管事就急步过来。急声说:“主子爷去哪儿了?奴才派人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您。” 大阿哥去朱家庄是临时起意,走的时候,谁都没说。 这种情况以前也是有的。 同时也有府中有事,管家找不到他的情况。但管事从来没像现在这幅急慌的模样,语气里好像带着责备。 大阿哥知道给管事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埋怨责备自己。 只能是他太急了。 “发生什么事了?”大阿哥说着话,便大步往府里走。 管家跟过去,低声说:“今儿上午,沙府里的管家来了。说......”管家深吸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说沙大人当年认错了人,大福晋不是他的女儿。” 大阿哥猛地回头,惊得话都结巴了:“你,你说什么?” 管家:“沙大人和大福晋断了关系。” 管家看着大阿哥瞬间红了的眼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主子爷就是出了什么事。赶快安慰道:“兴许是里面有什么误会。当年认亲,四王爷还是中间人。沙大人是不是看四王爷失忆了,就落井下石?” 这话说的没一点道理。 管家心里也是又惊又急,一时间想不到更合理的理由。 大阿哥的耳畔嗡嗡响,根本没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 急声问道:“福晋在府里吗?” 第324章 撒谎的樱樱也可爱。 管家小心地答话:“福晋没在。沙府的人离开后,没多久,福晋就独自出去了。一个丫头也没带。” 大阿哥眼皮嚯嚯乱跳。哑着嗓音问:“一直没回来?”接着厉声说道:“派人去找。找到,让她立刻回来。” 马蓉是出了城。 此时在西沙河边的树荫里坐着。 河水仿佛感染了她极度不安的心,哗哗奔流得急切。 马蓉在此静静地思索了半天后,发现她身份这个问题,比大阿哥做的事情败露还要严重。 沙穆哈现在说的是好,说是他当年搞错了。 这是因为她还是大福晋,给她留有面子。真要闹到皇帝那里,他肯定会把认错的责任全部推给她,说她欺骗众人。 但这件事,她也是被动的。 她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怎么会有脸面搭上朝中的一品大员嘛。 可当初的知情人,除了她和沙穆哈之外,只有四阿哥。 四阿哥又失忆了。 失去了沙穆哈闺女这个身份,她算是来历不明的人。 她身份的问题,往严重了说,可是欺君。欺君是死罪。就算皇帝宽仁,不往深处追究,不明令让大阿哥换福晋,她也呆不下去。 马蓉心里明白,大阿哥之前看重她,愿意听她说话,主要是看重了她是沙穆哈闺女这个身份。没有这个身份,她在大阿哥那里什么都不是。要家世没家世,要美貌无美貌。而她所说的她是三百年后的人,拿不出一点证据,大阿哥一直是半信半疑。 大阿哥不会让一个没有丝毫用处的人,占着他的福晋之位。肯定会想办法,一脚把她踢走。前大福晋就是一个例子,只不过自己更有用处,就把那个障碍毫不留情地扫除了。 而大阿哥呢,他是皇子,做的那些事情即使败露,皇帝也不会轻易赐死。家眷也就不会死。 她刚不久还想着,怎么和大阿哥脱离关系。细细想来,和大阿哥绑在一起,大阿哥被囚禁,她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马蓉想到这些,又怕又恼。 身为穿越者,与众不同的人,即使不是主角,没干出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啊。那上天安排她穿越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难不成是这里的配角不够,让她来凑数的? 马蓉越想越郁结。 唉......早些嫁给张廷璐就好了。有钱,没妾室,性格又好。再不济嫁给五阿哥,做个妾室也是一世无忧啊,何况五阿哥以前还一再说,想办法让她做福晋的。 在历史上,五阿哥可是安稳的过了一生。那自己跟着他,也能安稳。 想到五阿哥,马蓉身上又有了一些力气。 对,找五阿哥。 坐的太久,思考事情,又太过专注。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腿麻了。 马蓉揉捏了半天腿,才站起来。 她是坐马车来的,来到这个地方这么久,仍没学会骑马。 这个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什么都不方便。 马蓉一路腹诽着,往官道上走。刚出树林,就看到一人疾驰而来,在马车前勒马,大声问:“福晋呢?”马蓉看清了是府里的人。这时,来人也看到了她。 “福晋,主子爷让您速回。” ...... 此时的佟府里,也有着山雨欲来的恐慌。“佟半朝”这个外号不是白来的,朝中的一点风吹草动,佟国维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早上得知明珠称病请假,他就推测到大阿哥怕是不妙。明珠那老东西,以前就没请过假。有次发高烧,病得快睁不开眼了,还一样上朝。 太子和四阿哥的事,佟国维虽然没有证据,但笃定和大阿哥脱不了关系。要真是如他猜测,大阿哥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到一帮人。 佟国维暗自埋怨自己失误,为预防万一,把宝押到了每个可能的皇子头上。 佟国维原以为大阿哥即使争位失败,也会是个没有实职的闲散王爷,下面的人顶多是受几年的连累,暂时升不了官。哪会知道他的胆子那么大,谋反害命的法子,都敢使。胆子大也行啊,做事干净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蠢货啊!这么快就暴露了。 大阿哥若是被处死,下面的人可是要一批陪葬的。 佟科书看到他阿玛一脸的阴郁,有气无力地问:“阿玛,儿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也称病,避避风头?” 这个笨东西,给他一再交待,要暗中投大阿哥。让大阿哥知道他的忠诚之心,但尽量别让外人看出来。他倒好,现在是朝中上下人人皆知。 佟国维狠狠地瞪了他大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说得过去吗?” 佟科书毫不犹豫地说:“骑马摔了腿。”又说,“儿子真摔,在大街上摔,让大家都看到。” 佟国维怒声道:“你这个蠢货,别光想着自己。四十来岁的人,也快活够本了。还是想想怎么把你儿子摘出来吧。”提到佟安颜这个长房长孙,佟国维更气了,拿起手边的书本,掷在了他头上。 “你自己做事,拉扯你儿子干什么。别说你不知道,你这是想给自己留后路,怕万一大阿哥失败,自己受牵连。想着把颜儿拖进去,皇帝会对驸马网开一面,也会对你网开一面。” 佟科书低着头,小声说:“听说万岁爷目前最重视的是四阿哥,要不要颜儿去朱家庄跟着四阿哥?那是他的亲姐夫。” 这门亲事,是佟国维做的漂亮事之一。每次提到,就有几分得意。 “现在知道这门亲事的好处了?关键时候,公主就是救命的。瞧瞧你媳妇那样子,总还想在公主面前摆出婆母的高姿态。让她跟老三媳妇学学。” ...... 落樱园里,欢笑声一片。 巧慧看了胤禛围着围裙,往大铁锅上贴玉米饼的模样。 憋着着笑出灶房。 跑到院中的凉亭里,才哈哈笑出声:“姐姐,你太厉害了。拿到香满楼去卖吧,四王爷亲手做的饼啊,十两银子一张,保准得疯抢。” 苏樱:“你说奇怪不奇怪。他失忆之后,性格大变。非要学做饭,我怎么劝他都不行。这万一传到万岁爷耳朵里,说不定我要受责备。说把他儿子当下人使唤。” 她倚着竹椅的靠背倾斜而坐,一只手支着脸颊,一只手随意地搭上扶手上。 整个人看上去柔美恬静。 说话时,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拿着玉米饼出来的胤禛:“......”撒谎的樱樱也可爱。 第325章 樱樱只有我。 皇帝出行非常有讲究。出行之前,礼部官员要根据天相来确定出行的时间,提前精心细致的安排出行路线、确切的下车方位,以及最佳的回程时间! 出行时,禁卫军开道护卫,文武百官的簇拥。一队队彩旗,一队队鼓号,一眼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仪仗队伍。阵式可以用地动山摇形容。 所以,如果不是重大的庆典,皇帝出宫都是悄悄的。普通衣服,普通马车,低调得像个普通的路人。 乌篷马车行驶在去德水镇的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谁都没多看一眼。 车厢内。 皇帝和德妃相对而坐。 德妃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温婉地笑道:“我听宪儿说,这条路有便衣官差巡逻,三哥看到了吗?” 皇帝扒着车窗看了半天后,说:“那两个带刀的年轻人,像是捕快。腰杆挺的多直,一看就是官府的人。” 德妃倾斜着身子凑过去看,附合道:“三哥说的有理,食皇粮的人就是不一样。走路都比寻常人有气势。”坐端正后,又笑道:“苏姑娘真不简单呢,德水镇如今多热闹,听说京城里有不少人,买朱家庄沿河的那些院子,在德水镇开铺子。” 皇帝接话:“到底是年轻人,一点小小的成绩,就自以为是。” 上次德妃来朱家庄碰了壁,原是对苏樱有些介怀。但她知道说什么话对自己有利。皇帝心情不佳,出宫既是探望胤禛,又是散心,不能再给他添堵。 要让他看谁都顺眼。 皇帝顺心,自己跟着轻松,也能落到好处。 德妃轻言笑语:“她还不是仗着万岁爷宽仁,知道不会治她的罪,才这么大胆。也就是您胸襟宽广,容得下小辈们的任性。放在前朝,她还能活着?她全家都得会牵连。她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您愿意成全她。当初,您要是不答应她的请求,而是直接把她降为妾室。现在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最后感叹,“这孩子命好,摊上您这样的皇帝。” 这些话,说到了皇帝心眼里。他觉得德妃每一句说的都是实情,觉得德水镇能有今天,全是因为他的宽仁。对苏樱那些不满,瞬间淡去了许多。 他一个九五至尊,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遂说道:“她要是能把老四照顾好,也算是将功抵过。” 两个人像寻常夫妻似的说着话,马车穿过德水镇,到了朱家庄。 梁九功走在窗外,低声说:“主子,奴才先一步过去通传?” “不要。”皇帝急忙制止,“我看看四阿哥此时在做什么。” 落樱园后院的凉亭内。 巧慧手肘支着石桌,双手捧着小脸,看着胤禛,笑问:“四爷,您想知道,您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胤禛小心的撕扯着核桃的内皮,说:“不想。” 想说的话,别人不想听,巧慧很心急。望向胤禛旁边的苏樱求救:“姐姐,四爷不听我说话。” 胤禛把剥得干干净净的白核桃仁放在苏樱嘴边,“张口。” 苏樱用手接下,嫌弃地问:“洗手没呀?” 巧慧看到胤禛对苏樱体贴,更开心了。拍着桌面,说:“四爷,四爷,看这里。我告诉您,以前的您是什么样子的。” 胤禛仍满眼委屈地看着苏樱。 苏樱太了解巧慧了,她说的话一准是对自己非常有利的。把核桃仁放嘴里,对胤禛说:“小妹妹跟你说话呢。” 有了苏樱的命令,胤禛这才看向巧慧。 巧慧一本正经地说:“四爷以前对姐姐可好了,从不去妾室房里,对妾室看都不看一眼;每天陪姐姐一起用晚饭,每次出远门,都给姐姐带很多礼物;姐姐说一,您从不说二;全京城的女子都羡慕姐姐有个好夫君,都夸四爷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男人......” 苏樱:“......”忘了跟这丫头说,她哄骗胤禛,他是她拣来的说法了。 巧慧越说越来劲:“......四爷,您现在虽然丢了记忆,但好的品质不能丢。只能比原来更好,不能比原来差。否则,全京城的人都会对您失望的。会在背后说,四王爷怕不是丢了记忆吧,是丢了脑子,丢了心......” 胤禛呆怔了片刻,打断了她的话,“有那么好的夫君,樱樱为什么还要和离?” 巧慧不知道怎么接话,结巴了:“那,那是因为......” 苏樱看到一个青衣小厮在月洞门处给她打了个手势。 插话道:“四爷以前对每个人都很好。对德妃娘娘很孝敬,每日都会去请安;很心疼万岁爷的辛苦,万岁爷交待的差事,每件都办得很漂亮。”转话问道:“四爷,您明日回京去见他们是吗?” 巧慧以前跟着苏樱的时候,时刻注意着苏樱的说话举动,以便随时侍候主子。虽然离开了两三年,多年养成的习惯扎根在了心里。 苏樱猛然转话题,她立马意识到了不寻常。眼稍往月洞门那边瞄,看到有人进来,尚没看清是谁。就急忙笑哈哈地接话:“四爷,您现在这么爱下灶房,原来是想让万岁爷和德妃娘娘吃到您亲手做的菜啊......” 皇帝和德妃进来,刚好听这句。 苏樱暗赞,戴铎说的,“哪里有什么平步青云,每一位平步青云的背后,都有数不尽的努力。”说的真是太好了,太有用了。就因想到他说的这些话,她才去想着提前安排讨好皇帝的事。 巧慧是半下午的时候来的,来后没多久,胤禛就明的暗的撵她走。 苏樱强行把巧慧留下。 为的就是,今晚皇帝可能会来。 巧慧这丫头,最大的特点除了爱哭之外,还机灵、胆大、会替她说好听话。 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六角凉亭在院子的西北边,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石桌,石桌一圈放了六个鼓墩。苏樱坐在西边,胤禛靠苏樱的位置,坐在西北,巧慧坐在苏樱对面。 皇帝和德妃进月洞门,便与脸朝南的胤禛对视上。 胤禛看到他们,跟看到寻常的小厮没什么两样,眼神没带半点情绪地一扫而过。又看向巧慧,接话道:“我是想让樱樱吃到我亲手做的菜。” 苏樱:“......”再次肯定,他真失忆了。 胤禛又说:“皇阿玛和额娘的孩子那么多,有没有我都一样。樱樱只有我。” 第326章 辛苦樱樱了。 皇帝听到巧慧的话,顿脚拉着了德妃,想知道他的老四在背后怎么说自己。 夕阳铺满了庭院,微风轻摇着树稍。 他看到,胤禛清淡的眼神在他们这边快速扫过,又看向别处,接着眉宇间浮现了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皇帝火热的心伴着异样的感觉,猛地一沉。 老四竟然真不认得他了。 知道他儿子失忆是一回事,他儿子当面认不出自己又是一回事。而且这种寡淡的眼神,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无论是后妃还是朝臣,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的。 他在的地方,他就是中心,所有人都关注着他,看他的眼色行事,对他说话小心谨慎。 近几年终于出了一个,在他面前说话随意的臣子。 也仅仅就只有一个。 所以,他特别喜欢跟温达说话。在温达面前,他感觉自己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身着耀眼盔甲的皇帝。 在这里......竟然有人看到他,跟没看见一样...... 没看见一样...... 胤禛后面的话,让他低沉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众多儿女,哪个不是争着在他面前表现,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青睐。 原来当一个人失了记忆,忘记所有的时候,并不在乎是不是他儿子。 满心的期待,化为深沉的失落兜头而来。 这种不在意,不被需要的感觉,陌生又难堪。皇帝有些迈不动步子,甚至有退回去的想法。 就在这时,苏樱看似不经意朝这边望来。 皇帝又看到了熟悉的神情。 先是不可置信,呆怔了片刻后,是惊讶,再接下来是惊慌。 他突然驾临到某地,那些人看到他就是这种表现。 苏樱猛地站起身,快步前行了两步,又扭头对胤禛说:“四爷,万岁爷和德妃娘娘来了,快来拜见。”说完,又急步向前走。在皇帝前方七八步的地方,伏地跪下。 “小女乌拉那拉氏苏樱拜见万岁爷,德妃娘娘,祝万岁爷以及娘娘福寿安康。”话落的时候,胤禛也出了凉亭,默不作声地在她身后跪下。 万岁爷和德妃亲自来了啊!还以为是宫里的公公或是嬷嬷来了。巧慧从震惊中醒过神,急忙原地伏跪。 皇帝经历过太多的意外,情绪恢复的很快。 转眼间就神色如常。 一扬手说:“都起来吧。微服出来,就是不想兴师动众的给大家添麻烦。拜来拜去的,你们累,我也累。在这里,你们把我当普通客人,随便一些,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德妃扶持着皇帝的手臂,吟吟笑道:“万岁爷的话就是圣旨,不听话,可就是抗旨哦。”说罢,招呼皇帝:“三哥,我们也去亭子里坐。” 两人走到胤禛跟前时,德妃又说:“你阿玛最近一直操心你,茶饭不香,你们这里有什么别致的点心,果品先上来一些。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用饭了。” 茶点,水果,马车里备的就有。 德妃这么说,是给他们找些事做。别干跪着了,赶快起来。顺着皇帝的心思,皇帝才会高兴。 苏樱会意,慌忙说:“谢万岁爷,德妃娘娘。”起身后,在胤禛肩头轻拍了一下。 胤禛这才站起身,他与苏樱对视了片刻,看到苏樱对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遂转身对着德妃的背影,试探着轻唤了声:“额娘?” 德妃身子稍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招呼皇帝坐下后,才回身。望着胤禛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老四,过来。坐我们面前,让我们仔细看看,最近瘦了没有。” 巧慧跪爬着悄悄退出了凉亭,院内正在做活的两位仆妇也低着头,慌慌地站了起来。 胤禛像是适应了院子里出现的陌生人,也像是被德妃随意的举动感染,方才的拘束感一扫而空。回头看向苏樱,开心地笑道:“西瓜、甜桃、葡萄,对了,还有葡萄酒。你酿的葡萄酒,让阿玛也尝尝。”停顿了一下,又说:“麻烦樱樱了。” 皇帝日常是不饮酒的,德妃急忙说:“先别忙活了,桌子上的桃和葡萄,看着挺水灵,我们先用这些。你们也歇会儿。” 胤禛应话:“额娘,我们不累的。”又对苏樱说:“樱樱去拿吧,灶上要是有红豆粥,也盛两碗过来。我觉得你做的冰沙也好吃。” 胤禛笑着走进凉亭,在他们对面坐下后,接着说:“昨日兄弟们说,阿玛平日里不饮酒。樱樱酿的葡萄酒,是西域的方子。与这里的酒不一样。柔和细腻,有浓郁的果香和花香,刚从地窖里拿出来,又凉又甜,最适合秋季闲饮。他们昨日饮了,都说好。” 殷切看向皇帝,“阿玛稍尝一点。”巴巴盼望的神情,就好像是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迫切地想要与皇帝分享。 皇帝从胤禛的话里听出,昨日他们饮酒的时候,大概是想到他了。心里敞亮了一些,笑道:“以前节庆饮的都是粮食酒和花酒,还没饮过果子酒,去拿吧。” 德妃松了口气,心道,这儿子失了记忆,反倒比以前性格随和,也会说话了。 苏樱和巧慧一起退了下去,准备亲自去地窖挑选。 地窖的入口在前院。 崔嬷嬷看到苏樱出来,忙说:“万岁爷不让通禀,大家都没敢吱声。万岁爷带的人,除了这四名差大哥外,都安排在客厅里喝茶。” 苏樱扫了一眼四位面无表情的青年人后,问道:“客厅里有多少人?” 崔嬷嬷低声说:“两名公公,两名姑姑,一位车夫。” 苏樱:“把护院全部召集起来,放在后院院墙外。后院没有吩咐,莫让其他人进。院子里的人,没有特别的事,也不许出去。” 苏樱知道皇帝即使秘密出宫,身边也会跟着上百暗卫。随便一个人都能顶她这里七八个护院。只是那些人是寻常人看不见的。 她这么吩咐,是表现一下对皇帝安危的重视。 崔嬷嬷应声后,问:“晚饭怎么安排呢?” 第327章 想要乾清宫里的紫檀钟 苏樱稍稍思索了一番的样子,说:“宫里有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我们认为美味的东西,万岁爷和娘娘,怕是早就吃腻了。安排一些他们没吃过的。不是有新碾的玉米糁嘛,熬个玉米粥;拌个四王爷挖的三叶菜。” 月洞门外立着的其中一名稍年轻的侍卫,眼皮不由地抖一抖。 苏樱转话道,“没有大菜也不像话啊,做个宫门献龙,再蒸个肉丁馒头。别的让春晓看着办。” 刚还说要清淡的呢。 崔嬷嬷迟疑道:“肉丁馒头吗......寻常用的是五花肉,有些肥腻,要不要换瘦肉?” 苏樱笑呵呵道:“就用蜀中正宗的做法。”接着又说,“万岁爷宽仁治天下,肯定喜欢蜀中的肉丁馒头。” 苏樱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就与崔嬷嬷分开,带着巧慧朝地窖的方向走。 巧慧好奇地问:“姐姐,万岁爷为什么会喜欢肉丁馒头。” 苏樱大略讲了一下肉丁馒头的来历之后,说:“待会儿你也过去,在旁边侍候。拣好听话,多说些。在万岁爷面前混个脸熟,好处多多。多少人想见万岁爷一面,这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刚才那一面,巧慧已经紧张得出了一鼻子汗。一听苏樱让她前去侍候,紧张地说:“万一说错话了怎么办?会不会杀头啊?” 苏樱开导她:“你别把他当皇帝,就当是四爷的阿玛、额娘来做客了。” 巧慧琢磨了一会儿,重重地点头道:“行。” 苏樱又指点她,“万岁爷要是问起你的身份,你不要主动说你相公是谁。”担心巧慧不理解她的意思,又解释,“万岁爷身居高位,想法比较多。提到你相公,万岁爷或许会以为你这么热心,是有所图。” 巧慧问:“我怎么说?” 苏樱笑道:“你就说,是我身边的丫头。德妃娘娘以前见过你,万一问起你的婚事。你就说成过亲了。这时候,他们问你相公是谁,你就如实回答。不问的话,就不要说。” 苏樱一边低声同巧慧讲着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一边挑拣着需要的东西。出了地窖,去灶房。需要交待的话,也讲了个七七八八。 巧慧小声问:“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万岁爷今儿会来啊?所以捎信让我过来。” 苏樱说:“不十分确定。四爷要是一直不回城,两三天内,他们肯定会来。”看了巧慧一眼,又说:“四爷回来了。你这个原来的小家仆,还不赶快来看看。怎么说他也是四王爷,多拍拍马屁总没有错。你相公可是官场中人,要为你相公着想。” 巧慧笑嘻嘻道:“怕打扰你们嘛,我想到四爷会不想看到我。你看,果真是不想看到我。总想撵我走。” 苏樱:“这是我的地盘,他说了不算。” 巧慧嘿嘿笑。 甜桃洗后,切成小瓣;葡萄带着梗;西瓜切成小块,还有六样别致的点心......各自摆在粗瓷的蓝边盘子里。酒具,则依旧用了精美的琉璃盏。 一应物事都准备齐全,苏樱领着巧慧和几名端盘的丫头们,往后院方向回走。 进月洞门,便听到了欢笑声。 苏樱还未看清,他们都在做什么,胤禛便出凉厅,快步迎了上来。 “指挥她们拿就行了,你怎么亲自动手。”胤禛接下苏樱手里的青花瓷酒坛说,“想表达心意,就拿盘点心嘛。这坛酒至少有三斤,累不累呀?” 苏樱笑道:“拿得动。”说着侧身朝凉亭里看。 皇帝拿着黄黄的东西,正往嘴边送。 那是胤禛做的玉米锅贴。 当时没吃完,摆在桌子上,没有收。 皇帝扬着手,大笑道:“小樱,这是什么做的?清香不腻。” 苏樱还未开口,他身旁的德妃吃吃笑着,插话:“小樱,你别告诉他,让他猜。” 皇帝见过玉米,也吃过玉米。但他吃的玉米,都是经过多道调味后的玉米。玉米本身的味道,早就淹没在浓郁的肉味中了。 这种穷人的吃法,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的人,都没见过。 苏樱看看德妃,又看看皇帝。为难道:“我该听谁的话好呢?” 这时候,巧慧端的西瓜,已经摆上了桌。她退到一边,低声说:“是不是因为是四爷贴的饼子,万岁爷才觉得香?” 皇帝惊讶道:“老四,这是你做的?” 胤禛往琉璃盏里,倒着酒,说:“您要觉得好,待会儿我去灶房多做一些,您回去的时候,带着。” 德妃知道是玉米饼,小时候吃够了。尽管皇帝一再说好吃,她仍不愿意尝。听了胤禛的话,也伸手在盘子里撇下一块。咀嚼了几下后,称赞道:“的确很好吃,火候掌握的好。” 皇帝笑道:“我就说好吃,你不听。” 苏樱接话:“娘娘是看您喜欢,舍不得跟您争着吃。” 不知道吃的究竟是什么,皇帝有些着急,无心说别的话题。再一次问:“老四,这是什么做的?” 胤禛放下酒坛,把添了酒的琉璃盏分别放在皇帝、德妃和苏樱面前后,认真地说:“儿子告诉您,您赏儿子什么?” 皇帝指着胤禛,对德妃说:“瞧瞧你儿子,问句话,都要讨赏。” 后宫中,若有一个人比较了解皇帝的心思,那一定是德妃。 德妃知道,皇帝表现得像是不悦的样子,其实心里很高兴。胤禛跟他讨赏,在他看来,是把他当成了亲近的人。何况,他们来的路上,还在讨论着,胤禛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呢。 德妃笑道:“谁让他阿玛有权势,对他又好。想要东西,不向他阿玛讨要,还能向谁要。” 皇帝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也是。你说的有理。”转话问胤禛:“你想要什么?” 胤禛扭头问苏樱:“樱樱想要什么?” 苏樱看向德妃,迟疑道:“娘娘,是不是什么都能要?” 德妃笑吟吟道:“你尽管说。万一不行,你再换别的。” 苏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想了片刻后,说:“我想要乾清宫里的紫檀钟。” 乾清宫里的紫檀钟是八年前意大利的传教士进献的,当时进献了大小两只。大的摆放在了乾清宫,小的皇帝赐给了裕亲王。裕亲王是与皇帝最亲近的异母兄弟。当时收到紫檀钟时,裕亲王感激涕零,认为是无上的荣誉。太子的毓庆宫都没有呢。 这些事,德妃是知道的。 她惊颤了一下,笑道:“内务府制作的自鸣钟,跟乾清宫里的紫檀钟相差无几,想要大要大,想要小要小。让他们照着你的要求制作。你这丫头,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讨要些更贵重的东西嘛,宅子、庄子、金银珠宝,照着值钱实惠的要。” 苏樱笑呵呵道:“紫檀钟很多人都在乾清宫里见过,摆在德水镇的客栈里,来往的人看到,就知道德水客栈的大靠山是万岁爷,他们就不敢上门找岔了。” 皇帝问:“你还有遇到过麻烦?” 苏樱瞪着眼说:“有啊,经常有。好在县太爷明察秋毫,禀公处理,客栈才没吃多少亏。不过,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 皇帝最喜欢被人依靠的感觉。此时,想把他当作靠山的人,还是前不久,拒绝他旨意的人。看来是知道皇帝的威严无边。 笑道:“行。那就送你了。”对旁边立着的一个小丫头吩咐,“去前院把梁九功叫过来。”又对苏樱说:“让他记着我说的话,我许出去的东西,让他一一都送过来。” 胤禛立刻说:“谢谢阿玛,阿玛真好。” 皇帝又掐了一口饼子,“你还没说是什么东西。” 苏樱抢着说:“这叫玉米锅贴。玉米面,在锅边贴炕熟的。家里还有玉米糁,晚饭熬粥。” 苏樱心中十分肯定皇帝也会喜欢。 前世里,太子被废,众皇子争位。皇帝心中郁结,胃口一日不如一日。某次微服出巡,偶然吃到农家的玉米锅贴,以及玉米粥,觉得是人间美味。回宫后,也让御厨做。却咋吃咋不是记忆中的味道,后来把他留宿过的那家老汉,招到宫里,让那老汉做。 御厨们看到老汉的做法,才知道原来玉米饼就是玉米饼,玉米粥就是玉米粥,里面什么调味料都没有放。 皇帝几日都没好好用饭了,此时听说还有好吃的,顿时觉得腹中空空。 遂问道:“什么时候开饭?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我要是用的如意,还会有赏。” 苏樱笑答:“有,多的很。庄子里就是好吃的东西多。” 梁九功在月洞门外站在了一会儿了,看到院子里热闹,万岁爷难得笑得开怀,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方才听到皇帝叫他的名字,没等丫头走近,就微躬着腰进了后院。 胤禛先看到他,远远的就问:“刚进来的公公,你有事吗?” 多年没人对他如此无礼了。胤禛责问的语气,梁九功有些猝不及防,心里一个“咯噔”。 皇帝笑道:“他就是梁九功,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对梁九功说:“乾清宫的紫檀钟,明儿上午,你安排人给小樱送过来。” 梁九功小跑走近后,应了声“喳”,接着轻声向皇帝禀报:“万岁爷,索大人来探望四王爷,在前院候着。” 第328章 把四王爷领回去吧。 皇帝问:“他有说什么事吗?” 梁九功答:“索大人说,听说四王爷在这里,来问一下苏姑娘可有什么需要。” 索额图这个人,皇帝也说不清他哪里不好。要说他弄权吧,那是多年前。现在收敛了许多,做事比初入官场的新人,还勤奋谨慎。可就是对他不满,不愿看到他。 皇帝不悦道:“他家里,难道还有雍王府和皇宫里没有的东西?” 梁九功:“......”就知道不一定会见。还不是看着索大人一幅可怜样儿,又曾得过他的好处,才帮忙通传一声。 皇帝:“你去跟他说,让他回去吧。” “喳” 梁九功正要退下,皇帝又说:“再来人,不用来通禀了,一律让他们回去。” 索额图在前院里焦急的等待着。 他听说胤禛在朱家庄,本是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来。论年龄,他七十多岁的老臣;论官阶,他是一品内阁大学士;论身份,他是前太子的舅父。跑去探望一个年轻的郡王,实在有失身份。 下午去乾清宫求见,值守太监说皇帝不在。索额图猜测,皇帝喜欢微服出宫,或许是去了朱家庄。随即吩咐人备马。 距离朱家庄,尚有一里多地,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路上的行人,明显比他以前来的时候多。那些担着挑子卖菜的,赶马车的,骑马的,说不定就是暗卫在四处巡逻。 这一趟是来对了。 在宫外,跟皇帝见上一面,感情就会提升一个台阶;若是能坐在一起喝两道茶,叙叙家常,那就更好了。索额图没想着留下来用晚饭。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度,他一向把握的很好。要是强留下来用饭,就招人嫌了。 他要的是皇帝对他的好感,并不是向大家展示,他与皇帝有多亲近。 皇帝对他有好感,他就能说得上话。 太子囚禁时,他未替太子开脱,并不是他放弃了太子。 索额图懂得审时度势。 当时皇帝下定了决心,求情也没有用。保着自己,才有机会替太子奔走。等皇帝发现另选太子困难的时候,或许就会想到前太子的好。到那时再为太子翻案,复立也不是不可能。 夕阳渐落,院内昏黄。 梁九功快步行来,远远的对他摇了一下头。 索额图有些不相信。待梁九功走近了,他轻声问道:“梁总管跟谁说的?” 梁九功低声说:“万岁爷。”又安慰道,“万岁爷今儿难得高兴,想是此时不想看到朝臣们,谈论前朝那些糟心的事。索大人还是回吧,您的心意已经送到。” 现在的机会太好了,索额图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怔怔地站着没动。 梁九功又说:“他们正聊的火热,万岁爷把乾清宫里的紫檀钟都赏赐给了苏姑娘。依洒家看,后面还会有赏。索大人再坚持求见,不但会惹到万岁爷不高兴,还会惹四王爷和苏姑娘不快。” “紫檀钟么?”索额图不可置信地问。 梁九功点点头。 接着又指点他,“索大人明日再来。” 此时后院的凉亭里,皇帝正在品尝葡萄酒。 浅碧色的琉璃盏,和小姑娘的拳头大小差不多。 葡萄酒在杯盏下方的三分之一处。 皇帝先是闻了闻,接着浅浅的呷了一口。清凉里,略带了些酸甜味,紧接着,他想起荔枝、苹果、西瓜、蜜糖、烟丝、干叶等等。 味道很奇特。 又喝一口。 各种果香更加浓郁。 皇帝不爱饮酒,是不喜欢酒中的辛辣。只逢着节庆的时候,才稍稍饮一些。这东西明明叫作酒,却无一丝辛辣,后味里却有淡淡的酒香。 他一口气,把葡萄酒全饮了,放下琉璃盏,豪爽地说:“再来一杯。” 苏樱把酒坛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笑道:“葡萄酒酒味极淡,喝多了也会上头。尤其是空腹,不常喝的人,两满杯就会晕。我们等用饭的时候,再喝。” 以前有人劝他少用什么东西,都是小心翼翼。 哪有这样,还把酒坛往一边挪挪。 好像是怕他自己搬着坛子倒酒似的。 他一向注意养生,就是琼浆玉露,别人说不能喝多,他也不会执意强要...... 皇帝舔了一下嘴唇。 嗯,确实挺好喝。 “菜什么时候上来?用了饭,还要早些回去。一堆的折子没批。”话出了口,皇帝暗笑自己。为了快点喝到葡萄酒,也要寻理由。 苏樱站起身,道:“我去灶上催催。” 胤禛拉了一下她的衣襟,仰脸看着她,柔声说:“樱樱,你陪阿玛和额娘,我去催。顺便把下午在河渠边挖的野菜凉拌了,他们肯定没吃过。” 皇帝:“......”这么娘气的男人,不是他的老四。 苏樱说:“四爷,你在这里,我去。” 胤禛起身扶着她的两臂,把她摁回椅子上,“你已经跑一趟了。”说完,大步出了凉亭。 苏樱收敛了笑意,“万岁爷,娘娘,你们这趟把四王爷领回去吧。他在这里,整日净琢磨着做饭炒菜,也没人敢劝说。一个王爷,整日扎在灶房里,传出去怕会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尚未走远的胤禛:“......”又撵我走。我不想做饭,也不想拌什么菜。听你的话,替你背黑锅,还撵我走。 德妃看着胤禛离去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说不明的难过。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了苏樱的话。 赶忙接话道:“我看老四现在挺好。”看向皇帝,“他昏迷的消息传来,我就在菩萨面前求,只要他能醒,身体健康。别的再无所求。他现在不偷不抢,待人温和体贴,还勤劳能干,放在民间就是好儿子。龙生九种,种种不同。不是每位皇子,都能像万岁爷一样文韬武略。况且还有那些能干的阿哥们替万岁爷分忧......” 儿子被人嫌弃,皇帝笑得有些勉强:“兰儿说的是。”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没有老四,朕会驾临你这个小地方,赏紫檀钟? 皇帝换了个坐姿,慢声问道:“老四在这里住,小樱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第329章 看到她心情就好。 “要说也没有,就是......”苏樱犹豫不决的样子,“我怕照顾不好四王爷,误了四王爷的病情。 德妃接话道:“我看他除了失去记忆,跟正常人没两样。记忆就像是件东西,丢就丢了。还会有新的东西再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不一定是坏事。”又看向皇帝,“三哥,你说是不是?” 皇帝来之后,一直没提胤禛的病情。他有些不愿正视这件事。最踏实能干的一个儿子,在救灾的时候,遭了别人的暗算,落了一身的伤不说,脑袋也坏掉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皇帝方才的好心情,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初来时的沉重。 心不在焉似地说:“兰儿说的是。” 苏樱咬着嘴唇,迟疑了半天,说道:“万岁爷若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可不能怪罪我。四王爷根本不听我的。您也看到了,他还总想管我呢。” 皇帝低垂着眼皮,撕剥着葡萄皮,没什么情绪地应道:“你只要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开心一些就好。柳太医说了,心情愉悦,有助于恢复。” 苏樱低声说:“还有一点要求。” 皇帝抬眼道:“你说。” 苏樱郑重地说:“我婚嫁自由,您不能强行下旨,把我赐给四王爷。过段时间,四王爷离开后,我可以另嫁人。” 旁边立着的巧慧,头上冒出了冷汗。 姐姐哎,您让我拣好听的说,您怎么不说好听的。 四爷在这里,您想怎么敲打就怎样敲打,他那老实的样子,根本就是随你捏遍揉圆嘛。去哪儿再找一个这样的男人?您不嫁给他,还想嫁给谁啊?找遍京城,也找不到个及四爷半分的。话说回来,您就不想嫁给他,也不要此时说嘛。惹他们不高兴,哪里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巧慧身边的另外两名丫头,脑袋瑟缩着。戏文里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忤逆万岁爷,万岁爷万一大怒,不会把院子里的人,全都给赐死吧? 德妃端庄着坐着,目光落在青花瓷酒坛上。她不知道怎样打圆场,才能让皇帝没那么生气。于是选择了沉默。 皇帝把剥了皮的葡萄塞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去后。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很开心的样子说:“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条件,这不叫条件。我就没想着下旨赐婚。” 皇帝笑了,德妃也跟着笑道:“小樱,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了。” 苏樱要说的话,说完。心里轻松了许多。笑呵呵道:“谢谢万岁爷,谢谢娘娘的理解。我尽量把四王爷照顾好。”站起身道:“我去灶上看看。” ...... 落樱院的灶房很大,进了门,是个歇脚的休息间,再往里,才是烧火做饭的厨灶间。 此时的休息间内,胤禛在和张廷璐说话。两个人都是站着。主家不让坐,就是赶客走的意思。张廷璐装着不知道,仍旧对胤禛嘘寒问暖。他心里想的是,胤禛长时间不去后院,苏樱肯定会来探看。 他找苏樱有事。 “四爷,您可能忘了。以前我们关系很好,常常说悄悄话。”张廷璐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教您,怎么让东家对您回心转意。” 胤禛问:“我听了吗?” 张廷璐十分肯定地说:“听了。您认为我说的很有道理,为此还经常给我赏赐。” 胤禛:“为什么樱樱还没回心转意?她刚刚还撵我走。”停顿了一下,说:“看来你的方法没管用。” 失忆了,不是傻子啊。 张廷璐稍怔了一下,低声问:“昨晚您睡哪儿了?” 胤禛:“阁楼。” 张廷璐认真地说:“对嘛。男女睡一起最能增进感情,您记着,无论用什么办法,您都要和她宿在一起。以后即使闹了别扭,也不要分开。更不要宿到妾室房里。生气的时候,分开一晚,感情就会生出伤痕。日积月累,感情就淡了。” 胤禛沉默了片刻后,说:“她是你东家。” 张廷璐反应很快,立马就理解了胤禛话里的意思。这是说他出卖东家,算计东家呢。赶紧解释道:“我也是为东家着想。您现在没福晋,对东家又好,您是东家最好的选择。” 胤禛眼里有了喜色,“你真的这么想?” 瞧这得意的神情,张廷璐心里不舒服了。稍稍思索后,决定说实话:“假的。”接着又说:东家看似选择很多,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您总是纠缠着她,现在又是这副样子。” 胤禛问:“什么样子?” 张廷璐笑道:“不达目的,不罢休啊。既然这样,不如让东家早些向您投降,也早些过上安稳的日子。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多不容易,还总是被人欺负。” 胤禛急声问道:“她被谁欺负了?” 张廷璐斜了他一眼,“除了您,还会有谁。您这样强行住在这里不走,不就是欺负她吗?您要是普通人,您敢这样做吗?就是因为,您是王爷,你才有这个胆子。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胤禛眼里的喜色渐退,话里带着沮丧,“是她欺负我,经常撵我走。” 张廷璐笑道:“她也就是说说而已,为自己多少出口气。撵你也是你们两个人的时候,偷偷说的话,对吧?人多的时候,她根本不敢。上面还有万岁爷压着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她还在大清国,她就要看爱新觉罗氏的脸色行事,就对你畏惧。” 张廷璐“啧啧”了两声,道:“这么说,表面看着光鲜的东家,其实挺可怜呐。” 说到苏樱可怜,胤禛不高兴了。冷着脸沉声道:“谁不可怜。我要看樱樱的脸色,还要听你的埋怨,不可怜吗?我现在把你扣在这里一个月,等你媳妇生产,你回不了家。你、你媳妇和你孩子,可不可怜?” 张廷璐:“......”坏人。十恶不赦的坏蛋。 低声说:“四爷,你听说过大王子吗?”没等他回答,立即又说:“大王子一直没回准葛尔,就是在这里等东家心灰意冷呢。你要把人逼急,可是会跟大王子走的......五千多里路,那可真是天高皇帝远......”是你先说难听话在先,别怪我无情,让你心里也难受难受。 苏樱远远看到两个大男人,头碰头的说悄悄话,走进门,问:“你们在说什么?” 张廷璐最先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嘿嘿笑道:“男人间的私房话。” 胤禛看了苏樱半天,然后轻唤了声:“樱樱。”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迷惘。 像是一位奔波了很远路途的行者,在他以为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却有人告诉他,他走错了路。正确的路,在相反的方向。他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胤禛微喘了一口气,哑声问:“你是不是真不想让我在这里?” 苏樱看向张廷璐。 张廷璐摇了一下头,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苏樱走向胤禛,冲他笑道:“四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今日穿了件水蓝色的收腰百褶长裙。轻纱面料,没有绣花。脖颈一侧,用同色的飘带绾了一朵蝴蝶结,是整件衣服唯一的装饰。 真好看。 看到她心情就好。 胤禛的目光,从苏樱的脸上滑落到脖颈间,又滑落到腰上。 想抱抱。 想亲亲小嘴。 想把头脸埋她的脖颈间,闻闻熟悉的气息,轻咬她的肌肤。 想在她身体里,种下自己的孩子...... 然后,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想不想我?”等着她甜甜地回答“想”。 他想听那个“想”,娇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太明显鼻音的“想”。那个时候的她,跟平日里看到的样子,大大的不一样。又甜又软,想把她整个吞吃了。 那些渴望疯狂地侵食着他的理智。 胤禛瞬间又改变了有些动摇的心。扬了扬嘴角笑道:“我方才听到你说让我走的话了。你趁早熄了这个念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要找不到你,我就去国公府要人。” 看向张廷璐,“顺便再把你的总管事全家扣了,媳妇孩子卖掉。我不如意,别人也别想如意。” 张廷璐:“......”刺客的手头咋不准一些,一刀直入心脏呢? 苏樱笑呵呵道:“四爷,凉菜拌好了没有?我猜肯定是没有。”推着胤禛往灶房里走,“赶快去,别让你阿玛和额娘等太久。”把他推到里间后,转身回来,问张廷璐:“你来找我有事?” 张廷璐反问道:“东家,您没事吧?” 苏樱笑道:“什么?”接着又说,“你是指四王爷?出不了一个月,他就会自己主动走。” 靠着厨灶间墙壁偷听的胤禛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除了逼我做饭,还有什么? 哦,还有洗衣服。 哼哼,不是多难的事。 张廷璐看到了门后的衣角,故意说道:“您有办法就行。实在不行,您就去别处吧。四爷他只是说说,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还是有点心虚,转话又说,“要不,您考虑考虑跟了四爷?他那人说话做事讨厌,对您还是不错的......” “不说他了。”苏樱又问道:“你找我什么事?赶快说,待会儿我还要回后院。” 偷听的胤禛双手捂住了脸。 好像他是个外人似的。 明明张三才是外人。 第330章 这个不能商量。 张廷璐很不愿意给苏樱添麻烦。 这次是五阿哥胤祺求到了他这里。五阿哥说:“一个姑娘无依无靠的挺可怜,你是她的朋友,就帮她这一次吧。” 十岁以上的皇子,张廷璐都接触过。给他印象最好的就是五阿哥胤祺。虽然他在朱家庄住的那段时间,因为马蓉,还同五阿哥闹过不愉快。但这不影响他对五阿哥客观的评价。 同样是待人温和。 八阿哥是待谁都谦谦有礼,温润如玉,实际却和每个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五阿哥的温和里带着随性,没有距离感,让人很容易把他当成朋友。 张廷璐并未当即应下,而是先去问了他二哥张廷玉。 张廷玉说:“沙穆哈也太不地道了。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朝后,放在他身上可真贴切。” 张廷璐无心评判沙穆哈,只关心自己想要求的事:“五阿哥办不了事,东家能管得了吗?” 张廷玉:“四爷不是在朱家庄吗?” 张廷璐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叹气道:“五阿哥看似求的我,其实求的是东家;我看似求的是东家,其实求的是四王爷。只有那丫头是傻的,以为出身高贵的五阿哥能帮他。她不知道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 张廷玉道:“四爷当初让她认给沙穆哈,是让她有个好身份,也能多帮苏姑娘一些。她倒好,转头把苏姑娘扔一边。最可靠的靠山,自己主动放弃,不是一般的傻。” 张廷璐听他二哥这么一说,想到马蓉曾排挤过苏樱,这和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有点不想去找苏樱了。 张廷玉说:“管她的事,对苏姑娘没有坏处。” 没坏处,就是有好处。 张廷璐这才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来找苏樱。 此时面对苏樱的问话。 他半真半假地说:“沙穆哈和马姑娘脱离了父女关系,马姑娘担心万岁爷会降罪,托我来求求东家,万一她遇着了难处,求东家帮她一把。” 苏樱“噢”了一声道:“就这事?” “嗯。” “我帮不了她,我自己的事都忙不完。这事你也别管。都成亲的人了,还操心别人家媳妇。有这闲功夫,还是回家多陪陪阿珍。” 张廷璐:“......她不是朋友嘛。” 苏樱:“利益面前,没有朋友。四王爷和你的关系,好不好?还不是说要扣你媳妇孩子。你对别人的那些好,都没有用,别人不会记得。” 张廷璐:“......” 张廷璐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东家有事,差人去找我。” 看着张廷璐离开,苏樱正要转回身。被人从背后环搂着。 胤禛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樱樱。” 苏樱:“野菜拌好了没有?” 胤禛极委屈的样子:“你说我坏话。” 苏樱左右看了一下,四处无人。转身去拧着他的脸,“你的手在哪儿?” 胤禛没像以前那样,立马松手。而是挑衅似地直视着她,“晚上,我们要睡一起。你是我娘子,夫妻应该睡在一张床上。别的都可以商量,这个不能。” 第331章 福相。 后院凉亭里,苏樱离开没多久,又恢复了欢言笑语。 德妃第一次和皇帝单独微服出宫,极力的想让皇帝高兴;巧慧得了苏樱的交待,让她多说好听话;皇帝来探望他儿子,想给他失忆的儿子留个好印象。 大家的心思虽然不同,却都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气氛好。 德妃先找话题,问巧慧,胤禛在这里都做什么。 巧慧接话后,就滔滔不绝。 比如,她说:“四爷去挖野菜被人认出来,知道的人都夸赞万岁爷。说万岁爷是生在皇家了,要是生在普通人家,也是一位仁善的好老爷,生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好。提得了笔,下得了地。四皇子失了记忆,从头来过,也是一样的勤劳能干。” 皇帝笑问:“真有人这样说?” 巧慧一脸认真地说:“万岁爷不信,我把那人叫过来。您当面问他?欺骗万岁爷可是大罪,奴婢是知道的。” 比如,巧慧说:“好奇怪啊,以前四爷对我家姑娘也就是平常,这失了记忆,怎么突然的着了魔似的要对姑娘好。吃东西都不想让姑娘动手,他非要喂到嘴边。” 然后,作思考状,“是不是,四爷在遇到危险的那一刻,觉得这辈子对不起我家姑娘,深深的悔意埋在了心里。等醒来,什么都忘了,就记得我家姑娘,就想对我家姑娘好。” 德妃笑道:“失了记忆,真还是好事。不好的事都不记得了,没有那么多的杂念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这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德妃这么说,是担心皇帝对胤禛只是一时的关怀。等过一阵子,愧疚之意淡了,或许会嫌弃他。所以把失忆这事,往好处说。 巧慧接话道:“是呢,四王爷从早到晚都乐呵呵的,心情好极了。” 皇帝身边侍候的人,大都是谨慎性子,不问不开口说话。问话了,也是简明扼要的回答。巧慧这样儿的大胆话多的,他没见过。心想着,要是放在乾清宫里,侍候个茶水,闲了听她说几句话,挺有趣。 于是问:“你跟着小樱多久了?” 巧慧笑呵呵道:“再有两个月就十四年。奴婢两三岁时被人拐卖,收养那家人穷,为了给他儿子治病,在奴婢六岁的时候,又把奴婢给卖了。中间又转卖了两次。奴婢有福气,遇到了姑娘。” 皇帝最喜欢听事关老百姓疾苦的事,遂问道:“把你卖到了国公府?” “不是。人贩子带着奴婢和另外两位姐妹在西市上插了草标,正碰上姑娘跟着嬷嬷逛街。奴婢一看姑娘是个面善的,就抱了她的腿,哭着求她买下。” 巧慧得意道:“奴婢聪明吧?好日子,要靠自己争取。奴婢那两个小姐妹羡慕死奴婢了。” 皇帝看巧慧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知道她日子确实挺好。又想到那位江湖郎中曾对他说的话。说苏樱有福相,是紫气环绕,金银扎堆的泼天大福,这种福气会漫延给身边的人。 看是此言不虚。 那说什么都要让老四暂时留在这里。 皇帝更坚定了让巧慧入宫的念头。把这丫头,弄到宫里,也算是个人质。 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入宫?乾清宫里侍候茶水的宫女,到了年龄,今年要放出去,正缺人。” 第332章 千穿万穿,马屁不会穿 巧慧每次来朱家庄,都会换回以前做丫头时穿的衣服,发式也是姑娘的发式。她觉得这样,才能表达“自己永远是主子的奴婢”这种心情。 皇帝还以为她是苏樱的贴身丫头,还以为她会欣喜若狂。乾清宫侍候茶水的宫女,宫人尊称姑姑。后宫娘娘们见了,说话都是很客气的。 看着伏跪在地,请求恕罪的丫头。 皇帝暗嘲,跟她主子一样不识好歹! 巧慧的额头抵地,接着又说:“......奴婢嫁了人,身边还有两孩子。” 皇帝:“......” 德妃懂皇帝的心思。何况巧慧若是到乾清宫里侍候,自己日常递个话也方便。立马笑着接话:“什么事都有例外,侍候小阿哥公主的那些奶娘们,都是有孩子的。她们也算是宫女。万岁爷要是不嫌弃,额外开恩,成亲有了孩子也一样能入宫侍候。世家大族的那些家仆们,不都是世世代代跟着主子嘛。” 正说到这里,苏樱和胤禛领着四位托盘丫头,从月洞门进来。 苏樱远远的没看到巧慧,心中一惊,再近几步,发现在地上跪着,更惊了。千穿万穿,马屁不会穿。巧慧跟着她时,她虽是知道巧慧说话夸张喜欢捡好听的说,闲的时候还是喜欢听她说话。 怎么就惹皇帝不高兴了呢? 她正犹豫怎么替巧慧开脱,胤禛快走几步,上前道:“你这个多嘴的丫头,是不是又说错了话?”过去踢了她一下,“滚去灶房,别在这里碍眼。” 接着对皇帝笑道:“阿玛,您用过三叶菜吗?柳太医说,三叶菜清脾胃,经常食用有益健康。就是后味儿有一点苦,老百姓不是穷的活不下去,通常不会食用。不知您能否下咽。”说完,指挥着丫头们摆菜。 巧慧趁机爬了出去。 皇帝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别人不能做的事,他能做;别人吃不下去的东西,他能吃。菜刚摆上,就掷起筷子,指着一盘子青豆苗似的东西问:“是这个吧?” 胤禛拿起酒坛,在皇帝面前的琉璃盏中又倒了小半杯的葡萄酒,“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就用葡萄酒压一下。” 苏樱看着巧慧离开,才放了心。走进凉亭,对德妃说:“娘娘喜欢鱼,特意让厨子做了两条鱼菜。一条清淡;一条香辣。” 德妃笑着应话:“让你操心了。你也别忙了,快坐下吧,我们一起用饭。” 那边,皇帝已经把三叶菜放在了嘴里。他做足了,又苦又涩,难以下咽的思想准备。岂料入口清凉,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就像是清晨站在大草原上,微风拂过的味道。后味的那点微苦,无损美味,反倒增加了清香的醇厚。 皇帝又夹了一筷子。 苏樱拿起托盘上试毒的银针,快速往三叶菜里上下左右插了三下。递给胤禛,又拿起另一枚银针去试别的菜。 皇帝笑道:“别忙活了,儿子都不信,还能信谁。”接着问胤禛:“这是你做的菜?清咸得当,手艺不错,正合我的口味。” 胤禛接话:“合口味也不能多食,阿玛再尝尝别的。饮食均衡有益健康。”看过银针没问题,掷起筷子夹了一撮放在德妃面前的碟子里,“额娘也尝尝儿子亲手做的菜。” 他们说话间,苏樱把几个菜都试了。 皇帝用膳食,无论一个人,还是多人,都要等皇帝说“开宴”,奉食太监才会看着皇帝的眼色,把皇帝想吃的布到他跟前。 此时,布菜丫头被皇帝摆手支到了一边,四人围坐在石桌旁,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一家子。 皇帝吃三口了,才意识到大家都没动呢。停了筷子说:“开宴。”接着又去夹鱼片。 德妃“扑哧”笑了,“瞧您急的,没人跟您抢。” 皇帝自小生活在宫内,一举一动,就要照着规矩来。即使饿得头昏花眼,膳食摆上来,也要细慢咽。而且用膳时讲究食不语。这些规矩,他在宫里严格遵守。此时,全都抛了九宵云外。 吃着鱼片说:“怕你抢啊,知道你爱吃鱼......”停了片刻,称赞道:“摆放别致,味道好。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苏樱笑着接话:“您猜?小女给您个提醒,您看鱼在盘中的模样,是不是像在跳跃?” 皇帝反应很快:“鱼跃龙门?” 苏樱笑呵呵道:“鱼跃过龙门,变成龙就一飞冲天了。这叫宫门献鱼,鱼跃过龙门献给天子吃。” 皇帝:“说了你们可能不信,小樱说到一飞冲天时,我就想到了宫门献鱼这个名字。还想着等她说出菜名后,我就把这道菜的名字给改了。” 胤禛接话道:“儿子相信。阿玛是千年难遇的明君奇才,做什么事,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 皇帝哈哈笑:“老四失去了记忆,反倒比以前会讲好听的了。” 胤禛认真地说:“这两天,儿子听庄子里的人说的。” 德妃对旁边的苏樱,说:“趁着他们在说话,我们赶快也吃。免得一桌子菜都被他们抢光。” 饭桌上气氛和畅,欢声笑语不断。 胤禛不时的给皇帝和德妃添酒,布菜,用到一半时,玉米粥上来了。皇帝先是凑在碗边闻了闻,赞道:“清香。”吃了一勺子后,说:“软糯清香。” 皇帝也觉得奇怪,他在宫里时,满汉全席一百零八种菜,无一想吃。此时,哪道菜都觉得美味。难道是看到老四比想象中的状态好,心情豁然开朗,胃口大开了?还是这些菜,本身就合他的胃口? 正琢磨缘由呢。 苏樱问:“主食有米饭和肉丁馒头,大家要吃什么?” 皇帝已经有八分饱,本想不要主食。听到肉丁馒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稍一思索,就想到一个蜀中的典故。 诸葛亮南征时,因受困于南方的恶劣环境,有人建议砍下南蛮人的头颅祭祀河神,祈福军中将士平安。诸葛亮认为这个做法残忍,改用面粉做成人头模样,内装肉丁,蒸熟后代替南蛮人头做河神的祭品,称“肉丁蛮头”。 原来在民间,经常有人食用肉丁馒头啊。身为一个仁君,应该把这种食物发扬光大。或许,等到百年千年之后,有人食用到肉丁馒头,就会想起康熙皇帝也爱吃此物。 思及至此,皇帝大喜。吩咐道:“上肉丁馒头。” 第333章 嫉妒她。 皇帝是满人入关后的第二任皇帝。初登基时,根基不稳,需要联姻稳定朝政。位份高的嫔妃中,除德妃之外,俱是出身世家大族。 目前后宫之中,皇帝最喜欢跟德妃在一起,和她聊天很舒心。但他日常去德妃的永和宫并不是很多,出宫的时候从未带过她。 他喜欢带五阿哥和九阿哥的生母宜妃。 一来是宜妃的性子活泼,去外面玩儿的时候,比较有趣;二是他想抬高郭络罗氏,用以和赫舍里氏、佟佳氏和叶赫那拉氏分庭抗礼。 德妃今日才知道,跟皇帝一起出宫,原来不是陪伴这么简单。远离了后宫的莺莺燕燕,皇帝就像是自己一个人的夫君。皇帝不自称朕,也不让她称臣妾。尤其和儿子坐在一起用饭,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她第一次体会。 最近皇帝因为胤禛的事,去永和宫频繁,她原以为每日见到皇帝,是身为后妃最好的日子。 原来还可以更好,可以这样的好。 突然间,她生出了一个念头。跟她们拼不了身世,但可以拼儿子。 是的,这一切,都是她的儿子带来的。 她又想到,静宪常同她说的那些话。老四终究是她的亲生儿子,和别人是不同的。她这个儿子好了,不但能照顾到她另外的一对儿女,也能给自己带来诸多好处。 失忆不算什么。 德妃仔细观察了,除了没有原来的记忆,说话做事都很正常。而且还比以前有人情味了许多。对她和皇帝亲切恭顺就不说了,对他的前福晋,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目光一直粘她在身上,甚至还在桌子下面拉拉扯扯。 德妃看到过两次,一次是她觉得什么碰到了她的腿,低头去看,正看到胤禛的手在苏樱腿上摸索;另一次是,她看着胤禛脸上一本正经,以为先前是自己看花了眼,故意把手链掉在地上,弯腰去拣。看到胤禛捉着苏樱的手。 她直起身后,又去看胤禛的表情,正与他对视上。 胤禛对她撒娇似的一笑。好像是说,这是我媳妇,我对她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您不许责怪我。 那一刻,德妃特别羡慕苏樱,甚至有些嫉妒。皇帝对她的那些宠爱,与自己的儿子对别的女人相比,可是差远了。她年轻的时候,太皇太后对她看不上眼,太后对她不冷不热。自己努力了几十年,如果不是这个儿子出事,皇帝一个月也就会去永和宫两次,一次还是坐一会儿就走。 而眼前这个女子,男人死缠在身边、万岁爷讨好、自己想着以后怎么跟她好好相处,还有一个公主的好朋友,又有自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这样一比较,德妃觉得自己努力多年,得来的这个妃位,实在算不了什么。 德妃思潮澎湃,脸上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时不时的跟大家谈笑在一起。夸赞饭菜的味道好,说有机会一定还来,说苏樱给朱家庄和德水镇的老百姓带来了好运气。说万岁爷当年有眼光,选了她做四福晋;又夸胤禛命好,失忆了可以跟她一起享受普通人的生活。 说来说去,对和离之一事,之字不提,就好像苏樱和胤禛一直在一起一样。 用饭的时候,皇帝一直谈论的是饭菜。直到碗碟撤去,上了清茶。皇帝才讲此趟来的正题,笑着对苏樱说:“我听说,老八介绍你在京城里买了新宅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去住?” 苏樱沏着茶,接话道:“小女在这里住习惯了,暂时没打算搬京城。”问胤禛:“四爷呢?想去京城吗?如果想去,我们一起搬过去。” 胤禛把她沏好的茶水,分别摆在皇帝和德妃跟前:“我喜欢这里。”不敢说想去京城居住。 没有什么事,是谈不拢的。谈不拢是条件出的不够好,没有打动对方的心。皇帝说:“你们什么时候搬了,提前说一声。让梁九功去帮忙安排照应,缺什么少什么,让他去内务府领。” “谢谢万岁爷。” 苏樱笑意盈盈地道谢。 皇帝转话说:“朕来这趟,是想亲口对老四,朕准备封他为亲王。圣旨明日会下,然后着礼部官员祭告太庙列祖列宗。” 胤禛很意外的样子,怔仲了片刻,然后急忙跪下谢恩请辞:“谢皇阿玛厚爱,儿臣无功无德,何以能居亲王之爵。儿臣听说大哥随皇阿玛征讨葛尔丹,军功卓著,仍是郡王。” 皇帝起身相扶,“征葛尔丹,首功是你。查证永定河案,推举于成龙和温达,去河南救灾,治理黄河,去四川救灾,件件都是大事,随便哪一件都是大功。足以高居亲王。朕此前,也是同你一样的考虑。树大招风,有老大和老三在前,单封你为亲王,担心被某些人挑是非。现在朕觉得以前是想多了,朕做事,谁敢诽议。” 胤禛跪下的时候,德妃也跟着跪。 此时,整个凉亭里只有苏樱仍坐着。她揉了一下鼻子,硬着头皮继续坐着不动。 那是你们的家事,国事,与我无关。 一边立着的两名丫头,没见过这种阵式。一个也要跟着跪,被另一个拉着了,朝苏樱的方向悄悄使了个眼色。也对呢,东家怎样,她们就怎样。于是二人勾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的呆立着。 这边一番谢恩的话说完,胤禛和德妃站起了身。 皇帝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 胤禛问:“玉米锅贴,皇阿玛要带两个吗?”用饭的时候,皇帝随口说了句,没吃完的,回宫的时候带着。 没想着真带。 皇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某个地方吃了饭,然后走的时候,还带的。想吃什么没有啊?即使以前没吃过的东西那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以让宫里的御厨照着做。 儿子说出来了,那就带着。 皇帝说:“带啊,全部带着。还有肉丁馒头,有多少带多少,明天加热了吃。”接着对苏樱说,“你那个叫巧慧的丫头,我看着不错。让她到乾清宫奉茶吧。” 是肯定的语气,不是商量。 第334章 你是我捡来的。 用饭中间,苏樱曾去过灶房一趟,知道方才巧慧为什么跪着。此时听到皇帝说要巧慧,她心里没一点意外。却装着意外又惊喜的样子,跪下来替巧慧谢恩。说巧慧能去乾清宫侍奉万岁爷,是她天大的福份。 苏樱的爽快,倒令皇帝意外了。 他用肯定的语气,就是担心苏樱会找理由推辞。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皇帝还在琢磨这事。以苏樱的聪慧,他不信,她意识不到,把那丫头调宫里,等于是捏着了她的一个小把柄。看巧慧提起苏樱的语气,主仆间的情谊,应该很深,否则也不会成家有孩子了,还在跟前侍候。 那只有一种解释,她不怕他扣着她的人。 为什么不怕呢? 皇帝打开帘子,对行在车外的梁九功吩咐:“去查一下,那个丫头的相公是谁。” 梁九功稍稍一迟疑,便想到了皇帝所指。 “喳”了一声,催马离去。 这好查,到德水镇一问就知。 皇帝坐的马车,还未到德水镇呢,梁九功便带回来了消息:“大理寺寺丞马焙安。” 皇帝:“......”还以为也是落樱园的家仆。 大理寺寺丞是正五品,分管各州府案件的复审。朝廷明令可以捐官,可以捐的都是无足轻重的位置。像大理寺寺丞,属于拿多少银子,都不能捐的官。 这样的官太太,在京城里已经是稍有头脸了。不是随便可以找个理由,就能定罪的。 皇帝郁闷,费了一番周折,结果让一个五品官的夫人到殿前侍奉茶水。接着又腹诽巧慧,死丫头,没一点官太太的模样,从里到外,都透着奴才的恭顺。否则,他也不会判定她相公也是奴才。 皇帝是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性子,没到京城,他便想开了。一个有趣的丫头,放在跟前,也挺好。此事传到民间,说不定又是一段佳话。皇帝选宫女,并不是只看年轻美貌,也是一种恩赏。差事办的好,连夫人一并赏着。那个马焙安...... 皇帝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再一思索,想起原来在顺天府供职,还是自己亲口把他调到了大理寺。 是个能干的。 巧慧这边呢,苏樱把皇帝的旨意转告她半天后,她还不敢置信。 “我到皇宫里当差?天天见万岁爷?经常会收到别人塞的银子?” 苏樱帮她插正头钗,“别人会经常给你塞银子,让你传个话,透露个话什么的。你要记着,银子可以收,但万不可多嘴。在万岁爷跟前,就是聋子,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万岁爷心情好又得闲的时候,偶尔传个话可以。其余的时候,当自己是哑巴。出宫后,宫里的事,半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对马大人也不能说。只要记死这三点,别的都是小错。真犯了事,顶多是斥责你两句,罚个奉银。” 看到的事,不让说多着急啊。巧慧怔怔地问:“这样的日子,要一辈子吗?” 苏樱笑道:“不会,顶多一两年。说不定半年,万岁爷看烦了你,就会放你出宫。” 胤禛背着手,插话催促:“还不赶快回去,把这喜讯告诉你相公?以后你相公在大理寺,可是比寺正都得脸。你们要记着东家的好,都是东家给你们带来的。” 巧慧看着胤禛说:“四爷,您其实没失忆吧?” 胤禛:“......” 巧慧说:“您跟以前一样,喜欢单独跟姐姐在一起。烦我,爱踢我,只要姐姐在的地方,就不想看到我。” 胤禛:“......” 巧慧:“跟以前一样会不动声色的,替人解围。”停顿了一下后,又说:“谢谢四爷今日救我出凉厅。” 胤禛:“说完了吗?” 巧慧:“......” 胤禛:“说完了,赶快回家吧。” 巧慧走之前,悄悄地对苏樱说:“我觉得四爷没有失忆,他是为了赖在这里不走,装的。四爷为了您煞费苦心呢,您就原谅他吧。” 苏樱也曾和巧慧一样的想法,但现在她不认同的巧慧说法。就是神仙也装不到他这个程度。以前连茶都没煮过的人,现在甘愿进灶房;以前在众人面前,连笑脸都不会给她,如今会在皇帝和德妃跟前,旁若无人的表现对自己的体贴关心。 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专注地对一个女人好,可是大忌。 皇帝会认为心思在女人身上的人,做不了大事。更不会把重任交给一个对女人唯命是从的皇子,因为女人背后有家族。无论是前世,还是失忆之前的胤禛,把皇帝的评判,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巧慧走之后,苏樱直接去了汤沐房。这两日应付来来往往的人,再加上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着,浑身疲累。想早些上床休息。 汤沐房的洗漱用具都是备好的,里面有两个小丫头侍候。不用自己动手,半个小时,就从上到下梳洗干净。一身清爽的出来,看到胤禛在房门外站着。 昏黄的灯光下,无声的对视了片刻。均是面无表情。像是暗暗揣测着彼此的心里想法。最后胤禛扬了扬嘴角,上前牵起她的手,凑在鼻下闻了闻,又拉着她往阁楼走。 两个人沉默着,踩着木台阶一步步的上楼。“踏踏”的声音,像极了萌动的心跳。到了转角处,胤禛蹲下身,说:“来,我背你。”为了预防苏樱趁他松手的时候,转头走掉,他一直扭着头盯着她。只要她一转身,就能抓着。 苏樱没有丝毫犹豫地趴在了他背上,胳膊还很配合地环着了他的脖子。 胤禛站起身后,又回头看她。 阁楼房间内的灯光透过天蓝色的窗纸,轻幽幽地照过来,只看到脸部的模糊轮廓。 他看不清她,她也看不清他。昏暗里,只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听得见对方的呼吸,胤禛轻声问:“怎么如此听话?” 苏樱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我想了,让你继续跟着也没什么坏处,是吧?雍亲王。” 胤禛高兴地继续上楼,“你可以叫我四哥。额娘管皇阿玛叫三哥,很好听。” 苏樱:“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 胤禛:“嗯?” 苏樱:“你是我捡来的,叫阿贵。” 胤禛:“......” 苏樱:“我是你的主子。” 胤禛:“......” 走到露台处,把她放下,回身打横抱起,话里带着满满的笑意:“樱樱主子,阿贵听您的话,今晚给您捏脚捶背。” 第335章 循序渐进。 苏樱没应话。 任胤禛抱着她穿过休息室,进卧房,把她放在圆形的大床上。泛着黄晕的焟光下,搭铺在床上的水蓝色缎面薄被,看起来柔软光滑,像是姑娘滑润的肌肤。微风轻轻摇曳着床头的轻纱薄缦,不经意的撩拨着心弦。 那弦律在看不见的地方,铮铮的作响,欢快又急切。 胤禛蹲下身,拿掉她白底蓝帮的绣花鞋,轻扯掉细棉布袜。仰着脸笑问:“真要捏脚?”跳动的光苗映照着他深遂的眼神,眼睛里似是燃着两支烛火,晶亮而炙热。 上次看到他这种眼神,也是在这张床上。他搂着她,祈求般地问:樱樱,你不想吗? 想到此。 苏樱呼吸猛地一滞。 她前些天,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搂着她,低声问:樱樱,你想不想? ......想,想的。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单纯小姑娘,她有着漫长的前世记忆。那漫长的记忆里,他细密的热吻和湿腻的拥抱,是她前世,闭上眼就能想起的事。此时忆起,身体仍像是有记忆似的,在悄悄地萌芽,蠢蠢欲动。 可她不想...... 因为一时的欢悦,又葬送了她的后半生。 “不用了,跟你说着玩儿的。”转话又说:“听你的语气,明显是抗拒。你要是顶头雍亲王头衔,回头跟我明着算总帐。我还是怕的......” 苏樱准备抬腿往床里面爬。 被胤禛按着。 床面到膝盖的位置。胤禛蹲着身子,手肘刚好能放在床上。说话的时候,他的两手在苏樱的小腿处揉捏着渐渐向上,路过膝盖,往更靠上的位置前进。 胤禛轻笑道:“没有。”没有抗拒,只是这会儿不想。 这会儿有更想做的事......双手到了她的大退两侧,再往前一步,握着了她细腰。 脑海里的弦声,似是沙沙直下的雨丝;又如在高空中翻滚着的乌云,酝酿着一场倾盆的大雨。 胤禛侧身坐在床上,搂着她,在她脸颊颈间胡乱亲吻着,哑声问:“樱樱,让我也睡床,行吗?特别想你,想得要命,想抱着你睡。” 他的怀抱火热,亲吻也火热,所经之处起了一路的小火苗。 苏樱僵着身子说,“衣柜里有被子,你铺地上睡。” 胤禛:“......” “......我洗过了,你把我当成一床活被子。你睡觉不是常搂着被子睡吗?再说,我们在一间房里,睡床上地上,有什么区别?你的清白,早就没了......” 苏樱冷声道:“你不想在这里住了?别忘了,这是我的地方。” 没心没肺的丫头。 胤禛生出了,暴打她一顿的念头,打到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搂着他的脖子求饶。不,不是打。是和她覆雨翻云,冲撞到她瘫软在他怀里。 胤禛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循序渐进。 在他稍松手的那一瞬间,苏樱翻身站起,月兑了外衣,抖起薄被盖身上躺下。尽管她的速度很快。胤禛还是看到了她浅青色的肚兜、白皙浑园的肩头和手臂。想......扑上去啃咬......嗓子干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苏樱看到他喉头滑动了两下,赶忙闭上了眼:“你睡前留一盏灯,我不喜欢屋内太黑。” “行。” 胤禛回了回神,脱鞋也上了床,沉声道:“我坐这里跟你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去睡。” 苏樱依旧闭着眼,“你说吧。”顿了一下,又说:“你敢赖在我床上不下去,自己想后果。” 胤禛轻笑了一声,道:“我听到了你跟张三说的话,你准备用什么办法,让我一个月内主动离开?” 苏樱含糊不清地说:“还没想好。” 胤禛吃吃笑:“别想了,你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走。这世上,只有你是我的,我要跟你在一起。”顿了一下后,又坚定说:“除非把我打死了,抬出去。” 苏樱睁开眼,与他对视了片刻,又闭上了眼,“从现在起不许说话,你敢打扰我睡觉。我不敢打死你,但能让你生不如死。” 胤禛对着她撇了一下嘴。 哼哼,等你的花招。 苏樱做了个梦,梦到了她和胤禛刚成亲的时候。那时候,她个子还小,院墙很高,院子很大,房间很大。她一个人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想象着她和胤禛睡一起的情景,盼望着自己快一点长大。 一天一天的,时间出奇的缓慢。 到了冬天,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寒冷的冬夜,她站在院子里了小半个时辰,次日如愿以偿的发了烧。白天硬抗着没喝药,晚上悄悄地去了书房,躺在他的床上。 准备等他回来之后,可怜巴巴地说:“爷,我生病了,总做恶梦,一个人睡不着。不信,你摸摸我的头。”后来,眼皮越来越沉,想着就闭一会儿眼。结果一闭睡着了。半夜醒来,看到他斜躺在床的另一头,盖了个被角睡的正香。 苏樱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回忆,还是真的是做梦。说是梦吧,她意识到自己是躺在落樱园的圆床上,胤禛就在床头坐着;说是回忆吧,眼前的场景,又不受思想控制。 迷迷糊糊中,睡沉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屋内仍亮着灯,窗户是黑的。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胤禛斜横在床的另一头合衣躺着。跟梦中的情景有点像。不同的是,他此时没盖被子。 苏樱犹豫了片刻,决定不管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再次睁开眼,天色大亮。 胤禛侧支着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樱没想到一睁眼,会近距离地看到一张脸,吓得一个激灵,仅存的一点睡意,全跑了。 胤禛扬了扬嘴角,冲她笑道:“樱樱主子早啊!你想吃什么?”接着又说:“我听你的话在地上睡了一夜,睡得腰酸背疼。”说着话,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揽,“不信你摸摸。” 苏樱这才发现,他们盖着一条被子。在她愣神的时候,胤禛把她搂在了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他的抱从来都不是老老实实的抱着,而是又揉又捏。 捏疼了她。 苏樱正要说:“你是不是想死啊?” 胤禛翻身压在了她身上,“我想知道你说的生不如死,是什么样子。” 第336章 有些难办呢。 巧慧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她相公马焙安,也陪着她没睡。终于熬到天亮,一番梳洗打扮后,按着苏樱昨日的指点去内务府找副总管马思化。 宫女不归内务府管。 没办法啊!皇帝只说了句,让巧慧去乾清宫侍茶,没说啥时候入宫,也没说怎么入宫。 乾清宫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的? 当巧慧说明来意,并且说是四王爷让找他的,马思化立马带着她去找梁九功。 巧慧来到乾清宫门前时,封四皇子胤禛为和硕胤亲王的圣旨,刚刚颁出去。在此之前,也就是早朝上,皇帝征询了大家的意见。 如他所料,满朝文武无一反对。 皇室爵位十二等级,亲王最高。目前为止,皇帝的儿子中,胤禛是唯一册封为亲王的人。但只有亲王的爵位,没有实职的话,亲王也只是年奉高了些。 一年一万两白银,五千石米。 这些东西在老百姓眼里,如同金山银山,在有资格上朝的文武大臣眼里,不算什么。 大家一致认为,亲王对于胤禛来说,是虚职。失忆了啊,跟傻了有什么区别?不上朝,不当值。就是个无用的人。 那有什么好反对的? 朝会上,还有人提到内务府总管一职,不宜长时间空缺。 皇帝问:“有合适的人选吗?” 佟国维说:“臣推举八阿哥。” 索额图不想让八阿哥担此职,出列说:“臣推举五阿哥。” 高士奇知道,皇帝此时不想换掉胤禛的总管职务,也站出来凑热闹:“臣推举九阿哥。” 两位内阁大学士和吏部尚书的意见都没统一。皇帝没等其他人再表态,就把话接了回去:“暂时先不定。大家再考虑一下,谁更合适。”下了朝,皇帝就让内阁拟封胤禛为亲王的旨。 梁九功捧着圣旨出门,碰到了巧慧。他对跟在身边的小太监交待:“领着......”转头问巧慧,“姑娘贵姓?” 巧慧迟疑了一下后,说:“苏。” 梁九功继续对小太监交待:“领着苏姑娘去见夏嬷嬷,告诉她,这是万岁爷亲点的奉茶。”要是往日,梁九功肯定亲自去交待了。他要赶着去雍王府,不,是朱家庄。他要赶着去朱家庄宣旨呢。封亲王可是大喜事,这种彩头,是不会让给别人的。 呵呵,什么事到四王爷这里,都破例。 封亲王的御旨,自古以来,哪道旨意不是在王府里宣的?这要跑到京外三十里的庄子里。还是别人的庄子里。 万岁爷不说什么。 他这个内官,也只是在心里暗暗的腹诽一下。 胤禛封为和硕亲王的消息,此时后宫中已经人人皆知了。佟贵妃、惠、宜、荣三妃,以及十几位嫔二十几位贵人,陆续去永和宫道贺。更低位份的庶妃、常在、答应等等几十人,在这种时候,没有资格近前。 九公主静宪得了消息,放下手边的事,急忙入了宫。那时候天近中午,惠妃以及三位嫔还在。九公主一看这情形,也说不成私话,请了安,便去了乾清宫。 胤禛是她亲哥,皇帝是他(她)的亲阿玛。这个时候,想把心中的喜悦,与家人一起分享。 乾清宫门外立着的太监,九公主认识赵胜。 “梁总管呢?” 皇帝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啊,得有人往里通禀。让梁九功通禀,见到面的可能最大。 赵胜恭敬的回答:“回公主的话,梁总管去宣旨了。” 九公主问:“去了多久?估计多久会回来?” 赵胜答:“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九公主:“......”小兔崽子,竟然糊弄本公主。 九公主又问:“去哪儿宣旨了?难道有八百里不成?” 赵胜答:“朱家庄。” 九公主:“......” 三十里,快马来回一个小时。 要是回来,早回了。 估计是被什么事绊着。 九公主只好问:“谁在里面?这会儿往里面通禀方便吗?” 九公主之所以问了两次,是给赵胜有选择的回答。皇帝诏见谁,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他如果不想说谁在里面,就可以直接说方便,或是不方便了。 赵胜正准备如实回答,八阿哥从里面出来。停着脚,搭话:“九妹有事?这会儿皇阿玛正忙,待诏间还候着两位大人。九妹的事,要是不急,就改时间再过来。” “没事。今日入宫了,顺便来向皇阿玛请个安。” 九公主问:“八哥,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她是想着,八阿哥要是没事。她就跟他聊会儿天,说说她四哥的事。这些哥哥们,相比较之下,八阿哥最好相处,她跟八阿哥的关系最亲近。 八阿哥笑道:“我准备去朱家庄,你去吗?” 九公主急问道:“八哥去干什么?” “苏樱姐买的宅子,手续办好了,我把地契交给她,顺便问问她什么时候搬。”八阿哥笑道:“老九找的人,正在里面收拾打扫,还添了家仆。带上换洗的衣服,就能住。” 九公主叹了口气,“樱子不一定会搬呢。” 今日八阿哥入乾清宫,是皇帝叫他来的。 皇帝跟他谈论了一会儿胤禛的事之后,委托他近段时间对胤禛多照顾一些,并含蓄的让他催促苏樱早些搬到京城里。 皇帝昨晚回宫,带了玉米饼、肉丁馒头和葡萄酒的事,今儿一早就传开了。大部分人都在猜测,皇帝究竟去了何地。何人准备的食物,让皇帝如此重视。 八阿哥分析,应该是去了朱家庄。 如此种种,让苏樱来京城之事。皇帝看似是不经意的一句,其实非常重视。 有些难办呢。 八阿哥说:“她若搬到京城里来,我们住的近些,闲暇时,还能一起喝个茶。九妹,一起去吧。我们挺久没好好在一起说过话了,坐马车去,路上聊聊天,中午留在朱家庄用饭。” 九公主点头:“行。八哥在宫门口等我,我去永和宫一趟,马上就出去。” 此时的朱家庄。 梁九功在前院客厅里,急呼呼的等。再次催问道:“四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洒家还要回宫复旨呢。” 第337章 冻僵了? 崔嬷嬷正要答话,苏樱从门外进来。 “梁总管莫急,我刚又派了三个人去找。清晨,四爷出门时,说是去河渠边走走。兴许是走远了。永定河堤能有今天这般牢固,这里面有四爷的功劳呢。他对这段河渠有感情。” 庄子的五个出入口,守的都有暗卫,是皇帝秘密安排的。梁九功担心苏樱知道了不高兴,也不敢明着去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胤禛。 此时一听河渠,惊住了,急问:“该不会是.......”掉河里了吧?后面晦气的话,他咽回了肚子里。 苏樱笑道:“要是掉河里就有人发现了。河堤高,又有河道官员来回巡查。梁总管放心的等,四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我是来问您,中午您想用什么饭?我让灶上安排。” 谁还有心吃饭啊! 手里的大差事还没办妥呢,四王爷万一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而他在这里白白的等。回去怎么面对万岁爷的质问! 他的脸皮厚,不怕责问,但怕问责啊。四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在这里守着,都没能及时禀报,万岁爷发起怒来,说不定能把他打个半死。 别看万岁爷平日里待人宽仁,那都是表面。遇到伤筋动骨的事,比谁都心狠。他是跟了万岁爷大半辈子的老人,要是新人,一个失误都能打死。 梁九功弱弱地说:“洒家不饿,苏姑娘再派些人去找吧。” “行。” 苏樱应声后,对崔嬷嬷吩咐:“给梁总管上碗红豆冰沙先垫垫,我把院子里闲着的人都派出去。” 梁九功想对苏樱说,您要特别把四王爷当回事,他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万一在这里出事,您的责任可就大了。又怕惹苏樱不悦。想了想,也没敢说。 时间在梁九功焦急等待中,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行走的异常缓慢。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年轻小厮跑过来说:“找到四王爷了,东家让人把他扶回了后院。” 梁九功心里“咣当”一声。 果真出事了。 结结巴巴道:“......四,四王爷没事吧?” 小厮说:“应该没多大的事,就是冻僵了。以前也有人这样冻过,都没事。” 梁九功:“......” 秋日的正午,阳光明亮而炙热。 梁九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杂:“冻,冻僵了?” “早上,四爷去冰窖给东家拿瓜果,不小心滑倒摔晕了。刚才东家去地窖拿葡萄酒时,才发现的。”小厮挠头,“可能是四爷临时起意,去的时候,也没告诉别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冰窖。” 小厮的话说完了,梁九功还没缓过来神。 半天后,才小心地问:“......四,四王爷醒了吧?”生怕声音大了,吓着四王爷似的。 “出地窖的时候,就是醒着的。可把东家心疼死了,泪都在眼里打转。”小厮问:“梁总管去后院宣旨吗?要是去,我带您。” 梁九功急问:“柳院首过去了吗?”他来落樱园没多久,柳院首便带着张郎中来跟胤禛诊脉,被苏樱安排在客房里休息。 小厮答:“东家发现四王爷在冰窖,就通知了两位大夫去后院阁楼上候着。” 有太医在就好。 梁九功稍稍松了口气,吩咐道:“快带我过去。”宣旨是小事,看看四王爷怎么样了才是大事,回去好跟万岁爷交待。 两个人健步如飞,大约用了三四分钟,便到了阁楼的楼梯口。 小厮停着脚步说:“院里有规定,阁楼不准男人靠近,小的送梁总管到这里,已经是破例。后面的路,梁总管自己走吧。” 已经上了四五个台阶的梁九功回头:“......” 琢磨了片刻后,问道:“柳院首不是上去了吗?” 小厮:“是。” 太医都能上,他更能上。 梁九功不再理会小厮,“噔噔噔”地上了楼。 楼上是三间房子,两个门。其中一个门敞开着,门口立着两个相貌清秀的丫头。梁九功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了进去,进休息间,便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梁九功稍迟疑了一下,垂着眼皮,撩帘子进卧室。然后小心地抬眼,往床的方向看。 首先看到的是侧坐在床头的苏樱。 接着是站在床尾的崔嬷嬷和一个瘦高丫头。 又看到柳院首趴在梳妆台上写字,张郎中垂手立在他旁边。 梁九功硬着头皮,又往床上看。 被子下面鼓鼓的。 应该是四王爷躺在里面。 再去看苏樱,发现她的手在被子底下。 这时,柳院首已经写完了字,把纸张递向崔嬷嬷:“照着这个方子速去抓药,现在喝一剂。到晚上看四爷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调整药方......”抬头看到了梁九功,转话急声道:“梁总管您来的正好,您赶快回京,让冯太医过来,他擅长治伤寒症。” 崔嬷嬷接了方子,快步出去。 梁九功迟疑道:“西洋药不是治伤寒最有效吗?” 柳院首:“把西洋药也拿两颗。” 梁九功刚要转身走,想到还未宣旨呢。可四王爷这个样子,也没法接旨啊。 怎么办? 怎么办? 总不能把圣旨带回去,改日再来吧?没这先例啊。 梁九功赶快把右手里握的圣旨,用双手捧着。对苏樱说:“苏姑娘,这是封四王爷为和硕雍亲王的旨意,您暂且帮他收着。事急从权,咱就不讲那么多礼数了。反正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不会说出去。” 苏樱欠了欠身,说:“四爷抓的太紧,我......”她的话还未说完,传来胤禛哆哆嗦嗦的声音:“......好冷啊......樱樱,你上来......给我暖暖。” 梁九功双手把圣旨放在梳妆台上,“洒家先回京。” 柳院首站起了身:“屋里闷,我去外面露台上候着。东家有事叫我。”停顿了一下,又说:“热粥端过来,东家先让四爷喝大半碗。过半个时辰,没有不适,再喝半碗。” 卧房里,转眼间只剩下了,床上的两个人。 胤禛又扯了扯苏樱的手:“......快上来。” 苏樱:“待会儿我还要喂你喝粥,估计再有两三分钟,就能端过来。”话刚落,外面的门就被敲响。 苏樱大声道:“进来。” 胤禛往外挪了挪,搂着苏樱的腰,低声道:“樱樱真好,还提前给我准备了热粥......快上来,我要靠你怀里,才能坐起来喝粥......否则,我就......” 第338章 断了? 苏樱正等着听否则怎样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下文。搂着她腰的手,渐渐松开。 低头一看,胤禛双目紧闭。 “四爷?”拧他的脸,才发现他的面颊热烫。 苏樱急声对端着粥进来的丫头吩咐:“快把柳大人请过来,四爷晕过去了。” 柳院首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先给四王爷灌点姜汤,再泡个热水澡暖暖。他擅长的是妇科,伤寒症多年没处理过。之前遇到的伤寒也就是普通的着凉,这种冻透的,从来没遇见过。 他是御医啊,病人都是皇家的人,十冬腊月天,也不会冻成这样。 张郎中是民间大夫,他倒是想到了,但太医院的院首都没说,也不好插话。 听到丫头急喊:“快来啊,四王爷昏迷了。” 张郎中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快备一桶热水,两大碗姜汤。”再次进到卧房,看到满脸通红的胤禛,又吩咐:“不要热水和姜汤,要凉水、冰块和两块大手巾。”又指挥苏樱,把胤禛身上的被子掀开。 苏樱看到胤禛这个样子,也有点慌。 刚出冰窖那会儿,除了浑身僵硬之外,别处都很正常。还有心跟她打趣呢。她当时觉得冻得有点轻,应该再困他一个小时。 这转眼就昏迷。 受一次伤,身体娇弱成这样? 上次昏迷,失了记忆;再次昏迷,会不会变傻? 苏樱越想越害怕,颤声问道:“四爷他没事吧?” 柳院首听到张郎中的吩咐,就明白他是要做什么。对苏樱说:“等冰水端过来了,您给四爷擦擦身子,尤其是额头,腋下容易出汗的部位。长时间高热会烧坏脑......”话说了一半,指着旁边立着的一个丫头说,“快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张郎中对苏樱的了解,仅仅是知道她是前四福晋,四王爷昏迷后就记得她。此时看到苏樱紧张的样子,以为是她心疼胤禛。心想,郎有情妾有意嘛,和好是早晚的事。 遂安慰道:“四福晋别担心,待会儿服了药,退了高热就能好。”又说:“四王爷的体质比寻常人强壮,容易恢复。” 此时,苏樱也无心去计较称呼的问题。 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否则,我没法向万岁爷交待。虽然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四爷去的冰窖。可冰窖是我让人建的。有人在冰窖里出事,我就有责任。”先把责任推了再说。 没多大的功夫,一大铜盆的碎冰端了过来。 柳院首招呼屋子里的人,“我们都先出去,四爷不喜欢外人看光他。以前背上换药,都不让其他人近前。” 转眼间,屋内就剩下了床上床下一对男女。 苏樱四处扫视了一圈,看无人帮助,只得自己上手去解胤禛的扣子。 解了两颗后,回头看了眼大敞的窗户,又取了金钩把床幔放下。眼前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想到要做的事,苏樱觉得帐内的气息闷热了几分。 心跳也开始加快。 转念又安慰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都看过多少次了。 今儿早上还跟他坦诚相待了一回。 想到清早的时候,苏樱心里的火,又突突的往外窜。站在床边,凝神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然后豁然弯腰,麻利地把床上的人扒了个精光。捞了铜盆里冰凉的手巾,使劲擦他的身子。 擦了脖子后背,翻过来擦前面。颈窝腋下,一路往下到小腹。再往下......原本焉头焉脑的物件,手指刚触碰到,就直起头,抖了精神。而且越来越有精神,斗志昂扬的样子,仿佛向人示威似的。 苏樱闭了闭眼,心里的那团火,在胸中翻腾着,火燎燎地蔓延到了全身的五经八络。都是这东西惹的事啊!他要是没这物件,哪里还会见到她,又是搂又是亲的。搂来摸去的,最终是想做那事嘛。 想到此,大手巾甩了上去。 手头准,正中目标。 胤禛“啊”的一声睁开了眼。 断了? 苏樱后背一紧,赶快去看。 ......手巾搭在那上面,像支的小帐蓬似的。 她轻嘘了口气,又去看胤禛。 胤禛也正在看着她。 眼神迷茫。 仿佛不知置身于何地似的。 对视了良久之后,胤禛忽然露齿一笑:“.......樱樱,我梦到你了。梦到我们搂在一起睡觉,转眼间,你就生了一个娃娃......管你叫额娘,管我叫阿玛......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干哑,说的断断续续,望着她的眼神却很执着。 苏樱觉是,这是向她挑战。 她拉起薄被搭在他身上,转身出去叫人:“四爷醒了,还要做什么?” 立在门口的柳院首急忙接话:“四爷不是早上就没用饭了吗?少喂他一点粥。胃里有东西,才有精气。有精气才好恢复身体。” 待苏樱端着碗,撩开床幔,看到床上的胤禛歪头闭眼。唤了两声没应声,轻拍了两下脸,也没反应。扭头说:“好像又晕了。” 柳院首急慌慌地说:“继续给四爷擦身子降温。” 苏樱把粥放在床头,吩咐跟进来的丫头:“再端一盆带冰块的水,顺便把大柱叫过来。”大柱就是前不久跟梁九功说话的小厮。机灵又麻利。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人和冰水都来了。 苏樱往一边退了两三步,对大柱说:“给四爷擦身子这活就交给你了。我力气小,使不上劲。” 柳院首是知道胤禛的心意,才把这活儿交给苏樱的。苏樱不愿意干,那只有他亲自来。赶忙从大柱手里抢过冰手巾,“你不懂穴位,要照着穴位走,效果才好,还是让我来。” 苏樱:“辛苦柳大人,我去灶上看看饭好了没有,让人送到这里。” 柳院首还想说什么,苏樱已经大步出去。“噔噔噔”地下阁楼,穿过月洞门到了前院,正看到崔嬷嬷从外面回来。 于是交待她:“药和药炉子,都拿到阁楼的露台上去,让大夫亲自熬,他们的火候掌握的好。” 其实,苏樱是担心此时再出什么岔子。她又不懂药,万一被人掉了包,放了致命的东西。新封的和硕雍亲王一命呜呼在这里,她这院子指定是住不成了。全部交给太医,真要出问题,就没她的责任。 接着又去灶房交待了一番。 一切安排完毕,刚想坐下来缓缓神儿,门房带着八阿哥和九公主进来。 “樱子,我们路上遇到了梁总管,他说,我四哥又病了?” 九公主急得跟她亲哥生病似的。 第339章 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听了苏樱的简略讲述,八阿哥去后院看胤禛,九公主留在前院跟苏樱继续说话。 “樱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城里住?新宅子,我们离的近。你不是跟高夫人关系也好么,我们离的都近。”九公主想把新宅子的好处,全都一一说了,“那宅子,我去看了,后花园里修有的池塘,现在满塘的莲蓬。哦,池塘里还有小舟。坐在舟上饮酒喝茶,多有意思。” 苏樱有心事,心不在焉道:“再说吧。” 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想去京城。 住在庄子里,随意多了,什么规矩都不用讲,缺什么少什么,随时可以去庄户家买。 院子里使唤的人,大部分都是庄子上的,给他们分了班,每班四个时辰,不当班的时候,他(她)可以回家。每个人都极喜欢这份差事。能为他们带去欢喜,本身也是一种快乐。 苏樱又说:“现在不想搬。” 九公主看以自己一已之力,说不动苏樱,只得暂且放弃。叹了口气道:“我四哥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你们和离之后,他就多灾多难的。我心慌的很。” 九公主很少有如此消沉的情绪,肯定不是操心胤禛这么简单。苏樱问道:“你慌什么?”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听说二哥也不太好,太医经常去咸安宫。” 九公主迟疑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皇阿玛正在着人调查大哥,我阿玛说让佟安颜来这儿避避呢,被我拦着了。不让他来这里给你添乱。”转话又气愤地说,“要不是这事,我都不知道佟安颜在跟大哥做事。快把我气死了,昨儿个一晚没睡。” 九公主又叹了口气,“樱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上次,你还提醒我,让我跟佟安颜说别掺合别人的事。我跟他说了,他根本就没当回事。真是不面对铡刀,不知道怕。” 苏樱:“他都帮了大阿哥什么?你知道吗?” 九公主黯然道:“我问了,他不说。我四哥要是没出事就好了,还能让四哥帮忙想想办法。这个时候,才知道,只有四哥最靠得住。” 九公主所指的阿玛是佟科书,佟科书是户部侍郎,不会知道尚未公开的事。 应该是得了佟国维的话。 苏樱想知道大阿哥的事究竟有多严重,青花瓷的生意,还能不能做成。那可是个难得一遇的好生意。坐着不动,就能财源滚滚。于是问道:“你家大少爷怎么说的?有说大王爷是犯了什么事吗?” 九公主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后说:“不是跟二哥有关,就是跟四哥有关。是三哥向皇阿玛举报的。佟安颜说,就差查证......” 佟安颜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让她悄悄的把这事,透露给胤禛。说到这里,九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 “樱子,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就是四哥也不要说了。这是玛法告诉阿玛的,不让告诉任何人,阿玛私下告诉了佟安颜。若是三哥的话属实,大哥在劫难逃。这样的事,四哥不要过问的好。” 苏樱暗想,若是查实谄害太子,指使人刺杀兄弟,一般人都会认为,大阿哥性命堪忧。 不会的。 前世里,太子第一次被废,是因为窥视皇帝的行帐,有刺杀嫌疑;第二次是想囚了皇帝逼宫退位。大家都以为太子会被处死。大阿哥甚至提出他来替皇帝动手,被皇帝斥骂蛇蝎心肠,无情无义。 皇帝一直施政“宽仁”,是不会担着处死亲儿子的名头。 顶多是圈禁罢了。 苏樱问:“你来的路上,跟八阿哥聊什么了?有说这些吗?” 九公主连忙说:“没有,路上聊了些四哥的事。二哥在位的时候还好,现在那个位置空着,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不敢轻易求人。除了你和额娘,别人我都不放心。我信任四哥,也是因为四哥听你的话,有你在,他不会坑我。” 八阿哥一向喜欢帮助人,更何况是佟家。在这种时候,佟家是他想结交的对象。八阿哥加上佟国维,保佟家父子,应该不算是难事。 苏樱思索了一会儿说:“八阿哥还是靠得住的,你有机会跟他聊聊。等这事过了之后,让你家大少爷一心的当好自己的差,别人的事不要再过问。” 九公主爽快地应声道:“行,听你的。” 接着又说:“樱子,最近我想了很多四哥的事。以前或许是我误会了他,他一直挺重视你。对一个人的好坏,不能只看日常表面,得遇到事才知道。就像八哥,平时跟四哥关系也一般。四哥出事,他挺操心,来的路上,还跟我说,让我闲了多去雍王府几趟,照看着府里那一摊子。” 苏樱这会儿不想谈论胤禛。转话问道:“你今天来还有别的事?” 九公主:“没事。心里烦躁不安,来找你说说话。” 饭菜上来了,八阿哥仍没回来。苏樱着人去后院问。回过来话说,八阿哥不让她们等他了,他在后院里用饭。并说,八爷在喂四爷喝水。 苏樱问:“四爷醒了?” 小厮:“没有,一点一点喂的。” 苏樱好奇:“不怕呛着吗?” 小厮:“四爷靠着八爷肩膀坐着。” 苏樱:“......” 苏樱对九公主对视了一眼后,说:“那我们就开饭吧,不管他了。我跟灶上交待让往后院送饭了。” 六菜两汤,两个人都没有胃口,用掉的还不到一半。 碗碟撤了之后,九公主说:“你要不要去后院楼上看看?我不方便,你们是夫妻,有什么不方便的?” 苏樱笑道:“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也使不上力。”话出了口,觉这样说,好像是不操心似的。顿了一下,又说:“在一边看着净着急。我准备到客房去休息一会儿,你呢?” 九公主望着苏樱道:“樱子,每次遇到事,我就深切地感受到,我和你的差距。你总是考虑的很周到。着急也没有用,还是好好休息。这会儿人多,到了晚上,他们都休息的时候,你好在旁边照顾。”催促道:“你快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又不是客人。” 苏樱:“......”真没考虑那么多,她是不想面对后院那些事,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洗了脸,梳了头发,换了宽松的衣服。尽管做足了睡觉前的准备,躺下后,依旧睡不着。闭上眼,不是想到清早的事,就是想到她去冰窖里,放胤禛上来时,他的模样。 抱着双腿,蜷坐在门口,额头抵着膝盖。 听到开门声,一动不动。 她上前踢了他两脚,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冲她僵着脸,笑道:“樱樱,好冷啊!骨头都冻疼了,人都说夫妻之间,心有灵犀,你有没有感觉到疼?” 她本来挺心平气和的。看到他这幅模样,心里烦燥的要爆炸,没好气地说:“现在疼是轻的,等老了一遇到阴天下雨就会疼。再有下次,把你沉到河底用水淹。” “你是不是在这段时间,把我骂了八百遍?骂就对了,我不是你福晋,也不是爱慕你的女人,我心里没有你,当然不会心疼。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是识相,就早些滚回京城,去当你的王爷。” “还有,你最好别把这事说出去。省得别人笑话。只有废物男人,才会眼睁睁地被一个女人欺负。你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废物吧?那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 胤禛搂着了她的腿,仰脸,轻唤道:“樱樱......”良久后,又说:“我是想对你好.....你是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 她是仗着他目前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才敢如此对他。 但他的宽容,是因为她没有回府,还没有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心里的帐算得清楚的很,忍耐力也强的很。前世里,那些他讨厌的有功之臣,他登基之前,待别人多好啊。坐上了皇位,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收拾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失去的是以前的记忆,并不是他的性格。再说了,失忆只是暂时有影响。时间久了,即使恢复不了记忆。过去的事,也能从别人口中一一得知。她说他是她拣来的话,是站不着脚的,只是一个暂时好欺负他的理由。 她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辈子怎么都逃脱不了成为四福晋的命运。她要让他永远也得不到自己的心。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一直不甘心,一直想证明自己是个值得被爱慕的男人。 苏樱又坚定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才渐渐睡着了。中间醒了几次,睁开看一眼,又继续睡。直到再睁开眼,发现屋内昏暗,才起床。 崔嬷嬷一直在门口候着,看到苏樱开门,赶忙回报这半天的事。 “四爷醒了两次,喝了药,现在又睡着了。高热还没退。柳院首回去了,这会儿冯太医在。八爷和九公主回去了。九爷、十四爷和戴大人来了,他们此时在后院。大福晋也来了,在客厅里。” 苏樱问:“大福晋和九爷他们一起来的?” 崔嬷嬷道:“大福晋自己来的。九爷、十四爷和戴大人是半下午的时候,一起来的。大福晋刚到没多久。” 第340章 不信。 苏樱路过客厅,和马蓉说了两句客套的话后,去了后院。路上,她问崔嬷嬷:“四爷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冯太医说是睡着。” 崔嬷嬷担心苏樱不能确信,又说:“偶尔翻身。” 苏樱肯定地说:“那就是睡着了。” 阁楼的露台上,一眼看过去,都是人。九阿哥、十四阿哥和戴铎围着竹桌喝茶。旁边立着两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冯太医蹲在火炉子边煎药。 苏樱才走到楼梯拐角处,九阿哥就站起身打呼:“苏樱姐,搬到城里去住吧。大家照顾四哥也方便。今儿这事,不是梁总管说,我们还不知道呢。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累坏了吧。” 九阿哥若是看哪个人顺眼,会掏心掏肺的为人着想。这是给她找没在旁边照顾的找理由。 苏樱未置是否。 走到露台上,才应话:“这会儿谁在房间里?” 戴铎欠了一下身,道:“张郎中和大柱。” 十四阿哥放下茶盏,说:“苏樱姐,你这里的茶真好喝,让我带走一些,行不行?” “待会儿让崔嬷嬷给你准备。”苏樱又问:“冯太医,四爷的病情如何了?” 正往炉子里添木片的冯太医扭头,回答:“只发热不发汗,一阵热一阵冷。此时四爷应该是头痛,身体的肌肉也痛。上一剂药里,加了些安眠的药。睡梦中,疼痛能减轻一些。” 苏樱又问:“多久能好?” 冯太医直起了身。 自他来到这院子里,来来往往探看病人的人不少,都是问病情,没人问什么时候能好。好像没人盼着病人好似的。 终于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了。 于是认真地回话:“这说不准。有人两三天能好,也有缠绵十多天。要看个人的体质。”又说:“这种病症挺受罪。” 十四阿哥不以为然:“不就是冻着了嘛。寻常老百姓,哪年冬天,不冻几回......” 冯太医打断了他的话:“四爷此次受冻跟冬天受冻不一样。冬天的冷是逐渐的,他这是乍冷。若是下官没猜错的话,进冰窖之前,四爷的身体应该很热,汗毛处于张开的状态。所以才会导致寒邪入体,阳气受阻......” 十四阿哥反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给我们说那么多,只管操心把病治好。”冲他摆了摆手,“赶快去看着你的药,要溅出来了。”又对九阿哥说,“我们走吧,天马上黑透,夜路不安全。我们又不是大夫,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净给苏樱姐添麻烦。”说着话,站起来,就要走。 九阿哥站着没动:“苏樱姐,你打算什么搬家?我最近手边的事多,有些忙不过来,酒楼都很少去了。你早些住到城里,我们也能常见面。” 戴铎也站起了身。接话道:“我不忙。东家有事需要帮忙,差人叫我。” 苏樱听九公主说了,九阿哥买奴仆打扫收拾院子的事。应了戴铎的话后,跟九阿哥说了些感谢的话,说回头,让张廷璐找他家的管家算钱。接着又对崔嬷嬷吩咐,给十四阿哥拿茶叶。 最后说:“你们都挺忙,事儿也多。就不留你们用晚饭了,你们路上小心。” 看着他们三个在崔嬷嬷引领下,下了楼,走到月洞门处。 苏樱才进屋。 房间内已经燃起了蜡烛,亮堂堂的。撩开卧房的门帘,便与胤禛对视上。眼神热烈而满怀期待,像是迎接她似的。。 “樱樱......听到你的脚步声,我还以为又听错了。”胤禛虚弱地笑道。 守在床头的张郎中,看到苏樱,往外走了两步,“四爷刚醒,让他稍坐一会儿吧。药马上就好了,趁热喝。” 他话落的时候,苏樱已经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胤禛的额头,又摸摸了脸。胤禛趁势抓着了她的手,低声道:“樱樱,你别走,陪我一会儿。” 站在旁边那位名叫大柱的小厮说:“我去端药。”说着便往外走。 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有个女人在身边,比较安心。兄弟、家仆都是外人呢。张郎中说:“我也去看看。”也跟着出去了。 苏樱用另一只手,又去摸胤禛的额头,“头疼吗?” 胤禛抿了抿干干的嘴角,“疼。” “身上呢?” “疼。” “哪不疼?” “......哪儿都疼,不信你摸摸。”胤禛拉着苏樱的手,就往他脸上放。低垂着眼皮,小声说:“樱樱......晚上你也睡这里行么?白天睡的太多,晚上该睡不着了。醒着的时候,我想看到你在旁边。” 他的话音软绵绵的,再加上柔弱的表情。苏樱恍惚间,又看到了他小时候在永和宫小心翼翼的样子。 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想吃点什么?” “想吃你......”胤禛咬着她的拇指,含糊地说。 他的手指冰凉,脸颊却热烫。呼吸带着热气扑在她的腕口处,感觉他的体内藏着一团火似的。苏樱不知道他究竟是冷还是热。问道:“你冷吗?” 胤禛抬起沉重的眼皮,低声说:“冷。” 苏樱:“我给你拿个汤婆子吧?你要觉得手凉就暖暖。” 胤禛用她的手,挡着了自己的双眼,“......樱樱是关心我,还是在做样子给别人看?” 苏樱反问道:“你说呢?” 胤禛稍翻了一点身,换成了趴睡的姿势,把脸埋在了她的手心里。 半天没应话。 苏樱胳膊伸的有点累,侧身坐在了床头。 冯太医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屋内静悄悄地,一人趴着,看不见表情;一人坐着,脸上没有表情。 “不烫嘴就喝,趁热效果好。”把一碗棕黑混浊的汤药放在了床头。 苦涩的味道,随着热气扑面而来。 苏樱对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小厮吩咐:“去找崔嬷嬷要几颗蜜饯。” 胤禛侧脸看来,“我不怕苦。” 苏樱:“我吃的。” 冯太医:“现在就扶四爷坐起来。坐一会儿,醒醒神。” “不用扶,我自己能起......樱樱,你还像中午那样,往里面坐一点,让我靠着你。浑身酸软无力,我自己坐不着。” 苏樱:“......” 胤禛费力地坐起,转身搂挂着苏樱的脖子:“虽然迷迷糊糊的,知道是你。” 苏樱:“......” 后来,苏樱一再给他解释,当时是八阿哥。 胤禛......不信。 第341章 还想去睡觉。 硬直着身子,给他依靠。一点一点的喂食,一会儿一擦嘴角流出来的药渍。一碗苦涩味儿四溢的药水喝完,喝药的人没出汗,喂药的人反倒折腾得腰酸背疼一身的汗。 “我想睡会儿。”胤禛说。 苏樱拿起碟子里的青果蜜饯,放在他嘴角,“又酸又甜,好吃的很。” 胤禛把头往一边侧了一点,闭着眼说:“......你出去吧,我想安静的睡会儿。” 苏樱把他身体放平,又拉了一个稍高一点的枕头,垫在他颈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扯薄被帮他半搭在身上。 “大福晋还在前院,我去跟她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嗯。”听话得令人意外。 ...... 前院客厅。 马蓉窝坐在软椅里,双目无神地看丫头们摆着一个碟子又一个碟子。坐直了身子,问道:“还有人过来吗?” 一个机灵的丫头应话:“崔姑姑说东家一会儿来这里用饭。” 马蓉不大确信地“噢”了一声。 昨日她从西沙河回去,还以为要面临大阿哥的责问。没料到,大阿哥只是骂沙穆哈老奸巨滑,没良心。反过来安慰她,说沙穆哈会抛下她,他不会。他们是夫妻,共福贵也共患难。 因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当着管家的面。 正无人依靠的马蓉,觉得大阿哥的话有几分可信,一时间有些感动。觉得先前自己完全不考虑大阿哥处境的心思,太过于自私。跟大阿哥商议了一番后,去找了五阿哥。 五阿哥当时没说太多,只是说:“我去打听一下,沙穆哈是怎么回事。你明明就是他闺女,他怎么突然不想认了。”直到中午,五阿哥才跟她回话,说是没问出来原因,他最近事多,脱不开身。让她来朱家庄通过苏樱找胤禛问。 胤禛明明失了记忆,马蓉没想明白,五阿哥为什么让找他。但还是听了五阿哥的话,来了朱家庄。 在这个时候,马蓉是有些不想见苏樱的,担心苏樱不给她好脸色。 前段时间,苏樱对她的冷淡,她深有感触。那时候安慰自己,身为一品官的女儿,又是大福晋,没必要跟一个小民一般见识,觉得有用,才陪着笑脸联络感情罢了。 此时身陷困境,一点也不想看前东家的脸色。 就好像是她前世里,离开了深爱她的前男友,选择了地位社会更高的男友一样。结果,新男友处了一段时间,除了没给她带来任何利益,还把她的积蓄骗走了。走投无路,也没想着再回头去找前男友。 人生艰难,不得不事事算计。但脸皮再厚,都有底部。她那时候也是有底限的。 当然,苏樱不是她的前男友,她只是又有类似的感觉。 前世的那段时间,她过得特别辛苦。这辈子,她想走一条与前世不同的路试试。回头求救,求原谅。 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肯主动留她一起用饭,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艰难。 苏樱来到客厅,马蓉正望着一桌子的饭菜发呆。 苏樱现在讨厌马蓉,不想跟她打交道。今天九公主的话,令她改变了主意。 大阿哥要是圈禁,青花瓷的生意,可就黄了。要趁大阿哥没出事前,把这份生意敲死。赚钱不容易啊!每天那么多人忙忙碌碌的为她赚钱,尤其是张廷璐,媳妇快生产了,还替她操心着生意。她这个东家,也应该为自己的生意出一把力。 开门做生意,每日应付顾客,还不是为了多赚钱。多讨厌的顾客,店员都要热情接待。 店员能做到的事,她一样能做。 苏樱开解自己,马蓉就是一堆光闪闪的银元宝。这么一想,再看到她,顺眼好多。 两个都想从对方身上得到利益的人,此次见面比较融洽。相互客套了几句,就开了饭。用饭的时候,不咸不淡地聊了些胤禛的病情。 午饭结束,马蓉才开口说她此趟来的正题。说沙穆哈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说这还是四王爷牵的线云云。骂沙穆哈不把自己放眼里,也没把四王爷放眼里。看四王爷失忆,跟四王爷有关的事,全都不作数了。 最后情真意切道:“苏姑娘,我现在又成了身份不明的人。哪天大阿哥嫌弃我了,您这个前东家,可要收留我。在这世上,也只有您是良善之人,不会看着我落难不管。” 苏樱疏离地笑道:“怎么会呢,您和大王爷感情多好。” 马蓉说出了她提前跟大阿哥商量好的话:“沙穆哈敢如此,还可能是看势头不对。您也是知道的,太子出事之前,跟大阿哥走的近。说不定是有人在皇阿玛那里添什么不好的言论。在皇家就是这么不好,平日里看着光鲜,稍有失足,就会有众人来踩。皇阿玛要是对大阿哥生出了嫌隙,想找他的麻烦,我是现成的靶子。” 马蓉这些话,说得十分的牵强,苏樱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认真听。待她的话落后,苏樱说:“沙大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大阿哥没事,别人也会因沙大人和您脱离父女关系的事,生出不好的猜测。这事想解决其实也简单!让沙大人收回他的话,不就行了。” 马蓉明白过来,五阿哥说的她明明就是沙穆哈的闺女是什么意思,她还以为是五阿哥不知内情。 这才是五阿哥让她来朱家庄的目的。 想到这里,马蓉顿时激动起来。只要她还是沙穆哈的女儿,大阿哥真出事,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沙穆哈否定过一次了,这次真是再次认她,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否认。 马蓉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别人一个大忙,需要用条件交换才行。因为马上又有靠山,她瞬间又觉得大阿哥这个唯利是图之人,实在可恶。拖着他,跟胤禛搭上良好的关系。让胤禛在皇帝面前替他美言,说不定会连累自己。 还是不管他了。 马蓉殷切地看着苏樱,急声道:“我听大阿哥说,他给您介绍了青花瓷的生意。那生意是他自己的,苏姑娘想长久的把这份生意做下去,要把漳州的窑场,连人接过来。” 苏樱:“......”方才,她还在思考着,怎么把话题引到青花瓷。眼前这人,在爽快这一点上,她还真是挺喜欢的。 于是笑呵呵道:“大王爷能把赚钱的生意,分我一部分,我已经很是感谢了。怎么好意思再要他的窖场。这就好比,吃了别人家的饭,不但把碗筷拿走,还想把锅端走。” 在说漂亮话这方面,无人能及马蓉。 她笑着接话:“朋友之间,相互帮忙,才能携手走得更远。太子出了事,阿哥们都想表现,个个做事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到把柄。大阿哥手里有这么大一摊生意,也是烫手的山芋。扔掉,又可惜,送给你正好。青花瓷在你手里发扬广大,也算当初我没白给他出谋划策一场。”担心这么说,苏樱不敢接。 又说:“招那些工匠的时候,虽然都使了些手段,但他们都是自愿的。在大阿哥名下,别人追查下去,会说他以权谋私。你就不一样了,你就是平民百姓一个,没有权怎么谋私。” 苏樱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一口喝了,空着茶盏放下,没再添茶。 她已经达到了目的,不想在马蓉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也懒得虚假的推辞。遂应道:“要是这么说,我接了。大阿哥一向待我甚厚,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得施以援手。” 马蓉今日才发现,苏樱要是想说漂亮话,比她还能说。颠倒黑白的话,说出来,眼都不眨一下。不过,她也不关心这些,她要的只是保着沙穆啥女儿这个名头。有了这个名头,沙穆哈就不会不管她。 马蓉无心绕圈子,非常直接地说:“我的事,就拜托苏姑娘。大阿哥那边,我这就回去跟他说。”说着站起了身,“你也歇会儿吧,不用送我。” 马蓉走之后,苏樱在客厅坐了半天儿,才去后院。 有时候她很迷茫。自此她即使从此一分钱不赚,这辈子也能过上钱财无忧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如此,每日费心费脑的去考虑那些生意的事。 答案倒是很容易想。 她想让跟着她的人,都过上更好的生活。想让养济堂、普济堂的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日三餐吃饱,冬天有厚实的棉衣穿。想让鸿文书院的规模发展的越来越大,更多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能去读书。 当初争内务府采买权时,承诺的话,她都一一兑现了。采买中间赚的钱,几乎没落下多少。张廷璐正跟内务府谈,现在供的货比先前质量好,价格也应该调整。内务府总管不在职,副总管不签字盖章,一直拖着。 想到最后,苏樱安慰自己:重活一世,总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给了她弥补心愿的机会。她应该有所回报,替上天做些好事。再说了,别人因为她过的比以前更好,自己也开心。 说到底,看似是为了别人,其实最终还是为了自己。 当苏樱再次看到裹着被子还瑟瑟发抖的胤禛时,她意识到,她说的为别人谋福利的别人里,不包括他。 她不想管他,不想看到他幅模样。 还想去睡觉,眼不见为净。 第342章 值了? “给四爷拿个汤婆子?” 苏樱站在床前问。 冯太医想说,您说几句话的时间,可真长。四爷都问您几次了。这些话也就一个念头飞闪而过。多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埋怨。 这可是四王爷的心上人。 冯太医笑道:“冷是暂时,等不到汤婆子拿过来。四爷又会觉得热。有苏姑娘在,四爷的病情会减轻许多。抗抗就过去了。过了今晚,明儿个就能减轻。” 苏樱:“......” 摸了摸胤禛的额头,又问:“我怎么看,好像比傍晚时严重了?” “伤寒症都要经历又冷又热这个过程,明日四爷就能好转。他在闹肚子,刚才还吐了。晚间,让他多喝几次温水。如果想吃东西,喝半碗小米粥。”冯太医一副要走的架式。 苏樱:“......”还奇怪,刚才为什么要赶她走呢。原来是要入厕。她扫视了一圈屋内,该不会就是在这里解决的吧?脏死了。 苏樱问:“还有什么交待的吗?” “暂时没有,下官去楼下厢房里暂歇,有事您叫我。”冯太医迟疑了片刻,道:“那就不打扰苏姑娘歇息了。” 苏樱:“......”默认她今晚会住这里。 屋内的外人,尚未走出去。胤禛睁开眼,拉着苏樱的袖子,低声道:“樱樱,你到床上来.....”大病一场,换来搂着睡几天,也值了。 ...... 大阿哥胤禔其实不是老大,是老五。因为前四位皇子幼殇,大阿哥排成了老大。大阿哥出生时,皇帝万分小心,让奶娘抱去了宫外抚养到六岁,才领回宫。 皇帝经历了太多次的丧子之痛。皇子们平平安安的,那些不起眼的皇子,他两三个月也未必会想起来一次。一旦身体微痒,他比谁都上心。 所以分府出去的皇子府邸,都配置的有太医。 那些殇逝的小皇子们,有的一次没见,有的才见过一两次。每位皇子入土的时候,皇帝都要伤心良久。胤禛今年二十三岁,小时候抱过,大一些亲手教过射击,骑马。成年后,踏实能干,虽然书读的一般,交待的差事件件完成的出色无比。 目前是他最满意的儿子。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灾,这又病倒。 皇帝自听梁九功说胤禛冻伤之后,就无心朝政了。也不想见朝臣。一个人呆在乾清宫里,回忆他这几十年做的那些事。难道是杀孽太多,上天畏惧他这个真龙天子,所以把灾难降给了他的儿子? 他儿子那么多呢,怎么偏偏降到老四身上?分给别人一些也是行的。 还有宫外关于老四克妻,有男人病的流言。男人病......好像不是流言,柳院首也含蓄的提过。 皇帝思来想去,最后想通透了。 老四自从和离之后,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很好。看着比大他六七岁的大阿哥还沧桑,老相。 难不成那江湖郎中说的对?苏樱那丫头就是福贵命格? 皇帝刚听说时,其实心里并不以为然。只是报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积极对待。 这么一想,还真是。 慌忙诏了吏部尚书高士奇商谈让福存拜他为师的事。 商谈是好听的说法,皇帝的话就是圣旨。 高士奇说:“好事赶早不赶晚,明日就设拜师宴。臣还挺喜欢福大人的性子,以后在吏部任职,也是一股清流。吏部需要这样的官员。” 谈妥了这事,皇帝又和高士奇谈论了一会儿胤禛。说当年请他回京,是胤禛的建议;让八阿哥去请,也是胤禛的建议。又说起,胤禛提到他当年离京时的伤感。 高士奇一直以为是八阿哥。他对胤禛的好感,大部分原因是他欣赏胤禛的做事风格,其次原因是万岁爷喜欢胤禛,他是顺着万岁爷的心意。 此时,听皇帝这么一说,大为感慨。 胤禛从来没跟他提过,若不是万岁爷说,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高士奇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四王爷是万岁爷的左臂右膀,任重而道远,大福大贵的日子还长着,这是老天爷趁他年轻,先给他安排一些磨难。” 任重而道远,这句话。皇帝爱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等柳院首和八阿哥回来向他禀报胤禛曾经昏迷的事,皇帝也坚强地抗着了。 无心政事,去永和宫用了晚饭,直接回了自己的寝殿,准备早早安睡。值班太监禀报说九阿哥从朱家庄回来了,在外面候着,问他见不见。 当然见。 若不是担心被朝臣进言,他想一个小时派一个人去探病,然后回来向他详细禀报。 ...... 九阿哥看到披着衣服,就出来的皇阿玛,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长这么大,还第一见皇帝衣冠不整的模样。皇阿玛这么上心,听戴铎的建议还真是来对了。 九阿哥讲了胤禛的情况之后,说:“朱家庄的人虽然尽心,那些人到底是粗手笨脚的,不如宫里人精细。不如,让四哥回宫休养,还住在东三所。兄弟们来往照顾也都方便。今天儿臣带着十四过去了,当时十三、十五、十六都要去。儿臣怕影响四哥休养,跟他们说,等过几天四哥好转些了再去。” 皇帝早有此意,只是出宫的皇子再住回宫里,不太合规矩。又担心惹分府出去的阿哥们不满,现在九阿哥提出来,正中下怀。 接话道:“我考虑考虑,明日再说吧。你用晚饭了没?没有的话,让御膳房开火做些你爱吃的。”这是撵人的话了,九阿哥还想趁此机会,跟皇帝多聊会儿天,顺便说说他对户部一些制度的想法,见解。 只得作罢。 九阿哥走后,皇帝决定不再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明早让八阿哥再去一趟朱庄家,把胤禛接回宫治疗。至于苏樱,也让她跟着来照料。不愿意入雍王府,没办法强迫。照料这差事,皇帝下了旨,她不敢拒绝。 皇帝计划得好好的,睡到半夜,被叫醒。 梁九功急慌慌地说:“四王爷的病情加重,苏姑娘和冯太医把他送回来了。” “此时在哪儿?”皇帝掀了被子就下床。 “苏姑娘用亲王玉牌叫开了城门,现在他们在承安门外。硕大人派人来问,是护送他们回雍王府,还是万岁爷另有安排。” 当时昏迷,都没想着往京城里送,看来是情况非常紧急。皇帝干哑着嗓子急声吩咐:“......开城门,开城门,送到这里来。再派人出去,把所有的太医,就诏进宫......把那些制药的民间郎中,也一并诏进来。” 第343章 紧急情况。 京城九门,晚上十点关闭,次日凌晨四点打开。中间若是有人叫城门,值守禁军根据情况直接拒绝,或是往上报。上级首领,斟酌后驳回,或是继续往上报。顺利的话,最后会到九门提督那里。由九门提督最终决定要不要开城门。 皇帝让费扬古出任九门提督,把京城的安危交到他手里,可以说是对费扬古非常的信任了。他可是太子联合要谋反的人,以前统领过数十万的兵马。即使交出了兵权,可在军中的威望还在。为此,书史官还重重的记了一笔,说皇帝用人不疑,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 费扬古唯一的女儿叫苏樱,跟四王爷和离后,做起了生意,在德水镇的朱家庄居住。德水镇因为有她在,一日比一日的热闹,现在改为了县。锦绣河山布庄是她开的,里面的丝绸鲜艳明丽,精美别致,其它的铺子里没有;普通布料价格便宜;还免费裁剪,自己织的布拿去,也给免费裁剪。她开的八方客栈每晚送一百个免费的白面馒头。听说还做着内务府的生意...... 这些情况,现在京城内外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 禁军们当然也知道。 苏樱递上的雍亲王玉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费扬古手里,开了京城的大门。 皇宫四门,晚上八点落锁,次日凌晨五点打开。朝臣如果有紧急的情况,需要将奏折由宫门的门缝里递进去。 除非发生非常紧急的事情,否则落锁之后,不能够随便开宫门。即便开宫门,也要经过多道程序的批准,由值守大内侍卫一层一层的往上报,最后报给领侍卫内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再报皇帝。最终由皇帝决定,是否开门。 四王爷是皇子中唯一的亲王,四王爷病重,苏姑娘求见皇帝。 这种情况......不知道算不算紧急...... 侍卫首领们,拿不定主意,但也不敢让玉牌在自己手里停留,快速的一级一级往上送。 送到了硕大人手里。 硕大人原来是内大臣,因为费扬古调去做九门提督,他升了一级,顶了领侍卫内大臣的缺。 和费扬古的私交甚好。 硕大人特意没亲自去向梁九功禀报,而是派了亲卫过去。也没说是苏樱叫皇城门,而是说他们在门外候着。 这样以来,就可进可退。 皇子半夜叫城门啊!还有九门提督的女儿。 万一皇帝想着是他们联合在一起谋反呢? 什么情况都要考虑在内。 皇帝万一不让开城门,就会定义为事情不够紧急。乱叫城门可是要受言官弹骇的。严重的话,会治罪投牢里。 说他们在门外候着,就不存在乱叫城门这回事。 硕大人让亲卫去禀报后,站在城楼上往下看。一辆宽大的马车,后面跟了二十几名护卫模样的壮实汉子,每人旁边都有一匹马。应该是由朱家庄跟过来的。 硕大人思考了片刻,下城楼,趴在门缝朝外面喊话。 “苏姑娘在外面是吗?” 第一声,外面没人应声,他又喊了一声。冯太医小跑过来,急声连问:“是硕大人吗?禀报给万岁爷了吗?雍亲王情况不大好。” 硕大人心中一沉。 他认得冯太医。 太医跟着,都说情况不大好,难道是危在旦夕? 硕大人应话:“着人去禀了。冯大人,您别急,现在离开城门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万一没得令让开。也快到开城门的时间了。” 城门外又凑过来了一个人。 是费扬古。 “硕大人,不是您去禀的万岁爷?”费扬古问。 硕大人心里“咯噔”。 费大人做过十多年的领侍卫内大臣,皇城的规矩比谁都清楚......也跟着叫门。 四王爷真的是病危? 还是费大人他...... 要说,依着自己对他的了解,是不可能谋反的。但万一呢? 京城在他手里。真要是有心谋反,开了城门,皇宫三千多名侍卫挡不了多大一会儿。直入乾清宫,逼万岁爷写下退位诏书。等天亮,朝臣们知道什么都晚了。 有万岁爷的诏书在手呢。 费扬古一出现,硕大人反倒没那么急,认为自己派亲卫过去问询,歪打正着,非常正确。防患于未然,这个时候,还是不开城门好。一个亲王重要,万岁爷的安危更重要。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从他身后传来。 “硕大人快开门,把四王爷带到万岁爷的寝殿......”梁九功奔在前面,到城门内三四丈的地方下了马,他后面的十几名骑马侍卫只是减了速度,仍在马上坐着。 “梁总管,这是......”硕大人用说话,拖延时间。没看到万岁爷的令牌呢,不能下令。 梁九功快步过来,递上皇帝的令牌,“......放他们出去,待会儿回来,再放他们进来。” 硕大人这才吩咐旁边立着的侍卫们,“快开门,迎四王爷进城。”又指挥其他侍卫去查准备出城侍卫的腰牌,一一做记录。 沉重的大门吱吱嗄嗄地左右拉开,骑行的侍卫打马出去。 与此同时,城外的马车入城。 马车关着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费扬古和冯太医一前一后跟在马车右边,那些牵着马的二十多人原地没动。 硕大人暗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正要说需要查车。 马车的门在里面被人拉开。 “大人请检查。” 城门下的灯火明亮,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三个人。门口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白净妇人;里面车板上,一位女子低头坐着,几缕散乱的头发,遮挡在前额。一男子半躺在她怀里。男子只能看到侧脸,另一面在阴影里。 看不清楚是谁。硕大人犹豫着要不要上车去看,女子抬起了头,暗声道:“......四爷在昏迷,无法开口说话。大人可以近前来看......”他认出来是苏樱。 灯光映进了她水样儿的眸子,迷茫而无所适从。 “苏姑娘照顾好四王爷。” 硕大人关上车门后,接了车夫马鞭:“你在这里候着吧,我送他们去乾清宫。”又对冯太医说,“冯大人也上来。” 马车快速朝宫内驶去,城门又吱吱嘎嘎的关上。 费扬古在原地站了片刻,大步朝乾清宫的方向走。 身为九门提督和乌拉那拉氏的当家人,四王爷无需他关心。但身为苏樱的阿玛,四皇子的前岳丈,这个时候,他表示关心在情理之中。 第344章 他就是个普通人。 皇帝听说胤禛病重在城门外,一心只想着,赶快让他进来看看究竟怎么样了,赶快召集太医诊治。根本没考虑太多。梁九功听了他的吩咐离开后,皇帝穿衣服起床,才有心思想别的。 自然也想到了硕大人暗想的那些问题。 胸口瞬间闷堵得缓不过气。 盯着旁边侍候的太监看了一会儿,轻唤道:“赵胜......” 赵胜向前走了两小步,支着耳朵等听下面的吩咐......等等又等等,也没听见后面的话.....用眼稍的余光看到皇帝的视线已经挪到了别处,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皇帝又唤了他一声:“赵胜,你......” 赵胜应话道:“奴才听万岁爷吩咐。” 现在再派人过去,估计没到承安门,城门就已经开了。 即使来得及,今晚之事传出去的话,也会遭人背后议论。 算了,听天由命吧。 皇帝迟疑了片刻,交待:“你再派人去太医院,让他们把药炉子,可能会用到的药材也带上。就在这里熬药。告诉他们,怎么快怎么准备。” 赵胜应声出去。 皇帝在殿内来回走了两圈,落坐在软椅上,越想胤禛逼宫的可能越大。先谋划刺杀自己,装失忆。回来之后,暂不回京城,而是去朱家庄。一是能向费扬古表明,对苏樱的重视;二来方便和外面联系。然后再装病利用他的舐犊之心,开皇宫的门。 类似事件,历史上还少吗?最典型的唐太宗,在玄武门伏兵射杀了亲兄弟,又逼李渊退位。李渊可是开国皇帝,跨马提刀征战大半生,文韬武略兼备,还不是被亲儿子要挟。 今晚可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备。掌管京城禁军的九门提督费扬古,是四福晋的阿玛。一边入宫拘禁他,同时围困京城中其他皇子府,明天老四就拿着他的诏书登基了。朝臣们一看局势已定,大部分会向新君俯首。有不服的,使手段慢慢让你服,再不服的寻个罪名杀掉。 想到此,皇帝浑身瘫软,嗓子干涩。想喝两口茶,端茶盏的手腕颤抖。当年听说吴三桂反了,他心里慌张,表面上还算平静。 眼前的情况,跟那些叛敌们大不一样。这是他儿子。被儿子逼宫,下任皇帝主持下修的史书,会把他的功劳一一抹去。就像李渊,他的那些丰功伟绩,全部都安在了李世民的头上。 皇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长时间,听到了梁九功的声音:“万岁爷,四王爷来了。” “来了?到哪儿了?”皇帝摁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只是腰背直了直,屁股有千斤重似的,坠在椅子上不动。 梁九功进了殿,应声道:“回万岁爷的话,四王爷在门外马车上,在昏迷中。万岁爷,把四王爷安置在哪里?”方才出去的时候,皇帝只说了让来乾清宫。乾清宫里有九间房,设的都有龙床。是让睡床上,还是临时打地铺啊? 皇帝站起了身。 接着又想到了什么,急声问:“硕禄呢?” 梁九功答:“硕大人送四王爷一起过来的,也在外面候着。”顿了一下,又说:“城门已经关上了。”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一时间觉得,胤禛真是病重,是件大好事。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吩咐道:“把四阿哥安置在偏殿。”话出了口后,又意识到。他那些杂念和胡乱猜测,太对不起他的老四了。 愧疚之意汹涌而来。 快步走出去,亲自去迎。 乾清宫外,苏樱已经下了马车。皇宫这个她曾无比讨厌的地方,此时成了她的依靠。 这里有人顶着。 这里的人神通广大,胤禛在这里就性命无忧了。 今夜,苏樱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而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胤禛会在她活着的时候,死去。 听到胤禛在四川遭到刺杀,昏迷两天未醒的消息,她认真仔细地思考了一整天。 这个人在前世,可是做了皇帝的。 这一世,虽然与前世有很大的不同,他也不一定会再次是皇帝。但总不会是年纪轻轻,还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一命呜呼了吧? 前世里,他可是做了很多对老百姓有利的事。例如,改革了土地制度、实行火耗归公、倡导官绅一体纳粮,豁除某类人的贱籍等等。没有了他,谁来做这些事? 当今的皇帝就不用说了,施的是仁政,哪里需救灾,只会用国库里的银子,断不会打官员的主意。官员们还缺不缺钱的,都去借国库里的银子呢。也正因为这样,到了皇帝晚年,国库才亏空的严重。救不灾,打不起仗。胤禛登基后,用了强硬的手段,顶着骂名改革,最严重的一次是,学子们知道当官也要纳粮,甚至拒绝科考以示抗议。 这些事情,性格温和的八阿哥是不会去做的。他和大部分的官员关系都很好,不会与他们作对。而这些皇子中间,只有八阿哥的能力能与胤禛相提并论。 国家能否昌盛,很大程度在于执政的皇帝以及文臣武将。胤禛这样的,成不了皇帝,也应该是位重臣啊。不然,谁来做这些事? 重活一世,难道只有她和她身边的人比前世好。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反倒比以前不好了? 断不会是这样。 上天不会这么安排。 所以,在九公主为胤禛生死未卜焦虑时,她一点也不担心胤禛的安危。诸多的事情,在前面等着他去做。 可是今夜,看到气息微弱的胤禛,苏樱不这么想了。 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除去王爷的身份,他就是个普通的人。有伤了会疼,伤重了会死。 起初,胤禛搂着她,弱弱地说:“樱樱,我难受的很,会不会是要死了......还没让你生出我的孩子呢......还不想死.....” 她以为他是装的,病着还在想着那件事。于是没好气地说:“你最好去死。你死了,我就彻底自由了。你活着,我就没好日子过。” 他说:“......我要是死了,你别嫁人好不好......你就一直这样下去......多好......男人除了我,没一个好人......” 她说:“你现在知道你是如何的自私了吧?自古有情人,一方死了,都是嘱托另一方好好活下去,另外嫁人生子过幸福日子。你懂吗?这才叫爱。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才叫爱。” 他说:“......我,我看到你离开我,依旧过的很好,就难受......” 竟然天天盼着她过的不好。她气极了:“你现在就去死。” 半天也没听到他答话。 第345章 罢朝一日。 凌晨四点,皇宫四面的大门同时打开。 东华门外等候上朝的朝臣们正准备一涌而进。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声说:“各位大人,万岁爷今儿身体微痒,停朝一日。有急事要奏的,稍晚一会儿去乾清宫。” 京城禁军和皇城侍卫,是在八旗子弟中挑选的。攀起亲友来,相互之间都多少有些关系。胤禛入宫没多久,‘四王爷半夜入京,进了皇宫’一事,很多人都知晓。不同的是,有人知道其中的详细因由;有人只是知道个大概。在宫外等候的时候,还有相互要好的官员,悄悄议论此事。 此时,梁九功的话一落,众人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询万岁爷身体如何,当不当紧此类的话。 梁九功没提起胤禛,他们也不敢主动问啊。问的话,好像时刻盯着城门,盯着皇宫一样。 梁九功分别回了两位内阁大臣,六名尚书的话之后。又对众人说:“万岁爷只是小有不适,各位大人勿用担心。大家的心意,咱家给万岁爷带回去。没事的话,就散了吧。” 就在这时,八阿哥问:“梁总管,听说四哥昨夜入了皇宫,他身体怎么样了?要紧吗?”八阿哥的声音并不高,周围却刹那间安静了。 梁九功没料到会有人当众问,皇帝没交待他如何回答,他也不敢乱说。笑着答道:“回八爷的话,咱家没在四爷跟前侍候,不知四爷的情况。八爷没别的事,咱家先告辞。”说完,收敛了笑容,抱着拂尘转身迅速离去。 有人提了胤禛的事,接下来就敢问了。 八阿哥一下子成了中心,人人都问他四王爷为何半夜入宫。好像不插一言,不关心四王爷,不关心万岁爷一样。 八阿哥沉声道:“听说四哥身体不太好。”说着话,往四处看,“费大人和硕大人不在吗?他们应该知道一点情况。”明明有不少人,一来到东华门,就到处搜寻这两位大人的身影。八阿哥提到,才装着注意他们不在似的。应声附合:“费大人就是没在,硕大人也不在。” 大阿哥想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他和胤禛的关系好。接话道:“昨日大福晋去朱家庄探望四弟,说是病情好多了。怎么又突然的不大好了?八弟,我们过去看看?” 大阿哥的话,说到了众人心里。大家都想去看看。又不上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众多的人里,真正关心胤禛安危的最多不超过五个。五阿哥本想说,还是等皇阿玛的消息吧。看到佟国维和索额图已经抬脚往乾清宫的方向走了。 佟国维和索额图,虽然各怀心思,此时难得意见一致。 路上还聊了几句。 “佟中堂,您别焦急,四王爷肯定会没事的。我知道,四王爷的事,您肯定最忧心。这朝堂上下,数您同他的关系最亲近。” 索额图温言细语的说道。 他是故意如此说。 索额图一直怀疑佟家支持大阿哥是幌子,其实暗中支持的是八阿哥。大阿哥背后有明珠呢,佟国维跟明珠表面上和气,其中是势不两立。 八阿哥的母家无权势,岳家是辅国公。看八阿哥与岳家的日常来往,并不想依附岳家。辅国公也只是钱财多,在朝中无权势。有心图谋,还需要一个大家族的支持。 昨日朝会上,佟国维推举八阿哥为内务府总管,证实了索额图的想法。内务府总管,对于皇子们来说是最好的位置。整个皇宫的用度,节庆安排,挑选宫女太监,都归内务府。能接触到方方面面的人,是个有实权的肥差。 索额图是在这里提醒提醒佟国维,和你最近的皇子是四皇子,他可是在你女儿宫里养大的,算起来他是你的外孙。你舍了四皇子去支持八皇子,说不过去。 四皇子目前这个状况暂且不足惧,八皇子才是最大的威胁。 佟国维是多通透的人啊,索额图的心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叹了口气,接话道:“索大人说的是。怎么算,四王爷跟我佟家都是最亲近的,是我佟家曾孙的亲舅舅呢。九公主自从知道四王爷遇险,就日日忧心;我那大孙子也跟着忧心。”转话问道:“二阿哥最近怎么样了?索大人去看过吗?”二阿哥指的是太子。太子被废,殿下是不能再称呼。又没有爵位,只能称阿哥。 索额图此时不想谈论太子,随便搪塞了句:“听说也是身体不大好,没去看过,具体不清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到了乾清宫门前。 还未等他们开口说话,在门口站着的夏嬷嬷说:“万岁爷刚歇下,两位大人的事,要是不急。改时间再来。” 索额图不想就这么走了,问道:“太医怎么说? 夏嬷嬷微笑道:“没大碍,休息不足所致。万岁爷国事繁忙,最近每日只休息三四个小时。这好不容易才刚睡着。”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法再在这里候着等诏见。 佟国维问;“听说四王爷在这里。他的情况如何?” 夏嬷嬷笑道:“比先前好些。”说完,目光看向他们身后。 索额图听到身后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东华门候着的那些朝臣们,大部分都来了。他随即转身扬着手招呼大家,“各位大人都回吧。” 九阿哥上前问:“索大人,我四哥怎样了?” ...... 苏樱闭眼在床上躺了两三个小时,没有一丝睡意。看了一下怀表,到了开城门的时间,遂坐起了身。她在的地方,是乾清宫的配房,夏嬷嬷的房间。 这是她主动提出,来此休息的。 胤禛进了皇宫,有医术高明的太医,有手脚轻敏的宫女,有皇帝全面安排,无需要她照顾。其实她想在旁边守着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在乾清宫里呆着不妥,只得作罢。 昨晚走的急,头发用一枝银钗松松地绾在了头顶。此时散了大半。苏樱用手拢了几下,重新绾了,才开门。两位粉衫宫女捧着梳洗的用具站在门外。 “苏姑娘早,夏姑姑交待,让您在这里等她。” 苏樱折身回了屋,问道:“四王爷病情如何了,你们知道吗?” 宫女把梳洗用具一一摆好,接话道:“奴婢没近前,听说那些太医们回去了一部分。” 第346章 情意绵绵。 夏嬷嬷让她在这里等,苏樱心里有些不安。她在想,是不是胤禛仍没有醒。 她想不明白,不就是让冻了一下吗?怎么会这么严重。又冷又热,又吐又腹泄,这种病症的人多了,别人不都是恢复了?何况还是在宫里,几十名太医会诊。 昨晚她躺在床上时,再一次想,这是不是胤禛故意装的,想让她内疚自责。他那个人性格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完全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了夏嬷嬷的话后,苏樱看着夏嬷嬷呆怔了半天,没有言语。 夏嬷嬷不但说胤禛仍没有醒,还说:“有太医怀疑四王爷是中了毒,暂时查不到中的是什么毒,无法解毒。万岁爷派人围了落樱园,准备一个一个的问询。” 夏嬷嬷扶苏樱坐在圆桌旁边的绣墩上,又说:“万岁爷没有怀疑姑娘,是对院子里的人不放心。苏姑娘,您仔细回忆一下,昨日都谁接触过四王爷;四王爷都食用了什么;他的饭食都经了谁的手。” 苏樱的耳旁,响的是自己的声音:“你最好去死......你现在就去死.....”她只是随口说说,从未真的盼着他去死。即使自己因为他,日子艰难,也从未想他去死。莫要说是他,就是大阿哥,她也没想过让他去死。如果大阿哥的生死,能由她决定。她顶多是把他单独圈起来,让他孤独终老。 大阿哥可是谄害了她阿玛,又把她拉扯到太子事件中的人,那么厌恶他,还没想他去死呢。胤禛又没做过很对不起她的事。她不可能想让他去死。 苏樱在心里为自己辩白了一番。回神后,才意识到,并不是她没下毒,胤禛就不会中毒的。胤禛现在是已经中了毒。 消息来的太突然,让她失了正常的思维。 苏樱抓着夏嬷嬷的手臂,瞪圆的眼睛,急声问:“四王爷怎么样了?” 夏嬷嬷的胳膊有些吃疼,拍了拍苏樱的手背,轻声道:“仍在昏迷中,苏姑娘去看看吧。” 苏樱松了手,又问:“万岁爷呢?” 夏嬷嬷:“万岁爷一直守着四王爷,刚歇下。太医们在另一间房里商议诊治方案,这会儿偏殿里只有两名宫女守着。”顿了一下又说:“让春梅带您过去,奴婢去永和宫把四王爷在宫里的消息,禀报德妃娘娘,估计半个小时能回。”说着话,递了一个金牌给苏樱,“这是万岁爷交待的,您出入宫方便。” 苏樱向夏嬷嬷道谢。接下牌子后,问道:“我待会儿能出宫吗?” 她此时不想见皇帝,也不想见到德妃。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昨晚见了皇帝,除了拜礼之外,没说一句别的。当时皇帝的心思全在胤禛身上,也没向她问话。她站在一边,就像个局外人。 夏嬷嬷笑道:“姑娘手里有牌子,出入自由。” 苏樱还以为皇帝会阻止她出宫,毕竟胤禛是在她那里出的事。负责查案的人,还没有人来问询她。 苏樱说:“待会儿看了四王爷,我准备回朱家庄一趟。嬷嬷知道是谁负责查落樱园的案子吗?” 夏嬷嬷:“万岁爷下旨时,奴婢正在在旁边,听说是交给了大理寺。” 苏樱再次向夏嬷嬷道谢后,随那个叫春梅的宫女,快步去了偏殿。 胤禛还在昨晚那张床上躺着,除了由仰面躺换成了侧卧之外,与昨晚没什么两样。远远地看,双目紧闭,睡着了似的。走近了,就会发现跟平时睡着不同。呼吸又慢又弱,每次吸气,好像都费了很大的力气。 苏樱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不烫了。刚要在床沿坐下,想到这是龙床,赶快又直起了身。这时一名宫女搬了圆绣凳放在床边,说:“姑娘请坐。” 苏樱坐下来后,仔细去看胤禛。 越看越觉得陌生。 她记忆中他的眼神,看她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眸子很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藏着无数她不知道的心思。他的嘴唇很软,牙齿却很硬,总是想咬她在这种时候,却总是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昨天早上,她使力推着他,让他“滚”。 而此时,他静静地睡着,乖顺得要命。摸他的脸不动,用拇指揉搓他的嘴唇,他也不会顺势咬着。摸到他的手,他也不会反过来和她十指扣紧...... 旁边立着的两名宫女,悄悄对视,眼睛眨来眨去的,暗暗交流。 她们十三岁入宫,入宫之前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入宫后做洒扫的粗活,偶尔会见到皇子们路过,每次都会和同住舍的同伴谈论半天。悄悄评论哪位皇子说话和气,长相英俊,议论哪位福晋长的最好,最有福气。 也有人幻想着,自己有一日能和皇子们搭上话,有幸能入娘娘们的眼,或是皇子们的眼,成为侍妾格格。 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也曾暗暗想过,和心仪之人牵手拥抱的情形。 却从未见过,男女私下相处的样子。 她们见到的是娘娘们对皇帝的恭敬,福晋和皇子们有着两三步距离的相敬如宾。没见过眼前这样的......摸摸亲亲,情意绵绵。转念又一想,四王爷和四福晋和离了。 为什么和离了?左的宫女对右边的宫女眨眨眼,右边的宫女也眨眨眼。眼睛眨的酸,也猜不准彼此要说的话,急的不行。 苏樱站起身,正看到她们二人的目光交流。暗嘘了口气,还好没注意到她,没看到她的失态。问道:“早上给四爷擦过脸吗?” 左边的宫女答话:“回姑娘的话,擦过了,手也擦了。要擦身子吗?” 苏樱急忙说:“不用。”觉得自己反应也太快了些,又说:“太医没说擦,就不用。你们把四爷翻个身吧,一个姿式躺久了,肯定累。” 看着宫女把胤禛放平了,又盖好了被子。正准备走,冯太医轻步进来,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待她走出去后,冯太医低声问:“苏姑娘准备去哪儿?” 苏樱反问:“四爷有生命危险吗?” 冯太医:“目前看起来稳定。在昏迷的时候,脉搏弱,不是坏事。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反倒对身体有利。现在当紧的是找到解药。” 苏樱团缩得有些疼的心脏,缓缓放松一些。 就知道他不会有事。 他的胜负心那么强,她还没有原谅他呢,怎么可能会有事?现在府里连个福晋都没有,两个侍妾还是假的,没有同过房。真是在这个时候魂归西天,多年之后,连个陪葬的人都没。 这么可怜的事,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黑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苏樱看了一下怀表,刚刚五点一刻。 “我准备出宫,冯大人有事吗?” “若是能找到下毒之人就好了,审问究竟用的是何毒。苏姑娘想想院子里可有怀疑之人,我们也好早些洗去嫌疑。万岁爷说是不怀疑我们。可院子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接触过四爷的人可能更大。” 苏樱思索了片刻,道:“既然是下毒,为什么只是昏迷?一般下毒不是想要人的命吗?” 这个问题,太医们曾经讨论过。结论是,对方不想把事闹得太大,只是想让四王爷昏迷。上次长时间昏迷,失了记忆。这次昏迷的久,可能就傻了。对于皇子来说,致傻和致死是一样的。 苏樱觉得他说的理由有些牵强,既然狠心下毒,哪里会手下留情。查出来是谁,胤禛有没有恢复正常,都一样是死罪。在四川时逃过一劫,并不是对手有心留胤禛性命。胤禛说过,是护卫拼死救了他。 苏樱问:“难道不是因为四王爷呕吐过的原因?若真是食物中毒,吃下去的东西,大部分吐出来了。毒性就会减轻许多。” 冯太医看了苏樱片刻,急声说:“快去朱家庄,看看昨日弄脏的床单有没有洗。”接着又说:“您等等,我去叫柳大人,他对毒药了解的比较多。” 第347章 嫌疑。 苏樱来时坐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崔嬷嬷坐在车里等。 崔嬷嬷是朱家庄的老人,以前管理着老院子。三年前苏樱去朱家庄居住,才跟苏樱有了往来。崔嬷嬷眼中的苏樱,说话得体,做事沉稳。从不经意间吩咐出去的事里,可以看出深谙人情事故,有着超出年龄的干练老辣。 昨晚,冯太医说不清楚四王爷昏迷的原因。她一面吩咐让备马车,把车上的坐塌卸了,在车上铺了厚厚的三层被子;一面把当时在院子里的男人都叫起来,一起去京城。说要把四王爷交给万岁爷。 冯太医说,即使叫得开京城的大门,皇宫也进不了。 她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病情紧急的时候,也许半刻钟就能决定生死。宫里的太医多,能想到的治病方法就多,总比我们在这里看着四爷昏迷不醒,束手无策的强。 崔嬷嬷还暗自叹息,这样的果断的女子,不需要任何人为她遮风挡雨,什么事自己都能做得很好。 当一切准备好,上马车时,她拉着自己颤声说:“嬷嬷,你跟我一起同去吧。若是进得了宫,你就在宫外等我。”又看到一路上她的惊慌失措和茫然无助。 崔嬷嬷这时候,才意识到,东家终究是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在突然来的意外面前,也会慌张,也需要一个依靠。她想不通,四王爷相貌好、又对她顺从,她为什么要和离。不嫁给这样的一个人,还想嫁给谁? 即使四王爷以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现在不是失忆了吗? 以前的事全忘光了。 那就等于是重新来过。 就说现在的四王爷,放眼整个京城,未婚男子,还有谁比他更好?就连已婚的也算着,也找不出几个综合条件比四王爷更好的啊。 能做到和他一样对东家尊重听话的,肯定没他有身份;跟他一样位高权重的,肯定没他性格好。 前晚在露台上坐等了一夜。 崔嬷嬷还担心着,东家回来了,他肯定得闹一场。哪里料到,等天一亮,他洗漱一番后,去了灶房。问厨子,东家早饭喜欢吃什么。他亲自来做。 而且是认真的在学做饭。做好一锅汤,自己尝了味道不满意,重新再来。油饼也是。东家回来之后,他却一句没提自己等一晚的事,也没提自己在灶房里呆了多久。 哪个男人,能像四王爷一样的对东家宽容,又爱意满满? 戴大人吗? 戴大人是不错,可......唉,说不清楚。若是四王爷能挺过这次难关,就明着劝劝东家。还是做回四福晋吧。 ......到那时候,院子里肯定每日都欢声笑语的。 崔嬷嬷正想得入神,车夫在前面敲了敲车厢:“崔婶,东家出来了。” 崔嬷嬷拉开车门,正准备下车,看到有四名男子迎过去,跟苏樱说话。天还未亮,灯光有些昏暗,她认出其中三个人曾去过朱家庄。 崔嬷嬷又退回了车里。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苏樱拉开车门,上了车。吩咐道:“我们回去。” 崔嬷嬷忙问:“四爷怎么样了?” 苏樱闭上眼,靠在车厢上,无力地说:“中毒,现在落樱园被大理寺的人监管起来了。”没等崔嬷嬷应话,她又说:“嬷嬷,你觉得我们院子里,会有人被外人收买,给四爷下毒吗?” 崔嬷嬷愣了片刻后,接话道:“除了大柱和春晓之外,院子里七十六口人,全都是德水镇的。他们有家有口的,私拿院子里的小东西,倒有可能。对四爷下毒这种会连累全家的恶事,打死他们,也不敢做。当初,东家选人,专门派人去他们家里看,不就是想着,有家人挂心,他们不敢做太过分的事。” 苏樱也是觉得他们没有可能,只是想让别人再肯定一下。接着又问:“会不会是外人混到院子里了?” 崔嬷嬷:“昨日四爷只吃了粥。粥熬的多,剩下的春晓和一名护院吃了,他们都没事。四爷喝的水,也是烧了一锅,很多人都喝了。即使有外人进院子,也是在水里做手脚。”顿了一下,又说:“四爷昨晚只喝了半碗粥,剩的半碗给了旺财,旺财也没事。” 苏樱睁开眼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药是冯太医亲自熬的。不会是冯太医。也不会是大柱和春晓,一个人对四爷下了药,不可能若无其事。”说完话,苏樱又闭上了眼。经过这么一分析,自己是唯一的嫌疑。 只有自己有机会。 两个人的时候,把药下在茶水里,然后让胤禛喝。他一口气把下了药的茶水喝完了,把柄都不会留下。有,有把柄。若下在茶水里,茶盏上肯定有残留。 她可以用暖壶里的水,冲一下茶盏,再让他喝了。 苏樱:“.....” 他要是不喝,就把冲茶盏的水泼了。 这么一想,苏樱认定了自己的嫌疑最大。万一没查到下毒的人,她这辈子都脱不清这个嫌疑。万一胤禛没醒,她就等着给他陪葬吧。 她又没得罪过什么人,是谁这么恨她,给胤禛下毒的时候,还顺便想把她一起灭了。 没有这样的人。 没有。 唯一行得通的解释是,这是胤禛自己下的毒,故意把自己拖进去,让她这辈子在他面前都心虚。 对呀,哪有这么巧,中了毒,刚好又吐了。 苏樱仔细的分析过之后,坦然了不少。暗自告诉自己:你别瞎着急了。他自己能下毒,就有办法解。只是眼前受些罪罢了。 马车赶到朱家庄,天已经大亮。 这时候的京城里,老百姓的日子,像往常一样,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皇帝用了早膳,坐在乾清宫的大殿里,等待着一个接一个求见的朝臣。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一个人。他跟梁九功交待了两句,又去偏殿看胤禛。正看到德妃坐在床沿拿着帕子,默默垂泪。 皇帝从未见德妃哭过,就是六阿哥夭折,也没见她哭。五六岁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当时他伤心不已,德妃反倒劝慰他,说是那孩子双亲缘薄,这是命,无法强求。 皇帝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又回了大殿。 分府出去的成年皇子,以有病为理由夜扣皇宫大门,万岁爷居然让人开了门。还因为他罢了朝。这是对四王爷何等的信任重视! 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没人敢去求见,给万岁爷添麻烦事。 皇帝又坐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朝臣来。 此时佟贵妃的承乾宫坐满的后宫嫔妃,以及未成年的阿哥公主们。他(她)想表示对胤禛的关心,又不敢去乾清宫探问,只有聚拢在后宫之首的佟贵妃这里。 起初,宜妃还说了些吉人自有天相之类宽慰的话,位份高的娘娘各有心事,位份低的小主们不敢附和。宜妃也不再作声。承乾宫的正殿内,沉闷又压抑。 分府出去的成年皇子们,出皇宫后,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九阿哥提议去八阿哥府上,七阿哥、十阿哥附和,五阿哥跟着去,大阿哥犹豫了一下也去了。只有三阿哥回了自己府上。 六位皇子聚在八阿哥书房里,关上门后。九阿哥直接了当地说:“这事不是我干的,四哥在四川出的事,也不是我。” 室内片刻的安静后,大阿哥笑道:“九弟真会开玩笑,这种事怎么会是兄弟们。老四在四川遇刺,听说是洪门的人动的手。” 另外四个人没有应话。 半天后,五阿哥说:“在四哥醒之前,都呆在这屋里吧。反正也无心做事。” 所有的朝臣中,高士奇是唯一一个正常做事的人。从乾清宫出来,他回府上补了一觉。睡到天亮,让人通知富存去吏部。 富存昨夜便得知了苏樱带胤禛回京的消息,天没亮就去了国公府探问情况,一直等到天亮,也没等到他阿玛费扬古,倒是等来了高士奇的亲随。 “富大人,终于找到您了啊!我家主子,让您去一趟吏部。” “什么事?”经常跟在高士奇身边的人,富存认得他。 亲随笑道:“我家主子是吏部尚书,请人去衙门,肯定事关官职调动。” 富存:“官职调动不是应该下发正式文书到衙门里吗?你这私下里跑来说,是什么意思?” 亲随笑得更亲切了:“我家主子说,富大人情况特殊,要事先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富存:“我挺 第348章 别人的命就不重要吗? 落樱园前后门都有官差守着,朱家庄的人不断前来打听情况。当得知是四王爷在落樱园里中了毒,纷纷站出来证明不是东家的事。 大理寺的人问,证据呢? 没证据。 有人说:“我担保不是东家,要查出来是东家,我情愿坐牢。” 众人纷纷附和。 大理寺的人不再理会这些无知的愚民,把他们往远处哄。 又有人说:“听说有地方联名状告地主恶霸,我们联名保东家吧。做人应知恩图报,我们平时没什么报答东家的,此时正有机会为东家出一点力。”众人皆夸这个主意好。于是有人跑去书院,找顾八代执笔写联名信。 这个时候,落樱园里,苏樱正在旁听佟科多的审问。 苏樱出皇宫时,崔嬷嬷看到的那四个人中,其中不认识的那个,就是佟科多。另外三位分别是年羹尧、温达和刘能。 这四人,并不是同行,在宫门外等苏樱的时候,碰在一起的。 年羹尧、温达和刘能是打听胤禛的情况。 佟科多则是跟苏樱说,他想帮忙查案。当时佟科多的话落,另外三人,无一个人接话。 刘能和温达对佟科多的印象不佳,认为他此时此地出现,居心叵测。 年羹尧一直讨厌佟隆多。远征西藏平叛,若不是费扬古坚持让佟科多跟着,依他的想法,压根就不会带上他。即使佟科多在战场上表现英勇,又出了很多好主意。年羹尧仍未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反倒更讨厌他。 三人都盼着苏樱拒绝,苏樱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了。 还说:“四爷常说佟大人不拘小节,不记仇。平日里,即使没有来往,真遇到难事,也会毫不犹豫地帮忙。果真被他说对了。危难时候,才能见真情。” 佟科多曾误会胤禛派人掳了他的小妾,又假装搭救,借此换取他的感恩。被他阿玛佟国维大骂。后来得知了真相,十分不安。这次从西藏回来,专门去找胤禛道歉。胤禛待他很冷淡。 佟科多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格。虽然他不喜胤禛这个人,但想早日把这份人情还了。胤禛在四川被刺杀,他专门跑去大理寺问可有什么需帮助的地方,热心地说有需要尽管吩咐。 今日听他阿玛佟国维说胤禛被人下了药,又赶快跑来见苏樱。没想到听了这样的一番话。内心十分感慨。他以为胤禛也讨厌他呢,竟然对他这样的评价,说他大度。 态度更加积极。 快马加鞭的跑到苏樱前面,先一步到达了落樱园。把马焙安审过一遍的人,又重新审。先挑了去过后院的人仔细的问,包括她们昨日听到谁说了什么话,什么人在什么位置站着,或是坐着。 此时已经审了八个曾上过阁楼上的人,仍没有一点眉目。 顾八代就在这个时候进了落樱园。 他和苏樱打了招呼,拿起记录的口供看。看了四五张之后,问道:“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九公主、大福晋,还有戴大人,昨日都来过落樱园。其中九阿哥、十四阿哥和戴大人还上过阁楼,见过四阿哥。这些人都问询了吗?” ......无人应话。 现在是排查谁给四阿哥下了毒。没有皇帝的旨令,谁敢擅作主张问这些人? 问谁,就表明谁有嫌疑。真有嫌疑,谁敢追着问皇子和顺天府尹? 佟科多站起了身,“我这就去问他们。” 马焙安正对佟科多不满,万岁爷点名让他来朱家庄查案,一个外人却对他的能力不信任,他问过的人,再问一遍。这算什么事?比万岁爷还高一头呢。 我治不了你,惹到九阿哥和戴大人,他们两个可有办法对付你。 马焙安立马说:“那就拜托佟大人了。” 佟科多走后,苏樱也准备回京城。去灶房和柳院首他们告别。柳院首正拿着昨日崔嬷嬷抓回来药材,凑在鼻子下面闻。 苏樱若有所思地问:“药材有问题?” 柳院首放下后说,“没有。这是我的老习惯,看见药材就想闻一下,分辨年份优劣。” 苏樱望了一会儿摊开的药包,转身出去问一个叫小云的丫头:“昨晚的药罐,是谁收拾清洗的?”小云是冯太医熬药时,旁边站的两个丫头之一。 小云答话:“东家,是我。” 苏樱:“你去把药渣带过来让柳大人看一下。” 没人朝药上想,或许是有人朝上想了,但没敢提出来。就像是去过阁楼上的那些权贵们一样,先前没人提出来去问询他们。 查不出凶手没有罪,如果因为得罪到某个不能得罪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药是冯太医亲手煎的,煎后亲手倒出来,端到屋内交给了苏樱。中间,没经任何人的手。皇帝都说信任冯太医,谁还会多事的去怀疑他? 冯太医是太医院治疗伤寒杂症第一人。被怀疑在药里做了手脚,最后即使查清不是他。他也会因曾被怀疑,在太医院呆不下去。 皇帝因谁的冒失失去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会饶得了他? 小云这样的小丫头,没有这么多心思,她听了苏樱的吩咐,就拿了个小铲子,跑到花园里挖她昨日埋的药渣。 ...... 日上三杆。 胤禛仍没有醒,与早晨相比,脸色逐渐有些发青,呼吸也更加微弱。太医用筷子撬着他的牙齿,一点一点的的灌绿豆水。 德妃已经离开了,在佛堂里跪着求菩萨保佑。 皇帝坐立不安。对梁九功吩咐,今日来禀报朝政的,一律不见;除外地加急信件之外,递的奏呈一律不接。 佟贵妃让她宫里的人散去了,也陪着德妃求菩萨。 此时的八阿哥府上。佟科多的到来,令书房炸开了锅。 佟科多说四王爷是中了毒,凡是进过落樱园的人,一律需要盘问。十四阿哥不在这里。在场的人,去过落樱园的,只有八阿哥和九阿哥。 八阿哥登时变了脸色,但并未立即表态。 九阿哥听到是中毒,就急了。又听后面说落樱园的人都要盘问,没等他的话说完,就急声问道:“是万岁爷让你来的?” 佟科多如实说:“下官自己来的。” 九阿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姓佟的,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私自来审九爷来了?你算哪个颗葱啊?有资格审爷?” 五阿哥上前劝道:“九弟你别激动......” 九阿哥急红了脸:“我怎么不激动?净往自己人身上怀疑了。这案子万一查不出来,我这辈子都洗脱不了这个嫌疑。你们去刑部和大理寺瞧瞧,每年有多少没查清的案子积压。” 五阿哥把九阿哥往一边拉:“佟大人就问问你当时的情况,或许你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呢,并不是怀疑你。” 九阿哥恼怒道:“问着谁,谁就有嫌疑。四哥的命重要,别人的命就不值钱了?被人怀疑上,跟丢命有什么区别。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句话。现在只是怀疑中毒,是不是真中毒还不一定呢。兴许是他自己身体弱,经不起风寒。” 九阿哥这些话,正说到大阿哥心里。但他不想得罪佟家。出面打圆场:“九弟说的对。佟大人来问几句话不当紧,从此兄弟之间就生出了间隙。但佟大人也是例行公事,九弟你别太生气。” 又对佟科多说:“佟大人,我以性命担保不会是九弟。你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赶快去别处调查吧。” 九阿哥的怒火转向了大阿哥,厉声质问他:“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担保?这会儿又没查到你头上,你心虚什么?你让他去哪里调查?去朱家庄吗?调查苏樱姐?你这不是明摆着说苏樱姐的嫌疑最大嘛。” 大阿哥:“......” 他知道九阿哥和苏樱的关系好,忙陪着笑脸说:“九弟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们都有嫌疑,苏姑娘也不会有嫌疑。” 八阿哥没理会他们的争吵,转头去问:“佟大人,你也说四哥尚未确定病因,目前只是怀疑。那中毒的话怎么就随便往外说?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佟科多:“外面到处都在说,已经传开了。” 第349章 抓住。 佟科多在八阿哥府上一无所获,又碰了一鼻子灰。去顺天府的路上,想好了怎么跟戴铎说话,结果连面都没见着。 佟科多的同胞姐姐是故去的佟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佟贵妃,阿玛是号称‘佟半朝’的佟国维。他本人以前是宫里的一等侍卫。因犯事,贬到了宁夏。三年后立载誉归来,被皇帝亲封了从三品的京城步军营指挥使,在费扬古的手下负责缉捕。 自小到大,佟科多几乎没有碰到壁,向来都是别人对他阿谀奉承,看他的脸色。所以,在宁夏的时候才会对胤禛怠慢。 后来,在胤禛那里,他不仅感受到了被人冷落的滋味,还栽了跟头。 他曾以为,那是他一辈子最昏暗的一笔。没想到,在年羹尧那里,又感受到了别人没把他放眼里的滋味。一个年龄没他大,资历没他深,家世没他高的人,居然看上不他。 他暗下决心,要用自己的能力把对方征服。直到打胜了仗,回了京城,对方对他的态度依然如故。 正是因为,年羹尧对他的不屑,佟科多才觉得胤禛也没那么讨厌。 今日,在八阿哥府上,他又觉得年羹尧也没那么讨厌,最起码年羹尧有真才实学,有骄傲的资本,有让他佩服的地方。老九算什么?不就仗着皇子的身份,仗着背后有郭络罗氏吗?郭络罗氏能和佟佳氏相比?还有出身低微的老八,对他说话也是质问的语气。他原来唯一能看得上的大阿哥,当时表现的软弱,也令他大失所望。 佟科多从顺天府出来,去了内阁找佟国维。向他阿玛请教,接下来该怎么办。在朱家庄当着众人的面说来京城问询阿哥们,结果什么都没问到,他丢不起这个脸。 佟国维听了他的陈述,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体会到身为当家人的不易了吧?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再往前一步的原因。‘佟半朝’这个名号,听起来权倾朝野似的。其实不然。用不到我们的人,根本不会把我们放眼里。你以前没遇到过难事,没碰过壁,那是你没有真正地做过事。” 顿了一下,又说,“你平日做那些事,是差事,背后是朝廷,是万岁爷。人人都会敬你让你。顶着自己的名号,做的事,才叫真正的做事。” 佟科多一向很敬佩他阿玛,此时不住地点头认同。 佟国维接着说:“我们佟家目前依靠的是姻亲,以及我这个内阁中堂。我一旦退下来,那些姻亲也使不了多少力。所以,佟家最终依靠的是你。而你,需要有一件大功,才能再保佟家几十年。” 佟科多看他阿玛要促膝长谈的样子,有些着急。转话道:“这些大事,改日您慢慢再跟我讲,眼前这件事怎么办?” 佟国维笑道:“我说的就是眼前的事。你要尽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四阿哥。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给你什么脸色。也不要顾虑我站谁哪里。你只用尽你全力,做你自己的事。四阿哥万一醒了,恢复正常,他将是最有可能得那个位置的人,而你将是他最信任的人;万一醒不了,万岁爷也觉得你有情意,会因此对你高看。” 佟科多想说什么,佟国维抢在他前面又说:“你已经把八阿哥得罪了,目前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 佟科多站起了身,“我再去朱家庄,先把朱家庄的那些人审完。回头再来找他们。他们若是仍旧这个态度,我就直接就找万岁爷,让万岁爷下旨。” 佟国维:“对,就要拿出这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才能引起大家关注。别人关注了,才会重视你......” 佟科多从内阁出来,跨上马就朝城外奔。出城三里多地的时候,远远看到一队急行的人,近了一些,发现是苏樱和柳太医。 这么急,一定是有事。佟科多勒马调头,待苏樱到了跟前,他凑近了,大声问:“苏姑娘,有什么发现吗?” 苏樱扭脸回答他:“在药渣里发现了两段不是药方上的东西,他们都不知是什么,拿回去给太医们看,有没有人能认识。” 佟科多减了速度,等靠近了冯太医后,直接问道:“冯大人,药不是你熬的吗?当时没发现?” 心慌得快要窒息的冯太医,听了佟科多质问的话,差点没背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是发现,我,我当时不知道拿出来问吗?” “或许熬药前,你没仔细看,没发现。”佟科多说:“你先别急,我是推测这东西混进药里的时间,是熬药之前;还是熬药中间;还是当时压根就没在药里,是后面有人混进去,扰乱我们视线的。” 柳院首插话:“闻味道,是和药一起煎了。现在还不确定,问题是否出在这个东西上面;也不确定是这个东西本身有毒,还是和里面的某样药材混在一起煮过,才生出的毒性......” 佟科多知道,太医院数柳院首对药材最了解,他有些不能置信:“柳大人,你也认不出?” 柳院首:“......” 老实承认:“......没见过。” 佟科多正犹豫是随他们先回京,还是去朱家庄。苏樱扭头喊道:“佟大人,我们一起回去。若四爷真是中了毒,又是出在药上。当前要紧的是找到解药,凶手的事,先让大理寺那些人查。”周围除了太医就是民间郎中,说的话,不怕他们听到。苏樱迟疑了片刻,说道:“您是四爷的舅舅,这个时候,您是最得力可靠的人。” 苏樱在宁夏那段时间,曾对佟科多很反感。三年多过去了,那些反感情绪淡去许多。再加上,她想拉拢佟科多,说话语气特别亲切。 胤禛接连遇到意外,苏樱一时间竟想不到,有谁在胤禛不能理事的时候,能帮他挑起他身后的那些重担。 前世,年羹尧是他的铁杆支持者,现在的年羹尧仍算是他的人,但远远没有前世里那么忠诚,对他的生死好像也没那么关心;戴铎是他的第一谋士,现在跟他几乎没来往;十三阿哥年龄还小;十六阿哥年龄更小;张廷玉还没有实权,又不会明着给予支持。 这一世里,跟他关系好的温达,在朝政上还能帮些忙,面对那些看不见的阴谋,根本使不上力。而且温达是汉人,没有根基,影响力不大。 这么算起来,有权势有能力,又可能帮他的人,就剩下了一个佟科多。不管对方现在有什么目的,既然伸出了手,就帮他先抓住再说。 想到这些,入城门时,苏樱又对行在她旁边的佟科多,说:“佟大人,四爷会醒来的。我先代四爷谢谢您。” 八阿哥府上,佟科多走后没多久,几位阿哥便散了。 他们聚在一起,本来是想着,在这个敏感时期,自己没跟任何人联系,自己除了关心老四的事外,什么都没做。佟科多的到来,说胤禛是中毒,他们再坐不着了。 尤其是被问询九阿哥,从八阿哥府上出来,急忙去找戴铎。戴铎就在顺天府,是不想见佟科多,才让差役说不在。 “戴大人,佟科多说我四哥是中了毒,你知道吗?” 没等戴铎应话,九阿哥又说:“四哥叫城门的时间是一点左右,即使路上走的慢,他们从朱家庄出发应该是十一点半以后。也就是说四哥可能在十一点左右发现病重。一般服毒后,十分钟左右就会毒发。若真是中毒,中毒的时间最迟是十点半以后。那时候,四哥肯定已经休息了。” 九阿哥脑海里又出现了苏樱卧室的场景,咬牙切齿道:“这不明摆着,最大嫌疑是苏樱姐吗?那时候,还会有谁在他们卧房里?” 戴铎不慌不忙地接话:“凡事要讲动机,讲证据。苏姑娘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对四王爷下毒。她即使不怕死,依她的性格,也会顾虑朱家庄和乌拉那拉氏那些人。” 九阿哥愤愤地说:“别人或许会认为,四哥实在惹她烦了,她一时气愤,没考虑到那么多呢?” 戴铎笑道:“九爷你想多了。我虽然猜测不到是谁,但绝不是苏姑娘。” 九阿哥冷声道:“我知道不是苏樱姐。我是担心别人这样想。查出来是谁,我抄了他全家。让他连累了我们大家。” 第350章 只有樱樱会为他着想。 太医院里一片兵荒马乱,有人查验药渣有没有毒,有人查验不明药材是否带毒。还通知了所有的太医,以及京城中的郎中,排队辩认不明药材究竟是什么。 乾清宫则很沉闷。 皇帝问了佟科多几句话后,便不再作声,也没说他让退下。佟科多塔着眼皮立在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他阿玛说的话真对,对四阿哥关心,会赢得万岁爷的好感。这个时候,宫外有多少人想见万岁爷一面,连奏呈都递不进来,其中包括他阿玛和那些阿哥们;而自己此时在万岁爷跟前,随时可以说上话......这是......因为乌拉那拉氏热情的邀请。 佟科多在这一刻,深切体会到了家族与家族之间不仅仅是争权夺利,还需要相互扶持,相互帮衬。如果不是费扬古同意让他跟随,并让他带领中军前锋营,他也不可能立大功。错过去征西藏,不知道再遇什么机会才能回来。 有机会回来,也不会有这样的功劳,高居从三品。整个朝堂,和他年龄相仿的四品以上官员,也只有温达和他二人。温达是因着特殊能力,才在工部尚书位置,况且官途已经是到顶了,而自己的前途不可限量。 佟科多越想,心中越激动,他又想他阿玛说的四阿哥醒来,恢复正常后,朝中的局势。 ......若是......乌拉那拉氏能和佟佳氏联合支持四阿哥,其他阿哥远不是对手。等四阿哥登上皇位,自己凭拥立之功,将是朝堂中的第一人。这就是他阿玛说的可保佟佳氏几十年的方法...... 但前提条件是,四阿哥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依靠他,并信任他。想到这里,佟科多的眼稍不由的瞄向偏殿方向。起关键作用的人,在那里。 偏殿内静悄悄地守着两名太医,两名宫女。 苏樱走进去时,两名太医朝她点了下头,算是问好;宫女低身福了一礼,依旧垂手立在旁边。 苏樱看了一会儿平躺在床上的人。轻声问道:“四王爷醒过吗?” 一名年纪大一些的太医,摇了一下头。 苏樱又问:“一直没吃没喝?” 太医答:“喝了一点绿豆水。四王爷昏迷中,不敢灌的太多,怕呛着。” 苏樱看了一下怀表,十一点二十分。一直不吃不喝可不行,昨日一整天,也算是没吃东西。 “四王爷有意识吗?”立马又换了一种说法,“灌下去的水,会往下咽吗?” “有时候咽,有时候不咽。呛着过一次,没再敢灌了。”太医想到,四王爷憋得脸色发紫,最后水从鼻子里呛出来时的情形,仍心有余悸。 谁还敢灌啊。 苏樱停了片刻,问道:“要是药来了,怎么让他喝下去?” 太医:“......” 旁边年轻一些的太医,方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也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当时没敢说。此时苏樱问道,他小心地接话:“......能不能尝试一下,把四王爷扶起来,用嘴喂。”又急忙解释:“勺子是硬物,人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强行灌会排斥。但柔软的东西,就不一样......”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刚出生的小孩子,似醒非醒的时候,就能吃奶。” 苏樱:“......” 她想到,胤禛昨日说的,昏迷时,知道靠在别人怀里,知道别人喂他吃东西。 应该是有模糊的意识。 苏樱又靠近了一些,摸了摸他的脸,弯下腰,轻唤道:“四爷......四爷......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床上的人丝毫未有变化。 外面倒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冲进来问:“老四醒来了?” 苏樱直起身,沉声道:“......没有,我试试喊他会不会有反应。” 皇帝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快声说:“我小时候出痘昏迷,当时苏麻姑姑说话,我听得见。你再喊他,声音大一些。” 苏樱:“......”方才喊是没想那么多,现在在乾清宫里,当着皇帝的面,她开不了口...... 皇帝对殿中的人挥了一下手:“都出去。”又对苏樱说:“人在昏迷的时候,很寂寞,你跟他说说话。” ...... 胤禛做了一个很深沉的梦,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可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起初是奔波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上开着各种不知名的花儿。他想如果樱樱在这里多好啊!和她一起坐在路边观花赏草。 这么一想,樱樱真的来了。 她穿着晚霞锦做旗袍,踩着元宝厚底鞋,一步一步摇的朝他走来。 细腰扭的婀娜多姿。 头上的蝴蝶簪展翅欲飞。 他迅速看了一下四周,除了自己和她,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放下了心。乜斜着眼看着她,训斥道:“不能好好走路吗?哪里有一点福晋的样子?” 她在离他三四步的地方站着了。 他盯着她的柔软的细腰说:“过来。” 她站着不动。 他不想观花赏草了,想掐她的腰,再把她拖到路边的草丛里......每个地方都掐一遍。于是催促道:“快过来。” 她仍不动。 他心里很急,只好温柔哄她:“樱樱,快过来嘛。刚才说话不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会这样说话了。你想怎样走路,就怎么走路,走到天上去都行。” 她打量着他,仿佛在说:“你撒谎。” 他急声说:“真的。我永远都会如今天这般有耐心地待你,等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我仍旧如此。以前你做过的那些对不起我的事,一笔勾销,永远不找你算后账。” 她依旧没动。 他暗笑自己傻了,她不来,他可以去。 ......抬腿......脚像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而且浑身疼痛。很疼很疼。肌肉是疼的、骨头是疼的,每一个汗毛孔都是疼的,火焦火燎的疼,疼得无法呼吸,疼得快要死了。 就在这时候,她转身走了。 他更急。忍着疼痛大声喊她,声音在胸腔里盘旋,怎么也发不出来。眼看着她越走越远,他抬起腿,努力向前奔。 可以动了。 他开始追......追呀追呀......不知道追了多久,路边的景物变成了一望无际麦田。黄澄澄的麦穗,颗粒饱满,在微风里起伏。 他想,今年是个好收成。转念又想,他才不管什么收成,他在找他的樱樱呢。 就在这时候,麦田突然消失。 周围成了沙漠。 他又感到了浑身疼,同时想到了,这是在梦里。不,不能留在梦里,要找到出口,要醒来。 他又开始跑。 .......跑啊跑啊,不知道跑了多久......又热又渴......四周除了黄沙还是黄沙,连颗枯草都没有......要走出去,否则会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再也找不到樱樱了。 她会跟别的男人走,跟别人一起吃饭,生别人的孩子。 他就是死也不能,让她跟别人......又开始跑......又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突然黑暗...... 四下寂静。 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铁桶罩着。 铁桶外面不知道是深渊还是火坑。 他不敢再跑。 他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死了,樱樱去跟别人过好日子。 蹲下身,摸索着往前爬......爬得胳膊僵硬,腰腿酸弱.....又渴又饿又累,尤其是渴......感觉嗓子快要冒烟。他想歇歇。一个荒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停,停下来你就会死。” 终于有人了。 他大声问:“你是谁?你在哪儿?” 无人回答他。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黑暗里来来回回的飘荡。 他突然很害怕。这样下去,自己真会死的......会渴死,饿死,累死......孤苦伶仃地死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而他的樱樱,会跟别人幸福地生活下去......一股怨意在心里滋生,太没良心了。他时时想着她,而她此时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快活着,对他不管不问。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爷......” 樱樱? 樱樱? 他爬起来,坐着仔细听。 怎么不喊了呢? 是不是知道了,他在怨她? 不不,没怨。一点儿也没怨,一丝丝一毫毫也没怨。刚才,只是随便想想。他希望她每天都快快乐乐的,迷人的眼稍里藏着数不尽的笑意。他在的时候,他不在的时候,他都希望她快乐。 先前那个荒凉的声音,又来了:“你说的是谎话。你这是为了你自己能得救,在骗她。” 他急忙辩白:真的真的,我真的希望她快快乐乐的......但更希望,她跟我在一起更快乐......算了,还是说实话吧,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重新属于我。我的要求不过分啊!她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要回我自己的东西。 荒凉的声音又响:“她是东西吗?她跟你一样,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有喜怒哀乐付出感情也需要回报的人......” 他没心思理会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 他要全神贯注地等樱樱。 这世上,除了樱樱全都是坏人,都不会纯粹为他着想,偶尔对他关心,关心的也是四爷,不是他。 “......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天籁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第351章 雨露。 佟科多看着托盘里一截带须的草根,望向旁边的柳院首,犹豫了片刻,说:“柳大人,我听说有一种根部很毒的草叫乌头,和人参有点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你听谁说的?” “回万岁爷的话,微臣在西藏听一个牧民说的。”佟科多又接着说:“若是乌头。白蛇草煮水加蜂蜜能解毒。” 柳院首接话:“白蛇草有毒,服用的多可致死。” 佟科多看向皇帝,详说当时的情况:“在西藏时,微臣偶遇一个误服乌头的牧民,他是中毒没多久,还清醒着。微臣按着他说的,找到了白蛇草把他救活了。微臣没见过乌头,是听那牧民说,他以为是人参。还说,此物煎煮的时间越长,毒性越大。” 经太医们查验,药渣含毒,其中这两块不明物毒性最大。可太医院没人认得此物。柳院首向皇帝禀报结果时,顺便把毒物带了过来。 太医加民间郎中一百多人都不认得,其他人认识的可能更小。 皇帝道:“把药渣重新煎,找三人服用,再用佟大人说的方法解毒,看效果。”又说:“不是有一种说法,叫以毒攻毒吗?兴许有效。” 柳太医“喳”了一声,捧着托盘快速离去。 皇帝对佟科多说:“若是找不到下毒之人,在别在眼里,佟大人可就有会嫌疑。” 佟科多心中猛然轻松。 太医们都不认得的毒药,他碰巧认识。 很容易让人多想。 皇帝明着说出来,意味着并没有怀疑他。 忙说:“万岁爷目光敏锐,不会让清白的人蒙冤。微臣告退,去太医院,盯着此事。” 佟科多还未走出去,皇帝就起身,急忙去偏殿。 两个宫女站在偏殿门口,看到皇帝低身施了一礼。轻声说:“万岁爷吉祥,苏姑娘在喂四王爷喝蜂蜜绿豆水。”殿内的苏樱听到此话,把刚含在嘴里的水咽了下去。 皇帝进来看到半躺在苏樱怀里的胤禛,急问:“他醒了?” 苏樱小心地把胤禛放下,朝皇帝施了礼后,答话:“回万岁爷的话,尚未。” 皇帝连问:“有好转了?能喝下去水了?” 苏樱迟疑了一下,说:“好像是有好转,能吞咽,嘴巴也能动。太医说绿豆水和蜂蜜都是寻常解毒之物,小女就试着混在一起喂四王爷一些。” 苏樱看皇帝朝这边走,她向旁边挪了挪,为他让地方。 皇帝摸摸胤禛的脸,捏捏耳朵,最后用手指戳了两三下嘴唇。 躺着的人没反应。 又捏捏下唇,仍旧没反应。 皇帝询问似的看向苏樱。 怎么没反应呢? 苏樱眨了两下眼。 皇帝没明白她眨眼是什么意思。但胤禛有好转,又有可能解毒,他心里敞亮了一些。 语速极快地说:“毒性就是来源于那两段不明药草,他们去研制解药了,你再陪老四一会儿。我去一趟永和宫,把这好消息告诉德妃,她早上和中午都没用膳。”抬脚要走时,又说:“你喂他水时,小心一点儿,别让他呛着了。” ...... 胤禛站在黑暗里,大声喊:“樱樱。”声音又像先前那样,堵在嗓门里,发不出来。 他伸手朝四处摸。 四面虚无。 ......她去哪儿了?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为什么不赶快回来? 胤禛开始回忆他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哪句惹她不高兴了。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都是哄她开心的话。他又想,是不是自己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也没有。 不论他娶几个妾室,心里只有她。那些妾室都是为了给他生孩子的。听说女人每生一个孩子,都要去鬼门关走一遭。樱樱给他生一个孩子就行,其他的让妾室们代劳。 妾室?对了,她说过讨厌他那些妾室。 呵呵,那是以前嘛。 他现在早没妾室了。 以后也不会有! 只要樱樱肯回来找他,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要妾室,就是抗旨也不要......孤单的滋味太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 胤禛拼着全力,准备再喊一声,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紧张得一下子屏着了呼吸......樱樱来了......会不会如先前那些,搂着他的脖子亲吻? 她的嘴唇是那样的绵软湿润,就像是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露珠带了玫瑰的香味儿,甘甜芬芳。天上的琼浆玉液,也无法与她相比。 唔......就是这个味道。 胤禛突然意识到,此时她就在搂着他亲吻,内心登时乐了花儿......急忙回应......唇齿相接之间,犹如血脉相连一般,而她似是柔软的棉花糖,丝丝甜意滑过干热的喉咙,缓缓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舒坦美妙的无以言表。 他想要的更多,想要更深入。 她却离开了。 他来回扭着头寻找,四周漆黑,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没有慌,他知道她还回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果然又来了。 不过,这次没再亲他。而是对他说话。她连声问:“你不是让你的管家回家拿银子了吗?他怎么还没把银子拿来?你要银子做什么,是不是还给我呢?” 他努力的回想,什么时候借她钱了。 她又说:“你欠我的三十万,究竟什么时候还我?不许耍赖不还。敢不还我,我让人去刨你的坟头。” 他无语。 他又没死,什么坟不坟的。 想到死,他突然惊恐了。他是不是死了?要不然,为什么如此黑暗?人死后,会装进棺材里,埋到地下。地下可不就是很黑。对了,曾有人拿着一把大刀朝他砍...... 胤禛又开始爬。 他准备找到他的樱樱后,抓住她死不松手。有她陪,埋在地下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挨。闲着没事,就抱在一起亲着玩儿......突然的,带着露水的花瓣又靠近了他的嘴唇。 他才不稀罕这点雨露,他要的是她整个人......这个念头升起时,他张口咬着了她,同时又搂紧了她的腰。 嘴唇被咬。苏樱使力地拧掐住胤禛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说:“松开,松开......” 刚进来的宫女,看着扭作一团的二人。进退不是,只得装着惊喜的样子说:“呀,四王爷醒了?是想吃东西的吗?” 第352章 四王爷怕您离开。 苏樱给胤禛喂水前,特意把宫女和太医支到了门外,就是不想被人看到。还专门跟她们交待,若是有人来了,一定要远远的打招呼。 此时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唇齿相依被人看了个清楚,苏樱又急又羞,一时间忘了胤禛仍在昏迷中。使劲的掐他的脖子。 宫女看明白苏樱在干什么后,急声低呼:“苏姑娘快松手。”能在乾清宫侍候的宫女,都是百里挑一的,反应很快。接着她又快速地说:“四王爷怕您离开。您拍拍他的背,安慰安慰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先让苏姑娘把手松了。 苏樱急的无头绪,听到有人指挥,未加思索用了她说的办法。轻抚着胤禛的后背,含糊不清道:“四爷您放心啊,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四爷听话,快松开我,疼的很......” 唔,咬着会疼。 胤禛松了嘴巴,紧接着手臂也松了一些。 苏樱赶紧把他摁回床上。看到他仍闭着眼,冲着他呼唤:“四爷......四爷......” 没反应。 捏着他的脸,又喊:“四爷。”眼珠在眼皮下缓缓地滚动两下。 苏樱急声对宫女吩咐:“快叫太医。”守在外面的三位宫女和两名太医听到殿内的动静,已经进来了。 年龄稍大的那位太医惊喜地接话:“四王爷醒了?” 苏樱退到一边说,“好像是醒了,您来看看。刚才抓着我不放。”说完,用手背擦抹两边的唇角,问方才说话那名蓝衫宫女:“有镜子吗?” 蓝衫宫女正沉浸在自己的机智中呢,傻愣了片刻,转而微笑道:“姑娘嘴唇好好的,没流血。就是有点红。隔壁殿内有镜子,需要奴婢去拿吗?” 苏樱:“......” 极力做出一幅沉着的样子说:“那就不用了。” 这边太医已经翻查过胤禛眼皮,此时在切脉。 老太医切过之后,又让年轻的太医切。 最后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老太医对苏樱说:“四王爷没醒,脉搏依旧虚弱,但好像比方才好了一些。”迟疑了一下,又问:“四王爷方才抓您了?” 蓝衫宫女接话:“苏姑娘还会诳您不成?奴婢都看见了,手劲大的很。” 是大。 掐得她的腰现在还有些微微的疼。 苏樱想到胤禛可能会听到她说话。犹豫了片刻,走向前去,低声问:“四爷会不会是回光返照?”立即又说,“也不像。回光返照后,不就该挺尸了吗?”语气像是盼着他挺尸似的。 老太医吩咐宫女,让她快去叫柳院首后,准备回答苏樱。突然看到胤禛的眼角微动了一下,于是急声喊:“四王爷,四王爷,您能听到下官说话吗?听到就眨眨眼。”又摸着他的手,欢喜地说,“您动动手指也行。” 床上的人不动。 老太医又喊了几声,依旧不动。 老太医只得退到一边,“苏姑娘,你继续和四王爷说话,他肯定能听到。我看到他的眼皮在动,就是要醒了。”不忘表自己的功劳,“蜂蜜绿豆水真是管用......” 经过方才的事,蓝衫宫女觉得自己和苏樱亲近了许多。笑着插话:“您只是说蜂蜜和绿豆水是解毒之物。还是苏姑娘说让蜂蜜掺着绿豆水一起喝的,你们先前只灌了绿豆水,也没灌下去多少。” 哪里敢和这位姑奶奶争功劳。老太医顺话道:“是,是,四王爷要是能醒,多亏了苏姑娘.....“ 乾清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与此相反,皇宫外面,气氛越来越紧张。有人紧张胤禛的安危,有人紧张怕被怀疑上。 大阿哥从八阿哥府上出来,去了明府。明珠这次见了他。两人关起门来,说话。明珠直接问眼前这事儿跟大阿哥有没有关系,大阿哥坚决否认。并说:“我跟苏姑娘的关系很好,正同她谈着生意呢,怎么会做此事。” 明珠问:“什么生意?” 昨晚马蓉和大阿哥促膝长谈了半夜,所有的话题,最终指向,漳州的窑场不能在手里了,送给苏姑娘是最好的出路。“财聚人散,财散人聚。”用一个窑场换乌拉那拉氏,划算的很。 大阿哥虽是不舍,但眼前的情况不妙。还是尽全力,把难关渡过去再说。 此时,面对明珠的问话,大阿哥简单地说:“漳州。” 明珠昨日就想秘密的和大阿哥见上一面,怕万一被人看到。今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皇宫,万岁爷又操心着四阿哥。大阿哥的事在别人眼中就淡了些。所以才见了他,准备同他谈谈漳州的事。 “你怎么跟她谈的?” “让她接管。” 大阿哥担心明珠万一反对,立马又说:“她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现在出去多少东西,日后就能收回多少。” 明珠为大阿哥添了茶,又给自己的茶盏里续了茶,放下暖壶后,缓声说:“她毕竟是女子,出行不方便。漳州又远隔千里,不如让余稻去管理,每年给她三十万两银子。” 大阿哥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升起了反感之意。又是明珠的人。 明珠是在支持自己。可他扶持的人,全是他的人,他不发话,自己根本指派不动他们。而明珠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在全力帮他。刚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装病休假,自己的面都不愿意见了。 大阿哥笑道:“明中堂说的有些晚了,我已经跟苏姑娘谈过。她也应了。原计划,她的人今日就起程去漳州呢,老四出了事。我也觉得每年给她三十万两这个主意更好,可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为了表示,自己对明珠无一丝芥蒂,大阿哥在明府用了午饭才走。回到自己府上,把和明珠的谈话,对马蓉说了。然后说:“既然决定送给苏姑娘,就早些跟她说吧。” 马蓉也正有此意。 站起身,道:“我现在入宫,看能不能见到苏樱。”又说,“马夫人现在在乾清宫当差,我先去找她,打探一下里面情况。” 大阿哥:“马夫人?” 马蓉:“巧慧那丫头。” 大阿哥:“......” 他想到了鸡犬升天这个词,而这所有的根源因为老四在四川被刺。 心中憋堵得水泄不通。 第353章 不该喜极而泣吗? 巧慧在静怡轩跟着夏嬷嬷学宫中规矩,听宫女说大福晋找她。对传话宫女说:“麻烦姐姐,替我给大福晋回个话。就说我遵从万岁爷的旨意,忙着练习走步,分不开身。” 是大福晋啊!人家找上门了,还不见。 宫女有些为难。 夏嬷嬷说:“给你半个时辰休息时间,快去快回。”这算是下命令了,巧慧不情愿地把头上顶的盘子放在一边的木桌上,跟夏嬷嬷又说了几句闲话,才磨磨蹭蹭的往外走。 巧慧曾经很喜欢马蓉。自从马蓉很少去朱家庄以后,便开始讨厌她了。巧慧认为,马蓉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因为苏樱。她应该在心里一直把苏樱奉为东家才对。 做人应该知恩图报嘛。 她倒好,过河拆桥。 这样的人,依着巧慧的想法,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当马蓉笑呵呵的问巧慧,这两日可有见到过苏樱时。巧慧非常爽快地说:“没有。” 马蓉依然笑得很亲切:“我有一件大好事,急等着见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往乾清宫里递个话?” 巧慧问:“大福晋能把四爷救醒?” 马蓉:“......” 巧慧:“东家什么都不缺,除了盼着四爷醒之外,没什么可求的。大福晋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进去了。夏嬷嬷还等着指导我练习。”说完转身走了。 巧慧的怠慢,让马蓉气得七窍生烟。 死丫头,不就嫁了个没什么背景的五品官嘛,就是在宫里当差,也是一个没有品阶的宫女而已。若不是有求于人,就这么个小丫头,走碰面,她看都不会看。 她这个福晋可是一等命妇,又是重臣家的大小姐。 想到大小姐这回事,马蓉揪心的难受。 现在已经不是了。 要是苏樱不帮她,大福晋她也做不了多久。 马蓉站在静怡轩外,调整了一会情绪,朝惠妃的景仁宫走去。 马蓉来景仁宫的次数并不很多。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例入宫请安外,她很少来。懒得陪这些深宫没见识的老女人们说那些无聊没用的闲话。 反正是大阿哥的亲娘,无论怎样,都是会向着大阿哥的。 景仁宫很冷清。 马蓉请了安后,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说。就问道:“最近老八和他福晋来过吗?”八阿哥的生母良嫔原是宫女,在八阿哥七岁时,才封了嫔。位份低微,没资格养育子女,八阿哥自小养在四妃之首的惠妃跟前。 马蓉每次来景仁宫,基本都能见到八阿哥。 惠妃垂眼拨弄着佛珠说,“近几日没来,听说是忙。” 马蓉呵呵笑道:“他有什么忙的,又没实差,只是在皇阿玛那里听旨跑腿罢了。” 惠妃没有作声。 马蓉又问:“额娘,儿媳用不用去永和宫一趟?” 惠妃叹了口气,道:“改日再去罢,德妃在佛堂。” 马蓉问:“额娘怎么不去佛堂?”傻啊,这个时候正是表现露脸的时候,说不定皇帝也会去佛堂。多偶遇几次,感情不就加深了。 惠妃看着手里的佛珠,反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这是送客的话。 马蓉只得起身告辞。 这个时候,在鸿胪寺当值的富存,终于等到国公府的小厮来禀报说,他阿玛费扬古回府了。富存跟下属交待了几句,便跨马奔去国公府。 在客厅里坐着喝茶的费扬古,一脸疲惫的神色。 富存请过安,把高士奇派人找他的事详说了,又说自己不打算调职。 话落了半天,费扬古也没接话。 富存问:“阿玛,您知道此事吗?” “什么?” 费扬古像是才回过来神,“你是说高大人找你的事?”停顿了片刻,道:“这是好事。高大人年龄大了,一直想回老家,目前没有合适接替他的人。”又说,“我年龄也大了。” 富存知道他阿玛的话外之意。 于是说:“即使阿玛从九门提督的位置上退下来,我们这一大家子,也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 费扬古深吸了口气,道:“回来之前,我在温尚书那里,跟他聊了很久。温尚书说,四阿哥不会让小樱嫁给别人。” 富存接话道:“小樱当初和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此还跟着四阿哥去宁夏,又去了漠北,吃了不少苦。后来,又因躲避四阿哥去了外地。她坚持了这么久,生活刚刚平稳。我们就强逼着她回雍王府,阿玛忍心吗?” 费扬古看向富存,沉声道:“四阿哥有什么不好?性格是不如八阿哥宽厚,但他比八阿哥出身高。有德妃在宫里照应,吃不了多少亏。从眼前这事来看,万岁爷对他又很重视。他要是能恢复正常,那更好。若是从此智力不如常人了,做个闲散王爷,小樱跟着他也不受苦。这当然,前提是他能醒过来。” 富存不知道他阿玛说这些话,是否是真实的想法。他可从来没想过,四阿哥会不醒,也没想过四阿哥会变傻。甚至是失忆这回事,他都抱有怀疑。 “若是四阿哥恢复正常,又做回内务府总管呢?万岁爷不正是如此想吗?所以才驳回他们换内务府总管的奏议。” 富存迟疑了片刻,又说:“现在可是没有太子,四阿哥又是唯一的亲王。小樱做回四福晋,别人会怎么想?万岁爷会怎么想?万岁爷眼前或许没想那么多,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想法。” 费扬古沉思了一会儿,说:“高大人让亲随过来寻你,肯定不只是调职这一件事。”说着站起了身,“我去找他。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远去,随时等我口信。” 费扬古去吏部找高士奇的时候,太医院里已经有三个人在佟科多的紧盯之下,喝下了药渣煎的水。白蛇草煮的水已经备好,只等三人毒发后,喝下。 此时,乾清宫的偏殿内传出了笑声。 德妃侧身坐在床沿,拉着胤禛的手,笑道:“小时候没操你多少心,这大了大了,反倒让人操心了。你皇阿玛今日的早朝都没上。看到你转醒,这才去大殿里见朝臣。” 胤禛费力地眨了眨眼,目光从床前一张又一张面孔上滑过,最后落在苏樱脸上。 她这表情,也太淡然了吧?看到他醒,不该喜极而泣吗? 难不成真是盼着他挺尸呢? 第354章 好日子在前面等着你。 胤禛刚醒,皇帝就去了大殿,不是去见朝臣。 是马焙安求见。 皇帝往大殿走的时候,寻思着,马焙安应该是找到了凶手。若只是线索,不会这个时候跑回来。皇帝没有猜测凶手是谁,他谁都不想怀疑。 他只是想,找到了凶手把人拉到午门前,五马分尸,并让众人围观。家中的男丁处死,女眷发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并且五族之中,三十年不准参加科考不准为官。 让大家知道,这就是残害皇子的下场。 马焙安向皇帝见了礼后,禀告:“落樱园的人,微臣一个一个仔细审问了,暂且没审到可疑之人。刚不久前,有两人服鼠药死亡。一个叫大柱,是四王爷从河南带到京城里的,先前在九公主院子里跑腿。九公主的院子转卖后,大柱跟了苏姑娘;另一个叫王晓红,就是朱家庄的人,家里有一位常年病重的老母亲。” 皇帝问:“是畏罪自杀?” 马焙安答:“看现场是自杀,他(她)二人昨日都上过阁楼。但并未查到,他们与四王爷中毒的直接关系。” 难道是让朕给你分析案情呢? 皇帝有些不悦,又问道:“你此趟过来,是什么事?” 马焙安打了马蹄袖跪下:“回万岁爷的话。微臣一时间无头绪,恐耽搁了案子。恳请万岁另派能力高的人,接管此案。” 皇帝:“......” 他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还第一次听臣子说自己无能。 这样事,要记下来。 留传后世。 皇帝耐着性子问;“你认为谁有能力接此案?” 马焙安额头抵在了地毯,沉声道:“请万岁爷治罪,微臣不知。” 皇帝又问:“那你知道什么?” 马焙安趴伏着不动。 旁边立着的梁九功,脖子不由的缩了缩。 皇帝温和地说:“你先回朱家庄,继续查问。等朕指派的人过去,你把你调查的情况,详细告诉他。” 马焙安连连叩头:“微臣谢万岁爷不杀之恩。” 皇帝冷声道:“滚吧。” 马焙安连滚带爬的离开之后,皇帝在大殿里静坐了大约十几分钟,对梁九功说:“去把大阿哥叫过来。” 这是今日,乾清宫里的第一道对外的旨意。 从皇帝发话,到大阿哥入宫,不到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服过药中毒的人,其中两个人死了,一个人被救活。那救活的人,是他喝下后不久,呕吐不止。当时只熬出了三碗药,佟科多说让人再继续熬的,被冯太医拦下。说等看看情况后再安排。 那两个人奄奄一息的时候,灌了解药,并未救过来。呕吐过的人,只是觉得无比难受。喝下解药,症状逐渐减轻。 佟科多把试验的情况,详细禀告给了皇帝。并说了太医的结论:“四王爷就是中了此物的毒,因为服药后吐了,所以中毒不深。白蛇草加蜂蜜能解毒,就是不知是否有其它副作用。” 皇帝的后背发凉。 冯太医曾禀告过他,当时胤禛呕吐,是因为伤寒症。 若不是刚巧碰着伤寒呢? 那就和另外两个人一样,把带毒的药全部喝下去了。 皇帝怔仲片刻后,说:“赶快端过来一碗,侍候四阿哥服用。” 偏殿里胤禛闭眼躺着,德妃坐在床沿,跟他叙叙叨叨地讲些宫里的日常趣事。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帮他掖掖被角,苏樱和两名太医四名宫女立在一边。 胤禛醒来后,没有说一句话。 扶他起来喂水也不喝。 偶尔睁开眼,把屋内的人挨个看一遍。有时候能看到苏樱,有时候看不到。能看到的时候,就多睁一会儿眼,看一圈看不到就继续闭着。 德妃言笑晏晏,其实心里很不安。 老四该不会是傻了吧? 苏樱自从胤禛咬过她之后,就放下了心。看来没性命危险了,就看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是恢复记忆,还是又把大家忘了,更或者是干脆傻了。 对胤禛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变成了个傻瓜。对她来说么,说不定是好事。 一个身体健康的傻瓜跟着她,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还可以依仗他的身份赚钱。反正又不指望他帮自己,晚上能陪着睡觉就行。 这样一想,在心里盼着他傻掉。 胤禛再一次朝她看来时,苏樱冲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德妃顺着胤禛直直的目光,看到了苏樱的笑脸。 莫名想到了一句:“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或许是这几个月来,永和宫里的人没敢放开的笑过,或许是苏樱的笑容实在太美好,就像是朵粉红色的花儿,带着淡淡的香甜之意,在角落里静悄悄的绽放,在某个时候,不经意的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刹那间整个世间都因她温柔了...... 难怪万岁爷说这是个有福运的人。 德妃回神,拉起胤禛的手背拍了拍,轻笑道:“你是不是想让你媳妇过来?” 苏樱:“......”谁是他媳妇?这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悄悄的往后退。 胤禛浑身虚弱乏力,眼皮干涩,每睁一次眼都费尽了力气。他想多看一会儿他媳妇迷人的小脸,可实在撑不住了,准备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听德妃这么一说,瞬间又来了力气。 还冲德妃眨了两下眼。 德妃对快移挪到屏风后面的苏樱,招了招手:“小樱,你快过来。离近点,让老四好好看看你。”还未等苏樱走到跟前,蓝衫宫女已经把绣凳安放在了床头边。 苏樱迈着细碎的脚子走过去,侧身坐下。对躺在床上的胤禛,轻声说:“四爷,您好点了吗?” 胤禛:“......”不好,亲亲抱抱才会好。 德妃看着胤禛没有表情的脸庞,笑道:“你赶快好起来吧。小樱说了,等你好起来,就跟你重新成亲。把酒席摆在朱家庄,连贺九日。到时候,肯定能收到很多红封。额娘把压箱底的银子,全拿出来给你。” 苏樱:“......” 胤禛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嘴角扬了扬,眼里也渐渐有了笑意。 德妃暗叹,这哄小孩子话,还说到你心里了。一个堂堂的亲王,还在乎一点红封? 难道真傻了? 就在这时,德妃的眼稍瞄到明黄的身影进来。她又接着说:“到那时候,你们生七八个孩子。你也别做什么总管了,让你那些兄弟们受劳。你就天天在府里守着媳妇孩子。你皇阿玛最疼你,肯定会依了你的愿望。多好的日子在前面等着你,躺在这里干什么啊,净让人操心,影响你皇阿玛的国事。还不赶快好起来。” 第355章 四爷,您是一位大英雄。 皇帝喜欢跟德妃在一起,是因为德妃在他面前从不抱怨,不谈孩子们,不关心朝堂。不像到了别的嫔妃处,坐下来,讲不了几句话,就拐弯抹角的提提她的儿子,或是娘家的某个人。 就比如宜妃,他挺喜欢她的活泼直爽,但一听到她说起老五或是老九,他就觉得她的心思全在别处。对他说的话,全是有所图谋。 此时皇帝听到德妃说话,大为意外。 哪个额娘不是盼着自己的儿子,高官厚??尤其是生在帝王家,当前又没有太子。那些阿哥们明里暗里表现的时候,这边竟然想的是过普通人的日子。 还有她提到其他阿哥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随和亲切。就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们一样。 皇帝走近了,才接话:“你额娘说的对,赶快好起来,赶紧生个嫡子出来,你也体会一下当阿玛的心情。也好知道,孩子病了,心里会急成什么样儿。” 胤禛眨了眨眼。 他想赶快好啊,想的很。身体健康,能跑能跳的多自由,想看谁就看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现在,樱樱退到了一边,他又看不到她了。 皇帝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四,眼睛一开一合之间,像是要说什么。 问道:“你想说什么?” 胤禛又眨眨眼。 我想说,您去忙吧,让樱樱还坐到我眼前。我看到她,身上就有了力气。 皇帝说:“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同意。想一直住在朱家庄?行。我差人在小樱的院子隔壁给你另盖一处院子。”皇帝笑道:“你总不是想做倒插门女婿吧?这个可不行。” 苏樱:“......” 以前还征询自己意见,这次是想硬来了。 苏樱暗叹,皇权压死人啊! 还好她有思想准备,想到了胤禛经过这一次的事,皇帝或许会随他的心意,强行赐婚。现在不但是皇帝,就连德妃也开始掺和。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让他们如此心疼爱护了? 胤禛闭上了眼。 我没这样想,我想让樱樱住到胤王府。目前,住到朱家庄是迫不得已。 皇帝以为他又昏迷,弯腰抓住他的胳膊急晃,“老四,老四.....解药马上就端过来,你再撑一会儿。” 胤禛只得又努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老男人的脸。 皇阿玛老了。 胤禛暗想,要在皇阿玛更老之前,看到他的孩子,用以报答皇阿玛对他的照料之恩。想到要生孩子,胤禛在心里埋怨,谁去端药了啊?怎么不跑快点? 柳院首双手端着托盘,佟科多跟在后面进了偏殿。 “万岁爷药来了。” 胤禛心中一喜,呵呵......我不张嘴喝药,看你们怎么办。 皇帝亲自搂着胤禛的脖子,把他扶坐起,德妃拿起旁边的被子,放在胤禛背后。然后伸手去端托盘里的药碗,用小勺舀起,凑在嘴边想试试是否烫嘴...... 柳院首急声喊:“娘娘不要尝,有毒。” 殿内除了皇帝、佟科多和太医们之外,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柳院首看德妃放下的勺子,才解释:“这是白蛇草加蜂蜜,能克制四王爷体内的毒,但寻常人喝了会中毒。” 胤禛紧抿着的嘴唇,赶忙松开。 不能让樱樱喂。 万一,她不小心喝下去怎么办?就是喝不下去,毒药沾在嘴里也不好。 我要自己喝。 德妃把汤药滴在手背上了两滴。 “温热正好。老四,喝药了。” 胤禛身体虚弱吞咽困难,汤药不时的顺着嘴角流出,一碗药水喝下去了一半,洒了一半。柳院首早有准备,让殿外的年轻太医,又端了一碗进来。 胤禛提足了力气,好不容易看到碗见了底,又来一碗。实在喝不下去了。眼睛一闭,头歪在了一边。 “四王爷。” “老四。” 又是一番兵慌马乱的喊叫。 胤禛睁眼,轻摇了一下头,接着又闭上。 众人正猜测他是什么意思时,苏樱说:“四爷可能是不想喝了。” 柳院首急声说:“半碗不行,最少要一碗。白蛇草有毒,特意多加了水。四王爷多时没进食进水,应该多喝水。” 胤禛听得见柳院首说话,也想把药喝下去,好让自己赶快好起来。 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实在睁不开了;嘴巴也张不开。。 皇帝急声说:“可他现在不想喝,怎么办?” 德妃拉着胤禛的手,祈求道:“老四,你再稍喝一点。喝完再睡觉。” 柳院首说:“慢慢灌吧。” 冯太医接话道:“上午灌水,呛着了。” 在殿内当值的那个老太医凑上来说:“让苏姑娘来,苏姑娘灌四王爷了不少水,没呛着。方才老臣还在想,四王爷能醒,可能是喝了蜂蜜绿豆水的原因。解药里,不就是有蜂蜜......” 话还没落,皇帝就让开了地方。 扭头喊:“小樱你来。” 苏樱:“......” 前不久,蓝衫宫女看到苏樱和胤禛嘴对嘴的抱在一起,就想到了,可能是用口喂的水。当时还遗憾,自己没在旁边看呢。长这么大,尚未见过男女亲吻的。噢,是喂水。差不多啦,就是亲吻。 蓝衫宫女激动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苏樱。 苏樱在屏风后面磨蹭了片刻,走过来,接下了德妃手里的药碗。 胤禛虽然闭着眼,一动不动。但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听得见每个人的说话声,就是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感觉到床边有人起来,又有人坐下。 他想到了,是樱樱。 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就急了。 不要啊!药里有毒。 “四爷,您知道吗?身体里的病毒,就像是一个敌人。他掐您的脖子,困着您的手脚,他不断地折磨着您。您肯定一直在与他搏斗对不对?” “我知道,您一定很累了,精疲力尽。但您还是挺过来了。中了毒,还是挺过来了,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啊!现在的情况是,您对面的敌人,手里拿着光闪闪的大刀,可您是赤手空拳。怎么跟他继续搏斗啊?” “那就要喝药!” “因为药就是武器啊!它流进您的身体,就能化为一柄长剑。和您书房墙上挂的那把一模一样。您手里有武器,定然能赢他......” 聒噪什么啊! 幸亏声音好听,听着舒服。要是别人在这里说话,我肯定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没看见,爷正在积蓄力气,准备一口气,把药喝了嘛。 胤禛艰难地睁开了眼。 德妃激动地喊:“醒了,醒了......” 第356章 奇怪的梦。 皇帝心情颇好。 去大殿见大阿哥的时候,在心里琢磨着,老四对乌拉那拉氏念念不忘是有原因的;别人说她有福相福运,也有道理。 不仅仅是因为模样长的好。 还有一种不由的让人顺从她话的能力。 那番与病魔作斗争的话,说的多形象,多贴切。他小时候出痘,断断续续昏迷了两三天,昏迷的时候,他拼命挣扎,并不断地告诉自己要醒过来,要醒过来。 最后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是想着自己战胜了痘疮对他的侵袭。 还有她对老四说话时的神色,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与体贴,满满的深情。 两个人还很有默契。 汤勺送到嘴边,老四闭着嘴,眼睛朝药碗看。她端起碗直接让他喝。老四顺利地把一整碗药喝光。 信念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老四马上就能恢复了。 过几日给他赐婚,他肯定会十分感动。。 皇帝见到大阿哥,仍保持着好心情。 大阿哥听到太监传旨,让他去乾清宫,心惊肉跳,一路忐忑不安。看到皇帝脸色和缓,紧张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一些。 恭敬地见礼后,急切地问:“皇阿玛,四弟的情况如何了?大家都很着急。” 皇帝没回答他的话,直接说了正题:“你带人去朱家庄,把案子从大理寺手里接过来,以后由你们刑部来负责。” 大阿哥跪下接旨后,又说:“皇阿玛,儿臣想去看看四弟。” 皇帝没什么情绪地说:“他这会儿睡着了,你现在就出发吧。” 大阿哥出皇宫的时候,苏樱刚刚出皇宫。 傍晚的彩霞铺满了天边,把树木房屋笼罩成了淡淡的暖黄色。 苏樱在宫门前站了一会儿,朝城西自家的客栈走去。 她此时谁也不想见。 更不想说话。 就想找个地方,清静地睡一觉。 胤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想吃药,也没有言语。让她想起了那个跟胤禛有几分像的孩子。 自己能够重活一世,这意味着,人有轮回。 那么,她的晖儿在哪儿?前世里,晖儿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白天常常一睡一整天。 就是想梦到他,在梦里和他相见。 可是一次也梦到过。 这日,在八方客栈里。苏樱如愿以偿,梦到了那个叫弘晖的孩子。 七八岁的模样。 坐在桃树杈上,手里抱着两个大桃子,冲她喊:“额娘,额娘,快接着。” 苏樱心惊胆颤,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来。却装着没什么事的样子,笑意盈盈地对他说:“晖儿快下来,看看额娘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笑嘻嘻道:“额娘骗人,额娘根本就不会做饭。” 她急忙说:“那是......那是以前。额娘现在什么都会,做了你爱吃的虾仁鸡蛋羹。” 他眨了两下眼,歪着头问她:“额娘什么时候学做的饭?晖儿怎么不知道。额娘明明就没有去过灶房。” 她笑呵呵道:“这是一个秘密,等你下来,我告诉你。” “额娘,晖儿下来了......”话还没落,就呲溜下了树,站到了她跟前,“额娘快说呀,晖儿最喜欢听秘密啦。” 苏樱看着极为熟悉的小脸儿,突然想到了,这一世里,自己还没有生过孩子。 那......他.......是谁? 苏樱看看四周,很陌生。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她沉思了片刻后,蹲下身问:“我出一个问题考考你,你阿玛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她笑。 笑得她心里毛毛的。 她又问:“换个问题。你有弟弟或是妹妹吗?” 他捂着肚子,哈哈笑道:“额娘,我都八岁了,您能不能问点有难度的问题哦。” 她严肃地说:“不许不回答。不回答,额娘就生气了。” 他憋着笑点头:“有哇。” 她又问:“是有弟弟呢?还是有妹妹?他们叫什么名字?” 他连连点头:“都有都有。”又哈哈笑道:“额娘,您今日怎么了?” 她站起身,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地方,可能是假的。是我做的梦。”对他招了招手,“晖儿,你快过来,离我近一些,让我打一顿,看疼不疼。” 他看着她的背后大喊:“阿玛,您还管不管您媳妇了?她要打我。” 她赶紧回头......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苏樱回了半天神,才想起来,自己睡在八方客栈里。 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实。他穿着宝蓝色的对襟衫,笑起来的时候,露着两边的豁牙。在前世,他的两颗门牙才刚刚掉。还没掉到两边的尖牙,就病倒了。 衣服也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苏樱翻来覆去的,回忆这个梦,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这个时候,早朝上正热闹。 昨日罢朝,皇帝又一天没有诏见群臣,积下来不少事。 还出现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费扬古提出辞官,说自己身体不好,阴天下雨浑身疼,又时常头晕。今日早上就晕倒了,半天才起来。说大夫让他在冬天来临之前,在家里好好调养,否则老命撑不过今年。 大家看着头是裹着一圈白布的费扬古,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经常有官员,主动提出辞官。但大部分,都是做个样子。话里留有余地。费扬古这番话,一点余地都没留。 怎么留啊? 难不成让一位功臣累死到岗位上? 皇帝准了。 并说再辛苦费大人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任命新的九门提督。 有些人也许不关心费扬古是去是留,但所有的人,都关心九门提督这个官位。 九门提督在谁手里,京城就在谁手里。 下了朝,费扬古身边就围了不少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关心他病情的。 虽然个个都是别有用心,但这个时候,无所顾虑啊!马上就不是九门提督了,在别人眼里就不是结党营私,奉迎巴结。 佟国维热情地说:“费大人,香满楼新出的糍粑饼,听说味道很好。今儿早上,我请你。” 旁边的索额图接话道:“待会儿万岁爷用了早膳,肯定要诏见费大人,还是别走远的好。佟中堂,不如我们去宫门外一起吃个馄饨?” 有心图谋九门提督之位的人,此时不约而同的想着,皇帝诏见费扬古,肯定会问他,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九门提督人选。 在皇帝诏见之前,跟他私下里聊聊。 我要是聊不成,别人也别想聊。 第357章 一切顺心。 苏樱回到德水镇,才知道院子里死了两个人。 朱家庄被大阿哥带的刑部人围着,她不想回,便在德水镇的客栈住了下来。其间,不时的有镇上的人来问她,四王爷怎么样了。 十分担心胤禛的安危。 大家都知道四王爷在朱家庄中毒昏迷,半夜回京的事。 若是醒不过来,朱家庄里的人,可是一个都跑不掉。 德水镇也会跟着遭秧。 苏樱也不知道胤禛此时的情况如何了。但她想,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也就没像其他人那么担心。 中午的时候,张廷璐去了德水镇,跟苏樱说马蓉去找过他,说是马蓉让苏樱跟大阿哥见个面,商议接管漳州窑场的事。 “东家,您这次揽的生意,可真够大的。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一本万利。到时候多办几个窑场,挑上等品同丝绸一起销往番国,卖天价;普通的就近销。有了青花瓷的生意,我们其它生意慢慢也能往南方发展。” 这时候,苏樱正坐在客栈的雅间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执起一颗白子摁落在棋盘上,漫不经心似地问:“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张廷璐笑道:“都以为我们很有钱,其实在手里流动的银子还不到二十万两。若是把所有的财物归拢,折价算钱的话,大概有六百五十万两左右。每年花出去的太多了,货源又压了不少钱。” “赚钱就是花的嘛。”苏樱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向张廷璐,“派谁常住漳州管理窑场呢?既需要有能力,又要靠得住。一时间还真不到合适的人。”叹气道:“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被夸赞,张廷璐没像往日那样表现出一幅喜出望外的样子。而是沉声问:“东家,您阿玛辞官了您知道吗?” 看苏樱意外的表情,便知她尚且不知,张廷璐接着说:“今儿早朝上辞的。你阿玛若是愿意,暂时由他接管正合适,大王爷那边不敢耍花招,别人也不敢生事。南边的气候好,适合养病。也远离了京城这些是非。等那边让你阿玛安排就续了,我们再慢慢找合适的人接管。” 苏樱很意外。 她阿玛把官途看的可是比什么都重。自她记事起,白天几乎没在府里呆过,府中事务,全是她额娘操管。 九门提督的位置又是如此的重要,多少人争抢。她阿玛在这个位置上,全家的人都跟着蒙荫。就连她庶出的侄女婚事都炙手可热了。 莫要说是国公府,整个乌拉那拉氏,都指望她阿玛挑大梁呢。 赫舍里氏有索额图;佟佳氏有佟国维;叶赫那拉氏有明珠;乌拉那拉氏有费扬古;钮祜禄氏有阿灵阿;富察氏有马齐;郭络罗氏有宜妃;马佳氏有荣妃。 八大家族之中,每一个家族,都有一位举足轻重的重臣,或者是皇妃皇子做后盾。换句话说,正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这几个姓氏才能在众多大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八大家族。 近几年,随着皇子们逐渐成年,掌管一方政务。乌拉那拉氏本就有些势弱了。一向把家族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她阿玛,竟然会主动辞官。 苏樱呆怔了一会儿,问:“你知道我阿玛为什么辞官吗?” 张廷璐笑道:“说是身体不好。我二哥说,辞官是好事。现在没有太子,京城里太多的是非,九门提督位置特殊,不小心卷进争储,全家翻不了身。” 苏樱也觉得九门提督看似风光,其实并不是好官职。但她没和张廷璐讨论这事儿。继续方才的话题:“我阿玛不懂生意,也看不上商人。” 张廷璐捡起棋盘上的黑子,在手里扔着玩儿:“东家回去去问问嘛。万一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也不用费大人做什么,他只用去坐阵,具体的事务,另派人跟他一起去做。” 苏樱沉思了片刻,点点头,道:“行。”接着又说:“这生意是用大福晋的事换来的,我拒绝了你的求情,转头又应了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哈。” 张廷璐还以为她要考虑半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应下。他把棋子扔回桌边的罐子里。哈哈笑道:“要是有这样的赚钱的生意,对方刨了我家祖坟,我也愿意跟他打交道。我们做生意的,应该讲求利益至上。有了更多的银子,才能做更多的事。我们不能为了帮助别人委屈自己;但为了银子,可以让自己将就一点。” 一番大道理说完了,笑问:“东家准备准备怎么帮大福晋呢?” 苏樱也跟着笑了,她就知道张廷璐不会在意。 这个人还真是不错呢。 特别能理解人。 笑着说:“这事,需要你跑一趟。待会儿你去找沙大人,跟他说四王爷醒了。让你前去问询,大福晋怎么就不是他的闺女了?” 张廷璐:“......”这不是拉虎皮当大旗吗?还是骗人的。 转念又想,东家做事一向沉稳,不会有错。 那就可行。 张廷璐问道:“东家还有什么交待?” 苏樱笑道:“就这一句。别的,你看着发挥。语气要强势。沙穆哈要是不信,让他来问我。他要是不来问我,又不认,我再去找他。我们跟他来个先礼后兵。不过,以你的口才,我相信,你就把他给说服了。走不到,我去找他这一步。” 张廷璐连声向苏樱道谢,说给了他机会帮马蓉一回。这次事件过后,跟她的情怨彻底两清,不再跟她打交道。 苏樱猜的很准。 张廷璐仅用了二十分钟时间,沙穆哈就改口说,自己弄错了。他亲自去直郡王府向大福晋道歉。 午饭后,苏樱也进了京城。 先去鸿胪寺找福存。 和福存聊了半个下午。 福存同她说了,高士奇要调他去吏部的事,又说自己拒绝了。苏樱让他再考虑考虑,说她阿玛辞官后,乌拉那拉氏需要有人撑起来。 富存的态度坚决。 “谁规定我们家要为乌拉那拉氏负责了?乌拉那拉氏的人多了。为什么非要我们操心?阿玛从风口浪尖上安稳地退下来,我们家就远离了权力中心,以后再不也不用过如履薄冰的日子。做京城中的富贵闲人多好啊!” 苏樱也觉得这样更好,只是担心家里人想不开,她是尊重他们的意愿,才随便劝说几句。没料到,富存是这个态度。 苏樱很高兴。 话说到这里,便不再提官职的事。又说了些闲话。兄妹二人一起回了国公府。 费扬古没在家。 苏樱同她额娘觉罗氏聊了一会儿天,觉罗氏难得没像以往那些黯然伤神。说自己想开了,只要女儿自己生活得开心,怎样都行。反正费扬古也要辞官,以后搬去乡下居住,不再跟京城这些人打交道,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 苏樱趁机问,可愿去南方?又说了让她阿玛接管窑场的事。 觉罗氏笑道:“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想去南方。成了亲便没了自由,要是能去住一段时间,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等你阿玛回来,我跟他说这事。他不想去,也得去。” 晚上在国公府用的饭。晚饭结束后,费扬古才回来。带回了胤禛的消息,说胤禛已经醒了,挪去了东三所休养。 苏樱问:“他恢复记忆了吗?” 费扬古说:“只记得在朱家庄住的那两三日的事。”停顿了一会,又说:“万岁爷听说,四阿哥为了给你拿瓜果才滞留在冰窑,着凉受了风寒。还夸你是四阿哥的福星。四阿哥若不是在风寒症期间被人下药,换成别的时间,将会有生命危险。” 苏樱沉默的时候。 觉罗氏迫不及待地插话,问费扬古可愿去南方。并说了,窑场的事。 费扬古很意外,但表现得非常高兴。说还以为自己辞了官,会像那些老头们一样,养花养鸟消磨日子呢。没想到能做更有意义的事,一口应了。并问苏樱什么时候出发,他好提前准备。 苏樱愣了一会儿,说:“阿玛要是愿意。我晚一会儿去跟大王爷谈谈,看他是什么意思。我还没见着他的话。” 费扬古大笑道:“尽早啊!今儿上午,万岁爷说了,最长半个月就找人接替我。明日我就开始整理要交出去的东西。”又说,“无官一身轻,真盼着早些有人来接。” 苏樱从国公府出去后,去了直郡王府。大阿哥不在,马蓉极热情地接待了她。并夸赞道:“苏姑娘做事真让人放心,今天下午,我阿玛就来了。” “是张三公子会说话。这事儿,你要感谢他。” 苏樱不想跟她扯那么闲话,转话问道:“大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马蓉笑吟吟道:“您稍等,我让人去找他。”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候的样子,大阿哥回来了。 话说的非常爽快:“最近的差事多。我懒得操心那些事,越快越好。苏姑娘你决定起启时间,我这边的人,随时听你安排。” 这日的一切,顺心的出奇。 第358章 贺宴。 次日,苏樱在茶楼呆了一整天。京城中,没有一个人来找她。又过了四五日,除了张廷璐和巴尔珠尔偶尔来之外。仍旧没有其他人来。 第七日的时候,九公主静宪来了。 她瘫坐在软椅里,气弱弱地说:“樱子,你不知道啊!我这几日快累死了。一天四头跑,自家院子里的事要管,要去雍王府,又要入宫,还要去三婶府上。” 苏樱好奇地问:“你去禄夫人那里做什么?” 九公主不满地说:“你不是应该问去宫里做什么吗?我每天入宫,去永和宫坐一会儿,去东三所陪四哥说一会儿话。去了永和宫和东三所,不能不去慈安宫吧。慈安宫都去了,佟贵妃的承乾宫也要去吧?腿都快跑断了。这个老四烦死了,他住在宫里,可苦了我。没有他,我最多一个月入宫两趟。” 苏樱嗑着瓜子笑道:“你现在挺关心你四哥啊!” 九公主气哼哼地说:“没办法。额娘非让我去,说我四哥在宫里无聊寂寞。” 九公主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每日入宫,其实是佟国维指点她的。佟国维对她说,谁对她好,都不如万岁爷对她印象好。这个时候多在宫里露露面,赢得万岁爷的好感。万一某天佟安颜真被人连累,万岁爷也会看着她的面子,放他一马。 为了自己的夫君啊! 累也认了。 九公主看苏樱没接她的话,又接着说:“老四最爱听关于你的事了。我都讲烦了,他还没听烦。他最爱听,我们小时候的事。我每讲到小时候,他就感叹,‘樱樱,这么可爱。’好像你现在不可爱了一样。” 九公主转话,又说:“他忘了原来的事,在你这里那几天,你肯定没给他好脸色。当然会觉得你不可爱。我也觉得你没以前可爱,以前你多爱动!在京城里四处跑,现在整日窝在这个小镇子里。像个老太婆似的。” 苏樱没接九公主的话。而是问道:“他准备在宫里住多久?” 九公主说:“你说老四啊,不知道呢。他倒是特别想出来,皇阿玛不放心他,让他在宫里熟悉一段时间。等各方面都正常了,再让他回雍王府。” 苏樱正要拿桌子上的水梨吃,手伸出去,顿在了那里:“他哪里不正常了?” 九公主哼哼了两声说:“很多人都不认识,分不清谁是谁。谁跟谁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把他放出宫,瞎摸乱撞,分不清好人坏人,早晚还得出事。” 苏樱笑道:“这算什么不正常。他记性好,说一遍就能记着。 苏樱一直等着九公主问她,什么时候入宫去看看胤禛。她已经想好怎么回答了。她说,等查明案子,自己没有嫌疑了再去,省得去宫里的时候,别人还要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九公主直到走,也没有问。 转眼到了九月初八,胤禛中毒后的第十二天。 皇帝提升佟科多为九门提督。 佟科多的官阶由原来的从三品,一下子升到了正二品。 朝堂哗然。 佟科多从宁夏回来,封京城步军营指挥使,已经让众人意外了。 他犯事前就是正四品,步军营指挥使是从三品,从官阶上来讲,算是升了一级。何况,他又军功在身。意外是意外,但也无可厚非。 现在是连升两级。 从七品八品,连升两三级,到三品四品的有。四品以上,隔级跳的,除了温达之外。佟科多是第二个。温达是特殊情况,有特别的才能。 要说佟科多的特别,那就是世家子弟。 而皇帝最忌讳的就是世家子弟担任要职。赫舍里氏和叶赫那拉氏在前两年都受过挫折,佟佳氏一直一帆风顺。目前在八大家族中势力排第一。佟国维这个‘佟半朝’也是稳坐内阁中堂位置。 现在佟佳氏竟然又出一名实权在握的高官。 很多人都猜不透皇帝此举,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其实皇帝想法的很简单,朝中的年轻人,他最喜欢的就是佟科多和年羹尧,喜欢他们勇往直前的冲劲。尤其是佟科多根本不管什么家族利益,面对任何高官权贵,无所不畏惧。 先前面对凌普是,现在面对这些阿哥们也是。 佟国维可是支持老八的,佟科多敢到老八府上问询,就是没顾虑他阿玛佟国维的想法,没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这样的人只忠于皇权。 让他做九门提督正适合。 佟家的贺宴摆在香满楼,佟国维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四品以上的官员,人人都收到了请谏。 苏樱也收到了。 是九公主拿给她的。 九公主说是受了禄夫人之托。再三叮嘱苏樱一定要去,不去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不去以后就不来往了。 苏樱送走她阿玛和额娘出城之后,在铺子里磨蹭到中午,才去宴上。 其间遇到了很多熟人。 苏樱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疏离,尤其是八阿哥和九阿哥。除了相互问好之外,没说多余的话。 在雅间坐下来之后,九公主凑在她耳边说:“他们是不是担心跟你来往,怕被怀疑上啊?” 苏樱也想到了,却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道:“怀疑什么?” 九公主嘿嘿笑:“你想啊!老四可是在你那里出的事,你又不进宫看他。不知情的人以为皇阿玛不让你入宫。那就是怀疑你做的手脚。谁跟你走的近,谁不就有嫌疑了?” 苏樱问:“你怎么不担心?” 九公主又嘿嘿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没有害老四的动机啊!我可是他的亲妹子。巴不得他高官厚禄,怎么会害他。何况那天,我又没去阁楼。” 苏樱思索了片刻后,问道:“你怀疑我吗?” 九公主反问道:“要我说实话吗?” “不用说了,你已经给了答案。”苏樱最近一直憋着气。现在连九公主都怀疑她,这下更生气了,“连你都不信我,我们以后还是不用来往了。” 九公主抱着苏樱的胳膊,靠在了她肩上,笑嘻嘻道:“我是对你有怀疑,但我是站你这边的。真是你做的,我知道也不会跟你翻脸,更不会告发你。老四怎么会有我们两个人亲近。更何况,老四那黏人的样子,也实在讨厌。” 这时,禄夫人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温达的夫人高氏,还有五阿哥的福晋慧珠。 “她们听说苏姑娘来了,要和你们坐一起。” 第359章 快让我暖暖。 离胤禛离开朱家庄,将近一个月。下毒案依旧没有一点眉目,四川刺杀案也没有结案。大阿哥的人早就撤出了朱家庄,苏樱又回了落樱园居住。 这期间,胤禛没出过皇宫,她也没入宫。 自从她住回朱家庄,九公主来过两次,每次都说以后再不来了。说这院子里死过人,是凶宅不吉利。 苏樱在心里反驳她,皇宫里没死过人吗?算上前朝的,得数以千计,还不是人人向往。挤破头,撕破脸的想往里面住。 只是在暗暗腹诽一下,此话万不能说出口的。 苏樱总觉得大柱和王晓红不是投毒的人。可大理寺和刑部都没调查清楚的案子,她也没问出什么结果,便没有办法帮他们洗脱冤屈。只是请了白塔寺的和尚来院子里做了两场法事,超度他们的亡灵。祝愿他们来世投个好胎。 因为院子里不明不白的少了两个人,投毒案又悬而未结,大家都很不安,还有五个人辞了工。 崔嬷嬷放出话招人。要是以前,不到半天,就有很多人来。现在七八天过去了,应试的只有两个,还都是笨手笨脚的。 崔嬷嬷叹气道:“刚出事的时候,还联名保东家,现在都不愿意来做工了。东家以前对他们的好处,都忘了吗?这人还在呢,茶就凉。” 苏樱笑道:“大家怕惹上麻烦嘛,他们的心情能理解。那就先不招人了,等过几天,我去城内买些家奴回来。” 雇佣工远没有家奴用着方便,好管理。 她现在又有钱,想要多少人,就能买多少。还可以挑模样好,聪明伶俐的。一个也不过几两银子。 苏樱是想为附近的人,谋一些福利,才招用雇佣工。 他们不愿意领这份情,那就罢了。 崔嬷嬷接话道:“这样最好。东家身边也需要有人侍候着,普通人家的大小姐,出门还跟丫头呢。顺便再挑两个模样周正的丫头吧。” 苏樱应话后,又说:“明日你问问,他们谁还想走。谁走给他们多结半年的工钱。” 崔嬷嬷迟疑道:“是不是太多了?镇子上的雇工,主动辞人,遇上好心的东家,才凑个整月结工钱。我们这半年工钱说出去,不想着走的人,也可能会考虑要不要走。” 苏樱低头绣着花,笑道:“就按半年吧,反正也不缺这点钱。” 果然应了崔嬷嬷的话,院子里的雇佣工走掉了一多半。 崔嬷嬷叹气声更大了,“要不东家去城里住吧,新买的宅子,不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吗?连家仆都有。带着衣服被褥就能住。不经历事儿不知道,平日里看着多亲近的人,得了好处,说走就走。” 苏樱笑道:“感觉这里是我的家呢,舍不得走。人少了,也清静。留下来的人,让他们多干些活,工钱加倍。” 崔嬷嬷又说了两句让去城里住的话,看苏樱着实没有要走的打算,跟话说:“院子里只有东家一位主子,东家又不爱使唤人,这二十多个人足够用。我们暂时就不招人了。” 苏樱倒不是太在意,人多人少的问题。原来的雇佣工,将近一半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的,想给他们一个赚钱的机会,才让留下。 何况聚合离散,本就是常态。 没有谁,永远跟谁在一起。 最近她一直在琢磨,皇帝怎么突然的,把她扔到一边不管不问了。她在宫里的时候,皇帝和德妃当着胤禛的面,可是称她为胤禛的媳妇,亲切的跟一家人似的。 她已经做好了,等胤禛醒来后,被皇帝强逼着回府的思想准备。 凡事可再一,不可再二再三。 可以抗旨一次,不能抗旨第二次。 她这次打算从了。 然后,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她不做福晋,并且让她继续做生意。等哪一天,胤禛对她烦了,放她自由。这要求,胤禛应该会同意;胤禛只要同意,皇帝肯定也会同意。 他们要的又不是一个四福晋,要的是她这个人向他们低头。 苏樱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以后,她的想法,又改动了一些。她打算生一个胤禛的孩子。或许......会是她的晖儿。若真是晖儿,她就......暂且努力不让胤禛对她厌烦,把晖儿养到十四岁以后。再做自己的打算。 苏樱还想了,认真观察一下胤禛的喜好,尽量哄他开心。他开心了,就会依着自己。说不定她还能和现在一样自由。 各方面情况,都考虑得妥妥。别人却把她忘了似的。 这就好比是头顶悬了一颗石头,她想着不久就会落下来砸到她。 整日提心吊胆的防备。 起初的时候,盼着它能悬久一些,能晚一天砸到自己,就晚一天。哪怕是晚半天呢,这半天也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结果迟迟不落。 这让她每天都生活在不安中。渐渐的,竟有些盼望着它能尽快落下来。早砸伤,早治疗,早结束这忐忑不安的日子。 如此这般的生活,又过了几日。 十月初二,胤禛离开朱家庄的第三十五天,苏樱决定入宫去见胤禛。这个想法坚定以后,她开始找要穿的衣服。气候已进入深秋,天越来越凉,尤其是早晚,要穿夹衣了。 苏樱打开衣柜,才发现这个季节的衣服廖廖无几,于是量了自己的尺寸,让人送到锦绣河山的铺子里,捡最新的款式,给她做四套。 这么一耽搁,原计划次日一早去京城的,只得往后推两日。 因为心里有了事,做什么都没心思,晚饭决定自己动手。 春晓厨子一看到东家下灶房,就有些头疼。先前四王爷在这里学做饭,可把他折腾坏了,教别人做饭,比自己做饭累十倍。 岂料,东家根本就不用指点。做虾仁鸡蛋羹,比他还精细。用的水不是凉水,而是稍温的水;还有用水的多少,也比他把握的好。 春晓厨子按照苏樱的吩咐,尝了一口后,说:“东家这么会做饭,让小的很有压力啊!东家只是偶尔做饭,小的可是专业的厨子。” 苏樱哈哈笑:“就因为我会做饭,才能吃出来,你做的饭好在哪里。你有没有遇到知音的感觉?”转话道:“你有打算过,什么时候离开吗?” 春晓忙说:“小的说过,只要东家不撵人,我就一直做下去。”朝着烧火的丫头,看了一眼,又说:“小莲也是。” 那个叫小莲的抬起头,看向苏樱,眼睛忽闪忽闪的水亮。露齿一笑,小声说:“东家,我不走。在东家这里多好,不挨骂,吃的好,工钱也高。那些离开的人,都是傻子,只图眼前好处。不知道,跟着东家的好处更多。” 不经意的话,倒是说到了苏樱的心里。那些人离开她,是他们傻,并不是自己是一个不值得追随的人。 苏樱看了小莲一会儿,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随侍丫头?” 没等小莲应声,春晓就急声催促:“傻坐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出来谢谢东家。东家的随侍丫头和烧火丫头,可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因为这件意外的事,苏樱的心情好了一些。晚饭后,早早的洗漱了一番,换了睡觉时穿的棉裙,倚坐在床头看诗词集,酝酿睡意。 她最烦读诗词,小时候,只要背书就瞌睡。这个方法,现在拿出来也一样管用。看了七八首宋词,困倦渐渐袭来。苏樱把书本扔到一边,扯了被子躺下。 正要进入沉沉的梦乡,门在外面扣响。 苏樱躺着一动不动。这个时候,应该是崔嬷嬷,扣两下门,她不应。就知道她睡下了,不是太重要的事,就会等明天再说。 门一直被轻叩着。 谁这么大的胆子。 苏樱有些烦燥,只得应声:“谁呀?” 门外的人低声道:“樱樱,快给我开门。”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叫她“樱樱”,也只有他敢在她面前,为所欲为......晚上敲她卧室的门。 早该想到是他了嘛。 苏樱躺了一会儿,才起身。穿上鞋后,走到铜镜前照了照。烛光里的铜镜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一名穿浅蓝棉裙的年轻女子,乌黑的头发披了一肩,看不清脸色如何。 苏樱拿起梳妆台上的口脂,又放下。对着镜子,咬了咬嘴唇,又捏了几下脸蛋。这样子,气色应该会看着好一些。 这期间,胤禛又在外面,催促:“......樱樱,快开门,外面很冷啊。我身体不好,不经冻......” 自护院走了一多半后,苏樱让人把房门又加了两道木栓。 第一道门栓拉开的声音响起时,胤禛迫不及待地推门。 没开。 门栓又响。 再推。 仍旧没开。 该不是会栓门的吧?胤禛急问:“樱樱?你在做什么?我看看你就走,不在这里过夜。” 门栓再一次响时,胤禛手搭在门上,不再用力。不想再失望一次了.......失望的心情很不好受。 苏樱从里面,把门拉开。 仰脸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好冷啊!快让我暖暖。” 胤禛抱起看起来一团柔软温暖的人儿,就往里间走。顺便抬腿勾门关上。 第360章 我身体不行。 胤禛骑马来的,衣服单薄。深秋的夜风,今晚吹得有些狂暴,快把他冻透了。怀里的人又香又软,还热乎乎的。他把冻僵的鼻子埋在她颈间去暖,手伸进她的腰间去暖。 暖了片刻,觉得这样不够。报起暖宝宝,滚在了床上。 “......我身体不好,不能冻,让我暖一会儿,就一会儿......”胤禛担心苏樱会反抗,向她解释此时自己上下其手的行为,只是想暖暖。 “我是偷偷溜出宫的,还要赶在关城门前回去。樱樱,我在这里呆不多久,你别赶我走。” 宽松的裙子,已经推到了腋下。可还是碍事,索性扯掉扔一边。 这样嘴巴就可以无所阻挡的往下移动。 当头脸停在了更温暖更柔软的地方,内心的渴望似是夏雨过后的野草丛,蹭蹭疯长。繁茂得快把自己淹没了。 胤禛深叹了一口气,“樱樱,我想你想的要命。可皇阿玛不让我出宫......” 他的话没说完停住了。 因为额头被亲吻了一下。亲过的的地方,像是一颗小石子冷不丁地掷在了湖水里,飞溅起了多彩的泡泡,泡泡又炸裂,然后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霎那间涌动的愉悦之意漫延到了全身,让他不想说话,只想静静的感受。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唤了声:“樱樱。” 苏樱:“你不是冷吗?把衣服脱了上床来睡。” 胤禛缓缓把头抬了起来。 烛光中,她的肤色比记忆中的更加的细腻,小嘴也比记忆中的红润,鼻梁高而直,鼻翼却窄小,鼻头又带了肉。是他见过的最好看鼻子。 胤禛的目光在鼻子上停留了片刻,才小心地去看她的眼睛,因为眼睛最能看出人的心思。 可以判断她是否生气了。 对上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胤禛眨了眨眼。 他在晶亮的眸子里面看到了期待。 对他期待? 他又眨了两下眼,没错,就是期待。荡漾着无尽春意的期待,把他的心弦拨弄得颤颤作响。 不由地低头覆上她的柔润的唇瓣。 唇齿相接,他感觉自己就像落在了甜绵绵的糖果上。而糖果不但乖乖地任他啃咬,还反过来舔舐他。 胤禛脑海里,瞬间有无数的花朵次弟绽放。那花朵儿上还带着清甜味儿的雨露。那雨露滴落在他的心田,轻轻缓缓地滋润着他。 ......是不是,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哼哼,这么快就回心转意?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嘛,他还有很多技巧没有展示呢。 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女人,知道那件事的好了吧?明明做的时候,她自己也很喜欢。下了床,就把自己骗到冰窖里。 胤禛一边体味着唇舌相互纠缠的美妙,一面腹诽着。下次,等你主动,爷也矜持一回,让你也着急着急。思及到这里,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扒扯。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摁着了那双正对他胡乱摸的小手,同时抬起头,低声弱弱地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行夫妻之事。”说完,忍不着在红润的小嘴上亲了一下,又在泛着粉色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苏樱正想着,明年生孩子的时候,正是夏季。天气不冷,好养。等她坐完了月子,还有各种新鲜的瓜果吃。 对方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她舔了一下湿漉漉的嘴唇,犹豫了片刻,用商量的语气,对胤禛小声说:“我在上面,不让你出力,不会累着你的。嗯?” 嗯? 胤禛:“......”他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这个人不是他的樱樱。是......被饿了千年的女鬼附了身。 胤禛滚落在床上,把她搂在怀里,捏着她的脸。小声问:“我们第一次行夫妻之事,是在哪里?” 苏樱没理会他。 咬着牙,在他腰间摸索了片刻,小手慢慢往下移。 难道那物件也得了病,并且没好? 当碰到斗志昂扬处,她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胤禛被碰得浑身战栗,不由的搂紧她,低哼了一声,头脸又埋在她的脖间啃咬。 苏樱伸着脖子,催促:“先把衣服脱了。” 糖果已经乖地躺在他的嘴里了,不能吞咽,要人的命啊! 胤禛停下来,低喘着气说:“我不想......”觉得这个理由不合适,又急忙换了别的,“我们还没有成亲。”说完,坐起了身,哑声道:“我要走了,你继续睡吧。”顺便扯了被子,帮她盖上。 苏樱:“......” 苏樱“呼”地坐起来,“你今晚来做什么?” 胤禛已经跳下了床,把苏樱扯松了腰带慢慢重新系好,又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待平静了一些情绪,才看向苏樱,带着几分得意,笑道:“想你了,来看你啊。” 胤禛心里想着,立马就走,让她独自失落。人却不受控制似的,又侧身坐回床上,摸捏着苏樱的小脸,问道:“樱樱想我没有?” 苏樱直直地看着他,紧抿着嘴唇不答话。 “快说你想我。”胤禛探身,又把她搂在怀里,脸颊厮磨着她的鬓额,说:“你说想我了,我就留下来陪你。” 苏樱毫不犹豫地说:“我想你了。”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吃吃笑道:“这句不行,没带感情。要用情意绵绵地语气说。说你想我了,不想让我走。想永远跟我在一起。” 苏樱:“......” 这个人就不能对他主动,一主动就得寸进尺。孩子早生一个月,晚生一个月,也不当紧。于是问:“太医有说,你身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吗?” 胤禛:“......”正说情话呢,扯别的干什么? 略一思索,明白了。刚才自己提到了成亲,这是她急着跟自己成亲呢。 遂用沮丧的语气,说:“可能还要四五个月。” 鬼扯吧。 苏樱噢了一声后,笑道:“你不是说你是偷跑出来的吗?赶快回去吧。以后别干这样的事了,万岁爷要是知道。你溜出皇宫是因为我,该怪罪我了。五个月时间,很快就能过。到那时候,我们再见面。” 胤禛揉掐着她的细腰,幽怨地说:“你可以去看我。明日上午你就去,行吗?”接着又说:“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胤禛等不及苏樱回答他,又急忙说:“你明日去东三所,我们继续今晚没做的事。刚才说身体不好,是骗你。我是要在城门关之前,赶回去。不能让皇阿玛发现我偷溜出来了。否则,会连累很多人。” 第361章 亲上加亲。 次日中午,九公主静宪差了一个婆子来到朱家庄,跟苏樱说,明日上午九公主会来找她,让苏樱千万别出门。苏樱应下之后,那婆子还不放心。 “东家一定要在家里等公主。明儿早,公主来了,要是见不到东家,奴婢可就要受重罚了。” 苏樱再一次说:“我等她。” 到了下午,京城里又有人来。 是张廷璐差来的,提醒苏樱明日他儿子满月,让苏樱务必去喝满月的喜酒。并再一次叮嘱要一早去,帮忙给他接待客人。 近一个月,张廷璐仅来了朱家庄两趟,还是匆匆说两句话就走。那两句话,就是让苏樱去喝满月酒的话,还说酒席摆在了香满楼,她这个东家,即使不看他的面子,看着给香满楼增生意的份上,也得去。 苏樱实在是不想去。 上次佟科多的贺宴,她进了雅间后就没出去。十个人的位置,只坐了她、九公主、高氏和五福晋四人。其间禄夫人去坐了一会儿,佟科多去说了几句道谢的话。 她知道这是禄夫人的好意,担心她不想被人打扰。但热热闹闹的地方,只有她身边冷清,感觉被人孤立了似的。这种孤立,跟刚刚和离的时候情况不同。那时候自己没有错,理直气壮,无所顾虑。现在是打上了投毒嫌疑人的标记。 越想越不自在。 传话的人走后,苏樱再一次跟崔嬷嬷商议,给张廷璐添什么礼合适。她先前计划是送一对金手镯、吉祥如意纹的金项圈、长命百岁的金锁,五套小衣服,这些已经准备好了。还有锦绣河山的一成股份,契书也已经写好。 每次提起礼物,崔嬷嬷都说股份太贵重。先不说目前锦绣河山的一成股价价值五十万两左右。她目前只占四成,送出去一成,只剩三成了。哪有老东家,只占三成的道理。 苏樱犹豫的倒不是太贵重的问题,她犹豫的是礼物不能完全表达她的心意。 还想再添点什么。 锦绣河山的一成股份,是她早就想送张廷璐的,那时候才值十万两。张廷璐一直拒绝不收,说自己是经理人,拿的薪水已经够高,没理由再分东家的股份。 凭心而论,如果没有张廷璐,她的生意也做不了这么大,这么省心。但这只是其次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不论发生什么事,张廷璐一直站在她这里。理解她,支持她,为她着想。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如此这般的好朋友。 送什么礼物,都觉得轻。 此时正是表达心意的好机会,怎么也要达到自己满意才行。 苏樱这次问询,崔嬷嬷想出了一个她自己认为的好主意。 “东家可以认张小公子为干儿子,三公子和他夫人肯定高兴。有东家照顾帮衬,对孩子以后,大大有益。” 崔嬷嬷没有明说,苏樱知道她的意思。张廷璐是汉人,又没有官职。在一些人眼里,终究上不了台面。曹珍珍认了宜妃为干娘,但日常走动的并不亲近。再加上和张小公子又远了一些,帮衬不了多少。 张小公子要是认她为干娘。她是八大家族的嫡出大小姐,还有四王爷这个靠山。等小公子长大了,身份可以与一般的满人世家子弟相提并轮。 苏樱接话道:“嬷嬷的主意倒是好,可我还未成亲呢。这事等以后再说。”主意是好,但不可行。现在不能说,以后也不能说。 胤禛哪天恢复了记忆,记起曹珍珍曾是他的妾室,还不得把这个干儿子踢出远远的。 宋氏跟着他的时候,没生个儿子出来。转头跟了别人,生了模样周正的白胖的小子。这事儿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何况他本人还没一个孩子呢。 思及这档子事,苏樱觉得胤禛失忆得真好,希望这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反正曹珍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仅有的知情的人,断不会告诉他。 崔嬷嬷知道昨晚胤禛来过,苏樱还把他送到了大门口,二人一幅依依不舍的模样。想必东家即使去城里住,也是去雍王府住了。 崔嬷嬷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东家可以把京城中新买的宅子送给他,这样股份就不用......” 苏樱惊喜地打断了她的话:“嬷嬷的主意太好了。那宅子我也不住,位置好,摆设好,家仆也是现成的,空着挺可惜。送给三公子正合适。家里添了人口,他现在的宅子有些小了,位置也偏。我竟然没想到呢,我就没把它当成自己的宅子。” 自己的意见,被认同并采纳,崔嬷嬷很高兴。 感叹道:“三公子遇到东家,真是他这一生中的大幸事。” 苏樱笑着说:“我遇到他,才是幸事。遇到嬷嬷你,也是幸事。”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事,俱是开心。 卸去了一桩心事,苏樱一身轻松。盼着次日早些来到,好去给张廷璐添礼。 结果天刚蒙蒙亮,九公主就来了。 那时候苏樱还没起床。 九公主把门敲得震天响,待苏樱披着一件衣服,起床给她开门。九公主冲进来,就去衣柜里扒捡她的衣服。最后挑了一件紫罗兰色绣芙蓉花收腰窄袖长裙。扔在她身上:“洗脸回来,换这件衣服,待会儿我帮你梳头。” 大约是让她入宫的。 苏樱装着惊讶的样子问:“今儿是什么日子啊?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游玩?这件衣服单薄了些,外面冷。” 九公主走到梳妆台前,一边挑选珠钗,一边说:“嫌冷,你外面再加一件披肩。就穿这件,这件好看。” 接着又说:“昨日,我去东三所,老四跟我说,我要是今天把你带过去。他送我一万两银子。我已经收了五千两银票的订金。”顿了一下,又说:“他说我昨天要是把你带过去,就送五万。那时候都快中午了。你下午入宫不太合适。就安排到了今天。我为了朋友着想,白白的少赚了四万两。这一万两,你怎么也得帮我赚到。” 苏樱笑呵呵地接话:“这事啊!你先走,我晚一会儿过去。上午得去张三公子......” “不行。”九公主打断了她的话:“我准备带你在八点前赶过去,然后跟老四商量,让他多加一万两。” 一入宫,可就不是一两个小时能出来的。 永和宫和慈安宫,都要去。尤其是慈安宫,一个多月没去了,至少要坐上半个小时。还有敏嫔的漱芳斋。敏嫔可是再三跟她说,让她多去漱芳斋的。自从敏嫔病好后,她仅去过一趟。 苏樱豪爽地说:“不是就一万两嘛,我给你。” “不行不行。”九公主气呼呼地说:“你和老四能一样嘛,老四是外人,你是自己人。赚外人的钱心安理得,赚自己人的钱,左手换右手,有什么意思啊。不许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去洗漱换衣服。早饭到东三所再用,你要是饿,路上带些点心先垫垫。” 苏樱对九公主很了解,在这个时候跟她争辩不出什么结果。要让她理亏心虚,她就没这样的气势了。自然就会向自己妥协。 依着她的指挥,洗脸、梳头、画眉、擦胭脂,抿口脂。 镜子中的自己,瞬间又娇艳了几分。 苏樱喝了半盏蜂蜜水,就跟九公主一起上了马车。 坐定后,漫不经心似地问:“前些天,你怎么不说让我去宫里见你四哥?还说是我朋友呢。有为我着想吗?我天天都急着去看他,你硬是不开口。我也不好意思主动说。现在为了两万块钱,就把我卖了。” 樱子愿意跟老四重归于好? 不会吧? 不久前,还烦着他呢。 九公主一愣一愣的。 苏樱看着她,又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做你嫂子?” 九公主:“......” 愣过来神后,急忙否认:“没有没有。”皇帝、和德妃都叮嘱她,要搓合苏樱和老四呢,九公主生怕苏樱误会了她的立场,急急地辩解道:“你做我嫂子多好啊!将来你儿子,是我亲侄子。我们是亲上加亲。我怎么会不乐意呢?” 苏樱叹了口气道:“有个公主的小姑子,日子不好过啊。你既使愿意让我做你嫂子,我也要再考虑考虑。你这个人,做朋友是顶好的。要是做小姑子太强势了,不好相处,张小公子一辈子仅有一次的满月宴,都不让我参加。” 九公主:“......“ 九公主又愣神的时候,苏樱追问:“前些天,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去宫里?是不是有谁跟你交待什么了?是万岁爷,还是德妃娘娘?你们是不是合起来算计我呢?” 九公主:“......“ 苏樱严肃地说:“你现在对我的态度不正常,你怎么会为了一万两银子,大清早的把相公儿子抛到一边,出城跑来找我。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有什么图谋?难道你是怀疑我投的毒,今天是让我去某个地方,试探我呢?” 九公主:“......” 苏樱深深地叹息道:“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多好,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可你偏偏是公主。有很多的身不由已。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理解你......” 九公主弱弱地说:“樱子......” 苏樱:“嗯?” 第362章 你不来,我去。 九公主和苏樱一起到了张廷璐家,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又不是没做过她的小姑子,以前做过五年呢。除了偶尔说老四的坏话之外,什么事不是自己依着她? 现在反倒说她强势? 她哪里强势了? 除了嗓门大之外,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嘛。 反应过来也晚了。 一时间走不掉。 虽然才七点多,张廷璐家的小院子里,已经坐满了他们张家的人。张英虽未娶妾室,张夫人却为他生了六子三女,除了最小的女儿外,全部成了家,有了孩子。 张家的家风好,兄弟姐妹和睦。张小公子的满月宴,全都早早的来了。 苏樱她们去的时候,大家正在院子里,欢声笑语地用早饭。 张廷玉的夫人跟苏樱认识,也认得九公主,热情的招呼她们入席。张二夫人是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她一招呼,在坐的男女老幼都跟她们打呼。 九公主忙活了一大早上,腹中空空。看到他们的饭菜觉得特别的香,想吃。苏樱还没发话呢,她就开口应了:“我们去屋里看看小宝宝,一会儿就出来。”指着一个冲她大喊公主公主的小男孩,笑道:“你别吃太快,给我留点啊。” 张家是汉人,张英又谨小慎微,严于律已,做尚书的时候,住在南市普通居民区。除了张廷璐之外,别的孩子们老实本分,像普通富贵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儿子娶的普通官员家的女儿做媳妇,女儿嫁的也是普通官员。 张廷璐这一辈儿里,还经常见阿哥们。到了孙子辈,张英就辞官了。阿哥们很少再登门。至于公主,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 因为成年公主除了九公主之外,都远嫁和亲去了啊。年龄小的,不出皇宫。一般人根本见不到。 两位衣饰华丽,相貌出众的女子进了小院,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知道其中一人是公主,孩子们很是激动。 媳妇们也有些激动,没想到有一日,这么近距离的跟公主接触。纷纷夸赞九公主性格真好,平易近人。 九公主进屋的时候,还听到她们在议论自己。 跟九公主接触的都是高官权贵,她是第一次跟普通人家的一大家子打交道,男女老幼坐在院子里一起用饭,觉得新奇无比。想赶快见了张三夫人和孩子,就出去加入她们。 张廷璐正哄他媳妇多吃些饭呢,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还有人喊公主。刚站起身,要出去看究竟。 苏樱和九公主在一名丫头的引领下进来。 张廷璐没料到苏樱会来这么早。大为高兴。把刚刚睡着的儿子从他媳妇身边抱出来,给她们看。得意的样子,就跟是他自己生的一样。 苏樱和九公主同曹珍珍说了问安的话,分别从身后跟的丫头婆子手里接过准备的礼物,递了过去。 九公主送的是金项圈、金锁和金手镯,和五百两银子的红封,除了银子之外,都是苏樱以前准备自己送的东西。银票也是苏樱准备的,不过,九公主说回头还给她。 曹珍珍很感动,怎么也没想到,九公主会这么上心。红封就不说了,三金上面,都刻的有张字。一看就是提前订制的,看标记还是出自内务府。 苏樱送的东西,用一个大块红绸布包着。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 曹珍珍接过之后,苏樱招手让跟在身后的婆子走向前,“她叫钱芳,你可以叫她钱婶,或是钱嬷嬷。是你们新宅暂时的管家,宅子在东区,三公子知道那地方。你们商量了一下,什么时候搬。搬过之后,再订个日子,我们去贺乔迁之喜。” 曹珍珍再次向苏樱道谢,连声说礼物送的太重了。 钱嬷嬷向曹珍珍见了礼后,笑道:“什么都是现成的,夫人随时可以搬过去住。” 抱着孩子站在一边的张廷璐,呆愣着了。 他知道的东家在京城的宅子,只有一处。 急问道:“东家,是康亲王那处宅子?” 苏樱笑道:“是。我自己不住,卖了又可惜。正发愁不好处置,突然想到拿来做礼物送给小公子最合适。” 曹珍珍当是一处普通的大宅,只是觉得苏樱礼物送的过于贵重,并无觉得不妥。权贵之家,送人宅子是常有的事。 张廷璐知道那宅子的来历,左邻右舍都是高官权贵,出价五十万两,都有人会买。 他急声推辞:“这怎么能行,东家送给我们,岂不是辜负了大家对您的一番心意。” 苏樱笑道:“平时挺利索的人,怎么一处宅子都推来推去的。我出钱买的,就是我的。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我刚不是说了嘛,我不住。闲着也是闲着。” 九公主急着出去,插话道:“樱子要做我四嫂呢,住到雍王府里去,哪里还会在乎一处宅子。别推来推去的了,明日就搬吧。我们中间只隔了三户,以后多来往啊。” 这下,张廷璐和曹珍珍关注的事,瞬间由宅子变成了苏樱和胤禛。 张廷璐把孩子交给曹珍珍后,迟疑地问道:“东家,您,您真要回去?” 这也太突然了。 外面很多人猜测四王爷中毒,跟东家有关。理由是东家最近都不敢入京,甚至还有人在他面前旁敲侧击过。 这也是张廷璐执意让苏樱来参加满月宴的原因之一。让苏樱在京城里露露面,也好让那些谣言平息一些。都影响到生意了呢。 曹珍珍听到跟胤禛相关的事,不再插他们的话,低头去摸怀里孩子光滑的小脸蛋。 苏樱没想到九公主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反正这是早晚的事,索性也承认了。笑呵呵道:“我有这个想法,还不知道四爷愿不愿意。” 张廷璐:“......”敢情四王爷还不知道。图谋了那么久,终于抱得美人归。他要是知道,那不得高兴得......再次晕倒昏迷。 “我们一早出来,也没用饭呢。去吃饭了啊。”九公主说着话,推着苏樱便往外走。 她们一出去,外面又热闹起来。 张廷璐看曹珍珍一直低着头,知道她又在为自己曾做过别人的妾室不安。 一边解着苏樱带来的包裹,一边笑着说:“四爷失忆了,除了东家之外,忘了所有的人。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个人都是今非昔比。说不定这次和四爷重新开始,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顿了一下,又说:“对于四王爷来说,东家就是他唯一的女人。他府里另外两个妾室。等东家回去,可能会寻个理由让她们出府。” 此前曹珍珍对胤禛失忆的事,多少有些耳闻。今日在张廷璐这里得到证实,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头,冲张廷璐一笑,“把东家送的衣服拿出来看看,东家送的东西用料肯定都是最好的。我们准备的就暂时不穿了,穿这些。” 张廷璐拿起上面的信笺,好奇地说:“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给谁写的信,忘这里了吧?” 曹珍珍伸手去接,笑道:“怎么会,东家做事很细心的,断不会出这样的错误,应该是写给我们的。” 信封开着,曹珍珍从里面抽出精细的纸张,打开看后,怔了一会儿,又递回了张廷璐:“......上面是张嘉轩的名字,看来是给张嘉轩的礼物。” 张廷璐看的时候,她又接着说:“东家既然是送的实意,就不要再推辞了。推来推去的双方都麻烦,你以后勤快点,多给她赚些钱。” 张廷璐看后,把契书又装回信封里。揉了一下眼睛,对他娘子笑道:“你相公我什么时候不勤快了?屁股就没挨过板凳,街面上的人,都认得我。” 曹珍珍“哼”了一声道:“这两个月,你基本都在屋里呆着。” 张廷璐:“外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没见,每天傍晚有不少人来嘛,都是向我汇报工作的,然后我再根据情况,给他们下达指令。” 曹珍珍笑道:“你要是亲自出马,会做的更好。别说那么多了,明日开始,一早出门,晚上再回来。我不需要你照顾。” 张廷璐笑嘻嘻道:“明日我们要搬家啊,娘子。地方大,仆随多,让三妹也搬去一起住。你在家里,我也好放心。”又感叹道,“那真是个好地方,将来张嘉轩的邻居小伙伴,全都是世家公子。能和他们一起进学堂读书。” 曹珍珍这才又想到宅子的事,怔怔地说:“九公主放着万岁爷送的公主府不住,住到东区。那边的宅子非同寻常吧? 此时的东三所,胤禛接到了九公主的传信,说今日是张廷璐儿子满月酒。她和苏樱要去添礼,等添了礼再来看他。 胤禛昨日一早就把自己收拾得神清气爽,眼巴巴的等苏樱,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托了九公主。九公主走后,他又开始盼。盼盼盼......盼到天黑也没盼到。 今儿一早又开始盼。 而且他笃定今天一定会来。 结果,快盼到了,又拐弯了...... 给张三那厮添礼可不是添了礼就会走的。他太明白,苏樱对张廷璐的重视程度了,就是有九公主在旁边催着,最快也会待到半上午才会离开。 他一刻也不想等。 胤禛又急又气,抓耳挠头。 高庸小心地问:“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胤禛瞪了他一眼。 有吩咐。 让你立马把福晋请过来,你能请得动嘛?这时候,他又有了让刘能净身的想法。要是刘能在,肯定能想出办法。可刘能不是太监,入宫一次手续繁琐。 胤禛说:“你去找八爷,跟他说我要出宫。让他想办法说服皇阿玛,放我出去。这点小事,他要是办不好,以后别再对我嘘寒问暖。” 高庸:“......“他一个奴才怎么敢如此对八爷说话。早知道,主子爷这么难侍候,就在路上多耽误一段时间再回京了。 第363章 迫不及待的出宫。 高庸找到八阿哥,委婉地表达了胤禛想要出宫的意思。 八阿哥为难道:“皇阿玛说,三个月内,不让四哥出东三所。等四哥把周围的人都熟悉了,才能出去。四哥是想见谁,还是想要什么东西?我去找。” 胤禛跟高庸交待了,不许提到苏樱。而且还给他限了时间,三十分钟之内,带不回皇帝准许出宫的旨意,他就永远别回去了。 可是当着八爷的面,不敢对八爷说硬气话啊! 反正主子爷也不在这里,还是从他身上找理由吧。 高庸一咬牙说:“主子爷想吃香满楼的白切鸡,还必须坐到香满楼吃。主子爷说,他要是在一个小时内坐不到香满楼,从现在开始绝食绝水。” 纵使八阿哥性格好,听别人说什么离谱的话,他都会表现正常,不会让别人难堪。听了高庸的话,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可置信地问道:“要这样跟皇阿玛说?” 高庸含糊地说:“八爷看着办,只要让我家主子出宫就行。”迟疑了片刻,又加了一句:“主子爷一向说一不二,他说绝食可是真会绝食。还有啊,这事八爷您心里知道就行,别在主子爷面前提。”主子,您莫要怪奴才,您想出宫见想见的人,总得做出些牺牲。 站在东三所门口的胤禛,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天色有些阴沉,衣服的颜色应该稍明亮为好。进屋在衣柜里挑捡了一番,换上了宝蓝色的偏襟长袍。 看着镜子的自己,非常满意。 这种纯净明亮的蓝,正适合在秋季灰蒙蒙的阴天里穿。 掏出怀表看看,离高庸出去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最迟再有五分钟,旨意就会来。他相信老八的能力,也了解老八的性格。只要高庸把他的话,转述给老八。老八自会找理由,说服皇帝。 在他焦急的等待中,又过去了五分钟。 高庸还没回来。 胤禛转身回屋,坐在了软塌上。准备等八阿哥来后,给他个冷脸子。让知道没听自己的话,是个什么结果。待他说尽好话后,再出发。免得以后安排他事做,他不尽心。 胤禛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很久是他的感觉,他觉得无比的漫长难熬。几分钟的猜测,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来。在他醒着的时候,自己单独呆着的时间很少。宫外宫内的人,陆陆续续的来陪他说话。讲他们和他的关系,讲以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胤禛起初一门心思想要出宫,根本无心听他们说什么。得知皇帝不会在短时间内放他出去后,就把这种事当消遣了。并渐渐地找出乐趣来。 虽然每次的话题是由别人挑起,但会由他提出的问题,来引导谈话的方向。他听到最多的是和苏樱相关的事。 在别人口中,他了解到了另外一个苏樱。 之所以会说是另外,是他们口中的苏樱,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的样子。他心目中的樱樱,比那个苏樱可爱多了。 他喜欢笨一点,傻一点。他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需要依赖他,才能生活得很好的樱樱。 更重要的是对他很好的樱樱。 想到这里,胤禛心里就烦躁。 樱樱变心了呢。 不心疼他了,也不想他。这么长时间也不主动来看他。 心中酸涩。 胤禛赶快又去想苏樱对他的好。前晚......前晚,他去找她,她还是很开心的,还想跟他做亲密的事。还主动挽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了门口。 他当时说,不用她送的。 她非要送。 这是不是表示,她真的是改变心意,想跟自己在一起? 今日见了她,一定认真地问问。 皇阿玛说,可以下旨给他赐婚。他阻止了。不到实在走投无路,他不想如此。 胤禛正想到伤感处,听到高庸在门外大喊:“主子,八爷请来旨意了。”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迫不及待地急步往外冲。完全忘记了,要惩治八阿哥的想法。 看到八阿哥以及他后面跟的四名侍卫后,笑哈哈道:“辛苦八弟。把出宫牌子给我,我去去就回。你忙你的事去吧,不用管我。” 八阿哥微笑道:“我陪四哥出去。”又说:“是皇阿玛特意交待,让我对您寸步不离。您在宫外万一有个意外,拿我是问。四哥别让弟弟为难。” 这只大尾巴不好甩掉啊。 胤禛不想在这里磨叽时间,一挥手说:“赶快走啊!” 他们还没出皇宫,很多人都知道了。还知道是去香满楼。有些人便放下手里的活儿,也准备去香满楼,好来个偶遇。看看在胤禛那里能不能打探到些什么,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于是吩咐身边小厮:“去问问香楼满今日有什么特别的事没有。”好找去的理由啊! ...... 苏樱和九公主在张家用了早饭,随张家的人一起去了香楼满。 自从温达当时因家里地方小,在香楼满摆过宴之后,大家都意识到了把宴摆在酒楼的好处。酒菜一点,就不用操心饭食的问题。能抽身出来陪宾客。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酒楼里摆宴,香满楼专门收了两边的铺子,扩大经营场地。给大家安排可以聊天说话的场所。这样以来,有想趁机跟谁见面说话的人,会先一步到达。摆酒宴的人家,更是会一早就去接待。 宴席渐渐演变成了一个大型聊天说话的盛会。 苏樱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生意人在偏厅里,喝茶闲聊。张廷璐的朋友,大部分是生意人,小部分是官员。生意人都知道张廷璐的背景强大,他们想趁此机会,结识一些实力更强的生意人和官员。 他们没想到的是,张廷璐此次的请谏根本没发给官员。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觉得自己连个掌柜都称不上。平日里那些官员,会同他客气地说话,多半是因为他背后的东家,极个别是看他老爹的面子。不能把工作中的情分,带到私人生活里。 当然,东家除外。东家不但是东家,还是朋友。 第364章 因为人长的好看。 苏樱不太想参加宴席,也只是不太想。不论想不想,张廷璐摆的宴,她肯定都会来。 进了香满楼,她问九公主:“我要去帮三公子接客,你是先回去,待会儿再来,还是先到楼上的雅间里喝茶?” 当着张家人的面,九公主开不了口,说让苏樱现在就跟她走。在一万两银子再加她四哥的盼望与朋友们相比较,她不大情愿地选择了朋友们。 只有张廷璐这一个人,不足以让她留下。张家的人,都太友爱了嘛! “樱子,你不用管我了,去忙吧。”转头又问张二夫人:“我能帮上什么忙?” 二夫人自然是不会让公主帮忙,笑道:“他们都是谈生意上的事,我们也插不上话,去楼上喝茶吧。要是有事,他们会去叫我们。” 苏樱看着九公主随二夫人上楼后,她走去偏厅跟三位客人打招呼。三位商人是外地的,不认得苏樱,但自她们进门,就注意上了她。小声议论,这位是不是就是乌拉那拉氏,张管事的东家。 苏樱打了招呼后,自我介绍了两句,又分别询问了对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发财。三位商人激动地自报家门。 苏樱笑道:“在京城,若是遇到困难,尽管找三公子帮忙。三公子很热心、乐于助人,情面又广。生意上有需要帮忙的,也尽管说。” 三人连连道谢。 苏樱离开后,他们同时感叹,这趟真是没白来。其中一个人说:“礼金我们再添点吧,五两银子有点少。” 另一个人立马接话,“对对对,给二十两了。东家亲自来,还同我们聊聊,足以见得张管事的情面确实很大。” 先前那人说:“我就带了十两,另五两还是准备买东西用的。” 另一人说:“我带的多,先借给你。” 一直作思考状的一人,插话道:“二十两,是不是也有些少?有时候,我们遇着难事,求人帮忙,百两银子都得出。张管事是个现成的好靠山。” 这几句聊天的作用,比苏樱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她是想帮张廷璐把他的关系网加固一下,让他以后的路更好走。没料到,他们的礼金会翻倍添加。 待苏樱去了一趟净房,又回到前厅,帐房已经在门口摆好了桌椅,笔墨纸砚,正登记三位商人的礼金。苏樱瞄到名字后面的六十两。 暗自感叹,这民间贺礼的手笔还真是大。香满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与普通的酒楼相比,算得上是天价。十人坐的席面,加酒水,也不过五两银子。 摆宴巨赚啊! 苏樱思索了片刻,招呼店伙计,低声交待道:“去锦绣河山拿几匹云锦来,让裁缝裁成六尺一块。” 店伙计刚离开,张廷璐就一路小跑的来了。 “孩子在闹人,我一听见他哭,就迈不开腿,出不了门。” 苏樱笑着打趣他:“不想离开阿珍就直说,别拿孩子做借口。你这显摆的口气,不是找人嫉妒的吗?” 张廷璐嘿嘿笑。 二人又说了两句闲话后,苏樱把自己的安排告诉张廷璐。 张廷璐大赞:“东家考虑的周到。六尺云锦要五两银子了,宴席过后一总算用了多少,我结算给那边。” 苏樱应道:“你这是给锦绣河山做宣传了,按成本价给你算。” 苏樱担心,张廷璐是因她的提议,才爽快的应下。 又压低了声音道:“有些人来一看,还有礼物带回去,原本想添二两银子呢,觉得拿不出手了。说不定会涨到五两或是十两。六尺云锦,我们的进货价还不到三两。多划算的买卖。” 张廷璐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想着,东家不了解这些生意人啊,他们个个精打细算的很。能送五两的人寥寥无几。把宴摆在香满楼,就没打算赚钱。所以成亲时,没给这些商人送帖子。现在是想趁着四爷失忆,热闹一下。 当张廷璐看到礼单上记的礼金,他觉得六尺布有点少,应该送九尺。这三位,可是做小生意的。照这样来看,那几个做大生意的,还不得送六百两。 当他听到苏樱接待客人时说的话,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送的礼金会这么高。 东家不是往他脸上贴金,是给他全身刷了一层金水。快成菩萨了,别人送的礼金能会少嘛。 苏廷璐虽然高兴,但内心却十分的忐忑。 “东家,您不用跟他们说那么多,去楼上歇着吧。等我们的管事们来了,跟他们见个面就行。” 苏樱装着惊讶的样子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以后我们的生意,更好做。” 张廷璐:“......”他后悔说让她帮忙接客的话了。他就是随便说说,是想让她在宴席上露个脸。免得长时间不露面,别人对她胡乱猜测。 可眼下这情形......要是被四王爷知道他福晋,在对那些虾兵蟹将们陪笑脸说好话,还不得找他算帐啊! 东家可是说要回府的。 那现在东家的脸面,就是四王爷的脸面,还是亲王。 张廷璐头皮发麻。 但他知道苏樱决定的事,他说服不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四爷今天可千万别来。只要不被当场逮个正着,日后问起他,他坚决否定。 过了八点,酒楼里陆续来的人更多。 苏樱和张廷璐在门口迎客,张廷璐把客人一一介绍给苏樱,苏樱同他们寒喧几句,并递上蓝花布包裹:“这里面是六尺云锦。三公子的一点小心意,换季了,给家里的孩子做身衣服。锦绣河山免费裁剪......” 胤禛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幕。 紫罗兰色绣芙蓉花的长裙,收腰窄袖。肩上搭了件白绒绸布的披巾。英英玉立在香满楼门口,不看脸,单看窈窕身段和优雅举止,就知道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再近一些。 便看到了她脸上甜淡的笑容。 那笑容无比的神奇,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春花秋月,蓝天白云,落樱缤芬等等这些或静或动的美好意境...... ......怎么会如此的迷人呢? 只是...... 她右边的那厮很碍眼! 离她那么近。 胤禛迈着大步急走过去,站在她和张廷璐中间,勾头看着她的粉腮低声轻唤道:“樱樱。”他突然明白她的笑为什么好看了。 因为人长的好看。 张廷璐刚刚向胤禛问好,胤禛没搭话。他正有些尴尬呢,看到了八阿哥。急忙上前施礼:“草民见过八爷,八爷吉祥。” 第365章 樱樱,你坐在我旁边歇着。 苏樱正和一个皮货商说话。 皮货商是关外人,刚来京城不久,经人指点找张廷璐,看货物能否进内务府卖个好价钱。正逢着摆满月宴,就添礼来了。相互不认识。皮货商先自我介绍。 当时张廷璐看到了朝这边来的胤禛,把皮货商丢在了一边。苏樱便把话头接了过来,热情地问他来京城多久了。 皮货商知道张廷璐的东家,是四王爷的前福晋。成亲六年,和离三年。他想着怎么也得有二十四五岁。苏樱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是以,看到苏樱,他还以为是张廷璐的妹妹。 皮货商暗自惊叹张管事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妹妹,声音也极好,清澈婉转,像是百灵鸟在唱歌儿。 京城真是好地方啊,人杰地灵。 皮货商根本没听清苏樱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点头。 胤禛唤了一声“樱樱”,看苏樱没有立即答理他,便朝她对面的人望去,正看到皮货商一脸痴呆的模样。 苏樱笑问:“在京城可有不方便的地方?” 皮货商点点头。 苏樱笑道:“有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跟三公子说。我们开的有客栈、酒楼,还有成衣铺子,衣食住行都能安排。” 皮货商连连点头,“好,好......” 胤禛伸手在他头上拍打了一下,问道:“添过礼了吗?” 苏樱:“......”她早就看到了胤禛。不知为何,她突然间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话好,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他。就暂且没理会。 在两句话的时间,客人被打...... 脑瓜子上一紧,皮货商回过来神了。看到苏樱旁边站着一位英挺的男子,这男子一脸阴气刺楞楞盯着他。不由的一哆嗦,问道:“您,您说什么?” 苏樱担心皮货商言语冲撞到胤禛,急忙介绍:“这是四爷,雍亲王。”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又说:“三公子的好朋友。” 雍亲王啊!那这是四福晋了?皮货商惊慌着行礼,“草民见过四爷,祝四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虽然离开宴的时间,还尚早。但屋内屋外已经聚了不少人。万寿无疆,可不是随便能说的,怕他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苏樱急声道:“杨掌柜您快起来,先到南厅休息一会儿。” 苏樱的话还没落,八阿哥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一名普通装束的侍卫已经快步过来,抓住皮货商的胳膊往一边拉:“别挡路,去那边坐。” 皮货商顺势磕磕绊绊地往后退。 胤禛急忙制止侍卫:“你是什么人?怎能对三公子客人如此无礼。”接着朝皮货商招手,又指了旁边桌案,亲切笑道:“礼单在那里,礼物报给帐房记下来。今儿来的人多,免得把您漏掉。” 侍卫松了手。 “嗳,嗳......”皮货商懵着脸,连连点头。刚才四爷不是打他啊,是跟他打招呼。接着又自我肯定,有些人豪爽,见到老朋友说话,就是拍来拍去的。就是......手劲有些大。皮货商摸着被打的地方,向礼单桌走去。打疼了。 胤禛朝着苏樱的方向,微倾身子,低声笑道:“樱樱不就是想让他多添礼吗?我来替你。你搬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歇着。” 苏樱:“......” 八阿哥那边也有些无语。 若是他自己的侍卫,他递个眼色,对方会笑着把人请一边。今日带的侍卫是皇帝的。 还好不是自己的事,别人也不一定知道人是受他指使。 八阿哥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立马又打住。兄弟们的事,跟自己的事没什么两样儿。不能盼着四哥在众人面前做损害声誉的事儿......好吧,四哥已经否认是他带来的人了。 这些侍卫回去,肯定会向皇阿玛讲述这日遇到的事......皇阿玛要是知道四哥瞪眼说瞎话,会怎么想? 八爷心事重重似的,无心理他。张廷璐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今日的宴席怕是不会顺利。悄悄去看胤禛的脸色,看他并无丝毫的愠怒,才稍稍松了口气。 热情地招呼:“四爷和八爷去雅间里坐?备的有茶有酒。”又向苏樱递眼色。姐,大姐,姑奶奶,帮小的把这座尊神领楼上吧? 胤禛背手笑道:“我又不是客人,我是来给你帮忙。” 张廷璐:“......”不但失忆,还性格大变。 阿哥们一向很注重在众人面前的言行,尤其是太子被废之后,更是。一般的宴席上,根本看不到他们。 佟科多这个九门提督的宴席,还没有阿哥说去帮忙招呼客人呢。提前赴宴,已经是表示非常的重视了。 四爷可是阿哥中,最不好打交道的人。现在说帮他接客?接待这些做卖买的粗人?不敢奢求。能不怪罪他让东家接客就要去烧高香了。 苏樱接收到张廷璐求救的眼神,她把脸扭到了一边。胤禛要是真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往门口一站,就是活生生的招财童子。说不定,会有其他看热闹的人来。别人她不敢肯定,大阿哥肯定会来。只要来,就会添礼。 失忆前的胤禛绝不会干这样的事;失忆后就不一样了。下灶房做饭,去外面挖野菜都能干得来。区区接待个客人,那都不算多为难的事。 在张廷璐和苏樱各自琢磨心事时,又有人在香满楼前下马。 胤禛热情地迎上问:“老伯怎么称呼?是来参加三公子酒宴的吗?” 来人像是不认识胤禛似的,盯着他愣了一会儿神,拍了袖子半跪见礼:“老臣张英叩见四王爷。” 门口站着的人,都傻在原地。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张廷璐,又低头看跪在地上的老人,慌忙弯腰去搀扶,急声说:“原来是老师啊!难怪看着一身正气。快快起来,我常听别人提到您。说您当年对我要求很严格。正准备等宴席结束,去家里拜访您呢。” 张廷璐:“......”失忆后的四爷,还挺会得人心。这下,他老爹晚上该睡不着了。 旁边看热闹的一部分人,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四王爷是看着老尚书的面子,才来的。四王爷人还真不错呢,老尚书都辞官多年,在朝中无权无势了,还能受到如此礼遇。 第366章 全是为了你。 众人看热闹的时候,八阿哥也走过来向张英施了一礼,依着胤禛的称呼,笑道:“恭贺老师添孙。” 张英这才注意到八阿哥也在这里,又慌忙拜礼。 八阿哥亲切地说:“老师不必多礼,私下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老师若是太客气,我们反倒是不安了。” 张英的五个儿子,除张廷璐之外,当的都是官差。是以,他们摆宴席,张英从来不露面。这次张廷璐再三跟他说,没一个当官的,全是生意人,他才趁着天色尚早人少,过来看看。 结果遇到了两位阿哥。 有两位阿哥在这里,估计用不多久,就有官员闻讯而来。 张英想赶快脱身。 “四王爷,八贝勒爷,你们在这里忙着。家里有事,我来找老二媳妇。” 张廷璐知道这是他老爹的借口,当年因太子的事辞官,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的一世英明栽倒在晚年,窝在家里,不出门也不见客。 这次遇到了两位态度极好的阿哥。 兴许能宽宽老爹的心。 于是走过来说;“改时间再办了。难得聚在一起,天气又好,不热不冷的。老爹,您和四爷八爷去楼上喝茶。” 胤禛接话:“去偏厅里吧。”指了个店伙计,吩咐道:“去北厅摆一张大桌子。” 八阿哥笑着说:“老师家里有什么事?我着人过去办。” 张英急忙说:“不是什么大事,不麻烦八贝勒了。” 张廷璐看他老爹站在那里迟迟不动,迈不动腿的样子,上前搀了他的胳膊往门口拉,“进屋了,别站在这里挡别人的路。” 这时,苏樱走过来,微低了一下身,说道:“张老师好!伙计去沏您喜欢竹叶青茶了。” 再坚持离开,就失了礼节。张英只得随着他们往屋里走。 店伙计的手脚很麻利,在他们走到南厅之前,就已经把两个长方形的桌子拼合在了一起。张廷璐刚要吩咐说,换圆桌过来。 圆桌不分主次啊,不用为主位纠缠了。 胤禛已经连拉带扯的把张英摁在了主位上,“老师坐在这里不许动,有事您吩咐别人去做。”又对八阿哥说,“老八在这里陪老师说会儿话,我去帮老三接客。我们中午一起在这里用饭。” 对张英仍有些不放心,语重心长道:“年龄大了,就要听晚辈们的话,别添乱。安静地在这里坐阵就行了。外面的事,都交给我。” 张英刚想站起来。又被胤禛摁住了,“老师不听话了啊。” 张英:“......”明明是一句不算尊敬的话,听着却是十分舒心。张英稍一思索,便知道了原因。他老三就经常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张廷璐哈哈笑,“老爹啊,您这样的倔脾气,就该遇到四爷这样的行事作风来对付。” 苏樱从伙计的托盘里,端了竹叶茶,分别放在张英和八阿哥跟前,笑呵呵道:“里面加了生地黄和白砂糖,清心养肺,老师您尝尝怎么样。” 张英点头:“谢谢苏姑娘。” 胤禛冲苏樱招手,“走了走了,没看到有客人来了嘛。” 张英接话道:“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张廷璐一看他老爹稳坐泰山的模样,暂时是不会再提出离开,对八阿哥说:“八爷,有事您叫我。我过去了啊。”又对张英挥了个手。 这时候,胤禛和苏樱已经走到了拱门处。他歪头,凑在苏樱耳边,说:“为了帮你减轻负担,我才努力的讨好他。你的张管事是个孝子,他心甘情愿多干活,你就会省心。” 凑的太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耳朵上。 苏樱往一边趔了趔身子,看了胤禛一眼没答话。 胤禛又凑过来,低声问:“你脸红什么?” 苏樱快走几步,对刚进门的中年人说话:“崔掌柜来了。昨儿个三公子还提到您呢,说您这次供的苹果又大又甜。” 崔掌柜朝胤禛揖了一礼,“四王爷好。”又朝苏樱揖了一礼,“东家好。” 胤禛跟上来问苏樱:“宫里的苹果是崔掌柜供的?” 苏樱:“......”迟疑了片刻,应话道:“是。崔掌柜老家是山东的,除了苹果之外,还做着瓷器生意。人很厚道。” 崔掌柜跟苏樱说过话,曾提过一句瓷器的事,没想到还记得他。更没想到四王爷注意到他,激动地道谢:“谢东家夸奖。草民要感谢东家采购我们的苹果。能进皇宫入贵人们的口,是我们烟台人的荣幸。” 胤禛接话道:“崔掌柜是烟台人啊!离京城一千多里,苹果远途运送过来。辛苦你了。” 苏樱:“......” 四王爷这么体贴,崔掌柜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搓着手说:“不辛苦不辛苦,四王爷忙国事,才辛苦。” 胤禛问:“你走的旱路?”没等崔掌柜接话,又说:“从烟台走海路转河道到天津,从天津再走运河到京城。这样省力,路上也没那么颠簸,少损失一些。” 崔掌柜连连点头:“四王爷指点的是,草民没想到呢。” 苏樱:“......”瞎指点。谁不知道水路好,又快又省力。可是那段海路需要大船又要防海寇,损失一趟货物,误了供货期,得不偿失。 胤禛说:“我给你介绍个人,工部的薛郎中。正在建的东陵用的是山东出的地砖,每月至少有两趟船来京城,你跟他商量一下,搭搭船。”顿了一下,又说:“你付他船资。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薛郎中也乐意。噢,对了,你做的还瓷器生意啊,也可以这样运。” 苏樱:“......”这倒是好事。担心他是随口一说。笑呵呵地插话:“我替崔掌柜谢谢四爷了。” 胤禛斜眼看着她。 苏樱没明白他的意思。 眨眨眼。 崔掌柜在一边连连鞠躬:“谢谢四王爷,谢谢四王爷,谢谢四王爷......”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张廷璐,凑过来说:“崔掌柜,你要谢东家。不是东家重视你,四王爷哪里会管你的事。” 胤禛语气极为熟稔道:“老三,这不是你的客人吗?你的客人,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崔掌柜觉得方才送的五百红封太少。怎么也得一万两,就当今年的苹果没赚钱。 第367章 我对你好吧? 崔掌柜离开后,胤禛侧脸望着苏樱,深情婉转地轻唤了声:“樱樱。”满心期待着苏樱的夸奖。 “嗯?” 正在想心事的苏樱,看着门口应了一声。片刻后,揉了一下鼻子,微仰着脸,笑呵呵道:“四爷威武。” 多好看的小脸蛋,心怎么不开窍呢? 感受不到他绵绵的情意。 胤禛只得直说:“我对你好吧?为了你的生意,我情愿去做不喜欢的事。”语气带着邀功似的小小得意。 苏樱腹诽,这人说话,怎么不知道分场合。 没看见有外人在嘛。 她又看向门口,轻声缓缓道:“四爷想帮忙的心意,我们领了。你身体不好,去南厅喝茶吧。这边有我们招呼就行。” 站在一边的张廷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看样子,四爷是不知道东家愿意回府这回事。张廷璐心情好,再加上他觉得今日的四爷很可爱,想赶快把喜事告诉他,让他心情也好。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强憋着先不说。 “四爷,东家你们在这里忙。我去门外看看。” 胤禛看张廷璐走到了门口,大约是听不到他们说话了。低声道:“什么我们,你的。樱樱这么说话,就傻了。你我才是自己人,他们都是外人。张三也是外人。”说着话的时候,靠近苏樱,偷偷捏了一下她的腰。 一阵酥麻之意,从腰间漫延开来,苏樱打了个激灵。急声说:“那么多人,你干什么。” 胤禛咬着下嘴唇冲着她笑了一会儿,凑到她耳边说;“等你忙完,跟我一起去东三所。晚上我们一起用饭。” 苏樱想到他前晚说,去东三所继续做没做的事,脸又热了。 胤禛看到她脸红,就想起她在自己怀里娇软的模样,心里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甜蜜的泡泡。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一本正经地说:“不许胡思乱想,有客人来了。” ...... 胤禛和八阿哥刚来香满楼,坐在楼上雅间里喝茶的张家女眷们便知道了。 九公主也知道。 她那颗不安焦急的心,瞬间坦然。 本人来了,就不用再操心他的事。九公主没有一点心里负担的同张家的人闲聊。没过多久,趴在窗户上看的三姑娘说:“爹也来了呢,四爷上前去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惊喜地说:“爹也进来了。” 其他人接过这个话头,谈论开来,大体意思是说苏姑娘是个好东家,老三碰到这样的东家是他的运气好;四王爷重情义,老爷子现在无权无势,师生之情还念念不忘。 九公主这才知道张英是胤禛的老师这回事,她一直以为他的老师是顾八代。 于是问道:“张老师是什么时候教过我四哥?” 张二夫人笑着回答:“听说是四王爷五岁那年,顾大人旧疾复发,老爷子代讲了半年的四书五经。” 九公主“噢”了一声后,若有所思地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四哥跟樱子,他们两个还挺般配呢。” 没人接话了。 大家都知道他们和离了啊!不敢在公主面前谈论此事,万一哪句说错就不好了。 雅间里一时间静得有些诡异。 张二夫人急忙转话题:“公主,您喜欢什么菜?我去跟他们交待一下,给我们的单独做。我们不跟大伙儿吃一样的,一大锅炒出来的味道不好。” 九公主看了一圈在坐的七八个人,说:“樱子要做回我四嫂了。” 安静了片刻后,众人皆开心地笑。 三姑娘最先说话:“真是太好了。他们还举办成亲礼吗?” 有人接话:“肯定要办,到时候我们都去贺礼。他们上次成亲,我都没参加,这次说什么也要去。” 有人接:“四王爷跟苏姑娘一看就有夫妻相,生生世世的缘份,我就知道分开只是暂时。” 有人说:“好羡慕公主啊!生的地方好,驸马好,娶个嫂子也好。这是前世做了多少的好事,修来的福气。” 有人附合:“大清国最幸运最幸福的女子,非公主莫属。” 九公主本来最近因为佟安颜的事,有些烦心。听了这番话,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亮堂堂的。仔细一想,自己就是最幸运的女子。这么多公主,只有她没有和亲。 ......想到去年和亲蒙古的十公主,九公主打了个冷颤。仅嫁过去一年,就难产去世。若不是樱子给她出主意,她也逃不掉和亲的命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他乡,跟那些野蛮的蒙古人一起生活......死了,也是孤坟一堆。 九公主的汗毛直竖,回了回神,笑道:“我跟你们说个秘密,你们不要往外说啊!” 在这个时候,楼下的胤禛已经接待了十几位客人。有说几句闲话的,有帮助解决难题的,也有指点生意的,更多的是帮他们拉桥牵线。说哪里需要他们的货物,或是他们的货物,用什么办法更好运送。 接待到第四个人时,苏樱叫伙计拿了笔墨。把胤禛许出去的东西,提到的人,都一一记了下来。 接待到第十三个人时,苏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人不是失忆,是被谁借尸还魂了吧?传说中八仙里的铁拐李不就是吗? 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如此多生意上的事儿? 胤禛觉察到苏樱直勾勾地看他好一会儿,送走客人后,低声问道:“樱樱在看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 话出了口,苏樱才又想起他失忆这回事。失忆这个借口可真是好啊!借尸还魂也不会被人发现。 立马又说:“不用回答了。” 胤禛看了她片刻后,笑得意味深长:“话说的太多,有点渴了。我们去东家的房间里喝盏茶吧?” 因为九阿哥又把股份送人了一部分,拥有香满楼四成股份的苏樱,是最大的东家。酒楼长期有一个雅间空着,供东家使用。 苏樱正想跟他单独聊聊,便应了。叫来一个伙计交待了几句。 两人一起上了楼。 第368章 三月桃花初绽。 苏樱走在前面,胤禛跟在后面。 木楼梯上铺了一层草绿色的毡毯,踩在上面没有声音,就像是踩在绿草地上。记忆中的草地上还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各色的小花儿。小花朵俏皮地眨着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他(她)偷笑。 胤禛暗叹,在现实中真好!只要努力,就有收获。而梦中的境象完全不受控制,草地会突然消失,花朵会不见,人儿也会离开。现实中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抬手就可以握到她的细腰。 他费力地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他一向控制的很好。 刚刚跟她站在一起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那香味似是带着软糯糯的勾子,勾着他的鼻子,强行牵扯着他朝她身上靠拢。致使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总是想把头脸扎到她怀里,然后再对她揉揉捏捏,掐掐咬咬...... 唉。 现实情况是,他连小手,都不敢当众去拉。 担心她引起别人的诽议。 更是担心她生气。 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前功尽弃。 胤禛把自己束缚的好辛苦。 脚下的楼梯,像是白云铺设的登天梯似的,软绵绵的无尽漫长。而前面的美人儿,是一位脚步轻缓的小仙女,身段轻摇间,晃得他的腿软。 他觉得十分对不起自己的身体,正值如狼似虎的壮年,盼几年,才能盼到一回亲密的事儿。好不容易得逞一回吧,还落得大病一场。 呵呵,以后就好了。 她现在知道了那件事的美妙,也想和他亲密了。前晚,他回城的路上,有几次都想调头回去,和她好好翻滚一场。当晚不回,不就是会被皇阿玛发现嘛,大不了是把帮助他出宫的几个人责罚一顿。他要是求求情,小命是能保下来的。 想到翻滚的事儿,深秋的阴冷天,胤禛浑身燥热。前面的小仙女儿裙摆摇动,像是朝他招手,让他去紫罗色的裙下乘凉。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她脚下踩的是最后一个台阶。 他催促:“走快点,嗓子干的冒烟。”说着话,双手搭在她肩上,推着她朝预留的雅间走去。 目光心思全在前方的那扇门,胤禛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在他的话落后,九公主开门朝这里看了片刻,又关上了门。 房门是橡木的,带着水样儿的花纹。 毫不顾惜地抬脚踢开,进屋后,又勾起门边关上,力气有点大,“哐”的一声响。惊得苏樱一哆嗦。 “你......” 细腰被人从背后搂住,热气扑在后劲上。她后面想说的话,消失在嗓门里。 胤禛凑在她的耳后,低笑道:“第一次在哪儿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说好的,昨日在东三所见的。你为什么失约了?” 说着话,把苏樱转了个身,后退了几步,拢靠在了墙上。 揉捏着她的脸蛋,问道:“你有没有想我?”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他的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但嘴角边的一抹笑意如三月桃花枝头初绽。春意昂然。 在这里可不行。 苏樱的心“砰砰”起来。 就在这时,胤禛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脸蛋,低声说:“敢说没想,不让你出去了。” 第369章 心情愉快。 微仰着小脸,双唇紧闭,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目光在他脸上游移不定。像是在审视他,又像是不知道把目光落在何处是好。 胤禛看出来苏樱这是在紧张。 他暗笑,她紧张什么?以为他真不让她出去? 呵呵,把他当傻子了? 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把她关在房里。 随口吓唬她一下罢了。 不过,他就喜欢她此时对他有所畏惧的样子。像个软糯糯的小姑娘,而不是别人口中,精明能干,谈笑间就把钱赚了的女商人。 ......唔,能干也行。不能在他面前能干。女人能干了,平日里就不需要男人了,只在床上的时候,才会需要......唉唉,好不容易把思绪从亲密的事儿中拉出来,又绕回宽大柔软的地方。 胤禛赶快止住这个想法,捏起苏樱的下巴,用拇指揉搓她嘴角。准备等着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亲下去。 就一下。 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亲一下就算了。 然后抱小一会儿。 胤禛计划得好好的,被“嘭嘭”敲门声打断。 “樱子。”九公主站在门外喊,“樱子是你吗?我刚看到一个人跟你穿一样的裙子。” 胤禛:“......” 这个扰事精。 胤禛心里腹诽着,手指依旧揉搓着苏樱的嘴角,眼睛依旧盯着她的小嘴巴。就是有人来,也得亲一下,再开门。 出乎他的意料。 苏樱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立马应话,并且挣扎着去开门,而是依旧紧闭着嘴唇。 她在想什么呢? 胤禛的目光慢慢往上移,遇到清莹秀澈眼睛,移不动了。蝶羽般的眼睫下面,仿佛有深秋的湖水在盈盈流动,而此时因为心情不定,泛起阵阵涟漪。似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应声? 胤禛眼稍扬了扬。 不要。 我要亲亲。 苏樱眼睛眨了两下。 好像是在说:好的,依你。 终于变乖了啊,这才是他的樱樱嘛。胤禛的心里甜蜜蜜的,把苏樱拉怀里,揉了揉她的脑勺,又揉揉她的后背。然后去亲她的额头,以示奖励。 “......嘭嘭嘭......”一直响着的拍门声,渐渐急促起来。 九公主大声说:“四哥开门,我看见是你了。”里面没应声。九公主担心失忆的大傻子,万一做出格的事。 急的不行。 脑袋失忆了,身体好着呢。 房间里可是有矮塌。 万一对樱子用强,樱子可招架不了他。 九公主继续说:“你是不是在里面,偷吃好吃的呢?赶快开门,再不开门,我让人撞门了啊。” 张二夫人和三姑娘本来是跟着九公主出来了,一听这话。张二夫人拉着三姑娘又退回了她们先前在的房间里。公主敢这么吆喝,她们可不敢旁听。 房间内,胤禛脸颊贴着苏樱的额角,低声笑道:“我们打个赌吧,我赌我们不给她开门,她不敢撞。” 苏樱心里很急,她了解九公主的性格。 是真会撞门的。 但这个时候,她是想,胤禛只要不举止过份,就依着他的心意。既然是打算回府,就要表现出诚意。在有冲突的时候,自然要站在胤禛这边,是错是对都支持他。 胤禛等不到苏樱接话,只好兀自往下说:“我要输了,你亲我一下,安慰安慰我。” 苏樱头往后错开了一些,低声道:“你妹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肯定得输。”说完,掂着脚,在他嘴角印了一下。 真乖啊! 胤禛看了她片刻,仰头哈哈笑,心情愉快极了。但扭头面对房门时,立马横眉冷坚,不耐烦地说:“你这个死丫头,敲什么敲,什么时候才会像樱子一样懂事。” 九公主刚抬起腿,准备往门上踹呢,脚又落回了地上。 她迟疑了一下,迅速为自己叫门找了个理由。嘴对着门缝,小声说:“我刚在窗口看到索大人的轿子,这么重要的客人,你们不去.......”门从里面拉开。 里面的两个人,衣服整齐,头发没乱,嘴上的口脂都是好好的。 虚惊一场啊! 九公主站直身子,装着神秘兮兮的样子说:“索大人是要添礼的吧?你们猜猜看一品大员,会添多少礼?”仿佛刚在在门外叫喊的人,跟她丝毫没有关系。 “一万两没了啊!” 胤禛背手走了出去。 九公主扭头朝他的背影撇嘴。 小气鬼。 胤禛回头看着她咧得十分难看的嘴角,幽幽地说:“我方才上楼的时候,还打算照数给你。” 九公主:“......”转身扑向苏樱,哀号道:“樱子,我的损失你得补我。不给一万两,我把你绑到我家,等着三公子带银子去赎。” 胤禛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又转回头。 看着九公主,没什么情绪地说:“跟我过来,今天表现的好。另加一万......” 九公主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蹿了出来,急声说:“四哥,你要我做什么,你说。”跑到他身边时,小声道:“你昨天说的是两万,加一万是三万两,不然待会儿我把樱子拉走。还有,你家后园子里那颗绿梅让我移走。” 胤禛没理会她,望向苏樱,无声说道:“我先下去了,你在这儿歇会儿。” ...... 九公主是真看到索额图的轿子了。 索额图下轿前,先从小窗观察了一圈香满楼门前的情形。除了张廷璐和张家老四之外,其他人都不熟。判断不出此时四阿哥和八阿哥在不在。 要是不在,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问跟在轿边的亲随:“你确定四王爷来了?”又说:“还没走?” 亲随答:“方才还在门口接待客人。” 索额图又问:“八阿哥呢?” “也没走。” 亲随顿了一下,又说:“张英也在。” 索额图不再犹豫,撩开帘子下轿。 当时张廷璐正跟人说话,索额图快走到跟前了,才发现。 急忙鞠躬行礼。 “索大人好!”张廷璐没敢想索额图是来添礼喝喜酒的,佟科多的酒宴,他都没去呢。只是派了随从去添了礼。 索额图亲切地笑道:“恭喜老三了,你爹高兴坏了吧?他一直操心着你的婚事,这转眼间成了亲,孩子也有了。我是来添礼的,顺便见见你爹。老朋友多时不见,挺想念。赶快着人把你爹请过来,趁着喜日子,今天我们一起喝一杯。” 接着对跟着身后的随从说:“礼单桌在那里。” 张廷璐:“......”还跟他老爹说绝对没官员来呢,这大官都来了。赶快又行礼,“多谢索大人。我爹就在里面,八爷也在。您里面请。” 他们进了屋,随从走到了礼单桌前。 能做索额图亲随的人,都极机灵。他先瞄了一眼册子上的名字和金额。这一页上的名字都不认识,再往后面看......心中一紧。 脸上的表情,却无明显变化。 镇定地从怀里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三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索额图索大人,三千两。”没办法,只带了三千五百两。零头没法给。 五百两是礼金,三千两是备用金。 索额图有个习惯,只要出门,就会带三千两银子,以备有意外之需。亲随是他本家侄孙,很了解他家大人的心理。他本人要是在,会觉得三千两少了。礼单的前一位记的一千两;前前一位是五千两;再前前前一位是两万两。没错,就是两万两,他看的很仔细。 他们来之前,商量的时候可是说,估计宾客最多给二百两,他们的五百两远远高于大家。当时他说,是不是太多了?别人会不会多想? 索额图说:多想什么?张阁老孙子的满月宴,我身为老朋友,理应比其他都多。你别忘了,张英以前可是做过内阁中堂的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没别的事,给他添礼也吃不了亏。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现在可是三千两,也不知道赔不赔。 账房工整地把赫舍里氏索额图的名字记在礼单上,三千两记在名字后面。记完了,又回过笔,把索额图的名字描了描。要让后面的人随便扫一眼就看到。 跟着三公子久了,多套别人钱的法子,无形中提高身价的法子,捻手就来。 这个时候,南厅里刚刚热闹地相互寒喧了一番,正为主位由谁来坐,推来让去。索额图跟张英,差不多的年纪,索额图除了被罢官的那段时间,官位一直比张英高。再加上是元后的亲兄长,怎么论也该是他坐主位。 但索额图拒不落座,非拉着张英坐。 “今日您是东家,是这场宴席主角。应该您坐在这里。”接着又叹了口声,低声道:“当年之事,是我害了您。我一直耿耿于怀,您就当是我为当年的事,向您赔罪。” 他这么一说,张英更不坐了。 “跟索相没有关系,是张某自己愿意。您知道的,张某不愿意做了事,谁都强迫不了。” 胤禛走进来,正听到了这句。 他向索额图施了一礼:“索大人好!”又对跟在身后的伙计说:“把这桌子抬走,换张圆桌过来。” 难题终于解决了。 张廷璐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八阿哥在,他还有说话的份。索额图在,他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八阿哥都没发话,轮不到他做主张。 第370章 阴阳和合。 胤禛离开后,苏樱才想起,自己是来验正他身份的问题。有别人在旁边还好,只要是剩下两个人,她脑袋就有些迟顿。尤其是他一搂抱,脑海瞬间空白。 心里在对自己说,不应该这样。 身体却像棵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小树苗,摇曳着枝条期待着一场春雨的滋润。 苏樱坐在雅间里,思索了一会儿。找到了原因,或许是一个人生活太久的缘故。黄帝内经说,男人属阳,女人为阴,阴阳交融才能阴平阳秘、阴阳和合。道生阴阳,一阴一阳为之道。 阴渴望阳,是天性使然,是天道。 若不然,人怎么会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成亲生子呢?莫要说是人,就是鸡鸭牛羊,飞禽走兽,到了春天也是要交配生崽的。违背天道,身体自是要出问题。就像自己,这两年月事一直不正常。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苏樱惊然想到,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唉,这几日抽时间,让郎中诊个脉,开些药调理调理。 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坦然了。苏樱给自己倒了盏茶,喝下后,出了雅间。走到楼梯的拐角,便听到了马蓉的说话声。 “......怎么也不给我发帖子啊?看来我们多年的友情,在你眼里还不值一顿酒席呢。我吃的又不多,你怕什么。” 张廷璐陪笑道:“大福晋说笑了。草民是布衣,这次请的也都是布衣商人。大福晋这样的权贵,草民不敢下帖。” 马蓉指着张廷璐,对站在旁边的九公主笑道:“九妹,你瞧瞧他,成了亲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还草民草民起来了,不是当初管我叫蓉儿,使唤我给他端茶倒水的时候。” 他们是站在大厅里说话,听到此话的人,很是惊讶。包括往内务府供苹果的崔掌柜。 张管事背景深不可测啊! 不但四王爷,八贝勒来了,内阁大臣索额图也来了。还有公主和福晋们。这大福晋是怎么回事?跟张管事的交情这么好?张管事敢管她叫蓉儿? 惊讶的人不包括站九公主旁边的张二夫人。 张二夫人不但知道马蓉曾在朱家庄过一段时间,和认亲的来龙去脉。还知道张廷璐曾钟情于马蓉。 她看得出张廷璐此时不想跟马蓉说太多话。 没等九公主应话,她就插话道:“这事是老三的错,回头再找他算帐。大福晋,我们去楼上喝茶。” 这时马蓉看到了刚从楼下来的的苏樱。快步迎上去,笑道:“苏姑娘也在这里啊。” 九公主一直都不喜欢马蓉。 她在朱家庄居住那段时间,马蓉为她的事没少忙碌。心里虽是不喜马蓉不知尊卑的性格,尚能勉强接受她,能正常来往。 自马蓉入了直郡王府,做了大福晋,九公主对她的反感便很掩饰了。后来在雍王府暖阁又发生过争执,彻底不再来往。 此时,看到马蓉不请自来,又往苏樱身边凑,担心她存有坏心思。也跟着走了过去,对苏樱说:“樱子,我四哥找你,你快去找他,晚了他该发火了。我们回头再聊。我和大嫂先去楼上喝茶。”回头招呼张二夫人,“二嫂走啊。” 第371章 樱樱,你同意? 胤禛把索额图他们安顿好,又和张廷璐一起到门口接待客人。 苏樱下楼的时候,他正在门外和一个当铺的掌柜聊天。对当铺掌柜说,若是收到别致的小摆件,帮他问问对方是否愿意卖。只要东西别致,价格都好说。 跟王爷打交道的生意啊! 这与挂了个金招牌,没什么两样。当铺掌柜激动地道谢。并问:“四爷,小的怎么跟您联系呢?小的去年收了一棵玉白菜,对方没来赎,落手里了。玉的成色一般,别致的地方是白菜上面有一条菜青虫,虫雕得栩栩如生,跟真的似的。” 胤禛背着手笑道:“是东家喜欢小摆件,她尤其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着人送到朱家庄吧,东家要是看上,需要多少钱,你去雍王府找苏培盛结算。”正说到这里,苏樱走了过来。 当铺掌柜认得苏樱,急忙向她施礼,极为熟稔地问好:“东家好!挺久没见您了。最近忙什么?可有用得着小的地方?”他看出来了,四爷这是在讨好东家呢。此时搏得东家好感,就能让四爷对他有好感。 苏樱只是觉得此人面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微笑着说:“谢谢您了,有需要找您。” 当铺掌柜正怕苏樱问他是谁呢。听了此话,心中一喜。正要接话。胤禛赶在他前面说:“不耽误胡掌柜的时间了,您去忙吧。” 当铺掌柜是准备在苏樱面前提提玉白菜,顺便再对她说四爷对她如何关心的话,好增加四爷的好感。胤禛这撵人的架式,他不敢再多停留,只好匆匆施礼离开。走去礼单桌前报礼。 “西市好运来典当行胡举送贺金......”当铺掌柜瞄到索额图的名字,礼金由原来的十两,方才在心里改为五百两后,又改:“八百两。麻烦帐房先生先记下,我店里的伙计,一会儿就送过来。” “好咧。谢谢胡掌柜。”帐房心道,又一个临时改变主意的。他拿起笔蘸蘸墨,记下来后,突然灵光一闪。对坐在旁边管钱袋子的小伙计说:“以后再记帐,你唱报。也好让张管事随时知晓谁来过了。” 当铺掌柜立马又觉得自己的礼金还是有点少。都已经八百两了,哪里在乎再多二百两。多少人想见四王爷一面,投一千两问路,还未必能见到呢。 帐房先生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摆宴送礼,图的是个心意,多少都一样。”他这么一说,当铺掌柜觉得帐房像是安慰他似的,更是觉得至少应该一千两。于是说:“麻烦帐房先生改一下行吗?” 胤禛这边,待胡掌柜转身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今儿天阴,外面有些冷,樱樱快进去吧。”往她身边靠了一些,悄悄捉了一下她热乎乎小手,笑道:“不凉。我看你穿的单薄,担心你冷。” 此时看着温情款款,又善解人意的胤禛,苏樱总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想,以后要与他天天见面,更是觉得不真实。 她迟疑道:“九公主说你找我。” “又撒谎。” 胤禛立即又笑道:“是说你撒谎,想来找我,跟我在一起就直说嘛,干嘛要拉着静宪那丫头。” 苏樱眨了眨眼。 胤禛笑呵呵道:“只有你敢在我面前撒谎,静宪不敢。外面这么冷,我怎么会让你过来。” 苏樱:“......” 望着街口,问:“那辆马车是不是温大人的?”接着又低声说:“你曾经说给他儿子说亲事的,还记得吗?” 胤禛摸了一下她头上的蝴蝶簪,沮丧地说:“都忘记了。前几天,温大人提起过这事。听他说,我答应......”凑到苏樱耳边,声音压低了一些:“我答应他,你什么时候回到我身边,我就把年春花说给他儿子。” 苏樱总觉得因为自己向九阿哥提过年春花,才致使三位阿哥争娶。结果误了年春花的婚事,心中一直过意不过。 温家虽是汉人,但家风好,也算是个好去处。温达能和年家结亲,即使有一天,在万岁爷那里没那么得脸了,在朝里也有帮衬的人。 苏樱瞟了胤禛一眼,装着不可置信的样子,小声说:“你能说成?年大人会同意这门亲事?年春花可是差点没成为福晋的人。” 胤禛盯着她,十分认真地问:“樱樱,你同意?” 苏樱还以为他问的是,她是否赞同这门亲事。笑道:“是门好亲事啊。” 二楼雅间窗口,九公主看着头碰头悄声说话的两个人,“啧啧”了两声道:“看这柔情蜜意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估计啊,我四哥肯定急着赶快开宴。”早开宴早散席。 趴在她旁边的三姑娘感叹:“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啊!下面那么多人,他们两个是鹤立鸡群,随便看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九公主笑嘻嘻道:“你三哥可是在下面。”接着又说,“骑白马过来的那个是你二哥吗?马上也要进群了。” 这不是说她三哥和二哥是鸡吗? 三姑娘扑哧”笑了,扭头对坐着沏茶的张二夫人说:“二嫂,你可不能对二哥说。我可是一直夸他是我们张家的金凤凰。” 九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安慰道:“她说你也不怕,你可以死不认帐。我经常干这样的事,你只要嘴够硬,别人就可能信你。”伏到三姑娘耳边小声道:“这是我四嫂教我的,百用百灵。免费传授给你了,不用谢。” 张二夫人哈哈笑道:“公主,我家小三,还没嫁人呢,可别把她给带坏了。免得将来被恶婆婆拿着棍子追着打。外面的公婆,可不像我家公婆那么慈善好性格。” 坐在张二夫人对面的马蓉,心里酸涩无比。 张二夫人对她极是尊重客气,却对身份更高的公主说话随便。这是把她当成了外人。当年要是没想着攀高枝,嫁给张廷璐的话,那她此时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个分子。没有任何心里负担的,跟她们在一起谈笑。 马蓉强作了笑脸,插话:“张大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书房吗?怎么也有空出来了。” 第372章 皇帝不认同这话。 张廷玉是翰林院侍读,官职是从五品。因为当今的皇帝勤奋好学,每日空闲时间,会传诏侍读们给他讲书,这个职位便显得重要起来。现在的吏部尚书高士奇原来便是侍读,皇帝问到什么经史典故,他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见解独到。渐渐地高士奇成了皇帝跟前的第一人,大家都想拉拢他。 这是以前的事了。后来,因一件小事,高士奇被众臣群攻罢官。复官之后,没再做侍读。 现在的张廷玉是十几名侍读学士中间最出色的。虽没像当年的高士奇那样,日常随侍左右。但皇帝传诏他的次数最多。当值的时候,基本都是在上书房候着。 今儿他在跟皇帝讲书时,听到八阿哥说胤禛要来香满楼吃白切鸡的话。想到张廷璐正在办宴,担心万一胤禛在这里有什么闪失,又想到可能还会有别的官员来。 讲完书后,便向皇帝告了假。 张廷玉来到香满楼前还没下马,便看到站在门外的胤禛、温达和苏樱,心道,还真是回来对了。有官员来添礼,老三一个人招呼不过来,只是八品小吏的老四应付不了这种场面。 张廷玉看到张廷璐时,张廷璐也看到了他。 小跑过来,欢喜地说:“二哥,我的好二哥,你回来的真及时。我正准备着人入宫里给你捎信呢。四爷在这里搅场子,搅得我有点头晕,招架不住了。” 就在这时,管银袋子的小伙计唱报道:“南市车马行李雪锋李掌柜添礼金一万两,翡翠玉镯一对。” 张廷玉:“......”震惊道:“你跟他什么关系?怎么添这么高的礼?” 张廷璐哭笑不得,低声说:“一万两算什么,比他更高的多了去了。年俸一百八十两的人都添了三千两呢,生意人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的。” 俸银一百八十两的是正一品。 张廷玉问:“谁这么快就来了?” 张廷璐等着他二哥第二次震惊呢,没料到这么平静,听他话里的语气,像是知道有人会来似的。于是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张廷玉:“索大人?” 这下轮到张廷璐无语了。 生意人可千万别自认为是人精,真正的人精,都在官场上呢。 “二哥你快进去,吃皇粮的都交给你了。” 张廷璐的刚话落。 年羹尧在他们不远处跳下马,对着张廷玉说话:“衡臣兄也在啊!”他跟张廷璐比较熟,对张廷璐说话时,省去了称呼,直接问:“听说四爷在这里,他人呢?” 张廷璐扭头一看,胤禛他们已经不在外面了。接话道:“刚进屋里。年兄,你是专程来添礼的,还是找四爷?”他不是故意问,他就是想知道年羹尧怎么回答。 因为,也只有在年羹尧这里,才能得到真实的答案。 “我来找苏姑娘,顺便给你添礼,再见见四爷。衡臣兄,我先进去。” 年羹尧抬脚要走,张廷璐提醒道:“八爷、索大人和温大人,还有九公主和大福晋在里面。”顿了一下,又说:“我爹也在里面。” 张廷玉:“......”比预想的还热闹。 这个时候的佟家,佟国维正在琢磨着着,是让佟科多的夫人禄氏去添礼,还是让老大媳妇去。他夫人早些年便去世了,老大媳妇是长房长媳,算是整个佟家的当家主母。 但老大媳妇没眼色,不是很会说话;老大也没有佟科多的官位高。由官位高的夫人去添礼,主家才有脸面。抛开苏樱这层关系,他也想跟张家走动起来了。据他观察,张廷玉决非池中之物,早晚会是第二个高士奇。 等到别人飞到枝头的时,再想联络感情就晚了。 佟国维听到派出去的小厮禀告香满楼里的情况后,决定自己去。 张英在呢。 他亲自去,也不算掉架。 佟国维决定之后,就向内阁的当差太监交待了几句,便出了皇宫。他不知道,他走没多久,皇帝便差赵胜传诏他。 赵胜自然是没见着佟国维,把内阁太监的话,原封禀告给了皇帝:“佟大人说今儿是张老孙子的满月宴,他早走会儿,去喝张老的喜酒。若是有人找,是急事,就派人去香满楼寻他;不急的话,等下午他回阁里时再说。” 皇帝问:“哪个张老?”这是对上了年纪普通人的尊称,皇帝一下子没想到是谁。 旁边的高士奇插话道:“张英张大人。” 皇帝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后,说:“在香满楼摆的宴啊。” 赵胜:“应该是的,现在城里流行在酒楼摆宴。万岁爷,需要奴才去传佟中堂吗?” “不用了。” 皇帝说:“你去东三所,把在老四身边侍候的人叫过来。” 赵胜离开之后,皇帝问高士奇:“这一个多月,你跟老四聊过五六回了,你觉得他如何?” 这如何,如何得模糊。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高士奇知道。 “回万岁爷的话,臣认为除了失去以前的记忆之外,别的无碍。四王爷人聪明,能举一反三。对他说一件事,再说另一件事时,他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思考问题。” 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依臣来看,至少要二到三年,才能恢复到失忆前的思想境界。” “不过”二字,听得皇帝心里“咯噔”,生怕是什么不好的事。听到后面的,又放下了心。 两三年不算长。 “你没有觉得,他行事有点不靠谱,任性?”皇帝问。 高士奇笑道:“万岁爷是说四王爷去朱家庄的事啊!在臣看来是人之常情。他就记得苏姑娘,再加上京城里的人多复杂,一般的人都会先到熟悉的人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再来京城。毕竟在路上向别人了解的情况,不一定是真实的。需要找可靠的人证实一下。” 皇帝说:“他是真的想在那里住下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若不是朕下死命令把他圈在东三所,他又跑去朱家庄了。就这,还天天想着法子出宫。” 皇帝哼了一声道:“他以为自己安排的多巧妙呢。不是我故意放他一马,他出得了皇宫?” 高士奇怔了片刻,接话道:“这可是抗旨。” 皇帝转脸笑道:“看在他身体不好的份上,由他这一回了。” 高士奇称赞:“万岁爷大度。” 皇帝又说:“朕以前没见过失忆的人。怎么失去记忆,性格跟以前大变样。老四以前对差事多重视,朕现在每日安排一些人跟他见见,聊聊天,是想让他快速的了解朝政,认识大家。瞧瞧他在这一个多月里,都跟他们聊了些什么。净是逮住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问来问去。好奇心强的很。” 高士奇笑道:“万岁爷勿需担心,这很正常。一个人,首先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其次才是皇子,或是官员。一个普通人,首先关心的自然是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问题。等这些熟悉了,才会有更高的目标。” 皇帝一想,也是。 于是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他关心的事情上,“福存是怎么回事啊!鸿胪寺离开他,还不找寺卿了?呆着那里不想换地方。” 高士奇收敛了笑意,沉声道:“年轻人有些不懂事。回头,臣再找他说。怎么也得把他调出来。费大人一辞官,乌拉那拉氏没一个在重要位置上的朝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万岁爷对乌拉那拉氏有诚见。” 皇帝本来没朝这里想。高士奇这么一提醒,他瞬间觉得让福存调到吏部迫在眉睫。 君臣二人谈着话,便等来了梁九功带来的高庸。 高庸以前见皇帝,都是远远的见,从来没被皇帝诏见过,更没进过乾清宫。主子爷不在,莫名其妙被传诏,吓得哆哆嗦嗦的。 “站起来回话。” 皇帝问:“看你有些面熟,以前就在东三所当差,是不是?” “回万岁爷的话,是。” 高庸依旧趴在地上。 “听说你家主子出宫是想吃香满楼的白切鸡?”皇帝语气平和地问。 高庸又哆嗦了一下。 但因为他一直在哆嗦着,外人看他跟先前并无两样。 高庸一边哆嗦,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承认这话是自己说的,得罪主子爷,轻则杖二十,打个半死不活;重则撵出府。撵出府,跟打死差不多。撵出府的人,回不了宫。一个净了身的太监,在外面没法讨生活。 死不承认......得罪八爷......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反正八爷性格好。 “......万岁爷是听哪个嘴贱的胡咧咧?我家主子怎么会因为白切鸡出宫。香满楼即便是京城第一酒楼,跟御膳房的厨子相比,还是差远了。” 皇帝不认同这话。 他在朱家庄吃的东西,样样好吃。御膳房的厨子折腾一个多月了,也没折腾出来那个味道来。他又不想因吃食的事,去问胤禛。 他曾有过几次,派人把朱家庄的厨子叫到宫里来的念头。若不是特殊时期,早派人去了。 “那你主子出去干什么?” 这个问题,高庸打定主意得罪八阿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今儿是张老师小孙子的满月宴,我家主子说还没见过这位老师呢。说想趁此机会,出宫拜会老师,顺便送份贺礼。” 主子啊,奴才往您脸上贴金了,八爷要是找奴才麻烦,您可要帮奴才。全天下人都知道万岁爷尊师重道,说您去见老师,可比见苏姑娘这个理由强百倍。 第373章 实力互宠。 香满楼南厅原来还零星的坐了一些商人。佟国维去之后,苏樱便吩咐店里的管事,把那些商人们请到了北厅和后院,并把十人坐的圆桌,换成了很少用到的十六人桌。 商人们虽然不想换地方儿,但没有一个有怨言。 南厅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啊!谁敢有怨言。能跟此时南厅里坐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参加同一人摆的酒宴,那都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十六人的圆桌几乎坐满了。 按来的顺序说:胤禛、八阿哥、张英、索额图、温达、年羹尧、张廷玉、九阿哥、大阿哥、戴铎、十阿哥、五阿哥、明珠。还有刚刚坐下来的佟国维。 暂不说别人,三位内阁大臣,是到齐了。 除了皇帝摆的宴之外,内阁大臣从未坐在一起用过饭。。 而此时添茶的人,也由原来的店伙计换成了张二夫人和九公主。起初是张二夫人主动说去添茶的,九公主一听说有佟国维,便随着来了。 两位颇有身份的女眷来来回回的添茶、摆果点、递帕子。在坐的宾客谈笑风声,说着些日常的趣事。让人恍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小娃娃的满月酒,在坐的也不是高官皇子们,而是寻常人家的寻常家宴。 苏樱站在大厅门口,沉思了一会儿。看张廷璐有点空闲的时候,便过去跟他说话。 关切地问:“累不累啊?” 张廷璐哪知道自己累不累,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嘛。即使真的累,因为心情异常激动,也忘了累。他反问道:“东家,您猜猜我们截止到现在收了多少礼金?” 苏樱朝礼单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大略估算了一下,道:“三十万两有吗?” 张廷璐瞪着她说:“东家,您还真敢想!真是生意做大,银子在你眼里不当银子使了。您知道以前我爹办宴,每次能收多少礼金吗?”没等苏樱应话,自己主动说出答案:“不超一万两。为了这一万两,我爹每年舍着老脸,硬着头皮办宴。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惶惶不安,吃不好睡不好。” 苏樱眨了眨眼,“我觉得差不多啊!听到好几次一万以上的,还有个......”转话道:“唱报声,你爹能听到的吧?他会不会又不安?郭络罗氏的五少爷,我听着可是五万两。” 提到九阿哥的表哥,张廷璐暂且压在一边的不安之意,又蹿出来。 顾不上故弄玄虚。 低声问道:“东家,今儿这宴席,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不会有什么不好吧?”这个担心,是从五少爷出现后,开始有的。五少爷虽然经商,但他的兄长们都是官员。 收草根商人们的钱,放到哪里议论,他都不怕。跟官员沾边的钱,可是有些怕的。 苏樱笑道:“没事。只要不是不义之财,显摆出来的银子越多,越显得国家繁荣昌盛。你家七品以上的官,只有你二哥。翰林院又是清水衙门,你担心什么?就说往内务府供的货。哪一样儿不比原来的好?这是有目共睹。内务府付我们的钱,照的可是原来价钱算的。” 被苏樱这么一说,张廷璐心中瞬间坦然,又继续方才的话题:“其实,比你估的还多......” 苏樱:“......”她真以为她估多了。 张廷璐:“六十八万多......”面对苏樱极是意外的眼神,他继续往下说:“九爷一万两;十爷一千;五爷一千;明珠三千;佟国维一万;年羹尧一万两;温大人一千;戴大人的一千。官员们送的礼,都没有唱报。大阿哥还没给,我估计他是想打听一下,别人给了多少。我爹要是知道他们都给这么多,心里该难受了,他以前摆宴,数阿哥们给的最多,也就一千两。” 苏樱心想,当时有个阿哥还一两没给,只添了礼物。 “四爷呢?好像没听到你说他。” 苏樱最想知道的胤禛给了多少钱。他来的时候,可是没带礼物。即使失忆把参加宴席需要给红封的事忘掉,听到唱报也该知道。 张廷璐笑道:“四爷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我们是自己人,哪里还用这样的客套。” 苏樱不以为然。 哪里有参加别人酒席,空着手的道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表达的。只用嘴表达那叫空耍嘴皮子,有实际的东西表示,这才显示出诚意。就比如,她是喜欢别致的小摆件,但更珍惜值钱的小摆件。 但马上又要和胤禛是一家人了,得帮他说话。 “我说他这个人很烦人吧。我告诉他,把新买的宅子送你了。他非说那是他的宅子,应该算是他送的。让我另送礼物,花多少钱他来出。要我说,他就是懒,不想去思考,你会喜欢什么。礼物图的是什么,图的是心意。他以为出的钱多就是心意?在我们这样的有钱人眼里,一千两和十万两,没什么区别。” 张廷璐:“......”如果不是他跟胤禛聊过宅子的事,他对苏樱用抱怨的语气说的这番话。不会抱一丝的怀疑。 张廷璐担心,苏樱不经胤禛同意就把因他得来的宅子送出去了,胤禛会不高兴。专门向胤禛道谢。说谢谢四爷送的宅子。当时胤禛莫名其妙。张廷璐说,东家说您让把新宅子送给我当贺礼。胤禛说,那地方多好,出价一百万也能卖掉,我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让她送给你。既然她说送你了,你就收着安心住吧。 一向自认为聪明的张廷璐,此刻分不清楚这对夫妻究竟谁说的真话,谁在说谎。 不过,他也没想着去分辩。正如苏樱说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他(她)们两个对他满满的心意,是毋庸置疑的,让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而苏樱,她看着张廷璐一脸感动的样子,觉得自己很机智。成功地把他骗到了,让他以为胤禛送的礼物,比他们那些人都重。 为了不给张廷璐更多的时间去琢磨这件事。 她又笑呵呵道:“温大人给了一千啊?他的一千,能抵得上佟国维的五十万贵重。他家跟原来你家原来差不多的情况,需要用办宴维持家用。五爷的一千,差不多也是如此。”说着话,掏出怀表看了看,“再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你估计后面还有多少人?” 张廷璐暗叹,东家对朋友们是真心的好! 这是担心他认为温达送的礼金少呢。 怎么会。 这些人中间,只有温达是冲着他送的礼。不过,他和温达能有交情,说起来也是因为东家。如果不是东家让他和二哥在温达摆宴的时候去帮忙,张温两家也不会日常来往的这么密切。 温达可是一品的尚书,万岁爷面前的红人。 张家最高的官才从五品。 温达夫人高氏,从来没把官阶当回事。逢年过节的,都带着亲手做的点心,去看望他老娘。两家私下里相处的跟近亲似的。 张廷璐想到此,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估计不了,意外的事太多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又有两个商人过来。 张廷璐冲他们笑着点了一下头,缓了缓神后,低声对苏樱说:“东家,您不用管他们了。张家三公子办大宴的消息,估计早传遍了京城。此时我站在这里,就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您不用再继续贴金。不久前,大家还在议论佟科多的升迁宴是近几年阵容最强大的一场,三品以上官员,几乎全去了。但两个内阁大臣,可是一个没去。” 苏樱顺话说:“他们是看张老师的情面。由此可见,张老师在朝中的影响力比得上佟半朝......”说到这里,左边肩膀被拍了一下。 胤禛站在她身后,冲着她笑。笑得单纯可爱,阳光明亮。像一个没有失忆的人。 苏樱扭着头轻唤了声:“四爷。” 胤禛等到她先开口之后,站到她身边,侧脸看着她问:“你们在这里谈论什么?站在这里不冷吗?” 张廷璐心想,四爷今日辛苦了,我多在东家面前说说他的好话,也算是一种的报答。 于是不顾是不是打扰到他们。 插话道:“四爷好!我们在谈论礼金,我现在是终于明白年羹尧为什么对做生意赚钱不屑,一心想要做官的原因了。今儿要是没有四王爷,会赚得了这么多的钱?我跟着东家做生意,第一年才赚了一万多两,年底结算时,就高兴坏了。” 这个马屁精,拍马屁也拍不到正地方。胤禛斜了张廷璐一眼:“你应该说,没有这样的好东家,会赚得了这么多钱?我是看樱樱卖力的帮你,心疼她太累,替她一会儿。我若是不在这里,她会做的更好。” 张廷璐:“......” 立马笑呵呵道:“因为东家背后有四爷嘛,情面自然是大。” 胤禛想去踹他两脚。 这么没眼色不会说话,怎么做得好生意。没看出来,爷在讨好樱樱嘛,让樱樱高兴,爷才高兴。樱樱不喜欢依靠男人,这么说她会不高兴的。 ......虽然这个死小子,说的是实话。就是因为有爷在她背后,别人才这么看重她。 胤禛一脸认真地说:“你说的不对。我们已经和离了,早没了关系。东家能有今天,全是靠她自己的努力。” 苏樱:“......” “樱樱你先在这里招呼一会儿,我到楼上问张三一件事。” 胤禛对张廷璐招手:“赶快跟我过来。”走出三四步之后,回头一看,苏樱在扭着头看他。 心情大好。 开心地说:“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第374章 你发誓。 去楼上雅间的一路上,张廷璐都在琢磨胤禛问他什么事。 猜不出来。 他又猜想,胤禛或许是送他礼物的。 虽然他说四爷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但他想胤禛肯定会添礼。成亲都添礼了呢,那个时候还没失去记忆,知道他媳妇是谁。 张廷璐想这份礼物一定贵重。 可能不会是金银。 其实,那句四爷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是他的真心话。能收多少两银子,他倒不是很在意。经他手过的银子,早就有上千两之多。他现在看到元宝银锭,跟看到一块漂亮的石头,没太大的区别。更不要说是一纸的银票。 他最开心的是他老爹能来,跟朝中的官员坐在一起谈笑风声。 他老爹现在虽然是无职无俸的平民,但仍是整个张家的主心骨。他老爹心情好,大家都跟着开心。希望通过这次宴席,他老爹能慢慢的解开心结,出去走走。 否则,早晚得在家里闷出病来。 就说现在,精神头是远没有当职的时候好。 那时候,骑马上街,挺直的腰杆,从背后看,还以为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雅间,胤禛回身把门扣上,随着“嘭”的一声响,张廷璐才发觉自己想远了。猜测四爷找他问什么呢。 “四爷,先喝口茶。”张廷璐提起暖壶斟了盏茶,双手递过去,“谢谢四爷了。” “不渴。”胤禛朝桌面使了个眼色,没什么情绪地说:“放那里吧。”态度是失忆前的清冷傲慢。 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长在了骨子,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以前,张廷璐看到他如此跟自己说话,就觉得这种目中无人的架式,极讨厌。东家的身份也高贵,东家什么时候对人如此无礼过。八阿哥也不比他差多少,八阿哥说话多好。 此时,张廷璐竟觉得胤禛这样态度里,有几分的可爱。明明挺关心人,非要做出一副不耐烦的冰冷模样。难怪东家要和离,谁愿意天天跟一个别扭的人生活在一起。 以后有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冒着自己被他讨厌的危险,也把他这个缺点告诉他。让他以后跟东家好好相处。 张廷璐亲切恭敬地笑道:“四爷,您想知道什么事,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胤禛背起手,慢声问:“你想让你爹复官吗?” 张廷璐:“......” 胤禛:“不一定能进内阁,做回原来的礼部尚书还是可以的。” 张廷璐:“......” 胤禛:“我要是让他官复原职,你怎么报答我?” 张廷璐:“......” 张廷璐起初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后来以为胤禛不光是失忆,还得了妄想症。听到报答二字,他心动了...... 一个人若是想要某样东西,努力去争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眼前这人是目前皇子里唯一的亲王。 让他老爹复官,即使有一分的希望,也值得全力争取。 多年生意场上滚爬,让张廷璐即使心跳如鼓,也能做不动声色。 他不动声色地说:“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是我爹不愿意。他要是想当官,就不会请辞了。” 胤禛:“你重新说。” 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四爷也不是天天心情都好。 张廷璐老实说话:“我爹不是不愿意当官,他愿意的很。他是觉得做了对不起万岁爷的事,没脸再继续上朝了。” 胤禛:“我是问你愿不愿意,愿意的话,给我什么报答。没问老师的意见。你连话都不能准确理解,怎么能做好生意?” 张廷璐:“......” 沉默了片刻。 急声道:“愿意。四爷要什么报答?除了媳妇孩子,我有什么,您尽管提。”他一时间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对胤禛来说有价值...... 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又说:“我天天在东家面前说您的好话。” 跟这人聊天真费劲。 他现在不是有银子吗?现在应该快有七十万两了吧?到中午估计就将近一百万两。想到苏樱得到一百万两的开心,胤禛不再跟眼前这只榆木脑袋计较。 “把你今天的礼金全都给你东家。跟她说,都是因为她才得来的,你不应该占为已有,应还给她。还有,不要把我们现在的聊天,告诉她。” 张廷璐:“......” 胤禛:“十年内,不轮什么原因,你都不能换东家。并且每天都要为东家努力赚钱。” 张廷璐:“......” 这等于是没说条件。 张廷璐急着听重点。问道:“还有呢?” 胤禛:“你发誓,以后不在东家面前说对我不利的话。” 张廷璐:“......” 胤禛:“为以前做过那些对不起我的事,诚意地道个歉。” 张廷璐毫不犹豫地朝他鞠了个躬,诚意足足地说:“四爷,以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您了,求您原谅。”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胤禛的事,干脆全都认。 胤禛:“你是不是不知道你错在哪儿了?” 张廷璐:“......” 胤禛:“你安排东家跟别的男人相见。我若是没阻止,你是不是还打算让东家和别人成亲呢?” 张廷璐:“......”这事打死都不能承认。 急声否认:“绝无此事,我一直看好四爷。” 胤禛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这里。说道:“就这些。你要是都同意,现在就发个誓。我来解开老师的心结,并让万岁爷下旨。” 最后两句话,化成了巨大的喜悦,向张廷璐兜头扑来,让他脑袋瞬间浑成了一盆浆糊。一时间想不起来,胤禛让他发什么誓。 结结巴巴地问:“四爷,您,您说一遍,您想听到什么。您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让说几遍,说几遍。” 此时,苏樱正站在门外和三阿哥和三福晋说话。 三阿哥本是不喜欢凑热闹,跟他来往密切的吏部李侍郎,再三说让他来,说三位内阁大臣都在呢,说不定高士奇也会去。三阿哥觉得他一个郡王巴巴地跑去给一个商人添礼有失身份。 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和福晋假装去白塔寺,这样刚好路过香满楼。遇到熟人,便上前搭话,然后很自然的留下来。 “苏姑娘,今儿是什么日子呀?你这里这么热闹。” 苏樱对他的心思,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笑道:“有人在此办酒宴。” 我不说是谁,看你接下来,怎么问。 第375章 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三福晋董鄂氏和苏樱小时候便认识,后来又成了妯娌。苏樱未和离前,两个人日常走动频繁。和离之后,董鄂氏觉得再同她来往,有损声誉,私下里一次也没有见过。 后来大福晋去世了,马蓉做了大福晋。别的阿哥们相继成亲,福晋们更多,是非也就更多。董鄂氏渐渐跟马蓉走的很近。马蓉稍一暗示,苏樱回府对大家没什么好处时,她应声附合。 在雍王府针对苏樱那次茶宴,除马蓉和太子妃之外,数她最积极。 此时,她见到苏樱,不太想说话。 但今儿出门有任务在身。 要帮三阿哥自然而然留在香满楼。 苏樱含糊其辞,三阿哥若是再追问,就显得刻意了,只好由她来开口。 三福晋笑道:“苏姑娘,是不是张家的三公子在这里摆孩子的满月宴呀?前些天,听说他生了个儿子。” 苏樱装着惊讶地样子,说:“这样的谣言,三福晋都能信?”然后哈哈笑道:“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声音有些大,来往的人,频频朝这里看。 其中有两位是来添礼的商人,朝苏樱恭敬地施了一礼:“东家好!”不知道是不是不认得三阿哥。目光未在三阿哥和三福晋这里,多作停留,就朝礼单桌走去。 三福晋也算是和苏樱一起长大的,无论是相貌还是人缘,处处不如苏樱,让她很憋屈。后来她嫁给了三阿哥,心想总算是有一样苏樱不如自己了。三阿哥的生母是荣妃,荣妃是出身大族马佳氏,德妃是包衣出身。 嫁过来才知道德妃虽然是包衣出身,但得皇帝宠爱;胤禛小时候又是在佟皇后跟前养大的。在皇家,无人认为四阿哥出身不好。倒是人缘极佳的八阿哥,像是被打了标志似的。人人提到他,都会私下里感叹,可惜了,出身低微。 三福晋极是失落。 但一入皇家深似海,总得有人相互帮衬,不得不和苏樱走的近。 苏樱和离时,她暗自开心了好久。 这辈子都别想再超越自己了。会赚钱又如何,银子多几万两,少几万两,对一个福晋来说,没什么区别。 此时,有人向苏樱施礼,对她无视。心里烦的要命,却不得不笑呵呵地说道:“苏姑娘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小伙计大声唱报:“长风镖局胡海龙胡掌柜添白银五万两,金镶玉手镯一对,和田玉配一对。” 三福晋:“......” 三阿哥心想,这是疯了吧? 还是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名堂? 他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问道:“张廷璐在这里摆酒席?” 苏樱本想再为难为难他,听到报礼声,又改变了主意。热情地笑道:“回三王爷的话,是的。三王爷、三福晋,若是没要紧的事,去里面喝杯喜酒吧。马上就开宴了,大王爷他们都在里面。” 三阿哥装着意外的样子,说:“大哥在这里啊!我到前面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麻烦苏姑娘跟张廷璐说一声,给我留个位置。” 他身上就带了五百两。在五万两面前,五百两怎么好意思拿出来。 胤禛下楼,便朝门外看,急火火地找寻熟悉的身影。正看到三阿哥转身,他快步跑出来,急声说:“三哥,别走啊!兄弟们都在这里,快进来。” 三阿哥这会儿离开,一是需要静静地思考一下,究竟添多少礼合适;二是拿钱。 却被胤禛抓着手臂走不掉了。 三福晋呆在原地,不知道是跟着往里走,还是离开。 苏樱的目光则是一直追随着胤禛和三阿哥。 胤禛拉着三阿哥走到礼单桌附近,顿着了脚,对正在收银票的小伙计说:“阿牛,今儿辛苦你了。等忙完多吃点啊。” 小伙计没料到胤禛会认识他,还同他说话,站起身,激动地说:“谢谢四爷,谢谢四爷。”胤禛都站在门外半天了,能不认得他嘛。 他拍拍三阿哥的手臂,给小伙计介绍:“这是三爷,我三哥,诚郡王。把脸看清楚了,下次见面问安啊!老刘,别急着记帐。来认识一下我三哥。” 帐房听到胤禛说三爷时,便搁下了笔,准备站起身见礼。待胤禛的话落,他已经从案几后面绕出来了。 “草民刘大见过三爷,三爷吉祥。” 在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三阿哥快速地去瞄礼单。 这一页记了二个人。 ......都是五万两。 前一个郭络罗氏江铭。他认识,是五阿哥和九阿哥的表哥。 他在心里大骂,都是些什么鸟人!银子不是银子嘛。五万两。他们究竟是在里面搞什么名堂?又直后悔,没提前让人来打探大家都送了多少。早知道都是五万两,什么名堂都不会来。 咬了咬牙道:“都免礼吧。把我的名字记上,待会儿我让福晋送银子过来。” 小伙计和帐房都有些懵,官员们的礼没添这里啊,都是直接给了三公子。还有......要不要唱报啊? 胤禛笑道:“听三哥的话,那就记吧。”说完,扭头去看苏樱。 苏樱一直在看他。 二人对视了个正着。 缠缠绵绵地相视了片刻后,胤禛对她挑眉一笑。 笑得温柔亲切,意味深长。 张廷璐跟在胤禛后面下的楼。下楼后他先到南厅,把张廷玉叫到一边,简单地说了胤禛说让他老爹复官的话。当然,别的内容就略去了。 张廷玉先是一惊,思索了片刻,迟疑道:“四爷说他来办?” 张廷璐点点头,问道:“二哥觉得可行吗?”他二哥要是说可行,那是绝对行。 张廷玉激动地说:“可行。”顿了一下,又说:“我没敢朝这上面想过,刚一想,此时正是难得一遇的好时机。有人提出来,无人反对,事就成了一半。接下来,我们共同努力争取。” 张廷璐:“那些重臣,正吃着我们家的茶呢,马上该吃饭了。他们好意思反对?” 张廷玉激动得有些注意力不大集中,回了回神道:“我进去了,回头我们再商量......” 外面的清亮的唱报声传来:“诚郡王添礼白银五万两” 张廷玉望着张廷璐问:“......谁?” 张廷璐:“三阿哥。” 第376章 四爷对您真是用心呢。 南厅里正谈笑的人们,被阿牛这一嗓子喊得瞬间安静。然后是各种表情的相互对视。 半天后,戴铎幽幽地说:“诚郡王大气。” 佟国维哈哈笑道:“怎么样?你们还敢小看作学问的人吗?诚郡王平日里默不作声的,该露脸的时候,可是一鸣惊人。” 此刻,大阿哥坐不住了。 他让马蓉打探其他阿哥都给了多少礼金呢,现在也没给他回话。他知道明珠给了三千两。但明珠是老臣,不能相提并论。他应该和阿哥们一样。 现在老三报出来了个五万。 老三号称文人才子,自命清高的很,在外面没有自己的收入。靠马佳氏以及个别外官的孝敬。但这些是有限的。好在这两天,万岁爷允许大家手头不宽余时去户部借钱。听说老三去借过两次了。 老三给五万,自己给多少? 他不是舍不得钱,他都把窑场送人了,会舍不得小钱?他是觉得送礼要适宜。太多太少都不好。 大阿哥趁着张廷玉回来后,大家又开始高谈阔论时,悄悄拉了拉坐在他旁边九阿哥的衣襟,低声问:“九弟,添过礼了吗?”其实他想问的是老五,可老五在老九那边呢。 九阿哥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大哥不能跟我们比,大哥是大哥,大哥是郡王,大哥还有钱。”转话,又说:“要不大哥问问八哥?八哥一向会做事,在送礼方面拿捏的好。” 大阿哥本来就不想问老八,九阿哥这么一说,他更不想问了。老八是他额娘养大的,老八的额娘以前是他额娘宫里的宫女。放在民间,这样的关系,他就是老八的主子。小时候还算懂事,对自己唯命是从,现在竟然敢用质问的语跟他说话了。 小家伙真可恶。 大阿哥在郁闷中,犹豫了一会儿,站起身出去。 刚走过大厅与南厅相接的雕花拱门处,便和四阿哥与三阿哥迎面碰上。 “大哥去哪儿?”胤禛问。 大阿哥笑道:“我去一下净房。”看向三阿哥,便收敛了笑意,阴阳怪气道:“今儿是哪阵风把老三吹出来了?书修完了?字练过了?诗背过了?” 三阿哥没接他的话茬,疏离的说:“大哥好!” 临到中午,外面的天更阴了,还起了风。桌案上摆的最后一个蓝花包裹递给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小伙咧着嘴笑:“来添礼还有礼物收啊!第一次遇到。谢谢啦。” 阿牛说完客套的话。冲着刚走出来的张廷璐喊:“总管事总管事,要送客人的云锦又没有了。您让人去拿了吗?” 张廷璐哪里还有心思,操心这些小事!他说:“去找我家老四,让他安排。”说完大步朝苏樱走,“东家,到屋里歇会儿。再来的客人,由老四和崔管事他们接待。” 正和苏樱说着话的人,很有眼色,立马揖手道别。 苏樱对那人笑道:“赵掌柜,我们改时间再叙。”看着他转身后,才应张廷璐的话:“谁找我?” 张廷璐:“我找您。” 苏樱看了片刻他阴晴不定的表情,没判断出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于是问道:“什么事?” 张廷璐扭头看看门口,又看看前面的街道,压低声音道:“东家,您说一百万两银子与让我老爹复官相比较,哪个重要?” 苏樱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银子不重要,我们银子多。” 张廷璐低声笑道:“四爷让我给他一百万两银子,他帮我老爹复官,我觉得这卖买很划算。就爽快应了。” 苏樱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晴,然后问:“他刚就是问你这事?” “差不多。” 张廷璐笑呵呵道:“其实他说的不是一百万两,说的是今日的礼金。东家,我们今儿这半天,累得腰酸背疼,口干舌渴,算是为他忙活了。” 苏樱对张廷璐的话半信半疑,但一想到银子不归张廷璐,她瞬间就提不起精神。 “好冷啊!”苏樱搓了搓胳膊,“我们去屋里说。” 张廷璐跟在苏樱后面进屋,暗赞自己会说话。不这样说,想让东家进来,估计还得费些口舌。 两人穿过大厅,走到后院的一间放杂物的房间里,苏樱就倚坐在了一张破旧的木桌上。 “需要我做什么吗?” “东家,您也觉得可行?” 张廷璐还以为苏樱要问他们说了些什么呢,然后跟他一起判断胤禛说这话的可行性。哪里知道,比他二哥反应的还快。 快开宴了,苏樱没再说多余的话,又问道:“张老师辞官前是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四爷说的复哪个职?” “礼部尚书。” 张廷璐顿了一下,又说:“我听四爷话里的意思是,礼部尚书一定行,内阁大学士不一定。内阁大学士就不用想了,能官复礼部尚书,就是天大的喜事。何况现在内阁不比从前,快要被六部架空了。” 苏樱盯着张廷璐看了一会儿,问出了,她方才在门前时就想到的问题。。 “张老师做礼部尚书的话,现在的礼部尚书呢?调回内务府不可能,换到别部任尚书也不可能。”立马又说:“如果现在礼部没尚书,张老师复官就容易很多。” 张廷璐:“......”他,他只顾激动,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张廷璐理了理思路,他老爹官复尚书,现在的礼部尚书就得退位。让一个人退位,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他的错处弹劾他。 现在的礼部尚书是沙穆哈,也就是马蓉名义上的爹。 沙穆官要是掉了官,马蓉又没靠山了。 窑场白送。 张廷璐看着表情严肃又深沉的苏樱,回了回神,道:“东家,这是另一件事。同先前我们办的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苏樱“噢”了一声,问:“你在想什么?你在担心我心虚?觉得拿了别人的好处,事没办成?我在庆幸我阿玛出发的及时,这个时候估计已经交接完毕。再说,这本来就是两件事。那件事,早就圆满结束了。” 张廷璐心头一松。 笑道:“东家,帮大福晋这事,您为了生意,委屈了自己。四爷对您真是用心呢。他这是在替您出气,让我老爹复官只是顺带。” 四爷啊!我这好听话说得可以吧? 等宴席结束,银子归东家的时候。再给东家个意外的惊喜。 然后,东家再给您个意外惊喜。 第377章 贤内助。 苏樱和张廷璐在后院说话的时候,高士奇在香满楼门前下了马车。快开宴了,门外除了负责接待的伙计们之外,只有两位商人在礼单桌前报礼。 高士奇为人低调,平日里深居简出,普通老百姓很少人认得他。此时他身着深蓝色的棉布便服,一个随从也没带。看上去像私塾先生。崔管事迎到青布小马车前笑问,可是来参加酒宴的。 高士奇点了个头。 崔管事猜测不出这个瘦老头的身份,但看他举止矜贵,料想应该不是普通人。 言语态度异常亲切。 “老先生,您贵姓呀?怎么称呼?” “高。” “高先生有些面生,您是京城人,还是从外地来的?” 崔管事想在闲聊中,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但这次失败了。 高士奇瞟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被人冷落对待,崔管事的依然笑容不减,又问:“高先生可有朋友在此?小的好给你们安排在一起。” 官场无朋友。 高士奇如实答:“没有。” 崔管事意识道,可能是这位老先生嫌自己的身份低,怠慢了他,所以不高兴。于是笑呵呵地亮明身份:“在下姓崔,是张管事手下的二管事。高老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话落的时候,二人走到了礼单桌前。 高士奇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绣囊,掏出了五枚碎银子,放在桌面上。 “高士奇添礼五两。” 帐房双手收下,笑着接话:“收礼五两白银,谢谢您了。” 崔管事知道吏部尚书叫高士奇。但他和吏部尚书距离甚远,平日里想不到这个人,再加这个名字平凡无奇,此时压根没把这个高士奇与那个高士奇联系在一起。 才添了五两银子啊!是本次宴席,送礼最少的人了。 崔管事的态度依旧很恭敬。 认真地解释:“张管事为每位贵客备了六尺云锦,给家里孩子添件新衣。今儿来的客人多,云锦刚刚送完。待会儿再送过来,小的给您送过去。” “不用送了,我家没小孩子。” 高士奇又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了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小匣子,“我家主子添礼银手镯一对。” 正在记帐的帐房抬起了头。 准备报礼的阿牛也抬眼看来。 不报名字,总不能记高士奇主子吧?看着一脸精明样儿的老头,做事怎么不妥当呢。 高士奇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说道:“就记主子送麒麟纹吉祥银手镯一对。老三一看就知是谁。” 崔管事见多识广,知道明黄是天子专用。再加上高士奇提到张廷璐时熟稔而又居高临下的语气,突然想到了他是谁。 急声对帐房吩咐:“老刘,就按高先生说的记。”又对高士奇殷殷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贵客们都在南厅,小的带先生过去。” 怎么记帐,就怎么报唱。 阿牛的唱报声响起,南厅里坐的人,又瞬间安静。这次是索额图最先反应过来,催促张廷玉:“快去接高大人。” 苏樱这边,听到唱报声,与张廷璐对视了片刻。思绪起起落落,最后说:“高士奇也太小气了吧?” 张廷璐笑呵呵地说,“他能来就是一份大礼。四爷提出让我老爹重新入仕,高大人同为汉人,应该不会反对。高大人带着万岁爷的贺礼,今日他就代表了万岁爷。别人不会轻易反对高大人的话。当前的难事是怎么说服我老爹。说服我老爹之后,就剩下怎么让沙穆哈退位,和说服万岁爷了。” 苏樱稍稍思索了一下,低声说:“张老师的过错是替前太子遮掩他的失误。如果这个行为是对的。张老师的心结自然也就解了。” 张廷璐看着苏樱呆怔了一会儿,接话道:“......您,您是说......” 苏樱点点头:“对。” “您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张廷璐惊讶道。 苏樱慢声说:“前太子复位嘛。四爷只要向索额图稍一暗示,索额图定会大力支持张老师复官。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自有索额图从中周旋。” 张廷璐迟疑道:“当前没有太子。四爷可是唯一的亲王,又是万岁爷最喜欢的皇子,会没有那个想法?甘心把那个位置让与他人?” 苏樱笑道:“皇家最重子嗣,即使现在选太子,也落不到他头上。况且他又失了记忆。与其让皇子们争抢,不如让原太子复位,这样朝堂还安稳一些。他若是这样打算,此举也不全是为了老师着想,更是为了江山社稷。” 张廷璐听胤禛说帮他老爹复官,那时候他觉得有了一分的希望;得到他二哥的肯定,多了五分的希望;现在听苏樱这么一分析,觉得此事已经有八分的把握了。 激动地说:“......早知道能有这般好事,我就早些娶妻生子......”想到孩子是怎么来的,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曹珍珍有身孕的时候,还是胤禛的妾室呢。 还想怎么早? 苏樱:“......” 笑哈哈道:“你媳妇和你孩子是你张家的福星,你以后好好待他们。走了,我们出去。要开宴了。”说着话,便往外走。 张廷璐跟了上去。 进大厅,遇到了四处找寻张廷璐的大阿哥。 递上红封,低声道:“这里是六万两的银票,祝福你家小公子健康成长。我们是自己人,礼金不用唱报了。” 很多年后,大阿哥知道了自己是这场酒宴送礼最高的人,那时候,他没有懊悔自己送的礼金多。只是暗自感叹,在这场争斗中,自己输得无怨无悔。这帮人都太狡猾,一个个鬼精鬼精的。 看似热热闹闹,亲密无间的一场酒宴,其实各怀心思,暗潮汹涌,相互利用。自己那点心思,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阿哥还庆幸自己舍得了金银,输的早。 早输早心静。 但这时候,他并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与大家坐在同一张席上,听他们谈笑风声,惶惶不安,心乱如麻。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胤禛向张英敬酒。 “......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要看他做过的事。这些天,学生从各位大人那里了解到不少朝堂之事。从中知晓老师是位忠君为国,舍身为主之人。学生最敬重的就是这样的人。今日借老三的宴席,敬老师一杯。” 面对这一帮朝堂重臣和阿哥们,张英原本就陪笑得很勉强。此时话题引到了他身上,彻底笑不出来了。 双手捂了脸,额头抵在了桌面上,沉声道:“草民对不起万岁爷......”话刚出口,热闹的场面就一下子陷入了僵硬。 张英上书辞官的理由是年迈体弱,但在坐的几位都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是包庇前太子对皇帝撒谎,自觉无颜面见皇帝才辞官。 此时如坐针毡的还有索额图。当年是他写了书信给张英,促使张英有了欺君之举。他想安慰张英,可当着这些不同派别的人,一时间又想不到合适的话说。 胤禛笑道:“学生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师此言差矣。据学生所知,老师从未做过对不起过万岁爷之事,老师做的事,俱是一个为臣子的本份。韩非说过,身为臣子要维护君主的体面,不允许道德和與论形成对君主权威的冲击。万岁爷是君,太子是君。只要是为了万岁爷和太子着想的事,那就是对的。” 索额图近几个月一直为太子复位的事奔走,今日来此,就是想借机跟胤禛处好关系,求得他的支持。一听他说这样话,立马附合:“四阿哥说没错。张大人的品格,众人有目共睹。朝野上下,哪个不敬重?”看向高士奇说:“高大人,您说是吧?” 高士奇点头:“张大人清正廉洁,是我等为官者的楷模。万岁爷时常提到张大人,为张大人不能出仕感到婉惜。” 胤禛说话的时候,佟国维就明白胤禛是想提拔张英。索额图和张英已经表了态,这事十有八九能成,成人之美的事,不能少了自己。 于是笑着把话说明了:“张大人可有考虑重新入仕?”这句话似是一声惊雷在南厅里滚过。官场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人填进去,就要有一个人出来。 谁出来? 大阿哥的头皮发麻,惶惶地看向明珠。 明珠是万分不愿意让张英复官的,但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大势,索性也做个顺水人情,无视大阿哥求助的目光,望着张英笑道:“官场本就起起落落,升迁起复乃是常事。索大人犯过大错,还蹲过几个月的大牢,现在还不是高居内阁之位。”话里带了几分的讽刺。 只要太子能复位,莫要说是讽刺他,就是骂他,他也乐意接受。 索额图没跟明珠计较,笑呵呵道:“明中堂说的是。” 在几位内阁大臣面前,几位阿哥算是小辈,插不上话。 只是跟着陪笑。 温达愣头愣脑地说:“后年是春闱。这马上入冬,明年一开春各地学子就会陆续来京,朝廷要准备春闱相关事宜。张大人主持春闱有经验,帮万岁爷分分忧嘛。前两界春闱,因为这样那样的大事耽搁,俱是准备不足。现在国泰民安,正值盛势,好好准备一场。” 春闱是由礼部操办,历来由礼部尚书主持。这话是亮明了让张英官复礼部尚书。 温达的话落,宴席上静得诡异。 片刻之后,戴铎接话道:“温大人所言极是。” ...... 开宴后,苏樱到二楼的雅间里休息,张廷璐去各个房间里敬酒谢礼。两个人的心思,都在南厅。宴席还没进行到一半,张廷璐就匆匆敬完了宾客。 此时,二人在雅间里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南厅传过来的消息。 张廷璐问:“东家,您准备什么时候回雍王府?” 苏樱浅呷着清茶,轻声说:“要看四爷的安排。” 张廷璐笑呵呵道:“东家既然决定了,凡事就往好处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如意的也只有一二。四爷是有许多的不足,但他待您之心是真诚的。男人需要调教,等您回府后,好好教他。” 苏樱放下茶盏,望着张廷璐,认真地问:“他有哪里不足?” 张廷璐:“......”一时间还真是想不起来,四爷的缺点。 但东家闹天闹地的要跟四爷和离,肯定是四爷有东家容忍不了的地方。 思索了片刻,道:“四爷有些难相处。”转话又说,“东家的性格好。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有一个性格好的,日子就能安稳。” 苏樱眨了两下眼睛,说:“我觉得他还行吧,也不算难相处。” 张廷璐:“......” 赶紧挽回方才的失言,“也是呢。四爷对您一向很好,只是别人同他难相处。” 苏樱稳声说:“四爷为人正直,不愿意与人同流合污,所以才给人不好相处的印象。相处久了,就会知晓,他是非常明事理讲道理之人。” 张廷璐:“......”还没进府,就开始维护四爷。他这个自己人,反倒变成外人了。笑吟吟道:“东家这样想就对了,我还担心东家一时间心思转不过来。想要开解东家呢。” 苏樱觉察到自己的心思变化太快,表现达过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捂了脸,闷笑。 张廷璐感叹:“四爷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能得东家这样的贤内助。你们两个要是同心协力,还有他们那些人什么事啊。我们这些人以后跟着东家就可以横行京城了。”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九公主侧身进来,叩上门后。激动地说:“我给你们透露个天大的喜事,你们猜猜是什么?”接着又说:“你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苏樱:“南厅那些人达成一致意见,想要张老师重新入仕?” 九公主:“......“ 走到苏樱面前,瞪着眼睛说:“四嫂,原来这场宴席是你和我四哥串通好的?你们安排得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啊。” 张廷璐笑着接话:“这不是串通,这叫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九公主斜了张廷璐一眼,不满地说:“你也知道,敢情就我一个是外人,不知情。跟着瞎激动。” 张廷璐咧嘴大笑道:“您这四嫂都迫不及待地叫上了,哪里是外人。” 第378章 一个条件。 三个人说笑着,转眼间宴席将要结束。 张廷璐起身说:“东家再歇会儿,我去送客。今日收的礼金差不多有一百万两,四爷交待,礼金他送给东家了。我凑个整数放帐上。先把以前借的五十万两还了;青花瓷的生意,需要另在城内开两个铺面,还要招人专门经营,正需要钱。” 九公主不明白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接话道:“礼金怎么就成我四哥的了?” 苏樱在听张廷璐说胤禛要礼金的时候,就想到他不会拿,可能会留给自己。纵然有此心理准备,此时得到确切的答案,还是挺高兴。 对着九公主笑道:“你四哥今日忙来忙去,以后还要去周旋张老师复官的事,怕三公子对他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就提出要礼金,好让三公子心安。钱最终是落在我们帐上,由三公子花出去,算谁的没什么区别。” 九公主笑嘻嘻道:“我四哥可以啊!这一失忆,跟换了个人似的,懂得为别人着想了。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复记忆,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 张廷璐:“......”四爷不是这么想的,四爷只是想讨好东家。 九公主转话愤愤不平道:“这么会为人着想,怎么不爽快地把许我的三万两给我呢,还提这条件那条件的。” 苏樱眨了眨眼,笑道:“他可能是故意吊着你,好让你多去找他几趟。一来二去的,兄妹间的感情不就加深了?” 九公主想到在朱家庄时,胤禛总想撵她走的样子,不可置信地说:“真的吗?” 苏樱肯定地说:“一百万两他都不在乎,哪里会在乎三万两。除此之外,你说,他还能有什么理由?你可是他亲妹妹,他最信任的人,重要的事都委托给你去办。” 九公主点点头:“也是。”又哈哈笑起来,“我四哥人还是不错的,四嫂你早些回府吧。下雪天,我们好去后园子里赏梅喝茶。整个京城最好看的红梅,都在你家,等你回去,让我移走两棵。我四哥那个小气鬼,连片树叶子都不让动。” 说到回府,苏樱就有些不自在,没好意思接九公主的话。看向张廷璐,问道:“你不是要去送客吗?” 张廷璐去送客,九公主也跟着走了。 雅间里又剩下了苏樱一个人。 她站在窗口,想着回府后的不自由。方才得到一百万两银子的喜悦惭惭散去,心情复又沉甸甸的。看着贵客们一一离开后,才下楼。待走到大厅里,站在门外的八阿哥正与胤禛小心地商量:“四哥,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在外面呆的太久,皇阿玛该担心了。” 胤禛回头往门内看,正看姗姗而来的苏樱。 紫罗兰色的裙摆随着轻盈的步子晃动。 像只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 胤禛的目光在她身上留恋了片刻,低声对八阿哥说:“现在回去也行。你得想办法,让苏姑娘跟我一起回东三所。”顿了一下,道:“否则,我就跟她回朱家庄。” 话落的时候,苏樱走到了他们跟前。搭手,笑吟吟道:“谢谢四爷和八爷今日来捧场,辛苦你们了。” 胤禛有些无赖的话语,八阿哥很反感。但人是他带出来的,他要完好无损的带回去,才算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务。不得不顺从胤禛的意思。 微笑着说:“苏樱姐客气了。苏樱姐,待会儿您要去哪儿?若是不忙,我们一起送四哥回宫吧?” 苏樱瞄了眼含笑注视着她的胤禛,又看了一眼朝这边走来的张廷璐,接话道:“你们先回。等这边的事忙完,我专程入宫去探望四爷。” 张廷璐快走了两步,过来说:“东家,这边的事不用您操心了。让四弟和崔管事他们收尾。” 胤禛频频朝张廷璐使眼色,想从张廷璐的眼神里,知晓礼金的事有没有跟苏樱说。 张廷璐没朝他那边看。 自顾说道:“东家是坐马车,还是骑马?我让他们去准备。” 苏樱看推辞不过,只得说:“坐马车。”接着又说:“坐我今日来时坐的那辆。”车里面备的有礼物,入宫后要先去太后的慈安宫,然后是德妃、佟贵妃和敏嫔那里。跟他们一起入宫,有些担心胤禛直接拉她去东三所。 胤禛对八阿哥说:“累得腰酸腿疼,我搭苏姑娘的马车,你们先走吧。就这一段路,不会有事。” 八阿哥背起手说:“皇阿玛特意说,让我寸步不离。四哥,您别让弟弟为难。” 胤禛暗骂八阿哥是个没眼色的死脑筋,不会说话的。怎么能在樱樱面前,说他为难别人呢。但因为心情好,便没跟他计较。笑着说:“给八弟添麻烦了,回头我请你吃酒。” 他们说话的时候,马车赶了过来。 胤禛先一步上了车,对正和张廷璐说话的苏樱招手:“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你们改天再商量。” 苏樱又对张廷璐交待了两句,向八阿哥点了个点。提起裙子,踩着踩踏上车后,对车夫吩咐道:“去宫里。”话刚一落,胤禛就关上了车门。搂起坐在他旁边的苏樱,放在了他腿上。 质问道:“我们说好的,次日你去东三所找我,你怎么没去?”想与她更近一些,在腰间摸索了一圈,没找到入口,只好捉了她的两只小手揉捏。 苏樱看着车厢门问道:“你还要在宫里住多久?” 看着说话,才亲密嘛。 胤禛抱着她的腰轻晃了一下。 待苏樱低头看过来,冲她笑道:“你要愿意跟我回府,我回宫就跟皇阿玛说出宫的事。”他说话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收藏了无数的喜悦和期待。 苏樱与他对视了片刻,点了个头。 胤禛:“......” 急促地眨了几下眼睛,不太相信地,轻声问:“......你听到我方才,说的什么?” 苏樱又点了个头。 胤禛:“......我说什么了?” 苏樱:“让我跟你回府。” 胤禛:“......” 按下激动的心情,装着很平常的样子,捏着她的手指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 苏樱平静地说:“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胤禛看着她的眼睛,迟疑道:“......今天?我入宫就跟皇阿玛说要出宫......”转话说:“我自有办法,让他放我今日就出宫。你跟我一起回雍王府吗?” 苏樱点点头:“嗯。” 她眼皮低垂着,浓密的眼睫毛,挡着眼里的情绪。看不到眼神,这让胤禛分不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虽然他每天都在想着,苏樱能跟他回府该多好。却从来没敢想过,苏樱在短时间内会同意。即使同意了,肯定也要订个日子,举行个什么繁琐仪式。 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同意了...... 就像是他从四川回来,马匹备好了,干粮也备足了,准备顶风冒雨奔走个大半月。结果才出发一个小时,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巨大的喜悦奔涌而来,一时间,令胤禛有些缓不过气来。 搂紧了苏樱的腰,把头脸扎在她怀里,低声说:“......你不许骗我......也不许觉得委屈......我当真了,你要说话算话......” 苏樱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有一个条件。” 胤禛慌忙抬起头道:“你说。” 苏樱浅笑道:“我要继续做生意;有随时出入府的自由;我不做福晋;哪天你对我厌倦了,不能把我困在府里,要放我走。” 这几句话像是一盆凉水,泼在了胤禛心中冉冉升腾起的喜悦之上。 她这是不甘心呢。 不是回心转意了,是迫于眼前的形势,不得不跟他回府。 难道做一个亲王的福晋,是委屈了她吗?他究竟是哪里不好,让她如此嫌弃?她不喜欢他有妾室,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啊。还不知足。先辈们说的很对。这天下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 哼哼,等回去以后,再慢慢跟她算帐。 回到府里,就是他说了算。 胤禛眨了几下眼,轻快地笑道:“你刚刚说的提一个条件,这明明是四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一个条件,只能提一个条件。”他看苏樱变了脸色,立马又说:“这可以商量,你以后要是表现得好。我会看着把条件放宽,兴许还会准你多提几个。” 苏樱咬了咬嘴唇,问:“怎么算是表现得好?” 看着她不安的样子。 胤禛心情愉快极了,满脸笑意,“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话还未说话,随着马车急奔,两个人猛地向后仰,胤禛的头重重的磕在了车厢上。他转话大声问:“是怎么回事?” 第379章 四阿哥追着她跑,也是有道理的。 佟国维在香满楼的时候,便得知了皇帝诏见他的事。散席后,他上了高士奇的马车。 等坐定后问道:“高大人上午是在乾清宫吧?可知万岁爷要商议何事?” “万岁爷跟在下聊了些闲话。至于要跟佟中堂商议何等大事,不是我这个尚书能知道的。”高士奇没什么情绪地说。 佟国维笑道:“我可是一直把高大人当自己人,高大人却一直拿我当外人。” 过了片刻,他看高士奇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又接着说:“张大人复职,朝中又多一名汉人官员。我是非常支持的。满汉一家人嘛,我对汉人向来无任何偏见。相反,还大有好感。像于大人、温大人、张大人,还有您,个个都是清正廉洁,一身正气,万里挑一的好官。” 高士奇不喜欢当众谈论同僚们,把话题引向了别处:“我此前很少去香满楼,今日一去才知,饭菜的味道的确非同一般,难怪大家都爱去。尤其是黄鱼烧年糕,卤汁不腻,鱼肉酥嫩。跟我在杭州吃的一模一样。” 佟国维笑着接话:“以前香满楼是胡掌柜的,胡掌柜转给了九阿哥。九阿哥现在专心户部的差事,生意放在一边了。最近是苏姑娘在管。听说厨子都十几个呢,南方的菜品南方人做,北方的菜品北方人做。贵是贵了些,能去香满楼的人,都不在乎那点银子。生意好的很,日进斗金。” 末了,又感叹:“瞧瞧今日香满楼这阵式。指望张家老三,能办成这样?苏姑娘是个能干的。放眼整个京城,包括宫里在内,也挑不出第二个如她这般的女子来。四阿哥追着她跑,也是有道理的。” 高士奇笑道:“‘佟半朝’这个来历,不但是指半个朝堂都是佟家的,还是指,半个朝堂的事,佟家都知晓。此名果然不虚啊。佟中堂不但对朝堂了解,对民间的事也同样了如指掌。” 佟国维嘿嘿笑:“高大人想知道什么?但凡你问出口的,我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士奇看了佟国维片刻后,问:“佟中堂支持的谁?” 这话若是别人问,佟国维会打个哈哈,说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或是说谁都不支持,做好自己本职差事,不问其他闲事。 但对方是高士奇。这样说话,分明是没诚心,或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糊弄人。他厚着脸皮,坐在人家车上,是来套近乎的,可不是结怨的。 佟国维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不能说。” 没有答案,就是答案。高士奇心下了然,笑了笑没再说话。接下来,两个人一路沉默入了宫。 皇帝用了午饭,就在乾清宫里等消息。今日香满楼都去了什么人,没过多久,就传到他这里了。但他不知道他们具体都谈论了些什么。 梁九功来报,佟中堂和高大人求见。 皇帝迫不及待地说:“让他们一起进来吧。” 二人进殿拜礼,皇帝赐座。 “这么快就回来了?朕还以为老朋友难得聚在一起,要好好叙叙呢。”皇帝笑道。 眼前这两位经常跟皇帝打交道的人,都在皇帝话里听出了,皇帝想知道宴席上谈话内容的意思。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当时的情形复原了个大概。 皇帝笑道:“老四说的话有理。张英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佟国维说:“依臣来看,张大人是很想回来,或许他是在担心,两三年不当差,没有合适的位置。” 皇帝问高士奇:“你说呢?” 高士奇不慌不忙地说:“今日这话说得突然,还是给张大人考虑的时间吧。再者,张大人当初确实有错在身,不是他想回就能回。” 皇帝点点头,道:“高大人说的是,这事不急,先放一边。”转话又对佟国维说:“今日诏你来,是想征询你的意见,内务府总管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这个问题,佟国维早有准备。立即接话道:“臣觉得八阿哥最合适。”又解释道:“四阿哥目前的情况,两三个月内胜任不了,内务府积累了诸多的事务需要处理,往后面推不得了。” 皇帝又问高士奇:“你说呢?” 这件事曾在朝堂上议过,当时高士奇知道皇帝不想把胤禛换掉,他就凑热闹推举了九阿哥。此时,高士奇意识到,皇帝似是认同佟国维的话,于是顺水推舟道:“臣也觉得八阿哥合适。” 皇帝说:“那就让老八担任内务府总管吧。等老四恢复正常后,另寻差事。就这么定,不用在朝堂上议了。今日找你们来要议的还有乌拉那拉氏富存的事。朕想把他调到吏部任侍郞,二位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佟国维暗叹,万岁爷真是用心良苦,为了把富存调到吏部来不遭反对,先同意了他推举的八阿哥。皇帝让了一步,他也应该让一步。 这就是佟国维一直想更上一层楼的原因。 现在朝堂中,看似他的官位最高,其实他远不如高士奇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皇帝从未把他当成自己人。跟他谈事情,总是用着心思。就比如眼下这件事,直接告诉他想调富存到吏部不就妥了,不必绕了一个圈子。 佟国维说:“臣无意见。富存大人在鸿胪寺十多年,政绩斐然。趁着年轻,多换几个位置,或许在别处做的更好。” 高士奇道:“臣无意见。” 皇帝笑道:“这件事也定下来吧,不用再议了。明日早朝宣布,上午发旨。你们商议一下,谁接任鸿胪寺卿合适。” 佟国维正要接话。 梁九功从门外进来,低声道:“禀万岁爷,四王爷乘坐的马车受了惊,在闹市里,横冲直撞,撞伤了人。” 宫外的消息,皇帝自有渠道得知,外人不方便旁听。佟国维慌忙起身,道:“万岁爷无别的事,臣就告退。” 皇帝挥了一下手:“去吧。” 高士奇也起身:“臣也告退。” 皇帝说:“你稍等一下。朕还有些事,问你。” 待佟国维走出乾清宫,皇帝问梁九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80章 只有你靠得住。 梁九功叙叙说道:“四王爷从香满楼出来,坐上了苏姑娘的马车。马车行到民安大道拐角处,两匹马突然受惊,车夫晕倒......” 皇帝急声打断了他的话:“老四没事吧?没死人吧?” “撞到的人当场没死。现在四王爷驾着马车出了城,最新消息尚未送过来。万岁爷放心,四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梁九功说。 皇帝长“吁”了一声,道:“你接着方才的说。” 梁九功道:“四王爷反应很快,马车刚一失控,他就从车厢里出来,翻跳到坐驾处,试图控制马。马疯了一样的狂奔,一时没控制住,马车连撞了四五个人,和路边的两个摊位。四王爷吩咐八阿哥跑前面清路,他们朝着西门方向去了。” 皇帝怔了片刻道:“怎么不知道跳车?马车万一冲到护城河里去呢?” 高士奇接话道:“马车速度太快的话,跳车容易受伤。四王爷能跳下来,苏姑娘跳不下来。”顿了一下,又说:“或许四王爷考虑到,当众撇下一个姑娘不顾,自己脱身,非君子所为。” 皇帝想着心事,表情依旧有些呆怔,看向高士奇,道:“蠢笨。侍卫手里拿的有刀,把马杀了,不就停下来了。” 高士奇说:“四王爷或许考虑到,血溅闹市,在老百姓中的影响不好。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行下策。万岁爷倡行宽仁治国,四王爷不想给万岁爷脸上抹黑。” 皇帝冷声说:“妇人之仁。道理节操都是在平常的时候讲的,生死攸关之际,确保自己安全才是第一位。其次是不要危害到别人的性命,一时犹豫不决,当街撞死几个人事就大了。十年之内,都洗不脱罪责。不知情的老百姓,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只知道四王爷驾车撞死了人。” 高士奇低声道:“或许是四王爷有把握能控制了马。” 皇帝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万一呢?凡是冒险的事,都不能做。” 高士奇塔着眼皮,没敢再接话。 皇帝心中甚是不安,按扶着座椅扶手的手背,青筋突起。半天后厉声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让大理寺的人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吃饭睡觉的查,朕要三天内出结果。三天之内没结果,大理寺的人全部回家种田。” 此时西城门外。 路边歪斜的马车里,胤禛搂着苏樱,轻拍着她的后背,颤声说:“樱樱,别怕,没事了。车已经停下来了,安全了。” 苏樱从他怀里,伸出头朝外面看,“......我没害怕,你松手,我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胤禛低头看着怀里女子蓬乱的头发和苍白的小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装着轻松的样子,安慰道:“两匹马而已,回头我送你几匹更好的。” 苏樱挣扎着,说:“你松手啊!” 胤禛:“......”搂着她的手臂丝毫未松。不想让她看到马的惨状,这两匹马是她从西域带回来的。如果不是实在控制不住,也不会吩咐侍卫杀马。 迟疑了片刻,委屈地说:“为了护着你,我后背都受伤了,你不关心我。反倒急着去看两个畜牲。再好的畜牲它也是畜牲,跟鸡鸭猪狗没什么两样。你经常吃它们的肉。” 苏樱急躁地说:“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胤禛:“......”还想着安慰她一番后,再放她下去呢,看来是不用了。“你别激动,凡事有我呢。” “是你一直在激动。”苏樱推开他,低头从变了形的车厢门钻出去。 七八步远的地方,两匹马躺倒在血泊里,四蹄还在微微的抽搐。 八阿哥走过来说:“四哥,查出来了。车夫和这两匹马都中了飞针,车夫伤在胸口,针上染有剧毒。马中的针在尾根和曲尺穴。” 胤禛怔了一会儿,走到苏樱身边,低声说:“樱樱,你要相信我。这不是我指使人做的。我不会为了在你面前表现英勇,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八阿哥听到这话,转身又去看马;四名侍卫,当是没听到,继续去检查马身上是否还有别处受伤。 苏樱四处看,“车夫呢?胡师傅呢?” 八阿哥朝马车的另一侧一指:“在那里,已经死了。苏樱姐别难过,人的命数是天定的,今日该他有此劫。回头,给他家里多些抚恤金。” 苏樱奔过去,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脸色乌紫,七窍出血。相貌异常狰狞。她深喘了两口气,解下围在脖子里的白色披肩,搭在了他脸上。 接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用簪子固定好后,问道:“我们在这里等其他人来吗?” 八阿哥转过身,说:“苏樱姐你到树那边歇息一会儿,我去找辆马车。” 胤禛挽了她的肩膀,便要往树边走。 苏樱站着没动:“不用。你们要是暂时不走,给我一匹马,我骑马回去。”她要去问问马焙安,当时是谁对崔堂兄下的手,让他的马受惊,从马上跌下来。这手法一模一样。 胤禛生怕苏樱误会他,继续说方才的话:“樱樱,那个姓崔的马受惊,是我让柴小飞干的。今日这事真不是我。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做置你于险境的事。” 苏樱恶狠狠地说:“让我知道是谁算计到了我头上,马是怎么死的,他也去怎么死。” 苏樱说话的时候,挣脱了胤禛的手,走向离她最近的高头大马。提了裙子掖在腰间,一脚蹬上马蹬,一手按在马鞍上,旋身上了马。 那马像是没被主子之外的人骑过,有些不乐意,前蹄腾空,原地转了两三圈。想把背上的人甩掉。 胤禛张着手臂,连声喊:“樱樱,小心,小心......” 马主子站起身,急声道:“这匹有些烈,姑娘骑那匹黑色的。”话落的时候,苏樱已经坐稳了。居高临下地对胤禛说:“你现在进不进城?” 八阿哥对侍卫们说:“留两个人在这里等,其余我们回去。” 胤禛看看停在旁边的马,又看看苏樱,正在犹豫间。苏樱向他伸出手,“我们共乘一匹。” 马主子赶紧勾下了头。 小的提醒过了,这匹是才训的,有些不听话。坐不上去,可别怪我。 他的担心多余了。 自小习武的胤禛,身手还是很敏捷的。拉着苏樱的手,借了一点力,就翻身上去。一夹马肚,健马撒开四蹄便朝城门的方向跑。 八阿哥看着他们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遂招呼另外两名侍卫,跟了上去。 城内的混乱已经被巡逻的官差安顿下来,受伤的人送进了医馆。 酒楼人来人往,是信息的聚散地。 张廷璐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此事。一边指挥人找摊主协商赔人家钱的问题,一边让人带了银子去医馆探望伤者。又让人带了两个郎中出城。还特意安排了七八个人,在沿途撒播,四王爷遭人暗算,临危不惧的英勇。 苏樱他们入城的时候,与坐着马车的郎中错身而过。 八阿哥追上来,打马与他们并肩,对坐在前面的苏樱说:“苏樱姐,我们先入宫吧。”把胤禛弄回宫里,他肩上的重担就卸下了。再出事,就跟他没了关系。以后保护胤禛的事,再不能接了。 这就是一颗烫手的山芋。 真是后怕啊! 万一毒针射在胤禛身上,那他这个跟随保护的人,这辈子也跟着完了。皇阿玛什么时候看到他,就是一根血淋淋刺,还能有好日子过嘛。 胤禛搂了苏樱细腰,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先回宫,你去找马焙安。让他认真审案。今日这事,不是想害你我性命,这想把此举栽赃给我。你找马焙安之后,再去找巧慧,以防马焙安在查案的时候作假。” 苏樱扭头看了他一眼。 胤禛眨了两下眼,很无奈的样子说:“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在这个时候,只有你相信我,也只有你靠得住。我的清白,就看你的了。” 苏樱问:“我什么时候说相信你了?” 胤禛:“......”允许我跟你同乘一骑,不就是相信我吗?若是怀疑我,还不得离我八丈远。 搂了搂她的腰说:“等你忙完,先回朱家庄,明日一早我就去接你。” 第381章 福晋回来就好咯 乾清宫里。 皇帝问:“为什么老四多灾多难?” 过了一会儿,高士奇才回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又解释,“四王爷出事,是在储君之位悬空之后。” 皇帝又问:“老八也不错呢。” 高士奇没接话。 有些话能讲,有些话不能讲。 皇帝心里就有答案,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殿内除了皇帝和高士奇外,垂手立着两名侍候的小太监。高士奇不接话,便沉默了。 只剩下,紫檀钟滴嗒滴嗒的响。 梁九功又来报消息,才打破了殿内有些窒息的寂静。 “......四王爷和八贝勒入城了,正往宫里来。四王爷除了后背的衣服挂破之外,别处看起来无恙。顺天府的差役出动很迅速,街上已经恢复如常。张家三公子派人去医馆安抚伤者,有一位重伤奄奄一息,怕是不行了,已经用重金封了口。家属和知情者不会说出去。街上的老百姓无人遣责四王爷,还有人夸赞四王爷临危不惧,为了不让马车冲撞到更多的人,冒着危险把车赶驾到了城外。” 皇帝看向墙角摆动着的紫檀钟,沉思了片刻,吩咐:“明早你着人把这钟表送到朱家庄去,这是朕许给乌拉那拉氏的。前些时候事情多,一忙忘记了。” 梁九功“喳”了一声退去。 目前为止,这件突发的事,算是尘埃落定。后面的问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了。皇帝轻松了许多,慢悠悠地问:“高大人,这件事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 高士奇不慌不忙地答道:“结果有两种。” 皇帝:“你说。” 高士奇:“马车冲撞到了人,四王爷得到老百姓遣责唾骂。迫于舆论压力,万岁爷不得不降罪于他,罢官削爵。” 皇帝:“另一种呢?” 高士奇:“四王爷很好的处理了此事,得到老百姓的称赞。大理寺查案的种种证据,均指向四王爷。结论是,四王爷自己制造危机,为的是在心爱的人面前,一显身手,赢得心爱之人的好感。从此,他们破镜重圆。万岁爷为此厌恶四王爷,认为他为了一个女子,置黎民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皇帝冷笑了一声,“高大人考虑的真周到。高大人的心思这么周密,遇到过类似危机吗?” 高士奇平静地说:“官场如战场,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全盘皆输。微臣身为汉人,更是处处小心谨慎。若是不够小心,今日怕是坐不到这里,同万岁爷说话了。” 皇帝又冷笑了一声。 高士奇的平静是表面的,其实他心里很紧张。他不知道皇帝的冷笑,是针对他,还是针对的眼前这件事。官场上这些是是非非,尔虞我诈,他真是厌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安脱身,原官致仕荣归故里。 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时,皇帝又开了口:“乌拉那拉氏会是个好福晋,官场险恶,有人帮衬,男人会走的轻松一些。”转话道:“太子妃也是不错的,可惜老二不争气。”叹了口气,又说:“你说的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二在储君的位置上,那就是个靶子。明枪暗剑太多,任谁也招架不住。” 高士奇心头一松,低声附合道:“万岁爷说的是。” 就在这时,梁九功进来禀报:“四王爷和八贝勒在外面求见。” ...... 苏樱赶往大理寺的时候,正遇着带人出门的马焙安。她本想上前跟他说几句话,犹豫了一下,调转马头去了他家里。巧慧因为参加宴席与别人调了班,正好在家。她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看到苏樱惊喜地拖着胳膊往屋内拉,“姐姐今晚在这里用饭吧,我们吃火锅。” 苏樱:“我还有事,说几句话就走。” 巧慧这才发现苏樱的脸色不大好,忙问:“姐姐遇到什么事了?” 苏樱:“崔侧妃和张佳侧福晋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事,你还记得吗?” 巧慧点头,笑道:“当然记得。坏人自有天收,他们都死了嘛。” 苏樱:“马大人有跟你提过审案的结果吗?” 巧慧稍稍回忆了一下说:“他说是三个人指使的,具体没告诉我都是谁。说是万岁爷不许他说出去......”压低了声音,道:“万岁爷密诏他入宫,问了审案情况,马焙安如实禀了万岁爷。” 苏樱说:“我拜托你一件事......”巧慧打断了她的话,“姐姐有事,直接说嘛,说什么拜托。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办得妥妥的。” 苏樱简单说了街上发生的事件之后,说道:“你告诉马焙安,今日这事,不是四爷做的。如果有证据证明是四爷指使的人,让他重新审,认真查。” 巧慧坚定地说:“姐姐放心,就是四爷找人做的,也让他把证据改了,推到别人身上。他敢不听话,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朱家庄,再不回这里。”接着,又说:“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 苏樱:“......” 苏樱从巧慧家里出去后,去了雍王府。 雍王府门前站班的府卫认得苏樱,看到苏樱在门前下马,就小跑过去迎接。苏总管再三交待的呢,见到前福晋,就要上前问好,在门前路过,就要热情地往府里迎。 苏樱问:“刘能在吗?” 府卫说:“在的。姑娘进去喝杯茶,小的去找他过来见姑娘。” 府卫把苏樱引领进门,就遇上了在大门内团团转的苏培盛。他看到苏樱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向前施礼,急声道:“苏姑娘您终于来了。主子那边怎么样了?主子有交待,没有他的传话,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家都不准出头。大伙都急得冒火......” 苏樱问:“你说的大伙都谁?在哪儿?” “二三十个人呢,都在议事厅。”苏培盛在前面引路,“我带姑娘过去,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他们。” 一听有这么多人,苏樱收着脚步,“我不过去了。麻烦苏总管告诉柴小飞他们,香满楼东家悬赏十万两白银寻今日的凶手,悬赏五十万两白银,找幕后指使者。” 苏培盛:“......” 苏樱:“找到凶手,用江湖的方式解决。再出一百万两银子,追杀他全家以及朋友。看以后谁还敢打我的主意,谁还敢冒死接这样的生意。一百万两悬赏的现银,就放在香满楼二楼的八号雅间,谁不信的可以去看。” 苏培盛:“......” 他突然发现,在某些时候,银子比权利更好使。江湖人可是只认银子的。其他人说一百万两银子,或许大家不信。苏姑娘说,没人不信。她手下的管事,都能日进近百万两呢。 苏培盛恭敬地把苏樱送出门后,回到议事厅。 大家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苏总管,有消息吗?” “苏总管,主子这会儿在哪儿了?” “苏总管,您安排吧,主子不在,大家听您的指挥。” “苏总管,您发句话,外面都闹翻天了,大家伙儿不能干在这里等啊。” 他们还不知道苏樱来的事,苏培盛是门口等外面来的消息的。 苏培盛等他们唠叨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才对他们说主子爷无大碍,此时入了皇宫。并把苏樱向他说的具体情况,以及她说的那些悬赏的话同大家说了。 柴小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凶手的行凶手法,怎么跟我的一样!我当时正在街上晃悠呢,身边连个证人都没有。做这种事,需要眼疾手快,身法快。在别人没察觉的时候,已经得手脱了身。找不到凶手,我的嫌疑可不好洗脱。” 站在他旁边的李卫接话道:“江湖上能做到此举的,有多少人?” 柴小飞:“我知道的,包括我在内,就有三个。我不知道的还有。他们神出鬼没,居无定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一名黑脸汉子嘿笑了一声道:“单靠我们这些人肯定是不好找。福晋不是出了银子嘛,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有大批人帮忙。就是藏在叽角嘎啦里,也能揪出来。” 他这句话,是说找凶手。但大家听的最清楚的,是福晋两个字。这二三十个人里,有十几人是跟着苏樱去宁夏的那些江湖人,有四五个人是后来慕名投奔来的。还有几个是府里的管事。 凡是认得苏樱的人,都对她的印象极佳。长的好看啊!有钱啊!不娇气啊!待人亲切啊!有个这样的女主子多好。像以前那个白莲花般的纳兰,大家都不喜。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刘能笑嘻嘻道:“福晋回来就好咯。万一主子爷有什么事,我们也能有个主心骨,不会如现在这样,像无头苍蝇似地原地打转,出不了出门。万一我们哪件事没办好,主子爷责怪下来,还能找个靠山躲躲。等你们同福晋接触一段时间就晓得了,福晋心眼好,不轻易责怪人。” 认得苏樱的人,纷纷附合。 先前说话的那名黑脸汉子,又说:“你不是号称刘大能人嘛,怎么不替主子爷想想办法,怎么把福晋哄回来。瞧瞧这些个分府出去的阿哥们,府里多热闹。我们主子爷可是亲王。府里连个当家的主母都没有。” 第382章 往后的日子多美。 黑脸汉子话一落,又有人说:“胡哥说到正道上了。我们府里急需当家主母。你们想啊,没主母就没嫡子啊!皇家重视的可是子嗣,没嫡子,什么事都不成。” 有人接话道:“有了主母,没嫡子也不怕。让主子爷多纳几房妾室,生了孩子抱到主母跟前养,是一样的。关键是得有主母。” 有人嘿嘿笑道:“我们府里要是有主母有嫡子,我们主子爷此时就不是亲王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差的不就是主母和子嗣吗?” 李卫插话道:“扯远了,别的暂且不议。听苏总管的吩咐。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苏培盛干咳了两声道:“苏姑娘就说把悬赏找凶手的事散播出去,并特别叮嘱别的不让我们插手,不让靠近证物,不能接触大理寺那些人。明里暗里都不能接触。” 李卫说:“苏姑娘这样说,就是她安排好了。大家都记牢了,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免得落人话柄,给主子添乱子。尤其是小飞哥,别好奇的去看马是怎么死的。说不定大理寺的人正守株逮兔,引凶手上门。被人发现行踪,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柴小飞挠挠头,咧嘴笑道:“福晋要是不交待,我就是打算晚上偷偷潜到大理寺去看看呢。主子爷不在府里,没人主事真是不成。”说着话,拍了一下刘能的肩膀,“你嘴巴那么溜,去找福晋说说呗,让她回府。你要能说动让她回府,我以后叫你大哥。” 又对大家说:“你们想想看,主子爷有权势,福晋有银子。往后的日子多美。不说别的,以后我们去香满楼吃饭,是不用付钱了。去锦绣河山裁件衣服,也不用给钱。到时候,理直气壮地说,记在东家头上,我们是雍王府的人。” 黑脸汉子拍刘能另一边的肩膀:“大哥,这事拜托您了。小的这去给您备马。福晋要是不回来,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吊死在朱家庄门口。并跟她说,今日吊死的是您,明日是其他人。我们府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一百多口人呢。前赴后继。” 刘能:“......” 肩负重任,压得他有气无力。 弱弱地说:“等主子爷回来,跟主子爷商议后,再做决定?也许主子爷另有打算呢?主子爷现在还在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兴许再住个三五个月呢。” 一个清俊的小伙子,走过来,笑呵呵道:“我给刘大哥打赌。福晋回府,主子爷立马就回来了。你想继续过这种,主子爷不在府里的日子?主子不在,我们没事干,又不能随意走动。身上都快捂出白毛了。” 有人哈哈笑道:“刘大哥别犹豫了,赶快去吧,胡哥说的法子好使。福晋不回来,你就在朱家庄门口上吊。福晋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吊死。” 刘能不想做婆娘们爱做的丢脸事。扭着脖子朝着那人说:“既是好法子,你们怎么不早说。” 柴小飞又拍拍刘能的肩膀,“以前大家不是不知道主子爷的心思嘛。他早拿出住朱家庄不走的劲头,兄弟们早想法子帮他了。说不定,这时候我们的小主子都能满地跑了。别再犹豫了,赶快去吧,胡哥已经出去给您备马了。除了主子爷之外,胡哥可是从没给别人牵过马。” 又对苏培盛说:“苏总管,赶快安排人把福仁阁打扫一下,花花草草的都摆上。整个王府,就福仁阁我没去过,以后就可以常去请安了。” 苏培盛笑道:“什么都是现成的,每日早晚两打扫,被褥昨日还拿出来晒,随时可以入住。” 柴小飞又问:“丫头婆子呢?挑模样周正,手脚伶俐的丫头婆子,安排过去。别处不够用了,再去集市上买。别怕花钱,等福晋回来,我们有花不完的钱。” 刘能急忙说:“挑两个婆子,两个丫头跟我一起去朱家庄。若是能把福晋说动,今晚我们就一起回来了。明日大家就能去福仁阁请安。” 李卫说:“不是若是,是一定。你要拿出,完不成任务,就死在外面的念头,全力以赴才行。福晋回来,你就是头功。你在外面欠的五百两银子的赌帐,就有了着落。” 刘能走后,大家闲着没事,又七嘴八舌地商议府内事务。 雍王府这边把苏樱回府后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序。就连福仁阁的小厨房里,都已经备上了新鲜的食材,并把府里最好的厨子调了过去。 苏樱还丝毫不知情呢。她从雍王府出去后,去找了张廷璐。 张廷璐的安排,她十分满意。向他交待了车夫的后事,让他着人操办。 接着去找戴铎。 戴铎没在顺天府。 她站在顺天府门前,思索了片刻后,去步军统领衙门找佟科多。 京城内的事务,由顺天府和步军巡捕五营共同管理。佟科多是统领,俗称九门提督。 苏樱去的时候,佟科多刚刚派出去了几路人马,清查城内可疑人员。 苏樱开门见山地问:“佟大人有怀疑的对象吗?” 佟科多对待苏樱的态度很客气,说话也很客气:“凡事要讲证据,四王爷遇险是大事,不敢胡乱猜测。苏姑娘请放心,京中的步军营定会尽全力协助大理寺查案。” 苏樱本就没指望问出什么。她就是想让别人看到,出事后,她往步军巡捕五营走了一趟。借以别人知道,她把佟科多当成了自己人,同时也让佟科多认为她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那些想拉拢佟科多的阿哥们,日后准备在佟科多这里下功夫的时候,也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拉拢得了。 皇帝最忌朝臣们结党。她不是朝臣。佟科多是九公主婆家三叔,又是禄夫人的相公。她与九公主和禄夫人日常走的近,是众所周知的事。她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向一个熟人求助。 在统领衙门喝了一盏茶,又和佟科多说了些闲话才起身告辞。 佟科多亲自把她送出衙门口,还派了四名精壮的侍卫护送。 这么一耽误,苏樱出城的时候,将近榜晚了。 这个时候,刘能已经坐在朱家庄的大门外等她,崔嬷嬷劝了半天让他去屋里坐,他都不肯。让那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进屋,她们也不肯。一致说,奉主子爷之命,在这里等福晋,请福晋回雍王府。福晋不回雍王府,他(她)就一直在这里等。 他(她)此举,惊动了整个落樱园里的人。 烧火丫头小莲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跑回灶房里,万分失落地对春晓厨子说:“那两位丫头比庄子里最好看的姑娘还好看,水灵灵的,细皮嫩肉。东家要是回雍王府,肯定不带我。” 春晓嘿嘿笑道:“留在这里更好啊!东家不经常在这里住,我们清闲了。反正工钱肯定是照给的。” 小莲仍是不死心,“我没想能做东家的随侍丫头,我就是想跟着东家。你的手艺这么好,早晚要去雍王府的,我也想去。春晓哥,等东家回来,你帮我跟她说说行不行?王府也需要人烧火洗菜。” 此时,胤禛正在东三所里,接受诸位大小阿哥们嘘寒问暖的关怀,还有各宫妃嫔们的探望。 皇帝在乾清宫里沉思。 方才,胤禛向他陈述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之后,提出搬回雍王府居住。理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不能一辈子在皇阿玛的保护下生活。再说,分府出去的皇子,长时间居住在宫中,不合规矩。 胤禛的话句句在理。 皇帝仍是不些不舍,想找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既搬出宫,又能安全的法子。 皇帝思索了半天后,忍不住暗自发笑。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正视这个答案罢了。想找个理由让他这个答案,合情合理。而胤禛的安全问题,就是他给自己的理由。 思及至此,皇帝让梁九功去把胤禛叫到了乾清宫。见礼客套的话,说完。皇帝摆手让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皇帝问:“这一个多月,你也了解了不少朝政。应该也知道,目前大家最关注的就是储君之位,建议重新立储的折子已经堆了一尺多高。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第383章 口是心非。 胤禛从乾清宫出来,回到东三所。刚进大门,高庸就兴高采烈地迎上来说:“主子,宫外传过来话,刘能带人去朱家庄请苏姑娘了。” 高庸看胤禛一脸木呆,像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语调轻快地说:“请苏姑娘回府。这是大家商议的结果,他们还说一定能把苏姑娘请回府里。让主子爷也早些回去,最好今晚就回。” 说完,仰着笑脸,等待着主子的夸奖。 主子爷想见苏姑娘,都快想疯了,冒着被万岁爷责罚,落个坏印象的风险,也要偷着出宫。 府里的人,多懂事,处处为主子爷着想。居然想到了把苏姑娘请回府里的法子。现在只要主子爷回府,就能见着心上人,以后天天能见着。 主子爷心情好,以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像现在这样阴晴不定的难侍候啊!再说住在宫里也不自由,说话走路都要小心,大气都不敢乱出。还是回府里住着自在。 胤禛顿着脚问:“他们走多久了?” 高庸慌忙说:“算时间,应该是早就到了朱家庄。说不准,这会儿他们就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现在出宫,兴许还能赶到他们前面回府。在门口,迎迎苏姑娘。” 胤禛深吸了两口气,继续往院子里走,“我累了,晚饭不吃了。备水吧,洗洗就歇下。” 高庸:“......” 以为主子没听明白他说的意思,又笑着说:“主子,今晚苏姑娘就可能回雍王府。” 胤禛解着腰带,平静地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高庸怔了片刻,为难道:“宫外传的话,可是说主子爷亲自派刘能去请苏姑娘的。苏姑娘万一今晚就回府了,主子爷不在,怎么解释?” 胤禛心不在焉似的说:“他们自作主张,决定之前不问询我的意见。现在来问我了。跟他们说,他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别把我扯上。” 高庸:“......” 小心地问:“主子爷明早回府?” 胤禛:“不回。” 高庸:“......那,苏姑娘......” 胤禛把外衣扔在塌上,一脸阴沉地说:“他们不是能当家作主嘛,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高庸这下彻底摸不着主子爷是怎么想的了,他还以为主子爷该喜出望外,找理由出宫呢。这不高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早知道主子爷不高兴,苏姑娘是万万不能去请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人走到半道上,不能再送回去;就是仍在朱家庄,没出发,也不能就这样不接人,独自回来。 这会得罪苏姑娘的。 苏姑娘万一生气,跟主子爷彻底断了关系。主子爷发火责怪下来,谁能承受得住?知道这事的人,每个人都得受牵连。自己还扛着一件大错事,指着主子爷撑腰呢。这时候,要哄主子爷开心。 高庸忍着心里的紧张,笑呵呵道:“大家伙儿的心意都是好的。他们大约是想着,苏姑娘早就想回来。可回来总需要一个理由。大家去请,苏姑娘有了台阶下,顺势就回来了。主子爷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姑娘家脸皮薄,刚到府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也怪不自在的。主子爷要是在就不一样了,苏姑娘就有了依靠。” 高庸对自己这番话,特别满意。既表明了苏姑娘愿意回来,给足了主子爷面子;又夸奖了主子爷的高大伟岸,是个可靠的男人。 哪个男人,知道一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在家里,急盼着自己,还不赶快回去? 胤禛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是不是想让我找东西,把你这张破嘴缝上呢?” 高庸:“......” 壮了壮胆子,又说:“主子,您不在府上,他们那些粗人万一说话冲撞了苏姑娘,苏姑娘一生气,走了......” 胤禛拿起茶碗掷了过去,“爷还怕她走吗?离了她,爷还找不到福晋了?” ...... 朱家庄这边,刘能正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求苏樱回府,说是主子爷给他下了死命令,今晚请不回福晋,就提着自己的人头回府。 苏樱笑道:“我不是福晋。你可以叫我苏姑娘,或是东家。再叫福晋,我可不高兴了。” 刘能抹了抹眼泪,说:“奴才一直叫您东家的。福晋这话是主子爷说的,奴才只是转述主子爷的话。” 苏樱没再在一个称呼上,继续跟他计较,问道:“你们用过晚饭了吗?” 刘能摇摇头,抽抽嗒嗒地说:“东家要是不跟奴才回去,奴才就没命了,吃东西也是浪费。还是省顿口粮吧。” 苏樱一时间有些纳闷,自己已经跟胤禛说愿意回府,胤禛也说明日一早来接她。怎么突然派人强行请她回去。即使真是急着见她,派人来接,也不该派刘能来。 于是问:“四爷回府了吗?” 刘能怔了一下,说:“没有。”急忙又说:“是主子爷从宫里让人捎出来的话。等我们回去,主子爷就在门口接我们了。” 苏樱心下了然,可能是府里的人,听说她要回去,擅作的主张,好让她有面子一些。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她还担心,此次回去不好面对他们呢。这下不用担心了。 亲切笑道:“这么晚回去,还要劳动大家折腾忙活。明早吧,我跟你们回。今晚在这里用饭,我们吃火锅。” 刘能惊喜道:“东家真愿意跟我们回府啊!” 苏樱正色道:“还要我发个誓吗?” 刘能急急地摆手,“不敢不敢,东家向来是一言九鼎,奴才最信任的就是东家。” 苏樱招呼他们进院子,“都进来吧。用了饭,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在这里歇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回城。” 刘能迟疑道:“东家,用了晚饭,就回行吗?他们都在府里巴巴地等着呢。” 既然是决定要回去,今晚明日没什么两样。 但胤禛说了明早来接她的,不能打乱他的计划。 苏樱说:“我要收拾一下东西,日常衣物用品要带着,院子里也要安排一下。今晚太仓促了。” 刘能看她说得实意,便没再坚持当晚走。高兴地跨进门,笑呵呵道:“东家,我们吃羊肉火锅吧。等您入了府,奴才便没有机会,跟您同一张桌子用饭了。” 苏樱问:“要不要我差个人,去府里跟他们说一声,今晚不让他们等了?” 刘能嘿嘿笑道:“不用不用。就让他们等着,好让他们知道奴才请东家回去,是如何艰难。”转话又说,“东家千万不要派人回去,算奴才求东家了。奴才做了半辈子的小弟,以后想做他们的大哥。” 苏樱没明白他所指的意思,但也没在坚持。 深秋之夜,微冷,正是吃火锅的好季节。院子里架起了火,摆了三个锅,除了刘能和他带来的丫头婆子之外,院子里当值的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吃。 苏樱告诉大家,自己要回雍王府的事。并说,以后会偶尔回来住。谁愿意跟她一起去王府,或是想留下来,跟崔嬷嬷说一声。去雍王府的,工钱由王府出,跟王府里的人一样;想留下来的,工钱照旧。 落樱园的工钱比外面高很多,离家又近。除了小莲猫着腰,小心地来问,她能不能跟着东家去王府之外。其他人都表示想继续留在落樱园。 苏樱笑道:“你是我的随身侍女,当然要去啊!”又指了王府来的两个丫头和两位婆子,介绍给了她,“以后在府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向她们请教。” 小莲感觉自己和她们是天上地下的距离,紧张地说:“......东家,我,我不行,我什么都不懂。我还烧火......” “我们刚到王府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拿筷子,看别人是怎么夹菜的,才敢动手。”这四人正想着讨好当家主母呢,热情拉着小莲跟她们坐一起。 热热闹闹的火锅宴,大家俱是欢喜。 转眼间快到了关宫门的时间。 胤禛躺在床上,又拿出怀表看。粗略估算了一下,穿上衣服,一路小跑的往最近的东门去,最快也要十五分钟。再有十分钟就关宫门。 来不及了。 “唉......”他懊悔地把怀表扔在了一边,用被子蒙上头。在心里大骂高庸,都怪这个该死的奴才不会说话,才惹得他脑袋抽错筋,没能及时出宫。 第384章 一个个的都太不会办事 胤禛原计划的是,今晚就出宫回雍王府。告诉大家,福晋要回来了。让他们以后小心侍候,别惹她不顺心。尤其是两个名义上的妾室,老实的呆自己院子里,不许露头。 明日不上早朝。等城门一开,就坐着马车出城去朱家庄,在朱家庄用早饭。 然后,把落樱园的人召集在一起,跟他们说东家要府了,看他们谁愿意跟着。愿意跟着的,吃穿住用一切从优。不愿意跟的,暂时留在落樱园,工钱由王府里出。 一切安排妥当后,带着人一起回雍王府。 王府里什么都有。她的衣物,以及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统统不用带。就留在落樱园里。什么时候,两个人来此小住时,她就不用带随身用品了。 王府里的准备,她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随时添置。 当高庸跟他说,刘能带人去请苏樱时,胤禛突然意识到,他的樱樱真的要回来了,而且不会有什么意外,绝对会回来。 想到她以后,都会生活在自己可掌握的范围之内,埋藏在心底的怨意,又肆无忌惮地蹭蹭冒出头。 雍王府你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了?进了府门,再走就没那么容易。趁机为难为难她。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谁能主宰着她以后的生活。 他不回府,跟大家正式宣布她以后是当家主母,她就不算是主子。顶多是主子爷的一个女人。 让她体会到,在陌生的地方,无所适从的滋味。到时候,他再如天神一般的降落到王府里,给她撑腰。 她就会知道他的重要。 这么一想。 胤禛决定晾苏樱一晚,让她诚惶诚恐,进退两难,让她知道雍王府只有他一个主子。他不在,她就没着落。顺便也给府里那些人个警告,以后不许擅作主张。 计划的好好的。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想给她教训,给府里人教训,以后有的是时间,干嘛用在这个时候呢。 可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 只能独自承受孤枕难眠的煎熬。 这个晚上,胤禛觉得特别的漫长。想到苏樱就在府里,睡在福仁阁的床上,盖的被子,是他亲自挑选的花色。他就一遍遍的骂自己作精。 要不然,此时两个人正做着亲密的事,然后搂着睡到次日中午起床。 是多么舒坦的事! 懊悔得肠子发酸,在床上翻滚了一晚上,终于熬到了零晨四点。 高庸在外间,小心地叫起:“主子,该起了。” 这个该死的奴才要是会说话,自己也不会决策失误,这个时候正在福仁阁的床上睡着呢。 胤禛拿了个枕头掷了过去。 “爷身体不适,今儿不上朝。” 高庸缩了缩脑袋,在原地站了片刻,轻步出去差人去宫门守着,一旦开宫门,就赶快出宫去雍王府,告诉府里的人,主子爷身体不适,所以昨晚没能回府。 府里的人知道不知道,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让福晋知道主子爷没能及时回府的原因。同时又让人守在东三所门口,第一时间等宫外传过来的消息。 胤禛看着表在床上躺到四点四十,才起身。他算好时间了,开宫门的时间是四点半,等他穿好衣服。从宫外进来的人刚好到达东三所。 待来禀报的人,详述府里的人是如何的急盼着他回去,他就勉为其难地出宫。 结果等到他慢腾腾地洗漱完毕,也没等到有人来。 高庸也没再提昨晚的事,这让他有些怀疑,高庸对他说刘能去朱家庄请苏樱的话,是不是他做梦梦到的。 背着手,站在门口问道:“昨晚你说什么?” 高庸愣了。 不知道主子爷所指何事。 胤禛只得直说:“刘能去朱家庄了?” “是是是。” 高庸应声后,迟疑地问道:“主子爷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奴才着人去办。”不敢说让主子爷回府了呀。 胤禛问:“人回去了吗?” 宫外没再送消息过来,高庸也不知道刘能有没有把人请到府里。据昨日传过来的话判断,苏樱肯定的回府了。但又不敢十分肯定。 实话说宫外没传话过来,又怕主子爷生气。 只好把话说得模愣两可,“天色尚早,府里人应该还没起床。” 胤禛把他这句话理解成了,苏樱已经回府了,没来人催他回府,是因为大家都还没起床。 这么一想,十分生气。 一个个的都太不会办事了。 福晋都已经回去了,这么重要的事,应该一整晚不睡,等着宫门一开,赶快来请他。 好啊!以为把福晋请回府里就万事大吉了,就可以蒙头睡大觉了。他这个主子没回府,福晋的吃穿住用谁来安排? 先不说府里,这天还没亮,他穿戴整齐,傻站在东三所里算什么事?难不成,他自己巴巴的跑回去? 高庸看胤禛要出门的架式,问道:“主子爷要去哪里吗?要不要奴才跟着?” 想说回府,实在说不出口。 昨晚可是嘴贱的说不回。 胤禛狠狠地瞪了高庸一眼,只得说:“我去上朝。我就站在后面,有事你去找我。”说着便往外走。 高庸大着胆子追上去,急问:“主子,要换朝服吗?” 胤禛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自己特意挑选的绛红色的长衫。 终于找到了明正言顺发火的地方,回身踹了高庸一脚,“怎么伺候的?爷在宫里这段时间,哪一日没上朝?上朝不要穿朝服吗?” 高庸连连鞠躬认错:“是奴才的错,奴才大意了。” 这个该死的奴才太不顺眼了。 胤禛又朝他踹了一脚,“还不赶快去找衣服。认错顶屁用,站着不动,朝服会自己跑到爷身上吗?” 胤禛换了衣服,快步走到太和殿,早朝已经开始。 他在后面听了一会儿,便弄明白了当前的议题。皇帝宣告乌拉那拉氏富存调任吏部侍郎,征询大家的意见,谁来担任鸿胪寺卿。 佟国维提议从礼部选派官员,理由是礼部的职责跟鸿胪寺最接近,能在短时间内,担起寺卿之职。 礼部侍郎沙穆哈提议从两名少卿里面,提拔一位任寺卿。理由是鸿胪寺是与番国打交道的部门,一言一行关乎大清国的脸面,需要才貌双全,德行兼备之人。礼部没人能担起该职。 他这个理由,听起来在理。其实大家都明白,鸿胪寺卿是四品官,至少要五品以上的人调任。但官至七品者都不愿意去任寺卿。 那是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叽角嘎啦里的衙门,最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一旦去任职,没有意外,很难再调出来。富存任了五年的少卿,七年的寺卿。这是做的好的情况。做的不好,失了大清国的脸面,这辈子再没出头之日。 索额图反驳了沙穆哈的话,说两位少卿做少卿尚可,担不起寺卿之职。提议由八阿哥暂代。 皇帝说:“四阿哥短时间无法当职,朕准备让八阿哥担任内务府总管。众位爱卿有异议吗?” 佟国维率先附议。 高士奇附议。 钮祜禄氏的阿灵阿附议。 接下来众臣纷纷附议。 胤禛眨了眨眼,自己的内务府总管之职,就这么没了?虽然是在意料之内,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昨日下午,皇帝跟他聊了那么多,没提到内务府总管的事。 这个决定来得真不是时候,樱樱今日回府呢。她的郎君是个空有爵位的亲王,太不体面了些,配不上花容月貌的娘子。 想到苏樱,胤禛又扭头往门口看,还没人来找他。 朝堂上的议题又回到了鸿胪寺卿上面。 这个时候,皇帝才意识到寺卿这个位置的不易,要么是能力不够;要么是有能力的不想去。想到富存在鸿胪寺兢兢业业地呆了十二年,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乌拉那拉氏,他本来可以在更重要的位置上放光彩。如果不是费扬古请辞,又加上苏樱的事,自己也想不到调他出来。 就在皇帝暗自感慨的时候,裕亲王说:“鸿胪寺卿位置极为重要,臣建议暂且让福存大人继续担任。待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让富存大人调任吏部。” 胤禛一个激灵从他思绪中回过了神。暗自腹诽裕亲王的提议。话说的好听,是暂代。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是明显想让富存继续担任寺卿。 他这个二伯父和老八走的近,这是想为老八铺路,不想让富存担任要职。 富存是樱樱的三哥嘛,也就是自己的三哥。富存若是去吏部,无形中就增强了自己的势力。 想到富存受了自己的连累,胤禛有些着急,可依他现在的情况,没法提议。 目光不时的扫视众臣的后脑勺,盼着某个人出来反对。 工部尚书温达?兵部尚书席尔达? 这两人不行,不够份量。无法对抗裕亲王。刚一开口,话没说完,估计就被裕亲王驳回去了。和自己关系不算差的高士奇可以,但高士奇不会明着得罪人。 索额图和明珠更可以,对他们来说不好不坏的事,他们才不愿意坚敌。 大殿里寂静无声。 第385章 希望四嫂能当太子妃。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个个都垂塔着眼皮,低着头。 仿佛裕亲王的话,跟自身都没有关系。 正当胤禛万分失望时,佟科多出列说:“臣提议让沙穆哈大人暂代寺卿一职。沙穆哈大人是礼部尚书,熟悉鸿胪寺的日常事务。万岁爷既然决定,让福存大人调任吏部,还是早日赴任的好。” 由朝堂中实权在握的新贵提议,又是拿皇帝的话来说。此时反对,不但把这个新任的九门提督得罪了,还会惹皇帝不喜。 高士奇附议后,众臣纷纷附议。 大势已定,裕亲王也只得认同佟科多的提议。 胤禛有些诧异,佟国维那个老滑头,跟裕亲王走的很近,都是支持老八的,这个佟家人是怎么回事?自己可没给过他好脸色。他怎么会冒着得罪裕亲王的风险,出头帮自己? 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着朝中官员的生杀大权,吏部尚书下面就是侍郎了。大家都知道高士奇有归乡之意,一旦辞官,日后的尚书多半是由侍郎提拔上去。 另一名侍郎在吏部多年,资质不足以任尚书之职。吏部侍郎空缺了五个多月,就是在物色日后能接任尚书的人选。 富存在侍郎位置上,只要没有大的差池,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尚书。皇帝也正是此意。但很多时候,皇帝独自做不了决定,还要尊重大臣们的意见。 现在裕亲王明着反对,这个佟家的人居然站出来反对裕亲王。胤禛很意外。官场上都是人走茶凉,他可不认为佟科多是看费扬古的面子。 看费扬古的情面,或许会帮举手之劳的事,绝不会冒着得罪裕亲王的风险去帮,更何况还是和佟国维唱反调。 胤禛琢磨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皇帝说:“佟大人提议甚好,辛苦沙大人暂代鸿胪寺卿。”没等沙穆哈出列说领旨,皇帝又接着说:“储君之位悬空已久,有不少人上折子,提议立新太子。这次朕把选新君的权利给大家,由你们推举心目中的太子。” 皇帝的话一落,堂下像炸锅一样,嗡嗡声响一片。 皇帝又说:“储君的事,你们私下里再议,十日后上密折子给内阁,由内阁转呈给朕。” 由于大家各有心事,没心思在小事件上多纠缠,接下来的几个议题,都很顺利。天刚蒙蒙亮,早朝就结束了。没等下朝的鞭响,胤禛就退出了太和殿,大步回东三所。 高庸没料到主子爷会回来这么早,正歪坐在软椅里打瞌睡呢。 胤禛过去踢了他一脚,“有事吗?” 高庸慌忙站起来,揉着眼睛,问:“主子,有什么事?” 若不是看在他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又救过自己的份上,就把他丢在东三所自生自灭,养老算了。 胤禛懒得再跟这个笨奴才废话,吩咐道:“备水,我洗漱一下出宫。” 高庸有些诧异,主子爷早上不是洗过脸了吗?还洗什么。此时,也没敢多琢磨,慌忙指挥小太监去打水。 胤禛重又洗了脸,漱了口,换了先前挑选的绛红色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将要出门时,十三阿哥来了。 “四哥要去哪儿?”十三阿哥问。 “我急着出宫,有事改时间再说。”胤禛说着话,便往外走。 十三阿哥走到他的右侧,扭着头小声说:“皇阿玛不是不许四哥随便出东三所吗?四哥得皇阿玛准许了吗?在这个时候,四哥别惹皇阿玛不高兴。” 胤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操好你自己的心吧。” 十三阿哥四处看了一下,附近没人,又说:“弟弟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胤禛以为他是指苏樱的事,笑道:“你那里有什么有趣的好玩意,改天送到我府上。你那里要是没有,去你额娘那里看看有没有。” 十三阿哥不知道有趣的好玩意和选太子有什么关系,但仍是点头应了。又接着说:“四哥一定要努力争取,弟弟全力支持四哥。小十六也支持四哥。” 胤禛这才明白他所指,又拍了一下他脑袋,斜眼看着他说:“我可是听说,你跟老八老九走很近,三天两头往老八府上跑。” 十三阿哥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八哥九哥是挺好的,但八嫂九嫂没有四嫂好。弟弟希望四嫂能当太子妃,日后统管后宫。” 胤禛:“......”还以为要夸奖自己一番,敢情自己只是个顺带。 不高兴地说:“我还没娶福晋呢,你四嫂在哪儿?” 十三阿哥惊讶道:“我额娘说苏樱姐用不多久,就会回雍王府啊?难道她猜错了?皇祖母也这么说。” 怎的? 看他这个傻愣的表情,难道四福晋不是樱樱,他还调头去支持老八呢? 胤禛停着脚,指着十三阿哥的眉心,冷声说:“站着别动。” 十三阿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四哥。 胤禛:“等我出宫,你再动。”说完大步走了。懒得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费口舌。 到了宫门口,一扭头,高庸在后面小跑跟着。 胤禛:“马呢?” 高庸眨眨眼。 主子爷没说备马。 要是去备马的话,此时根本不在这儿,估计刚出马房。 胤禛看了他片刻,吩咐道:“去找匹马。”就在这时,刚下朝的年羹尧走过来打招呼,“四爷这是要去哪儿?” 胤禛笑道:“回府,年大人,你的马在哪儿?我借用半个时辰,待会儿着人给你送到兵部。” 年羹尧对跟在身边的随从说:“去把马牵过来。”又问胤禛,“四爷还没回过雍王府吧,知道路怎么走的吗?要不要下官送您一程?” 胤禛盯着他看了片刻,背起手,慢声问道:“我这几日可是听说,年大人以前是我府上的奴才。有这回事吗?” 年羹尧微怔了一下,说:“是。” 胤禛笑得阳光灿烂。 “还真有啊!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年大人也算是出身世家,怎么成了我府上的奴才了呢?既然是奴才,没有主子的开恩是不能入仕的。年大人又凭什么取得了我的信任,让你有机会建功立业。”接着又笑呵呵地说:“从四川一路回来,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年大人居然一字没提。” 年羹尧的脸皮渐渐红了,向胤禛施了一个大礼,低声道:“小的不想拿这些琐事,打扰主子爷的清静,所以就没说。主子爷想知道什么,但凡小的所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胤禛收敛了笑意,道:“年大人身为从雍王府走出去的人,我们理应走得比平常人近一些。但这一个多月,年大人好像就去了两趟东三所,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你看,我之前跟温大人的关系比较好,他几乎每日都去看我。这么一比较,你我之间好像是有些不正常。还有戴大人,听说他也是从我府上走出去的。” “你们两个关系不错,是吧?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 胤禛说话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也没有故意抬高,算是正常。周围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听到了。频频朝这边看。高庸也听到了,抬起袖子抹额头上的冷汗。 主子爷原来就说话不讲情面,失忆之后更甚。 这么说话,不是把年大人和戴大人同时给得罪了吗? 他们现在可是重臣。 年羹尧又向胤禛施了一礼,正不知如何接话,随从把马牵过来了。胤禛接过马僵绳,抱拳揖了一礼,十分客气地说:“谢谢年大人的马,我有事先走一步,改时间去我府吃茶。”说罢,跨马而奔。 留下目瞪口呆的高庸和依旧弯着腰的年羹尧。 高庸看着胤禛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上前对年羹尧陪着笑脸说:“年大人莫要介意,主子爷失忆之后,一直是这样子。对谁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话里暗示主子爷有病,别跟他一般见识。 年羹尧直起腰,冷淡地说:“四爷这么急着回府,是有事?” 高庸笑道:“福晋要回府了嘛。” 第386章 等福晋。 从皇宫东门到雍王府,将近十里,胤禛用了十来分钟。好在早晨的人少,他的骑术又好,一路很顺利的直冲到府门口。勒着僵绳,没停稳,便跳下了马。 府卫看到几个月未见的主子爷,稍怔了一下,急忙奔过来迎接,惊喜地说:“主子爷回来了。”并朝着门内大声喊:“主子爷回来了。”嗓子很亮,院内的人听到后,急奔到议事厅去通知苏培盛。 胤禛去往永佑殿的途中,苏培盛就带二三十人奔过来了。呼呼啦啦跪了一片请安见礼。 胤禛扫视了一圈,漫不经心似地问:“怎么凑这么齐啊?” 片刻的安静后,李卫抬起头,笑道:“回主子爷的话,大家在等苏姑娘回来。” 胤禛:“......”默不做声的盯着李卫看。 福晋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你们高兴个什么事? 李卫欢喜地说:“高总管同主子爷说了吧,刘能去请苏姑娘了,应该一会儿就回。福仁阁已经收拾好了。” 胤禛看了看表,七点二十。 不悦道:“谁让你们去请了?她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不愿意回,也不用强求。别跪着了,都起来,该干嘛干嘛去。”又对苏培盛说,“苏总管跟我过来。”说完,抬腿就走。 这一众人面面相觑。 柴小飞拉着苏培盛挤了挤眼。意思是,好好跟主子爷汇报,把主子爷哄高兴了,大家有赏钱。 苏培盛觉察到了胤禛心情变化,大约是听到福晋还没回来,不高兴了。他顾不上跟众人交流,从地上爬起来,低着腰小跑跟在胤禛后面去了永佑殿。 “究竟是怎么回事?” 胤禛在起居室的塌上,坐定后,问道。 苏培盛小心地把昨日苏樱来雍王府,以及大家议论的话,有选择的叙述了一遍。末了,说:“大家都觉得府里急需要一位女子,日常照顾主子爷。认识的人中,从各方面来讲,数苏姑娘最合适。就想着请她回来。” 府里的这些人,数苏培盛对胤禛最了解。福晋这个称呼,此时是不能用的;主子爷盼着苏姑娘回来,大家此举是为主子爷分忧,这话也不能说。 总之,要照着顾全主子爷的脸面的话说。 胤禛拿起桌几上的一本书,胡乱翻着,用不甚在意的口气问:“她哪里合适了?” 苏培盛笑道:“论身份相貌主子爷是京中最出色的男子,只有苏姑娘这样才貌双全,性格又好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主子爷。” 胤禛瞟了他一眼,说:“她性格好么?哪里好了?我怎么不知道。”停顿了一下,又说:“性格好的女子,会想着和离?身为一个女子,相夫教子,老实本分才算是性格好。” 苏培盛不慌不忙地说:“苏姑娘为了主子爷的声誉着想,才想着和离。苏姑娘性格好是众所周知的,府里的人,提到苏姑娘没有一个人不称赞,大家都为有这样的一位福晋,感到自豪。” 胤禛对苏培盛的回答比较满意。 性格好不好,他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他自己喜欢就行。他在意别人对于和离的想法。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苏樱是因为嫌弃他,才要和离的。不管是什么原因的嫌弃,不想跟他过了,就是嫌弃。 苏培盛这个理由说的好,樱樱就是因为把他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为他着想,才和离。分开了这么长时间,她意识到还是王府的生活好,就又想着回来。 胤禛语调平和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苏培盛:“奴才派人去朱家庄看看?” 胤禛:“不用了。还早着呢,兴许是早饭后才回。摆饭吧,我还没用饭。” 早饭是备的现成的,还很丰盛,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胤禛用过饭,喝了茶。去福仁阁转了一圈,仔细地检查过各项安排,在床沿坐了片刻。摸了摸被褥,宣软蓬松。对苏培盛这个二管家的满意,又增添了两分。 从福仁阁出去后,又去后园子里转了一圈。 仍没人来禀告福晋回府的事。 此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看了看表八点三十分。 朱家庄到京城坐马车,一个小时足够。 怎么还没回来呢? 心情逐渐由着急盼望,转变成了焦虑不安。 推开暖亭的门,准备在里面小憩一会儿,缓缓神。老这么紧张着,紧张得头疼。 就在这时,苏培盛跑来,说:“主子爷,温大人和年大人一起来了。” 胤禛未加思索地说:“我身体不适,让他们改日再来。噢,对了。我今日骑回来的马是年大人的,让他牵走。” 年羹尧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永佑殿的客厅里。 早上胤禛骑马离开后,他去香满楼用饭。 其间思考了许多问题。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外人眼里,他都是四王爷的人。万岁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胤禛在四川遇险的时候,才会派他去接,就是想着他对胤禛来说,是可靠之人。 但从心里来说,他不喜欢胤禛,甚至有些讨厌。 眼下里,皇帝让众臣推荐自己心仪的太子,自己不能推举其他阿哥。否则,会被同僚们背后嘲背叛主子。 这或许就是胤禛在这个时候,还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原因。无论怎么对待自己,自己明里都要站在四王爷这边。 年羹尧郁闷地用完饭后,去找了温达。 温达说话倒是真诚又和气,这让年羹尧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于是二人结伴来了雍王府。不料,却是拒见。而且连个合理的理由,都懒得找,直接说身体不适。 早上在宫门口见面时,精神的很呢。 年羹尧问苏培盛:“听说苏姑娘回府了,她在吗?” 问我们福晋干什么啊? 苏培盛含糊地说:“这会儿不在。年大人找苏姑娘有事吗?有事的话,可以留个话。等小的见了苏姑娘转话给她。” 年羹尧迟疑地问道:“她是来有事办,还是准备长住呢?” 苏培盛笑道:“主子们的事,咱们做下人的也不清楚。” 年羹尧看问不出什么,对坐在旁边的温达说:“兵部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温大人着人去找我。” 第387章 苏姑娘回来了。 温达是从一品的尚书,年羹尧是从三品的侍郎,论官阶年羹尧比温达差了三级。但因为年羹尧在兵部,又是满人,再加上他自我感觉前途无量,两个人见面说话很随便,没有上下级的差距。 温达想留他说一会儿话,私下里讨论一下立太子的事,看年羹尧心事重重,无心在此多逗留的样子,便没开口。 年羹尧走后,温达坐在雍王府的客厅,盘算着朝中的人,谁会站到胤禛这边。把朝臣逐个想了一遍后,发现四品以上的重臣,旗帜鲜明的支持者只有自己。而自己又是没什么势力的汉人。不禁有些郁闷。 只有皇帝的喜爱,不行啊!皇帝很多时候也作不了主。尤其在立储这件大事上,得有权臣支持。 像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支持势力可不是一两处。 尤其是八阿哥,佟国维、裕亲王、辅国公,但这三个支持者,就占去了近半朝堂。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大阿哥眼看着是不行了,如果大阿哥的势力也转去支持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与八阿哥的关系一向很好,他们如果也支持八阿哥。 八阿哥就是毋庸置疑的太子。 温达越想越焦虑。 让旁边添茶水的小厮去把苏培盛又叫了过来。 “四爷在干什么呢?真的身体不适?早上还见他上朝。” 温达经常来雍王府,苏培盛跟他也算是熟人了,如实说道:“主子爷在等苏姑娘,苏姑娘今日回府。” 温达:“......”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姑娘,早干嘛去了。有这劲头,早两年姑娘就回来了。 心中急躁,却极力用平静的口气说:“苏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苏培盛:“刘能去接了。” 温达:“什么时候去的?” 苏培盛:“昨晚。” 温达:“......” 拧眉盯着苏培盛说:“朱家庄不过三十里路,派个人去催催嘛。万一有什么意外,趁着我在这里,也好帮你们想想对策。” 苏培盛担心地问:“什么意外?” 温达好声好气地说:“昨晚去的,现在还没回。你们就没想着,苏姑娘要是不回来了呢,难不成四爷什么都不干了,就这么干等?” 压低了声音说:“万岁爷放出话,让大家推举太子,四爷呆在府里不动,也不发话,算是怎么回事?即使没希望当选,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嘛。四爷可是亲王,到时候朝中就一个人推举他,多难看。” 迟疑了一下,又说:“今儿早朝上,万岁爷可是把四爷的内务府总管一职给撤了。他再这么不着调下去,亲王的爵位也保不住。你我这辈子都在四爷这条船上了,得为四爷的大事着想。” 苏培盛一惊,慌忙说:“小的这就安排人去朱家庄。” 苏培盛派的是脑袋机灵,办事又沉稳的李卫。 李卫正等着为苏姑娘做点什么呢。当年要不是苏姑娘求情,他和刘能以及另外两名兄弟,早被剁碎埋在土里了。这份再生恩情,一直没机会还。 此次说什么也要说服苏姑娘回府。 做亲王福晋多好,比抛头露面的挣钱,轻松多了。府里有这么多兄弟帮衬呢,以后主子爷就是再纳侧福晋格格们,她们也翻不了天。 李卫快马加鞭的赶到德水镇,远远就听到敲锣打鼓的热闹。进了镇子,发现热闹的中心地方在茶楼,稍一打听便得知了其中原因。原来,今日一早,万岁爷把乾清宫里的紫檀钟赏赐给了苏姑娘。还是大内总管亲自送来的。 同李卫说话的那人,喜笑颜开道:“我们这德水镇,就是风水宝地。引来了东家这只金凤凰,德水镇的景气一日比一日的好。去年的时候免了税,现今乾清宫里的紫檀钟都搬过来了,我看呢,这德水镇早晚变成皇家的后花园。咱们就是皇家的人了。” 李卫一边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寻找熟悉的身影,一边顺话说:“县衙不是在这里吗?这里早就是县城,不是镇子了。” 那人“嗐”了一声,道:“你是外地来的吧?县城算什么,德水镇在大清国那是独一无二的,咱们都乐意自称镇。你不知道吧?现在贵人们吃的东西,都是咱德水镇供应的。很多京城的人,在这里买地,搬出来住。现在种地,比在京城里做生意都赚钱。我们这里还有免费的学堂......” 李卫看到了甩开膀子双手擂鼓的刘能,心头一松。刘能这高兴的样儿,应该有事耽搁了,不是请不动苏姑娘。 “照你这么说,苏姑娘还真是你们这里引来的金凤凰。可我听说苏姑娘要搬走了。”李卫说着话,把马栓到路边的树上。 那人追过去,怒声道:“你怎么说话呢?看你人模狗样的,才跟你多说几句。没看出来啊,原来是个不识好歹,又嘴贱的。” 哟嗬,还真来劲了。李卫不想跟他多纠缠,双手抱拳,歉意道:“对不起了壮士,我也是听说,算我说错了。给您赔礼。” 说完,转身往人群里挤,到了刘能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 那人本想再追过去,跟他理论呢。看他是跟东家的人说话,便停着了脚。 刘能回头一看是李卫,笑哈哈道:“大哥是你啊!吓我一跳。我正准备让东家着人去通知府里呢,等这边的事忙完,我们就回去,不耽误中午吃饭。大哥跟府里的人说,多做几个好菜。” 李卫得了确切的答案,又一路急赶回府报告好消息。 胤禛斜躺在暖亭的地毯上,听了苏培盛禀报苏樱为什么没及时回来的原因后,平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出去吧。” 苏培盛:“主子,温大人还在前面客厅等您。说是有急事,跟您商议。奴才看他急得不行。” 胤禛懒懒地说:“他能有什么急事,天塌了?等着他去补天呢?跟他说,让他回去吧,回头我去找他。” 主子爷风光,奴才们跟着风光。苏培盛为主子爷的大事操心,还不想走。 胤禛问:“还有事?” 苏培盛小心地说:“温大人待主子爷一片赤胆忠心,奴才看他在那里等的挺着急。要不,奴才把他叫过来,您同他说两句话,让他走?若不然,他一直等。” 胤禛塔着眼皮,说:“你去跟他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有数,知道哪轻哪重,不用他操这份闲心。” 苏培盛走后,胤禛在心里把府里那些多事的人骂了一遍。若不是他们胡乱掺合,此时自己在德水镇呢。由他指挥着把紫檀钟安放在什么位置。 这可是因他得来的。 顺道也让大家伙儿都认识一下他这个背后的东家。 骂了别人之后,又骂自己。 夫妻本是一体,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他在急等着福晋回来,又能怎样?之前死皮赖脸地住在朱家庄,下灶房做饭,提着篮子挖野菜,这种丢脸的事都干了。 这么仔细一琢磨,自己跟年羹尧那个混蛋没什么两样。 身在低处时,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一旦得势,就挺直了腰杆,俯视他人,想着报复回来。 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相敬如宾不好么?干嘛非要让别人听从自己的。以前她做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事,就算了。他是男人,要大度,不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一般见识。 何况整日勾心斗角的盘算,自己也不愉快。 想到这里,胤禛决定去朱家庄,亲自去接苏樱。 刚坐起身,还没站起来的时候,苏培盛又来了,站在暖厅的门口,满脸笑意地说:“主子爷,苏姑娘回来了。” 这么快,应该等着自己去接嘛。胤禛慌忙问:“她在哪儿?”说着话,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门口接接也行,让大家知道他对福晋的重视。以后他们也会对她更尊重。 苏培盛闪身退了出去,苏樱出现在门口。 一袭月白色的绣花长裙,像一束行走的白月光,高洁,宁静。门边一簇开得真好的蔷薇花瞬间失了色彩。 苏培盛说的很对,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自己。 胤禛心中满满的甜蜜,勾起嘴角笑了笑,轻唤道:“樱樱。” 苏樱进门坐在矮几旁边的竹椅上。 “四爷没出去?”在朱家庄的时候,她便从张廷璐口中得知了,皇帝说让大家推举太子的事。她还以为他没去接她,是因为这件事耽搁了,正在同他的那些支持者们商议如何应对呢。 胤禛走到苏樱背后,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又唤了声:“樱樱。”话里带着些许不悦和淡淡的委屈。都已经回来了,比昨日待他还冷淡。 苏樱朝上翻着眼皮,看了他两眼,捉了他的手,说:“你到前面来,我跟你商量件事。” 胤禛心里一个“咯噔”,看着苏樱平静中又带了些深沉的神色,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用商量,都听你的。” 胤禛拉了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哪里不满意,告诉苏培盛,让他着人去改。”又温柔地笑道:“窗帘和床单被褥不许换,都是我亲自选的颜色,你不 第388章 幸亏福晋性格好。 苏樱坐着没动,一路上想好的话,临出口时,变了样儿:“我就是跟你说,不住福仁阁。我听嬷嬷说了,福仁阁是主院,是福晋住的地方。我不是福晋。” 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啊! 这个时候应该兴高采烈的跟他一起去观看,为她准备的院子。然后,诚意诚意地夸奖他安排的细致周致。 夫妻之间相处,跟朋友相处大同小异,要相互肯定,相互尊重。其中尊重,也包括尊重对方的劳动成果。 苏樱大煞风景的话,胤禛对此没有怨意,就是小小的腹诽一下。这个道理,他也是才明白不久。她比自己年龄小呢,不懂也是正常。 以后好好跟她讲这些道理。 胤禛站在苏樱跟前,看着她,笑吟吟地问:“那你想住哪儿?王府里的地方,你随便挑。要不跟我一起住永佑殿?”又担心她不知道哪个是永佑殿,提醒道,“永佑殿是前院,经常有外人来访,来来往往的不清静。” 苏樱仰视着他,缓了口气,道:“永佑殿不是有厢房吗?我住巧慧原来住的房间。还有......”转话说:“你把我当个普通的丫头吧,我日常侍候你穿衣吃饭,端茶倒水什么的。你要是哪天看我烦了,就放我离开……” 什么? ......普通丫头? 说的什么鬼话。 胤禛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在苏樱面前蹲下身,双臂支在她的膝盖上,温声缓缓道:“这府里,都是我的人,丫头和侍妾们没什么区别。就是丫头,爷想要了,也得顺从。” 他眼里满是笑意,嘴角微扬,神态是胸有成竹的从容。苏樱忽然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软绵绵的陷井里。无力挣扎,爬不出来。 她呆怔了片刻,说:“过些时候,我若是有了身孕,你又看我烦了。到时候我怎么办?” 胤禛歪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放你离开呀,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爷大方吧?自己的孩子都送给你。” 苏樱的眼珠晃了晃,抿了一下嘴角,道:“我才不信。皇家怎么可能让子嗣流落在外,既使你愿意如此,万岁爷也不会愿意。他可是喜欢多子多孙的。” 胤禛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在这个府里,我是主子,府里的事都是我说了算。” 苏樱咬着嘴唇,深吸了口气,道:“其实......”突然,转话,“你再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行吗?” 胤禛:“考虑什么?” 苏樱鼓足勇气,说出了路上想好的话:“我现在不想入府,进了大门,就觉得胸闷,透不过气。我今日来,就是跟你说,我不打算入府了。本来想直接不来的,后来又一想,还是亲自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说的颠三倒四。 于是又说:“你不会为难我的,是吧?” 胤禛收敛了笑意,低垂着眼眸,看了片刻自己搭在苏樱膝盖上的手背。摁扶着她的膝盖,站起了身。 这个不知好歹的死女人,就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自己小心地陪了那么长时间的笑脸,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是她对自己无情意在先,那别怪他不考虑她的感受了。 “我们先来算笔帐吧......” 胤禛对着苏樱的犹疑不定的目光,平静地说,“你把我关在冰窑,让我受了重风寒,昏迷不醒,差点没命;又在我的药里下毒......” 苏樱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胤禛接着说:“昨日还找人刺杀我。这些帐都怎么算?” 苏樱仰头望着他,又眨了几下眼。 “你要是老实的呆府里,这些事就算了。否则......你三哥调任吏部侍郎了,你知道吧?他妹妹要是有残害皇子的罪名,我想他的仕途也就此到了头。” 他本不想用威胁的手段,可他不想再循序渐进。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成亲,才能有孩子。现在连老十都有孩子了,他这个老四还没有福晋。完全没有兄长的样子嘛。 估计用不了几天,皇阿玛就会往府里送人。说不定会直接定为侧福晋。侍妾格格不在玉碟,好打发,侧福晋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需要有正当理由。上次为了那个李氏,可是费尽了心思。 他一个大男人,大清国的亲王,整日为后宅的事操心忙碌,算怎么回事。 胤禛越想越烦燥,自己为了两个人能够重归于好,做了那么多。这个不懂感情的女人,一心只想着自由。 谁不想自由啊!可人在这世上,只要背负有责任,就没有自由。他不想自由吗?他不想每天睡到天色大亮起床吗?二十多年来,几乎每日都是三四点就起。 现在还要为讨得一个女子的欢心,操心费力。 胤禛直盯着苏樱,想透过这张好看的小脸,看清她的内心,想知道她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一点不知感恩。同时,也等着她为自己的话发火。 反正是出不了府。闹的轻了,哄哄她;要是再像以前那样历数他的种种不是,直接把她丢在这暖亭,外面锁上门,让她在这里好好反醒。 什么时候态度好了,再放她出来。 让胤禛意外了,他没在苏樱脸上看到怒气,相反她扬起嘴角徐徐笑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明知道这些事,不是我做的。拿这些蹩脚理由,威胁我,你这个英明神武的亲王也能说得出口。” 胤禛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没什么表情地说:“难道不是你把我关进地窖里?狠心的女人。我冻病了,也不来照顾我,把我扔在阁楼里不管。现在把你强行留府里,不为别的。就是要跟你一一算帐。没有我的命令,你出不了门。好好在这里反思吧。”说完话,作势要走。 苏樱咬着下唇笑,然后站起身,搂着他的腰,仰着小脸说:“跟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我就是试试,我要是不来,你会有什么反应。我错了,不该开这样的玩笑,爷原谅我吧。以后,我就老实的呆在府里,心甘情愿地把爷奉为主子,听爷的话。” 胤禛:“......”方才以为要大雨倾盆,雷电交加,这突然就阳光灿烂。 目光在她微笑着的小脸上,来来回回地扫视了几圈。 方才不是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她就是不想留府里。 可她也不是说变就变的性格。看着表面乐呵呵的,好说话的很,其实心里很有主意。决定的事,不会那么容易的就改变了。 可又想不到,她思想变化这么快的原因。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苏樱看胤禛仍是面无表情,而且浑身紧绷,满怀敌意的样子。搂了他的脖子,在他嘴角边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快中午了,爷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你不知道吧,我很会做菜。” “噢,我带了个丫头过来,叫小莲,原来在灶房烧火,不知爷有没有印象。我准备让她以后跟着我,你跟苏总管说一声,给她安排一个房间,找个婆子教教她府里的规矩。她是雇工,不是家奴,要每月付她工钱的。” “对了,要不要把春晓调过来?他也不是家奴,也是雇工。工钱比较高,先前我每月付他十两银子。调过来的话,工钱要从王府里出了......” 胤禛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听着她用软糯的声音,叙叙叨叨地讲着安心过日子的话。 一时间,有些恍惚。 分不清哪些才是她的真心。明明刚刚不久前,还在说不想入府的,转眼间,就在描绘以后的生活。 苏樱摇着他的手臂,亲切的笑道:“我们去永佑殿吧,温大人还在那里等你。他说中午在这里用饭的。” 胤禛捏着她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以后还说要离开的话吗?” 苏樱抿着嘴角,笑着摇摇头。 胤禛郑重地说:“你要时刻牢记你这句。我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自己说出去的话,就是后悔死,也得认了。知道了吗?” “嗯嗯嗯。”苏樱重重地点头。 胤禛轻开手,转身出去。 不能看到她这个乖巧可爱的的样子,这会让自己气不起来。又想着原谅她。 不能这么快就原谅了。 否则,她不长记性。 ...... 苏樱回到府里,大家都很开心,最开心的,要数苏培盛。 最近几个月,主子爷不在府里,积累下了很多事没汇报。主子爷心情好,下人们有做错的地方,便不会太计较。 更重要的是,苏姑娘在府里,主子爷的心也收回来了。就有心思做正经事。主子爷要是太子,那他就是太子宫里的总管;将来就是大内总管。 苏培盛站在后园子门口,笑脸相迎走出来的两位主子。 随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越来越近,苏培盛揉揉眼睛。 主子爷不高兴? 就是不高兴。 脸色阴沉着呢。 心愿已经达成了,还为什么不高兴? 再看后面的苏姑娘。 笑颜如花。 苏培盛揪起来的心,又缓缓放了下来。 苏姑娘笑着,就没多大的事。 转念又腹诽,这个时候不该心情愉快吗?又不高兴个什么事?真是个难以相处的男人,幸亏福晋性格好。 苏培盛心里翻腾着,脸上却一直带着微笑。 胤禛走到他跟着,停着了脚步,吩咐道:“给苏姑娘安排个房间,安排在......” 第389章 替主子爷在福晋面前表现呐 苏培盛抢着说,“福仁阁什么都是齐全的。天冷了,府里的厨房离福仁阁有点远,饭送过去就有些凉了。听主子的安排,专门备了小厨房,把郭大厨调了过去。苏姑娘可以就近吃热乎饭。”要替主子爷在福晋面前表现呐。 胤禛的脸色又阴了几分。 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苏樱微仰着脸,冲胤禛甜甜地笑:“谢谢爷了。”又对苏培盛说,“我不住福仁阁,我想跟主子爷住一个院子。麻烦苏总管把巧慧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出来,我住那里。我带来那个丫头小莲,你看着给她也安排一个房间。” 苏培盛快速地瞄了一眼胤禛,对苏樱笑道:“那间房......”又看向胤禛,“是不是有些小了?”那是下人的厢房,现在有四个丫头住着。 胤禛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苏培盛得不到主子爷的示意,理解为让他看着办。 他只好又对苏樱说:“主子爷住在永佑殿的东房,东房到客厅之间是起居室,主子爷常在那里见熟客。客厅西边是议事厅,议事厅里面那间现在空置。苏姑娘想住哪间?” 给苏姑娘安排地方,不能往厢房上说。 苏培盛这番话的本意是,永佑殿没有适合她住的地方。女眷总不能跟议事厅挨着。只有一墙之隔呢。还不算一墙,中间留有门。来回出入都要经过议事厅。 苏樱:“......” 胤禛收回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说:“把起居室换到西边,起居室腾出来让苏姑娘住。离的近了,日常服侍也方便。” 住在永佑殿的起居室,别人会以为她跟主子爷住一起。女人住到主院正室,是不合规矩的,传到宫里,两个人都要受责备。 “我......”苏樱急忙说,“我刚想了,女眷在前殿还是不方便。”拉了拉胤禛的衣襟,小声说:“爷,我还是住到福仁阁吧,您都已经让人准备了。总不能空着。辜负了您的心意,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这么定了。苏总管,你安排人去收拾,把福仁阁的东西,都搬到永佑殿。再带苏姑娘熟悉熟悉府内事务,我去前面还有事。”胤禛说完话,大步走了。 苏培盛:“......” 熟悉府内事务是怎么回事?是把管家权交出去吗?现在主子爷称呼的可是苏姑娘,不是福晋啊? 苏樱对苏培盛笑了笑,提着裙子追了去,拉住胤禛的胳膊,笑呵呵道:“别生气嘛。爷是不是去见温大人?我也挺长时间没跟他聊过了,我也去吧?” 胤禛的脚步未停,望着前方,冷淡地说:“男人们说话,哪里有女人的事。去歇着吧。” 苏樱依旧笑着,“那我出去一会儿行吗?”接着又说,“我这会儿闲着也没事,一会儿就回来。” 胤禛扭头盯着她,问:“你要去哪儿?” 苏樱小心地说:“我找九公主有点事,顺便去香满楼,有些事要安排一下。之前跟爷说好的,我出入自由。” 胤禛想说不准去。 什么说好的,那是她自己说的话,他有答应吗? 严厉的话,又说不出口。 犹豫了片刻,道:“你在香满楼等我,我跟温大人说几句话,就过去。”说完,对站在远处的苏培盛扬了扬手。 待苏培盛一路小跑的过来,胤禛吩咐道:“让夏蝉和秋菊跟着苏姑娘伺候。她带过来那个丫头,先让跟着春嬷嬷学学规矩。” 夏蝉和秋菊,就是昨天去朱家庄那两个漂亮丫头。 坐上马车,苏樱问;“你们两个以前在府里做什么?” 夏蝉不慌不忙地笑着介绍自己:“回姑娘的话,奴婢和秋菊今年都是十七岁,两年前来府里的。这两年一直跟着春嬷嬷学规矩,除了偶尔在永佑殿奉茶之外,没做什么。春嬷嬷说,我们两个将来是主母跟前的大丫头。说是大丫头,就该有大丫头的做派,不让干粗活。” 苏樱又问:“你们来府里之前,在哪里?” 夏蝉说:“奴婢家就是京城的,从小父母去世了,兄长把奴婢送到温大人府上做妾,温大人把奴婢送到了王府来做丫头。” 秋菊说:“奴婢是河南人,当地知府把奴婢送给了主子爷,主子爷让奴婢在府里做丫头。” 苏樱:“......”难怪看着都是水灵灵的,比一般的丫头漂亮很多。敢情都是主子爷的人。 夏蝉像是看出了苏樱的心思,急忙说:“奴婢只想做丫头,待年龄大了,求主子许个好人家。” 秋菊说:“奴婢也是。” 苏樱没再说话。在香满楼门前下了车后,对迎客小厮说:“把这两位小姐姐带到二楼雅间里吃茶。”对她们二人说,“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夏蝉站在原地没动,欲言又止。 秋菊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对她使了个眼色。二人对视了片刻,一起跟着小厮上了楼。 进到雅间里,关上门。秋菊低声说:“我们以后可是跟着福晋的,不能惹福晋不高兴。福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夏蝉为难道:“可是苏总管有交待,让我们寸步不离姑娘。”迟疑了一下,又说:“她现在不是福晋,苏总管都叮嘱我们要称呼姑娘呢。” 秋菊笑道:“迟早是福晋。府里的事归当家主母管,我们听福晋的话准没错。” 夏蝉没在争辩,推开窗棂朝外看。正看到苏樱站在门外跟一个小厮说话,小厮低身施了一礼后,快步跑了。 苏樱上了马车。 夏蝉挥手招呼秋菊,小声说:“姑娘也不知道跟那个小伙子交待了什么,现在又是准备去哪儿。” 秋菊坐在凳子上,提起暖壶给自己倒了盏茶,边喝边说:“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 夏蝉坐在她对面,瞪着眼睛说:“怎么不是。苏总管让我们跟着,是有用意的。回去肯定会问我们出来这一趟,都去了哪里。姑娘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们一问三不知,可不行。别忘了,我们不是普通的丫头。” 第390章 东家准备相夫教子呢 苏樱去了九公主府上,九公主没在。府里的丫头说,她去了禄夫人那里。苏樱留话,让九公主有空了,去雍王府找她。出来之后,去了巧慧家。 “姐姐放心,我已经跟马焙安说过了。查出来是谁,先告诉您。” 巧慧一边沏着茶,一边笑道,“我听马焙安说,姐姐悬赏百万两银子,找凶手。有钱真好啊!马焙安说现在好多人都在查这个案子。估计用不多久,就有了结果。” 苏樱“嗯”了一声后,说:“我现在住雍王府,有消息你就去雍王府找我。” 巧慧惊喜道:“真的啊?姐姐终于想通了。四爷高兴坏了吧?明儿一早我就去王府看您,下午要当值,一会儿就得走。” 又嘿嘿笑道,“本来想今晚就去。四爷肯定不想我打扰,还是等他上朝的时候,我再去吧。” 苏樱顺话问道:“你在宫里怎么样?还习惯吗?” 巧慧双手把茶盏放在苏樱跟前,坐在了她旁边,笑吟吟道:“挺好的。夏嬷嬷和梁总管对我很照顾,有他们两个罩着,那些小太监和小宫女们对我都很恭敬。” 接着小声说,“姐姐说着了,后宫经常偷偷的给我塞银子。承乾宫里的人塞的最多,佟贵妃这人好奇怪啊,从没问过我什么,却常常着人送东西......” 苏樱打断了她的话,“我跟你说过吧,宫外的事不许往外说。” 巧慧又嘿嘿笑:“除了姐姐,我谁都没说。马焙安都没说。”收敛了笑意,道,“我给姐姐说一件有意思的事啊,姐姐知道为什么万岁爷问什么问题,高大人都答得上来吗?” 苏樱一直好奇这个问题,忍不住问:“为什么?” 巧慧笑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一个老太监说的,他说以前高大人经常给大家送银角子,问大家万岁爷看了什么书。姐姐想啊,他知道万岁爷关注什么,自然能想到万岁爷会问什么问题。提前做准备不就行了。” 苏樱眨了眨眼。 她还奇怪过,高士奇怎的如此博学多才,皇帝问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原来原因在这里。 巧慧悄声说:“让四爷也这么做,多打探一些万岁爷的事。”接着又说,“我听说,很多人上折子,让万岁爷选太子,要是选中四爷就好了。那姐姐就是......” 苏樱又打断了她的话,“不许再说在宫里听到的事了。”说着话,站起了身,“你要记死,万不能再把听到的事说出来,否则就是引火上身。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想想你的两个孩子。” 巧慧紧闭了片刻嘴巴,忍不住又说:“再说最后一句,”没等苏樱应话,立马又语速很快地说:“朱家庄的厨子来雍王府了吗?万岁爷想念在朱家庄用的饭菜,御膳房折腾一个多月也没折腾出那个味儿。” 苏樱点点头,“你这个提醒及时,待会儿我就差人去把春晓叫过来。免得万岁爷以他闲着为由,把他调到宫里去,他在雍王府里,万岁爷不好轻易开口。” 巧慧:“......”她还想说,让姐姐把春晓厨子,找机会送进宫讨好万岁爷呢。 苏樱回到香满楼已经到了饭点,大厅里坐满了人。隐隐约约听到,悬赏一百万两银子的议论。 有认识她的客人,站起身跟她打招呼。“东家”“东家”“东家”的呼声,此起彼伏。 苏樱笑着对他们一一点头。 张廷璐从楼上走下来,迎过来说,“东家,一百万两现银,已经备好。就在楼上的八号雅间。”声音有点响,很多人都听到了,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有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大声笑着说:“东家,能不能让我上楼去看看?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多的现银是五万两。白哗哗的一堆,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啊。” 有个中年人立马接话:“我见过最多的现银是一万三千两。” 后面又有几个人附合说想看。 张廷璐赶在苏樱开口前,应话道:“那间房加了铁板,窗子钉死了,门口有人守着,来回有人去看增加他们的工作量。看一次五两银子。” 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壮小伙子招了招手,“谁要是想看报给阿星,让阿星带路。一个一个的来,看之前先出示身份证明。” 有人埋怨道:“张管事真是生意人,满脑都是银子。要是东家说话,肯定不说钱的事。谁不知道东家做事大气,锦绣河山对外免费裁衣服,那不麻烦吗?单这一项,东家不知道少挣多少银子。” 苏樱笑道:“张管事如此说,主要目的不是收钱。要不然,让谁看不让谁看的,不公平。京城里有十分之一的人来看,大家伙儿也招架不住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先前说话那个年轻人说:“东家说的有理。等我吃完了饭,我去看了。不就是五两银子嘛,就当是请东家喝茶。” 张廷璐对他们挥了挥手,“不打扰你们用饭了,我找东家还有点事。” 楼上常坐的雅间有两个丫头在,别的房间隔音不好。苏樱和张廷璐穿过大厅,去了后院他们昨天说话的杂物间。 “东家找我有事?”张廷璐问。上午才见面呢,平日里苏樱很少主动找他。 苏樱倚坐在一张落满灰尘的破桌子边沿,笑道:“你总这么说话可不行,好人都让我做了,你在别人眼里倒成了张扒皮。我来就是跟你商量要是有人提出看银子,是不是收些费用。要不然一百万两银子堆到那里浪费。如此这般,说不定还能赚一笔,比借别人那些钱的利息还高。” 张廷璐认真地说:“对外做生意嘛,总要有人扮好人,有人扮坏人。东家在大家眼里是个大善人,我们的生意好做。”转话又说,“东家本来就是善人,没有东家,养济院和育婴堂会有今日这般景象?吃得饱穿得暖,又穿得干净。您没发现?现在街上的乞丐,比一年前少了许多。” 苏樱笑呵呵道:“好像你说的有些道理。以后生意上的事,就交给你了。每月你去雍王府给我报一次帐,小事让管事们决定,大事你看着办,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再去找我。我们共同商量。” 张廷璐:“......”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些。 苏樱接着又说:“你也别太忙了,内务府、香满楼、锦绣河山以及德水镇,还有将来的瓷器铺子,各找一个管事,你负责总调配,以及日常指导他们。这几天,估计我阿玛的信就能到。到时候,我们再具体商议青花瓷销路的问题。” 张廷璐笑道:“东家准备相夫教子呢?” 上午还说会继续照顾生意,这才过了多久,就改变的决定。 第391章 我的都是你的。 苏樱笑了一会儿,说:“我仔细想了,刚进府,总要收收心,好好表现一下。免得被四爷找茬,往后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 张廷璐心道,东家能回府,四爷还不得乐到天上去,哪还有心找东家的不是。说不定他正担心您找茬,不想跟他安心过呢。 笑呵呵道:“东家上午还说,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出府。我还以为东家会故意做让四爷不喜的举动。我在犹豫要不要跟您说,别折腾了,在喜欢的人眼里,即使做傻事也很可爱。” 人和人是不同的啊!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爱找别人的不是,而这个人还恰好被自己碰上。 苏樱揉了揉鼻子,“不说这个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生意上的事,你就看着办吧,只要别赔了就行。”顿了一下,又说,“赔的少也行,生意本来就是有赚有赔。” 张廷璐看她说的认真,惊讶地问:“东家找我来,就说这个?” 苏樱笑道:“还有个事。”其实这个事,是她听到巧慧的话后,刚刚想到的。不能提巧慧,更不能提高士奇。她换了自己的话说:“昨日的事,你有什么感悟?是不是觉得有了权势,来钱更快?” 话题转的太快了。 张廷璐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如果没有四爷,不会收那么多的钱。我们的生意,能顺利的做这么大,并不是因为我们多有能力。而是我们能依仗的人多。四爷、乌拉那拉氏、戴大人、九爷、八爷这些人都给了我们不少帮助。在京城里,无人敢跟我们使绊子。普通人做生意就不一样了,官府暂不说,泼皮无赖们都要花心思应对。” 苏樱接话道:“还有你们张家。很多事,别人看着你的面子,就办了。”张廷璐正要开口,苏樱抢在他前面说:“谦虚客套的话,我们就不要说了。说正题。你二哥是个前途无量的,做的好,指不定比张老师走的更高。” 他老爹当职是礼部尚书,最后那一年,加封了大学士,进了内阁。是大清国建国以来,汉臣做到的最高官职。 以后还有没有汉臣能做到如此,还不一定呢。本来高士奇有希望,但高士奇无心官场,早晚要辞官。 他二哥?差的有些远。 张廷璐笑道:“东家高赞了。” 苏樱笑道:“我说是真的。张老师有些过于谨慎,进了内阁,也没用手中的权势做多少事。权势是越用影响力越大。你二哥不一样,你二哥看着低调,其实是个胆子大的。他要是能做到张老师的位置,肯定能权倾朝野。” 张廷璐一向看好他二哥,但从来没敢想能走到他老爹的位置。现在都近三十岁了,才是个五品官。在朝中也没帮衬的人。 他老爹能做到尚书位,其实是占了汉人的光。当时朝中汉人官员极少,万岁爷为了向众人显示满汉一家,才特意提拔了他老爹。 张廷璐笑道:“东家是想说什么?” 苏樱低声说:“你去换些金珠。让你二哥每天当值的时候带一小袋,悄悄送给宫女太监们,向他们打听万岁爷每天都看了些什么书。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们都敢收,收了也不会说出去。知道万岁爷看什么书,就知道了万岁爷关注的事。时刻准备着,万岁爷会问到什么问题。” 张廷璐听着苏樱的话,两眼逐渐放光,激动地接话道:“天长日久的,他们看到我二哥,就想要金珠,就会主动说关于万岁爷其它事。了解万岁爷喜好,就知道如何应对。” 苏樱点点头。 张廷璐又蔫了下去:“十两银子才换一两黄金,天长日久,那得多少银子往宫里填啊。万岁爷跟前的人,见多了银子,送个三五回的,买不到他们的心。我二哥家连个下人都没有,家务全是我二嫂在做。” 苏樱笑道:“我刚跟你说那些话是白说了。我们有银子啊,就当是长期投资了嘛。这比青花瓷的生意,还靠谱。你了解你二哥的为人,我们遇到困难,不用我们开口,只要他知道,肯定会全力帮忙。” 张廷璐:“......”这,这生意能做。稳赚不赔。 苏樱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找你就这些事。我去楼上用饭了,有事你到雍王府找我。” 苏樱走后,张廷璐还在那里愣神,琢磨着他二哥往外送金珠的事。待他回过来神,出了香满楼往他二哥家里走的时候,才意识东家今日有点不对劲。 这半天时间,思想变化也太大了些。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反正东家做什么事都靠谱,不用他操心。接着又在思索怎么说服他二哥送金珠的事。 而这个时候,苏樱正坐在雅间里,一边沏着茶,一边问胤禛想吃什么。 胤禛对站在旁边的两个丫头,说:“你们回府吧,跟苏总管说我们不回去用饭了。” 待两个丫头出去,他接了苏樱递过来了茶盏,低垂着眼眸,看着浮动在茶水上的绿芽说:“这顿饭我请。要付钱吗?还有这茶叶,很贵吧?” 苏樱夹了颗醋泡花生,放嘴里,一边吃一边,笑道:“我的东西都是爷的,当然不用付钱。把帐记在我头上就行了。”又解释,“帐是要记的,否则,帐房对不上帐。” 胤禛浅呷了一口茶,依旧低垂着眼皮,慢悠悠地说:“不记你头上。我要另外立户,以后府里人来用饭,都记我这里。” 苏樱笑道:“行。” 胤禛:“香满楼你现在有四成股份,是最大的东家,是吧?把契书改成我的名字。” 苏樱:“......” 沉默了片刻,吃吃笑道:“你是王爷,官员不能经商。你看,九阿哥现在就不沾生意上的事了。” 胤禛抬起头,看着苏樱,认真地说:“我现在没有官职,以后也不打算再当差。准备把你的生意都接过来,由我亲自来掌管。” 苏樱:“......” 胤禛理直气壮道:“你看看京城里,哪户人家不是男人当家的。” 第392章 虚情假意。 窗户开着,深秋的风,带着潮湿的冷意挤身进来,在室内飘荡着盘旋。扑在脸上,有些不舒服。 胤禛看着苏樱有些意外的表情,慢声问:“不愿意吗?” 苏樱笑道:“当然愿意,我的东西都是你的嘛。刚才我是在想,四爷是文武全才,应该做跟江山社稷有关的大事,救民于水火,为万岁爷分忧,流芳后世。这些小买卖,有辱雍亲王的身份。” 她这假意虚套的话,让胤禛十分不悦。他“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舍不得你的东西。还想着有朝一日出府后,好好做生意呢。” 就是这么想的。 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谁愿意拱手让人。 苏樱没应他的话,执起筷子,又去夹花生米吃。 胤禛:“我在跟你说话。” 苏樱放下筷子,看着他,郑重地问:“四爷一心盼着我回府,难道不是想对我好,一起过好日子的?” 胤禛:“没这样想。” 苏樱:“那我换句话问,四爷是不是真的想着,等我回府后,跟我算帐呢?” 胤禛:“......也没这样想。” 苏樱:“那你想怎样?” 胤禛:“想要你的财产。” 苏樱:“除了财产呢?不想跟我好好相处吗?” 胤禛:“是你不想。” 哄着不行,讲道理也不行。 苏樱忍不下去了,绷起了脸,“......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你再不跟我好好说话,我也不跟你好好说话。”停了一下,又说:“四爷在朱家庄住的那段时间多听话,多可爱。早知道,你现在这般待我,我就是困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你少拿别人来威胁我,谁都威胁不到我。” 胤禛没应话。 苏樱也不再理他。 两个人默不做声地用完了饭。 一直僵着,对自己不利。现在可是在他的屋檐下生活,日子总还是要往下过的。苏樱安慰了一会儿自己,漱过口,轻声问:“四爷,您待会儿去哪儿?” 胤禛仍未应话,也不看她。自顾低头喝茶。 苏樱用湿手巾擦着手,笑道:“我去拿香满楼的契书,把名字改成你的。你还要什么?我一并拿过来。要不,我把帐本拿过来,给你交帐。再让三公子把各路管事都叫过来,给你介绍介绍。顺便,让他们认识认识你。有很多人不认识雍亲王呢。” 胤禛垂着眼皮,利索地说:“行。” 苏樱:“......” 一拍脑袋,笑哈哈道:“看我这记性,我去找九公主没找到,跟她留话说,让她去府里找我。你妹妹是个急性子,我估计,午饭后,就会去王府。你见到她,跟她解释一下,让她先回去。回头我再去找她。” 胤禛:“行。” 苏樱咬了咬嘴唇。 契书不能改,帐也不能交。 否则,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心血全白废不说,日后出府,也没什么依靠的。 苏樱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得失利弊,又安慰了自己一番。站起身,绕过桌几,走到胤禛背后,挽了他的脖子,把脸蛋贴在他的鬓边,嗔娇道:“爷,小女忙碌了半天,有点累,不太想动。明日上午,再去拿,行吗?我们一起去拿。” 她的肌肤细腻,手指修长白晳。 胤禛捉了她搭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摸索了片刻,闷声说:“不行。” 苏樱犹豫了片刻,侧身坐在了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间。轻叹道:“爷为什么总欺负我呢?我都跟你让步,在讨好你了,你还步步紧逼。”垂头丧气的语气,格外的乖顺惹怜。 胤禛环着她的腰,深吸了口气,极力让语气显得平淡:“我有逼你吗?你不愿意的事,可以拒绝,我们再谈。是你虚情假意,没有拿出真心待我。” 苏樱:“......”说的很对。就是虚情假意。 但自己不能就这么承认了。 她想着去西域途中遇到的危险,酝酿了一会儿感情,等终于挤出了满眶的泪花后,抬起头,看着胤禛,弱弱地说: “你当时不是商量,是命令。我哪里敢说真话......怕你生气......为难我。自我入府,你一直没给我好脸色......我现在入了你的府,就要处处依靠你。你让我往东走,我不敢往西......” 说着话,缓缓地眨了一下眼,两大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光洁的脸蛋滚落。 原本就很亮的眸子经过泪水的浸染,更加的水亮。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颤抖。 胤禛好似看到了一只在风雨中挣扎的蝴蝶,翅膀湿了,飞不起来,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他心疼的要命,想施以援手助她无忧无虑的飞到天上。可又怕,她展翅飞走再不回来了。 他宁愿要一只受伤的蝴蝶,也不要看她在远处快乐飞舞。何况受伤是她自找的,乖顺地呆在他这一方天地里,不行吗?非要想冲出去,碰得头破血流。 胤禛紧了紧手臂。 让心爱的人儿,跟自己贴得更近一些。 可还是觉得怀里空荡荡的。 抓不到的感觉。 搂在她背后的手,缓缓上移,摸到她的后颈,仰脸在她下颌上亲了一下,准备再向上一点时,敲门声响起。 苏樱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身,用手背拭了两下眼角,轻声说:“进来。” 高庸站在外面,微躬着腰,笑道,“苏姑娘,九公主在府里等您。”又对胤禛小心地说:“主子,戴大人来了。” “滚”字胤禛嗓子里荡了荡,温和地说:“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到。” 高庸分别朝胤禛和苏樱施了一礼后,转身轻步下了楼。走到楼梯的拐角处,用袖子试了试头上的冷汗。 他开门的时候,先朝主子爷看,正对上主子爷凌厉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把刀,要把他剁碎似的。 他当时就明白了,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冷汗瞬间就流了出来。 最近主子爷脾气暴躁,估计得把自己狠狠地骂一顿。哪里知道,突然就转了脸色。 高庸回身,仰着头朝楼梯口看。 福晋回来了,真好啊! 主子爷这是想在福晋面前表现呢。看来陷害八阿哥那件事,还是先找福晋说比较妥当。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搬开了,浑身轻松。下面几阶楼梯,高庸脚步轻快。到了楼下,对店伙计说:“咱们店里的醋泡花生与别处的不同,格外好吃......” 店伙计笑着应话:“那是当然,花生我们是一颗一颗捡出来的。小的不要,大的不要,模样不周正的也不要。醋也是用的山西顶级老陈醋。” 高庸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给我来一大罐,我带回府里,给大家伙儿都尝尝。他们每次来吃饭,醋泡花生就没吃够过,帐就记在我家福晋头上。” 店伙计觉得高庸有些脸熟,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白面太监是谁。 恭敬地问道:“贵人是哪个府上的?罐子有点重不好带,小的给您送过去。” 高庸:“......” 站在店伙计正对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把咱看仔细了,咱家是雍亲王府的。你们东家是我家福晋。咱是雍亲王府的大总管。” 东家曾是四福晋,店里的人都知道。 但那是曾经啊。 四王爷来这里吃饭可是照样付钱的。 高庸低声对呆愣的店伙计说,“你还不知道呢?福晋回府了。不信你去问她。她这会儿正和主子爷在楼上用饭。”接着又笑呵呵道,“从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哈,有空去王府里玩儿。” ...... 苏樱跟在胤禛后面下楼。 守在楼梯口的店伙计朝胤禛弯腰施了一礼:“四爷好!”又对苏樱点了点头,“东家。” 伙计明显待自己客气,是把自己当外人了。 胤禛问:“你叫什么名字?” 刚刚送走客人的店里管事,听到胤禛问话,还以为小伙计冲撞到了他。赶忙过来,“回四爷的话,他叫李豫。才来了八个多月,年轻不懂事,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还请四爷多多包涵。” 胤禛回身看苏樱。 苏樱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发话,“给四爷立个户头,以后雍王府的帐都记在他头上。” 店伙计的目光在胤禛和苏樱之间来回扫视,在心里琢磨方才那个太监说的话是否属实。 管事拍了一下店伙计的胳膊,提醒他不能这么无礼,同时低了一下腰,笑道:“是,东家。小的这就去办。”看向胤禛,问:“四爷,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 胤禛从苏樱那里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收回目光,看向管事,稳声道:“以后香满楼的生意,归我管。有什么事,直接找我。”顿了一下,又说:“帐也交给我。把东家的户头取消,都记到我名下。” 管事和伙计齐齐地向看苏樱,附近听到胤禛话的其他伙计,也看向苏樱。饭点快过了,大厅里只有五六个客人在,其中有两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支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苏樱脸热腾腾的,像是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有些心虚。她装着没看懂管事眼神中的问询之意,笑呵呵简单说道:“听四爷的安排。” 第393章 他也是她的。 苏樱回答得含糊。 胤禛只得自己解释眼前的状况,“你们以后要是有私事找东家,去雍王府里找。公事就不要给她添麻烦了,都来找我。” 管事又看向苏樱。 苏樱热着脸,呵呵笑着点头:“听四爷的。” 有雍亲王做靠山,香满楼在京城中的地位,能更上一层楼。可是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呀。 管事喜忧掺半,又朝胤禛施了一礼,“小的刘春河见过四爷,四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胤禛冲他们挥了一下手,“都忙去吧。”说完,像是宣示主权似的,拉着苏樱的手腕出了门。 身后的一众人,目送到他们上了马车,才小声议论起来。 小伙计喜悦地对管事说:“刚才高总管说,我们的东家,是雍王府的福晋。看来没说谎,是真的。” 管事拍打了一下小伙计的头:“就你知道的多。”接着又对他说:“赶快去找一下张管事,跟他说让他速来,我有急事见他。” 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东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雍王府吗?刚才四爷可没说是福晋。 门外。 胤禛上马车后,就松开了苏樱的手。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并排坐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感觉有些拘谨。好像是对方有些陌生,让他不敢伸手;又好像是自己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呢? 自己又没做错事,自己的一言一行俱是光明正大的。 无丝毫不良心思。 胤禛悄悄地深吸了口气,极力用平静的语气问:“你在看什么?” 苏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笑道:“刚看到那个卖甜棕糕的,很久没吃了呢。春晓不爱做甜食。对了,待会儿差个人去朱家庄一趟,把春晓叫过来吧。” 胤禛:“......”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那个厨子。自己在厨房里的样子,全被那个厨子看到了。 眨了两下眼睛后,说:“行。”接着问道:“你还想让谁来?一并叫着。” 苏樱笑道:“没有了。” “经常跟着你那个嬷嬷呢?”胤禛问。以前在东暖阁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他不想看到他们,早就卖掉了,只留了两个伶俐的,还在老宅子里。现在府里的下人们,基本没她熟悉的。 “让她在朱家庄吧,她家就是庄子上的。”苏樱笑着说。 胤禛又问:“你那只猫呢?要不要连抱猫丫头一并带过来?反正你的嫁妆丰厚,府里的地方又大,多些人我也不嫌弃。把她们都带过来也行,省得再去买丫头婆子。” 苏樱笑道:“猫喜欢四处跑,它更喜欢在庄子上生活。” 胤禛觉得她的笑特别不顺眼。 又假又疏离。 她的回答,他也不爱听。院子里留那么多人干什么,还想经常回去呢?她这样子,根本就不像要安心在这里住嘛。除了一个青瓜蛋子似的小丫头,什么都没带。 胤禛掏出怀表看了看,一点四十五分。离天黑还有五六个钟头。他盼着晚上坦诚相见的时候,能改变眼下这种有些僵冷的局面。 熄了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搂在一起,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多跟她说些温软的话,哄哄,关系自然也就会变亲密。等明天,就能像正常夫妻那样你情我爱的生活了。 苏樱看胤禛不接话,又看向窗外。片刻后,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胤禛问:“戴大人找你什么事?” 胤禛:“不知。” 苏樱笑道:“听说你在宫里住的那一个多月,每天见不少人,他们有讲过关于戴大人的事吗?” 胤禛问:“你想问什么?还是想说什么。” 苏樱用手背揉了一下鼻子,轻声说:“如果没有戴大人当初的提议,可能我也不会想着去朱家庄居住;没有他的帮助,生意不会做到现今这般红火。我欠他一个天大人情,一直没机会还。你对他说话客气一些。” 缓了口气,又说:“四爷和戴大人以前的关系不大好。反正你又不是四爷,即使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言论,也别太跟他计较。” 胤禛:“……” 苏樱笑道:“我跟你说过的吧,你是我捡来的。真正的四爷,早死了。如果还是哪个讨厌鬼,我才不回来。不过,你现在快跟他差不多了,也开始变得讨厌。” 语重心长道:“你要保持本心,像在朱家庄住的那段时间,乖巧听话的样子不好么?干嘛要像四爷那般盛气凌人。” 胤禛:“……”这种三岁小孩子都骗不到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不过,她说起谎话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呢?挠得他心痒。好想咬咬。 苏樱微皱了眉,问:“你不信我?” 胤禛未置是否。看着她的小嘴巴说:“是他欠你人情。没有你,他这会儿还在府里养马。哪里会有现今这般高官厚禄。身为一个奴才,为主子着想,出谋划策是他份内之事。否则,养他干什么?”末了,又加重了语气说:“你什么都不欠他的。” 苏樱笑道:“我现在还欠着他二十万两银子。” 胤禛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自主地深沉了些。语气倒仍是很平淡,“待会儿到府里就还给他。” 苏樱:“......” 沉默了一会儿,说:“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随便怎么对他。我和戴大人的事,我自己处理。”又解释,“我刚回府就还钱,好像是要跟他断绝关系似的。生意人要讲道义,总不能有了四爷这个靠山,别的朋友就不要了。” 胤禛捏住了她的脸蛋,直视着她说:“欠债还钱,理所当然。家里有钱为什么不还。” 苏樱眨了眨眼说:“你还欠着我三十万两银子,有人跟你说过吗?”接着又笑道:“我私下里借给你的,也许你没告诉过别人。” 胤禛:“......”颠倒黑白是非,是我给了你三十万两。爱说谎的毛病,比以前更甚。 他感到好气又好笑,扬了扬嘴角,问道:“我借你的钱,做什么了?” 苏樱笑道:“你没告诉我。噢,对了。在朱家庄时,你说苏培盛那里有二十多万两银子,准备给我呢。怎么一直没给呢?是不是就是想还欠我那些钱呢?” 胤禛:“......” 苏樱认真地说:“突然想到,你说想要我财产那些话是真话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说着玩的。亲王一年的年俸一万两银子,是养不住一府的人。以后就好了,我的钱都是爷的了。爷让人调查一下,京城中哪个商人有适龄的女儿,把她们纳为妾室。她们一准能带不少嫁妆。脸蛋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的,熄了灯都一样。” 胤禛:“......”无理可辩。 憋屈,憋屈得要爆炸。 花瓣似的小嘴里,为什么能跑出来如此恶劣的言语。 拇指在她柔软的下唇揉搓了两下,垂着眼眸说:“身为一个侍妾话不能那么多,知道吧?想说话的时候,也要捡主子爷爱听的说。” 苏樱笑呵呵道:“我觉得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都是为了爷着想。爷顺心如意了,我才能有好日过,不是吗?不然,身不由已,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 胤禛:“真不知道我爱听什么?” 苏樱收敛了笑意,一脸认真地说:“不知。爷你告诉我,我会记得牢牢的,一天三遍的说......八遍也行。争取让爷满意,赏赐给我一点点自由。” 胤禛嘴角勾了勾,低声说:“你离我近些,我悄悄告诉你。” “主子,到府上了。”车夫在前面说。 …… 高庸和苏培盛都站在门口迎接主子们回府。 胤禛下了马车,径直往府门口走,头也没回一下,好像车里只坐了他一个人。走到两位奴才跟前时,问道:“九公主在哪儿?” 高庸抢在苏培盛前面,答道:“回主子爷的,九公主在客厅里跟戴大人说话。” 胤禛:“你去跟九公主说,让她去福仁阁。”又对苏培盛吩咐,“你把苏姑娘带到福仁阁,回来取二十万两银票送到客厅。” 苏培盛问:“现在就要吗?大头在钱庄存着。” 胤禛:“现在去取。” 苏樱看他是执意要还钱了,走过来,笑道:“不好取的话。苏总管去找三公子,他那里日常备的至少有二十万。” 胤禛斜了苏樱一眼:“这事不用你管。”说完,便大步往院内走。 苏培盛觉得主子爷的态度很不对。明明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偏要拿着架子,作冷漠状。福晋刚回府,还不赶快哄她开心。再这样下去,人家还可能离开。 即使不离开,得到人了,也得不到心。 到那时候,主子爷又该脾气暴躁了。 苏培盛慌忙替自家主子向苏樱解释,“主子爷是不想花苏姑娘的钱,做生意赚钱不容易。苏姑娘的钱就存着吧,以后有事就花主子爷的钱。” 胤禛想回头,把这个该死的奴才一脚踹死。不知道怎么回事,胡乱接什么话。被他这么一说,自己方才要樱樱财产的行为,算什么? 自己不知道心疼她风里雨里的赚钱辛苦吗? 就是看她辛苦,才想着帮她打理生意。 把她的财产都要过来,她没事忙活,自然就整日呆府里了。他一回来,就能看到。 契书是谁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一家人,他的东西都是她的。 他也是她的。 第394章 怀孕。 苏培盛迈着小碎步,一边引领着苏樱往福仁阁的方向走,一边跟她讲府里的一些事。路上遇到了刘能和李卫他几个,站着路边说了几句话。 刘能笑嘻嘻地问:“东家,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去香满楼吃饭了?” 苏樱笑道:“随时都能去,不用付钱,把帐记在四爷名下就行。要是喝酒,就向刘管事要,让他搬好酒。” 柴小飞挽着刘能的脖子,嘿嘿笑,“为什么不记您名下呢?在四爷名下记的太多,怕四爷找我们算帐。” 刘能扭头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你这明摆着是说主子爷小气。苏总管可在这里,当心他跟主子爷报告。” 苏培盛陪着笑脸不吱声。 柴小飞笑声更响了,“大哥,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的意思是四爷年俸是有限的,不经花。没东家的钱多。京城里可是人人都说东家疏财仗义,钱多的花不完。连街上的乞丐都知道。” 李卫插话道:“苏姑娘有用得着兄弟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整日在府里多半时间是闲着,去香满楼跑个堂。或是去内务府那边送个货,这活都能干。” 旁边一位大饼脸的汉子,连连点头,“李哥说的是,这活儿咱们都会干。洗碗也行,小的在家里经常干家务。除了绣花,别的样样在行。” 还有人想说话,刘能挥着手说:“东家还等着会客呢,别的都先不说了。以后的日子长着,慢慢说。刚才大家伙儿不是说,想去香满楼看看那一百万两现银的嘛。” 柴小飞接话道:“东家,咱们不想出那五两银子。” 苏培盛笑道:“香满楼不是一个人的生意,别让苏姑娘为难。都谁想去,一会儿去我那里领银子。每人发你们五两。这事儿,回头我再跟主子爷说。主子爷一准同意。” 刘能“嗐”了一声道:“苏总管,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咱们是稀罕那五两银子的人嘛,咱们跟别人不一样,咱们是自己人。别人去看要出钱,咱们不用出钱,要的就是这种优势感。你懂吗?” 苏樱笑道:“刘能你带大家伙儿去吧。找张三公子,让他亲自领着你们看个够。说不准,他知道你们是雍王府的人,还会每人赠送一锭元宝银。” 柴小飞惊喜道:“真的啊?东家,那我们先去了。”说着话,揪着刘能领子便走,“大哥前面带路。” 其余的十几个人,纷纷朝苏樱挥手,满脸的笑意,“东家,我们去了。” 待他们走出七八步远,苏樱听到刘能不悦的声音:“你们这帮人不讲道义,口里喊着大哥,在心里,压根没拿我当大哥看......” 苏培盛笑呵呵:“他们都是粗人,有时候做事说话欠考虑,以后要是给苏姑娘添麻烦,苏姑娘该拒绝就拒绝。否则他们得寸进尺。” 苏樱笑道:“我看他们都挺好的。四爷经常不在家,苏总管把大家带的都很好,相互之间关系融洽。这很难得。” 苏培盛慌忙说,“谢谢苏姑娘夸奖。这一点儿倒是,大家平日里也经常斗嘴,但是遇到事,都很积极,很团结。一呼俱应。这不是奴才的功劳,是主子爷会用人。” 苏樱温和地说:“苏总管谦虚了。四爷连续几个月不在府里,雍王府眼下里能井然有序,多半是苏总管的功劳。我管过家,知道其中的辛苦繁琐。落樱园那几十个人,我都觉得很难管呢。今日这个出事,明日哪个闹腾的。” 苏培盛心里暖漾漾的。 主子爷不在府里,府里这些人确实很难管。尤其是方才那些江湖人,平日里眼高于顶,自以为是,不把他放眼里。在外面闹出事了,来求他收拾烂摊子。 他能怎样,肯定得管啊。 府里的人立了功,没他什么事;哪个人一旦捅出搂子,他这个管家就要跟着担责任。 主子爷不知道,他在背后为大家做了多少事。可这些又不能汇报,说的多了像是表功劳似的。 苏培盛感叹道:“以后就好了,苏姑娘回来了,有了当家主母。奴才有依仗,就好管束他们。要是不听话,奴才就能告到苏姑娘这里,让苏姑娘惩罚他们。” 苏樱:“......”她是丫头,好吧。顶多是个侍妾。 说话间,便到了福仁阁。 九公主已经站在大门口等着了。 “四嫂,怎么走这么慢?我都等半天了。” 九公主上前跨着苏樱的胳膊,把她往院子里扯,“这地方我是第一次来,超出我的想象啊。布置这么用心。慈宁宫那两盆龙游梅,原来在这里。让我带走一盆好不好?” 苏培盛:“苏姑娘、九公主,奴才去前院了。你们有需要,吩咐夏蝉和秋菊她们。” 苏樱回头对他说:“麻烦苏总管了。” 九公主扭头看了一眼苏培盛,又侧脸看着苏樱说:“你是主母,跟一个奴才这么客气干嘛。啊?他怎么叫你姑娘……” 苏樱环视了一圈这所十三间房子的院落。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丝毫未觉陌生。 前世,她在这所院子里住了二十多年。 令她惊讶的是,除了廊檐下的那两盆龙游梅,院子里的其它布置,跟前世差不多。西南方向有一个葡萄藤,葡萄藤旁边种着一棵手腕粗细的石榴树;东南方向则安放了一架秋千。 秋千有一人多长,一尺半宽。后面有靠背,不但能坐,还能躺。 苏樱看到熟悉的秋千,心中一沉。 前世迁府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三岁多了。她当时还想着苏培盛考虑的真周到,居然还架了秋千,让孩子玩儿。 后来,孩子在上面坐的时候很少。倒是她,每到傍晚,喜欢坐靠在秋千上荡着玩。 夏夜里,或是满天星斗或是皎月高悬。胤禛不来的时候,她都坐到很久,才回屋。有几次,睡着在了上面。 九公主看着苏樱深沉的表情,抓了抓她的胳膊,笑道:“我四哥为你这么上心,感动了吧?” 苏樱回了回神,轻声道:“我们去屋里坐,我跟你说件事。” 福仁阁的正屋是五间房。 门内门外立着十来个丫头婆子,纷纷见礼请安。 九公主看苏樱对她们态度客气,赶人的事,是指望不上她了。于是对丫头婆子们挥了挥手,道:“把茶摆上,你们忙去吧。我跟我四嫂说点悄悄话。”又指了她们说,“离远一点,都不许偷听啊。” 二人穿过客厅,到了起居室。 九公主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罗汉塌上。摸着塌说:“真软和,比我们家里的好多了。还有方才那些丫头婆子们,看着个个利索,也比我们家里下人的模样好。” 又扭头四处看,“我四哥看着不像是细致的人,没想到做事还行啊。这屋子,就跟你经常在住一样。你瞧瞧......”她拿起塌角的几本书,扔在小桌几上,“你爱看的故事书都备着了。” 又嘿嘿笑,“还好这样的男人,落在了你手里。没便宜给别人。” 此时屋内就只有她们二人,苏樱没心思再扯闲话,侧身坐在塌上,沉声道:“宪儿......” 这一声宪儿,让九公主立马坐直了身子,等着听下文。 九公主叫静宪。 这世上,只有德妃和佟安颜管她叫宪儿。苏樱一直叫她公主。为此,她常常抗议。说这不是朋友间的称呼,应该叫她宪儿。苏樱说,等哪天我需要以朋友的身份向你求助的时候,就叫你宪儿。平日里,你就是我的公主。 九公主内心有些激动,苏樱终于有求助她的时候了。她一定会把所托之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苏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怀孕了......” 九公主瞪着眼睛,迟疑了片刻,才问:“……你,你说什么?” 苏樱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我有了身孕。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 九公主蹭的从塌上下来,走过来摸苏樱的肚子,接着又俯身下来,耳朵对着肚子听。 苏樱推她起来,低声说:“才两个多月,没动静呢。” 九公主挨着她坐下,忍着砰砰的心跳,捉着苏樱的手,小声连问道:“这是谁的孩子?那男人知道吗?既然有孩子了,你怎么还回府?” 又急声说:“你赶快想个办法出府,去外地生了孩子,等身体恢复,你再回来。孩子我帮你养着,对外就说是捡的。你放心,无论男孩女孩,我都会当亲生的对待。” 转话又说,“不行,万一跟你长的很像怎么办?还是找个可靠的人,带到南方去养。这事你千万不能再跟别人说,别人都靠不住,万一传到我四哥那里,可就坏了。他现在这架式可是非你不娶,要是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还不得把那家人都杀了......” 苏樱:“......” 平静地说:“你四哥的。” 九公主:“......”皇家血脉岂是能淆混的,万一是男孩呢?万一她四哥当了太子呢?这可是嫡长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说不定是女娃。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再说。 九公主心下一横,低声说道:“说是我四哥的也行。我四哥回来......”她思索了片刻道:“才一个多月。你要咬死没有别的男人,而且怀一个多月了。千万不能说两个多月。” 接着又一瞪眼睛,颤声道:“......我四哥在朱家庄住那两日,你们做那个事了吧?要是没做……月份差的太多,可不好糊弄……”转话又坚定地说:“樱子,你别怕,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苏樱:“......”有朋友真好。 第395章 我福晋,不用外人关心。 九公主惊慌的样子,让苏樱十分感动。前世里,她跟九公主关系也很好,但没好到这种程度。也就是日常走动的勤一些,替她去敲打那些妾室们。 现在居然为了她,想着让她四哥替别人养孩子。 而且还是和自己共同承担着风险。 苏樱抽出手,拍拍九公主的手背。安慰她道:“别怕,真的是你四哥的。郎中的算法,跟我们的算法不同。郎中算日子,是从上次月事干净之后算的。再加上二十来天的时间,就是两个多月。” 九公主:“......” 仰面躺在了塌上,把手搭在额头,弱弱地说:“樱子,你能不能说情楚一点?快把我吓死了。我刚才都已经想到了,孩子养大成人,争皇位的时候,被爆出是别人孩子的事儿了。我是帮凶啊,我四哥不得把我剁碎喂鱼,我们家佟安颜也得跟着受连累......” 又“忽”地坐起来。 瞪着苏樱说:“是我四哥的,你还跟我商量什么。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苏樱低声道:“我还没理好思路,没想好以后怎么生活。暂时还不想让你四哥知道。我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眼下里,怎么瞒着你四哥。” 还有就是,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府外有的身孕,太丢人了。一边跟男人睡觉,一边闹着不想回府。 虽然这事儿不是她主动的。 但她也没有激烈的反抗。她要是存心反抗,是反抗得了的。 让别人知道她在府外有的身孕,然后回了府。背后不知该怎么议论她呢。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因为有身孕又出不了府。到那时候,可真正是进退两难。 九公主:“......”这是没安心跟她四哥过日子啊。 想到自己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此时在苏樱的肚子里,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儿上午,我在德水镇上办事。刚好遇见胡郎中。我月事一直不准,想让他诊诊脉,开药调理一下。他说有了身孕,我还不大相信。那事过后,我明明喝了药的。但胡郎中擅长的就是妇科,应该不会错。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自己像是怀孕了。” 九公主:“......” 九公主没注意到苏樱最后说那句话,她在想她四哥要是知道,有人跟他事后喝药,不知道会该怎么难受呢。因为这意味着,别人嫌弃他,不想要他的孩子。 苏樱有气无力地说:“我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能瞒着你四哥。你有好主意吗?” 九公主沉思了一会儿,小声问:“郎中给你讲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了吧?” 苏樱:“讲了。” 九公主:“前三个月要格外小心,不能同房,不能太劳累......”突然又瞪大了眼睛,“郎中说你没事吧?你昨天忙碌了一天,还受了惊吓。” 苏樱迟疑了一下道:“没大碍,我体质好。昨晚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今天好多了。胡郎中开了药方,可在这里,煎药也不方便。早知道如此,我现在就不会回来。” 九公主扶着苏樱的肩膀说:“樱子,要不你躺下?”说完,跑里屋抱了两床被子过来,放在苏樱身后,“你靠着别动,我让人去把我家的张大夫叫过来,给你诊诊脉。” 苏樱依旧坐得直直的:“真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九公主把她摁靠在了棉被上,“我怀两个孩子,一直是张大夫在照顾。就说是我这会儿不舒服,不想动。叫她过来一趟。让她亲自抓药回来煎,你这里不是有小厨房嘛,也方便。就说是我喝的。你放心,她很听我的话,不会说出去。” 苏樱挣扎着想坐起来,“又没见红。怀孕的时候,肚子本来就有些不舒服。”立即解释,“郎中是这么说的。”接着又说,“还是快想想办法,怎么能瞒着你四哥一段时间。” “躺着别动,我一会儿回来跟你说。” 九公主快步走出起居室,穿过客厅,拉开门走出去。对着院子喊她带来的丫头:“春草,春草。” 苏樱有些后悔跟九公主商量此事,这兴师动众的,不让人怀疑中间有猫腻才怪。可要想瞒着胤禛,就得有人帮她打掩护。除了九公主,这样的事,别人不敢帮她。 心神不宁。 等九公主的时候,她拿起茶几上的故事本。 一本《西厢记》、一本《水浒传》、一本《三国志演义》,还有一本《金瓶梅》。 九公主回来的时候,看到苏樱正在看《金瓶梅》。她抽了苏樱手里的书,扔在了一边,“你还有心思看这个,我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只顾着激动,什么心思都没有。” 苏樱手里没有东西,感觉像是没了依靠似的,手足失措。回了回神,道:“你那时候未婚先孕,不知如何是好,是紧张。我是妇人,如果不是现在在王府里,有了身孕也不怕别人笑话。现在唯一的顾虑是你四哥。” 九公主又坐在了她旁边,“那还是赶快想想,怎么瞒着他吧。” 苏樱:“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我的决定。” 大夫一会儿便过来,九公主心安了。她整理了一下苏樱背后的棉被,示意让她靠着。笑嘻嘻道:“什么时候,我都是站你这边的。你不想让我四哥知道,自然是有你的理由嘛。” 苏樱摸着肚子说:“我刚也想了,只要找到理由不同房,就能瞒两三个月。天冷了,穿的衣服多,外人看不出来。” 九公主嘿嘿低笑,“被你这么一说,事情就简单多了。可这件事最不好办啊。我四哥他又不是眼瞎,不可能放着你这朵鲜花不要,去吃那些小青草。” 苏樱迟疑道:“我说我得了什么不能同房的病,你说这能糊弄过去吗?” ...... 此时的永佑殿里,气氛异常僵硬。主客二人聊了几句,便聊不下去了。 戴铎问胤禛,对万岁爷推举太子之事,有何看法。胤禛说没看法。 戴铎问,四爷可有什么打算。胤禛说没打算。 戴铎问,四爷对以后有什么打算。胤禛说不打算做官了,准备把福晋的生意全都接过来,由自己管。 戴铎沉默了。 胤禛笑道:“我福晋跟我说,戴大人以前帮了她不少。让我以后,对你尊重一些。我开导她了,她不欠你什么。不必老是为你对她的那一点好处,梗梗于怀。依我的性格,我不可能让府里的奴才借钱捐官。当年,应该是她的提议,你才有机会走出府。” 戴铎依旧低头沉默着。 胤禛又说:“你调升顺天府,中间故然有你自己的努力。但当初若不是温大人在万岁爷面前提到你,你现在兴许还是通县的县令。温大人能做到尚书位,也是我福晋的功劳。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当年我就没看上他,是福晋执意让他跟我去视察无定河。这么算来,你升官也得益于我福晋。” 戴铎看向胤禛接话道:“四爷不是失了记忆吗?怎么对以前的自己,这么了解?” 胤禛面不改色,“温大人告诉我的。”接着又说,“她用你那二十万两银子,一会儿我就还你。自此,谁都不欠谁的。戴大人不必再打着报恩的名义,接近我福晋。” 戴铎:“东家回来,万岁爷知道了吗?” 胤禛笑道:“这不是戴大人操心的事吧?” 戴铎语调平和地说:“我听到他们在称呼苏姑娘,而四爷说是福晋。下官感到诧异。东家在京城里,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进了府,别人会看低了她。夫妻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四爷也不想让她受人指点吧?” 胤禛的语气比方才冷了几分:“这不是戴大人操心的事吧?” 戴铎:“东家对下官有再生之恩,下官关心恩人而已。不但是我,我相信,东家的那些伙计们也是如此担心的。” 真想把这个令人厌恶的人哄出去。 想到苏樱对他的叮嘱,胤禛换了笑脸:“多谢戴大人以前对我福晋照顾,以后就不用再关心了。有我一个人关心就行。顺便再提醒戴大人一下,我不再听到类似报恩的话。”说到“再”字的时候,语气格外的重。 戴铎沉默了一会儿,说:“四爷还是先反思一下自己,四爷若是做的足够好。别人自然不会再关心东家。当年东家最失意的时候,四爷在哪里呢?” 胤禛想被谁踩着似的,瞬间炸毛。冷声道:“送客。” 戴铎站起了身,“当年如果没有诸多的朋友关心帮助东家,东家或许不会有现如今这般的出彩。四爷还会想着,让东家回府吗?在下官记忆里,刚和离的那段时间,四爷并未关心东家如何生活。” 胤禛在心里说,没有你出的馊主意,樱樱也不会南北跑生意。或许住在大院子里,养猫逗狗过清闲日子呢。 爷不跟你算帐,还跑来质问爷来了。 但不想跟这种不知趣的人,谈论樱樱。 胤禛对立在旁边的小厮说:“去看看苏总管怎么还没回来……” 心中的火气,没处发。 就这么让他走了,太便宜他了。 胤禛转话说:“要不戴大人先回,一会儿让苏培盛把钱给你送到顺天府。戴大人最好在顺天府等着收。否则,苏培盛为了完成任务,可能会把银票交给差役,让他们转交给你。顺天府尹一年的奉银是一百多两,戴大人这二十万两若是被御史们知道,戴大人可是要解释这些银子的来源。” “多谢四爷关心。银子来历自然正当,不然也不会拿出来给东家用。”戴铎揖了礼,“下官告辞。” 第396章 爷委屈啊! 胤禛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其间苏培盛回来了。吩咐苏培盛带着银票去顺天府之后,他继续反思。 本来是反思自己错处的,结果越想越委屈。 当年是她抛弃他的好吧?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他一直都是受害者。 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反倒是个恶人了呢? 不公平。 他那时候多伤心,连一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就温达偶尔跟他聊聊樱樱,还是对他冷嘲热讽的,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和离这事,从头到尾,自己都处于被动。 知道她想和离,就一直哄着她。 哄着哄着,她跑到皇阿码面前哭诉。也不知道究竟哭诉了什么,一纸圣旨,他就被和离了。 去河南救灾的那些日夜,天知道他多么伤心。 他甚至都不想活了。觉得这世间人情凉薄,没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早死早投胎,下辈子投生到普通的农户家里,兄弟姐妹和睦相爱,再娶个乖巧听话的媳妇。 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这个念头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几回。 后来,他想着万一她以后的生活不顺心,国公府又不能回,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 他要是在,就是她最后的退路。 就断了留在河南的念头。 她过得不好啊!这么大年龄了,也没成亲,也没个家。她要是过得好,自己肯定不会去打扰她。胤禛转念又否认了这一条。 她就是成了亲,他也得把她的家庭拆散。让他身在地狱,她跟别人和和美美的去生活,这种事想都别想。 不用拆散,她根本就没机会跟别人成亲。 谁敢打她的主意,没等议亲,就把那人一巴掌拍死了。 “主子,九公主府上的大夫去了福仁阁,接着去外面抓了药。现在又拿着药在福仁阁的小厨房里煎。奴才觉得蹊跷,福仁阁的小厨房还没开过火呢,九公主就在那里煎药......”高庸站在胤禛面前说。 胤禛搓了把脸,回了回神,道:“你说什么?九公主在福仁阁煎药?”她这是想上天呢,自己家的地方不够嘛,跑这里忙活。真是没眼色的,不知道小别胜新婚的道理。 胤禛站起身后,又坐了下来,“你去把九公主叫过来,我问她点私事。”不是问事,是让她赶快滚走,以后有事没事的少来打扰别人的生活。这话没法当着樱樱的面讲。 高庸小跑到福仁阁时,苏樱正和九公主聊着戴铎。 “你方才和戴大人聊什么?”苏樱问。 九公主捏着葡萄小心地撕着皮,“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去朱家庄。又说一个知府最近被抄了家。有丫头婆子们要官卖,都训练有素的下人,用着顺手。问我府上要不要添人。这个时候,要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敢添人。我本来想着,买几个,给你送到朱家庄呢。那里不是人少嘛。又怕我四哥嫌我多事。以后你的事,就是他的事。我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他那个人......” 九公主不由的又想抱怨他四哥,意识到当下的情形非同往日,立马打住了。转话说问:“这里添几个吧。你自己去挑,你出钱买的是属于你的,比府里其他人跟你一心。” 说着话,把剥好的葡萄,放在苏樱面前的小碟子里,低声说:“多吃葡萄,生的娃娃,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好看。”接着又去拿苹果剥皮,“苹果也要多吃,将来生的娃娃,脸蛋像红苹果。” 苏樱:“......” 又问道:“你今天去你三婶那里干什么了?” 没等九公主应话,她又接着又说:“听说万岁爷让推举太子。你去了,不要跟禄夫人谈论关于太子的事。四处都有耳朵,传出去就不好了。你好好做你的公主,谁是太子都是你哥,不要掺乎他们的事。” 九公主放下手里的小刀,说:“今天还真是说到了选太子的事。不过,我去不是讨论这个的。我是去敲打我三叔那个小妾李四儿,忙完后,跟三婶闲聊时,三婶说到了选太子。三婶偷偷跟我说......” 九公主小声问:“四嫂,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苏樱:“她说你三叔是支持你四哥的?” 九公主:“......”这比苏樱说有了身孕还让她惊讶。 禄夫人跟她说的时候,她十分意外。佟科多居然支持失了记忆的老四。她没记错的话,他们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现在老四看着最得皇阿玛的喜欢,其实是最没希望当选太子的皇子。 失忆了啊!这就是有病。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失忆。如果是再过几年,他各方面都正常了,倒是有希望的。 就在这时候,高庸在院子里高声喊话:“九公主,四爷找您。” “知道了。” 九公主应声后,拿起小刀继续剥果皮,然后把剥好的苹果切了八瓣摆在碟子里,推到苏樱跟前,“吃完啊,别辜负了我的心意,我家佟安颜都没吃过我亲手剥的苹果。” 九公主站起身说:“对了,四嫂你跟张三说一声,把往宫里贡的瓜果,也顺路往我家里送一份。我家里的葡萄,苹果都没这里的好。噢,还有,你要保持好心情。心情好,生的娃娃才好看。” 苏樱问:“你不过来了?” 她四哥找她会有什么事,肯定是撵她走的,今日想过来,也过来不成。九公主笑道:“我府上还有事,跟四哥说了话,就回去。张大夫留你这里。别怕,你有病不能同房的事,我来跟四哥说,你要相信我的说服能力,保证他不来骚扰你。” 九公主走后,苏樱闭眼躺靠在棉被上。 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能瞒多久呢。 以后该怎么办呢? 胤禛说是她有了身孕,他若是厌烦她了,会让她带着孩子走。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宫里人知道她有了皇嗣,孩子就不再是她的。 孩子在府里,她便不会离开。最起码,要看着他平安长到十岁。好在现在有了种痘防痘疫的办法,痘疫不再像前世那般的凶险。 想到这里,苏樱又暗自庆幸自己把种痘的方法说了出去,在皇帝的倡导之下,种痘的方法逐步推广,并渐渐完善着。 别的都是好的,就是这十年的日子比较难熬。 苏樱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屋内昏暗。她怔了一会儿,才想到是在雍王府的福仁阁。在她以为自己这一觉睡的时间真长时,发现窗帘是拉着的。旁边坐着一个人,在昏暗里看着她。 “醒了。” 胤禛拉了她的手,说:“你是怎么待客的?静宪过来看你睡着了,她便走了。”声音暗暗的,听起来有些沙哑。 苏樱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发觉他有什么异常。她坐直了身子,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胤禛起身去拉窗帘,屋内瞬间明亮。他掏出怀表,心不在焉地看了半天后,才说:“五点二十。”声音恢复了平日里正常的腔调,“你想吃什么?春晓厨子来了,让他给你做。” 苏樱四处看。 胤禛坐在她旁边,环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笑道:“吃完饭再喝药。静宪跟我说了,你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嘛,为何要通过她跟我传话。静宪开导了我半天,是她以为我会嫌弃你,还是你这么想。” 苏樱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眼,没有接话。 胤禛自我解嘲般地笑道:“静宪明明是我妹妹,跟你的关系,远比跟我亲。生怕我待你不好,为难你。我上午是被你的话气到了,明明说好的回府,过了一晚就改变了主意。换成你,你也会生气。” 苏樱点点头:“这是我的错,没考虑爷的感受。爷是重视我,才会生气。以后再不会说类似的话。” 胤禛亲昵摸了摸她的下颌,笑道:“这么懂事啊!这还是我的樱樱吗?”转话又说,“我也有错,不该给你摆脸子。我年龄比你大嘛,身为你的哥哥,也该让着你。” 苏樱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眼前这种和睦亲切的聊天方式。转了话题,“戴大人的钱,爷还上了?” 胤禛“嗯”了一声后,说:“今天我们谈的很愉快,他说改时间有空了,再来看你。你说的对,以前是四爷跟他的恩怨,跟我没关系。我以后会跟他好好相处的,戴大人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聪明又能干。樱樱真有眼光,在那么多的家奴中,看上了他。” 苏樱:“......” 胤禛拉她起来,“洗个脸,到院子里醒醒神,好吃晚饭。你不说吃什么,我替你决定了。” 第397章 不安。 院子里,小莲双肩上各放着两只碗,练习走路。看到苏樱,双手抓着碗跑了过来,笑容灿烂道:“春嬷嬷说,让我在这里练习。东家有事可以随时叫我。”说完话,悄悄吐了吐舌头。称呼又错了。 苏樱温和地交待她:“小莲,你以后要记着,四爷是府里唯一的主子。四爷在的地方,要先向四爷请安。” 别的丫头投来羡慕的目光。自己带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样一个不懂事丫头,放在厨房烧火都不够资格,却能做大丫头的。主子身边的大丫头,算是半个主子的。 小莲慌忙向胤禛施礼,依照春嬷嬷的教导,生硬地说:“奴婢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 胤禛背起手,说:“东家说你是雇工,不是家奴。不用自称奴婢。好好伺候东家,过两年,帮你寻个好人家,再陪送一份嫁妆。” 小莲红了脸,低声说:“奴婢不嫁人,东家人好,奴婢这辈子就跟着东家。” 胤禛挥了一下手,“这事,以后你跟东家商量。别傻站在这里了,去给东家端盆温水过来,让她洗把脸。” 立在旁边的秋蝉接话道:“奴婢去办。”说着快步跑开。 小莲看着秋蝉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怯怯地看向胤禛。 胤禛:“你去给东家端盏茶过来,要白水。” 语气极是温和对苏樱说:“快到饭点了,喝两口漱漱嘴就行了,别喝太多。”接着指向东南方向架着的秋千, “你以前看一本民间的故事书,里面有描写秋千。你跟我感叹,荡着秋千,看日落,多美好!西边原来种的是米槐树,枝叶繁茂,挡视线。我让人刨了,种了葡萄和石榴。你以后可以坐在秋千上看日落了。等明年七月七,还可以吃着石榴,坐在葡萄藤下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 院子里来往忙活着的丫头婆子们,用眼稍悄悄往这里瞄。这还是主子爷吗?主子爷是王爷,王爷不是心中装的都是国家大事吗?怎么关注的净是些家长里短,小女儿心思。 有个年轻的妇人更是感慨。前年中秋,天气好,她想在葡萄藤下多坐一会儿,她男人嗤笑她幼稚,牛郎织女这种哄孩子的故事也信。并把葡萄藤给扯了。为什么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不但是高官厚?,还对媳妇上心。 别人眼里的好男人胤禛问他媳妇:“你想去葡萄藤下坐一会儿,还是去坐秋千上?已经入冬了,外面凉,别坐太久。” 苏樱笑道:“我在廊檐下站一会儿,爷去忙吧。不用管我,这里有丫头们伺候着呢。” 胤禛朝门外鬼头鬼脑的高庸狠狠地瞪了一眼,跟他交待不让他来福仁阁的,以后头也不许乱伸。 “我去前院看看,有什么事。一会儿就回来。”胤禛说着,踏着台阶往下走。七步的台阶,即使走的很慢,也很快踩到了地上。 走到院中时,他又回头。 看到苏樱坐在了廊檐下的藤椅上,才转身去了厨房。 高庸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主子爷交待,没事不许去福仁阁打扰。 可是现在有事啊! 八爷已经在前院等老半天了。 高庸看着胤禛进厨房,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胤禛才一路带风的快步出来。 “何事?” “八爷找您。” 高庸一路小跑跟在主子爷后面。 “八爷刚任内务府总管,事务繁忙,怎么能让他等那么久呢?”胤禛一路责怪着高庸,来到了永佑殿客厅。看到八阿哥,热情地招呼旁边伺候茶水的丫头,换上等大红袍。接着又骂了高庸几句。 “四哥别怪高总管,是我没让他去找您。”八阿哥说,“事也不急,就是内务府有几件事,弟弟没理清楚,来向四哥请教。” 胤禛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我也正想着此事,白天一直忙,没抽出身。准备晚饭后去你府上一趟,跟你讲讲内务府里的事。你也好接手的快一些。”温和亲切。 八阿哥侧头看了两眼茶几对面的胤禛。来的路上,他还担心此趟来,胤禛会厌烦。代替胤禛做内务府总管,虽然不是他向皇阿玛的提议,但毕竟是他的支持者们联合促成的。 请教只是借口。 他是想让大家看到,他和胤禛的关系如常,并未因内务府总管之事闹僵翻脸。那自己担此职,也更名言正顺一些,不算是从别人手中抢夺来的。 八阿哥做好了思想准备,胤禛无论指责他什么,他都听着,不作辩驳。 没料到,胤禛的态度居然如此之好。做兄弟这十几年来,都很少对自己笑过呢,也很少跟自己主动说话。对别的兄弟们也是如此。谁都知道,老四一向是独来独往,眼里除了前太子,就没有旁的兄弟。 八阿哥更加不安,四哥为什么突然对他亲热?难道......想让自己推举他为太子?想到这里,八阿哥心里渐渐下沉。要是拒绝,可就彻底得罪他了。但推举他,是不可能的。 八阿哥努力维持着亲切的笑脸,轻声说:“谢谢四哥关心。这事不急,以后的日子长着,不懂的事,弟弟一件一件的向您请教。四哥要是忙,弟弟改时间再来。” 胤禛笑道:“你四嫂回来了,很多事都要重新安排。要不这样。你不懂的地方,先问副总管。得的答案要是不满意,你再来问我,我们共同商量。” 八阿哥不想再继续说朝政,趁着气氛还融洽,赶快转移话题后,离开。作出惊喜的样子问:“四嫂回来了?现在就在府里?” 胤禛笑道:“方才没人告诉你啊?我就是从福仁阁过来。你四嫂昨日受了惊吓,身体不太舒服,我陪了她一会儿。” 八阿哥站起身说,“那弟弟就不打扰了。明日,我带苏燕一起过来,探望四嫂。” 就在这时,丫头端了茶进来。 胤禛坐着没动,敲了敲茶几:“茶都已经泡好了,武夷山的大红袍。八弟喝了茶再走,不然浪费了。” 第398章 意想不到。 八阿哥犹豫了片刻,又坐下。 胤禛把丫头摆的茶盏,往八阿哥的方向推了一点,笑着说:“苏燕和苏樱是表姐妹,以后我们不但是兄弟,还是连襟的关系。要比其他兄弟们更加亲厚。” 八阿哥心跳如鼓,后悔坐下了。估计接下来四哥该说推举太子的事。 胤禛看着八阿哥有些僵的笑脸,接着又说:“你四嫂身体不大好,她的生意,我替她打理一段时间。我听说,张廷璐打了报告,提到供货价格的问题。他们供的各类货物,你也看到了,比原来好很多,采用原来的价格确实不合适。这几天,你要是看到这份报告,就批了吧。” 八阿哥:“......”头顶悬着的大铁捶,扑通落到了别处。只要不提推举太子的事,别的事都好说。 缓了口气,问:“四哥准备做生意?” 胤禛点点头:“自从受了伤,脑袋时常混乱,想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理调理。国事方面,八弟多替皇阿玛操些心。” 八阿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四哥根本没朝太子位置上想,也没计较内务府总管的事。 八阿哥笑道:“二伯府上有位姓何的民间大夫,医术很高,明日弟弟来时把他带过来,给四哥诊诊脉。有某些领域,民间大夫比太医们更有经验。这些兄弟们,四哥的能力最强,四哥早日康复,也是社稷之福。” ...... 苏樱用完了晚饭,胤禛也没去福仁阁。 其间,胤禛先是让苏培盛去传话,说八阿哥来了,要跟八阿哥一起在前院用饭,让苏樱不用等他。苏樱用到一半饭的时候,苏培盛用饭盒送来了半碟子核桃仁拌苦苣菜,说是今年的新核桃,主子爷尝了一口,吃着好,分了一半过来。 刚用了晚饭,苏培盛又来了。捧了两颗青杏蜜饯过来,说是主子爷说,等东家喝了药,去去口里的苦味。 苏樱笑道:“苏总管的事情多,主子爷再有吩咐,你差个丫头过来就行。” 苏培盛慌忙说,“主子爷差奴才过来,是奴才的荣幸。以前这种跑腿的活,主子爷从不让奴才干。这是主子爷怕别人不会说话,冲撞到东家。” 冲撞这话说得严重了,主子爷心肝上的人,谁敢冲撞啊。苏培盛明白,主子爷是怕别人说话不知深浅轻重,惹东家不高兴。 夏蝉把蜜饯摆在碟子里,端到苏樱面前,笑着说:“主子爷待东家真好!奴婢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男人。奴婢以前听说温大人是京城中最好的男人,奴婢也在温府里了几日,温大人跟主子爷相比,可是差远了。” 苏樱把蜜饯放在嘴里,问:“我记得你们以前叫我姑娘,现在怎么都在叫东家?” 夏蝉从秋菊手里接了茶盏,放在苏樱手边,应话道:“是苏总管交待奴婢们这么称呼的,苏姑娘要是不乐意,奴婢再改回来。” 苏樱笑道:“不用。叫东家挺好。” 吃完了蜜饯,又漱了口。 苏樱去卧室里看自己要睡的地方,宽大的拔步床,粉红色的纱缦,粉红色的锦缎被面。她转身回头看,窗帘如她想的一样,是天蓝色带白色星星图案的绸绒布。 晚上躺在床上,看到青蛙戏水的床顶,也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苏樱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记忆中的前世。 前世里的胤禛和现在的胤禛,对她的态度明明是不一样的,对福仁阁的安排,却一模一样。 大约是因为下午睡多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将近十点,仍是很精神。苏樱坐起身,从床头柜上摆的一沓故事书里,挑出了一本叫《李师师外传》的来看。 起初本来是胡乱翻翻,打发些时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结果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间翻了十几页。以至于,没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好看吗?” 胤禛望向依靠着床头,低头看书的苏樱问。 她穿着他让人准备的米白色丝绒睡衫,睡衫的领口有些大,能看到里面的半山风景。乌黑油亮的头发散披了一肩,有几缕散落在领口处,把那半山的风景遮挡得似隐似现,影影绰绰。 胤禛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目光艰难地移到她手中的书本上后,侧身坐在床沿。 苏樱不舍地放下书,冲他笑道:“李师师原来是姓王啊。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书,我以前都没看过,写的很有意思。” 右掌搭在光滑的被面上,悄悄摸了两下,答道:“......让别人去找的。”接着笑道,“还有几本民间的传抄本,我大概翻了翻,都是些教坏小姑娘的故事,不适你看,收起来了。” 民间传抄本一般都是禁书。 所有的人都喜欢看禁书,包括苏樱。她瞪着眼睛,有些激动地问:“你放哪儿了?还能找到吗?” 胤禛斜歪在床上,头扎进被子里,闷声说:“太困了,想不起来......” 苏樱往里面挪了挪,“那快上来睡吧。”话落了一会儿,胤禛仍未抬头。苏樱拍了拍他的肩膀,“爷,你睡着了?” 胤禛闭着眼,坐直了身子,“快睡着了......”说着话,解自己的腰带。 “要我帮你吗?”苏樱问。 胤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我自己脱的快。”话落后不到一分钟,便脱了个干净,熄灯躺在了床上。 “睡吧。明儿个我还要起早去上朝。”搂着苏樱的腰说。 苏樱的心扑腾着跳个不停。这样下去,即使不做夫妻之事,一个月后,就会发现她有身孕。 “爷?” 手搭在胤禛腰上,轻推了一下说:“明日我去看看府里的另两位妾室吧?” 人没动,也没应话。 睡着了? 苏樱摸了摸了他的脸,仍是没动。 这么快就能睡着。 苏樱把他的胳膊轻轻拿开,翻了个身,面朝里也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朱家庄那只叫“豆豆”女猫。 她躺坐在阁楼的竹椅上,豆豆先是跳到她腿上,接着爬到了她肚子上,在她肚子上方卧了一会儿,又躬起腰向上爬,在她的胸口来回蹭。 她推了豆豆一把。 别打扰姐睡觉。 豆豆从她身上跳下来,蹲在她旁边委屈看着她...... 苏樱醒来的时候,已天亮。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盯着青蛙戏水的床顶,告诉自己,这里是雍王府的福仁阁。 小莲看到东家从床帘里探出头。起身快步过来,用金钩把床帘勾到两边。 “东家,主子爷很早就出去了。留话说,东家要是有事找他,就告诉苏总管,苏总管知道去哪儿找他。” 小莲拿起一件天青色绣花旗服说,“东家穿这件吧?巧慧姐说东家最 第399章 行凶的人查到了。 苏樱回雍王府的消息,昨儿晚上,京城里很多人得知。 今日一早,便陆续有人来访。旁的人暂且不说,福晋们是到齐了。苏培盛一个个的解释,东家受了惊吓,需要休息,暂时不见客。 既然来了,总不能人都没见着就回去,这也显得太没诚意了些,大家都不愿走。 永佑殿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马蓉喝了一盏茶后,起身笑道:“客随主便。苏总管既然这么说,我们就先回去。往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改时间再来。前日那事儿,确实挺惊险,当时我也在香满楼。那是东家,要是换上别的女子,得吓破胆。躺在床上没个三五个月起不来。” 沙穆哈否认马蓉是他女儿一事,虽然前后只经过了两三天,也没有刻意声张,但几位阿哥们都知道,当然福晋们也就都知道。 再加上三阿哥揭发大阿哥的事,皇帝虽然尚未下定论,知情人从沙穆哈和明珠的行为举动上分析,大阿哥大约是凶多吉少。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马蓉在福晋中的威望,一落千丈。她的话落之后,连个接话的人都没有。 当初是她说不能让苏樱回来,才跟着她对苏樱落井下石。这下好了,人家现在被四阿哥死缠烂打的请回来了。四阿哥可是万岁爷最喜欢的皇子。讨好四阿哥,就得同四福晋处好关系。 真是瞎了眼,那时候怎么听了这个粗俗女人的话。 看她这两面三刀的。那时候是谁联合着大伙儿,跟苏樱使绊子啊?现在当众拍马屁,跟别人扯关系了。方才那些话说出口,也不脸红。 马蓉从她们的反应里,对她们的想法,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你们看上不老娘,老娘还看不上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爱捧高踩低的古代女人呢。老娘当初对东家使坏,那是为了江山大计,不得已而为之。你们纯粹是嫉妒,见不得别人的好。 现在江山大计没了指望,老娘便对东家没一点坏心思。你们一个个的都在打什么小算盘呢,别以为老娘不知道。 马蓉面不改色地笑着,“苏总管,我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先走了。凑机会,你跟东家说一声,我来看过她。什么时候她闲了,差个丫头去直郡王府找我。我正设计着几套冬装的款式,回头送给东家。” 又对福晋们说:“款式是市面上没有的,保大家喜欢。到时候都去锦绣河山,给东家捧个场啊,也算给我捧个场。我今儿可是把话说明了,哪个府里买不了十套衣服,对东家就是虚情假意。” 有人理着耳鬓的头发,有人摆弄手指甲,有人扭着头给旁边的人说话,就是没人理她。 给别人添了堵,马蓉心情愉快起来,又笑道:“别装没听到,今儿在场的,我可都记下来了。” ...... 永佑殿里发生的事,苏樱丝毫不知。 这个时候,她刚用完早饭,回到起居室。让伺候的丫头们退下去之后,问巧慧:“你要说什么?” 巧慧惊讶道:“姐姐知道我有话要说啊?” “‘有急事’这三个字,就差写在你脸上了。”苏樱把装葡萄的青花瓷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今年的葡萄挺甜的,一边吃一边说。噢,好像市面上的,没这好。走的时候,你带走一些。” “姐姐稍等一会儿。” 巧慧打了帘子出去,穿过客厅,走到门口,朝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关上门,快步回来,站在苏樱面前,低声说:“姐姐,行凶的人查到了。” 苏樱眨了眨眼。 指了茶几对面的位置,说:“坐下来慢慢说。” 巧慧犹豫了片刻,没坐苏樱指的位置,而是挨着她坐下。然后双手抱着她的胳膊,轻声道:“姐姐,你听了别激动,也别紧张,也先不要声张。各方面都好好想想之后,再做决定。”顿了一下后,又说:“这话是马焙安说的。” 苏樱平静地问:“是四爷自己安排的?” 巧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如果是四爷,姐姐会怎么办?” 苏樱笑道:“还能怎么办,装着不知道呗。反正人都好好的,也没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前日,您也在车里呢。还有在朱家庄下药的事,可是连累到您了。院子里还死了人,我可是听说了,用的人都走了一大半。”说到凶手,巧慧有些气愤。语气尖利了些。 苏樱笑道:“男人们就是这样,平日里没有事的时候,看着个个都挺好。谁都值得托付身家。可一旦牵扯到他们的仕途利益,他们就什么都不顾了。朋友不是朋友,亲人不是亲人。” 巧慧靠在了苏樱肩上,丧气地说:“姐姐果真是不在乎四爷了,他对你做下这样的事,你还笑得出来。四爷人挺好的,姐姐您不能对他有偏见......” 苏樱拍了拍她的头,“快说是谁。” 巧慧:“......” 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说:“姐姐,您知道不是四爷啊?我刚才分明说是四爷了。” 苏樱扭头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两人对视了片刻。 巧慧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马焙安还交待了我一堆的话,我还没想好,究竟怎么跟姐姐说。” 苏樱笑道:“那就直接说名字。” 巧慧迟疑道:“......是......是戴大人。” 太阳已经出来老高了,风依旧是凉的,挤过开了一个小缝的窗棂,撩着窗帘晃晃悠悠的飘动。 苏樱看着在风中摇摆的窗帘,想到第一次见戴铎的情景。那时候,他不叫戴铎,叫戴小六。戴铎是她起的名字。也不是她起的名字,是前世他就叫戴铎。听说,这个名字是胤禛给他起的。 前世里,胤禛借给他银子,让他去捐官。捐的是外地的县令,几年后政绩斐然,提升了知府。在做知府期间,经常给胤禛写信,劝说胤禛争太子之位。并详细列出了诸多争太子的方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广结善缘。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那时候,苏樱并不知道这些信件的内容,也不知道有人跟胤禛写过信。这些都是胤禛登基后,她陆续知晓的。 朝政的事,胤禛从不告诉她。也不介绍那些门客们给她认识。 苏樱认识戴铎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太子早就被废除,大阿哥被囚禁,三阿哥、八阿哥被削爵。胤禛是皇子中唯一的亲王,但并未担实职。整日里除了去尚书房听学士们讲书之外,就是钻研道学和佛学。 苏樱知道,胤禛的心并未在学问上。但他不向她说的事,她也不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露声色的暗中帮他。 有一次永佑殿里摆宴,到了开宴的时间,胤禛迟迟未回。苏培盛来福仁阁里求她,说来的都是重要客人,还有不少从外地来的,主子爷一直不露面,担心他们误会主子爷怠慢他们。让她去露个脸,拖延一会儿时间。 苏培盛还特意交待她,千万别跟主子爷说,这是他的主意。就说是她去永佑殿找东西,刚好碰到,就多说了几句话。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的戴铎。苏培盛一一给她介绍赴宴的人。指着一位文士打扮的清瘦的中年人,说:“这位是戴铎戴大人,我们的第一谋士。” 戴铎站起身向她施礼,温雅地说:“很久没见福晋了,奴才戴铎祝福晋福寿安康。” 苏樱想到这里,算了一下戴铎的年龄。今年应该是三十一岁。可现在的模样,比他四十多岁的时候还深沉。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影响了他的性格,造成了他对胤禛的仇视呢? 肯定不是讨厌胤禛这种性格的人。前世里,他们处的很好呢,他和年羹尧是胤禛最忠实的支持者。 想到年羹尧,苏樱的心又沉了一些。年羹尧也跟前世不一样,对胤禛远没有前世里忠诚。 巧慧看苏樱怔怔地发呆,摇着她的胳膊说:“姐姐......” 苏樱“嗯”了一声,看向巧慧。沉声问:“你刚才说在朱家庄下药的人,也是他?” “......您别太伤心。戴大人一直对您很好,他肯定不会故意害您。也许是这里面有误会。”巧慧心里一边大骂戴铎,一边思索着如何劝说苏樱不要难过,不要冲动。 苏樱问:“你刚才说,说来话长。是想说什么?” 第400章 我是东家的代理人。 巧慧说了很多。 大概意思是,马焙安查朱家庄下毒事件时,戴铎主动跟马焙安说是他下的毒,并指使马焙安害死了两个人,嫁祸给他们。 因为戴铎于马焙安有大恩,马焙安不忍他被判斩首。于是就听从了他的话。事后劝他莫要再做危害他人的事。如果有下次,决不留情。戴铎答应了。 这次是马焙安查到了戴铎头上,尚未跟戴铎核实。但确定就是他做的,行凶之人的藏身之地,也已查到。 巧慧说完之后,趴在苏樱肩上,沉声说:“这事马焙安有责任,如果上次公开了凶手,便不会有这次的事。他还害死了两个人。这事要是公开,他得判斩立决。姐姐,您要救救马焙安,我不想让两个孩子没爹。” 苏樱心中无限悲凉,为了不给巧慧思想压力,却笑着说:“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哭。我以为你会大哭一场。” 巧慧抬起头,丧气地说:“哭有什么用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樱笑呵呵道:“你以前动不动就哭,眼睛一眨泪就出来了。” 巧慧眼睛眨了眨,哑声道:“那时候是小姑娘,以为姐姐无所不能,难事自然有姐姐解决。有事没事的就哭着玩。现在知道姐姐也有很多难处,我再哭,只会让姐姐心更乱。” 苏樱知道,巧慧说的话,有真有假。比如,马焙安劝说戴铎的话,不一定是真。但他现在肯讲实话,就不能看着他不管。就是不讲实话,也不能看着他不管。毕竟他是巧慧的郎君,巧慧两个孩子的爹。 前世里巧慧跟了她一辈子,全心全意地对她好。一辈子都在为她而活。 这一世里。她一心让巧慧嫁人,是想让巧慧过好日子。而不是落个年轻守寡的下场。至于马焙安,他也有难处。原先只是通县的一名普通差役,戴铎看重他,一路提拔了他。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有私情。 巧慧走后,苏樱坐在塌上思索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两全之策。 这事要尽快的解决,被别人查出来,就晚了。到那时候想替戴铎遮掩,也束手无策。暗害亲王的罪名下来,他自己判斩立决是轻,说不定全家都得流放。 戴铎又是四爷府上出去的。这种忘恩负义,反咬主子一口的奴才,子子孙孙都将会被世人唾骂。 马焙安选择说实话,或许就是想到别人会查出来。一百万两银子的吸引力太大了。用巧慧的话说,现在半个京城的人,都在找凶手。 苏樱把她熟悉的人想了一遍,可靠又可能帮到她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张廷璐的二哥张廷玉。 张廷璐最可靠,也有能力。但官场上的事,他看的不透,更看不透官场上的那些人。 生意上的那些弯弯小心思,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生死搏杀相比差远了。 温达也有能力办此事,但温达对于她来说,不太可靠。温达是胤禛的人。这事不能有半分差池。 决定好之后,苏樱让小莲找来了苏培盛。 “麻烦苏总管差个人去跟张三公子说,我今儿看书,有个地方没明白,想请他二哥有空了来讲解一下。问问他,能不能说动他二哥。” 为了预防苏培盛多想,苏樱又说:“三公子常常吹嘘他二哥无所不知,我好奇他究竟怎么个无所不知。以前忙生意,没心思看书,现在主子爷把生意接了去。我正好得闲。” 苏培盛忙说:“求东家宽恕,是奴才大意了。奴才差人去找三公子后,就安排两个伶俐的小厮在福仁阁为东家跑腿。” 苏樱笑道:“福仁阁是内院,年轻男人不方便经常在此出入。有事我让丫头找你。次数多了,你别嫌烦就行。” “奴才就是为主子们活的,主子们若是不用奴才,奴才活着就没意义了。” 苏培盛犹豫了片刻,又道:“要不这样,东家自己挑跑腿小厮。平时他们住别处,有事您让丫头们去找他们。” 苏樱想让苏培盛赶快去找人,没再推辞。 此时,张廷璐刚从内务府里出来。今儿刚到衙门当值的时间,他便被内务府的差役叫了去。 是八阿哥找他谈供货的问题。 八阿哥把他写的报告,拿出来说,他写的不够详细。让他把哪种物品什么价格,直接列个单子出来,在内务府备案。并说:“你们接内务府的差事以来,一直在往里面贴钱。这样做生意可不行,不长远。要想长远的做好一件事,身为商人,必需得有银子可赚。” 张廷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连连点头:“八爷说的是,草民俱听八爷指示。” “按你说的,往上加两成的价格,我算了算,除去各项开销之外是持平,一帮人忙碌了一年,最后什么都没落到。这算什么生意。我给你们再加一成,算是你们的辛苦钱。” 张廷璐:“......” 这两成,我们都是漫天要价,等着你们落地还钱。经过一番谈判后,加一成是我们的心里价位。 现在这价格也是赚钱的,只是钱花出去的太多了。京城内的几处养济院、育婴堂和鸿文学堂全是由东家供着。还有德水镇到几个村子修的路,钱也是东家出的。 加这一成是我们的纯利润。 现在是......两成纯利润。 内务府的生意真好做,早几年做就好了。 张廷璐愣神的时候,八阿哥又说:“我听说你们是先给供货商一部分钱,等年底结帐的时候,再让他们补齐。有这事吗?” 张廷璐恭敬地说:“有有有......八爷真适合做内务府总管,了解老百姓的疾苦。东家不是让京效的人种瓜果嘛,西瓜花生蔬菜这些,还好,是当年就有收成。果树至少要三年呢,这三年老百姓不能饿着吧。东家先垫了钱给他们,三年后一并算帐。我们还高价请了技术人员,指导他们怎么嫁接,怎么除虫。” 八阿哥问:“你们垫出去的钱一共有多少?” 张廷璐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另外两位内务府主事后,壮着胆子,半真半假地说道: “草民没仔细算,大概有三四百万两吧。瓜果只是一部分,别的物货也垫出去了不少,有的是半年一结,有的是年底结。八爷,您不知道,商人们难啊,银子紧缺的很。 东家说,内务府是皇家的脸面,要让那些商人们知道皇家的好,先给钱后收货。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感激涕零。都是仔细挑好的货物供内务府,半分假都没掺过。” 八阿哥夸赞了苏樱几句后,扭头问旁边的主事们:“要不,我们先支一部分银子给他们?皇阿玛若是知晓此事,定然会全力支持他们这般作为。” 万岁爷都支持的事,他们敢说不行?虽然没有先支银子的先例,但规则都是人定的嘛。 两位主事连连点头,“八爷决策甚好。银库里的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使用,更有价值。” 八阿哥有些为难的对张廷璐说:“内务府的备银也是有限的,我们也不能帮你们太多。这样吧,帮你们分担一半。给你们支两百万两,你们用来周转。最迟三年内还清。如果三年内换了内务府的买办,你们要提前还清。” 张廷璐摸摸怀里的内务府银票,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一下子,不但能把欠别人的五十万两还了,还有一百五十万两。青花瓷的两个铺子开张,也用不完的钱。不行,生意人让钱闲着可是大罪。把青花瓷的生意,再扩大一些。顺便再看看还有什么生意能做。 张廷璐心情愉快地到了香满楼。他今儿早出门的时候,胤禛的人找他说让他忙完手头的事之后,到香满楼来,东家找他。 张廷璐径直上了二楼,敲了敲东家的专用雅间。 “进来。”胤禛在里面应声。 张廷璐向胤禛见了礼,问道:“四爷,东家呢?” 胤禛:“是我找你。以后有什么事,你给我商量。” 张廷璐:“……”天天跟难打交道的四爷打交道,日子可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胤禛:“价格问题,老八是不是批的加三成?给你预支了多少银子?” 张廷璐:“......“还以为是八爷菩萨心肠呢,原来是四爷在背后搞的鬼。不不,不是搞的鬼,是使的力。以后的日子,也许没想象中的不愉快。再不愉快的事,看到赚钱心情就好了。 张廷璐如实回答后,满面笑容道:“四爷,您想先了解什么?” 胤禛:“瓷器铺子你选的那两处位置不行,至少要有一处在民安大街上。那里是入城的主干道,外地客商进来,一眼就能看见。” 谁不知道那条街的位置好啊。张廷璐为难道:“我们都出高于市价三倍的价格了,依旧没人转卖。” 胤禛:“你这般温温吞吞的的性格,再加上不知变通,怎么能把生意做大?” 张廷璐:“......”东家一直是夸赞我的,每次见面都夸。各种夸。认识东家以后,我才知晓自己原来有那么多的优点。正是在东家的夸赞中,我每日做事,都精力百倍,不知疲倦。 胤禛:“你看看哪段位置最好,我找人去收铺子。” 张廷璐:“......” 鼓足勇气道:“......四爷,东家再三交待不能仗势欺人。” 胤禛:“生意场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都不经查。查到他们头上,他们自己心虚,就会选择关门大吉,我们原价收,是帮助他们。” 张廷璐:“......” 胤禛:“冬天里,火锅生意该好了。我打算把鸿茂斋收了,你觉得怎么样?” 张廷璐小鸡啄火似的点头,“好的很,好的很。京城里的火锅店,数鸿茂斋的生意最好。” 胤禛:“接手的相关事宜,你准备一下。五日之内收回来。” 张廷璐:“......“收回方才的话。做四爷的伙计很愉快,非常的愉快。有大钱赚,精力万倍。 胤禛:“这些生意都还是东家的,我是帮她打理一段时间。等各方面安稳后,由你负责着就行,我就不管了。你有空了再想想,还有什么好赚钱的生意。” 张廷璐热烈地问:“四爷,您觉得茶叶生意怎么样?” 胤禛:“是好生意。” 张廷璐:“茶叶一直是贡品,没经我们的手。做生意,关键之处,在于拥有物美价廉的货源。四爷,您能不能想办法,把负责贡茶的官员介绍给我?” 胤禛:“还有别的好生意吗?” 张廷璐迟疑了一会儿说,“有件大生意,特别的好,一本万利。” 胤禛:“你说。” 张廷璐:“盐。” 胤禛冷眉横扫:“你咋不上天呢。” 张廷璐:“......“ 急忙解释:“草民以为四爷无所不能。”是您说我性子温吞,让胆子放大点呢。 第401章 四爷待您是真的上心 苏培盛做事,向来考虑的周全。张廷玉是翰林院学士,虽然是五品官,却是万岁爷身边的近人。不是那么好请的。文人们向来清高,何况还是为女子讲书。话说不好,万一被拒绝,可就损了东家的脸面。 府里的人,数刘能和柴小飞最会说话,有眼色。 刘能跟着主子爷出去了,他派了柴小飞。 柴小飞一听是东家的事,拉马就出了门。才问了两个人,便问到了张廷璐的去处。 他赶到香满楼的时候,张廷璐才上二楼没多久。 在大厅里吃着油炸果子的刘能,问清他什么事后。从柜台上抓了一把果子给他,“你稍等,主子爷正跟三公子聊着。主子爷办事利索,无论啥事,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 柴小飞吃着果子笑嘻嘻道:“大哥这么了解?” 刘能得意道:“那当然,你也没看是谁这些年寸步不离主子爷。” 柴小飞小声说:“那事呢?也是不到一盏茶?” “啥事?”刘能问。 柴小飞挤挤眼,“那事。” 刚显摆了无所不知,这转眼就说不知,也太没面子了些。刘能憋了半天后,迟疑道:“估计最多一盏茶。” 柴小飞立马说:“不可能。据我推测,主子爷至少得两盏茶。” “你们在说什么?”胤禛踏着台阶下楼。白底黑帮的软底鞋踩在绿色的毡毯上没有丁一点声音。 柴小飞咧嘴笑道,“四爷也在啊,小的奉东家之命,找张管事有点事。” 一听是苏樱的事,胤禛也顾不得追问他们在聊自己什么。问道:“何事?”说着话,他和张廷璐便快步下了楼。 大厅里的伙计和客人,加起来有十二三人,说话不方便。可此时,又不能不回主子爷的话。柴小飞笑着说:“东家说让张三公子去府里一趟,小的也不知是何事。” 张廷璐跟他出了酒楼之后,柴小飞才说实话,“东家说是要见二公子,拜托你给安排一下。” “见我二哥?”张廷璐惊讶地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说是仰慕二公子的才华,想听他讲书。三公子,你看这样行不......”柴小飞说,“我在雍王府的西门等你们,带你们入府。”又笑道,“大家都知道张家人为官清正,洁身自好,不愿与皇子们多来往。我们悄悄的从侧门入府,别人不会注意到。” 此时的福仁阁里。 穿戴一新的崔嬷嬷正同苏樱说话。 “昨晚四爷去了庄子上,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东家以后多半时间住雍王府,问大家可有想来的。工钱跟以前一样,由王府里出。来了王府里,还是东家的人,供东家差遣。不想来的,留落樱园,工钱也由王府里出。” 苏樱问:“有来的人吗?”她之前问过的,除了小莲之外,其他人都想留落樱园。 崔嬷嬷笑道:“一多半的人都想来。但那边也需要留人,我做主跟他们分配了一下。这次带来了五个人。两名护院,来这里给东家跑个腿,一名厨娘给春晓打下手,两名婆子负责清洗东家的衣物,打扫什么的。” 苏樱问:“崔嬷嬷你也来吗?”接着又说,“你那一大家子,也需要你照应。在庄子上时,只有几步路,随时能回去,来京城就不方便了。别因为是四爷开了口,你就不好推辞。你要是不好说,我跟他说。” “四爷说,老王府里的宅子闲着,有几处院子呢,让我挑一处。还准备给我家掌柜安排在内务府当差,给我公公安排在温尚书府上看门。这般好事,哪里去寻。东家您都不知道,我回去一说,我家掌柜的都高兴坏了。我公公也特别高兴,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寻个差事赚银子。一整晚没睡,都在收拾东西,今儿一早他们就来了。我是园子里有事,绊着了,到现在才过来。 随着崔嬷嬷徐徐叨叨的话,苏樱的笑意越来越深。崔嬷嬷来了,院子里的人和事,就不用她操心了。虽然地方是熟悉的,但身边都是陌生人,心里总觉得没着落。 “嬷嬷,园子里,有什么事了?”苏樱问。 “还不是先前走的那些人。万岁爷赏了紫檀钟,知道在东家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昨日下午就陆续的有人回去,问东家还要不要人。 我是想着,说不定哪天还用得上他们,话就没说死,说等明年春天看情况再说。也不知他们在哪得了四爷去落樱园的消息,今儿一早,他们都回去了。说东家去了新地方,肯定要带自己人。关键时候,总得帮东家一把。工钱照原来的就行,还有几个人说不要工钱。” 崔嬷嬷笑道:“这次,我替东家直接回绝了。说王府里规矩多,山野粗人,四爷这样的大贵人看不惯。” 苏樱忍不住笑出声来,“嬷嬷,你可真会说话。一句话把他们堵了回去,又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 崔嬷嬷道:“东家小瞧他们了。一句话哪里能堵得回去,他们说规矩可以学。学规矩期间不要工钱。我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们彻底死了来王府的心思。” 苏樱没问崔嬷嬷是怎么说的,崔嬷嬷办事她向来放心。“来的这五个人,住的地方安排了吗?” “四爷说,要是没特殊的事,准许他们三日回家一天。来之前,我跟他们说了,平日里跟府里的下人们住一起。府里的一名小厮陪我们一起来的。这会儿,由苏总管安排的人带他们熟悉府里的环境,好让他们快点适应。” 苏樱点点头,称赞道:“嬷嬷安排的很好。让府里的人,也看看我们朱家庄人的气派。一个管事嬷嬷,比府里的大总管办事都利索。” 崔嬷嬷笑道:“这是东家心胸宽广,放在别的主子面前。我这么安排,别人会觉得是僭越。他们理应先来拜见东家,听东家安排。” 苏樱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嬷嬷的良苦用心。嬷嬷就是让别人知道,我的事,都是你在做主管着。要是有人想折腾出个花样儿,你不经过我就处置了。四爷要是万一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别人私下里议论,也不会指责我的不是。我只用安静地做个温柔善良的东家。” 崔嬷嬷虽然知道东家聪慧,没想到她会这么通透。还想着,在这方面,以后要提点提点她。王府可不比落樱园,家务事复杂着呢,不小心就着了别人的圈套,何况还有两位妾室。以后妾室们会更多,侧福晋,格格,庶福晋的,至少也得十几人。要把她们压死才行。 “东家安心的在这里住下去吧,我看四爷待您挺上心。”崔嬷嬷说,“园子里的人也是看四爷对您是真的上心,才争着要来。” ...... 柴小飞走后,胤禛问刘能,他们方才在说什么。 刘能吭吭哧哧的说不出来。 胤禛:“你不说,我问柴小飞。” 刘能刚要开口,胤禛又说:“你说了以后,我还要问柴小飞。谁说谎割舌头。” 刘能只得实话实话。又急忙替自己辩解:“主子爷,奴才不知道柴小飞指的是什么事儿,奴才就是顺口接了一句。” 胤禛:“你想不想时时都跟着爷?爷进宫的时候也跟着。工钱比以前更高,偶尔还能住在东三所。” 刘能以为是他把东家请回来,立了大功。主子爷特意赏他呢,欢喜一蹦三尺高,急声道:“想想想想,想的很。谢谢主子爷啦!” 胤禛:“一会儿带你去见胡师傅。” 往皇宫走的路上,刘能才反应过来,胡师傅是谁。那是腌小太监的“胡一刀”啊!撒腿就往雍王府的方向跑。 东家,救命啊! 高庸看着他飞奔的身影,松了口气。要是刘能也成了太监,往后的日子,主子爷说不定不会让自己跟着了。刘能这厮太会拍马屁。 话说,他这是往哪儿跑的啊?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被主子爷逮回来之后,腌两刀。 不能腌,腌了就成太监了。还是直接沉湖吧,让他那张破嘴,给水阎王逼逼去。 第402章 奴才的命是东家的 刘能一口气跑到雍王府。 主子爷可是认真的,要在被抓回去之前,找到东家。 从大门到福仁阁这一路,有三四个人跟他打招呼,他谁都没理。 进了福仁阁才算安全。 福仁阁的院门敞开着,他擦着张廷璐的胳膊,直接冲了进去。到正屋的台阶前,才停着脚,气喘吁吁地问对立在门口的夏蝉:“......东家呢?” 张廷璐大步走过来,接话道:“刘兄什么事儿呀,赶这么急。” “东家在里面,我帮你们传话。”夏蝉说着,转身进了屋。 刘能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想以后跟着东家......来求东家收留......” 张廷璐提得高高的心,卸下来了些。 吓他一跳。 东家找他二哥,刘能又跑这么快,还以为东家出啥事了呢。 柴小飞说的讲书,他是不信的。 东家不爱看正经书不说,更不可能让他二哥来讲书,应该是想询问他二哥什么事。 于是好奇地问:“刘兄跟着四爷好好的,怎么想着换主子?不怕四爷跟你记仇?” 这话说到了刘能心坎上,主子爷是太爱记仇了!今儿他跑掉了,还有明儿呢。只要在京城里混,早晚得挨一刀。他是想着,把原话利索说出来,主子爷兴许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听懂什么意思了,自己装着不懂什么意思。自然就蒙混过去了。 看这生气的样子,应该是听懂了,还不信他没懂。哪个男人,也受不着别人说他不行啊!何况传说中主子爷还有男人病。到现在了,府里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他这不是主子爷哪痛,他往哪里挠嘛。 刘能垂头丧气道,“一失口成千古恨,三公子不问也罢。” 夏蝉走出来说,“东家让你们二人一起进去。”话刚落,刘能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蹭蹭就蹿了进去,看到走出来的苏樱,“扑通”跪下。 “东家,救我啊!奴才的小命又要没了。” 苏樱吓了一跳,后退了两三步,急声道:“刘能,你这是干什么?” 刘能朝着苏樱膝行了两步,额头抵着地,抽噎道:“主子爷要奴才的命啊!可奴才的命是东家的,不能落到主子爷手里。”抬起满是泪水的胖圆脸,“东家,您没忘了吧?奴才原来叫刘四,是您给奴才起名字叫刘能。当初也是您菩萨心肠救了奴才一命,才有奴才的今天。” “有什么事,站起来再说。”苏樱退到了起居室里。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张廷璐后,又说:“主子爷现在不在这里,暂时要不了你的命,你去洗把脸。我先同三公子说两句话。” 刘能扭头看张廷璐。 “我的事十万火急,耽搁一分钟,就少赚一百两银子。”张廷璐说。 “东家,奴才一会儿再来。”不能耽误东家的正事,刘能只好站起身。 先前在起居室里的崔嬷嬷退了出来,“东家,我先出去了。”走出门后,招呼门口立着的夏蝉,“夏姑娘,来把福仁阁的人,都召集在厢房,介绍给我认识。” 屋内。 张廷璐迫不及待地问:“东家遇到什么事了?” “你跟你二哥说过,我有事找他吗?”苏樱问。 “我让小胡去通知他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东家有什么我办不了的事,还要找我二哥?” 苏樱拿起桌几上的《论语》扬了扬,笑道:“让他来给我讲书啊,你忙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张廷璐:“......” 沉默了片刻后,问:“不能让我知道吗?” “要是用得着你,再告诉你。又不是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苏樱收敛了笑意。 张廷璐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好,那我先走了。有事,您叫我。” 刘能脸洗的很快,看到张廷璐出来,招呼没打蹿到了正屋门口,高声道:“东家,客人来了。” 这个时候,胤禛正骑着马去往年府。 温达儿媳妇的事,要当紧解决。当初说过的,樱樱只要回来,就把年春花说他大儿子当媳妇的。 回来,再跟刘能好好算帐,省得以后他尾巴翘到天上去。还自称大哥呢,咋不称大爷呢。以为樱樱是他请回来的?要不是他乱出头,中间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波折。也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柴小飞在西门口,迎到了打马而来的张廷玉。慌忙上前接了马绳,热情地说:“张大人,小的跟您牵马。” 张廷玉觉得他有些脸生,着实地看了他一眼。 “小的叫柴小飞,‘飞毛腿’您听说过吧,就是我。”柴小飞笑道。 张廷玉点头道:“久仰英雄大名。” 柴小飞慌忙摆手,“不敢不敢,就是四爷府上一个跑腿的。” 两个人说着客套话,快步到了福仁阁。 刘能刚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苏樱交待清楚。 “东家,让奴才以后跟着您吧。让我干什么都行,种花种草也能干得来。主子爷不敢轻易发落你的人。” 苏樱笑道:“我以为你坏了主子爷的什么大事。无心之言嘛,回头我帮你跟他解释。” 刘能哀求道:“主子爷没您好说话啊,他不会饶了奴才。就让奴才留福仁阁吧。就当您日行一善。” 就在这时,苏樱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声。她站起身道:“你先回去。等主子爷回来,我问他一下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再叫你过来。你要是担心,先去八方客栈里躲躲,那是我开的店。吃饭睡觉都不收钱。” 刘能仍不想走。 苏樱:“我客人来了。” “东家,客人来了。” 刘能一听柴小飞的声音,顾不上和苏樱道别,转身就往外跑。 “大事不好,赶快跟我走,我们去商议对策。”刘能拽着柴小飞的领子,就把他往外面扯。 柴小飞扭头冲张廷玉嘿嘿笑:“兄弟们粗俗,让张大人见笑了。” 张廷玉跟他三弟一样的心思,知道苏樱决不会让他讲书,此时看到刘能一脸的惊慌样儿。他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的厉害,东家果然是遇着了难事。 “二公子,有件难事,我给您讲讲经过。您看怎么办合适。”苏樱把张廷玉迎进客厅,开门见山地说。 崔嬷嬷来了就是好,此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全聚在厢房里,说话不用担心被旁人听去。 第403章 大功一件。 张廷玉和张廷璐两兄弟,高低胖瘦差不多。但相貌气质,却差距很大。张廷璐风流倜傥,一看就是爱在街上瞎跑混的花花公子;张廷玉则书卷气很浓,温文儒雅。 二人的穿衣打扮区别也很大。 张廷璐穿的绸缎罗衫;张廷玉除了官袍之外,就是蓝色或是月白色的棉布衣。此时穿的蓝色长袍,大约是洗久了,变成了灰蓝色。不过,很干净,也没有太多褶皱。 他坐在客厅西侧的红木椅上,听了苏樱的叙述后,陷入了沉思,好大一会儿才回过来神。 问道:“东家是怎么打算的?” “此事牵连甚广,我想暂时把真相压下。请二公子来是想请教,有什么办法,能把此事平息掉。旁的人查不出来,万岁爷又不追究。”苏樱说。 张廷玉立马接话:“那就要找出凶手结案。万岁爷这次异常震怒,才给了大理寺三天查案时间,明天就是最后一日。” 苏樱没有接话。 她也知道要结案啊才行啊,可怎么结? 张廷玉笑道:“东家的想法很正确。公开真相,对四爷大大的不利。四爷中的毒是西藏那边特有的乌头,年大人是从西藏回来的。朝中的人都知道年大人与戴大人的私交甚好。” 苏樱怔了片刻,接话道,“年大人有共谋嫌疑。” “只要查出来是戴大人,年大人就脱不清干系,就是有证据证明,他没有参与此事。朝中的人也不会信。戴大人与年大人都出自四爷府,按理说,他们该是四爷最忠诚的支持者。但朝中的人,谁都知道戴大人与四爷不睦;年大人与四爷关系一般。”张廷玉说。 “别人会认为,原因在四爷这里。”苏樱迟疑了一下,又说:“第一个福晋跟他和离了;第二个福晋殁了;两个妾室也殁了。又不断的遭人刺杀,下毒......”这人真是劣迹斑斑。 苏樱有些说不下去。 刚刚知道幕后凶手时,她担心的是马焙安和戴铎的安危,反倒是把真正的受害者放到了一边。 没有去想受害者,原是差点丢了命的。 也没去想,此事对受害者的影响。 更没去想,受害者的性命再三受到威胁,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害怕...... 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他强大,无需关心?还是自己压根就不关心她? 苏樱一时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张廷玉看苏樱神态,知道此话说到了她心里。接着说道:“万岁爷喜欢四爷,是因为四爷能干,眼下里却再三受难,家宅又不如意。里面有父爱的怜悯因素。这种喜欢并不长久。时间渐远,当这份怜悯淡了,万岁爷对四爷的喜欢就淡了。” 苏樱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张廷玉缓缓说道:“四爷虽然是皇子中唯一的亲王,在朝臣心中的地位却尴尴。表面上对他敬畏,心中却不以为然。 当下万岁爷让众人推举太子人选,我敢说,朝中推举四爷的重臣最多三人。 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戴大人与年大人的负面影响。尤其是戴大人。他对四爷的态度,影响到了很多人对四爷的判断。 大家都认为四爷是薄情寡义之人。一个他曾施恩的人,都不愿跟他多来往,足见得此人不值得追随……” 苏樱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给戴铎改的名字,解了他的契书,借他的捐官银。跟四爷没关系。四爷并未施恩于他,还曾因私事为难过他。再加上,我与四爷之间的恩怨,如今戴大人对四爷这副态度很正常。” 缓了口气又道:“毕竟,我才是戴大人的恩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不知,您是否知道。德水镇能有今天,多半是戴大人的功劳。” 张廷玉道:“东家说这些都是隐秘的私事,别人不知内情。我对四爷的了解,多半来自于家父。家父说四爷是个正直无私,又重情重义之人。如果没有家父的话,我可能同大家是一样的看法。” 苏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照你这么说,别人会想,四爷是有多恶劣,从他府中走出的两名官员,冒死也要致他于死地。” 张廷玉沉默了片刻后,坚定地说:“找到前日的直接凶手,当场杀掉。安排成图财。让别人以为凶手针对的是东家,眼红东家的财富。前面的下毒案暂且不管,反正有两名替死鬼。东家这里有身手好的人吗?要出手必中,千万不能留后患。” 这个人要可靠。有武功、人机灵,还要有人配合。 那凶手的武功很高。 苏樱怔怔的思索了片刻,暂时没想到合适的人去做这事。 ......但不能因此就退缩了。 她说道:“有。” 张廷玉:“那就好。处理坏事易早不易迟,东家现在就安排人吧。” 张廷玉走之后,苏樱又认真地把她认识的人,想了一遍,仍是想不到合适的人。 当她望向远处叹气时,看到在风中飘荡的蓝色窗帘,突然的生出了一个念头。 在前世的记忆中寻找可靠的人! 她激动地把胤禛的忠实追随者想了一遍。 最后想到了李卫。 李卫是家奴,胤禛借给他钱,捐了个官,任兵部的员外郎。是雍王府中捐官的最高职位,花了三万两银子。 他与张廷玉、佟科多、年羹尧和戴铎不同的是,后者在胤禛继位前就已经当了要职,表现出色。在争夺储君之位中,启到了很大的作用。 而他一直默默无闻。 胤禛继位后,才把他从从五品的闲职上,提升到了户部任郎中。后来胤禛一再提升他的官职,历任浙江总督、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直隶总督等等。 一个没读过书,没有背景的汉人,在短时间内一路担任各种要职,并最终官居总督,成为朝廷一品要员、封疆大吏。 这足以证明,此人确实有真本势。 苏樱让人叫来了李卫,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笑道:“我们一起去宁夏,在这些人里,我对你的印象最深。面对匪徒,你表现得十分冷静。我有件私事,想托付你去办。” 李卫道:“东家尽管吩咐。” 苏樱:“此事有风险。” 李卫:“东家请讲。” 苏樱:“我让你去杀一个人。但不能问他的口供,不能听他的辩述。这件事的过程,还要对外保密。对主子爷也要保密。人杀了之后,要按照我说的去办几件事。你能做到吗?” 李卫沉默。 苏樱:“那人手里有人命,死不足惜。那人死之后,对主子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让他一个人去死,对那人也算是好死法,否则会连累到他身边的人都得死。” 李卫:“......东家您说。” 苏樱:“这件事如果你完成的很漂亮,将是大功一件,会得到一百万两银子的奖励。” 李卫毫不犹豫地说:“奴才只是跑腿的,东家才是决策人。奖励归东家。” 苏樱笑道:“你是府里的人,把奖励交给主子爷吧。财散人聚,四爷日后不会亏待你,兄弟们也会为此高看你。” 顿了一下,又说,“此事过后,莫要提起我。就说是你自己查到的。若有人问起,我今日找你何事,你就说,我是问你关于刘能的事。” ...... 胤禛从年府里出来,抚了抚额头。 以后再不干保媒拉纤的事儿了,威迫利诱的,太费脑筋。主要是浪费时间。 吩咐高庸:“你去跟温大人说,最近瞅个好日子,着人去年府提亲。” 高庸问:“奴才跟温大人说之后,回来去哪里找主子爷呢?” 胤禛:“鸿茂斋。我在那里吃饭。” 高庸壮着胆子问:“主子爷不回府里用午饭吗?”刘能那厮应该是回府,找人求救去了。噢,可能是找东家。现在主子爷最听东家的话。赶快在刘能见到东家之前,把他沉湖。 胤禛收着脚步,站在路上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服从本心,“省点钱吧,我回府里用饭。你办完事,直接回去。回去的路上,买份甜棕糕。” 第404章 小心翼翼。 胤禛进府门,正遇着苏培盛。 苏培盛看到胤禛很意外,稍怔了一下,立即笑道:“主子回来了,奴才刚派阿七出去寻您呢。” 主子爷以前可是早出晚归,长年不在府里用午饭。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 失忆之后,性格真是大变样儿呢。 胤禛看了他一眼。 苏培盛慌忙又说,“是东家寻您,问您要不要回来用午饭。东家说春晓厨子中午做了您爱吃的回锅肉,还有醉八仙。” 胤禛又看了他一眼。 苏培盛这下子,不知道主子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了。上次看他一眼,是等听下文。他琢磨了片刻,仍没琢磨出来。看胤禛手里拿的有东西,殷勤地伸出双手道,“主子,奴才帮您拿。” “我自己拿。”手背到了一边,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接着又问:“今儿都谁去福仁阁了?” 苏培盛满脸堆笑道:“奴才正准备给主子汇报呢,今儿上午张家的三公子和二公子先后去了福仁阁;刘能去了福仁阁;李卫去了福仁阁。” 这点倒是跟以前很像,回府后要先知道东家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苏培盛有些纳闷,东家以前要和离,难道不是因为主子爷把她看的太紧,她觉得不自由了么?主子爷这毛病怎么还不改掉啊?东家又不是小孩子,要时时看管着。唔,他失忆了,忘了以前的事。 那要不要给主子爷暗示一下? 胤禛道:“你忙去吧。” “奴才告退。”苏培盛犹疑了片刻,停着了脚步。 福仁阁是离永佑殿最近的院子,在永佑殿的正北方,中间隔了一块大约有两百步的空地。空地上种了各种树木和花草,还修了连廊,亭阁,算是个小型的花园。 胤禛踏上弯曲的碎石子路,在心里报怨工部的人。好好的修成直路不好么?偏要七拐八拐的。不知道直路最快?生命是有限的,有多少正事要做,时间都浪费在走路上怎么行。 他看到花园里,蹲着一名戴着笠帽的花匠时,大声说:“把这条路改掉,修直。” 中年花匠听到主子爷的声音,急忙抬头。 “听到我刚说的什么吗?”胤禛的脚下未停。 中年花匠一脸木呆。 没听到。 胤禛:“从永佑殿到福仁阁,再加一条最近的直路。” “知道了。主子。”中年花匠应声道。 这时候,胤禛已经又弯了一个拐。稍一犹豫,踏着花草直奔前方。 福仁阁里炊烟袅袅。 苏樱坐在起居室内跟崔嬷嬷聊天,她告诉崔嬷嬷自己有了身孕,并担心地问:“你知道的,我那时候喝了避子汤,也不知是否有影响。胡郎中和张夫人切了脉,说是一切正常,只是叮嘱着前三个月注意多休息。” 崔嬷嬷说了恭喜的话后,迟疑道:“东家,当时您喝的不是避子汤,是凉茶煮的浓了些。我是想着,东家的年龄也不小了,喝避子汤伤身,万一落下不孕的病根就不好了。当时考虑不周,没考虑到东家未婚有孕的为难。请东家原谅。” 苏樱:“......” 她深喘了口气,拉着崔嬷嬷的手,轻声道:“谢谢嬷嬷,知道有了孩子。我还是挺欢喜的。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以后究竟该怎么办,暂时想瞒着四爷。” 崔嬷嬷反握了苏樱的手,语重心长道:“东家别想太多,我观察了,四爷是个可靠的。您要是愿意,您现在就是当家主母,这如今有了孩子,地位就稳固了。以后即使有侧福晋,格格们再进来,她们也翻不了天。” 她说到妾室时,看到苏樱神色变了些。于是立即又说:“东家别担心,有我呢,我替你压着她们。东家要是同意,我下午就去见那两个侍妾,先敲打敲打她们。” 苏樱道:“还是我去吧。” 崔嬷嬷忙说:“两个侍妾而已,东家您不用管,这事由我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东家有身孕不能伺候主子爷,就让给她们几回,等东家生了孩子。她们别想露头。这段时间,她们万一有了身孕,我们再想办法。” 苏樱:“......”胤禛说过,府里这两位是名义上的侍妾,跟她们并没有男女之实。可现在他失去了原来的记忆,不知是否还记得这些。是否记得,她原来说讨厌他妾室的那些话。 不过,她现在想开了。管他的什么妾室呢。她把自己的孩子好好养大就行了。至于他心里放着谁,又爱跟谁送礼物,那是他的事。反正又不会少她的吃穿。她自己也有钱,没人送礼物,她自己送自己。 对人无所求,就不会有失望。 苏樱说:“崔嬷嬷说的有道理。”话刚落,听到了夏蝉喜悦的声音:“主子爷吉祥。” 苏樱与崔嬷嬷对视了一眼,松开手,同时站起了身。 “东家,我去厨上看看,午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崔嬷嬷说着话,便往走。正要挑开门帘出去,胤禛进来了。她低身施了一礼,“主子爷吉祥。”等着听到平身后,出去呢。没料到胤禛会跟她答话。 “崔嬷嬷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有不习惯的地方跟苏培盛说,让他调整。你看院子里的人有哪个不顺眼,就让她们去别处,人手要是不够用再添。” 胤禛说着话进来,把荷叶包着的甜棕糕放在罗汉塌上的茶几上,坐下身后,又说:“你家里要是困难,不方便的地方,也尽管跟苏培盛说。我常听东家说,她在庄子上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 崔嬷嬷仍低着身,“多谢四爷关心。伺候好东家,这是奴才们的份内之事。” 胤禛笑道:“份内之事,也有尽心与不尽心之分。总之呢,是多亏了你。进府的人,每人添两套衣服,下午你带着他们找去府里的绣娘,喜欢什么颜色款式,尽管去挑。”还没等崔嬷嬷应话,他立即又说,“这里没事了,你出去吧。” 待崔嬷嬷走出去之后,胤禛才去看苏樱,轻声说:“你一直站着干什么?还想跟我行礼呢?”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襟,微笑道,“行礼就不用了。在朱家庄那段时间,习惯了你对我呼来喝去,现在你要是对我太客气,我反倒是很不习惯。” 苏樱突然意识到,自她入府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比以前客气了许多。这种客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 她坐下身后,关切地问:“爷上午忙什么了?下午还出去吗?” 第405章 求开导。 胤禛又意外了。 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又问他上午做了什么,还问他下午是否出去。 这分明是......关心他嘛,还有......想跟他在一起。 他解开荷叶包上的细麻绳,又一层一层的剥开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荷叶,冒着热气的甜棕糕出现在苏樱面前。 “回来时,正好路过,顺手给你带了一份。”说的是顺路,口气像是献宝似的。 苏樱坐着没动,笑吟吟道:“我跟爷说过的,我不喜欢甜食。” 胤禛眨了两下眼,“前日你说,很久没吃甜棕糕,我以为你是想吃。”以前那么多甜棕糕都白买了。他仿佛看见自己的绵绵情意在初冬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方才为了买她爱吃的那家甜棕糕,多绕了半个城。 “我爱吃。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吃。”胤禛把甜棕糕收了起来,“我下午没要紧的事,你有事吗?” “没事。”苏樱笑道,“我就问问。” “我上午去找了张三,跟他说你的生意,暂时由我来管。”胤禛解释道,“内务府总管被皇阿玛撤了。我最近闲着也没事做,不如打理一下自家生意,多赚些钱。” 胤禛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苏樱的表情。看她一直浅笑盈盈,没有不悦。又说道:“酒楼和客栈都太吵闹,你要是在家无聊,想出去玩。我们把诗雅轩旁边的房子收了,你去建一个书香斋,放些故事书在里面租卖。只做女子的生意。在京城是独一份,也好赚钱。” 这是昨晚他睡不着的时候想到的。 刚想到的时候,特别激动。樱樱一定会说这是个好主意。 苏樱笑道:“我最近不太想忙生意,以后再说吧。” 胤禛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他仿佛又看到自己付出的情意,惊慌失措找不着东西,蹲在墙角里发抖。 苏樱笑道:“爷,刘能上午来过。他说自己说话不小心,惹到您不高兴,怕您责怪他,求到了我这里。” 胤禛眨了两下眼睛问:“他怎么说的?” 苏樱的笑意深了些,“不就是说您不行么,您又不是真的不行。还怕说啊!”她发自内心笑的时候,眼睛就会比平时亮一些。再加上,此时略带些娇嗔的语气。胤禛心里像是有只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两下。 挠得他酥痒难受。 胤禛伸长手臂,越过他们之间的小茶几,拉到苏樱的胳膊,轻声说:“过来。” 苏樱不明所以。 眸子里的笑意尚未退散,就这么水漾漾盯着他看。 看得胤禛心神荡漾。轻拉了拉她的胳膊,“过来嘛。过来再开导几句,兴许我就不生气了。” 苏樱今日穿的是件天青色的旗服,除了领口、袖口和下摆搭绣了黑底的小白花之外,别的地方无一丝花纹。明明是素净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十分的明艳大方。 加上走动时,婀娜多姿的腰身。 胤禛瞬间忘了,方才正聊的话题。搂着她的腰,仰脸笑道:“也给你添几身衣服吧?府里的料子很多,再放就发霉了。” 苏樱就势侧身,坐在了他腿上。 “可以折价卖给锦绣河山嘛。”转话又说,“不行,我现在只有四成的股份,得的钱一多半便宜了别人。算是寄卖,卖的钱都归你。” 胤禛:“......”怎么会发霉,这是他想让她穿府里的衣服,找的一个理由而已。内务府送来的料子,拿出去卖。敢卖一次,被皇阿玛知晓,将再不会送了。 但不能否定樱樱的提议。 胤禛笑道:“是个好主意。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啊,说给你听。 再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让府里的绣娘,给你那些管事们的媳妇们,各做两套衣服。 那些媳妇们,肯定开心极了。 这些可都是贡品。她们会觉得跟着女东家做事,就是不一样。东家心里想着她们呢。” 你铺子里的衣服,那是能用钱买来的,有价钱可衡量。雍王府出的可不一样,是无价之宝。” 这些话里,苏樱听的最清楚的是‘你那些管事’和‘你铺子里’这两句。 她用左手臂环着胤禛的脖子,软声说:“爷怎么跟我分这么清楚?我说了,我的那些东西,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但其实都是你的。因为我是你的嘛。” 胤禛听到此话,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樱樱这是又跟他耍心眼呢,生怕他再提契书改名字的事。为此,还不惜用上美人计,对他示好。 不过。 美人计这招,倒是好的。 他喜欢。 手掌不听使唤地从旗服的偏缝里,伸了进去,摸着她的软绸里裤时。才回过来神,轻声问:“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苏樱摁着了他一直向上游走的手,咯咯笑道:“爷别动,痒。” 胤禛轻捏了一把她的大腿,恋恋不舍了片刻,才把手退出来。重又搂了她的腰。 “别整日提心吊胆的了,看在你今日对我关心的份,你的财产暂时不没收。至于以后......”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后面的。 “要看你的表现。你要是安心的留在府里,你的东西依旧是你的;要是东想西想,我会把你所有财产都收了。” 苏樱收敛了笑意,看了他一会儿。才接话:“你的利益与我的利益有冲突时,我会选择保全你的利益。你与我恰恰相反,我稍稍不如你的意,你就想掐着我的脖子,让我低头。你这样的行为,会让你心情很好吗?” 胤禛没勇气才再去看她的眼神,脸颊贴在她胸口,良久之后,闷声道:“......非常不好。可除了威胁。我想不到其它能让你听话的办法。” 就在这时,崔嬷嬷在门外高声说:“四爷,东家,饭好了。” 苏樱应声后,摸了摸胤禛的后脑勺,叹了口道:“我回来,自然是想与你安心过日子的。你要相信我。我们不要再为这些事纠缠了好不好?” 胤禛低声道:“那你做福晋好不好?”担心苏樱拒绝,立马转话说,“快点开导开导我。开导好了,我们好去用饭。”说完,眼巴巴的看着苏樱。 “开导什么?”苏樱没反应过来。 “那个该死的刘能说我不行啊!这对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 第406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胤禛听了苏樱开导他的话,瞬间觉得刘能可爱起来。 去小饭厅的路上,对夏蝉吩咐:“跟刘能说,让他小半个时辰后来福仁阁。让柴小飞也一并过来。” 夏蝉离开后,他又对苏樱说:“让他们过来,给你谢恩。府里这两人最机灵。以后有事,你随便差遣他们。保准他们跑得飞快。” 苏樱笑嘻嘻道:“爷不会是故意吓刘能,让他来向我求助的吧?” 胤禛斜了她一眼,傲娇地说:“你说呢?” 苏樱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谢谢爷的好意啊,爷真是越来越让人喜欢。” 胤禛暗叹,自己使了多少力,想讨好她。结果桩桩件件都打了水漂。这本是想敲打刘能的无心之举,倒哄她开心了。接着又反思,难道以前自己的方法,真的如静宪说的那样有问题? 午饭比较丰盛,除了红烧肉和醉八仙之外,还有鸡翅根炖蘑菇、水煮鱼、白菜卷、核桃仁拌苦苣菜和酸辣肚丝汤。 到了饭桌前,胤禛把反思自己这事,暂且抛到了一边。锐利的目光往桌子上来回巡视,寻觅哪个是不认识的菜。 除了一碗果丁一样的东西之外,别的菜名他都知道。 “这个就是醉八仙?”拿起汤勺就去舀。 “对的,是八种果料,配江米酒烹成的。甜香爽口,正适合这个季节。”苏樱坐下来说。 胤禛把舀的果粒,倒在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怎么喜欢吃这个?”说着话迫不及待地又去舀。 胤禛那么急切的样子,苏樱还以为是他急着尝试,没想到先给了自己。 她笑道:“爷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说话间,胤禛已经吃到了嘴里。想到这菜,是樱樱专门为他准备的,格外重视起来。点点头道:“很好吃,以前从来没吃过,御膳房也没这道菜。这里面都有什么?真有八种吗?” “葛仙米、菠萝、白皂仁、苹果、橙子、梨、葡萄干和小汤圆......”苏樱忽然想到什么,转话说,“甜棕糕忘拿过来了。”接着对站在一边的小莲说,“在起居室的小茶几上,快去拿。” 胤禛急忙说:“让她们拿去吃吧,我不吃了。同是甜食,醉八仙更好吃。” “我要吃呢,刚是骗你的,是想等到用饭的时候,一起吃。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吃甜棕糕。”苏樱笑吟吟道。接着又对小莲说,“拿厨房里加热一下,再拿过来。” 胤禛眨了眨眼。 耳边回响起,她那句怒气冲冲的话,“我根本不喜欢甜食,就因为你经常给我甜的吃,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以为爱吃那些鬼东西了。” 她那时候明明说过不爱吃呢。 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些话。看到樱樱,他就忘了个干净。方才在起居室里,她再次说不爱甜食的时候。他才回想起来。 胤禛忙笑道:“不爱吃,别勉强自己嘛。反正也是顺路买的,又不值啥钱。” 这时候,高庸出现在门口。 “东家,主子爷让奴才给您买的甜棕糕。” 把用荷叶包放在餐桌上,后退了两步,又说:“主子爷指定让买街西的那家,奴才从温府出来,跑了大半京城。按着主子爷的吩咐,特意让掌柜的多包了几层,还热乎着呢。” 胤禛:“......” 苏樱笑道:“辛苦高总管了。” 高庸笑呵呵道:“不辛苦。东家喜欢吃的东西,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弄回来。否则,主子爷该把奴才沉湖了。”多替主子爷说些讨好东家的话。东家开心,主子爷就开心;主子爷开心,奴才的日子就好过。 胤禛:“......”这个没眼色不会说话的死奴才......这回,算是有眼色会说话。自己丢脸就丢脸吧,只要樱樱开心就好。 这顿饭,胤禛觉得格外的香,每一道菜都好吃,就连核桃仁拌苦苣菜也比昨晚的好吃万倍。 六菜一汤,最后所剩无几。直到站起身,才发觉吃撑了。 皇宫里的规矩很多,吃饭最多只能吃八分饱。养成了习惯,自己立府之后,依旧是吃七八分饱。这种吃撑的感觉,是极少有过的。而且感觉越来越撑。 回到正屋的起居室,胤禛摸着肚子,对苏樱说:“你安排的饭太好吃,吃的太多了,撑的肚子疼。”眉头紧锁,一副愁苦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小莲低笑了一声,赶快又止住。 四爷是皇帝的儿子呢,又是亲王。怎么跟庄子里常年吃饱的人家,第一次吃东家的宴席一样。 苏樱看了小莲一眼,问道:“夏蝉怎么还没回来?” 胤禛:“......”他把叫刘能过来的事给忘了。跟樱樱在一起总是忘事,难道他真得了健忘症? “奴婢去看看。” 小莲刚一转身,苏樱就撸起了袖子,“爷你躺下,我给你揉揉。庄子上的小孩子,吃多了,一揉就好。方法灵的很。” 吃多了,撑的肚子疼,揉肚子。 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好像饿了三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好。” 胤禛爽利地应话后,问道:“躺塌上,还是里面床上?”天天有揉肚子的关爱待遇,爷甘愿天天吃到撑,脸面丢尽。 “就在这里吧,几下子就好。”苏樱说。 胤禛躺好后,小声说道:“我觉得我撑的比较严重,可能要多揉一会儿。”又扭头问,“衣服要脱吗?” 苏樱轻拍拍他的胳膊,“从现在起,不许动,不许说话了。闭上眼休息。” 不说话不动,可以;闭上眼不行。 闭上眼,咋看樱樱呢? 当小手轻摁在肚脐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旋动。胤禛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不由的闭上了眼。恍惚中,自己变小了。那时候还未去东三所居住,是跟佟皇后一起住在承乾宫里。 有一天,他吃多了冰镇西瓜,半夜肚子疼。不敢告诉别人。躺在小床上,咬牙坚持。 后来被小太监高庸发现。高庸悄悄出去,没多久端了一碗药过来。小声跟他说:“奴才说奴才肚子不舒服,央求值夜的李太医给抓的药。” 从哪儿之后,他待高庸格外不同。到了次年,搬去东三所居住,把高庸也带了去,让他任了总管,自己去哪儿都带着他。长大后,他再次想到这件事,疑心高庸当时说了谎。太医怎么可能给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抓药。即使抓了药,也很难瞒着众人的眼睛,端到他的房间里去。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时高庸端的药,治好了他的肚子疼,又顾全了一个小孩子的脸面。 胤禛想到这里,才发觉肚子真的不疼了,肚子上的小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苏樱坐在他身边,低头看他为她准备的故事书。 胤禛缓了一会儿神,坐起身道:“刘能怎么还没来?他想上天呢,两个丫头出去,都叫不过来?” 苏樱对着门口大声说:“进来。”又扭头对胤禛道:“她们刚才就回来了。” 夏蝉和小莲先后走了进来。 夏蝉抢先说:“刘能不在聚英阁,柴小飞也不在。奴才问聚英阁的人,他去哪儿了。大家都不知道。奴才就去找苏......” 胤禛打断了她的话:“不用说过程。他们现在在哪儿?” 夏蝉:“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找遍了雍王府也没找到,他们不在府里。” “你们都出去吧。” 胤禛穿着鞋子说,“樱樱,你要是没事。我下午出去一趟。”方才缓神的时候,想起前日静宪跟他说过的话。 让他不要总缠在樱樱身边。牛皮糖一样爱粘人的人,谁都讨厌。 他觉得此话说的没道理。 以前樱樱爱缠着他,他常常表现得不耐烦,其实心里挺欢喜。 但静宪是樱樱最好的朋友,对樱樱了解。静宪又不会害他。说的话,肯定有一定的道理。还是听的好。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走吧走吧。反正,晚上又来了。 苏樱问:“爷准备去哪儿呢?” 胤禛心中一喜,热烈地看着她,问:“樱樱想跟我一起?”接着又问:“你想去哪儿?” 第407章 求佛祖赐予我一名嫡子。 胤禛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苏樱还没有想好要去哪儿。她只是想着,是不是做些什么,让别人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毕竟是自己的变化,影响到他身边这些人,有了变化。 前世里,他虽然有“冷面王”的称号,在朝中,并没有关于他的不良言论。别人提到他,顶多是说,爱冷着脸,说话做事不给人留情面,谁的面子都不顾。 嗬,现在倒成了一个劣迹斑斑的人了。她孩子的阿玛可不能是这样一个人。 胤禛看苏樱没接话,又问道:“你想去白塔寺吗?” 苏樱:“去白寺塔做什么?” 胤禛意味深长的笑道:“上香啊。” 目光在苏樱身上扫视了一圈,又说,“别人在公开讨论我不行了,去上柱香,求佛祖保佑我行。现今皇阿玛让众臣推荐储君,大概是不会有人推举我。身为储君人选,第一是要有紧的是要有子嗣,最好有嫡子。求求佛祖看在弟子诚心爱戴他的份上,赐予我一名嫡子。回头,我捐百两黄金,给他重塑金身。” 苏樱接话道:“大阿哥和三阿哥有嫡子,大阿哥家还是嫡长子。” “大哥家的弘昱身子弱,常年有病。三哥家的弘晟倒是不错,今年六岁,书读的也好,前几日还去宫里跟皇阿玛请安,还顺道去东三所给我请安。看到他,我就在想,我们要是一直在一起,孩子也能给我每日请安了。” 接着,得意地笑道:“我们的孩子,肯定比弦昱弦晟都好看。大哥是比我俊,但前大嫂的相貌,跟你比差得远;三哥不如我好看,三嫂更没你好看。” 苏樱不想说孩子这个话题,转话问道:“爷准备推举谁呢?” “还没想。皇阿玛说十日后,上折子。还有七八天时间考虑。”胤禛说着话,去拿衣架上挂的绛红色的披风,往苏樱肩上搭,“外面风凉。” 苏樱看了他片刻,感叹道:“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这个时候前太子该难过了。”她为此时想到前太子,找了个理由,“你册封福晋时,我就很难过,那天一个安慰的人都没有。” 胤禛:“......”嘴贱的提什么太子?话说谁可怜?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好吧? 你避我于蛇蝎,我不册封福晋,让你以为我对你死了心。我怎么能不动声色地接近你。 我要不让纳兰占着福晋之位,估计皇阿玛早就硬塞个福晋给我了。别的世家女子,可没有纳兰好打发。 胤禛系着苏樱领绳,慢悠悠地说:“四爷此举实在可恶,难怪早死。那些糟心的事都过去了,樱樱别再去想。我既然顶了他的身份,以后会对你好,慢慢弥补他的过错。” 苏樱:“......” 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去看看太子吧?他是因为我阿玛向万岁爷举报,才落了如今这般下场。我阿玛现已原官致仕,我三哥也入了吏部。在那次事件里,我家并未有一点损伤,对他的怨意早已消散干净。” 前世里,皇帝也是让众臣推荐太子,以佟国维为首的几名重臣,联名保奏八阿哥为储君。万岁爷异常震怒,以结党为由治罪,革去了八阿哥贝勒爵位,佟国维等一众朝臣各有处罚。 没过多久,皇帝以先皇后托梦为由,释放了太子胤礽,封为贝勒。又过了一个多月,复立为太子。 众人都在为推举新储君奔忙之时,胤禛去探望太子,此举既能得皇帝的喜欢,又能显示出他对前储君有情义。 苏樱又为去探望前太子找了个理由,“认真算起来,乌拉那拉氏也有对不起前太子的地方。去看看他怎么样了,也能心安一些。” 苏樱由前太子说到自己时,胤禛有些意外。 她不是这般自怨自怜的人。 但他却很高兴,唔,她如此这般伤感,证明自己一直在她心里。在意一个人,才会为他伤心难过嘛。 听到这里,他失望了。 原来是为探望太子,绕的圈子啊! 想替他竖立好口碑就直说,干嘛弯弯绕绕的。 顾忌他的脸面感受? 呵呵,他在她面前就没脸面可言。死皮赖脸的住在朱家庄不走,又去下厨学做饭。在京城中还能找出来,第二个如他这般不像男人的男人吗?幸亏当时一病不起,不然还要洗衣服呢。 胤禛笑道:“行。这些兄弟中,四爷与太子走的最近,这个时候应该去看看他。樱樱考虑的真周到。” 苏樱:“......”心虚的扫视了他一眼。难不成,还真信了他是捡来的这话? ...... 乾清宫里。 皇帝翻着折子,说:“今日真冷清。往日这个时候,有不少人排着队求见。” 梁九功接话道:“大人们,都在忙国事,为万岁爷分忧呢。” 皇帝慢声说:“是在忙国事,朕要是没猜错的话,忙着商量储君的人选吧。说说看,现在谁的府上最忙。” 梁九功道:“回万岁爷的话,八贝勒府上最热闹。八贝勒府上添了新厨子,今儿中午摆了宴,请大家尝试新菜品。” 皇帝:“都谁去了?” 梁九功微低了一下身说:“五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裕亲王、佟中堂、阿灵阿大人、纳兰大人、戴大人、年大人等。” “哦?这么多人?”皇帝抬起头道,“你说的纳兰大人是明珠家的老二?” 梁九功道:“回万岁爷的话,是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纳兰家的老大,纳兰性德是个不错的。可惜命薄。”言之意外,这个老二是不行了。 梁九功心中一震,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方寸之地,没敢抬头看皇帝的表情。 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 皇帝又问:“老四呢?回府之后,都忙什么?” 梁九功明白皇帝想知道的是什么,答道:“回万岁爷的话。昨日温大人、年大人、戴大人、八阿哥去过雍王府。八阿哥在雍王府停留了很久,应该是用了晚饭。今日四阿哥在香满楼见了张家三公子,接着去了年府;从年府里出来后,回了雍王府。” 皇帝有些意外,“他还留老八吃饭了?” 梁九功道:“奴才推测是应该是,八阿哥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四阿哥和他一起出的雍王府,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皇帝问:“老四去哪儿了?” 梁九功道:“从南门出的城,应该去了德水镇。暗人们没跟。” 皇帝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了一边,“传高大人过来。” 赵胜去传的高士奇。 此时,索额图正在高府上。高士奇在这个时候,不想与索额图来往,可也不能强行把人给赶出去。 无论索额图说什么,他都笑着打哈哈,不说什么实质的内容。 索额图说:“张大人若是归朝,同为汉人,对高大人来说是有好处的。这事又不难,高大人只用在万岁爷面前提一句,这事就成了。” 高士奇喝着茶,没接话。 索额图又说:“我是对张大人心中有愧,所以才想着极力促成此事。” 高士奇放下茶盏道:“解铃还需系铃人,那索大人去跟万岁爷说啊。” 索额图笑道:“张家的老二是个有前途的,张家和温家的关系又好。张大人入仕,对您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高大人,您再考虑一下。” 就在这时,赵胜来了。 高士奇像摆脱一个丧门星似的,衣服都没换,急急的跟着赵胜入了宫。 拜礼客套的话说完。 皇帝不紧不慢地说:“这些朝臣里,我们聊的最多。却从来没聊过储君的事。虽是没聊,想必你心中早已有定夺。” 高士奇郑重地说:“回万岁爷的话。微臣是想过多次储君人选,但心思一直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哦?” 皇帝问:“说来听听。我们就当时朋友之间闲谈,有什么心里话,你尽管说。若是有冒犯之处,恕你无罪。” 这个时候,索额图沮丧地坐着马车回内阁当值。 快到内阁大门口时,他家的小厮拦着了马车。 “主子,四爷和苏姑娘一同去了咸安宫。”咸安宫是太子胤礽的囚禁之地。 索额图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 小厮不明所以。 索额图开怀大笑后,万分喜悦地对车夫吩咐:“改道入宫。”四阿哥啊四阿哥,你这么帮太子。老夫就拼着自己这张老脸,冒险去替你老师张大人求情了。 第408章 请娘子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咸安宫在西华门附近,是个三进的院子。每进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共有房二十七间。起初里面囚禁着废太子胤礽一人。 今年夏天,皇帝雨天去探望过后的第三天,便颁了诣意,让禁足于毓庆宫的废太子妃、侧妃、庶妃、侍妾等十五人,以及皇孙皇孙女八人,一同迁入咸安宫拘禁。 咸安宫内的所有人,无旨不准出门;外面的人,无皇帝手令,不准探视。 胤禛和苏樱到了咸安宫前,亮出了前些天皇帝给他手令。值守侍卫朝胤禛施礼问安后,慌忙打开了两道大铁锁。 门内的景象,大大出乎苏樱所想。初冬,本是落叶满地的季节,咸安宫的地面,却很干净。小花园里,没有花,种着菠菜和白菜。树与树之间,扯系着拇指粗细的麻绳。绳上晾的各色衣服,随着摆动。 屋内的人,时刻都注意着大门的动静。废太子胤礽从屋内奔出来,看到胤禛时,先是一喜;看到旁边的苏樱,又瞬间黯然失望。 老四若是来传旨,不会带着家眷来。 他收着脚步,懒散散倚着门柱,自我解嘲般地说:“老四又是你啊!也只有你还记得我这个二哥。听说要选太子了。那些兄弟们都在忙吧。” 胤禛走向前行礼,道:“二哥好,四弟给二哥请安。” 苏樱低身福了一礼,跟着他说,“苏樱给二哥请安。” 也称二哥呢。胤禛扭头看了苏樱一眼,不禁心花怒放。对废太子说话时,也带了些喜悦,“二哥说哪里的话,大家都记得您。只是他们担的都有差事,没有我闲。” 这时,废太子妃也从屋内出来,分别对着胤禛和苏樱福了一礼,“庶民石氏见过四王爷,四福晋。” 胤禛和苏樱不约而同的往一边躲。 “二嫂再如此生分,我们以后想来,也不敢来了。我是二哥的兄弟,便是二嫂的兄弟。弟弟怎能接受二嫂的大礼。” 胤禛本是不喜石氏,因为她这声四福晋,瞬间觉得她很懂事。再看她,就很顺眼。他话说的也十分有诚意。 废太子扭身进了屋,“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白费口舌,你们累不累。外面冷,都快进来吧。” 苏樱从小莲手里,接过一个大方盒子,递给石氏,“二嫂,不知道你们这里缺什么。就带了些油炸花生和瓜子,都是庄子里的农户送的。让孩子们吃个零嘴。” “谢谢。” 石氏想到在雍王府里,众人挤兑苏樱的情形。那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嗓子憋堵的厉害,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弟妹。”把接的盒子递给了站在她身后的年轻妇人,“拿去给孩子们分分吧。” 苏樱这时才看出来,跟着石氏出来的是废太子侧妃崔氏。废太子的后宅,最得宠的就是崔氏。平日里衣服鲜艳,珠花满头。 如今素颜木钗,又瘦了许多,与那时候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她眉头的那颗黑痣,就是两个人站对面,苏樱也认不出来她。 想到崔氏以前多次向她挑衅,苏樱犹豫了一下,没同她答话。跟在胤禛后面,进了屋。 待四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边,苏樱才不动声色地打量废太子和太子妃。 两人的衣服明显是旧的,洗的变了颜色。有的地方,还有缝过的痕迹。看着粗糙的针脚,苏樱这才发觉,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往日里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如今连衣服破了,都要自己缝补。 不禁为他们心酸。 关切地问道:“二哥二嫂,你们平日里怎么吃饭了?是由御膳房送吗?”顿了一下,又说,“天逐渐冷了,这里距离御膳房挺远。你们也在院子里支个锅,饭菜加热了再吃。” 胤禛曾经来过,知道这里的情况。看着面前掉了油漆的桌面,没有吱声。 废太子笑了一声道,“我等都是罪人,哪里有资格享受别人的伺候。内务府送米面来,我们自己做。吃的跟老百姓一样。以前,皇阿玛常说我不懂民间疾苦,不懂百姓疾苦。如今,我是懂了。知道了吃不饱的滋味,早已忘记了鱼肉的香味。” 苏樱忽然想到小花园里的疏菜,她还以为是当景致观看,原来是吃的。 笑吟吟地说:“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废太子苦笑道:“弟妹莫要再安慰。我等早已适应这种生活。听说民间时常有人饿死,皇阿玛终不会让我们饿死在这里。”叹了一声,“大人作的孽,就是可怜了孩子们。” 石氏从袖筒抽出一方旧帕,擦试眼角滚下的泪。 胤禛在桌下扯了一下苏樱的衣襟,扭头看着她,埋怨道:“你这个小媳妇,不会说话的。惹二哥二嫂伤心了吧,赶快跟她们道歉。” 废太子慌忙说,“老四你是怎么说话的?这两三年的饭白吃了啊,没一点长进。弟媳好不容易原谅你,肯回来。你还不得把她当菩萨供着。当心,她还不要你。何况,弟媳又没说什么错话,她也是关心我们。” 胤禛:“......”他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家恩爱,为此更心酸,才如此说话。哎呀,万一樱樱没明白他的示意,误会他真是在怨她,那可大事不好。 樱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胤禛诚心诚意地说:“二哥教训的是,是弟弟错了。”又对苏樱说,“看到二嫂难过,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请娘子原谅我的无心之过。我发誓,以后再不会如此说话。再有第二次,你把我的嘴给封住。”立马又说,“我今晚不睡觉,穿着单衣服站在院子里思过。” 废太子:“......”原来,你才来给我添堵的那个。想表现自己是个好男人,别当着我娘子面。 石氏原是在悄悄地抹眼泪,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哭出声来。 樱樱:“......”失去过记忆的人,脑袋变傻了吗?要道歉,不能等到回府吗?怎么一点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废太子不耐烦道,“哭什么哭。老四好不容易来一趟,想跟他说些正事呢,你哭哭啼啼不止,我还怎么说?” 第409章 正饿着呢。 苏樱一听说正事,站起身道,“二哥二嫂,你们聊着。我去外面看看。” 胤禛的手还挂在她的衣襟上,轻拉了一下,道:“坐下,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没花没景的,又阴着天,除了冷还是冷。”小心思不少,爷能知道的事,你都能知道。 废太子招招手,说:“弟妹别走,说的正事,跟你有关。就是看到你,才想到的事。” 苏樱重又坐下,犹豫了片刻,笑道:“上午我们去了白塔寺,还想着,来你们这里吃午饭呢。没想到要亲自下厨,那太麻烦了。”扭头对胤禛说:“爷,要不您让高庸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送过了一些,先垫垫。太饿了,饿的头晕。” 胤禛:“......”中午的饭菜,还堵在嗓子眼。一咳都能出来,此时就是龙肉也咽不下。 站起身道,“行。二哥二嫂,你们稍等,高庸就在大门外,我去跟他交待一声。” 废太子想说不用跑了,让她们下厨做。想到厨房里连颗肉腥都没,除了米面之外,只有萝卜白菜和红薯,便说不出话来。萝卜多放油炒炒也好吃,可是油放多了,这一院子人,又要半月没油吃。 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脸面? 无脸面可言。 废太子长叹了口气,道:“老四,要是能带的话,顺便再带一坛酒。我想喝酒,快要想疯了。” 石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今儿是弘晳八岁生辰,他喜欢吃叫花鸡,要是不麻烦,四爷让御膳房做一只。孩子一个月前就嚷嚷着要了。门外的侍卫,原来答应送来一只的。到现在也没消息,庶民也不敢追问。” 提起这事,废太子心烦的很,不耐烦道:“想要什么,直接说。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去看看,怎么到现在还没人上茶啊?” 胤禛原是不太乐意,去张罗这些。人多口杂,咸安宫要东西的事,估计刚到御膳房,就会在整个宫里传来。 听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点头道:“行。四哥四嫂,这里还需要什么,一并说。我着人去办。” 废太子想到马上有酒喝了,无比的心急。摆摆手,道:“就这些,快去交待吧。” 胤禛料想的没错。高庸一路小跑到御膳房,气喘吁吁地把主子爷交待的菜色,一一报了之后,又说:“经常吃的菜品,搭配五十个。东家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四爷说要让东家随便挑着吃。” 承应长为难道:“四王爷的吩咐,小的们不敢不从,送十来道菜还行,能随便点。万岁爷一顿才十五道菜到二十五道菜之间呢。超过这个数,就是要了奴才们的脑袋,奴才们也不敢做。” 主子爷可是说越快越好。 高庸着急地说:“你先吩咐他们做十个菜,做我点的那些。点心呢?点心不算菜吧?每样来一份,现在就送咸安宫。别的菜,我不为难你,我去找疱厨长说。就是说到万岁爷那里,四爷想让东家尝尝宫里的菜色,万岁爷也会同意。” “疱厨长今儿休息,不当值。”走过来一个胖脸中年人。副疱长冯林。 高庸一揖手,笑呵呵道:“冯大人,刚没看到您在那里坐着。方才奴才说的话,您听到了吧?麻烦您跟他们吩咐一声。” 冯林笑道:“听的断断续续的。四爷要五十八道菜,给你们东家吃,是吧?” 高庸点点头:“对对,没错。麻烦您了冯大人。” 冯林对站在旁边的承应长说,“四王爷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四王爷吩咐的事,我们要是拒了,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话越传越变样儿。 到时候,别人会说四王爷看着是亲王,其实在宫里没一点地位,要几个菜,御膳房都不给做。 到那时候,大家的小命都不保。赶快安排大伙儿开火做菜,并让司膳内官们准备着往咸安宫里送。” 高庸听这话,感觉十分别扭。 什么要几个菜!我家主子爷在宫里住的时候,一顿顶多三个菜一个汤。还只有一个肉菜。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这么多年来,就这么一次。 那边急等着要呢,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 高庸连声道谢:“谢谢冯大人啦。什么时候出宫,去香满楼用饭啊,不用付钱,挂帐就行。我们东家是那里的东家。” 冯林朝高庸揖了个手:“高总管有事吩咐承应长,我那边有事,先出去一会儿。” 冯林出御膳房后,直奔乾清宫。 要是在这个时候,参四爷一本。呵呵,八爷又少一个竞争的对手。待八爷继承大统,他就是疱厨长,到那时候他兄弟也跟八爷来宫里了,做个副疱厨长。未来的某一日,御膳房就是他们冯氏兄弟的天下。 对了,还有替八爷踢出一个障碍的大功呢。 冯林越想越激动。 跟赵胜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激动。 赵胜劝说了几句无果后,道:“冯大人稍等,这会儿高大人在里面跟万岁爷说话,索大人还在隔间里候着呢。” 冯林说:“你没听明白吗?这事急啊!再晚,菜都做出来了,说什么都晚了。万岁爷可是一直提倡节俭。” 赵胜沉思了片刻,道:“您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跟梁总管说一声。” 此时梁九功在乾清宫内门外面立着。 万岁爷和高士人说私密的话呢,闲杂人等,都不许旁听。 他听了赵胜的话之后,问道:“是往咸安宫里送的吗?” 赵胜说:“是的。说是四爷和东家是从白塔寺过来的,中午还没用饭,正饿着呢。”这不是冯林的原话。赵胜曾得过苏樱的恩赐,不想她太遭责备。 梁九功说:“让他回去吧。照着四爷的吩咐做。顺便跟他交待一声,往送咸安宫送的时候,别太张扬。” 赵胜道:“小的跟他说了,不就是多几个菜嘛。我们不跟万岁爷说,没人会嘴碎的说这些小事,万岁爷就不会知道。何况,知道了也没什么,万岁爷还去庄子上吃过饭呢。” 稍顿了一下,又道:“不提这事还好,瞅瞅他们,民间厨子做的菜,让他们照着样儿做,都做不出来。还好意思来见万岁爷。” 梁九功冷笑了一声道:“既然这样,我这就进去帮他通传。” 第410章 废太子的托付。 高士奇刚打了马蹄袖朝皇帝施礼,说退下。尚未直起身。梁九功在外面大声通报:“御膳房副庖长冯林有急事,求见万岁爷。” 急事。 来见皇帝不是急事,就是重要的事。不急不重要,谁敢来给万岁爷添麻烦?阿哥们都不敢呢。 梁九功跟了皇帝三十多年,皇帝的心思脾性,他摸了个七八分。他的脾性,皇帝摸了个十成十。不是重要的事,梁九功不会通报,直接就挡在了门外。 真是非常时期啊! 连御膳房都跟着忙活起来了。 皇帝笑了一声道:“高大人晚一会儿再走,听听御膳房有什么大事,比索大人的还要重要还急。” “喳” 高士奇垂手立在了一边。 皇帝大声道:“传进来。” 冯林听到赵胜说,万岁爷传他,他还不大相信。虽然他一鼓作气的来,打定了主意,见不到万岁爷就不走。真传他了,还是很意外。 上次见万岁爷还是去年中秋的事,平日里都是庖长来见进。庖长和副庖长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地位却有天壤之别。能不能经常见到万岁爷,这就是大区别。 乾清宫的屋顶较一般的宫殿高阔,显得气势雄伟。 皇帝高高地坐在金黄色的龙椅上。 冯林紧张得有些站不稳。 待他结结巴巴的说完。 皇帝慢声说:“朕听的不大明白,朕按着自己理解的意思,总结一下。四阿哥为搏女子欢心,逼着御膳房做了五十八道菜,还要各色点心,一坛菊花酒,是不是这个意思?” 冯林道:“回万岁爷的话,是的。微臣觉得如此铺张浪费,有违万岁爷的教导。微臣向高总管解释了。可高总管根本听不进微臣的话。吵闹着说四爷是亲王,一个亲王就值不了几个菜吗?要几个菜都不做,是不是没把亲王放在眼里。”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你有个兄弟叫冯树,在八阿哥府上是吧?听说他的手艺很好,辣菜尤其是一绝。找时间让他到宫一趟,做几道菜让朕也尝尝。” 梁九功暗自咬了咬牙,恨不得上去把这个叫冯林的一口咬死。忘了这茬子事儿了,这不是把八阿哥给坑了吗? 高士奇低了低头。 冯林又跪下叩首,:“微臣代兄长冯树谢万岁爷赏识。” 皇帝说:“起来吧,接着说。高总管说那女子是谁了吗?是不是乌拉那拉氏苏樱?” 冯林恭敬地回答:“回万岁爷的话,高总管说是东家。微臣不知东家是谁。”转话又说,“听高总管说,是香满楼的东家。” 皇帝问:“他怎么说起这个的?” 冯林答:“高总管说以后让微臣尽管去香满楼吃饭,不用要钱。说他的东家是香满楼的东家。” 皇帝笑道:“香满楼是京城第一酒楼,达官贵人们都爱去的地儿。冯大人早应该去了解一下了,居然不知东家是谁。原来的东家是九阿哥,九阿哥忙差事后,就交给了乌拉那拉氏全权管理。朕都知道的事。” 又说:“京城第一酒楼的东家,肯尝御膳房的菜,那是你们的荣兴。你们应该把所有的菜品,都做一遍,让她尝,并和她交流一下菜品的味道如何。吃剩的又不会浪费,品相好的转卖宫外,品相差的,你们自己吃。” 原来就哆嗦着的冯林,有些站不住。 把皇帝吃剩的饭菜,偷偷卖到宫外酒楼,是公开的秘密,没想到竟然连万岁爷都知晓了。 额头上的冷汗,流到了眼里,酸涩酸涩的,颤声道:“......微,微臣没做过这样的事......” 皇帝笑道:“朕就是这么一说,打个比方。你们要是没做过,以后可以考虑一下,得的钱上交内务府。没别的事,你就退下吧。” 就这么走了,冯林有些不死心。 “扑通”一声,跪下道:“求万岁爷恕罪,微臣方才没敢说实话。” 还有内幕呢? 皇帝直了直身子,道:“那你说。” 冯林低声道:“菜是送到咸安宫里的。” 皇帝怔了片刻后,看向了高士奇。 高士奇低着头,感觉到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知道皇帝是想听他说句话。 他犹疑了片刻后,抬起头道:“万岁爷,今儿是十月初五,是不是弘晳的生辰?臣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毓庆宫里摆贺宴。那日下了冷雨,回去的时候,臣的鞋子都湿透了。臣的年纪大了,记性一日不如一日,记不准是不是十月初五。若是错了,请万岁爷恕罪。” 皇帝无力地躺靠在龙椅背上。十月初五,是弘晳的生辰。那孩子出生当天,自己就抱过。竟然忘了。前几日还记着呢。储君啊!太子啊!这件事填满了他的脑袋,事到临头,把弘暂的生辰,忘了个干净。 良久之后,皇帝说:“朕也记不清了。”转话又问:“冯大人,四阿哥要的那些饭菜,你安排人做了吗?” 冯林一心只想着,跟咸安宫有牵扯,比被一个女子糊了心智,更严重。要那么多的菜给废太子,这是与万岁爷对着干呢,打万岁爷的脸呢。废太子的罪名可是谋反,万岁爷恨透他了,所以才把他全家圈禁,饭都不给吃饱。 并未仔细去想高士奇话里的含义。 就是仔细去想了,他也想不明白。 缓了口气,接话道:“四爷的人强逼着微臣,微臣不敢不从。微臣若是不从,就出不了御膳房。估计已经做出来几个菜了。若是此时阻止,能少二三十个菜的损失。” 皇帝温和地说:“朕这就派人过去。冯大人你先到候诏里等着,朕有急事召见索大人。等朕跟索大人谈完,再叫你过来,仔细谈。” 这是要赏啊! 冯林大喜,跪下叩头:“谢万岁爷恩典!” 梁九功心中一凉,这个人是要凉到候诏间里了。 冯林说的没错,此时菜已经炒出了十来个。 在高庸的监督下,候着的司膳小太监们,提着饭盒,一路小跑的往咸安宫里赶。 咸安宫里。 茶水终于摆上。 废太子问及,茶水上的慢的原因。 眼下里,这种状况四阿哥反正已是知道。 不如让他了解个彻底。 也许能搏出一线生机呢。 石氏低声道:“她们在分吃弟妹带的花生米。” 废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望向低垂着眼皮的苏樱,道:“我那八个孩子,弟妹去看看。看中谁,领走养在你的名下吧。给他们寻条生路。我这个阿玛,只能为他们做到这些了。” 又对胤禛说,“听说皇阿玛最 第411章 弟妹,你别嫌弃我四弟。 石氏又哭了起来。 虽然这些孩子们,不是她生的。但她是他们的嫡母,她有照顾他们的责任。 废太子的话落后。 胤禛和苏樱都没有立即应话,双双低着头。 胤禛是等苏樱的表态。废太子的话,是说给苏樱的。他负责的是说服皇帝同意。虽然他极不愿意接手此事,自己都朝不保夕呢,再加上前太子的孩子,以后的日子别想安生了。 但他尊重樱樱的选择。 苏樱是想着怎么拒绝。怎么拒绝都是拒绝,都会令别人失望。如果以后的日子,又走上了前世的老路。那么废太子不久就会被释放出去,重又立为太子。 拿定了主意之后,她抬起头笑道:“二哥身为阿玛对孩子们的爱护之心,苏樱十分感动。 我们会想办法,护着孩子们的。 但收养孩子是大事,容我们回去商议一下,怎么做万岁爷会准许,其他人又不会诽议。 二哥放心,苏樱说的是肺腹之言,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和客套之词。在这之前,二哥和二嫂,先不要声张。省得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废太子原是诚惶诚恐的等着苏樱的宣判,听到这样的话。额头抵在桌面上,沉声道:“谢谢弟妹。二哥无以为报,唯愿弟妹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胤禛松了口气。 小媳妇还可以嘛,既没答下,也没拒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时,大门“吱嘎”一声响起。 废太子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喜色,突然想到可能是饭菜送过来了。笑意瞬间又黯了下去。门的每一声响,他心中就升腾起希望,接着又一回回的失望。 唉......无数个日夜就是在这样的等待中,熬过来的。以后,再也不用期待了。因为,马上就有新的太子。 废太子起身,托搬着桌面说:“四弟,我们把桌子抬外面,在外面吃。屋里太闷了,闷得透不过气。难得有酒有肉,今日要大吃一顿,一醉方休。” 后来,苏樱不知道废太子是真醉了,还是装醉。 说是没醉吧,说的都是醉时才会说的话;说是醉吧,说话口齿伶俐,有条有理。 他说:“四弟,二哥对不起你啊!二哥听了老大的馋言,不但疏远了你,还一心提防着你。” 他说:“四弟,你不知道。我这是被老大那货坑了,他说苏姑娘钟情于我,说费大人看中我。为了我,才不顾生死的去征战。说苏姑娘同你和离是想嫁给我。” 他说:“你二哥是个蠢货,被猪油蒙了脑子。居然想着,费大人如此高龄,为了自家女儿嫁给太子,去拼命的挣功勋,苏姑娘不顾众人诽议闹和离。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他们。” 他说:“四弟,你二哥其实也没有那么蠢。起初,也是不信的。老大说,苏姑娘原本就是太子妃人选,是皇阿玛提防我,怕我的势力太强。才把苏姑娘赐婚给你,把石氏赐给了我。我仍是不信。他说你不信,可以去问皇祖母,苏姑娘是不是很早前就订了太子妃。” 他捂着脸说:“我去问了。皇祖母说是。我问皇祖母,为什么?皇祖母说,苏姑娘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你,说不嫁给你,就去跳护城河。费大人向皇阿玛求的婚。四弟,我没信这个理由。那个时候苏姑娘才十岁,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非要嫁给你呢?暂不说我,那时候比你出身好的老三还未成亲呢。正因为皇祖母这样说,我觉得她为了隐瞒事实,故意在骗我。所以,我信了老大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 苏樱插了话:“太后说的是真的。二哥要是不信,改天让我三哥来见您,让他跟您说。他当初他还一直笑话我。我的丫头巧慧也知道。国公府的人,很多人都知道。” 废太子没接苏樱的话,自顾说道:“四弟,我给费大人信的内容是求婚的,并提醒他谨防皇阿玛卸磨杀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了谋反。” 他说:“四弟,我怎么会谋反呢?我就是死,也不会谋皇阿玛的反。皇阿玛是多么英明的皇帝,千古难遇的明主,我怎么会谋他的反。我就是有心谋反,也无人跟随我啊。我又不傻,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明白。可皇阿玛不信我,我哭着求他,让他相信我。他依旧不信。他太铁石心肠了,怎么忍心,把我扔出这里自生自灭。我都不忍心把老大供出来呢,老大是我们的大哥啊!” 他说:“四弟,你也看到了。我现今的生活,是生不如死。我多次想过一死了之。可我死了,皇阿玛怎么办?他会难过的,他会后悔。还有臣民们会怎么看他?史书会怎么记载他?说他诬蔑儿子谋反,并把亲自教导了三十年的儿子给毒死了。没有人相信,我会自杀。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怯懦的胆小鬼。一面自大着,又一面对你们小心翼翼。” 他说:“四弟,我不是胆小。我是想讨好兄弟们,想让兄弟们不要多想,安份的做臣子,做哥哥的不会亏待你们。四弟,你没有做过二十多年的太子,不了解我的心情。” 他说:“四弟,我听说你有男人病。莫要怕,这病能治好。就是万一治不好,我的孩子们都是你的。不能生也罢。” 他说:“弟妹,你不要嫌弃我四弟。这么多兄弟,就我四弟有忠君之心。一个有忠君之心的人,不会是坏人。我曾经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他虽然生气,却从未与我计较。弟妹,他能如此待我,也能如此待你。” 他说了很多,一顿饭吃到了半下午。 中间,胤禛不时的打断他的话,让他不要再说了。他依旧说个不停。 他说:“再不把这些心里话都说出来,你二哥要憋死了。你二哥不能死啊,要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看我们大清的江山稳固。” 胤禛握了苏樱几次手,问她冷不冷。苏樱说不冷。但胤禛仍是不放心,非逼着她去屋里坐。 最后直到废太子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了。 他们才得已脱身。 东三所的小太监抬着步撵在咸安宫的门外候着。 胤禛示意,“上去吧。依你的身份,是不够资格在宫内乘撵。但你走的太慢,耽误我的时间,只好让你坐我的撵了。” 苏樱知道,他这话是说给附近的侍卫们听的。万一传到皇帝那里,也好解释。来的时候,从宫门口到这段路,就是坐的撵。苏樱没再推辞。 两个人都心事沉重,一路沉默地到了宫门口。 出宫门,便看到了刘能。 他手舞足蹈地说:“主子爷,东家,我们抓住刺客凶手了。李哥他们去大理寺录口供了,奴才来给你们报喜。” 此时的咸安宫里。 废太子睁开眼,口齿清晰道:“他们走了?” 石氏红肿眼睛,抽泣着:“殿下没醉啊。” 废太子坐起身,“哼”了一声,道:“一点菊花酒怎么能醉。我这辈子是无缘太子之位了,恶毒的老大也别想。让他陪着我们被囚一辈子吧。” 石氏低声道:“四阿哥未必会同皇阿玛说。” 废太子又笑了一声,自嘲道:“你以为门口那些侍卫,只是看着我们,不让我们跑掉?我若是说些非同寻常的话,他们立马会禀告给皇阿玛。我忍着受冻,坐在外面,就是为了这个。坐在屋里,怕他们听不到。” 石氏用手背拭了拭眼泪,坚定地说:“殿下不要灰心,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知道结果。太子岂是好选的,皇阿玛选不出太子的时候,就会想到你了。你是冤枉的,真相终会大白,正义终会战胜邪恶。” 第412章 小媳妇聪明的很嘛。 刘能以为立了功,主子爷只顾关注凶手呢,那件事肯定暂放一边了,所以才这么大胆。哪里知道主子爷对高庸说:“你把东家送回府。”又对他说,“走,跟我入宫。” 刘能喜悦地说:“具体经过,奴才也不知。今儿中午,是李卫叫上奴才,说查凶手的事,有了眉目。叫着奴才和柴小飞我们一起去堵人。要不主子爷问问李卫,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入宫?”跟万岁爷禀报的事,自然要讲清清楚楚为好。 胤禛平静地说:“我们去找胡师傅。” 刘能一怔,撕声喊道:“东家,救命啊。”话落的时候,已经蹿到了苏樱这边。 除了刚下早朝那会儿,数半下午的时候,宫门口来往的人最多。 路人纷纷扭头看。 四王爷大家都认识。圆脸又爱笑的随从,很多人也认识,经常在宫门口晃荡等人嘛。还爱笑眯着眼跟人搭话。 路人朝这边看了几眼,也没看明白,这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王爷在呢,怎么找一个女子求助。再一看刘能惊恐眼神,所看的方向。 明白了。 要杀他的人是四王爷。 什么? 四王爷杀人?不会吧。可刚才明明说是救命。 刚好走到宫门口的年羹尧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快步过来问:“怎么了?”话落之后,朝胤禛施了一礼:“见过四爷。” 自从宁夏回来之后,苏樱就没见过年羹尧和胤禛相处的样子。今日这么一看,还真是关系一般。说一般就是客气了。应该说是随便。再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把胤禛太当回事。 胤禛笑道:“年大人,这是要去哪儿?”语气温和亲切。 苏樱:“......”她确认,他是真失忆了。并且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顶替四爷的人。丝毫未觉察,别人对他的轻视。 “听说,有人捉到了危害四爷和东家的凶手,人送往了大理寺。下官过去看看。”年羹尧说完,又朝苏樱施了一礼,“见过东家。” 刘能:“......”怎么没人管我了? 低声道:“东家,让奴才跟您一起回府吧。” 苏樱转头对他笑道,“主子爷逗你玩儿,你还当真了。你跟了主子爷那么久,对他还不了解?即使你做了天大的错事,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你。” 转话又说,“不过,你这次犯的错,也大了些。够砍三个脑袋的。你不能看着主子爷,平时对你宽仁,你就以为他好欺负......” 刘能:“......”这是怎么回事?东家是怎么回事?上午明明说不算什么事的。 拖着哭腔说:“东家,给奴才一万个脑袋,奴才也不敢欺负主子爷啊!奴才就是顺口一说。” 苏樱收敛了笑意道:“你那叫做冒犯,你知道吗?那些话,别人说你,不算是什么事。但主子爷是皇子。天家威严不容半点亵渎。你读的书少很多规矩,你不懂。你要是心里不服,去刑部、大理寺或是顺天府里问问,你犯的是什么罪。” 刘能在心里大哭,东家这是不想保他了。转念又一想,不对。东家方才说主子爷逗他玩儿。应该是主子爷已经答应放过他。 想到这里。 两个大步蹿到胤禛跟前,“扑通”跪下,“啪啪啪”自掌了三下嘴,高声道:“奴才知错,任主子爷惩罚。” 如此熟悉的情景,旁边的年羹尧瞬间愣着。 诗雅轩那段屈辱的记忆,重又浮现在眼前。他跪在马车前,求饶。“奴才年羹尧向四爷四福晋负荆请罪,奴才愿入四爷门下为奴,泣血恳请四爷四福晋原谅……” 苏樱从车里探出头来,对他说:“以后要时刻记着‘人间那无情’。人生在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给人留有三分情面。这三分情面是给自己的后路。” 苏樱看到年羹尧惨白了的脸,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她转头看向胤禛。眼神里的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饶了他吧。 胤禛正看的有趣呢。 小媳妇聪明的很嘛,敲打人敲打得不露声色。有这聪明劲,怎么不用在他身上,想着怎么讨好讨好他。一到正事上就犯傻。就比如,想嫁给他,可以悄悄的找他。 自己断然不会拒绝一个小姑娘满腔的情意,长的难看,也会忍了。何况又好看。求婚这事,让他这个男来。怎么能像泼妇一样的一哭二闹三跳河。 苏樱轻唤了声:“爷?” 胤禛回神,温和地说:“你这个不懂事的奴才,有什么事,不能回府里说。跪在宫门口,丢人显眼。你和高庸送东家回去,我还有点事,晚一会儿再回。要是想赎罪,从今儿开始,每日上午去学堂上半天课,学习识字。” 旁边停着脚步看热闹的人,失望极了。 还以为要大干一场。 就这么算了? 四王爷也太好说话了吧? 这哪里是惩罚,让奴才读书,分明是奖励。 苏樱分别朝胤禛和年羹尧福了一礼后,上了停靠在路边的红木马车。 刘能连叩了三头:“谢谢主子爷,谢谢主子爷大人大量饶过奴才。主子爷如同奴才的再生父母。奴才这一世好好伺候主子爷,来世做年做马,继续......” 胤禛冲他摆摆手,“别在这里说空话浪费时间了,赶快走吧。”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胤禛看向年羹尧,轻声问:“年大人,您早上出来后,是不是还未回府?”接着又说:“我给你妹妹年春花说了一门好亲事,温家的大公子温如恒。你阿玛已经应下了。” 年春花可是九阿哥求娶过福晋的人。 温家算什么。 十个温达也抵不过一个九阿哥,何况是温达的儿子。 年羹尧的脸色由白转成了酱红色。 他还想着,让春花到九阿哥府上做侧福晋。 胤禛笑道:“年大人以后见到温大人,就要说话客气一些了。温大人长您一辈呢。” 年羹尧:“......” 胤禛笑道:“年大人不是要去大理寺吗?赶快去吧。我去一趟工部,问问温大人,什么时候正式提亲。” 正在这时。 梁九功从宫里跑出来,大声喊:“四爷,四爷请留步,万岁爷找您。” 胤禛刚出咸安宫时,咸安宫里谈话的内容,便到了皇帝那里。没多久,也传到了大阿哥那里。值守的侍卫,又不是一两个人。他们的心思,也不相同。 提前跟大阿哥通风报信,能得到赏嘛。 大阿哥听了之后,呆在原地,半天没缓过来气。 第413章 身不由已。 皇帝找胤禛,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咸安宫里的事。 但他不能主动说出来。 主动说出来,就表明他重视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关心着咸安宫里的一举一动。 乾清宫里,除了小太监和正在奉茶的巧慧之外,就只有皇帝和胤禛两人。 “今儿索大人提到了张英的事。推举张英回来,主持后年春闱。你怎么看?”皇帝也重视这样事。他越重视的事,越要表现出不在意。话落后,端起茶盏,拂了三四下上面飘浮的茶叶,浅呷了一口。放回桌面上,才去看胤禛的表情。 胤禛没什么表情。回答的很简单,也很直接:“儿臣认为索大人提议甚好。前两届春闱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没能全面重视起来。张老师是汉人,主持春闱,也更能调动汉人学子的积极性。既然是要好好办,现在起,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话里的意思是,要是有意让人家回来,那就尽早。 皇帝也想尽早。 说道:“你要是没别的要紧事,待会儿出宫,就去张家,跟你老师聊聊。看看他的意见。”接着又问,“春闱归礼部,你老师回来之后,任哪个职位合适呢?” 胤禛这次更直接:“礼部尚书。” 皇帝:“......”这位置有人。 胤禛又说:“让沙大人任鸿胪寺卿。这样,皇阿玛也不用再操心寺卿人选。” 皇帝:“......”把从一品调到四品的清水衙门,还美其名曰为自己着想。这老四失了记忆,做事说话反倒比以前更利索了。看来,自己安排那么多人跟他讲朝政,还是十分有效的。 皇帝也觉得胤禛的安排合适。 说道:“调任礼部尚书是大事,我再跟佟中堂和高大人商议一下。”佟国维是内阁中堂,高士奇是吏部尚书,他们两人要是同意。这事基本就定了。 胤禛心想,他们会同意的。 皇帝又跟胤禛扯了几句闲话,问起苏樱的事。问要不要册封福晋。又很大度的反过来安慰胤禛:“苏姑娘是个不错的,比这几个福晋都强。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议论。只要你乐意,我不反对。她就能是福晋。史书都是人写的。没人记录你们和离,后人谁会知道。说不定,过个二三十年,大家都忘了。” 胤禛道:“谢谢皇阿玛。但册封之事,还是等晚一些时候再说吧。也好让别人知道,皇家的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顿了一下,又说:“纳兰的事,谢谢皇阿玛。如果不是皇阿玛出面,儿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胤禛这个决定,皇帝很满意,就没在多说什么。纳兰的事,他认为自己出手的干脆又利索。颇有些得意。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胤禛道:“跟别人谈话的时候,听别人说。” 皇帝好奇地问:“别人是谁?”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啊。 胤禛道:“请皇阿玛恕罪,别人跟儿臣讲,是信任儿臣,让儿臣感念皇阿玛的恩情。但这毕竟是背后议论人的不良之举,儿臣不能再把他抖出来。” 皇帝点点头:“行,不说也罢。”口风严是好事。 直到胤禛离开乾清宫,也半句没提咸安宫的事。 皇帝又想,口风太严也不行。 这个时候,大阿哥在明珠府上。好声好气的求明珠保他,没得到对方的应承后。他急昏了头,索性豁出去了。 “明珠大人,你要是不管我,别怪我翻脸。我要是死了,也得拖几个垫背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看我不行了,想扶持老八呢。就老八那个虚情假意的样子,能当太子?” 明珠稳声道:“大阿哥慎言。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的孩子们想想。自己死了不当紧,不想给自己留个后人吗?” 大阿哥冷笑道:“自己都没命了,管旁的人干什么。” 明珠沉思了片刻后,说:“你去找四阿哥,让他想办法帮帮你。他不是得了你了的窑场嘛,该回报你好处的时候了。” 大阿哥哼了一声道:“你还在为窑场的事,耿耿于怀。要是找老四能行,我不会来这里。你跟老八说,让老八帮我想办法。现在老八身边可是围了不少人。”又嘲笑道:“不是皇阿玛说推举储君之位,我还不知道老八在朝中的影响力这么大了。” 明珠笑道:“老八是你兄弟,又不是我兄弟。” 大阿哥道:“你投了他,就代表叶赫那拉氏投了他。他会听你的话。” 明珠道:“大阿哥慎言。老夫何时投他了?老二早已分府出去,他的事老夫管不了。他是死是活,也跟老夫没关系。” 明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大阿哥觉得再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时间紧迫,还是赶快去找老八。 老八可是自己额娘养大的,不看他的面子,也得看他额娘的面子。 越是隐秘的消息,越是传的迅速。 老八也得到了咸安宫里谈话的内容,此时他在惠妃的景仁宫里。 “惠母妃,大哥这次是保不住了,您就是为大哥着想,也不要向皇阿玛求情。您保着自己不受牵扯,以后才能再想办法求大哥。”八阿哥说。 惠妃紧攥着手帕,半天后,哑声道:“之前的事,还没查清。现在又有陷害太子之名。他要是被万岁爷赐死呢?” 八阿哥坚定地说:“为了大哥的孩子们着想,惠母妃也不能管。不是儿臣无情,是惠妃母求情也无用,只会惹皇阿玛更怒。” 惠妃还存着侥幸,颤声道:“乾清宫应该是早得了消息,现在还平静着。是不是万岁爷没信废太子的话。” 转话又说,“就是信了,说不定也会装着不信。太子已经被废,说什么都晚了。再翻旧案,谁的脸上都不光彩。” 八阿哥道:“皇阿玛是特意给大哥周旋的时间,在看大家的反应。然后决定怎么处理。惠母妃,您要时刻记着,您首先是惠妃,其次才是大哥的额娘。”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又说:“也是儿臣的额娘。” 惠妃急问道;“我们要不要提醒老大一下?” 八阿哥道:“不能提醒。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和大哥有私下里的接触。惠母妃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大哥若是求到您这里,您大声责骂他,拉他去见皇阿玛。说不定,皇阿玛看着您的面子,会从轻处罚。” 八阿哥从景仁宫里出来,心情沉甸甸的。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对自己,对惠妃,对大阿哥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就是心里很难受。 但又没有别的选择。他现在也身不由已。要为大局着想,听从大家的意见。 这个时候,胤禛正在张家,跟张英聊天。 苏樱斜躺在福仁阁的塌上休息,崔嬷嬷叙叙的跟她讲着,这半日府中发生的事。 “那两位妾室,我去看了。比我想象中的弱多了。我一进门,她们就再三保证,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别的不做妄想。 我跟她们说了,东家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会安排她们侍寝的,她们大约以为我是试探之言,发誓说不妄想侍寝。” 崔嬷嬷开心地笑道:“我端着架子,气势汹汹的去了。结果蔫着出来了。遇着棉花团子似的两个人,气势提不起来啊。” 苏樱笑道:“让嬷嬷为我操心了。” 崔嬷嬷说:“东家别想太多了,安心过日子吧。这样干净的府宅,去哪里找?” 苏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笑着应话道:“行,我闲的时候,考虑考虑。” 马焙安带着大理寺的人,问了李卫口供,又带人堪查了现场。仔细斟酌了一番后,认为李卫的口供属实,没有一处挑出毛病的地方。 旁边人少的时候,马焙安小声问:“你是东家派的人?” 李卫不明所以的样子,反问道:“马大人是什么意思?是问在下,是不是冲奖金才查的案?在下是为主子爷报仇才查的案,奖金只是顺带。” 马焙安:“……”东家手段高明,会用人。还有……胸怀宽广,知轻重。终于松了口气,这案子算是结了。 刘能蹲在张家门口,等主子爷。 找到凶手了哦。 主子爷怎么不上心? 他记得很清楚,在宫门口时。他说找到了凶手,主子爷也没问一句。不好奇是谁吗? 真沉得住气。 要是他。他什么事都不干,先去把凶手暴打一顿,打个半死不活再问话。 不过这个凶手已经死了。被李卫一刀砍死。李卫后悔连连呢,说生气下手重了些。 死人也能出气,把尸体喂鱼,然后作法,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刘能正想着去哪找跳大神的,胤禛从张府里出来。 他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低着腰,恭敬地问:“主子爷,您要去哪儿?” 胤禛斜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问:“你说呢?” 刘能没料到主子爷会这么反问,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了,笑呵呵道:“主子爷回府吧,东家在家等着您呢。” 胤禛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第414章 又起炊烟。 刘能不想听主子爷说去宫里的话,才说回府。 没料到主子爷会反问他。 主子爷不会理解话啊,他说的是等,没说是有事。没事也可以等嘛。 刘能反应很快,笑呵呵地说:“方才奴才送东家回府的路上,东家问奴才您去忙什么事。奴才从东家的语气里,听出来,好像是有点怨意。主子爷,您想啊,东家刚回来,您就不着家。她能不生气嘛。” 为了显示苏樱不是胡搅蛮缠,他又说:“要是奴才,奴才会气死。非得大吵大闹一场不可。” 胤禛爽快地说:“那就回去吧。” 樱樱找他真有事,也不会告诉刘能。他就是给自己找个回府的理由,现在由刘能替他来找,何乐而不为。 入冬后,白天一日比一日的短。胤禛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 福仁阁里又冒起了炊烟。 胤禛觉得白烟升腾到阴沉的天空中,特别的美丽。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副画卷都美。他想吟两句诗,来表达一下此时的心情。一时间,又想不到好句子。于是在心里默默地吟诵了别人的一首诗:“浮家不畏风兼浪,才罢炊烟,又袅茶烟,闲对沙鸥枕手眠。” 这样的日子,才是如诗如画般的美好。刚刚吃完饭又接着烹茶慢饮,卧躺舟中让思绪与沙鸥一同翱游冥冥长空,枕手缓缓入梦。 他不求卧舟入梦,求的是吃完饭,在家里对着美人慢饮。困了躺在塌上,搂着美人儿的细腰入眠。 胤禛怀揣着美好的期望进了福仁阁。 院子里忙碌的仆妇们,朝他见礼,他摆了摆手。问道:“东家在的吧?” 苏樱听到问话,便迎了出来。 “爷回来了。晚饭在这里用吗?” “嗯。做什么好吃的了?” 胤禛踏着台阶一阶一阶的往上走,突然有种进白塔寺时,一阶一阶往上走的感觉。 台阶的尽头,供着他的活菩萨。 活菩萨朱唇轻启,语调轻快地问:“爷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我不太饿,就准备鸡丝汤面。” 胤禛站在她面前,双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左右看看了,问:“你是不是瘦了?”接着才应话,“我也不太饿,不用跟厨房说了,你的饭分我小半碗就行。” 胤禛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中午吃到嗓子眼;在咸安宫里,迫于礼节,不得不又吃了几口;去了张家,张夫人热情地拿出了各色糕点让他尝,迫不得已又吃了些。 但如果不吃东西,樱樱吃饭的时候就没法跟她坐一起。 晚饭是鸡丝汤面,三个小凉菜。凉拌萝卜丁、凉拌白菜丝、和水煮花生米。 胤禛觉得很奇怪,看着自家的饭,就觉得特别的香。特别有胃口。吃了大半碗鸡丝面条,小凉菜也都吃了些。尤其是萝卜丁,爽脆可口,御膳房做的都没自家的好吃。 而此时的御膳房里,有人发现副庖厨长冯林半日没出现了。 相互一问,都说没见。 当值的时候,半晌里不在很正常,这都快过了饭点。 十分不正常。 侍应长身为最后一个见到冯林的人,惊慌地把此事报给了内务府。 内务府管着整个皇宫的衣食住行呢,稍一问,便得知冯林最后的出现地在乾清宫。 乾清宫? 那不是随便打听事的地方,暂不管他。一个庖厨长而已,还是副的。明日再说吧。 天已黑透,候诏间里漆黑一片,冯林蹲到墙角里瑟瑟发抖。 下午的时候,他一直没等到皇帝诏见他,等的内急,想出去找地方解决。这时候才发现门在外面上了锁。他大声喊,引来一个陌生的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说:在此大声喧哗是死罪。 他说:我内急。 小太监说:憋住。万岁爷让你候着,你就要老实的候着,半步都不能离开。 他问:万岁爷国事繁忙,要是忘了这回事呢? 小太监说:那你就一直等。你要是敢解到候诏间,也是死罪。 冯林起初是在心里骂,这帮太监们死筋不懂事;后来满脑袋想的都是,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此时,有“全完了”念头,不至他一个,还有大阿哥。大阿哥正在自己家里大骂马蓉。 “你这个死女人,都是你的坏主意。爷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现在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我额娘,都想跟我脱清干系,如果不是爷跑得快。都被她拉去乾清宫里了......” 马蓉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后悔得肠子都快断了。 当初还想着,扶持一个俊俏的男人,江山和美色两得呢。瞧瞧他现在这副鬼样子,丑陋得没眼看。垃圾男人一个。 待他骂累了。马蓉才不慌不忙地问:“你去求四阿哥了吗?” 大阿哥拧着眉着,吼道:“我刚跟你说什么了?老八,现在人都在老八那里。千万别再跟我说,老四是最终的胜利者。能力和皇阿玛的喜欢,这两样统统没有用,朝里要有人支持才行。众臣口径一致,皇阿玛也没办法。” 马蓉冷笑道:“你太小看康熙爷了。”想到这个男人倒霉,自己也很难脱清,又说道:“你还是去找四阿哥吧,我会坑你吗?” 大阿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娘们坑我多少次了。不是你,爷也不会有今天。” 马蓉心道,你的命运原本就是如此。老娘才是受连累的那个。后悔啊!好好的开铺子做衣服多好。不用面对这些个没心没肺的臭男人们。 大阿哥最终还是去了雍王府。 当他听府卫说:“主子爷在的。直郡王随我到我客厅里等,我帮您往里面传话。”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来的一路上,他都想着,胤禛可能不会见他。众人眼里的老好人老八,都不愿意见他呢,去八贝勒府里问几次,都说不在。 福仁阁里,胤禛正坐在火炉边煮茶。“咕嘟咕嘟”的煮水声,似是心里冒出的甜蜜泡泡。 离他不远处,苏樱微低头在纸上描画着,衣服的大致款式。 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还有弧线分明的嘴唇,从侧面看,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精致美感。 胤禛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又不是裁缝,也懂这个?” 苏樱用碳笔修改着衣领,笑盈盈道:“女人天生就懂这些。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就做什么样儿的呗。” 胤禛眼巴巴地说:“你也帮画个的。”想到他现在用的粉色帕子,担心苏樱画的衣服不好穿出门,又说:“你帮我设计一套睡袍,我睡觉的时候穿。两套吧,我们穿一样的。” 苏樱抬眼看他,问道:“你睡觉不是不爱穿衣服吗?” 胤禛眨了眨眼,嘿笑了一声道:“那不要了。给我做套起居服,我在家里穿。也要跟你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话过来,说直郡王来了。 第415章 主子爷在温柔乡。 胤禛问苏樱:“大概是下午的谈话,传到了大哥耳朵里。他来求助的,我们要不要管他们的事?” 苏樱手下未停,轻声说:“爷自己作主。” 胤禛笑道:“我想让你替我作主。” 苏樱说:“不管他。” “行。”胤禛起身出去,对外廊下候着的小莲说:“你去前院,跟苏总管说一声,客人我就不见了。”回来后,坐在了苏樱对面,“苏培盛会找理由跟大哥解释。” 苏樱依旧在纸上描画着,语气冷淡地说:“他实在可恶。” 胤禛接话道:“是很可恶。他是我兄弟,换了别人。必死无疑。” 苏樱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胤禛问:“万岁爷会怎么处置?会处死吗?我听说三阿哥参奏他,买凶刺杀你。” 胤禛道:“不会。皇阿玛不会杀自己的儿子,犯天大的错事,也不会。” 这个答案,苏樱是知道的。 在前世里,太子复立的两年后,预谋刺杀皇帝。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皇帝只是把他再次圈禁。除了没有自由,吃穿不愁,还有宫女和太监们伺候,孩子们也有专门的老师教导。皇帝临终前,还特意下遗诏,让胤禛善待圈禁着和废太子和大阿哥。 谋刺皇帝,差点得手还不会赐死呢,谋刺皇子更不会。 自己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知道皇帝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胤禛这么回答,苏樱很意外。他居然对皇帝的心思,这么了解。 苏樱问:“你认为谁会当选为太子?” 胤禛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对外说。” 苏樱眨了眨眼。 胤禛声音更低了些:“皇阿玛就是试探一下,并没有诚心选太子。这些阿哥们,他都不满意。”接着又说,“皇阿玛问我心目中的太子是谁,我说的是二哥。皇阿玛对二哥的感情最深,不会轻易放弃他,说不定会复立。我原来还不太确定皇阿玛的心意,他今日爽快的应了张老师复官,我便知道,他下定了决心,要复立二哥。” 又解释,“张老师支持的是二哥。” 苏樱:“......”四爷,好心思啊! 装着不明事理的样子问:“那二阿哥的孩子,就不用考虑收养了?” 胤禛低笑道:“我又不是真不行。等你好了,我们自己生。养别人的孩子,引祸端。”停顿了一下,说:“以后我的事,都让你知道。我的把柄全都攥在你手里。” 苏樱扬了扬嘴角道:“难道你现在不是想在我面前,显示一下你的能力吗?并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什么都不懂的瞎摸乱撞。” 胤禛:“......”说对了,就是这个目的。一个闲散王爷,被樱樱嫌弃怎么办。让樱樱知道自己可以成为她的依靠。现在不动,只是时机不对,不能动。 胤禛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苏樱身边,搂着她的腰,低声说:“今日,皇阿玛说封你为福晋。我搪塞过去了。说不准,过几日他又提。下次,他再提,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怎么办?” 苏樱不想讨论册立福晋的事。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爷去看看大阿哥要说什么吧,能帮的就帮一点。万岁爷喜欢看兄弟和睦,讨万岁爷的欢心,我们的日子才好过。” 胤禛低声;“樱樱......”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苏樱:“爷去吧。” 前院里,苏培盛急得团团转。迎客容易送客难啊,大王爷死活不走。总不能让他在这里坐一夜。传出去像什么话。 高庸悄悄地问:“苏总管,我能帮你什么吗?”雍王府里,谁都知道高庸是大总管,苏培盛是二总管。不知是谁称呼苏培盛为总管后,渐渐的大家都不带二了。 在大家眼里,苏培盛才是真正的总管家。府里哪儿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什么事都找他。他性格也好,乐于帮助人。大家做点小错事,他能帮遮掩就遮掩了,轻易不会报到主子爷那里。 至于名义上的大总管高庸,就是主子爷的随侍。 起初,高庸心里很不是滋味,渐渐的也想开了。 想不开又能怎样。 让他选择是跟着主子爷,还是留府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主子爷。 此时,他这么问苏培盛,就是想显示自己身份地位的。你没法子解决的事,让我来。 苏培盛说:“高总管,你能把主子爷请过来,跟大王爷说几句话吗?” 高庸:“......”主子爷在温柔乡呢,都说不想出来了,谁敢去请!李卫在那里等着报功,都没敢踩福仁阁的门槛。何况现在的大王爷就是只扫把星。 高庸说:“我有法子,把他轰出去。” 苏培盛急声道:“不行,有损主子爷的声誉。” 高庸心道,你是不知内幕,这就是个坏透顶的人。轰出去就是轻的,依他的心意,是打出去。但跟着主子爷的所见所闻,不能对外说。 苏培盛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能给主子爷竖敌。不怕好人,就怕坏人。被坏人咬一口,就麻烦了。” 正在这时候,一名小厮跑过来说:“主子爷来了。” 大阿哥打定了主意,在这里死熬,不信你不来。只要见到面,给我说话的机会,威逼利诱,也得让你帮帮我。老八那是说不在府里,实在没办法。 他没料到,胤禛是大步踏进门的。 “大哥,让你久等了。我今儿头疼的厉害,刚才在针炙。听说你在这里,心急的不行,还没到时间,就让府医把针拔了。”方才苏培盛对大阿哥说的是,主子爷病了,在福仁阁睡着。 别的地方,能说去探病。福仁阁是内院,主家不请没法去。 大阿哥还以为是管家说的谎呢,原来是真的啊!大为感动。声音也有些颤抖,“四弟,大哥是来向你求救。” 胤禛招呼大阿哥坐下,“我们是兄弟,兄弟理应相互帮衬,说求助就见外了,我正准备针炙后,去你府上见你。我今儿去了咸安宫,二哥醉酒说了不少对你不利的话。皇阿玛若是知晓,肯定会震怒。皇阿玛年纪大了,二哥的事,他的头发就白了许多。再经不起第二打击。我们要想想办法,别让皇阿玛那么生气。” 大阿哥:“......”老四失去记忆之后,性格大变啊! 激动地问:“四弟愿意帮我?” 胤禛郑重地说:“为了皇阿玛的身体着想,弟弟也会帮你。何况你弟妹也说了,大哥是仗义的,只是一时做错了事。那个位置谁不想啊,做错事,也能理解嘛。” 大阿哥:“......”窖场送的值。 心虚地说:“四弟,老二说的都是谎话。”这次四弟帮了自己,家里三百万两的银票分他一半。 第416章 原谅他吧。 胤禛和大阿哥关起门来,谈了一个多小时。 大阿哥临走时,朝胤禛深深躹了一躬:“四弟,你的那些侄子侄女们,就拜托给你照应了。” 胤禛双手扶着大阿哥的胳膊,温和地说道:“你我是兄弟,大哥如此就见外了。皇阿玛待人一向宽仁,只要大哥的认错态度好,皇阿玛不会亏待孩子们的。” 大阿哥直起身后,沉声道:“我是被那个位置蒙了心智,居然还想着踢掉你这个绊脚石。到头来,才知道,我最想除掉的人,是待我最真诚的人。那个死婆娘说的对,那位置也只有四弟这般胸襟的人,才配得上。我是彻底死心了。” 胤禛把大阿哥送到门口,对苏培盛吩咐:“我头疼的厉害。你代我去送送我大哥,把他送回府,路上有什么闪失,我回来拿你是问。” 大阿哥对胤禛摆了摆手,“四弟留步。回去早些休息,养好身子,跟弟妹好好相处。多生几个孩子。”跟交待后事似的。 胤禛道:“大哥也保重。” 胤禛回身往府里才走了三四步,高庸带着李卫迎了上来,“主子爷,李卫找到前日行刺您和东家的凶手了。” 胤禛脚步未停地问:“人呢?是在大理寺吗?” 高庸道:“是在大理寺,但已经死了。” 胤禛看了李卫一眼。 李卫道慌忙说:“奴才是想把他生擒的,他硬往奴才的刀上撞。或许他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被抓到会死的更惨。” 胤禛问:“查到什么了吗?” 李卫大步跟在主子爷后面,接话:“从他住处的东西推测,他跟踪东家多时。开宴那日,大约是以为那一百万两的银子在马车上,所以提前埋伏在东家的必经路口,制造混乱,等翻车时,趁机把银子带走。却没料到主子爷在车上,控制着了马车。”转话,又说:“这是奴才的猜测。具体原因,还要等大理寺详查。” 胤禛“噢”了一声问:“他是哪里人?” 李卫道:“行走江湖的,居无定所。外号叫‘草上飞’向来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连柴小飞都不知道。” 胤禛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道:“挺有能耐嘛,银子没便宜给别人。等大理寺结案,你就可以去香满楼领那一百万两了。” 跟着他们一路小跑的高庸暗骂,李卫这个兔崽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能得那么多的银子。 李卫急声道:“奴才是主子爷的奴才,奴才是为主子爷做事,赏银应该归主子爷。”说话的时候,到了福阁门口。胤禛对着他们摆了个手,“别的明日再说。这里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 目送胤禛进了院子。两人才转身,往回走。 高庸想日后在主子爷那里,表现自己知道的多。笑问:“李兄怎么发现歹徒踪迹的?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歹徒找到了?” 李卫道:“江湖人行事,向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高总管请见谅。” 高庸:“......”你现在是府里的奴才,不是鸟什子江湖人。李卫刚立了大功,高庸只是暗自腹诽,也不敢多说什么。 胤禛先去西厢房沐浴室,洗漱了一番,才回正屋。 房间内的灯光比他走的时候,暗淡了不少。 挑开两道门帘,进了卧室。 粉色的床帘半开着。 两盏红烛,一盏在梳妆台,一盏在跋步床的床头。 胤禛轻步过去,撩开另一半已经放下来的床帘。两条青花被直愣愣的蹿进了他的眼里。他站在床前犹豫,考虑要不要扔出去一条。 床本来就小,放两条被子挤的慌嘛。 苏樱睁开朦胧的睡眼,道,“爷回来了。” “嗯。”胤禛把伸了一半的手,缩回来,解着扣子说,“睡这么早啊,还以为你在等我。” 苏樱翻了个身,面朝外,又闭上了眼,轻声慢语地说:“是想等爷的,困得睁不开眼,就躺下了。这一躺下就睡着了。噢,不习惯两个人睡,昨晚很久没睡着。今儿晚我放了两条被子。” “嗯。要是困,就赶快睡吧。” 胤禛熄灯上了床,轻手轻脚地睡在外面。 黑漆漆的夜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心里既觉得满当当的,又感到没有着落。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禛仍是没有睡意。他从被子下面,摸到柔软的小手,轻握了一会儿后。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跟大哥谈了什么?” 苏樱没应他。 睡着了? 胤禛有些失落。白天,时时都在盼着晚上赶快到来。盼来盼去,结果呢?第一个晚上,不敢轻举妄动;第二个晚上,又成这样了。不能做那事,摸摸亲亲也好啊......不急,反正时间长着呢。 悄悄掀开被边,挤到里面,在黑暗中搂着柔软的腰肢,把头脸埋在胸口深吸一口气。 ......好好闻。 唉……什么时候,才能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啊! 这个时候,大阿哥把三百万两的银票、两个铺子的地契万分不舍地交给了苏培盛。 “这两个铺子在民安大街最好的位置,前些天张三还在出高价收,送给苏姑娘了。银票送我四弟。别的值钱东西,都是明的,不能动。” 三百万两的银票,厚厚一沓,苏培盛看得心脏狂跳,脑袋发胀,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些。更加佩服主子爷。主子爷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大生意。 苏培盛走后,大阿哥把府里的召集在一起,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说了一些,这些年自己没有善待大家的话。 大部分不知情的人,都莫名其妙。 知情的只有马蓉和管家。 正在马蓉觉得大阿哥也没有那么讨厌的时候,大阿哥说:“从此时起,马蓉不再是大福晋。休书我已经写过,至于原因,我就不公开说了,她心知肚明,管家也知道。” 马蓉愤怒道:“你......” 大阿哥对管家说:“把她押起来,等候宗人府发落。”说完,大步出了府。 十月初五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比的漫长。有人怀着喜欢的心情,盼着天亮;有人慌慌不安中盼天亮。 苏樱在睡梦中,被人摇醒。 胤禛轻捏着她的脸说,“我要起床去上朝了。” 苏樱眯着眼,问:“几点了?” 胤禛笑道:“三点五十。” 苏樱闭上眼,迷糊地说:“还是半夜呢。” “五点早朝,我最迟四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那就要在四点十分之前起床。还有二十分钟。”胤禛摸着她光滑的后背说,“我们说几句话嘛。” 苏樱依旧闭着眼:“你说。” “我想了,什么样的生意,就要由有这方面专长的人去做,才能做的好。等理顺了之后,我们就不用每日去看铺子,由他们每日报详细帐,每半月报一次总帐。再三个月报一次总帐。我们只用管好帐。”这是昨晚,胤禛大半夜没睡,想出来的。他等待着苏樱的夸赞。 苏樱“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胤禛问:“樱樱,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苏樱闭着眼说:“我们只用管帐。” 胤禛笑道:“请温达来帮看细帐,我们只用抽查细帐,和看总帐就行。坐在屋里不用动,银子哗哗的入口袋。樱樱,你说,一个月给温达多少钱合适。能不能提前支他半年工钱?他要着人去年家提亲,正需要钱。” 苏樱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乍一醒,有些记不清楚是什么了。极力回忆梦里的场景,有些不太想说话:“......你看着办吧。” 胤禛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还想不想让马蓉回来?我觉得她管锦绣河山最合适,到时候,我们再把送出去的股份,全部收回来。还有德水镇的也是,以后只分红利,不给股。” 苏樱睁开眼,道:“马蓉啊。” “嗯。”胤禛说:“经常抛头露面,又有主见的女子,毕竟还是很少。有了马蓉,你也有个伴。静宪和巧慧都有家,她们自己也有一大家子的事,不能日日陪着你。” 苏樱揉着眼晴说:“你不觉得她做的事,都很可恶吗?” 胤禛低声道:“樱樱,她对不起你的那些事,已经过去了,都忘了吧。你想想,当初,你们在朱家里的那些日,你跟她相处的多开心。我们这些凡人,又不是神仙,谁没做过错事,就原谅她这一次吧。我有办法,让她以后老老实实地跟着你。”转话,又说:“你要是实在不能原谅她,更应该让她跟着你,把她当个奴才使唤,想敲打的时候,就敲打她。” 胤禛说完,有些紧张地等着苏樱的答话。他说的是马蓉,其实心里想的是自己。樱樱若是能不计较,马蓉曾经对她的伤害,同样也就真的能原谅自己。 苏樱犹豫了一会儿,确认道:“爷有办法让她回来?” 胤禛笑道:“有。” 苏樱道:“行。”接着又说,“你赶快起床吧,详细的回头我们再说。” “早饭你自己用,今日早朝大概会时间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胤禛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了一会儿她的小脸后,又左右亲了两下,最后咬了一会儿小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早朝正如胤禛想的那样,太阳出来了,还未结束。 第417章 东家迎进门,四王爷暴富了 早朝上,议了两件大事。 其一,张英上书皇帝,恳请皇帝准他入翰林院,为后年的春闱做些微薄的贡献。皇帝宣读了张英的奏吴后,夸赞张英曾经的诸多功劳,然后征求朝臣们的意见。 佟国维第一个站出来同意,并列举张英回朝的种种益处。 索额图附议。 明珠附议。 紧接着六部尚书一个一个的附议。眼看着大势已定,众臣皆附议。 皇帝暗叹,不管大家是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终归思想能达成一致也是好的。 皇帝又征询意见:“给张英安排什么职务呢?”话落之后,大殿里静悄悄的。 这个问题有些难。 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想得罪人。不说不错,说了就可能错。 皇帝慢声道:“张英回来,总需要有个正经的官职,才好准备春闱事宜。你们都不愿发话,朕也不想为难你们。那朕就问问阿哥们吧。老三,你先说。” 三阿哥没料到自己会被皇阿玛点名,这个问题,他没考虑过。可又不能说不知道,一时间涨红了脸。 这个时候,才有人发现,大阿哥不在大殿里。 皇帝看老三迟迟不发话,控制得很好的情绪,瞬间又乱了。又燥又急。这些阿哥们啊,用在别处的心思,一个比一个的多。正经事的时候,没话说了。 八阿哥出列,道:“皇阿玛,儿臣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让儿臣先表态吧。” 若是放在以往讨论问题,八阿哥这么说话,大家会觉得他是出风头。 此时不一样,此时抢先发话,是给三阿哥救场。要不然,三阿哥一直不出声,多尴尬。 而且,八阿哥说的话,也好!之所以,他能答出来,是之前有考虑过。那三阿哥答不出来,情有可愿,之前没考虑过嘛。 转念又从中,品出别的味儿来。 不对,平日里不心心念念地考虑朝政,那考虑什么了?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老三和老八的差距。 皇帝沉声道:“你说。” “儿臣建议让张老师出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此职空缺已久。”八阿哥的声音,清朗悦耳。 掌院学士一共有两名,是翰林院最高官,一名汉人,一名满人。 张英就是从这个位置上提拔为礼部尚书的。虽然与礼部尚书的官阶只差一阶,身份地位却差很多。 翰林院的位置,多半是虚职,重不重要,全看能否入得了皇帝的眼。当前能入皇帝眼的,都是能给他讲书的年轻侍读们。 而礼部,虽然是六部中权利最小的部门,却是实权职位。尤其是当下,皇帝重视六部,官位可比内阁大臣。 张英复官是冲着春闱来的,春闱是由翰林院和礼部共同负责。他现在是布衣平民,复官就能任掌院学士,若是没有其他想法,也算是个不错的职位。 皇帝平淡地“嗯”了一声。 从这一声里,判断不出皇帝是支持还是反对。能上朝的官员都知道,不能从皇帝的表露的情绪里,揣测他的心思。因为,皇帝的真正心思,从不显示在脸上。 三阿哥深吸了口气,道:“儿臣认同八弟的建议。” 皇帝看向胤禛:“老四呢?” 胤禛道:“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众人齐齐朝他这边看来。 皇帝也有些意外。 昨日他只说了礼部尚书。 皇帝没什么情绪地说:“内阁现在是三人。”为了方便表决,内阁人数一般为单数。 胤禛道:“那就再加一人。” 众人朝着胤禛看直了眼。失去记忆的人,即便从众人口中,了解了些朝政,也只是了解皮毛。 内阁岂是随便多添一人的?添谁啊?现在当紧的是敲定储君人选,别的大事,那是以后议的事。 还有啊,有这么明着赶人下台的嘛,礼部尚书位置上有人呢。这是明着结仇。 礼部尚书沙穆哈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心里大骂,胤禛这个黄毛小儿,不知深浅。他的顶戴花翎是用命换来的,当年万岁爷平三藩,征云南时,是谁不要命的冲在前面。 把他挤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就够窝囊了,还想把他往哪里挤? 皇帝看向五阿哥:“老五,你说。” 五阿哥温声道:“儿臣附议八弟所言。” 皇帝:“老七。” 七阿哥:“儿臣附议八弟所言。” 皇帝:“老九。” 九阿哥令大家意外了,大家都以为他会附议八阿哥。他和老十,就像是老八的跟屁虫,经常往八贝勒府里跑呢。结果他不慌不忙地说:“儿臣附议四哥所言。” 皇帝:“老十。” 十阿哥自己没什么想法。他看看老八,又看看老九,拿不定主意。要说他跟老九的关系更好些,应该站九哥。后来一想,八哥一向聪明会做事,得皇阿玛喜欢,还是跟八哥吧。反正大家关系都很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说道:“儿臣附议八哥所言。” 这时候,大家琢磨出味了。这好像不是表态,这是站队啊。 三阿哥懊悔极了,早些自己另说一人。也好趁此机会,看看兄弟们都谁站到自己这边。平日里,谁跟谁走的近,只是表面。关键时刻,才能见分晓。 皇帝慢声问道:“小十二,你呢?。” 十二阿哥低着脑袋说:“儿臣不知。” 皇帝笑道:“小十三,你知不知道?” 十三阿哥朗声道:“儿臣不太懂朝政,但觉得四哥说的更有道理。” 皇帝问:“为什么?” 十三阿哥道:“四哥做事,一向不徇私情,以国事为先。” 八阿哥:“......”难道我徇私了吗? 众人也这么想,这不是暗示老八做事,爱徇私情么? 皇帝笑了两声后,又接着问:“小十四。” 十四阿哥:“儿臣附议八哥。” 皇帝的目光,滑向下一位。今年才站班的,年仅六岁的小十六,也是朝中未发话的最后一个阿哥。 十六阿哥奶声奶气,道:“儿臣附议四哥。” 皇帝哈哈笑道:“看你积极的。朕没问你。你知道大家在说的什么嘛。” 十六阿哥神色郑重地说:“儿臣知道,张英复官嘛。” 皇帝担心小十六当朝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没再继续问他。对着满朝文武说:“看来阿哥们只有这两种意见了。”接着看向旁边立着的梁九功,“几个同意老四?几个同意老八?” 梁九功道:“回万岁爷的话。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共五位阿哥支持八阿哥的提议;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一共三位阿哥支持四阿哥的提议。” 温达暗乐,呵呵,还以为四爷无人支持呢。跟口碑最好的八阿哥相比,居然有三人站他这边。尤其是老九,只要老九不跟老八,谁是储君真还不一定。老九一搅局,说不定储君暂时定不下来。再过一段时间,等四爷的家宅安稳,有了子嗣,就有机会跟八阿哥一搏。 很多人跟温达一样,在这件事里,暗自琢磨着朝中的局势。 有人甚至是想,皇帝若点着三位内阁和六位尚书一一表态就好了。看他们都站的谁。 皇帝说:“下一个议题。” 早朝上谈论的第二件大事是,废太子案。 议题是由皇帝提出来的。 他慢声慢语道:“昨晚大阿哥主动向朕认罪,说废太子当时之举,是受了他的误导。并出言证明,废太子当时所发信件不是费大人上交的那封。你们怎么看?” 这件事,耳目灵通的重臣,昨晚便得知了。只是没料到,大阿哥会主动向皇帝认罪。 大阿哥已经认罪,再上去踩一脚,就是落井下石。废太子的案子,也不是轻易能当众议论的。 皇帝话落后,无人应话。 皇帝只得又说:“谁有想法,或是知情,私下里再找朕聊。下一个议题。” 这日的早朝时间尤其的长。因为皇帝提的两个议题,大家都没回答。接下来,表现异常积极,重要不重要的事,都拿出来议。别人的议题,也积极的参与。 万岁爷万一同意让张英官复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内阁还有一个空位,等着某个人去填补。 此时,朝中至少有十人想着,自己去填上这个位置。并暗自决定,支持四阿哥的提议。 下朝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众人出了太和殿,温达迫不及待的奔向胤禛,笑呵呵道:“四爷,您大侄子的事,谢谢您了。昨晚就想登府向您道谢,想到您那句,有事没事的少登门,就没敢去。” 温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觉得这种非常时期,经常往雍王府里跑,影响不好。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他们在密谋什么呢。 胤禛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说话也慢悠悠的:“你最近晚上都在忙什么?” 他这冷不丁的一问,温达不所明以,老实回答道:“陪老娘媳妇孩子。” 胤禛看着前方,说:“男人赚钱养家才是正道。我给你找份了差事,每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审账,一月一千两银子。如果生意好,还有不定期分红。” 从一品的俸禄一年是一百六十两白银,一月快赶快上他一年了。这是什么世道。 温达愣了片刻后,笑道:“四爷说笑了。” 胤禛斜了他一眼道:“我先给你预支一年的,你正好拿这钱,去年家下聘。” 又小声道:“我见着小春花本人了,那姑娘确实不错。不是一般的闺阁弱女子,等嫁进门,给她个铺子,让她赚钱养家。下聘时,把这话说给她,她一准很乐意。 媳妇是咱们逼来的,但也要让本人乐意嘛,这样日子才好过。她要嫁到别人家里,别家能允许她抛头露面?等日后有了孩子,让不让她出门,就由不得她了。” 温达连连向胤禛揖礼:“多谢四爷指点。”接着又说:“银子算我借四爷的,等有钱了就还。” 胤禛皱着眉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要是不同意,我准备每月花一千五百两请三位帐房先生呢。你若是肯做,算是给我省了。三位帐房也顶不上你一个。划算的很。” 又压低了声音,得意道:“你知道吗?我福晋有上千万两银子,张三下面的分管事,每月都有两三千工钱。你这一千算什么,有钱人财大气粗,请人就爱给高工钱。你那些穷亲戚,有谁想找活干吗?有的话,关系近你把他们带到我府上,我看着给他们安排。远房亲戚,让他们去香满楼找胡管事。生意越做越大,需要大量雇工。” 温达:“......”东家迎进门,四王爷暴富了......好生羡慕。 离他们不离远的年羹尧,看到并肩走着的这两个人,刺目的很。 但又无可奈何。 自己还在四王爷手里呢,别看对他说话客气,随时都会用奴才这个身份,掐他的脖子。呵呵......太了解这个人有多强的报复心了。 正在年羹尧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去搭话。 梁九功一路小跑到了胤禛跟前,施了一礼,道:“四王爷,万岁爷说让您用了早饭后,去乾清宫。” 梁九功离开后,温达直愣愣地看着胤禛,意思是问,万岁爷找您什么事啊?我们私下里先议议,我帮您出出主意。 胤禛依旧看着前面,仿佛不知道温达热烈地望着他。 “四爷,我妹妹在你府上吗?”富存走过来问。语气里除了没有丝毫的恭敬之外,还有几分的不悦。 胤禛还未来得及答话,温达亲热地笑道:“是富大人呐。在呢,东家在雍王府呢。不用操心,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妥。不信......”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恭敬的朝富存揖了一礼,亲切地称呼道:“三哥好。”与方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富存:“......”厚脸皮。 温达:“......“变脸真快,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此待遇?晚上多忙活忙活吧,再让媳妇生个女儿。一个有点少,生七八个女儿最好,天天在女婿面前摆架子。 胤禛直起身后,向富存靠近了两步,极为熟稔地说:“三哥,去香满楼用早饭吧?我们的油饼味道特别好。晚上,叫上三嫂和孩子们去我家用饭,我家的厨子,香满楼和御厨都比不上。” 第418章 八阿哥很烦燥。 福仁阁里。 苏樱问九公主昨日为什么没来。 九公主吃着葡萄说:“谁家天天走亲戚啊。” “我在朱家庄住时,来回六十多里。有段时间,你天天去。”苏樱一边说着话,一边飞针走线,绣着一方深蓝色的帕子。 九公主只好说实情,唉声叹气道:“我四哥不让我天天来,他说让我最多五天来一趟。我一会儿就得走,被他逮到就坏事了。” 苏樱笑问:“他能管得了你?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会听他的?” 九公主不太好意思地说:“他说,我要是听话。他保佟安颜平安无事。” 苏樱:“不听话呢?” 九公主:“把佟安颜投牢里。”转话说道:“你郎君性格不行啊,有空你给他讲讲道理。别家的哥哥都是宠着妹妹的。别人不说,你看八哥九哥对我多好。” 叹了口气道:“四嫂,你说,我额娘生的为什么不是八哥,或是九哥?就是十哥也行!偏偏是白眼狼老四。” 苏樱问:“你前天怎么跟白眼狼说的我?” 九公主皱着眉头问:“你说谁?” 苏樱眨了两下眼睛,反问道:“你刚不是说你四哥是白眼狼吗?” 九公主哈哈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没往心里去。”剥了颗葡萄,凑到苏樱嘴边,“四嫂,吃葡萄。多吃葡萄生的娃娃眼睛像葡萄。你要把我小侄子生好看点,这可是我嫡亲侄子。” 苏樱:“......” 放下手里的绣活,好奇地追问:“你究竟怎么跟你四哥怎么说的?他最喜欢跟人唱反调,你跟他谈过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好的很。” 九公主瞪着眼睛,问:“那事呢?他有没有硬来?那事可坚决是不行的。你要是实在守不住,就跟他坦白。子嗣是头等大事,再急他也会忍着。” 接着又说:“不是我话说的好,是他原本就想对你好。我这么一说,他借坡下驴。” 苏樱抚了抚额头,苦笑道:“不是狼就是驴,你不能挑好词形容你四哥吗?” 九公主嘿嘿笑:“四嫂不高兴了?这么说你郎君,你生气了?” 正说到这里,丫头传话过来说,张廷璐来了。 九公主正不想跟苏樱聊,她是怎么跟她四哥说的话呢。起身告辞。顺便指挥着丫头,把福仁阁里的瓜果带走了一半。 在门口跟张廷璐迎头碰上时,交待道:“三公子,以后往内务府送瓜果,顺便给你东家的小姑子家里,也送一份。” 张廷璐一时间没反应过了,他东家的小姑子是谁。 九公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本宫。” 张廷璐恭敬地施了个大礼,朗声道:“小民见过九公主,九公主吉祥。” 九公主扭头走了,甩了一句话:“别忘了送瓜果,尤其是葡萄多送点。” 张廷璐急声喊道:“公主,公主,您还没让小民平身呢。” 九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愿意行礼,就行个够吧。五天后,我再来时,再让你平身。” 张廷璐目送九公主走后,直起身,进了福仁阁。 这个时候,八阿哥府上的府子冯树,在内务府找到了八阿哥,说自己的兄弟冯林昨晚一夜没回,也没捎口信。让八阿哥问问,是不是在宫里出什么事了。 八阿哥差了他的随从何全去打听。没多大一会儿,便带回了消息。说是昨日去了乾清宫后,再没人见过他。 八阿哥问:“你问御膳房,昨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何全说:“除了四爷往咸安宫里送菜之外,无其他特别的事。” 冯树急问道:“是怎么回事?” 八阿哥道:“还不知道。你先回去,等我再让人打听了再说。” 冯树离开后,八阿哥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对何全说:“这事不要再打听了。你现在就回去,找个理由让冯树离开府里。”立即改话道:“让他离开京城。” 何全惊讶地问道:“他兄弟凶多吉少?” 八阿哥的脸色更阴一些,“一个厨子是死是活是小事。他要是到皇阿玛面前搬弄是非,惹怒了皇阿玛。皇阿玛一旦知道他兄弟在我们府上,还以为是我的指使呢。” 何全又问:“主子爷是指四爷的事?”接着“嗐”了一声道,“主子爷怎么会在背后阴人,何况是四爷。你们的关系一向很好。” 八阿哥没接话。 何全道:“奴才这就去办。” 八阿哥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现在更差了。今日早朝上,关于张英官职的提议,他的提议是最佳。如果没有别的意外,皇阿玛肯定采纳他的提议。 现在就不一定了。 四哥的提议,多了一个内阁之位呢,想补这个位置的人,都会支持四哥。虽然支持是有原因的,但这个时候支持,意味可就大大的不一样。 八阿哥很烦燥。 八阿哥猜测的不错,这个时候钮祜禄氏阿灵阿在乾清宫里,正同皇帝谈话。说四阿哥的提议甚好,既然是给张大人复官,就官复原职。又罗列了张英的诸多优点。 阿灵阿是十阿哥的亲舅舅,皇帝是他妹夫。 他盘算了,只要是多添一位内阁,必定落到他头上。论什么都得他。钮祜禄氏当年可是铺政大臣之一,现在最高官位才是自己这个内大臣。 论公论私都得是他。 所以,阿灵阿没等到皇帝答复,一直不说告退的话。最后,皇帝不得不主动撵人,说候诏间里还有人等着。回头再找他议事。 候诏间里候着七八个人呢。 昨晚关着的冯林,早就在天没亮的时候,拉出去扔到城外的大沙河里了。 阿灵阿离开之后,皇帝问四阿哥来了没有。 梁九功道:“回万岁爷的话,四阿哥早就来了。奴才这就传。” 胤禛进入大殿,拜礼后,才发现。殿内只有皇帝一人。 “老大的事,你知道的最清楚,你觉得该怎么处理?”皇帝右臂倚在扶手上问。 第419章 谁挖坑埋谁自己。 昨晚,胤禛对大阿哥说:“二哥说的话,你就能知,皇阿玛离咸安宫更近,比你更快得知。你知道皇阿玛为什么没诏你去问话吗?” 大阿哥茫然。 他满脑子都是这次算真是完了。想着如何推卸罪责,救自己一条小命。哪里有心思,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胤禛说:“皇阿玛在给你认错的机会。皇阿玛对我们每位阿哥都寄予厚望,自小我们就跟二哥一样读书,一样习武,一样上朝站班。我们每个人在他心里,都不比二哥差。我们做了错事,他舍不得重罚,可大清律在上,不得不罚。自古以为,就有自首者轻饶一说,他在给你时间。” 大阿哥说:“我这撺掇太子,还连累太子被废。皇阿玛饶不了我。” 胤禛道:“皇阿玛博览群书,尤其爱读史。纵观整个历史,哪朝哪代的储君之争,不是血淋淋的。唐朝的玄武门之变,唐太宗亲手射死太子,逼他老爹惮位,你能说他是个坏人?太宗把唐朝治理得多好,还出现了有名的贞观之治。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皇阿玛懂。 大哥这次既是栽了,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还是老实认错对自己最有利。皇阿玛能理解你,兴许会轻饶。 你自己知道,你犯的又不是这一件事。若单单是这一个件事,就好说了。就近的来说,我听说,我在四川遇刺的事,也查到了你头上。” 大阿哥想辩解。 胤禛说:“辩解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心虚就是做过。” 大阿哥:“......” 胤禛道:“你以为大理寺和刑部那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或许并不是没查出来,是皇阿玛不愿公开。公开了,不仅你有罪,也伤害了我。同时也显示皇阿玛教导不善,才致使皇子之间相互残杀。此事留在史书里,那将是重重的一笔。皇阿玛不想这样。” 大阿哥无力地问:“......你知道是我?你不怨我?” 胤禛笑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何况你也后悔了,一心想着怎么弥补我。要不然你会那么大方,帮我买下宅子,还送了窑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大阿哥当时就掉了泪。 老四把他想的太好了。 出钱买宅子是为了讨好老四,让他站自己这边;送窑场是扔烫手的山芋。 胤禛说:“还有你福晋的事,你也要老实的向皇阿玛认错。成亲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是沙穆哈的假闺女。后来,你是知道的。这事早晚皇阿玛会知晓,你还是说到前面的好。” 大阿哥问:“我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要告诉皇阿玛?有的,也许他不知道呢。” 胤禛说:“大哥一旦被羁押,弹骇你的折子,就会如雪片一般一涌而上。你自己忘了的事,都会被别人抖出来。高士奇和于成龙便是现成的例子。大阿越坦白越好,皇阿玛才会认为,你是真的洗心革面,想重新做人。就会给你重生的机会。” 大阿哥觉得胤禛说的十分有理。 不但声泪俱下的对皇帝一一供述了,自己的曾经做下的坏事,还老实说出了,昨日向人求助的事。 之所以,都说出来。 一是,他担心自己的事发后,这些人胡乱编排他。就说他额娘,拉着他去见皇阿玛,明显是做给别人看,给皇阿玛看的。皇阿玛早晚会知。 其二是,他想报复这些置他的生死于不顾的人。 大阿哥对皇帝说,自己自知罪孽深重,害怕的快要死了。就想四处救命。除了胤禛之外,无人理会他。是胤禛那番话点醒了他,这世间唯一能救他命的人,一直在宫里等他。并把胤禛那番皇帝爱护孩子们的话说了出来。 五味杂陈,涌上心头。皇帝心中的泪水,淹没了心脏,久久不能言语。 大阿哥以为是皇帝不肯放过他,最后又说了番,对不起胤禛的话。说胤禛的原谅,让他更加自责愧疚。 他这些话的本意,是让皇帝知道,被害者都原谅我了呢,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最终,皇帝什么也没对他说。只是吩咐人,把他关到了宗人府。 皇帝也是人,也有矛盾和彷徨,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于是叫来了胤禛问话。他以为胤禛会说些什么。 结果,胤禛说:“此事太难,儿臣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皇帝沉默了半天后,说:“老大说了,他最对不起你。求我说,待抄了家之后,家中那些值钱的物件,想送给你一些,弥补他的罪孽。” 胤禛道:“大哥先前已经把漳州的窑场送了儿臣,昨晚还把他所有的积蓄三百万两银子和两个铺面也送了儿臣。儿臣一直在等机会跟皇阿玛说。” 皇帝:“.......”老大可是没说这些。唉......老大真是知错了啊!想对他的兄弟多加弥补。 迟疑了片刻后,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胤禛答:“儿臣、小樱和费大人,其他人以为窑场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大哥这件事做的极是隐秘,朝中大约是无人得知。” 皇帝道:“你先收着吧。” 胤禛说:“窑场先由儿臣安排人管理,那两个铺子用于售卖瓷器的店面。皇阿玛,三百万两银子,是交内务府,还是交宗人府?” 皇帝道:“你暂且都收着吧,莫要再跟旁的人提起。”答案如胤禛所想。 胤禛琢磨了,大阿哥主动认错后,皇帝不想把大阿哥的事闹的太大,窑场和三百万两银子的事,肯定会压下。不然,一个阿哥就有这么多的家产,会惹民怨的。 落在自己手里最合适,他福晋做着生意的嘛。有多少钱都是无可厚非。 这两件事,主动说出来。以后自己也没压力。谁想在这两件事上做文章挖坑,他都不怕。谁挖坑,把谁自己埋进去。 大阿哥的事,谈到这里。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 皇帝问:“内阁若是增一个人,你认为增谁合适?” 胤禛道:“儿臣尚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待儿臣回去仔细考虑了,再给皇阿玛回话。” 皇帝说:“这事不急。” 胤禛从乾清宫里出来,往宫门口走的路上,遇到了专门候着他的阿灵阿。 “四阿哥这是要去哪里?”阿灵阿热情地问。 这个时候,乾清宫里,皇帝对梁九功吩咐:“去宣诏沙穆哈。” 第420章 啃咬。 胤禛说回府,阿灵阿说他中午请几个朋友用饭,准备去香满楼。让胤禛给他安排一处雅间。胤禛爽快地应了,还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感谢阿灵阿去给生意捧场,酒菜给他打六折收成本钱。 以阿灵阿的身份,不用特意交待,到地方也会有房间,也会打折。香满楼每天都会预留两间房,以供没有预订的贵客突然上门。 阿灵阿经常去,本就是知道的。他是借这个话头,跟胤禛说几句话,让胤禛知道自己支持他的提议。 阿灵阿笑道:“四阿哥客气了,不用打折。是我请客,但出钱的不是我。到了这般年纪,跟晚辈们一起吃饭,再付钱,也混得太惨淡了些。钮祜禄氏的脸面,都要被我丢尽了。” 胤禛说:“阿大人说得严重了。钮祜禄氏于国有大功,是记在了史册里,世世代代的读书人都会知。” 阿灵阿叹了口气道:“总不能一直躺在前辈的功勋里。”转话又道,“四阿哥早上的提议甚好,我刚同万岁爷说了,我强烈支持。满汉一家人,高官厚?总不能让我们满人全占了,也要分小半个朝堂给汉人嘛。” 福仁阁里。 张廷璐给苏樱汇报了这两日生意上的事之后,说:“我听我二哥说,今日早朝议了我老爹复官的话题,此事成了。还说,多半能官复原职。” 苏樱看了眼屋内的钟表。 十点二十。 “你得消息的速度真快!恭喜张老师了。”苏樱欢喜地笑道。 张廷璐心中的激动,来的一路上,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此时说话的声调,还算正常。 “今儿下朝晚,下朝没多久,我二哥奉旨就回去了一趟。让我老爹入宫面圣。我那会儿,正好在家里。春闱尚早,我们都还以为,至少要等两三个月呢,没料到这么快。我老爹当时就呆住了。 昨儿个,四爷去我家,没说太多,就是劝说让我老爹主动上奏书请命。也不知四爷究竟是怎么说的,我老爹居然能同意。东家,您是不知道,我老爹那人清高的很,从未做过求人的事。若不然,那时候也不会主动请辞。 听说,万岁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了我老爹的请奏书。多险呢!要是有人反对,没复成官,估计我老爹觉得以后没脸见人了,得郁结身亡。还好是所有的人都同意。以后议起这事,也算是一段佳话。”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老爹听说,所有的人都支持他回去,老泪纵横。我看不下去,就出来了。走的时候,我二哥正在安慰他呢。” 苏樱笑着说:“张老师辞官那件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会觉得憋屈。如今复官,也是大家对他能力以及人品的肯定。放到你身上,你也一样。” 张廷璐感叹:“四爷还是很有能耐的。以后,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他。尤其东家,不要总想以前的事,凡事多往以后想。” 接着又说:“我来跟您要说的,还有一件事。今儿早上,香满楼的张管事,领了个厨子找我。说是想在我们这里寻份差事。您猜猜他是谁。” 苏樱:“......”京城里那么多人,怎么猜。 苏樱笑道:“你这么卖关子,肯定是很特别的人。是御膳房的庖长啊,还是鸿茂斋的大厨啊?” 张廷璐冲她竖了一下拇指,“东家猜的沾边。这人叫冯树,副庖长是他兄弟。原来是八贝勒府的厨子,今儿早上八贝勒府的人说他偷了东西,把他撵了出去,并威胁说,以后不想看到他,让他赶快出城,不准踏入京城半步。他对天发誓说自己是冤枉的,求我们收留。” 苏樱说:“那就别留了,惹是非。” 张廷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既然进了香满楼,想必八贝勒府的人已经知晓了。这人肯定是背着什么事。我们就这样让他走,也不合适。八贝勒府的人会以为,我们知道是什么事。所以来问东家,该怎么处理。” 叹气道:“我们是真不知道是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苏樱眨了眨眼道:“是颗烫手的山芋。可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是想不起来,怎么办合适。” 张廷璐道:“可惜了。这对兄弟,我听说过。手艺不错。在辣菜方面,比香满楼的厨子更胜一筹。这个叫冯树的,原来是青莲阁的厨子,前不久被八阿哥挖去府里。您也知道,做菜是天赋,有的厨子做一辈子菜,也做出不好味道。四爷还说要收鸿茂斋,我们正需要好厨子。” 苏樱寻思了片刻道:“要不这样。你问问四爷怎么办。现在的生意,不是他在管嘛。” 张廷璐:“......”东家还真是想把生意交出去啊。 而苏樱此时想的是,有人能依靠的感觉,也不错。以前的难事,都要她拿主意。每天都会有这样那样意外的事,需要处理。 每天晚上,睡觉前想的是。今天的杂事,终于处理完了;每天早上,睁开眼想的是,也不知今日又会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睁开眼,想的是。今早春晓厨子备的啥饭呢? 张廷璐从雍王府西侧门出去的时候,胤禛正走到正门口。一名小太监追上来了,传皇帝的话,让他去乾清宫一趟。 乾清宫里。 皇帝气愤地历数沙穆哈这些年的种种不是,末了说:“朕扪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任何一个有功之臣。在这个位置没做出政绩,就调另一个位置。可是你呢?一点不知收敛。反倒胆子越来越大,竟然用不知来路的假闺女糊弄皇家,让她做了大阿哥的福晋。” 沙穆哈起初是狡辩,马蓉就是他闺女。当皇帝说出,他曾否认过马蓉是他闺女时。他看瞒不住了,索性把胤禛也扯了进来,说这是胤禛的主意。是胤禛主动找他,说给他一个闺女的。 皇帝就让人叫来的胤禛对质。 胤禛不慌不忙地说:“这事是儿臣的主意,当时马蓉是小樱那里的管事。儿臣看她机灵能干,帮了小樱不少。就想替小樱赏她。正好沙大人有个多年前走失的女儿,儿臣就跟他商量,能不能认马蓉做女儿。 当时儿臣是想给马蓉一个体面的身份。好让她感动,死心踏地的跟着小樱。 没料到,她成了沙家的大小姐之后,不愿再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也不再去朱家庄。此后,儿臣和小樱,跟她便没有了来往。她跟大哥成亲的时候,我和小樱都不在京城。” 沙穆哈暗笑,洗脱的真干净。那时候难道不是想拉拢自己呢? 想到这倒霉的事,都怪胤禛。 沙穆哈索性豁出去了:“老臣做下这样的事,就一直后悔。想在她没有诞下皇嗣之前,拆穿她的身份。老臣就把她逐出了祖谱。结果,您让张家三公子给老臣捎信,强逼着老臣让老臣继续认她这个女儿。四王爷是不是得了大福晋或大阿哥什么好处?” 胤禛:“......”他不知道这事。张三?那就是樱樱。 胤禛眨了两下眼睛,对着沙穆哈说:“是我让他去的。沙大人,您想过没有。别人知道大福晋不是沙家的大小姐,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老百姓会怎么想?皇族这么好糊弄吗?那可是大福晋。您不怕丢脸,我们还怕丢脸呢。” 皇帝表面上看起来,情绪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其实头昏脑胀的很,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慢声说:“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沙穆哈,朕念你早年有功,现今又年纪大的份上。准你主动递辞呈。” 说了这话,仍觉得不解气。 皇帝又说:“正好给别人腾个位置。谢恩求请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都给朕立即退下。” 胤禛打下马蹄袖施了一礼,转身就走。还未走到门口,皇帝大声道:“来人,传张英进殿。” 天近中午,咸安宫里,又起吹烟。 废太子盘坐在草蒲团上,对背后立在他面前的小男孩说:“以后,你想不想顿顿有肉吃?” 小男孩不答话。 废太子:“想顿顿有肉吃,等你四叔下次来了。你要说愿意跟他走。” 小男孩扁了扁嘴说:“不想。” 废太子说:“不想也得想。跟着你四叔才有好日子过,才有能力照顾你的弟弟妹妹们。” 半天后,小男孩问:“阿玛呢?” “滚。”废太子不耐烦道:“老子的事需你这个小破孩操心吗?” 小男孩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正屋。 废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闭眼仰面躺在了冰凉的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石氏轻步进来,低声欢喜地说:“殿下殿下,有好消息。” 废太子睁开眼,漫不经心地问:“能有什么好消息。” 石氏小声说:“方才,索大人让人传话过来,说是万岁爷让羽林卫把直郡王府围了,大阿哥和大福晋都关押在宗人府。而且张英要复官。索大人说让院子里的人,都打起精神。尤其是您。万一万岁爷过来,要让他看到您并未因囚禁而自怨自怜。” 石氏恼恨大阿哥和马蓉,不想称大哥大嫂。 废太子“忽”地坐起身,不可置信道:“真的?” 第421章 后宫最聪明的人。 石氏点点头。 迟疑了片刻道:“殿下,孩子们就不用让四弟照管了,他这两天再来,若是提到此事。殿下就跟他说,孩子们想跟大家在一起,都不愿意出去。” 废太子呆怔了半天。 回过神后,挠挠脑门,又抓了抓耳朵。 最后下定决心道:“本宫说话向来算话,说把孩子送给四弟,就送他。还是照着原来说的,任他挑。我们以后再生。” 石氏还想说什么。 废太子说:“不许再给本宫讲什么狗屁大道理,就这么订了。” 胤禛从乾清宫里出去后,没再想着回府,而是去了永和宫。在永和宫里用了饭,和德妃说了会儿子话。德妃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册封苏樱为福晋。 胤禛说最近事情多,以后再说吧。 德妃点点头。然后同他说了一些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不要争强好胜之类的话。并且说,若是审理大阿哥的案子,让你主管。你想办法也要网开一面。又特意交待他,出永和宫后,去景仁宫给惠妃请安,宽慰宽慰惠妃。 胤禛这时候才发现。他额娘才是这后宫之中,最聪明的人。 胤禛从永和宫出去之后,先去了慈安宫,给太后请了安。才去景仁宫。 景仁宫里冷清得近乎荒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惠妃的眼睛肿得像是两颗桃子似的。原本是止着了哭,看到别人家孩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掉下泪来。 胤禛请了安后,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 “惠妃母注意身体。”全程没说一句宽慰的话。 从景仁宫里出来,去了东三所小憩。 这多事之秋,还是在宫里呆着吧,说不定,待会儿又要找他。 胤禛猜测错了。 他一觉睡到天近傍晚,中间也没人找。好像是热闹着的那些人,全都把他给遗忘了似的。 洗脸的时候,他懊悔连连,早知道如此,去福仁阁里睡觉多好。转念又想,回福仁阁肯定就不睡了。煮茶、看书、闲聊更惬意。不对,应该跟樱樱一起去白塔寺上香,或者是去城外玩。趁着天还没很冷,多出去走走。 或者是去德水镇的茶楼里喝茶听曲,看西域舞娘,他都没看过呢。别人都说好看。 皇宫周围的是是非非,任他们折腾去吧。 胤禛回府的路上,遇着正要去雍王府的温达。才知道,这半日发生了很多事。 大阿哥的案子,交给了三阿哥主持审理。 闹市马车遇袭案,已经结案。 沙穆哈称病递了辞呈,皇帝已经准了。 皇帝已经决定让张英官复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 皇帝发话,让众人另外推举一位内阁大学士。 温达说完之后,小声问:“四爷,推举谁合适呢?万岁爷说三日之内,决定出结果。”说完,又感叹,“若是以往,万岁爷这么擅自决定,肯定得有人去乾清宫说道。因为大阿哥的事,大家都知道万岁爷心情不佳,也没人敢反对万岁爷的决定了。” 胤禛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温达:“......” 这事还少嘛。现在除了四爷,哪个阿哥睡大觉。哪伙人不都私下里悄悄商议着,面对朝堂动荡,该如何面对。估计今晚,大家都不会睡了。 温达笑道:“来请教四爷,推举谁啊!下官没一点头绪。我这个尚书,是有一票重要表决权的。” 胤禛问:“我指点了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温达:“......” 胤禛:“算了,还是不指点了。以你的思维,你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你若是推举此人,万岁爷该奇怪了。” 温达:“......” 胤禛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不服啊?我给你个提醒,此人跟我是亲戚。让你猜三次。” 温达:“......” 温达笑道:“整个朝堂的满人,算起来都同四爷有亲戚;整个朝堂的汉人,七拐八拐,也跟四爷有亲戚。” 胤禛轻摇了一下头,叹气道:“都提醒这么明显了。就你如此不能识时务的思维,我真担心,你能在尚书位置上呆多久。你说你除了能得万岁爷喜欢之外,还有什么优点呢?” 温达:“......”还能不能开心地做朋友? 温达深吸了口气,认真地问;“四爷喜欢东家什么?” 胤禛毫不犹豫地说:“什么都喜欢。” 温达又问:“每个人都有缺点。东家的缺点是什么?下官测试一下,四爷的眼光究竟如何。” “没缺点。” 胤禛顿了一下,又说:“无一处不好。” 温达:“......”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呢?他好歹也是尚书好吧?就没在四王爷口中,得到过自己有哪处优点。万岁爷还经常夸奖他呢。 温达思索了一会,问:“四爷是什么时候决定提议让张大人官复内阁的?” 胤禛道:“昨日。” 温达又问:“您什么时候,想到新的内阁人选的?” 胤禛慢声慢语道:“我是先想到内阁人选,想到内阁还需要一个人,就想到让张老师官复内阁大学士。你以为我是随口一提!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这大话吹的。 温达关心地问道:“四爷,东家什么时候册封福晋?让东家不明不白的跟着您可不行。您看,今早儿,您邀请富大人去吃早餐,富大人就没去;您邀请他今晚来府里用饭,人家也不来。人家怎么来啊!妹子又不是福晋,甚至连个格格都不是。顶多算是侍妾。有侍妾的娘家人来王府里做客的吗?” 胤禛;“......” 温达长叹了口气。 胤禛扭头看他,紧张地问:“你叹什么气?” 温达摇摇头:“东家多好一个人儿,命运多舛啊。” 胤禛冷冷地扫视过来,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温达立即闭紧了嘴巴。 他就是替自己出口气。 哪里知道四王爷会来真的,真生气了。 结果是,不但雍王府的门都没进,胤禛还警告他,以后没有邀请,不许来。 一句话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嘛。何况他说的也是实情。 温达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胤禛进府门前,调整了一会儿情绪。往福仁阁走的路上,又调整了一路情绪。到了福仁阁,苏樱仍是发现了,他情绪有些低落。 “爷,今儿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苏樱问。 第422章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胤禛看自己强装的笑意,轻易就被识破,索性便不再笑。 一脸正色地打量站在正屋门口迎他的女子。 苏樱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宽松棉裙,头发简单地在头顶挽了结,中间插了枝素净的银簪。 只看衣服和头饰,还以为是个三等丫头呢,大丫头都算不上。更莫要说是侍妾了。侍妾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也会戴珠花。若是福晋,白日里就是在自己院子里,也会是装扮得整整齐齐,明艳大方。 她以前就是如此。 什么时候见她,小嘴都抹着口脂,头发一丝不乱。随时都可以出门。 胤禛没接她的话,用食指勾托着她下巴,左右看了看。皱着眉,问:“你今儿没出门?” 苏樱扬着嘴角,笑道:“没什么事,就没出门。爷有事吗?” 胤禛又看了一会儿她的小脸,放下手往起居室走。 苏樱也跟了过去,笑问道:“爷喝什么茶?” 胤禛回头看了她一眼。 想起三年前,她差不多也这么问,后面又说,备的有蜂蜜柚子茶和普洱。就在那个晚上,她第一次提出和离。在那之前,她是直接给他上茶,蜂蜜柚子茶,或是各种花茶,都是她自己喜欢的。 她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有些固执。自己喜欢的东西,总觉得他也喜欢,喜欢强加于他。其实,他喜欢的是清茶。但觉得茶这个东西,什么样的都一样喝,从来没有纠正过她。 胤禛在塌上坐下后,才应话:“你这里有什么茶?” 苏樱走向他前面三四步远的小圆桌前,拿起一小罐茶叶,让他看,“云雾毛尖行吗?三公子今儿带过来的。他说,这是在看别人铺子的时候,顺手买的。” 在她漫长的前世记忆中,后来才知道胤禛喜欢的是清茶,最喜欢的就是云雾毛尖。 胤禛道:“我想喝你的玫瑰花茶。” 苏樱眨了几下眼睛,说:“除了云雾毛尖,就只有你昨日喝的普洱。这里原来有的花茶,我不想喝了,都送给了你妹妹。”不是她送的,是九公主强行带走的。九公主说有了身孕,不能再喝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玫瑰茶。让她以后喝白水。 胤禛懒懒地说:“那就算了。给我沏盏白水吧。” 这个简单。 举手之劳。 苏樱把茶盏放在他手边后,坐在他对面的小茶几上。 微倾了身子,关切地问:“爷,怎么了?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又笑道:“无论多难的事都会过去的,再过个十年八年,回首现在,什么事都不算事。不信,你想想你十年前的那些烦恼,是不是那就不叫烦恼?” 胤禛犹豫了片刻后,看着她问:“你现在是不是过的不开心?” 苏樱笑着轻摇了一下头。 胤禛问:“你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苏樱摇了一下头。 胤禛道:“你为什么这么懒惰,大白天蓬头污面。女为悦己者容,你这分明是没想着在我面前表现。” 苏樱:“......”摸摸头顶的发髻,又摸摸脸。笑道:“很难看吗?我觉得还行啊。”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衣服是我下午自己做的,崔嬷嬷还夸好看,说是像只.......小黄鹂。” 已经是傍晚了。 屋内的光线暗淡。 原本就白皙的小脸,在淡淡的光影里,显得更加的细腻白皙。散落在耳边的头发,非但不显得邋遢,反倒给她增添的几分慵懒的妩媚。此时她一只手臂支在茶几上,斜身笑盈盈地望着他。 “难看”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她若是难看,这世上,没有好看的人了。就是不穿衣服,也好看。不是,不穿衣服......比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胤禛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她很黑,又相貌丑陋,自己会不会像现在这般,满心的想要拥有她的全部。 眼前浮现出淑慎格格的模样。 他赶快打住了这个想法。 胤禛看着她又问:“你为什么不出门?” 苏樱笑道:“我出去又没事。” 胤禛问:“你以前不是挺忙的吗?” 苏樱特别不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微微皱了一下眉。笑着反问道:“爷究竟是想问什么?” 胤禛低下头,小声说:“我想问,我要怎么样,你才能跟我安心的过日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做福晋?是不是想着不是福晋,可以随时出府。” 失望伤感的样子,像只被主子遗弃的小猫。 苏樱后悔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装着不知道。 那就什么事没有。 她思索了片刻后,觉得再这么讨论下去,气氛该不愉快了。深吸了口气,热烈地问道:“爷,今儿我遇到了一个难题,请教您啊。” 胤禛缓缓抬起头。 苏樱笑着说:“八阿哥府上有位好厨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撵出来了。那厨子投奔到了我们这里,寻安身之处。我们能不能收?” 胤禛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收。” 苏樱迟疑道:“.......或许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胤禛:“你进了雍王府的好处就是,可以随便做你喜欢的事,不用考虑后果。后果由我来负责承担。” 胤禛坐直了身子,又说:“你刚这么问,就是想收,又在担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苏樱:“......” 此时的八阿哥无比的烦闷。他刚刚才知晓,冯林因何失踪;还知道了,皇帝知道冯林的兄长冯树在他府里的事。 把人撵走的决定,太草率了。 更没想到的是,冯树出城之后,竟然会折身回来,跑去香满楼。 若是平时,他可以直接找他四哥把事情摊开来讲清楚,那该死的冯林所言,跟自己没半点关系。他怎么会指使人做这样的蠢事。他让冯树走,并不是心虚,是不想跟自己带来麻烦。 然后,肯请四哥莫要误会了他。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这么解释,他四哥肯定不会信。推举储君的日子,马上就要到。身为皇子,哪个不想做储君,未来的皇帝? 为了那个位置,大哥买凶刺杀都做得出来。 若是平时,他还可以找老九商议一下,让老九陪他去找四哥说,这样更有说服力。可老九.......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 就在这时,随从何全过来,说:“主子爷,四爷来了。在客厅里。” 第423章 反正福晋有钱 此时,八阿哥乍听到胤禛来,心中猛一哆嗦。 惊声问:“他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何全知道自家主子担心的是什么,接话道:“没有。”接着又说,“应该不是坏事,看四爷情绪挺好,没有怒色。” 八阿哥站起身,往外走,“他的情绪向来都不会写在脸上,在这一点上,能跟皇阿玛有一比。当你觉得从他的神色里,判断了一些什么,那可能是他故意误导你。” 八阿哥往客厅里走的路上,心情惭惭平复下来。他四哥能来主动找上门质问,那就有缓和的余地。进客厅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胤禛质问他时,他怎么答话。 结果,胤禛一句没提厨子的事。 是来拜托他的。 说是想要马蓉,让八阿哥帮她提出来。 “八弟,你的人缘好,跟三哥走的也近。这事只有拜托你了。” 八阿哥愣住。 半天后,才缓缓地接话:“四哥看中她哪里了?要貌没貌,举止言谈又粗俗。在四嫂身边做丫头都不配。” 胤禛:“......”他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 胤禛瞪着八阿哥说:“八弟你想哪里去了?叶落归根,她原来就是你四嫂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主子面前。你也是知道的,她还顶着一项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八阿哥正想着,一个大活人怎么提出来呢。这个“死”倒是提醒了他。 微笑着说:“行。这事就交给我了,我去跟三哥说。” 因为胤禛有求于他,求的又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两个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八阿哥主动跟胤禛谈起了朝政。 “弟弟跟四哥的见识相比,还是差些。弟弟现在也觉得今日早朝上,四哥的提议更好。现在又多了一位内阁大臣,更能为皇阿玛分忧。只是人选有些难。四哥,您认为谁合适呢?” “我还没想好。” 此趟的目的已经达到,胤禛不想在此多逗留,站起身道:“八弟,不打扰你了。我这就走,你四嫂在家等我一起用晚饭。” 八阿哥本是想留他一起用饭的,听他这么说,无法再留。 此时的乾清宫里。 皇帝问:“高大人,您认为谁入内阁合适呢?” 这半年来,高士奇跟皇帝提过三四次辞官之意,都被皇帝搪塞过去了。高士奇是真想辞官。但此时一个内阁的位置摆在眼前,他也真想入内阁。 在那个位置上,能做多久,暂且不提。 这是一种荣誉。 是皇帝,也是同僚们对他的一种肯定。前朝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尚书之位,有粗野之人,凭军功得来,比如沙穆哈;也有凭自身能力和万岁爷的喜欢得来,比如温达。内阁位置上,个个都是饱满诗书之辈。 高士奇接话道:“内阁是我大清国的最高衙门,选人应慎之又慎。在微臣看来,实在是难以决择,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个答案,皇帝有些失望。 转话问道:“富存如何?可有潜质?” 高士奇笑道:“富大人比微臣想象中的,还要好些。接手东西很快,也很勤奋。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懒得再接受新东西。微臣没想到,他能像一个刚入仕的新人一样谦虚好学。现在还是翻阅往年的卷宗呢。” 皇帝点点道:“孺子可教。” 高士奇没再接话,殿里便沉默了。 皇帝突然道:“朕准备明日册封良嫔和平嫔,为妃。高大人认为如何?”接着又说,“后宫多年没册封了,也热闹一下。。” 在选储君之前,皇帝这突然提到封妃。即使是高士奇这般老成的人,也是一惊。皇帝虽然是问话,但后面那句,明显是表明他的心意已决。 高士奇道:“虽说天子无家事,但后宫封妃是万岁爷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不用征求大家的意见。” 高士奇从乾清宫里出来,去了吏部。 吏部里亮着灯,除了门口值守的四名差役之外,办事间里只有富存一个人。 高士奇轻步进来,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的卷宗问:“富大人,看出门道没?” 富存看的十分投入,冷不丁的有人跟他说话,吓了一跳。回了回神,才起身施礼:“高大人好。” 高士奇示意他坐下,轻声道:“我是从乾清宫过来的,方才万岁爷说,明日准备封八阿哥的额娘为妃。” 富存:“......”这么私密的怎么跟他说?等等......八阿哥? ......万岁爷的心意,也太明显了。 富存装着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样子,笑道:“是好事啊。” 这下轮到高士奇无语。 他心情不佳,没心思跟富存在这里绕圈子,直接说:“你妹妹是四福晋。我怎么觉得,你从来就没关心过你妹妹?” 富存心里“咯噔”一声。 高尚书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站四阿哥这边的?看不出来!四阿哥除了温尚书那个呆子之外,还有尚书之位的支持。 富存不知怎么接话,呆怔了片刻后,说:“四王爷府上没福晋。我妹妹很有主见,也不用我怎么关心。” 高士奇懒得再理他,站起走了。 ...... 雍王府里此时很热闹。 胤禛回到府里的时候,前院里的火已经架起来了,锅子里的水咕嘟咕嘟的欢快。 刘能最先看到他,站起身朝他朝手,“主子您在这里吃,还是去东家那里啊?” 围着火锅坐的人,都站了起来,问安声,此起彼伏。 “都坐吧,什么不够,尽管要。这顿算是李卫请的。是他带人抓到了刺客,让东家的一百两银子,没落到外人口袋。” 这消息众人早就得知。此时,主子爷提起,大家又转头夸赞李卫、刘能和柴小飞。 李卫拘谨地说:“是主子爷日常教导的好。”众人哈哈笑,说李卫此话说的好,强将无弱兵嘛。 胤禛去福仁阁的路上,暗自琢磨着,这府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 考虑的周到。 一顿饭的事,让大家俱是欢喜,精神振奋。 以后多请大家吃饭,反正福晋有钱。外面的人知道了,也无可厚非。 我们家的银子来路正当的很。 想起银子。 胤禛才想起,得了三百万两银子,和两个好铺子的事,还没同樱樱说呢。她喜欢银子,喜欢贵重的礼物。 想到苏樱一定会很高兴。 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上一趟进府时,郁结的心情,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第424章 我们是站东家这边的。 福仁阁内灯火明亮。 正室客厅和起居室,分别点着三只手腕粗细的红蜡烛,门廊下挂着三盏风灯。左右厢房内,或明或暗的透着暖黄色灯光。走到大门口,就能听见院子里的,窃窃私语声,和低低的笑声。 胤禛想起今日景仁宫里的寂静和往日福仁阁内的幽暗。 更加觉得眼前这一切生机勃勃。 尤其是敞着开的正屋门,仿佛是在急切地等待着他归来。 在院子里练习走路的小莲,最先发现他。双手抓着头顶的碗,奔过来行礼,声音清亮欢喜:“奴婢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接着又扭头朝着正屋大声喊:“东家,主子爷回来了。” 胤禛制止的手势,停在半空里了片刻,背到了身后。 “以后,我若是不特意交待。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传话。”胤禛的话还没落,院子里忙碌着的两位仆妇,朝这边见礼;厢房的门里,也不断有丫头婆子露面行礼请安。 胤禛冲她们摆了个手,“都免礼吧。以后不用那么多规矩,你们怎么对待东家,就怎么对待我。” 夏蝉笑盈盈道:“东家说在这府里,主子爷是大家唯一的主子。遇见了就要行大礼问好。” 胤禛看着这个丫头有些不顺眼。 还未琢磨出来,哪里不顺。 一个悦耳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爷这么快就回来,没有用饭吗?”苏樱立在廊檐下笑问。 浅浅的笑靥似是冬日里的阳光。 明亮而温暖。 胤禛瞬间觉得这院子又亮了几分。 朝着苏樱走了四五步之后,转头指着夏蝉说:“这院子里的丫头有些多,你去秋意轩伺候。” “主子爷......”夏蝉跪在地上,泣求道:“奴婢喜欢东家,想在这里伺候东家,求主子爷准许。”秋意轩的两个小主儿整月整月的不出院子。她们自己都没有出头之日,丫头更没有出头之日。 旁边的崔嬷嬷低声说:“夏姑娘,这院子里的事儿,是东家作主。你要是真想留下,应该求东家。”虽刻意压了声音,但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崔嬷嬷就是让她们听到的。 求饶声,和小声的指点,胤禛仿佛都没听到。 除了樱樱之外的人,都与他无关。他向来不会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面,多浪费情绪。 胤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苏樱跟前,笑问:“你是不是吃过饭了?”看她小脸的神色,就知道她没等自己。 走的时候,明明跟她说过,一会儿就回。 苏樱刚要开口。 夏蝉膝行到了台阶附近,眼巴巴地望着苏樱,哀求道:“东家,留下奴婢吧,奴婢识字、会唱曲,还会弹曲。” 不远处的小莲,怯怯的心想,这些自己都不会。这几日,才认识了十多个字。她也眼巴巴的看向苏樱。主子爷说院子里的人太多,夏姑娘若是不走,肯定她得走。 苏樱不明白胤禛为什么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把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安排在秋意轩,着实浪费了些。 跟着她做个大丫头,多好。出门带着去,别人会说,瞧,东家的身边的丫头都这么漂亮。 苏樱看向胤禛。 想从他眼神里,判断他有没有松口的意思。 胤禛拉着她的小手,笑道:“这院子里都是你的人,你做主。” 他是这府里的主子爷,他不明确表态让人留下,苏樱只好依了他的决定。吩咐道:“崔嬷嬷,你明日带夏姑娘去秋意轩吧,今晚先住这里。”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夏蝉大哭起来,叩着头说:“……东家......奴婢求东家饶过......” 崔嬷嬷厉声道:“不许哭。秋意轩里也是主子,身为奴婢对差事岂有挑三捡四之理。” 后面的事,自有崔嬷嬷处理。 苏樱不再关注她们,看向胤禛笑问:“爷想吃什么?我去安排。” 胤禛朝着还未愣过来神的小莲,吩咐道:“顶盘子的,你去让厨子给我做碗炸酱面。”说着话,拉了苏樱的胳膊进屋,迫不及待地说:“樱樱,快进来。我送你两件......”唔,应该等睡到床上的时候再说,转话问道:“你的药吃了吗?” “嗯。” 苏樱不太想说这件事,赶快换话题,“你跟八阿哥讲清楚了?那厨子能留下来了?” 胤禛拉着她坐在塌上,才答话,“说好了。”接着又说,“柳府医修学的就是妇科,是柳院首亲自教的。医术很高。要不让她照顾你?张大夫是佟家人,用着不方便。” 是不方便。 想打听些什么,也不敢。万一跟静宪丫头说了,静宪再同樱樱说就麻烦大了。 他可是再三向静宪保证,绝不会过问病情的。 胤禛看苏樱没接话,立即又说:“再说让柳府医知道我们舍近求远,她肯定该难过了。要不,明日让她过来,你先跟她聊几句?” 苏樱剥着葡萄,低垂着眼皮,笑道:“暂且先这样吧,总不能拂了九公主的好意。” 胤禛立即说:“静宪那边我跟她说。” 就在这时,外面传过话来,说福存大人来了。 苏樱把剥在了一半的葡萄扔进盘子里,站起身,推开站在她面前的胤禛,急步往里间卧室里走。 胤禛跟进去,看她站在铜镜面前,左右扭头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走到她身后,搂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右肩上,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笑道:“好看,郎才女貌。” “不行。”苏樱急急地说:“不能这个模样,去见我三哥。爷,你先过去,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到。” 胤禛:“……”瞧吧,她就是对自己不重视。好不容易哄好的心,又酸了。 ...... 福存进门时,自报家门叫富存,来找他妹妹苏樱。当值的四名府卫,是胤禛封亲王之后,新增的。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找的又是谁。 其实他们知道东家叫苏樱,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从来没人叫过这个名字啊! 但他们看福存相貌英俊,气宇轩昂,仪表着实不凡,就没敢怠慢。飞快地跑去找苏培盛。苏培盛一听来人叫富存,比府卫跑的还快。 双方相见后,客套的话说完。 苏培盛恭敬地问:“富大人是在前院等,还是直接去后院?”一般情况下,男客肯定是在前院等的。但这人不是非同寻常嘛,不敢惹他不高兴。 当年,在府里大骂主子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富存说:“前院。” 苏培盛微笑着说:“前院此时有些吵,富大人若是嫌聒噪,奴才带您直接去后院。”苏培盛没敢说主子爷也在后院,他担心胤禛万一不想见这位爷。 永佑殿里吵闹的很。宽阔的院子里,支了四堆火。划拳声和行酒令交织在一起,空气中飘荡着竹叶青酒的清香、辣椒的辛香和羊肉醇醇的浓香。 富存忍不住吸了口气。 一向会察颜观色的苏培盛,立马问:“富大人用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也给您支个锅子?什么都是现成的,快的很,一会儿就能吃上。” 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在人群里穿过。 正在啃羊腿的高庸,发现了苏培盛领的是何人。把羊腿往锅里一丢,起身朝这边奔来。 “富大人来了?一起吃火锅吧。” 跟他同桌的人,正要埋怨高庸把吃剩的东西往锅里丢呢,看到两位总管异常恭敬的态度,知道此人是贵客,便闭上了嘴巴。 有人拍了拍刘能的肩膀问:“大哥,这位俊俏公子是谁啊?” 刘能扭头一看,迟疑了片刻后,一跃而起,小跑过来说:“富大人,一起吃锅子啦!天色还早,有什么要紧的事,一会儿再说。” 富存闯王府的事,他也知道。 此时,这位爷来,是不是要把东家领走的啊? 那可不行。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把这位爷摁下来,吃了火锅,喝了酒再说别的。即使不吃,看大伙儿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再强行带人走。 刘能拉着富存的胳膊说,“一看富大人的气色,就知还未用饭。坐下来一起吃了,不吃就是看不起咱们这些下人。” 别看富存出身世家,举手投足间清贵无比。其实是一个比较市井的人,这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场合,他最喜欢。刘能连拉带扯,就把他摁坐在火锅边。 胤禛来的时候,富存正在吃刘能刚刚给他涮好的羊肉。 “涮锅的话,还是上脑肉最好,是吧?三爷。肉质细嫩柔软,容易切片。其次是大三叉和小三叉。如果是炖或是蒸,那就是羊腿了。轮吃的,奴才最在行,您要是不方便经常来。您跟我家主子爷说一声,让奴才跟着您一段时间。奴才保准把京城里好吃的东西,给您介绍一遍......” 胤禛站在他们身后,殷勤地笑道:“三哥还想要什么,您尽管吩咐。我去给您拿。”看到富存面前摆的酒碗,立即又说:“我给您去取玉泉酒。” 玉泉酒不是酒名。 是良酝署每年春秋两季取玉泉山上的泉水酿的酒,专供皇宫。一般的大臣,也就是在宫宴上才能喝到。 味道暂且不提,能喝上玉泉酒,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富存摆了摆手,“多谢四爷,我最喜欢的竹叶青。四爷先去忙,等我吃饱饭,再去找您。“ 苏樱提着裙一路小跑,来到永佑殿的时候,富存和胤禛正坐在火锅边猜拳。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扶了扶鬓边插的步摇,小步走了过来。 不满地说:“三哥,你怎么不去找我啊。我在后院等了你半天,实在等不及,只好过来找你。我要是不过来,你是不是不打算见我,准备吃饱饭就走呢?” 刘能:“……”还是东家厉害。富大人这下彻底不好意思,说带人走了。 富存和苏樱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向来随便。他把酒碗放下,理直气壮道:“我不吃饱饭,怎么找四王爷说理?他把我妹妹骗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算了?” 刘能慌忙说:“富大人您误会了,东家不是骗来的。是咱们兄弟们赶着大马车,千请万请来的。在座的兄弟们都知道。” 又高声对大伙儿说:“兄弟们都跟富大人说句话,不能让富大人误会了咱家主子爷。” “富大人,您要怪就怪小的们,别为难我们主子。这真是兄弟们的心意,您看,这么大一个王府,连个当家的主母都没。兄弟们无依无靠啊。”柴小飞说。 众人纷纷附合。 富存插不上嘴。 胤禛暗赞这帮粗人会说话。 苏樱抚着额头,羞的不好意思正视大伙儿。 待附合声渐落,李卫朗声说:“富大人不就是担心东家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嘛,您放心,有这帮兄弟们在呢。我们都是站东家这边的。主子爷要是欺负东家,不等您发话,我们就带东家走。“ 胤禛:“……”说话过分了啊! 苏培盛一看话说的差不多了,赶快出来收场。笑吟吟道:“富大人,要不要把锅子给您移到客厅里,您和主子爷一边吃一边谈事?” 富存:“……”敢情他在别人眼里,是看到吃的,忘了正事,还需要一个死太监提醒了。 第425章 想知道她跳进了什么坑里。 锅子没往客厅里移。 福存忍着想继续吃喝的强烈欲念,直接掷了筷子,说吃好了。 苏樱小心地端着笑脸问:“我带三哥去后院吃茶?” “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抬脚便往客厅的方向去。 苏樱与胤禛对视了一眼,赶快跟上。 雍王府原是皇帝给自己建的行宫,准备在宫里呆腻了,换地方住些日子。建成的时候,正逢着胤禛在漠北立了大功,赏无可赏,便把这处宅子赏赐给了他。 永佑殿的规格比普通的房屋稍高,尤其是客厅,开阔大气。 这是福存第二次来,第一次是来见纳兰,卖给纳兰围脖。想到纳兰,福存消了些的怒气,又蹭蹭地上来了。 他转身看向苏樱。 这一看不当紧,才发现苏樱从头到脚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不由的皱了皱眉,以前轻衣罗衫的样子多好。这都晚上了,还穿得这么整齐,跟随时要见客似的。 在雍王府过的这么拘束吗? 苏樱见她三哥一直脸色不悦地盯着自己看,摸摸刚挽的旗髻,又低头看看粉色的锦缎旗服,笑呵呵地问:“三哥,衣服款式不好看吗?是府里绣娘做的,跟锦绣河山相比,还是差了些哈。” 胤禛看着苏樱小心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做自己的福晋过怎么了?就这么心虚吗?很丢脸吗? 自己对福存殷勤是想讨好樱樱,樱樱干嘛要讨好他,看他的脸色?以前福存指责樱樱时,樱樱能反过来反驳他十句。现在反倒是小心翼翼的应对。 胤禛实在忍不下去了,对苏樱说:“樱樱,你刚才不是肚子不舒服吗?别强撑着,回去歇着吧。三哥有什么事,跟我说。待会儿回去,我再转告你。” 福存一听他妹妹身体不适,也顾不得端架子,急忙问:“小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让府医看了吗?” 苏樱笑呵呵道:“没事,没事,可能是吃的太多......”说到这里,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感觉肚子好像就是有点不大舒服。 方才这一路小跑...... 苏樱迟疑道:“.......那,那我先回后面歇着了。”说着话,便往外走。对候在门外的苏培盛吩咐道:“苏总管麻烦你帮我备抬步撵。” 胤禛心想,樱樱真会配合他,这装的多像。 福存目光扫向胤禛,冷声道:“四爷在愣什么,还不赶快先把小樱送回去。” 立在门外的苏樱听到此话,急声说:“不用,不用,你们谈事吧。”待胤禛走到她身边时,她小声说:“真没事,我装的。”说着话,把他往屋里推。 胤禛只得又回去。 看着苏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胤禛思索了片刻,决定说实话。 “小樱怕三哥责怪她,不敢在这里多呆,故意装不舒服。她本来就不是太想回来,心里有委屈,三哥就不要再说她了。您想说什么,跟我说。”语调深沉,与方才笑意轻松的样子判若两人。 福存本来想说,她不想回来,你为什么要强逼回来?这话他有些说不出口。逼她的不是一个人,就连阿玛额娘都在暗中逼她。自己身为兄长,也没有帮她什么。 若不是四王爷惦记着他这个妹妹,自己也入不了吏部,并能得高士奇的亲自指点。 思及至此,福存胸闷得厉害。觉得自己与胤禛相比,更可恶一些。得了他妹妹带来的好处,还摆出不情愿不高兴的丑陋脸孔。 福存寻了个椅子坐下。 没带什么情绪地说道;“事已至此,埋怨和指责都没有什么用。再说我也没有资格指责四王爷。我今儿晚过来,是想跟你聊聊。你是怎么打算的。我总要知道,我妹妹跳进了什么坑里。要是跳进了火坑,我也好早些想办法,把她拉出来......” 门外的高庸听到这里,对端着茶盘的丫头摆了个手,把客厅的大门关上。自己也退到了十几步远的地方。 ...... 崔嬷嬷方才不在院子里,她听说苏樱已经回来了,还叫了大夫。心中一惊,急奔进起居室,张大夫已经诊完了脉,正笑着对苏樱说话。 “东家放心,身体无恙。隐疼是正常现象,那是胎儿再慢慢长大。” 苏樱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手掌轻摁在小腹上。她只是知道有了身孕,还未着实的去想,有个小娃娃在里面慢慢的成长着。 张大夫以为苏樱仍是在害怕,又笑着安慰道:“有身孕的时候,就是如此,身体稍稍有些不适,就担惊受怕。东家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好呢。再吃两副药,到后天,药也不再吃了。等再过一个多月,胎儿长得结实些。什么都不耽误做......”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这事瞒着四爷。停顿了片刻后,说:“东家还是早些告诉四爷,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有人分担着,心理压力便没那么大了。” 崔嬷嬷接话道:“张大夫说的是呢。别人的抚慰,都是隔鞋挠痒,哪里有自家男人贴心。” 苏樱不愿与她们争辩,笑道:“行。我考虑考虑怎么说,在我没说出去之前,暂时还要对外保密呀。” 张大夫笑道:“那是当然。这等喜事,自然是要东家亲口对四爷说的。” 虽说是无事,苏樱仍有些不放心。卸了珠钗,稍稍洗漱了一番,便换了衣服,躺下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胤禛打了帘子进来。 由于苏樱跟院子里的人交待过,没经她的允许,不许随便向主子爷报告她的事。是以,胤禛并不知道,苏樱回来后请大夫的事。 他坐在床沿,从被子底下摸到她的柔软的小手,笑道:“睡这么早啊!还想跟你下棋呢。” 苏樱胡乱找了个理由,“明日一早想去白寺塔上香,就想早些睡。” 胤禛轻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用去太早。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苏樱“嗯”了一声,问:“我三哥来说了些什么?没为难你吧?” 胤禛笑道:“还能说什么,不放心你啊!我向他各种保证了一番。他看我诚心诚意的份上,就放过了我。现在已经回去了。”说着话,站起了身,“你等我,我去洗洗,回来跟你说件好事。” 第426章 这就是差距。 福存是生着气,离开胤禛府的。 他十分郑重地问胤禛,将来有什么打算。 胤禛说他会让苏樱做福晋,并且在近几年内不纳妾室。即使生不了孩子,五年之内也不会纳妾。 说到这里,福存就气了。 成亲五年无所出,那时候是年龄小。四王爷他这是什么态度?小樱刚回府,就咒她不会生呢?有这么说话的吗? 其实,是福存误会胤禛了。 九公主跟胤禛说的是,苏樱去西域的一年,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身子被寒气入侵。不宜有孕。要先调理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不能行房事。并且让胤禛装着不知内情,当她是得了普通的妇科病,否则苏樱的心理压力太大。 胤禛是坚信着苏樱的病一定能治好,但什么事都有万一。 谈话有了不愉快的开端。 后面胤禛说什么,福存不是觉得他没诚意,就是认为他傻气。 比如说,福存说,他听说明日良嫔要封为良妃。 胤禛说:“这是好事。大哥的事扰得前朝,人心慌慌;后宫里也跟着阴气沉沉。添些喜气,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福存憋着气,反问他:“四王爷不知道良嫔是八爷的额娘?” 胤禛说:“我只是失了些记忆,我又不是傻了。” 福存只好又问:“推举储君之事,四爷怎么考虑的?准备推举谁?” 胤禛实话实说:“推举我二哥。”又解释,“我一直都很支持我二哥,这个时候调头去支持别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福存说:“废太子被囚禁着。” 胤禛说:“这跟他在哪里没有关系,我只是表明我的立场观点。一日为君,终身为主。二哥曾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储君,也算是这大清江山二十多年的半个主子。我不可能终身奉他为主,但在心里多奉两三年,也是应该的。” 福存问:“四爷有想过万岁爷是怎么想的吗?朝臣们是怎么想的吗?” 胤禛道:“没有。我的事情多,没那么多的心思,去琢磨别人。” 福存问:“如果有重臣推举你呢?” 胤禛道:“那是他们的事。我的情况三哥了解的最清楚,皇阿玛不可能让我做储君。” 福存又问:“四王爷呢?四王爷自己是怎么想的?” 胤禛老实说:“暂时没想朝政。准备把小樱的生意接过来,我来经营一段时间,帮她理顺。” 福存沉默了片刻后,说:“四王爷既然是这么打算,以后少跟朝堂里的人打交道。万岁爷指派差事,也别完成那么好,安心的做一个闲散王爷。别让别人对你报希望,也别让某此人觉得你是个大威胁。” 胤禛立马否定:“这样不行。这样下去,小樱会以为我是个草包。暂不说小樱对我的看法,皇阿玛给我安排差事,我自然要尽全力去做。” 福存懂了,他妹妹是掉进了干坑里,坑里的人,还想着在里面瞎扑腾。这是不撞个头破血流,认不清楚形势啊! 他能不生气吗? 福存气呼呼地离开,胤禛觉得莫名其妙。他回答得多好!把他的回答总结起来,就是:他是个极念旧情的人,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樱樱。 尤其是念旧这一点,说明他重情重义。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轻易的去辜负别人。樱樱跟着他,多让人对她的未来放心。 胤禛沐浴的时候,仍在琢磨这事。这个三哥不行!看着脸怪机灵,其实还不如他的小媳妇懂事,放在侍郎的位置上还勉强凑合,做尚书差了些。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 他躺在床上后,搂着小媳妇说:“老八的额娘,可能要封妃了。” 苏樱问:“就封她一个吗?” 胤禛笑道:“还有平嫔,也封妃。” 苏樱“噢”了一声,道:“二阿哥的姨母。”平妃是赫舍里氏,与皇帝的第一任皇后,也就是废太子的额娘,是亲姐妹。 胤禛问:“樱樱有什么想法?” 苏樱说:“万岁爷不生赫舍里氏的气了。” 胤禛又问:“良嫔呢?” 苏樱笑道:“八阿哥这么能干,又得万岁爷喜欢。就是母凭子贵,万岁爷也早该封良嫔为妃。现今八阿哥是阿哥里最有权势的,他额娘还只是个嫔,实在说不过去。” 胤禛:“......”爷想的没错吧?这就是差距。一个大男人,连樱樱的眼界都不如。 在她脸蛋上咬了两三下,放在她小腹上的手,不由的随着他荡漾的心思,来回摸索。 苏樱轻推着他,问:“爷方才是想说什么好事?” “让爷把手放这里一会儿怎么了?”胤禛还想把手放在原处。寒气入侵不宜受孕,那应该是小腹被寒气入邪了,爷给你暖暖。 苏樱:“你再这样总打扰我休息,还放两床被子,你睡外面。” 胤禛犹豫了片刻,搂了她的脖子,嘴巴就凑了过去,“做不成那事,亲亲总可以。”一番口舌纠缠,身体里的被强行压制着的那只猛兽被唤醒,急切地想跳蹿出来,大干一场。 胤禛低喘着气说:“......樱樱,我们不要孩子了。为了要孩子,你不能把我给急死......” 苏樱把他推远了一些,低声说:“爷去秋意阁吧,或是把她们叫去永佑殿也行。万一把爷憋坏了,以后我想用的时候,也用不成。” 胤禛:“......” 苏樱哄他:“那东西又用不坏,放久了可是会放坏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吧。” 胤禛:“......”好像失忆的人不是他,而是她。她明明说讨厌他的妾室。 无力滚到了一边:“困了,睡吧。” ...... 大阿哥看押宗人府,直郡王府被封。对某些人来说是天大的事,哭哭涕涕,整晚没睡。对一部分人来说,无关痛痒。还有一部分人欢喜雀跃。 早朝照常开,皇帝在言谈之间,该笑还是笑。 这让很多人想起,一个多月前罢朝那一日。四阿哥只是病了,皇帝就无心上朝,连朝臣都不见了。大阿哥的罪还不知究竟有多深,皇帝跟没事一样。 这日,新任的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张英,不但跟着众人一起上了朝。还提了奏议。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张英上奏说:“臣提议尽快审理大阿哥的案子,若是查清废太子是被人谄害,肯请万岁爷早日还废太子于清白。” 第427章 烦人。 皇帝未置是否,也没让众人议此话题。 只简单的说了句:“朕知道了。” 接着说:“推举内阁大学士的事,大家考虑的如何?” 话刚落。 张英说:“臣推举王掞王大人。” 王掞也是汉人,出身名门望族太原王氏,后来因战乱,祖上举家搬到了江南,他的祖父是前朝的内阁首辅。 王家在江南学子中的威望很高。 新朝建立,王家起初是不愿入仕,太皇太后以小皇帝的名义下诏,王掞才进京赴考入了官场,先后担任过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等重要官职。 十五年前,七十多岁的王掞以年龄大为由,上书辞官。皇帝再三挽留,最后王掞同意留下,但表示可以做些修书之类的差事,不想再问过朝政。 皇帝封他为太子太傅,让他教导太子。 从此王掞就认认真真的教太子读书,真的再不过问朝政,也不同任何官员们来往。 太子被废,王掞以没教好学生,无颜面圣为由辞了官。跟张英不同的是,他是原官致仕。也就是保留着官衔退休。每个月朝廷还给他发着米面银子。 只说王掞这个人,论资历、论能力、论口碑,出任内阁大学士无人置喙。但......他是废太子的老师。可以这么说,他在废太子身上花费了十五年的心血。再换句话说,这十五年就是因为太子,他才立在朝堂之上的。 张英说推举王掞的话落之后,朝堂上没交头接耳的了。都屏息静气,等待着皇帝的表态。 皇帝轻飘飘地说:“朕就是提醒一下大家,别忘了这件事。早朝上,暂时不讨论。” 此时,温达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他啊! 老实的在心里认输。 莫要说是猜三次,就是让他猜五次,他也猜不到此人头上。他现在能想到是这个人,是因为张英在推举。张英复官前,肯定和四爷谈论过朝政,两个人的思想肯定达成了一致。 王掞可不就是跟四爷有亲戚。 那是东家表侄媳妇的娘家祖父。 正儿八经的亲戚。 紧接着,温达又为昨日说胤禛的那些话,感到自责。四爷说的没错,就他这迟钝的样子,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堂上,无人帮衬的话,他在尚书的位置上真是呆不长。 还一心想着推举四爷为储君呢,万岁爷心里早就有人了。 难怪四爷不着急。 不过,他还是要推举四爷。即使做不了太子,也得让别人知道,是有人支持的。 早朝结束的三声鞭响刚落,温达就迫不及待的在出太和殿的人群里,寻觅胤禛的身影。待他快要走到胤禛面前时,佟科多先了他一步。 “四爷准备去哪儿?”佟科多问。表情不喜不忧,看不出心思。 管你什么心思呢,先表示友好再说。 没等胤禛回答,温达抢先一步,说:“佟大人有事吗?我跟四爷约了去桥头吃馄饨,佟大人一起去吧,我请客。那家馄饨馅大皮薄,汤用的是熬了一夜的母鸡汤。” 温达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的是胤禛。待胤禛看向他的那一刻,赶快发出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给下官点脸面吧,别当场拆穿下官的谎言。 胤禛私下里跟温达说话很随便,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还是很客气的。 接话道:“佟大人要一起去吗?”千万别说去,爷还等着回家。 佟科多说:“行。” 胤禛只好对高庸说:“你回去跟东家说一声,说她多等我一会儿。我在外面有点事。”听到这样的话,该说不去了吧? 工部尚书和九门提督二人像是没听到胤禛的话一样,开始讨论这家馄饨铺子开了多少年的问题。 不远处的八阿哥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这人该不会是投了四哥吧?并为自己曾和佟科多发生过小冲突后悔。 当时是心中有气,但主要原因想在老九和老十面前,表现一下他的脾气好是对自己人,对外人还是有性格的。 与自己相比,这人跟四哥闹的不是更僵么? 八阿哥想不明白。 这人为什么会跟四哥搅一起了。 就在这时,抱着拂尘的梁九功,小跑过来,满脸堆笑地跟他说话:“八贝勒爷,万岁爷叫您。” 八阿哥回了回神,笑问:“梁谙达知道是什么事吗?” 梁九功笑道:“恭喜八贝勒,是喜事,天大的喜事。”他这一声有些高,附近的人听到的人,朝他们这边侧目。 走远了的温达,小声问:“佟大人,请教您一下。梁总管刚说的天大喜欢事是什么?” 佟科多:“不知。” 其实,温达也没指望佟科多说什么,就是拿这个话题,顺话聊几句朝政。下朝之后,结伴去吃早餐的,都是私交极好的。温达认为,佟科多肯接受他的邀约,就表示有跟他们结下良好关系的意向。 他想借这个话头探探对方的心意,是否如自己所想。 佟科多若是站在四爷这边,四爷的实力大增啊!即使当选不了储君,也是虽败犹荣。 佟国维已经老了,佟佳氏年轻一辈,佟科多一枝独秀。即使佟国维支持八阿哥,佟科多也能分走佟佳氏一半的实力来支持四阿哥。说不定一多半。 在温达美好的想象中,他们一路出了宫门,去了距离皇宫半里路远的桥头馄饨铺。 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封良嫔、平嫔为良妃、平妃的两道圣旨传到了后宫。并附皇帝口谕,良妃迁往钟粹宫主位,平妃迁往储秀宫主位。并特意说,即刻迁宫。 后宫之中,每个宫都动了起来,准备前往钟粹宫和储秀宫贺喜。 封妃的消息,也迅速的四散。 待胤禛他们吃完馄饨,消息已经传到了他们这里。 胤禛心里叹了口气,烦人,暂时又回不成家。 他吩咐刘能:“回去跟东家说,改时间再去白塔寺。让她不要出门,半晌里我会回去。”担心苏樱不听话,又说道:“找她有事。” 刘能离开之后,胤禛才终于主动跟佟科多说了句话:“佟大人找我何事?若是没要紧的事,我先回宫一趟。” 第428章 被樱樱罩着的感觉 人家都主动前来示好了,四爷还如此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是双手把人往别处推啊! 没听人说什么呢,就急着走。 温达替朋友着急。 慌忙接话道:“四爷,您是要向两位娘娘贺喜的吗?”让佟科多知道,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四爷是真有事。 胤禛斜了温达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是。”又看向佟科多,“佟大人的事急吗?” 佟科多不紧不慢地说:“下官是想跟四爷说,佟家三房是支持四爷的。无其他事。” 佟家三房。 温达稍一思索,便想到了,佟科多是佟家老三。可不就是三房。他这意思是......自家的身家性命,都绑在四爷这条船上了? 呵呵,这是我暗中向上天求来的。这没说谎,我方才不就是求了么?虽然求的没那么明显。 温达朝胤禛揖手,喜悦地说:“恭喜四爷。” 担心胤禛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急忙又说:“佟大人有眼光,温某一直看中的就是四爷。不但有能力,又重情义。那个养马的,就是只白眼狼。不知好歹。没有四爷,哪里会有他今日。如今高官厚禄了,远着四爷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胤禛这副冷淡态度,佟科多心中十分不满。但他阿玛有交待,让他务必于今日向胤禛明确表明立场的。 可又实在说不出奉呈胤禛的话。 于是塔着眼皮说:“下官没眼光,不会看人。但下官认为苏姑娘很有眼光,苏姑娘看上的人,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下官听说,苏姑娘已经回府。” 胤禛:“......” 温达:“......”不管是什么原因,别又改变主意就行。 急忙接话道:“苏姑娘当然是有眼光,瞧瞧她的生意,哪样儿都赚钱。佟大人这话说的好,看一个人,不能看他最好有多好,得看他最坏有多坏。人心都是会变的,只要他最坏的时候,也不会亏待我们,那他就值得我们去拥护。” 转话又说:“佟大人,不能再称姑娘。苏姑娘已经不是姑娘了。称东家。东家这称呼多好!吃东家的东西不要钱,回头去香满楼吃饭挂帐啊!” 胤禛:“……”他怎么有被樱樱罩着的感觉。 ...... 刘能跑到雍王府,正碰着有客上门,找苏樱。 一看,认识。 便跟府卫们介绍:“这是东家的表侄子凤文大人,辅国公家的嫡长孙,你们看清了。下次远远看到,就赶快往府里迎。” 府卫们低身朝这位俊秀的年轻人施礼,“见过凤文大人,原谅小的们无眼无珠。” 凤文温雅地笑道:“无妨,此前我表姑不在府里,我没来过,不认识也正常。以后就常来了。” 凤文是苏樱舅父家的长孙,大了她三岁,小时候二人关系很好。后来,双方都各自忙碌,日渐疏远。 凤文此次来,是受了福存的暗中委托。 福存昨日从雍王府出去后,便找了凤文,让凤文没事多往雍王府走几趟,以身为例,多开导开导苏樱。 既然是决定了回去,与府里的下人和妾室们都相处好,与宫里人也相处好。如此这样,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苏樱对这位大侄子的到来,极是意外。 他们很久没有正经的聊过天。还是年初的时候,在香满楼遇着过一次,双方都有客人在场,打了个招呼,便忙各自的事情。 苏樱很高兴,急忙招呼人上茶,瓜果点心的摆了一桌。 “表姑不要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要走。还要去西街办事。方才走到王府门前,想起别人说您回来了,就进来看看是不是。”凤文说谎道。因为不常说谎,话出口后,他整个人都局促进来了。 苏樱只顾高兴呢,也没注意他情绪的变化。 开心的问他,最近生活的怎么样。 凤文正想说这话题,于是就滔滔不绝的讲了他这两年的生活。说当年幸亏胡氏作妖,才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另娶了王家小姐。接着就是夸自家媳妇如何的好。 苏樱虽是不喜胡氏,但想到一个曾被人深爱着的女子,转眼又被人抛弃了个干净,心中仍有些悲凉。 感情这东西太靠不住。 忍不住问道:“胡氏在哪儿呢?” 凤文笑道:“正要说到这里呢。我本是不愿再跟她有任何牵扯,思怡说自家的孩子总不能让流落在外,再三跟我说要把阿海接过来。接了阿海,她又说,胡氏毕竟是阿海的娘,不能不管她。她做主,把胡氏接到了庄子住,还安排了丫头婆子伺候。” 苏樱问:“你去看过胡氏吗?” 凤文沉默了片刻道:“没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岂是能放就放。有两回,我想去看看。想到去看了,思怡肯定会难过,就没去。小樱,你不知道思怡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子。” 苏樱好奇地问:“她怎么好了?” 凤文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回了回神,笑道:“她把阿海归在了她的名下,还去求她祖父教阿海读书。连我那难相处的额娘,都再三跟我说,要对思怡好,不对思怡好,就是没良心。” 又感叹道:“人与人相处,就是如此。你掏出心了,别人自然也会对你掏出心。我那三房妾室的院子,已经七八个月没去了。她还劝我去呢,说女子进了家门,就是我们家的人,不能让别人守活寡。” 凤文走之后,苏樱反思了自己。自己能不能像她的表侄媳妇王思怡那样贤良淑德。 好像是……不能。 昨晚她说让胤禛去妾室房里,话也说的真心。但她想的是,胤禛真要是去……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但肯定是不可能掏出心给他。 将近中午的时候,高庸又跑回来传话,说主子爷要在宫里用饭,可能要下午才能回。 并说:“主子爷说,东家要是嫌家里闷,就出去走走。” 午饭后,苏樱带着小莲和秋菊去了香满楼。 虽然过了饭点,香满楼里依旧有几位客人。 苏樱在大厅里寻了个位置坐了,让伙计上了壶茶,并吩咐人去找张廷璐。 在等张廷璐的这段时间里,不时的听到万岁爷、娘娘、阿哥、王爷、大人这些词。因为距离较远,听不清谈的什么内容。 苏樱心想,大约是议论储君的。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候的样子,张廷璐来了。 坐在她面前说:“东家猜猜看,我中午跟谁在一起吃饭了?“ 第429章 常常走动才亲近 店里的管事来向张廷璐打招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张总管摆宴那日,小的看到那情形,就猜测张大人不久就会复官,还真被小的猜着。那么多人来请,老爷子不走马上任,也太不给大家面子了些。” 生意场上的人,个个都很会说话。这话说的,好像是张英复官,是碍于大家的热情,迫不得已。 张廷璐挺高兴,跟管事多说了几句。 管事走之后,张廷璐感叹:“这次多亏了四爷。昨晚家宴,我老爹还在赞赏四爷有情义、心胸宽广,办事又很有能力。只是可惜了,是老四。” 苏樱剥着瓜子,说:“你中午,跟谁一起吃饭了?” 话题转的快,张廷璐略怔了一下,笑道:“正谈着你家主子爷呢。” 苏樱笑道:“暂不说他,改时间当着他的面,再好好夸赞。你中午见了谁?你让我猜,肯定是我想不到的人。” 张廷璐浅呷了一口茶,道:“戴大人。” 苏樱“噢”了一声,“是想不到。他现在今非昔比,一般人都难见得到他。你们是遇上的,还是他主动找你?” “昨晚他去了我家,给我老爹贺喜。临走的时候,约了我今儿中午在八方客栈里一起用中饭。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呢。他就问了奖赏。” 张廷璐说着朝楼梯口看了一眼,“这一百万两真的归雍王府里的那三位老兄?” 苏樱笑道:“李卫说了,归府里。最终还是我们用,转了一下手而已。” 张廷璐松了口气,“戴大人提到这笔银子,他说若是有钱,可以考虑开药铺。赚钱又能赚口碑的生意。慢慢做的大了,在别的地方也开同样的铺面。常用的药材,还可以召集人自己种。” 苏樱低头剥着瓜子,没有立即答话。 张廷璐又说:“关于戴大人的事,我二哥跟我提过。说要是凑着机会,让我跟戴大人聊聊,探探他与四爷之间有什么心结,看能不能解开。我二哥说,戴大人对四爷的态度,在朝中给四爷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具体一些。 “戴大人虽然深居简出,对人又不大客气,但在朝中有不少朋友。他同五爷、八爷、九爷的关系都很好,和三爷也有来往。偏偏就对四爷冷淡。”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苏樱都远着戴铎。但她一直把戴铎当成朋友。最近下药和刺杀这两件事,就像两颗直楞楞的铁刺,插在了她心里。让她每想到戴铎这个人,心中就万分的不舒服。 他如何对胤禛,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做的这两件事,都牵连到了她。他这么做,分明是没有考虑到她这个朋友的安危。如果不胤禛在落樱园中毒,令她陷入困境,她不会这么快就决定回府。 若是再迟上几日,知道有了身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外地生活,不会如眼下这般左右为难。 苏樱笑了一声后,说道:“戴大人是知轻重的。顺天府的大门看似难进,进不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或是能得罪的人。” 张廷璐接话道:“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听我二哥那么一分析,对他有些不满。” 苏樱问:“你二哥说什么了?” “跟你说的差不多意思。说戴大人敢得罪的,都是能得罪的人。比如,他这般对待四爷,别人还以为他不畏权势。其实是,他知道得罪四爷,四爷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四爷若是故意找他的麻烦,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四爷心胸狭窄。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结。但四爷对戴大人的恩情如同再生,当初四爷若是不同意戴大人出府,任谁都没办法。即使四爷做过对不起戴大人的事,看在当初放他出府的份上,也不该如此对待四爷。” 张廷璐说道。 苏樱笑了笑说:“他们之间的是非,我们不了解,不评价他们。你们说到这一百万两银子的时候,戴大人还说什么了吗?” 张廷璐道:“他调笑着说,是不是整件事就是四爷自己的安排,为的是多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可惜料想错了,选储君在即,万岁爷即使担心他的安危,也不会让他长在宫里居住。” 苏樱未置是否。笑道:“我叫你来,是跟你说,你安排一下把奖励兑现了。省得别人看着这一堆白哗哗的银子,还想继续查。” 张廷璐当即就安排人去雍王府请李卫他们,又请了两支锣鼓队,敲锣打鼓吹着乐响的把一坛坛的银子,从香满楼送到了雍王府。当时街上的盛况,苏樱没看到,她早已经回到了福仁阁。 而这个时候的皇宫里,也很热闹。 尤其是钟粹宫,除了后宫嫔妃们,阿哥们几乎到齐了。人太多,屋内坐不下。院子里支起来各色游戏玩具,一部分人在外面玩乐。 御膳房归内务府管,八阿哥是内务府总管。 御厨们是使了满身的劲表现,各色点心不断的往钟粹宫里送。 胤禛早就想回府,德妃特意交待他,让他那里用午饭。说自己不在这里,儿子再不在,会遭别人诽议。并叮嘱他,饭后再去平妃那里坐一会儿,然后去向佟贵妃请安。出宫之前,去一趟永和宫。 胤禛说:“不是有十四弟在这里吗?静宪也在。” 德妃低笑着小声道:“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永和宫的老大。凡事需要出头的是老大,其他们代替不了。” 为着德妃这番话,胤禛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宫里,并按着她的安排,在钟粹宫和阿哥们一起用了饭。先后去了平妃的储秀宫,佟贵妃的承乾宫。最后到了德妃的永和宫。 德妃刚回宫不久。 她略显疲惫地倚坐在软塌上,柔声细语地说:“你皇阿玛春秋正盛,前面的路还有很长,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你们一定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不该想的。 今儿中午,我是在景仁宫陪惠妃用的饭,今儿是她的生辰呢,去年这个时候还大办了一场,现如今竟没有一个人提起。” 胤禛道:“多谢额娘教诲,儿臣铭记在心。” 德妃笑道:“你这孩子,跟额娘说话还客气。小樱在府里都忙些什么呢?闲了让她来这儿坐坐。一家人,常常走动才亲近。” 第430章 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胤禛出宫之前,去了一趟太医院。向柳院首咨询女子身体曾受过寒冷,日常生活中应该注意什么,对以后的生育有多大影响。 太医们有个共同的特征,喜欢把病情往严重地说。治好是医术高明,大功一件;治不好是病严重不好治。如此以来,就可进可退。 柳院首神色凝重道:“女子最怕体寒,在医学上说这叫宫寒,是最难受孕的体质。有了身孕,一定要万分小心,好好保胎。” 胤禛沉默了片刻,问:“贫寒人家的妇人,哪年的冬天不要受冻,她们不也一样孩子成群?” 柳院首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两码事。微臣给四爷打个比方,宫寒就是胎儿住的房子里寒冷。您想啊,寒冷的土壤里,撒把种子,也不容易发芽长苗啊?种子若是茁壮,奋力地长出苗来,那就需要万般小心,精心的呵护。” 转话又说:“柳家世代行医,在前朝就是太医,专攻的妇科。四爷放心,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都能治好。四爷是替谁咨询的?微臣最近也不忙,愿为四爷出宫走一趟。” 柳院首经常与胤禛打交道,二人中间还有些不能往外说的秘密。是以,对胤禛的情况比较了解。四爷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府里的妾室是摆设。估计是替刚入府那位问的。他可是听说了,佟家的府医在雍王府。 胤禛沉声道:“是高夫人。” 柳院首:“......” 胤禛提了口气,又道:“温大人的夫人。温大人托我问的。” 柳院首笑道:“那就无妨了。温大人家不是有三位小公子吗?生都不生都成,只要把身子调理好就行。”又热情地说:“微臣哪天下值,去温府帮高夫人诊诊脉?四爷也是知道的,微臣从不私下里接诊。就是宫里,嫔位以下的小主们,也请不动微臣。但四爷朋友的事,就是微臣的事。” 胤禛心事沉重地出了宫。 在永和宫里的那些好心情,消散得干干净净。以前额娘对自己冷淡,樱樱没少跟着坐冷板凳。像宜妃那样护着两位儿媳妇的情形,他从未敢期盼他额娘也能如此待樱樱。 可现在不同了。 他接连受难,额娘对他的态度大大改观,对他也是实意的关心。他就想着,等以后樱樱再入宫请安,会有额娘护着。他就不用再担心她。 这么一想,就更加急盼着樱樱能早些册封为福晋。 有了身孕,不就名正言顺的册封了吗? 樱樱也不会再拒绝。 不为她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孩子总需要有名份的。 胤禛一路想着心事,回到府里时,府里正热闹。站在门口就能听见欢笑声。他折身绕了半圈,从西侧门入府,直接去了福仁阁。 因为他之前有交待,没有他的吩咐,不许咋咋唬唬的往里面通传。在院子里练习礼仪的小莲,看到他低身福了一礼,嘴巴闭得紧紧的。 胤禛轻步进了正房,刚好听到崔嬷嬷说:“......这些衣服,我就先收起来。等明年秋天,东家身子方便了再穿。在府里不出门,也没外客,没什么讲究,东家就往舒服里穿。” 胤禛心里一个“咯噔”,身子方便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出府?呵......什么时候出府,都是提前打算好的? 苏樱接话道:“昨日四爷还在嫌我衣着随便呢。”话里带了些担忧,“嬷嬷,他会不会怀疑我?我以前在府里的时候,穿衣服最讲究了......” 在背后疏离地称呼他为四爷。而不是主子爷,或是爷。 胤禛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后退了两步,大声笑道:“樱樱,我回来了。”大步穿过客厅,进了起居室。如他所想,在苏樱和崔嬷嬷眼神里看到了惊慌。 苏樱把手上正绣着的帕子,放在箩筐里,不自然地笑问:“爷怎么不让人通传?我好在门口迎您。” 崔嬷嬷低身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胤禛环视了一圈起居室。 除了塌上堆叠了一尺多高的衣服之外,别处与昨日无异。 走到苏樱面前,环着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谦意地说:“让樱樱久等了,今儿的事情实在太多,刚忙完。我们现在去白塔寺吧?晚上在那里用斋饭。”接着又说,“你要不想吃斋饭,我们就在街上吃。那家馄饨铺子还在呢,去吃馄饨吧?” 说话的时候,胤禛安慰自己。她要是满头的珠翠,想亲亲摸摸头顶的时候不方便;尤其是衣服,这款式简单的棉夹衣,抱着的时候多舒服,软乎乎的一团。 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一些。鼻子埋在发丝深吸了口气。 “......樱樱,真好闻。” 苏樱:“......”昨日就想洗头,天阴着不好干,就推了一日。刚还在想,是现在去沐浴,还是等晚饭后呢。 胤禛低声问:“樱樱怎么不说话?” 你的话没落,我怎么说? 苏樱笑道:“我下午出去了一趟,现在不太想动。爷,要不,我们改天再去。” 胤禛思索了片刻,捏着她的脸蛋,一脸认真地说:“樱樱,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昨晚梦到我们的孩子了。他远远的站在我们面前,朝着我们叫阿玛额娘。” 担心苏樱不信他的话,又编得详细了些:“是个男孩,眼睛像葡萄,鼻子像头蒜,模样可爱极了,比我见过的所有小孩都可爱。三分像我,三分像你。你叫他晖儿。” 他看苏樱渐渐变了脸色,以为苏樱是害怕自己不能生育,又急忙说:“我们去求求菩萨,让你早日康复,早些把我们的孩子接回来。” 去白塔寺的路上,苏樱满脑子想的都是,弘晖回来了,她终于又可以见到那个极懂事的孩子。胤禛同她说话,她也似听非听的,心不在焉的“嗯”“嗯”了两声算是回应。 这让胤禛更加难过。知道要生他的孩子,就这么紧张吗?同时又思索着,她既然下了决心,明年秋天要离开。她为什么要回来? 胤禛偷偷地深吸了口气,搂了苏樱的肩膀,低头说:“樱樱,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保证改掉。除了长相不能改,别处都能改。” 第431章 怎么办? 胤禛的表情认真,眼神坚定。 就好像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她纤纤食指往前一戳,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往那里奔。 苏樱看了他片刻,神出鬼差地问:“找胡师傅改呢?” 胤禛一直在思考自家的事,外面的人和事,暂时隔绝到了脑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胡师傅是谁。 苏樱眨了眨眼。 等待着。 她好奇,他的反应。 她真没想让他去找胡师傅。他即使因为某种原因,非去不可。她也得死命的拉着。这又不是他一个人事。不为他着想,还得为自己着想呢。 也不知要在这府里住多久,说不定十年八年。 但最早肯定是要生了孩子,才会考虑离开。 现在不想告诉胤禛,说的是她没考虑好何去何从。其实她是用这个理由蒙骗自己。掩盖内心深处的疑问和期待。她想知道,她入府之后,胤禛会不会找她算以前的帐。会不会如她期待的那样,真的改变了。 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即使对自己有怨气,也会暂时忍着。她想要的答案,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可她又不想面对自己这种思想,好像是......有想法跟他过一辈子一样似的。不甘心啊!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回来了。那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不论怎样的胡思乱想,其结果都一样。她都要在雍王府里住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还需要眼前这个男人打发日子。 胤禛迟迟没有回答。 苏樱从他这幅木呆的表情里,推测不出来他心中所想。好奇心驱使她又问:“你会改吗?” 胤禛终于想到胡师傅是谁了,宫里阉小太监的“胡一刀”。瞬间觉得裆里凉嗖嗖的。他下意识地夹了一下腿。 脸皮红红白白了一会儿,额头抵在苏樱肩头,哑声道:“......樱樱......” 苏樱:“嗯?” 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了? 她是就是想看看,她提出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他会怎么回答。 是拒绝后,给她讲道理;还是假装同意,哄骗她。 胤禛弱弱地说:“......等弘晖出生以后,再讨论这事行吗?上次强迫你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下次我一定征得你的同意后,再小心翼翼。” 苏樱:“......” 胤禛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答案,又说:“你不知道那孩子有多可爱。我要是去找胡师傅改了,你就见不到那孩子......” 苏樱犹豫了片刻后,说:“......行叭。” 胤禛猛松了口气,又问道:“还有哪里要改吗?” 苏樱笑道:“没有了,爷别的地方都很好。” 若是往日,胤禛定是要追问,他都哪些地方好。是长相好,还是性格好。今日实在没心情,而且知道问也问不出真话。 两个人都有心事,直到在白塔寺前下马车,都没再说话。 非年非节的,又是下午。白塔寺里的人不太多,走到大殿的这段路,就遇到了两三个人同苏樱打招呼。其中两人还是寺里的小和尚。 苏樱经常来白塔寺,又捐了不少香油钱,寺里的人大都认识她。 一个小和尚引领着他们往大殿的方向走,上台阶的时候,还不住的回头叮嘱:“施主小心脚下的台阶。” 胤禛又有了被人罩着的感觉。 要是没跟樱樱一起来,是不是他要自己走到大殿里。虽然他知道路,但有人引导着,被重视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他想拉拉苏樱的手,让小和尚知道自己的身份。 雍亲王在这里,眼睛里别只有金光闪闪的女施主。 又止着了这个想法。 佛门净地,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好,他可是怀着极大的诚意来拜的。 跪在蒲团上,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觉得还不够,又叩了三个。还想再叩时,小和尚在旁边轻声提醒:“施主,心诚则灵,菩萨不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 胤禛朝右边看。 苏樱已经站起身了,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 胤禛又郑重地叩了三个头,才起身。 对小和尚说:“我今日许的三个愿望,每实现一个,我就来捐十万两银子。” 小和尚着实的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他穿了一件湖蓝色绸缎的长衫,除了长相比一般的香客俊朗了一些,贵气了一些,别处很普通。 别处是指服饰。 一般人判断陌生人,都是从服饰上判断的。小和尚也不例外。 他以为胤禛是苏樱的随从。 东家家大业大,有什么样的随从都不稀奇。对东家的态度如此恭顺,随从没错了。 可是万一真捐十万两呢? 寺里最少两三年,不用再操心香油钱。 小和尚掀了掀嘴唇,终于开口应话:“这事小僧做不了主。” 胤禛:“......” 小和尚又说:“要跟我们主持说。”跟主持说了,就不好再反悔。否则,以后没脸再来。 胤禛到走苏樱身边,轻声问:“你在这里等我,还是我们一起去?”说话的时候,轻吹了一下落在她鬓间的香灰。 小和尚:“......”大胆的随从。 苏樱笑道:“我在马车里等你。” 马车停在大门外面。胤禛伸出手臂,让苏樱借力上车时,跟着一起过来的小和尚红了脸。 宽大的红木马车上,有雍王府标记。 这男人明显不是太监,和东家这么亲近,难道是...... 小和尚心急得有些说不出话来,雍亲王啊!十万两银子,不是说说而已。 苏樱坐稳后,胤禛才回头对小和尚说:“走吧,你在前面带路。” 小和尚双手合十,恭敬而又紧张道:“......小,小僧释放见过四王爷。小僧有眼无珠,方才没认出来施主是王爷,怠慢了。” 胤禛笑道:“无妨。我以后常陪娘子来给菩萨上香,你就认识了。”说着话,大步朝寺院里走去。 天色有些阴沉,空中的乌云缓行。白塔高高地耸立在天地之间,像是俯视着世人,又像是默默地讲述着它所经历的故事。 苏樱趴在车厢窗口看着眼前这座白塔,暗自思索,这世间像她这般有着前世记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他们面对已经知晓的前途,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会不会也像她这般,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路上。 突然的,她想到了马蓉。马蓉应该也是有着前世的记忆。但好像跟她的记忆又不同,马蓉应该是不知道前世是五阿哥的福晋。 苏樱正思索的没有头绪的时候,胤禛从寺院里出来。一袭蓝衫,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她靠近。 欢喜地说:“樱樱,主持说他想见见你。我跟他说,你身体不大好。他说马车可以破例进到后院。”没等苏樱应话,他吩咐车夫,“进院。” 苏樱:“......”慧民主持是精通医理的,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帮老百姓诊病。帮她诊病怎么办?她没病,她是有了身孕。一诊就明。 第432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方才小和尚把胤禛带到住持那里。 双方认识。 很快就进入了正题,胤禛主动说出自己所求。刚说第一愿望,就被住持截住了话。说愿望要藏在自己心里,这样所求才灵。 坏了,已经说出来了。 胤禛紧闭着嘴巴,绷紧了脸。 住持一看把施主吓坏了。赶快安慰:“王爷莫担心,王爷命中多子多孙,所求必中。” 谁稀罕别人生的孩子。 我想要的是和樱樱共同的孩子。 半天后,胤禛吱吱唔唔道:“我福晋身体不大好。” 住持问:“是苏姑娘吗?” 胤禛点点头。 住持道:“苏姑娘是少见的富贵之相。即使身体微恙,也很快就能好起来。” 胤禛仍不放心,小心地问:“听说住持精于医道,烦请住持帮看看?若是能治好,十万香油钱马上到位。又解释,“这钱来路正当,是万岁爷的赏钱。” 佛门虽在三界之外,住持对朝堂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这位王爷很能干,最得万岁爷看重。也乐意给他吃定心丸,“若是三年内,王爷此心愿未成,寺里赔您十万两。” 出家人不打诳语。 胤禛彻底信了。 ......能不欢喜吗? 苏樱说什么不去的理由,都被他驳回。坚持说慧民住持一定要见她,不能拂了佛家之人的好意。 此时,苏樱一脸紧张地坐在惮房内。 慧民师傅七十多岁,是位善解人意的住持。知道很多人的病情不愿外传,替老百姓诊病时,除了一个帮忙记药方的小和尚之外,不让外人旁听。现在是贵客,记药方的小和尚都遣走了。 干净空旷的惮房内,只有他们三人。 胤禛对苏樱低声道:“莫怕。住持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就行。” 苏樱更紧张了。 胤禛犹豫了片刻,握住了她的手,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们进门的时候,住持便瞧着苏樱的身段有些僵硬,低身往蒲团上坐的时候,更明显。住持的目光在这对小夫妻脸上扫来扫去,有些不明所以。 一个二个的都在紧张什么? 他又不是老虎,一个精通医术的老和尚而已。 还有啊......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苏姑娘应该是有了身孕。 住持纳闷,他们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要隐瞒什么? 抑或是找借口上门送香油钱呢? 住持看着胤禛,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苏姑娘无大碍,王爷请回吧。” 胤禛:“......” 刚坐稳。 即使他不懂医术,也知道行医要望、闻、问、切。 这还没到问呢。 胤禛犹豫的时候,苏樱已经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朝住持施了一礼,迫不及待地说:“信徒告退。”说着话,便退到了门外。 住持心下了然。 他的猜测没错,怕是苏姑娘自己知道,四王爷不知。 胤禛小心地问:“住持,我福晋真的没事吗?” 住持拨着念珠,点头。 女施主不愿说,他也不好直说。但男施主这么有诚意,又想宽慰男施主的心。犹豫了片刻,指点他:“王爷多关心关心苏姑娘。” 坐上马车,胤禛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力对樱樱好。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做的还不够呢? 苏樱看他心事沉重,拍了拍他的手背问:“爷在想什么?” 胤禛认真地问:“樱樱,我哪里做的不好?慧民住持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说我对你的关心不够。” 够,太够了。 她现在对他的最高要求是,每晚回府里睡觉,并且别宿在别的女子床上。至少三天陪她坐下来说会儿话,最好是每晚睡觉前聊几句。还有就是,给她自由。 他现在对她的关心的程度,已经束缚了她的自由,甚至变成了她的负担。 苏樱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只好换了话题:“你昨晚说跟我说好消息的,怎么一直没说呢?” 胤禛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好消息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马车是在回府的路上走。只顾想心事,上车时心不在焉的交待车夫回去。 胤禛道:“樱樱,我们去吃馄饨吧?吃完了在街上走走,看看有什么你喜欢的小摆件,买些回去。” 苏樱看着他,笑道:“我想回去吃饭,府里的厨子做的比外面的好吃。”又问道:“爷说的是什么好消息?” 这会儿,胤禛彻底回过来神了。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也不是多好的事,赚了三百万两银子。” 苏樱:“......” 胤禛:“还有两个民安大街上的铺子,苏培盛今儿去顺天府改房契。”顿了一下,说:“改你的名字,我送你的。三百万两银子也送你,银票在你枕头下面。” 苏樱:“......” 胤禛:“你的东西,还是你的;我的东西也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办到。” 他的表情严肃且认真。 就是像是在交待差事一样的慎重。 苏樱不禁有些动心。 把有身孕的事,告诉他算了。他肯定很高兴,也算是自己对他这份情义的回报。三百万两银子,能买三万个可爱的娃娃。这样以来,自己心里也轻松一些,有些事就不用刻意的避着他。 往他身边靠了靠,看着他问:“爷在寺里求了什么?” 想到自己所求,胤禛莫名的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他用手背揉着眼睛,低声说:“你猜猜......” 就在这时,高庸在车外大声说话:“主子爷,宫里传话过来,让您即刻去乾清宫。” 苏樱在胤禛膝盖了揉摸了两下,笑道:“爷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担心他执意要送自己回去,又说:“万岁爷对我们满意,我们以后的日子才有好过。您要是过去的慢,万岁爷以为我拖您的后腿,该对我不满了。” 胤禛“嗯”了一声道:“那我去了。让高庸送你回去。这两天的事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晚饭不用等我,睡觉也不用等我。” “知道了。” 苏樱抽出自己的帕子,包了两块芋头糕给他,“召见这么急,估计一时半会儿吃不上饭。爷拿着在路上垫垫。” 第433章 纳闷。 三年前,他能在宴席前偷吃芋头糕,那时候他还不是王爷,皇帝还没这般重视他,其他人也就没现今那么关注他。 随便寻个地方,坐下来吃东西都可以。 被人看到不会问他在吃什么,更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就是坐在宴席上,吃着他自己带的东西,别人也不一定发现。 现在不行。 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暗中观察。其他人不说了,被宫人发现他在吃自己带的东西,没准就会报给皇帝。皇帝就会查个究竟,为什么让他饿着了?很多人将会受罚。 胤禛决定在路上吃掉。 芋头糕太干,呛得他直咳。 好在路边有个露天的茶铺,刘能急急地说:“主子爷您稍等,奴才给您寻碗茶顺顺。” 卖茶的老头,诧异的看着这一对主仆,吃的什么啊!这么急。 骑着马迎风吃东西,不呛着才怪。 旁边卖竹筐擀面仗的年轻人认出了,喝茶的是四王爷。待他们上马走之后,对卖茶老头笑道:“李叔,方才那是雍亲王。您不认识?您可以打个招牌,雍亲王喝过的大碗茶。” 卖茶老头不大相信,瞪着小眼睛问:“真的?” “骗你做什。您瞧,他们是不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了?” 老头望着胤禛的背影,感叹道:“不愧是雍亲王啊!万岁爷最看重的皇子,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不但气度非凡,还一心一意的为咱百姓做事。看看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 胤禛不知道别人对他的夸赞,更不知道,多日之后,在茶铺里喝过茶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四王爷是个好王爷,一心为民,忙的饭都顾不上吃。更更不知道,某一日皇帝停在路边喝大碗茶,也听到了这番言论。 不过,胤禛心情渐渐好起来。 樱樱开始关心他了。 他们的关系有望恢复到她十五岁之前。 胤禛进到乾清宫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此事,琢磨着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忽高铁低的心情,好像又回到了未成亲之前。 那时候就是这样,为苏樱一次颦眉而不安很久;又为她送给自己一件小礼物,而开心不已。心情起起落落,诚惶诚恐。直到成亲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心想,这下是跑不掉了。 哪里会想到,成了亲也会跑掉。 这世道是怎么了?煮的几年的鸭子也会飞。 想到此,胤禛心情又开始郁闷。 皇帝看他脸色不大好,关切地问道:“老四,身体不舒服吗?传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胤禛回了回神道:“谢皇阿玛关心,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年轻人最当紧的就是要顾惜身体,等到了朕这般年纪,就知道身体好的重要性了。”皇帝笑道:“我们长话短说,把你叫过来,是问问你心中可有合适的内阁人选。此事今日就决定下来,明日早朝宣告。” 此时殿内坐着佟国维、索额图、明珠、张英、和另外五位尚书,还有顺天府尹戴铎,以及裕亲王和康亲王。 胤禛环视了他们一圈。 除了温达迎着他的目光之外,其他人都垂目看着面前的一片方寸之地。 看来,在他进来前,讨论的并不愉快。 胤禛道:“此等大事,还是要在座的各位大人决议。儿臣记忆受损,了解到的朝政,也是从诸位大人口中得知。再加上理解偏差,可能会有些片面。” 皇帝笑道:“无妨。你只用说你的意见就行。方才他们也各自表过态了,意见暂时还未达成一致。” 温达给了胤禛一个鼓励的眼神。 现在十二人中,有四人推举王掞、四人推举阿灵阿。皇帝发话从两个人中选择一位。双方争执不下,就着人叫来了胤禛。 温达暗想,只要四爷一发话,内阁大臣就必定落在王掞头上。跟皇帝的心意一致,更添皇帝的好感。王掞进了内阁,五位内阁大臣中就三位是支持太子的。 太子复位,从各方面来说,对四爷最有利。 四爷和太子的关系好,太子一直在位,对四爷有利;就太子这扶不上墙的样子,哪天又被废,众阿哥重新角逐储君之位,到那时候四爷更有利。 温达越想越开心,喜色不禁浮在了脸上。 追随四爷这选择没错。 胤禛的目光,又从在座的几位大人脸上,一一扫过。这一次速度比较慢。 他们仍低着头。 生怕皇帝怀疑有串通之嫌。 胤禛的目光最后落在高士奇头上,看了他片刻之后,望向高坐龙椅的皇帝,稳声道:“儿臣推举高大人。”随着他的话出口,众人心中皆是一惊。稳重如高士奇,还哆嗦了一下。胤禛没来之前,没有一个人推举他。这虽然意料之中,但仍是十分失望。 推举之举,向来看的不是实力,看的是人缘。高士奇在朝臣中的人缘不好不坏,跟谁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的。这些暂且不提。推举他,给别人带来不了什么好处。 众人都抬起头来。 望向皇帝。 皇帝有些意外。 他以为胤禛为推举王掞。 王掞是张英推举出来的,张英复官之前,跟胤禛私下里谈过话。他们二人对朝政的见解应该是达成了一致,不然他也说服不了张英主动上书请求复官。 难道他们没谈论过朝政?没谈过储君的问题?现在推举高士奇是什么意思? 皇帝满腹的困惑,脸色却如常。他笑道:“老四为什么推举高大人?” 胤禛不紧不慢地说:“现在的内阁,三位满人一位汉人。儿臣就想,应该增加一位汉人官员。高大人对朝堂了解,能力出众,又独善其身,进内阁再合适不过。” 皇帝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答案。 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是在王大人和阿大人之间,选一位,你会选谁?” 温达本来也正对胤禛纳闷着呢,明明知道万岁爷想选谁,怎么不往万岁爷心里说啊!王掞跟您还有亲戚呢。推举王掞对您最有利。听到这里,又佩服四爷比自己好心思。 这个时候说王掞,既摆脱了和张英,和自己同谋的嫌疑,又达到了目的。 胤禛道:“儿臣认为阿灵阿大人更合适。” 温达:“......”四爷,您刚说要添汉人入内阁呢,记忆又缺失了? 第434章 别居用心。 推举阿灵阿的人高兴了。 事态在朝着他们推动的方向进展。 阿灵阿是十阿哥的亲舅舅,十阿哥同八阿哥的关系好。阿灵阿支持的是八阿哥。 有人在心里暗自摇头。 四王爷失忆影响确实很大啊,这点简单的关系都理不清楚。拿什么跟八阿哥竞争。 也有人很失望,比如索额图。四王爷,您是怎么想的!之前大家配合的不是很默契么?最紧要的关头,怎么转向了?若是阿灵阿进了内阁,太子复位又增了些难度。 皇帝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两口之后,想到了对策。问他理由,若是理由不充分,就把他驳回。 放下茶盏后,笑问:“理由呢?” 胤禛道:“儿臣见过阿灵阿大人,认为阿灵阿大人能担起此职;儿臣没见过王大人,这一个多月里,也少有人提及,儿臣对王大人不了解,不敢冒然推举。” 皇帝:“......” 众人:“......” 无法反驳。 裕亲王迫不及待地说:“现在是五对四,那就阿灵阿大人了。” 皇帝有些着急,不知如何反驳裕亲王时,胤禛看向了他,“儿臣想知道,皇阿玛推举的谁?” 温达:“......”四爷高明,又为万岁爷扳回一局。急忙接话道:“万岁爷是君,万岁爷的这一票至少抵我们三票。” 四道杀人的目光,嗖嗖的朝温达射来。 这个马屁精。 在众人以为皇帝会说王掞时,皇帝笑道:“朕是决策者,不参与表态。这样吧,老四的表决理由欠妥,作废了。我们另选一人重新表决,方才高大人弃权。现在由高大人在他们之间选择。不论高大人选谁,朕都无条件认同,大家也要认同。” 还没等有些人腹诽呢,高士奇道:“臣推举王大人。” 温达暗笑。 万岁爷这招也太高明了,让高士奇推举,高士奇只会推举王掞嘛。同为汉人,不推举汉人,还推举满人去?那不得被人骂死。 皇帝立即接话:“那就王掞王大人,明珠你来拟旨。今日事今日毕,不等明日早朝了。明珠留下,其他的人都退下吧。”再次表态的机会都不给大家留。 胤禛出了乾清宫,温达便凑了过来。低声道:“四爷,小高做了些银丝糖,晚会儿给您送府上?” 胤禛朝西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温大人没看到太阳已经落了?谁家访友晚上去?” 温达笑呵呵道:“银丝糖新鲜的最好吃,我中午出来的时候,小高正在准备材料。” 胤禛非常勉强地说:“那行吧,你着人送到我府上交给苏培盛。” 温达:“......”门都不让进。有这样的主子吗?瞧瞧人家八阿哥是如何待臣子们的,不笑不开口,哪句话都暖心。这句句带刺,还生怕刺的不疼。 就在这时,索额图满脸喜气的走了过来,“四王爷,待会儿我要在香满楼请几两位老友用饭,麻烦四王爷跟店里交待一声,留个位置。”又对温达说,“温大人要是没事,也来吧?请的是张大人。现在大家又同朝为官,索某正式的向张大人赔个罪。” 温达:“......” 犹豫了片刻,笑道:“多谢索大人盛情,索大人说的有些晚。上午的时候,下官就应四爷的邀请,去他府上用饭呢。这会儿估计饭都已经摆上了。” 索额图没法再坚持邀请。再说他向胤禛传递友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揖了手告辞。 待出了宫门,温达邀功道:“四爷,下官方才说的话不错吧,省得索大人再邀请您。索大人是国舅爷,算是您的长辈。他要是开口请您,您没法推脱。” 胤禛斜了他一眼,道:“不许去我家。” 温达:“......”佟大人是看上四爷哪里了啊?不对,是看上东家了。也不对,看上东家只是个理由,还是看上四爷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还是忍忍他吧。 温达纠结得心酸肝疼时。 咸安宫里,废太子仰面躺在塌上,无声地咧着嘴笑。 当真是有望出去啊! 石氏坐在他身旁,喜悦地说:“殿下,若是老四这两日来。您万不可再提孩子们的事。”堂堂太子的孩子,送给别人像什么话。若是记在史书里,会被后世耻笑的。 废太子“忽”地坐了起来,道:“去,把孩子们和他们的额娘都叫过来。” 石氏担心地问:“殿下是要做什么?” 废太子催促道:“快去。” 石氏出去之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废太子等的有些急,他有些后悔让石氏去叫人。这个女人一向爱插手他的事,说不定猜测到了他的意图,同女人和孩子们提前说,不让跟着四弟。 女人目光短浅。 走出咸安宫只是第一步,出去之后,还要依仗老四呢。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这又不是套狼,这是套兄弟,只有利益,没有风险。 传说四弟有男人病,他要是生不了孩子,把自己的孩子给他两三个。这辈子,就能稳稳地坐在一条船上。 废太子猜的很对。 石氏去后院通知人时,再三叮嘱她们,一定要誓死跟随太子殿下,并向她们透露,太子终会复位。 但仍是有人没听从她的指示。 在废太子询问有没有人愿意跟着雍亲王时,妾室唐氏抱着一位三个多月大的女娃,说:“臣妾愿意将慎儿交与雍亲王抚养。” 石氏急声道:“这事不急,殿下就是问问。唐妹妹再考虑考虑。” 唐氏道:“臣妾考虑清楚了。殿下有情有义,想把孩子过继给没有孩子的雍亲王,臣妾支持殿下的决定。臣妾也看好四福晋,她会善待孩子的。” 苏樱打了个大喷嚏。 她揉揉鼻子,低声问:“嬷嬷,我怎么跟四爷说呢?” 崔嬷嬷一边分着绣花用的绿丝线,一边笑道:“东家当时没告诉四爷,现在再说,就要慎重。想好理由,再寻个好时机。否则,万一让四爷误会上就不好了。” 苏樱眨了两下眼睛,迟疑地问道:“他能误会什么?” 东家如此聪慧的人,这个道理怎么都想不明白呢? 俗语说的,一孕三年傻,还真是。 崔嬷嬷放下手中的活儿,慢声说:“一般女子有了身孕,都会第一时间把这喜讯告诉相公。东家这样费尽心思地瞒着,一般人都会以为东家别居用心。” 又解释,“我是说一般人会这么以为,也许四爷不会这么想。但万一呢?东家不是初嫁,什么事都要多留个心眼,还是小心的好。” 苏樱缓缓地点了一个头,“嬷嬷说的是,幸亏嬷嬷提醒。若不然,我今晚就会说。在路上的时候,不是高庸打断,我就说了。”又急声问:“嬷嬷,什么理由合适呢?” 崔嬷嬷笑道:“已经瞒着了,再瞒个三五来日也无妨。这几日好好想,想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大声通禀:“东家,九爷来了,在永佑殿客厅里。” 崔嬷嬷低声问:“是九阿哥吗?” 苏樱道:“是” 崔嬷嬷笑道:“东家和九爷关系一向很好,又不是外人。东家别跑了,让九爷来这里吧。您今儿下午,一直在外,没少走动,坐着歇会儿。” 九阿哥前日听说苏樱回了雍王府,就想来了。被戴铎阻拦。戴铎说,不想给东家惹麻烦的话,就别跑这么快。 九阿哥想到他四哥小心眼的样儿,觉得戴铎说的有理。昨日上午让他福晋来了,结果等了半上午,也没见着人的面。 九阿哥就是想问问,苏樱究竟是怎么想的。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和离了,最艰难的日子也走过来了,为什么又回来。 现在的日子,过的不好吗? 有钱有事业。 自由自在的。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其实他不稀罕那个位置,他是想要的更多,才想要那个位置。他以为往那个位置上走很容易,现在却发现,步步艰难。比做生意赚钱难多了。 他后悔了。 可是又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第435章 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胤禛斟酌了一下,决定亲自去温府拿银丝糖。这样既不辜负高夫人的心意,又避免温达拖儿带女的登门打扰。 他去的时候银丝糖已经做好了,整齐地码在精致的朱漆盒子里。 本来是可以拿上就走的,被温老夫人强留下吃她摊的煎饼。胤禛看着已经摊好的煎饼说,自己带回去吃。温老夫人不许,说煎饼刚出锅才好吃。 只好留下。 吃过一张后,温老夫人问,好吃吗? 他当然说好吃。 温老夫人又放他盘子里一张。 快吃完时,再放一张。 连吃了五张的时候,胤禛狠着心拒绝了温老夫人热腾腾的好意。 温老夫人意犹未尽,但仍是极高兴,夸奖他是个好孩子,说阿达不如他,怎么劝都不吃。 温达突然对胤禛的印象改观了,彻头彻尾的,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确实不如胤禛。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使,而且还不爱洗手,她说用水多了是罪孽。可偏偏闲不住,总想做些什么。她做的东西,已经两年没人吃过。 日子过的好了嘛,也不在乎那点粮食,扔就扔了。 带着油灰的手,往胤禛盘子里放煎饼时,他的心都在发颤。但又不敢明着阻止。老太太会伤心的。 再说了,在胤禛面前,不敢这样啊!怎么说人家都是王爷,在王爷面前,要表现出自己优良的一面,而不是过上好日子,就忘了本的人。 温达把胤禛送到雍王府门口,胤禛再斜着眼制止他进府门,他没再有什么怨言,直接掉头回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苏培盛像以往那样,跟主子爷交待这一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当说道九阿哥来了,现在还在福仁阁时,胤禛问:“他来什么事?” 苏培盛道:“奴才不知。” 胤禛问:“怎么还没走?” 苏培盛迟疑地说:“可能是留下来用饭了?奴才没去看。” 胤禛大步往前走。 苏培盛小跑跟在他后面说:“主子爷,那一百万两银子怎么安置?” 胤禛:“改日再说。” 苏培盛又问:“民安街那两个铺子的地契名字已改好,什么时候给您?” 胤禛:“改日再说。别跟了,都改日再说。” 福仁阁的饭厅里,香味四溢。 九阿哥挑了一筷子黄豆芽放在面前的碟子里凉着,又去挑鱼片。 “苏樱姐,你这里的厨子,就是比香满楼的手艺高。尤其是水煮鱼和辣子鸡丁,真香啊!辣里透着香,香的醇厚,我改天还能来吃吗?” 苏樱笑道:“随时可以来啊,谁能管着九爷的腿?” “最近的事情多,等忙过这一阵子,好好摆一次宴,我来出钱安排。即使您愿意这么不明不白的回来,兄弟们也不愿意。不做福晋也好,没那么多事了。省得还要经常入宫请安,规矩多的要命。您不知道,今儿这半天,各宫里跑来跑去,把人累了个半死,比当差还累。” 九阿哥夹了一颗鸡肉丁放在苏樱碟子里,“苏樱姐您也吃......” “老九,这么闲啊。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胤禛实在看不出去了,抬腿迈进了门。 九阿哥低头正拨着鱼肉片上的刺,苏樱正塔着眼皮去夹碟子里的鸡丁。 听到胤禛说话,他们才发现有人进来。 “爷用过晚饭了吗?”苏樱站起来,笑吟吟地问。 九阿哥坐着没动,对着胤禛笑道:“我出宫的时候,四哥在乾清宫。想去说,也不敢去打扰啊。” 胤禛阴着脸坐在了苏樱旁边,对立在一边伺候的小莲说;“帮我添双筷子。” 苏樱急忙说:“让春晓再加两个菜吧?爷想吃什么?” 胤禛:“不用。” 这是九阿哥第一次在雍王府里用家常饭,不知道胤禛的情绪是针对他的,他还以为胤禛在府里一向如此。 难怪苏樱姐以前要闹和离,原来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老四是这副模样。什么克妻啊,八成是老四给人家折磨死了。 九阿哥看看小心翼翼的苏樱,又看看一脸不悦胤禛,怒气在胸中翻腾,并且渐渐升高。最后,实在憋不住了。 放下筷,冷声道:“四哥,今儿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胤禛觉察到了九阿哥的语气变化,瞟了他一眼,道:“没有。” “四哥怎么这样对待苏樱姐?是你说的,用饭不让等你。所以我们才先吃了。看到你回来,还担心你嫌是剩的,赶快让加菜。她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如此生气?” 九阿哥直视着胤禛道。 胤禛看向苏樱,没什么情绪地问:“你傻站着干什么?” 九阿哥的反应,让苏樱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胤禛向她问话的时候,她干笑了一声。对九阿哥说:“你四哥说话就这样,没有恶意的。九阿哥你别误会。” 不这样说还好。 苏樱这么一说,九阿哥更确定了胤禛日常就是如此。 他为苏樱的处境,感到心酸。 皱着眉,道:“他对皇阿玛可不是这样说话的,对德妃母也不是这样。就连对静宪也不是如此。”又看向胤禛,“我说的没错吧?四哥。” 胤禛这才看向九阿哥。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了几个来回后,慢悠悠地说:“我家的事,轮得着你管吗?你家里没饭吃了吗?跑到我家吃饭。一边吃着我家的饭,一边指责我,是什么道理?” 胤禛这种态度,让九阿哥又气又好笑,他冷笑了一声道:“四哥,这里的厨子是从朱家庄带过来的吧?就连旁边伺候的丫头,都是苏樱姐带过来的。” 胤禛接话道:“我付的工钱,食材也都是内务府送给我......” 苏樱笑呵呵打断了他的话,“爷,九阿哥就是这么顺口一说,你怎么这么认真啊。” 苏樱方才替他说话,本来让胤禛的气消了一些。一听她反过来维护九阿哥,又气了。斜了她一眼,道:“闭嘴。这里没你的事。” 又看向九阿哥:“是九弟跑上门故意找我的茬,我这个做哥哥的给他讲讲道理。” 九阿哥突然觉得跟胤禛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可讲,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 看向苏樱郑重地说:“苏樱姐,你还是走吧。在德水镇呆不下去,可以去别处。只要有钱,在哪儿都饿不死,何苦吃他家的饭,看他的脸色,受他的欺负。” 又冷冷的扫视了一眼胤禛,道:“我对我福晋也不满意,娶之前,鼻子长在哪里都不知道。但进了我的府,我从来没给过她脸色看。更没恶声恶气的对她说过话。” 九阿哥的话还没落的时候,胤禛就站起了身。等九阿哥的话落,他已经到了九阿哥身边,拽着九阿哥的胳膊,不耐烦道:“滚出去。回家跟你没有鼻子的福晋一块吃饭去。” 第436章 四爷挺可怜呢 苏樱本来已经坐下了,赶快站起了身。 在前世的记忆中,胤禛继位后,八阿哥犯事下了狱,那时候,但凡九阿哥有一点认错的样子,都不会受连累。他除了不认错,还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比以往更甚。 至高无上的皇权丝毫威胁不了他。 现在一个王爷更是威胁不到他。 而胤禛,平日里行事低调,不大主动惹事,但遇到事,也是丝毫不会让步的性子。 眼前争执中的两个人,苏樱稍一衡量,觉得还是九阿哥可能会听她的话。急忙陪着笑着说:“......九弟,九弟,你四哥身体不好,爱急躁,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先回去,回头我去找你。” 两位爷要打起来,小莲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殃及自己。看东家像是要前去拉架的样子,壮着胆子,往苏樱身边凑了凑。 可不能打着东家了。 她身为贴身丫头,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保护东家的。 此时的九阿哥趔趄着身子,想挣脱胤禛的拉扯,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得站了起来,怒目一瞪,厉声道:“四哥,你想干什么?” “回你家吃饭去。” 胤禛阴沉着脸,继续扯着他胳膊往外拉。同时拧眉看向苏樱,极力用平和的声调说:“跟你说了,这里没你的事。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来上门找茬的。” 九阿哥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如眼前这般窝囊的事。在别人家里,被人强行拉着往外赶。而且还是在苏樱面前。要是从前,就是在雍王府里,他也敢和他四哥闹起来。 不闹他个鸡犬不宁,别想消停。 可现在不行,现在他要忍。 为了储君之位,自己丢掉的东西太多了。忙忙碌碌,忍了多少不能忍受的事,才稍稍改变了皇阿玛对他不务正业的印象,不能在这个地方栽了。 在别人府里生事,任谁都会说是他上门挑衅。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到那时候,苏樱姐也会受到连累。 九阿哥憋气得眼睛都红了。 一个猛使力,终于挣脱了被胤禛紧抓着的胳膊。冷哼了一声道:“老四,你就上天吧。以后别让我在别处见到你。”说着话,头也没回的大步离开。 这样走了可不行,以后两个人常见面呢。 苏樱正要追出去,想把九阿哥送到府门口,顺便在路上劝导劝导他。 被胤禛拦下。 “你干什么去?想跟他走呢?” 苏樱往外走的架式,胤禛以为苏樱是要走了,心里的话未作思考的脱口而出。 苏樱气得想笑。 这人不但是失忆了,脑子也出问题了。变成了小孩子的智力,说话做事不想后果。兄弟上门吃顿饭,硬生生的把人撵了出去,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她笑道:“外来之客,我们应该有待客之道。”被他搂在怀里,头顶只到他鼻尖的位置,跟他说话的时候,需要微仰着头。 这让她觉得自己说话特别没气势,想后退两步,腰被攥着,腹部紧贴着他的身子,丝毫动不得。 有身孕呢。 苏樱急声道:“你放开。” “他就是客,也是我的客,跟你没有关系。”胤禛本意是,不想让苏樱以为是因为她,他才跟九阿哥有矛盾。更不想苏樱跟九阿哥有半丝牵扯。话出了口,觉得表达的有些欠妥。 又解释:“我的事,是你的事。但这事我自己能解决,你不用操心。兄弟之间没有仇恨,我跟老九翻脸,也不是一两回,用不多久,就又和好。” “行。”苏樱道:“我吃好了,爷想吃什么,让厨子做。你放开我,我先去休息。” “你生气了?” 胤禛低头看了苏樱一会儿,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接着又说:“老九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办完了外面的事,就往家里赶快,他把他福晋丢在家里,跟别的女子一起吃饭。你说是谁对福晋不好?我即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他若是真是好心,应该私下里提醒我,而不是当着你的面挑拨离间。当面就这样了,背后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 苏樱急着让他松手,抓着他的胳膊,说:“我没生气。我就是累了,想早些休息。” 不就是把老九撵走了嘛,她就这么生气,一刻也不愿跟自己呆一起。 老九一直对他怀有敌意。 她怎么看不到? 胤禛忍着辛酸,扫视了一眼一桌子基本没动的菜,柔声道:“樱樱,你再吃点东西?还剩这么多,不吃浪费了。” 苏樱使了力的推他,“我吃好了。” 胤禛犹豫了片刻,松开了手。看着苏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忍着跟过去的想法,慢慢在桌边坐下。 小莲看主子爷脸色不好,也不敢问加什么菜。只是默默的立在一边。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胤禛站起了身。 “你去跟东家说一声,我去前院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万一东家问起我今晚有没有用饭,你就说用过了。” ...... 正屋的起居室内,崔嬷嬷一边帮苏樱擦着头发,一边同她笑谈着。 “今儿是我的不对,不该让九爷来内院。我以为九爷说几句话就走,没想到他会说个没完,又留下来用饭。” 苏樱接话道:“那是他弟弟,我们以前也经常在一间屋里用饭。不知道他哪来的火气。他这样一闹,以后我怎么跟九阿哥来往。是不是三公子以后再来,他也生气啊。” “是四爷重视您,才会这样。瞧瞧那两个妾室,她们也是女子,也曾是爹娘呵护的娇娃娃。现在丢在僻静的院子里,没人管没人问。她们若是留男客用饭,四爷定然不会这般生气。东家别跟四爷置气了。” “我没有跟他置气,我就是觉得他有些过分了......” 崔嬷嬷放下手巾,笑道:“东家饭都没吃,把四爷一个人留在饭厅,这还不是置气。要不,东家过去看看四爷?” 苏樱不想跟崔嬷嬷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是胤禛搂的她太紧了。于是便没接话。 就在这时,小莲走了进来。 “东家,四爷去了前院,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想了想,又说:“四爷看起来,挺伤心,饭都没吃。他特意叮嘱奴婢不让说他没吃饭。东家,四爷这是怕您知道他在生气吧?” 苏樱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去跟四爷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赶快过来。”顿了顿又说,“是好事。” 第437章 你猜。 胤禛接过苏培盛递给他的房契,打开后,确认了上面的名字,才收起来。 “以后来找东家的客人,说话都要客气一些,你亲自来接待,走的时候送到大门口。” “是。主子爷放心,奴才保准做的好,让东家满意。”苏培盛话里带着喜悦。整个府里,主子爷对他做事最放心。 胤禛瞟了他一眼。 又交待,“明日你问问东家,福仁阁的安排,有哪里不满意的,你着人去改。还有秋意轩里的那两个,再去叮嘱一声,没事不准露头。” 苏培盛接话道:“奴才知道了。”接着又说,“主子爷,崔嬷嬷去过秋意轩,听丫头们说,是去敲打她们的。” 胤禛很意外,“是吗?” 苏培盛笑道:“说是会给她们侍寝的机会。” 胤禛:“......”心底刚升腾的一点小小的喜悦,就像风中虚弱的小火苗一样,无声的熄灭了。还以为是在意她们。在意她们的存在,就等同于在意他。 现在当真是彻底变了心,主动安排人侍寝。 她又不是福晋,凭什么安排他的生活。 胸口憋闷的厉害,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或是二者兼有。 胤禛提了一口道:“跟她们说,不要存这份妄想。就她们那等粗俗的女子,还不配伺候爷。” 苏培盛道:“是是是,爷即使要暖床的,也是要从世家女子之中挑......”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禛狠狠踹了一脚。 就在这时候,小莲在院子里大声喊:“苏总管,主子爷在这里吗?”语调欢快极了。 福仁阁里的人不能怠慢。 胤禛站在门口,问道:“何事?” 小莲笑道:“主子爷,是东家找您。还说让您快点过去。东家说是好事呢。”小莲说出东家找您时,胤禛就一脚迈出了门槛。后面又听到是好事。 忍不住问:“是什么事?” 小莲笑呵呵道:“奴婢不知。” 胤禛走到小莲跟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判断她没说谎。才大步走了出去。 小莲刚转身,也要走。 屋内的苏培盛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轻声喊道:“小莲姑娘,小莲姑娘请留步......” 小莲觉得雍王府根本不是崔嬷嬷说的那般可怕,一句话说错,就要受重罚。大概是不想让朱家庄那些人跟过来,故意吓唬她们的。 雍王府的人多好啊!没有一个人嫌弃她笨,就连总管家说话都那么和气。 小莲立在院子里,笑盈盈地问:“苏总管有什么吩咐?” 苏培盛奔出来,低着腰说道:“不敢吩咐,不敢吩咐。就是跟小莲姑娘说一声,东家那边如果有什么需要,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莲想了想,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要是说没有,岂不是辜负了苏总管的美意?觉得她说话是糊弄人?于是慎重地说,“东家喜欢花,尤其是喜欢玫瑰。洗浴可以放,还可以冲茶。现在院子里光突突的,一朵花也没有。花瓶里倒是有,可插的都是绢花。” 苏培盛:“......”现在入冬了,大姐。忽然又想到,皇宫里四季都有花呢。 笑吟吟道:“小莲姑娘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办好。除了鲜花呢?还有别的吗?只要您想到的,尽管提。” 这都能办啊?雍王府果真是神通广大。小莲认真地又想了想,迟疑道:“东家最喜欢落樱园了,能把那个园子挪过来吗?” ...... 苏樱主动找他,让胤禛慌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并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思维,意识到是自己多想了。樱樱既然决定回来,便不会因为别人两三句话,就动摇,想着离开。 胤禛暗自责怪自己,不该跟九阿哥闹矛盾。 这样让樱樱多难堪。 又意识到自己太小心眼,爱胡思乱想。樱樱说累了,想去休息,可能说的是实话。并不是生气,更不是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他应该跟过去,而不是自己留在饭厅里。 想到这里,步子又轻快了些。 福仁阁的大门敞开着,正屋的门也敞着。 灯光亮得暖意融融。 胤禛进了门,崔嬷嬷便低头退了出去。 起居室内无人。 只有烛火幽幽。 胤禛环视了一环后,打了帘子,进卧室。 粉丝的床缦被金钩勾在两边,苏樱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银票。看到胤禛进来,抬脸冲他笑道:“爷,这里真是三百万两?” 胤禛看到苏樱的一刹那,证实了自己所想。樱樱就是没生气呢。他斜坐在床沿,弯了弯嘴角,低笑道:“你没数吗?” “正在数。” 苏樱看看被面上放的银票,又看看手里的,嗔怪道:“都怪你打岔,刚数到哪儿了?一百八十五万,还是一百五十八万?” “不会错,就是三百万。我昨晚数过的,一共七十五张。”胤禛从她手里抽出银票,同被子上的那沓放在一起,又从怀里拿出房契,一起装进了纸袋里。“还有民安街的铺子,都在这里面了。” 苏樱嘿嘿笑了一声。 笑得意味深长,又有些傻气。 “你不是累了吗?快躺下吧。我去洗洗,一会儿就来。”胤禛把纸封放在床头柜上。 苏樱眨了两下眼。 她的睫毛浓密,微微上翘。每当她眨眼睛的时候,胤禛就想到蝴蝶。不,应该是夜蛾。蝴蝶不会在这个时辰飞,这个时候四处飞舞的是夜蛾。 胤禛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别睡着了,等我回来,我们说会儿话再睡。”胤禛说着,就要站起身。 苏樱捉着他的手,露齿一笑:“小莲没跟爷说吗?我有事找你呢,是好事。爷不想听?” 胤禛复又坐下。 不就是和他商议这三百万两银子,用来做什么生意吗? 这算什么好事。 对他来说,苏樱着人叫他回福仁阁这件事本身,才是好事。他已经知道了。至于其他,等他也睡下,慢慢说。 但此时不想拂了她的兴致。 胤禛反握了苏樱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揉摸了几下,笑问:“什么事?快说来我听听。” 苏樱抿着嘴角笑,语调轻快地说:“你猜猜。” 面前的男子年轻俊朗,自小养成的习惯,他即使坐在自家的床上,身姿也依旧挺拔。双目狭长,鼻梁挺直,这让他眸中带笑的时候,也显得有几分的威严清冷。 可这与生俱来的威严里,偏又透着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这曾是最让她着迷的地方。 最初的相识,或许是基于同情怜悯,后来对他的感情日渐积深,多半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好样貌。 若不然呢? 性子又不好。除了相貌之外,别处真是无一可取。 相亲那几次,每次最遗憾的地方,就是没有前夫长的好看。这让她有想法,与他们进一步发展的时候,油升出将就的感觉。 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将就。 苏樱在心里默默地说服着自己,重活一世,即使重又回到胤王府里,到底还是和前世不一样的。前世计较太多,伤心难过的时候也就多。 以后不想那么多了,安心的在这里过吧。等遇到困难的时候,再想办法解决。有钱花,不愁吃喝,晚上又有年轻的俊小伙陪着睡觉,日子也不错的。 所谓的自由,是靠自己争取的。 这么一想,心情豁然开朗。 苏樱打量胤禛的时候,胤禛也在打量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通身都发着柔和的光。那光芒又甜又软,没有一丝的忧虑。 胤禛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执起她的小手,亲了一下手背,柔声说:“你知道的我笨,总是猜不着你的心意。你直接告诉我吧。快点,我急着听。以后有什么事,你都直接告诉我,别让我猜。” 苏樱咬了咬嘴唇,看着他说:“话先说好,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生我的气。” 胤禛的心“扑通”又往下坠了一截。 哪里是说好事。 这表情,分明是坏事。 第438章 心一下子变得火热又温柔。 胤禛转念又想,或许是对她来说是好事,对他来说是坏事。 只有坏事才会求原谅。 是什么坏事呢? 只要不说走,别的事都不算坏事。 苏樱摇了摇他的手臂,低笑道:“......好不好吗?”声音是记忆中的娇俏。 那记忆是三年前的。 三年了,她再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此时的娇俏里,又有几分暗藏的沙哑,混杂在一起开口时,尾音稍长。落入耳中,有种说不出的酥麻一路游窜而入。 娇媚得直抓人的心肝儿。想把她,摁在心口上揉揉。 “嗯。” 胤禛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说。” 苏樱犹疑了片刻,郑重地说:“你发誓不能生我的气,不追问我先前隐瞒的原因,以后也不能因此事找我算后帐。” 胤禛又点了点头。 就凭她今日这副态度同他说话,她就是真犯了错,也不会跟她计较。 他不在意她做错事,谁都会做错事嘛;他在意的是,她有没有认错的心。以后还会不会犯同样的错。 苏樱坐直了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怀孕了。” 简单的一句话,意思也很好懂。 胤禛的表情,像是没听懂似的。眼神起初是定在那里没动。片刻之后,快速地眨了几下,黑色的眸子闪烁不定,像是在欢喜雀跃,又像是找不着落脚之处似的躲躲闪闪。 苏樱赶紧说:“你忘了么,你受冻那日早上,我们做过夫妻之事的。就因为那件事,我才把你关在冰窖里。” 胤禛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头微微的向右倾斜了一点,直直地看着苏樱。 看她的表情,看她的眼神。 苏樱深吸了口气,道:“在饭厅时,我急着走,不是生你的气。你搂得我太紧,挤着我肚子了。我那时候,还没有决定要告诉你。” 胤禛“唔”了一声后,抬起手搭在她腹部的位置,嘴唇掀了几下,声音才出口,“......没事吧?”声音哑得不像话,又有些颤弱。像是得了重病的垂垂老人。 “没事。” 苏樱抓着他的手,抄开被子放在自己的腹部上,“时间尚短,还没明显变化,再过两个月,就能感觉得到他了。”咧嘴对他笑,“我们的孩子呢,你梦到过的,三分像你,三分像我。” 胤禛没应话,手放在原地也没动。 苏樱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喜色,有些忐忑。小心地问:“爷,你不高兴吗?” 胤禛:“......高兴。”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抽出手,四处看了看,目光又落在苏樱脸上。僵硬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不是累了吗?睡吧。” 苏樱双手捉住了他的右手,轻声说道:“你刚才发誓了不生气的,我知道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以后再遇到重要的事,不会隐瞒你了。嗯?”说完,绷着小嘴鼓着腮帮子,看着胤禛。以前她祈求他饶过时,就爱这样。 胤禛头晕目眩,扭脸把目光别到了一边。 半天后,才又去看她。 扬了扬眉道:“.......记着你现在说的话......”好像是话没说完。苏樱等了片刻,仍不见他再说什么,问道:“爷没生我的气?” 胤禛抿着嘴角,摇了摇头。 苏樱终于在他眼里看到渐渐聚拢的笑意,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心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爷去洗洗,快来睡。我们商量商量,这三百万银子,用来做什么。” 胤禛点了点头。 苏樱在他的注视下,躺到了床上。拉着被边挡在鼻子上面,催促道:“快去快回。” 胤禛又点了点头。 伸手把被子掖在她的下巴底下,注视了一会她带着笑意的小脸,又帮她拉了拉被子,才走了出去。开门走到院子里,忘了出来干什么。想了片刻,抬脚出了福仁阁。 天有些阴,没有月亮的苍穹中的,星星暗淡。 胤禛走在曲折的小径上,听见虫子在草丛里欢快的唱着小曲,悠扬婉转,像是一个个妙龄姑娘甩着水袖在舞台上叽叽喳喳。又像是无数对小情人头抵头,窃窃私语。 胤禛侧耳听了片刻,才继续向前走。 永佑殿里没有燃灯,黑洞洞的。 胤禛转身去了苏培盛的小院。 苏培盛正在被一个小太监伺候着泡脚,看到胤禛,慌忙从木盆子里跳出来,跪在了地上,急声道:“奴才不知主子爷这个时候会来,请主子爷降罪。” 身为奴才,主子爷未歇下之前,要时刻候着。今儿他是想着,主子爷肯定是在福仁阁安歇了,不会再来前院,就偷了个懒。 此时主子爷寻上门来,八成是大事。 怎能不慌。 前不久还对他不满,踹了他一脚呢。 胤禛温和地说:“没事,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苏培盛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求主子责罚,奴才知错了。” 小太监双手垂立低着头,犹豫着是站着不动,还是陪总管跪着。 胤禛抓抓耳朵,好奇地问:“我平时待下人就这么严厉吗?”他看苏培盛仍不起来,于是说:“这是命令,赶快坐回原地方,继续泡吧,一会儿水该凉了。再不起来,我拉你起来了啊。” 苏培盛哪里敢让主子拉。 慌忙站起来,坐回椅子上,沾着土的脚丫子,伸进了水盆里。僵着脖子不敢抬头。等候主子爷发落。 胤禛对一边的小太监说:“去给苏总管换盆干净的水。”小太监如释重负,哒哒地跑走了。 胤禛又说,“方才踢你是我不对。你又没错。你就是有错,在府里辛苦了这么多年,也不该如此待你。” 苏培盛的脖子更僵了。 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不是主子爷要撵他出府的吧? 可听声音明显不是生气的音调。 是只有对东家说话的时候才有的,极少见的温柔。 “等你洗完脚,跟府里的人说一声,每人发十两银子。”胤禛顿了一下,又说:“好事尽早办,今晚就发吧。” 苏培盛:“......”慢慢地抬头看向胤禛。 胤禛双目带笑,“今儿不是进帐一百万两的么?大家同喜同乐。” 苏培盛:“......”看表情,主子爷是认真的。一个身强力壮的奴才才值十两银子。若是买婆子丫头,能买两个。拿着这赏钱,某些人可以直接赎身。 胤禛问:“我记得府里收着一个九层旋转木塔,你还记得放在哪里吗?” 苏培盛赶紧答话:“收在永佑殿西厢房,从北边数第三个房间里。” 胤禛笑道:“苏总管记性很好啊!你继续泡脚吧,我让人取出来,拿去送人了啊。” 苏培盛嘴张了张。 胤禛又说,“现在东家回来了,府里也宽裕了。下人们的饭菜从明早开始,多加一个肉菜一个素菜。今年冬季的衣服,也多加两身。你别出来了,我自己找得到路。” 第439章 主子爷不正常的很啊! 九阿哥回到府里,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没燃灯。 被黑暗包围着。 仰面坐在荆条椅上,闭着眼,思索自己也思索别人。 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脑袋,让他头疼欲裂。 九福晋得知九阿哥闭门不出,担心地向九阿哥的随从王贵问询,主子爷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王贵表示不知,只说是主子先前好好的,从雍王府里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九福晋更着急了,四哥不好说话,若是别的府上,还能去打听。 正在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门房跑过来禀:“四王爷来了。” 王贵一惊,抢在九福晋前面,连声问道:“他说是什么事了吗?情绪怎么样?” “看着挺好的,马上就到这里了。主子爷见不见?”门房问。 跑到自家门里,他敢怎么样?此时正需要有人把主子爷的门叫开。九福晋与王贵对视了一眼,吩咐道:“把四爷直接带到书房。”并特意交待王贵,“你去迎迎,说话客气一点。” 胤禛在王贵的引领下,抱着九层木塔,站在了无一丝光亮的书房门前。 “老九在里面?”胤禛问。话里带着不相信和好奇。黑灯瞎火的,呆在里面干什么? 王贵认得九层木塔。 九阿哥喜欢有趣的东西,尤其喜欢机巧类的。 去年的时候,听说雍王府有个一尺多高的九层木塔,整个塔由九十九块木片组成,可以任意组合成不同的形状。九阿哥极感兴趣,就上门去讨要。 结果说尽了好话,胤禛就是不给。 前几次还让他玩一会儿,后来嫌烦,直接说找不到了。 找不到,这个理由没办法破解。 再喜欢也只能不了了之。 王贵此时看到九层木塔,脑袋里“嗒”的一声闪了光,四爷这是拿来哄自家主子的? 恭敬地答话:“回四爷的话,我家主子在里面。” 胤禛关切地问:“老九怎么了?” 屋内的九阿哥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睁开了眼。 门前的王贵有些无语。 我家主子爷在雍王府怒气冲冲地出来的。您倒反问我,我还想问您呢。 王贵道;“奴才也不知。” 胤禛拍了拍门,大声说:“老九开门,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你喜欢的九层宝塔。” 九阿哥:“......”耍什么把戏呢? 爷倒要看看,这个神经病又闹什么花样。 起身拉开了门。 胤禛双手递了宝塔给他,“送给你了。” 王贵看九阿哥背着手,迟迟不接,赶快伸出了双手,“谢谢四爷,奴才先帮九爷收着。” 胤禛把木塔交给王贵后,吩咐道:“快点着灯,都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没一点眼色。”又对九阿哥说,“老九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说着从九阿哥身边,挤进了屋。 外面有两位小厮提着灯笼,屋内并不暗。 胤禛坐在九阿哥方才坐的荆条椅上,笑道:“我来给你道歉的。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大好,爱急躁,说话没有轻重。老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屋内的灯亮了。照着胤禛带笑的脸。 神色温和,表情真挚。 王贵此时内心骄傲得不行,呵呵,难说话的四爷,都登门向主子爷赔礼道歉呢,足以见得主子爷现今在朝堂里的地位。 九阿哥转身盯着胤禛。 胤禛指了他前面不远处的圆椅,“老九坐啊!”又对王贵说,“你主子在我府上没吃好饭,去跟厨子说一声,做几个我九弟爱吃的菜送过来。” 王贵小心地把木塔摆在书桌上,应了一声后,小跑出去了。 书房内只有兄弟二人。 九阿哥寒着脸说:“没旁人了,你不必再演戏。来这里何事?” 胤禛缓言缓语地笑道:“老九,这宝塔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心的收藏着,舍不得让人看。忍痛割爱拿来送你,就是让你看到我道歉的诚意。” 九阿哥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胤禛跟谁道过歉,更没听说过,他讨好谁。说话不跟人留情面,冷言冷语。皇帝曾多次指责他喜怒不定。 眼前的胤禛就是一位清风朗月般的谦谦君子。 整个人给人感觉都是通透的。 敢于把自己敞开来给别人看,并能坦然的承认自己的错处。 九阿哥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胤禛跟他好声好气地说话,他也继续怒不起来。打量了胤禛片刻后,盯着他问道:“我走后,四哥遇到什么事了?” 胤禛轻快地眨了几下眼,扬着嘴角笑道:“你四嫂给我讲了道理,我觉得她说的很对。今晚的事是我过分了,九弟难得去我那里吃顿饭,我应该热情款待才是。不能把自己的坏情绪,使给自己的兄弟。” 九阿哥:“......” 九阿哥眯了眯眼,道:“四哥是在打储君之位的主意吗?想让兄弟推举你?所以跑来拉拢人心来了?这事不用想,好话说到天亮,也不会推举你。” 胤禛笑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身体有疾,不可被立为储君嘛。” 说着话站起了身。 “天色不早了,不打扰你了。老九,你也吃点东西,早些安歇吧。改时间再去我那里用饭,我让厨子做你爱吃的。” 胤禛在九阿哥愣愣的眼神中,出了书房,回到了自家府上。 门口立着二三十人迎接。 苏培盛站在他们前面,先一步说话道:“主子,他们非要向您当面表示感谢。”后面的人刚要说话,胤禛打手势制止住了。 “不用多说了。因为有了你们的帮助,我才有了今天。有福同享嘛,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们去请朱家庄请东家的事,我一直在心里,没找到机会表示。正好逢着李卫挣到了奖赏,给大家分享一部分,也算是借花献佛。” 主子不让说话,李卫还是想说,“主子爷,大伙儿大部分时间都在闲着。主子有事尽管吩咐,兄弟们什么活儿都能干。” “行。回头我们再议,你们也累了,赶快去休息吧。谁都不许跟过来啊!” 胤禛大步往院子里走。 一群人目送他到拐角处,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才回神。 刘能若有所思道:“今儿个主子爷不正常的很啊!” 柴小飞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笑了一声道:“大哥,主子爷是不是以前就是这样儿温和可亲。后来东家走了,他变不正常了。现在又恢复了正常。” 众人看向苏培盛,寻求答案。总管在主子爷身边呆的时间最长。 苏培盛可不像众人这样口无遮拦,他笑呵呵道:“都早些洗洗睡吧,明日开始,好好干活。” 第440章 想去放烟花。 这夜的福仁阁,在胤禛眼里格外的与以往不同。 以前是沉闷的,黑暗的。 苏樱来了之后,便明亮起来。那亮光似是苍穹里的一轮明月;似是亮光闪闪的繁星;又似是红蜡烛上跃动的一簇簇火苗。 是很美好,但不永恒,不让人踏实。 逢着阴天下雨,就看不到星星月亮;而蜡烛,燃尽了,就会熄灭。 胤禛喜欢踏实,喜欢永恒的感觉。 现在的这种亮堂就像是无数个的白日。阴天来的时候,顶多是天色暗淡一些,没阳光,无法晒被子。但最多不过几日,天终会放晴。 亮光源头,很好追寻,那就是......他和住在福仁阁里的人,有着共同的孩子。孩子会把他(她)牢牢地栓系在一起。 没法折腾了吧? 折腾不动了吧? 他敢肯定,现在就撒开手,让她跑,她也不会跑。 想到她鼓着腮帮子,忽闪着水汪汪的眸子,求饶的表情,胤禛忍不住笑出声来。 以后你给爷老实点,乖乖的听话。 ......为以前做过的所有对不起他的事,跟他一一的道歉。 哼哼,他只是答应,不追究她隐瞒有身孕的事;但不等于不追究别的。 胤禛轻步进了卧室。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半张白生生的小脸和乌黑的头发露在水蓝色被子外面。 他觉得自己很有眼光,被面的颜色选的恁好。 瞧瞧把人衬托的,好看得勾人心神。 胤禛把遮到鼻子上方的被边,又掖在她的下巴底下。 食指轻搭在她的高挺鼻头上,又轻轻落在她粉软的嘴唇上。描摹了两圈后,才想起没有洗手。放在自己的舌尖上舔了两下,才转身出去。 一番速度很快的洗漱,躺到床上。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子,想着她以后都在自己身边,感觉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轻飘飘的。想到院子里转几圈,想找人说说话,想抱一捆烟花到城外的大沙河边去放。 看火花,带着呼哨声,蹭蹭的飞上天。然后在空中一一炸开,染亮整个夜空。 可,可又不想离开这张床...... 纠结的万分难受。 直到听到了第一次鸡叫声,他才意识到今晚还没睡。熄了床头的灯,室内变成黑暗,看不见人了,他才闭上了眼。 可仍是睡不着。 他暗骂了自己几句,这有什么开心的?她本来就是他人,只是回归原位而已。转念又对自己说,当然会开心,这代表他胜了。 谁不喜欢胜利? 一个上蹿下跳,南北胡乱跑的人,最终还是没逃出他的手掌心。 任谁都会高兴的睡不着。 身边的人小心地翻来覆去,苏樱完全不知。因为没了心事,这夜睡的特别沉,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小莲伺候她起床的时候,告诉她胤禛留话说,早饭不用等他。 苏樱问:“主子爷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多。” 小莲笑呵呵道,“东家,昨晚您同主子爷说了什么好事呀,主子爷那么开心。府里每人发了十两银子,还多添两套衣服。” 苏樱:“......” 苏樱看着铜镜中里的自己,笑道:“不是得了一百万两银子的赏钱嘛。” 小莲梳她着头发说,“主子爷也这么说,大家都不信呢。那钱本来就是东家的。大家私下里都议论,是因为东家回来了,主子心里高兴才会如此。” 小莲停着手,也望向铜镜。 镜中的女子笑意盈盈。明艳的五官,只是略施了粉黛,好像看起来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眨眼的时候,眼睫忽上忽下之间,眉目传神,好看的很。 小莲看得愣神。 以前她没敢仔细打量东家的模样,今日一看,方觉得她以往见过的最好看的画,也没有东家好看。还请什么戏啊,看东家就行了。 苏樱看小莲呆呆的,随问道:“怎么了?” 小莲回了回神,继续梳理苏樱的头发,“奴婢觉得主子爷很幸运呢,以后日日都能对着东家看......”转话道,“哎呀,奴婢忘了,主子爷还留话说,准备在府里请几日戏,问问东家想看什么。” 苏樱问:“为什么请戏?” 小莲笑道:“主子爷说,快过年了,府里热闹热闹。说是请朱家班的人来唱。东家,奴婢听说,朱家班一场戏最差的位置也要二两银子。把他们请到府里,那得花多少钱啊!” 苏樱:“......”这才入冬。 前几日连着阴天,这日终于下起了雨,起初是冰冷的雨丝,后来夹裹着细小的雪粒落下。打在皇宫的琉璃瓦上,籁籁作响。 早朝上的气氛很不好,任命王掞为内阁大学士的圣旨一宣,便有人站出来反对。反对的人是吏部侍郎。吏部的老大是尚书高士奇,接着下面就是两位四品的侍郎了。一名是福存,另一名就是反对者。 理由是王掞年纪大了,而且无心朝政。大家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遵从王大人自己的意愿,让他安度晚年。另选一名能做事的官员进内阁。 内阁大臣、尚书大人和王爷们已经没意见了,旨意都宣过了,要说一个侍郎的反对,改变不了什么。 但就是这么个人一站出来表态,竟有不少人附议。 当然也有不少人站出来支持王掞。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反对王掞进内阁的一方明显处于上风。 着实出乎皇帝的意料。 更出乎皇帝意料的是,昨日的十三个人,不知都基于什么心思,无一人站出来表态。好像这个决定是他一个人作的。 一时间无法收场。 眼看着天亮了,皇帝只得叫停。 “今日天气不好,早些退朝吧。众爱卿都回去多加件衣服。”说完便起身。 众臣只得跪地恭送皇帝。 待司礼太监喊“起”,大殿里瞬间嗡嗡声一片。 温达在胤禛的后面站着,没等出大殿,就迫不及待的凑到胤禛身边小声问:“四爷,您怎么不说话啊?” “嗯?” 胤禛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笑望着他,问道:“说什么?” 温达心里一个“咯噔”,四爷这是在笑什么?还笑得这么亲切。难道四爷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心怀愧疚才对自己如此善意? 九阿哥正往这边瞧。 昨晚老四太不正常了,肯定是有所图。 可据这一早上的观察,老四的不正常,不是针对自己。 是一直都不正常。 早朝上都战火弥漫了,他还面带喜色。 第441章 想讨回公道。 温达愣神的时候,已经跟着胤禛的步子出了大殿。 他决定不问了,直入要害,低声道:“四爷,您明知万岁爷想让王大人入内阁,您怎么不表个态呢?”说话的时候,接过小厮递来的黄油布伞撑在胤禛头顶。 拿着伞迎上来的高庸,往一边退了两步。 胤禛捉着温达撑着的伞柄,笑道:“温大人,早朝辛苦了,我来给你撑伞。” 温达:“......” 胤禛很有耐心地反问:“温大人,你怎么不表态呢?” 温达在心里说,我是想把这机会留给您的嘛,好让您在万岁爷那里讨个好感。 但不能这么直说。 “索大人怎么也没表态?”温达随口一问,算是应胤禛上面的那句话,没指望胤禛会回答他。关于朝政方面的见解,一向是他唱独角戏,胤禛从不跟他好好说话。 “索大人是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屑于同二品以下的官员辩论。” 温达很意外,歪头看了一眼胤禛。 这一看不当紧,才发现伞大部分在这自己这边,四爷的半个膀子都湿了。 “四爷,您撑好。”赶紧捉着伞柄往胤禛那边挪挪。 “没事,我穿的厚不冷。”胤禛温和含笑道,“谢谢昨日的银丝糖。我家厨子做的蜂蜜姜糖不错,等天晴给你府上送些。对了,去年家提亲的事办的怎样了?” 提起这事,温达就开心。 笑呵呵:“昨日媒人去了年家,把我家的情况说了。并且照着您的交待说,姑娘到了我家,就分出去另住。温家没那么多的规矩,姑娘来了,只要不犯法,想做什么都行。” “年家爽快的同意了?” “年夫人的脸色不大好,没反对,算是默认。媒人说我们这边想尽早过大礼订下。当时年夫人说家里人商量商量,寻了好日子,双方再碰面商议。没料到昨儿晚上,年府就传信儿过来,说初九就是好日子,让这边过礼。” “那就是明日,时间挺紧,天气又不好。”胤禛看了一眼温达,道:“这是大事,应该主动说嘛。待会儿,我让苏培盛带几个人过去,帮忙准备东西。苏培盛细心,考虑的周全。” 温达:“......”顾不得琢磨胤禛这巨大的转变,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能让四爷淋着。 “多谢四爷关心,您先走。别的事我们改时间再议。” 温达停着脚步,冲后面跟的小厮招手。小厮很机灵,慌忙把自己手里的伞递给温达。胤禛一看伞下就剩自己,也往后看,看到小厮没伞,大走了两步,把伞递到小厮手里。然后扭头找寻高庸。 小厮没想到会有人往他手里塞伞啊,一个没接住,伞滚在了地上。 这一场景落在了不少人眼里。 四王爷? 对人这么好? 原来四王爷待人这么好? 难怪温尚书老爱跟在他后面。 四王爷对他爱理不睬的,还一直跟着。 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日常说话多么和气,要看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是不是关心别人,是不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胤禛才不知道别人的想法。 他接了高庸递过来的伞,对温达挥了个手,“我先走了。” 九阿哥本想上前去和胤禛道谢。不管他是处于什么目的,能把宝塔送给他,就应该跟他说声感谢。却被戴铎拦着说话,“九爷,您这时候要跟八爷站在一起。” “你不是说要依着皇阿玛的心意吗?”九阿哥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胤禛离去的背影。 戴铎顺着九阿哥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八阿哥追到胤禛身边。 他的眉毛瞬间拧皱成一团,眼神里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深沉,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了,“八爷身边的人多,您要赢得八爷身边那些人的心。等他们在八爷身上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会转头支持您。” 九阿哥收回目光,望向戴铎。半天后,说:“真是心累,我觉得还是以前的日子好......” ...... 外面冷雨越下越大,眼前的景物,仿佛笼罩在白茫茫的丝绢之中。 苏樱裹着一件披风,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问:“主子爷早上走的时候,穿的多吗?。” 站在她身后的小莲想了想说,“好像跟昨日的差不多。” 苏樱道:“不知东三所备的有没有棉衣。” 崔嬷嬷撑着伞从东边的厢房里,一路小跑过来,到了廊檐下,未来得及把伞收起,就急声道:“东家快去里面坐,门口的风太冷。” 苏樱笑道:“刚用过饭,身子热乎着呢。不觉得冷。” “那也不行。” 崔嬷嬷把伞支在地上,上前扶了苏樱的胳膊,“东家,去里面坐吧。待会儿四爷回来,看到东家站在门口,该责怪奴婢们没照顾好东家了。他昨晚特意叮嘱奴婢让小心的照顾您,说天越来越冷,别让您着凉了。” 苏樱不想让下人们为难,转身往起居室里走。 “嬷嬷,你们是雇工不是家奴,不用称奴婢。” 崔嬷嬷先一步进去,摸了摸暖塌上的温度,觉得刚好适宜,才让苏樱坐下。 “昨晚奴婢跟庄子上来的这几个人都说了,要想长久的在雍王府做下去,就要入乡随俗,把自己当成家奴来看待,听主子们的安排调动,不能随意离开。有不愿意的,可以回朱家庄,工钱还照原来的。” 拿了个软靠放在苏樱背后,“大伙儿都想跟着东家,安心的呆在雍王府。” 这是嬷嬷又在暗示她,不让自己想太多呢。苏樱笑道:“我昨晚告诉主子爷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再胡思乱想,安心的把孩子生下来。” 走到门口小莲,瞬间瞪大了眼睛,片刻后,从帘子后面探头进来,惊喜道:“东家有身孕了吗?” 崔嬷嬷笑道:“是。暂不要对外说,听主子爷的安排。” “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去给我端过来。” 胤禛从小莲身边挤进了起居室,对崔嬷嬷说,“出去吧。”看苏樱想要站起来,又说道:“坐着吧,不用那么多礼。” “爷还没用早饭呢?”苏樱笑问。 胤禛快走到苏樱身边时,顿着脚步,犹豫了片刻,坐在了她一侧的茶几对面,迫不及待地说:“真冷啊!” 斜眼看着她灿若春花的脸,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让语气里带了些许不满,“前年冬天那场大雪,可比现在冷多了。我赶了几天的路回来看你,你却不让我进门。回程差点没冻死在路上,病了一个冬天没好。” 第442章 想办法为樱樱找礼物。 胤禛紧盯着苏樱的表情,等她惊慌。 苏樱在腰间摸了一下,才想到现在的衣服宽松,没系腰带,更没挂绣囊。 帕子在袖袋里。 有了身孕,真不方便呢。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胤禛正奇怪,她在忙活什么时,苏樱从左边的袖筒里抽出了一方水蓝色的巾帕。伴随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儿,执着帕子的白皙小手伸了过来。 在他额头轻拂了两三下,又在左脸上擦了擦。 柔声道:“今年天冷的早呢,这都下雪粒子了。” 唔,方才进门时雨伞收的太猛,水珠甩到脸上了。想着进来再擦,忘了个干净。 ......模样很狼狈吧? 胤禛有些窘迫。 僵着脖子问:“听到我说话了吗?”声音弱弱的,绝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苏樱收回手,拍了拍她另一侧的位置,“爷过来坐这里。”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胤禛坐着没动。 苏樱看了他片刻,手臂支在小茶几上,微探着身子,笑道:“这话爷是听谁说的?” 胤禛:“......”只顾想着她会怎样向自己认错,忘了失忆这回事。 面不改色道:“同我说的人多了,他们说我差点活不过来。” 苏樱露齿一笑,“那又不是你。”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底气十足,“苏小宝,你该不是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了吧?真当自己是四王爷了?别忘了,你是我捡来的。” 胤禛:“......” “苏小宝是我跟你起的名字。”苏樱又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里。” 老拿这件事压他。 胤禛决定拆穿她这个谎言,“上次,你说我叫乌小四。” 啊,忘了之前跟他说过名字了。苏樱反应很快,弯了弯嘴角,道:“我给你四五十个名字呢,我高兴叫哪个就叫哪个。” 迂回的办法行不通,看来要直奔要害。 胤禛盯着她说:“我问过别人,他们说这世上没有如此高的易容术,能让两个人一模一样。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身边的事物都是熟悉的。你是不是故意骗我呢?” 苏樱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秘术,一般人当然不知。崔小二,在别人与我之间,你要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这道理我之前跟你讲过多次,你又忘了吗?夫妻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怎么过日子啊。” 胤禛:“......” 不知道怎么反驳。 就在这时候,小莲在外面问:“主子爷,饭菜端过来了。您在厅里吃,还是在里面?” 胤禛无力地说:“放外面吧。”摸了摸衣服,没方才那么凉寒了。起身走到苏樱跟前,挨着她坐下,额头抵在她的肩头,低声道:“樱樱,你把捡我这件事,彻底忘掉行不行?”在心里说,以后别拿这件事搪塞爷了行不行?这块石头给爷的脚趾头砸得生疼。 苏樱没接他的话。摸着他的头,笑问:“爷一会儿还出去吗?” 胤禛搂着她的腰,深吸了口道:“......雨下的很大,衣服都湿透了,才在前院换的。外面冷的很,你摸摸我的脸,都冻僵了。”雨一直下吧,这样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不出门。 这场冷雨下到午后才停。 雨停了,胤禛仍不想出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宫里传话让他有空了,去一趟永和宫。他觉得他没空,就拖到了午后。 真没空。 他在福仁阁的起居室里,看了一上午的书。 皇阿玛说世间百态,是非曲直都在书里。没事就要多读书。 他这是遵从皇阿玛的旨意。 当然不能一直看书,中间煮个茶,跟人说会儿话,调节一下。 有些辛苦的是,要时时的收敛自己,不能表现的太黏人。 九公主告诉过他,女人最烦的就是死皮赖脸的男人,尤其是像樱樱这样比男子还能干的女子,更是如此。 九公主不告诉他,他也不会太过关心她。 免得她恃宠而骄。 胤禛出门后,又想到永和宫里找他,大约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决定先办另外两件当紧的事之再入宫。办完了事,站在街口犹豫。 想回府。 特别想回府。 最后想到,出来一趟,回去应该给苏樱带件礼物,而好东西都在宫里,这才极不情愿的入了宫。到的时候将近四点了。 德妃心急火燎。 听到外面传报,就摆手让屋里的宫女们全都退了出去。胤禛进来请安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老四,这两日挺忙的是吧?” 德妃是想着选储君在即,胤禛要忙的正事,肯定很多。所以她才说闲了再入宫。 其实她挺急的。 而且她还想着,只要胤禛手头没有很当紧的事,肯定就会入宫了。哪里知道这一等,就等了五六个小时。更不知道,如果不是胤禛想图谋她的东西,今日根本就不会来。 胤禛立即接话:“最近的事是挺多。额娘有事?” 德妃指了一下离她不远处的椅子,“坐。”紧接着,说道:“今儿早上,你惠妃母过来,央求我,让你去瞧瞧你大哥。她准备了两套棉衣,和两条棉被,看能不能送进去。宗人府关押罪人的地方,听说连条像样的被子都没有,这天气,是要冻坏人的。” 这事啊! 胤禛没有立即接话。 他讨厌大阿哥。 不能说是讨厌。 一个把苏樱拉进是非里堆里的人;一个想要他性命的人。 他对大阿哥的心情,用讨厌形容不准确,应该说是厌恶、憎恨。 如果不是想得大阿哥的东西,那天晚上大阿哥去雍王府找他,他根本不会见。可樱樱喜欢贵重的礼物,喜欢银子。他只好委屈自己,为大阿哥出谋划策。 上次德妃交待他去景仁宫,劝慰惠妃,他也是强逼着自己去的。到了地方,一句劝慰的话也没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如果不是想讨他额娘欢心,以后好让她对樱樱好点,他肯定寻个理由拒绝。 送棉衣? 冻死在里面才好。 德妃看胤禛久久不接话,问道:“这事不好通融吗?” “嗯。” 胤禛觉得这样爽快地拒绝他额娘,不太妥。又说:“案子是三哥负责的,让惠妃母通过荣妃母找三哥试试。或是让老八去探望。老八人缘好,又任着内务府总管,各处官员都会给他面子。” 凡事不大包大揽,思考之后再回答。 德妃对胤禛的反应挺满意。 笑着说:“惠妃刚同我说的时候,我跟你的说法一样。我说了,你也就是个空有头衔的亲王,远不如三阿哥和八阿哥能办事。可惠妃信不过他们,只信你。” 德妃把她面前的一碟子松子百合酥往胤禛跟前推了一些,接着说:“我反复思考过,这事对你来说,无害处。你就去跑一趟吧,实在送不进去,也算是尽了力。你皇阿玛在别的方面心硬,却是对孩子们心软的,你就当是为你皇阿玛做的事。” 胤禛塔着眼皮没接话。 德妃拂了拂袖子,道:“我知道大阿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身处皇家,有时候就是要委屈自己。不在世的妃嫔们就不说了,就说这些在位的,哪个女人没有踩过我?我要是稍笨一点,就不会有你们兄妹三人,坐不到永和宫的主位上。背后掐得你死我活,见面了,姐妹亲热。后宫如此,前朝也是一样。你不为你自己的将来着想,也要为你的妻儿着想。只有......” “行。” 胤禛打断了德妃的话,“儿臣听额娘的。为了额娘,儿臣也要往宗人府跑一趟。” 德妃笑道:“这就对了。你皇阿玛喜欢你们兄弟们和睦,上次你去咸安宫看老二,你皇阿玛就很高兴。晚上还来了这里,说幸亏你去,否则弘晳生辰,连顿饱都没有。还夸你是阿哥们中最重情义的。你顺路再去咸安宫一趟,我这里做了些点心,给孩子们带过去。问问他们衣物情况,要是不够厚,你让内务府给他们送。你做过内务府的总管,这些小事,他们肯定听你的。” 顿了一下,又把话说的更明:“做这些,不要以为是对他们好。其实都是为了我们自己。” 胤禛对废太子倒是没多少厌烦的情绪。虽然废太子坑过他不止一次,但基本都是无心的。 他应话道:“听额娘的,多谢额娘指点。”迟疑了片刻,看着德妃说:“小樱回来了,儿子总要给她添些衣物首饰。儿子对这些东西也不懂,额娘有什么好建议吗?” 有个能干的儿子,又听她的话。此时德妃心情十分的好,笑道:“这些不是男人们操心的事。你先去忙,我让玉嬷嬷把我这里的首饰拿出来看看,哪些适合给小樱。明日你过来拿。至于衣服,锦绣河山的款式比宫里的还好看。你在这里拿几匹布料,让锦绣河山去做。” “这样......也行。那谢谢额娘了。。” 胤禛站起身,“儿子这就去......”转话道:“这样吧。额娘宫里的人,带着点心跟我去咸安宫。我从咸安宫里出来,就去宗人府。让高庸在这里等着拿额娘给小樱准备的礼物。” 第443章 四爷很忙。 废太子看到胤禛,就让人抱来了那个叫慎儿的女娃。说是让他先养着这个,回头再挑男孩过继给他。 先前胤禛不喜欢小孩子,大部分侄子侄女们,他都分不清是谁是谁。 现在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就时时琢磨那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对别人家的孩子也开始关注了。小女娃的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他暗戳戳地想,你堂弟指定比你好看很多。 虽是这么想,仍是对小娃娃产生了兴趣,不但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还用手指轻戳了两下软乎乎的脸蛋,摸摸小鼻子。这落在唐氏眼里,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四王爷喜欢孩子,会善待孩子的。 双手伏地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哽咽道:“四爷,这孩子就是您的,以后跟妾再没半分关系。” 胤禛慌忙把手背在了身后。 我就看看。 唐氏被废太子妃石氏强行拉了起来。 “唐妹妹,你别这样,你这不是让四弟为难嘛。让四弟回去跟弟妹商量商量再说。日子长着呢,不急这一时。” 石氏想的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太子解禁,重新入住毓庆宫,就不用再拿孩子讨好别人。 废太子知道她所想。 这事他也窝心。 以前认为自己没希望出去的时候,想着是给孩子找条生路;现在希望就在眼前,再送孩子就舍不得。石氏说的没错,会被后世耻笑。 可除了孩子,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以讨好胤禛。 金银财宝,人家多的是。现在已经是王爷了,爵位也封无可封。 财富和权利都吸引不到他。 还能送什么呢? 废太子不耐烦地对她们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跟二弟说会儿话。” 石氏和唐氏还未说告退。 胤禛就抢在她们前面,揖手告辞:“二哥有什么话,我们改日再谈。这孩子可爱的紧,我一看就喜欢。但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回去同你弟妹商量一下,好尽快给您回信。”一时间想不到比这更快脱身的借口。 跟随胤禛一起来的一个嬷嬷一个宫女,都是德妃跟前的老人。 出了咸安宫。 嬷嬷忍不住问:“四爷当真是想收养二皇子的孩子?” 胤禛摸着下巴,笑着反问:“您说呢?” 嬷嬷不敢说。 这种事不是一个奴婢能参言的。 回到永和宫,她把这事说给了德妃。并仔细说了,胤禛看到孩子时的欢喜神态。 德妃本来是心情极好。 心高气傲的惠妃也有求着自己的一天。 贵妃又如何?另外两个妃位的家世好又如何?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年轻的时候,依仗家世;年龄大了,那得看孩子的将来。 老四除了膝下没有子嗣之外,成年阿哥们中,谁都不及他。 德妃听了嬷嬷说的话,心情渐渐沉重。 吩咐宫人:“本宫有些身体不适,去把柳院首叫过来。”宫人应声出去后,她一件一件的细看玉嬷嬷挑出来的首饰,装着随口一问的样子,说:“阿玉,他们为什么突然想到过继孩子?” 玉嬷嬷笑道:“想必是二皇子想讨好咱们家四爷。” 要是单纯的这个原因就好了。 宫外的那些流言蜚语,早就传到了宫内。什么四阿哥有男人病了,克妻了......德妃绝然不信。不信归不信,但心里总是有阴影。 “阿玉,我那枝海棠珠花的步摇呢?” “在缕花匣子里收着。娘娘,我们挑选出来这么多呢,都是上品。海棠步摇娘娘最喜欢,还是留着吧。”玉嬷嬷回答。 德妃道:“已不欲勿施于人,即是送了,就送最好的,反正不是外人。我这个年龄也不适合再戴鲜嫩的颜色。她若高兴,以后坐在一起,好说话些。” 四王爷对未来福晋的心思,有目共睹。 玉嬷嬷也没再坚持。 把挑好的八件首饰,小心地用丝绒布包了装盒,依着德妃的吩咐交给了高庸。 “娘娘说,挺久没见苏姑娘,怪想的。苏姑娘什么时候得闲了,来永和宫里坐坐。”话说的极是客气。 高庸抱着首饰匣子,赶到与胤禛约定的地点,胤禛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你再回宫里一趟,跟我额娘说,康亲王不在,今日没见着我大哥。明儿一早我再来。”康亲王是宗人府宗正,宗人府里最大的官。 高庸转身要走时,胤禛又说:“天阴路滑,脚下小心,别走那么快。” 高庸笑吟吟:“奴才多谢主子爷关心。” 他明白的,跑的太快,说明主子爷在宗人府没花多少时间嘛。 高庸到永和宫时,天已黑透。 德妃早已跟柳院首见过面。 柳院首面对她的问询,回答得含含糊糊。他也很无奈啊,他想早些公开四爷痊愈了啊!这样自己的医术在大家心里就能更上一层楼。可四爷不让随便对人说病情。 德妃把柳院首的含糊回答,理解成了不确定。 当高庸同她说,胤禛身体有些不适,从宗人府里出来直接回了雍王府时,德妃有些愧疚。 今儿不该这么强迫他。 此时,胤禛正往福仁阁的方向去。他回来将近一个小时了,刚刚打发走了四个上门的客人。分别是张廷璐、九阿哥、索额图和年羹尧。 除了张廷璐是谈生意上的事之外,另外三个人说话,他一点都不想听。但想到现在对他们陪着笑脸,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些,还是忍了。 “额娘给你的。” 胤禛把首饰匣子放在小桌几上,吩咐了丫头上茶后,才继续同苏樱说话:“我还当是叫我入宫是什么事呢,原来是送你东西的。额娘说媳妇进了门,总要表示些心意。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没有,回头去永和宫时,亲自挑选。” “谢谢爷,谢谢娘娘。” 苏樱手搭在匣子扣上,笑问:“爷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是用过了,就吃了一碗炸酱面。吃面最快嘛,忙死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花在吃喝上。 胤禛道:“我今日有些累,想早些休息。你呢?” 第444章 算了。 胤禛躺在床上,不知道等了多久。在这期间,他想了很多事。 大多是关于自己小时候的。 他六岁之前跟着佟皇后住在承乾宫,六岁之后住进了阿哥所。宫里有规定,皇子们入住阿哥所之后,便不许随便再出入后宫。 但娘娘们可以随时去阿哥所探望。 那时候惠妃、荣妃和宜妃经常去看大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每次去,后面都跟着几个宫女,宫女们手里提着食盒。 胤禛忍不住去猜想,里面究竟都装了何物。 为此,特意在她们离开后,寻理由,往他们的住所走动。 他们的屋子里,好像也没多什么,桌子上摆的糕点,也都是常见的。 佟皇后起初是每半月去看他一次,但从不带东西。到了东三所,把侍候他的宫女太监们叫过来,仔细地问询一番,再叮嘱几句。 后来她有了身孕。他时常猜测,以后佟皇后是不是就不去看他了。毕竟他不算是她的孩子,玉碟上,他还在他亲生额娘的名下。 佟皇后依旧是每月的初一十五下午去探望他。 佟皇后当时还不是皇后,是皇贵妃,众人皆说若是生下儿子,皇后之位就是她的。 孩子生了一日一夜才落地, 是个公主。 大人孩子勉强保着性命,身体虚弱,足不出户,便不再去探望他。他每次去承乾宫,佟皇后都眼汪汪的,说自己照顾不了他了,让他照顾好自己。再后来小公主夭折,没多久佟皇后也去了。 胤禛知道那些后宫的娘娘们,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并不像她们日常表现出来的温和可亲。今日德妃的话,还是刺在了他心里,那句我若是稍笨一些,便不会有你们兄妹三人,让他又想起了故去的佟皇后。 孩子生在皇家真是艰难。 转念又想,他是他,他不是皇阿玛。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与佟皇后和德妃一样有了身孕之后,一面心中欢喜,又一面担惊受怕。 等孩子出生,他会亲自教管。不会让他的孩子同自己一样,总觉得孤零零的,无所依靠。直到成亲立府,才终于有家的感觉。 再教导孩子,对媳妇要留多个心眼,免得娶回家几年,对她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感情,结果稍不如意,她就闹和离。 或者是告诉孩子,女人都是不可靠的东西,别对她们掏心掏肺的好。把火热的心意,还是好好的装自己胸膛里暖自己吧,不投入感情,她要是和闹,就让她走。 美貌的女子多的是。 如果不是自己对樱樱投入的太多,她走之后,也不会那么伤心难过。一心的想要她回来。不是他四五年的精心调教,她能有现在这般聪明懂事吗? 她是属于他的,当然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女人长大了真是麻烦,闲着没事就爱胡思乱想,动不动就生气。 好在现在回来了,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胤禛想到同自己最亲的人,正在某个地方慢慢的长大,心里软弱的似是一泓春水。 接着又有点生气。 孩儿他娘在外间做什么呢,还不过来睡。 不知道他在等她嘛。 在他犹豫要不要去叫她时,终于听到了轻微而又熟悉的脚步声。 ......在脱衣服......在放床帐.......从他脚头边往床上爬,掀被躺到了他身边...... 胤禛装着迷糊的样子问:“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爷还没睡着吗?” “刚醒。”把人搂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摸着她的小脸,说:“忘记跟你说了,今儿我去了咸安宫,二哥想把他最小那个女儿给我们。我看了,眼睛像是琉璃珠似的,极可爱。” “嗯。” 苏樱道:“爷想养着吗?” 爷才不想让别人家的孩子,来家里添麻烦。 是想用这个话头,引到我们的孩子身上。 胤禛把手轻放在苏樱腹部,不经意似的说:“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樱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轻笑道:“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行。”胤禛凑在她嘴角处亲了两下,“今儿柳府医给你切脉了吗?” 这是他下午出去的时候,交待的。 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向柳府医问究竟。柳府医说一切安好。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他去找了九公主。 没质问她为什么瞒着自己,而是仔细地询问了一些,以后自己应该注意什么。九公主重点跟他说,不要太把怀孕这件事当回事。太过关注孩子,苏樱会以为他是因为孩子才对她好。 胤禛以前觉得不对某个人好,不算是什么事。少理她,不就行了。 但经过一个上午的折磨。 才发觉,最难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假装的着实辛苦。 苏樱“嗯”了一声。 胤禛等了半天,仍没等到她再说话,只好自己说:“我们什么时候,把你有身孕的事公开。” 苏樱反问:“你说呢?” “我依你。” “我想再等一段时间,等过了三个月安稳了再说。又担心那时候,不好跟万岁爷和娘娘解释。”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不用担心,这事交给我。” 怀里的人,洗去了脂粉的脸蛋,看起来好像比白天更加光滑,粉色的小嘴巴润润的。孩子有她三分好看,就可以了。 胤禛忍不住低头又去亲。 心里想的是亲一下,就睡。 结果亲下去,便抬不起头。 就好像是他饿了三四天,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份烤羊腿。羊腿烤得焦香,滋滋地冒着热气。一口下去,停不住了。嘴上忙活着,手也没闲着,四处乱揉乱摸。 苏樱一会儿便喘不过气来。 只好去推他。 “......爷,现在不能做那事。” “嗯,就亲亲......” 胤禛等到呼吸平息了一些后,低声问道:“樱樱,你长这么大,最难忘的事是什么?” 苏樱翻了个身,面朝里侧,“不告诉你。” 胤禛:“最后悔的事呢?” 苏樱:“不告诉你。” 胤禛只好问:“你跟我和离后,后悔过吗?” 胤禛想听她说,跟他和离之后,她后悔了。 也算是她认了错。 她做过的那些错事,暂时不跟她计较,暂时不再对她耍心思,坦诚的关心她。让她在怀孕期间无忧无虑。 苏樱:“我睡着了。” 不知悔改。 胤禛低头咬她的肩膀,声音更低了些,“如果不是有身孕,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没等苏樱再说话,他连声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既是不想跟我过到老,就别闹着嫁给我嘛。” 被咬疼。 苏樱“嗞”了一声。 胤禛松了口,半天后,说道:“睡吧。” 算了。 不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辗转反侧了半夜。 依旧在将近四点的时候醒来。 刚坐起来,苏樱也醒了。 直直地盯着他看。 盯得胤禛心里发毛。 重又躺下,搂着她问:“怎么了?” 苏樱看了他一会儿,才笑道:“外面冷,爷穿厚一些。” “嗯” 胤禛说:“半晌里,你要是有事找我,告诉苏培盛,他知道怎么找得到我。” 胤禛站在太和殿里听政的时候,才想到,他不该纠结和离这事。 他不是真正的四王爷。 他是被他的樱樱捡来的。 早朝上,李侍郎又提到内阁大臣人选的问题。 皇帝尚未表态,一个御史站起来说:“臣弹劾李绂纵容家丁殴打老百姓。” 李绂就是李侍郎。 皇帝不紧不慢地接话,“这事不当紧,下朝后再议吧。现在说内阁大臣的事,还有谁反对吗?” 无人反对。 皇帝点名,“佟中堂呢?一直没见你表态。” 佟国维老实地说:“臣同意王大人入内阁。” 王掞进了内阁,很多人都心烦气躁。 五位内阁大臣,有三名是废太子的人,怎能不烦。 下朝后,胤禛叫着了八阿哥,说想让他同自己一起去宗人府看看大阿哥。 八阿哥也心烦着,正想跟胤禛聊聊,便欣然前往。 天晴了。 空气里仍带着阴冷的温意。 走到人少处,八阿哥问:“四哥,皇阿玛怎么一心想让王大人入内阁?” 第445章 还是老四好 八阿哥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只是没人公开说破。 皇帝想重新扶持废太子。 不说破就当是不知皇帝的心意,可以依旧照着自己的想法表态。 胤禛看着前方长长的甬道,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说:“皇阿玛不是一直说满汉一家嘛。内阁五人,两名汉人,三名满人正好。” 八阿哥不知他四哥是因为失忆的原因,浅显的事情都想不透了,还是不想聊储君的话题。他再次试探道,“李侍郎这次也不知能否迈过去这个坎,他跟三哥走的近。可别到时候牵扯出别的事来。” 暗示李侍郎是受了三阿哥的指使。 胤禛依旧看着前面,“不就是家丁打人了吗?不是多大的事。” 八阿哥笑道:“这些官员们,哪个经查。这事我听说了,就发生在昨日。” 胤禛跟着笑,“真是巧。李侍郎想出风头呢,让御史摁住了头。” 他不是想出风头,他是想替他主子卖命。 以为老二不出来,老三就会是储君, 八阿哥刚要接话,看到甬道的另一头,三四名太监提着食盒匆匆而来。为担心谈话被人听到,就转话题,“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胤禛扭头看了看背后的方向,接话道:“咸安宫吗?我昨日奉额娘之命,去了趟咸安宫。里面的境况比先前好很多,看来是有人照顾。” 待太监们走近了,八阿哥朝他们招手问究竟。 果然是咸安宫。 八阿哥又问:“谁安排送的?” 为首的太监答话:“回八贝勒爷的话,是九贝勒爷。” 八阿哥很意外。 望向胤禛。 胤禛笑道:“九弟真是长大了啊!知道关心人。眼里有这些兄长们了。” 老九这是什么意思? 还想站废太子那边呢? 八阿哥心不在焉地接话道:“四哥说的是。” 两人继续向前走。 前面的一段路,来往的人多起来。不便再谈敏感的事,说了几句闲话,到了宗人府门前。 刚下朝,还没到上值的时候。宗正康亲王还没来,几个重要位置的官员也没在。 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部门,在里面当差的大小官员,对皇子们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万岁爷最看重的是四王爷,最喜欢的是八贝勒爷。 这两位皇子结伴而来,讨好巴结混脸熟还来不及呢,谁会为难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见到了大阿哥。 关押的牢房倒是很干净。 只是有些简陋。 木板床上除了一条半新的被子之外,别无他物。他们去的时候,大阿哥正裹着被子倚靠在墙角。看到他们把被子一掀,便奔了过来。 本来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胤禛说。可八阿哥在,只好忍着。 郁结地说了句:“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心思,胤禛清楚的很。昨日没来,就是不想听他说话。 牢房阴冷。 大阿哥的脸色惨白,抓着木栏的双手青筋暴起。 胤禛关切地问:“大哥,这里晚上冷吗?” 只穿了件薄衬的大阿哥咬着牙说:“受得住。” 八阿哥看着大阿哥现今的模样,有些心酸,对他的怨意减轻了许多。此次探望,是胤禛提议的,他觉得自己也应该主动表示些关心。 于是说:“大哥,待会儿我们出去时,跟他们交待一声,让送床厚实的被子,再给大哥带几套厚衣服。” 胤禛急忙道:“大哥要是受得住,还是就这样撑着吧。说不定这两日皇阿玛会过来。” 大阿哥在心里大骂八阿哥,我都这样了,还想踩我。 狼子野心啊! 皇阿玛过来看到我在这里吃的好,穿的暖,能不生气嘛。饥寒交迫的样子,才会心疼,才会从轻处罚。还几套衣服呢,想让我住这鬼地方住一辈子呢。 这些兄弟们,还是老四好,贴心的为他着想。 胤禛在永和宫里用的早饭,对德妃说,他把惠妃的心意带给了大阿哥。大阿哥说什么都不需要,特意叮嘱不让人关照他。 “这就能给惠妃个交待了。”德妃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让老八跟你一起过去。兄弟之间要好好相处,别因为一些小事生嫌隙。” “嗯,儿子听额娘的。” 胤禛略有些歉意地说:“小樱昨日着凉了,等过两天身体好些了再入宫给您请安。” 着凉不是大病,喝碗姜汤发发汗就能好。 最多两日就能见到她。 德妃一日盼着一日。三日后,九公主来了。带了一件云锦制作成的棉披风,宝蓝底色,上面绣着云鹤纹妆花。放在盒子里的时候,看着就是件普通的锦衣。 九公主抖开披在身上,站到了院子里。 众人惊呼。 随着身形晃动间,衣服上的仙鹤,像是在一下一下点着海水飞似的。边领上的一圈白绒毛更是提亮了整件衣服,虽然整体色彩偏深,却并不嫌老气。九公主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穿着,也没有一点违和感。 “这是四嫂亲手给你做的。” 九公主小心脱下,放回了盒子里。“等我走之后,您再试吧。看着您穿起来比我穿着好看,我该难受了。” “你丫头,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说话还是这么随便。” 话是这么说。相貌方面被人夸赞,德妃还是挺开心的。据她判断,这件仙鹤披风,她穿着就是比小姑娘更好看。小姑娘内在的气度不够,撑不起浓重的华贵感。 德妃笑道:“听你四哥说,小樱病了,怎么还在忙针线。” 九公主依着苏樱交待的话,低笑道:“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借口。四嫂说,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为免遇着旁人时,说话不当,给我四哥惹是非,额娘要是没当紧的事,她就过些时候再进宫。” “没旁的事。她不是入了雍王府嘛,我这做额娘的总得有些表示。” 德妃对苏樱的好印象又增了些。 她还有些担心,苏樱在宫里担过官职,又在外面四处跑过,财大气粗的,如今又要成为四王爷的福晋。是不是心高气傲不知收敛。若是如此,可不是福星,是祸星。 储君之位不定,最忌强出风,招惹人耳目。 德妃着人去叫胤禛,准备告诉他,衣服挺喜欢的。让他转达自己对苏樱的谢意。 差出去的人,不多时便回来了。 “四爷在宗人府忙差事,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四爷说,娘娘的事要是不急,他明儿过来。” 德妃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在审大阿哥的案子。康亲王、三阿哥都在。唔,明大人也在。” 第446章 不速之客。 大阿哥案子的主审是三阿哥,是皇帝指定的。三日前又下旨,三日之内结案。 大阿哥面对三阿哥的审问,一言不发。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不能上刑,不能逼供。 眼看着皇帝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三阿哥束手无策,只好去向皇帝讲明情况。 皇帝对三阿哥说:你传朕的话给他,问他想让谁审。 大阿哥想让胤禛做主审。 皇帝知道后,都气笑了。 大阿哥的两大罪状,其一是蛊惑太子;其二是派人谋杀胤禛。 让受害人主审,老大真是脑回路清奇!把受害人当成救命草了? 三阿哥气得,狠不得提刀把大阿哥砍了。自己在他眼里就这么坏吗?,宁愿让受害者主审,也不让自己主审。是自己向皇阿玛告揭发了大阿哥的罪行,但那是他咎由自取。他确实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并不是栽赃他。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义了。 皇帝的旨意传给胤禛后,胤禛第一时间跑去乾清宫推辞,说自己不适合担此差。 皇帝坚持。 胤禛无奈地建议:再加两个人吧,康亲王和明大人。 明珠明大人是大阿哥的堂舅,又是他的支持者。 四个人的主审团,有自己人,有仇人,有揭发者,有宗正。 合适。 皇帝准了。 于是就出现了,小太监向德妃禀报的情形。 案子倒是好审。 不等提问,大阿哥就原原本本的交待了自己的罪行。 难的是定罪。 谋害皇子,死罪;蛊惑太子,死罪。 主审团不敢拿主意,把大阿哥签字划押的卷宗,拿到乾清宫交给了皇帝。皇帝先前还觉得大阿哥有悔改之意,看大阿哥这么爽快的交待,想到先前死不吐口,又瞬间认为大阿哥诲改的诚意不够。 做了恶事,还理直气壮了? 皇帝胸中的怒火隐隐翻腾。 但案子要尽快的结。 结了案,才能有理由把太子放出来。 皇帝问:“照大阿哥的供述,费大人交出来的信,不是太子所写,是有人调换?” 明珠应声道:“回万岁爷的话,是如此。” 皇帝又问:“是谁调换了信件?” 无人应声。 皇帝说:“让刑部去查。” 三阿哥迟疑道:“......儿臣知道是谁调换了。” 胤禛以为交了差事,马上就能回家呢,赶得上和苏樱一起用晚饭。 结果,三阿哥又把这滩水搅浑了。 三阿哥说他偶遇到了一个会仿字的,叫胡进。胡进曾在大阿哥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大阿哥想灭口。胡进连夜跑了。机缘巧合被自己遇到。 皇帝决定自己亲自监审,并让人叫来了刑部尚书陪审。 刑部尚书佛伦,有着丰富的审案经验。 在他的哆哆逼问之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阿哥雇佣胡进仿字,调换了太子的书信。费扬古收到的谋反信件,出自大阿哥的口述。 皇帝大怒。 让人把大阿哥从宗人府里提出来,当面质问他,为什么心肠如此歹毒。一再的陷兄弟们于死地。并大声责骂道:“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也配肖想储君之位。” 大阿哥叩头求饶,抵死不承认自己调换了信件。 头发蓬乱,衣服肮脏,一脸的鼻涕泪水。 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皇帝不想听他解释,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奔到门外,抽了侍卫腰间的长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又奔回来,“铮”的一声,掷在大阿哥面前,怒喝道:“自己动手。” “万岁爷息怒。” “皇阿玛息怒。” 殿内的七八个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皇阿玛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大阿哥吓得瑟瑟发抖,嘶声裂肺的替自己辩解:“......皇阿玛,真的不是儿臣做的。您要相信儿臣啊!儿臣那么多的罪状都认了,连买凶谋杀老四都认了,区区一封信件,若是真做了,怎会不认......” “不许再叫朕皇阿玛,朕没你这样的儿子。” 皇帝听到谋杀二字,更怒了。弯腰提起地上了刀,怒喝道:“你不愿动手,让朕亲自来。朕是替天行道,不怕后人怎么评判......”说着话,便朝大阿哥砍去。 皇宫侍卫所配仪刀是内务府营造司锻造,不仅式样华丽,而且锋利无比。 刀柄上的龙凤环碰撞,叮噹作响。 像是索魂铃。 “皇......”恐惧令大阿哥失了声。 举起刀的时候,皇帝是真想杀了这只畜生不如的东西,刀往下落的一刹那,眼前一黑,双耳轰隆.......立了大半辈子的宽仁明君形象,是要毁在这孽子手里了.......皇子横尸乾清宫,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惊呼声和喊叫声。 定睛一看。 胤禛双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手腕。 “.......皇阿玛不可......大哥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皇阿玛您囚他一辈子,囚他一辈子,让他赎罪.......” 刀刃落在老四肩上。 跪着的人,除了瘫倒在地上的大阿哥外,全都起身,围了过来。惊慌着乱喊乱叫。 “......万岁爷手下留情,别伤了四王爷......” “传太医,传太医.......” 乾清宫里乱作一团。 ...... 雍王府里,一片详和。 主子爷接手了生意,把府里闲着的人,都调出去干活。忙碌了一天,坐在院子里,围着锅子喝酒吃肉。锅子的配料、食材跟鸿茂斋一样。以往偶尔去一次的地方,现在能在住的地方,随便吃。 别提有多惬意了。 一位年轻的小伙儿,凑到柴小飞跟前,小声说:“飞哥,小弟想在香满楼或是鸿茂斋跑堂,不想看铺子卖东西,您能不能帮小弟给主子爷说说。” 柴小飞照他脑袋上打了一下,“瞧你这出息,你这是想凑热闹的吧。买卖才是正经,主子是想重点培养你呢,所以才把你放在民安街,那里马上就铺货。” 从漳州运来的第一批青花瓷,估计再有十来天就到货了。 苏樱再次拿出费扬古给她写的信看。 信是前天收到的。 详细说了漳州那边的情况,一切均已安排妥当,重要位置全部是自己人。并说,当地的环境气候很好。准备在那里长住。 苏樱白天的时候,已经回了信,并且由张廷璐安排的人送了出去。 信中交待了,自己回雍王府的事。说一切皆好,请阿玛额娘放心。 回了雍王府,才总算是敢和阿玛额娘好好交流了。 苏樱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东家,张三公子求见。”小莲打了帘子进来。 “唔,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张廷璐便进来了,让小莲和崔嬷嬷出去之后,才说正事:“东家,纳兰姑娘想见您。” 纳兰? 纳兰语嫣? 她不是病逝了吗? 苏樱愣神的时候,张廷璐又说:“东家若是不想见,我去回绝她。” 第447章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是什么事了吗?”苏樱问。 张廷璐一向不爱跟她添麻烦,特意跑来传话,定是因由。 “我没问。” 张廷璐思忖了片刻后,说:“我是想她既然找上了门,还是见见比较好。好事坏事早些知道,早做应对。” 苏樱也是这么想的。 胤禛曾跟她说过,纳兰不会再回来。胤禛从四川回来之后,就传出了她的死讯。现在人又活了。 这中间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若是胤禛指使人做的,纳兰此时在外面抛头露面可不行。会牵连到雍王府。 苏樱道:“你想法是对的。明日,四爷不在府里时,我给你传信,你安排个地方,我跟她见一面。” 东家跟他想到了一起,跟纳兰见面不能让四爷知道。 凭着东家的聪慧,纳兰真有什么想法,在四爷不知道的时候,就把她不该生出的苗头给掐灭掐死。 张廷璐道:“其实纳兰想见的是四爷。四爷失了先前的记忆,我担心纳兰胡乱编排是非,就对她说,东家不许四爷私下里跟女子见面,谁都不行。她就求见您。” 这话传出去,京城第一悍妇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苏樱笑问:“她怎么找上了你?” “说是除了我之外,再找不到可信又能跟四爷搭上话的人。”张廷璐嗤笑了一声,“当年她可没给我过好脸色,就说送烟霞锦那次,挑了多少回毛病。我前前后后,往雍王府里跑了五六趟。” 苏樱笑呵呵道,“还有这回事啊!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 “在别处还真没被这样被对待过。” 张廷璐笑道:“当时我在心里把纳兰骂了一百遍,连她家祖宗都一并骂着了。”还在心里,骂了四爷十来遍,真是眼瞎,娶的什么鸟女人。 后面这话,他没说。 说完正事,就赶快告辞。免得跟四爷碰上。 四爷特意叮嘱过他,生意上的事一律找他。没什么当紧的事,少往福仁阁里跑。 此时的永和宫里,奉皇帝之命给德妃传话的小太监,在德妃的追问之下,正在讲述乾清宫当时的情形。 “......万岁爷气极了,抄起地上的刀,抬臂就砍。速度太快了,几位大人加奴才们十几个人,都没愣过来神,刀就落了下来。幸亏四王爷反应快,身手又快啊。还没完全站起来身,就双手捉住了万岁爷的手腕,再迟一点点就......大皇子的脑袋就没了......” 德妃虽然知道了胤禛只是肩上受了刀伤,性命无碍。听小太监讲中间的凶险,还是吓得透不过来气,捂着胸口连声呼:“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娘娘没别的事,奴才告退。”万岁爷只让他给德妃传话,说胤禛受了伤,没大碍,让她莫要挂心。他还是忍不住想讲讲细节。千钧一发就是形容这种时候吧,再迟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要抬尸体出去,清理地上的血迹了。 “等等。” 德妃深喘了口气道:“四王爷此时在哪儿?” 小太监如实答:“奴才来的时候,在乾清宫,此时不知。” 德妃带了两个嬷嬷两个宫女,赶到乾清宫,胤禛已经离开了。 “.......四王爷回了雍王府,万岁爷在偏殿。”梁九功说,“万岁爷交待,今晚不见任何人。” 后宫嫔妃,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准出宫。 德妃温和地说:“本宫想派两个人代本宫去雍王府瞧瞧四阿哥,梁总管可能给安排一下?” 梁九功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万岁爷派了夏嬷嬷跟着出宫的,估计用不多久,就会回来。等夏嬷嬷回来,奴才让她去永和宫跟娘娘禀告四王爷的情况。” 这就是回绝了。 她要的不只是老四情况如何,还想留两个人在雍王府里伺候。 德妃道:“本宫不会让梁总管为难,明日本宫跟万岁爷解释,是本宫央求的您。” 话说到这份上,没法再推辞。 “万岁爷今晚下旨解了二皇子的禁制。”梁九功只好直说:“在这个时候,娘娘派人出宫,奴才知道娘娘是担心四皇子,万一别人不这样想.......” “谢谢梁总管的指点。”德妃没等他的话说完,便接了话,“本宫告辞。”是啊,以前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问的。对他态度转变是在太子被废之后。 如今废太子放出来了,她急匆匆的派人出宫。任谁都会想,她这是想和老四密谋什么。不能给老四添麻烦。 德妃心事沉沉的回到永和宫时,胤禛也坐着轿辇回到了雍王府。 主子爷又受重伤了。 前院瞬间炸了锅。 跟着一起回来的刘能,不顾府里新立的规矩,先一步跑福仁阁里报告消息。 “他在哪儿?” 苏樱把手里的故事本丢在一边,起身便往外走。 “正被人抬着往这边来呢。”刘能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说,“东家,您是没见着。半个膀子都是血,太医赶过去的时候,主子爷失血过多都昏迷了。” 东家有身孕,不能走的太急。小莲也快步跟了上来,“东家,您别急,慢点啊。” 苏樱脚步未停,“你今儿进宫了?” “没有,听高庸说的。” “现在醒着的吧?” “醒着,精神不大好,一路上一句话没说。主子爷还没用晚饭......” 苏樱扭头对小莲吩咐,“你去让春晓做点软乎的饭,病人能吃的。”紧接着又问,“主子爷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待刘能絮絮叨叨地讲了经过,苏樱也迎上了抬着胤禛的轿辇。除了抬辇的八个人之外,旁边只跟着苏培盛和夏嬷嬷二人。 夏嬷嬷先一步走过来。 “四福晋吉祥。” 朝苏樱低身施了一礼后,说道:“四王爷受了伤,万岁爷让奴婢来给福晋稍话,府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告诉奴婢,奴婢来安排。” 苏樱望向半躺在辇上的胤禛,语速极快地问道:“四爷没大碍吧?” 就凭樱樱如此担心的样子,这伤受的也超值。胤禛略直了些身子,朝她招手,弱弱地说:“樱樱,快过来,让我看看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448章 等待。 “废太子解禁了!!!” 这消息散落出去,就像是掉进油锅里的水珠,噼里啪啦的炸开。高门大户里的人们,都在急切切地议论此事。 很多人猜测到,废太子会放出来,却万万没料到万岁爷的决定会如此突然。 这么大的事,是应该拿到朝堂上来议,让众臣表态的! 有人想见万岁爷,问究竟。 听说差点没杀了大阿哥时,又退缩了。 万岁爷正怒火着呢。此时往火头上撞,下场就是李侍郎,万岁爷换着法子整你。 可是这时候不反对,到了明日说什么都晚了。 废太子都已经自由了,再关回去?这跟打万岁爷的脸,有什么区别? 有个别官位高的大臣壮了胆子,去乾清宫求见。 被梁九功挡住。 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不了万岁爷,只好另寻路子打探乾清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万岁爷震怒。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决定明日早朝怎么上奏议。 三阿哥只是想把大阿哥彻底扳倒,让他永无出头之日。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落了个老四身负重伤的情况。心中惶惶不安,呆在自己府里,闭门谢客。 康亲王、明珠、佛伦等其他知情人,也不约而同的闭门谢客。 除了从太医院流出来的消息,万岁爷要杀大阿哥,被四阿哥挡了刀之外。再没别的消息出来。 于是众人去了雍王府,以探病为由,打探内情。 五阿哥问:“我四哥情况怎么样?” 七阿哥问:“四哥醒着的吗?” 八阿哥说:“我去看一眼四哥,一句不说。” 九阿哥说:“远远的看一眼。” 十阿哥说:“就去看看,又打扰不了多大一会儿。兄弟们进去看看才放心嘛。” 裕亲王说:“你进去传话,就说我来了。” 佟国维说:“我们又不为难你。你进去跟四阿哥说一声,他要是说不想见。我们就回去了。” 这可苦了苏培盛。一一陪着笑脸解释,找各种理由搪塞。 进去是不可能的,传话也是不可能传的。 他得把人死死的拦在前院,还不能把不想见客的理由,安在主子爷头上。 否则他这个总管就别想做了。 温达没多纠缠,出门绕了半圈打算从西门进。 西侧门上着大锁。 东侧门也上着大锁。 就连平时买菜走的西角门都上着大锁。 四爷做的真绝啊! 看来是伤的不重。 呵呵,那下官就打道回府了。 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到家,门房说:“大人,家里有客。好几个呢。” 与外面热闹的情况相反,此时的福仁阁里,安静祥和。 胤禛半躺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蔬菜粥。他觉得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粥。明明就是小米粥里加了些切碎的青菜,却觉得无比的香浓。 苏樱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用帕子抹了两下他的嘴角,笑道:“马上要睡觉了,吃的太多不舒服。” 胤禛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中午就没好好吃饭。” “你已经喝两碗了。” 苏樱对小莲吩咐:“收走吧。” 胤禛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让我喝点水,我今儿一天不停的说话,嗓子干的冒烟。” 苏樱把他的手放在被子下面,“爷在喝粥前,已经喝了不少水。睡吧,睡着了,伤口就没那么疼。” 不想睡。 睡了,你就不关注爷了。 什么东西能一直吃,又不会饱呢? 灵机一动,道:“......不知怎的,特别想吃瓜子。吃几个瓜子再睡,行吗?”说完话,舔了舔嘴唇。 苏樱对着门口大声说,“谁在外面?端盆温水过来。” “你要干什么?”胤禛很好奇,吃瓜子还要端水吗? 苏樱站起身,脱掉外衣,又把袖子撸了上去。 “给你擦脸擦手。” 胤禛:“......”吃瓜子要擦脸擦手?这么讲究。哼,擦手我也不用我的手。 灶上时刻备着热水,不多时便端了过来。 苏樱捞起里面的手巾,拧了个半干,从胤禛的额头擦起。擦了鼻子、眉毛、眼睛、脸、下巴、两只耳朵也揪住擦擦。面对面,呼吸纠缠。胤禛油然生出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床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照顾。不,不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小时候谨小慎微,真病了,也要强撑着说没病。 是他幻想中的小时候。 胤禛晃了晃神。 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才总想自己小时候? 伸手轻摁在苏樱腹部,低声说道:“......你只用把孩子生出来就行,我来照顾他。” 苏樱没接话,把手巾放热水里洗洗,又从额头开始擦了一遍。然后去擦他的手。擦了手背,擦手心,一根一根手指,擦洗的很仔细。 胤禛:吃个瓜子,仪式还怪隆重了。 低声弱弱地说:“今天出了很多汗,把我身子也擦擦吧。” 苏樱把手巾扔到水盆里,对立在旁边的小莲说:“端走吧,这里没别事了。”说着话,站起身去熄灯。 七盏灯熄掉六盏,只剩下床头柜上的一盏。 房间内昏暗。 胤禛:朦胧的灯光中,两两相对,更美好。 苏樱背对着他,脱掉中衣。 胤禛:嗯? 苏樱穿上睡袍。 胤禛:嗯? 苏樱走到床边,熄灭了唯一的一盏灯,从床头上床,在床里侧躺下。 “爷睡吧。” 胤禛:“......” 试探地问道:“我刚不是说吃瓜子的吗?” 苏樱摸到了他的手。 “明日再吃。明日你又不出去,正好吃瓜子消磨时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爷尽量睡着别动,半夜要起床喊我。” 噢,也是。 又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 美好的事情,不一定非要一下子做完。 日子长着呢。 爷在家里不躺个十天半月,绝对不下床。 胤禛:“我刚才说时,你怎么不应话。”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等了,白白地等了这么长时间。 “我应话,你又要接话。太医不是说了么,你要静养,多休息。” 苏樱又拍了拍他胸口,“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了,赶快睡着。睡着了,伤口恢复的快。” 胤禛;“......” 握着她的小手捏捏,“我们昨晚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你去杭州,一个卖茶叶的商人想坑你。后来呢?” 问了两三声,也没等到回话。 第449章 四爷眼又不瞎。 温达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一个有真才实学、得万岁爷喜欢、史上最没权势的尚书。 一品尚书啊。 这么大的官衔落在他头上,连他自己都认为地位跟一个县太爷差不多。 他家亲戚都是穷人; 他的朋友除了四王爷之外都是普通人;唔,还有张家,但在张英没复官之前,张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不如他。 他在户部任小吏时,同科们几乎无人搭理他,他升了官后,也就不想搭理别人。 他做事认真仔细,混水摸鱼的下属,早被他踢出去了;聪明能干的无需巴结他。 他尚年轻,没有学生子弟。 别的大臣和阿哥都知道他跟四王爷走的近,也无人拉拢他。 总之。 虽然身处高位,因为别人用不到他,朝中发生大小事,除了皇帝问询他意见除外,他很少牵连其中。 家里一直很清静。 门房刚说有客人时,温达还以为又是那些穷亲戚通过他寻活儿干了。自从他放话出去说,四王爷主管东家的生意了,大量雇人。便有很多人寻来。 真是不懂事啊。 大晚上的跑别人家里。 尚书府是随便能进的么?本官好歹也是尚书,只是低调没设府卫罢了。 温达只应了句:“知道了。”没向门房问有多少人,是他老家的,还是他夫人老家的。 迈着悠闲的步子进院。 堂屋里灯火通明。 ......败家的娘们,点那么多灯不费油吗?还欠着四王爷的银子呢。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小的派了四个人出去寻您。”他的亲随迎上来说,“大人们都在等您呢。” 温达:“?” 小兔崽子长进了!对泥腿子们的称呼都这么客气。 “温大人。” “温大人回来了。” “温大人是去哪儿了?下官在此等您半天了。” “温大人是探望四王爷了吗?” 十来个衣着光鲜的人听到门外有动静,赶快起身,站在门内迎候。 温达:“......” 温达愣神了片刻,随即笑呵呵地接话:“......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啊,让几位大人光临寒舍,温家蓬荜生辉啊。”快步进屋里,礼让大家就坐,又吩咐丫头们上好茶。 真是大人。 最高官是二品的九门提督佟科多,最低的是从六品的吏部郎中。这些人除了佟科多一起吃过早餐之外,别的大都是点头之交。 有一位生怕温达不认得他,还专门自我介绍:“下官名叫崔堂,大理寺寺丞。” 温达笑道:“崔大人还用介绍嘛,谁不认识?那件枯井碎尸案办的不错,其间关系盘根错节,你竟在五日内就理明白了。” 崔堂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大理寺寺丞一共七名呢,温尚书居然认得他。 温达又说:“案子是跟四爷一起办的嘛,我听四爷提起过。”胤禛才不会跟他扯这种闲话。 温达记忆力惊人,又擅于综合,别人随便说个什么事,他便记下了。把所有的信息汇总在一起,能理出很多事来。这件枯井案只是其中之一。 四王爷这么重视他啊!崔堂更是激动,正要接话,被旁边一人打断,“改时间再叙闲话,还是先说正题吧。” 温达正急着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当即转了话道:“几位大人何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不像是求他办事。 大家都看向了佟科多。这些人里,除了温达之外,他的官位最高,在朝中的影响力最大。 佟科多难得对这些小官员们重视,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储君。”话刚一落,崔堂立马接话:“我们支持四王爷为储君。” 温达:“......” 目光一一扫过在坐的九个人。 表情严肃。 神色庄重。 啊?都是支持四爷啊? 出一个佟科多就够他意外的了,从哪钻出来这么些的人?放着和蔼可亲的八贤王不去支持,支持阴晴不定的冷面王。都是怎么想的? 佟科多吧,还有理由。毕竟四王爷在他姐姐名下养过几年,算起来,是四爷的舅舅了。 再说了,也不知佟家是存的什么心思,兴许是把鸡蛋分装几个篮子呢?佟国维支持八阿哥,佟科多支持四阿哥,佟科书支持大阿哥。不论是谁最终得胜,佟家总能保住。 温达思忖了片刻后,接话道:“四爷没子嗣、传说有男人病、克妻、失去了记忆,刚又受伤了。在朝中也没大家族、大人物支持。难啊!”先把诸多缺点说出来,他们不退缩再说别的。 崔堂急声问:“既是这样,温尚书为什么一直追随四爷?” 四爷对我有恩,没有四爷,就没我温达的今日。 我不追随他,追随谁去? 追随别人,会被人骂忘恩负义啊! 温达一脸正色道:“四爷有能力,人品贵重。你对他一分好,他便会还你三分好,即使当时不还,总有一天会还。本官追随他,是敬他的人品,并不是冲着储君之位去的。”稍顿了一下,又说,“四爷是皇子中唯一的亲王,万岁爷的眼光是雪光的。” 佟科多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即然来到这里,都是打定主意的。还是说说怎么推举,八阿哥那里,他们要联名上书。三阿哥没戏了,别的阿哥不足惧。” 有人接话:“轮也该轮到四王爷了。” 又有人接话:“四王爷难以拜见,今儿大家就不约而同来到了您这里。想支持四王爷,又找不到门路的人,一定还有很多。” 温达:“......”敢情本官是通往四爷的门路。 好奇地问:“三阿哥怎么没戏了?他身边有不少文人大儒呢,那可是国家栋梁,左右着民间的言论动向。” 有人嗤笑了声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些人只会耍嘴皮子。” 又有人笑道:“瞧瞧三阿哥那个寒酸的长相,做储君,有失我大清国的脸面。三福晋也不行,一脸的平庸相。当下的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等新皇登基时,万邦来贺,他们撑不起大清国的门脸。” 温达:“......”万岁爷长相也一般,现今连皇后都没有。三阿哥怎么寒酸了?不就是瘦了些? 温达不由自主地摸自己的脸。 自己比三阿哥更瘦。 不大高兴。 没带什么情绪地说:“四王爷还没福晋。” 那人接话:“不是东家吗?四福晋早晚是东家。四王爷的眼又不瞎,怎么会放着东家选别人为福晋。温大人刚说没有大族支持,不是有乌拉那拉氏吗?” 有人说:“下官知道,富大人前几日去过雍王府。” 佟科多道:“别跑题,说怎么推举。”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句话,佟科多说了很多次。 大伙儿难得遇到了同道中人,话特别多,总是会扯远。 十来个人,议论了大半个晚上,将近子时要宵禁了,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出来。法子倒是说了不少,都被佟科多一一否定掉,说远远无法与八阿哥抗衡。 客人们走后,温达精疲力尽的瘫倒在床上。 论权谋,自己差的太远了啊! 支持四王爷的都是些什么人嘛,散兵游勇。几乎没有像样的。只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佟科多,还是粗人一个,只会武断地否定别人的建议,自己也拿不出来什么好主意。 此次皇帝让推举储君,温达本来是对胤禛没报一点希望。他曾琢磨过,朝中支持胤禛的包括自己不会超过三人,另两个人,他想的是兵部尚书席尔达和年羹尧。 那两个人没动静,反倒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多人。 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 四王爷要是做了储君,将来当了皇帝,那自己可就是头号功臣。不是头号功臣也行,最起码是名幅其实的重臣。 心事重重,后半夜一眼没眨。熬到四点多,洗漱了一番去上朝。 到了东华门,朝臣们三五一群的窃窃私语。 八阿哥走过来问:“温大人,昨晚见到我四哥了吗?他的情况怎么样?”语气里是满满的关心。 唉,其实八爷挺好的啊! 昨晚议论了半夜对付他的法子,又独自想了半夜对付他的法子。 温达瞬间内疚起来。 万岁爷既生四阿哥,何生八阿哥啊! 让臣子们为难。 第450章 又一个黎明。 东华门外,有些人小声跟同伴们商议,有些人心不在焉的寒喧,有些人则在沉思默想。 比如裕亲王,他又斟酌了一遍,要在早朝上讲的话。争取一鼓作气,把废太子圈回咸安宫。要说废太子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除了出身,同贤德能干的八阿哥无一处可比。 但毕竟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废太子自小在万岁爷身边长大,万岁爷对他的感情深厚。 万岁爷若是一心想扶持他,阻止起来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他这个皇弟,他相当了解,若是决心做一件事,什么法子都能使出来。 跟万岁爷友好相处了大半辈子,不想因为储君的事闹僵。能在朝堂上的争辩之间,就把废太子摁死,那是最好的。 裕亲王思索的十分专心,其间佟国维和高士奇来跟他搭话,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终于等到开门的时间,众人正要大步往里奔,看到门里站着提着灯笼的梁九功。 朦胧的灯光下,脸色十分的阴郁。 他清了一声嗓子,尖声细细地说:“各位大人请回吧,今儿万岁爷身体有恙,罢朝一日。”话还没落下,就提着灯笼,急匆匆的离开。 众人还在愣神呢,他已经奔走到五丈开外了,有人在身后高声唤他,假装着没听见,只管大步往冲,仿佛身后有豺狼追着似的。 这是万岁爷交待他的,不用跟这帮人解释太多。把罢朝的话,传到就行。 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索额图了。 想找万岁爷理论? 万岁爷压根不给你们机会。 他对站在旁边的瘦老头,揖了个手,轻声笑语道:“王大人,索某先走一步,去咸安宫探望二阿哥。”这人就是王掞。 温达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继续跟八阿哥说话:“下官待会儿去雍王府里一趟,八爷有话要捎吗?”正大光明的探病,不是商议什么事。 八阿哥从裕亲王那处收回目光,接话道:“烦请温大人跟我四哥说,我处理完手边的事,就去看他。他若是有需要的地方,让他尽管差人过来跟我说。” “下官一定把话带到。”为了让八阿哥对胤禛放松警惕,温达还不忘低声夸赞了一句,“还是八爷同四爷的感情最深厚。”同八阿哥道别后,径直出了宫。 到雍王府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半,天仍未亮。府卫们都认得温达,把他领到永佑殿客厅。 在永佑殿等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苏培盛系着衣服扣子,急匆匆的赶来。 施了礼后,说道:“温大人是自己人,奴才就不说虚套的话了,主子爷这会儿兴许还未起床呢。就是起床,也不见客。” 温尚书对主子爷可是一片赤诚之心,不能让他对主子爷生出嫌隙,苏培盛又说:“谁都不例外,就是富存大人来了,也不见。” 温达原本懒懒散散在藤倚里歪着,听到此话,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擞地问:“富大人昨晚来过?” “没有。” 苏培盛一脸认真的说:“估计今儿会来。主子爷受了重伤,他是主子爷的妻兄,能会不来探望嘛。” 这倒是提醒了他。温达迟疑了片刻后,笑道:“我知道四爷需要静养,我不找四爷,我是找东家的。有急事跟她说,所以这一早就来了。麻烦苏总管给传个话。” 苏培盛:“......”外面都热闹要得翻天了,主子爷这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不行。让温大人见见东家倒是个好办法。反正,昨晚主子爷没说找东家的客人,怎么应对。以前可是说过,找东家的客人要特别客气对待的。 温达一看苏培盛没有立即回绝,觉得有戏,心中大喜。急声说:“我跟东家是朋友,她在朱家庄住时,我就常去她院子里吃饭。她那落樱园,还是我找人帮忙建的。” 苏培盛下定了决心,爽快地说:“温大人暂且在这里休息,奴才这就往福仁阁传话。” ...... 胤禛有个习惯,不管头天晚上什么时候睡,在四点十分左右准时会醒。若是以前,收拾洗漱一番,不慌不忙的赶去上朝,时间刚刚好。 前几日是在床上磨蹭到四点半才起,上朝就要很赶了。 不用上朝的日子,真美啊! 不用急着起床。 怀里的人娇软软的一团,花瓣似的小嘴儿,微微的嘟着,像是有点不高兴似的。不高兴什么?若是身体好,一口气堵你个喘不过气,还让你不高兴。 胤禛低头看了一会儿,越看心神荡漾的越厉害。没和离之前,怎么没发觉,她有这么好看呢?那时候就觉得她是自己的福晋,就在府里住着,招手即来,挥手......不那么容易去。 那时候特别黏人,就像现在的自己。总想和对方在一起。赶她走,她有无数个留下来的理由。小嘴儿叭叭的很利索,常常让自己无言以对。 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 变成矜持疏离。 早知道错过她的及笄礼,她会如此生气。外面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会赶回来。他是想着夫妻么,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早见一日晚见一日,又有什么当紧呢? 生气了,多哄哄就好了。 反正已经及笄,可以为所欲为的做亲密之事。想到亲密的事,胤禛憋屈极了,养个福晋七八年,还没让他为所欲为过...... 苏樱在似醒非醒之间,做了一个梦。不能叫做梦,可能是她的想象或是回忆。她被男人紧搂在怀里,男人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樱樱有没有想我?” 她咬牙切齿道:“想你个鬼。” 他吃吃笑,“害羞了?不好意思承认?嗯?说,你是不是千盼万盼的等我回来?” 她把头别到了一边。 他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你是不是盼着我回来跟你圆房?” 她的心嘭嘭跳,脸热得发烫,却气哼哼的说:“没有。” 他凑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撒谎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天天都在盼着跟我圆房,占有我。” 她觉得很羞耻。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的。比如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他把嘴唇送到她的嘴角,声音暗哑地说道:“来,你亲我,我教你怎么圆房。” 第451章 失落。 苏樱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在这之前,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跟她说话,与其说是她的夫君,不如说是她的长辈。 对,就是长辈。 连兄长都不是,她三哥还经常跟她闹着玩儿呢。她被女秀才困在屋里练字的时候,她三哥没少寻理由救她出去。 他这个夫君却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管束着她,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甚至不许她磕瓜子,说是瓜子皮太硬,会把牙硌坏;不许吃太多甜食,牙齿会生虫;不许笑的太大声;不许在外面哭......很多很多,一言一行都有章程。 她多次试图改变这种不正常的关系。让他明白,她虽然年龄还小,但他们是夫妻,地位是平等的。说什么事,应该商量,而不是总命令她。 他们之间不同于常人,可以做很多亲密的事情。比如在一起说说悄悄话,谈谈心。出嫁的时候,嬷嬷给她这么讲过,她在故事书里也看过。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强行把她扯开,冷眉冷眼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样。姑娘家应该学会矜持,知道吗?” 可此时,他一点也不矜持。 似醒非醒间,苏樱有些恍惚,她明明记得那晚,她迟迟不肯亲他时,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咬来咬去,咬得她憋不过气,把她咬疼了,气得她又踢又挠。他跟她道歉,哄了她半天,最后说跟她共同做一件特别美妙的事。 她当时糊了脑子,居然好奇特别美妙的事,是什么事。 他看她没有反对,又开始搂着她亲。亲得她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中,又把她弄疼了。她气啊!这次反抗的更厉害。 可......此时此刻他亲的一点也不疼。 她想大约是因为在梦里的原因,做梦的时候,不是掐自己的时候,一点也不疼吗?恍惚中,她想起自己是睡在福仁阁,而不是老宅的东暖阁。 这或许不是梦,是自己的回忆,自己的想象。 不管了,管它是梦也是回忆呢。 等啊等啊......等了半天,对方依旧没行动。 苏樱急躁中睁开了眼。 浅淡的光影里,胤禛龇牙裂嘴地急喘着气,腿压着她,一只手摁住她,一只手轻搭在用麻布缠裹的肩膀上。看到苏樱醒来,躺平身子,双手捂着了脸。 啊? 苏樱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梦不完全是梦。对呀,梦怎么可能会受自己的思想支配呢? 意识到方才自己在做什么后,她深喘了口气,又掐住了胤禛的月要。底气十足指责道:“你刚才在对我做什么?我有身孕了你不是知道吗?我要是没醒,你是不是想硬来啊?” 胤禛:“......”爷就想亲一下小嘴儿,是你亲个没完没了,拽着爷不丢,还对爷上下其手。爷若是不摁着你,此刻爷已经失身了。 拿开手,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会儿苏樱后,弱弱地说:“我也刚醒......” 苏樱瞪着他,道:“刚醒吗?你捂脸干什么?你这明明是做了坏事之后的心虚。” 他不是心虚,真的。他只是伤心。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谁了呢?她什么时候在男女之事方面,经验这么丰富了?没和离之前,就只有一次。和离之后,有两次,她还很不情愿。一次是他威逼利诱,一次是他硬来。为此,还把他关进了冰窖里,冻得他大病一场。 胤禛低落的情绪,在苏培盛来的时候,仍没有半点恢复。 那时候,他刚刚在苏樱的伺候下,洗漱完毕。 她照顾人也很熟练,穿衣服擦脸漱口,比跟了他四五年的司帐小太监还跟他合拍。 苏樱听说温达找她,问道:“温大人用过早饭了吗?”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正是饭点的时候。 “尚未。听说今儿休朝一日,温大人直接来了这里。” 苏培盛说话的时候,用眼稍暗暗观察胤禛。生怕他开口撵人。 苏樱问:“爷,让温大人跟我们一起用饭吧?” 胤禛浑身难受的要命,若是以往,还能到浴房冲个冷水澡。现在身上有伤,还要旁人伺候,他不愿别人看到他的身体。身心双重折磨,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懒懒地应了个“嗯”。 早餐一如既往的丰富,除了小米青菜粥、瘦肉粥、豆汁之外还有米糕包子油饼和十二样小菜。温达看傻了眼,他以为自家现在有四个小菜,就已经够奢侈了,原来雍王府还可以更奢侈。难怪总不留他用饭!家里的饭这么好。 传闻四皇子极为节俭?午饭才只有四个菜?呸,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决定吃完饭再说正事。 饭菜的味道极好,再加上他饿了,埋头猛吃。当他要第三碗瘦肉粥时,没胃口的胤禛阴声嗓音问:“别人家的饭菜很香?” 第452章 来自主子爷的威胁。 温达愣着了,伸出去拿糯米糕的大手,僵在半空里。 苏樱在桌下轻踢了一下胤禛,笑呵呵道:“温大人吃着合胃口,就多吃点。府里的厨子,知道有客人喜欢他做的菜,又要高兴半天。” 胤禛心情不好,也不想让别人的心情好。他回了苏樱一脚,片刻后又踢了一脚,然后冷着脸说:“都被他吃完了,我还怎么吃?” 东家在呢,您再生气,也撵不走我。我是东家的客人。 想到终于有机会给胤禛添堵,温达就很愉快。 他拿了两块糯米糕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装着很开心的样子,说:“糯米糕对伤口不好,四爷最近要少吃。”以前说话是不留情面,可从来没如此过分。这要是温家的孩子,等客人走之后,非狠狠地打他个半死不行。有伤也得挨打。 苏樱弯腰揉了揉被胤禛踢的地方,极温柔地看了他一眼,望向温达,笑着说:“四爷昨日受惊,做了大半个晚上的恶梦,现在还没回过来神。温大人莫介意。” 胤禛一听她提到睡觉的事,瞬间一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起身离开了饭厅。 温达暗自庆幸,他此时来找的是东家,而不是四爷。人在不在这儿,跟他没多大的关系。有东家在,也不用他操他的心。 苏樱吩咐小莲,“你去主子爷旁边伺候,看他有什么需要。”又对端着粥进来的秋菊说,“你到前院跟苏总管说一声,胡太医若是来了,直接带来福仁阁。” 饭厅里,没了旁人。 苏樱问:“温大人有什么事?” 温达收敛了笑意,放下筷子,郑重地说:“废太子解禁了。” “噢。” 苏樱问:“还有呢?” 温达惊讶道:“东家怎么不意外?” 苏樱:“四爷说过,在推举储君之前,万岁爷会把太子放出来。” 四爷这么有先见之明?温达稍怔了片刻后,说正题:“昨晚有不少官员找到我府里,说要推举四爷为储君。” 苏樱问:“还有呢?” 温达更惊讶了:“东家不意外?” 苏樱笑道:“这有什么意外的,四爷德才兼备,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没人推举才意外。” 温达:“......”本官可是日日能见识四爷的德才兼备。能力是无可置喙。德?看到的时候很少啊。 连连点头,“东家说的是。东家,您猜猜为首之人是谁?” 苏樱思索了片刻道:“佟科多?”接着又说,“佟科多与四爷在宁夏共过事,对四爷心悦诚服。佟科多比较有性格,不一定会跟他阿玛走一样的路。” 温达:“......” 本官可是听说水火不容。 不过,东家的眼光奇准。 温达干咳了一声,道:“佟大人虽然只是二品,但他是九门提督,又是佟家人。比一般的尚书影响力还要大。”呵呵笑道,“不是跟我比,我在朝中的影响力,还不如侍郎。” “我听四爷说,除了高大人之外,数温大人跟万岁爷走的最近。满朝文武加起来,抵不过一个万岁爷,温达人在万岁爷面前的影响力大,就是在朝中的影响力大。这种影响力,是一般人无法相提并论的。” 她的声音温软清亮,一字一句之间流畅从容,让人听着舒服极了。 温达揖了个手,笑道:“东家过奖。” 直了直身子,接着说:“听说八阿哥那里是由佟中堂联名上书,朝中大半重臣都在其中。原来支持大阿哥的一部分人也转去支持八爷。昨晚大家商议了大半个晚上,也没理来个眉目。特来请教四爷怎么办。” 顿了片刻,又说:“四爷不肯见外人,我就想到通过东家见四爷。” 温达来的时候,想的是打着见苏樱的旗号见胤禛。只要见了面,不可能把他轰出去,自然也就能说上话。可眼前的情形,四爷是不会轰他,但也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所以就把此行目的,直接告诉了苏樱。 这是件大事,看来谈完话,没心情再继续吃饭了。苏樱拿起旁边的湿巾,擦着手,问:“戴大人呢?戴大人那里这几日有什么动静吗?” 戴铎是汉臣,坐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看着挺威风,其实跟他差不多,朝中没什么势力。 那么多的重臣,问到戴铎。 温达没想着苏樱是认为戴铎重要。还以为,她是认为在这个时候,戴铎也应该来支持四爷,毕竟是从雍王府里出去的奴才么。 “我跟戴大人是普通交情,对他不是很了解。”温达含糊地说。 苏樱又问:“八阿哥的联名书里有戴大人吗?” 温达迟疑道:“应该是没有,佟大人没提到他。” “戴大人不是跟八阿哥走的近吗?”苏樱问。 温达道:“戴大人原来常去八阿哥府上走动,最近几个月去的少了。”稍稍思考了片刻,又道,“这大半年,他跟谁的联系都不多。” 苏樱问:“谁常去找戴大人呢?” 温达:“九阿哥常去。” 苏樱问:“顺天府尹也是举足轻重的位置,为什么八阿哥不亲去,反而让九阿哥去?” 温达有些明白了,东家这是计较戴铎在支持谁。他笑道:“九阿哥不是替八阿哥拉拢,他跟戴大人是朋友。戴大人很会泡茶,他是去喝茶。” 在前世,戴铎对胤禛的很多建议,八阿哥原来就做的很好。他的大部分言论,可以说在八阿哥那里无用武之地。反倒是九阿哥,这一年多以来,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大变样。 没先前那么张狂不说,竟然把喜欢的生意全都丢了,全心全意的去当差。 苏樱沉思了片刻后,又问:“九阿哥的差事当的怎么样?” 温达虽然不明白苏樱所问何意,还是如实说了:“出乎众人意料的好,在户部的地位,除了马尚书之外,就数他了,比那两位侍郎还能干。多年积压下来的卷宗都被他理顺,万岁爷经常夸奖他。” 苏樱确定了,戴铎在扶持九阿哥。有戴铎拖着后腿,八阿哥暂时成不了事。 她说:“温大人从这里回去之后,派人一一通知昨晚那些官员,就说你见着四爷的话了,转达一下四爷对他们的感谢。并告诉他们,四爷无心争储,让他们另择他人。” 温达:“......”都无心争储了,还打听那么多事何意? 无力地问:“东家不是说四爷最合适做储君吗?” 苏樱笑道:“我是认为他最合适,但他不愿意做啊!我们不能强人所难。” 温达缓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些,说:“东家能不能跟四爷说句话,让他给我一会儿时间,我跟他谈谈。” 苏樱担心胤禛万一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决定在短时间内,尽量阻止他见朝臣。笑呵呵道:“关于储君的问题,我们私下里谈过。我刚刚说的意思,就是四爷的意思。四爷身上有伤,坐不了太久,他应该是躺下休息了。”她的话语波澜不惊,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温达望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子。 普通的发式,普通的衣服,坐在普通的木椅上,背后是一面普通的山水画屏风。 可他就是觉得不普通。 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像是一位天生的贵族,坐在属于她的高高的殿堂上。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无上的风采。就是看见当今的贵妃,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令人不由的,想顺从她的言论。 可温达仍不死心,又说道:“本官以为,争不上,也要努力一把。即使败了,也是虽败犹荣。如此以来,不会冷了支持者们的心。也好让众人看到四爷在朝中的影响力。” 苏樱望着他笑道:“真正的追随者,不会因一两件事不如意,或是几句话难听话,心就冷了。温大人自己不就是吗?温大人何时想过去追随别人?在储君这件事上,不存在虽败犹荣。四爷的实力如何,也不用展示给别人看。这是四爷的自信,我们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门外的胤禛听到这里,背起手朝正屋的方向走去。 他不是故意偷听。 他是怕她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知道了详情,好知道怎么补救。 好吧,他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他就是想偷听,他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在别人面前是个什么样子,会说他什么。温呆子不会有旁的事,肯定是与他有关的。 小媳妇懂事的很嘛,比他以为的还要懂事。 今天跟温呆子说的这番话,没法更合适了。尤其那句:‘四爷的实力如何,不用展示给别人看,这是四爷的自信。’ 知已啊!爷的实力如何,干嘛要让那些蠢货们和居心叵测的知晓。 还是一品尚书,连我媳妇的眼界都不如。 胤禛的好心情,并未维持多久,坐到起居室软塌上,想起清早的事。 又难受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挠人心的事,他这时候应该躺在床上等着她伺候,不躺个十来天,绝不会起床。半尺多长的口子啊,太医都交待多卧床休息。 想到这里,胤禛觉得伤口疼的厉害。他对跟过来的两个丫头吩咐:“去把东家叫过来。”停顿了一下,问道:“知道这个府里,谁是主子吗?” 秋菊接话道:“主子爷说过,我们的主子是东家。” “随便说说的话,你们也信?” 胤禛“哼了一声道:“这府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主子。什么话该在东家面前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知道吧?” 小莲接话:“主子爷偷听的事不能说。” “爷什么时候偷听过?” 胤禛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低着头的两个小姑娘,缓声说道:“在东家面前,只能说我的好话,对我有益的话。我若是知道,你们说过我半点不是,立马在这个府里消失。” 第453章 不可置信。 咸安宫里。 废太子在院子里练射击。弓是好弓,他十二岁那年,皇帝赏给他的灵宝弓。箭靶却极是简陋,草编的圃团用草绳绑在树上。 箭只有六枝。 他五岁的儿子弘晳在箭靶的不远处站着,待六枝箭都射出去,负责捡回来递给他。 索额图进来,正看到这一幕。 他天不亮就来过一趟了,羽林卫昨晚就已撤去,门外的大铁锁也不知扔到了哪个角落里,但他仍旧进不门。 门在里面栓着。 大喊了两三声之后,石氏在里面应话,说二阿哥不让开门。 二阿哥就是废太子胤禛。在外人面前,石氏没法再称殿下;因为是戴罪之身,又不能称爷。就依着宫里人对皇子们的称呼。 索额图急问为何。 石氏说,二阿哥在等万岁爷的圣旨。 索额图更急了,“梁总管不是昨晚就传了万岁爷的口谕了吗?我不是让人传话过来,让你们去太后以及众娘娘宫里请安,你们也没去?” 石氏说,“二阿哥特意叮嘱大家,在圣旨没下之前,还要如先前一样。” 万岁爷不同众臣商议,就传口谕放人,看似是怒气之下的行事,其实是不给众臣反对的机会。还不赶快出去,让生米做成熟饭,木已成舟呢!索额图道:“你开门,我进去跟他说。” 石氏说,“二阿哥让您请回。”说完扭身走了。 索额图叫了七八声门,没人应声。 火急火燎。想翻墙,墙内外连棵树都没有,正准备命令亲随蹲下身,踩着肩膀上呢,佟国维过来了,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索大人,怎么不进去?” 索额图寄了一丝希望佟国维只是路过,反问道:“佟中堂这是去哪儿?” 佟国维笑道:“来看二阿哥,多时未见,甚是想念。” 想念你佟家的祖宗去吧!索额图急的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佟国维这时候过来,就是想把二阿哥拖在咸安宫里不动。有他在场,自己什么话都说不成。 索额图只好走了。 并寻理由把佟国维也一并拖走。 出宫后,厚着脸皮,又寻理由揖手告辞。上了马车,吩咐人往后宫给平妃传话,让平妃派人来跟二阿哥说,赶快把咸安宫的门大敞着,让众人来往自由。 平妃同第一任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也就是二阿哥的姨母。以前虽然只是嫔位,二阿哥对她甚是敬重。 交待好这事,索额图分别去了王家和张家。天蒙蒙亮的时候,又去了雍王府。和苏培盛软磨硬泡了半个小时,仍没能见到胤禛。他亲随找过来说,平妃的人未能说动二阿哥,大门依旧紧闭。 索额图又赶快来了咸安宫。 让人把附近的裕亲王引开之后,爬梯子翻墙的进来。 “二阿哥,用过早饭了吗?” 索额图站在废太子身后问。初冬的朝阳,带着微微的暖意,撒落在他写满焦虑的脸上。 二阿哥回头看了他一眼,接过弘晳递过来的箭羽,搭在弦上,使了八成力拉开。“嘭”的一声箭头擦着树干,跌落在地。 “住处寒陋,索大人若是不嫌弃,去屋内喝茶吧。”二阿哥缓声道:“莫要耽误......我练习......”自称了二十多年的本宫,猛然说我,很不习惯。 索额图进了咸安宫,这个消息,没过多久便传了出去。 彼时,佟国难正在香满楼吃早餐。自从听闻胤禛接管了苏樱的生意之后,他就日日的来。曾有人问他,怎么突然喜欢在外面用饭了。他笑言:“你不觉得这里的厨子手艺确实很好?跑堂的也亲切。” 确实如此。 香满楼的饭菜味道,是全京城公认的好。现在跑堂的领班是柴小飞,人麻利嘴又甜,还有御赐的头衔。跟先前的雇工截然不同,客人们都喜欢跟他说话。 来给佟国维报告消息的是九公主的驸马佟安颜。 佟国难淡淡地说了句知晓了,示意他坐下来一起用饭。 佟安颜现在虽然是两个孩子的阿玛,但无论是相貌气质,或举止言谈,跟三年前相差无几。仍是一幅风流倜傥的书生模样。只是此时的神色略显慌张。他小声说:“孙儿听说,现在不能让他出来。玛法怎么不赶快把他堵回去?” “我怎么跟你说的?”佟国维一记凌利的目光瞪了过来。 佟安颜立马坐直了身子,“不许沾染朝政。” “再不长记性,到时候没人跟你收尸。别以为你没事了,大阿哥的案子还没开审。” “什么?” 佟安颜惊慌道:“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佟国维冷笑了一声,“就你这样的脑子还想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混出个名堂。乱世是出英雄,但也是要死人的。等废太子出来,追随过大阿哥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怎么会?”佟安颜的小脸惨白,“万岁爷岂会任他胡来?” “什么叫胡来?你们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落着吗?万一废太子复立,复立之后,要立威,就会先在你们这些人头上开刀。” “玛法您赶快把废太子圈回去。”佟安颜哀声道。 佟国维忍着怒气盯着他看了片刻后,冷声道:“滚回家,不许出门。”待佟安颜颤声告退,他又说,“今儿跟你媳妇一起,去你妻舅家探病。” 佟安颜愣了会儿神,才想到所指是胤禛。妻舅太多,他最不喜的就是胤禛。 福仁阁里。 胤禛倚着软靠,半躺在软塌。听到脚步声后,迅速从门口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苏樱进来,侧身坐在他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软声问:“爷睡着了?” “摸我头干嘛?”本是想质问,声音发出来后,却带着一股子幽怨。像是冷宫弃妇似的。胤禛对自己的音调十分不满。 “看看是否发热。”苏樱笑问:“爷是想吃瓜子,还是想听我给你念书?” 爷什么都不想,爷就想生气。 不能生气。 爱生气的人显得浅薄。 胤禛调整了一会心情才睁眼,没什么情绪地问:“他找你何事?” 苏樱拿了一颗葡萄,小心的撕下外皮后,放在他嘴边,笑道:“高夫人最近心情不大好,温大人拜托我什么时候有空了,去找高夫人坐坐,开导开导她。” 胤禛:“......”不可置信地,问:“天未亮登门,为的这事?” 第454章 一棵好看的娃娃 胤禛不可置信的是,苏樱撒谎水平竟然如此之高!他若不是偷听,他真还就信了。看看她这神色表情,坦然轻松,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跟一个尚书激烈争论过。 他一直以为,她的那些小心思,他一清而楚,所有的谎话,他都知情。 每次看穿她耍的小把戏时,他都觉得她憨傻得可爱。纵然是比别的人聪明一些,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敢情自己才是傻子,被她的外表蒙骗了。 苏樱把葡萄放进自己嘴里,“嗯”了一声后,轻言笑语道:“可能是高夫人看到给年姑娘那么多的彩礼,想到当年自己进温家门时,才只有温老太太送的银手镯,所以心酸难过了。可这种事儿呢,温大人不好开导,就来拜托我。看来,温大人这是把爷当成亲人朋友了喔,有困难就想到向雍王府里的人求助。” 胤禛:“......”这谎话扯得,有鼻子有眼的。他都怀疑,方才自己听了个假墙角。 可又没法当面拆穿她。 只好在别的地方撒气,不高兴地连声质问:“葡萄不是给我吃的吗?怎么你自己吃了?你是怎么照伤者的?” 苏樱嘴角扬了扬,身子朝他倾斜了一些,低声说:“九公主说,有身孕的人多吃葡萄,生的娃娃,眼睛跟黑葡萄一样水亮。爷不要跟我争嘛。” 胤禛:“......” 爷不是争,那颗葡萄明明就是该爷吃的,都送到爷嘴边了又拿走。 还有,傻子才会信吃什么补什么。娃娃好不好看,关键得看种子。就比如一块田地,肯定是播什么种子,发什么芽。种一棵小白杨,指定长不出一棵狗尾巴草。 爷的种子这么好,随便长长,那也得是一棵小白杨。不是不是,是一棵好看的娃娃。 苏樱拉着他的手,眉目含笑地问:“爷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生的好看么?九公主说,有了身孕的人,要保持好心情,最好有夫君日日地陪着。那时候佟少爷就天天儿的在她身边,你看阿泰生的好多。” 胤禛:“......”好什么啊,我儿子怎么着都得比他更好。 苏樱追问道:“爷,你说想不想。快说,你不说,我就当你不想。” 坚决不能向她妥协,胤禛装着没听明白她的话,拧着眉问:“想什么?” 苏樱冲他眨了眨眼,反问道:“你说呢?”柔软的声调,带着勾人心弦的妩媚。勾得胤禛心神荡漾,不由地说:“想。” 呵呵,我这从风里雨里,跌跌撞撞走过来的老太婆,曾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俯视那些心眼能绕十八圈的刁妇们,还拿你这个爱找别扭的小伙儿还没办法了? 姑奶奶我比寻常人多了五十多年的造化,若要有心情存心哄人开心,保准哄得他团团转。 苏樱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又说:“今儿要是有人来探病,爷让苏总管把他们挡在前院。爷难得有空闲的时候,就我们两人在一起,不让他们来打扰。”没等他应话,立即又说,“爷是想吃瓜子,还是听我念书给你听?” 同他想法一样,想两个人单独相处。胤禛欢喜了片刻后,仔细一琢磨,又有些无语。 她这是不想让自己见外人呢。 怕他见到温达说的那些人,在他们的撺掇之下,惹出是非。 哼哼,当他跟她一样没脑子? ......不,她有脑子。 只是,比他还差点。 ...... 小莲自从听了主子爷对她那番叮嘱之后,就很恐慌。她还以为,主子爷是实心的待东家好。原来都是做的样子。她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思索了半天,决定把此事告诉崔嬷嬷。 她是下人,听主子爷的话也没错。 但要让东家留个心眼,别被主子爷温柔的表相蒙骗了。 崔嬷嬷听了她的叙述之后,笑道:“你听主子爷的吩咐就是。主子爷这是对东家上心,才会如此。” 小莲仍是不放心,“主子爷今儿一早上,都没给东家好脸色呢。奴婢都看出来,东家在小心地讨好主子爷。东家在庄子里的时候,何时受过这样的气。那时候的主子爷多好,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以前的那些好,是不是都是装的?” “主子们的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行,以后不许议论。两个人相处,有时候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崔嬷嬷说,“你要是想在这里长久的呆下去,主子爷怎么吩咐就怎么行事。只管操好自己的心,别给东家添乱子就行。东家的事,她自有分寸。” 起居室内。 苏樱坐在软塌旁边的藤椅上,侧脸对着胤禛,眼帘低垂看着书本,念念有声。 胤禛看着她。 半天后,低声说:“不想听孙猴子了,换一本吧。” “爷不是最喜欢《西游释厄传》么?”苏樱从书本上移开视线,望向胤禛温温软软地问。 “想听《金瓶梅》。” “金什么?没听说过,念《水浒传》行吗?”苏樱合上书本,笑道:“水泊梁山,英雄好汉的故事多有意思。” “一群蠢货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凡是想造反的,最终没有一个好下场。”胤禛斜眼看着她,“你没看过《金瓶梅》,怎么知道里面的人物,是出自水浒传。” 苏樱很意外的样子,说:“你说的书,跟水浒传有关系?” 瞧这小模样装的。 一准是看过。 那就交流交流。 胤禛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来,坐这里。跟我讲讲,这些年你都看过什么不该看的书。” 小莲进来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 还未等她开口,胤禛瞪着她说:“出去。”若是眼神能把人扫地出门,直接就把这个外人扫出去了。 小莲吓得一哆嗦,站在门外进退不是。 苏樱站起身,坐在他旁边,笑道,“爷,听听说她什么。” 小莲看胤禛没再撵她,急忙说:“苏总管说有事见东家。” “我去看看。” 苏樱刚要起身,被胤禛拽住,“让他进来说话。” 第455章 东家出马。 苏培盛要见的是胤禛。他看早上的时候,温达打着见苏樱的旗号不但进了福仁阁,还混了顿饭吃。于是也想到用同样的办法。 索额图不同于一般的客人,又死赖着不走,他实在招架不住了。 还是让主子亲自送客吧。 “东家,索大人又来了。奴才看他急的不行,就壮子胆子来问一句,主子爷见不见客。”苏培盛微低着腰,苦着脸说,“他大清早就来过,奴才听说,索大人到现在早饭还没用呢。” 胤禛:“......”什么时候,自己见客,要通过他的小媳妇同意了? 但这种被人管束着的感觉,还挺不错。 胤禛紧盯着苏樱,等看接下来她怎么处理此事。 苏樱看向一脸不高兴的胤禛,轻声道:“爷稍眯一会儿,我过去看看?”担心胤禛让苏培盛把客人带到福仁阁,又说,“我去跟他说,爷需要多休息,不便见客。一会儿就回。回来给爷讲金莲的故事,我看的是民间的故事本,比正本描绘的还详实。” 胤禛:“......”刚不是说没看过吗?撒谎抓个现形。 为了不让他见客人,蛮拼命啊,色诱都用上了。 他喜欢这个路数。 清冷地说道:“快去快回。” 苏樱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个法子管用。他急着听,就不会想着见客人了。但她不知道的索额图此时来,所谓何事,好不好打发走。 去永佑殿的路上,她问道:“索大人的情绪好吗?” 苏培盛未加思索道:“非常不好。” 怎么能好啊? 索额图说破了嘴皮子,废太子依旧坚持不出咸安宫。说是自己虽然无罪,但是有错,皇帝未正式下旨之前,甘愿继续禁足。 索额图又急又怒,凭生第一次对废太子发了火,“外面有多少人急着见万岁爷,想让万岁爷收回口谕,继续囚着你。不听老夫之言,你就呆在这里一辈子吧。好让让亲者痛,仇者快。”说完,不等废太子接话,甩袖而走。 直奔雍王府。 苏樱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永佑殿内来回度步。 看到苏樱,他第一反应是朝她身后张望。 苏樱朝他施礼问好让坐后,笑道:“四爷的伤口疼痛的厉害,刚服了安神的药睡着。索大人的事急吗?若是很急,我去把他叫醒。” 苏培盛:“......”东家真是会说话,把见主子爷的路子给堵得死死的。刚他还在想,索额图要是提出见主子爷,东家怎么拒绝。这理由说的,就是圣旨来了,也没法把主子爷叫醒! 索额图想说不急,我改时间再来。可此话就是说不出口。除了胤禛,他想不到谁可能说服废太子。 他没想着胤禛亲自去咸安宫,他想的是让胤禛派身边的人,跟废太子捎口信。 为了能说动胤禛。 他决定改变自己先前的坚持,那就是同意废太子把孩子过继给雍禛。他刚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是坚决反对的。太子为了讨好兄弟,把孩子给别人,实在有失身份。 曝光终于来临,不能让废太子在这里倒下。 有些东西只能舍弃。 索额图缓了几口气后,说道:“万岁爷已经解了二阿哥的禁制,趁着这好日子,把慎儿接过来吧。”他看苏樱像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说:“就是唐氏跟前的孩子。老夫听二阿哥说过,想把孩子抱到东家跟前养的。能跟着东家,是这孩子的福气。” 他这声东家,让苏樱心里一哆嗦。 东家是她那些雇工们对她的称呼,后来渐渐的德水镇的人都爱这么叫。索额图啊!曾经的内阁中堂,皇后的兄长,太子的舅父。名副其实的国舅爷。前几年,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也不为过。 看来废太子那里又出祸端,等着四爷去救场。 苏樱纠结了片刻,笑道:“多谢索大人的美意,孩子的事,四爷还没考虑好。”一把年纪了,出来求人是挺不容易的!但是谁容易呢? 废太子身边,现在就是一个泥潭,一脚踏进去,这难得短时间的清静就别想有了。 在前世里,废太子解禁出来之后,性格大变,疯狂的报复曾经给他使过绊子的人。佟家长房父子差点没被砍头。唔,就是佟安颜和他阿玛佟科书。最后九公主在乾清宫跪了一日一夜,才留了性命,投进了牢里。 最后疯狂到要谋刺皇帝,准备弑父登基。 第二次被囚之后,一直支持太子的胤禛也被迁怒,削了郡王封爵,降为贝子,一年多后才恢复封号。 暂不说这些远的。 就说眼前这件事,万岁爷给废太子解禁,就是想复立太子。结果众人推举储君时,只有胤禛一个人举荐了废太子。大半朝臣联名推举八阿哥。万岁爷为了给废太子铺路,寻了个名目,革了八阿哥的贝勒爵位,降为闲散宗室。废太子复立之后,才恢复封号。 胤禛和八阿哥之间的嫌隙,就是这个时候生出来的。 一个人因废太子一再受到皇帝的褒奖,一个人因废太子革爵。后来嫌隙越来越大,到了水火不容,你死我火的程度。 皇子间的恩恩怨怨,自从和离之后,苏樱觉得跟自己没了关系,便不再去想了。 此时身在雍王府,就成了自己的事。 先前去咸安宫探望,是为了赢得万岁爷的好感。让万岁爷认为胤禛是个得情义之人,这样程度的好感,不会带来反噬。也不会站在八阿哥的对立面。 若是这个时候鼎力相助太子,不但把八阿哥那边的人给得罪了。过些时候,太子翻旧帐,将会把所有废太子危害过的人,都得罪了。 这就是前世里,胤禛登基后,成了孤家寡人的原因之一,朝中的大半人都被他得罪过。 为了自己的安稳生活,也不能再让胤禛走前世的老路。对他有利的时候,在他背后推一把;有害的时候,一定要拖着不让他往前走。 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趋利避害。 索额图没料到苏樱会这样回答,下面准备好的话,一时间接不上来。回了一会儿神,决定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说话:“老夫找四王爷有救命的急事,东家能不能把四王爷叫醒?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正为他们添茶的苏培盛,手一抖,茶水洒在了红漆木桌面上。 看来索大人真是急啊! 东家这下没法拒绝了。 苏樱立马收敛了笑意,装着很关心的样子,问道:“索大人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看看我能否帮得上忙,我若是帮不了,再去叫四爷。” 苏培盛:东家威武,这种情况下,还能再拦截一回。等索大人讲出是什么事后,东家再把他的话驳回。 肯定是让帮废太子的嘛,那个废物有什么好帮的,我家主子爷要自立山头。 奴才是支持东家不让索大人见主子爷。 省得主子爷为难。 第456章 四爷的代言人。 胤禛等的急燥。 都出去二十分钟了,还不回来。按他计算的时间,来回路上最多花十分钟,再花五分钟时间寒喧送客,十五分钟时间足够。 等到二十五分钟的时候,苏培盛来了。 “索大人已走。这会儿,九公主和驸马爷在,东家让我给您说一声,她晚一会儿才能回。” “他们来干什么?”胤禛问。 主子爷不高兴呢。 苏培盛小心地说道:“九公主说是来探望您,东家说您睡下了,就留他们在永佑殿里喝茶。后面说什么,奴才就不知了。” 胤禛一直保持着苏樱离开时的姿势,一动没动,等着苏樱回来后,帮他翻个身呢。静宪那丫头话多的很,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躺的腰疼,只好自己亲自翻了个身,侧对着苏培盛问:“东家都跟索大人说了些什么?” 索额图没想着苏樱能帮上忙,但苏樱既然如此说,他不把所求之事说出来,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想见胤禛就更难了。 只好讲了废太子当前面临的情况,并说让胤禛给废太子写封信,让高庸带过去。 最后说:“二阿哥把自己最爱的女儿托付给了四王爷,足以见得四王爷是二阿哥最信任的人。” 苏樱思索了片刻后,问道:“我理解的意思是,索大人想让二哥现在出咸安宫,对吗?” 索额图连声道:“对对对......” “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是否管用。”苏樱笑道:“索大人想办法把大哥自裁于宗人府,生死未知的话,传给二哥。二哥或许会去看大哥最后一眼......” 索额图惊声问:“这是什么事时候的事?” 苏樱:“骗二哥的。” 索额图:“......” 他从未想着把二阿哥骗出来,一直想的是如何说服。二阿哥正恼恨着大阿哥,知道他快死了,肯定什么都不想的冲出去,赶在死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害自己。 法子是可行,但是不妥。 索额图怔怔地说:“二阿哥出来第一件事是要向万岁爷谢恩,然后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向后宫娘娘们请安,这才是正理。” 苏樱:“去往宗人府的第二个岔路口,就是去乾清宫的方向。索大人找个稳妥的人在那里等,拦截二哥,告诉他,先前的消息是骗他的。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是去乾清宫里谢恩吧。否则,就是无视万岁爷的恩典。惹万岁爷心中不悦,没有万岁爷的支持,以后想报仇都无门。” 索额图:“......”犹豫了一会儿后说:“这事过后,二阿哥会怨恨我欺骗他。老夫从未对二阿哥说过一次谎话,只是经常说教,他就对老夫怨意颇深。” 苏樱笑道:“二哥终有一天会明白索大人的良苦用心。如索大人这般身居高位,要的又不是升官嘉爵,不过是想为二哥尽心,为国尽力。这两点做到了,即使二哥一直不能体谅索大人,索大人也不必太介怀,尽人事知天命嘛。是非功过,后世自有人评说。” 索额图长叹了口气。政敌们在暗地里咒他,亲人们在埋怨他,二阿哥不理解他。扶持太子这条路走得艰辛又孤独。未曾想,一个姑娘能领会他的心意。 苏培盛是个擅于揣摩别人心意之人。不善解人意,也做不到雍王府总管的位置上啊! 他不但详细讲述了当时二人的对话,还把索额图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东家那番话,令索大人黯然神伤,感触良多。半天才回过来神呢。告辞的时候,还向东家施了一礼。说东家要是不嫌弃,有空了去索府里玩儿。” 胤禛听到这里,不高兴了。要说他的女人懂事能干,又为他着想,他应该暗自欢喜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反正就是很不高兴。 吩咐道:“让东家赶快回来。”又躺平身子,保持原来的姿势,“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 苏培盛:“......”奴才无能!奴才办不成此事。 但不敢说。 垂头丧气地离开福仁阁,大步往永佑殿的方向跑。 此时苏樱正在说送客的话。 “我把你们的心意转达给你四哥。” 九公主让佟安颜先出去之后,小声对苏樱说:“四嫂,你跟我四哥说一声,让他一定要保住我夫君,我阿玛能保就保,保不住就先不管他了。” 苏樱装着很意外的样子,问:“他们有什么事?” 九公主愁眉紧锁:“我玛法跟佟安颜说的,说二哥出来之后,会找大哥算帐。会把曾追随着大哥的人,全部清理掉。” “有这样的事?” 苏樱诧异了片刻之后,点点头道:“行,我跟你四哥说,你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他不会不管你。” 九公主“切”了一声,大声道:“妹妹这个身份不好使,还是说是你最好的朋友吧。他不能对你最好的朋友见死不救,他要是不救,你威胁他离开。” 苏培盛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这句。 他向九公主施礼请安后,说道:“主子爷睡的极不安稳,东家您过去瞧瞧?” 没等苏樱接话,九公主起身就走,“四嫂,你去照顾你郎君吧。”担心苏樱送她,小跑着离开。 苏樱捏了一颗葡萄吃了,吐出籽后,才对苏培盛说话:“苏总管跟我一起去瞧瞧主子爷。” 睡得不安稳肯定是假话。 瞧主子爷也只是一个让苏培盛跟她走的理由。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花园的拐角处,苏樱回身道:“主子爷有伤在身,还是少操心为好。外面那些事,莫要告诉他。他若是问着,你就说,你当时不在场。” 苏培盛急忙说:“四爷是主子,东家也同样是主子。身为奴才,自然是同样听令。东家放心,东家交待不让说出去的事,奴才保证一个字不会露出去。” 苏樱盯着他问:“当真?” 苏培盛坚定地说:“千真万确。”暗自里抹汗,幸亏主子爷说,会当是没听到这些事。 唉...... 方才听到九公主那句,要不要告诉主子爷呢? 主子爷交待过,只要是跟东家有关的事,要一字不露的说给他听的。 第457章 好哄。 快到福仁阁时,苏樱又停着了脚。交待苏培盛:“你去追九公主和驸马爷,让他们寻个理由入宫,在养心殿西南角那个岔路口等二阿哥。搭上话之后,让九公主拉着二阿哥去乾清宫向万岁爷谢恩,然后陪着他去向各宫娘娘们请安。” 苏培盛不知佟安颜曾经是大阿哥那边的人,也不知道九公主话里那句‘救人’的话,所指何意。 他以为这是苏樱想帮索额图,才会如此安排。于是问道:“东家,如此大事,可需要跟主子爷禀报?” “暂时不要说。”苏樱说,“你跟九公主就说,这是主子爷特意叮嘱他们的事。再把二阿哥目前的状况,简单的跟他们讲几句。九公主很聪明,知晓其中的利害,就会见机行事。” 为了帮一个外人,让公主和驸马爷都出动了。苏培盛极不赞成此举。以他的判断,主子爷知道后,也不会赞成。帮助别人,那是无利不起早的事。 但此时此刻,他又没机会去请示,先前又说过东家也是主子,对东家唯命是从的。只好撒开腿跑着去追人。 胤禛又一次看怀表。 二十三分钟了。 苏培盛那厮是崴着脚了?还是摔坏了脑袋?怎么还没把女主子叫回来。就在他准备喊人时,听到了悦耳的说话声。 “谁在屋里伺候主子爷?” “谁都没在,主子爷想静静,不让奴婢们在旁边。” “静静?静静是哪个丫头?主子爷为什么想她?” 胤禛听到句明显带着不悦和担心的问话,猛然笑出了声,又赶快闭紧嘴巴,支着耳朵听后面的。 小莲愣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解释:“就是想静一静。东家您别误会,主子爷要想也是想您,不会想旁的女子。” “万一呢?”苏樱颦着眉问。 小莲斩钉截铁道:“没有万一,整个王府的丫头加起来,也不及东家一根小指头。主子爷眼里只有东家,怎么可能想旁人。”说话这么大声,屋里的人听得到的。主子爷可是交待过,要在东家面前说他好听话。 苏樱声音放低了一些,“你要帮我盯着府里的丫头们,谁要是打主子爷的主意,你偷偷告诉我。我把她遣出府。”说着话,对小莲眨了一下眼。 小莲又愣着。 东家说的话,很好明白。这个根本不用担心,崔嬷嬷第一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时,就已经讲了,谁敢存心的接近主子爷,立马卖到窑子里。 那......东家对她挤眼是什么意思? 胤禛没看到苏樱意味深长的一眨眼,此时他的怨气散了干净,内心柔软的像是一团棉花糖。 软绵绵的甜。 看到苏樱,也顾不得等她给自己翻身了。对她招了招手,柔声道:“索额图不好打发吧?辛苦樱樱了。快过来,坐我身边,我给你剥瓜子吃。” “我说爷服过药刚睡下,他就走了。” 苏樱挽了他的脖子,说:“我们翻个身,一个姿势躺太久了会累。爷不要使力啊,免得扯到伤口。” 胤禛全然忘了,不久前喝茶还要送到嘴边的事儿。搂了她的腰,仰着脸低笑道:“我是肩膀受了伤,又不是四肢瘫了。做什么都不影响。” 他不是非要她伺候,他就是想在她这里得到关心。知道她心里有自己,就不必用那最笨拙的法子。 苏樱松开手时,揉了下他的头,“爷,还在生气啊?都不让我伺候您了。” 胤禛眨了眨眼问:“生什么气?” 苏樱在他身边坐下,捉着他的手,从小拇指玩到拇指,然后低垂着眼帘说:“就是清早的事啊,爷不是在气我非礼么?” 胤禛:“......”爷当然不是气非礼,爷天天盼着被非礼呢。爷气的是,你当时那心虚的小模样儿。没做亏心事,会心虚么。你若心里想的是爷,会心虚么...... 苏樱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说,“夫妻之间,那不叫非礼,那叫情爱。”热气扑在他的耳廊上,耳朵瞬间被灼热。胤禛哑声道,“那你心虚什么?” “我在民间的故事本上看到,女子身子不方便时,帮男人纾解方法。有插图还有文字描述,忍不住想试试。”苏樱捏捏扭扭道,“姑娘家不好意思嘛,就装着睡着。万一爷不喜欢,我好死不承认......” 胤禛:“......” 原来一直纠结的,她为什么对男女之事如此熟练的问题,是她在书本看到的。就是哦,书上什么都有,尤其是民间传抄的小本。唔,她竟然为了他,还看了.......呜呜呜...... ...... 小莲端着洗好的葡萄往起居室送时,看到主子爷依着软靠剥瓜子,眉宇之间盛满了柔情蜜意。 “今儿天气挺好,府里每人赏二两银子,出去逛逛集市。” 府里两百多口人,五百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 小莲看向东家。 苏樱捏着瓜子仁一边吃,一边笑道,“去跟苏总管说一声吧,你和秋菊商量一下,谁先值班。” 小樱突然有些相信崔嬷嬷所说的那些话。两个人相处,有时候好像就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 主子爷撂了半上午的脸色,说好就好了。 还给东家剥瓜子吃。 她将要走出门时,又听到主子爷的低笑声,“樱樱吃葡萄,将来娃娃的眼睛长得像葡萄。你别动手,让我来给你剥......” 崔嬷嬷今儿休息,院子里的事务归小莲管。她出入不用再跟谁请示,出房门就奔出了院子,去找苏培盛。 此时的秋意轩。 丫头夏蝉正站李氏跟前愤愤不平,“李姑娘,你不为你自个着想,也得为这院子里跟着你的丫头们着想。你知道福仁阁的丫头们是什么样子吗?走到这府里,都高人一等。连大总管都看她们的脸色。我们这里算什么?比冷宫还冷。” 李氏放下手中的绣绷,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夏蝉坐在了她旁边,低声道:“原来的侧福晋不是你堂姐吗?奴婢听说,她刚入府时,也是侍妾,后来做到了侧福晋。侧福晋啊,上皇家玉碟的。我要是你,拼死也要一搏。否则,就这么暗无天日的老死在的这个角落里吧。” 冷哼了一声又道:“崔嬷嬷说会安排你们侍寝,那是想稳着你们,怕你们到主子爷跟前晃悠。” 李氏低头揉捏自己的因日日绣花,磨出来的茧子。仍是没有言语。 “她为什么怕?”夏蝉语气坚定地说,“她怕你们把孩子生在那人前面,封了侧福晋威胁到将来福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们要是对那人没有一点威胁,崔嬷嬷会来看你们吗?” 李氏动了几下嘴唇,才终于开了口,“主子爷从未来过秋意轩。” 夏蝉笑道:“这府里谁不知主子爷失了记忆?以前主子爷跟你的事,你说是什么样儿的,那就是什么样儿的。若真有人在主子爷面前说什么,那也是因为防着姑娘,编的谎话。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人有钱,谁买通不了啊?” 第458章 我妹妹被人欺负怎么办? 苏培盛完成了东家交待的任务,终于觉得能暂时松口气。 这两日客人太多,主子又不见。 拒客这事最是费心思,既要把人送走,又不能惹人不高兴。即使惹人不高兴,也要拦在自己头上,决不能让主子的声望受一点损。 他把马给交给了一个清秀的小厮,正准备回自己房里躺一会儿。门房说:“苏总管,方才您刚走,八爷、九爷和十三爷来了......” 可别直接去后院啊! 门房的话还未落,苏培盛就急问:“人呢?” “在永佑殿,高总管陪着。”门房接着说,“还有张三公子、戴大人和年大人。” 苏培盛决定先去蹲一会儿茅房,继续让高庸应付客人们。也好让他知道,天天留在府里的难处。 雍王府的茅房比一般人家的堂屋还干净讲究。 苏培盛在里面坐了半柱香的时间,洗了手脸,整了整衣服才出来。去永佑殿之前,又喝了两盏茶。准备精神抖擞的去和那些大人们周旋。 咦? 永佑殿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苏培盛一问,才知道被高庸领着去了福仁阁。 高庸也是没办法,九阿哥非逼着他往里传话。说传话是他的事,见不见该由主子决定。 胤禛想把高庸一巴掌拍死。都知道前院有客了,自是要见的。又不想再让苏樱单独去,只好让他们来了福仁阁。 苏樱知道张廷璐也来了,招呼丫头上了茶,便出了起居室。 张廷璐站在廊檐下,正等着呢。迎上来,低声道:“跟纳兰约了今儿中午在八方客栈里见面,看这样子,东家暂时是出不去了。” “是出不去。” 苏樱回头往门里看了一眼,“你直接问她是什么事,再来告诉我。” 张廷璐为难道,“见东家一次不容易。今儿若不是跟着几个大爷进来,根本见不着东家。侧门都锁着,大门又挡得严实。”看到戴铎从屋内出来,担心他们说的话被听到,赶忙打招呼,“戴大人准备走?” 戴铎冲他点了头,扭脸对苏樱说话:“东家在这里还习惯吗?” “谢谢戴大人关心。” 苏樱对他的问题未置是否,笑着说了别的:“今儿怎么大家都闲了?”就在这时,九阿哥也出来了,接话道:“担心四哥,就来看看。” “苏樱姐,我前几天得了一件四喜人,你要吗?”十三阿哥从九阿哥背后探出了头,满脸的笑意:“苏樱姐知道什么叫四喜人吗?” “没见过,听说过。”苏樱开心地笑道,“我最喜欢小摆件,你若是肯割爱,回头送我吧。” “东家喜欢小摆件啊!我那里有很多,改时间让人送来。”年羹尧踱站步子出来。 好不容易进来探病,怎么不多在四爷跟前,嘘寒问暖一番呢。 都这么没有诚意。 张廷璐一看,这是说不成私话了。抬脚往里面走,笑呵呵道:“现在轮到小民跟四爷请安了。” 起居室里,胤禛病弱弱地半躺着。 八阿哥坐在他旁边的绣蹲上,剥核桃。纤长的手指看看秀气,力道却很大,山核桃捏在两指间,“啪”的一声硬壳裂开。 “四哥想吃什么,叫个丫头过来伺候,别亲自动手。”核桃仁放在青花瓷碟里,皮扔在脚边的竹筐里。竹筐里已经有了不少杂物,瓜子皮、核桃皮、葡萄皮、苹果皮这些。 胤禛有气无力地道,“八弟去忙吧,别操心我了。你四嫂把我照顾得挺好。” 就在这时,张廷璐进来了。上前施了一礼:“四爷。” 胤禛微微点了一下头,轻声说:“生意上的事,就辛苦老三了......”说完闭上了眼。 八阿哥急声问:“四哥不舒服吗?” 胤禛吃力地睁开眼道:“没有,就是困了。”又把眼睛闭上,“方才喝了安神的药。” “不打扰四哥休息了。” 八阿哥原是想跟胤禛谈谈废太子的事,只得做罢。起身招呼张廷璐一起出去。 张廷璐走到门口时,回头朝软塌上看了一眼。 与胤禛的目光正好对上。 凌厉的眼神里,无一丝虚弱和困意,反倒是满满的恼怒。张廷璐怔了片刻,当时没看见,挑了帘子出去。 门廊下的几个人正说得热闹。 “东家,小的这就告辞,有事您着人寻我。”张廷璐揖手笑道:“各位大人,小民先走了一步了。”说完大步离开。不在这里招人烦啊!这帮没眼色的,四爷都怒了,还不赶快走。 乾清宫里。 皇帝看到梁九功进来,没等他开口,就问道:“咸安宫有消息了吗?” “回万岁爷的话,二阿哥已经出来了。”梁九功知道万岁爷心急,回完话才见礼。 皇帝直了直身子道:“谁进去了?” “宗人府的一名小官差,说名字万岁爷大概不认识。应该是索大人找的人。人刚进去,二阿哥就出来了。” “说什么了?”皇帝有些好奇。索额图在里面呆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能说动那个呆子。 梁九功如实说:“来禀报的人说,声音太小,没听见。”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出来就行。皇帝问:“外面那些人,谁最急着见朕?” 这可不好说,这时候自己说谁最急,就有跟谁走的近的嫌疑。梁九功稍一思量道:“万岁爷想见谁,谁就最急。” “让高士奇先进来。”皇帝说。 梁九功迟疑道:“高大人没来。” 选内阁大臣的事,让高士奇又一次心凉。万岁爷看似跟他来往最密切,其实从未真正重视过自己。若不是四阿哥提起,是不是当年还想不到请自己回来呢? 高士奇在吏部的办事间内沉思了半上午后,把富存叫了进来。 “你知道你阿额辞官的原因吗?” “下官不知。”富存真是不知道。 他曾以为万岁爷对他阿玛一直有心结,他阿玛顺从万岁爷的心意,激流勇退,借以保全乌拉那拉氏。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阿玛主动辞官。 但他能进吏部,背后肯定是有万岁爷的支持。他又否定了这个的想法。 高士奇道:“是我让他辞的官。” 富存惊讶道:“为什么?” “让他给四王爷铺路。”高士奇说:“四王爷没了强势的岳家,他的路会更好走。” 富存:“......” 高士奇看他一脸茫然,只好说得更直白一些:“有强势岳家,看似是优势,其实是劣势。一方面,万岁爷顾虑皇子的岳家太强,皇子会受岳家的束缚;另一方面,没有乌拉那拉氏的支持,支持四王爷的人会更多。” 第一条,富存倒是认同,太子的岳家就是空有虚名。至于第二条嘛。 “就四王爷那性子,除了温大人之外,还有人支持他?”富存一脸好奇的样子,“就是有人支持他,跟八贝勒相比,也差的很远吧?” 高士奇笑道:“你小看了四王爷,这些阿哥里,数他最聪明。他若是像八贝勒那样好人缘,有众多朝臣支持,万岁爷该忌惮他了。” 富存更纳闷,“万岁爷最喜欢的不是八贝勒吗?朝中人人皆知!” 高士奇哼笑了一声道:“自古最冷帝王心。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一旦有了冲突,喜欢就会变成憎恶。” 富存若有所思地问道:“大人找我来,有什么要交待吗?”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跟四王爷私下里接触,能做到水火不容更好。” “不行。”富存立马反对,“我妹妹还在他手里。” “我答应万岁爷再当三年的差。我走之后,你想不想做吏部尚书?你要是跟四王爷走的太近,万岁爷一旦考虑立四王爷为储君,就不会让你坐到尚书的位置上。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而且这事,你不能和四王爷苏姑娘通气。他真认为,你不想同他来往,别人才会信。” “储君不是马上就确立了吗?”富存迟疑了片刻后,说:“我若是跟四王爷断了来往,我妹妹连个靠山都没有。她在府里被人欺负怎么办?何况她还不是福晋。” 高士奇:“这好办,等她遇着难处的时候,我来告诉你解决的办法。至于储君之位,有阿哥们虎视耽耽,现在无论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都坐不稳。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你现在要做的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并且离四王爷远点。” 接着又说:“你这样的资质,没有人扶持,坐不到尚书位置上。我愿意扶持你,也是因为四王爷。乌拉那拉氏能否再次兴旺,要看苏姑娘,而不是你。” 富存:“......” 高士奇:“这番话我跟费大人说过,费大人很认同。费大人再三交待,不让跟你说。我觉得还是跟你说清楚的好,免得你走弯路。” 富存:“......“ 高士奇看着富存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又安慰他:“这不是说你笨,官场黑暗,而你是君子。你看看内阁和六部里的人,有一个是君子吗?” 富存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问道:“大人为什么看中四王爷?” 第459章 你就装吧。 苏樱把客人们送出福仁阁,小莲快步走过来,低声悄悄地说:“主子爷好像是不大高兴,东家您要小心。”迎着苏樱询问似的目光,又说,“方才主子爷让奴婢把剥好的核桃仁,连碟子一起扔进了竹筐里。” 苏樱暗叹,这些探病的人也是。见到病人了,就该好好关心一番嘛。说是进来看一眼,还真是看一眼。主子爷八成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只是......拿核桃仁撒什么气? 苏樱想好了说词,才挑了帘子进去。 “他们都走了?” 胤禛坐在塌上冲她笑道。 这日是个晴天,午时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纸,照进屋子里,明亮又柔和。置身其中的他,眼眸里落进了这柔和的光,似是暖阳下的湖面,喜悦又安静。 苏樱眨了几下眼,快步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挽了他的手臂,问:“爷是想去净房?” “躺的有些累,想坐一会儿。”胤禛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笑道:“多亏樱樱在这里。你要不在,我病着,来客人都没人招呼。下人毕竟是下人,就是管家也代替不了主子。但你可以代替我。” 苏樱用眼稍看了一眼桌几,青花瓷碟里一边摆着核桃仁,一边摆着瓜子仁。 “我刚剥的。”胤禛拿了核桃仁递到她嘴边,垂眼看着她浅粉色的小嘴巴,说:“有点涩是吧?我去问问春晓,他是怎么去外面的细皮。” “泡水就很容易去掉,不过我更喜欢剥出来就吃。” “嗯,那我天天给你剥。”胤禛柔声道。 苏樱张口咬核桃仁的时候,嘴唇碰到了他的手指。绵软的感觉十分的好,胤禛低头在她嘴角轻啄了一下后,低声说:“分一点我尝尝。” 苏樱未加思索的向后仰。 胤禛挽着她的脖子,整个嘴巴覆了上面,一番激烈的争夺,最终还是抢到了已经嚼碎的核桃。 苏樱的小脸涨红。 小嘴由方才的浅粉色,变成了红润润的樱桃色。 “脏死了......”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 良久之后,胤禛吃吃笑道:“爷不嫌你脏。”把人搂在怀里,亲亲额角后,又亲亲鼻尖和脸蛋,最后脸颊贴着脸颊,哑声道:“樱樱,我们以后好好相处,永远都不要闹别扭。” 苏樱不知道胤禛在想什么,思想经过了怎样的变化。她对这个不好奇。前世琢磨了一辈子,都没有琢磨透的心思,这辈子她不想琢磨了。只要他别总撂脸色给她就好。 上午吃了很多零食,午饭不大有胃口。 胤禛对小莲交待,“把起居室的糕点都撤了吧,以后没客人来,就不用送了。免得东家贪吃,到饭点又不吃饭。” 小莲低头应“是”。 她好担心,东家以为她说主子爷不高兴那话是撒谎。 主子爷哪里有半点不高兴嘛。自己有伤在身,还照顾东家吃饭。这一顿饭下来,东家就没伸筷子。 午后,胤禛躺下小憩。 苏樱走到廊檐对小莲说:“你下午寻个理由出去一趟,找三公子,让他把问到的情况,写封信给我。你回来给我信的时候,别让主子爷看到。” 小莲点点头。迟疑了片刻道:“东家,奴婢上午没说谎,当时主子爷就是非常不高兴。说话凶的很。” “我知道。”苏樱笑道:“有病的人就是如此,情绪不稳定,你不要放在心上。。” 胤禛一觉睡到半下午,中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自己是个普通老百姓,娶了一个小娇娘,小娇娘给他生了十几个孩子。孩子个个都很能吃,他每天去码头上帮人送货赚银子养家。由于天天担货物,肩膀上都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即便是这样,赚的银子仍不够养家,十几张嘴嗷嗷着喊饿。 其中一个孩子拽着他小娇娘的衣襟说:“娘,给我们换个爹吧?换个能干的,我们天天吃大饼。”别的孩子应声附合,都吵着让他的小娇娘给他们换个爹。 他怕极了,扒着门框听他小娇娘怎么回答。 小娇娘思索了一番的样子,皱着眉说道:“行叭。只是......” 胤禛心脏猛的一紧,醒了。 睁开眼,看到苏樱坐在他身边低着头绣帕子。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黑色的小扇子,遮挡了眼神,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他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樱樱。” “嗯。” 苏樱斜瞄了他一眼,眉中带笑:“爷稍等啊。再有几针就好,这是给你的,总是有事耽搁,绣了好几天。” 胤禛看着他的小娇娘,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梦。 “......樱樱,我们就生这一次。以后不生了。” “嗯?” 苏樱咬了线头,抖开帕子看,“爷是说生孩子吗?” “嗯。”孩子都是狼崽子,不要也罢。 “给你,不许说不喜欢哦。”苏樱把针扎在线团上,放着罗筐里,笑道:“爷是不喜欢孩子吗?” 深蓝色的锦帕,边沿用白丝线勾绣了葡萄藤,角落处有一个花生米大小的“禛”字。胤禛看着手里的帕子,放在平日里,定是极欢喜。可此时有心事,也提不起精神。 梦里的场景太揪他的心了。 她怎么能因为一口吃的,就抛弃他呢?如果是他,就是饿死也不会卖妻卖儿。唔,对了,她那句“行叭”后面,还有个只是。只是什么? 胤禛哑声问:“樱樱,假如我们是穷百姓,我养不起家,你会考虑改嫁吗?” “没有假如,爷要是普通百姓,不可能娶到京城第一美女。”苏樱端了一杯温水递给他,低眉浅笑道:“喝口水,润润嗓子。” “什么?”胤禛喝着水问。 “我是成亲早,我要是成亲晚,京城第一美人哪里轮到你的纳兰福晋。”苏樱笑嘻嘻道:“爷你说是不是?” 胤禛:“......”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小莲姑娘,我来给东家请安。” “东家在休息,李姑娘改时间再来吧。” “既然来了,我在这里等,反正回去也没事。小莲姑娘,听说主子爷也在这里,是吗?他的伤怎么样了?可严重?”温温软软的声音。 苏樱看向胤禛,嘴角弯了弯:“听说话,大概是爷的妾室李姑娘。爷记得她吗?” 胤禛眨了眨眼道:“我有妾室吗?你说的纳兰福晋是谁?”捉着她的手道,“我就记得你。这两个月,没人跟我提过我有别的女人。” 苏樱暗笑,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失忆装多久。 第460章 说谎的樱樱也很可爱。 苏樱是这两日才确定,胤禛是在装失忆。最初的怀疑是在前天晚上。他问她,跟他和离之后,有没有后悔过。指责她,不想跟他过到老,当初就别闹着嫁给他。 他若是真失忆,真信了他是她捡来的,就不会说类似的话。他说话时满满的委屈,不是一个失忆之人会有的。有些事,听说是一种感受,亲身经历了又是一种感受。 尤其是他搂着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他虽然从四川回来将近两个月,其实他们才相处了七八日。她不相信,几日之内,就能令一个人对自己生出深厚的情意。 有了怀疑的开始,再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的相处。其实,他从未很刻意的对自己掩饰装失忆的事实。只是他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太逼真,让她相信了。 刚知道的时候,苏樱有些恼,不过很快就想开了。他既然想装,那就让他继续装吧,看看他能装多久。等他承认的时候,再一并跟他算帐。 苏樱让小莲把李氏请了进来。 她不是想试探胤禛对她的心意,她就是好奇,胤禛怎么对待他的侍妾。就像是看故事书,看了一半,想看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李氏和原来的李侧福晋有两三分的像似。腰细臀圆,身条好,紧身的旗服,就像长在身上一样。相貌只算是个中等。性子嘛,看上去比李侧福晋怯弱了许多,身体微晃,站不稳似的。苏樱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摔倒,幸好旁边有丫头扶持着。 唔,想起来了。胤禛说过,这是原来李氏的堂妹。 苏樱打量李氏的时候,胤禛也在认真打量着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番后,问道:“你是我的侍妾?”不可置信的语气。 李氏微低了一下身,勾着头低声道:“是,入府快一年了。” “不可能吧?”胤禛笑道:“一年前爷已经是郡王,怎么会找你这般姿色的女子做妾。瞧瞧你这模样,脸大的像锅盖,肤色也糙。”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话道,“噢,可能爷当初看上了你的才情。会吟诗写文章吗?” “妾不会。” “会武功吗?” “不会” “会下棋吗?” “不......” “会做生意赚钱吗?” “......” “你原来是宫女?万岁爷赏给我的?” “不......” “你娘家有钱吗?你父兄可是身居高位?” “......” 句句紧逼,令李氏透不过气来。 胤禛呵笑了一声道:“一无是处,又没人强迫爷。爷为什么要纳你为妾?你去街上打听打听,京城里有多少世家女子想进雍王府。爷是眼瞎嘛,会看中你。” 转话对小莲说:“带她们出去,交给苏总管。问苏总管,这是从哪里跑出来两个野丫头,过来糊弄爷来了。” “妾错了,妾再不来了,饶了妾吧.......” “主子爷,这事跟奴婢没关系......” 胤禛厉声打断了她们的话,“都给我闭嘴。再不出去,直接拉出去投井。” 待室内又剩下小夫妻二人,胤禛搂着苏樱的腰,委屈弱弱地说:“樱樱,她们看我失去了记忆,就跑来欺负我,你也不管。” 苏樱:“......” 笑呵呵道:“李氏确实是爷的妾室。” 胤禛惊讶道:“真的是啊!那快让人给苏培盛传话,别责罚她们。免得下人们嘴碎,说是樱樱排挤妾室。” 苏樱暗叹,这演技,不登台唱戏可惜了。 没过多久,雍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李侍妾穿得花枝招展跑去福仁阁晃悠,自称是主子爷的妾室。主子爷根本不信,要把她投井,被东家讲情拦下的事。 秋意阁住的另一个侍妾胡氏笑着对身边的小丫头说:“天天不干活,又有饭吃,这事儿去哪儿找啊!别想太多,想的多小命都可能丢掉。听说四爷可是克妻的,克死三个女子了。还是听苏总管的话,躲远一点的好。” 丫头问:“姑娘打算这样一辈子?” 胡氏笑道:“不会。四爷当时说过最多不过三年,就会让我出府。到时候,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我就带上你。” 丫头担心地说:“可是主子爷失去以前的记忆,说的话还作数吗?” 胡氏嘿笑了一声道:“主子爷不认,还有东家呢。实在不行,到时候去求东家。实在实在不行,我们偷跑。” 苏樱收到了张廷璐的信。信中说,纳兰所求的是见大阿哥一面。并说,她至今仍是清白之身。虽然进王府是居心不良,想破坏苏樱和胤禛的感情,但在做福晋的时候,从未做过对不起胤禛的事。 她曾经的不良心思,如今也受到了惩罚,现在有家不能回,不能露面。希望苏樱看在相识一场的缘份上,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苏樱没有给张廷璐回信。 她不知道写什么。 纳兰虽然给她使过绊子,但她不算讨厌她。同样身为女子,她理解她的心思。爱慕上一个人,就想满心满意的对他好,宁愿牺牲自己也想对他好,想助他达成心愿。在前世里,她为了胤禛,也做过很多对别人不利的事。 不讨厌归不讨厌。 但也不愿帮她。 傍晚的时候,九公主来了, 趁着苏樱去永佑殿和九公主说话的机会,苏培盛进了福仁阁,对胤禛禀报了,苏樱安排九公主与驸马拦截太子的事。 “东家说这是您安排的。”苏培盛担心东家以后经常打着主子爷的名号做事。早些透露给主子爷,主子爷心里好有个谱。 胤禛问:“九公主这次来,心情如何?” 苏培盛答:“兴高采烈,应该是她认为您安排的事,自己办的很漂亮,来邀功了。” 胤禛道:“她是感恩来了。” 九公主真不是邀功,是来感谢她四哥。 她和佟安颜赶到苏樱所指的路口没多久,便看到废太子急匆匆而来,接着便看见平妃身边的大宫女拦着了他。 九公主约摸着宫女的话快讲完了,便走上前去同废太子说话。 废太子正恼着索额图骗他呢。 九公主热情地抱着他的胳膊说:“二哥,你这是去乾清宫的吗?我们正好也去,一起啊!”说着话,拉着他便往乾清宫的方向走,“以前二哥是太子,不敢跟二哥多说话。现在好了,二哥跟其他哥哥们一样了。” 从乾清宫里出来之后,九公主说要去慈安宫。问废太子去不去后宫?去的话,一起。 废太子自五岁起便是太子,和兄弟姐妹们的关系疏离。第一次有妹妹向他表示单纯的友善,再加上这个妹妹同他扯闲话时,又不时的提到老四,对她倍加有好感。 从慈安宫里出来,主动问她,愿不愿意陪他去佟贵妃那里。有个话多的在旁边叽叽喳喳,气氛没那么尴尬了。 九公主激动地说:“四嫂。我四哥这个法子,真是绝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好,要看在关键时候的表现。我现在就是二哥嫡亲的妹子,他真有一日想报复大哥,算帐算到我家佟安颜头上,看着我的面子,也会放他一马。噢,嫡亲妹子这话是二哥说的。” 苏樱道:“关你四哥什么事?你不是碰巧遇到他的吗?” 九公主哈哈笑道:“对对,就是碰巧。我要把四哥交待这事,给忘了。” 苏樱笑道:“对嘛。这才像个政客的样子。别人交待不让说出去的事,立马就要当是没听说过。他若是问起你,你也要装着不是他同你说的。时刻记着隔墙有耳。” 来催东家回福仁阁的苏培盛,正好听到后面这两句。暗叹道,东家若是想把主子爷蒙鼓里,可真是能蒙得严严实实。 主子爷还不当回事呢! 明知道东家在骗他,也不生气。 这件事是知道了,以后呢?把主子爷卖了,主子爷说不定还乐呵着帮助数钱。瞧瞧,这一会儿不见,就让他来催。待女人好没错。凡事不能太过喔。 坐在饭厅里的胤禛,拿起怀表看看,已经过了三十二分钟,怎么还不回来?说好的最多半小时候呢?又不是她的亲妹妹,操别人那么多的心干嘛。把那个蠢妹夫的头砍了才好,他媳妇在家整日哭哭涕涕,就没心思往这里跑了。 “爷,你怎么没先吃啊?” 苏樱笑着走了进来。 胤禛舀了半碗鱼汤,放在她的坐位上,随口一问的样子道:“那丫头又来干什么?上午不是才来过吗?” “她关心你,问问你又没有发热,让我时时关注你的体温,万一发热,赶快告诉太医。又交待让你吃清淡的,多休息。她问了她家府医刀伤应该多注意什么,就跑来同我详说了。” 苏樱喝了一口鱼汤后,抬头冲胤禛一笑,“味道真好,爷你也喝。”说完又继续喝鱼汤。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白皙的脸庞上,神色认真又专注。 因为是他舀的,才这么喜欢喝呢。 胤禛美滋滋地想。 说谎的樱樱也很可爱。 第461章 我应付不了他们。 晚饭后,废太子来了。 因为主子爷提前有交待,苏培盛直接把废太子领进了福仁阁。 废太子看着躺在塌上,喝水都需要喂到嘴边的胤禛,大骂大阿哥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死有余辜,就不该救他。让他横尸在乾清宫才算告慰列祖列宗。 胤禛弱弱地说:“大哥这辈子是完了,二哥莫要再为他生气。好好做事,为皇阿玛分忧,为大清的社稷江山出力。我这样子,二哥也看到了。有心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废太子最喜欢听为皇帝分忧这类的话。他五岁被立为太子,学习的就是怎么治理国家,做一个好皇帝。皇帝肩上担的重任,也只有他来分担。 他蹲在塌前捉着胤禛的手,泪汪汪道:“还是四弟真心待我,我们兄弟齐心,共同为皇阿玛分忧。”这是他的真心话,只要兄弟们不争那个位置,他什么都可以同他们分享。 苏樱插话道:“二哥,四爷身体弱,太医叮嘱着多休息。要不,今儿就先说到这里?以后的日子长着,有什么话过些天再叙。” “好好.....” 废太子用手背抹了两下眼泪,“弟妹。慎儿那孩子,什么时候抱过来?我原是想今儿就带过来,担心你们这里没有现成的奶娘。还要你们操心。” 苏樱看向胤禛。 胤禛无力地抬了抬手,“谢二哥美意,此事等我身体好了再说吧。” “那也行。过两三个月,再长大一些,更好养活。四弟你放心,二哥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二哥您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胤禛赶快撵人。 这一日,皇帝先后诏见十几名大臣,提到废太子之事,皇帝说话大同小异。大致意思是说,解二阿哥的禁,是他一时意气用事,应该等细审了大阿哥,拿到朝堂上众议之后,再下圣旨解禁。并自责道,天子是金口玉言,不应该如此草率行事,犯了不可挽回的错。 言之意外,废太子应该解禁,只是过程不对。我这个皇帝说出去的话,对错都不会改。 想反对的大臣有口难言。 再坚持,就是和万岁爷明着过不去了。万岁爷身体尚好,把他得罪了,可没好日子过。只好退了一步说,废太子不能搬回毓庆宫居住,应该同其他阿哥那样,分府出去。 次日早朝,正式宣读了废太子解禁的旨意。 下朝后,皇帝召见工部尚书温达,让他在城中选个合适的地方,给二阿哥建处宅子。 温达道:“微臣今日就开始着手准备,但最快也要三个月。”别的阿哥府,都是建半年多呢。 皇帝道:“不急。未建好之前,让二阿哥暂住咸安宫。” 曾说废太子不能搬回毓庆宫的那些人,懊悔连连,早知道直接说不能在宫中居住了。万岁爷到底是偏爱废太子啊!宁肯让他继续住在囚禁之处,也不让搬出宫。 晚上,裕亲王在香满楼摆了宴。请了佟国维、九阿哥、十阿哥、阿灵阿、纳兰揆叙等八阿哥的重要支持者。 “这次推举一定要成功,否则以后更难。废太子已经出来了,万岁爷又让他住在宫里不走,这是想复立的苗头。为了我大清的社稷江山着想,也要阻止此事。只有八阿哥成了储君,才会能断了万岁爷复立废太子的想法。” 十阿哥接话道:“八哥不是很积极。我们为此事忙前忙后,他自己反倒是一动没动。我听说辅国公一门,就等八哥的一句话。” 九阿哥道:“辅国公同四哥、八哥一样的远近。苏樱姐和八嫂,都是他家的外甥女。估计是在观望。” “四哥不是无意争储吗?我特意着人去温大人那里探话了,四哥回话很坚决。”十阿哥看向佟国维,“佟中堂,佟大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跑去支持我四哥了?人家根本理睬他,贴他那张冷脸干什么。” “那是个孽子。”佟国维恶狠狠地骂了句之后,又说:“孩儿大不由爹啊,老夫的话,他根本不听。” 裕亲王遗憾道:“佟大人要是支持老八就好了。万岁爷看重年轻一辈,还有年羹尧。”问九阿哥,“年羹尧不能站到这边来吗?” 九阿哥摇头道:“我问过他。他说他只能支持四哥。” 十阿哥有些不耐烦,“不是说了嘛,四哥无意争储。怎么有那么多的死脑筋,非要支持他。传说他可是有男人病,生不了孩子。这些人是想让我大清江山后继无人吗?难道他们是洪门派来,想灭我大清国的?”洪门是民间反清复明的组织。 佟国维急声道:“十阿哥可不敢乱说,这可是要杀头的。老夫知道,我家那孽子绝不是洪门的。那孽子说是看中四阿哥的能力和四福晋的德行。” 十阿哥气笑了:“哪来的四福晋?还德行呢,都闹和离了。有德的人会闹和离吗?皇阿玛让不让封她为福晋,还未曾可知。当年还被贼人掳......” “十弟,不要乱说。那两次都是大王子的人,就是挟持了她,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也不是她闹和离,那是皇阿玛误会,御赐的和离。”九阿哥打断了十阿哥的话:“言归正转,商议一下,还有哪些人可以拉到这边来。” 纳兰揆叙道:“我听我阿玛说,四王爷是支持废太子复立的。四王爷支持废太子,不就等于支持四王爷那些人都支持废太子?” 佟国维笑道:“四阿哥有伤在身。后日便是推举之日,他不出了门。” 十阿哥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忌惮二哥。皇阿玛在这个时候,册封八哥额娘为妃,难道不是意味着,皇阿玛属意八哥为储君吗?” 裕亲王道:“立储是大事,不能猜测。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上弦月照着福仁阁的窗棂。 屋内影影绰绰。 胤禛把苏樱温柔地揽在怀里,亲了亲额头,低声问:“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苏樱闭着眼“嗯”了一声。 “不许嗯,要说好不好。” “好的很。”苏樱搂了他的腰,话里满满的笑意:“爷的胳膊麻了吗?我去睡枕头吧。” “就这样。” “你不累么?那边不能动,这边也不能动。” “不累。” 胤禛轻声问:“假如,某一天,我养不了家。我们孩子也吃不饱。樱樱,你会再和离吗?”梦中的问题,他还在一直纠结。 “我会挣钱啊!” 胤禛:“......” 又问:“你若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出门挣钱呢?”话出了口,胤禛就后悔了。晦气啊!这种情况,只有像废太子那样被囚禁的时候,才会发生。 苏樱反问:“就像现在这样,你在屋里不出门。也不许我出门吗?” 胤禛:“......”问道,“樱樱想出去吗?”他等着她说不想,想陪在他身边。 苏樱:“我能说想吗?” “不能。”胤禛厚着脸皮,软声糯糯地说:“你要是出去,遇到居心叵测,又难缠的人上门怎么办?我应付不了他们,又躲不开。” 胤禛睡觉前,又把昨晚梦里的情景想了一遍,希望睡着的时候,继续那个梦。好知道她后面只是的什么。结果他梦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大铁笼里。他的小娇娘,拿了个尖尖的木棍,指着他的额头说:“老实呆这里,别想着出去。你要时刻保持在我的视线之内,一刻也不许离开。” 爷就喜欢这样,被人管束着。 在心花怒放中醒来。 月亮落了,天还未亮。 屋内漆黑一片。 怀里空荡荡的。 他急忙朝床里面摸。摸到软软的一团后,松了口气。重新把人揽进怀里。 推举储君的前一日,外面的人忙忙碌碌。 雍王府里清静又悠闲。 男主子躺在塌上养伤;女主子在旁边念书。也不让人在旁边伺候。候在暖廊的两个丫头,半天也无人传唤她们,倚着墙头打瞌睡。 就这样一个白天过去了。 晚饭后,前院传话过来说,八阿哥来了。 胤禛道:“老八此时来,定是有所求。樱樱,见不见他,由你来决定。” 苏樱:“爷要是信得过我,我去见她。” 胤禛看了她片刻后,说道:“行。” 八阿哥知道,胤禛的病并没有表现的那么严重,闭门谢客,就是不想掺合到推举储君这件事里。在这个时候登门,是强人所难。而他最不愿做的就是强人所难之事。 可面对那些人的循循劝导,他无法拒绝。 他们说,只要有四王爷的支持,此事稳成。 第462章 另一半是什么? 八阿哥看到苏樱,跟索额图的反应差不多,目光往她背后探寻。 苏樱知道他的心思,示意跟过来的丫头摆上,从福仁阁带过来的点心,然后笑着说:“你四哥刚服了药,睡下。八阿哥的事若是不急,明日再来。”反正就是个理由,也懒得再想别的。 八阿哥性格温和,很少把心急表现在脸上。他耐着性子,温声问道:“四哥好些吗?” “好些了。太医说多休息,有助于伤口恢复。他睡的不安稳,要借助于药物才能。” 苏樱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坐下。站着说话,送客赶人的意图太明显。八阿哥人还是不错的,送过自己一匹好马还有两盆龙游梅。 苏樱礼让八阿哥就坐后,说道:“这里的厨子,是我从朱家庄带过来的。点心做的很好,八阿哥尝尝。” 八阿哥没拿点心吃,而是捏着茶盏,喝了两口茶。嗓子发紧,说话有些吃力,茶水滑过嗓子,情况并未减轻多少。 上门向胤禛求助,就令他很难为情了。现在面对的又是苏樱。 “苏樱姐回来之后,住的还习惯吗?”八阿哥先说了别的。 苏樱笑道:“还行。身边的人都从朱家庄跟过来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儿。” 八阿哥又喝了一口茶,“等四哥身体恢复了,苏樱姐去我那里玩儿。苏燕常常提起你,前几天还来过,被苏总管挡住了。” 门外阴影里的苏培德:不是奴才挡,是主子挡的。奴才就是木头人,听主子的指挥行事。就比如听墙角这种不齿的行为,奴才是实在不愿做的。可主子的命令不得不听。 苏樱爽快地说:“行。”话落后,便冷了场。 八阿哥想起身告辞,想到家里有几个人在等着他的消息,又有些站不起来。 凭心而论,众兄弟里,他认为能够和自己一争的只有这个四哥,甚至在某些时候,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四哥。自己有的东西,别人只要想做,就能做到。 而他四哥有的东西,不是谁想做就能做到的。 这让他对胤禛的感情很复杂。有敬慕,有忌惮,还有......别的情绪他知道不该有,埋在了心底。 裕亲王说的那些,他知道很有道理。当前,胤禛最大的缺失是人缘差,又失了记忆。再加上那些克妻男人病的流言。既使有众人推荐他为储君,皇阿玛也不会考虑他。 但这些缺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可能改变。 如果这次自己未能成为储君,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同他明着竞争的就不止一个废太子了。除了他四哥之外,还可能有九弟。 所以,这次是最容易争的一次。抢得先机,坐上了储君之位。接下来就是稳着他们,好办很多。 算了。 豁出去了。 八阿哥沉思了片刻后,决定直奔目的:“明日就是推举储君之日,苏樱姐知道吧?”低垂眼帘看着只剩小半杯的茶水说。 浅黄的茶水里一根根的茶尖在里面,沉沉浮浮。 八阿哥感觉就像是此时的自己。 巨浪淹没到了胸口,憋闷得透不过气。 等待着。即将而来的,是一个浪头直接把自己拍到水里;还是伴随着浪头来了一艘巨轮,把自己拉上了岸。 其实苏樱的心也在悬着。 她担心八阿哥提出什么,又盼着有话快说。早面对早解决,早些回去睡觉。 苏樱疏离地笑道:“这是大事,整个京城都知道。” 八阿哥鼓足了勇气,直接问道:“四哥准备推举谁?”话出口后,他顶着发晕发涨的脑袋看向苏樱。暖黄和煦的灯光,笼罩在她的发丝和脸庞边缘,透着毛绒绒的细微光芒,温暖柔和到让人想伸手去触碰。 八阿哥紧了紧手。 樱樱燕燕,一对表姐妹。外面都流传,二人长的很像。他起初也觉得有几分的像,可越来越觉得不像。现在来看,竟无一丝相似之处。 八阿哥的额娘良妃是辛者库出身,早期的身份还不如德妃。八阿哥幼时养在惠妃跟前,惠妃自己有儿子。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远不如胤禛。 这让他比胤禛更会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苏樱并未觉察他的异常。 笑着接话道:“你四哥失了记忆,对大家都不了解。住宫里的那一个多月,很多人跟他说,他以前跟废太子走的很近。所以,万岁爷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建议的是复立废太子。他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有些后悔。认为自己不该那么草率,既是不了解实情,就应该保持中立。这样对大家才公平。” 八阿哥很意外。 怎么也没想到,苏樱会主动说出来胤禛支持废太子的话。他还计划着,假装不知道此事,然后分析一下几位兄弟的状况。最后总结,当前自己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八阿哥缓了口气,道:“我来是想问问,四哥能否推举我。照苏樱姐这么说,我再向四哥提出这个请求,是为难四哥了。” 如果这时候,万岁爷跟前世的想法相似的话,现在他满心的想复立太子。谁出头,将会被打压下去。 想到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年轻人,不久之后将会被削爵,贬为普通宗室,此后的半年,都生活在消沉之中。苏樱就有些不忍。 几经犹豫,决定伸手拉他一把。 “八阿哥,您觉得万岁爷还能活多久?”苏樱放低了音调问。门外的苏培盛只听到了她的说话声,没听到她说的什么。支着耳朵,又往门口挪了挪。 八阿哥惊了一声,问:“苏樱姐是什么意思?” 苏樱不再卖关子,低声道:“二阿哥做了二十多年的储君,还不是被废了。现在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呢?不要急于一时,更不要拉拢朝臣。万岁爷最讨厌结党,您千万要防着有人联名保举您为太子。不管是不是您的授意,有人联名,就是您的指使。” 八阿哥迟疑道:“这......这是四哥的话吗?” 苏樱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为你们的兄弟情,我是尽了力了。你依旧像前世那样,从此恼上你四哥,最后发展到你死我活的程度,那只能说是天命。 八阿哥回府的路上,反复的思索苏樱最后这番话。 他一会儿认为是胤禛为了他好,所以才提醒他;一会儿又认为是胤禛使的计谋,好让他退出。毕竟支持胤禛的人也不少。 再说,他可不认为,他四哥会对自己这么好心。如果这番话不是通过苏樱传的,他可能压根就不会思量。 八阿哥把这些话告诉了等在府里的那些人。 不过,他没提苏樱。 除了户部尚书马齐之外,众人皆反对。依旧坚持联名。 雍王府这边。 苏樱回到福仁阁,把自己同八阿哥前半部分说的话,如实对胤禛说了。胤禛揉捏着她的手心,笑道:“你看是吧,你若不在府里。像老八这样,我真是无法应对。” 苏樱:“爷可以装晕。” 胤禛:“......”抓着她的小手,凑在嘴边咬,“爷什么时候装过?撒谎骗人装疯卖傻,这种小手段,是爷会做的吗?”想吃她,想和她亲密。 胤禛盼着时间能够过得快一些。 最好一眨眼就过去了十个月,那就可以压着她,狠狠地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难以控制,像夏雨过后的野草似的,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把臂弯里的人,往怀里摁了摁。亲吻着她的额头,低声说:“樱樱,我想......” 苏樱轻拍拍他的脊背道:“爷睡吧。等你伤好了,去秋意阁。女人嘛,关了灯都一样。李氏身条多好,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让她为爷开枝散叶。” 没心没肺的娘们。 刚还觉得她满心的是自己呢,为了不让老八对自己生出嫌隙,想着法子替自己说谎话。 在她颈间,狠狠地咬了一下。 苏樱忍不住抽了口凉气,“我是为你好。” “你不是讨厌我的妾室吗?”胤禛说着话,又咬了她一下。 “讨厌,讨厌的很。” 苏樱楼着他的腰嘿嘿笑道:“我是试探试探你,你还真信啊!你敢去别人哪里,我再不理你了。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才不会再用。” 胤禛:“......”爷是东西吗?爷是你男人。 霸道的樱樱更可爱。 揽在怀里,柔声说:“睡吧。” 次日早上,胤禛没再起床。他决定躺着不动,让伤口快点恢复。不但破天荒的没有缠着苏樱,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还让她回德水镇看看。 苏樱离开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叫来了苏培盛,问昨晚苏樱跟八阿哥说了些什么。当苏培盛说后面的声音太小,没听到时。 愉快了一清早的胤禛,又垮下了脸。 还以为终于对自己说了真话呢,结果只说了一半。 那一半是什么? 这个问题,胤禛想的头疼。 半上午的时候,温达来了。 “四爷想不想知道,推荐储君的情况?” “不想。” 爷要是不想,会放你进来嘛。 想把这个温呆子一脚踩死,看以后说话还卖不卖关子。 第463章 推举储君。 温达很郁闷。 别人又忙又紧张,现在早饭还没吃呢,就跑来禀报情况。这人躺在床上睡大觉,还有很大功劳似的,拽得二五八万。 他摘了一颗八仙桌的葡萄,塞嘴里吃。准备吃一颗润润嗓子就走。 真甜。 再吃一颗。 胤禛:“很贵。” “嗯?”温达又塞嘴里一颗。 胤禛:“大上午的,不在部里当值,跑来就是吃葡萄的?” 温达明白过来了,四爷这是想听推举储君的结果。 就是嘛。 是个人都会好奇。 他吩咐旁边立着的丫头给他拿两个包子,才开始说:“此次推举储君的结果,您指定想不到。” 胤禛:“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六位尚书,有三位推举了您;五位内阁,有一位推举了您。”温达不慌不忙地说:“但有一个特别的人没推举您。” 不推举不奇怪,有人推举他才奇怪。 胤禛好奇尚书除了这个温呆子之外,还会有谁。一个可能是席尔达;另一个想不到。 温达在胤禛斜视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户部马齐,四爷想不到吧?他明明跟佟中堂走的近,佟中堂推举八阿哥,他竟然推举您。前两年,您在户部办无定河案子时,他还给您使绊子。”末了,又不可置信似的感叹了一句,“马齐可是代表富察氏。” 胤禛吃了一惊。 但他丝毫未把心中的欢喜表现出来。 瞪了温达一眼,语气不悦道:“我身为众皇子中唯一的王爷,不该有大族支持吗?” 温达自觉失言,不住地点头:“应该应该,下官一直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四爷。下官只是好奇,居然有尚书跟下官一样的独具慧眼。” 胤禛:“另一个是席尔达?” “四爷说对了。”温达笑呵呵道,“席尚书平日里不怎么跟四爷来往,还以为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没想到都在心里记着。” 胤禛:“......”还会不会说话了?难道不是他认为爷最合适才推举的? 问道:“高士奇呢?” “他推举的是九阿哥。四爷您想不到吧?”温达遗憾地说,“吏部的两位侍郎,一位推举了三阿哥,一位推举了八阿哥。” “有人推举我二哥吗?” “只有一个人。四爷您猜猜是谁?” “张英?” 温达:“......”不动声色地问:“四爷怎么不猜索额图?” “所有的人都知道索额图支持的我二哥,是他的话,还用猜吗?” 温达:“......”也是。笑道:“您怎么也不会想到,索额图推举的是您!这是当前最大的话题。万岁爷都很意外,拿着他的折子翻来覆去的看。最后,拿着折子问索额图,是不是他写的。” 虚情假意,爷才不会当真。胤禛问:“谁推举的我二哥呢?” “刚您不是说了嘛,是张英。王掞弃权。” 胤禛也意外了。 推举结果,远远超出了他先前的认为。 “别的人都推举了老八吗?” 温达笑道:“差不多。” 胤禛又斜了他一眼,“差多少?” 温达收敛了笑意道:“戴铎和年羹尧推举了九阿哥,还有一些推举您的。”说完话,他小心地看着胤禛。 这是除索额图之外,众人讨论最多的一个话题。 从四王爷府里出来的两个人,共同推举了不起眼的九阿哥。 对四王爷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胤禛的嘴角勾了勾。 樱樱的聪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啊!温呆子跟她说众臣联名上书的时候,她就问戴铎,问老九。老九另立山头的话,老八想坐到储君之位,难着呢。 温达不明白,四爷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还能乐得起来。 接着说:“三十二名官员,包含两名王爷、两位内阁、三位尚书,以及两位阿哥联名推举了八阿哥。” “结果出来之后,皇阿玛怎么说了?” 温达笑道:“万岁爷原话是说,‘辛苦大家了。估计早饭都没吃的吧?身体要紧,都先退下吧。’” 胤禛:“你乐什么?” 温达嘿嘿笑道:“下官觉得八阿哥不一定会是储君。谁都知道高大人最懂万岁爷的心思,他推举的可是九阿哥,这说明万岁爷心中想的人不是八阿哥。还有啊!万岁爷心中想的若是八阿哥,当即就会决定了。下官出宫的时候,裕亲王他们都未出宫。下官估计,他们是想找万岁爷,给万岁爷施压,让万岁爷赶快决定呢。” 温达猜的没错。 裕亲王就是这样想的,他对佟国维说:“佟中堂,这事就靠你了。我们这些人里,就你说话最有份量。你先打头阵,当面跟万岁爷陈述,早日定下储君的益处,并列举储君之位,非八阿哥不可的种种理由。” 佟国维面露为难。 裕亲王用激将法:“一百步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您这一步。八阿哥做储君,您是头功。您可不能像马齐那个滑头一样,事到临头,转了心思。” 佟国维一咬牙道:“行。为了八阿哥,老夫拼着这条老命,硬着头皮上了。” 佟国维心里很忐忑。 他一方面思量着,皇帝中意的或许不是八阿哥;另一方面,又想着这么多人支持八阿哥呢,万岁爷一向重视众臣的意见。万一立八阿哥为储君呢? 他这时候退缩,说明他支持八阿哥的心思不坚定,可是会得罪八阿哥的。 赌一把啦! 真是输了,还有他家老三。 当初,让家人分别支持不同的皇子,不就是想着有不确定的因素么。 佟国维怎么也没料到,他刚开口,皇帝就劈头盖脸地把他大骂了一顿。骂他只顾私利,不为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不为朝政着想。骂他不知足,已经是内阁中堂,官位升无可升了,还想图谋更多。 骂得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怎么走出乾清宫的。也不知道出来之后,都谁跟他说过话。回到内阁,坐在中堂的位置,呆愣到了中午,才回过来神。 问他的亲随,万岁爷可决定由谁任储君了? 亲随道:“老爷出乾清宫之后,裕亲王进去了,但没多久就出来了。后面有人求见,万岁爷统统拒了。” 佟国维怔怔地问:“万岁爷呢?一直在乾清宫?” “万岁爷去了永和宫。” “噢......” 皇帝在永和宫里用的午饭,直到准备走时,也没提到推举储君之事。德妃也没像以前那样轻言细语的说闲话。她看皇帝心烦,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在旁边陪着。 还是皇帝开了口:“你生的儿子不错,有不少人推举他。赫舍里氏的索额图、富察氏的马齐、还有佟佳氏的佟科多。八大姓氏,占了其三。” 德妃既没表现出意外,也没表现出惊喜,如平日里那样,温婉地笑道:“老四是万岁爷的儿子。” “这中间,除了索额图是别有用心之外,其他人俱是真心实意。”皇帝咬着牙说,“推举老八的那些人,个个别有用心。”接着又说,“朕同你说这些。是望你,以后莫要再纠结出身的问题。没有强势的母家,本人能干,一样受人敬重。” 德妃低声道:“臣妾早不再纠结出身。同为万岁爷的嫔妃,在宫里只有位份不同。” “出宫去看看老四吧,回来跟朕说一声,他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皇帝离开之后,德妃折身坐回原处,半天后才对身边的嬷嬷说话:“阿玉,你听到了吧,万岁爷在夸赞老四。他说老四比老八强。” 玉嬷嬷欢喜地说:“是呢。宫里人都说,储君之位必定是八阿哥的。现在看来,未必。” 德妃深喘了口气,道:“本宫也以为是老八。万岁爷不仅提了良妃的位份,还不断的送赏赐,留宿钟粹宫。” “娘娘与万岁爷是几十年的情份,良妃可是差远了。”玉嬷嬷笑道:“娘娘,去四王爷那里要带什么东西吗?” 德妃道:“不急,晚些时候再去。在这个时候,万岁爷刚一发话,就迫不及待地出宫,万岁爷有想法。” 将近傍晚,德妃才改了普通的装束,带了一名嬷嬷两名太监去了雍王府。 到雍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德妃从未来过雍王府,府卫和门房当然也就不认得她。玉嬷嬷亮了宫中的金牌,门房一看后面跟的两位太监,便知不会有假,正要跪迎。 德妃道:“免礼了,不用往里通报。知道四阿哥在哪儿吗?我直接过去。” 门房还真知道。 如实回答:“回娘娘的话,在福仁阁。奴才跟您带路。”若是苏培盛、高庸或是刘能他们在。既使德妃不让往里通报,肯定也会暗中安排个小厮,跑到前面先说一声。 可他们此时都在福仁阁呢。 大门口到福仁阁将近半里路,德妃走的慢。一边走,一边同门房说话。临近福仁阁时,她对府中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福仁阁是苏樱的住处,这府里的人管苏樱叫东家。此时福仁阁里正进行着节目表演,府里闲着的人,都去看了。 越来越清晰的鼓乐声,时而激昂,时而婉转,是从未听过的。 德妃加快了步子。 第464章 麻烦吧? 胤禛听温达说过,西域舞妓舞跳的好看,说他老娘看了,笑得合不拢嘴;说他三个儿子看得眼都直了。 温达看那次,是苏樱让舞妓去了温家。 胤禛也想看看。 却一直没机会。 也不是没机会。自家的舞妓,想看来府里跳一场就行了。 是他不敢提出来。 听说那舞妓的腰跟水蛇一样柔软灵活。怎么敢对樱樱说,他想看别的女子嘛。 陪着樱樱看时,顺便瞄两眼,这还差不多。 夜风清冷,影影绰绰的光影中,西域舞妓的细腰,扭的真跟水蛇似的。 苏樱喜笑颜开道:“爷,晚上观赏的效果更好是吧?灯光下,美人儿更美,小腰更白。” 胤禛心不在焉似的嗯了一声。 苏樱当是他看的入了迷,扭头一看,胤禛正低头剥着瓜子。于是轻捏了一下他的大腿,低声道:“这是专门给爷请的。单这一晚上,德水镇那边就得少赚上千两银子。” 胤禛不大情愿似的抬头看向院子中央。 舞妓们踩着鼓点,叮叮当当跳得欢快,看到胤禛终于正眼看她们,齐齐的朝这边抛媚眼。 胤禛暗自腹诽,就这也叫好看?除了衣服穿的少之外,没什么特别吗? 腰还没有樱樱的好看。 脸蛋更差的远。 不过,樱樱说的对,灯下看美人儿,的确更美。瞧瞧这肉肉的小脸蛋,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柔和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捏捏。 舞妓们发觉这府里的主子,又不看她们了。有一位扯掉了脸上的面纱,团成一团,抛了过来。 坐在不远处的刘能,哈哈大笑道:“小美人儿,敢勾引主子爷。当心东家把你们的眼睛剜了泡酒。” 众人跟着哄笑。 胤禛握着苏樱的手,问:“你冷吗?要不要外面再加件衣服?” 苏樱朝院子中央,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大冷的天,姐姐们赤着脚跳给爷看。爷能不能看的专心一点?尊重别人的努力嘛。” 胤禛:“......”这究竟是对他信任?还是她不在乎他看别的女子? 好吧,不能辜负了樱樱的心意。勉为其难的看两眼了。 德妃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儿子直着眼盯着衣衫不整的舞妓看。苏樱坐在他旁边,低眉顺眼地给他添茶。院子周围或坐或站的家仆们满脸笑意的,对着舞妓们指指点点的议论。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门房只是知道福仁阁里有节目,哪里知道是如此伤风败俗的节目啊。德妃娘娘都进来了,大家都还没发现呢。他壮着胆子,大声喊:“德妃娘娘到......” 这一声惊了一院子的人。 苏樱吓得捏在手里瓜子都掉在了地上。有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感觉。 她带舞妓回来,在府里表演,同胤禛说的是,给他解闷。 其实她是有目的的。 西域舞妓现在已经不新鲜了,京城里就有两家。冲着舞妓去德水镇的人,日渐减少。她准备取消这一项节目,有想继续跳舞的,留在京城里;不想跳的给她们寻个好人家。 这也是当初她带她们来京城时,同她们说好的。 等今晚表演过后,让她们暂时在王府里住下来。明日让张廷璐和另两家有舞妓的戏园子谈。 等她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提起来也是从雍王府里过去的,身价将会大不一样。有想打她们歪主意的人,自然也要掂量掂量,看敢不敢得罪雍王府。 这些她不想直白的告诉胤禛。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利用他的身份。 去年雍王府迁府一周年宴席,张廷璐安排的舞妓,在纳兰的阻拦之下,未能表演。此后,也未能像戏班子一样进入权贵之家的宴席。 西域舞妓在京城里,仍是伤风败俗的存在。还想着从雍王府开始,改变一下舞妓在众人眼中的印象呢。 真是费了心思的办砸事啊! 最难接受舞妓的就是年长的女人们,德妃估计会立马让舞妓们离府。 苏樱惊慌中,正要像其他人那样跪下叩拜,被胤禛拖着胳膊。微低了一下身,行了个日常请安礼。德妃走到了他们跟前,笑道:“免礼了,都坐吧。” 周围的家仆们在苏培盛的招手示意下,陆续退出院子。 与苏樱的惊慌截然不同。 胤禛跟没什么事似的,笑道:“儿臣在屋里太闷,就请了舞妓来热闹热闹。” “快坐下来。”德妃扶着他的手臂,望着他右肩的位置,关切地问,“你伤的地方怎么样了?还疼吗?” “多谢额娘挂心,已经不疼了。”胤禛道:“外面有些凉,额娘要去屋里坐吗?” 德妃想说不去屋里了,在这里看表演。这才看到舞妓们退到了门口。 她一幅没弄明白眼前状况的样子说:“她们怎么走了?继续跳啊!”接着又对苏樱笑道:“小樱,我还没用晚饭,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随便来一些。” 德妃不但认真的看了舞妓们的表演,还大加赞赏,说这些姑娘们,灵动美丽,实在是赏心悦目,让跟着的玉嬷嬷,拿出碎银子打赏了她们。 舞妓们退下之后,他们挪到了屋内。 德妃撸了手腕上的翠玉镯,给苏樱戴上,温婉地笑道:“出宫的时候,走的急。也没给你带礼物,这算一点小心意吧。” 苏樱:“......”以前那个不好相处的德妃哪里去了?嗫嗫嚅嚅道:“娘娘送的礼物挺多了。” 德妃笑道:“方才有外人在,你叫娘娘,没纠正你。以后可不许这么叫了。还像以前那样叫额娘。” 胤禛担心苏樱回绝,惹德妃不悦。不回绝又不合礼数,也可能惹德妃不快。于是插话道:“她又不是福晋,哪里有资格叫额娘。” 德妃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媳妇接到家里,就以为万事大吉?忘记当初,自己怎么厚着脸皮,住朱家庄不走的事了?” 胤禛幽怨地斜了苏樱一眼。看看吧,不册封福晋多麻烦。皇家规矩多,单称呼这一项就是大麻烦。 这落在德妃眼里,以为他是在跟苏樱闹别扭。 当着自己女人的面,故意看别的女子,不是闹别扭,是什么? 于是对苏樱传授经验:“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你要想让他听你的话。多哄哄着他。” 第465章 心情出奇的好。 德妃回到永和宫,已经将近十点了。 皇帝在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 德妃解着外面的罩衣,笑道:“今儿是赶巧了,正遇着小樱去年带回来的西域舞妓表演,臣妾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一阵子。” “你要是喜欢,就让她们来宫里。”皇帝对一切有趣的东西,都比较感兴趣。 “宫里的规矩多,舞妓们放不开,就会失西域的风情。”德妃意犹未尽似的说,“臣妾怎么觉得雍王府里的饭菜,比御膳房的味道好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饭菜香?” 皇帝哈哈笑道:“什么别人家!那是你儿子家。等稍闲一些,我们一起去,顺便看看你说的西域风情。” 德妃心中暗喜,此事成了。 多在宫外会面,才能增进感情。 ...... 月色朦胧。 胤禛揉捏着苏樱的小脸,笑道:“额娘刚来时,你慌什么?” 苏樱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什么?” “爷跟你说过的,跟爷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好的事,尽管往爷的头上推。”胤禛凑到她嘴角轻啄了一下,轻声问:“你看,做我的福晋多好!樱樱真不想做我的福晋吗?京城中很多世家女子都在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呢。”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应话。 次日,德妃传话出来说,皇帝可能会来雍王府看西域舞蹈。苏樱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暂时让舞妓们回了德水镇。 胤禛的伤势渐好,但他依旧足不出户。与以往不同的是,上门的客人,他基本都会见。只是很少说话,关于朝政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除了温达之外,其他人去过一次,便不再去了。 转眼间,距离推举储君的日子,过去了八天,皇帝依旧没有确立储君。到了第九日,十四阿哥求见皇帝,说看相人张明德曾相看八阿哥有帝王之相,极力推举八阿哥为储君。 皇帝严厉地斥责了十四阿哥,说术士的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十四阿辩驳道:“张明德曾说乌拉那拉氏是大福之相,能福佑身边的人,皇阿玛不是信了吗?还准备重新册封她为四哥的福晋。为什么他说八哥,皇阿玛就不信了?皇阿玛是不是属意四哥?既是属意四哥,直接封他为储君不就行了。干嘛还兴师动众的让大家推举,给别人留希望。” 皇帝极是气怒,让人把十四阿哥拉出去,杖责二十,逐出皇宫。接着又下旨,将八阿哥锁拿治罪,理由是柔奸成性、结党营私,妄蓄大志。 裕亲王得了消息,急奔乾清宫求见,替八阿哥开脱。 皇帝把联名推举八阿哥为储君的奏呈,掷在他头上,厉声指责:“这不是结党,是什么?你告诉朕这是什么?朕本想放你们一马,你们却当朕是好欺负的,步步紧逼。今天是十四来逼朕,朕若是坐视不理,明日又是哪个阿哥来逼?你们是要把满朝文武,和所有的阿哥们,都全部联合起来逼宫啊!” 裕亲王还要说话。 皇帝怒斥道:“闭嘴,朕不想再听解释。谁再替老八说一句,革职拿办。” 当即又下旨,撤去八阿哥内务府总管之职,削去贝勒封爵,贬为闲散宗室。关押宗人府待审。 消息传到雍王府时,胤禛和苏樱刚吃过晚饭,坐在起居室内下棋。苏樱有些困倦,原是不想陪他玩,胤禛说若是能赢他,明日就准她出门。苏樱顿时精神抖擞。 黑白子交错,正厮杀得难分难解,苏培盛领着温达在门外求见。苏樱心里“咯噔”一下,不经通传,直接来福仁阁,还是头一回。 温达讲述了这日发生的事之后,没带什么情绪地问:“万岁爷会怎么处置八阿哥?”其实他心里兴奋极了,没了八阿哥,四爷成为储君的可能,可就大了去了。 但因为今日之事,还牵扯到胤禛同母兄弟十四阿哥,他只好把这份兴奋偷偷地压到心底。 胤禛不可置信:“十四跑去推举老八?”接着又问:“他具体怎么跟皇阿玛说的,温大人知道吗?”说完,悄悄的瞄了苏樱一眼。也太没面子了些,亲兄弟都不支持自己。前几天还有意无意在苏樱面前表露,朝中有不少人支持自己呢。 温达还真知道,是佟科多告诉他的。佟科多告诉他那些话的时候,说,‘温大人跟四爷说,以后别指望他亲兄弟,别人拼命保的是八阿哥。’ 温达明白佟科多的心理,不就是想表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支持八阿哥的时候,他们坚定地支持四阿哥十分难得嘛。 他也表现。 于是把十四阿哥那番话如实说了。 说完后,又低声问:“四爷,万岁爷是不是属意您为储君?” 苏樱插话道:“温大人,你说那个看相人,他提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胤禛赶紧说:“张明德说起过东家?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别人说过。”樱樱不会以为,我是因为看相人的话,才一心想要她回府吧? 温达:“......”这对夫妻的注意力,怎么都不在正点上。这时候不是该关心,张明德说八阿哥的话是否属实吗?帝王之相啊,多大的事!两个人因为这句话受重罚。 温达心平气和地说:“应该是挺早了。万岁爷去年的时候,就召见过张明德。”看向苏樱,笑道:“东家天庭饱满,一看就是福相。张明德也不是胡说。” 胤禛:“......”爷对天发誓,爷真不知。 苏樱恍然大悟。 难怪皇帝威逼利诱想让她回府,不计较她被贼人掳过,又四处跑过的坏名声。德妃对她的态度大转变,待她跟亲闺女似的。敢情他们以为自己是个福娃娃,让福泽他们的儿子。 苏樱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要说她听到这样的话,该高兴的。自己对别人有用,总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温达没走,她就站起身,去了里间。不再听外面说些什么,对着镜子,一边卸着头上的珠钗。一边安慰自己,早在上辈子,就不在奢望他的真情了。现在还计较个什么事儿! 她回府又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自己,为了再见见那个叫弘晖的孩子。若是早知道有了身孕,肯定就不回了。现在哄他开心,也是为了自己。是想着他心情好了,才会对自己好。 是呀,就是这样。 所以自己才一直不想做他的福晋啊! 胤禛进来的时候,苏樱已经把自己安慰好了。笑意又很自然地浮在了脸上。 胤禛双手搭在她肩上,看着镜中一高一低的两个人,轻声说说:“樱樱,你是不是多想了?” “没有。” 苏樱起身,对他回头一笑:“爷今晚去李氏那里吧,那物件长时间不用,可是会坏的。你把人接进府里,不能让人家守活寡。” “你果然多想了。”胤禛把她圈进怀里,颦着眉道:“樱樱,你为什么不能信我呢?” 苏樱笑道:“信啊!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爷以后还会有福晋、侧福晋、以及格格们。现在只不过是两个侍妾而已,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胤禛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樱樱,你不要总把我往外面推。总是这样,我是会累会倦的,说不定哪一天真会去别人房里。转了一大圈,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不是要走以前的老路。我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苏樱笑道:“爷不是答应过我,对我厌倦的时候,会让我出府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郁闷。心情竟出奇的好。早知道如此,以前干嘛哄他啊,应该天天气他才对。 反正我是福娃,气死他,他也只能默默地受着。敢再给她脸色看,就提出离开。 苏樱想到这些,就发挥自己福娃的体质,又接说:“十四阿哥此时是不是流落街头啊?爷要不要派人,把他请进府里?这个时候,除了爷,别人不敢收留他。噢,还有八阿哥,爷要不要派人去宗人府里探看?此时,正是表现的时候。” 嘿嘿笑道:“爷,你看,我果然是个能福佑人的。及时的提醒爷,怎么做能搏得万岁爷的好感,搏得好口碑。” 半天后,胤禛道:“......睡觉。” 第466章 我又不傻。 次日是个晴天。 早饭后,苏樱重又擦了口脂,换了件浅紫色雪绒丝锦的夹衣,外面搭系米白色的披风。 “外面有风。”胤禛把兜帽套在她头上,笑道:“中午在外面用饭吧?” 苏樱“嗯”了一声后,说:“爷要万一找我,若是上午,就去巧慧家;下午在大王子那里。傍晚之前会回来。” 胤禛捏了捏她光滑的脸蛋,“我们今天去白塔寺,昨晚不是说好的吗?”话落后,他才想起,这只是他心里的计划。 他昨晚的计划的是,一步步的给她赢的希望,最终还是输给他。在她郁闷的时候,告诉她,今日准许她出门。先去白塔寺上香,然后她想去哪里,陪她去哪里。 那盘棋没下完,计划也就没有说。 胤禛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笑道:“改时间去巧慧家。我许诺给寺里捐十万两银子,我们一起去捐。” 苏樱推开了他一些,“爷自己去吧。巧慧上午不当值,我想去她家吃饺子。” “我也去,我也想吃饺子。”胤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我需要换衣服吗?要不要换跟你相近颜色的?” “我想自己去。”苏樱冲他挥手,“爷,我走了。” 胤禛拉着了她的胳膊。 苏樱回身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相接。 一方疑惑;一方坚定。 对视了片刻后,苏樱扬起嘴角笑,“我不是你福晋,也不是你的侍妾,只是暂时在这府里住而已。我有我的自由。爷再这样管束着我,我出了这个门,就不回来了。” 胤禛:“......”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目光又移向她的腹部。提醒她,肚子里有爷的娃呢。还想去哪儿? 苏樱低声道:“我来雍王府才半个月.......” “怎么?”胤禛觉得嗓子有些发紧。 苏樱右手轻摁上腹部,眯眼笑道:“我若说这不是爷的孩子。爷有什么证据说,这是你的?” 不懂事的小妞,说话不知深浅。 不知道这样的话,即使是玩笑,也会伤感情吗? 胤禛把她拉到自己跟前,两只手分别捏着了她的脸蛋,逐渐加力,盯着她问:“疼不疼?” 苏樱咧着嘴。 依旧笑。 胤禛松了手。 被他捏过的地方,有明显的红印。 胤禛用手心贴着她的脸蛋轻揉,哑声道:“额娘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男人要哄。这样他才会听你的话,对你好。你跟我对着干,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要是打你,你就得疼着,谁都救不了你。除非我自己愿意放手。” 苏樱眨了两下眼,笑道:“我不哄你,你不一样要放手。你厉害,你继续拧我啊!拧死我算了。你一个大男人,用武力欺负我,很骄傲吗?” 胤禛把她揽进怀里,覆在耳畔,低沉吐气:“樱樱,你这是仗着我舍不得让你疼,就想上天呢。你惹恼了我,我就不疼你了......”嘴唇划过她的脸颊,微偏着头,准备亲她。 苏樱转头避开,“我会在爷真恼之前,收敛的。”又嘿嘿笑道:“我又不傻。” 去巧慧家的马车上,苏樱的心情愉快极了。 自记事起,她就在学各种规矩,从未跟除她三哥之外的人顶过嘴。后来早早的成了亲,成了一府的主母,更是一言一行都要收敛。 偶尔同胤禛闹闹小脾气,也都是有限度的。这种蛮不讲理,挑衅般的争执从未有过。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九阿哥以前脸上常常带着笑,现在很少有笑的时候,是什么原因了。他以前无所顾虑啊!不想着升官嘉爵,也不想着讨好谁。 人一旦有了所求,就会顾虑很多,就不能敞畅心而为。 心情能好么? 心情好的时候,路也觉得比平日里的短。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地方。 马车刚停稳,巧慧便在外面拉开了车门。 “姐姐的车挺快啊!四爷派过来的人刚走。”巧慧伸手去扶苏樱。 “谁来了?干什么?”苏樱笑问。 “是高总管。说是姐姐一会儿过来,中午要在这里吃饺子,让我提前准备。我已经着人去买菜了。”巧慧开心地笑道:“四爷对姐姐真关心呢。” 苏樱皱了皱眉。 略一思考道:“不吃饺子了,我们中午吃蒸菜卷。” 这半天,跟巧慧在一起,时间过的挺快。饭后,巧慧极力挽留她,又坐了大半天。从巧慧家里出来,已经将近傍晚。拐到香满楼用了晚饭。回雍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胤禛在门口等她。 “玩儿的开心了?”拉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 苏樱笑道:“爷要不派人盯着我,我会更开心。” “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胤禛歪头看着她问:“明天还出去吗?” “不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苏樱嘿嘿笑道。 胤禛没再接话,四下寂静,近处只有脚步声。 进了福仁阁之后,胤禛把她的披风取下来,挂在衣架上,才又开口道:“你那个丫头出来了,让她去了德水镇。怎么处置,听你的安排。” “谁呀?” 苏樱坐在八仙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马蓉。”胤禛站在她身边,取着她头上的珠钗道:“今天大哥的案子结了,从宗人府押回了他住的宅子里囚禁,全家人无诏不许出宅。马蓉报的是暴毙身亡。” 取下的蝴蝶簪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又接着说:“那个胡说八道的张明德,今日在午门凌尺处死了。并让有关的所有人都去观看。” 凌迟处死,就是“千刀万剐”,是极其残忍的一种刑罚。 苏樱打了个寒颤,问道:“相关的人是什么人?” “阿哥们除了我,都去了。推举老八的联名书里的人,除了佟国维和裕亲王二人称病在休假之外,其他人都在场。” “八阿哥的处罚定了吗?” “禁足于他自己府里,无诏不许出府。十四观看了张明德的处决之后,又逐出了皇宫,无诏不许入宫。” 苏樱头上的珠钗原本就不多,胤禛说话的时候,全部取了下来。 沉重的话题,令苏樱这一日的好心情一点一点的散去。皇帝对八阿哥的处罚,和前世差不多。只是时间与前世有所区别。 不同的是十四阿哥。 在前世里,闹到皇帝跟前,惹得皇帝大怒,逐出宫的是九阿哥。 那时候九阿哥已经立府,逐出宫后,也就是无诏不许入宫。九阿哥本来就没有担差事,这则罚令,对他的影响不大,只是省去了去后宫请安而已。 十四阿哥就不同了。 他还未成亲,尚未立府。出了宫,连个自己的住所都没有。 苏樱问:“爷知道十四在哪里落脚了吗?” 第467章 名字不能给别人。 两日后,苏樱才有了十四阿哥的消息。 在朱家庄的鸿文书院。 苏樱说:“爷这时候照管亲弟弟一些,不是以德报怨么?”她特意在亲弟弟上面加重了语气。 胤禛玩着她的手指,语气不悦道:“爷为什么要以德报怨,爷对一个人以德报怨就够累的,不想再多添人了。” 苏樱自当听不懂他是在说自己,笑道:“看着你额娘的面子嘛。” 胤禛抓着纤细的手指,放在齿间轻咬,“爷承受憋屈的程度是有限的,现在憋屈的冒火,不想再迁就其他人。” 苏樱总怕他一个使力,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咬掉。挣着手往回缩,“我就这么让爷讨厌呀?” “讨厌,讨厌的很。讨厌的想把你咬死......”胤禛去咬她的脸。又疼又痒,苏樱忍不住咯咯笑,“我要睡了,别打扰我。柳府医说,早睡早起,对肚子里的娃娃好。” “你说了那不是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胤禛咬她的耳朵,“为今天的事,跟我道歉。并且保证从明天开始,会乖乖地听我的话。否则今晚别想睡了。” “道歉道歉,我错了。以后不敢了。”苏樱从善如流。 胤禛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低声道:“樱樱什么时候,才能说话算话。” 次日苏樱依然如故。 早上出门,傍晚回去,并且不让胤禛跟她在一起,也不让胤禛派人跟她。说被她发现有人跟,便不回雍王府了。 胤禛拿她有办法,但不想用。 只能暂且由她。 皇帝心情不佳,离开京城搬去了五十里外的南苑行宫。苏樱通过巧慧向梁九功传话,问南苑要不要舞蹈表演。两日后,皇帝身边的赵胜去德水镇,带走了西域舞妓。 又隔了两日,胤禛才得知此事。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解闷的歌舞而已,宫里不是有很多嘛。” “皇阿玛喜欢新鲜的东西,万一看上她们中的某个人,说不定会纳入后宫。” “我跟她们说过啊!有不愿意入宫的,此趟不去,暂时留在德水镇。她们都愿意。”苏樱又解释,“她们这样的身份,很难成为正室。既然是妾室,皇帝的妾室不更好嘛。噢,这不是我说的,是她们自己说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和媳妇谈论老子宠幸女人的问题,胤禛有些说不出口。 苏樱笑道:“我知道。万岁爷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花在别的女人身上多了,花在德妃娘娘那里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但你想嘛,没有了西域舞妓,还有别人。何况,万岁爷现在最看重宜妃。” 胤禛以前同德妃的感情淡漠,从未着实考虑过额娘受不受宠的问题。自德妃和皇帝去过朱家庄,看到他们如普通夫妻一样的相处之后,他每次知道皇帝留宿别宫,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尤其是这次,去南苑行宫,只带了宜妃。 胤禛捏了捏苏樱的脸蛋,哑声道:“樱樱,你知不知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嗯?” “遇到爷这样的好男人。” “噢......” “噢是什么意思?” 苏樱笑呵呵道:“就是知道了。” “你不知道。”胤禛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低沉沉的,“我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谢谢爷。”苏樱嘿嘿笑。 胤禛的手轻摁上她的腹部,“我是很在意孩子,可我更在意你。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孩子才愿意迁就你。我是想让你开心。” “嗯。” “嗯是什么?” “就是知道了。” “你不知道。”胤禛在心里说,爷想让你老实的呆在府里,容易的很。去请一道册封福晋的圣旨就行了。 苏樱基本恢复了原来的生活,重又接管了原来的生意。不同的是,经常出入的地方是鸿茂斋。天冷了,吃热腾腾的火锅最好。 但不好的是,她开始孕吐。经常觉得很饿,饭菜端上来,却没有胃口。勉强吃几口,又吐得干净。法子用尽了,也不见好转。 大半个月过去,人瘦了一圈。圆润的下巴,有点尖了。 张廷璐给她汇报了内务府帐务之后,关切地问:“东家是不是病了?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苏樱说话的底气不足:“一到冬天就这样。天气太干燥,食欲不振。” 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九阿哥。刚上任,就提出了内务府里存在的诸多问题,正在没日没夜的整顿。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调了十三阿哥当帮手。 苏樱听张廷璐说,皇帝多次夸奖九阿哥。 张廷璐的消息,是从他二哥张廷玉那里来的。张廷玉前不久官阶提了一级,目前是正五品。 皇帝不在京城里,也就不用上早朝。 胤禛每日同苏樱一同起床,苏樱出门后,他去尚书房跟小阿哥们一起读书;下午胡乱转,找人聊聊天。大部分是他提问,听别人讲。先前在宫里的那一个多月,他发现跟别人聊天,能得到很多知识。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他找别人聊天这种行为,就显得很自然。向别人请教问题的时候,大都会很认真的跟他解释。 胤禛很头疼的是苏樱,感觉就像是养了个小祖宗。他说什么,小祖宗都会顶嘴。他说东,她偏要往西。为了让她顺着自己的意思,要先琢磨她的心思,然后反着来。 但有时候也会猜不准。 就像是这晚,他想陪苏樱去院子里走走。太医说,多活动体质好会减轻孕吐。她虽然常常一天不在府里,但在外面也基本是坐着不动。 他就对苏樱说:“今晚吃的太多,有些撑,我去后园子里转转。你有身孕,老实的呆屋里别动了。” 她说:“好。”站起身,往内室走,“我先去睡了。外面冷,爷披件衣服。” 他追过去,搂着她腰,抱着她转身回来,“一个人没意思。还是樱樱陪我去吧。” 她坚持不去。 他说:“陪我一次嘛,陪我一次,我给你介绍一桩生意。” 她勉为其难似的说:“那好吧。” 胤禛跟人的聊天的话题,大都是与生意有关的。这段时间,他给苏樱介绍过五笔生意了。也只有生意能吸引到她。成功的让她同自己一起在后院子里走了三四圈。 胤禛觉得他的小娇娘看着脸盘怪聪明,其实傻的不行。放着他这么个能干的男人不好好利用,偏要自己费心劳力的忙活。 多赚几万两银子算什么嘛。有了他,就一本万利。不是一本万利。是没本万利,只用动动小嘴,哄他开心就行了。 回屋的时候,空中飘起了雪花。 这一飘就是一夜。 次日清早,地上厚厚的一层。 苏樱难得愿意留在府里,早饭吃了一碗生姜瘦肉粥,没有吐。胤禛高兴极了,赏了春晓五十两银子。 早饭后,拉着苏樱去梅园转了一圈,然后在暖亭里喝茶。旁边没有人伺候,只有两个人。胤禛一会儿觉得暖厅里有些闷,把窗子打开了通气;一会儿又觉得冷,把窗子关上。忙忙碌碌。除了煮茶泡茶的时候,几乎没坐着。 生姜橘皮水加了糖,舀进青花瓷盏里,搁在苏樱面前。 “柳院首说,这个方子治孕吐最好。” 苏樱浅喝了一口,问道:“爷告诉他,是我了?” 胤禛知道她的担心,笑道:“没我的允许,他不会擅自说出去。”把窗子关上之后,坐在苏樱身边,“樱樱想什么时候告诉别人,我们有孩子了?前天,二哥还在问,什么时候把他闺女抱来。” 苏樱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也没主意。”她真是没主意。看着整日乐呵呵的,其实心里茫然的很。 胤禛摸了摸她的脸颊,话里的笑意浅了一些,“孩子多了,府里也热闹。二哥既是这么有诚意,就把慎儿抱过来吧。看看朱家庄谁家的孩子多,再领养两三个。” 苏樱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的,生出了这种想法。 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胤禛笑道:“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二哥家那女娃,就叫淑慎。再领养三个男娃,分别叫弘晖、弘昀和弘时。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叫弘历。” 苏樱:“......”前世的五个男孩,凑齐四个了。 她深吸了口气道:“爷想领养孩子可以。弘晖是爷给我们孩子起的名字,不能给别人。” 胤禛:“......” 嘴唇动了几下,才把话说出口:“我觉得弘晖,没有弘历好听。把最好的名字,留给我们自己的孩子。” 苏樱嘴角扬了扬,笑道:“爷说过,晖是春天的阳光,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们的阳光。” 胤禛道:“历是日月星辰经过的记录,比晖更好。我就想让我们的孩子叫弘历。” “那就先留着,生下一个孩子再用。”苏樱靠在他肩上,揽了他的腰,低笑道:“爷长这么好看,爷的孩子肯定也好看。我要多生几个爷的孩子。” 胤禛:“......真的?” 苏樱:“嗯。” 胤禛:“......”心里甜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糖。软绵绵地甜了一会儿,低声道:“樱樱什么时候才会说话算话。” 第468章 四爷想改变。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五六日,天晴之后,路上到处是泥泞。 苏樱一直没出门,胤禛也没再去尚书房。 苏樱依旧跟胤禛唱反调。泡了茶递到手边,放凉了也不喝;嫌弃他泡的茶不好;不给她泡茶了,又说他对自己不够关心,连个茶都不递。下棋赢了她,说他心思狡诈;若是她赢了,就笑话他无能不如女人。 在他面前看故事书。看到将军,笑话胤禛太娘气,没真正上过战场;看到书生,又说他太粗糙,不懂风花雪月;看到痴情至死不渝的类型,骂他不懂感情纳妾室;看到后宫无数的人,又嘲笑爱慕他的女子少,连福晋都跟人跑了。 胤禛知道她是故意的,起初还没当回事。说的多了,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看到苏樱拿起故事书,就紧张。就想自己还有什么缺点可供她挑剔。 可又不敢收她的书。 收了书,她在家里闲着无聊,就可能会出门。 出门不让他跟。 还不如被她这样嘲笑打击。 胤禛请教柳院首,是不是女人有了身孕,就会情绪不稳定,导致性格大变。柳院首最擅长的妇科,但他接触最多的是后宫女子,后宫女子即使在有身孕的时候,在皇帝面前也是低眉顺眼。 他说的模愣两可:“人的性格不同,身处的环境不同。有身孕后的反应也不尽相同。尽量哄孕妇开心,心情好了,生出来的娃娃健康,长的好看。” 于是胤禛问苏樱:“能让樱樱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苏樱:“像前两年那样自由自在,整个院子里,我一个人说了算。” 胤禛:“雍王府里也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苏樱:“你去前院住吧。” 胤禛:“这个不行。” 苏樱:“府内大小事务都汇报给我,不经我允许,你不许过问。府里的所有人都听我的安排调遣。” 胤禛:“......现在不行,以后可以考虑。” 苏樱:“我听说你前几天,见了你前福晋。无家可归还怪可怜了,你跟她好歹也是夫妻一场,让她入府吧。别背着我偷偷摸摸地私会。” 胤禛;“不行。”迟疑了一会儿后,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又问,“你听谁说的?” 苏樱盯着他问:“是哪样?还有,马蓉去哪儿了?被你金屋藏娇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你做的事,我全部都知道。” 胤禛惊讶道:“马姑娘不是在德水镇吗?” 苏樱拿了颗瓜子掷在他额头上,哼笑了声道:“你就装吧。” 马蓉是被胤禛关起来了,但他不想跟苏樱说。 十日前,纳兰语嫣通过九阿哥传话,要见他,说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纳兰语嫣告诉胤禛,她知道未来的事。他会重纳苏樱为福晋,苏樱会为他生下长子弘晖。接下来他娶了很多女子入门,包括纳兰语嫣。那些女人们为他生下了四个男孩,分别叫弘昀、弘时、弘历、弘曕。 弘晖在八岁的时候夭折,苏樱再没生过孩子。 后来他继了皇位。他怜惜苏樱,最终还让她做了皇后,但不断遭到朝中大臣的反对,说皇后无子不配为皇后。苏樱在他继位后的第二年郁郁而终,而他在一年后崩逝。 纳兰生的孩子弘历继承了皇位。 胤禛觉得纳兰说的话很荒唐,没有人会知道未来。 纳兰说,她前些时,通过九阿哥见到了被囚禁的大阿哥。原本是想办法,进去陪大阿哥,在街上遇到了马蓉。马蓉告诉了她了这些。她也是半信半疑,就来告诉他。 胤禛不会轻信别人的话,但那些名字刺到了他心里。 弘晖这个名字,他告诉过苏樱。另外四个名字中的三个,是他想过的,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胤禛去见了马蓉。 马蓉问他:“四爷对我的身份没有好奇过吗?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说话的音调跟你们不相同,行事作风也不同。因为我来自三百年后的未来。” 又说:“四爷会是皇帝,年号叫雍正。我知道苏姑娘会是皇后,所以才愿意跟着她,愿意做四爷的妾室。四爷拒绝了我。在历史上,大阿哥被囚禁到死,我就想试着改变命运。结果失败了,大阿哥还是被囚。” 胤禛问:“你呢?最终会怎样?” 马蓉自嘲似的笑道:“史书上记载,大阿哥的继福晋是沙穆哈的女儿沙佳氏,不知是不是我。历书也不会记小人物的结局如何。你的皇后也一样,是乌拉那拉氏,没有名字。四爷后来那些侧福晋们更是如此,都是姓氏。纳兰氏、钮祜禄氏、武氏、李氏、宋氏等等很多。” 马蓉半真半假的话,让胤禛分不清真假。又问:“华夏历史漫漫,你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马蓉笑道:“后世的人,喜欢看四爷的故事啊。九子夺嫡精彩的很,当戏唱来的,人人皆知。” 胤禛盯着她道:“东家侍你不薄,是她求我把你救出来。” 马蓉笑道:“我是好意呀!让大家少走弯路。有这胡乱折腾的时间,四爷不如趁早好好待东家。废太子会复立,但最终又被废,接下来就是九子夺嫡,四爷就忙了。四爷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等等看,看废太子会不会复立。” 胤禛不想听她再说,更不想让她出去胡乱说话。 就把马蓉囚禁了。 胤禛把剥的瓜子仁,放在苏樱嘴边,笑道:“我想给樱樱惊喜。派马蓉去盛京了,准备在盛京那边建个大庄子,开铺子。等孩子大了,我们去盛京住一阵子,我亲自教他在草原上骑马。以后全国各地,都是我们的家。” 苏樱哼哼了两声,表示不信。但也没再追问。他想瞒着她的事,追问也追问不出来。 胤禛道:“收养孩子的事,樱樱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这么有钱,养几十个算了,名字我都想好了。要不我们去育婴堂挑?把那些无家可归,身体健康的都领回来。” 苏樱:“不要。” 胤禛捏她的脸,“没爱心。” 苏樱:“普通百姓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王府里长大?四王爷要收养孩子的消息传出去,大半京城的孩子,都要挤进门了。到时候怎么办?” “噢,也是。”胤禛突然灵光乍亮,“三哥家不是有十几孩子吗?我们替他养两个。日常多走动,这样也能跟三哥更亲近。” 苏樱翻了翻白眼,“爷去跟他说试试,看他会不会拿刀跟你拼命。把他妹妹抢走,他都想来拆你的宅子,还想抢他的孩子。” 胤禛挠头:“我不是想跟他套关系嘛。”愁人,怎么才能弄几个孩子过来,把那几个名字用上。 第469章 都想进雍王府。 八阿哥依旧囚禁在宗人府,不许任何人探视;裕亲王和佟国维依旧称病不当值;二阿哥胤礽依旧在咸安宫居住,由于没有差事,每日去尚书房读书。 原来的太子太傅王掞现在是内阁大臣,但他不在内阁里当值,而是去尚书房给皇子们讲书。 皇帝不在京城,依旧在南苑。 京城的一切都很平稳。 腊月初八也像往年一样热闹。 往年是由太子太子妃带人在民安大街上施粥。今年没有太子,这事落在了内务府的头上。由九阿哥带着几个尚未分府出去的小阿哥们施粥。 将近中午,胤禛接到了口谕,皇帝让他去南苑。 刚从宫里给娘娘们请安回来呢,还准备和苏樱一起去白塔寺。胤禛极不情愿,就对传旨的小太监说:“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给皇阿玛说一声,午饭后我过去。” 小太监为难道:“万岁爷的口谕是立即动身。同奴才一起的有十来个人呢。有去宫里的,有去别的皇子爷府上的,还有去大人们府上。许是有大事商议,四爷别误了大事。” 胤禛走后没多久,张廷璐来了。他给苏樱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大王子回准葛尔了。 苏樱不大相信,“什么时候?我前日还见他呢,没听他说。” 张廷璐道:“今日。出城有一个多小时候了。” 苏樱不由的提高了声调,“他不告诉我,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身为朋友总要去送一程。” 张廷璐道:“大王子不让。” 苏樱迟疑了片刻:“他有留话吗?” “留了。”张廷璐道:“他说他找到了答案,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 苏樱惊讶道:“什么意思?” 张廷璐道:“我也不知。” 苏樱每次见巴尔珠尔都劝他回去,说广阔的准葛尔草原,才是他的家。真走了,不禁有些失落。坐在那里默默伤感了半天。 最后长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 她看张廷璐不说话,又不说走,于是问:“还有别的事吗?” 张廷璐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说出来:“富察氏和钮祜禄氏有意给和四爷结亲,东家知道吗?” 苏樱眨了眨眼。 钮祜禄氏熹妃比她小十二岁呢,今年才六岁吧。 六岁都想往雍王府送? “姑娘是谁确定了吗?”苏樱好奇地问。 张廷璐道:“我二哥没详说。我猜测,应该是被四爷拒绝了。我们现在探听消息的路子也很多,这边也没听说。东家是怎么打算的?四福晋的位置空着,有适龄闺女的家里,都盯着呢。” 苏樱笑道:“四爷可是亲王,只是失忆了,人又不傻。一般世家的闺女,做不了福晋吧?就是傻了,万岁爷也不会让身世太差的人做他儿子的福晋。福晋是要上金册的,百年千年之后的人,都可能会看到。” 张廷璐:“做不了福晋。做侧福晋,庶福晋,格格这些。几个皇子府就雍王府里的内眷少,想进雍王府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东家别贤慧,要防患于未然。东家没孩子之前,坚决不许外人入府。两个妾室也要管得死死的。” 苏樱连连点头:“有道理!长子将来可能会袭爵。”又笑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张廷璐:“我们在外面见的时候,周围有四爷的耳目。在府里,四爷又在旁边。我哪敢说这样的话。” “有耳目是什么意思?”苏樱惊讶道:“后来没人跟了,他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儿。” 张廷璐:“.......” 苏樱用过了晚饭睡下了,胤禛才回。带着一身的寒气进屋,蹲到床边,说:“我跟温达说好了,把他家的老三,放在我们府里养。跟二哥也说好了,你生辰那天,把淑慎接过来。明日,苏培盛就找奶娘。” 苏樱仍在琢磨胤禛骗她的事。 装的真像啊! 每天晚上,他都仔细的询问,她去哪儿,见了什么人,都干了些什么。抱怨说,想找她一起用午饭,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原来,她身边一直有他的人。 苏樱气鼓鼓的,又不能直说。直说了,胤禛就会怀疑到张廷璐头上。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困死了,熄灯睡觉。” 这时候的咸安宫里,喜气洋洋。 今日皇帝封废太子为贝勒,让他迁居咸安宫过年;解了八阿哥的禁制,恢复了贝勒爵位。 因为八阿哥之事,佟国维和裕亲王都受到了皇帝的斥责。尤其是佟国维,被皇帝骂得病了多日后递了请辞书。现今皇帝独自有什么决定,朝臣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一窝蜂的上书反对。 废太子封贝勒很顺利。 石氏再次跟废太子说:“慎儿不能给老四。殿下离恢复太子之位,只有半步之遥。他就是王爷,他也是臣,殿下是君。” 都让迁回咸安宫了,不出什么差错,他一定会复位。废太子心里有些动摇。索额图推举胤禛为储君,梗在他心上。他知道索额图是支持自己的,只是在向胤禛示好而已。 这种示好让他觉得很没脸面。 石氏喋喋不休,废太子心烦意乱。不耐烦道:“我考虑考虑。” 雍王府里。 胤禛泡了热水澡后,才上床。 苏樱尚未睡着,可任胤禛说什么,她一直不搭话。 胤禛急得无法,只得问:“是不是张廷璐来说我什么?你不说,我明日去问他。” 苏樱翻身瞪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张廷璐来了?是不是我这半天,在府里做什么,你都知道?” 胤禛搂着她笑呵呵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樱樱哑巴了。今儿皇阿玛又问了,什么时候册封你为福晋。说是新年新气象,年前分府出去的阿哥府里都添些新人,每府至少两名。” 苏樱哼哼了两声道:“他是自己添了两个新人,想堵别人的嘴吧。” “你知道了啊!”胤禛的声音低了些,“舞妓留了两名。其余的,皇阿玛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让她们走。” 苏樱:“万岁爷给你说的?” “梁九功说的。”胤禛摸了摸她的头,“我跟皇阿玛说了,雍王府暂时不添人。以后他再说添人,我再想办法拒绝。时间太长,我不能保证,十年内我保证不会让府里进人。” 次日早饭后,胤禛又向苏樱提孩子的事。苏樱正要开口回绝,苏培盛来了。 “二贝勒爷传话过来,说是慎儿病了。说小孩子三岁之前,身子弱不好养。为了不给主子爷添麻烦,让唐氏养到三岁再交给主子爷。” 第470章 四爷很欢喜。 腊月十三的中午,雍王府的各处院子,都支了火锅,上好的羔羊肉随便吃,还有好酒。热闹的跟过年似的。不时的有人跑去问苏培盛,主子爷又遇什么喜事了啊? 苏培盛道:“最近主子爷喜事太多了,洒家也不知是为哪件事请大家吃肉喝酒。” 胤禛不想对外说是苏樱的生辰,免得别人跑来福仁阁里祝贺。 人来人往的,打扰樱樱吃饭。 羊肉锅子里飘了一层红油辣椒,苏樱吃了一口后,觉得辣味不够,舀了一勺辣酱放在调料碗里。 她难得的有胃口,想吃东西。胤禛也没有阻止。坐在一边看着她吃,不时的拿着手巾擦她额头上的汗珠。结果吃到一半的时候,又吐了。吐得天昏地暗,眼冒泪花。坐在塌上半天才缓过来劲。 胤禛让人把柳府医叫了过来。 急燥地问:“东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最长到第四个月吗?这马上就五个月了。” 柳府医吓得缩了缩头,小声道:“一般的孕妇是从第三十五天开始,到第三个月结束,最长不过四个月。但凡事都有例外不是......” 胤禛打断了她的话,“说别人干什么。我就是问你东家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病了?” “臣......臣从脉相上看,一切正常。”柳府医也怕万一苏樱有个长短,结结巴巴道,“要不......要不让臣的大伯来看看?” 胤禛惊声道:“你不是一直说正常嘛?还看什么看......”顾不得指责她了,立即吩咐人去找人,理由是他的头疾犯了,疼的要命。 柳院首晚饭用了一半,被人塞进马车里,一路狂奔到了雍王府,停在福仁阁前下车,被人引领着进了正屋。秋菊端着温水站在门口候着,让他洗手。 柳院首腹诽四王爷现在不但性子急,还讲究了。切个脉还得先洗洗手。 进了次间才知道是给苏樱诊脉。 寒喧的话没说完,胤禛就把他摁坐在苏樱旁边的圆凳上。 在宫里给嫔妃们诊脉,手腕上都要搭块帕子。 柳院首没看到帕子,就看向了胤禛。 胤禛道:“不用那么多规矩了,免得诊的不准。” 唔。 这是对他信任,还是不信任? 柳院首看胤禛急火火的样子,也顾不得琢磨那些没用的东西。从善如流的把三根手指搭在脉搏上,闭上了眼。 胤禛密切地注视着柳院首细微的表情。想从表情里,早一步知晓苏樱的情况如何。随着柳院首的眼皮抖动了一下,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颤声问:“没什么事儿吧?” 柳院首轻摇了一下头。 “有事还是没事啊?”胤禛追问。 “脉相平稳有力,正常。” 柳院首睁开眼道,“东家,请伸另一只手。” “既是正常,为什么还要再诊?”胤禛的语气里情绪不明。 柳院首重又闭上了眼,片刻后眼皮又抖了一下。 胤禛的心跟着又是一揪。 他紧张看向苏樱,苏樱的神色如常。 这时候,柳院首抬起手道:“东家,再麻烦您一下。左手再诊一次。” 胤禛直楞楞地盯着柳院首,暗道:这老家伙,该不会是想占樱樱便宜的吧?今晚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明早就不用醒来了。 柳院首瞬间感觉乌云压顶,这让他心绪不宁。稳了稳神,才屏息静气的继续诊脉。 这次比前两次的时间稍了些。 确认无疑后,才在胤禛逼视的目光中收了手,对苏樱笑道:“东家,尽管安心养胎。最长不过七日,孕吐便会消失。” 苏樱笑道:“听闻柳大人观气色,便能知晓十之八九。这次如此费神,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若是有的话,柳大人尽管直说。我们早做治疗。” 柳院首站起了身,郑重地说:“没有,一切正常。东家少吃多餐,吐了也要吃,再坚持几日就好了。”对胤禛道,“四爷,下官有点私事请教您一下。” 胤禛暗想,这老家伙的表情分明是有事,嘴里却说一切正常。 估计是要私下对他说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 胤禛觉得自己的心“嘭嘭”得快要跳出来了,笑的也十分的僵硬,对苏樱说:“我去送送柳大人,一会儿便回。”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门,走出院子。 柳院首低声道:“从脉相上看,东家怀的应该是双胎。”又说,“怀双胎的人,孕吐比一般孕妇厉害......”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激动地问:“胎儿健康吗?” “健康。”柳院首又道:“四爷早做准备。” “为什么?”胤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哑了。 柳院首:“......”双星降世,有损国运,这还用他提醒吗?此说是否真实有待考究,但王爷生出个双胞胎出来,谁是嫡长子?将来的爵位给谁?万一王爷继了皇位呢?皇位传给谁?传给一个人,另一个人顶替他,怎么办? 问题重重。 柳院首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双胎在民间是喜事,在皇家是麻烦。” 胤禛才反应过来似的,“噢”了一声后,拍了拍柳院首的肩膀,欢喜地说:“多谢柳大人提醒,此事保密啊!千万不可外露。再有第三个人知晓,就是你说出去的。”接着又说,“今儿这一趟,赏你一千两银子。 柳院首:“......”怎么感觉,脖子上又架了一把刀呢?四王爷这条船不好上啊,上了就下不来。 柳院首走出雍王府,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他还在琢磨。双胎生下来,要么是弄死一个,要么是送走一个。这两种方式,都孩子的爹娘来说,都是极其残忍的事。 四爷怎么听说是双胎后,好像还欢喜起来了? 胤禛是真心的欢喜。 如果真生的是双胎,这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有我和樱樱的孩子就好了,国运不国运跟爷有什么关系。爷又不当皇帝。至于爵位,那就是小事。 大不了,这个王爷他不当了。 两个儿子一样,当平民老百姓。 看来那个梦境是真的,他的小娇娘为他生了一群孩子。孩子饿得.......爷从今后努力赚钱,存多多的银子。 第471章 想,想的很。 苏樱看到胤禛满脸欢喜的进来,有些意外。柳院首神神秘秘的叫他出去说事情,还以为是与她有关的什么不好的事,需要避着她说。 “樱樱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准备。” 胤禛站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再额头上亲了两三下后。问道。 “什么都不想吃。”苏樱抬眼看着他问,“柳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早知道她会问。胤禛扬了扬嘴角道,“他说你怀的男孩。” 苏樱有些不大高兴,“女娃你就不喜欢了吗?再说他说的也不一定准,这才四五个月。” 胤禛美滋滋地想,若是单胎女娃,爷比现在更高兴。头胎生两个男娃,爷还要安排以后的生活。这时候,他看到苏樱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急声问:“怎么了?” “......他,他动了......”苏樱双手拢摸着自己的腹部,望着胤禛结结巴巴,“晖儿,刚,刚刚踢了我一下。” “嗯?” 胤禛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腹中的胎儿。 蹲下身,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急切地说:“快让我摸摸。” “又不动了。”苏樱挪开了手,话里有些失落。前世,她有身孕那段时间,胤禛在漠北跟着皇帝征讨葛尔丹,她每天都是数着日子过,度日如年。以致于很多年后,有身孕那几个月的日子都历历在目。 她知道刚刚有胎动的时候,很微弱。让她觉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一动不动坐在原处,等下一次胎动。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感觉到腹部似有若无的微微的动了一下。 胤禛仍在她的腹部来回摸索。 苏樱站起身说,“睡了睡了,现在不明显。即使有动,外人也感觉不到。” “你能感觉得到,我就能感觉到,我是他阿玛。”胤禛打横抱起了他,快步往里间走,小声说,“睡到床上,我仔细摸摸。” 这一夜,苏樱醒过来两次。这两次,胤禛都精神抖擞地在抚摸着她的小腹。 此种情况持续了四个晚上,到了第五日,他终于暂时放弃了感受胎动这回事。 苏樱的孕吐终于好了,吃什么都香,而且特别能吃。大约过了十来天,脸蛋明显较以前圆润了些。胤禛开始照着柳院首列的食谱控制她的饮食。 苏樱感觉每顿都没吃饱,越吃不饱,越觉是饭香。不让吃,急的不行。 肚子日渐增大,再出门不方便。她日日都盼着胤禛能出门,可以敞开的大吃一回,但胤禛几乎不再出去。 苏樱每日都在因为吃饭的问题,跟他闹。 胤禛十分乐意她闹。 她对他乱抓乱挠,他也决不松口,让她多吃一点。 这总比她每日搅尽脑汁的打击他人品,打击他能力,强上百倍万倍啊! 她轻松了,他更轻松。 再说了,若是吃的多,娃娃太胖,到时候会不好生。可是有两个呢。 苏樱感叹:“我竟然不知道,爷的忍耐力这么能大。” 胤禛玩着她的手指,笑:“爷的心胸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你这颗小石子,整个投进去,也激不起来半朵浪花。” 苏樱:“多投几颗试试。秋意阁不是储着两位侍妾的么,不行让万岁爷赐几个美人过来。身为皇族子弟,首要的是为祖宗开枝散叶。瞧瞧爷这没出息的,就盯着我这棵老树。” 胤禛捏着了她的脸,“小嘴巴长这么好看,是用来说难听话的吗?说几句爷爱听的。” 苏樱:“不会说。” 胤禛揉捏着她的唇瓣道,“那你还想不想和离了?” 苏樱没丝毫犹豫地说:“想,想的很。” 胤禛:“......”还没成亲,就想和离。肚子里有爷的娃呢。 胤禛郁闷极了。 他觉得这个小女子太不知足。身为一个夫君,自己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要银子有银子,还对她一往情深的好。 真想把她拉到院子里,让她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胤禛站起身,拿了棉绒披风给她披上,兜帽戴好,又围了围巾。 拉着她的手道:“走了,到该散步的时间了。” 第472章 五万两买一天。 皇帝直到腊月二十六才回宫。 早就放了年假,也没有朝臣来烦;皇子们都被皇帝的雷霆之怒吓怕了,个个遵规守矩。 带回宫的两位舞妓一位封了常在,一位封了答应。 无一人说不妥。 佟贵妃还送了许多赏赐过去。 皇帝除了在佟贵妃宫里坐了一会儿之外,别的宫一趟没去。 永和宫里。 玉嬷嬷小声对德妃说:“以往万岁爷生气,从未迁怒过娘娘。娘娘这次是被十四爷拖累了。” 德妃缓慢地拨弄佛珠,看着门口未接话。 玉嬷嬷又说:“十四爷这是怎么回事?亲兄弟不帮,帮一个外人。八爷是不错,可跟我们四爷相比,还差些。万岁爷都这么说了。” 德妃叹了口气道:“十四跟老四不亲,自小就跟老八走的近。” 玉嬷嬷声音更低了些,“八爷什么性情,娘娘清楚,那是对谁都好。他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有几分真心,有没有真心,还不好说。四爷就不一样了,虽然看着性子冷一些,但对娘娘对九公主是真心的好。” 转话又说:“四爷想对十四爷好,十四爷不给他机会啊。若不是娘娘一再叮嘱,四爷在宫里那一个多月,估计十四爷一趟都不会去。” 德妃又叹了声气,沉沉地说道:“这事也怪我。” 玉嬷嬷:“怎么能怪娘娘。九公主以前跟四爷也不亲,现在不是好了嘛。” 德妃顿住了手,半天后说道:“十四这事,八成是被谁当枪使了。无缘无故的,他不会闹到万岁爷那里去。”顿了一下,又说:“你着人再给老四传个话,让他别管十四。过年也别管他。” 玉嬷嬷惊讶道:“平日里也就罢了,这大过年的。十四爷一个人在外得多伤心!” “他现在越凄惨,万岁爷才会消气的快。”德妃又说,“再给十四传话,让他老实呆在书院里,哪里都不许去。老八就是八抬大轿的请,也千万不能回京。” 与永和宫相比,翊坤宫的主仆,要欢喜许多。 万岁爷在南苑那段时间,只有宜妃在身边,而且几乎每天伴其左右。 佟贵妃是后宫之首,万岁爷回来去她那里是惯例。她没有儿子,跟自己无法相比。宜妃心情好,宫里的人,上上下下全部赏了一遍,是往年过年时的两倍多。 五阿哥带着福晋来请安时,宜妃特意叮嘱他:“老九年龄小,你要多帮衬一些。没事的时候,指点指点他。我们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五阿哥连连称是。 出宫后,五福晋说:“爷到底不是在额娘跟前长大的,额娘眼里就只有老九。爷也担着差事,额娘怎么不说让老九帮衬你呢。” 五阿哥笑道:“老九是内务府总管,官职重要嘛。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都是自家兄弟。” 五福晋暗自郁闷了一会儿后,好奇地问:“四哥是怎么回事?不册封福晋,府里也不让进人。” 五阿哥道:“操你自己的心吧,管别人的事干什么。” 五福晋说:“我觉得四哥还不错哎。” 五阿哥笑道:“一顿饭就能把你收买。” 五福晋得意道:“什么一顿饭,我现在去香满楼和鸿茂斋都不用付钱。这些福晋们,只有我有这种待遇。” 五阿哥打趣她:“你最可爱嘛。” “什么可爱啊!我知道原因。在雍王府挤兑苏姑娘那次,当时在的福晋,只有我没说话。”五福晋转话说:“四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我们送份大礼。” 年三十,胤禛去永和宫请安。 德妃也问起册封福晋的事。。 胤禛道:“再封福晋,就是第三次了,儿臣想慎重一些。等开春以后再说吧。” 德妃看着他,又问:“是不是小樱不愿意?” 胤禛道:“不是。是儿臣不愿意。” 德妃:“你府里那两位侍妾,要不要封个格格?整个雍王府,连个能带出门的女眷都没有。” 九公主插话道:“四哥都多大了,额娘不用操他的心,他自有分寸。” 胤禛是和九公主一起出的宫。在宫门前分路而行时,胤禛道:“明日上午,早些去我府里拜年啊,给你准备了五千两银子的红封,在苏培盛那里。” 九公主撇了撇嘴,“是刚准备的吧。四哥可以啊!有了福晋之后,有钱了,一句话就值五千两银子。” 胤禛笑道:“对你好还不行!不想要,我收回了。” “别别别。”九公主急声说:“我要我要,五万两也要。” 胤禛笑道:“想要五万两可以啊!明日在雍王府呆一天,我不回去,不准走。” 九公主与佟安颜对视了片刻后,问道:“四王爷说话当真?” “真。”胤禛看了眼佟安颜,“附马爷在这里,有证人。”接着又说,“这事不能跟你四嫂说。” 九公主激动地说:“那是肯定。不能让她知道,我这一天是你花银子买来的。” 次日天未亮,胤禛便离开了雍王府。 上午跟着皇帝祭祖。中午保和殿摆了大宴,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福晋侧福晋以及孩子们一百多人聚在一起。还是有人发现九公主不在。 相互问询,答案都一样:昨晚吃坏了肚子,闹肚子闹的太厉害,今儿起不来床了。 雍王府里。 苏樱再一次催促九公主让她回去,九公主吃着瓜子说:“不回。我要让佟安颜知道,本公主的胆子如何。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惹我。四嫂,你别再说让我走的话了。再说一次,我多在这里住一天。” 九公主还以为自己要呆到十点以后才能回家呢。 按惯例下午要去各宫请安,晚上皇子和公主在慈安宫里用团圆饭。 结果,半下午的时候胤禛便回了府。进福仁阁,看到九公主便说:“大过年的,你装病不进宫,在这里干什么?” 九公主:“......” 胤禛:“还不赶快回去。” 这是不想给那么多钱?按时间算的话,最多三万两。九公主坐在原地不动,“我不走。” 胤禛:“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拉出去。” 九公主躲在苏樱背后,硬着脖子说:“我不走。” 苏樱站起身,道:“我去一趟换衣间。”换衣间就是净房,也就是茅房。 苏樱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出来,如她所料,九公主已经走了。 她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问:“九公主呢?” “撵走了。”胤禛拉着她坐下,温温地笑道:“樱樱,我送你一件新年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第473章 悄悄话。 苏樱对胤禛所说的礼物并不期待。 现在对她来说,想要的东西,基本都可以得到。有钱嘛!什么是钱买不来的。再说,她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当前唯一的盼望,就是孩子能平安降生。 这日九公主的到来,她内心挺触动。 九公主虽然爱闹腾,却知道轻重。除了当年和佟安颜那件事之外,从不做出格的事。和佟安颜的事,也是有目的的,为了不远嫁和亲。 九公主绝对不会在大年初一这日,因为和佟安颜闹别扭,就离家不回,宫里也不去了。应该是得了胤禛的授意,让她陪自己。 万家团圆的时刻,自己宫里不能去,娘家不能回,出门也不方便。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呆着难过呢! 别人投来了一颗桃子,即使不还颗桃,也应该扔还个李子过去。 苏樱难得没有和胤禛唱反调,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爷,是首饰吗?宫里赏首饰了?我正想添置呢,这下省事了。” 胤禛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错了,再猜。往你想要的方向猜。” 苏樱思索了片刻,道:“宅子?爷买了处宅子,准备送给我?好让我在生气的时候,搬出去住?” “想什么呢!”胤禛捏住了她的脸蛋,不悦道:“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想生气的事!还想着搬出去。” 苏樱咧着嘴笑,“爷不是让我往我想要的方向猜嘛。我在想,我若是在京城里有一处宅子,跟爷生气了。我就带几个人,去自己的宅子里静一段时间。不会像九公主这样,跟夫君闹别扭,往别人家里跑。还被亲哥嫌弃。” 胤禛松开手,摸摸她的头,郑重地说:“我们哪天闹别扭,我走。你准许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真的?” 苏樱嘿嘿笑道:“我现在让爷去前院住,爷会去吗?” 若是往日,她说这样的话,胤禛肯定会反驳她几句。想到他要送出的礼物,胤禛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你要实心不想让我在这里,晚饭后我就走。” 苏樱靠着他肩膀,笑道:“跟爷闹着玩呢。有爷在多好啊!不要工钱,还比仆随丫头有眼色。端茶倒水,陪聊哄开心,样样在行。何况长的又好看,往眼前一坐,赏心悦目。” 话落了之话,等了半天也不见胤禛接话。 苏樱扭头微仰着脸,望着他问:“怎么不吭声了?” 胤禛一本正经地说:“这几个月一直对我冷言冷语,突然对我和颜悦色,让人受宠若惊啊。我正在琢磨,现在是在梦里呢?还是你有所图。” 苏樱嘿嘿笑,“后者。” “什么?” “对你有所图。” “图什么啊?” 苏樱又嘿嘿笑,“图你开心呀!过年了嘛,穷人家过年要吃顿饺子。我们过年,给你说些好听的。” 胤禛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难得过一次年,再多说几句爷的好。” 苏樱“嗯”了一声后,装着认真想了想的样子,又说:“重情义。天下的男子,爷是最重情义的人。爷对谁不好,都是谁不义在先。” 这句话说到了胤禛心里。 他知道经常有人说他薄情。 有些人明明是混蛋,做了恶事,为什么要对他们施恩?有些人明明做过危害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对他们施恩?有些人明明是阳奉阴违,为什么要对他们施恩? 你给了我一颗枣,我可以给你两颗,甚至十颗。 但以德报怨这种事,在他这里想都别想。 噢。 樱樱除外。 除了樱樱之外的人,谁都别想。 樱樱除外,是因为樱樱曾经先对他付出过。一个小姑娘最纯真的感情给了他。不是因为他是四皇子,更不是因为他是王爷。只因为他是他。 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冬天怕他冷,夏天怕他热。出门在外,担心他吃不饱。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胤禛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声音低沉了些,“这不是你心里话。你若是真这么想,当年就不会一心想离开我;现在又死活不愿意做我福晋。” 苏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握着他的手,笑道:“我是女子嘛。在爷心里,女子跟男子是不同的。男子是兄弟、是朋友、是同僚;而女子是爷的财物,爷可以有很多财物,把她们放到府里,就万事大吉了,不用管了。想起来的时候,看一眼;闲的时候看一眼。” 回了一口气,又说:“我这件财物呢,偏偏生出了不安份的心,不想做财物了。想做男子一样重要的人。想要得到夫君的重视,想让他待我,像对待他的兄弟朋友们那样花心思......” 胤禛把她推开了一些,看着她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苏樱点了点头。 胤禛不相信,“我现在为你花的心思,比整个京城的人加起来还要多。你为什么还不愿做我福晋。” 苏樱笑道,“爷会一直这样待我吗?把财物安置好了,就不愿再花心思了吧?”索性明说了,“爷现在对我一是不甘心,二是别人说我是有福气之人。当这些都没有之后呢?爷会怎么待我?” “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说不是,你又不信。”胤禛叹了口气,道:“那你想怎么样?我们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过下去吗?这种不安稳的日子,你不觉得累吗?” 苏樱嘿嘿笑道,“过了十五再说吧,我这几天好好想想。”转话道:“爷,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爷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我现在很会做饭,春晓都说我做的比他好。” “正说着送你礼物的事。”胤禛用拇指揉捏着她的唇瓣,道:“再说几句好听的,我就告诉你是什么。” 苏樱从善如流地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胤禛怔了片刻后,问道:“......行吗?” “行。”苏樱又嘿嘿笑,“我问过柳府医的。快说,爷要送我什么礼物。等我收了礼物之后,去做爷爱吃的萝卜炖牛肉。” 胤禛盯着她,不可置信的又问:“真的行吗?” 苏樱轻“哼”了一声道:“爷不愿意就算了啊,就当我没说。” 胤禛站起身道:“我去问问柳大人。” 想到胤禛和别人讨论那件事。苏樱的脸瞬间红了,愠怒道:“你敢去问。我就不干了!” 胤禛迟疑了一下,坐回她身边,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那现在吧?我,我想的很。完事以后,我给你礼物。”立马又说,“保你喜欢。”生怕她不信,又急声说:“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你打我的脸。” 苏樱:“......” 第474章 和离书。 苏樱吩咐要沐浴,小莲有些惊讶。 忍不住问道:“东家不等晚饭后吗?”又提醒她,“吃了饭,说不定会出汗,到那时候再沐浴多好。洗了之后,就上床睡了。” 苏樱心想,这是崔嬷嬷没把规矩讲清楚,还是这丫头没记性。 主子有吩咐,直接做就行了。 问什么问? 怪不好意思的。 苏樱说:“就现在。放些花瓣在浴桶里。” 小莲的语气十分坚决:“东家,不行的。柳府医说了,万不能再用玫瑰花。”又小声解释,“玫瑰活血,对胎儿不好。” 苏樱道:“不是有桂花吗?丢些桂花也行。” 桂花的香气里带点甜味。 苏樱很满意。 沐浴出来,伸着胳膊让小莲闻,“好闻吗?” 小莲眨了眨眼道:“还行。” 苏樱问:“不香吗?” 小莲道:“有点香。” 苏樱:“......”怎么有点勉强似的。 后来苏樱问胤禛:“......香吧?” “香!” “嘿嘿。” “不许笑......” 胤禛第一次觉得生孩子这事,很麻烦,他一点也不喜欢。非常肯定的想,生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不生了。要孩子有什么用?净碍事,让老子畏手畏脚的施展不开。这是想把老子急死啊! 一番急头急脑的忙活。 胤禛搂着他孩子的娘,极是郁闷地说:“我们以后不生了,行吧?怀孕要十个月,生下来又要恢复身子。要一年时间,让爷旱着。” 这句话似曾相识。 苏樱想起了前世。 他那时说的是:“以后你别生了,前后要一年时间不能同房不说,还伤身体。让她们生去,生下都是我们的孩子。” 当时她说:“你可以去别人房里么,又不是没去过。哪个月不去别人那里几天。” 他说:“我喜欢在你这里。” 她问:“喜欢我什么?” 他笑:“喜欢你的脸蛋软,像是肉包,咬起来舒服。” 她说:“难道不是我比她们脸蛋长的好看么。” 他笑:“吹了灯就看不见了。好不好看都一样,还是脸蛋软了好。” 她很郁闷,可又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苏樱回了回神,搂着胤禛温殷殷的脖子,问:“爷可以去侍妾那里啊!又不是没睡过别的女人。” 胤禛轻咬着她的肩膀,十分肯定地说:“没有。爷只有你一个女人,暂时也没打算睡别人。”顿了一下又说,“吃惯肉包的人,还会喜欢馒头吗?” 苏樱:“吹了灯不是一样的么?” 胤禛笑道:“怎么会一样,哪都不一样。” 苏樱哼了一声道:“还说没别人。没别人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胤禛摸着她的背说:“不比较也知道不一样。大街上那么多人,我从来没认错过你。失了记忆,也没认错。” 苏樱:“......”失忆是万能借口,让人无法反驳。还是打脸吧。 于是问道:“爷要送什么礼物给我?” 她的肤色本来就很白,此时笼了一层薄汗,白的透明,还带点粉嫩。眼睛水汪汪的,小嘴鲜红。让他不由的想起香甜可口的水蜜桃。 这人是他的。 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能再让她离开。 胤禛迟疑了片刻后说:“有点不想送。” 苏樱推开了他一些,扬起了手:“就当是你已经送过了,我不喜欢。让我打一下脸,这事就算过了。”接着又说,“不行。一下有点少,三下吧。” 可是想让她开心呢。 胤禛重又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道:“送你一份和离书。” “嗯?” 苏樱快速地眨了几下下,眼睫毛扑楞扑楞的撩着他的胸口。 像是在抓挠他的心。 胤禛深吸了口气道:“你不是想来去自由嘛,我写份和离书给你。”迟疑了一下,又说,“上面写明这是成亲的条件。如果哪一天,我让你失望了,你有和离书在手,想走就走。孩子你也带走。” 苏樱吃吃笑了两声道:“哄小孩子呢,以前又不是没写过。签字划押,你也可以不认。爷这礼物可以啊!半文钱不花,还能逗我开心。” 胤禛拍了拍她的背,认真地说:“我们找个证明人,这人由你来订。我想不认也不行。” 苏樱又笑,“现在看着他们对我都挺好的,一旦我跟爷闹翻脸。没有一个人会站到我这边。证明人只会证明,和离书是假的,是我找仿字的人写的。” 胤禛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说道:“温达怎么样?你别看他平时软蔫蔫的,好脾气。其实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踩到他的底限,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不会低头。” 苏樱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份和离书在,总比没有的强。 “行。”说着就要起来,“身上黏死了,起来洗洗吃晚饭。爷着人把温大人请过来,送礼要趁早,早些把这事办了吧。” 胤禛再次把她摁回被窝,“再让我抱一会儿。”语气低落道,“抱一天少一天。不知哪天,你可能就走了。” 眼看着天落黑了,主子们还没叫人伺候。 小莲十分担心,问崔嬷嬷:“我去敲敲门?” 崔嬷嬷反问道:“热水备足了吗?” 小莲道:“备足了。”又问:“东家睡前才沐浴过,还要那么多水干什么?” 崔嬷嬷有些头疼,要怎样才能跟一个小姑娘解释夫妻之间的事啊? 寻思了一会儿,道:“听说街上有灯会,你去看吧。东家这边,我来伺候。” 小莲道:“今天是我值班。” 崔嬷嬷:“玩儿去吧,我替你。” 就在这时候,屋里传出了主子爷的声音:“送水进来。” 小莲万分敬佩的看向崔嬷嬷“哇”了一声后,道:“嬷嬷您猜的真准!” 胤禛原是说,让苏樱不用起床的。擦一下身子,把饭端到床前用,就可以接着睡了。 苏樱坚持要起来。 洗漱了一番后,换了见外客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齐。 “爷,温大人什么时候会来?” 提前写和离书,是胤禛头脑一热的想法。是想着过年了,用个什么法子,哄苏樱开心,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和离书。说出去之后,就有些后悔。 此时,看到苏樱急不可耐的样子,更是后悔。 于是说:“等过了十五?大过年的写和离书,不吉利。让别人笑语。” 苏樱:“......” 第475章 欢乐的日子过得很快 苏樱原是报着“有”总比“无”强的心态,要和离书的。胤禛磨磨叽叽不想给,让她觉得这东西或许真有用,就越发想要。越是想要,胤禛心里越是难受,感觉她拿到和离书,就会远走高飞似的。 越发的不想兑现许诺。 苏樱不再和他唱反调,每天都逗他,顺便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 比如:“爷英俊潇洒,俊美无双,世间难寻。” 比如:“爷智勇双全,放眼京城无与伦比。” 比如:“我第一眼看到爷,就深深被吸引了,就想嫁给他,跟他一生一世。” 比如:“爷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先前的和离就是!我若是不离开一段时间,爷怎么会懂得珍惜我呢?” 再比如:“这世间男儿相貌英俊的不如爷有勇有谋;有勇有谋的不如爷身份高贵,身份高贵的不如爷待我情深意重。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放着鲜肉包不要,四处去找窝窝头呢?那时候是年少贪玩。现在玩够了,就回来了。回来就再不走了。” 又比如:“唔,我听说有人想跟爷结亲。爷说过十年前不会让新人入门,爷要说话算话。爷若是说话不算,敢让人进门。我一天三顿找她的麻烦,栽赃陷害不把她逼疯,半夜装鬼也要把她吓疯。” 听了七八天后,胤禛看她再说不出什么新意。就淡淡地说:“我又不是真正的四王爷。四王爷早死了,我只是你捡来的,连名字都不确定的张三李四。” 苏樱:“......” 只好承认:“这么明显的谎言,爷怎么就信了?这世间医术若真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我早就找人改头换面来顶替我了。” 胤禛:“......” 斜着眼问:“顶替你做什么?” 苏樱笑道:“顶替我出去管理生意啊!我现在就想天天呆在家里,跟爷在一起。” 胤禛又问:“那以前为什么骗我?” 苏樱嘿嘿笑:“夫妻间的情趣嘛。这叫角色扮演,就像是唱戏一样。不同的角色,两个人相处起来,感觉就会不同,爷不觉得?” 胤禛道:“不觉得。” 苏樱说:“在朱家庄的时候,你以为你真是捡来的,所以愿意下厨房,愿意提着篮子挖野菜。后来逐渐适应王爷这个身份了,就不愿做那些了。是吧?” 胤禛避重就轻地问:“这跟骗我有什么关系?” 苏樱又嘿嘿笑:“我那时候想霸占你嘛,不想让你做回王爷。想把你哄相信了之后,跟你一起远走高飞。” 胤禛捏她的脸,“说好听话讨好我,能不能用一点心?说得这么假。我若是勉强相信,显得我很傻似的。” 苏樱扑在他怀里咯咯笑,“我说的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又解释,“越是真话越显得假。只有假话才会费尽心思,让它显得没那么假。” 胤禛低头咬她。 咬得她花枝乱颤。 连呼饶过。 欢乐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十五。 十五那天有灯会,苏樱想到万一被别人看出有身孕,惹麻烦。任胤禛怎么引诱,都坚持不出门。 胤禛只好吩咐人,在院子里多挂了些红灯笼,还摆了花灯,让人猜字谜。猜出一个字谜赏五两银子。天一落黑,院子里挤满了府里的下人们。人人都恨自己读书少了。死死地盯着字,坚横都在心里记死了,就是不认得;或是认得了,但猜不出答案。 温达带着老婆孩子去看花灯,路过雍王府,头脑一热抬腿拐了进去。看前院异常冷清,问究竟。 苏培盛照实说:“福仁阁在猜字谜。” 字谜啊? 这个自己最拿手,让本尚书给你们露一手。 温达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 一个字谜值五两银子!肯定是有些难度。大部分是苏樱凭着前世的记忆,写出来的。九十九个字谜,才猜出了三个。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还没到府里的人,人人都识字的时候。 前世里,戴铎捐官五年后,从知县位置升迁到知府,胤禛才逐渐对府里的人重视,请了私塾先生,教大家识字。几年过后,连厨娘都能看他儿子给她写的家书。 苏樱坐在廊檐下,正犹豫要不要换一些时。胤禛揉捏着她的手指说:“刚进来那个,是不是温呆子?”接着又说,“他好像是来赚钱的。”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了惊呼声:“温大人好厉害!” 胤禛拖着苏樱站起了身,“走吧,进去准备红封。他最多用半个小时,就猜完了。” 苏樱跟着胤禛回了起居室。 室内温暖如春,屋角摆放着几枝红梅,八仙桌上瓜果成堆。 果香花香,清香四溢。 苏樱歪靠在软塌上,懒洋洋地说:“过了十五,我回朱家庄吧。身子越来越明显了,在这里不方便。” 胤禛剥了颗葡萄凑到她嘴边,“在朱家庄,你只能在院子里。要不,再往南走走,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兴致盎然地说,“扮作普通贵妇住到庄子里,没事跟庄子里的人常走动,也体验一下老百姓的生活。你说的,角色扮演。” 苏樱盯了他一会儿,一脸认真的连问:“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想把我往外推呢?等我生下孩子,你把孩子抱回来,把我推河里淹死呢?” 胤禛捏她的脸,“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樱满脸不高兴:“故事书都这么写。先把媳妇哄出去,说等生了孩子再回来。结果没再回来。要不然呢?你为什么会想到让我去外地。” 胤禛被她气笑了,“让你生活得舒服一些还不行!春天来了,整日不出门,你不难受?” 苏樱:“不难受。” 胤禛:“我难受。想到你在闷在院子里,我就替你难受。” 究竟要不要去外地的问题,两个人争执不下。 这时候温达来了。 走到门口,就大声说话:“东家,我猜了九十六个字谜,快算算多少银子。” 字谜全被猜完了,没得银子赚,院子里的人走了一大半。 安静了许多。 温达这一嗓子特别响亮。 苏樱正气鼓鼓的,听到温达的声音,瞪着眼对胤禛说:“和离书的事,今天办了吧?温大人正好在。” 小祖宗生气了,不好哄。 算了。 那就今天了。 胤禛准备应话时,才发觉自己上了她的当。她这时候故意跟自己胡搅蛮缠,是想要和离书呢。心里酸涩得一塌糊涂,又捏了一会儿她的脸蛋,才万分不情愿地说:“听你的。” 第476章 四爷不是好男人。 温达一脸懵。 他就想赚几百两银子的字谜钱,过两三个月的宽裕日子。 没想赚不义之财。 胤禛停下笔,说:“一万两。签了字,银子你就可以带回家。赶快给个准话,做证人这事究竟干不干?不干我另寻德高望重之人。” 苏樱爽利地说:“十万两,我来出。” 温达茫然的目光从胤禛脸上,移到苏樱脸上。 胤禛:“......”也看向苏樱。福晋有钱,就是这么不好。随时可以反驳爷的话。 苏樱看着温达说:“这事是有风险的。万一哪天我真想走,四爷硬扣着我不放,这时候就需要温大人出面仗义直言。我走之后,四爷气不过,说不定会对温大人挟私报复。这十万两,算是我对温大人的弥补。” 温达一哆嗦。仿佛看到心胸狭窄的四爷以“莫须有”的罪名,想法设法把他头顶的乌纱帽给摘了,并且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胤禛:“......”送的什么礼物嘛,后悔啊!后悔得肝肠寸断。 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继续写和离书。 苏樱赶紧又说:“也许我一直在雍王府里住下去。温大人就白得了这十万两。有了这十万两,让你儿子和儿媳妇开更大的铺子,赚更多的银子。以后就不用硬着头皮以办宴的名义敛财,补贴家用了。” 想着白哗哗的一堆银子在向自己招手,又想到全家人喜悦的笑脸。温达一咬牙道:“行。” 这时候,胤禛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 吹了吹墨,递给了苏樱。 苏樱扫了一眼后,又递回胤禛,“孩子。”看胤禛像是不理解她的意思,又说:“爷不是说,孩子也让我带走的吗?” 温达:“......” 目光瞄了一眼苏樱的腹部,轻声问道:“几月?” 苏樱:“什么?”话出了口,意识到温达是问孩子几月生。立即说:“就是先写上。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呢。” 温达:“......”还想蒙自己。 十分肯定地说道:“东家现在至少有四个月的身孕。” 这下轮到苏樱无语了。 胤禛惊讶。 温达得意地说:“有身孕的人,走路的时候身板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下官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还会不知道?两个月前,下官就看出来了。你们不说,下官就装不知。” 苏樱担心地问:“很明显吗?别人都知道?” 让我猜着了。温达笑道:“也不是很明显,是下官观察仔细。那段时间,四爷待下官突然态度大变。下官就猜测四爷有什么喜事,就观察了东家。” 胤禛:“......”问道,“很明显?” 温达:“什么?” 苏樱好奇地问:“四爷表现的很明显?” 温达:“非常明显,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万岁爷暗自许了四爷储君之位。” 苏樱:“......” 温呆子把自己说得很不稳重似的,胤禛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又提起笔,把孩子这一项加了进去。写完后,递给苏樱。 苏樱扫了一眼又递回去,“可以了。签名,盖章吧。” 这时候温达又动摇了。 孩子啊! 皇家子嗣。 四爷同意让带走,万岁爷还不同意呢。 为了十万两银子,把乌纱帽丢了,可是得不偿失。 温达站起了身,“下官要走了。夫人和孩子都在外面等着。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段时间,能好好地陪他们这一次,万不能因为拜访四爷,让他们等的太久。” 胤禛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把印章摁上。扯着了要走的温达,并把他摁回原处。 “最多十分钟,这份你先签着字,我再抄写两份。” “这活关系重大,下官担不起。四爷就是把下官绑了,下官也绝不会签字。”温达斩钉截铁道。 这时候,苏樱才算信了,胤禛说的温达是个有原则的人,的确不假。 她笑道:“这事就是图个安心。谁会放着亲王的福晋不做,去做普通百姓。四爷的孩子以后是世子或是郡主,退一步说,我就是为了孩子着想,也不会轻易离开王府。” 胤禛心里稍稍舒服一点,却听到温达说:“这事儿可不好说,唐朝的睿真皇后,都贵为皇后了,亲生儿子是太子,还不是一样不愿回宫,隐名埋姓在民间生活。” 胤禛:“......”原本血淋淋的心肝上又被扎了一刀。 苏樱道:“我在野史上看,代宗皇帝做太子时,抛弃过睿真皇后,偏宠西宫,睿真皇后伤透了心。四爷一向待我极好,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温达一脸不置信。 苏樱问:“温大人觉得四爷待我不好?” 十万两银子着实诱人。 温达思索了片刻,决定冒着惹四爷不高兴的风险,说些心里话。让四爷认清自己,以便防患于未然。 他端起八仙桌上了茶,饮了几口。清了清嗓子说道:“四爷在普通男人中,算是好男人。在好男人中不算是好男人。” 温呆子活腻了啊!胤禛寒冷的目光直楞楞的刺了过来,温达假装看不见,继续看着苏樱说话:“不说别人,就和下官相比。下官现在没妾室,以后也不会纳妾。不但不纳妾,连那些瓜田李下的事,都不会做。先前不是有人送了一个侍婢给我嘛,为了不让小高担心,我直接送人了。” 胤禛:“......”今晚回去的路上,就着人把这人暗杀掉算了。净说些挑拨离间,让樱樱误会的话。 苏樱:“......” 温达看到苏樱似笑非笑的样子,突然想起把那侍婢送的地方。急忙说:“那时候东家不在嘛,下官以为东家不会回来了。看那小姑娘样貌不错,就想着不能便宜给别人,便送给了四爷......” 胤禛截住了他的话:“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叫夏蝉。”温达提醒。 胤禛:“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说你家婢女太漂亮,你夫人吃醋,跟你闹的厉害。让放我府上暂避一段时间。我就随口应了,让你找苏培盛。” 温达:“......”扭头看上胤禛,不知道是该惊还是该喜的说:“四爷恢复记忆了?” 胤禛:“......”我没有,我不是。 不动声色道:“苏培盛告诉我的。” 苏樱把话题拉回正道:“温大人继续说四爷不如您的地方。” 温达眨了两下小眼睛,回了回神接着说:“四爷以前有侧福晋,现在有侍妾。东家走后,还曾重立过福晋。四爷对东家并不是一心一意,非东家不娶......” 胤禛猛地站起了身。 第477章 很欢乐啊! 被迫写和离书,就够他心肝肺火辣辣的了。还被一个外人诋毁。胤禛再也忍不下去,猛地站起身,指着温达鼻子,厉声说:“自己滚。”接着又说,“不自己滚,我拽你滚。” 温达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樱求救。 苏樱用手背揉了一下鼻子。 胤禛发火的时候,她也有点怕的。 怕也要出头啊! 温大人这是为了她着想。 苏樱双手拉着胤禛的手臂,把拉到自己这边坐下,笑呵呵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爷别生气,别生气。温大人说话又不过分,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又找理由为他开脱,“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原因?还是不想写和离书?” 胤禛绷着脸,冷声说:“他不过分吗?” 苏樱壮着胆子道:“温大人说的都是事实啊。”连声反问他,“不是吗?我们要让温大人帮忙,又不想听他说话,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应该你是王爷,你就高人一头?既然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还要证人干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 温达在心里大赞苏樱说的话。 对呀,不让他说话,就别让他当证人嘛。 他看胤禛的脸色渐渐平和了,笑呵呵道:“下官是为四爷好,下官也不想让东家离开,也想让东家做福晋。”问苏樱,“东家,要继续说吗?” 苏樱看向胤禛。 胤禛看向门口。 温达:这是暗示我滚? 我要不要滚? 十万两呢,不想滚。 温达硬着头皮说:“已所不予,勿施于人。反过来说,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四爷想要东家对自己一心一意,抛却外面的花花事物,回府洗手做羹汤......”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横眉冷目:“我没想着让她做汤。” 好幼稚的四爷。 一碰到东家的事就变得幼稚,又不讲道理。 温达僵着脸笑道:“这就是打个比方。四爷想要东家心甘情愿的呆在府里,四爷就要对东家一心一意。现有的两个侍妾就不说了。以后府里再不进人,四爷能做到吗?”接着又解释道,“下官曾经仔细想过,东家不愿跟四爷的原因。四爷除了有妾室之外,还真想不到其他明显缺点。四爷把这个缺点改了,也许矛盾就解决了。和和美美到白头。” 胤禛满腹怨气,脸色青青白白不定。 放到往日听到类似“到白头”的话,他兴许会欢喜一阵子。 现在一点也不欢喜。 关于妾室的事,他早就想好了,不会再纳妾。这是他自愿的,不是被谁逼迫或是开导才有的念头。此时温达说出来,他若是应了,好像是别人不说,他就不会如此做一样。 这就好像是,他拿了一颗糖果准备给苏樱。旁边有人威胁他,你不把手里的糖果拿出来,她就不理你了。呸,爷的事,轮得到你指手划脚?你想拿着爷手里的糖果在我的樱樱面前做人情,还顺便踩爷一脚? 能欢喜得了吗? 胤禛没好气道:“你一个没地位的汉人,曾经的最高理想就是吃饱肚子不饿,出门有马车坐。能跟我一个王爷相比?你看看皇族宗室,哪家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 瞧瞧这幼稚的样儿,幸亏找的证人是我。 让我来发扬大公无私的精神,继续耐心的开导你吧。 温达看看苏樱,又看向胤禛:“唐朝之前,从未有女皇帝。武则天不一样当了皇帝,执政期间政治清明;宋朝之前皇帝俱是后宫无数,孝宗皇帝不是只有一位张皇后?四爷又不是一夫一妻的开拓者,不纳妾有什么难的?” 胤禛不想听他说话了。冷声问道:“你究竟做不做证人?”又说,“爷读的书比你读的多的多,道理比你明白。” 温达温和地笑道:“四爷不是失忆嘛。” 胤禛:“......”你才失忆了,你不但这辈子失忆,下辈子还失忆。 苏樱暗自抓了一下胤禛的胳膊。胤禛已经蹿到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温达接着说:“如果东家是普通女子,自然不值得四爷如此付出。下官懂得,万岁爷喜欢多子多孙,希望阿哥们跟自己一样多纳女子多生孩子。妾室的问题,四爷也是身不由已。” 转话又说,“有所得就有所失嘛。四爷若是想一直留住东家,就要有所失去,有所努力。如果四爷觉得东家不值得四爷为她失去那么多,那就不要强留她。强人所难,实非君子所为。” 说着话,提起笔沾了沾墨,认真地在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愉快地笑道:“东家,下官去哪儿领银子啊?” “等再签了另外两份,找苏培盛领。” 胤禛站起身,又去抄写和离书。 不跟这个温呆子计较了。 签了字赶快滚吧。 抄写这事不费脑子,刷刷刷几下子就写完。 温达又认真的写上自己的名字,自觉的拿起其中一份小心地折叠地,放在胸口的内袋里。朝苏樱一揖手:“祝东家家新年愉快,多多发财。谢谢东家的赏。” 胤禛斜眼看着他,冷气哼哼地说:“十万两是我付的。” 温达朝他揖了个手,声音依旧很欢喜:“谢谢四爷,祝四爷心想事成。” 温达回到前院,他夫人高氏以及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正在永佑殿的客厅里喝茶吃点头。高氏看到他就埋怨:“说的去去就回,你这是一去不回。若不是高总管让我们进来,我们娘仨儿就要冻僵到马车里了。” 温达双手奉上一个朱红色的木匣子,献宝似的说:“这是东家赏的首饰,给你的。刚刚替四爷办了件大差事,四爷还给了赏钱。一会儿苏总管就拿过来了。” 高氏听说是办差,不是扯闲话。怨气消了一大半,接了匣子。笑道:“初二那天赏过了,怎么又赏。”打开匣子看到是整套的珠翠头面,更欢喜了,“好好跟着四爷办差。你要是忙,我们娘仨儿自己去看灯。反正也认得路。” 温达道:“办完了,等苏总管把赏钱拿过来,咱们就走。”凑到高氏耳边,低声道:“十万零四百六十五两银子。” 高氏只听清了后面的四百六十五两。惊喜道:“这么多啊!” 温达的年奉是一百八十两,相当于他两年多忙忙碌碌得到的奉禄。 高氏真心的觉得很多。 温达笑呵呵道:“你相公我能干嘛。”对他的两个儿子说,“待会儿到了集市上,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看上哪家的大姑娘,老爹也给你们想办法买回去。” 高氏在他背上轻捶了,嗔怪道:“又在孩子们面前胡说。” 他家老三欢喜地说:“爹,我想买一匹照夜玉狮子。” 高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咋不说买只狼呢,还想买狮子。”转话又说,“你要是愿意做四王爷的儿子,不要说是狮子,豹子也给你弄得来。” 老三躲在了老二身后,探出头说:“那我不要了,二哥想要。让二哥留这里做别人家的儿子吧。” 他家老二已经十二岁了,知道不会把他随便送人。便没接这个话头,而是向高氏解释:“照夜玉狮子是马,混身雪白,传说中能日行千里。水浒传里宋江骑的就是。” 高氏道:“那个造反头子?不行。不能跟造反的学。” 温达此时彻底意识到有银子的好。哈哈笑道:“不就是一匹马,买。买四匹,我们四人一人一匹,明儿开始,我跟你娘一起学骑马。” 老二撇了撇嘴:“我跟弟弟去看马市上看过,一匹马至要八千两银子呢。” 高氏:“......”把你俩卖了,也换不回一匹马。 温达稍怔了一下,笑呵呵道:“我和你娘年纪大了,还是不学了......” 老二老三齐齐的向他撇嘴。 温达继续说:“买两匹算了,你俩一人一匹。明天就去选......” 高氏抬手照他头打了一巴掌,“不许哄孩子们。” 就在这时,苏培盛带着个一名小厮进来,笑眯眯地捧着一叠银票递向温达:“温大人,您数数。这是十一万四百两银票。”看了一眼小厮提的麻袋,“这里面是六十五两现银。”又解释,“十万两是主子爷给您的酬劳;一万两是东家另赏的;四百六十五两是温大人猜字谜赢的。” 高氏以及两个孩子瞪圆了眼睛。 半天后,高氏颤声道:“你,你替四爷杀人了?” 温达:“......” 高氏依旧瞪着眼:“不是杀人,干什么事会有这么高的报酬?” 温达得意地笑道:“这是凭能力得来的。夫人不相信我的能力?” 老二老三一人抱了温达一只胳膊,直直盯他接过来的银票。老三急声说:“爹,我们分家吧。二哥我俩一人分五万两。余下的给奶奶。” 老二说:“还有大哥呢。” 老三:“他已经分出去了。” 高氏一人拍了一巴掌,“不许在这里丢人显眼。”又对苏培盛笑道:“麻烦苏总管了,那我们先回了。” 赶快回家啊! 算算钱怎么花。 苏培盛把这欢喜的一家子送走后,去福仁阁里交差。看着正屋紧闭的大门,又折身回去了。 屋内,苏樱正在作势骂温达:“温呆子今儿说话过分了!爷本来就不想纳妾,被他说的好像爷很想纳妾一样!就他这样的识人眼光,怎么坐上尚书之位了?”又自顾说道:“还不是抱了爷的大腿才上去的。” 樱樱理解他的心思啊! 焉头焉脑的胤禛瞬间又有了精神,大度地说道:“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他也是为了你着想嘛。” 苏樱轻摁了了腹部,语速极快地说:“又动了又动了,爷快来摸摸。” 第478章 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有了和离书在手,苏樱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未来的日子,一下子明朗起来。 上了床之后,她挽着胤禛脖子,笑嘻嘻地问:“爷很想让我做福晋吗?” 胤禛揉捏着她的后颈,反问:“你说呢?” 苏樱开心地说:“我听爷的安排。爷想让册封,就册封吧。省得让爷总是为难。” 她以为胤禛接下来会跟她商量日子。结果,胤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册封之后,应酬就多了。单说宫里就很麻烦,三五天要去请安,还要参加各种宴席。你身子越来越重,还是等生下孩子之后再说吧。”转话又说,“我跟你说的去外地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苏樱倚在他怀里说:“我不想去。明日就开朝了,你每天都要上早朝站班。我若是去外地,就不能每天都见到你。” 胤禛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樱笑道:“不行。我们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就要往长远里考虑。你不上朝,万岁爷会不高兴的。再说我也不想出去,在府里多好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晚上还能逛逛梅花林。” 二人又争论了一会儿,互不让步。到最后也没个结果。 正月十六开朝,事务繁多,天色大亮早朝才结束。胤禛正要出去,被梁九功叫着,说是万岁爷找他。 苏樱预料到胤禛会晚回,早饭没等,独自用的。 饭后去后园子里逛了两三圈。 冬天的衣服宽大,再加披着披风,乍一看看不出来是有了身孕。 这日是晴天,梅花开得正好,香气袭人。 苏樱不想回屋,便停在暖亭里歇息,准备等一会儿再出去走走。 这时,苏培盛过来,向她禀报:“东家,纳兰姑娘来了,说是找您有事。”又说:“东家若是不想见她,奴才告诉她,您不在府里。” 苏樱问:“她说是什么事了吗?” 苏培盛道:“奴才问了,她只说是很重要的事,要当面跟您说。”又解释,“奴才本想当时就回绝,又想到她万一真有事。” 苏樱看了苏培盛一会儿,装着才反应过来的样子,突然说道:“哪个纳兰?” 苏培盛:“......” 认真的解释:“纳兰语嫣。” 苏樱“噢”了一声后,又问:“她不是去世了吗?” 苏培盛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年前纳兰上门找过几次,都被他挡了回去。后来纳兰又通过别的途径见到了主子爷,他还以为苏樱知道纳兰还活着。 苏樱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人了,把她带过来了吧。” 纳兰语嫣曾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又是叶赫那拉氏的嫡女,自小便知自己的身份不凡,是要嫁给皇子的。谁料到天不随人愿,几多波折。想出去散散心,却被贼人掳去。逃出来后,又被家人逼着死遁。 她不甘心,折腾了一番,最终认命了。想着与其隐名埋姓嫁给个凡夫俗子,还不如跟着大阿哥。反正被囚禁的日子,也是不缺吃穿。说不定哪天出来,又是风光的皇室一族。 哪里料到柳暗花明,马蓉告诉她,她以后是皇贵妃,她的儿子以为会当上皇帝。 便又不甘心了。 从胤禛这里行不通,她决定换一种方式。 等啊等,等了一个春节,终于等到胤禛不在府里,便大着胆子求见。 暖房的角落里默默地燃烧着无烟的银丝炭,暖厅当真是暖,暖融融的。透风的窗口下面,架了一个铜制香炉,熏香袅袅,淡而清幽。 跟外面的湿冷相比,俨然是两个世界。 纳兰深吸了口气,朝着坐在皮毛软垫上的苏樱浅浅地施了一礼后,转身对苏培盛说:“我跟东家说些私话,请苏总管暂避。” 苏培盛看向苏樱,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奴才还是在这里吧,免得她闹出什么妖蛾子。 苏樱不惧纳兰,就是有身孕,打起架了纳兰也不是她的对手。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笑道:“麻烦苏总管帮我折几枝新鲜的梅花过来。” 纳兰松了口气。苏培盛刚一离开,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不赶快说,等这府里的主子爷回来,可就说不成了。 “妾知道四爷对东家情有独钟,也知道东家对四爷一往情深。妾认为两位有情人在一起,就要相互成全彼此,而不是给对方带来不幸和麻烦。妾......” 妾来妾去的,把苏樱妾得耳朵疼。她看纳兰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便不再给她留脸面,打断了她的话道:“纳兰姑娘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 想到自己以后贵为皇贵妃,以后还会是太后。面对苏樱的无礼,便也没那么难受了。纳兰又急切切地说:“四爷以后会是皇帝,叶赫那拉氏将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助力。但前提是妾入了雍王府,成为侧福晋,为他生下儿子弘历。万岁爷选储君,不仅要看皇子,还要看皇孙。东家若是不想看着四爷辛苦地走弯路,就早些让妾入府。” 这番话若是其他人乍一听,可能不知是什么意思。 苏樱知道。 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 所以听到胤禛会当皇帝不惊讶,听到弘历的名字也不惊讶。 她惊讶的是纳兰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前世里,弘历是钮祜禄氏生的。她去世的时候,钮祜禄氏还只是不得宠的妃子。在潜邸时,位份更是低,仅是个没上玉碟的庶福晋。 说起来,胤禛的后宫,也真是奇特。除了自己这个皇后之外,只有一个贵妃年氏,而年氏的三孩子一个没成。那些有孩子的,子凭母贵,最高也只是妃位。 现今年氏已经是温达的儿媳妇了,没有再入雍王府的可能。 纳兰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人有很多世?纳兰和自己,还有马蓉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而她们记忆和自己记忆中的不是一世? 苏樱思绪翻涌,沉默了片刻后,问题:“纳兰姑娘何出此言?我怎么才会信你的话呢?” 纳兰笑道:“这番话妾告诉过四爷,四爷都信了。四爷怕消息泄露出去,还把马姑娘藏了起来。妾知道,四爷这都是为了东家好,想和东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声音尖厉了一些,“但这是不可能的。大家的命运早就注定啦!被书写在历史书上。” 等等。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樱坐直了身子问:“你说这些是马蓉告诉你的?弘历那孩子很重要吗?” 纳兰得意道:“弘历是未来的皇帝,年号叫乾隆。他会创造出大清盛势,和万岁爷一样被后世敬仰,史书记载为‘康乾盛势’。 苏樱纳闷地追问道:“为什么没有雍正?” 前世里,胤禛接手的就是个烂子,国库空虚,吏治腐败。南方发一次水,都救不起灾。胤禛继位后,大力整顿,忙得十天半月才进一次后宫,还是倒头就睡。为此,没少人跑到畅春园在她面前嚷嚷,说皇帝不临后宫,让她向皇帝纳谏,就是为了子嗣着想,也得施些雨露。 为了少听她们嚷嚷,她每次都爽快地应了。但转头就把这事丢到了脑后。辛辛苦苦登上帝位,为的不就是权势滔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嘛。如果连睡觉的事都要受人管制,当皇帝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一心扑在朝政上的人,竟然史书上不给记上一笔? 史书? 为什么说是史书? 苏樱怔仲的时候。 纳兰“嗤”笑了一声道:“妾也不知。东家若是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马蓉。” 马蓉啊! 那还听你在这里说什么废话。 苏樱笑问:“这么说纳兰姑娘也是听来的了?马蓉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纳兰更加得意了:“妾将来是皇贵妃,儿子是未来的帝王。她自然是想拉拢臣妾。” 苏樱笑呵呵道:“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我因嫉生恨,直接让人拉出去把你埋了吗?反正你也是死过的人了,再死一次官府也不会追究。” 纳兰挑了挑眉,“天选之人是不会死的。不信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把我理了。”笑了一声道,“坑没挖好,就会出现意外,有人来救。” 苏樱以前对纳兰不喜,但称不上讨厌。 现在就讨厌了。 她把煮沸的茶水,倒进面前的茶盏里。才重又抬起头说话:“让我来告诉你另一种真相吧。前世里,你是大阿哥的继福晋,跟着大阿哥被囚了一生。大阿哥并未为你的真情所感动,而是不断的跟人生孩子。夜夜美人相伴,又生了二十九个。” 没等纳兰发问,苏樱又说:“这是以前马蓉告诉我的。马蓉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她是讨厌你,把你推到我跟着,借我的手惩治你。你本身就够可怜了,即使碍我的眼,我也不忍对你做什么,还是放你一条生路吧。你要是生活困难,走的时候去苏总管那里领五十两银子。” “你......”纳兰气怒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樱说她可怜,比骂她一顿,把她撵出府,更让她恼怒。五十两银子,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呵,要让她知道究竟谁才是最终的可怜人。 纳兰缓了口气,恶狠狠道:“你入雍王府多少年了,一儿半女没生,霸占着福晋之位,不觉得可笑吗?四爷没有儿子,怎么可能会成为储君。看着眼前风光,以后指不定四爷怎么恨你呢。你再继续这样不思诲改,就等着以后被过悲惨日子吧。” 苏樱笑道:“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谁管以后啊。说不定明天就天塌地陷了。就是死了,我也是过过好日子的人。不像某些人,白瞎了花容月貌多才多艺,到现在还没有过男人呢。”隔着玻璃看到有人影靠近,想是苏培盛折梅花回来了,大声说:“苏培盛送客。” 第479章 想宠,宠不成。 胤禛得知苏樱在暖厅里会客,正好奇是谁。走到门口便听到苏樱最后那些话,恶毒的话被她娇软软地说出来,分外入耳动听。 胤禛拉开门,看到是纳兰,惊了一下,随即扯着她的胳膊拉出门。对举着几枝梅花小跑过来的苏培盛和小莲吩咐:“这个诲气的人怎么放进来了,赶紧拉出去。”说完闪身进暖厅,紧张地问苏樱:“她没瞎说什么吧?” 门外的纳兰大声喊:“......爷,爷您听妾说......唔唔......”苏培盛捂上了纳兰的嘴。赶过来的两名小监,拖着她的胳膊往外拉。 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苏樱笑道:“胡言乱语嘛,傻子才会信她。刚说了几句,就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胤禛暗自吁了口气。 他怕纳兰说孩子夭折的事。 苏樱烫了茶盏,添了茶,又问道:“爷回来有事?” 胤禛挨着她坐了,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小口的后,反问:“没事就不能回来了?” 苏樱捉着他的手一摸挺凉,把暖手炉塞他手里,“开朝第一天事情肯定多,我以为你会在宫里用午饭。” “我又没差事,要忙也轮不到我。”胤禛抱着暖手炉,说:“皇阿玛准备复立二哥。” 苏樱“唔”了一声。 胤禛歪头看着她问:“你怎么不意外?”他有些担心是纳兰方才同苏樱说过。若是连储君之事都说了,说明说的话挺多。 苏樱笑呵呵道:“储君之位总需要有人去坐,反正不会是你。其他人是谁我也不关心。” 胤禛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苏樱嘿嘿笑:“万岁爷不会让一个克妻又有男人病的人做储君。”话没落的时候,脸蛋又被捏着了,胤禛斜眼看着她说,“有没有病你不清楚?要不现在试试?” 苏樱看着他眨了眨眼道:“快,快松手,我要去净房。” 胤禛:“......”怀孩子真麻烦,一天无数次的往净房跑。 皇帝分别找人私下里谈过话,五日后的早朝上,提出了复立太子之事。有三个不起眼的朝臣站出来反对,被张英和王掞驳了回去。 废太子顺利的复立了。 次日晚上毓庆宫里摆了宴席,邀请众皇子们。 大大小小的皇子们倒是都去了,但没几个人说话。气氛沉闷,搞得跟办丧事似的。 渐渐地太子意识到,他现在虽是贵为储君,但身份跟以前相差甚远。不但兄弟们对他不怎么敬重,连朝臣见了他也没以前恭敬。 他决定杀鸡儆猴,给大家点颜色看看,让众人知道太子的威严。 首先从大阿哥和他以前的党羽开始。 随着一个一个的人被罢官下狱。 佟安颜很紧张,九公主也跟着紧张,跑去雍王府向苏樱求救。 三月里天气已经暖和了,衣服单薄,将近七个月的身孕,肚子大得像是扣个盆子似的。 九公主左右看了一番,迟疑道:“该不会是双胎吧?” 苏樱肯定地说:“不会。” “柳大人说不是了吗?” “嗯。”苏樱笑道,“她不说我也知道不是,我能感觉得到,里面就一个孩子。” 这也能感觉?九公主惊讶地问:“你还能感觉到什么?” 苏樱笑呵呵道:“是个男孩。名字你四哥已经起好了,叫弘晖。” 这下九公主放心了。 她担心是双胎,生两个男娃出来喜事可就变成愁事了。 “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啊?我每次进宫,额娘都问什么时候册封福晋。我说你身体不大好,正在调养,等身体好了再说。她说要来雍王府里看看,被我压着了。让她等你身体好了再来,免得让你不自在。” 苏樱拍了拍九公主的手背,笑吟吟道:“谢谢孩子的小姑姑了,多亏有你。不然还真是不好瞒呢。” “是啊,瞒得很辛苦的。到时候额娘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该怎么骂我。”九公主哼哼了两声道:“四嫂这一句谢谢太轻飘了,还是快帮孩子他姑父的阿玛想想办法,怎么脱身吧。” 苏樱迟疑一下,才想到是指佟安颜的阿玛。笑哈哈道:“你不是太子的嫡亲妹子嘛,直接去求他不就行了。” 九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去求了。二哥也应承说佟安颜不会事。我阿玛就不好说了。佟安颜整日愁眉苦脸的,我心里也不好受。要说也是,把阿玛丢在一边不管,只顾着自己脱身,不是为人子之道。” 晚上,苏樱同胤禛提到此事。 胤禛说:“他们帮大哥的时候怎么不去想后果?这是大哥没有成事。若是大哥坐在储君的位置上,二哥身边的那些人也是一样的下狱。” 这道理苏樱是明白的。 大阿哥还派人刺杀过胤禛,如果不是有众多的支持者,觉得自己有希望做储君,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这里面也有佟安颜父子的一份“功劳”。 可九公主是他妹妹呢。 苏樱不想让胤禛像前世一样,同大部分兄弟姐妹成为仇人,额娘临死都不原谅他。 这一世里,能和德妃关系有所缓和。他有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有九公主时常在德妃面前说胤禛的好话。 苏樱摇着他的胳膊嗔娇道:“九公主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胤禛最不喜她提到以前,斜眼看着她说:“你什么时候困难过?我看你那段时间过得挺滋润,我巴巴的跑去请你,都请不回来。不但不回来,还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苏樱嘿嘿笑:“欲擒故纵嘛,纵得有些用力过猛。下次我会注意的。” 胤禛捏着了她的脸,“还有下次?” “没有了,不敢了。”苏樱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娇娇媚媚得说:“就帮她一下嘛。好让九公主知道,她好朋友的相公待她好朋友很好,她好朋友在她好朋友相公面前很有份量。” 胤禛拧眉:“听不懂。” 苏樱笑道:“就是让九公主知道,你很宠我。” 胤禛委屈地低下头,弱弱地说:“我是想宠,可是宠不成。” 苏樱明白他所指是什么意思,拿了茶几上的小本子,“快了快了,还有六十九天。”胤禛夺过来看,“不是还有六十八天吗?”声音低了些,仍是委屈弱弱的,“生了孩子,至少还要两个月。那就是还有一百三十多天。”又轻叹了口气,“一天熬一天,度日如年。” 苏樱仰起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可以帮你。” “什么?”胤禛的耳朵红了。 苏樱眯起眼笑,“就是你想的。” 胤禛:“......”爷什么都没想,爷是顶天立地的王爷,怎么可能做那龌龊的事。 第480章 你们猜。 苏樱很想找马蓉谈谈。 这个念头每每升起,都被自己强行摁下去。让孩子平安的降生,是她当前最大的心事,她不想让其他事影响自己的情绪。 肚子一天大一天,她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的焦虑。 各种担心。 大体来说是担心孩子万一有个长短,尽管柳府医和柳院首都说一切皆好。但是隔着肚皮呢,谁能断得绝对清楚。 而且她觉得这次的肚子,好像比上次怀孕大了许多。 柳府医说是吃的太好,照顾太好的缘故,孩子壮实。 她又担心会不会不好生。 万一不好生怎么办。 会不会一尸两命。 想想就觉得很可怕!她还没有活够呢。男人待她好,没有妾室烦心,又有花不完的钱。还可以随时离开王府。若是没有变化,她想活个五百年。 因为担心,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白天的时候坐着打盹。 睡不着的时候,胤禛陪着她说话,各种安慰。说那个术士都说了,她是大福之相,不会有事,孩子肯定会顺利降生的。苏樱反驳他:“万岁爷都说他是江湖骗子。他要真是能掐会算,怎么不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早些逃命呀。” 胤禛又说:“白塔寺的主持也说你是大福之相。” 苏樱说:“他是想骗我们银子呢!你说说,你捐了多少香火钱了。” 胤禛说:“不多,加原来那五万两,就七八万两。” 苏樱哼了一声道:“你就骗我吧!你三天两头往白塔寺里跑,哪趟没捐银子?” 胤禛问:“你听说谁的?” 苏樱道:“不告诉你。” 胤禛笑道:“我去是有公事,不是求神拜佛。你别听他们瞎说。” 苏樱不再给他争辩,她知道胤禛跟自己差不多的紧张。 她只是有点想不通胤禛究竟在紧张什么。 难道是马蓉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想到此,就又想去见马蓉。 “爷把马蓉弄哪里了?”苏樱翻着故事书漫不经心似的问。 胤禛原来还担心纳兰跟苏樱说的太多。听苏培盛说,纳兰进去的最多有十分钟,而苏樱一直没问他关于马蓉的事。他便彻底放下心来。 这冷不丁的一问。 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装着没听见。只顾摆弄着手里的棋子。 苏樱又把想见马蓉的念头摁了下去。 她曾想过,胤禛会不会把马蓉谋害掉。那她永远也不知道胤禛究竟都知道些什么,永远也不会知纳兰说的史书记载又是怎么回事。 转念又想,倘若是这样,那就是命。 是马蓉命短。 天越来越暖,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肚子又大了些。 这日晚上,胤禛不高兴说:“皇阿玛派我去天津办差,我想推辞呢,推辞不掉。” 苏樱笑道:“你去吧,别操我的心。你在不在家里都一样,这么多人伺候着呢。” 胤禛:“估计要两三个月。” 苏樱:“......”微怔了片刻后说:“再有四五十天左右生,到时候你提前回来就行。”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高兴地说:“你跟我一起去吧。两百五十里路,运河直达,坐船两三日就到了。带着柳府医和产婆,快到日子时,我寻个理由让柳院首过去。和在京城里是一样的。” 苏樱:“......”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装的还挺像啊!想让我去外地,就直说嘛。 问道:“爷去天津办什么差?” 胤禛说:“盐政贪污。” 苏樱又问:“要那么久?” 胤禛揉了揉额头,装着很为难的样子,说:“陈年旧案,一直没理清楚,也没人愿意接这棘手的案子。皇阿玛强行派给了我。三个月要是能办好,就不错了。” 不是皇帝派给他的,是他自己找的。 当时皇帝还说,这不是件好差事,让他再考虑一下。他肯定不考虑了。这是他找了两三个月才找到的最合适的差事。离京城不远不近,坐船可达,而且需要的时间长。 皇帝担心他的安全,说要派侍卫给他,被他拒绝了。他说府里就有几十个身手好的护卫。 不能让人跟啊! 要去外地生孩子。 离京城远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孩子生下来。等生下来之后,暂时说是领养的。至于后面的事,以后再说。 苏樱丝毫不知道他的心事,还以为是看她太焦虑,带她出去透透气呢。 她笑道:“爷能干嘛,难办的差事,自然是派给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在院子里太闷了。” 两人一拍即合,次日便出发了。 胤禛还担心苏樱会晕船,提前做了很多准备,结果直到三日后下船精神都很好。 落脚地是胤禛一个多月前就派人安置好的,平民街上的一个七间房子,带水井的小院。去的时候,是高庸带的路。开门时,正巧一位中年妇人经过,热情地跟高庸打招呼:“高掌柜,您妹妹来了?” 高庸点头:“来了。我生意上忙,以后还要赵婶多照顾。”又同苏樱说,“小妹,这是东边的领居赵婶,做水产生意的。” 苏樱没明白眼前这是怎么回事,朝中年妇人点了个头,笑道:“赵婶好!” “什么水产生意啊!就是卖鱼的。”赵婶看了一眼苏樱的肚子,热情地说,“以后想喝鱼汤,来我家里拿鱼。”又对高庸说:“高掌柜,您妹子模样生得真好!相公是做什么的呀?” 这时候门也开了,高庸对赵婶笑呵呵道:“我们先进去了,改时间请您来家里吃饭啊!” 赵婶也是个精明人,看别人不想说。就挥手告别。 苏樱进屋后,高庸才跟她解释:“主子爷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东家住这里。就用了假身份。东家叫高小妹,是奴才的妹妹。东家半晌里闲着没事,可以出去走走,跟街坊们一起玩儿。”顿了一下又说,“出去的时候最好围个纱巾,或是戴帷帽。” 苏樱还惦记着方才的问题,于是问:“别人问我相公,我怎么说?” 高庸迟迟疑疑道:“奴才还没想好。”他不是没想好,是想好的答案,不敢说出来。最好的说法就是哪位老爷的外室。年轻漂亮新搬到一个地方生孩子,再没有比外室这个身份更合适了。东家若是福晋,怎么说都无妨。现在没名没份的就是外室,再说外室就不妥了。 苏樱笑道:“我就说是京城里的大官,不详细告诉她们。让她们自己猜测。” 第481章 想送走一个呢? 苏樱用过晚饭了,才见到胤禛。 穿着普通的布衣,还戴了顶帽子,鬼鬼祟祟。 未等苏樱问他,就先开口交待:“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所以改了装。我用过晚饭了,以后用饭你都不用等我。睡觉也不用等我,以后回来可能不准点。” 苏樱:“噢。” “你噢什么?”胤禛捏了一下她的脸问。由于严格控制饮食,虽然肚子很大,但脸蛋并未比以前胖多少。 苏樱笑道:“就是知道了。你只管忙差事吧,不用管我。跟着这么多人呢。”此趟跟着来的有柳府医、崔嬷嬷和小莲。 “我不在的时候,让崔嬷嬷或是柳府医住这屋跟你作个伴。”胤禛看了一圈四周,“明天让高庸着人在这房里另摆一张小床,让她们住。白天你若是有事找我,跟街口那个卖烧饼的人说,他会通知我。我跟崔嬷嬷也交待了。”顿了一下又说,“吃饭要听崔嬷嬷的,不许多吃。让我知道你多吃,把崔嬷嬷撵走。” 苏樱:“噢。” “你噢什么?”胤禛又问。 苏樱嘿嘿笑:“就是知道了嘛。” 胤禛揉了揉她的头,“笑得真傻。” 大约是坐船累了,这一夜睡的十分安稳。 苏樱就这样住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胤禛很少在。即使偶尔回来,也是跟她说几句话就走,茶都不喝。苏樱的日子,倒是比前有趣很多。没事就坐到街口的树荫下听人扯闲话。 有时候是小莲跟着,有时候是崔嬷嬷跟着。 苏樱经常戴着帷帽,细纱遮脸。别人问起,说是脸上受了伤,不能见水,免得留疤。 大家问过一两次后,便不再提这事。 年轻女子怀着孕新搬来,又不见男人,肯定是外室或是小妾嘛。至于脸上的伤,被主母抓的嘛。 大家原本对这样的狐狸精很反感的,但苏樱跟人说话和气,又大方。每次出来都拿点心和糖果跟众人分着吃。渐渐的,街坊们开始每日都盼着她出来。 还有人悄悄地跟她说,让她多搞些男人的银子,有银子傍身才是最实惠的。 苏樱连连点头,说下次男人再来就要银子。 别人直接问她:“你男人是干什么的?” 苏樱说:“官差。” 别人又问:“官大吗?” 苏樱说:“挺大的。” 别人不信。 瞧瞧跟的婢女就知道了,长的一般,说话举止就是普通人。大户人家的贴身婢女可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体面。她的姨母倒是像大户人家出身。 别人又说:“你姨母待你挺好的啊!她不用管她的家人吗?跟着你一起来这里。” 苏樱说:“我不是有身孕么,等生了孩子她就回去了。” 别人看一眼崔嬷嬷又感叹:“你姨母真好!” 崔嬷嬷笑笑不作声。 每次在街口跟她们闲聊,回到院子里,苏樱都得乐呵半天。 跟柳府医说:“我今天又撒谎了。” 柳府医也想见识见识,于是说:“下次,让下官陪东家回去吧。” 苏樱道:“别。你还是在院子里看医书吧。你去了,我又要跟她们讲解半天。说你是我什么人,原来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跟着我。有时候随口一说,下次再提起就忘了先前是怎么说的了。” 隔壁的赵婶发现这家人好说话,又大方后,经常来送鱼。 每次来都坐一阵子。 难免会遇到柳府医。 柳府医自称是苏樱的堂姐,会点医术,住在这里照顾堂妹的。 赵婶悄悄地对苏樱说:“你堂姐太年轻了,才二十多岁吧,不可靠。我表婶子是接生婆,高姑娘要是用得着,我让她过来照顾你。一个月三两银子。” 苏樱说:“我堂姐看着年龄小,其实已经二十九了。有多年的行医经验。” 赵婶说:“二十九也年轻。你这都快九个月了吧,随时可能生,这肚子大的多吓人,还是找个接生婆在院子里备着。你这要是没地方住,让她住我家里。你多给一两银子就行。你用的时候,随时叫人。” 苏樱推辞不过,只得应了:“行,我给您五两银子吧。让您操心了。” 赵婶欢喜地接了,次日便把接生婆领来给苏樱看。五六十岁的样子,微胖,衣服挺干净。 接生婆得了三两银子,就想着要为主家出力。没坐稳就提出给苏樱切脉。苏樱看对方真诚,不好意思拒绝。反正闲着也闲着。 接生婆切了脉后,面露喜色,又提出看肚子。 小莲在旁边说:“我们主子爷交待了,不能随便让人给东家看诊。” 对方的神色欢喜,让苏樱很开心。就说:“无妨,看看吧。”说着掀起了衣服,圆滚滚的白肚皮露在外面。接生婆东摸西摸了一番后,惊喜地说:“恭喜小娘子,是双胎。至少有一个是男孩。” 苏樱:“......” 崔嬷嬷:“......” 小莲也跟着惊喜:“是双胎啊!那太好啦!”看向苏樱,问道,“柳大人怎么说是单胎......”苏樱脸上没有一点喜色,还显得有些恐慌。小莲不明所以,急声问道:“东家,您怎么了?” 崔嬷嬷最先缓过来神,沉声说道:“小莲送客。” 接生婆走出门时,悄声对赵婶说:“这家人真是稀奇,说双胎好像还不高兴了。去年东街老陈家诊出是双胎,没生之前就开始摆宴。一下子生俩,搁谁家不是大喜的事啊!” 屋内。 崔嬷嬷安慰苏樱:“东家别想那么多,柳大人和柳院首都说是单胎,她一个乡间婆子能看出什么。等柳大人回来再问问。” 苏樱没言语。 她一下子想明白了,柳院首跟她诊断后,说一切安好,又神色凝重的原因;胤禛不急着册封福晋的原因;胤禛一直想让她离京的原因;还有胤禛紧张不安的原因。 双为阴。 在皇家生双胎是不吉之兆。 崔嬷嬷话是那么说,其实她也猜出来个七七八八。在外地说的是跟京城里一样,还是不一样的。在京城里生孩子,怎么也得有两三个接生婆提前一个月候着。这才只有柳府医一个。主子爷是怎么想的?难道生下来后,准备送走一个,所以在场的人越少越好? “东家别担心,奴婢这就往京城写信,让人安排接生婆和奶娘过来。到时候全部用我们的人。” 第482章 谢谢樱樱的信任。 柳府医面对苏樱的质问,有点懵。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爷叮嘱着过她,让她不准乱跑,要不离东家左右。她听话的很,来到天津这一个多月,门都没出过。今儿是她的生辰,东家特意让她出去逛逛街,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还没走到繁华的地方呢,觉得不妥,就赶快折回来了。回来不过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候,就出事了? 苏樱又问:“我是不是怀的双胎?” 柳府医呵呵干笑:“怎么会呢!”说出口后,感觉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赶紧换了别的方式否认,“东家若是想要双胎,柳家有秘方,喝我给您熬的药,下次保您怀上双胎。” 苏樱目光逼视着她:“说实话。” 柳府医心虚,声音低了些,“下官说的就是实话。” 苏樱:“我要是把你从雍王府撵走,你就有了污点,或许以后就没机会进太医院。” 柳府医不敢看苏樱,索性勾起了头:“......”要是说实话,也进不了太医院。 苏樱:“我不是因为私怨,是因为你的医术不行。行医二十年,这都九个月了,连单胎双胎都诊不出来。” 能怀疑我的人品,不能怀疑我的医术。 柳府医急声道:“东家......” “我知道答案了。”苏樱对她摆了个手,有气无力道:“你下去吧。” 柳府医:“......”下哪儿? 苏樱:“去你房间里老实呆着,暂时别让我看到你。我最讨厌撒谎的人。” 柳府医急急地说:“东家,您别担心,四爷已经安排好了。四爷对您好是众所周知的,他不会害您......” 苏樱抚着额头又对她摆了摆手。 柳府医垂头丧气地出去。 得罪女主子比男主子,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啊!果然如她伯父所说,太医是最有风险的职业。诊错病了有风险,得罪人了也有风险。 苏樱沉着脸,旁边的崔嬷嬷压力重重。以前她见的东家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就是不笑的时候,也很温和。这种重石压顶的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苏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道:“把那个接生婆叫过来,我再问问她。” 头顶的压力顿时消失了,崔嬷嬷应了声,正要出去。 大门被人敲响。 开门一看,是赵婶。她拿着五两银子递了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表婶子家中有事,这活接不了了,钱退还给您。您数数。” 崔嬷嬷没接,稳声说:“另加五两。她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赵婶依旧举着手,“她已经回去了。” 崔嬷嬷:“五十两。” 赵婶怔了一下,为难道:“她真回去了。她家人找她,说有人找接生婆,出一百两银子。”嗐了一声又说:“也不知道哪来的冤大头。” 崔嬷嬷:“一百五十两。” 敢情这家的头冤的更大。赵婶看了崔嬷嬷一会儿,看她表情不像是胡说,又伸头朝堂屋看了一眼。然后说:“我去给您问问。她若是不来,我另给您找人。出这价钱,十个八个也找得来。咱们是邻居,我受受劳,就不在中间赚钱了。” 赵婶打的主意很好,这家人这么阔气。她就是说不要好处,人家自然不会少她的。 把五两银子收回口袋,一路小跑的出了巷子。出门的时候是上午,跑到天落黑,一个接生婆没找到。都说接过活了,这一个月被人订下了,钱都收了一半。 赵婶说:“我邻居有钱,多少钱都出得起。” 大家的口径差不多:“人已经跟人走了。” 出了鬼了。 还就不信这个邪,明天接着找。 苏樱心情沉甸甸的,中午没胃口吃饭,晚上也没胃口。崔嬷嬷一看,这不行啊!主子爷有时候大半夜才回来。把东家饿着了,可不好交差。 于是去找了街口那个卖烧饼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候的样子,胤禛就回来了。 这时候苏樱已经躺在床上。 蔫头蔫脑。 胤禛紧张地问了半天,苏樱一句话没说。他只好出去问崔嬷嬷。 崔嬷嬷只说了一句:“东家知道怀的是双胎。” 胤禛怔了片刻,笑道:“这事啊!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我早就想跟她说,最近太忙忘了。你去让厨子做两碗鸡丝汤面。”吩咐完,大步进了屋。 跟苏樱说的前几句话,同崔嬷嬷说的差不多。 语气风轻云淡,真不是什么事似的。 苏樱仍未出声。 胤禛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不是故意瞒你。你早知道,也是这样安排。反正都是生,晚些知道晚些操心。不论生几个,都是由我们自己养,不会送出去。我想的是,为了对孩子们公平,两个都算是领养的。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再商量。公开说是我们的也行,我是考虑到孩子长大以后,为争谁是老大的问题,闹矛盾。” 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看孩子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但长大后就由不得我们了,我们这些兄弟就是例子。为了储君之位,争得你死我活。亲王嫡长子,跟次子是截然不同的。若是中间差着岁数他们没什么可争,双生就不同了。次子会不甘心。” 话说的无可反驳。 这件事要说他的压力比自己的更大。 不该跟他撒气。 苏樱哼哼了两声。 胤禛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问:“你哼什么?想学小猪呢?”挽了她的脖子,让她坐起,“双生多好啊!人家受一次罪生一个,我们受一次罪生两个,大赚特赚。” 两碗鸡丝面,胤禛原本打算是两个人一人一碗的。 苏樱气哼哼的,非要两碗都吃了。 几个月来,终于吃了一顿饱饭,还是自己最喜欢的葱花鸡丝面,苏樱心情好了许多。 跟崔嬷嬷商量着,把以前准备的小衣服小被褥,各自再添同样的一份。 崔嬷嬷笑道:“不准备也穿不完的,已经有几十套了。” 苏樱说:“不行,以前是跟弘晖准备的,不能委屈我的另一个娃。” 由于吃的太饱,在院子里比往日多转了五六圈。 躺到床上后,苏樱问:“这个娃叫什么名字呢?” 胤禛没丝毫犹豫地说:“早就想好了,叫弘历。” 苏樱立马反对:“你原来说过的名字都不算,你要重新想。” 胤禛没有再接这个话岔,而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沉声道:“谢谢樱樱信任我。我还以为你知道以后,要纠结得放心不下。”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用安心养胎,其余的事交给我。” 第483章 咦? 次日,胤禛走后,崔嬷嬷去向苏樱请示,要不要写信给京城那边让派产婆和乳母过来。 苏樱说不用了,一切由主子爷安排。 崔嬷嬷没再坚持。 她只是说说,宽苏樱的心。 在知道是双胎后,她真实想法其实是偷偷送走一个。双胎不利国运,这说法不论是真是假,总是让人心里有阴影。一个孩子而已,不能影响大局。 但她不敢说出来。 苏樱用完早饭,依旧去街口跟人闲聊消磨时间。 大家正议论着一件稀奇事,说是城中有人四处找接生婆。苏樱去的时候,她们正小声说到,是不是什么妖人要作法用的。 苏樱听到后,好奇地接话:“做什么法会用到接生婆?” 有人说:“这事说不准。说不定是求雨,你看今年春天到现在一直没下雨,再旱下去,庄稼可就完了。” 有人说:“可能是他家缺子,找接生婆求子用的。” 苏樱问:“谁家?” 有人说:“找接人婆那家呗,听说一个人给了一百两银子。不是一般的人家。” 有人关切地:“小妹啊!你这快到日子了吧,接生婆找了吗?” 苏樱笑道:“要下个月了。我堂姐会接生。” 有人说:“你男人不是京城里的官差嘛,反正有钱,多找两个接生婆备着,万一不顺利她们也有个商量。生孩子可是大事,鬼门关走一遭。” 苏樱:“......” 呸呸呸,你才不顺利,你全家生孩子都不顺利。小莲在旁边急声插话:“我家大夫医术高明的很。” 有人说:“医术再高能高过宫里的太医?宫里的娘娘们还会有个意外呢。” 有人问:“小妹,你男人来过没有?”看苏樱脸色有些不好,赶紧又说,“现在来不来不当紧,生孩子的时候可是要来一趟的。媳妇是不是自家的暂且不说,孩子可是他自家的。” 苏樱:“......” 有人凑过来小声说:“小妹,我看你也是有钱人,别舍不得花钱。” 苏樱:“嗯?” 那人说:“能不能在家里立着脚,关键是看你生的是男是女。你要是舍得花钱,到时候我给你弄个男孩,狸猫换太子也行,两个都养也行。就是钱出多少的事。” 苏樱:“嗯?” 那人急忙说:“就是换孩子,你要是生个女孩,跟别人家换换。” 苏樱真诚地说:“我想要女孩。” 那人觉得她不真诚,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苏樱:“......”她真是想要女娃,如果两个都是女娃,就不用分是长是次了。两个一起养......突然灵光现,抱养别人家一个,一起养三个孩子。省得总是说双生双生的。 苏樱赶快去追那妇人,“你有地方找来孩子?” 那妇人一幅“我就知道的”的表情,笑道:“你愿意出多少钱?”少说也要她二十两,自己中间落十两。 苏樱迟疑道:“一万两?” 那妇人:“......” 苏樱急忙说:“五万两也行,要身体健康,五官端正。” 那妇人:“......” 缓了几口气后,问道:“小娘子说话当真?” 苏樱点点头。 那妇人虽然不大相信,但仍报了些希望,激动地说:“你要几个?我家有四个,大的十二,小的三岁。跟了您之后就是您的,保证不来往。” 苏樱:“最近出生的有吗?我想让跟孩子做个伴,一起长大。” 那妇人迟疑地问:“十个月以后的行吗?” 苏樱:“......” 笑道:“这两天我男人来,我跟我男人商量一下,明天跟您回话。” “你自己做不了主啊!”那妇人泄了气,不悦地说。没事戏弄老娘干什么,气哼哼地走了。 晚上,苏樱跟胤禛说了自己的想法。 胤禛道:“你做主吧,多养几个也行。领养之前,先看看对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最好家里有两个以上孩子的,少一个,他们也不孤单。等长大以后,还可以跟原来家里来往。”又说,“最好是女娃,我们已经有两个男娃了。” 苏樱欢喜起来。 同他讲白天里,跟街坊说了什么闲话,说到接生婆时。苏樱问:“该不会是你把人请走了吧?” 胤禛笑了一声道:“你又胡想。柳院首已经动身了,估计明天就会到。柳院首是最擅长妇科的太医。还有四个接生婆和四个乳母,也是后天。” 苏樱嘿嘿笑:“还早呢,看你急的。” 胤禛轻摸着她的肚子说:“有备无患嘛,听说有人七个月都生了。你白天多运动,到时候好生。等忙过这几天,我就不出去了。” 苏樱急忙说:“不用不用,你去忙吧。你天天在家里,我压力很大。”停顿了片刻,问:“爷,你说有人专门找接生婆干什么?” 胤禛说:“求雨的?你刚不是说她们说是求雨嘛。” 苏樱笑,“这你也信!” 又过了两日,赵婶才露头。领了一个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婆子。 “最近城里接生婆紧缺的很,这是我从老家请来的。从她手里接过几百个孩子了,别看年纪大,眼睛不好使。闭着眼都能让孩子平安落地。” 苏樱都忘了,她让接生婆来的事了。 既然人从大老远的跑来,就让看看脉吧。反正也是闲么。 老婆子不看脉,只摸肚子。 摸了四五个来回后,翻着浑浊的双眼,说道:“这里面是三个,都是男孩。” 苏樱:“......” 赵婶赶紧去看苏樱的脸色。 红红白白的,看不出喜怒。 崔嬷嬷这次已经淡定了,问道:“老人家接过三个孩子的吗?” 老婆子说:“没有,接过一次双生的,一男一女龙凤胎。主家给了九两银子的谢礼。” 崔嬷嬷又问:“这天津城有三胎的吗?” 老婆子说:“近二十年没有了。” 苏樱缓了口气道:“给老人家封九十九两银子的红封,借她吉言,希望能生三个。”接着又说,“给赵婶也封同样的,辛苦她忙碌了几日。” 老婆子接生几十年,第一次得这么大的礼,千恩万谢。从宝宝平安落地说到高中状元,正要说娶公主呢。 苏樱说:“老人家慢走,我就不送了啊!要是真生三个,回头再给您谢礼。” 老婆子连连摆手,“不用了,够多了。” 等人走出门。 苏樱叹了口气道:“不再找人看了。再找人看,里面变成四个了。” 小莲欢喜地说:“四个不是更好嘛!衣服要不要再多准备一些?” 苏樱翻了翻白眼,“你还真信,当我是猪啊!一窝七八个。” 小莲:“真有一胎八宝的。” 苏樱:“......”故事书看多了。 扭头看向小莲说:“借你吉言。要是一窝能生八个,我多生几窝。” 第484章 支招。 五月是恰到好处的季节,没有初春的寒冷,也没有仲夏的炎热。柔和的夜风轻抚着窗纸,悉悉索索,像是情人间的切切私语。 肚子太大了,搂着脖子两个人正面也贴不到一起。 很烦呢。 苏樱说:“我都看不到你。” 胤禛低笑:“感觉到我就行了。” 柔韧的手指自下而上缓缓上移,在两团柔软上停留了片刻,摸上了她的脸。 苏樱嫌弃地说:“你的手别碰到到我的嘴啊!胡乱摸,脏死了。” 胤禛本想故意揉搓她的嘴唇,让她不高兴的乱扭乱挠。想到她身子笨,没敢逗她。捏了捏她的脸蛋,又捏了捏她的耳朵,最后挽着了她的腰,“睡吧。” “我不困。”苏樱精神劲十足,“爷,我若是一下子生八个,你觉得怎么样?” 胤禛怔了片刻,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低笑。 笑得浑身耸动。 仿佛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一样。 苏樱背过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我跟你说认真的。今儿小莲说,有人一胎八宝。等柳院首来了,问问他?要是能生八个,那多省事。再生一次,就不生了。十个孩子,十全十美。” 胤禛又笑了一会儿,才接话:“一孕三年傻,你这傻的不轻。” 苏樱没笑,也没生气。而是小心翼翼地说:“爷,你说我肚子里会不会是三个娃?”声音比方才低了些,软糯糯的,带了点鼻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胤禛咬着她的肩膀,低笑:“樱樱能生一百个。” 这下,苏樱有些不高兴了,“我跟你认真说话,你怎么总是不当回事。”决定把白天的事说出来,“今儿来了个接生婆,她说我怀的是三个男娃。” 胤禛收敛了笑意,非常认真地说:“你不是说城里的接生婆都去求雨了吗?怎么还有漏网之鱼。”又说,“漏网的肯定是人家挑拣剩下不要的。连求雨都不够资格,能看得准?” 苏樱背过手去抓他的耳朵,气愤地说道:“跟你说正事,你怎么总是胡说。” 胤禛委屈:“是你说接生婆去求雨了。”立即又说:“你想象一下,一帮形形色色的接生婆跪在土地庙前求雨的场景,是不是很震撼?兴许老天爷一感动,把雨给求来了呢。” 苏樱纠正他:“是龙王庙好吧,求雨肯定是去龙王庙。” 胤禛:“樱樱说啥庙就是庙。”又笑,“太庙也行。” 苏樱:“......”脑海里出现了一群接生婆跪在太庙前的情形。 不过,她也不觉得有多好笑。 纳闷地问:“你今天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胤禛笑问:“什么?” 苏樱:“你乐什么乐?” 胤禛在她后颈间拱了拱,低笑道:“开心嘛。想到爷能让樱樱一窝生八个,就开心。” 苏樱:“......” 次日是端午节,胤禛难得没有一早出去。 厨子做了以往常有的小菜和粥以外,煮了棕子,蒜头和鸡蛋。还炸了油条。 胤禛继续控制苏樱的食量。 邻居赵婶来送棕子时,苏樱正在哇哇叫着再吃一个棕子,两个人闹作一团。 赵婶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胤禛。 暗自揣测,这应该是高小妹背地里的相好。啧啧,挺有眼光嘛,这模样长得,倒贴也值了。 这不是啥稀奇事。大户人家包养的外室,经常会包养小白脸。心里不平衡嘛,花骨朵一样的姑娘陪一个糟老头子,任谁都心理不平衡。趁着过节,主家绝对不会来的时候,明目张胆的登门。 胤禛被人直盯着,心头不爽,但想到苏樱要跟街坊邻居来往的,便很温和地说:“大婶用过早饭了吗?没用过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吃过了。”赵婶看向苏樱,笑吟吟地说:“这是......” 苏樱爽利道:“我男人。长的俊吧?” 赵婶点头,诚意地说:“俊。”俊有啥用,还不是被人包养。 胤禛午后才出去,苏樱午后才去巷子口闲玩。 她和小莲走过去时,正在低声说话的三四位妇人,突然止着了声。然后,一个人年轻一些的妇人干笑道:“小妹,听说你怀的是三胎?这么厉害呀。能生三胎的,我还是头一次遇着。” 苏樱总觉得今天这帮人有些怪怪的。 半个小时后,她才知道,原来赵婶不但把三胎的事说出去了,还说了见到胤禛的事。 有妇人悄声对她说:“谁的种像谁,你可要小心。被人发现,被人抛弃是小事,说不定会吊着打,或者是装进笼子里沉河。”虽是告诫提醒的话,却带了些隐隐的兴奋。 就好像是马上有一台大戏要开锣似的。 大家都肯定的很,孩子绝不可能是主家的。糟老头子绝对不可能一下子弄出三个来。 苏樱说:“那是我男人。” 妇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知道。” 苏樱刚来的时候,觉得别人误会,还挺有趣了。现在牵扯到孩子,就有些不悦。又说道:“真是我男人,我们成亲都八九年了。” 妇人笑笑。 谁信啊! 这小娘子顶多也就十七八岁,就按八年算,十岁就成亲? 苏樱第一次为自己不是福晋,感到郁闷。如果中间没和离这回事,她非拉着人,跟人讲明白,那真是她男人。可现在底气不足啊! 准确来说,她就是外室。 连侍妾都不是。 侍妾进府的时候,还有个名份呢。 自己这不明不白的就住进了雍王府,还被人一直称呼东家。 闷闷不乐的回去。 离开的时候,还隐约听到别人议论她。也许别人并没议论她,是她心理作用。 晚上跟胤禛提到这事,胤禛搂着她笑道:“等册封过之后,我再带着你来一趟,坐着八匹马拉的大马车,再带几百个侍卫,在她们面前抖抖威风。” 苏樱:“别太晚,最好是夏天。等天一冷,她们就不去乘凉了。在街上转两圈,她们也未必看到。” 胤禛道:“也许她们傻呢,下着大雪,也坐在巷子口扯别人家的闲话。冻得瑟瑟发抖,也得看别人家的笑话。” 苏樱迟疑道:“没那么傻吧?” 胤禛:“......”真是融入这里的生活了,跟一些粗俗的娘们计较。 胤禛道:“明天开始,让小莲穿好点。头上多戴些金钗,手上多戴几个镯子。” 苏樱好奇问:“为什么?” 胤禛;“气她们!你的丫头都穿金戴银的。让她们眼红。没男人怎么了?我有钱!” 苏樱眼睛一亮:“可行。” 胤禛:“......”话说错了,爷想重新说。 第485章 四爷的宠爱。 苏樱并未听从胤禛的指点。她还要跟她们一起玩儿呢,不想平白的拉仇恨。 这段时间,是近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体验到了老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虽然有时候会生些小闷气,大体也讲,还是她们带给自己的欢乐更多一些。 次日,柳院首一个人来了。 诊了脉,一切皆好。 “东家别想太多,只管安心的养胎。四爷都安排好了,接生婆和乳母就在附近住着。到了日子,她们再过来。”一脸的喜气。 苏樱道:“谢谢柳大人。” 柳院首笑道:“东家客气了,这是下官的职责。”又说道,“要说,我该谢东家的。四爷的身子在下官的调理之下,日渐康健,连男人病都彻底治愈了。不生则已,一生双胎。” 苏樱眨了眨眼:“四爷要生了?” 柳院首微怔了片刻,呵呵干笑,不知道怎么接这逗趣的话。于是说:“东家大人大量,还望莫要计较以前隐瞒之事。” 苏樱笑道:“无妨,你们也是好意嘛。” 柳院首特别想让大家知道,胤禛在他的妙手之下,男人病不但治好了,还生龙活虎。于是说:“双为阴,单为阳。若东家生下三胎,那就不犯皇家的忌了。至于谁是嫡长子,谁先生出来就是谁。自小就立下章程,长大了也没什么好争的。” 苏樱激动地问:“柳大人是说我怀的是三胎?” 柳院首沉稳地说:“可以提前准备一个孩子。”顿了一下又说,“准备个女娃。女娃长大了是要嫁人的,也不存在淆混皇家血脉的问题。”又解释,“四爷说领养这个法子不是长久之计,对孩子们也不公平。”加重了语气道:“明明是亲生的,偏要说是没爹没娘的领养。东家说,这是不是对孩子不公平?” 苏樱失望地“噢”了一声后说,“我考虑考虑。” 柳院首道:“东家尽快做决定。拿定了主意,就找合适的人家。” 苏樱沉默了片刻后说:“宫里人还不知我有身孕的事呢,猛然出现三个孩子。这算是欺君。” 柳院首笑道:“万岁爷喜欢多子多孙,添孩子是大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怪罪。至于瞒着的理由,随便就可以找得出来。怕别人对您做手脚等等。” 柳院首走后,崔嬷嬷说:“奴婢认为柳大人说的法子可行。” 养别人家的孩子好说,把别人家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苏樱怎么想怎么不妥,想的头昏脑胀,情绪厌厌。傍晚的时候,才去巷子口玩。 昨天拉着她说话的那个小媳妇不在。 苏樱稍稍松了口气,她正有些担心,又拉着她说悄悄话。打着为她着想的名义,给她添堵。 苏樱还没坐下,就有人跟她搭话:“小妹今儿出来的有些晚啊!没看成好戏。” 看别人家的戏,这事可以有。 苏樱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妇人说:“杨小枝的男人,刚吃过晌午饭被官府的人押走了。” 苏樱想的看戏,就是看个热闹,可没盼着别人倒大霉。何况跟这几个媳妇经常在一起闲聊,也生出了感情。于是关切地问:“犯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偷了别人家的媳妇。”那妇人神神秘秘地说,“杨小枝的男人不认,被押走时还大声喊冤。”接着又说,“官府是干什么吃的?干的就是查案这活,没证据会抓他?怎么不去抓别人啊?我没听说过,谁进了天津府的大牢,还能出来的。” 苏樱:“......” 这日的话题,没再绕着苏樱了。全都在说杨小枝男人的事,天黑透了,还不愿走。还在分析杨小枝男人一看就是色鬼这回事。” 第二日的话题,仍是这个。 苏樱听烦了,走到七八丈远的地方,跟卖烧饼的老头闲聊。 她还以为老头是侍卫改扮的,担心被别人发现跟自己有关系,一个多月了,也没搭过话。这一聊,才知道老头就是天津人,在此地卖烧饼十几年了。 而老头也压根不知道她是谁。 好奇心的驱动下,她说:“我找张小二。” “稍等。”老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锅铲就要走。苏樱赶忙叫着了他,不好意思的笑道:“不找不找,我就试试。” 老头继续翻烧饼。 苏樱又笑问:“你去哪儿找他?” 老头道:“不能说。” 聊不下去了。苏樱正要往回走,杨小枝朝她奔来,急切切地说:“小妹,你男人不是当官的吗?能不能让他走走路子,让我见见我家那死鬼。” 苏樱不想让胤禛沾惹街坊这些是非,歉意地说:“他在京城里当差,前日便回去了。杨姐要是用银子,我这里有。”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她们常坐闲聊的地方。 树荫下坐着五六个人,直着眼朝她们看。看来杨小枝找她之前,应该是跟这些人说过话。 杨小枝说:“我已经找人打听了,不是钱的事。刑捕房根本不让见人。要是见到人,还能问问是怎么回事,也好想对策。”又肯定地说:“我男人不是那种人。” 坐着的一个妇人插话道:“小妹要是有门路,就帮帮小枝嘛。远亲不如近邻,她男人要真是被冤枉的,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省得别人以为我们柳寺胡同的人好欺负。” 有人开了个头,就不断有人附合。 大部分人的心思,其实是想看看这个有钱的高小妹背后的主家,究竟有没有能耐。她本人可是说过,是京城里的官。 苏樱依旧坚持说男人不在这里,真是没办法。 就在这时候,崔嬷嬷从胡同里出来,老远就说话:“小妹,主子爷回来了。” 苏樱:“......” 对杨小枝憨笑道:“还真是巧了,我去跟他说说看。” 杨小枝说:“拜托小妹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过去。”准备回家逮两只老母鸡带过去当谢礼。 苏樱急忙说:“我男人脾气不好,我先探探他口气。一会儿给你回话。”她准备以男人不愿意管这种小事为由,回绝别人。 苏樱推开大门,看到胤禛站在堂屋门口,背着手对她笑。 笑得贼兮兮的。 笑得苏樱莫名其妙。 待崔嬷嬷关上大门,胤禛看没人跟进来,迎上来,搂着她的肩膀,俯在她耳边低笑道:“我让人把杨小枝男人投牢里了,到时候通过你男人把他救来了。让她们知道,你男人很能干,你在你男人面前又很得宠。你一声吩咐,跑得飞快。” 苏樱:“......”那个不讲私情的四爷哪里去了?被人夺舍了?还是被人借尸还魂了? 第486章 快生了。 杨小枝的男人当晚就被放了出来。 杨小枝也见到了胤禛本人。 在苏樱面前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俊朗公子。 杨小枝看这男人虽是有权有势又有钱,但在好说话的高小妹面前这么乖。她的胆子便大了,笑问:“大人当的什么差事呀?” 胤禛看向她时,收敛了笑意,端起了王爷的高傲冷漠疏离拒人千里的派头:“位高权重,需要保密。” 杨小枝是彻底的信服了苏樱。 后来众人又聚在一起扯闲话时,一个劲的夸赞苏樱的命好。找了个十全男人。样貌万里挑一,待人又好,还是大官。 苏樱傻呵呵地笑道:“也不算好。整日里忙的很,十天半月见不着一次人。” 眼羡她的妇人们,心里又平衡了一些。 我男人是没用,但我男人能夜夜搂着睡啊! 这都快生了,还不在身边。 其实自那日之后,胤禛一直在院子里,只不过是没有出过门。苏樱为了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仍旧早午两顿饭后,出去转转,遇到了熟人说会儿话。 由于饮食控制的好,虽说肚子大的惊人,人却没胖多少。不穿衣服的时候,看着就剩下大肚子了。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上去好很多,但仍是圆滚滚的。 胤禛总担心她站不稳,出门十分担心她。每次都让崔嬷嬷和柳府医两个人跟着。 大家都知道她男人很有能耐,现在多出个气质出尘的堂姐照顾,也觉得很正常了。没多追问什么。 天气一日比一日的热。 转眼间到了五月二十一,距离柳院首预测的日子,还有十一天。苏樱正吃着早饭,突然说:“肚子刚刚有一阵子疼。” 胤禛手里的馍头“吧嗒”掉在了桌子上,怔了片刻,便奔到门口朝外喊:“柳大人,柳大人,快来快来。”着急忙慌的样子,苏樱又觉得他是被人夺舍或是被人借尸还魂。 苏樱说:“爷急什么,快生产前就是这样儿。”手里依旧拿着包子在啃。 如果胤禛不在,她可能也慌。 有人操着心,她觉得生孩子这事,不用她想太多,只用吃饱了,躺在床上咬着牙使力就行了。前世,她曾经生过一次孩子,还曾亲眼见过很多次别人生孩子。 这一世虽然是第一次,但对所有的流程,并不陌生。 最好的妇科大夫,以及最好的产婆都在。她操心也是白操心。太医她是知道的,柳院首就是最好的;产婆虽然她没见,但肯定也是最好的。 柳府医听到胤禛喊时,正在梳头发。梳子一扔,披散着头发就冲了过来。 如果东家顺利产子,她进太医院是稳当当的。要是不顺利,不管是什么原因,估计她的行医生涯是到了头。是以,柳府医比苏樱本人都紧张焦虑。 整晚的睡不安稳,今儿是天蒙蒙亮才睡着,所以起晚了。 穿着中衣冲进饭厅,没请安问好,就掀起苏樱的衣服观察。左摸右看了一番后,又切了脉。 颤着声音道:“这是要生了。”呼,老天爷,终于快熬到头了。 胤禛张了张嘴,没出声。 苏樱问:“没问题吧?什么时候能生?” “好着呢!”柳府医激动地问,“东家第一次感觉到阵痛是吧?” 苏樱点点头。 柳府医道:“要看个人情况,说不准。晚上或者是明天,慢的话,也可能后天。东家吃完饭,多在院子里走走。这样更快些。” 都开始肚子疼了,还怎么散步?胤禛干干地说:“......我,我们不急。” 柳府医看向绷着脸的胤禛道:“不是急不急的事,是容易生产。” 胤禛:“那多走走吧。” 柳府医出去之后,苏樱继续啃她的包子,胤禛吃不下去了。出去跟高庸交待了几句。高庸接了主子爷的指令,跑出了门。 没过多久,柳府医和四名产婆便来了。被崔嬷嬷安置在腾好的西侧间里。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形。 胤禛挽扶着苏樱的胳膊在院子里慢走,几个产婆扒着窗户观察。有人悄悄地说:“这幸亏是夏天,不然开着窗子,不得把人冻坏啊!那我们就跟着遭罪了。” 有人接话道:“跟酬银相比,挨冻这点小罪算什么?” 有人说:“你这京城第一好手,还在乎这点银子?” 先前那人呵笑了一声道:“前后二十天,三千两银子,去哪儿能挣?不说我们需要多长时间,县太爷辛劳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奉银。” 有人说:“别说话了,仔细观察着吧。四爷不是说了么,东家顺利生产,另有赏。” 有人接话:“都说这事要保密,我们就当不认识主家。” 苏樱原本没紧张,这么多人盯着她,让她紧张了。在她的再三坚持下,胤禛让产婆留下了一个,另外三个和柳院首让他们暂且回去。 苏樱这才知道,她们就住在东隔壁。 还有她更想不到的,下午的时候九公主和富存来了。 九公主进了院子,就嚷嚷:“不就生个孩子嘛。兴师动众的,提前几天让来......”话还没说完,看到苏樱从门内伸出头。她立马小跑过去了,扶着苏樱的胳膊来回看,惊讶道:“肚子怎么这么大啊!”立马又说,“正常正常,我那时候也是这么大......比你的还大。” 扶着苏樱让她坐下,笑呵呵道:“生孩子容易的很,你别怕。我都生过两个了,一点事没有。宫里的孩子难生产,那都是人为。你这又没人害你。” 苏樱听着苏樱叙叙叨叨,眼睛却看着她身后的福存。兄妹两两相望了一会儿,一个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一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胤禛出京前便告诉了富存,苏樱有了身孕,生的时候希望他也能去。 富存意外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胤禛说:“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到时候一定要去。你要是不去,下半辈子我们就是仇家。” 富存呆怔了半天后,才问:“什么时候?” 胤禛说:“到时候,我让人通知你。” 富存说:“你要提前两天,我好寻理由请假。” 胤禛说:“你多请几天。” 富存顺话问:“几天?” 胤禛:“一个月吧。我问过了,生孩子这事说不准,兴许会提前,也可能是推后。” 富存:“......”我家长子出生时,我才请了三天的假。 此时,富存望着变了形的妹妹,心里酸涩成了一片汪洋。 柳院首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说:“东家你可不能哭,要把力气省着用来生孩子。” 富存这才回过来神,咧了咧嘴说:“怎么变成这个丑样子了?”停顿了一下,又说:“知道有哥的好处了吧?关键时候,还是兄长最可靠,尤其是在这种时候。面临保大还是保决择,那肯定得是保大。” 众人:“......” 苏樱:“......”眼泪一下子憋回去了,我不想看见这个乌鸦嘴的三哥。 胤禛:“......”要不要着人把他给拖出去,暴踩一百下。 九公主:“......”这人在哄人方面,比自己还狠。自己也就是装着不当回事,不让她有太大的压力。 富存看苏樱情绪恢复了正常,对站在旁边的崔嬷嬷吩咐:“去让厨子做点吃的。坐船一路上没吃好,快饿死了。” 苏樱哼了一声道:“赶情你不是来看我来了,是来吃我家的饭来了。” 富存道:“有什么看的?你不是好好的嘛。我是来天津办事,路上遇见了九公主。她说你在这里,非拉着我来。” 九公主:“......”我没拉。 苏樱虽然知道他是胡说,但仍觉得来气。上来一手抱着富存的胳膊,一手攥起拳头去捶他。捶了两个觉得不解气,对胤禛说:“爷你过来替我打他。” 富存:“......”他敢。把我妹妹变成这样子,不打他就是我高抬贵手了。 胤禛还没来得及接话。 苏樱“哎哟”了一声,紧接着说:“好像羊水破了,要,要生了......”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忙成一团。 第487章 樱樱你别怕。 苏樱躺在床上后,又想到抱养孩子的事。 她这几天一直纠结这个,直到现在也没拿定主意。 胤禛拉着她的手,紧张地说:“......樱樱你别怕,有我呢。”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流到了眼里,涩得睁不开眼。扭头在肩膀上蹭了蹭,接着又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房间内还站着九公主、崔嬷嬷、柳府医和四名接生婆。苏樱扫视了她们一圈后,说:“你们先出去,我跟爷说两句话。” 九公主咧着嘴笑:“樱子,看你怂的。生孩子容易的很,就跟闹肚子一样,疼过几阵子,把肚子里的东西排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胤禛知道九公主是宽慰苏樱的,他仍是觉得这话说得十分刺耳。谁怂了?樱樱是最坚强的女子,一点也不娇气。你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没把屋顶喊破。还有啊,肚子里是我的娃,不是什么东西。 不高兴地说:“你出去吧。” “我不出去。”九公主抄着手,笑嘻嘻地说:“是谁拿着银子,说好话让我来的啊!我要对得起这份工钱,尽职尽责地陪着。” 又对苏樱说,“樱子,论银子还是论交情,我都会全心全力的陪着你,与你共进退。所以啊,樱子你别害怕,我有经验的很,保你顺利的把孩子生出来。” 胤禛更不高兴了:“......她是你嫂子,不许直接叫名字。” 九公主嘿嘿笑:“老四,我跟你说,我现在是樱子的娘家人,跟你没关系。你别总跟我甩脸色。” 苏樱:“......”我没害怕,也没紧张,是你们两个在紧张好吧。说话都打颤了,搞得我很为你们紧张。 苏樱道:“你带着她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跟四哥说几句话......” 胤禛打断了她的话:“都到这时候,她们不能离开。” “早着呢!”苏樱道:“不信,你问问她们是不是?” 胤禛看向产婆们。 大家都点头。皇家人就是不一样,一个两个的都好奇怪。离生还早,都紧张成这样了。 胤禛:“你们先在外间候着。” 看她们都退出去之后,苏樱赶紧说:“爷,我跟你说的,抱养个女娃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胤禛:“......”还以为她要说些万一有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呢。绝对没有万一,也不可能有意外。肯定会十分顺利的生下来,母子平安。 苏樱又说:“我觉得可行的,你现在就去找吧。” 胤禛:“......”深吸了口气道:“我要陪你,先不说那事了。” “有什么陪的?”苏樱笑道,“你使不上力,又不会接生。你在这里,净打扰我,我看见你,就累得慌。” 胤禛摸了摸她湿殷殷的额头,轻声说:“你说的那天,我就让人去找了。有两个合适的,随时可以抱过来。” 苏樱眨了眨眼,“你既然决定了,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让我一直纠结。”不高兴地说:“现在还在纠结着呢。” “这事由你来决定,我就是准备一下。你若是不提,我就不告诉你找过孩子。”胤禛执起她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两下,颤着声音说:“樱樱,你现在别想那么多,只管安心的躺着。等生下孩子以后,再考虑别的。” 苏樱笑道:“行,爷你让她们进来,你出去吧。” “我在这里,你不是安心一些吗?你要是累了,就别说话。听我说。”胤禛拢了拢她额前的湿发,小声安慰:“樱樱,你别怕。全天津的接生婆都在附近,随时能过来。真是万一不顺利,这四个人没办法,自然会有人有办法。” 苏樱:“......”不是求雨去了? 胤禛接着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百多个人呢,顶几十个诸葛亮。你想想看,几十分诸葛亮保驾护航,你有什么好怕的?” 苏樱深吸了口气道:“这四个产婆,个个都是好手,接过上百个孩子,什么样的情况都遇到过。何况还有柳府医和柳院首。用不着这么多人,干熬在这里。爷既然付钱请了她们,不能让她们白赚咱们的钱,还是让她们去城外的龙王庙求雨吧。”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行。听樱樱的,让她们为你和我们的孩子祈福,顺便求雨。” 客厅里,富存急躁得坐立不安,九公主在门外喊他吃饭,他也不理会。 拉着柳府医问:“我妹妹怎的这么胖?” 提到这个,柳府医比较得意,认真的跟他解释:“不胖啊!一日几餐都严格按着我的食谱来的。只比没有身孕之前,圆润了一点点而已。” 富存尖声道:“这还不叫胖?胖的都变了形。我差点没认出来。” 柳府医笑道:“是肚子大,怀的双胎嘛,自然是比寻常孕妇大一些。” “什么?”富存死死地盯着她。心惊肉跳。双胎不吉! 柳府医犹豫了一下,扯着富存的袖子,往外走,“出来我跟你详细说。” 坐在树荫下吃饭的九公主,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盯着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要吃饱啊!现在不吃,等一会儿肚子发动的时候,又哭又叫的,就没机会吃了。 自己生孩子那会儿,用生不如死来形容真不为过。 疼得都不想活了。 嗯? 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孩子生下来之后,准备抱走一个呢?要抱也是自己这个当姑姑的抱养,还论不到舅舅。 柳府医把富存拉到自己房里,才神秘兮兮地开口说话:“东家应该是三胎。” 富存:“......”不久前,知道自己要是某个娃的舅父,刚刚知道可能是两个娃。这现在又变成三个娃了。“......你一口气说完。”究竟是几个娃,后面还有没有。 柳府医面带喜悦:“跟四爷和东家说的是双胎。我和伯父都觉得好像是三胎,但这个吧,隔着肚皮呢,也看不准。有时候摸到两个头,有时候又好像是三个头。另外一个,也不知道是头也脚丫子。切脉呢,只能切出不是一个。”又立马说:“三胎这种事,也不常见啊!是吧?我伯父都不太敢想,还是我先说出来的。” 富存越听越紧张,脑袋嗡嗡叫,催促道:“别绕,捡重点说。” 她还没遇到过三胎的情况,待会生的时候,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柳府医不但紧张,还很焦虑,僵着脸笑道:“能肯定的是一男一女。但跟四爷说的是两个男孩。” 富存:“说重点。” 柳府医正想着让谁给她做个证明呢,富存再合适不过了。位高权重,又是东家的兄长。不顾富存的催促,依旧忍着紧张焦虑,慢言慢语道: “是我伯父让这么说的,他说要让四爷做最坏的打算。你也知道的,在皇家忌双胎,尤其是两个男娃。这要是生出一对龙凤胎,不是更欢喜么。要是说龙凤胎,结果生两个男娃,四爷该不高兴了......” 富存:“所以呢?” 柳府医眼冒星光,激动地说:“现在说是双胎男娃。结果生两个男娃一个女娃;或是一个男娃两女娃,那不是大欢喜的事吗?” 富存:“......” 生气地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现在想的是三个娃,结果生出来是两个,那不是白白的少了一个外甥。 柳府医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呵呵道:“我们都是外人嘛。跟当事人的心情,还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跟你说实话了,你现在可不许说出去啊?万一生的是双胎,四爷找我要第三个,我去哪儿弄?” 九公主猫着腰推开门,一脸的震惊:“我,我四嫂怀的是三胎?”有点结巴了,“......我四哥还挺猛啊!” 福存:“......” 两道目光像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刺向九公主,连声质问:“是我妹妹再生,跟你哥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来陪产的吗?在这里干什么?” 这会儿娘家人的腰杆硬啊!是上宾啊!九公主往后退,十分好说话,“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关上门,往客厅里走的时候,突然又想到,自己也是娘家人。 第488章 开心的翻跟头。 在苏樱的再三坚持下,胤禛只好去了外间。 产婆们又进去。 被称为京城第一手的产婆姓李,四十多岁,胖胖的慈眉善目。胤禛出去了,才有了她的用武之地。她坐在床头,握着苏樱的手说:“我接过九百九十六个孩子了,不管是横立倒立都见过。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能应付得来。小娘子莫要担心,只管听从我的指挥就行。保你顺顺利利的诞下麟儿。” 苏樱点点头。 李产婆她认识的。前世生弘晖的时候,就是她接的生。也是这么拉着自己的手絮絮叨叨的安慰。当时胤禛不在,人是她额娘找来的。 此时苏樱感觉就像是她额娘在身边一样。 心里十分安稳。 对李产婆笑了笑道:“李嬷嬷这两三年接了两百多个娃娃?”记得那时候,她说接过七百多个。 对自己的情况,还挺了解呢。这家人真是用心了。李产婆温和地笑道:“现在多少有了点名声嘛,全蒙街坊们的信任。” 苏樱道:“让您跑这么远,真是麻烦了。耽误您不少事吧。” 李产婆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苏樱额头上的汗,笑着说:“是啊!去外地这活儿,一般人还真请不动我。不是钱的事儿,是你相公诚心的很。”李产婆是不会说除了三千两酬银之外,还许诺给她小儿子安排件差事。 苏樱心里暖漾漾的,温温地笑道:“我相公人很好的,是吧?” 胤禛在门口伸了伸头。 现在知道爷好了? 爷现在还不算好,给爷机会表现,会让你知道爷怎样的更好。 九公主在背后扯扯他的后襟。 胤禛回身,朝她轻“嘘”了一声。 九公主跨着他的胳膊,使了力的把他往外拉,小声说:“我问你件事,耽误你不多少时间。” 胤禛又朝产房伸了一下头,才极不情愿地跟她走。 出门的时候遇着富存和柳府医。 富存看胤禛的目光,带着敌意的闪闪烁烁。男人病好了?继续病着多好,也不用我妹妹遭这趟罪了。 柳府医连连朝九公主递眼色,意思是千万别把方才偷听到的话,说出来啊!对大家都不好。 此时,胤禛和九公主哪里会有心情理会他(她),错身出了门。 柳府医不放心,伸手拉着了九公主,对着她狠狠地挤了几下眼。九公主看了柳府医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知道的,你们先去。我问我四哥一点小事。” 胤禛急着回去,看她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又说是小事。不乐意了,急声说道:“那改天再说。” “早着呢,今晚能不能生得出来,还不一定。你急什么。”九公主拉着胤禛往外面走,到了她方才坐的石板桌边,低声道:“你给孩子起过名字了吗?” “弘晖,弘历。”胤禛快速地说。 “没起女孩名字吗?” “两个都是男孩。” “不一定。”九公主悄声说:“万一有个女孩呢?起个女孩名字先备着。” “都是男孩。”胤禛肯定地说:“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要没别的事,我进去了啊。”立马纠正刚才说错的话,“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我跟他们交流过很多次了。” “怎么交流了?”九公主好奇地问。 这问的傻话,当然是隔着肚子!胤禛眉毛挑了挑说:“我叫他们弘晖,弘历,他们就会回应我。开心的翻跟头。” 九公主:“......”是踢肚皮了吧,这脑补的真厉害。耐心地说:“他们兴许不知道自己是男孩女孩呢,隔着肚子,就是神仙也断不准。你还是准备个女孩的名字吧。” 胤禛想早些脱身,不想再跟她争辩,语速很快地说:“暂时想了三个,淑慎、和惠、端柔。”想过十几个呢,别的不太满意。 九公主:“......”敢情睡不着的时候,净想名字了。 九公主松开了手,“没事了,你进去吧。” 就在这时候,屋内传出说话声。 胤禛大步往里冲。 进门后,低声急促地问:“怎么了?” 看到富存伸着头,正往里看。把他拉扯到了一边,“去外面等着。”没等有人应话,就轻步进去了。 苏樱咬着牙,一脸痛苦的表情。 汗水在她的鬓间流动。 李产婆握着她的手,温言细语地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小娘子忍忍,这是生之前的阵痛,很正常。一会儿就过去了。小娘子想吃什么?让她们去给你准备。最好是带汤水的,你喜欢吃鸡丝面是吗?给你下碗鸡丝面?要说羊肉面最好,想吃羊肉面吗?里面放些红枣,花生碎,很香的......” 看到苏樱恢复了正常表情,知道是阵痛过去了。 松了口气。 一抬头,看到胤禛蹲在苏樱的另一侧。双手抓着苏樱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苏樱抽了抽手,虚弱地说:“爷,你怎么又来了?” 胤禛半天后,才抬起头,冲她咧了咧嘴,暗声说:“......我来问你,淑慎、和惠、端柔这三个女孩,你觉得哪个更好?静宪说的对,万一有个女孩呢?我们先把名字选好。这次要是用不上,下次用。” 苏樱扭头看着他红了的眼稍,不想让他跟着自己在这里受罪。轻声说:“我想吃鸡蛋汤,爷不是很会做鸡蛋汤吗?还想吃油饼。爷做的油饼特别好吃,又软又香。我在这里生孩子这么辛苦,爷也辛苦辛苦,亲手去做吧。” 此时,四位产婆差不多同样的想法。 哇,四王爷居然会做饭啊!还会烙油饼这种技术含量高的吃食。 人家不但相貌好有权有银子,对媳妇还好。 自家的男人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货比货该扔。 九公主知道她四哥是会做饭的。 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拿出了娘家人的高姿态,“有我在这里呢,你担心什么。去做饭吧,油饼多烙两张,我也想吃。” 胤禛揉捏着苏樱的小手,不想撒开。 不走。 一步也不想离开樱樱。 要在樱樱受苦的时候,陪着她。 九公主拽他的胳膊,严厉地说:“男人进产房不吉利,你不知道啊!赶快出去。” 胤禛嘟囔道:“瞎说。” 九公主道:“你在这里,樱子心绪不宁,心绪不宁就影响生产,你说吉利不吉利。” “我走我走......” 胤禛站起了身,看着苏樱湿殷殷的小脸,“......我就在外面,樱樱什么时候想看见我,随时唤我。樱樱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苏樱强撑起一个笑脸道:“爷不许偷懒,快去做油饼,等着吃呢。” 第489章 求。 五月二十一的夜晚,没有月亮。 城西龙王庙前跪了一百多位妇人。 四下漆黑,只有庙里一盏煤油灯盈盈的闪烁着黄豆大小的光芒。 无法言喻的阴森诡异。 有人悄声说:“不是为贵人接生的吗?怎么让我们来求雨?” 有人接话:“反正给钱,做什么都一样。要是能把雨求来,比平安接生两个孩子更有功德。这都三四个月没下雨,春上种的庄稼都瞎了。现在要是下雨,还能赶着种个早秋。” 有人问:“从来没接过这活啊,我们该怎么求?” 有人的记性好:“那个圆脸的贵人不是说了嘛,让我们先给龙王爷说些好听的,求求龙王爷降些雨露拯救多灾多难的老百姓,再保佑大清国国泰民安,最后顺便求龙王爷让贵人平安生子,母子平安。” 有人见解不同:“我觉得应该先让龙王爷保佑贵人平安生子,必竟是贵人出的钱让我们跑这一趟。谁出钱,我们就给谁出力。” 有人问:“你们知道贵人是什么身份吗?” 有人答:“不知道。” 有人迟疑道:“会不会是四王爷?” 有人反问:“为啥这么说?” 有人正气凌然:“除了王爷谁会关心老百姓啊!瞧瞧天津府的那些官老爷们,有几个好的。除了征税收租的时候,谁会想起我们。听说四王爷奉万岁爷之命拿着尚方宝剑,来天津查贪官了。” 有人小声说:“那不就是钦差大人吗?” 有人答:“可不就是。” 有人兴奋地说:“那我们就是钦差的钦差了?” 有人插话:“别说了,赶快求吧。” 有人焦虑:“看这夜黑风高的,哪有一点要下雨的意思?不好求。” 有人爽利的很:“管它呢,只管求。我们拿人钱财,尽到力就能行啦!龙王爷看着呢。” 有人附合:“对对,这叫尽人事知天命。” 不远处的刘能挠头。 这差事干的。 算啥啊! 领着一帮婆娘跪在龙王庙前求子。 传出去丢人。 这事搞得好像他很没有学问似的,求子当然是要去送子娘娘庙前求!还好他够聪明灵活,把主子爷的话换个方式说。先求雨,再求子。 刘能根本不信神魔鬼怪。要是真有鬼神,这世上就没坏良心的人了,早就死光了。 坏人为什么没死绝? 就没有神惩治。 既然没神,随便求求就成了。 刘能仰头看看天。 夜黑风高。 如果是他做主求雨,肯定等乌云压顶的时候求,跪个两三个时辰,怎么着也能把雨等来。 这有枣没枣胡乱打一杆子的事,真不是他的作风。 没把握的很呢。 此时城内柳寺胡同的某处院子。 也有人仰脸看着天。 默默念叨:苍天在上,我女人若是平安生产,我愿将下半生的精力全部奉献给黎民百姓。视天下苍生为亲人。谁若危害百姓,都将与我为敌。我愿成为上天之手,全力去惩治祸国殃民之人,无论他谁,决不手软。 天上的星星朝他眨了眨眼睛。 仿佛是告诉他,老天爷听到你的话了。你可要说话算话。 胤禛默念:当然算话,爷从来没说话不算过。 星星又眨眨眼,朝他笑:会平安的。 胤禛赶忙又说:再加一条,让樱樱少受点罪行吗? 星星问:你还有什么可奉献的? 胤禛想了想道:我可以少活三年。不,五年,十年也行。樱樱活着的时候,让我活着就行...... 屋内又一阵闹腾。 “小娘子坚持着,宫口开六指了。开到十指就能生。” “大口呼吸。” “樱子,听说我四哥让人去求雨了。你说他傻不傻!让一帮婆娘去求雨。皇阿玛因为求雨,都素食斋戒一个多月了,还没求来呢。你说,今晚要是求不来雨,明天整个儿天津城的人都知道了。真是花钱买丢人。说不准十年八年后,还有人议论让接生婆去求雨这回事。” “他整个人都是傻的,你看上他什么了?等生了孩子,你抱着孩子走吧。找个聪明人过日子。我刚才去外面看了,他在院子里瞎念叨呢。八成是疯了。” “樱子,你要是生个女孩,我们结亲吧。我保证对你闺女好,小两口闹别扭,我不问黑白先打儿子......” 又一阵疼痛过去,苏樱嘴角扬了扬,喘了口气道:“......等下次再生时,再商量。肚子里这两个都是男娃。要不你生个女儿......” “你别说话,听我说。存着力气待会儿留生孩子。我说的话,有你不满的地方,等生过孩子再跟我理论。”九公主温言软语道:“说不准,你这次就生个女娃。先说定了,要是生女娃,给我儿子做媳妇。” 胤禛在门口伸了伸头。 哼,我闺女我准备养一辈子,才不会让嫁到你家。 佟佳氏没一个好人,门口的一对石狮子都不干净。 因为求过老天爷。 他现在情绪缓和多了。 猫着腰往里看的时候,身子不再打颤的晃动。 富存看他没先前那么焦虑急躁,自己揪着的心也往下面放了一些,小声问:“我妹妹的情况怎么样了?快生了吗?” 胤禛回身小声说:“三哥先去隔壁休息吧,等生了之后再喊你。” 柳院首坐在他们两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两个鬼头鬼脑的男人,不禁摇了摇头。 刚好被胤禛看到。 跑过去,急问:“怎么了?” 柳院首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俩个消停一会儿,看到你们晃来晃去的,我有点头晕。东家状况好的很,我见过很多生孩子的,像东家这么安静沉着的少之又少。有的孕妇宫口开两指,就开始大喊大叫。没疼晕紧张晕了。” 胤禛得意道:“我福晋能跟别人一样嘛。不但长的好看,性格也比别人好。” 富存觉得他妹妹应该同他最亲,不应该让一个外人拿出来显摆。不悦地说:“我妹妹上次吃过饭,过去快两个小时了吧。四爷再去做碗饭,顺便多烙几张饼。上次我就吃了半张,没吃够。” 胤禛看了看怀表:“一小时候二十五分。”问柳院首,“现在要做饭吗?” 柳院首道:“你俩都去,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反正在这里帮不了忙,净添乱子。我想喝羊肉汤,再煮一锅羊肉汤,羊肉要烂烂的。”大老远跑一趟,吃顿四王爷亲手做的饭,也算是值了。 两百多里之外紫禁城,庄严肃穆。 永和宫内。 德妃坐在凉椅上,低头拨着佛珠,慢言慢语地说:“他们说宪儿病了,我咋不信呢?她要是真病,早就着人来告诉我,让我求万岁爷派太医。哪里会等找她的时候,才说生病。” 春嬷嬷说:“兴许是九公主有事不方便进宫?” 德妃道:“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春嬷嬷:“或许是没在府里?” “我正是这么想的。”德妃若有所思道,“小樱一直不入宫,我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我不了解她,她此举,我会认为她是对宫里人不屑,没把我放眼里。但我了解她,决不是这个原因。老四去天津办差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万岁爷说那是他自请去的。查盐政可不是好差事,别人躲着还来不及呢,平白无故他揽这棘手的差事图什么。” 春嬷嬷顺话问道:“娘娘认为九公主称病不入宫,跟苏姑娘有关?” 德妃猛地抬头,看着春嬷嬷,激动地说:“小樱会不会是生孩子了?”紧接着又说,“去年冬天,我去雍王府,看着她的身架有点不对。腰板有点硬,当时我还想了一下,会不会是怀孕了。他们一直没说,我就没再放在心上。” 春嬷嬷:“......”娘娘想抱孙子想过了头,若是有身孕这种大喜事,刚诊出来就会来报喜。 德妃更加激动:“说不定就是生孩子。老四想等孩子生出来,再册封福晋。所以生孩子这事要暂且瞒着。” 春嬷嬷问:“为什么?”没道理啊。 “走去佛堂。”想到真可能是生孩子,德妃激动得顾不得跟春嬷解释了,站起身道:“求求菩萨,让孙子平安落地。”顿了一下,又说:“不管是不是生孩子,求求总是无妨。” 第490章 场面有些震撼。 天落黑的时候,赵婶子想给苏樱送鱼。小莲接了鱼,堵在门口不让她进。 赵婶子感觉院子里好像是挺热闹。 那种热闹不是喧闹,也不是杂乱,就是一种感觉。明明院子里的声音不大,就是觉得挺热闹。赵婶子想伸头看时,小莲直接把门关上了。而且神色有些慌张。 有猫腻。 赵婶子回到自家院子,趴着墙头一看,果然是有猫腻。 多了许多人不说。 个个光鲜亮丽,行色匆匆。 还有,西边的院墙上开了个大门,两个院子里的人来回走动。 西边那户邻居自从宅子在三个月前卖出去之后,就一直大门紧闭。 也是被小妹家买了? 真是有钱人家啊!宅子说买就买。当初也有人找她家谈过卖房的事,价格比市场价高出许多,那时候她觉得那个圆脸买家不像是好人,居心叵测似的。担心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就坚持没卖。 早知道是高小妹这种的京城大户来买,卖给她多好。有了钱再去别处置办宅子,还能余剩不少。 赵婶子懊悔连连,扒着墙头看了一会儿后,看明白了。 这是高小妹要生了。 唉,那个表婶子啊!是个没大福的,一百两银子就跟人走了。要是来给高小妹接生,兴许一千两也可能挣到。那个瞎婆子,就摸了摸肚皮,连她也跟着挣了九十九两。 赵婶子从院子里的情况判断,估计离生还要一段时间,没听高小妹撕声裂肺的喊疼,来来回回的人也没人端热水。 于是就做饭去了。 一边忙活着自己的事,一边支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但等听到喊声,就继续看。 肚子那么大,估计不好生。唉,小妹是要遭罪了。什么两胎三胎的,都不算是喜事,保着大人才算是喜事。想到此处,赵婶子吃了晚饭,收拾妥当后,到堂屋里烧了柱香。 菩萨保佑吧。 小妹人挺好的,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把孩子们生下来,母子平安。等到天明,自己也能跟着吃红鸡蛋,说不准还可以得到红封。 这家人可不是一般的阔气。 用花钱如流水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五月的夜晚,没了白天的炙热,有些沉闷。 赵婶子第四次扒着墙头看时,看到胤禛站在院子里,仰脸望着,喃喃自语。声音太小,听不见说的什么。据她判断应该是向老天爷求保佑的。 赵婶子依旧认为苏樱是外室。 若是正室,不可能快生了住在外地。住处的摆设跟胡同里的人家相比是大户,跟真正的大户相比,还是差很远。她曾给吏书家送过鱼,三进大院气派的很,丫头婆子一二十个。吏书才是七品官。小妹男人肯定是七品官以上,何况还是京官。 要是正室,怎么着也得有四五十个仆人。 对哦,除了高掌柜之外,在今天之前,这院子里就没见过男人。这快生了,也不见有亲戚登门。院子里这些婆子丫头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如果不是她对高小妹了解,兴许还会以为这户人家是狐狸精呢。 只有外室才会这么遮遮掩掩。 这男人不论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小妹,生的时候陪着,还这么上心,小妹跟着他也不算亏。 赵婶子又看了一会儿,看到胤禛和富存进了东屋灶房,半天不出来。她有些想不通,两位男人这时候扎进灶房里干什么? 其中一个白净俊俏的跟女子似的。 她心中突突跳。 不会是行断袖的事吧?她可是听说过,有钱人不但养姑娘,还养小公子。 真够恶心的。 小妹在鬼门关晃悠着为你生孩子呢!! 赵婶子思索了一番后,提了一只甲鱼又去敲门。 开门的还是小莲。 “甲鱼通血络,补血养血,给小妹炖了吃。”赵婶子眼往小莲身后瞄,“我做甲鱼比较拿手,一点也不腥。你们不嫌弃,我去灶上炖。” 赵婶子举着张牙舞爪的甲鱼说。 小莲伸手接栓甲鱼的麻绳,“谢谢赵婶子,不麻烦您了。我们家的厨子手艺好,什么都会做。”赵婶子不丢手。她想去灶房逮那对狗男女。不,狗男男。 小莲:“赵婶子松手啊!” 赵婶子只得松了手。 “小妹呢?我去看看她?我家有棵老人参,想当面问问她买不?生孩子的时候,熬人参汤吊气最好了。”赵婶子担心小莲想着她这普通人家不会有这么贵重的物件,解释道:“我祖上传下来的。以前没想着卖,小妹不是人好嘛。给的价钱差不多,就卖给她了。” 胤禛端着油饼出来,正听到“小妹人好”几个字。随问道:“是谁?何事?” 小莲扭头说:“回主子爷的话。是邻居,问买不买人参。” 宫廷补品什么人参、灵芝、鹿茸、阿胶、冬虫夏草等,西边那处院子里备的都有。小妹人好这话,打动了胤禛。说道:“买,去找崔嬷嬷拿钱。”说完端着油饼小跑进了堂屋。 小莲应话后,对赵婶子说:“拿来吧。”又问:“多少钱?” 院子里挂了七八盏风灯,亮堂堂的。 赵婶子方才看到了胤禛和富存,也看到他们两个一人端碗一人端盘子,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在灶房里呆那么久,可能是在做饭。 大男人做什么饭,故意让人误会。 赵婶子虽小有不悦,心情倒是松快了些。 笑道:“我去拿来你们看,看着给。都是邻居,多少给些就行。”担心万一给的少,又补了一句:“我见慈仁堂里卖五百两银子一只,我家那只跟它相比,成色差不多少。” 赵婶子拿到两千二百银子的时候,身子飘飘然,仿佛站在云里雾里。 崔嬷嬷笑吟吟道:“你这只人参在七十年到八十年之间,最多值一百五十两。主子说让按两百给,另外两千两,拜托赵婶子回去为我家姑娘祈福。” 赵婶子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又急忙说:“没来之前,我已经给菩萨上过三柱香了。不信你去看看,才燃完,香灰还热乎着。” 此时的乾清宫。 皇帝愁眉不展。 叹了口气道:“可是朕最近有失德的地方?” 坐在他下首的高士奇低眉敛目地答道:“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是天道自然,非人为所能左右。万岁爷莫要多想。这样的大旱天,往年也有。” 半天后,皇帝又说:“难道不该复立太子?连张英这样一心支持他的老臣又辞官。” 高士奇道:“张大人是身体不好。” 皇帝:“朕知道,他是对太子失望了。若是太子如他的意,他就是拼最后一口气也要一直呆在内阁的位置上,为太子出力。” 高士奇不想讨厌太子的事,这种事回答不好,是要惹皇帝猜忌的。于是说:“臣看张廷玉是个好苗子。” 皇帝点点头:“是不错,可毕竟还年轻。对太子的态度也是疏淡的很。”转话说:“朕好像这两天没看到富存大人啊?” 高士奇:“说是家中有事,请了十天的事假。”是一个月。没敢说实话。他知道皇帝接下来会问什么,于是直接说了:“臣看他不愿说是什么原因,便没追问是什么事。富存大人平日里十分敬业,想是迫不及已。” 皇帝没立即接话。 大殿里沉默了。 高士奇准备提出告退时,梁九功进来,欢喜地说:“启禀万岁爷,外面起风了。是凉风,奴才看是要下雨。” 皇帝心中狂喜,急声道:“传钦天监的人过来。” 两百多里外的天津城也起了风。 苍穹里的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暗淡了许多。 刘能望望天。 又看看跪了一片的接生婆们。 清了清嗓子道:“大家的心意,看来龙王爷听到了啊!风是雨头,大雨要来了。大家再加把劲,多求求。要真是把雨求来,诸位可是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的事。以后再出去挣银子,又多了一项吹嘘的资本。” 这些妇人们跪得腰酸腿麻,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反正天黑,贵人也看不清。 此时一听这话,精神抖擞起来,重又跪下。双手伏地,虔诚呼喊。 “龙王爷来点雨吧。” “龙王爷保佑贵人平安生产,母子平安吧。” “龙王爷保佑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吧。” “龙王爷您睁睁眼吧。” 先前刘能看她们窃窃私语似的祈求,还觉得可笑。认为这些人愚蠢又贪财。为了赚一百两银子,什么事都干。此时呼声大,又庄重虔诚。场面很有些震撼。 他左右看看,又看看天。 也跟着求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491章 我们继续生! 风势渐大,像个玩皮孩子似的,呼哒呼哒的扑着窗纸。 苏樱想起她刚有前世记忆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大风。不同的是,那时候是冬天,现在是夏天。夏天的风还是很招人喜爱的。 热得要命,头发都湿透了,她也想吹吹风。 窗户关得严丝合缝。 一丝风也挤不进来。 九公主拉着她的手,僵着笑脸道:“樱子,等明年这个时候,孩子们就一岁了。我们领着他们去西沙河里洗澡。水清凉的很,跟在家里洗完全不一样。”顿了一下,又说:“找几个丫头扯着布挡子围一圈,谁也看不到。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九公主第一次觉得笑着也挺难的。 看着苏樱在这里疼痛,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孙产婆再一次掀开搭在苏樱身上的床单观察后,欢喜地说:“开到九指了,小娘子再吃碗饭,可以生了。” 苏樱提了口气道:“......实在不想吃。” “喝几口参汤润润嗓子。” 九公主对站在门口的崔嬷嬷说,“把参汤端过来。” 胤镇听到里间传出来的话,紧握着拳头,盯着门口,没吭声。他旁边的富存,急声问:“什么情况?” 靠西墙坐着的柳院首说:“这时候不喝参汤。把羊汤端进去,能喝几口喝几口。” 胤禛和富存齐齐看向柳院首。 “准备生了。”柳院首说,“你们两个去院子里转转吧,在这里也使不上力,净让我跟着你们揪心。” 两个人都站着不动。 柳院首见多了生孩子的,不说别处。单就宫里的孩子,他守着的就有九个。 哪次都揪心,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过。 都没有这次揪心的厉害。 可能是三胎啊!他也是头一回遇着。前前后后,还都是他和他侄女照顾的。 尤其是他侄女,以后能否扬名,能否在杏林界站着脚,就看这一胎是否顺利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亲王的嫡长子,比宫里那些孩子们都金贵。 自己就够紧张的了,再看着两个紧张的大男人晃来晃去,真会把他晃晕。 柳院换了说法,哄他们:“不想离远的话,你俩去廊檐下,对着天祈祷祈祷。” 胤禛依旧盯着东间门口。 福存暗着嗓子问:“有用吗?” 柳院首:“总比你们在这里干着急强。心诚则灵。四爷不是安排接生婆求雨去了吗?傍晚天高云阔的样子,哪里有一点会下雨的征兆。就因为四爷心诚,雨这不是快来了?” 福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拉着胤禛的袖子说,“我们也去求雨。”话出了口,才觉察说错了,又纠正道:“祈祷祈祷,祈祷我妹妹平安。” 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 富存硬拽着他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从里间隐约传来一声闷哼。 这声闷哼较以前尤其沉重,使力。能感受到发出声音的人,咬紧牙关的在挺着。 胤禛走不动了。 柳院首站起身,大步过来,推了他一把:“犹豫什么,快去求吧。”就在这时,一道亮光照亮了天空,紧接着惊雷滚过。 同一时间。 “咔嚓”“咔嚓”的雷声也在乾清宫的殿顶上滚过,在皇帝听来,像是凯旋乐鼓一样的悦耳。 殿内站着的三位钦天官,其中一名是西洋人。 用生硬的京语向皇帝解释:“是东风把海洋上空潮湿的乌云送过来了。” 皇帝问:“以前怎么没送呢?”紧接着,换了一种方式又说:“朕的意思是问,有什么规律可循没有。若是有,下次需要雨水的时候,可以让东风送乌云过来。” 西洋人不像本地官员那样,对皇帝惧怕。实话实说道:“这是自然现象,人类无法左右。”天子也不行,也左右不了。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梁九功很有眼色的在前面打帘子。穿过入门长廊后,问道:“万岁爷是想开门看看?外面的风大。” “开门。” 开门后,梁九功才发现风比方才小了许多,豆大的雨滴随风飘了进来。 皇帝望望天。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暗叹了句:风小了,不会把乌云再送到别处去了。 天津城外的龙王庙前,众人兴奋的手舞足蹈。 “下雨啦!” “真的下雨啦!” “我们把雨求来啦!” 刘能挥着手大声喊:“诸位功德圆满,回城了回城了。跟着大队啊!别掉队。余剩的五十两银子,回城之后就发。” 有人挤过来,大声问:“贵人平安生下小贵人没呀?” “这还用问,当然平安了。赶快回了。再晚城门要关上了。都快跟上。” 豆大的雨滴,一开始是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后来越来越密。 开始落雨,胤禛就又回到了屋里。 热水一盆一盆的往里间送,又一盆一盆的往外端。 送出来的水里,是深浅不一的黄黄红红。 胤禛有些眩晕,里间传出来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很遥远。他站不住了,索性靠在了墙上。 柳院首早就不再坐,和富存并肩站着,盯着门口。 “头已经出来了,小娘子再使一把力。” “深吸一口气,咬紧布巾使力。” “小宝贝等着出来叫你娘呢,更使力.......” 孙产婆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胤禛不敢眨眼,一直盯着东次间的房门。他想趴在门口看看里面的情况,又害怕得迈不动步子。 “哇......哇哇......”突然地,他好像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是真有孩子在哭,还是他的幻觉? 胤禛僵着脖子,扭头看向柳院首。 柳院首正看向他,笑得脸皮的褶子能夹死蚊子,干着嗓音说:“恭喜四爷荣升阿玛。” 这时,里面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恭喜小娘子喜得千金。” “来,抱给你看看。” “肚子里还有,缓口气,我们继续生!” 柳院首指挥站在外间的小莲,“快快,快去端参汤给东家。还有羊肉面,喂她吃。” 胤禛怔怔地看着柳院首。 琢磨着眼前这场景,是不是自己的想象。 这是他想象过无数遍的。 有人对他说:“你有孩子了,你荣升阿玛了。” 紧接着的一个场景,他没有想过。 九公主抱着用天蓝色带小白花的包被裹着的孩子出来,对他说:“四哥,快来看看你女儿。四斤九两。” 九公主走到胤禛跟前了,也没听到他应声。抬头一看,泪水自他眼角而下,流的欢快。 第492章 绝不可能!!! 九公主看她哥这模样儿,正不知如何说话是好。柳院首凑过来说:“真俊的小姑娘啊!眉眼跟四爷长的真像。幸亏饮食调理的好,孩子没那么大才好生产。” 在廊檐下祈祷的富存听到屋内的动静,进来直奔产房方向。被崔嬷嬷拦着,“富大人止步。您放心,东家很好。” 富存迟疑了片刻,只好过来看孩子,瞄了一眼后,就夸:“......这娃长的真水灵,跟我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九公主:“......”俊吗?水灵吗?我咋看着很丑。也没看出来像谁。心虚地看了一眼富存,又看向她四哥。心虚得就好像这个丑孩子跟自己有关系,没脸拿出门一样。 看到包被中的皱巴巴红赤赤的小脸,胤禛的泪水吓回去了。 小老头? 小猴子? 他的孩子? 不。 绝不可能!!! 胤禛急步往产房的方向去,他要去看看樱樱在里面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抱出来别人的孩子。 崔嬷嬷在门口拦住了他。 “主子爷不能进去,男人进产房不吉利。您再心急,也得为东家着想。” 胤禛伸手长臂,把门推了个缝,急呼呼地伸头往里看,“......我就看一眼。” 十二盏宫灯把产房照得亮如白昼。 苏樱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 头发蓬乱,脸蛋潮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长毛小狗。 狼狈而虚弱。 “樱樱......” 崔嬷嬷抱着胤禛的腰把他往外推,“东家交待了,不让您进。” 苏樱冲他笑了一下。 张了张嘴,无声地说:“我没事。” 孙产婆在旁边说:“主家您还是出去吧,您在这里耽误事儿。肚子里还有呢。” 九公主把孩子交给乳母,上前去拉胤禛的胳膊,“你急什么急!樱子正提着劲儿呢,你去一看,她就泄气了。快来看看你女儿。” 胤禛往后退了两三步,才又去看包被里的小娃娃。 闭着眼睛,没几根头发。 眼睛鼻子挤成一团。 要多丑有多丑。 他大步跑到正门口,拉开门,朝外喊:“高庸,高庸。” 凉风夹裹雨势扑进来。 九公主跑过去把他推到一边,急忙关门:“小娃娃在这里呢,不能见风。快过来再看看你女儿。”看胤禛又要开门的样子,赶紧对乳母说,“快进里间。”接着死命的拉胤禛,“你想干什么去啊。” 她觉得她哥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又要去院子里傻傻地祈祷。 胤禛是想质问高庸,为什么没等他的指令,就把别人家的孩子抱来了。还抱个如此难看的。这么难看,怎么冒充他女儿。 突然他又想到,樱樱明明是生下来一个了。 孩子呢? 没看到。 胤禛转身看向柳院首。 柳院首抖着脸皮笑:“恭喜四爷,四爷正想要闺女。结果东家就生出个闺女来。可心可意的很呢。” 胤禛:“???” 不可置信地看向九公主:那是樱樱生的??? 九公主笑道:“我跟你说,让你准备个闺女名字。被我说着了吧,就是闺女。” 胤禛又看向柳院首:我儿子呢?我的弘晖呢?我的弘历呢? 柳院首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慌忙说:“四爷稍安勿燥,儿子马就来。” 又对富存说:“要不你们再去外面祈祷一会儿?方法管用的很。看东家生的多顺利,一点没遭罪。”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假,又说:“别人生孩子,都是死去活来的叫喊。东家是有福之人,没怎么折腾呢,就生下来一个,菩萨保佑着呢。你们别担心。” 柳院首话落后,没人接他的话,也没人动。 他也沉默了。 话说得轻巧,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还要生一个,也可能是两个。 他见过生双胞胎的,第一个生下来之后,没力气生第二个,这种情况是有的。所以,他当时才不让喝参汤,等迫不得已的时候,吊气用。 九公主重又进去。 没多久,又传出来孙产婆的声音。 “小娘子吸气。” “小娘子用力。” “小娘子再用力。” “小娘子缓口气。” 胤禛满耳朵都是小娘子,还有沉闷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的话变了。 “.....小娘子,你男人是四王爷对吧?你肚子里的是男娃,生出来就是雍王府的嫡长子。太子被废第一次就可能被废第二次。太子再次被废,四王爷就可能是太子。” “你肚子里这个,就可能未来的皇帝。你就是太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大清国的万万老百姓,都在等着他。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万万民众着想。再加把力......” 胤禛又觉得自己幻听了。 哪个活腻的人,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还太后呢! 他呢?他是谁? 就在这时,九公主捂着脸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胤禛怔怔地看向她。 富存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了?” 九公主摇摇头,喘着气说:“没事没事。我就是太累了,不想守了。”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她该撑不住了。 柳院首担心胤禛又要进产房,拽着他的胳膊说:“四爷稳着。生孩子就是这样,有人生两日两夜呢。这一夜还没过去。里面不叫人,现在谁都不许进。” 苏樱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地。 四处云雾缭绕。 白衣仙子在身边托着果盘在身边穿棱。 她没有见过仙子,想象中的仙子就是这样。身材曼妙,薄衣轻纱。 她截着一位仙子问:“这是何地?” 仙子冲她笑了笑,朝着不远处一指。 那里有一棵大树,大树下站着一位彩衣妇人。 脚踩浮云,头顶柳枝盘成的王冠。 她没见过王冠,她想象中的王冠就该是这个样子。 她走到妇人面前还没开口,妇人就对着她笑道:“你来了?这些年过的好吗?” 她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妇人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她不知道答案,就没回应。 彩衣妇人问:“你现在明白我说的话了吧?” 她不明白。 彩衣妇人:“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只埋头争取还不行,还需要正确的方法。这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前一世,你们那样的结局。有他的错,但也有你自己的原因。这一世,他还是他,而你不是你了。他对你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她还是不太明白。 彩衣妇人:“只要人活着,所有的路都不是终点。你现在得到的,如果你不努力把握,还将失去。你现在失去的,只要你够努力去争取,还可能回来。” 从字面意思理解,她明白,也认同。 不过,她现在不关心这个。 遇到神仙这种事,不是时时能有的。 她愣过神后,急声问:“我想知道,前世我死之后,他活了多久?” 彩衣妇人笑道:“这重要吗?前世你临终的时候,不是已经释怀了?” 她说:“如果纳兰说的是真话,我想知道康乾盛势为什么没有他?他是不是在我去世不久,也去世了?”又质问:“他那时候才五十多岁,怎么就死了?你们神仙是怎么当的?不能让尽心为民的人多活几年吗?” 彩衣妇人笑问:“谁说我是神仙?” 她反问:“你不是神仙,你是谁?” 彩衣妇人道:“我是你,我是你的心魔。” 她说:“我不管你是谁,你就告诉我。前世里,我死后,他怎么样了?” 彩衣妇人道:“他一心追寻佛道,终于在三年后,找到了一条重生轮回之路。并把那条路给了你,让你重新选择。” 她怔了片刻后问;“我怎么才能回去?” 彩衣妇人道:“回头是岸。” 苏樱回头,她心里想的那个人,从云雾里走来,四下里呼喊:“樱樱,樱樱......” 苏樱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和一张焦急的俊脸。 孙产婆惊喜道:“四爷四爷,小娘子醒了。你让让地方,再使一把力,就出来了。” 后来,苏樱问过胤禛:“我昏迷了多久?” 胤禛道:“不知道。” 苏樱又问九公主,九公主回答相似:“不知道,好像很长时间,又好像很短。” 还是柳府医给了她答案:“大概有三四分钟吧,快把我们吓死了。您醒来后,四爷就倒下了。” 胤禛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睁开眼就急问:“......樱樱呢?” 高庸没听清他说什么,但知道他此时关心的是什么。欢喜地说:“东家好着呢!这会儿睡着了。恭喜主子爷,是三胞胎。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胤禛赤着脚便往外走。 穿过客厅的时候,才发觉天蒙蒙亮了。 产房内已经收拾干净,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床上是干净的水粉色薄被,苏樱平躺着,露着雪白的小脸在外面。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遮盖着眼睛。 柳府医轻声说:“东家刚睡着,四爷莫要惊醒她。” 胤禛在原地站了片刻,轻步走到床边,把手探在她的鼻子下面,真切地感受到了呼气吸气,才小心地坐在床沿。 柳府医虽然也很累,但一点也不困,精神的很。 三胎胞啊! 母子平安。 全仗她日常照料的好。 柳府医小声喜悦地说:“四爷看孩子们了吗?东家说了,就说男孩是老大。以后好让哥哥保护妹妹们。” 第493章 傻也是会传染的。 胤禛没有听从柳府医的话去看孩子。 他轻声说:“你去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福晋一会儿。” 柳府医听到“福晋”两个字,觉得有些别扭。想了片刻,才想到近一年来,她一直称呼东家。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为什么别扭,是因为胤禛说的语气很平常。 就跟一直称呼福晋一样。 柳府医小声说:“下官不困。福晋刚生产完,元气大伤,下官在跟前好好照应着,免得以后留下病根。” 胤禛诚意地说:“多谢柳大人了。” 柳府医邀功:“第一个宝宝四斤一两,第二个宝宝四斤五两,第三个宝宝三斤九两。”停顿了一下,她把‘虽然有点小’省略了,直接说:“都很健康。刚生下来的小宝宝跟水泡豆似的,长的很快,一天一个样儿。” 胤禛对多少斤重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算是大还是小。 他估计应该是小。 看起来实在太小了。 小脸......丑得不忍直视的小脸,好像还没拳头大。 后面还有个更小的。 但他仍存了一点希望,说不定别人家的孩子刚生下来,也是这么小。于是问道:“柳大人出生的时候是多少斤?” “我那时候个头比较大,我娘很辛苦,幸亏是在柳家。若是在别处,估计下官没命活下来。所以,我父亲后来一直琢磨着,怎样才能控制胎儿体重。刚好给东家......”出口后,柳府医觉得有些别扭。意识到是称呼的问题,赶快纠正,“给福晋用上了。” 胤禛再次道谢,然后又问:“你是多重呢?” 柳府医不会说谎,如实说道:“十斤八两。”又解释,“像下官这么大的,很少见。” 胤禛在心里一算,自家的两个孩子加起来还没她一个重。 而且他把柳府医最后那句实话,当成了安慰。 他以为大部分孩子都是十斤多。 是有点小。 ......不是有点,是真小。 不但丑,还小。 简直无法安慰。 若只是丑,或只是小,都好说。 我们的娃虽然小,但很好看;或者说我们的娃虽然丑,但个子挺大。 他倒是无所谓,大小美丑都是自己的,关键是樱樱。辛苦一场,生出三个又小又丑的孩子。当时他还一直在她面前说,他们的孩子指定比别人家的好看呢。 早知道不该夸嘴了。 这就是夸嘴的下场。 樱樱该多失望。 胤禛问:“三个孩子,福晋都看了吗?” 柳府医笑道:“都看了,福晋可高兴了。” 这个撒谎精。 为了讨赏骗他说樱樱高兴。 樱樱真高兴才怪。 胤禛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听说个头小的孩子,一般都很聪明是吧?” 这道理,她没听说过。不过柳府医听出来四爷是想让夸夸孩子,于是说:“三个宝宝长得都很好呢,看着就很聪明。四爷不去看看吗?”转话又说,“四爷不想离开福晋,让乳母抱过来也行。就是怕万一哭闹,吵醒福晋。” 胤禛心中一惊,随问道:“他们哭什么?”又小又丑,还不乖?除了聪明,找不到别的优点了? 柳府医笑道:“小宝宝就是这样,闲着没事就爱哭。” 胤禛有点不想去看,又担心他再坐着不动,柳府医让人把孩子抱过来。只好站起身,对屋内的两个丫头交待了几句后,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乳母们早就知道主子爷醒了,知道要看孩子。 早就准备好了。 三位乳母抱三个娃娃,依次给他看。 柳府医在旁边介绍:“男宝宝是老大,四斤五两;这个可爱的女宝宝四斤一两,是老二。最小这个是老三。” 胤禛刚想问,昨天最先抱出来的不是女娃嘛。突然想到,柳府医跟他说过,苏樱让男娃当老大的。 再看看柳府医口中的老二。 好像......好像没记忆中的那么丑。 脸不红了,脸上的褶皱也没记忆中的那么明显。宝宝好像感觉到胤禛在看她,缓缓睁开了眼。小黑豆似的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 胤禛的心蓦地柔软起来。 柳府医感叹:“多可爱的宝宝啊!” 是啊!多可爱的宝宝!阿玛居然嫌弃你丑。 阿玛错了。 胤禛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小宝宝的脸蛋,小宝宝很配合地“哇”地一声哭了。 胤禛背起后手,看向柳府医道:“真是闲着没事就爱哭啊!”不怪我,不是我的原因。 胤禛洗漱的时候,心情好极了。 阿玛不要求你们长多好看。 这种程度就行。 虽然也丑,但还能看,不至于吓人一跳。 苏樱一直睡到将近傍晚才醒。 她完全不知道胤禛在心里接受三个又丑又小又爱哭闹的孩子们,是怎样的心路历程。前世里,她见过十几个刚出来的孩子,知道小孩子刚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她非但觉得不丑,还觉得很好看。 哪里都好看。 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小脸蛋,无一不长得恰到好处。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一世和前世是完全不一样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不是在重复原来的老路。 乳母们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苏樱非想要亲自抱抱。 胤禛得过柳府医的叮嘱,说这个时候不能吃力。什么也不让她抱。 苏樱拗不过他,只得说:“爷,你抱着让我看。” 结果是,胤禛抱着一个又一个孩子放在苏樱面前给她看。每看一个,苏樱就大力夸赞一番。夸得胤禛心里直哆嗦。 一孕傻三年。 当真傻得不轻!连分辨美丑的能力都没有了。 不过抱过之后,胤禛感觉又不一样了。觉得跟孩子们更亲近了些,同时也觉得他们好像比先前又好看了些。 胤禛摇摇头。 傻也是会传染的。 看完后,赶紧让乳母们抱走。 “爷,名字确定好了吗?”苏樱问。 “老大叫弘晖;另外两个女娃,你在淑慎、和惠和端柔里面选。若是都不满意,我们重新起。”胤禛拉着苏樱的手说。 这三个名字啊! 苏樱不禁思绪翻涌。 在前世里,她膝下无子。胤禛分别抱养了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的女儿给她养。分别就叫淑慎、和惠和端柔。 还有那些男孩的名字,也是同前世一样的。也许在他心里。他真是把别人生的孩子,都当成是自己和他的孩子了吧。 苏樱笑道:“我给爷生了三个孩子,这么大的功劳。爷什么时候册封我为福晋啊?” 生娃这一招果然最能留着人。 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了。 胤禛想捏她的脸,伸出手后,变成了摸。 摸了摸她的脸蛋后,捏捏扭扭地说道:“正在商量孩子们的名字呢,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第494章 流言。 这日下了一天的雨,晚上又下了一夜,次日早上才停。 九公主看苏樱精神渐好,准备回去。 富存还想再停两天。 胤禛说:“三哥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还要拨出来人伺候。净给我们添麻烦,你们一起走吧。” 九公主在旁边说:“路上就要用掉三天,就是现在回去,前后也耽误八天了。我四哥是怕影响你的差事。富大人还是跟我回吧。” 富存没同苏樱道别,就走了。 这一日,苏樱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孩子们。当日竟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直到晚上,问崔嬷嬷九公主在哪儿歇下时,才意识到一天没见他们两个。 胤禛没觉得苏樱这种思想不正常。 因为,自从他们走之后,他也没有想过他们的事。更没去想阴雨天行船是否顺利,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们。 ...... 五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孩子们出生后的第三日。赵婶子又来了,她悄声问小莲:“小妹的男人是王爷吗?” 小莲沉着地说:“不是。”觉得这样利索的回答,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反问:“你怎么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赵婶子也没想着隔壁会住着王爷,她是怕万一。都是京城来的,又在同一个晚上生孩子,有点巧合么,就这么随口问一下。小莲否定在她意料之中。 现在确定不是了。 她神神秘秘地问:“四王爷拿着尚方宝剑来天津你知道吧?” 小莲说:“不知。” 赵婶子又问:“为什么会下雨你知道吗?” 小莲:“不知。”是真不知。老天爷又不会跟她说。 “王妃也大着肚子来了,也是前天晚上生的。四王爷拿着尚方宝剑,跪在龙王庙前求雨,对着龙王爷的石像叩了十八个头呢。所以才会下雨。”赵婶子夸赞道:“小妹是有福气的,跟王妃同一天生产。大吉大利,福气无边。” 小莲给苏樱送饭的时候,把这事当成笑话讲给了苏樱。 喂苏樱吃粥的胤禛顿着了手,问道:“她说是四王爷?” 小莲笑道:“是的呢。老百姓没见识,不知道满人和汉人的称呼不同。戏文里王爷的媳妇是称王妃,她们也称福晋为王妃。” 饭后,胤禛去问刘能:“你把我的身份告诉那些接生婆了?” 刘能肯定地说:“没有。奴才还特意用天津口音跟她们说话,就是担心她们想到是京城来的,联想到是主子爷。” 胤禛不想在他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直接说道:“外面在传是四王爷在龙王庙前求的雨,去想办法把传言封了。” 到了晚上,刘能回来交差,哭丧着脸说:“奴才无能,奴才封不住悠悠众口。传的太快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主子爷身披黄金战甲,对着龙王爷叩了五十八头。说王妃生完孩子,乘着洁白的祥云到龙王庙前叩谢。还说......” 胤禛揉揉额头道:“不说了。” 一句话不让说完,憋的慌。刘能继续说:“还说小主子生下来就会跑会跳会说话,俊俏得跟从年画里走出来似的。” 胤禛:“......” 胤禛折身回屋,再次仔细观察他的三个孩子。 他发觉......好像又好看了。虽然不会跑也不会跳,但跟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差不多。 他揉揉眼。 没错,真的又好看了。 他问乳母:“他们三个谁长的最好看?”这个问题很有技巧,若是问好不好看,她们肯定说好看。那自己就无法分辨是真是假。问谁最好看,就能分得出来。他觉得老二惠儿最好看。不过,也可能跟是他看到的第一个孩子有关,感情更加深厚一些么。 乳母笑殷殷道:“一个比一个好看。” 他又问:“哪个是第一个?” 乳母:“......”好像说错话了。急忙说:“都最好看。” 街坊们都知道苏樱生了。三天一过,陆陆续续来贺喜。挣红封是一方面,还想看看三胞胎是什么样子。 第一天就想来的。 都被小莲堵在了门外,说是主子爷发话,东家身子虚弱,等三天后再来。 于是这日一大早就提着各色礼物来了。 没见到苏樱也没见到孩子们,只有崔嬷嬷站在院子里,一个一个的发着红封,一个人五两银子,还有九尺花布。 “姑娘刚生产完,带着病气呢。免得过给大家,等过几天大好了。大家再来。大家的心意,我会转给姑娘。” 五两银子啊! 半年也挣不到。 小妹家果然是如赵婶子说的那样阔气,花钱似流水。 大家又说了些祝福吉祥的话,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拿人手软,个个都称赞新邻居真好! 真会为人着想。 称赞小妹有福气,嫁了个好男人。 其实是胤禛不想让她们进屋,一是嫌她们脏,二是担心她们一坐下来,说个没完没了的不走,影响苏樱休息。 这些愚笨的草民最难打交道,道理讲不清。也不知樱樱怎么跟她们处得关系这么好。 另他头疼的还有流言的事。 胤禛担心有人把流言当真,再者也想早些结案,第四天便开始去衙门审理案子。 盐政是大案,牵扯面较广,现在又是在外地,他担心把媳妇孩子卷进来。 毕竟他在四川是吃过亏的。 谁知道哪个丧心病狂的会生出歹意。 原来在宅子附近安排的二十多个人,他担心不够,又加派了二十个人,二十四个时辰不间断的暗中巡视。 早知道是三胞胎,说什么也不会让樱樱来这个鬼地方。 虽然苏樱多次说幸亏来了天津,没生之前的日子,比在京城好过多了。跟这些街坊们在一起,每天都觉得很有意思。感觉自己就是普通老百姓,嫁了个普通男人。 但胤禛仍是对柳院首报有怨气。为此,没给他一点酬劳。 即便是这样,柳院首仍是喜笑颜开地回了京城。 现在没有以后有。下官等着万岁爷的赏呢! 到时候名利双收。 在柳院首他们回到京城的次日,也就是五月二十六日,天津的流言传到了京城。 京城里的流言,总是能第一时间到达皇帝那里。 皇帝听到四王爷跪在龙王庙前叩了九十九头,他的孙子出生就会说话,惊呆了。具体说的什么话都有。说的是:“感谢龙王爷天降雨露,佑我大清子民。” 他不是惊他孙子生下来就会说话。 是惊,居然会有这样离谱的流言。当即去了永和宫,把这个天大的笑话,讲给了德妃。 德妃没笑。 郑重地说:“无风不起浪,流言总有出处,可能老四就是生了。” 第495章 皇帝知道了。 皇帝有些零乱,他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悄悄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疼! 于是问:“你信老四会生孩子?” 德妃怪异地看了皇帝,平静地说:“小樱生的。”解释道,“下雨那天晚上,臣妾就有预感。次日着人去问宪儿,宪儿没在府里。富存大人、柳院首和号称‘京城第一手’的孙产婆都不在京城。” 这种情况不正常。 柳院首和产婆同时不在,就是外地有人生子;与静宪和富存共同有联系的人,是苏樱。皇帝怔怔地说:“你怎么没跟我提过呢?我昨日还来你这儿。” 德妃笑道:“臣妾只是猜测。臣妾若是把无根由的猜测告诉万岁爷,万岁爷还当是臣妾疯了。” 皇帝没问生孩子这种喜事什么要隐瞒。 反正当事人会跟他解释。 第一要紧的是确认。 于是派出了办事可靠的梁九功。 柳院首早就做好了被皇帝问询的准备,看到梁九功时并不意外,但做出了意外的样子。向梁九功打探是何事。梁九功笑道:“咱家也不知,万岁爷并不恼怒,应该不是坏事。” 九公主和富存可就意外了。 一头雾水。 苏樱有身孕的事,他们都猜测皇帝肯定是不知道啊。尤其是富存,他是在胤禛离京的时候才知道的。而且现在仍有传言四王爷有男人病。 他们俩个先后去乾清宫的路上,还在琢磨皇帝所谓何事。 皇帝对他们三人的问询是分开进行的。 柳院首在太医院当值,离乾清宫最近,最先到达。 皇帝问他前几日去哪儿了。 皇帝已经做好攻坚的准备,若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面的几个问题准备着。 柳院首装着很意外的样子,说:“微臣去天津了啊?万岁爷不知?”又说,“苏姑娘要生产,为防意外,四王爷让微臣在旁边照看,这不是万岁爷的意思吗?。”把自己的隐瞒行为脱得干干净净。 皇帝:“......” 皇帝什么大事没见过!定力惊人。当年听说吴三桂扯旗造反,正端的茶盏,水都没溢出一点。那时候还年轻呢,更何况是现在。 皇帝慢声问:“听说你昨日就回城了,怎么没来禀告?” 柳院首面不改色,“微臣以为四王爷写信给万岁爷了。”笑呵呵道:“微臣若是再来向万岁爷禀告,好像是讨赏一样。” 柳院首摸不准皇帝现在究竟知道多少。 这种喜事,多说些准没错。 没等皇帝又问,接着说:“皇家血脉就是非同寻常,三个孩子很健康。一男二女,又不犯忌讳。再合意不过了。”不忘表功,“微臣终于可以给万岁爷一个圆满的交待。”言下之意是,是他奉皇帝之命治好了四王爷,又是他保孩子们顺利降生。 皇帝压根没注意他后面说的什么。 听见三胎后,脑袋就“轰”的一下乱成了一团麻。 皇帝想了很多,甚至在想三个皇孙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的情形了。民间不是有流言么,生下来会说话。 站在旁边的梁九功和伺候的小太监,用眼稍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小太监们是好奇三胎这回事。梁九功比他们更好奇,他知道民间传说啊! 四王爷在福晋生产那晚去求雨了。 雨还真求来了! 还生了三个娃!! 这算什么事啊!!! 在众人呆怔的时候,外站值班的太监通传说富存大人到了。 皇帝这才回过来神。 “传。” 富存进来,看到垂首而立的柳院首,心中一跳。没等他想好万一皇帝问着苏樱的事,他该怎么回答。皇帝就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富存撒了慌。 把非常圆满的谎话说出来之后,皇帝没作声。 接着是九公主来。 九公主也撒了谎。 皇帝听后,对他们三个说:“都退下吧。” 出乾清宫。 柳院首就急急地说:“我方才告诉万岁爷实情了。” 九公主与富存对视了一眼,快步折回去,跪在了乾清宫门口。 皇帝知道后,对梁九功说:“让他们走。” 哪敢走! 欺君。 继续跪,额头还抵在地上。 皇帝心烦。 我们不走,朕走。 视若无睹的从他们身边路过,去了永和宫。 富存大人和九公主跪在乾清宫门口的事,没多久便传了出去。但谁都打听不出来是什么事。知道的人,嘴巴闭的就死死的。 德妃听皇帝说老四就是生孩子了,三胎,一男二女。 又惊又喜。想知道更多情况,但皇帝再没说别的,脸色还不好。 她干着急。 思索了片刻后,赶紧说:“我听宪儿说过,小樱的身体一直不好。想来是,他们怕孩子保不着,所以才没告诉我们。”叹了口气道,“怕我们再跟着操心,万一没保着,又要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紧接着又说,“三胎啊,居然都健康。真是菩萨保佑,佑我皇家子嗣。” 皇帝的心思飘飘的,晃晃荡荡没着落,便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朕有些头疼,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 服侍皇帝躺下后,德妃赶紧写了手信着人往雍王府里送。 次日傍晚胤禛便收到了。 那时候,他才回院子没多久,正逗儿子女儿玩的开心呢。小三本来是正睡着,被他连喊带摸的逗醒。不但自己要看到他们,也要让他们看到他这个阿玛才行。 苏樱在旁边说:“有了孩子忘了孩子的娘!” “就跟他们玩儿一小会儿,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胤禛非常开心地说,“我观察了,别人家的孩子好像都没我们的孩子好看。” 这几天,他出门就四处看。看见小娃娃就仔细观察。 都没自家的好看。 前两天,他觉得应该是心理问题。 明明最初看的时候,很丑的。 但怎么看,都觉得很好看。便不再琢磨是不是心理问题这回事了。 反正就是自家的最好。 苏樱看送信的高庸一脸着急样儿,而胤禛一直盯着孩子在看,于是催促他:“爷先看了信再和孩子们玩。” “好吧。”非常不情愿,但仍是满脸堆笑。 看了信后,笑意没了,郁闷地说:“皇阿玛知道孩子们的事了,我要回去一趟,当面跟他解释。” 苏樱没问皇帝怎么知道了,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问:“爷什么时候出发?” 胤禛:“现在。” 第496章 飘飘然的喜悦。 苏培盛给胤禛发信的时候,让人在路上备了马。三十里一换,次日傍晚,胤禛便到了京城。洗漱了一番进宫,满面喜悦的向皇帝报喜。 理由说的足足的,总之是为了皇帝着想才如此。又说了些自己先前出意外,让皇帝操了很多心的话。 皇帝的不悦一扫而空。 从柳府首招供到胤禛回宫,前后也就用了三天时间。从京城到天津如果不是急务一般都是乘船,单趟就要三天呢。他没想到是有人跟胤禛透了信。 胤禛还主动交待了,为什么没有立即向他报喜的理由。说是孩子太小了,只有拳头那么大。这几天养出了点人样儿才敢回来。 皇帝问:“有多小?” 胤禛松松地比了拳头给皇帝看,“三斤多。” 皇帝有几十个孩子,对刚出生孩子的重量心里还是有数的。一般人理解的三斤多是三斤多一点,如果是三斤半以上,肯定会说将近四斤。 才三斤多一点儿呢。皇帝心道:是小。 胤禛笑道:“小是小了点,很健康也很好看。”顿了顿又说,“聪明和很,看见我就知道笑;饿了,还知道哭着喊人。”从内到外散发着飘飘然的喜悦,眉稍都飞扬着笑意。 这种好心情也感染了皇帝。 当即就跟胤禛商量,孩子们什么时候回京。 三胞胎,皇帝也没见过啊!他见过别人家的双胞胎,那时候羡慕极了。但身为皇帝,羡慕归羡慕,并不盼望自己或是儿子们也能一胎生俩出来。就是单纯羡慕!因为根本没想过生三胞胎这回事。 胤禛扬着嘴角说:“案子基本摸清了,就差收网。等结了案就回。”他原计划是一个月内收网,这样刚好满月。早知道皇帝这么快得知,孩子们没生之前就结案了。那就不用每天往衙门里跑,可以一天到晚的守着媳妇孩子。 皇帝最近被朝政闹的头大。难得有喜事,换换心情。此时满脑都是三个孙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案子是什么。反应过来后,笑道:“不急,慢慢查。”转话又说:“要不,我换人接替你。” 都查明了,才不会把功劳让给别人。 胤禛忙说:“谢谢皇阿玛爱护。盐政关系着国计民生,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大事。儿臣亲自把案子结了,才算心净。” 皇帝大为赞许。看胤禛比离京时削瘦了不少,挺心疼。说道:“你去永和宫吧,见见你额娘,休息休息,早些去天津。” 胤禛进乾清宫的时候,就差了人往永和宫里捎信,说自己回来了。 德妃等着他呢。 胤禛一进门,便拉着他问长问短。 胤禛一一如实说了。 当时的情况,德妃前两天就从九公主那里得知了。但此时,从胤禛口中说出来,这事好像更确实了些,越听越开心。 自己终于也有孙子孙女。晚怎么了,一来就是三个。而且兆头还这么好。 提到求雨的事,德妃说:“你要有准备。万一别人说传言是由你撒播的,你要找好理由和自己撇清干系。” 胤禛连连称是,并再三感谢德妃和他通信这回事。 德妃笑道:“你这孩子,跟额娘客气什么。额娘这般年纪,早就不计较是否能入你皇阿玛的眼。为了你们考虑,才在后宫里争这一席之地。就是想着在关键时候以,有够护你们一把。” 胤禛迟疑了片刻后,问道:“皇阿玛最近来的勤吗?” 德妃的笑意未减,“来后宫的次数倒是不少,大部分时候去两位新人那里了。高氏有了身孕,封了贵人,你知道吧?” 胤禛在天津的时候,就已经在信中得知了。他装着有些意外的样子问,“哪个高氏?” “小樱送的西域舞妓。”德妃接着又说,“此时屋里没外人,我们这么说。以后莫要再提高贵人的身世,你皇阿玛给她安了个身份,准葛尔部的郡主。” 胤禛“嗯”了一声后,道:“后宫艰难,外族人又不懂礼节,额娘多指点她们一些。怎么说,她们也算是自己人。” 德妃笑道:“小樱给她们调教的很好,知进退。虽然她们平时很少来这里走动,额娘知道她们待我还是与旁人不同的。每次见面,就会远远的见礼。她们可是连佟贵妃和宜妃都没放眼里的。” 胤禛道:“额娘提点她们一点,让她们别太过了,惹出事来,会连累到小樱。” “她们聪明着呢,就是因为这样,你皇阿玛才觉得是真性情,才喜欢。你皇阿玛正需要有人出来敲打敲打后宫这些老人。”又说了些别的。德妃才放胤禛出宫。 胤禛出宫后,直接去了码头。 不但温达和张廷璐去雍王府时,扑了个空。就连太子也扑了个空。 太子心中十分不悦。 老四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待他没先前那么恭敬。在外办差,回京之后,不该拜望一个他这个储君吗?自己都跑上门了,还不在。 苏培盛小心地解释:“孩子尚小,四爷不放心。就这赶恁急了,路上还耽误掉不少时间呢。”不敢说差事这个理由啊,怕太子多想。 太子听了心里更不舒服。 生孩子咋了,多金贵的事啊!本宫都生几个了。想到孩子,他又万分后悔,早些把孩子给老四,两个人的关系就不会是眼前这般疏离。 现在人家儿子闺女都有了,也不稀罕他的了。 回宫的路上,他的随从小声说:“三胎这种事,奴才从来没听说过。该不会是生的双胎,四爷又另抱养了一个吧?” 太子看了一会儿他的随从,点点头道:“肯定是。要不然,生孩子这种喜事,他藏着掖着干什么?又跑那么远去生。” 老四家生了三胞胎的事,没到天黑,皇子福晋们都知道了。还知道生的那天晚上,老四找的接生婆们求了雨。雨还真下了。 大部分人心里都是刺楞楞的。 以前把老四跟储君之位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他有病克妻,没子嗣。现在不但病好了,还有了孩子。一回京城就可能册封福晋。 齐全的很。 谁心里会好受。 可能是双胎这种话,一露出去,便一发不可收拾。胤禛在天津码头下船的时候,京城里已经传说他生的是双胎男孩,送走了一个,抱养了两个。太子还向皇帝暗示了此事。 皇帝秘密诏见了孙产婆。 孙产婆不知道问她话的是皇帝,但前几天,有人跟她交待过,无论什么人问话,实话实说就行。 孙产婆笑道:“孩子的事怎么掺假得了,谁家孩子像谁。” 皇帝更加期待早日能见到传说中的三胞胎。 第497章 此起彼伏。 胤禛一个多月没睡过安稳觉,又奔波了将近两天。到了船上倒头就睡。睡得天昏地暗,中间迷迷糊糊吃过一次饭,去过两次茅厕。船靠岸的时候,神清气爽。 在路上就想好了,先看媳妇再看孩子。 虽然他有点想先看孩子。 要忍着。 否则媳妇会生气。 他想先看孩子,并不是孩子们在他心里更重要。是好奇,孩子们变成啥样了。媳妇肯定还是老样子。 柳府医说的,跟水泡豆子似的一天一个样,这形容的还真是形象。 就是一天一个样儿。 敲开门。 小莲笑道:“主子爷回来了,东家刚睡着,您小声点。” 睡着了,也要先看媳妇。 “在东间是吧?” 胤禛大步往里走,进了堂厅,撩开竹帘,穿过次间进卧室。床帘开着,床上的人侧躺着,雪白的胳膊搭露在外面。 不满月不能见风。 胤禛把她的胳膊小心地放在薄被里面,才去仔细的看她。 胖了? 脸上的肉好像多了。 看吧,他不在,就没人管了,随便吃。太医都说了,太胖对身体不好。 胤禛摸摸她滑润的小脸,又捏了捏她的耳朵。樱樱辛苦了,暂且就让你多吃两天吧。最多就两日哦。 小莲在门口探出头,小声道:“主子,要看小阿哥和小格格吗?”接着又问,“您想先看哪个?” 胤禛站起身,看到三个乳母抱着三个娃站在小莲身后。 胤禛眨眨眼。 这种感觉......不能再好。 胤禛轻步往外走,“先看看我的小三。”阿玛对不起你,为了误导我阿玛,故意把你说的更小。 排在最后面的乳母站了出来。 包被里的娃娃醒着,正在吃自己的小拳头。小脸白里透红,脸蛋嫩的不行,小嘴儿粉嘟嘟的。眼睛又明又亮,比剥了皮的水葡萄还要水润透亮。 好看,好看,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我的傻崽啊,脏不脏。” 胤禛心里像是塞了一团子棉花糖,又甜又软。他用三根手指,小心的把她的小手移开,轻声说:“来,让阿玛抱抱。”小心地接过小三,小心地搂在怀里。 才抬头去看另两个孩子。 老大老二也都醒着,好奇似的看着他。仿佛在说:难道我们是抱养的?不是亲生的? 胤禛:“......” 思索了片刻后,坐在塌上。把怀里的小三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手揽着。对乳母说:“把老二递过来。” 一边一个。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一个比一个好看。 乳母抱着的老大“哇,哇哇......”张着嘴哭。 “快快,把这两个接走。我来抱抱老大。”胤禛急声道。樱樱在隔壁睡着呢,不能把她吵醒。 老二老三离了胤禛的手,也开始张着嘴哭。 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 胤禛伸出的手僵着了。 抱谁好? 这个问题,一直困绕着胤禛。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恨自己没长三只手。四只手就更好了,连他们的额娘一起抱。 院子里多了三个孩子,热闹很多,每天都会有哭声。真是照了柳府医的话,没事就哭哭。 苏樱觉得这样日子过的很快,感觉还没过几天,就满月了。 六月二十一日的夜里,胤禛搂着她说:“差事办完了,明天我们就回京。车马都准备好了。” 苏樱笑道:“赶的真是巧。” 胤禛:是巧,是爷算着日子结的案。 轻声说:“若不是皇阿玛催的急,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了。我没跟你说,皇阿玛是一天一封信的催,接我们的船前日就到码头了。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再来住。反正宅子是买的。”顿了一下,又道:“娶个会赚钱的福晋真好!可以随便挥霍。” 苏樱本想说再住三五天。好不容易满月能出去了,抱着三个娃让街坊邻居都看看再走。听胤禛这么说,只好应了。 次日是个晴天。 三辆大马车停在门口,苏樱、柳府医和三位抱着娃的乳母上了一辆车。其余的人有的上了后面的马车,有的骑马。 胤禛关车门的时候,对着苏樱得意的笑道:“当初在这个胡同里买宅子,就是看中门口这条路宽,能过下大马车。我考虑的周到吧。要是别的巷子,还要走出去才能上车。” 两位同苏樱认识的街坊正好路过。 伸头往门内看看,又打量了一会儿胤禛,试探着问:“高小妹要走了?”街坊们虽然都去送过贺礼,但见过胤禛的只有赵婶子和杨小枝。 胤禛笑着回应她们:“是,要回京了。谢谢大家在这段时间对我福晋的照顾。我们以后还会来小住。” 两位街坊对视了一眼。 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议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其中一个伶俐会说话的妇人,急忙关心道:“天这么热,赶路多辛苦啊!等凉快了再走嘛。” 胤禛道:“车厢里置的有冰,不热。” 妇人又说:“马车太巅,有小孩子,路上可要走慢些。” 胤禛道:“马车就几步路,我们坐船。” 妇人提醒:“当心晕船啊,晕船的药备了吗?” 胤禛:“大船走的慢,跟平地差不多。” 妇人再提醒:“大船不是五天一趟吗?今天没有吧?” 胤禛:“官船。” 妇人:“......”想不到可关心的地方了。 胤禛难得肯同外人说话,苏樱听到话差不多说完了,才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笑吟吟道:“花姐,李姐。我走了啊!走的有些急,没来得及跟大家道别。你们跟大伙儿说一声。” 两位街坊又愣着了。 她们曾见过一次苏樱的样子,散着头发,躺靠在床头。那时候,她们就惊艳了一下,没想到整日戴着面巾的高小妹如此美色。 今日又惊艳到了。 这气度,跟宫里娘娘似的。她们没见过娘娘,觉得天下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就是宫里的娘娘们。 一连四五日,街口谈论的话题,大都是苏樱。其次是天津府被抓官员的事。 长的好,一生三胎,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如此种种说法。 苏樱走那日遇到的其中一个妇人说:“我听她男人好像是说,我福晋什么,福晋不就是王妃吗?难道她男人是四王爷?” 有人笑呵呵道:“王爷不可能娶汉人女子为妃,高小妹明显是汉人名字嘛。” 有人说:“要是假名字呢?”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说:“她那个兄长,看着不像男人。没有胡子,说话尖声细声的。” 有人说:“是太监。” 有人说出了大家想的答案:“高小妹是四福晋?” 有人笑道:“我想着卖宅子呢,暂时不卖了。王爷住过的胡同,肯定升值。” 大船行的慢,稳稳当当,用了五日时间才到朱家庄的码头。宫里的人已经在码头上候两天了。梁九功带着夏嬷嬷以及几位太监宫女们,向胤禛施礼:“万岁爷说,让四爷四福晋和孩子们一起入宫。” 第498章 真是神奇。 胤禛他们还在进城的路上时,早就有人快马入宫报给了皇帝。 皇帝矛盾了一番,决定在乾清宫里等着。没心思议政,就叫了张廷玉来给他讲书。 听书嘛,思想随便抛锚。 待张廷玉讲完一段,皇帝乍然问道:“衡臣,你对求雨这件事怎么看?”衡臣是张廷玉的字。皇帝很喜欢张廷玉,认为他比当年的高士奇还要博学多才,私下里把他当自家晚辈来对待。 张廷玉问:“万岁爷是问四王爷求雨的事?” “嗯。” “微臣认为这是巧合。” “为何这么说?”皇帝有些意外。一般情况下,不是该说天降祥瑞吗?为了不面对天降祥瑞这种说法,胤禛回来的时候,他没提这件事。 张廷玉道:“让接生婆求雨是无稽之谈。四福晋生产之日,四王爷也不可能去求雨。话越传越多,越传越失真。传言是不可信的。” 皇帝又问:“那是什么人去求的雨呢?”其实他早就派人去探问过了。是胤禛花钱请的接生婆,接生婆们人人都说见到了四王爷。当然,相貌都说得魁梧的很,如天神一般的高大。 张廷玉道:“微臣不知。四王爷在天津,他肯定有耳闻。”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梁九功终于来报,四王爷回来了。 皇帝欠了欠身,“让他们都进来吧。” 乳母们不能进殿,交由宫女们抱着。 胤禛和苏樱进来朝皇帝拜礼。 皇帝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而过,落在了宫女怀里。招了招手,“进前一些,让朕瞧瞧。” 三个孩子在外面的时候,胤禛特意把他们逗醒了。 此时眼睛都骨碌碌的看来看去。 同样大小,同样的蓝花包被,差不多的小脸排成一排,好奇地看来看去,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皇帝逐个看了之后,迟疑地问:“你们能分得清楚,谁是谁?朕看着怎么都一样呢?” 仍立在旁边的张廷玉“呀”了一声道,“是一模一样,还真是神奇。不是一胎生的,就是亲兄弟也像不了这样。” 胤禛放下了心,这下没人再会造谣什么抱别人家的孩子,跟别人家换孩子这种事了。他走向前道:“老大是单眼皮;老二右眼是单眼皮;老三是双眼皮。” 皇帝伸头仔细一看,豁,还真是!手指搓摸了片刻,还是忍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来,让我抱抱。” 皇子们皇帝亲手抱过的有四五个,皇孙们只抱过太子的长子弘晳。 但三个小娃并不觉得这是荣耀,丝毫不给皇帝面子。看着陌生的脸盯着自己,张嘴“哇哇”哭。 抱谁谁哭。 皇帝难得露出了讪讪的神态。 苏樱在旁边赶忙说:“天子龙威,小娃娃承受不住。” 哭也得抱一会儿,皇帝腾出一只手,摸摸小三的小鼻子,轻声说:“哭什么哭,我是你阿法,还能吃了你不成。” 胤禛最疼这个小的,听着哭声,急得直搓手,正要开口说话。小三“咯咯”笑起来了,还伸出小手朝乱舞。 皇帝这才重又开心起来,递给宫女,笑道:“抱去永和宫给德妃看看,人人有赏啊。” 胤禛也想跟出去,但知道此时不能离开。 皇阿玛没发话让他走呢。 苏樱跟他差不多的心思。 “朕听说,前几日那场大雨是接生婆们求来的?有这回事吗?” 皇帝坐回龙椅上问。 胤禛笑道:“儿臣也略有耳闻。” “谁组织的?”皇帝又问。 胤禛面不改色道:“儿臣不知,儿臣也是事后才听说。” 皇帝又问:“朕怎么听说是你找的人呢?” 胤禛道:“儿臣从京城找的有四位产婆。”言之意外,没有在当地找人。 皇帝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 他不想让求雨的事跟老四有牵连,这些流言对太子太不利了。 皇帝看向了苏樱,“册封福晋的诏书已经下到礼部,回府就等着接旨吧。” 苏樱欢喜的跪下谢恩,胤禛也跟着谢恩。 皇帝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苏樱不乐意呢。当年为了和离可是舍了命的立功求他,他对胤禛死缠烂打的事也清楚。那时候自己威逼利诱都不成。 他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如此。去哪儿还能找比他老四更好的男人? 后来听了高贵人的话,才恍然大悟。苏樱是想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做了福晋可不就不自由了。 谁不想过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日子。 就连他自己也想。 皇帝望着眉眼里都是笑意的苏樱,笑问:“就这么开心?既然这么想做福晋,当初为何要闹和离啊?”儿子是自己的,媳妇是别人家的。理解是理解,该敲打还得敲打。 苏樱又跪了下去,“儿媳和离之后就后悔了,外面千般好,都不如家里好。阿玛是天子,婆母是娘娘,相公是王爷,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家。” 胤禛暗自哼哼,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啊?小骗子。 皇帝更高兴了。 知道错了就行。 “我先前跟老四说过册封福晋的事,是他说不急,再等等。”不能让别人以为他是因为有了孙子才册封的福晋,这显得他这个皇帝太刻薄,没有肚量。 “谢谢皇阿玛。” 苏樱不慌不忙道:“暂且不册封是儿媳妇的主意。儿媳是想无规矩不成方圆,离府之后再回来,总要跟大家一个交待。皇家的门岂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等有皇嗣,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再册封,谁都无可厚非。” 待他们走出乾清宫,胤禛小声问:“你真认为自己错了?” 苏樱眨了眨眼,笑道:“你说呢?” 胤禛肯定地说:“你就是错了。”停了一会儿,不见苏樱接话,他又说,“人非神仙,孰能无过。以后别再犯就行。” 苏樱没接这个话岔,而是问道:“爷,你把马蓉安置哪儿了?我想见见她。”直接问,把推脱不知的话堵死。万一说不知,晚上睡觉的时候拧脸。 胤禛面对她审视的目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在老宅。” 苏樱:“......”崔嬷嬷在老宅住着,竟然没跟她提起过此事。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被这人收买了? 第499章 我错了。 在永和宫一番热闹,回到府里又是一番热闹。 其他皇子福晋们以及朋友都带着见面礼登门,三个小娃被大家看来看去。人人夸赞娃娃可爱。虽然他们的心思各有不同,在胤禛听来都是真心实意。 他觉得自己像是带回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被大家争相观看。 心情好,看谁都顺眼,对谁说话都和气。 张廷璐说:“四爷,孩子们跟您长的很像啊。看看这小眼睛生得,水葡萄似的。” 胤禛笑道:“你儿子眼睛也好看!改天让你媳妇带着孩子来府里玩儿。” 张廷璐心中一惊,他媳妇有身孕的时候,还是雍王府的格格。心虚的瞄胤禛的表情,里外都透着喜气,没一丝不悦。张廷璐暗吁了一口气,失忆的真好。 温达故意说:“是很可爱,但下官看着,跟我家老三相比,还是差一些。” 胤禛笑道:“你再看看。”认真的跟他指点,“你家老三有他们白吗?有他们的眼睛黑吗?有他们的小鼻子好看吗?” 温达:“没我家老三的头发多。” 胤禛笑道:“他们还小嘛,再过几天头发就多了。一天一个样儿,不信你明天再来看。”怕别人不来,又说:“在这里吃饭,我家厨子手艺好。” 温达:这是四爷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来他府上。 八阿哥说:“恭喜四哥。” 胤禛笑道:“同喜同喜。我听说吏部有缺,八弟怎么不考虑一下?八弟这般有才,不能整日埋头读书啊!读书这事是闲活。” 八阿哥笑笑。 皇帝不说给他安排差事,太子也不说给他安排差事。他这个曾经被削爵禁足的人,不想主动请求,免得他们误解自己有野心。 胤禛道:“八弟要是愿意去吏部,你不想说,改天我跟皇阿玛说一声。” 九阿哥说:“听说刚生过孩子的人,容易心情烦躁。四哥要多关心四嫂。” 胤禛笑道:“多谢九弟提醒,我以后尽量多在家里。我仓库里还有很趣的玩意,九弟想要什么,让苏培盛给你找。” 九阿哥说:“听说四哥这里有一份战国时期战车设计的图纸,是吗?” 胤禛道:“是啊。你若是喜欢,现在就让苏培盛去拿。” 温达听到这句话,小声对张廷璐说:“四爷今儿送出去的东西,过几天会不会要回来?” 张廷璐迟疑道:“不会吧?四爷一向言出必行。” 温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走上前去道:“四爷,我家的砚台坏了,你这儿有多余的吗?”想要他的端砚。 胤禛道:“把我书房那个拿走。” 陆陆续续的一直有人来。 把客人们送走完,已经是深夜。 “满月酒呢?什么时候摆?还有婚事呢?什么时候举办?” 胤禛侧躺在床上,玩弄着苏樱的头发问。 “我们又不缺钱,不摆满月酒了。折腾着太累,不想应付他们。这半天,都要把人累死。”苏樱笑着回答他另一个问题:“都成亲七八年了,还成什么亲啊。” 其实,胤禛也不想举办成亲礼。 什么和离!没有的事。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好好的。关于和离的说法,都是造谣。只不过他的福晋爱出门,让人误会了。别说史书上,就是野史上谁敢写,谁是不想要手了。 胤禛搂了搂苏樱的腰,委屈巴巴地说:“还有二十六天。” “嗯?”苏樱有些困,没听清他说话什么。 不让吃肉,喝口汤也行。 解解馋。 胤禛搂过她的脸,嘴巴凑了过去。 呼吸相连,辗转反侧。 苏樱的睡意全跑了,翻身压在他身上,“来吧。” “别动。”胤禛搂紧了她,“再忍忍,还有二十六天。” 苏樱垂头丧气道:“你让我去里面,我要离你远点。不然控制不住了,你一松手,我就想硬来。” 胤禛:“......”好想等她硬来。三个娃咋那么讨厌呢?要是没有他们,现在随便硬来。 苏樱躺回里面后,呼呼地睡着了。胤禛满脑袋都在想硬来的事,想的实在受不了,去外面冲了个凉水澡,回来后扯了床被子,躺在地上。 天快亮时,苏樱被尿意憋醒,闭着眼摸了摸床外面,空荡荡的。 去上朝了? 床外侧没人,好下床。 当她一脚踩在软乎乎的东西上面,吓得大叫一声。 胤禛也吓着了,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她,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樱樱怎么了?” 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外间值夜的人,也忙问怎么了。 苏樱缓过来神后,问:“爷怎么睡地上?” 胤禛镇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掉床了吧?”不能说是在床上睡不着!这显得他很没自制力似的。 两个人又接着睡。 天光大亮才起床。 先看三个娃,再洗漱。洗漱完,再看看娃,才去用饭。 胤禛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苏樱提出来去看马蓉,他在心里祈祷她把这件事忘掉。马蓉说的话太惊世骇俗,担心苏樱听到,又会胡思乱想。 苏蓉漱了口后,道:“我去看看马蓉。” 胤禛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她说的话,你听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你想问什么,都问完。这两天,我着人把她送外地去。”送什么送,直接拉城外埋了。留着净是祸害。 苏樱笑道:“没别的事,我去跟她说,我们有三个娃了,让她羡慕。” 去老宅的路上,崔嬷嬷小心地解释,为什么没告诉她的原因。大意是说,这也不是好事,又是无关紧要的。苏樱笑了笑,没说什么。 都把人关起来了,还无关紧要? 马蓉的状况,比苏樱想像中的还要差。隔着窗户往里看,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床头一个破碗,墙角有个桶。 苏樱扣了扣窗棂。 马蓉一骨碌坐起来,望了她半天后,急急慌慌地跑过来。双手抓着窗棂,颤着声音乞求道:“东家,东家,您让四爷放我出去吧,我错了,我再不胡说了。等我出去之后,我就把自己当哑巴。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第500章 天怎么还不黑呢? 苏樱往后退了一些,对旁边的崔嬷嬷说:“送点茶水过来。” 马蓉急声道:“东家,再来点吃的吧。” 苏樱:“去办吧。” 崔嬷嬷没理解这个去办吧,里面包括不包括饭食。苏樱的脸色不好,她没敢问,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走了。 苏樱看着崔嬷嬷走远后,望向抓着窗棂的马蓉直入主题:“你跟纳兰语嫣说了些什么?” 马蓉后悔死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大阿哥那样一听她的话,就对她感兴趣,把她视为神明。 再关下去,不把弄她,她自己也得憋死。或许等不到憋死,自己会咬咬牙,一头撞墙上撞死。被关在这里,吃喝拉撕睡在一个房间里,真他娘的活的没尊严。 马蓉把脸贴在窗棂上,哀求道:“东家,你把门开开,让我洗个澡吧。洗个澡吃顿饱饭,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难闻的异味,熏得苏樱胃里难受。 “行,我在堂厅里等你。”说完,转身就走。 马蓉在后面喊:“东家,东家,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不会耍花招。” 苏樱没应她,直接去找崔嬷嬷。 崔嬷嬷正为难呢,听了新吩咐,如释重负。慌忙又吩咐了下去。 苏樱在老宅里,还没逛够一圈,崔嬷嬷就跑来跟她说,已经把马蓉收拾干净了。 是挺干净。 脏乱的头发为了好洗,直接贴着头皮剪了。 马蓉看到苏樱的目光落在她头上,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冲她嘿嘿一笑:“我让剪的,怕东家等着急。” 马蓉有很多让苏樱讨厌的地方,但这一点苏樱很喜欢。给口饭吃,就能活过来的精神样儿,还有无拘无束,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一点大部分女子的娇弱,矫情。 苏樱在她不远处的藤倚上坐下,“不急,你慢慢吃。” 别人说不急,她可不能当真不急。 马蓉依旧吃的很快,苏樱的茶还没喝完,她就吃完了。碗往桌子上一推,望着苏樱说:“东家,你问吧。” 苏樱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迫不及待问:“你为什么会知道一些未来的事?”顿了一下,又说,“纳兰还提到史书,说什么康乾盛势。” 还以为攀着纳兰,能过上好日子呢。一手把一个失势的人扶持起来,也算有一番作为。这个不争气的,自己折腾不出花样,还把自己连累了。马蓉又在心里把纳兰骂了一遍,才回答:“我来自三百年后。”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说出了她从未说过的话,“那时候大清国早就完了,世上没皇帝,人人平等。” 马蓉以为苏樱会言语激烈地斥责自己。等那个时候,她再慢慢跟她讲,用充分的证据让她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 苏樱只是愣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来的?”她不震惊,也没武断地认为马蓉胡说。重活一世这种事都有,世上有别的奇怪事,便不足为怪。 马蓉对苏樱的表现很意外,但她也没再卖关子,“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解释道,“在我们那里这种行为叫穿越,就是能穿到某个朝代里。比如,你们这里的人,穿越到唐朝或是汉朝。就会提前知道那个朝代将要发生的大事。还有一种原地穿越,穿越到他自己身上,这叫重生。” 担心苏樱不明白,又解释,“本来四十岁,一觉醒来变十岁。” 苏樱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道,自己这种就是她说的重生。起初还以为马蓉是跟自己一样的重生呢,原来不是。 她当前最关心的是,马蓉知道的所谓历史,是自己的前世,还是这一世,更或者都不是。 于是问道:“你在历史书上看的,下一任皇帝是谁?” 马蓉毫不犹豫地说:“四爷。” 苏樱:“谁是皇后?” 马蓉:“你。” 苏樱:“下一任皇帝是谁?是谁生的儿子?” “叫弘历。”第二个问题,马蓉迟疑了,她之前说的是纳兰。犹豫了片刻之后,决定继续说谎。反正大家也没有什么证据,指责她说的是假话。 在她正准备开口时,苏樱说:“是钮钴禄氏是吧?” 马蓉惊住了。 她以前怀疑过,苏樱跟自己一样是穿越。经过两番试探,又否认了这个想法。看来她当初的判断是对的。 苏樱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心里安稳了许多。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直接又说:“我的情况,就是你说的重生。但这里跟前世不一样,前世我只有一个孩子,还夭折了。这一世,我一胎生了三个。男孩虽然同样是叫弘晖,但不是一个人。” 马蓉仍瞪着眼。 “前世的李氏,为四爷生过三儿一女,如今已经是他人妇;宋氏也是他人妇。包括你,在我的记忆里,你不是大福晋。”苏樱停顿了一下,说给马蓉,同时也是说给自己:“这一世是不一样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马蓉怔怔地说:“......东家,前世我是什么样子?嫁给了谁?” 苏樱忍着心里的慌乱,强作着平静的样子,问道:“在你知道的历史里。我去世之后多少年,皇帝去的?”她用了皇帝这个词,而不是胤禛或是四爷。 马蓉道:“三年。”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所以很老实的说话,“四爷在位的时间很短,后人都为他可惜。如果他在位的时间再长些,说不定大清国后期不至于那么弱。弘历就是个败家子,把四爷攒的银子,败完了。” 答案有些出乎苏樱的意料,见他最后一面时,他的身体明明还很好。但也在她的猜测之内,康乾盛势没提到雍正,只可能是他在位的时间短。 苏樱深吸了口气问:“他是什么原因去的?” “史书上无定论。大部分人说是累死的,也有人说是被人暗杀。”马蓉看着苏樱说,“孝敬宪皇后去世时,他非要亲临含殓,被大臣们阻止了。各地文臣武将都回京祭典,葬礼很隆重,还大赦天下。以后每年的中元节,清明节和除夕都会祭典。这种待遇,在历史上独一无二。”停顿了一下,又说,“就是你。” 苏樱想到她看过的史书,对皇后的记载都是了了几笔,何况一般人也不会对一个皇后印象这么深刻。不相信马蓉的话。冷声道:“你不用这样讨好我。” 马蓉急忙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我是好奇,为什么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能坐稳皇后位置,就特意在网上查了那段历史。”又说,“不看不知道哎,记录的还挺详细。” 马蓉老实的坐着,等着苏樱的下一个问题。 苏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站起了身。 “你要是想活着,以后就把嘴巴闭紧,莫要再胡说八道。谁问都不许再说了。”说完便往外走。 马蓉急忙站了起来,“东家不想知道别事了?” 苏樱回头看向她,一脸严肃地说:“我刚才说了什么?”没等马蓉应话,转身走了出去。 崔嬷嬷站在离门口五丈远的地方,看到苏樱便迎了上来,笑道:“东家,怎么安置她?” “等我回去请示主子爷。” 苏樱离开后,马蓉才想到了最后一句问话的答案:谁问都不要再说。唉,还有对自己的事不好奇的人。她好奇啊!她还不知道在苏樱的前一世,自己嫁给了谁。 苏樱坐上马车后,特意吩咐车夫,走慢些。到了府门前,依旧没缓过来神,又吩咐去白塔寺一趟。 当她跪在白塔寺的佛像面前,双手合,闭上眼祈祷时。彻底下定了决心,前世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早就过去了,那是属于跟自己一样姓名的人。跟现在的自己没有关系。 “爷,把马蓉送出京城吧。” 苏樱说。 福仁阁因为添了三个孩子,多添了二十几个下人,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胤禛逗着小三闺女接话,“行。” 苏樱:“让她活着。” 胤禛:“行。” 此后,苏樱再没提过关于马蓉的事,胤禛也没有提过。这个自称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 礼部的手续繁索,五日后,册封四福晋的旨意才到雍王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大家也早就改口叫福晋了,但仍是很高兴。 府里的人自发的庆贺了一番。 在某些人的盼望中,时间过得时快时慢。一天一天的就到了七月二十。刚入秋,天气异常炎热,因为有孩子,屋内置的冰少,坐着不动还好。稍稍一动,满身的汗。 这日,胤禛下午便回了府。破例没怎么跟孩子们玩儿,眼神一直围着苏樱打转。 苏樱在看账本,被胤禛看的不自在。 于是问:“爷有事?” 胤禛低下头:“没事。” 苏樱“噢”了一声,继续看帐本。没过多久,又感受到自己被人盯着,扭头一看胤禛又在看她。 眼神热烈。 两人对视了好大一会儿后,胤禛说:“今儿是七月二十。” 苏樱:“是啊。” 胤禛:“孩子们满两个月了。” 苏樱:“怎么了?” 胤禛看向窗户,声音低了一些:“天怎么还不黑呢?” 苏樱:“有事。” 胤禛又低下头,拿起来手边的一本书看,“无事。” 苏樱:“拿反了。” “嗯?” “书。” 第501章 大结局。 夜晚终于姗姗而来。 胤禛终于觉得自己是成亲后的男人了。 除了第一次不大顺利之外,其余两次,他很满意。为了展示自己的英武不凡,他还想再来一次。 苏樱说:“明晚继续。” 胤禛气喘吁吁道:“就现在嘛,我还想。” 苏樱:“那明晚就不继续了。” 胤禛:“......好吧。” 他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却忘了次日上早朝的事。也不是忘了,是没想到自己实在不想起床。依旧到了点醒,搂着娇软的小娘子,就是不愿动。 高庸在院子外面等到最迟也要出发的时间,也没等到主子爷,只好让守夜的丫头叫人。 守后夜的是秋菊。 “主子爷以前就说过,屋里不叫人,不许进。” “你隔着窗子喊一声。” “无论歇下的多晚,主子爷从未误过时辰。”秋菊担心吵着主子爷被罚。 高庸急急地说:“就是从未误过,才要叫人,万一里面发生什么事呢?” 秋菊一想也是。 刚在窗户下喊了一声,里面就应话了:“今儿不上朝。” 接下来三天都没上朝。 以后隔三岔五的不上朝。 皇帝看不下去了,把他叫到乾清宫里谈话。 “究竟哪里不舒服?让太医好好看看。” 胤禛满面愁云道:“头疼。”说得很详细,“每到子时,一阵紧一阵的疼,像针扎一样。过了三点后勉强睡着,又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恶梦。不知道是不是失忆症要好了。” 皇帝关切地问:“都做些什么梦?” 胤禛看看在大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不说话。 皇帝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 胤禛道:“我梦见三百年后,大清国完了。” 皇帝:“什么完了?” 胤禛:“就是被人推翻了。” 两个人关着殿门谈了半下午。最后皇帝说:“老四,以后这些话不许告诉别人。” 胤禛道:“儿臣谁都没说。跟柳大人只说是头疼做恶梦。” 皇帝:“跟你媳妇也别说。” 胤禛:“没说。” 皇帝:“你回去好好休息,身体彻底好了再来上朝。” 此后,胤禛的日子自由自在。直到次年夏天才又开始忙碌。 因为太子又被废了。 罪名是谋刺皇帝,这次是真有人谋刺。若不是护驾的羽林卫身手敏捷,皇帝得龙驭归天。 太子高呼冤枉。被拿办的时候,嘶声裂肺的叫喊,不是他指使人干的。 但所有的证据,都指明就是他指使的。 人证、物证都有。 没了储君,众人都在猜测谁会是下一任储君。 上次推举胤禛的那些人,又开始往温达的府上跑。 这时候,朝堂上的情况,跟一年前有所不同。 一年前势力最大的是八阿哥,现在势力最大的是九阿哥。 九阿哥在内务府任总管,把内务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温和,但不徇私情。苏樱借内务府的银子早就催着让还上,供货价也做了调整。 苏樱也不在意这些。反正手里有银子,别的生意也很赚钱,尤其是青花瓷生意。 漳州那边的窑场,还是由费扬古管理着。 苏樱从天津回来后,就给费扬古去了信,告诉自己册封了四福晋,还有了三个孩子。她以为阿玛和额娘会回京城看看她呢,结果回来的只有信。 信倒是很长,问了很多关于她和孩子们的问题,并说让苏樱尽快回信。 富存很少来雍王府,见到胤禛态度也是淡淡的。每次见到三个孩子,倒是挺亲热,挨个抱来抱去。 现在苏樱不受人管束,但她也不喜欢出去。她觉得逗三个孩子玩,比赚钱更有乐趣。一岁多点,刚刚会走路,可爱的紧。 张廷璐有事都是到王府里找她。 又一个月初,张廷璐向她交帐时,她说:“我最近什么力都没出,只跟着赚钱,怪过意不去的哈。” 张廷璐笑道:“大掌柜不都是这样吗?只用管资金和人情往来。具体的事由伙计们去做。” 苏樱看着最末处结余的一千多万两银子,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挣这么多钱了,够我们这辈子花了。” 张廷璐说:“那是东家的资产,我们的流动银子还不到一百万两。现在能拿出来随便花的,最多不过五十万两。” 苏樱道:“够花了。四爷一年的年奉才一万两,没有生意,一样生活。” 张廷璐道:“东家是什么意思?” 苏樱看着他说:“你不想参加个科考什么的?毕竟做官才是正途。你现在就是有一千万两银子,见到七品县令,还一样要拜礼叩头。”叹了口气道,“商人是生活得舒服,但是身份低呢。” 张廷璐笑道:“东家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我二哥吗?” 苏樱:“他对你好?” 张廷璐道:“是我二哥读书好又聪明,当官好材料。有二哥光耀张家门楣,就不用我再去走仕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停顿了片刻后,说:“不是赚钱多少的问题,是我喜欢做生意。把十两银子变成一百两银子,这个过程让人特别快乐。” 苏樱大笑道:“那你就继续快乐吧,我坐着不动收钱,也很快乐。” 谈完了正事。 张廷璐问:“东家有马姑娘的消息吗?” 苏樱道:“没有。”又问,“你有?” 张廷璐:“从去年秋天到现在,都没再有她的消息。还有纳兰,也消失不见了。” 苏樱不关心外人,听听就扔在了脑后。 晚上,一番别的快乐后。 低笑道:“爷,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吧?” 胤禛:“不生。” 苏樱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让生,就想到了府里的两个妾室。于是问道:“她们两个,你准备怎么安置呢?就让她们一直在这里?” 胤禛:“还没想好。” 苏樱:“很难想吗?” 胤禛:“是没想。”顿了一下,又说:“把她们给忘了。” 次日苏樱分别叫来两位侍妾谈话。 一个说:“我还想再呆一年。” 一个说:“我没地方去。” 苏樱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平日里没事,出去走走。需要钱了,跟苏总管说。” 府里的事务,仍由苏培盛管着。 苏培盛提出过几次,把管家权交给苏樱,每提一次,苏樱给他涨一次工钱。后来,苏培盛不敢提了。再提,好像要加工钱似的。 因为府里有了福晋和小阿哥小格格们,比以前的事务多了许多。苏培盛整日都很忙碌,但很开心。权力大啊!受人尊重啊!跟着皇子们出宫的太监,谁都没他的权利大。 九阿哥在朝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很多人上书皇帝,建议立他为储君。皇帝为了分散九阿哥的势头,又开始重用八阿哥。他是想重用胤禛的,但胤禛三天两头的头疾复发。 皇帝经常召柳院首过问。 柳院首苦不堪言,以前胤禛的病是跟他串通好的,包括失忆的事,他也知道是假的。但现在不能说啊!只有求胤禛:“四爷,别病太久,差不多就行了。下官求您了。” 胤禛:“我真是头疼。” 柳院首道:“下官知道您是装的。” 胤禛:“没装。” 柳院首快哭了,壮了壮胆子,决定含蓄威胁一把:“四爷再病下去,下官就跟万岁爷说您的记忆恢复了。” 胤禛:“没有。”他知道柳院首怎么想的,于是又说:“我这失忆症估计这辈子是好不了了。”暗示柳院首,以前串通假装失忆这事也不承认了。 佟科多摊上了这么个主子,也很头疼。他阿玛要他全力支持四王爷,四王爷压根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一边是不断拉拢他的两个得势皇子,一个是对他不理不睬的无实职皇子。 他热脸去贴冷屁股,不要说别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佟国维对他说:“没到达目的地前,谁是最终的胜利者还不一定。站到哪边,即使觉得错了,也要硬着头皮站到底。他万一输了,别人会敬重你品德。你去了别处,他万一赢了,我们可没路了。” 年羹尧有些庆幸听了戴铎的话,跟了九阿哥。在九阿哥以及郭络罗氏的帮助下,他调去四川做总督,是正三品。朝中与他差不多年龄的人,数他的官阶最高。年轻官员中,除了佟科多之外,就数他了。 年羹尧和戴铎都去过雍王府,还给孩子们带过礼物。 不过,都没说几句话。 当年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的好朋友,发展到了见面无话说的境地。 温达跟年羹尧是亲戚,他们曾经坦诚地的聊过。 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各站各的队。 九公主渐渐去找苏樱的时候少了,她太忙了。忙自家的事,忙别人的事。最近在帮助她三婶禄夫人和佟科多的妾室斗法。 唔,禄夫人是佟科多的正室。 妾室叫李四儿,是苏樱在白塔寺救过的人。 九公主对苏樱说:“李四儿蔫坏蔫坏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朵小白莲,其实是个黑心莲。比那时候的纳兰坏多了。三婶总吃她的亏,我也有点斗不过她,四嫂有什么治坏女人的法子吗?” 跟女子斗法,苏樱拿手的很。 她闲的时候,偶尔还在想,院子里有几个女子也不错。可以费费心思,争争宠。 现在过的多没意思! 什么都是张口就有。 苏樱热心地问:“你们想长斗,还是短斗?” 九公主反问:“长短有什么区别?” 苏樱:“一巴掌把她拍死,还是慢慢把她拍死。” 九公主为李四儿这事,快烦死了。想把她一巴掌拍死,但觉得这样容易被抓住把柄,十分不情愿地说:“慢慢拍死吧。” 苏樱:“去牢里提个家里需要钱的死刑犯,让他找机会把李四儿掳了......” 九公主打断了她的话:“这个法子根本不行,她没进佟家前是别人的女人,我三叔根本就不在乎她有没有跟谁睡过。放回来,还是继续宠她。”说到这里,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直接把她杀了?” 苏樱继续说:“留下证据是你三婶指使人干的。” 九公主:“......” 苏樱:“等你三叔质问的时候,让你三婶不承认也不否认。” 九公主:“......还有呢?” 苏樱:“后面的你自己想。” 九公主不好再追问,再追问好像自己很傻似的。 她把这些话告诉了禄夫人。 禄夫人一听,觉得可行。 十二日后,九公主来跟苏樱说把人掳了,并且制造机会让她跑了。 次日,九公主来说,她三叔在家里大闹。 接连几天九公主没再来,因为情况差不多,她三叔每天去找她三婶的岔。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九公主说,掳李四儿那人被她三叔找到了。那人遵守信用说是李四儿指使的他。 九公主非常高兴,“李四儿这次彻底失宠了,我三叔一再跟我三婶道歉呢。” 苏樱想说,这种程度还是不行,还可能死灰复燃。 但她没说。 李四儿当初是她救下的,因为这人,佟科多还跟胤禛闹过一场。这种程度也算报了当年窝火的仇。 别人的事,让别人自己去处理吧。 皇帝一年比一年忧心,储君这件大事,一直拿不定主意。 老九是不错,可还是缺点东西。 皇帝还忧心老四,身体一直不好,院子里也不愿再收人。因为他经常和德妃去雍王府吃饭,私下里经常见苏樱,也不好意思强给老四塞人。 弘晖以及他的两个同胞妹妹,在三岁的时候就种了痘,安然无恙地长到了九岁。 秋天的某一天,苏樱对胤禛说:“爷,我怀孕了。” 胤禛:“......逗我。”为了让苏樱少喝药,他都是用鱼鳔和羊肠。 苏樱:“真的。” 胤禛:“不信。” 苏樱:“我提前把羊肠扎了几个洞。” 胤禛:“......” 苏樱:“爷长这么好看,不多生几个浪费了。” 胤禛:“早说嘛。” 苏樱:“早就说过,你不同意。” 胤禛:“......”早知道不用那物件了,用的快烦死了,一点都不尽兴。他忍着难受用,别人把它扎了几个洞。气啊! 突如其来的怀孕,胤禛一点也不开心。 一日盼一日,八个月后,终于生了。是个男孩。胤禛有些烦他,不想给他起名字。满月后,皇帝赐了名,叫:弘历。 又开始盼。 两个月后,又可以快乐了。 不料,快乐了半年,又怀孕了。 胤禛这次快气晕了。 又盼了一年才重又可以快乐。 雍王府里生孩子的时候,皇宫里也不断的生孩子。已经排到了二十四阿哥。排在前面的阿哥们,大都有了实职,大都文武双全。 储君之位的备选队伍逐渐扩大。 越扩大,皇帝越觉得老九也不是那么出色。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选老九当储君。 这是胤禛告诉他的。 胤禛说他梦到了未来的事,下一任皇帝是老九。 皇帝最满意的是老四。 有能力,又不觊觎储君之位。若是觊觎储君之位的话,完全可以告诉他,下任皇帝是自己啊!若是这样说,他会信的。因为别的事,他信。比如说后人说他是千古一帝。 储君一事,困绕着皇帝,让他夜不能寐。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封胤禛为储君。 什么是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就是不信命,敢于和命做斗争。 诏书颁布的早朝上,堂下一片哗然。 温达最先反应过来,打下袖子,朝胤禛深深揖了一礼:“恭喜太子殿下。”接下来不断的有人恭喜。 当然也有很多人想反对。 皇帝一挥手说:“朕身体欠安,退朝。” 皇帝是真的身体欠安,五日后龙驭归天。 胤禛继了位,改国号为雍正。 后宫只有两人,一位皇后,一位宋嫔。 有人纳谏皇帝要广开后宫,被张中堂当堂驳回。 张中堂说:“李大人还是把心放在前朝吧,后宫之事自有陛下定夺。”没过几日这名御史就被查办了,理由是他趁生辰宴私收贿赂。 清官摆宴收礼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想查谁的时候就查,不想查就不查。 苏樱得知后,对胤禛说:“要不再添几个人?李大人也是好意,过几天另寻理由给他复职吧。吓这一回,以后估计不敢说了。” 胤禛:“不添。不想白养人吃饭。你现在又不赚钱,哪有资格说让添人的话。” 皇后不能做生意。 生意全归在了张廷璐名下。 张廷璐成了大清国的第一个红顶商人,虽然是商人,但是官爵在身。 渐渐地他成了一个传奇。 越传越玄乎,传说他没读过书,家里穷得要命,是个养马的,后来四福晋看中了他,让他赶马车。再后来让他跑腿,再后来让他做生意。四福晋生孩子的时候,他还带着接生婆去求雨,还真求来了。四福晋成了皇后之后,他也跟着成了全国首富。名利双收。感叹他是福星下凡,福运连连。 张廷璐在外地的茶楼里,又一次听到自己的传说时。他忍不住纠正:“张三公子是个读书人,他爹做过尚书大人,还进过内阁。他只是不想科考而已。”为了加大真实性,他又说:“他爹就是张英。” 说话的那人“切”了一声,“你当我不知啊!张英张大人是张中堂的爹。”接着又继续跟人讲:“你们知道吧?只要读书好,汉人也一样能当大官。张中堂不就是,万岁爷还许诺等他百年以后,让他进太庙呢。听说张中堂的儿子也聪明的很,估计明年春闱能中状元。” 有人接话道:“是啊!张家就是我们汉人的骄傲。” 有人问:“张家的祖坟在哪儿?去他家祖坟上移个小树苗栽咱们坟地里。” 有人说:“树苗早被人挖走完了,能移棵草就不错了。” 张廷璐抠着鼻子走了。终于知道他爹坟上总是不长草的原因。 雍正五年的时候,张廷璐以使者的身份去了准葛尔,巴尔珠尔是汗王。张廷璐觉得王后有点眼熟,后来想了想跟某个人有点像。但他没敢说。当时没说,回国后也没说。 雍正皇帝在位十二年后,终于把爱闹腾的几个人调教好了,就把皇位传给了长子弘晖。 由于操心少,又活了二十多年。 临终前,他拉着苏樱的手说:“樱樱,我撑不下去了,不能陪你了......”他想说,别让他在奈河桥边等太久,让她也早些去。话没说完,便咽了最后一口气。 好不甘心啊! 话都没说完呢。 因为不甘心,灵魂盘旋在上空一直不愿走。他要看着苏樱为他嚎啕大哭。 等来等去,一滴泪也没等到。 苏樱当时没哭,三天后也没哭。不能哭啊!哭了伤身,她还想多做几年太后呢。 这一世太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神仙的日子也没她好,着实不想死。 胤禛等了四十九日,也没等到自己想看的场景,被一阵大风卷走。卷得他晕头转向,各种记忆塞了个满脑,待他睁开眼。 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岁的时候。 这就是马蓉说的原地穿越? 确定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宫去看他的樱樱。 看他的樱樱是不是也有前世的记忆。 多番试探后失望了,她非但什么都不知道,还对自己报有敌意。 胤禛坐在金水河边,细细的理着他脑袋里的东西。 最后暗叹:妾室多的那一世,才活了五十多岁。看来万不可纳妾多!还是守着小福星一个吧。虽然这个狠心的小丫头在他死的时候都没掉眼泪。到现在也记不起来他。 哼,爷就不信了,凭爷一百多岁的经历,还勾搭不上一个小丫头。 还真是不好勾搭,从她七岁,一直勾搭到十五岁及笄。 也没勾搭上。 想快乐想的要命。 最后不得不立了个大功,用功劳换了皇帝下旨强行赐婚。 娶到府里,慢慢调教吧。 苏樱活到九十二岁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和离书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于是让人四处找。把能找的地方全找了,依旧没找到。 急火攻心,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正被人按着行快乐之事。 她拳打脚踢的把人踹到了一边,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问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把和离书偷偷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