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你的白月光》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 《想做你的白月光》作者:息霜 文案: 喜欢的养在外面,天高地阔,鸟语花香 不喜欢的留在里面,天昏地暗,风摧雨折 林襄知道霍司容的秘密 霍先生暗恋哥哥林砚 因为得不到,退而求其次,将弟弟林襄留在身边 有一天,林襄对霍司容说: 我其实很努力,想把自己装进你心里,只不过 林襄没把话说完,他走了 霍司容明白 他要追很久、走很多地方 吃他吃过的苦 才能找回他的金丝雀 为他筑一座名为霍司容的华丽宫殿 然后狠狠圈入怀里 1、前期渣后期甜,巨狗血,入坑谨慎 2、影帝攻x作家受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娱乐圈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襄,霍司容 ┃ 配角:林砚 ┃ 其它:好大一盆狗血 一句话简介:渣攻忏悔录 第1章 三年前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破浓稠的黑夜。 担架上的青年呼吸微弱,急救护工和临时调来的医生将他团团围住。 坚持住!有人大喊。 青年眯缝着眼睛,原本纤长浓密的羽睫结着血块,他太累了,眼皮睁不开,干脆试图合上双眼。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吼:林襄,你就是死了,也别想我放过你! 就像高压电击,那声音在青年听上去,熟悉得宛如恶魔咆哮,让他瞬间清醒了几秒。 不青年张了张嘴,布满血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 从车祸发生到现在,分明忍受了巨大的疼痛,都未曾露出难过的脸,竟在听见男人声音这一刻显出崩溃绝望,林襄想大声让他滚。 良久,唯有眼角一滴泪滑过。 医生一刻不敢耽搁,风驰电掣将他推进手术室,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护士将试图冲进手术室的男人挡在门外,半是不忍半是劝阻:霍先生,您不能进去,手术一旦有进展,我们立刻通知您! 霍司容忍了很久,才没粗暴地将挡路的护士一把推开。 经纪人闻尧按住霍司容的肩膀,低声道:只有等了! 霍司容跌回座椅,腰背佝偻,双肘撑着膝盖,两手拢头发,将近一米九个头的男人此刻竟颓废得差点让闻尧认不出来。 霍影帝今年三十六了,一个演员能拥有的最高荣誉,他在人生的前半阶段已经拿到手软。在外人眼中他什么都有,才貌、名利、地位、显赫的家世、家喻户晓的人气,除了家庭不太完美。 护士抱着手术确认书急急出来,站在急救室门口大喊:林襄的家属,请签字! 霍司容猝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护士:他哥哥在国外,我签。 护士犹豫,她认得这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迟疑地问:霍先生,您是病人的直系亲属么? 他是我的合法配偶。霍司容想也没想道,从西服内袋中取出手机,登陆婚姻认证网。 但您和他已经离婚了。闻尧低声提醒。 霍司容正好打开婚姻关系确认的页面,绿色字体的已离婚让他头脑发懵。 霍司容记得自己演过许多次这种角色,肝胆决裂地等候在手术室门口,恨不得以头抢地,用自己一条命换回命悬一线的爱人。 当他还年轻时,偶像剧里时常出现这种老掉牙的套路,霍司容对情节的表演信手拈来,熟悉到可以一边哭着求医生救爱人,一边在脑内吐槽真是无聊透顶,甚至在表演结束后,能面带商业微笑收获现场一众眼泪。 那时候,他对林襄还怀着既厌恶又不舍的矛盾情绪,那时候的林襄就像始终围着地球转的月星,在闪闪发亮的霍司容身边,低调渺小、微若尘埃。 而现在,恨透了他的林襄生死未卜。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笼罩了他,霍司容除了祈求上天、恳求医生,别无他法。 病人失血过多、脏器受损、多处骨折、脑内震荡,情况较为危急,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手套沾满血,他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许是见惯了生死,医生就连下病危通知书时,都生硬无情得像极死神,而非悬壶济世的慈善大夫。 霍司容扶住墙壁,眼前仿佛出现无数黑白色重影,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倒退,光影迷离,时光洪流逆行而上。 三年前,林襄20岁,鼓起年轻人最无知无畏的勇气,向33岁的霍司容求婚。 宁北大学的后门有一条美食街。 美食街临近的住宅修建于上个世纪,巷子狭窄,人又多又密。 前两天刚下过雨,坑洼不平的路面积水众多,稍不留神就能踩成泥汤鸡。 大排档的肥圆老板扯开膀子撸动羊肉串,嗓里掬一把陈年油烟气,热情地粗吼:烤串串嘞,便宜味儿美!小同学,来两串? 大铁锅中炸饼的熟油不堪燥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热腾腾的白米粥、南瓜粥、皮蛋瘦肉粥上,几只蝇虫、幼蛾绕着滚烫的电灯泡嗡嗡叫唤。 距离美食街头顶三米,时年已久、外墙褪色的居民楼间,密布着蜘蛛网般的私拉电线,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来砸到某个倒霉蛋头上。 然而,兴许是大学附近灵气葱蕴,这么多年,这条无安全、无管理、无卫生保障的三无美食街却从未闹出过事故,别说事故,就连蚊子盯人的事儿都极少发生。 大约是蚊子也不想来搅扰这片脏乱却温馨的小巷。 林襄刚结束晚间的商务英语课,抱着书本直奔巷口,快速跑动间,两条牛仔裤裤腿沾上许多泥点。 路人好心提醒:哎呀同学,跑慢些,水花子溅起啦! 林襄一回头,招手跑远:不好意思啊! 巷口站着头烫黄毛、身材中等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抖腿,眼角视线捕捉到飞驰而来的少年,顿时一个猛子扭回头,兴奋地大喊:林襄,这儿! 何思远!林襄一记急刹车,堪堪在黄毛青年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笑:你丫啥时候回的宁北啊?早不说你要来,我就翘课了! 两人高中那会儿是同桌,后来何思远立志当演员,考去外省某影视学院,林襄留在本市念大学。 何思远重重一拍他肩膀,险些将林襄的小胳膊小腿拍趴下,林襄边喘边推搡他:慢点慢点。 何思远胳膊一弯,搂住他的脖子,哥两好道:我这不昨天才回来吗,倩倩缠着我陪她玩儿,也没时间和你聚聚。 林襄站直身子:倩倩身体咋样,好些了吗? 何倩是何思远的亲妹妹,打小身体不大好,是个药罐子。 何家父母离婚后,一个沉迷打牌一个沉迷酗酒,何思远心一横,干脆带着倩倩离开两不靠谱的爸妈,自己租了间房子,兄妹两相依过活。 还行吧。提起亲妹,何思远脸上露出点转瞬即逝的忧色,旋即展颜笑道:等我以后挣了钱,肯定带她去大医院把病看好! 你肯定能,兄弟!林襄想也没想道,他其实挺佩服何思远。 何家父母离婚时,何思远正念高三,当时二话没说,果断用法庭判的抚养费,带着四岁的倩倩出来租房子,过上披星戴月的走读生活。 何思远那会儿一天打三份工,找亲戚告同学,求爷爷请奶奶地凑齐念大学的学费,将倩倩留在外公家,孤身北上。 林襄打心眼里希望这位兄弟能混出名堂,辛苦付出的人总得有回报,不是吗? 提到倩倩,林襄心里清楚那小姑娘离不开他哥哥,何思远在这儿等了他将近俩小时,小姑娘肯定急得哭着到处找他哥哥了。 我也好久没看倩倩了,明天周六放假,正巧能在那边过个夜,林襄摸出兜里的零钱,走,看看她去。 林襄买了一大袋零食和两只□□熊,跟着何思远踏上公交车,晚班公交一路摇摇晃晃,即将驶出宁北市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在最后一站停稳。 倩倩老远就看见她哥哥,又蹦又跳地跑过来,何思远心里一急:臭丫头小心,跑慢点!说着,脚下生了风一样,步子飞快冲上去接住倩倩。 何思远将倩倩抱起来,林襄把脸凑到小姑娘面前,笑嘻嘻地说:哪家的小美女呀,跟哥哥回家啦? 倩倩人很机灵,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想了一会儿,认出他来,大笑:林哥哥! 林襄从何思远怀中接过倩倩,摩挲小姑娘头顶乱糟糟的黄毛,笑眯眯地逗她:哟,还记得林哥哥呢?倩倩真聪明。 说起哥哥,何思远倒是想起来:你哥呢?高三的时候,听说来了个有钱人资助你们家。那会儿大伙都替你担心,你那么好的成绩,差点没钱念大学,幸亏贵人相助。欸,你现在过得咋样啊? 林襄还没来得及回答,何思远脑袋一歪,摸着黄毛自问自答道:宁北大学全国前十呢,咱削尖脑袋都钻不进去,你成绩好念书行,以后肯定能干! 林襄扑哧一笑:还行吧,有钱人的钱,也不是白给的呀。 你那个有钱大爷,你和他见过面吗?何思远好奇地问,林襄撇嘴望天,心想不仅见过,还滚过无数次床单了,嘴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你猜。 何思远轻轻捣了他一肘子。 晚上倩倩又犯病了,何思远的外公上了年纪,躺在床上没日没夜的哀哀叫唤,不添乱就不错了,更别提让老人家帮忙。 于是林襄跟何思远两个,一人抱着发高烧的倩倩,一人拿着盆、洗脸帕、温水壶、牙膏牙刷,冲上一辆黑的。 路上林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他也没多在意,想想霍司容这时候在国外,应该不会联系他,便安心地帮何思远照顾倩倩。 小姑娘病来得及,疼得满头大汗,却紧紧咬住下嘴唇一声不吭的忍着,林襄心疼地说:疼就哭出声儿,没事的,哥哥在呢。 倩倩拼命摇头,把脑袋塞进何思远怀里,像一只弓背的毛绒绒小鸟,低低呜咽。 司机忍不住说:这女娃懂事。 黑的司机把两人送门口,没要钱,脚一踩离合,桑塔纳如离弦箭窜进滚滚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何思远抱着倩倩进急救,医生检查完,说急性白血病,得立即手术,让家属先交钱,不然不给做手术。 林襄一问要交多少,医生也没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很平静地说:先交五千。 作者有话要说: 野区发育中 第2章 鬼迷心窍 别说五千,就是五百现钞,何思远要一下拿出来,那都属天方夜谭。 而林襄平时不存钱,霍司容每个月给他一千,还不让他兼职赚外快。 林襄摸遍全身上下,只凑到一千五。 何思远抱着倩倩,眼巴巴地看他,六神无主地问:咋办啊,林子,上哪儿找钱去啊? 这两年倩倩虽然身体不好,但像现在这样声势浩大的病倒,从来没有过。就小打小闹似的感冒发烧,吃了药打一针就好,何思远一下没准备那么多看大病的钱,顿时慌住了。 林襄一想,要不跟自己同学借吧,但转念又一想,那不行,霍司容不让。他把林襄看管得比犯人还严,而且不喜欢林襄花很多钱,霍司容认为男孩子就该穷养。 虽然对林砚,霍司容又是另一套标准 林襄咬咬牙,说:你等等,我找霍先生。 霍先生?何思远纳闷:谁啊? 林襄借了值班医生的充电器,插上电等了一会儿,开机连接信号的瞬间,蹦出数十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经纪人闻尧。 林襄头皮发麻,闻尧的电话碰巧又来了。林襄吓了一跳,手机跟烫手山芋一样,从左手转到右手,林襄手忙脚乱接起来:闻哥。 闻尧柔声问:你做什么呢?手机始终关机。 没电了,林襄吸了口气,刚才充上。 先生找你。闻尧开门见山道:你发个定位过来。 林襄纳闷:霍先生回宁北了? 话音未落,对面传来一阵忙音,根本不给他开口借钱的机会,闻尧挂断了。 林襄叹口气,认命地发了定位过去。 你怎么在医院?闻尧轻声命令:到左边的地下停车场,躲着点儿人走。 霍司容作为大明星,行踪保密得比特工还严实,林襄回头对何思远说:我中行卡里还有点钱,我去取来,你稍等! 何思远就跟看救命稻草一样看他,眼眶通红地说:谢了,兄弟! 倩倩在何思远怀里神志不清地呢喃:哥哥哥哥 林襄撒腿跑向地下停车场。 霍司容的黑色保时捷停放在角落,林襄跑进去,险险躲开一辆疾驰而出的车,车皮蹭破了细嫩的手臂,林襄微蹙眉头,保时捷鸣笛两声,林襄不敢耽搁,急急上前。 车门打开,一条结实的男人手臂将他扯进后座。 林襄猝不及防跌进霍司容怀里,心跳骤然加速,他仓皇地按住椅背支撑身体,鼻息间涌入刺鼻的酒气。林襄艰难地抬头,望向眯眼瞅著他的霍司容,低低地问:喝酒了? 闻尧叹口气,解开安全带,打算退出保时捷,霍司容将林襄翻了个转抱在怀里,温热的指腹摩挲他的手臂,沉声道:去买消毒酒精和创可贴。 闻尧点头应是,急急离开。 霍司容低头将脸埋进林襄颈窝,林襄愣了愣,抬起双臂反抱住他的脖子,柔声说:霍先生,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安宁静谧的逼仄空间,连心跳都像擂鼓。 林襄不争气地红了脸,无论多少次被霍司容抱进怀里,似乎都会羞赧谨慎如初次。 林襄第一次见到霍司容的时候,颜控属性爆发得一览无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浓黑英气的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双唇不薄不厚,微微抿起时让林襄想到霍司容演过的年轻帝王,那么意气风发,似乎霍司容本就该纵马飒沓、天下入怀。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 霍司容没有回答,实际上,他很少回答林襄,两个人在一起时,霍司容开口说话的次数,十根指头都数的清。霍司容总是直奔主题。 很快,埋头的动作就变了调。滚烫灼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细白的皮肤,林襄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吟,四肢习惯性随着霍司容信号般的动作,软成了一滩水,霍霍先生林襄拼命掐醒理智:等等! 霍司容已经拉下他的裤头,林襄整张脸像熟透的苹果,连反驳的声音都细如蚊蚋。 林襄被霍司容压在身下,掌心虚弱无力地推搡男人的双肩,盯住了霍司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朋友的妹妹急性白血病,发病了,得做手术,霍先生我能向您借五千元救急吗? 他们现在就在医院,我陪他们兄妹过来的林襄仰长脖子,霍司容不由分说,粗鲁地挤了进去。 尖锐的刺痛,林襄手忙脚乱抓住衣摆,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地忍受。 帮我个忙,霍先生,疼痛让他更加清醒,林襄哆嗦着望住面无表情的男人,狠了狠心,道:您可以叫他的名字,和我上我的时候叫哥哥的名字 霍司容粗暴侵犯的动作戛然而止,一滴水珠悬空,掉落在地,啪嗒轻响。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哥哥,林襄惨白着脸,撑起上身,破罐子破摔,一直都知道。我心里有数。 高三毕业的暑假,霍司容带他回霍家老宅,林襄受宠若惊,更加卖力地讨好霍司容。那会儿他从未想过,霍司容喜欢男人,他要的根本不是林襄聊胜于无的讨好。 霍司容就问了一句:让我上,行? 林襄恍然大悟,站在阳光遍地的主卧,手脚冰凉,点了点头。 霍司容将他扔上床,林襄小心翼翼地试探:霍先生喜欢同性? 霍司容没点头,也没摇头。有一天,霍司容温柔得可怕,甚至事后亲自将他抱进浴室清理,林襄才敢大着胆子问:你喜欢我吗? 没有您,没有先生,只有你和我。 注定等不来回答,霍司容施舍给林襄的言辞,少得可怜。除了上床,两人就像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偶尔林襄会觉得,他其实在卖身吧,卖给出手阔绰的霍司容,学费、生活费霍司容全包了,包他这具年轻的身体,对着相似的脸发泄着求而不得的暗恋。 真是,鬼迷心窍。 第3章 自知之明 霍哥。林襄学着哥哥的样子,他观察捉摸了许多次。笑起来嘴角应该撇多少度,桃花眼微微眯着,眉毛向上挑,然后熟稔而自然地按住霍司容的手臂。 林砚就是这么做的,唯一的不同,大约是霍司容一直和林砚保持着朋友关系。 林砚是直男,霍司容才没那个狗胆将林砚扔上床。 林襄想,什么时候他发现霍司容,其实喜欢着哥哥?哦,也是高三毕业的暑假,林襄和朋友聚会晚归,霍司容斥责他:你确实不如你哥哥,不守规矩! 林襄辗转反侧,想了一整晚,这些年来,霍司容大笔大笔在林砚身上花钱,送他去国外深造、为他的毕业典礼定制昂贵的手工礼服、为林砚一句话抛下工作远跨重洋去陪他过生日。 原来霍司容爱林砚,爱得可谓苦心孤诣,还要他林襄来当挡箭牌。 真他妈爱惨了。 林襄疲惫地闭上眼睛。 林襄有点后悔说出那句我知道你喜欢哥哥,车内的温度急剧下降,霍司容退离他的身体,严眉肃目得好像刚才发情的人不是他一样。伴随霍司容的离开,空虚感油然而生,林襄整理衣服,小声说:对不起,先生。 闻尧敲车窗,送来医用酒精和创可贴。 霍司容用棉签擦拭林襄手臂上的擦伤,然后平行地贴上两片创可贴。给他账上打一万。霍司容对闻尧说,闻尧轻挑眉梢,摸出手机转账。 林襄慌乱道:不,不用,五千就可以了! 霍司容下车,走到林襄那边,为他打开车门。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襄双颊涨红,两条腿被霍司容以不合适的角度掰开,这会儿有些发软,他扶着车身走下来,踉跄了半步堪堪站稳。 霍司容坐回后座,看也没看他,对闻尧说:走。 林襄按住车窗,着急忙慌地大声喊:对不起,先生! 保时捷喷出一股尾气,疾驰而去,林襄跟着跑了几步,颓丧地杵在原地,手机短信提示,信|用卡收到转账一万。 林襄转回去五千,然后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身体,回到急救室门口,付费交单子,将疼得嚎啕大哭的倩倩送进手术室。 何思远感激不已:谢谢你,林子!我肯定把这钱还你。 林襄脸色发白,他似乎惹霍司容生气了,这会儿心内忐忑不安,摸着手机想给闻尧打电话问问,却又不敢,只好坐在等候椅上发呆。 何思远担心他:林子,出啥事儿了?你脸色这么难看。林襄勉强扯出一个笑,想了想,还是振作精神道:我没事!儿童急性白血病治愈的概率很高,你别担心。 何思远叹了口气:只要能治好,花多少钱都行。 倩倩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福。林襄仰头,后脑勺贴着冰冷的瓷砖墙,眼睛四处乱瞟,会客厅前方挂着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最近很火的一部古装剧,林襄定睛细看,却是霍司容主演的武侠片。 霍司容一袭白衣衣袂飘飘,黑发束成马尾,一柄长剑挽了个潇洒的剑花。女主身陷囹圄,男主不惜以血祭天。霍司容在剧里演得那么深情,深情得让林襄颇觉好笑。 何思远顺他的视线望去,感叹道:霍司容,圈子里一等一的腕儿。有他参演的电视电影,就没有不火的。霍司容在演艺圈举足轻重,几乎是每个表演系学生心中的丰碑和目标。何思远与霍司容算半个同业,对霍司容钦佩艳羡有加。 林襄想想,点头道:确实很厉害。 说完林襄闭了嘴,胡思乱想一阵,望向着急向手术室张望的何思远,轻声问:老何,借你妹妹的缴费单,拍张照,行吗? 何思远一愣,以为林襄想拿照片当凭证,免得他以后不还钱,亲兄弟明算账啊。 何思远顿时心头发堵,嘴上干干地说:我肯定还你钱的,别担心,我找人借来还你。 林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思远叹气,把缴费单递给他,什么也没说。林襄拍拍他的肩膀,对缴费单照了一张,然后将照片发给闻尧,表示这笔钱确实用来借给朋友救急,自己未作他用。林襄等了很久,闻尧回复他:先生知道了。 林襄悬在喉头的心稍稍落下去半分。 老这样下去不行,林襄迷迷糊糊地想,不能经济独立,他永远别想在霍司容面前抬起头来。毕竟有钱的才是老大,林襄吸了口夜里的凉风。 陪何思远待到第二天清晨,林襄去买来两碗热粥一笼包子。 周六下午文学创作社有交流活动,创作社的社长是他直系学姐,两人一个高中,学姐平时也很照顾他,林襄为了这次活动,提前准备了稿子,他想回去再修改修改,毕竟下午的活动来了几位大佬,林襄暂时不想在大佬面前丢人。 何思远千恩万谢地将他送走,倩倩做完手术情况有所好转,林襄安慰了两句,搭公交车回学校。 路上碰到个猥琐大叔,约莫瞧他长得漂亮,咸猪手不分轻重摸过来,林襄回头一记下勾拳,不客气地将猥琐大叔揍翻,几名乘客一齐将这邋遢大叔送往治安亭,林襄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回到学校时过了早上十点。 林襄抱着笔记本到图书馆修稿子,查资料才发现自己有个情节犯了常识性错误,后面接近五千字得推翻重写。 交流活动下午两点半开始,林襄看一眼手机,刨去午餐和睡午觉,三个半小时应该能改完。 尽管周末,由于接近考试月,不少专业的学生提前准备期末考,图书馆坐了很多人,尤其文学系的学生,一大垒教材堆积如山,全在等着期末熬命背记。 林襄挑了图书馆僻静的角落,打开笔电准备修稿。手机震动响,林襄斜眼一看,来电显示闻尧。林襄不安地转动鼠标,旁座的同学提醒他:手机响了。林襄尴尬一笑,抱着手机走进洗手间:闻哥? 中午出来吃,霍先生请。 怎么了?霍司容不会无缘无故来请他吃饭,林襄有自知之明。 你哥回来了,今早飞机到宁北。闻尧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评嗷qwq 第4章 文学与写作 这我真不知道,哥没跟我说。林襄如实回答。 林砚比林襄大四岁,大学毕业后,拿着奖学金在霍司容的资助下,孤身赴美国求学,现在应该研究生快毕业了。 如果林砚回来,霍司容也分不出心思管他吧,林襄思来想去,委婉地拒绝了:闻哥,我下午有急事,实在抽不开身,等忙完了我给哥打电话道歉。真不用管我,挂了啊,闻哥。 闻尧不仅是霍司容的经纪人,实际上,闻家势力背景也不小,不过闻家与霍家的关系,类似于日本的主人与家臣,闻家始终依附于霍家。闻尧和霍司容打小就是朋友,霍司容的心思,闻尧最清楚。 林襄对于霍司容,不过是个闲极无聊抒发相思的玩物,也确实不用多在意他。闻尧听他推拒,便没再多请,挂了电话。 听着无线那头的忙音,林襄眨巴下眼睛,嘴里呼出一口长气,慢吞吞地靠向身后的墙壁。 半晌,林襄揉了把眼睛,学姐发微信问他稿子改的怎样,并且说下午交流会上有位大佬点名要看他的稿子。林襄颓丧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振。 大佬叫张梓昊,是青萌杂志社的编辑,从宁北大学文学系毕业多年,一直十分关注母校后辈的文学创作,经常挑选优秀作品予以发表。 林襄本身在文学系,也听说过一些学长学姐的作品得到张梓昊赏识,在青萌上发表后,借助这个契机一脚踏进传统文学的圈子。 不过张梓昊眼光也很高,这么多年下来他看上的作品屈指可数,能顺利进入纯文学圈子的文学生也是凤毛麟角,大部分最后从事教师、编辑、行政文书等工作,再有能力点的,写文学评论,留校继续从事文学研究。 学姐发来微信语音:林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得抓紧机会!我爸和张叔是朋友,我上次花了好大力气才求他开小灶看你的作品,我知道你喜欢创作,要是张叔一下看上你,再指点两句,前途无量! 梦想触手可及!学姐夸张地说,她也真为自家学弟高兴。 林襄写作很有灵气,大一入校时,为了加入校文学创作社,必须提交一篇自己的创作,体裁字数主题不限。宁北文学创作社历史底蕴几乎和校史一般长,被誉为作家的象牙塔摇篮,加入难度可想而知。 林襄蹲在图书馆查资料,跑到宁北市中心观察过路人寻找灵感,茶饭不思五六天,在交稿截止期到来前上交了一篇散文诗,委婉地描述了现代人爱与冷漠的主题,当时学姐就非常欣赏他的风格,一力主张让林襄加入文创社。 学姐名叫高雨嫣。 短暂的喜悦暂时拂去心头阴霾,林襄重重点头:谢谢高学姐! 高雨嫣一再叮嘱他一定要准时来会场,张梓昊浸淫文学评论圈多年,为人非常严谨认真,最不喜欢年轻人动不动迟到,林襄再三答应:好,没问题。 林襄,如果你手头这篇能发表,不止在文学圈初露头角,高雨嫣神秘兮兮地提醒他,青萌的稿费非常高,算千字的话,你这篇获发表,税前能拿到七千。 第5章 挂电话 七千林襄心跳微微加速,能还借霍司容的五千元,剩下的还能帮助何思远解决燃眉之急。 林襄顿时深感任务重大:多谢学姐,我一定努力让张老师满意! 高雨嫣笑着打趣他:突然这么严肃干嘛,哎呀,快十二点了,不耽搁你时间,你快修改吧。 林襄回头望向静悄悄的图书馆,窗户边一盆龙舌兰碧绿的长叶随风拂动,宽敞的长条桌上,安静地摆放着他的笔记本,林襄记得那台笔记本是林砚用剩下的。 上大学前,霍司容根本不考虑为他置备大学生活的必备用品,林襄本想兼职自己买,让霍司容得知后,对方非常不爽,林襄那会儿压根不敢惹他生气,三下二除五辞掉兼职,霍司容这才施恩,在床上温柔了点。 后来林砚得知后,二话不说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在开学前一天,终于把各项生活、学习用品给林襄翻出来,收拾齐备,将他送到学校,这才放心搭上前往美国的飞机。 林砚是个很温柔的人,林襄叹了口气,慢吞吞走回座位前,两只手放在键盘上,大脑蓦地一阵空白。林襄有时候,甚至憎恨林砚这么温柔,让他完全无法嫉恨自己的哥哥,不管霍司容为了林砚怎么对他,林襄似乎都只能默默忍受。 一头是亲哥,一头是惹不起的大佬,他一只形单影只的小甲壳虫,只能在夹缝间求存。 林襄重重喘了口气,闭上眼睛深呼吸,复又张开,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青菜萝卜,都是傻逼,傻逼傻逼大傻逼。 然后清理思绪,继续写作。 然而事与愿违,注定不是一个安生的早晨。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旁座的同学再次瞥向他,眼底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林襄羞惭地抱起手机冲进卫生间。 闻尧以不容反驳的口气道:先生让你来。 林砚都回来了,霍司容还折腾他干嘛?林襄简直想不通,白月光正主都他妈回来了,把替代品请过去,耍猴戏吗? 林襄小时候脾气倔,家属大院里出了名的孩子王,是个能抄板砖追混混三十二条街的混世小魔王,后来林爸去世,霍司容一来,把少年脾气生生压在五指山下,一转眼,他就二十了。 林襄这会儿不知怎地,倔脾气上来,很严肃地说:我不去,我有自己的事,你们要聚聚吧,关我屁事,再见。说完挂断拉黑关机一气呵成。 然后呼出一口长气,心道,真特么爽。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 他看不惯狗仗人势的闻尧很久了,真以为霍司容拿他当玩物,他闻尧就能成天对他颐指气使了?林襄烦躁地揉乱后脑勺,左手重新将毛撸顺,回到笔记本前,正襟危坐,思维下沉,开始文章修改工作。 下午两点,林襄刚好将作品修改完毕,将文档传进U盘,到图书馆旁边的文印室打印了纸质版。忙完后,腹部的饥饿感终于冲破束缚,涌入大脑,林襄琢磨着先买点零食充饥。 他走出图书馆,手机开机,推送页面跳出闻尧的微信,特别刺眼:先生很生气。 第6章 狭路相逢 夏初正午的阳光很刺眼,林襄站在图书馆门口,后背发凉,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水,他咽口唾沫,艰难地跳过闻尧的微信,他得将修改后的作品文档发一份给高雨嫣。 也许是阳光照得屏幕晦暗难辨,也许是手抖,林襄发送文档时一不小心选中了闻尧。 林襄懊恼地想,他怎么不把自己手剁了。 闻尧没回他,林襄抱着闻尧肯定不会打开的侥幸心理,重新将文档发送给高雨嫣。高雨嫣回复他已收到,然后让林襄赶快到4号教学楼报告厅,交流会在那里举行。 宁北大学作为本市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占地广阔,大学与城市融为一体,从一个校区到另一个校区间隔了车来车往的马路,外来车辆随时能穿校而过。 梧桐树叶繁茂,风吹飒飒,林襄跑出图书馆,4号教学楼在隔壁校区,得出校门过天桥。 林襄疾步至校门,手机铃声刷拉响起,他低头一看,高雨嫣,顿时松了口气,接起来:学姐? 电话那头却诡异的沉默了,林襄疾驰的步伐减慢,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轻声问:怎么了学姐? 你怎么能这样?!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高雨嫣,这一刻却像火|药罐附体,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到底怎么了? 林襄满头雾水,迷茫地顿住步伐:我做什么了? 学生骑着共享单车,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他们路过校门,向着街道尽头飞驰,青春在梧桐叶下发酵,午后阳光倾盆泼洒。林襄通体寒凉,高雨嫣愤怒地挂断电话。 霍司容的保时捷正停在校门口,车窗紧闭。闻尧抱臂斜倚车门,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似笑非笑地凝视他,两人四目相对时,闻尧甚至悠闲地向他招了招手。 他翘了霍司容的班。 林襄心想,霍司容这个人,表面谦恭对谁都温和有礼,其实中二无比,满脑子都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王八思想,平生最容不得别人忤逆他。霍司容让他出去吃午饭,林襄不仅没去,还冒了句脏话关我屁事,霍司容能放过他才有鬼了。 就为逞一时口快,惹怒霍司容,那是绝对划不来的,林襄后悔不迭。但如果现在去和霍司容道歉,他今天能不能下床都将是个问题。至少现在还不能去找霍司容,他必须去交流会问清楚什么情况,事后再同霍司容解释。 不过霍司容会听他解释吗?林襄对此几乎不抱任何期望。就像他不指望,把现在面临的困难告诉霍司容,霍司容就会好心放过他。 霍司容压根不在乎林襄这条小虫子的想法,霍先生心里只有他自己,和林砚。 电话里,高雨嫣明显气急攻心,话都不愿和林襄多说,林襄一脸茫然时,高雨嫣直接把电话挂了。 林襄咬紧后槽牙,他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况且没有高雨嫣帮忙,就凭他自己,要见上张梓昊一面都难于登天。 林襄捏紧手里的纸质文稿,绕过保时捷跑上天桥。 第7章 我有一个梦想 少年假装没看见,削瘦的身形逐渐跑远。 闻尧笑容凝滞,轻敲车窗,车窗摇下一条细缝,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坐在里边,手中的PDA亮屏,显示着一篇文档,赫然是林襄错传给闻尧那篇修改后的原稿。 他走了,先生。闻尧低声提醒。 霍司容抬起眼睛,车前窗斜上方的天桥,林襄瘦瘦小小的身子藏在碧绿梧桐叶后,时隐时现。 林襄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怀揣了不安与烦躁,透过车前窗看见副驾驶上的霍司容时,林襄整张脸脸色都变了,他飞快扭头,像烧着尾巴的兔子,眨眼跑没了影。 他去做什么?霍司容沉声问,闻尧知道他不耐烦了,恭恭敬敬地答:去参加文学创作交流会,交流作品就是您手中这篇。 霍司容关闭PDA屏幕。闻尧多舌地补了一句:据说您的朋友,张梓昊编辑十分欣赏他。霍司容轻挑眉峰,闻尧闭上嘴,眼底一抹狡黠的笑意。 罢了,先去陪林砚。霍司容道,闻尧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林少拜托您来接他,这下人没接到,怎么和林少解释? 霍司容闭目休憩:晚点你再来一趟。 这意思就是,让闻尧等林襄的交流活动结束,来这儿等他,再接回去见林砚。闻尧耸了耸肩,发动保时捷,黑色流线型车身汇入车流,如一阵青烟飞散。 林襄紧赶慢赶到报告厅,现场井然有序,台上坐着宁北大学中文系的杰出校友,台下的学生们怀揣着自己的作品,满怀期待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得到大家赏识,跨出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这些年来,网络文学风起云涌,伴随着快节奏、碎片化阅读兴起,纯文学逐渐无人问津,文章写来读去,多是圈内人自嗨,今天你写了,我给你评,明天我写了,你给我评。 佶屈聱牙的意识流曲高和寡,曾入木三分的现实主义,迷失于滚滚时代浪潮。纯文学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但林襄不想放弃,如果轻易就放弃了,那不叫梦想,而叫做梦。 为了这个若有似无的梦想,他不惜惹怒霍司容,都走到这一步了,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襄一头扎进人群,满头大汗寻找高雨嫣。 高雨嫣正在后台,嘱咐社员维持住现场秩序。林襄推门而入,同社一名女生先看见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有脸来? 学姐。林襄喘着气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高雨嫣打电话质问林襄的时候,本也是因信任被辜负,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这会儿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下来。林襄一来,她回头望向他,面露严肃:你跟我来。 几个社员打量着林襄,眼底含了各种复杂情绪,鱼贯离开后台。 高雨嫣将他领到角落中站定,灯光昏暗,林襄有些恍惚,他揉了揉后颈。 高雨嫣柔声说:林襄,我相信你的创作水准,但你老实告诉我,你提交给交流会的这篇《浮生故土》,究竟是不是原创? 张老师说,二十分钟前,有人给了他一篇与你相似度过半的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一时爽,改文火葬场TAT 第8章 抄袭? 我没有抄袭!林襄将纸质稿递给高雨嫣,手心的汗水浸润了白纸,他急切地解释:中午我花了三个小时,改这篇稿子,后边的情节也做了删改。 高雨嫣和眼前的学弟认识两年,她知道林襄为人没什么心机,待人接物上偶尔显得傻乎乎的,写作天赋却极高,是一只小有才华的傻白甜。 林襄没必要抄袭别人的作品,因为他自己就可以写的很好。 高雨嫣犹豫半晌,叹了口气,心有余而力不足道:你跟我解释没用,张老师看了那篇稿子后非常生气,他那人性子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得知你有抄袭嫌疑后,气得直接走了。 张梓昊来这儿,就是为了面见林襄,结果对方可能存在抄袭污点,张梓昊作为圈内前辈,遭这一番戏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了车走人,压根不给高雨嫣和她爸面子。 高雨嫣好不容易请来的大佬,就这样因为自己欣赏的学弟离场,高雨嫣内心也很难受,所以对林襄发了脾气。 林襄垂下眼帘,凭他自己的人脉,要再见张梓昊一面,非常困难。 林襄有点委屈,但他不想放弃机会,思忖片刻,探头望向高雨嫣,坚定地问:学姐,可以给我张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高雨嫣一愣,张梓昊的牛脾气她还不清楚吗,若是林襄贸然去拜访张梓昊,指不定被对方连哄带踹赶出门。 你哎!高雨嫣一脸认命的表情:算了,我问你,你的稿子还给别人看过吗?如果不是你抄袭,那就只能是对方。 张梓昊走前,只说有人发来和林襄相似的稿子,怀疑林襄抄袭,但高雨嫣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林襄仔细回想,高雨嫣说那篇稿子是二十分钟前发给了张梓昊,二十分钟前他呼吸一滞,向后退了半步,神情恍惚地想起,他把那篇稿子错发给闻尧。 既然闻尧知道了,霍司容没有道理不知道,所有林襄的情况,闻尧都会事无巨细汇报给霍司容。 因为闻尧担心林襄不安好心,把他和霍司容的关系到处乱说,给霍司容带来麻烦。霍司容作为公众人物,和林襄的关系只能是他光辉人生中的污点。 闻尧监视着林襄的一举一动,并且不吝于给林襄找点麻烦。 如果闻尧把稿子给张梓昊,然后污蔑林襄抄袭,那也极有可能。霍司容知道吗?肯定啊。 为了什么呢?不让林襄得到那七千块钱,断绝林襄的梦想和后路? 霍司容分明不让他有其他经济来源。 那个人要的,不过是一个只能仰赖他的卑微玩物。 林襄捏紧纸稿,拔腿冲出报告厅,高雨嫣见他神情大变,急忙喊:林襄! 林襄已经跑没了影,他一头热冲出来,初夏凉凉的雨丝毫无遮拦地泼洒。 十分钟前还是晴朗无云的天气,这会儿却阴云密布,雨丝混合着泥土、柏油路的涩气,拍打在脸上、身上,林襄茫然无助地蹲下身,抱紧膝盖,深深吸了口气。 他要找霍司容问清楚,林襄心想,无论这件事是不是闻尧干的,他都必须问清楚。 第9章 消失的何思远 林襄跑回屋檐下,一边躲雨,一边打闻尧的电话。 他没有霍司容的联系方式,无从询问霍先生,只能一遍遍反复拨打闻尧的号码。 奇怪的是,前两天还不停打来的电话,这会儿却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一样。林襄没打通,闻尧不接。 如果有地址,林襄还能上门去找,可是,他连霍司容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除了第一次在霍家老宅,后来霍司容找他,一般都在车里,不然就是去隐蔽的酒店,除了上床、霍司容给他当月生活费,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 林砚知道霍司容住址吗?林襄蓦然想到,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林砚,林砚会帮他的吧。 不行,霍司容警告他少去打扰林砚,他们两的关系更不能被林砚察觉。如果林襄贸然求林砚帮忙,把林砚看得比命还重要的霍司容,指不定剥了他的皮。 明明是自己的哥哥,现在连见一面都要通过霍司容。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霍司容答应资助他上大学那天? 林妈拖着一身病爬起床,亲自为霍司容烧了一顿饭,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说霍司容就是老天降给他们林家的活菩萨。只有林襄看到,霍司容面带微笑接受林妈的感激,转身将一口饭菜吐进了纸巾。 霍司容看着他时,漂亮冷峻的眼睛里,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 只有面对林砚,霍司容才捧上一份真心。 林襄抹了把眼睛,这手机也是林砚留给他的二手,已经有些卡了,电池也不太经用。 他翻到联系簿,大拇指指腹落在哥哥这两个字上,迟疑不决。 最终将没能按下去,直接找林砚,霍司容肯定会生气的。 他一生气,林襄后面非得见血,疼得要死。林襄打了个哆嗦,放弃了。 还是等周一去杂志社拜访张梓昊吧。 林襄跑回雨中,南门距离报告厅不远,门口就是公交车站,他打算去看看何思远他们。 医院病床上空空如也。 林襄懵了,打何思远的电话,打不通,他就像和闻尧一起消失了。 医院人来人往,林襄杵在空荡荡的病床前,眼前发黑。 他转身跑向护士站,蓝衣护士们忙碌异常,端着液体瓶、输液针来去匆匆,林襄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位暂时空闲的护士,他上前询问:请问402号床的病人出院了吗? 护士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低头翻找记录,语速极快道:儿童急性白血病是吧,昨晚入院,今早结账之后就走了。 倩倩的病不是一时半刻能治好的,肯定要长期住院,何思远到底在想什么?没钱住院吗? 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充电提示应时响起。林襄走到楼梯口人少的地方,拨了何思远家的座机,没人接。林襄转而打何思远的手机,对方提示已关机。 难不成何思远和倩倩人间蒸发了? 林襄走出医院,茫然四顾。 医院门口的十字雕塑底座上写着祝您健康,坐轮椅的老人双眼无神,痴痴地凝望天空,一对年轻夫妻争吵到底要不要三胎,救护车被拥挤的私家车挡住去路,不耐烦地鸣笛按喇叭。 何思远终于打来电话,是公用电话亭的号码。 第10章 高利贷 林襄半开玩笑道:你搞地下工作呢?神神秘秘的。 何思远没跟他捧哏,语气里有些急,还带着哭腔:林子,我这回真遇上事儿了。 林襄悚然一惊,头皮发麻,他疾步到一处安静角落,轻声安抚:你慢慢说,别急,究竟怎么了?你怎么带着倩倩出院了? 他们、他们何思远大喘气:他们追来了! 何思远借了高利贷。 艺术类院校学费都不低,何思远为了上成学,不惜去借高利贷。十八岁毕业那年,想着年轻就是本钱,于是天不怕地不怕,心道借了钱以后还就是了。 结果倩倩生病、老爷子卧床不起,家里两药罐子拖累着,学校又在催缴各种费用,何思远去卖血,得来的钱入不敷出,只好再次借高利贷。 我没法啊,林子何思远哽咽:活人咋就这么难呐。 一碗粮逼死英雄好汉,没钱寸步难行,这些话,打从林襄失怙后,一天比一天感受更加深刻。只是林襄还有他哥哥和霍司容,而何思远只有何倩跟老爷子。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4) 林襄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何思远喘了口粗气:我带着倩倩南下避避风头,到那边落脚后再给她找家医院。林子,我就是来跟你通个气儿 林襄心中没来由升起不祥的预感:老何? 借钱得要个保证人,我何思远欲言又止,他咽了口唾沫,林襄几乎听见他大的出奇的吞咽声,忍不住后背发凉。 留了你的名字和电话。何思远弱声说。 林襄眉头紧皱,何思远急忙道:你别出学校,就在宿舍里呆着,他们找不着你人,不能拿你咋样!林子,等我、我挺过这段时间,我回来登门谢罪,我真的、我也是没办法 何思远吞吞吐吐说完,话到最后,蹲在地上哽咽。 林襄握着电话的手虚虚一松,手机扑通跌落在泥水中。 要是何思远在他跟前,林襄能抄起他的领子,照他身上下了狠劲揍。 为什么借高利贷,他们几个高中兄弟就不能合伙帮他吗?林襄知道何思远要面子,不到万不得已,拉不下脸找兄弟借钱,然后他就去借高利贷?疯了吗! 林襄着急忙慌将手机捡起来,用袖子简单揩去水珠,贴在耳朵边,愠怒道:你他妈借了多少?! 何思远哭着说:三十万 带利息呢?林襄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一、一百。 林襄倒抽一口凉气:你他妈真的是疯了。 我他妈就是疯了,何思远自暴自弃道,可我妹这样,我不能放着她不管。林子,不管咋说,这事儿我干的不厚道,你千万躲起来,别到处乱晃,那帮人不好招惹 他话音未落,就被林襄愤怒地打断:你清楚不好惹你还找他们借钱?!何思远,我该夸你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你丫脑子里全他妈是浆糊! 何思远理亏,憋着声儿任由他骂。 林襄一拳砸墙,烦躁地说:行了,你照顾你妹吧,我挂了。 何思远嘱咐道:你躲着点。 林襄挂断,他站在淅淅沥沥的夏雨中,通体冰凉,如果这件事让霍司容知道了 第11章 遭遇危险 不会的。 林襄摇摇头,只要不告诉霍司容和闻尧,他自己处理了,霍先生是不会分出心神搭理他这些破事的。 林襄踏上回学校的公交车。 周末两天他接了无数高利贷催债的电话,其中不乏暴力威胁,林襄烦不胜烦,干脆将手机关了两天机,然后泡图书馆看书。 闻尧站在特护病房门口,朝霍司容摇了摇屏幕,耸肩说:小白兔一直关机。 霍司容面露不耐烦,林砚躺在干净整洁的病床上,脸色有些泛白,摇了摇头,柔声说:那就别打扰他了,林襄学业也挺忙的吧。 霍司容望着他,露出沉思的神色。 闻尧再次耸肩: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 林砚疑惑:什么? 闻尧轻抬下颌,眼角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沉思的霍司容,语带戏谑:那篇《浮生故土》,据说是小白兔抄袭来的。 霍司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周一早上,林襄翘课去了一趟青萌杂志社。 青萌位于一栋写字楼中,写字楼对面一整座大楼都属于新华文轩,是一座大书城,林襄闲暇无事经常到这边看闲书。 由于地处繁华,人来人往,闲杂人等特别多,这栋写字楼出入管理也非常严。 林襄被保卫拦在门口,不让进去。 他看一眼时间,才清晨七点,青萌八点半上班,他只要在这儿等着,总能守株待兔等到张梓昊,再跟他解释清楚。 这办法挺笨的,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林襄立在写字楼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日上枝头,张梓昊仍未出现。 林襄嘴唇泛白,啃光了手中的面包,将沾满油的塑料膜扔进道旁垃圾箱。 他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扫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两人作工人打扮,头上戴着工帽,两只手却比较干净,不像经常搅水泥摸红砖的手。 林襄耳旁蓦地浮现出何思远的警告。 你躲着点那伙人。 或许是危险来临时的直觉,林襄只看了他们一眼,瞬间心中警笛大作,他飞快移开目光,抬头望向青萌杂志社的广告牌,捏紧拳头,沿人行道撒腿狂奔。 那两个工人打扮的混混立即追了上来,林襄往前跑,前方横地里窜出两个彪形大汉。 对方来势汹汹,分明势在必得。 林襄猛一记刹车,被逼入迷宫似的巷子里。 该找谁?两条腿玩命奔跑的同时,大脑不停运转思考。 林襄跑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对方五六个人同一时刻包抄上来,林襄随手捡了一根棍子,手机拨通了闻尧的电话。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林襄将手机打开免提丢进角落,反客为主抄起棍子冲向那六个混混。 林襄腹部、侧腰、后背、大腿和小腿全挨了棍子,有人照着他的脸一拳砸来,林襄险险避开,眼角余光扫过孤独地躺在角落的破手机,有些绝望地想,霍司容不可能来的吧,找他做什么? 霍司容不是在陪林砚吗? 林襄袖子撸过眼睛,额头鲜血顺着眼骨渗入眼睫,他顺势一把揩去嘴角血丝,反身一记过肩摔摔倒个头宽大的混混。 林襄凶悍的举动更加激怒了这帮人,有个混混火气上来,从腰后拔出刀子:艹你丫的! 刀光雪亮。 第12章 黄金血 我会死吗?林襄心想,如果面对我的尸体,霍司容会动容分毫吗?哪怕只是动一动眉毛。 不会的。 霍司容压根不在乎一具玩物的死活。 林襄是霍司容光彩耀眼人生中的唯一污点,见证了霍司容求而不得的爱。 刀光刺出一道闪电,白的进红的出,带起漫天血花,噗嗤轻响。 少年削瘦的身体应声而倒,不知谁大喊一句:妈的,杀人啊! 怎么办?! 跑啊! 拔刀的混混丢了短刀,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几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跑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一处人迹罕见的小巷,平常除了野猫野狗,便没有别的动物光顾此地。林襄被混混逼到这儿,差不多是逼上了一条绝路。 如果不反抗,或许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但林襄骨子里就没有顺从依赖的脾性,以前林爸还活着时,就说林家老二桀骜得很,怕是没谁能驯得了他。 后来林爸仓促离世、林妈病倒,霍司容如天神降临到他们家,接走了林砚,那时候林襄十四。 等到林襄十七岁高三,霍司容再次出现,这次,他终于不是为了林砚而来。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对林襄说:你哥哥希望你继续念书。 霍司容就用不容置喙的命令语调,安排了他往后的人生:念书、给霍司容发泄性|欲。 被霍司容扔上床的时候,还幻想着,他喜欢自己吗? 等到发现霍司容只是将他当作林砚的替代品时,便不再抱什么期望了,只希望霍司容上床的时候轻一点,如果他能温柔分毫,那再好不过。 明明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啊 天上流下的雨水覆盖了眼角浸出的泪水,眼前逐渐模糊,林襄躺在夹杂的血水中,十根指头扣住坑洼不平的路面,艰难地挪动身体。 他不想死,他想活。 唔苍白的脸蘸满污水,柔软的毛发紧贴面颊,林襄边哭边爬,他花了很大力气,却只能像蛆虫,挪动一毫米的距离。 爸林襄眼前出现幻影,身体逐渐失去温度,他蜷缩起来,脑袋埋进颈窝。 一柄黑色的宽大雨伞遮住了阴沉的天空。 大雨瓢泼而至,打在雨伞上,发出刷刷巨响。 闻尧寒眉肃目。 高大的男人弯身,将少年抱进怀里。 林襄艰难地维持最后一份理智,拼命揪住霍司容的衣领,脑袋埋进他怀里:疼 记忆中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像极那年春天来临时,霍司容出现在他们家,很霸道的对林襄说:我来接你。 霍司容抱着他进了保时捷,黑色流线车身向医院飞驰而去。 他这个血型不能接受输血。 医院中,白大褂医生神情激动,两手交握:他是Rhnull血型,全球这个血型的不过百人,比熊猫血还珍贵,是医学上的黄金血! 闻尧听明白了:所以这个血型一旦输血,就有生命危险对吧。 老资历的主治医生重重点头,解释道:这个血型一辈子只能输一次,再输第二次就会发生溶血反应,输第三次就有生命危险。目前我们医院也没有给他输血的条件。 但他现在失血过多。闻尧不满:怎么解决? 第13章 你不能死 只能慢慢恢复。好在那把刀子避开要害,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陈医生略一沉思,叹了口气:多吃补血的食物,食补吧,这位小同学太瘦了。他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上应该比较快。 闻尧颔首:谢谢您。 霍司容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墙打量床上昏睡不醒的林襄。 查清楚了,闻尧关闭手机屏幕,望向侧对他的霍司容,是本地一伙高利贷组织。想找一个叫何思远的人还钱,何思远跑了,于是找上了林襄。 林襄是何思远的担保人。至于何思远,就是借了小白兔五千那人,他两高中同学。 闻尧言简意赅一解释,霍司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淡淡地评价:愚蠢。 闻尧笑着摇摇头。 也是小白兔脾气冲,那帮混混不过是想抓住他问问何思远的下落,小白兔直接抄棍子跟人干上了。闻尧顺霍司容的视线望去,林襄面无血色地躺在那儿,呼吸罩中白雾一起一落。 捅了他的人,捅的哪儿、桶多深,还回去,然后交给警察。霍司容平静道,闻尧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是。 闻尧转身去处理。 霍司容也不是闲着的,闻尧走后,他开车到片场,手头的电影快要杀青了,最后一幕是霍司容的压轴戏。 演戏对他而言手到擒来,摆什么动作、微表情、面对镜头的角度、读台词用哪种感情,霍司容都能像一具精密仪器,完美无缺地摆放出来。 也不知哪一位名导评价过,霍演员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太过完美无缺,反而显得虚假,没有生气。 至于究竟谁说的,早已无关紧要。 因为这圈子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连完美都做不到,除了嫉妒他的,没有谁把霍司容的缺点摆到明面上说。 对霍司容而言,无论戏里还是戏外,拥有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最后一幕戏要掉威亚,飞至半空,做一幕绝影,要不是对手演员恐高,霍司容这一卡能一次过。 反复拍到最后,对方终于咬着牙拍完,放到地上,连连向霍司容道歉。 霍司容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他回到医院那会儿,林襄已经醒了。 少年仰坐在病床上,安静地看书,那书是他找护士借来的。 霍司容沉默地走进去,林襄若有所觉,耳朵尖动了动,猛地抬起脑袋。 脸色还是很白,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你就对他好点呗。病床上的林砚笑着说:那可是我亲弟弟。 霍司容略一沉吟,在林襄身边坐下。 林襄直愣愣地瞪著他,嘴唇翕动。 霍司容取走他手中的书,眼角视线随意地擦过去:《百年孤独》 谢谢。林襄眨了眨眼:谢谢您,霍先生。 您救了我。林襄抿开嘴角,眼底似有星芒闪烁,他弯着眼角: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你不能死。霍司容沉声道,他想开口解释,但解释的话忽然卡在喉咙。 美国医生说林砚的病需要大量输血,林砚是Rh阴性AB型血,极为罕见的熊猫血。 林襄,必须做林砚的血袋子。 霍司容无言地注视林襄。 少年柔软的毛发耷拉,他想了想,抬手握住霍司容宽阔的大手,白皙柔嫩的皮肤如煮熟的鸡蛋清。 霍司容目光深沉。 林襄艰难地侧转身体,夜色中,万籁俱寂,唯余呼吸与心跳此起彼伏。 伤口绽裂,血水沿着细缝汨汨渗出。 林襄忍着疼痛,另一只手攀着霍司容的肩膀,艰难而费劲地侧身,极缓慢地吻上男人温暖的唇,像一片羽毛拂过沧海。 谢谢。 霍先生,你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对吗? 林襄抱住他的脖子,倚进霍司容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已发章节修改完了hhhhhhh 另外,弱弱求收评QWQ 第14章 一见钟情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无关风月。 林砚的病是春末时突然发作的,那会儿林砚正在实验室做课题,做着做着人就倒地不醒,随后发高烧、呕吐不止。 林砚的同学直接把电话打到霍司容私人手机上,霍司容买了当晚的机票奔赴美国。 林砚在波士顿的医院躺到夏天,医生说要大量输血,但血库中没有和林砚的Rh阴性AB型相匹配的型号,霍司容便立即想到了林襄。 霍司容自作主张将林砚接回国内,林砚大约也知道霍司容的想法,不过从未主动提及。 霍司容理解林砚,林襄毕竟是他亲兄弟,无论林砚有多想保住自己的命,林襄不愿意,林砚也不可能真拿林襄当血袋。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5) 怀中林襄的气息苍白而温软,呼吸发颤,他轻轻皱了眉头,腰间绷带一片殷红。 霍司容立即按铃叫来医护,将林襄按回病床上,打了一剂止疼针,拆绷带重新缝线。 霍司容退出监护室,林襄的目光一直追逐他,目送霍司容站在他能够看见的玻璃窗外,才脸色惨白地,朝着窗外高大的人影笑了笑。 霍司容有一瞬间的心悸,那张脸与林砚实在太过相似,偶尔霍司容也难以分清,面前的人究竟是廉价的林襄,抑或他心心念念的林砚。 林襄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息,绵长而微弱的呼吸绕着冰凉的仪器打转,穿越无尽的繁华夜空,直奔遥远清澈的少年时代。 林襄很清楚,自己不是一生下来就喜欢同性的。 在被霍司容的美色蛊惑前,他还趿拉拖鞋,翘着二郎腿跟老何、二胖、王断腿讨论,隔壁家刘婶和河湾里赵瞎子家,谁的闺女更漂亮。 胸大腿长、肤白貌美的姑娘,叫一众春心萌动的小青年掬一把惊艳的哈喇子。 霍司容到他们家那天,林襄正同老何他们鬼混。 夏季炎热,王断腿蹲在路边上,女孩儿姑娘们换上时髦新装,风吹纱裙扬,王断腿猥琐地抻长脖子打量裙底,被一记高仿LV包抽飞。 林襄斜靠广告灯牌抖腿,嘴里一枚口香糖嚼着,百无聊赖地吹出炮,啪嗒破裂,一辆低调的保时捷碾过水坑,肮脏的水花溅出一道抛物线,精准无比地命中林襄的破洞裤。 林襄对着那辆保时捷遥遥竖起中指。 没一会儿,菜市场上的王大叔,用力拔山兮气盖世,奈何只能卖猪肉的夺命嗓子吆喝:林二,你妈让你回家! 林襄扯开嗓子吆喝回去:知道! 二胖骑着自行车将林襄送回家,楼下正停了那辆保时捷。 林襄吐出嘴里的口香糖,啪啪黏上保时捷车后盖,二胖朝他竖起大拇指。 林襄将衬衫扣子系到上方第一颗,随意整理了头顶乱糟糟的毛,紧急换了二胖那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俨然一副三好学生模样,乖乖巧巧敲门:妈,我回来了。 霍司容出现在门后,就像纡尊降贵的神祇,让这个林砚走后、母子相依为命的简陋居所,蓬荜生辉。 无论多少次看到霍司容那张脸,林襄都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惊为天人。 于是痞性上来,双手插兜,摇晃到霍司容面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捏着下巴装模作样地调戏:帅哥,别来无恙啊。想我了?嗯? 霍司容额头绷起一根微不可察的青筋,林襄一踮脚,才到霍司容肩头。 他撇撇嘴,笑嘻嘻地和霍司容凑近乎:帅哥,我早说了,你命里缺我,不如你把我老哥放回来,换我陪你天涯海角,如何? 林襄只是随口一说,霍司容似乎经不起开玩笑,他当了真。 林襄调戏完,就陪林妈做饭去了,霍司容正襟危坐在林家的破沙发上,皱紧眉头打量四周,仿佛在疑惑,人类为什么可以住在这么破旧简陋的地方。 霍司容没吃几口,就是吃下去也偷偷吐掉了,他不喜欢吃辣。 林襄和林妈做饭都好加辣椒,这会儿招待客人便显出不周,辣得霍司容暗中发誓,等接走林襄,非得每顿饭都逼他吃一盒辣椒酱。 后来接回林襄才发现,对于吃辣椒这件事,对方似乎求之不得。 霍司容在饭桌上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林砚希望林襄继续念书。 老林家买一送一,霍司容只好勉为其难继续支助附赠品的学业,尽管他对这个附赠品并没有什么好感。 刚刚林襄把口香糖黏上保时捷,霍司容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全看见了。 本来林襄已经不打算念大学了,霍司容简直神兵天降,如一剂强心针扎进理想的灰烬,尘埃飞散作星辰,林襄眨巴大眼睛,林妈感极而泣:谢谢您! 我妈一个人在家,没了我她咋办?林襄犹余不安,霍司容说会安排家政照看林妈。 林妈感激不已,本着当地人的好客与热忱,强留霍司容在家过夜一宿。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林妈住,另一间林襄林砚两兄弟住。 林砚走后,所有的地盘都归了林襄。霍司容睡他的卧室。 林襄端着水果盘推门而入,霍司容立在书桌前,看着照片上一对长相颇似的兄弟。 林砚文静,林襄跳脱,长相差不多,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林襄叼着一块削兔耳的苹果瓣,拍拍霍司容的肩膀,边嚼边说话,唾沫星子满天飞,霍司容侧身想避开他,身后的椅子腿好赖不长眼睛,一下将霍先生绊倒。 林襄丢了果盘去抓他,两个人前脚拌后脚,齐齐摔进床脚,林襄捂着后脑勺龇牙:我说您躲啥呀,我又不是妖魔鬼怪。 离得太近,林襄就穿了件睡衣,一截精致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那张脸几乎和林砚一模一样霍司容倒抽一口凉气。 林襄脸上的震惊不下于他:哇。 霍司容: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向下,在疼痛和近距离荷尔蒙刺激下,不知何时撑起的凸起,正顶着林襄柔软的小腹。 林襄十七八岁的年纪,不可能不懂这什么意思。霍司容恼羞成怒,低声喝道:滚开。 林襄趴在他身上,愣了半天没动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豁出去道:您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林某人无以为报,只好 舍命陪君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黄暴了你! 我:【微笑】 第15章 选择 红尘千里,深渊万丈,我陪你沉沦。 那时候十七岁的林襄还不知道,霍司容性别男,爱好男,白月光名叫林砚。 那时候林襄也只是鬼迷心窍,心血来潮。 林妈身子骨不太好,在隔壁卧室早早睡下了。 上个世纪的老房子隔音堪忧,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不约而同地默契噤声。 林襄压低嗓音:别看我。 霍司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林襄的脸,他恼羞成怒地挪开目光,林襄那双手温热柔软,恰似无骨,霍司容有一瞬间的茫然,少年的身体轻飘飘的压在身上,像一株将开未开的玉兰,渗着清甜的香。 你流汗了。林襄面耳赤红地说,霍司容哑声道:住手。 林襄冲进卫生间,让冰冷的自来水冲刷滚烫的双手。 似乎洗干净了,林襄背靠门,惶然不知所措,我特么干了啥?他抬起右臂,胳膊撑着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沿纤白指尖跌落在地,在心头炸起轰隆巨响。 此后,讨好霍司容成了一种习惯。 林襄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霍先生的,他仔细回想,说不清楚,可能是第一次跟霍司容上床的时候。 林襄拿到录取通知书当天,兴高采烈地给霍司容打电话,闻尧把电话转给霍司容,霍先生的语气听上去不大高兴,林襄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怎么了? 霍司容没回答,后来林襄才知道,那几天林砚交了一个女朋友,霍司容敢怒不敢言,心里嫉妒的要死,脸上还要装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就差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一句:与我无关。 霍司容让林襄在家里等着,林襄惴惴不安。 霍司容来的那会儿,阳光很好,他穿了一件剪裁精良的水蓝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头发横七竖八、散乱而随性地堆放,墨镜罩住了大半张脸,唯余一双不薄不厚的唇露着,性感而优雅。 霍司容说:下来。 林襄身轻如燕地蹦下去,霍司容一把接住他,将林襄塞进副驾。 造型怪异的布加迪威龙悍然发动,银白车身疾驰而去。 那也是林襄第一次到霍家老宅。 霍司容的父母前些年移居瑞士养老,偌大的洋式建筑除了几位菲佣来去,再没别的人。沉重而古老的建筑屹立于半山腰上,大厅正对的楼梯中间,悬挂着霍司容祖父的画像。 画中老人精神矍铄,一双眼如鹰隼般犀利,尖锐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他内心隐秘。 林襄按住扶梯,心头发憷。 霍司容连谈判环节都省去了,就好像他很清楚,林襄根本不会拒绝他。 特别的地点,特别的人,特别的疼。 林襄咬紧下唇,霍司容撑开他的身体,像把弄一柄无法抵挡风雨的破伞。 林襄冷不丁冒了一句:你对我好一点呗。 霍司容没说话。 林襄当他默认了,于是得寸进尺,掰开指头数:接我电话,不要通过闻尧,我不喜欢他;别总是板着脸嘛,你对哥哥都经常笑的;能不能取消那么多规矩?还有 霍司容掐着他的肩膀,额头爆出青筋,林襄看上去丝毫没拿上床当回事,他甚至有条有理地跟霍司容谈条件。 还有什么?霍司容烦不胜烦地问,他的力道愈加凶猛,让林襄的脸霎时疼出一片惨白,他断断续续地抽着气:你嫌弃我,我知道,你觉得我们老林家攀你,就像攀了根高枝。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活该像个玩具一样讨好你。林襄大煞风景。 霍司容沉默地凝视他。 但如果不是你,林襄忽然认真地回视他,谁敢这么对我呢? 霍司容让他三天没下得了床,霍先生很霸道地哑着嗓子:林襄,是你勾引我。 再后来,就是发现霍司容暗恋林砚了。 这一次,林襄却不敢把话摊开和霍司容讲明白,只要不去听不去想,就可以假装事实并非如此。如果在玩具和替代品间做选择,林襄选第一个。 有时候林襄会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霍司容那么多粉丝,每一个都想泡他,偏偏就他林襄把霍司容睡了。 霍先生年届三十,名誉在身、富甲一方,到头来,除了他,上床对象就没有第二个。 只要一步步来,犹如完成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一点点地把自己塞进他心里,林襄很自信地想:总会等到洛阳纸贵那一天。 霍司容是林襄的一字千金,千金不易。 空白的病房,仪器滴答声将周遭衬托得愈加安宁静谧,卧躺在床上,浅蓝墙壁上悬挂着电视机,屏幕投下来的角度正好,不会让脖子费劲。 霍司容早已过了混迹偶像剧的年纪,他的作品合作对象,都是圈内有口皆碑的导演、编剧。 眼前这部央视热播剧再次拿下收视冠军,自播出后收视率一路走高,从破1到破2,将霍司容的名气推向同辈人无法企及的高峰。 林襄不太喜欢看剧,就算是霍司容的作品,他也没看过几部。 不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看的书寥寥无几,只好打开电视,翻来翻去都是霍司容的面孔。 于是顺手停在某个频道,画面中,霍司容饰演的男主在无边荒原和战火中孤身行远,他背叛了正义的伙伴,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 林襄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和霍司容在一起时,霍司容不会容许他拍私人照。 林襄相册里有关霍司容的照片,一半来自微博贴吧和论坛,一半来自电视剧里偶然出现的画面。 林襄看着看着,困意袭来,斜歪脑袋打着盹会周公去了。 闻尧把何思远揪到他面前,已是入院的第四天。 霍司容消失很久了,林襄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三天前。至于霍司容在忙什么,林襄没问,也没权利过问,他百无聊赖地刷剧养伤。 彼时闻尧推门而入:小朋友,我带了个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的更新算起,随机十条评论发红包嗷qwq 【虽然我太懒不怎么回评但是都会看的TAT 第16章 飞来横醋 林襄撩了撩眼皮,眼睛直勾勾地挂在电视屏幕上,只听耳旁重物砸地一声钝响,一道熟悉的亮堂嗓门带着哭腔:林子,对不起! 何思远。 林襄猝然回头,他微皱眉毛。 何思远给人打了一顿,额角、唇边、双颊布满淤青,两只手划出细碎的防御伤,刚结痂不久。 林襄望住他幽幽瞧了一会儿,何思远让他的视线盯得浑身冒汗。 林襄不是那种容易置气的人,以前他、林襄、二胖和王断腿关系铁那会儿,他们几个没少惹麻烦,事后找林襄这个智多星想办法,给他们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林襄虽然看似吊儿郎不经事,心底琢磨的却比谁都多。 何思远原本以为只是填个保证人上去,谁成想差点要了林襄的命,他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林襄回头,目光挪开,复又望向电视屏幕。 画面中霍司容饰演的男主归来,成为反派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他曾经的正义伙伴无不劝他回头是岸,男主充耳不闻。 你走吧。林襄面色平静。 他又说了些什么,语气很平淡,就像在应付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连须臾目光停留都懒得施舍。 何思远浑浑噩噩撞出病房。 闻尧立在门口,窗外阳光扑面而来,林襄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下,轮廓模糊出几分虚无。 初夏温暖,闻尧后背却有些发凉,他转身给正在陪伴林砚的霍司容发微信。 闻尧:小朋友对何思远说,掰了就掰了,谁也不欠谁。 霍司容没回他,闻尧难免为霍司容生起兔死狐悲之感,他低头飞速敲键盘:先生,如果他哪天离开您,再追回可就难了。 霍司容瞥一眼闻尧的消息,林砚调笑道:大忙人呢,手机响个不停。 霍司容关机,一张脸上四平八稳,不见丝毫情绪浮露,他为林砚削了一只红皮苹果,切成块递给他,林砚顺理成章地接下了。 一点小事。霍司容回答道,林砚笑而不语,他嚼完半块果肉,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林襄还不知道我病了吧。 没告诉他。 我妈也不知道? 嗯。 林砚吸了口气,视线沉凝下来,若有所思,半晌后低低地说:我这个病,假如不及时输血,会变成植物人,是吗?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6) 不会。霍司容沉静道:等林襄养养身体。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分明是让林襄给林砚输血了,林砚呼吸微滞,扭头望向面无表情的霍司容,霍先生的神情隐在阳光后的阴影中,莫名冷酷寒凉。 林砚抓紧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良久,苍白无力地扯开唇角:我也想活下去。 所以对林襄坏一点,让他做他的血袋,他们是亲兄弟,林襄不会枉顾兄长性命。 霍司容神情微动,他站起身抱了抱林砚,柔声安抚:我在,没事。林砚低垂眼帘,战栗着说:谢谢。 林襄在医院闲极无聊地熬到第十天,期间经历了同学慰问、与何思远分道扬镳、被闻尧吐槽愤怒的花瓶、刷完了霍司容的新剧,高雨嫣来了。 高雨嫣毕竟心软,对林襄好也是真的,她提拎着水果篮子,眼圈红红地望著他: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襄坐起身,捏着一张纸巾轻擦高雨嫣的眼睛,语气是惯常的柔和:被人坑了,不算严重,再过两天能跑能跳又是一条好汉。 高雨嫣破涕为笑:行,我就是来看看你,还能嘴贫,估计没啥大事儿了。 高雨嫣不知道他出事那天早上出门是为了去拜访张梓昊,林襄也没打算同她说这些,等两人聊够了其他话题,气氛一片和谐温馨,他才瞅准时机询问:学姐能帮我个忙吗?让我和张老师见一面,我想亲自跟他解释。 高雨嫣岂知他贼心不死,不过转念一想,林襄这人看着散漫,其实很固执,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 我肯定想帮你。高雨嫣这话发自真心:但张老师这两天不在,他去南方参加一个文学论坛。 林襄还是错过了机会,他难免失落,嘴上依旧笑着道谢:那也没办法,麻烦学姐帮了我那么多忙。 高雨嫣心疼地瞅他。 彼时天色渐暗,霍司容恰好来找他,隔着门上的狭窄窗框,正好瞥见林襄的笑,他身前坐了个女人,两人相谈甚欢。 霍司容狠狠一拧眉头,转身问闻尧:里面谁? 闻尧惊讶,探着脑袋观察半天,摇摇头:不清楚,可能女朋友。 霍司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推门而入,高大的身形往病房一戳,整间屋子的气氛就像被火点着了一样,沉闷而压抑。 林襄没想到霍司容突如其来,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眼角余光蓦然扫过满脸震惊的高雨嫣,顿时偃旗息鼓,强忍冲下床跑到霍司容面前的欲望,转而向高雨嫣介绍:学姐,这是霍先生,我哥哥的朋友。 哥哥的朋友?霍司容脸色更加冰冷,盯着林襄的目光犹如两把尖刀,能活活将对方削下三层皮。 林襄敏锐地察觉到霍司容发怒,他不明就里,但在高雨嫣面前,非得强撑着面子,毕竟是自己很看重的学姐,林襄不想让高雨嫣发现他和霍司容的关系。 如果被人发现了,不仅对霍司容,对他自己,也会造成相当棘手的麻烦。 林襄强忍头皮发麻的危险直觉,目光和霍司容一瞬间撞上,像受惊的乌龟,迅速缩了回去,讪讪地笑:霍先生,这位是 女朋友?霍司容打断他。 高雨嫣认识霍司容,不仅认识,还是霍司容的忠实粉丝,在微博为霍司容打榜艹热度,写过真情实感的小作文至少三万字,手机相册中霍司容的路透照、剧照、写真起码一个G,她头昏脑涨地站起身,一脸呆滞地戳在那儿。 偶像来得太突然,像一阵龙卷风。 但偶像貌似心情不太好。 高雨嫣下意识解释:不,我和林襄 没等她说完,霍司容如同疾风席卷到林襄身边,掐住了少年的下颌。 林襄刹那意识到大事不妙,心中警铃大作,挣扎着脱开身:霍先生,她是带我入文创社的学姐! 闻尧没想到一贯沉稳有度的霍司容也有突然失态的一面,但眼下有外人在,显然容不得霍司容发脾气,不然被偷拍上热搜崩人设怎么办?! 闻尧连声暗示:先生!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涨收评了吗,没有的话 我明天再来问TT 第17章 逃避 在你面前,我总是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闻尧的暗示虽然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霍司容掐着林襄的力道松了些许。 林襄像一只受惊的麻雀,扑开余怒未消的霍司容,胆战心惊地望着他解释:是朋友,我和学姐在一个社团。 霍司容目光冷凝如刀,冷冰冰地扫过他,林襄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低着头爬起来跪坐在霍司容面前。 尽管不知道霍司容为何生气,但他每回发脾气,先低头道歉认罪的必然是林襄。 高雨嫣几乎立即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面前的霍司容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温文儒雅,他身上隐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暴戾,混杂着强烈的占有欲,形成冲刷感观的浪潮,霍司容那气势分明在冲她咆哮:滚。 高雨嫣颤巍巍的站起身,初次见面就收获偶像厌恶,她百味陈杂,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林襄,恍然有所察觉。 女生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拂过长发,不嫌事大地渲染暧昧:林襄,咱两的事儿,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闻尧不忍卒视地捂住了眼睛。 林襄浑身僵硬如石,甚至没敢抬头看高雨嫣,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思,高雨嫣指的什么事?张梓昊的事? 霍司容的愤怒挤压了大脑CPU,脑神经麻木地运转,林襄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只听见自己呢喃:好。 然后是劈头盖脸一巴掌,霍司容宽厚的手掌如铁砂拍在胳膊上,凶狠地攫住了,让林襄想起小时候,林砚捧在双手的雏鼠,才刚生下来不久,连毛都没长一根,红扑扑的瘫软着,林砚把那只雏鼠捏死了。 林襄疼得脸色发青,模糊的记忆与混乱的现实交错,他分不清究竟自己是那只可怜的雏鼠,抑或霍司容变成了林砚。 高雨嫣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但霍司容那张脸上阴沉的气息愈发明显,对方显然大动肝火,她脸色发白地拉扯霍司容拽住林襄的手腕,高声劝阻:霍、霍先生,林襄他身上有伤! 如当头棒喝,照着被愤怒烧光理智的大脑狠敲,霍司容猝然松手。 林襄小心翼翼地抬头,眼巴巴地瞅了一眼,飞快移转视线。 那一眼里夹杂着受伤和痛苦,高雨嫣近在咫尺,霍司容居高临下,两人都捕捉到了。 他是我的人。霍司容沉声道。 他说完看也不看高雨嫣,径自撕开林襄的病服,大拇指指腹按压被他捏出的淤青。 林襄咬着牙不言语,内心一片惶恐不安。他和霍司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除了上床和林砚没有任何交集,连性格都别如云泥。唯独一点,二人不约而同,那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霍司容怕受到舆论攻击,而林襄担心遭受白眼,尽管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毕竟身为男性,却被同性包养这种事,在哪儿都不能作为炫耀的谈资。 林襄觉得丢脸,他一意孤行喜欢霍司容,不惜给他当个玩意儿耍。若让其他人知晓,可不得笑掉大牙。 他在霍司容面前丢光所有自尊,呈上自己的喜欢供对方践踏。隐瞒他认识霍司容这件事本身,就是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是霍司容,连最后一点妄想都不肯留给他么。 霍司容宣示主权那句他是我的人,在林襄心中自动划等号为他是我的玩具,林襄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推开猝不及防的霍司容,大声辩解:不是,我不是! 我们没什么关系。林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激动,自欺欺人地说:学姐,霍先生是我哥哥的朋友,帮了我们家很大忙,我感激他,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关系。 高雨嫣心思敏锐,林襄这些话说得有多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她都不忍心揭破。或许霍司容逼迫了林襄,高雨嫣心想。 她面不改色,点了点头,理解道:我明白的,有空再来看望你,拜拜。 林襄揪到嗓子眼的心大石落地,他太在乎高雨嫣的想法,遑论不想让任何陌生人知晓他和霍司容的纠葛,更何况对方是自己尊重的学姐,林襄绝不愿在高雨嫣面前丢了分子。 高雨嫣离开了。 闻尧冲林襄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紧紧锁上隔音良好的房门,追上高雨嫣嘱咐她别将今天的突发情况外传。 病房内,空气陡然冰凉,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失,取而代之无法言喻的冰冷。 林襄爬起身跪在床上,试图为被激怒的霍司容顺毛。 霍司容面色阴沉地立在仪器旁,距离林襄不过半米之距,他居高临下,投下鄙夷的目光:没有关系?你哥哥的朋友?林襄,脱了衣服任我上的人,不是你? 林襄蜷缩双肩,胳膊颤颤地伸出去,揪住了霍司容的衣摆,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说:对不起。 霍司容烦厌他装乖卖傻,和林襄滚到床上前,十八岁的少年桀骜不驯、意气风发,让心有所属的霍司容不由自主被他吸去目光,而后来,林襄越是讨好,他越发找不回从前那个少年的影子。 没了光彩照人的桀骜,林襄不过是空有一张脸的玩意儿。 而现在,这个玩意儿竟也敢反抗他,就为了别的女人。 霍司容挥手甩开他,林襄锲而不舍地抓上去,探出上身,一双腿跪在床沿,艰难地维持身体平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对付完高雨嫣,已经耗尽了所有脑细胞,面对霍司容只有本能地恳求,他低垂双肩,勉励扯出一个笑:您、您别生气,我是您的玩具,行吗? 学姐她人挺好的,她是您粉丝呢,咱总不能在她面前丢人,对吧。林襄颠来倒去地嗫嚅:我什么人呐,哪儿敢跟您攀上关系,这不是说没关系,正好呢嘛,您看您要是看上个玩意儿,也瞧不起我啊,我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呢。 林襄恍恍惚惚地说了半天,霍司容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他先把自己说心酸了,松了抓霍司容的手,脸色苍白地坐回去。 由于大脑恍惚,大半个身子探出床沿,顿时失去平衡,扑通滚下床,林襄按着后脑勺暗自懊恼,三下二除五爬回床上,撂起被子自欺欺人地裹进去,谁也不搭理了。 闻尧立在门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霍司容怒不可遏,一把掀开林襄的蜗牛壳,口不择言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说林襄喜欢他,可林襄却比谁都害怕将两人的关系告知天下。 林襄宁愿做个玩意儿,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认识霍司容,他们关系匪浅。 林襄永远都裹着自己,除了讨好,在床上卖力一点忍了疼,别的,他什么也不会做,就连踏出一只脚都不可能。 霍司容搞不懂他为什么和这样的林襄纠缠了两年。 第18章 你舍不得 空气几乎凝固。 没想什么。林襄背对霍司容侧躺,紧紧闭上眼睛:您就,当做施舍我一点自尊吧。 霍司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内心怒火,他在林襄身边坐下,捉住他的胳膊,慢条斯理地揉捏淤青。 林襄被他拉扯着肩膀,关节酸痛,却不敢动弹,背朝霍司容一言不发。 林襄,你就是贱得慌。霍司容极少吐出这类污秽的词,眼下说得直白露骨,肯定是气着了。林襄越发不愿回头,用枕头蒙住耳朵。 霍司容使了劲,将林襄扯回身,骨关节摩擦出嘎吱声响,林襄本就惨白的脸愈发白得透明。 霍司容俯身将他抱起来,像往常无数次熟稔地抱进怀里,林襄一米七的个头不算高,相对于霍司容甚至有些瘦小,霍司容很轻易便能将他抱个满怀。 林襄仿若受惊之鸟,沉默地任由霍司容折腾。 你和刚才那女人到底什么关系?霍司容寒声质问,林襄一哆嗦,摇了摇脑袋:我想请她帮我联系张梓昊,没什么别的关系。 张梓昊? 嗯。林襄把《浮生故土》被有心人污蔑抄袭的事和盘托出。 霍司容简直要气乐了:你怀疑我? 林襄皱紧眉头:但除开您,我想不到谁有那份文档。 霍司容目光深幽地盯住他,林襄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头皮都快炸了,艰难地摸索霍司容的裤腰,试图用唯一值得霍司容贪恋的身体讨好他。 他心想,霍司容那句话说得真没错,他就是贱得慌。 闻尧敲门提醒:二位,记得关灯。 灯光应声熄灭,窗户洞开,一阵凉风涌入室内,林襄打了个哆嗦,霍司容掰开他的手,将林襄反压在床上,俯身问:如果是我让闻尧做的,你打算如何? 换做从前的林襄,肯定二话不说将霍司容踹下床,再狠狠地踏上两脚,不知天高地厚地表示要跟他没完。 而现在这只被驯服的林襄,只会目光暗淡、脸色发白地张着干涩的唇,苦笑回应:您讨厌我,您这么做应该的。 霍司容愤怒地掐着他的喉头,撕咬一对无血色的双唇,血丝伴随津液弥漫。 林襄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良久,将眼角泪花收回眼眶,顺从而依赖地抱住霍司容的脖子,在霍司容松口的间隙,谨小慎微地道歉:对不起,我喜欢您,真的是对不起。 我没兴趣做这种无聊的事。霍司容微狭双眸,咬牙切齿地命令:但你最好和那女人保持距离。 我喜欢你,可我也想要自由。林襄偏过头去,沉默以对。 霍司容撕尽零落的遮羞布,林襄局促不安地攀住他。 他眼前有一片沧海,倒映繁星。沧海横流,风雨如晦。 霍司容对自己的工作决定相对自由,手头最紧要的一部电影拍完,他上半年便不再计划参演别的电视电影,推了广告、综艺等一些通告,恰好空出一段赋闲期。 霍氏的家族产业做得很大,有许多项目和公司决议需要霍司容亲自过目。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7) 林砚随时都有病发的危险,干脆在霍氏名下的疗养院安了家。霍司容为了及时照顾他,在林砚病房隔壁,特意开辟了一间临时办公场所。 至于林襄,出院后径直回了学校,把延误的课程补齐,然后窝进图书馆不问世事。 因为医院那件事太尴尬,林襄不好意思主动找高雨嫣,两个人热络的关系逐渐冷淡。 闻尧打电话让林襄出门那会儿,为了应付期末考试月,他连熬几天夜,头发都乱成鸡窝。 林襄不修边幅地走出校门,衬衫松垮垮搭在肩头,烦躁地打哈欠。 保时捷稳稳停在面前,林襄环顾四周,没有认识的人,这才放心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闻尧打趣他:小朋友,你干地下工作呢,每回都找这么隐蔽的地方上车。 林襄怼了回去:关你什么事? 闻尧呵呵一笑。 保时捷将他送到市中心北京路10号的五星级酒店,领班引着林襄到贵宾厢。 林襄满头雾水,弄不明白霍司容这是唱哪出。他推门而入,偌大的装饰华丽的房间就坐了两个人,霍司容和张梓昊。 林襄顿时手足无措,口干舌燥,他先望向霍司容,嗫嚅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而充满希冀地看着张梓昊,掩不住兴奋地喊:张老师! 张梓昊站起身,年近中年,腹部微微发福,他戴着一对老式黑框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仿佛连头发丝都细致的打理过。 张梓昊笑望林襄:小同学,上回的事儿我该跟你说声抱歉,我不分青红皂白误解你抄袭,实在太武断了。你非常有才华,我希望咱们能冰释前嫌,你能容许我在《青萌》上发表你的作品吗? 林襄惊喜地瞪圆眼睛,恍如身处梦境,云里雾里一片飘忽,让他分不着东西南北。 他像受到前辈大家赏识的虔诚学生,夺步上前,两只眼睛充耀光芒,整个人神采奕奕,用力点头:当然可以,谢谢张老师! 久违的热情少年浮出水面,霍司容难掩惊讶,他莫名不爽,猜测在林襄心里,或许理想比他霍司容这个人更加重要。 林襄与张梓昊相谈甚欢,压根没注意到霍司容满腔不忿。 直到张梓昊解释,他和霍司容因电视剧改编结缘,两人是有些交情的朋友,霍司容亲自登门,告诉他林襄那篇《浮生故土》是原创。 林襄这才受宠若惊地望回霍司容,笑逐颜开,发自真心道:先生,谢谢! 霍司容面无表情地摆手。 张梓昊和林襄一合计,林襄终于想起他这篇文的初稿,除了高雨嫣,文创社的另一位学长也看过,当时林襄有急事,将稿子留在高雨嫣桌面,那位学长便是那时偷偷拿走复印的。 张梓昊写检举信投到文学院,检举揭发了那学长的不耻作为。 由于德高望重的张梓昊亲自出马,这事儿在学院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小火一把,上了本地热搜。 学校非常注重名声,在舆论压力下,将那名学长开除。 抄袭事件尘埃落定,林襄同时结束了大二期末考,绩点系里前三,下学期稳国奖。 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 林襄自从上次在五星级酒店见过霍司容,两个人便不再联系。 林襄忙于学业,霍司容忙于照顾林砚。 林砚的病情加重,一天24个小时,他超过一半时间都神志不清,波士顿的医生进行了一次电视电话会议,最后给出一个综合意见:大量输血,尽快。 林襄出综合成绩那天下午,林砚在疗养院,浑浑噩噩地醒转,闻尧激动地去敲旁边霍司容的房门。霍司容大步流星回到林砚身边。 林砚精神状态很不好,两只眼睛黯淡无光,落地窗外夜幕四合,他出神地凝望窗外。 霍司容柔声喊他:林砚。 林砚回头,眼底浮出一片迷茫,仔细辨认半天,才勉强撑开苍白的笑容:霍哥。 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林砚叹息。 霍司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无法抑制心头酸楚,他握住林砚的手,面色沉重:怪我,本来你回国就该立即让林襄给你输血。 林砚笑着摇摇头,体谅他:你舍不得的。 霍司容脑中某根弦蓦然绷紧,他恐惧地发现,林砚或许察觉了什么、 果不其然,像林砚这样心细如发的人,怎可能对亲弟和好友的关系一无所知,他孱弱地开口:老二,他喜欢你吧。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老二才十四岁,他缠着问我,你是谁,为什么到我们家。 霍司容笑了笑,握着林砚的手用力收紧,苍白无力地辩解:我和林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林砚摇头,换了个话题:咱两头回认识那会儿,我跟老二一般大的年纪 夜色浓稠,窗外虫鸣此起彼伏,安宁静谧的夜晚,回忆纷至沓来。 霍司容不可能忘记,林砚救了他一条命。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因一场野外夏令营结识,那天大雨滂沱,霍司容被人推下山崖,奄奄一息,林砚背着那伙人沿崎岖山路跑进山沟,跌跌撞撞、浑身是伤,他拼尽全力,将霍司容拖出绝境。 从那时起,爹不疼妈不爱的霍家独子就想,他要对面前这个人好,一辈子。 霍司容这条命,是林砚从鬼门关咬着牙拉回来的。 如今林砚命悬一线,霍司容却犹豫不决,他痛恨地垂下头,面对林砚,弯着挺拔的腰背,像一个忏悔和痛苦的姿势。 林砚拍了拍他的手背,发出漫长的叹息:转眼十年了。 十年过去,人的心境会发生多大变化,林砚茫然重复:谁能控制自己的心呢?你舍不得他的,霍哥,算了吧。 霍司容俯身抱住林砚的肩膀,咬紧牙关,喉头憋出痛苦的喘息,犹如濒临绝境的绝望困兽。 十年前,那么大的雨,铺天盖地,林砚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救你,但你是我的朋友,霍哥,你千万别睡!年轻的霍司容便拉住林砚的手:那你也别睡,睁着眼睛,咱两做一辈子好友。 他们曾互相扶持,生死勿论。 霍司容哽咽,林砚张开眼睛,迷茫地重复:你舍不得的。 第19章 山雨欲来 暑假放假前,高雨嫣主动联系林襄,邀请他参加文创社的暑期聚会。 那天恰好闻尧发来消息,让林襄晚上空出的时间,霍司容有事找他。林襄为了等霍司容,万分抱歉地推辞了高雨嫣的邀请。 彼时两人坐在文创社的活动室,社员三三两两离开,林襄收拾了摘抄本和中性笔,高雨嫣蓦地自他身后出现:林襄。 林襄悚然一惊,猛地回头,手里的中性笔跌落,他尴尬地喊:学姐。 以前咱们社团有聚会你都挺积极的,高雨嫣好奇地眨巴眼睛,这次怎么不去了? 约了人,抱歉啊学姐。他看一眼摊在条纹桌上的手机屏,黑屏的,消息提醒空空如也。 闻尧还没来接他,林襄心头莫名焦躁不安。他和霍司容上次医院一别后,过去快一个月没见了。 整整一个月,霍司容销声匿迹,连微博热搜都失去他的踪迹。 高雨嫣小声询问:等霍先生? 林襄盖在手机上的爪子仓促下划,那只屏幕碎了部分的老式产品扑通掉地,苟延残喘的玻璃屏幕彻底碎裂,林襄弯身拾起,慌张躲开高雨嫣的试探。 我不告诉别人。高雨嫣保证道,她发现林襄的手机屏碎了,急忙说:哎,我肯定吓着你了。我带你去修吧! 闻尧随时可能发来消息,如果现在把手机送去修理,他肯定会错过闻尧的电话。 林襄将震动调成铃声,手机揣回外套衣兜,挣扎着辩解:我和先生、霍先生,恰好认识,仅此而已。 高雨嫣略一思索,语不惊人死不休,摊开了低声说:我怎么觉着,他好像挺在乎你的,那天听他的口气他喜欢你? 林襄猝然抬眼,眉目一冷,寒声道:学姐,不要胡乱猜测,先生没那么龌龊的想法。 林襄平常温温和和的,对谁都带三分笑,是那种轻易不动怒的软萌型。 高雨嫣头一回见他这么严肃,甚至有些生气的意思,顿时也不再多问,撇了撇嘴:我随便说说,我担心你自己憋着,憋出毛病。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他,勇敢点吧。 林襄仓皇后退,高雨嫣冲他挤挤眼睛,笑容狡黠:林襄,我不了解霍先生,但我了解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加油哦。 林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喉头发干,咽了口唾沫,缓缓点头。高雨嫣收起手提包,笑呵呵地溜了。 短信提示叮咚一声。 林襄手忙脚乱打开,眉头耷拉,失落地将目光从发信人上移开。 是高雨嫣发来短信:那天我试探霍先生来着,他就是吃醋了(* ̄︶ ̄)你有机会少年! 他吃醋了吗?林襄后知后觉地想。 当时在医院,一切都太过混乱,记忆中他和高雨嫣聊得正开心,霍司容突如其来,浑身怒气。 林襄早已习惯霍司容无缘无故发火,因此只当自己哪里又惹着了他,未曾深思激怒霍司容的原因。 现在想想,当时霍司容对高雨嫣分明存在敌意,那会儿霍司容压根不认识高雨嫣,怎会没来由敌视对方?除非,为了林襄。 霍司容怀疑高雨嫣是他的女朋友,所以生气了? 林襄跌坐回椅子里,单手捂脸,噗嗤笑出声。 他给高雨嫣回了一条谢谢。 保卫处的拿着钥匙来锁门,暮色渐浓,林襄待无可待,只好走出活动室,在偌大空旷的校园漫无目的游荡。 闻尧始终不曾发来消息,林襄隐生担忧,难不成出了什么事?他干脆主动给闻尧打电话,对方拒接,回来一条短信:正忙。 霍司容是挺忙的,林襄回了宿舍。 他们宿舍住着四个人,另外三会女友、去网咖,各干各的,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寂静,林襄抱出这周积攒的脏衣服,一股脑抛到流理台上搓洗。 宿舍外有人敲门。 林襄未及多想,放下袖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高年级的学生,林襄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其中一位是同系的前辈,林襄纳罕地问:学长,有事吗? 为首那位笑眯眯地说:林襄,有件小事跟你商量,放我们进去说话呗。 因为同系的缘故,林襄没存什么戒心,他自然而然地放开宿舍防盗门,那三人一齐挤进来,门锁咔哒合上。 林襄走回流理台前,手里刚抓起一块肥皂,一线银光便自眼角飞逝,他侧面墙上挂着一面圆镜,镜中倒映三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他们将他团团围拢,有人身后握着一把匕首。 林襄不动声色地回头,面无表情看向三人。 进厕所。为首那人命令道。 宿舍空间狭窄,他们堵住了林襄的出路。 空气沉寂,林襄手心的汗水和自来水混作一团,他深深吸口气,极缓慢地吐出,嘴角一撇,笑开了:学长,有啥事犯不着动刀子吧,有话好商量嘛,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今年就毕业了,怎么临走前还要干件大事? 他们仨本就成绩不好,挂科太多拿不到毕业证,林襄这话一说,跟嘲讽相差无几,为首的顿时恼了,刀柄抵住林襄后腰,沉声命令:你害我兄弟退学,跟你没什么好商量。 你兄弟?林襄皱眉。 为首的吐出个名字,林襄反应过来,就是那位污蔑他抄袭然后被退学的学长。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帮人敢在宿舍闹事,就是铁了心要收拾他,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 眼下对方只将刀柄指着他,表明那把刀子只是用来威胁,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不会像那几个混混下手失去轻重。 或许挨顿打就完事了,林襄心灰意懒地想。 等霍司容已经等得他身心俱疲,面对这种躲不开的纠缠,暂时顺从总好过像上次以卵击石,差点丢掉一条小命。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襄也是怕了真刀真枪的打,于是吃一堑长一智,不与他们硬碰硬。 一伙人僵持半晌,林襄转身进了厕所。 把话给你说明白,我们今儿就教训你,让我兄弟出口恶气。为首那人打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林襄,直播画面那头,正是他那个被开除的学长。 林襄无所谓地笑笑。 为首的男青年对他手机那端的兄弟说:就打一顿完事,行吧,你搁那儿看着。 行,下手重点,别跟挠痒痒似的,他这人又装又自以为是,老子特讨厌他。被开除那人语带恶气。 林襄抱臂斜倚墙面,戏谑地说:学长,瞧你这话说的,可冤枉我了。我文章写得好,招你这种人嫉妒,那能是我的问题吗?你心眼狭小,容不下比你厉害的,在社团就处处给我脸色。 欸,学长,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写的那啥啊,狗屎一样的东西,也配跟我比?就算没有我,恕我直言,你那一堆烂字张老师也看不上。 咋地,找人揍我呢?自己躲后边看着?到时候学校罚不到你,你这几位兄弟能跑一个,我直播吃屎。林襄漫不经心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优哉游哉地评价:没用的废物。 没有的周瑜的本事,偏要嫉妒诸葛亮 他话音未落,一记重拳挥了上来。 林襄斜歪脑袋,吐出喉头血块,冷漠地抬起眼帘。 厕所隔间不过巴掌大的地方,林襄挤进角落,视线游移,倏而飘向小窗外无尽的繁华夜空,远处不知何故放起烟火,遮天蔽日,五彩斑斓。 在霍司容动身去见林襄的前一秒,林砚再次病发。 他发作得十分突然,口吐白沫,七窍涌血,像羊癫疯似的抽搐,体温飙升,十根指头痉挛而扭曲地揪住床单,翻身滚倒在地,撞翻了价格高昂的医疗仪器。 事发紧急,霍司容顾不上林襄,与医护人员合力将林砚抬上床,林砚的病房配备了各种仪器,能立即切换成急救室。 霍司容焦急地等候。 没一会儿,医生出来,摘下口罩说:霍总,建议您立即将林少送往医院,疗养院的器材不完备。林少病情复杂,刻不容缓,我们见过的病例不足,终究比不上医院,或许他们有办法精准治疗。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8) 霍司容就差失态地大吼一句:那我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闻尧及时按住他的肩膀,冷静无比道:先生,林少情况你也看见了,不能拖。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往宁北市全国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 霍司容出钱成立了医疗研究团队,集合国内外十位相关领域专家,专门研究治疗林砚的病,可惜众位专家大会小会开了无数,给出成套方案,每一套成功率都低于百分之三十。 能让林砚苟延残喘吊着命的方法,唯有输血,林襄的血是最好的,能将排异反应的发生概率降到最低。 现在的林砚,真正到了命在悬崖上维系的地步。 三甲院配备了针对林砚的医疗团,人送过去时,立即从人满为患的住院楼中开辟出急救室,心脏起搏器发出细微嗡鸣。 霍司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夜里凉风灌入衣襟,他身后一片兵荒马乱,医生第三次催促:立即输血! 作者有话要说: qwq今天我涨收评了吗 没有的话我明天再来问emm 第20章 一封信 闻尧轻声朝沉思的霍司容说:林襄还在等电话。 这血要输多少才能救林砚,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把林襄抽成一具骷髅?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林砚现在的病况,决定了他就会像一具吸血鬼,将他的血袋抽得油尽灯枯。 先生,林砚也是林襄的亲哥哥。闻尧低低地说。 让他打车直接到医院。沉默许久,霍司容终于做出决定。 闻尧打电话通知林襄时,林襄还在厕所,一伙人揍到自家兄弟出了气,才恶狠狠威胁林襄:要是敢说出去,就别想安稳在宁北待一天。 林襄头破血流,狼狈地蜷在角落,四肢百骸疼到麻木,脑子有些不清醒,他扶着墙艰难地喘气,眼前一片模糊,林襄贴住冰冷的墙面,两眼一闭,彻底昏厥过去。 那帮人探了林襄鼻息,确定他没死,赶紧溜了。 时间在冰凉的夜空漂浮,群星隐晦。 林襄摸着脑袋苏醒过来,太冷了,他打了个哆嗦,双手撑墙站起身,骨头像快要散架的零件,动一下就疼得打抽。 闻尧的第一通电话是两小时前,这段时间他打了大约二十通,中途只发来一条短信:打车速至市中心医院,急事。 医院?林襄猝然惊醒,霍司容有急事?他去医院做什么?他出事了?! 林襄未曾多想,打开水龙头,一抔冷水泼面,瞬间清醒。 他随手抓了几张纸巾擦掉嘴角血丝,跌跌撞撞跑出宿舍大楼。 上车的时候,出租司机特意多打量了他几眼,深刻怀疑对方是潜逃中的杀人犯。 林襄心急如焚,顾不得擦拭鼻孔中流出的鼻血,简单地用手指捏住,仰头吸一口长气。 市中心医院终于到了,林襄扔了一整张现金,不等司机找零,拔腿跑进门诊。 闻尧在门口等他,见他形容狼狈不堪,惊讶地问:你又跟别人打架了? 霍司容、霍司容在哪儿?林襄满眼急切,反抓闻尧衣袖,就像哀求对方千万别告诉他,霍司容出事了。 你来晚了。闻尧叹气。 林砚没能及时输上血,脑供血不足,整个人已经昏迷了,现在的状态和植物人相差无几。 医生说,再输血,只能吊着性命,很难让他苏醒过来。 林襄以为他指的是霍司容,顿时红了眼眶:他到底怎么了? 闻尧怔忪:你 霍司容出离愤怒,林襄始终没来,他和闻尧都不能离开医院,两人眼睁睁看着林砚昏迷,霍司容简直心痛如割,他发了很大脾气,那帮医生正在私底下琢磨,要不要给霍司容注射镇静剂。 闻尧带着林襄到住院部顶层,然后将他挡在身后,林襄发觉闻尧在微不可察地颤抖,就像碰见了很危险的东西。 林襄脑子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闻尧转身将他推回电梯:小朋友,你先躲躲吧! 林襄本就双腿发软,被他情急一推,踉跄着跌坐在电梯间内,闻尧手忙脚乱去按关门键,林襄不明所以:闻尧! 林襄。霍司容嗓音低沉。 林襄从未听过他那么低压的语气,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了目之所及,万般阴暗,可怕的低气压吞噬感官,危险的弦绷紧,狂风暴雨在厚重的乌云下蓄势待发。 霍先生!林襄瞪大眼睛:你没事吧?! 闻尧被霍司容推开,高大的男人立在电梯门前,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那一刻,林襄感到了恐惧。 你没事,太好了。林襄低声念叨。 霍司容揪住他的领口,将他整个儿拽起来,闻尧来不及阻止,霍司容练过武的拳头就那么砸到林襄脸上,林襄感觉天旋地转。 霍司容将他怼回墙上,厉声质问:他是你亲哥,他命悬一线,你却不想救他?!林襄,你对得起你哥吗!你他妈就不是个东西! 我怎么了?我哥怎么了?林襄茫茫然地想,视线飘忽游向怒不可遏的霍司容。 他张了张嘴,二次受伤的嘴角又破了,腥涩的血液让口腔充斥着铁锈气味。 我好疼林襄想说:你别打我,对不起。他张着嘴,嗓子嘶哑,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试图用两只手抱住霍司容的手腕,双臂却没有力气。 面前的人出现重影,林襄闭了闭眼睛。 闻尧高声说:先生,林襄肯定出了事! 霍司容被愤怒烧光理智,他满心只有一个想法,林襄是故意的,他不愿意救林砚,他不愿意救自己的亲哥哥。 时至如今,林砚昏迷,都是因为他舍不得、他犹豫,他不敢让那么瘦弱的林襄供出血液,所以他差点害死林砚。 霍司容自责而愤怒,将林襄拖进抽血室,不容反驳地怒吼:抽血! 医生们打着哆嗦,霍司容出离的愤怒让他们个个噤若寒蝉。 闻尧冲上来,挡住了霍司容:不行,先生,你要为了林砚,再弄死一个林襄?!老林家就这么两兄弟,你要让他们全折你手上吗! 我说,抽血。霍司容沉声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空气中只剩下仪器滴答声。 林襄闭着眼睛,双脚踏空,犹如身处云雾之中。 刺耳的铃声撕破寂静。是林襄的手机响了。 闻尧从他衣兜里摸出手机,大拇指指腹擦过斑驳的碎屏,他咬着牙打开一条短视频。 画面中,六只脚踏在林襄身上,瘦弱的少年像一头倔强小兽,他拼命护住头和胸腹,沉默地挨着打。打他的人大约是为了炫耀和嘲笑,骂他:杂种,娘娘腔。 是那帮人故意发给林襄的,让他看着自己像条虫子一样被打,却毫无反抗之力,分明是要带给他二次伤害。 闻尧倒抽一口凉气,把手机递给霍司容。 闻尧捂住了眼睛。 医生们面面相觑,无不同情那少年,谁也不敢动手插|抽血的针管,他那条细瘦的胳膊根本无法承受一根针的粗细。 霍司容砸了吵闹不休的仪器,冲回林襄身边,将他抱进怀里。 林襄斜倚他肩头,一声气儿若游丝,细如蚊蚋地呢喃:你没事,太好了。 别、别打我对不起。他说,然后在霍司容怀中沉沉昏睡。 林襄上大学以前,人前是谁见谁夸的三好生,背地没少和小混混打架,有时候打得头破血流被接去见霍司容,霍先生就很嫌弃他一身狼狈。 久而久之,林襄就不跟人动手了,改文斗,打嘴炮。 他那张嘴越是厉害,人家的拳头就越凶,霍司容没少帮林襄摆平烂摊子,每次林襄就装乖卖傻,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霍司容将林襄抱回柔软的床榻,怒吼:别他妈干看着,给他治伤! 医生们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了林襄。 这一晚霍司容彻夜未眠,在林砚和林襄的病房间来回,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意识在空中漂浮,飞向十年前冰冷寒凉的雨夜,三年前燥热不安的夏夜。 雨夜里生命的嫩芽发出悲鸣,林砚哭着喊:霍哥你别闭眼! 夏夜里林襄趴在他身上,少年的面颊如酡红云霞:你别看我。 霍司容疲惫地坐回椅子上,闻尧去查打骂林襄那伙人。 门口进来个人,是之前在疗养院贴身照顾林砚的护工。 护工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封信,谨慎地递给霍司容,解释道:林少清醒的时候写的,交代若是他可能醒不过来,便交给您。 霍司容扔了小费打发掉护工,迫不及待拆开林砚的信。 寥寥数语,字迹零乱,能看出那时的林砚已经很难控制腕部神经了。 霍哥: 如果我无法再醒来,这封信便当做留与你的遗书。 你和老二的关系,我猜得到,他与我通话时,暗示让我离开你,我疑惑老二为何厌恶我与你交好,他便答我配不上你。那时我就猜到,你们在一起了,对吗?所以我理解你舍不得他。 他亦是我亲弟,我如今病入膏肓,同样不舍让他抽哪怕一滴血。只是人世太美好,我犹自不甘心。短短二十四年的生命,眼下我只叹,遇见你,何其有幸。 霍哥,年少时,动身去美国前,我便知你心意,可惜那时懵懂,又畏惧男性相爱。如今再回头,却已是残身,万不敢将心意倾诉。便容我做一个梦,若有朝一日醒来,你还在,我们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且相守终老,可否? 林砚。 如果心心念念的林砚醒来,就和他在一起?霍司容双手颤抖,捏住薄如蝉翼的信纸,胸腔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他一口气喘不上吐不下,卡紧了心脏的位置,酸涩难言。 林砚知道他的心意吗?霍司容仰头,一拳砸中身后的墙砖。 他站起身,步至林砚的病房,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吵醒梦中人。 林砚容貌如初,唯独裸|露在外的皮肤白无血色,氧气罩上蒙着一层薄雾,那是林砚还活着的证明。 林砚也喜欢他吗?霍司容一拳抵墙,后悔不迭,他怎么能为了健康的林襄,忽视重病中的林砚? 他对得起林砚吗?霍司容闭上眼睛,眉间浮现出隐忍的痛苦。 第21章 你和他 你无可辩白的偏颇,只留给我难以言语的失落。 闻尧找到了打骂林襄的那伙人,在向学校举报前,先利用公司公关团队,好生渲染了一番这次校园霸凌事件。 宁北大学继上次污蔑抄袭事件后,再生污点。 霍司容转发了公关大V的微博,痛批校园霸凌给学生造成巨大伤害。 他是人气实力兼具的双料影帝,微博发出不到十分钟,立即登顶热搜榜第一。 微博、论坛、贴吧一时间鸡飞蛋打,牵一发而动全身,过往各地秘而不宣的校园霸凌案重新浮出水面,许多曾深受其害的网友站出来发声,谴责宁北大学作为百年名校,却丑闻不断。 爆料微博中林襄用的化名,短视频他的脸打着厚厚一层马赛克,因此除了较为亲密的朋友,没人知道受害者是林襄。 至于剩下那几位毕业生,被网友人肉抄家,臭名遍及全国各地,走哪儿一冒头就会被人打。 宁北大学官微发长文道歉,表示将加强校内保安。 林襄那四位学长成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直到有天被一个陌生号码骗到郊区空地,挨了一下午毒打,戴了墨镜的男人边拍视频边嘲笑:啧啧,瞧瞧你们,狗一样。 警察将他们请进局子喝茶时,四个青年被打得亲妈都快不认识了。 市中心医院。 林襄实在太清瘦了,是那种不健康的清瘦,他的主治医师告诉霍司容:林襄仗着年轻,身体还能折腾,如果一直这么折腾下去,将来迟早某天病来如山倒。 当着霍司容的面,悬壶济世的老教授连连叹气:这孩子过去可没人疼吧,要有人心疼他,哪至于穿着洗得掉色的衣服,身上又那么多淤青。 霍司容没言语,安安静静地听老教授唠叨。 您看他腰间缝线那疤,稍微有人用点心,擦擦药就能祛除,偏生就那么丑陋的一条疤呀,蚯蚓似的杵那儿,哎。 护士送来林襄的体检报告,老教授支棱着老花镜,皱起花白眉毛,慢吞吞地念给霍司容:低血糖贫血急性肠胃炎霍先生,这孩子是你做公益时顺道捡回来的? 老教授不知林襄来历,霍司容送来的林砚虽然身患疑难杂症,但其他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富家子弟的生活标准,只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黄金血少年,很难不令他联想到贫困家庭卖血求生的可怜儿。 老教授想起自家淘气孙,对林襄更多一份共情,忍不住为他忧心忡忡:您若没空照养他,不如送到我家来,我们一家子都是医生,能随时照看,他这黄金血珍贵着呢。 并非做公益捡来的,霍司容唯独解释了一句,我是他的临时监护人。 老教授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望向霍司容的眼睛里带着不信任,良久,他无话可说地将体检报告单推给霍司容,指头敲了敲:如果亲生父母还在,最好让他跟爸妈一起生活。 外人哪会用心照顾他呀!老教授气沉丹田,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脸色难看的霍司容,还是遥遥说给对面病房中,悠悠醒转的林襄。 病房占了半面墙的连窗外,阳光飘飘洒洒落进来,正好拂过他清秀精致的眉眼,连皮肤表层的细细绒毛都幽微可见,纤瘦指尖微颤,慢悠悠地撩开了眼皮。 疼,林襄低声轻嘶,口渴,他张了张嘴:霍 霍司容推开房门,闻尧正好将短视频发给他。 林襄艰难地扭动坚硬如石块的脖子,面无血色回了头,嘴唇干瘪翕动:先生。 霍司容在门前驻足,停顿了许久,缓步上前。 林襄却像突然遭受刺激,手脚并用地后爬,半边身子悬空,骤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载下床,那动静霍司容听着都觉得疼。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9) 阳光下尘埃随光束漂浮。 霍司容三两步上前,将他抱起来,脸上没露出丝毫情绪起伏,一如往常冰冷淡漠。 林襄揪着他的衣领,眼巴巴地仰望:别打我,我不是故意来晚的。 感情林襄刚才仓促后退,就是怕霍司容二话不说上手揍他? 霍司容将他放回柔软的床铺上,林襄拉住了他的袖子,霍司容默默在心底叹口气,俯身浅浅地亲吻了少年眉心,轻若羽毛。 林襄爬起来,不顾手背上还扎着葡萄糖液体针,在霍司容起身前,重重抱住他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你以后别吓唬我了,我以为你出事 是你哥哥。霍司容掰开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将林襄按回去。 林襄闻言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盯着霍司容深邃如幽潭的眼睛问:哥哥他怎么了?他在医院? 他伸手去拔液体针,趿拉拖鞋下床,踉跄着步向门口:他肯定出事了,求您带我见他。 你先看看这个。事到临头,霍司容反而没有那么急躁,他把闻尧拍摄的小视频递给林襄。 那四位学长满脸鼻涕眼泪,在泥地里狼狈翻滚,嘶嚎惨叫,高声求饶。那形容,只会比那天的林襄惨上百倍。 林襄像被这地狱恶鬼般的惨状吓住了,战战地退后半步。 他们这辈子都毁了。霍司容冷酷宣判,然后像淘宝客服索要评论,生硬无情地问:解气了?好像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迫不得已的任务。 林襄垂下眼帘,低低地吭一声,没再说话。 霍司容伸出手,掌心宽厚,紫青血管如大树枝丫,横生枝节。 林襄顺从地牵上去,仿佛握住遥不可知的未来,胆战心惊,却又满怀莫名其妙的憧憬。 霍司容牵住他步至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隔一扇巨大的玻璃墙,阳光如暖玉温润沉睡中的青年,光晖飞散,灿金光点随同尘埃起起伏伏。 哥!林襄震惊不已,上一次见到林砚时,对方还好端端地跟他探讨李杜,怎么不到三个月,林砚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霍司容挑了重要的词句,言简意赅同他解释。 林襄听完,沉默了:所以为了救哥哥,我只有做他的血袋对吗? 林襄的沉默让霍司容心头烦躁更甚,试问谁愿意做血袋,被抽到油尽灯枯,林襄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给林砚供血的命运,就好像林襄这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亲哥哥当陪衬。 霍司容给了林砚一切,优越的成长环境,富裕的衣食,无微不至的温暖关怀。 霍司容对林砚,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在输血这件事上稍有迟疑,直接导致林砚变成植物人。 我十四岁那会儿,哥哥十八,你派人来把他接走,从此哥哥杳无音信。林襄扒着玻璃墙出神地念叨:老妈说,哥哥过富贵日子去了。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你再次出现,这次终于为我而来。林襄张着嘴,嘴里热气扑上冰冷的玻璃墙面,形成一圈雾白,他自顾自地嘟囔:哥哥认识你的时候,十四。我认识你的时候,也是十四。 但在你心里,我终究比不上他。林襄蔫蔫地耷拉肩膀,像霜打的茄子,额头紧贴玻璃墙,双颊青白,手指抽搐般打颤。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短视频中那四位学长怎么挨的打,还有那天晚上,霍司容愤怒至极,不分青白的一拳头,把他整个人魂都要揍飞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一定会像收拾他们一样收拾我,林襄黯然而笃定地想。 一方面林砚是他亲哥,于情于理他都该帮兄弟,另一方面,霍司容不会容许他不愿意。 他根本没得选吧。 你不愿意。霍司容打断他的思绪,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愠怒或斥责,他只是那么说了一句。 林襄怔忪而茫然地回头,不,我愿意,他想说。但张着嘴憋了半天,看着霍司容无表情的冷酷的脸,终究未能发出半个音节。 你太自私了。霍司容古井无波地评价道。 林襄沉默,霍司容将林砚手写的遗信递给他。 林襄看书很快,真正能一目十行,一封不到三百字的信,他只花了三秒就看完全部内容,然后耗费整整十分钟,逐字逐句地理解林砚的意思。 他从未让林砚疏离霍司容,甚至他和林砚通电话都要经过霍司容允许,两人通话过程中,林襄连霍司容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他怎么可能胆大妄为说,林砚配不上霍司容。 林襄一直以为林砚是直男,所以林砚不会喜欢霍司容,而霍司容表现得也好像他永不可能得到林砚一样,所以林襄才敢放肆地留在霍司容身边。 但时至今日,事已至此,林砚才在信中遗憾回首,表明他对霍司容同样心有意之,既然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霍司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林砚又为何要眼睁睁看他深陷泥沼才撕开罅隙。 这两人联手逗他玩呢? 他们疯了吗? 且不说霍司容一个外人,林砚是他亲哥,难道当初林砚就不能拉他一把,提醒他远离霍司容? 不,林砚不仅没有这么做,他甚至亲手将霍司容送到林襄身边。 当年若非林砚希望林襄继续念书,霍司容也不可能回来找他。 那会儿林襄对林砚满怀感激,而现在这些感激,悉数化为一阵一阵的反胃,刺骨的疼痛,自腹部向四肢百骸蔓延。 林襄捂紧抽痛的肚子,极缓慢地蹲下身,理智在被狂热感情和可怕背叛烧毁后逐渐回炉,他扒住那面光可鉴人的玻璃墙,从中看见自己狼狈而虚弱的倒影。 先生,林襄背对霍司容,蹲在地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们谈个条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举尔康手】:大锤,是你吗,你是棒槌吗?! 老霍:【沉默】 导演:大林你的盒饭到了! 大林:【掀翻】 是这样的,我明天要出门看比赛,明天早上可能不更新辣 可能也许大概周一见! 这章抽五条评论随机小红包嗷!qwq 第22章 □□的威胁 你没有资格同我讲条件。 霍司容的神情和语气极为漠然,就像谈判桌上,对家不过是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却妄图胆大包天撼动大树,于是他只好他回以十二分的轻蔑和冷漠,嘲笑对手自不量力。 林襄脸色青白,他忍着剧烈的抽疼,哂笑道:为什么不承认,你本就在乎我呢? 若非在乎,为什么要帮我?在霍司容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林襄语带放肆:你让闻尧带回何思远向我道歉,摆平了抄袭事件,又教训那几个毕业生就连高雨嫣学姐 我知道那天你为何生气。林襄闭了闭眼睛,抽搐而狰狞的疼痛逐渐好转,虚软的四肢稍稍恢复些气力。 就像一场豪赌,摸着不清不楚的底牌,在坚信沉默即是默认的规则下,假定霍司容没有那么冷心绝情。 说到底,林襄自嘲地想,他不愿意这般轻易放弃。 如果林砚活了下来,或者霍司容为林砚守一辈子,无论哪种结果,林襄都不甘心。 这两王八蛋想在一起,他不乐意。 就算棒打鸳鸯,他也要手拆了这对狗男男。 霍司容高大的身躯靠近他,将瘦小的林襄笼罩在名为霍司容的阴影之下,他看着他青白的脸,一如神祇俯视绝望挣扎的凡人。 林襄极缓慢地站起身,回头望向他,你吃醋了。他笃定地说。 霍司容板着一张英俊低沉的脸,双目如深邃的幽潭,深不可测地将林襄收进一片昏暗。 他抬手,掌心贴住林襄额头,旋即脸色微变,愤怒地冲一旁经过的护士大吼:他发烧,找医生来! 明明心里冷得结了无数冰凉霜花,把眼前的景象遮住,四野一片惨白的迷茫,身体却不断发热,能感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叫嚣,要他活下去。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霍司容就永远不属于林砚。 林襄揪住了霍司容的衣领,问:如果我说哥哥骗了你,我根本没有让他远离你,你信吗? 霍司容没回答,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走廊尽头,老教授带着助手医生仓促奔来。 霍司容打横抱起林襄,不理会少年心底有多少决绝,一任林襄揪着造价高昂的水蓝爱马仕手工定制衬衣,在其上浸出汗渍,把柔软的领口揉皱。 你不信。林襄自言自语般呢喃:你肯定不信。 打了退烧针,挂上葡萄糖,拉开清幽病房的天蓝窗帘,微风扶起角落一盆平安树碧绿的叶子,哗哗作响。 林襄扭头,出神地凝望窗外。 霍司容将林襄的身体检查报告单放进抽屉,他在林襄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烦躁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让我给哥哥输血,如果我不同意呢?林襄后脑勺对着他,苍白的唇一开一合。 霍司容微略抬手,两根指头掐住了林襄瘦尖的下巴,逼迫对方扭转视线面向自己,两人对峙般注视彼此。 良久,霍司容狠狠丢开他,林襄的下颌浮现两枚乌青。 男人浑身透出肉眼可见的冰冷,若化为实质,能将林襄的血液一并冻僵,他寒声质问:你要什么? 和我结婚。林襄语无波澜地开口,他伸手,细白的指尖虚虚一点霍司容心口,轻抬下巴,嘲弄而戏谑地眯起了眼睛。 那分明是反客为主的讥讽,林襄躺着,霍司容坐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该是霍司容瞧不起林襄。 但有那么一瞬间,霍司容感到刺骨的寒凉,连脊骨都为之僵硬。 林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本着二十岁年轻人最大无畏的勇气,但这句话根本不算表白或求婚,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和我结婚,我救你的林砚。林襄面露愉悦:就算哥哥醒来又怎样?你们就能在一起?别说笑了霍先生,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要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说出这句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那就叫情趣和缠绵,但要是一对仇敌呢?那是至死方休的痛恨与刻入骨髓的难忘。 霍司容咬紧后槽牙:林襄,你想好了,和我结婚,你有那个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 反正现在同性婚姻也合法了不是吗?下个月过了二十一,我就到同性法定结婚年龄,婚事可以从简,我什么都不需要。 但霍先生,你是我的。 二十岁的男孩皮肤苍白,几乎要融化在透明空气中。 清晨最和煦的阳光穿透宽大窗户,道旁高大耸立的梧桐树新发嫩芽,婆娑的树影搅乱阳光,洒下一地斑驳细碎的灿金。 美好的早晨,霍司容却从眼前手足无力的少年身上,感到寒冷与威胁。 假如你不答应,首先你救不了哥哥,其次,咱两搅在一起这么久,你以为我手上就没有你玩男人的证据?林襄坐起身,顺手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带出一缕血丝。 他逼视着面沉如铁的霍司容,似笑非笑地说:大明星霍先生,你不想身败名裂吧?嗯? 霍司容一直都很清楚林襄并不傻,只是这孩子太会装,装得他有多么喜欢他,以至于迷惑了清醒的霍先生,让他以为就算自己翻来覆去操弄他,林襄也不敢同他对着干。 直到林砚重病,将他们之间虚伪的遮羞布一股脑儿掀开。 似是读懂他内心所想,林襄躺了回去,视线斜斜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漫不经心地说:喜欢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糟践了,脆弱得很。没准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比如现在,说要和他结婚的时候,内心竟然风平浪静。 霍司容掀开虚虚盖着的被单,大手剥去单薄绵软的病房服,忽略林襄眼底惊惧和下意识抵抗的动作,他很粗鲁地掰开他,笑容邪佞,令人胆寒。 霍司容欺身,带着粗重的压迫,咬住他耳肉,嗓音低沉如深渊恶魔,他说:好啊,林襄,我们结婚。 林襄再醒来,却是被霍司容绑在宽大的皮椅中,老教授极力劝阻:再少抽点,霍先生,他身体支撑不住的! 戴口罩的护士弹了弹银亮的抽血针头,真空血袋等候着鲜红血液浇灌。 没关系。霍司容一言未发时,林襄却笑着说:谢谢教授,我没事的。他是我哥,不管抽多少血,我都得救他,不是吗? 护士手一抖,针头落地,她倒抽凉气,手忙脚乱去换了新的过来。 老教授指着霍司容,气得吹胡子瞪眼,把话干脆往重了说:您这就是在要他命! 林襄垂眸,护士柔声说:忍一忍,难受了说声。 林襄温文有礼地颔首,冲她露出一个极为无所谓的笑,笑容灿烂,好像被大量抽血的不是自己,没关系,您扎吧。 针头捅进臂窝的血管,林襄死死盯着霍司容。 霍司容却像晕血似的,一张脸铁青,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转身落荒而逃。 林襄失望地想,霍司容现在应该非常讨厌他吧,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失血过多,人体会缺氧休克,老教授把握着临界点,及时收住抽血泵。 林襄在床上躺了很久,脑袋昏沉沉的,四肢虚软无力,走不动路。 霍司容再未曾出现过,林襄猜测他是忙着跟进给林砚输血的进度去了。 每天都有护工准时出现,或许得了丰厚的报酬,照顾起来倒也无微不至。林襄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护工们的照料。 闻尧抱了一盒蛋糕来探望他那天,霍司容消失快一周了,期间林襄抽了两次血,抽成了一具活骷髅。 护工不小心摔碎马克杯,闻尧当即跳脚,怒骂对方粗手粗脚,简直白拿那么高工资。 林襄躺在床上,饶有兴味地看着闻尧把无辜护工喷到狗血淋头。 护工缩着脖子肩膀,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面无表情地走了。 闻尧把定制蛋糕放到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林襄咧嘴一笑:你喷他干嘛,人也没做啥呀。 闻尧拆开蛋糕盒子,奶油和芒果肉的甜香扑鼻而来,闻尧皱紧眉头插蜡烛,满满插了二十一根,点燃,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小朋友,许个愿来。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0) 蛋糕是你买的吗?林襄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高高的三层蛋糕,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夹杂着芒果肉块,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装饰,是林襄平常喜欢吃的那种。 闻尧一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先生买来的。 林襄闻言怔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哈哈笑开:不可能,别逗了,他连我生日哪天都不知道好吗? 每年都是他自己过的,生日当天给林妈打个电话,和高中兄弟视频一波,那时候他跟何思远还没有分道扬镳,晚上高雨嫣就会代表文创社送他小礼物。 十八、十九和二十岁,都这么过来的。 反正不会有霍司容,林襄也不期待有霍司容。 至于林砚的生日,霍司容就记得比他自己的还清楚。 林襄想起霍司容有一次和他吵架,因为那天林砚生日,但林襄想让霍司容陪他过圣诞,霍司容斥责他不懂事。 无非这些破事,无聊透顶。 确实是先生买的,他亲自去米其林三星餐厅定的,然后让我送来。闻尧摸摸鼻头,实话说道。 林襄笑容凝滞,沉默地盯住了烛影摇晃的蛋糕。 病房门上的狭窄窗口中,霍司容无声注视着他。 谁知林襄竟然掀翻了小桌板,猫哭耗子假慈悲,他兴致缺缺地说,我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怒而掀桌】:我不要不要不要哼! 导演:老霍快来哄哄 老霍:【沉默】 大林:导演,今天便当我依旧不吃 昨天看的比赛,风把台子吹塌然后上热搜了 第23章 二选一 顾不上飞溅的奶油沫弄脏裤子,闻尧下意识回头望向门口。 霍司容私底为人霸道,丝毫容不得他人忤逆,如果看见林襄掀翻他特意预定的蛋糕,极可能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再教训林襄一顿也说不定。 然而出乎闻尧意料的是,霍司容没进来。 林襄推了蛋糕,也不觉得自己在浪费食物,他满脸嫌恶:霍先生搞这些小动作,不就是怕我跑了不救林砚吗?你回去告诉他,别他妈来恶心我,我不需要这些小恩小惠。 他以为逗狗呢,一顿鞭子给颗糖。还挺会。林襄冷冷一撇嘴角,躺下睡了。 闻尧退出病房,霍司容面无表情地戳那儿,闻尧也摸不清他是生气了,还是不以为意、不预备同林襄一般见识。 反正霍司容越冷静,闻尧心底越发憷,忍不住为林襄辩解:先生,林二孩子脾气,您也知道。 去照看林砚。霍司容冷冰冰留下一句,旋即越过他,推门而入。 闻尧摇头叹气,走了。 林襄和霍司容纠缠了三年,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几乎对方一进门,林襄就感到霍司容如炬的目光,宛如地狱下无温度的阴火,冷冰冰燃烧着。 一如霍司容这个人,冰冷无情,将林襄卷入阴冷火舌,缓慢地吞噬烧毁。 林襄闭上眼睛,耳朵异常敏锐,他听见纸页抽动的窸窣声。 有两份文件。霍司容立在他身后,漠然开口:都需要你签字。 林襄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他。 霍司容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眼底徒染几分可怜意味,似在同情林襄。 林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过沉住气没吭声。 霍司容递给他一份,林襄抬手接住,垂眸一扫题头:《同性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文件末尾盖了宁北市民政局的钢印,右下角签着霍司容的名字。 霍司容的签名,林襄只在粉丝晒出来的签名照上见过,以至于此刻再看到,莫名就觉得,霍司容签字的心态,大约与给粉丝签名时相差无几,带着肉眼可见、穿透笔锋的施舍意味。 那一字一画,无不嘲笑他痴心妄想。 林襄默然自哂,霍司容三个大字上方留了一小块空白,是给他签字的。 他打开抽屉,拨出一只中性笔,因为抻长的动作,皮包骨的胳膊伸出袖外,让他看上去恰似一具藏在单薄衣衫下的白骨精,那么小心翼翼,害怕露出马脚。 霍司容看着他。 这样看起来肯定很丑,貌似这些天都没怎么梳洗。林襄猛地缩回手,中性笔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您转过去。林襄低声说,压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哀求。 霍司容没动,林襄捏着申婚书,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他撩起被子,扒住床沿,手软脚软地蹭下床,捡起了中性笔,然后蹲在地上,申婚书他一个字都不打算看,背对着霍司容正要潦草签名。 在他下笔前,身后的霍司容蓦然出声:还有一份文件。 林襄没动弹了,霍司容把那份文件放在活动液体机上,那是林襄拿不到的位置。他一手握笔,一手捏紧申婚书,等候霍司容下一句。 霍先生却不紧不慢,弯身收拾床脚的蛋糕。 那只蛋糕实在太大了,毕竟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非豆腐渣工程,摔碎了最顶上的两层,最下的基座层依旧牢固,悬空耸立。 霍司容戴上塑料手套,将蛋糕基座放回水晶玻璃盘,然后亲自拾掇了小桌板,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将蛋糕捧回桌板上。 林襄后背发凉,他猜到霍司容要做什么。 林襄被霍司容抱起来放回床上,桌板沿床栏上移,推到他面前,奶油和芒果的甜香涌入鼻息。 生日快乐。霍先生幽幽道。 林襄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 就算你有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霍司容残忍而冷酷地说。 这份婚书,签,不签? 民政局的钢印已经盖上了,表明无论谁在伴侣栏签字,婚姻申请都将通过,一旦签下去,他和霍司容的婚姻基本板上钉钉。 他同霍司容结婚,是为了不让霍司容林砚双宿双飞,是这样吗?林襄咬了咬牙。 雪白朴素的蛋糕底座,在林襄眼里无异于穿肠|毒|药。 另一份文件呢?他放下中性笔,抬眼望向霍司容。 霍司容轻而易举拿到液体机上的几张薄纸,拎在指间,只给林襄看了一眼。 一刹那,林襄神情大变,由于惊骇和愠怒,苍白的面颊涨红,额头渗出汗水,两片唇和双手哆嗦着,将激动狠狠压下去,化为冷凝的目光,直直射向明显不怀好意的霍先生。 那是《浮生故土》在《青萌》杂志上发表的授权书,只有授权,张梓昊才会发表他的文章。 也是林襄、高雨嫣甚至文创社所有人认为的,迈入文学界的第一步,是林襄向理想靠近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没有霍司容的岁月,唯独文字相伴左右,写作和读书就是他的朋友,林襄不能放弃它们。 以前为之付出过那么多,辛酸、汗水,挣扎和奋斗,在书桌和图书馆中苦修的岁月,与霍司容在林襄心底的重量一般无二。 这两份文件,你只能签一份。霍司容好整以暇道:如果你再摔蛋糕,两份便都不用签了。 林襄试图摔蛋糕的手悬在半空,戛然而止。他愤怒地抬起眼睛,眸中怒火烧向悠闲的男人,仇恨而敌视:您真不是个东西。 那么还想和我结婚的你,又算什么?霍司容反问。 林襄,你恨不得连闻尧都不知晓我们的关系,你藏着掖着,却胆敢放肆地要求婚姻,为了什么?你怕我什么都给林砚。而你这么自私的人,连亲兄弟都不愿救,凭什么做我霍司容的另一半? 你不配。就算没有林砚,我也不可能看上你。霍司容无情宣判:你最好记住,没有林砚,你什么都不是。 霍司容很讨厌他,林襄颤抖着想,结婚了又怎样?霍司容依然不可能将他放在眼里。为什么要因一时赌气,用未来的漫长婚姻惩罚自己? 签字吗? 林襄松了笔,中性笔沿纸页滑至腹窝,窗外鸟声啁啾,一切仿佛安宁静谧。 霍司容捏着授权书的手心,不知何故浸满汗水,他知道这份授权书对林襄何其重要,他也知道凭林襄的本事,一旦有了《青萌》这个突破口,他肯定能写稿赚钱写作出书。 而霍司容之所以能掌控林襄这么久,就是因为,林襄的经济来源是霍司容。霍司容断绝了林襄所有获得钱财的渠道,他要林襄只能依赖他。 所以林襄的《浮生故土》写得再好、再精妙绝伦,霍司容也绝不会容许林襄发表它。 假如今天林襄犹豫,试图放弃婚姻,霍司容依然有激将法刺激他。 林襄毕竟是个孩子,孩子那么好猜。 果不其然,林襄重新握紧中性笔,颤巍巍地,犹如上了年纪的老人,垂头丧气却又满腹怨怼不甘,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字体清秀漂亮,被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霍司容紧紧包裹在狭小的空白处。 霍司容撕了授权书,随手一扔,林襄眼睁睁看着,那些碎片如雪花翻飞,他眼圈泛红。 霍司容咬了一块果肉,俯身压住他,亲自喂入他嘴里。 林襄闭上眼睛,浑身战栗,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旁清晰响起,犹如撒旦张开漆黑羽翼。 你傻呀。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 导演: 老霍:【微笑】 大林:? 差点没赶上今天的更新,秃头TAT 暂时随榜更新嗷,后天周四早上准时见!~ 第24章 霍家 林襄抄起蛋糕不由分说砸了霍司容一脸。 你王八蛋!林襄口不择言地怒骂,肾上腺素飙升,情绪激动。 他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那架势表明,如果他还能动,说不准捡一把凶器和霍司容以命换命。 霍司容按住他的两条胳膊,林襄就抬腿踹他,他本来抽了血四肢无力,踹到霍司容身上,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 林襄红着眼圈说:你怎么这么坏,我都答应你救哥哥了,就因为我逼你结婚,所以你要撕了授权书!?霍司容,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卑贱到连得到你一些尊重都不行吗? 那是我的林襄哽咽,他现在特别后悔,后悔当初喜欢霍司容,后悔执迷不悟的讨好与追随,后悔答应和霍司容上床,反正就是后悔,后悔与霍司容有关的一切。 理想?霍司容无声叹了口气,搂住林襄的肩膀,沉声道:等结婚了,让闻尧做你的经纪人,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行。 结婚后夫妻财产共同所有,林襄写稿出书随便他怎么赚钱,但两个人的财政大权一定要在霍司容手上。 霍司容正当沉思的当口,林襄蓦然问:你是为了林砚吗?你为了林砚,你怕我威胁你和他,所以你要控制我,你害怕我把你们的关系透露出去,是吗? 霍司容倒没有这个想法,不过他从来不善解释,遇到这种情况,顶多轻飘飘的忽视了。 在霍司容这里,除了林砚,其他人说的话都是一串无形气体,飘进左耳,不经大脑,径直飘出右耳,丝毫痕迹也不会留下。 霍司容每次沉默,林襄都当他是默认。 他似乎早有预料,自己的质问不会迎来任何否定回答,霍司容在他面前从来残酷得不屑伪装。 乖,听话。霍司容极为蹩脚地安抚。 林襄终究是气乐了,他躺回床上。 霍司容粗手粗脚地擦去奶油渍,端起手边温热的豆浆:喝了。 不喝。林襄抗拒道,霍司容放下床栏,在他身旁坐下,将林襄抱起来,胳膊犹如坚硬的铁钳,紧紧夹住了瘦弱的林襄。 霍司容支着杯子喂到他嘴边,林襄低头盯住红枣豆浆,陷入沉思。 人在经历大悲大喜后,往往会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之感,急速飙升的肾上腺素在大脑神经深处留下余韵,缓慢蒸腾流动,将所有思绪汇聚,然后条分缕析地剥开。 林襄并不想在心里洗白霍司容,但他忽然有种直觉:你其实谁也不喜欢,你只爱你自己,对吗? 像霍司容这种放眼天下老子宇宙第一的中二犯,如果真心喜欢林砚,怎么可能放在嘴边长达十年,始终以朋友相称,从未更进一步?那不符合霍司容的行事准则。 除非霍司容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喜欢林砚,霍司容这个人,所有的情绪变化全部奉献给荧幕,生活中其实冷硬无情,但奇怪的是,他对他人情感异常敏锐。 就像霍司容要求他上床的时候,省去了你来我往的前戏,他单刀直入,是因为他知道林襄喜欢他,不可能拒绝他。 如果林砚对霍司容着实有意,霍司容还会察觉不到? 霍司容选择和林砚做朋友,一来因为林砚确实是直男,二则霍司容自己都不确定他对林砚的感情,并非仰慕感激,而是喜欢。 喜欢和所有感情都不一样,喜欢本身非常纯粹,不是感激、也不是友情。 林襄话音未落,霍司容稳稳的手忽然松了,玻璃杯侧翻,红枣豆浆洒满被单,他的脸色肉眼可见沉凝下去。 就像被戳中软肋的绝世高手,因为他人握住他的把柄,导致他十分难堪,心底甚至浮出危机感。 霍司容起身替换备用床单,背对林襄,一言未发。 林襄恍然大悟,他坐了起来,两条腿悬空落在床沿边,若有所思地盯住霍司容貌似繁忙的背影,打赢嘴仗后趁胜追击:难怪我说上床你可以叫我林砚那会儿,你那么生气。 因为你不确定,你到底喜欢谁。林襄幽幽地说。 霍司容终于恼羞成怒,抱着的床单重重砸到林襄身边,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拽下床,林襄趔趄了几步堪堪站稳,霍司容回头瞥他一眼,低头沉默换床单,将床面拍打得哗哗作响。 你觉得你应该喜欢林砚,所以这么些年你对他好。他救了你,他在你最无助、命悬一线的时候,将你捞出死亡边沿,你想偿还他。 你生来不喜欢女性,林砚又是第一个对你好的人,所以你以为你应该喜欢他。然而事与愿违,这么多年过去,你却从未狠下决心表明心意。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1) 并非由于你谨慎,不想伤害他,而是因为,你不确定。 林襄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霍司容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拽起林襄,粗暴地扔回铺好的床上。 林襄吃痛,微微蹙起眉头,嘴上不肯罢休,一锤定音道:霍司容,凭你基本为负的情商,这辈子也别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真希望你孤独终老,你知道我有多期待那一天吗?林襄笑眯眯地说:与其我自己后悔,不如等着看你后悔那天。到时候林某人亲手为你写一篇万字长文,哀悼你无药可救的情商,如何? 你再多说一个标点符号,我保证明天全国上下满大街的人都将知道,你林二和我结婚了。霍司容不动声色地威胁道。 林襄闭上嘴,盯住了他,良久,默然无声地躺了回去。 霍司容不要脸,他得要。 尽管夏天,林襄却因体弱加抽血,四肢寒凉,于是霍司容放了一只暖水袋。 林襄抱着水袋吆五喝六地指使:我想吃林福记的包子,猪肉包子不要肉,白菜馅不能超过三克,如果你让闻尧去买,我就拔了今晚葡萄糖的输液针。 霍司容回身望向他,林襄自被单下伸出上针的爪子,冲他挥了挥,液体管抖动摇晃。 霍司容迈步走向门口,一脚踏出门外,听见林襄在背后幽声道:霍司容,你个傻逼。 甩门声震天彻地,医院大楼随之晃了两晃。 林福记本市只开了一家,他家包子很有名气,不少明星特地跑去买包子,免费给他家做广告。 不过林福记距离市中心医院挺远,得穿城而过,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小时。 霍司容一走,林襄立刻打电话给闻尧:我有事问你。 闻尧抱着胳膊立在门框边,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小朋友,难得你打我电话,却不是找先生。 林襄盘腿坐起,暖水袋置于腹前,四季如春的病房中,他裹紧被子,面无表情地开口:我问你,霍司容童年是不是缺爱? 闻尧: 你可以选择沉默,那么我直接问他。林襄不咸不淡地说。 闻尧咧嘴一乐,但那笑容十分仓促,只维持了须臾,很快淡去。 闻尧拧紧眉头,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嗓音压得很低:话虽然直白,但你说的也没什么毛病。先生上头本还有个兄长,打小作为霍家继承人培养,不过他死了。 林襄没说话。 这些都是霍家不为人知的内幕,小朋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连你哥哥都不清楚这些事。 你只需交代就行了。林襄淡淡地说:否则我不介意去揭霍司容伤疤。 闻尧无奈,扶住了额头,良久,沉默到无以复加,才擤了擤鼻子,粗声粗气地继续:先生是霍夫人意外怀上的,夫人生先生时难产,差些把命丢在手术台上,因此夫人很不喜欢先生。 至于霍老他眼中只有权力。闻尧顿了顿,见林襄并没有神情变化,才哑声说:据说,老大车祸那场意外,便是霍老有意为之,因为他担心长子翅膀过硬,夺了他在霍家的权柄。 所以童年乃至青年时的霍司容,便活得万分谨慎,谨慎而且小心翼翼,轻易不会露出情绪,以至于长大后,生活中常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使人无法察觉他所思所想。 我一直很疑惑,哥哥参加夏令营那个夏天,意外救了掉下山崖的霍司容,霍司容那么小心谨慎,怎会无缘无故跌下去?林襄纳罕,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是霍老的人。闻尧印证了他的猜测:那时候虽然长子已逝,但次子逐渐年长,董事会纷纷要求培养先生作为继承人。当时霍老不愿放权,于是暗中派人如法炮制,像除去老大那样,制造意外,杀了先生。 父子相残林襄倒抽一口凉气,他有些难以想象,毕竟林爸在世时,对林家两兄弟亦师亦友,无微不至。 你们普通人家,兄弟为了活命都能阋墙,怎地,不许大户人家父子相残?闻尧戏谑,轻哼了两声,低低道:先生自小生活在六亲不认的环境中,所以他非常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唯独待你哥 谁叫林砚救了他,没有林砚,就没有今天的霍司容。林襄清醒无比接下他后半句,嗤笑一声:这点道理,我懂。 第25章 饵 你片刻施舍,可换我经年沉醉。 彼时不远万里买肉包的霍司容恰好回来,他站在门口,听见闻尧不置可否的肯定:当初,林砚的确是第一个发自真心待先生好的朋友。 霍司容推门欲入,闻尧下一句话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听见闻尧询问林襄:小朋友,你救林砚,仅是出于要挟先生的缘故? 霍司容轻轻挑了下眉梢,林襄几乎没有犹豫便回答了。 不,因为他是我亲哥,他不要脸瞎扯淡,不代表我也是那种置兄弟于不顾的人。林襄话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倔强又固执。 林二毕竟是念旧情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的眼看林砚去死。 闻尧笑而不语:那你肯定要后悔。假若林砚不是你亲哥呢? 那我绝对不会救他。林襄加重语气强调:绝不可能。 霍司容寒眉冷目走了进来,高大身躯如罩一层冰霜,冷冷瞥过闻尧。 闻尧不禁打个寒颤,笑眯眯地一摆手,不动声色后退,然后合上门离开。 霍司容将热腾腾的肉包扔进林襄怀里,林襄看也没看,一把扔出窗外,掀起被子躺下睡觉。 霍司容额头绷出青筋,素来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又一次惨遭挑衅,顿时怒发冲冠,大手捉住林襄细瘦的小胳膊,一把扯出被窝,掐着他沉声说:你未免太放肆了。 林襄抬起下颌,轻蔑道:怎么,霍先生还没结婚就想家暴吗? 霍司容有片刻怔忪,手心拽着的人轻飘飘没几分重量,眼尾稍稍挑着,斜过来觑视他,那神情中简直充满了不屑和烦躁。 林襄还喜欢他吗?霍司容不由自主地想,他迫切想知道答案,但面前崇慕他许久的孩子,却不再用从前那般赤诚的目光注视他。 眼前的林襄,陌生到霍司容快要不认识,奇怪的酸涩在愤怒熄灭后涌上心头,随之而起的是各种各样的不甘和不可置信,他无法判断百味陈杂的情绪后究竟是哪种感情作祟,又是谁的心蠢蠢欲动。 或许霍司容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我应该对你好点。 你就对我好点呗。那一年林襄在他身下,在四无边际镶金缀玉的大床上,认真地好像在填涂他的高考答卷。 他把所有的回答交给霍司容,等候对方无所顾忌的评分。 这句话就像阿里巴巴对神灯吹出暗号,拉扯着林襄自年少起便躁动不甘的心。 他凝视着霍司容,十年过去,这个男人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站在他们家的小破窗前,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从此眼里只有他逆光的身影。 瞬间心灰意冷,连脾气都发不出,软着四肢任由霍司容牵扯,一双眼睛越过他望向苍白的天花板,苦笑阵阵:先生,您何曾为我而来?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如果亡羊补牢、悬崖勒马呢? 分桃者色衰爱弛,断袖者饮鸩绝命,先生的心,林二要不起。 两个人一上一下,对视彼此。 十年光阴仓促,三年只余纠葛,原来从头到尾,林襄一味的付出就未尝奢望回报,只是霍司容太狠,生生砸痛了少年不求回报的大心脏。 被撕的那份授权书是复印件,霍司容蓦然道,原件在家里保险柜中锁着。 林襄眼前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嗤笑一声:是吗?您又不可能给我。 等结了婚霍司容低头,咬了他的耳朵尖,热气氤氲暧昧,低哑性感的嗓音铺就一条引人遐想万千的前路,他就像在展望他们的婚姻,尽管林襄明白这有多么虚假,却不可避免被他勾住心神:什么? 都是你的。霍司容说。 林襄呆住了。 霍司容在他身旁坐下,两只宽阔温热的手掌包住林襄双爪揉搓,漫不经心地说:胖了好看些,你过于清瘦,我让你吃东西,并非害你。 林襄眨了眨眼睛,难以抑制地动容:我知道您在骗我,哄着我给哥哥捐血,但是 三年了,您稍微念一句情话,我便愿效飞蛾扑火,此后若粉身碎骨,亦能大言不惭道为爱殉身。 上大学后的两年,霍司容待林砚有多周到,林襄一一看在眼底,从前没有时便不奢想,后来和霍司容滚了床单,纵容对方各种无理要求,心想着,霍先生会否有那么微末的偏爱,像天上掉馅饼,落到他林二头上。 不看功劳,也有苦劳啊。毕竟陪在霍司容身边,了解他至深的人,是林襄而非林砚,不是吗? 哥哥二十三岁生日那年,你带他游了一圈欧洲,哥哥满二十四,你买了纽约、东京、首尔、巴黎和伦敦的大屏广告,庆祝他过生。林襄耷拉肩膀,眼眶微涩,低低地说:能不能,等我二十三的时候,您跟我说一句 说什么?霍司容好奇地看他,林襄抬起脑袋,弯着眼角笑了笑:说,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霍司容陷入沉默。 林襄推开他的双手,拉起柔软被单盖回自己身上,怅然喟叹:只可惜,木已成舟。 霍司容和林襄打了半天的哑谜,终究搞不懂他们满肚子墨水的人,心里都装着多少疙瘩,于是关了室内灯光,合紧厚重的遮光窗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静坐整夜。 翌日大清早,霍司容在六点依靠生物钟准时醒来,林襄嗜睡,这会儿没醒,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闻尧正百无聊赖立在门外,双手插兜,抖腿等候。 霍司容面无表情地出现,闻尧耸了耸肩膀:哄好了? 毕竟是个孩子。霍司容不咸不淡道,脸上一如既往无甚表情,仿佛昨晚片刻温情不过假象,他依旧是那位六亲不认、心狠无情的霍先生。 霍老前些年给您夺了权,被强制送去瑞士休养,眼看也快五年了,先生打算怎么处理?闻尧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他站直身体,望向霍司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时候致命一击了。霍司容越过闻尧,径直步向林砚所在的ICU。 闻尧亦步亦趋追随他,两人在ICU外套上隔离服,消了毒才进去。 沉睡中的林砚仍一派文静模样,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也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闻尧压低了嗓音,与霍司容密谋:霍老知道林家兄弟在您手上,但林大和林二,究竟谁才是那位林董多年前遗失的独子,他尚且未得到消息。 霍司容默然不语,闻尧自嘲一哂:休说霍老,就是咱们也不清楚。 过两日我带林襄回一趟碧溪市。霍司容道。 闻尧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霍司容想找个借口,见一面林母。 林襄来宁北市前,一直与林母住在碧溪,碧溪是宁北下辖的县级市,林家两兄弟打小便在那块地长大。若说林大与林二的身世有谁知道,这个人恐怕也只有林母了。 是该见见,不过得避开林襄。闻尧提醒他:林二心里藏不住事,年纪轻,沉不下气。若让他知晓,可能要坏事。 霍司容没说话,不过看他的神情,应该是默许了闻尧的建议。 这两人,终究要从中送个饵出去,先生,您只能保一个。闻尧双手负于身后,绕着林砚的病床来回盘旋,他问:饵是谁,您想好了吗? 闻尧不知道霍司容想没想好,反正霍司容这个人,急也是那副表情,不急也是那副表情,说不准人家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霍先生还能游刃有余演完一场苦情戏,大喊:苏三你死的好惨! 闻尧颇觉无聊,向后一靠,倚住了墙面。 霍司容微微弯身,食指弯曲刮擦林砚的面颊。 那动作,说不上温柔与否,反正叫闻尧看去,就是瘆得慌,他哆嗦脖子,摸着后颈走出去:我外边等您。 霍司容在林砚的ICU待了个把小时,一出门就看见护士慌张跑来,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就没人看着呢?也是奇了怪,他能去哪儿? 霍司容向闻尧递了个眼神,闻尧领命,往护士跟前一戳,摆出招牌纨绔子弟笑,颇为放浪不羁地甩了把头发,嬉笑着问:谁不见了? 护士吓一跳,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顺带一丝无法掩饰的鄙弃,语气也不大好,很不客气地反问金主:还能有谁?您说说,还能是谁?可不是您家做公益捡回来的小可怜吗? 霍司容闻言,来不及冲护士发脾气,迈开长腿,健步如飞,小跑回林襄的房间。 窗户洞开,流苏摇曳。 棉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枕头压在棉被下,蓝白条纹的病床整洁如新,林襄不见了,走之前顺便帮护工整理了床单被罩。 他能去哪儿?这两天放假,学校已经不让住人了,他不可能回学校。再说他那小身板能走几里路?闻尧看上去比霍司容急得多。 霍司容维持着手按门框的僵立姿势,而闻尧已经原地转了好几个来回,直把护士弄得晕头转向,连冷嘲热讽的责怪话也没心情说了。 林、襄。霍司容咬牙,每个字狠狠咀嚼了,从牙缝间蹦出来的一样,他抬手挥翻液体机,在一片鸡零狗碎的狼藉中,沉重地闭住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溜溜球 老霍:【笑容逐渐消失】 导演:祝大家端午节安康!!! 大林:嘤,导演我想醒来搞大事情 一年一度的甜咸粽子之争又开始了hhhh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2) 第26章 见家长 闻尧调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再请朋友查了林襄的身份证登记动向,最后摸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往常这个时候,林二放暑假该回碧溪了,而眼下他正在回程的巴士上。 碧溪距离宁北不远,两三个小时车程便能到。霍家老宅便在碧溪和宁北之间。 霍司容让闻尧留在宁北照顾林砚,然后开上一辆低调便宜的黑色奥迪R8,只身风驰电掣赶往碧溪抓人。 彼时林襄回了他们家住的老旧筒子楼,手里没带什么行李,就两本书抱着。 林母远远瞅见他,激动得红光满面,跑下楼来笑着帮林襄拿书。 林母四十五岁往上,看着却像五六十的人,林父去世后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几乎同时压垮她的身体和容貌,年轻时漂亮的美人早已消磨在时光的风沙中。 她两鬓灰白,枯瘦的腰微微佝偻,挽着林襄胳膊时更像攀在儿子身上。 左邻右舍相互熟识,都是热心肠的人,纷纷向林襄打招呼:大学生回来啦! 林襄便一一笑着回礼,神情模样姿态与他离开碧溪前别无二致,总像个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小白脸。 于是路过的家长看一眼自家抱着手游跺脚的小崽子,不约而同期望道:你林二哥小时比你还匪气,看看人家现在,学习好着呢,哎,你要是像人家也好啊! 林襄听见了,笑而不语,于是隔壁家的小崽子更加崇拜他:这才是高人,宠辱不惊! 林母听到人家夸自己儿子,腰背都挺直了,身心舒畅,爬起楼来更带劲,一连念叨着老二瘦了,拉着林襄回了他们家。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器物,家用电器倒是一应俱全,是那年霍司容来这儿的时候补齐的。 厨房里走出个中年妇女,胖胖的身子,露在外的皮肤很白,见人都带三分笑,干起家务手脚极为利索麻利,林襄叫她何姨。 何姨也是霍司容请的家政,在他们家照顾林母,一晃也有两年了。 何姨!林襄打招呼道,何姨端了备好的凉开水,眉眼弯弯地,笑成了眯缝眼:林二放暑假啦?放多久? 四十多天,下个月底开学,何姨煮啥呢?真香。林襄朝厨房探了脑袋打量,何姨笑呵呵地糗他:净想着吃呢。炖了鸡汤,蓉姐早两天就念叨着等你回来,天天煮好吃的! 凭何姨的手艺,煮啥都好吃。林襄挤眉弄眼地夸赞,何姨摆手:就你会说话,成,我去厨房看着,你陪陪蓉姐。 林母拉着儿子的手,像算命的瞎子先生摸骨,细细致致地通过骨头与皮肉间的厚薄,判断儿子出门在外是否吃饱穿暖。 瘦了,哎,真瘦了,皮包骨头了都!林母责怪他:你在外边都怎么过的日子? 林襄乖巧地低声回答:没,就是期末比较忙,可能少吃了两顿饭? 林母本意怀疑林襄出门在外,为了节省钱刻意饿着自己,又听他说期末学业繁忙,顿时一股嗔怪全软化为疼惜,拉着林襄不肯撒手,心疼地说:学习嘛,过得去就行了,又不要你做大富大贵的人,你过得开心,妈便觉着顶好。 林襄心头泛酸,看着日渐老去的林母,沉默半天,没发出半个音节。 他思考许久,决定暂且不将林砚的事告知林妈,虽然林砚和林母已有数年未见,但林母时常念叨老大,记挂他在外讨不讨得好。 反正霍司容肯定有办法治好林砚,林襄不想苍老的林母为之瞎操心。 林母拉着林襄进了他的小房间,一老一少并肩坐在床沿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涩味。 林襄抬眼环顾四周,当初就在这间狭窄拥挤的破屋子,他看上了霍司容。 老二,你和那位霍、霍先生,他对你咋样啊?林母犹犹豫豫地问。 林襄陡然一惊,他和霍司容的关系,林母还不知道,他也不敢说。这会儿林母骤然提及,林襄的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他干涩地回答:还好,还行,他挺好的。 哦林母点了点头:他帮了咱们家那么多忙,你以后要回报人家。 嗯。 提起霍司容,母子两似乎同时生出感叹,竟不约而同地静默起来。 过了许久,林襄握紧林妈的手,指腹摩挲干皱的皮肤,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老实交代道:妈,我和霍、霍先生,打算结婚,申婚书通过了。 林母一时片刻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和霍司容,可能要结婚了。林襄颤抖着重复。 陈蓉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如遭雷劈,泛黄起皱的脸上崩出无数裂痕,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分崩离析,任她年轻时有多么精明能干,也想不到四十多岁的自己,正面临着儿子对自己一生的、不那么令人满意的决定。 陈蓉猛一下站起身,林襄伸手去拉她:妈! 陈蓉一把挥开他的手,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个男人,他大了你整整十三岁,林襄,别跟妈说你是认真的! 林襄只能沉默,他无言以对。 无论霍司容多么有名,钱财不缺,衣食富足,在普通人眼里,也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老林家高攀不起。 更何况,尽管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在因循守旧的老一辈眼中,两个男人结婚,无异于怪胎变|态,林妈虽然思想开明,但这种事真正落到自家人身上,她想不通。 而霍司容的年龄还大了林襄一轮不止。 陈蓉简直无法想象,这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还结婚?! 真结婚了,就是旁人闲话时的唾沫,一人一嘴,也能把他林二淹没! 妈,我确实,很喜欢他。林襄皱紧眉头,陈蓉颤巍巍地立着,眼圈泛红:你喜欢个男人?妈白养了你! 对不起。林襄抹了把眼睛,从床上站起来,面朝立都立不稳的陈蓉,缓缓跪下身,耷拉肩头,脑袋低垂,咬着牙重复:对不起,妈。 别跟我说对不起!陈蓉尖声惊叫:你对不起的是!她顿时噤声,如果那位夫人得知自家小儿子变成如今这样,该何等责怪她。 这么多年,陈蓉早将林襄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和丈夫悉心照料两兄弟,视如己出,老林为给孩子卖一台游戏机,大冬天的打零工,走在结冰的马路上摔折了腿,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将活给人做完。 他们夫妻两尤其偏爱小的,林襄从小到大,几乎有求必应。 陈蓉就想着,林襄这辈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过,她也算对得起那位于她有救命之恩的夫人。 可是为什么,林襄偏偏要去和一个大他十三岁的男人结婚?! 陈蓉头晕目眩:我的天啊! 林襄只能沉默,平常巧舌如簧的一张嘴,这会儿却连个屁都放不出,就像失语,无数压抑的块垒堆叠于胸腔,让他无处可走、无路可退,时至如今,唯有硬着头皮恳请谅解。 陈蓉年轻时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猛烈的震惊过后,她立即采取了应对方法,比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哽咽地劝阻:老二,霍先生那身份,咱们高攀不起。再者,你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跟他结婚,他可能对你好吗? 他瞧不起咱们啊!陈蓉字字泣血、发自肺腑道:襄儿,他头回来咱们家,你也记得,他那眼神你看到了吗?看咱们跟瞅垃圾似的。襄儿,他帮咱们,是为了你哥哥,他怎么可能喜欢你啊?!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锥,将冷硬如冰的心脏一点点敲碎,只余遍地狼藉的难堪和无奈。 原来连老妈都知道,霍司容是为了林砚。 连陈蓉都知道,霍司容怎么可能对他根本瞧不起的附赠品林襄好?林二在霍司容那儿,无非是林大的影子罢了。 陈蓉心疼他,又生气,绷不住眼泪,心软地哭出声:你傻呀你? 林襄每次和家人唱反调,就是赌着性子一声不吭,任由别人怎么说唱念打,他自岿然不动。 陈蓉实在气的狠了,年轻时的刺儿头脾气上来,指着林襄,一只手不停哆嗦,愤怒地说:林二,这事儿由不得你!要是你爸还在,不得打断你的腿!我告诉你,你和霍先生结婚,我不同意! 就算为了那位善良的高贵夫人,就算为了疼爱孩子的老林,陈蓉决不允许林襄和霍司容结婚,否则百年后九泉之下,她无颜面对二位。 可林襄本就清瘦,那么沉默地跪着,让陈蓉于心何忍,她几欲伸手将林二扶起,终究咬着牙忍住,转身离开狭窄昏暗的小房间。 何姨安抚了林妈,推开门看见林襄,跟着林妈一起哭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轻轻地合上房门,背对陈蓉抹了把无言的泪。 霍司容到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央视八点档狗血肥皂剧才有的场景,他以前演过这种戏码,顿时有几分头疼,心道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陈蓉没搭理他,何姨小心翼翼地招待了一杯茶:霍先生。 林二呢?霍司容开门见山地问,陈蓉后脑勺对他,显然对这个要和自己儿子结婚的男人心怀怨怼,何姨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在里边跪着呢。 霍司容眉头皱紧,一把推开门,林襄的身形逆着光,挺得直直的脊背摇摇欲坠。 少年抬眼望向来人,发现是霍司容,无甚情绪地别开眼睛。 不关您的事。林襄说,霍司容上前将他抱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怎么傻了吧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嘤 导演:嘤 老霍:【微笑】 大林: 我昨天忘了去参加高考了怎么办!!! 第27章 求婚戏 外人眼中的华丽婚姻,也不过一座围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霍司容强迫林襄躺到床上,让何姨端来一盆温水,下楼买回一条干净的绵帕,将帕巾揉湿,慢条斯理地敷在林襄膝盖处。 你是不是傻?霍司容问:何必折腾自己? 从头到尾,折腾我的只有你。林襄不客气地反驳,霍司容沉着脸没再说话。 陈蓉站在门口,板着脸恳求:霍先生,咱们林家欠你的钱,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还你。求求您,就放了老二吧,您也为他着想,他那么小一孩子,不能跟您结婚啊! 霍司容侧对林母,神情冷硬如磐石,似乎不为所动。 林母颤巍巍地扶住门框,何姨上前搀扶她,低声劝:结婚是孩子们自个儿的事,蓉姐,老二聪明,晓得自己在做啥,您就想开些。 陈蓉无力地摇头,泪眼潸潸。 在她看来,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她从未想过还有离婚一说。一旦林襄和霍司容结婚,林襄就要一辈子负担着林大影子的身份,霍司容真的会对林襄好吗?陈蓉简直无法想象。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陈蓉可能更心软,问清楚缘由,便随孩子折腾去,无论孩子在外如何闹腾,母亲永远是他的港湾,等他折腾累了,倦鸟归巢便是。 但林襄不一样,林襄本来应该过更富足的生活,让小儿子跟着他们夫妻两吃苦受穷,陈蓉早已满怀愧疚,再把那位夫人的独子嫁给一个根本瞧不起他的男人,陈蓉感觉呼吸都快停滞了。 愧疚和忏悔让她心生恐惧,陈蓉重重叹气。 林襄不敢看陈蓉的眼睛,扭着头避开她。 霍司容似有所觉,他稍微挪动身躯,挡在林襄和陈蓉之间,大拇指与食指指腹揉捏林襄冰凉的上肢,背对陈蓉冷酷道:要结婚的不是我,是你儿子。 陈蓉哀恸:老二,你做事前考虑清楚了吗?! 陈蓉不相信霍司容的话,林襄怎么可能要挟有钱有势的霍先生?若非霍司容强迫林襄,林襄绝不可能答应。 陈蓉思来想去,咬了咬牙,与其牺牲夫人的独子,不如牺牲另一个。在她看来,和霍司容结婚,无异于跳火坑。 林母决绝起来,那模样竟与林襄狠下心要求结婚时别无二致,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前路无着的莽撞,她哀哀地恳求:霍先生,不如用老大换老二,我看得出您更喜欢老大些,您便带老大走,想做啥做啥,行吗? 同一个妈,不同待遇,霍司容心想。他望着林襄,轻挑眉梢。 林襄难受地蜷紧身体,十根指头揪紧干燥的床单,思绪翻来倒去,绞成了一团乱麻。 到底要不要违背陈蓉,和霍司容结婚? 到底,值得吗? 林襄犹豫了。 霍司容对林襄的了解,就好比了解他手下一份熟读百变的剧本,对台词间微妙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林襄这一踌躇,霍司容搂着他的胳膊就收紧了。 说实话,霍司容觉得自己应该喜欢林砚,但如果放了林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结婚其实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霍司容完美无缺的人设或许从此染上污点,霍氏那一帮早对他心怀不满的老匹夫,定然趁此机会发难,指责他娶个男人就算了,竟不是个门当户对的。 在他们眼里,只要婚姻不是商业联姻的,那就是一朵阆苑奇葩,是天大的不合适。 而林襄,林襄恨不得全世界没人知道他跟霍司容的关系,他就像一只紧紧包裹自己的蜗牛,稍有风吹草动,立即缩回壳里。他主动提出结婚,已经够石破天惊了。 如果林襄不和他结婚,霍司容又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将他一直束缚在身边? 锅里的林砚吃不到只能看着,难不成还要放走碗里的林襄?那不符合霍司容掌控一切的行事准则。 所以林襄犹豫的瞬间,霍司容便立下决心。 霍先生抛出修炼十二年的精湛演技,忍了耻辱、愤怒和烦躁,如同他在帝王将相戏中,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撩起衣摆,风流不羁地跪在丞相夫人面前,请娶名满京城已许皇家的闺秀。 他那么恳切而执着,英俊真诚的脸上载满期望和爱恋,他的脊背笔挺如厚重城墙,大有不得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 霍先生!何姨惊叫出声,陈蓉脸色当即变了,由苍白化为青黑,满眼难以置信和怀疑。 霍司容出名后,很多年没人敢让他真身出演下跪戏码,若剧情实在所需,找个替身过来,镜头拉远一跪了事。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3) 坚硬的地板将膝盖硌得生疼,他面不改色,望向林母,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林襄的手腕,林二若为女,我自然许她浩大婚礼,疼爱在身、一生富足、衣食无忧;林二身为男,我便许他不离不弃、白首相伴、岁月安然。您放心,我肯定会照顾林二。 林襄麻木地盯着霍司容,心想他特么差点就感动了,要不是他以前听过这段台词的话。 前年霍司容拍了一部才子佳人戏,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爱情故事的剧改,里边就有这一段。编剧是个多愁善感的妹子,把台词写得极尽矫揉之能事,足足赚了观众好一大把眼泪花。 因为编剧也是宁北大学毕业的,高雨嫣和他推荐过,林襄就回去看了。 当时看到霍司容演这一段,心生期冀,他趴在在酒店床上,霍司容洗完澡出来。林襄大着胆子讨好地说:先生,您这个角色演得真好。 霍司容顺他的目光斜瞟一眼,冷漠道:无聊。 和林襄在一起,霍司容肯定无聊透了,才会再次演出这么蹩脚的一幕戏。林襄眼含讥讽,勾了勾唇角,把台词背这么熟,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变,他霍先生可真是活学活用呐。 林母虽然见过大风大浪,但何曾见过这种气势汹汹的求婚阵仗,何况对方是她眼里仓禀实知礼节的上等人。 让霍司容真当着她的面跪下,和让林襄嫁给男人一样无法想象。 林母急急地喘了几口胸中恶气,眼前发黑,伸出手寻求依靠,何姨急忙扶住他。 陈蓉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翻个白眼,猛一下就昏了过去。 霍司容有些许茫然,他清楚记得戏里的丞相夫人也是这般,急怒之间失去神智。怎么换到现实里,果真一样一样的,看来那言情戏编剧没写错。 林襄一把推开霍司容,跌跌撞撞跑下床,在一片天旋地转的混乱中,绝望地呐喊: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你是猪吗?是猪吗?猪变得吗?!!! 老霍:【沉默】 导演: 大林:哎【捂住了脸】 第28章 霍先生的决定 当时的情况说起来,混乱又复杂,林襄都不知道该嘲霍司容是个二比,还是自嘲他把生活过得跟演戏一样。 反正最后,谁也没落好。 霍司容特别认真地用小号在知|乎上提问:为什么这种求婚方式反而适得其反? 当时下边招来一大堆段子手,有嘲他脑子有坑的,还有反问他向同性家长提婚体验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两千条回答,三分之二没心没肺的打趣,六分之一说他是个傻逼,剩下的六分之一认真回答道:或许百|度提问更适合你。 林襄心力交瘁照顾林妈的当口,霍司容勃然大怒抓着林襄,将手机递给他,说道:这都什么妖魔鬼怪?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的?! 在霍先生看来,他纡尊降贵下榻知|乎提问,已经给足了这帮刁民面子,结果刁民们不认真解答他的烦恼,反而一个个嘻嘻哈哈,完全不拿他当回事。 霍先生很生气,林襄一脸麻木:可能因为您是匿名的吧,你要是不匿名,保证明天上热搜。 霍司容认真地考虑了可行性后,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太丢人了。 林襄:还能说什么,只有微笑。 陈蓉这一倒一醒,在鬼门关前狠狠溜达了一遭,清醒之后只望着林襄和霍司容唉声叹气。 霍司容难得愁眉苦脸,捧着手机满腹疑惑,刁民们怎么都说他傻逼呢?凭霍先生的情商恐怕是想不通了。 林襄觉得自己看上霍司容这个二缺,一定是瞎了眼。 于是他跟着陈蓉唉声叹气,一唱一和,在空旷的病房中尤显相得益彰。 过了一会儿,陈蓉望向霍司容:霍先生,让我和老二单独聊聊。 霍司容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径自站起身,出门。 林襄想了想,提醒他:你别乱跑,当心招来粉丝。 霍司容一摆手,人就不见了。 陈蓉问林襄:老二,你真要和霍先生结婚? 绕来绕去还是这么个问题。 林襄答是,怕太直白再次伤陈蓉的心,说不是吧,那又和事实不相符,只好沉默垂首。 事到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打小就这样,看着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真遇到事儿了,只会躲着。陈蓉蓦然生出与霍司容一般的感慨 这林襄吧,就是一只敏觉的蜗牛。 人这辈子,总得由着性子来一次。林襄硬着头皮道:我说结婚,他说行,完事。 潦草又仓促。 陈蓉沉重叹气,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霍先生认识林奇山,对吗? 哪个林奇山?林襄完全不了解霍司容的交友圈,他对所谓的上流阶层更不关注,所以不认识这个名字。 陈蓉没有回答,转而郑重地问道:你下定决心要跟霍先生过一辈子? 林襄怔忪。 一辈子那么长,哪有说过一辈子就过一辈子。 他从未想过要和霍司容浪漫白首,他两能四平八稳地处上一个月,那都叫霍司容开窍。 嗯。林襄极轻地回答。 陈蓉布满皱皮的脸面色微变,她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高矮不一的建筑向远方蔓延,平原辽阔,将天海藏于一线之外。 人这一生呐,有什么意思呢?陈蓉迷茫地呢喃,那位夫人给了她这条命,要她照顾她的孩子,作为交换。 结果到头来,送羊入虎口的,还是她。 只要活着,都有希望。林襄不忍心,他不敢看陈蓉水花花的眼睛,只低着头柔声安慰。 当年林夫人无可选择,只能将宝压在陈蓉身上,赌她善良忠实。 如今陈蓉亦四无前路,只能将宝压在霍司容身上,赌他喜欢的是林襄。 林夫人把襁褓中的林襄交给陈蓉,或许就注定有一天,陈蓉也要把照顾了二十年的孩子交出去。 就像隔壁老刘嫁他们家闺女,把手心的宝贝郑重放进另一个人怀里,然后回到孩子离去的家中,独自抹泪。 父母终究无法陪伴孩子一生,他们会老,老得不能再弯下腰,为孩子捡一本掉落的漫画册。 你出去,请霍先生进来吧。陈蓉下定决心。 林襄一瞬间发现陈蓉老去太多,岁月流逝的沧桑让她原本美丽年轻的脸只剩下斑驳皱痕,她那双手再也无法如同从前,那般紧紧抓住他。 母亲跌下时光悬崖,孩子沿着岸边仓促远行。 霍司容拿着陈蓉的体检报告,主治医生很负责任地说:肺癌晚期,回天乏术,节哀顺变。 医生嘴里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往外蹦,说得跟骈体文似的,说完还平静道:多陪陪她,没多久了。 陈蓉的病早有端倪,不过她一直瞒着众人。 林襄还在念书,林砚早已与家中断绝联系,身边就一个何姨,受她之托隐瞒了病情。 陈蓉担心自己这无底洞似的病,再给林襄增添负担,所以她谁也没说。 霍司容说不上心头什么感觉,他忽然想到,这世上,可能唯一一位真心实意对林襄好的人,就要走了。 那林襄怎么办? 林二推门出来,很疲惫地望向他:先生,老妈请您进去。 霍司容催促医生离开,将体检报告揉成一团,塞进垃圾兜,拍了拍林襄的肩膀,抬脚就要进去。 林襄在他身后蓦地开口:我知道我欠你多少东西,三年来的抚养费,还有你请人照顾我妈的费用,这几次入院都花了你的钱 霍司容身形顿住,安静地等待他说完。 如果我们能纠缠一辈子,我慢慢还你吧。林襄三两下擦掉眼角猫尿:别再气我妈了,她真的身体不好。 病房门在他眼前,砰然合闭。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肆意弥漫,幽静的病房中,两个人相对无言。 林母艰难地坐起身,霍司容正襟危坐,双掌放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盯住她。 霍先生,您当年带走老大时,我就想过,您知道两兄弟中有一个是林奇山的孩子。林母嗓音嘶哑地说。 霍司容不动声色地坐着,一言未发。 林襄不认识林奇山,霍司容认识,不仅认识,远居海外的林家和霍家,两家世交。 林奇山是林家的掌舵人,早年林家依靠制造医疗器械这块做大,后来林奇山涉足欧洲金融界,一路顺风顺水,早已成为欧美市场的金融巨鳄。 霍家与林家相比,就如同闻家与霍家的关系。 一串大于号能将三家毫无争议地连在一起。 霍老被夺权后,只能密信请求林奇山帮忙,至于林奇山帮不帮这个忙,霍司容不清楚,但如果有了林奇山的儿子,一切都将在他掌控中。 林奇山早年在国外企业界,还是一只臭鱼烂虾,但他的夫人不一样。 林夫人生于国内钟鸣鼎食之家,海外旅行时与林奇山相识相恋,婚后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没多久,林夫人便带着孩子销声匿迹。 霍家两父子追查许久,百无线索。 直到林砚救了年轻的霍司容,迷雾才豁然开朗。 望着病入膏肓的林母,霍司容心底升腾起强烈预感,在陈蓉这里,他能得到最后的答案。 是林二。陈蓉沉默许久,才幽幽地接住了上一句:他是夫人唯一的儿子。 也是林奇山乃至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霍司容难以抑制激动,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掌捏紧,嗓音低沉:为什么不将林二还回去? 这么多年,林奇山一直在找寻母子两的下落,可惜山高皇帝远,林家在国内的手伸得还没有霍家长。 因为夫人害怕林奇山。陈蓉闭上眼睛,漫长地叹息。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林夫人的恐惧:她从噩梦中醒来,有失身份地哭泣。 林夫人抓着陈蓉的胳膊,攥得死紧,青白脸上失去往日俏丽光泽,她声嘶力竭地说:绝不能将林襄还给林奇山,他是个疯子、变|态! 林奇山究竟为人几何,陈蓉不得而知,但她始终记得林夫人的叮嘱:若能平凡一生,便将真相永远埋藏在林襄看不见的地方。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霍司容的到来,就是点燃火种的引线。 您不会将林二还回去,是吗?陈蓉期切地望住他,霍司容站起身,他现在只想见到林襄。 不会。霍司容不走心地回答。 陈蓉黯然,霍司容垂眸瞥她,抛下一句:林二不属于别人,他是我的,没有还给谁一说。 男人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林母挣扎着大声说:家里床头柜下藏着一对耳环,是夫人留下的,能证明老二的身世! 霍司容一顿,自外边带上病房门。 林襄抱着膝盖,斜靠墙壁,出神地凝望地板花纹。 霍司容遮住他的视线,林襄仓皇间抬头。 只见霍司容向他张开双臂,林襄站起身,被霍司容抱紧,他的下巴抵在霍司容肩头,恍然失神:怎么了? 如果今后千难万险,你一个人,顶得住吗?霍司容突发奇想地问。 林襄满头雾水,怔愣地说:不会比现在更困难吧。 霍司容呼吸微滞:当然,不会,我护着你。 林襄嗤笑:您这满嘴抹了蜜一样,怎么,还没出戏呢? 霍司容一拍他后腰,凝视林襄苍白疲倦的脸,眼也不错地盯着他。 林襄忽然心头发怵:出事了? 上次在医院,你没说错,我的确无法确定对林砚的感情,但是我也不可能放了你。霍司容理直气壮。 林襄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哦。 有一件事需要告知你,关于你和你哥哥的身世。霍司容没等他反应过来,接上前一句:你哥哥林砚,与你并非亲兄弟。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 当然,还有一堆庸医。霍司容耸耸肩膀,无所谓道。 林襄:霍司容,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渣对吗? 假如姓霍的早告诉他,林砚不是他亲哥,打死林襄也不会给林砚当血袋,疯了吧他?! 百分之九十的人不知道,近亲不能输血。霍司容用看文盲的眼神蔑视他:傻呀你。 但电视剧里都这么说林襄的辩解声戛然而止:你想说明什么? 你哥哥林砚,是林奇山的儿子。霍司容道。 说出来连霍司容自己都不敢信,事到临头,他选择了他的饵。 并非林襄,而是曾经的白月光林砚。 作者有话要说: 开完最后一个酸爽大招就火葬场! 自备减伤哦qwq 第29章 婚戒 生活就像过山车,刺激的一比,谁也无法料到下一秒,说好的永远马上就变成现在分手。 一周后陈蓉离世,霍司容与林襄的婚姻关系正式生效。 林襄目送操劳半生的母亲下葬,在公墓园的山腰旁,天气阴沉,凉风阵阵。 霍司容穿着风衣,戴了墨镜、口罩和棒球帽,看上去做贼似的。 林襄说不上心底该是何种情绪,他忽然升起对未来巨大的惶恐与茫然。 何姨拉着他的手,沉默而无声地安慰。 年少时健康勤劳的母亲依稀在目,眨眼化为黄土底下一抔灰尘。 晚上林襄将何姨送上回老家的火车,霍司容不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开着他的奥迪尾随林襄身后。 林襄好像很伤心,但又意外的冷静,他憋了一整天,都没掉出半滴眼泪。 霍司容难免生出忧心,但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沉静而冷淡地跟着他,并未做出任何多余举动。 林襄游荡到滨河路边上,恍然若失凝望着波光嶙峋的河面。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4) 五彩斑斓的灯光随河浪起起伏伏,夜风凉飕飕地灌入衣领间,更远处夜市喧嚣升腾而起,伴随光柱向黑暗的天空游移。 行人很少路过这一角,林襄背靠黑暗,抬起眼睛眺望,目光却四下无着。 林二,过来。霍司容不知何时出现,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嗓音低沉地命令道。 林襄晃了晃神,回头望向霍先生,他摘下了墨镜与口罩,像一尊稳稳屹立在黑暗中的石像,沉默无声地注视他。 先生,林襄自嘲一哂,我好像什么都没了。 从小好到大的朋友何思远与他分道扬镳。 哥哥不仅并非亲生,还算计他以求自己活命。 老妈为了不给他增添负担,选择提前结束苟延残喘的生命。 而霍司容,霍先生不喜欢他。 心口刺痛,林襄面对霍司容,缓缓蹲下了身,抱着膝盖趴低脑袋,忍不住自怨自艾:我好没用。 霍司容说:站起来。 林襄抬头仰望他俊朗的轮廓。 霍司容垂首:你好歹没有性命之忧,当年我非得装傻充愣,才能躲过来自生父的威胁。你这算得了什么? 你安慰我吗? 没有。 林襄露出苍白的笑容:那咱们这算结婚了吗? 嗯。 林襄抓着霍司容递出的手掌,借力起身,霍司容将他打横一捞,扛上肩头稳步走向私家车。 林襄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摇晃中,小声说:老妈下辈子一定会享福的。 嗯。 大约没想到霍司容会回答他,林襄心口发热,眼圈泛着酸,哽咽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 就像来自命运女神的承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时,破开重重密布的阴云,一线温暖的曙光拔地而起。 男人用浑厚的力道支撑他的身体,他们一同在风浪中,在这光怪陆离的世上,战胜黑暗,抵达光明。 霍司容,你喜欢我好不好!林襄大声呐喊。 霍司容扛着他,他们路过公路主干道,两旁的行人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汽车在臃肿的路面仓促鸣笛,酒吧和KTV中传来沸反盈天的迷途喧闹。 微风轻抚,岁月环绕。 说你对我好一点,不够,当然不够,我多希望,你喜欢的是我,这样我不必在这段有始不见终的关系里战战兢兢,不必踏着肮脏而卑微的喜欢,仰望满天星辰。 我多么希望你一回头,看见的是我。 如果你的眼里只有我,我就不算一无所有。 但假如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跟我走吗?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天地不改其心,日月不易其名,穿过风花雪月,便是初心。 我特么,就是贱,为什么还喜欢你?你明明那么坏。林襄委屈地嘟囔。 霍司容将他扔进车后座,买了两罐啤酒,开了一罐给林襄:只能喝一半。 二十一岁的男生已经不小了,但无论霍司容从哪个角度看,林襄都还是个孩子,像一株含苞欲绽的玉兰,白皙稚嫩,柔软可欺。 就算林襄放肆了,敢和他耍小脾气,在霍司容眼里,他仍是只一惊一乍的小刺猬,委屈地竖起包裹周身的软刺,说要和大灰狼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仍在野兽掌心,被搓来捏去。 霍司容挤到他身边,关上后车门。 林襄耷拉肩膀,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呛得满面通红、直打咳嗽。 卑微啊。林襄发自心底感叹。 他不胜酒力,没多久,便醉醺醺的倚靠车门,眼底水光泛滥,双唇艳红,握着啤酒罐,一根指头伸出来指向霍司容:舔狗,太卑微了。 我不是舔狗。霍司容满头黑线,林襄张大嘴,冲着他喷出一口酒气,云里雾里地呢喃:我是。我不想喜欢你了,喜欢你,真心累。 以后,我对你好点。霍司容抬手拂过林襄半张脸,捏了他的肩膀,将男孩提到身边:你可以接着喜欢。 林襄半跪在车后座,醉眼蒙眬地盯住他,傻呵呵地笑了两声,说:我们好像结婚了。 霍司容从衣兜中摸出两枚银亮的男戒,设计简单纯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两枚不起眼的银环,内侧用雕花字体刻着两人的名字。 婚戒。霍司容有板有眼道,林襄茫然:啊? 霍司容握住他的左手,借着车内灯光,谨慎而仔细地,将戒指推进林襄无名指第三节 。 设计精良的戒指看似不起眼,但其实每一寸都经锻铸师精心测量,内环的雕花耗时更长,将复杂的汉字以极其精妙的艺术方式刻入其中。 昂贵而简单的男戒,不动声色且严丝合缝地扣在林襄手指上。 该你了。霍司容胸腔中涌出莫名的激动,他出于心血来潮才定做了两枚婚戒,但他没想过,等戒指真正派上用场时,他会感到如此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种悸动就好像高考生煎熬地等待成绩发布,像搁浅的鱼甩动身体等待下一次涨潮,像八千里路云和月后,小巷人家天朗气清的早晨。 林襄拿起另一枚戒指,像是醉了,又像清醒,捏着男人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推入戒指。 林襄忽然落下两行泪,从陈蓉离世后到现在,久憋的泪腺轰然决堤。 啤酒罐打落,澄黄酒液汨汨流出,打湿了车内地毡,遥不可及的未来似乎已经落入掌心。 我养你吧,霍司容说,一辈子。 反正都养了三年了,再养一生,似乎也没什么,霍先生心平气和地想着。 你想要的,都给你。霍司容随口补充道。 那天上的星星呢?你能摘来?林襄嗤笑,霍司容认真而严肃地考虑后,说:我可以投一笔到NASA,希望他们带回其他星球的石头,送给你。 林襄微笑:蛇精病,你个智障。 霍司容眯了眯眼睛,林襄赶在他发怒前,及时道:我也是。 霍司容刚要炸起的毛,好歹被安抚下去。 林襄趴在霍司容肩头,打着酒嗝。 霍司容一边给他揉肚皮,一边打开车窗聆听交警同志的谆谆教诲。 帅哥,这儿不能停车,得罚款!交警说:喏,罚单,赶紧开走开走!挡人行道呢,你两。 霍司容转向前座,林襄头靠抱枕,斜地里一歪,抱着左手,囫囵梦呓,他睡着了。 交警同志目送奥迪开远,嘀嘀咕咕地琢磨:这人咋越看越像那谁呢?不会吧,明星来这种小地方?! 两个人与世隔绝地睡到第二天大清早,闻尧一通夺命连环call把人催醒了。 林襄满肚子起床气,盘腿坐在床沿,抄起枕头砸了霍司容一脸。 霍司容拿开枕头,只听闻尧用火烧了眉毛的急切语气说:先生,您散播林大才是林家独子的消息没两天,林砚他醒了! 霍司容眉头一紧:什么?现在人呢? 他早间支使我离开医院,我中午回来后,他人就不见了,听保卫员说,是林少自己走的!闻尧倒抽一口凉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林砚醒得太不是时候,在霍司容安排好整场计划前,林砚突然苏醒打乱了全部节奏,谁特么知道林砚竟然这个时候醒了? 霍司容不得不提前带上林襄回宁北。 宁北的局势乱成一锅粥,林砚消失,霍司容结婚的风声走漏,闻尧焦头烂额地安排公关处理后续事宜。 霍司容感到棘手。 林襄还在暑假,霍司容忙得脚不沾地,林襄也懒得打扰他,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做零工。 八月初仲夏的晚上,霍司容亲自开车到奶茶店门口接他。 他不可能露面,于是做贼似的躲在车里,目光追随林襄瘦削的身形游移。 青年穿着白衬衣黑短裤,发丝柔软,标准的瓜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胖胖的女同事一戳林襄胳膊肘,指向橱窗外:嘿,接你的奥迪又来了。 林襄回头,抬起眼睛,他看不见霍司容,但霍司容能看见他,他们正好四目相对。 林襄轻抿下唇,店长过来道:林襄,你可以走了,换你班的来啦! 他答应一声,收拾了斜挎包搭在肩头,急匆匆步向奥迪副驾,车门打开一条小缝,他飞快钻进去,对身边的霍司容说:先生,您每次来接我,我都担心您暴露身份。 霍司容打后视镜中瞟了他一眼,低沉道:你是怕暴露和我结婚才对。 林襄尴尬一笑,不置可否。 我有一份礼物交给你。霍司容双手掌着方向盘,食指轻敲盘面,双眼平视前窗外。 什么?林襄扭头望向他。 你的授权书。霍司容从杂物匣中抽出文件袋,扔给林襄: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林襄明白他的意思,万分兴奋地抱住授权书原件,打开斜挎包,抽出一堆红票子,双手合拢,毕恭毕敬地奉上今天刚发的现金工资:两千二,不含税。 第30章 小弟换大哥 霍司容简单地做了一顿饭,林襄碰巧肚皮饿,懒得抱怨他在汤里加了过多的食盐,一阵狼吞虎咽。 酒饱饭足,霍司容抱着他坐在电脑前,林襄抄起鼠标杀怪。 你好凶。霍司容说,电脑屏幕中,游戏角色一脚踢飞最后一个红名怪,林襄微笑:你不用自我介绍。 霍司容低头,脑袋埋进他肩颈,他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揽着他,没等一会儿,大手逐渐下移。 林襄打了个哆嗦,霍司容哑声说:来洞房。 林襄转身抱住他的脖子,霍司容将他扔回床上,压了下去。 我总觉得,林襄转了转眼珠,眼底浮出茫然,他纳闷地继续,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霍司容慢条斯理解开他的纽扣,平静地反问:为什么? 感觉、感觉而已,也可能得到了,反而没那么期望了吧。林襄闭上眼睛:想起你的时候,还是觉得 嗯? 林襄没再说什么,霍司容折腾了很久,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相拥而眠。 也许林襄意乱情迷中说了句:想起你,觉得有点疼。 但霍司容什么都没听清楚,胸口漏了一片巨大空白,在冰凉的盛夏雨夜,淅淅沥沥地灌满了酸楚和离别。 第二天,闻尧送来定做的修身礼服,霍司容把嗜睡的林襄从床上拖起来,亲自给他换了衣裳。 林襄睡意朦胧,扒拉着上好的柔软面料,一抬手,摸了摸霍司容的脑袋。 粗硬的黑发相当扎手,林襄猛一下缩回来,缩到一半,手被霍司容攥住了,他紧紧捏在掌心,起身亲吻他柔软的侧颊:林二,你以后想做什么? 当个作家吧。林襄打着哈欠道。 好,我帮你宣传。霍司容取来洗脸帕,为他擦干净脸和手。 倒腾了半天,林襄终于彻底告别周公,百无聊赖地张大眼睛四顾,纳罕:穿这么隆重做什么? 去见一位非常重要的人。霍司容沉声道。 林襄站起身,踢了踢脚,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入室内,爬上他的双肩与黑发。 要我去做什么?林襄小声嘀咕,霍司容牵起他的手,他听见林襄的疑惑,却未曾作答。 国人有个特别的习俗,谈判大抵在饭桌上举行。我邀杯你敬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既能酒饱饭足,又可商榷了当,可谓一箭双雕。 霍司容带着林襄,在保卫护送下,犹如总统莅临,进了宁北市中心一家五星酒店。 酒店大堂经理和两名侍应生一前一后,恭恭敬敬地将霍司容和林襄引进预定包厢。 林襄感到不可名状的局促,霍司容捏了捏他的手,林襄小声问:到底见谁呀?这么大阵仗。 霍司容不答,大堂经理躬身挥手:在里边。 红木门敞开,正对面是一扇不能打开的日式实木花窗,花窗下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榻,墙面贴满云蝠纹的墙纸,左手边挂了一幅清明上河图的仿制品,右手角落一盆夏生建兰。 一左一右的复古罗圈凳上分别做了两个人。 林砚和林奇山。 林砚清瘦了许多,闻声抬头望向了来人,视线戚然扫过霍司容,摇了摇头,旋即与林襄四目相对。 打死林襄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和林砚再见面,在这种怪异而陌生的坏境。 林襄脸色微变,林砚腾一下站起身,难以抑制激动,满眼兄友弟恭的深情,喊道:老二! 倒真像一位担心弟弟的好兄长。 林砚。林襄嘴皮一抽,撇开唇角,不咸不淡地应他:你命挺大的,哥。 林砚怔愣,脸色微有些发白,赧然而笑: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望向霍司容,护崽一般,询问:霍哥,你又欺负他了? 没有。霍司容道,他忽然感到烦躁。 林砚悻悻然坐了回去,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衣着整洁。 和霍司容处久了,林襄认识了不少奢侈品,尽管中年男人剪了衣服牌子,林襄也能看出他那貌似简朴的一身,实则价格不菲。 两人四目相对,奇怪的情绪一闪即逝,像轻微电流让心脏有片刻麻痹,林襄下意识退了半步,霍司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林奇山面带慈祥温柔的笑意。 林襄愣住了,打小没人说他和爸妈长得像,但也没人怀疑他并非亲生,林襄自己从未当一回事。 他不太关注自己和别人长相,除了一时不查,被霍司容的美色蛊惑。 林襄,我们做了你和林董的DNA亲子鉴定,DNA指纹图形完全一致,遗传位点吻合,亲权关系可能性高于99.99%霍司容平铺直叙地复述医生告知他的结果。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5) 话音未落,他就被林襄打断:说简单点。 林董才是你的生父。霍司容望向眯眼微笑的林奇山。 他叫林奇山,你妈妈不是陈蓉,而是谢心。霍司容顿了顿,继续道:你上网应该能搜到她。 我知道她曾是一位天才现代派诗人。林襄茫然地说:我拜读过她的作品。二十多年前,她失踪了。 二十年前,谢心带你离开伦敦,此后爸爸就失去你们母子下落,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你回来了。林奇站起身,笑着注视他。 谢心为何离开伦敦,为什么林奇山找不到她,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何种变故,这些问题一串串冒出脑海,让林襄满头乱麻。 闻尧将DNA鉴定报告递给林襄,林襄扫了一眼,他只看到鉴定双方和鉴定结果,他和素未谋面的林奇山,是父子?! 那陈蓉呢?不是他妈妈吗?那天,陈蓉弥留之际,问他是否认识林奇山,难道那时候陈蓉什么都知道吗? 林襄一把抓住霍司容的胳膊:你分明说,林砚才是林奇山的儿子,你说林砚跟林奇山走了。你骗我? 我帮他从霍老手上讨要了这位林少,相应地,霍先生将你还给爸爸。林奇山得体的笑容,总让林襄感到一股说不出的不适。 就好像一头伪装善意的狼,在阴暗处觊觎猎物,但他靠近的动作十分轻柔,甚至称得上慈祥温和。 听林奇山话里潜藏的语气,就像做了一次十分轻松合理的交易。 实际上,这的确是一桩交易。 简言之,用林襄换林砚。 让林襄和生父相认,同时将林砚从霍老手里救回来,一切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突如其来的震惊后,林襄很快就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松开霍司容,嗤笑:先生还真是,为哥哥着想。 到爸爸这儿来,让我仔细瞧瞧你。林奇山朝他张开双臂。 林襄谨慎而仔细地走到林奇山身边,林奇山摸摸他的脑袋,保养良好的手掌沿侧颊下滑。 不知出于习惯抑或随意的动作,他的大拇指与食指张开九十度,虎口贴紧了林襄喉头,微微用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掐脖子的姿势。 林襄紧张得汗毛倒竖,林奇山却很快撤去力道,温柔地轻拍他小臂:你太瘦了,等回到家,让怀特太太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你林襄头皮发麻: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我亲生父亲? 林奇山不以为意地笑了,亲昵道:傻,亲子鉴定报告你都看了。难道霍先生没有提前告诉你? 林襄回头望向霍司容,霍司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林二,你的确是林董亲生子。 你骗我。林襄下意识道,霍司容避开他清澈的眼睛。 侍应生来上菜,四人纷纷落座。 霍司容和林奇山谈了许多生意上的事,还有些国际和国内金融与政|治形势。 林奇山对霍司容颇为赞赏:靠演戏赚的第一桶金发家,到现在与霍老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霍先生可谓年少有为。 霍司容又恭维地说了些什么,林襄没听清,他整个人心神悉数落在霍司容欺骗他这件事本身上。 他为了什么?为了林砚。 林襄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处于一种云雾缭绕的懵逼状态,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谁是谁非。 他麻木而迷茫地想,霍司容心里果然只有林砚。 那就算了吧,他夹起一只扇贝,拨开蒜蓉,心情低落地戳着粉丝吸溜。 霍司容挑了一片澳龙刺身给他,林襄不客气地挑回去:不吃生的。 林砚笑着插了句嘴:以前吃过一种醉虾,拿虾米活泡酒中,吃上去肉质鲜嫩。小弟也不吃。 林襄没答话,捧着酒店所谓的珍珠米饭,埋头苦吃。 林奇山说:林襄,回伦敦看看么? 看着是询问,其实霍司容心底清楚,林奇山这次就是来带林襄回伦敦的,无论林襄是否情愿,他都得去一趟。 林襄随口答:都行。 霍司容心脏猛一下揪紧,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默地给林襄切了一块虾排。 林砚笑眯眯地,目光随着霍司容的动作,在他和林襄之间来回游移,看上去似乎很欣慰霍先生与小弟关系好转。 饭局终了,林奇山揽住林襄的肩膀,四人分为两拨,彼此道别。 林砚自然而然地跟在霍司容身后,就像带上了一张笑脸面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霍司容紧紧盯住了林襄,林襄瞟一眼他两,连挥手告别都没有,跟随林奇山踏上开往机场的路虎。 路虎发动前,林襄摇下车窗,朝林砚道:老妈死了,弥留时念叨着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她。 林砚笑容微滞。 第31章 两年 林襄一度以为林砚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好哥哥。 林砚在校时便成绩优异,人品又好,对谁都一副笑脸,但凡人家请他帮忙,他定然有求必应。 当林砚还在林家的时候,林襄只有一个名字林砚的弟弟。 所有人都认识林砚,当见到林襄的时候,他们就会喊他:嘿,林砚的弟弟是吧,帮个忙,你帮我们找一下林砚! 林砚从小到大都很出色,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出彩那种。 林砚读书练字参加中学生马拉松,林襄下水摸鱼上岸爬树砸起隔壁邻居窗户绝不含糊。 连全碧溪市最温柔和善的卖饼老太太,都忍不住拉着陈蓉的手念叨:你们家老大厉害着呢,以后就是那啥,国家栋梁,社会顶梁柱! 但当提及老二,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皱巴得更紧了,连连摆手,嗔唤:哎哟,可别提林二了,前两天儿骑自行车过菜市场,差点撞上我旁边那油锅!哎,熊孩子。 众人知道林大叫林砚,但他们不知道林二叫林襄。 林二林二喊来喊去,等林襄考上重点高中,人群才发出惊诧的困惑:林襄?谁叫林襄,真是林家老二?! 是什么时候,林襄决定收起浮躁的少年心性,皈依书阁的? 大约是在十四岁第一次见到霍司容那年吧,他带走了林砚。 仲夏喧嚣,他的整个世界,却在恍然间,风平浪静。 没想到,时至今日,二十一岁这年,林砚在林襄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砚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后来林襄学到一个词:精致的利己主义。 在一切不曾威胁到林砚的利益前,他就是最热忱的兄长,而一旦危及性命,林砚就不惜牺牲林襄以求自保。 无可厚非,却又让人,非常恶心。 林襄合上车窗,心里蓦然就平静了,他看也没看一眼霍司容。 霍先生也好,林砚也罢,都与他无关了。 既然霍司容最终选择林砚,他又执着些什么呢?到头来,仍旧一无所有。 林襄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宁北,现在一下子离开,甚至是出国,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的英语只勉强能维持基本日常交流。 伦敦的空气十分潮湿,他们抵达府邸时正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林襄感到难以言喻的压抑。 不大的门两边,左右各候着一列穿制服的佣人,有黑人也有白人。 林襄微蹙眉头,林奇山柔声说:欢迎回家,孩子。 他们在一间宽敞的书房中,地面铺着厚厚一层羊毛地毡,五角形房间里,左侧装饰用的壁炉中,装模作样地堆满煤灰,窗台放了一盆金盏菊,头顶三层水晶吊灯似乎都可能坠落。 林奇山坐到宽敞的办公桌后,他身后是巨大的窗户,窗帘高高挂着,流苏摇曳。 窗户外,远方草坪一望无际,天际线处几片低矮山丘,庭院中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花卉娇艳欲滴。 空气中沉淀着湿润的清香。 我不希望我林奇山的孩子,喜欢男人。林奇山笑眯眯地道:如果你的母亲没有带走你,我一定能让你成为比现在更坚强的人。 林襄完全不懂林奇山的脑回路,但他隐隐有个预感,当年谢心抱着襁褓中的林襄离开伦敦,究其根源,十有八九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爸爸非常爱你们母子,可惜你妈妈实在目光短浅。林奇山自顾自地继续,他也不在乎林襄是否能听懂,他习惯掌控一切,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林襄应该懂。 你知道我和霍司容林襄后心发寒。 结婚,对吗?林奇山冷冷一勾唇角:我还知道你非常喜欢他,然而他并不拿你当一回事。 林襄沉默,林奇山起身,背对他,负手而立:如果这二十年,你在伦敦,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落魄。 不,爸妈对我很好。林襄低声辩解。 林奇山斜侧身子,回头,微微眯了眼睛,那姿势让林襄感到非常危险。 只见林奇山一只手拉开抽屉,待林襄再看清时,那把枪中发出的子弹,竟然擦着他的侧颊飞了过去,直砸入门框中。 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发出一声闷哼,林襄侧颊被飞速掠过的子弹烧破,他双腿发软,捏紧了拳头。 他们怎么配做我儿子的父母?林奇山笑着问,若无其事地将枪放回抽屉,上锁。 林襄噤声。 和霍司容离婚。林奇山不容置喙道:只要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爸爸自然有办法解除你们的婚姻。 他和霍司容的婚姻,才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简单地离了? 然后呢?林砚顺理成章跟霍司容 不。林襄道。 林奇山一看便不是那种能容下晚辈忤逆的慈祥父亲,陡然遭到反抗,眼中狠厉一闪而逝。 林襄止不住恐惧,他极缓慢地后退,试图借机逃离。 谁知林奇山反露出一个笑,笑容意味深长,语气漫不经心:年轻人,多熬一熬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林襄转身跑出书房,左右两侧走廊上,穿黑制服的保卫包抄过来。 林襄被扔进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宽阔空旷的场地中央,一张座背呈九十度的铁椅横亘,旁边冰冷的推车上摆放着各种仪器,以及贴满英文标签的药品。 保卫将他按上去,用软绸带捆住他的双脚双腕,林襄无法动弹,他惊恐地抬起头。 面前赫然一张幕布,身后头顶的投影仪发出刺眼的启动光。 穿白大褂的亚洲医生推动注射器。将灰白溶剂注入静脉,冰凉感瞬间沿血脉涌入四肢百骸。 催吐剂而已。林奇山按住他的肩膀,示意身后的助手打开图片。 几乎同一时刻,林襄感到生理不适。 喉咙发干,腹部像是一把火在猛烈燃烧,心跳快到几乎跳出胸腔。 亚洲医生看着心跳监护仪说:心动过速。林奇山摆手:不要紧。 照林奇山的话说,就是简单的同性恋戒断治疗。 持续了多久,林襄不知道。 整个过程,投影仪不断播放霍司容的照片,旁边的催眠师低声引导:你喜欢他么? 林襄下意识点头,呕吐感就沿脊椎上爬,他倒在铁椅中,吐得昏天暗地。 注射治疗似乎不管用,林奇山气急败坏,换了一套电击。 望着屏幕中霍司容放大的脸,林襄眼底流露出丝毫留恋,身旁的助手就会采取微量电击。 最后所谓的治疗师换了方法,将林砚和霍司容的亲密合成照循环播放。 治疗师问:你恨他们吗? 起初林襄只是流泪,直到治疗师柔声欺骗:你走后,他们在一起了。 林襄按在扶手上的十根指头狠狠下扣,破了一层皮。 你恨他们。治疗师笃定道,林襄摇头,治疗师给他灌了浓缩苦瓜水。 你恨他们。治疗师再次笃定,林襄点点头,治疗师给了他一杯甜牛奶。 在呕吐后的极度干渴中,林襄抱着牛奶一饮而尽,他身体中似乎已经没有水分子能汇成眼泪涌出眼眶,一切都在逐渐消失。 只有苦和甜。 你恨他们,你不是同性恋,你没有那么软弱,林襄。治疗师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苦瓜水和甜牛奶交替。 霍司容狠心绝情的每一幕,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回荡。 林奇山为林襄办了退学手续,请来伦敦著名商学院的教授为他单独授课。 林襄被放出地下室的当天,林奇山满面温情,递给他中英文离婚协议,林襄毫不犹豫签了字。 第二天零基础的林襄开始学习商学院课程和礼仪课。 早上五点半起床念英语,到七点,下一楼大厅用餐,七点半是德高望重的教授的面授课程。中午和下午分别留一个小时用午餐,直到晚上十一点,都在学习。 林襄有一种重回高三的错觉,但他转念一想,貌似高三也没这么拼。 林奇山不常在家,但家中的仆佣受了林奇山的命令,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 巨大压迫和繁忙学业让林襄不再回想霍司容,而一旦想起他,出于治疗师种下的本能,他会感到没来由的恨意。 两年后,当林襄拿到商学学位证时,林奇山欣慰地拍他肩膀:现在才算像个人样。 彼时的林襄已经过了二十三,不再将对林奇山的仇恨和敌视挂在脸上。 他长高了个子,营养师满脸惊讶地对他说:宝贝儿,你终于超过了一米八! 其实也就刚到一米八,林襄笑得吊儿郎当,递给美貌营养师一杯自制橙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拨出一只艳红玫瑰,横着放上杯口:托雪莉的福,谢谢。 营养师满面羞红,摆摆手,喝着香甜的橙汁,果肉卡在齿间。 雪莉凝视林襄远去的背影,林家少爷看似热忱,其实对谁都一个样,热情下全是冷淡。 他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偶尔近近美色,却不会更进一步。 雪莉能从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中感觉到,他始终,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6) 作者有话要说: 中路团进攻敌方水晶~ 第32章 再见林砚 林襄在伦敦频繁出入交际圈。 他心血来潮,会飞到巴黎为新交的华裔女友点亮埃菲尔铁塔。 闲着无聊,就裹挟一伙富家子弟跑到非洲赶羚羊,买下昂贵的游轮在大西洋上兜风,然后被咸湿海风吹歪了脸。 林襄实在太无法无天,他甚至敢在女王的生日宴上,堂而皇之地提前甩脸离席。 但他的所有朋友,几乎无一例外认为他是最好的伙伴,不管谁想寻欢作乐,叫一声林,他肯定来,他不仅来,还能一并带来诸多寻乐花样。 林襄似乎在纸醉金迷中消磨着无聊而富足的人生。 连林奇山都觉得,这儿子未免太过放纵。 他让保安将林襄押送到书房教训,结果林襄滑溜得很,趁机跳窗跑了。 林奇山颇为头疼地发现,他根本奈何不了他。 关于林襄,只有一件事还在林奇山掌握中,就是那间地下室。 林襄每个月都会进去一次,他自己要求的。 他和着苦瓜水喝催吐药,用简易皮带扣住脚腕和双手,在令人崩溃的呕吐中,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林家少爷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一天,林奇山觉得时机成熟,终于将霍司容三个字再次搬回林襄面前。 在巨大阴暗的书房中,林奇山背对遮天蔽日的窗户,食指轻敲桌面:霍司容搞垮了霍老,几乎完全控制霍氏。 林襄双手插裤兜,望天吹口哨,眼珠子四处乱瞟:哦。 林奇山忍了发怒的欲|望,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在国内的市场,主要是霍氏在代理。你玩了两年,是时候帮爸爸做点事。 你要什么?林襄随口问。 与霍氏加强合作。林奇山试探道。 林襄拉低视线,斜斜地瞭过他:不,你想毁了霍氏,让霍氏崩盘,然后趁火打劫,收为己有。 林奇山哈哈大笑:知父莫若子。 这样吧,你回国去玩两年,需要什么尽管告诉高振。林奇山弹指挥走桌面尘埃。 高振是林奇山的秘书兼助理,同时掌握了林襄的财政。 行。林襄摆手,转身走出书房。 刚离开没两步,就接到了乔伊斯的夺命连环call。 乔伊斯是兰开斯特伯爵家的小儿子,和林襄差不多年纪。 两人关系最好,一起勾肩搭背,在肯辛顿区砸过皇室窗户那种。 林襄按下通话键:乔伊,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乔伊斯笑嘻嘻地反问,林襄嘴皮一抽:你找我,有过正事? 当然,没有。乔伊斯两个词组间有着夸张的停顿,他很快继续:林,这回的事儿保管你感兴趣! 嗯哼。林襄漫步走下前两天刚抹完蜡的旋转梯,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感到舒适的轻微碾压声,他放慢步伐。 仆佣从衣帽架上取下他的夹克外套,林襄一手持电话,另一条胳膊抻开,让仆佣服侍着穿上外套。 仆佣是新来的年轻法印混血女孩儿,林襄随手取下玛瑙高几上的水仙,递给她:谢谢。 仆佣羞红脸,冲他抛了一个睫毛扇动的媚眼。 林襄一脸遗憾,露出无福消受的表情,飞快溜了。 我女朋友杰西卡在伦敦大学念书,你知道的。乔伊斯的声音自无线那头清晰传来。 这是你这个月第几个女朋友?林襄抓起门口陶瓷碗中放着的车钥匙,转着钥匙圈递给立即上前的男仆,吩咐:老样子。 男仆领命去车库开车。 呃,我数数英国人普遍数学不太好,很可惜乔伊斯就是其中之一,他认真地嘀咕半天,十分高兴地回答道:第十一个。 林襄: 是这样的,乔伊斯在林襄发出残酷无情的吐槽前,及时将话题扯了回来,杰西卡告诉我,圣乔治医学院来了一位中国人,来搞交流的。那位中国人自称认识你。 然后杰西卡给我看了他的照片,OMG! 林襄:乔伊,你的反应可以更大一点。 是吗,亲爱的?乔伊斯拔高嗓门:他和你很像,像极了! 林襄轻轻挑了下眉梢。 杰西卡将他介绍给我,他说他叫林砚,曾经是你的哥哥。乔伊斯用福尔摩斯探秘时的语气,揭开了无聊的谜底:他想见你。 我想你一定擅自安排了我们的会面,无论我是否愿意,是吗?林襄扶额。 是这样的,是的。我看他对你非常感兴趣。乔伊斯说:并且他看上去是一位非常和善友好的绅士。 恕我直言,你对绅士的标准也太低了。林襄道:时间地点。 原谅我冒昧的预约,就在今天下午四点,教堂街我们常去的那家高尔夫俱乐部。乔伊斯兴冲冲地说。 好。林襄抬起手腕,电子腕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从府邸驾车到教堂街,大约花不到一小时,他拨弄着腕表一侧的旋转按钮,越过喷泉池走向雕花大门。 崭新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Rapide横亘在门口,男仆离开驾驶座,毕恭毕敬地将车钥匙交还给他。 车内后座椅背早先收折起来,行李厢中整齐地容纳着一套高尔夫球具。 像乔伊斯这样最爱看人家倒霉的幸灾乐祸之辈,贸然为林襄安排会面,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乔伊斯倒不至于相信林砚的一面之词,林砚说他认识林襄,是林襄曾经的兄长,乔伊斯十有八九不信。 但将林襄叫过去和林砚见面,极大概率是为了看戏,他想知道素来一张笑脸八风不动的林襄,面对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会否惊讶地像他一样大叫:OMG! 乔伊注定要失望了。 林襄戴上墨镜,吹了声口哨,银灰色跑车驶出林荫道,上公路疾驰而去。 其实有一段时间,林襄思考过一个问题。 林砚这个人行事上大多是为了自己考虑,当初情势危险,十四岁的林砚为何会狠下心去救了奄奄一息的霍司容? 如果那帮将霍司容推下山崖的匪徒久未撤去,林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发觉,甚至丢失性命。 但假如林砚救下霍司容,凭林砚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霍司容将会是他一辈子的摇钱树。 后来果不其然,霍司容感激林砚救命之恩,将林砚带离碧溪市。 离开穷窝后的林砚一路飞黄腾达。 直到两年前,林砚仍能以救命之恩为筹码,借霍司容的手,抽林襄的救命血。 林砚满肚子心思,算天算地算别人,所求无非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林砚主动来找林襄,大约是看他认祖归宗、穷奢极欲,又有钱有势,故此生了攀附的心思。 这两年熬下来,林襄早已不像当初那般懵懂无畏,他实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狐朋狗友如是,亲朋好友亦如是。 连林奇山都能用枪口指着他,遑论一个居心叵测的林砚。 发自真心对他好的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林襄闭了闭眼睛,猛转方向盘驶入弯道,在湿热的下午,进入教堂街的高尔夫俱乐部。 金发灰眼一八六的乔伊斯有一张肖似古希腊俊美神祇的脸,他能一个月内骗到第十一个女朋友,这张脸功不可没。 杰西卡在隔壁训练室,正由球师教授她击球基本方法。 林砚似乎与乔伊斯相谈甚欢,乔伊甚至邀请他参加他们的游轮聚会。 金发男人真诚的表情足以让男男女女为之倾倒。 林襄抱着胳膊斜倚大理石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林砚大约以为他已经和乔伊成为好友,整个人散发出和老友交谈的闲适亲密感。 不过林襄深深地怀疑,乔伊只是想泡林砚而已。 乔伊斯向来荤素不忌,左俊男右靓女,最近泡的妹子太多,阴气甚重,于是想换个男人平衡阴阳。 林襄藏在墨镜下的脸,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乔伊斯俯身在林砚耳边说了什么,他直起身时,林砚掩不住羞赧,裸露在外的皮肤从脖颈红到耳廓。 林砚连连摆手,笑容尴尬。 乔伊斯扭了扭头,散乱却意外有型的金发随着摆动的幅度,变得愈加蓬松。 他一转头,看见了林襄。 嘿,林!乔伊斯以前在Z国呆过,因此普通话不错,他用中文和林襄打招呼。 林襄背着球具上前,闻讯赶来的侍应生为他取下球具和外套。 乔伊,你说的就是他?林襄摘下墨镜,朝林砚一抬下巴,极为陌生地说:我不认识他。 林砚脸上的笑容僵滞,在他记忆中,林襄对他百依百顺。 小时候林襄性子皮,谁都管他不住,唯独林砚能一句话就将他绑回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跟着兄长读书。 林砚很快反应过来,掩饰了尴尬和莫名其妙,笑容温和一如当年:可能太久没见,林二不记得哥了。 林二林襄在脑海中咀嚼他的称呼。 林二就像一个记号,标记着林二是林大的附属品。 林砚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认定了林襄是他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删掉了重复段TAT 第33章 三人行 有意思吗?林襄心想。 他既然说了不认识,就意味他不想再和林砚打交道,谁知对方腆着脸凑上来。 是霍司容给他的不够多么? 我没有兄弟。林襄冷漠道:我的父亲林奇山,只有一个孩子。 林砚暗自咬牙,他很清楚地明白,要维持自己的笑脸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去接受一个曾经根本不如他的弟弟,他曾视为空气和玩物的存在,今时今日,竟如此高不可攀。 当真风水轮流转。 林砚拘谨一笑,没有正面回应林襄的反驳,而是转向他视为朋友的乔伊斯,诚恳道:林二回伦敦前,我们同在国内由一对夫妻收养,以前关系挺好,现在时过境迁。 林砚兴许以为乔伊斯会帮他劝两句,谁知乔伊斯根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乔伊站在林襄身边,面对林砚,揽住了林襄的肩膀,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林襄瞟一眼玻璃墙中,杰西卡挥杆击球,动作已经较为娴熟了。 这位先生,看在你是乔伊朋友的份上,我不会当即告你侵犯我的名誉。希望您适可而止,不要再编造莫须有的故事,我不认识你。林襄的神情残酷而冷漠。 林砚明显露出了焦躁和不耐烦,被林襄压在脚下这个事实已让他非常不爽。 若非他想一脚踏入商界,其中需要借助林家势力,他何至于跑来再与林襄称兄道弟。 两年前,林襄离去后,霍司容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 霍家的事,霍司容根本不让他插手。 没了霍司容这个摇钱树和金大腿,林砚也不过书念多了的普通人。 但林襄不一样,回到林奇山身边,林襄几乎拥有了一切。 包括霍司容。 林襄的离开在霍司容心头劈开重重一道裂缝,鲜血横流,连眼泪和酒精都无法填补。 霍司容简直尝试了一切办法,他用股权交换与林襄见一面的机会,林奇山却拒绝了。 当林奇山将林襄签了字的离婚协议扔到霍司容面前时,站在霍先生身后的林砚看得很真切,霍司容整个身形都在发抖。 他捏着那份中英文离婚协议,沉默得像一座经年已久、饱经风霜侵蚀的石像。 林奇山残忍而冷酷道:很抱歉,你已经失去他了。 林奇山并非为林襄报复霍司容,他只是不需要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儿子。 在很久以前,林砚是霍司容的求不得,在很久以后,林襄成为霍司容的舍不得。 他离开后,永远再得不到的人,就长成了霍先生的朱砂痣、白月光、心头血。 而那些曾经意识不到的喜欢和爱,伴随着历久弥新的悔恨,将霍司容拖进回忆的深渊,使他追悔不及、饱受折磨。 霍司容只能通过林襄的一帮狐朋狗友,依稀了解他境况。 而林襄那些国外的朋友,非富即贵,也不是轻易就能见一面的,霍司容为此耗费了很大气力。 这一切,林砚看在眼里,痛恨于心。 对林襄,说不上嫉妒还是恨。 小的时候,陈蓉和丈夫就偏爱老二,处处要老大谦让照顾他; 后来,他好不容易有了霍司容,本以为仗着救命之恩,能让霍司容涌泉相报。 谁知天算地算,没料到霍司容喜欢男人。 年轻时的林砚简直惊惧交加,当林襄主动在电话里问及霍司容时,林砚明白永远捆住霍司容的第二个机会来了。 把林襄推到霍司容身边,多么简单。 但何曾想,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林襄,霍司容冷处理林砚。 当年所谓的救命之恩,便用林襄的黄金血报答了。 三个人的爱恨,无非两个人的爱,一个人的恨。 如今那一个人的恨竟兜兜转转,从林襄落到了林砚头上。 林砚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但林砚也不是沉不下气的人,他自恃有气量,面对此种景况,维持着很是得体的笑容。 他对不耐烦写在脸上的林襄说:小弟,你忘了哥,不打紧。但你肯定记得霍先生。 乔伊斯竖起耳朵,转头问面色未动的林襄:霍先生是谁? 林襄没说话,林砚笑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以前在国内,林二很喜欢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嗯?乔伊斯抓住林襄的肩膀,瞪大了灰色眼睛:你难道也可以和男人?! 不能。林襄打断他,乔伊斯小声附着在他耳旁道:要是可以,我随时奉陪,美人。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7) 林襄踹开了乔伊斯。 他望着林砚,厌恶道:我有女朋友,我很爱她。 林襄生气了。 乔伊斯和林襄鬼混了两年,很清楚他的脾性,他一般不动怒,两年间林襄发脾气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但要是生气,怎么都哄不好。 上一次林襄生气,是因为他的小女友给他戴绿帽,林襄直接把小女友的偷情床照贴进电子邮件,给他的朋友每人发了一份。 于是那位年轻女模特在模特圈和富人圈中的名气彻底臭了,惨遭封杀,一蹶不振。 女模特跪下求林襄原谅,林襄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反正乔伊斯是不敢惹他生气。 乔伊斯一见情势不妙,连忙拦在林襄与林砚间,对林砚道:我要你来,只是让林看看你的长相而已,并不希望你这么多废话。 林砚噤声,他不怕熟悉的林襄,对陌生的乔伊斯,仍旧心存畏惧。 乔伊斯不再搭理林砚,叫上杰西卡和林襄去场地打球。 林襄戴上真皮手套,乔伊斯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林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让你那位假哥哥来捡球,如何?乔伊斯整人的伎俩比林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襄抓住柿木长杆:行啊。 林砚本就存了心思讨好贵族,没了林襄,至少还能攀附乔伊斯。 或许是刚才乔伊斯在他耳边的调戏之语,给了他某种错觉,让林砚以为自己在乔伊斯这儿可以有分量。 他不再希冀愚蠢的林襄,反而听从乔伊斯的吩咐。 乔伊斯让他捡球,林砚当真鞍前马后。 两个人特意拿了最小号的杆,球一挥即飞远,直到看不见。 捡球员得了命令不来帮忙,只有林砚一个人,顶着湿热天气,在草地上来回跑动捡球。 林砚绕过水障捡球的间隙,乔伊斯用肩膀戳了戳林襄:他说的那位霍先生,就是我查到的那位霍先生? 霍司容?乔伊斯压低嗓音,用中文念出他的名字。 乔伊斯查他不是什么令人惊骇的事,林襄面色寡淡,兴致缺缺道:是。 当初他拒绝你,就为了这个人?乔伊斯大胆猜测。 林襄戴上运动墨镜,一抬下颌,坦然承认:对,霍司容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 他为了这个人,从我身上取血,当时若非老教授偷偷改了抽血量,我能被活活抽死。林襄扔了球杆,仰躺回榻椅中。 乔伊斯脸色微变,林襄偶尔与他提及过往,从不出现任何人名,乔伊斯也不过问。 但林襄今天主动敞开心扉,是否说明他需要倾诉? 乔伊斯将球杆插回桶中,倾身俯视他,两只手掌压在林襄面颊双侧,金发散乱。 他低声道:不值得。 林襄扭头,避开他直视的目光。 乔伊斯正经起来,就像法官洞察秋毫的眼睛,直直穿透伪装,射入心扉。 反正都过去了。高振买了回国的机票,后天。林奇山认为我能毁了霍司容。林襄嗤笑。 乔伊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顶毛:正好我想去玩玩,一起,我陪你。 林襄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推开,望着远远跑回来的林砚,唇角噙起冰凉笑意:我在想,要送他一份什么样的见面礼,才够隆重。 我看他很嫉妒你。乔伊斯顺着林襄的视线望去,他看见了气喘吁吁的林砚。 贪慕荣华富贵,不计手段往上爬,这就是林砚。林襄抬手,将棒球帽下拉:无聊。 晚上乔伊斯附庸风雅,非得去剧院欣赏莎士比亚。 林襄提前离席,林砚竟然追着他跑出来。 彼时乔伊斯已经被杰西卡拉走了。 吵闹喧嚷的街道上,林襄疾步走向停车场,林砚紧紧追在他身后,喊道:老二,我们谈谈!我知道你记得。 林襄顿步。 林砚抓住了林襄的胳膊:霍哥对不起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但你何必连兄弟都不认? 第34章 车祸 兄弟?林襄仿佛听见某个难以置信的词眼。 喧闹的伦敦在某一刻,诡异地寂静下来,霓虹、河灯、车前灯一齐熄灭。 广袤无垠的城市未能阻断泰晤士河,灯火洒下,河流如一条彩色丝带,承载着奢侈的游船。 林砚,你写那封遗书欺骗霍司容,利用他逼我抽血的时候,你拿我当你兄弟?林襄冷冰冰地质问。 林砚面色微变:霍哥给你看了那封信? 怎么?没想到?林襄抱臂,咧开唇角,眉梢眼角斜斜地一挑,寒声道:假如你光明正大求我救你,我心甘情愿。 但你呢?林砚,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吗?还敢自称我哥哥,谁给你脸了?林襄抬手,一把推开他,走向停在路旁的车。 林砚一张脸绷住了,双眼终于流露出惊恐。 两年前那封遗书,的确是用来迷惑霍司容。当时的霍司容对林襄的情感日益复杂,林砚看在眼底,他心急如焚。 如果不想办法逼迫霍司容,他林砚能活到现在? 我不信。林砚追上林襄,在跑车发动前拉住了车门把手,他声色俱厉地大吼:你出来! 你到底林襄踹开车门,林砚一拳揍了上来,林襄猝不及防,堪堪躲开。 林砚扑到他身上,掐住了林襄的脖子,他很嫉妒。 凭什么林襄能得到霍司容?凭什么他生父是林奇山? 当初若非霍司容用林襄交换林砚,现在享尽荣华富贵、应有尽有的,就是他林砚。 林襄的富足,都是从他身上偷去的。 疯狂的嫉妒和憎恶扭曲了他的脸,阴森幽暗的灯光下,林砚咬紧牙关,他狠狠掐住了林襄的脖子。 你不可能救我,林襄,别把自己说得跟圣人一样,你当你圣母呢?!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拿乔! 林砚破口大骂,他在高尔夫球场跑了一天,疲惫加剧了憎恨。 他的脑海中,二十年光阴如跗骨之蛆,没有什么快乐可言,只有痛苦和嫉恨。 或许当初,谢心怀抱襁褓中的林襄潜逃回国时,也没想到,她会在船上顺手买下一个被拐卖的儿童。 谢心更想不到的是,她心善救下的林砚,后来会和林襄长得那么像。 都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似的落叶,而林砚与林襄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却相似如同卵双生。 有多少巧合,足以造成后来的灾难。 林砚费尽心机、不惜性命救下他的金大腿霍司容,为了永远将喜欢同性的霍司容留在身边,他把林襄送给他。 所有都万无一失,本该不出差错,但一场巧合般的大病突如其来,然后搅乱了一切。 林襄的血化成肉眼可见的血雾,蒙在他们三人的关系上,将林襄留在霍司容心里。 愤怒促使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林砚两条胳膊绷出肉眼可见的肌肉线条,车门掩盖了行人的视线。 林砚发疯般地想,如果在这里,杀了林襄,霍司容会回到他身边吗? 我本不该如此。林砚眼角蓦然冒出泪花。 因为林襄才是谢心的独生子,而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所以陈蓉和老林偏爱林襄。 因为林襄从小放得开、又聪明,所以那些同龄人更愿意和林襄做朋友。 因为林襄是他名义上的弟弟,所以他要帮衬他、照顾他、他要被陈蓉耳提面命:林二,是你亲弟。 他不是,林砚默默在心底反驳,年少稚嫩的脸上却堆出笑容,满口答应:好,应该的。 应该?凭什么?林襄根本不配! 林砚红着眼睛,冲他怒吼:你不配! 林襄事先完全没防备,他没料到林砚能恨他到这种地步,这架势简直跟杀父仇人别无二致。 憋了许久的狠意涌上心头,他曲腿用力上撞,顶中了林砚的小腹,林砚剧痛松懈的瞬间,林襄一脚将他踹下车,扑上去砸歪了林砚的脑袋。 神经病。林襄啐道。 林砚怒目圆瞪:你活该! 林襄皱紧眉头,林砚犹自不甘心的拳踢脚踹。 乔伊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远远跑过来,震惊道:怎么回事?林,你受伤了吗? 没有。林襄甩开嫌恶已久的林砚。 乔伊斯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顷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轻挑眉梢,盯着林砚微微狭眸。 林襄转身上车,对乔伊斯挥了挥手:乔伊,我先走了。 不管他?乔伊斯惊讶地指着林砚。 林砚从地上爬起来,拍掉灰尘,取出事先揣进兜里的眼睛,文质彬彬地戴上,若无其事地朝乔伊斯笑了笑。 谁管一只苍蝇死活。林襄说。 乔伊斯摸索下巴,若有所思。 阿斯顿马丁疾驰而去。 乔伊转而乜一眼林砚,生了些兴致,他抱着一条胳膊,手撑下颌,笑眯眯地问:你想取代林,对吗? 林砚瞳孔收缩,垂在身侧的双拳猛然捏紧。 乔伊抬手,手掌撑住他一边肩膀,压低了嗓音,诱惑道:跟我来。 金发如波光璀璨的鎏金,象征了遥不可及的奢华与财富,吸引林砚转身,不由自主地跟随乔伊的步伐。 宾利SUV沿泰晤士河岸前行,乔伊翘着二郎腿,林砚在后座,拘谨地等候目的地。 是一家高级会所。 乔伊双手插兜,哼着童谣Lon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 他率先走进一间昏暗的包厢。 过重的奶油气息混合朗姆酒的甜香,浸透纸醉金迷的腐烂气味,在夜色深处向潮湿的远方弥漫。 林砚感到紧张,他身后有个白人推了他一把。 林砚踉跄着摔进包厢里,乔伊正在跟林襄通电话。 你的回国礼物,我帮你想好了,林。乔伊斯笑得漫不经心,视线斜斜一扫林砚。 那眼底简直说不出的冰凉和残忍,乔伊的笑容依然很温和,林砚骤然感到大事不妙。 他转身向外,白人捉住他的手臂,拖麻袋一般拖回乔伊斯面前。 林砚急了,大声求助:林二,救我! 林襄在开车,林砚的声音几乎刺穿耳膜,他戴着蓝牙耳机,林砚惊恐交加的喊声就贴在耳边释放,让他很不舒服。 林,这是送你的惊喜。乔伊舒舒服服地交叠双腿,打开免提,扔了电话上身后仰,两条胳膊搭在沙发背。 林襄沉默。 乔伊斯这人在某方面和他一样,不太服管教。 伯爵家的小儿子混过伦敦黑社会,虽然后来被家里逼着金盆洗手,不过那股匪气却一层未减。 林襄只是提醒他:杀人犯法。 乔伊笑眯眯地挂断。 林襄踩足油门,冲回府邸。他将车钥匙和外套扔给仆人。 林奇山不在,下午的飞机飞去美国了。 林襄摸索到地下室,仆人紧张地跟上前,被他挥退。 厚重的铁门合拢,激起灰尘。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林襄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慢腾腾地坐回熟悉的铁椅上。 惨白幕布露出狰狞面孔,一个月、一年、两年,无论过去多久,不会好的伤疤总是折戟于惨痛回忆。 林襄哆嗦着吞下一粒催吐药片。 霍司容那张熟悉而可怕的脸,在幕布上不停闪现、消失。 林襄从铁椅上滑落,抱膝蹲地,咬紧牙关。 夜色如浓稠墨水,晕染着过往的陈旧,一辆停在路边的保时捷中,霍司容将戒指推入指间。 画面转瞬即逝,霍司容揪着他的衣领,声色俱厉:你太自私了。 抽血! 你最好记住,没有林砚,你什么都不是。 直到最后,霍司容用他交换了林砚。 腹部痉挛,他撑着身体,趴在冰冷的铁椅上干呕。 林砚被反绑在地。 乔伊的助手上前,注射器针头刺进皮肤,恐惧让林砚呼吸几近停滞:这是什么? 东莨菪碱,一种药。助手用英文回答。 林砚瞪大眼睛,满目惊恐,你们想做什么?!他愤怒而惊惧地咆哮。 乔伊站起身,低眼扫过他,像俯视一只不可卒闻的臭虫。 他弯身摘下林砚的眼镜,随手扔上玻璃茶几,哐当脆响。 给他伪造林的身份,送回Z国。乔伊上身稍稍后仰,头也不回地摆手,他走了。 助手恭敬领命,乔伊走到一半,唇角忽然噙起戏谑的笑意:就送到那个什么,霍先生那儿。 是。 宁北市。 林砚被扔下飞机,护照和身份证上都是林襄的名字,他的手机已经被乔伊丢掉了。 过量的东莨菪碱迷惑了他的神经,林砚跌跌撞撞冲出机场。 白昼惨白如纸。 脑仁深处一阵剧痛,林砚几乎发狂,他跑上大街,试图寻找医院。 绿灯将逝,臃肿的路面,汽车不停鸣笛。 林砚转过街角,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高速道。 乔伊斯说过什么?林砚大口喘气。 没有林襄,你能活到现在?乔伊斯的中文非常熟练,他似乎十分了解他们的过去。 你最好和林襄保持距离,林先生,你得记住,如果你不幸死在路上,那都是拜霍先生所赐。 金发男人掐紧他的脖子,窒息感铺天盖地,林砚脸色发青,两片唇间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一辆面包车失控般冲出弯道,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林砚迟钝的感官不足以向四肢发出逃跑指令,他猝然回头。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8) 车灯放大,他看见司机惊恐扭曲的圆脸。 刺啦 两天前,深夜的伦敦。 林襄坐在冰冷的铁椅上,手机打开免提搁置一旁。 林砚已经被高振带走了,他们要赶第二天的飞机。 乔伊斯坐在自家宅子的窗台上,叠着二郎腿,悠闲哼曲。 手机里传来林襄略微沙哑的声音,他低低地说:高叔会处理的。 你贸然和林砚调换身份,这次回国,就是想脱离林奇山掌控。乔伊斯睁开眼睛,眼皮向窗外一撩。 我想你的决定有些草率和仓促。乔伊斯淡淡地说。 林砚不是想取代我吗?那就让他得偿所愿,林奇山你知道他这种人,亲生儿子无非是工具,以后有林砚后悔的时候。 乔伊斯沉默。 林奇山虐待谢心,甚至录了一大堆视频,他当我找不到呢。林襄嗤笑:在他手上,我插翅难飞。 这件事只有我、高振和林砚知道。乔伊斯张了张嘴:你赌林砚不会说出去。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回国后再说吧。林襄屈指按压眉心,略显疲惫:再说。 林砚拿到了林襄的身份证明,而林襄留下了林砚的身份证和护照。 林砚出车祸当天,林襄以林砚的身份重回宁北。 依旧是盛夏,炎热而潮湿,夜幕四合,日头挂在地平线上将落未落。 熟悉的宁北,熟悉的乡音。 林襄站在马路尽头,戴着一顶棒球帽,穿了T恤和短裤,背着网球包,单手插兜,他抬头,茫然四顾。 一辆救护车鸣笛开道,疾驰而去。 林襄摸出林砚的手机,离开伦敦前,乔伊斯找人处理了手机内容。 霍司容毕竟是公众人物,想了解他的境况,不用见着人,刷微博就行了。 林襄想了想,点开微博,尚来不及看一眼,通知栏自动弹出一条最近新闻。 《富豪之子归国惨遇车祸》 林襄一眼瞥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并不知道乔伊给林砚注射了能迷惑交感神经的东莨菪碱。 林襄惊讶地点开,这条新闻两个小时前发布。 车祸发生时间是凌晨三点,正好是林砚那班航班抵达宁北机场后不久,事故发生地点就在机场不远的高速通道上。 林砚出了车祸,林襄微蹙眉头。 新闻上说,目前林砚已被送往距离机场最近的中心医院紧急抢救。 林襄动身回国前,兜里置备了充足的现金和零钱,他摸了摸鼓胀的钱包,抬手拦下一辆出租。 司机看了他一眼,没问去哪儿。 林襄坐上副驾驶,倒时差的后遗症让他有须臾晕眩。 他定了定心神,才缓声开口:宁北市中心医院。 司机换上有课的灯标,黄绿车身飞速汇入滚滚车流。 天色彻底暗了,城市的霓虹灯汇成一片汪洋灯海。 明月消匿,群星隐晦。 林襄抱着背包,凝视道路两旁,高楼大厦离弦的箭一般向后掠去。 凌晨三点二十一,霍司容接到闻尧的消息,说林襄出了车祸。 他听到情况严重四个字时,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霍司容抓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冲进车库开车,一路风驰电掣感到中心医院。 也是在这儿,他曾逼着林襄给林砚输血。 一切就如同一个可怕的轮回,他们再次回到裂缝化为沟壑的开始。 林砚躺在担架上,过度失血和东莨胆碱的双重作用让他的神经几乎崩断。 乔伊斯的威胁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回环往复,乔伊斯让他远离霍司容、远离林襄。 否则,迟早有一天迟早 林砚吓住了。 他不是林襄那种大心脏的人,更没有决心和一身匪气的乔伊斯作对,他战战兢兢而又惊恐万分。 林襄,你就是死了,也别想我放过你!霍司容大吼。 林襄、霍司容,这两个名字再次出现,伴随乔伊斯的威胁,让林砚忍不住落下恐惧的眼泪。 不林砚倒抽凉气,陷入昏厥。 横遭车祸的林襄毕竟是林奇山独子,医院不敢怠慢,血库中微量的RH阴性血全给他用上了。 说林砚命大也是真的,好歹算抢救过来了。 林襄到达中心医院时,林砚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被送进了特护病房。 林襄下意识将棒球帽下拉,他找到护士站,询问:林襄在哪个病房?我是他哥。 护士调出资料一看,两人长挺像,于是不再怀疑,给他指了位置:住院部十二楼,1201号。 林砚单独住着一间病房,布置居家,价格不菲。 林襄本了看热闹的心情,溜达到十二楼电梯口。 霍司容的人将这儿围得水泄不通,林襄在护士站前的大厅驻足。 穿蓝白衣的护士和医生来往匆忙。 闻尧本来看着霍司容,霍先生状态相当不对劲,似乎下一秒就能像山崩海啸那般声势浩大的崩溃。 霍司容亲手将林襄送走,转眼就是两年。 两年间,霍司容逐渐淡出娱乐圈,霍氏集团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他几乎用每个夜晚去怀念离人,却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遑论林奇山有意隔绝两人联系,就是林襄,也根本不愿见他。 霍司容心里有数,林襄恨他,恨得要死。 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在走廊外的座椅上,从凌晨坐到深夜。 闻尧只能陪他熬。 良久,墙上的挂钟,时针悄无声息滑入下一格。 闻尧拍了拍霍司容的肩膀,起身去洗手间,路过护士站时,眼角视线撇过一个熟悉人影。 他陡然心惊,扭头望去,只见戴着棒球帽的青年斜倚瓷砖墙面,笑嘻嘻地与护士姐姐打趣。 林襄?!闻尧惊慌失措地回望。 病房中静谧无声,那个车祸严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似乎仅是假象。 你醒了?闻尧夺步上前,在林襄反应过来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林襄? 林襄猝不及防,被闻尧逮个正着。 床上的人是林砚而非他,林襄心知肚明,不过他与林砚调换身份这件事,肯定不能告诉其他人。 林襄顿了顿,很快学林砚的样子站直身体,优雅有礼地回应:闻尧,我是林砚,你认错了。 不可能吧闻尧满头雾水,当初林襄只能通过他同霍司容联系,闻尧对林襄的个性也算摸得一清二楚。 尽管两年未见,闻尧也能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人,绝对是林襄。 但床上的人又是谁?他分明拿着林襄的护照和身份证。 闻尧迷惑地望着他,林襄叹气:我担心小弟,从英国回来,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是林砚的语气。闻尧拽着他的力道渐松,只见林襄目光闪烁,低声问:霍哥呢? 闻尧一哆嗦,松开了他。只有林砚才叫霍哥,林襄叫的是霍先生、或者老霍。 哦,在里边守着你弟呢。闻尧喝退两旁的守卫,将他带进去:林少去看看吧,情况不乐观。 嗯。林襄跟随闻尧走进病房。 他人还没进去,一只精致的瓷花瓶擦着脸飞过,砰咚撞上门框,眨眼碎得四分五裂。 闻尧心惊,回头望向林襄。 林襄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立在病房门前,两只漂亮的桃花眼无甚情绪,冷冰冰地俯视林砚与霍司容。 霍司容胸膛剧烈起伏,他头也没抬,适才大约连人都没看,就将凶器狠狠投掷过来。 闻尧急忙解释:是林砚,林砚回来了。 让他滚。霍司容哑着嗓子道。 闻尧犹豫,他觉得身后的林砚不大像是真的林砚,于是提醒自家老板:您抬头看看吧。 让他滚!!霍司容愤怒到极致,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林砚,他何至于亲手送出林襄,又何至于二人重逢,竟是今时今日的境地。 男人霍然起身,硬挺俊朗的脸上充斥疲惫,眼睛下布满血丝,百年难得一见的眼袋乌青,他抬头赶人。 目光却在触及林襄的一瞬间,从万箭齐发化为惊惶不定。 林襄?霍司容发出与闻尧相似的困惑,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病床。 床上的人车祸中摔了脸,整张脸已用白布包裹了,看不出全貌。 林襄淡漠地看着他,大约有三秒,像按下某个开关,蓦然咧开嘴角,温文有礼地笑了,向他打招呼:霍哥,您没事儿吧。 林砚?霍司容皱紧眉头,他终于想起闻尧说,这是林砚。 是我。林襄从善如流,点了点头,上前轻拍霍司容肩膀:霍哥,别太担心,小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 是林襄。霍司容心想,这个人,绝对是林襄。 床上的人或许是林砚,或许是别的任何人,但肯定,只有眼前人,才是林襄。 林襄没事。霍司容下意识地想,林襄没事。 闻尧和霍司容交换了眼神,闻尧退出病房,霍司容顺势贴着林襄手臂,反手将他困入怀里。 林襄微皱眉头,但一想到霍司容对林砚,分明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便也不觉奇怪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站直身体,任由霍司容抱着。 两个人怀抱各自的心思,对究竟谁才是林襄这件事,不约而同地秘而不宣。 我很想你。霍司容哑声道。 林襄站着没动,也不答话。 霍司容抱住他的腰,按着林襄后颈,俯身亲吻青年冰凉的唇。 强烈的恶心呕吐感伴随霍司容的气息贴近,让林襄肚子里翻山倒海一阵绞痛,两年来不曾停止的矫正严重损害了他的肠胃。 林襄一把推开霍司容,脸色难看地往外走。 他的步伐太过于匆忙仓促,以至于踉跄的身形看上去更像在逃跑。 霍司容可太假了,林襄心想。 在自己面前,他还能当着林襄的面亲吻林砚。 林襄抬手狠擦嘴巴,啐了两口,没走几步,被疾驰而来的霍司容拽住:林二! 林襄顺势抄起护士站桌面的塑料硬壳,反手朝霍司容侧脸砸去。 霍司容没有躲,硬生生接下他这一拍,他的眼睛充满血,眼底的希冀与渴望如同地狱烈火灼烧。 霍哥,我是林砚。林襄扔掉手里开裂的塑料壳,黑着脸道。 霍司容一把将他怼到墙上,林襄倒抽凉气,他不是霍司容的对手。 霍司容是练过的,他拍戏时的武打戏都不用替身,林襄不成章法的绣花拳脚根本不能让霍司容放在眼里。 霍司容的愤怒超乎意料。 连闻尧都没想到,等见到真正的林襄,霍司容会那么生气,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在山崩海啸之时发出震天彻地的咆哮。 林襄脑袋后仰,霍司容一手握住他腰间,另一手捏着他的肩膀,冷冷扯开唇角,皮笑肉不笑道:为什么不见我?整整两年!为什么离婚! 林襄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双唇发白,脸上血色潮水般褪去。 他强忍恶心,挣扎着推搡霍司容:你他妈,滚! 装什么林砚?你装什么?霍司容咆哮着质问。 你根本比不上林砚。两年前,或许三年前,霍司容那么残忍地下了判决书。 我没有没装腹中绞痛,林襄剧烈地咳嗽:放开! 如果现在放手,林襄一定就此跑了,消失不见,让霍司容再也找不到、见不到、无法触摸、难以触碰。 霍司容诚惶诚恐而又万分愤怒。 他反绞林襄双腕,将他连拖带拽弄进隔壁僻静的隔音病房。 霍司容,你疯了吗?!林襄被他扔上床。 霍司容反手锁门。 林襄扑上前,推倒了液体架,霍司容绊了一脚,但这并不妨碍他逼近林襄。 林二,复婚。霍司容脸色阴沉。 不可能。林襄哆嗦着后退,他没有放弃仅剩的伪装:我不是林二,我是林砚。 我不在乎你到底叫林二还是林砚。霍司容将他拽到床上:你的名字,并不妨碍老子上你。 林襄脸色巨变,咬紧牙关:你可真不要脸,霍司容。 林襄,这次你亲自送上门,我不会再放开你。霍司容半是威胁半是痛心。 林襄趴在床上,疼痛让他四肢发软,他咳得双颊涨红,捂住小腹一阵酸呕。 我爱你。霍司容眼眶发红,他按着林襄的两条手臂,掰开他道:喜欢的、想要的人,是你。 是林砚。林襄大吼:林砚! 别哭了。霍司容擦拭他眼角泪花。 他听见林襄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如同发誓。 林襄说:我恨你。 霍司容咬住他的颈窝,曾经高大的男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佝偻脊背,趴在青年身上。 以前霍司容将他的情绪包裹得那么好,密不透风,而如今,却像风烛残年,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v啦,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日更嗷~文不长,20w左右叭=w= 第35章 坟头蹦迪 林襄捶打、推搡、又咬又骂,无论他如何垂死挣扎,霍司容依旧死死按着他,像一座山,不为所动。 林二,和我演一出如来佛镇压孙悟空。霍司容哑声道:你演孙悟空,我演五指山。 如果是林襄,他会再加一声如何?以征求对方意见,但霍司容根本不会征求林襄的意见。 所以他就像命令一样,掰开林襄的身体,顶了进去。 突兀离别、得知离婚的愤怒、两年彻骨相思,被霍司容一股脑儿灌进林襄身体。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19) 别走了,霍司容强硬而霸道地要求,不准再离开我。 林襄翻身,吐得昏天暗地,痛苦如山洪没顶。 是林砚。他闭上眼睛,恍若一脚踏下云端,不知所谓地重复着:林砚 黎明清寒,林襄眼帘紧阖。 霍司容就着夜色睁开眼睛。 他这两年浅眠,每一次深夜梦回,张开眼睛,身旁只有一片冰凉空气,那个曾趴在他身上戳他肩膀的孩子不见了。 霍司容只好翻坐起身,从橱柜中取出他为林襄置备的衣服,抱在怀里,枯坐至天明。 有些喜欢由于离别太久于是潦草淡去,而有些喜欢,像陈酿的葡萄酒,埋在深不可测的地下,经年累月,日积月累。 霍司容有多少次盼望林襄就在他身旁,他已经数不清。 当他回头发现一张与林襄相似的脸,再喊出对方的名字林砚时,内心有多少失望,难以言喻。 霍司容坐起身,将疲惫沉睡的林襄抱入怀中,让对方的脑袋斜倚他胸口。 霍司容紧紧抱着他,收拢双臂,失而复得的恐慌和胆颤让他无暇他顾,只能抓紧怀中真切存在的人。 林襄自噩梦中醒来,察觉霍司容气息的同一时刻,推开他拼命干呕。 霍司容慌手慌脚地守着他:你怎么了? 林襄一脚将他踹开,愤怒地骂道:滚! 霍司容面色微变。 林襄跌跌撞撞扑下床,捂着肚子撑住墙面,空气阴冷潮湿、身下更是浑浊一片,林襄满面恶心。 霍司容,怎么有你这种人,你怎么不去死!?林襄口不择言地怒骂。 我有多喜欢他,霍司容心想,他却让我去死。男人怒火升腾,他跨步上前,捏住了林襄的胳膊:复婚。 不可能!林襄甩开他:我不喜欢你,霍司容,我他妈有多恨你,你心里没数吗?! 霍司容眼底的希冀之火一瞬间冷下去,脸上呈现出烧透后死寂般的灰烬之色。 万籁俱寂。 霍司容想起来,曾经他对林襄有多么弃如敝履,拿他当个替代品,当个玩物,留在身边,却舍不得割离。 那时他太自信,自信三十岁后的自己不会再爱上谁,林襄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霍司容便笑纳。 那时他想,玩玩而已,谁动心,谁傻逼。 林襄是个傻逼,奉上少年满腔真心供男人践踏。 霍司容也是个傻逼,失去之后才懂得拥有本身有多么幸福。 复婚。霍司容不理会林襄的叫嚣,他生硬而冷酷地重复:你必须在复婚书上签字。 不可能。林襄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他扶着墙厌恶道:想都别想。霍司容,除非我死,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心脏绞痛,霍司容下意识揪住了胸口,他迈步逼向林襄,眼底一片阴鸷。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恨我与否,但我们必须复婚。霍司容沉声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襄冷笑:你能按着我签字? 那就关到你签字为止。霍司容的神情和语气一般冰冷,近乎残忍地俯视着他,脸色阴郁得可怕。 林襄不是不清楚霍司容这人发起狠来,什么下三滥的事他都干得出。 论不要脸,这世上恐怕当真无人能出霍司容其右。 闻尧拿着手铐回到二人住的别墅时,霍司容正卷着林襄洗澡。 林襄挣扎得厉害,霍司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制住他。 林二窝窝囊囊地被他塞进浴缸,霍司容一手按住他胸口,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处。 刺痛、羞耻与恶心一同涌上心头,再捣入胃里,林襄一脚踢中霍司容的脸,翻转身趴着缸沿连咳带呕。 别碰我!林襄怒道。 霍司容站起身,大男人简直手足无措,茫然僵立,不明白林襄是为什么又吐了。 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吃下去反胃,于是吐出来,这会儿只能呕出些酸水,让霍司容看得心惊胆战。 闻尧担心地问:林二肠胃炎犯了? 霍司容摇头:不像,医生检查过,说没啥毛病。 林襄裹着毛毯蜷缩,将自己塞进了小沙发,满肚子怨气一丝不漏挂在脸上。 闻尧小心将装有手铐的不锈钢方盒交给霍司容,望向背对他坐在电脑前刷网页的青年,蓦然感叹:长大了。 个子也高了不少。霍司容顺他的视线望去,一声苦笑,意有所指地说:脾气更是。 以前装乖卖傻把野猫性子压得狠了,这两年无人肯多加看管,放他自由生长,脾气只能较从前更坏。闻尧摇摇头,一拍霍司容肩膀:先生,来之不易,珍惜点吧。 这话什么意思,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霍司容与林襄这一路折腾过来,闻尧算是切身见证人,能分分钟敲键盘哭诉十万字,他作为一条单身狗被这对狗男男折磨的日日夜夜。 简直不堪其苦,闻尧望天兴叹,不堪其苦啊。 霍司容送了他一个赶紧滚的眼神,闻尧麻利地溜了。 林襄肚子饿,四肢软绵无力,霍司容送来的东西他又不肯吃,吃不下。 那些食物含在嘴里就是苦瓜水的味道,难受得紧。 林襄耷拉肩头,鼠标指针飘忽不定,随手点进了一家纯文学论坛。 这家论坛都快倒闭了,版面最新回复的时间还是上周这个时候,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用户。 文学林襄默然无声地叹了口气,离开宁北去伦敦后,他就再未曾碰过一本文学理论书籍。 冯唐、王朔是否又出惊人之语,郜元宝与钱理群一南一北对鲁迅的研究有新进展吗,洪峰还在微博po女儿日常吧。余华呢,杂集出到哪一本了? 老一辈的作家凋零,新人青黄不接。 林襄心想,不行,文学界需要我这样的人才,我不能自暴自弃,他摸着下巴琢磨。 幸亏霍司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否则肯定要嘴上逞能嘲一句:说我不要脸,你还不是一样一样的。 林襄心中百感交集,对霍司容的厌恶暂且为文学界的担忧压了下去。 直到腕上一阵冰凉触感。 林襄扭头,霍司容半跪在他身旁,认真细致得好比良家媳妇为自己男人缝衣引线,生怕针脚不严、稍有疏漏。 林襄: 霍司容温柔地注视他:来,那只手。 林襄顺手甩了他一耳光,将霍司容踹翻在地,跳上去压住他一顿拳打脚踢。 霍司容忍气吞声地受下了。 等林襄解气,霍先生整张帅脸已经鼻青脸肿,他小幅度地龇了龇牙,暗暗嘀咕:爪子可够利索的。 你有病是吧霍司容?林襄不客气地反问。 霍司容一言未发,将镣铐抻长了去够林襄另一只手腕。 我知道你有多能跑。顶着林襄厌恶鄙夷的目光,霍司容视若无睹,沉声道:我也知道你恨我。 林襄微挑眉梢。 正因如此,我不能放你走。霍司容抬眼注视他,万分郑重地继续:除非你签复婚书。 那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你就想吐吗?林襄一脸麻木地反问。 霍司容愣住了,他不明白林襄这句话意指生理反射,而非情绪的比喻句。 但这句话赤|裸裸的摆在两人面前,的确有够狠的。 在霍司容记忆里,林襄就像围绕恒星旋转、不知疲倦的小行星,那么晦暗渺小,不会发出光亮,却一直无法忽视地存在着。 曾经的林襄总是包容霍先生的一切。 你就这么的讨厌我。霍司容两道浓眉拧住了,隐忍不宣的痛苦又一次漫上心头,让他宽阔高大的身躯,整个儿笼罩在难以言喻的悲伤中。 林襄已经不屑再搭理他了,丢掉的东西,就属于过去,他没兴趣捡回来。 你记得何思远吗?林襄说。 霍司容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我和他掰了,此后他一直试图联系我,甚至发来倩倩的照片。林襄残忍地抿起唇角:我拉黑了他。 何思远打电话说我不够兄弟。林襄扯回被霍司容捏在掌心的左手,哈哈大笑,语带讥讽:我找人揍了他一顿,又逼他还了欠我的五千块。 哦对了,为了那五千块,他和倩倩连租房都租不起了。 霍司容,你心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要是不喜欢你了,你敢那么对我,就不怕半夜三更被我拿把刀子宰了吗!?林襄情绪激动,豁然起身。 霍司容仍旧维持着半跪在他身前的姿势,头晕目眩,眼前发懵。 但假如不是你,谁又敢这么对我呢?霍司容第一次上他的时候,林襄忍着流血的痛苦,将一切毫无保留交给他。 那时候,霍司容压根没放在心上。 很久以前,林襄还是碧溪市的小霸王,高他五个年级的混混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林襄这人,大度起来,对兄弟两肋插刀好得没话说,可一旦狠了,那就是野猫变老虎,非得把对方扒掉三层皮。 他的个性,单从当时在小巷子被混混们围殴时,便能管窥一二,换做任何别的人,稍微胆怯些的,立刻抱头蹲下求饶,而林襄,凶的不行,一个打四个,不见刀子不见血就不带怕的。 他那么凶一孩子,脾气又坏。霍司容忽然想不起,当初他如何驯服的林襄。 似乎从一开始,林襄在他面前,就收拢了全部利爪,乖乖巧巧地蜷起大尾巴,任由霍先生揉圆搓扁。 我喜欢你,真的对不起。医院里,林襄微弱的呼吸不停颤抖。 而现在,都毁了。 喜欢烟消云散,唯独恨比爱更顽固不休。 霍司容几乎难以支撑身体,他抬手掌住桌面。 良久,暴怒起身,扫翻桌上的瓷瓶,踹倒皮椅,抄起林襄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砸了个四分五裂。 整间屋子,只余一片令人恐惧的狼藉,仿佛狂风暴雨过境,寸草不生。 林襄沉默地看着他发脾气。 霍司容宣泄够了,才步步逼近他,每一步都载满了沉重与压抑,他沉沉地注视他。 林二,无所谓。霍司容发了狠道:你愿恨就恨,可这一辈子,你男人都是老子。 林襄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古文斗谈判分不出胜负的,向来都发展成武斗,上至国家战争、下到夫妻打架。 门窗早让霍司容锁紧了,防盗栏把这间屋子围成了一座囚牢。 林襄跑无可跑,气得心肺炸裂,撸起袖子和霍司容干了一架。 林襄也算小有拳脚的人,但他不像霍司容,从小就成体系的练过。 换言之,霍司容是个练家子。 雄性之间的斗争,总是以征服对方为首要目的,斗争的获胜方通常能获得优先□□权。 大自然的原始规律,似乎非常适用于人类。 本来霍司容只想制住林襄,途中皮肤灼热摩擦,冲撞出过于炽烈的火花,撩的霍先生一股无名火起,干脆将拳打脚踹的林二扔上床。 霍司容你王八蛋!林襄不甘示弱地叫骂,霍先生答曰:艹。 言简意赅,并身体力行。 林襄俯趴在床上,霍司容一碰他,他就条件反射恶心干呕,比姑娘家的大姨妈来得还准。 林襄吐得天昏地暗,没忘回头竖中指:艹你八辈祖宗。 霍司容一脸淡定,扒了他的遮羞裤衩,轻车熟路一通到底,对曰:可以,下次我带你去灵堂,在他们坟头上艹|你,行? 你简直不要脸到极致了,霍司容。林襄感到恶心反胃。 回应他的是镣铐上锁的声音,霍司容压住他,俯身亲吻他的耳廓,嗓音低哑而性感:你以前追我的时候,也挺不要脸的。 林襄气得浑身颤抖,霍司容笑而不语。 他得跑出去,林襄头昏脑涨地想,乔伊斯这鸽子变的假冒伪劣货,究竟什么时候才飞到中国?!!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林襄听见头顶的霍司容悠悠闲闲地说:我一碰你就吐,是怀了吗?是我的吧,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那个,上夹子emm所以更新emmm 渣是肯定会虐的!怎么虐我都想好了 但是要兼顾剧情和字数呀TAT 可以等一波养肥qwq 第36章 来自黑粉的挣扎 盛夏实在太过炎热,情绪比其他时候更容易暴躁。 林襄骂霍司容骂得累了,躺在凉椅上啃冰镇西瓜。 平放在大腿上的笔记本屏幕亮着,他这两天闲来无事,翻完文学论坛翻贴吧、微博,每天乐此不疲刷霍司容黑料。 还别说,真有。 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料,无非鸡毛蒜皮的琐事,诸如靠家庭背景的关系户、身高年龄疑造假等等。 林襄经过深度研究、深入挖掘,终于成功混进霍司容的黑粉群。 是个企鹅群,群里人不多,就一百来个的样子。 霍司容对外一直绷着完美形象的人设,他作为圈里前辈,声望到了一定级别,流量自然不如时兴的小鲜肉,但也算家喻户晓。 有数部能拿出手的作品,视帝影帝都当过,入圈十多年无绯闻,爱岗敬业五讲四美,霍某人独树一帜的完美无缺。 连以当键盘侠为乐的野生黑粉,见谁黑谁,都懒得黑他。 这就好比,同样是晴朗天气,晴空万里人们或许会趁凉爽出门逛路,但艳阳高照,日光炽烈,便谁都不肯冒头了。 大太阳下跑街上溜达的纯属脑子有坑,霍司容的黑粉也一度被公嘲为傻逼。 随着霍司容淡圈,黑粉群久而久之人也少了,活跃度一天比一天低,现在差不多成了死群。 林襄翻找群文件,就一些霍司容的素颜照当黑照,别的猛料也没了。 这届键盘侠不行。林襄蹙眉长叹。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0) 他琢磨半天,建了小号爬上微博,花费大约两小时的时间,字斟句酌地写了篇《霍司容脚踏两条船》长文。 他和林砚用了化名,带霍司容和娱乐圈的话题链接,圈了一下营销号,然后将微博分享到黑粉群。 霍司容回来了。 彼时华灯初上,群星暗淡。 你爸将林砚接到美国了。霍司容说:除开我和闻尧,没人知道林砚不是你。 林襄看见他的脸就生理性反胃,找来眼罩随手蒙住眼睛,旁若无人地枕着椅榻打盹。 用晚餐。霍司容在心底无声叹气,弯身试图将他抱起来。 林襄一把推开他。 霍司容抱了个空,还被林襄推得差些倒地,他这人平常说一不二惯了,林襄疯狂触他逆鳞,霍司容一时有些恼火。 他看着林襄,沉下脸不再言语。 林襄闭上眼睛,语带嫌恶:不吃,滚。 寂静无声的室内,指骨摩擦咔哧作响,空气中酝酿着危险和隐秘的痛苦。 用晚餐。霍司容一字一顿地重复。 不吃,滚!林襄回绝声陡然拔高。 霍司容伸手一把将他拽起来,微微弯腰,双臂用力将林襄扛上肩头,大步流星走向餐厅。 鱼片粥,一桌小菜。 林襄没取眼罩,霍司容也没取。 林襄一看见霍司容就浑身不舒服,稍稍碰他便捂着肚子难以忍耐。霍司容大约察觉到不寻常,于是没逼迫他摘下眼罩。 他摸了摸林襄冰凉的脸,林襄猝然回头,张开嘴狠狠咬住他。 牙齿深陷,鲜血冒头。 霍司容眼也不眨,舀了一勺鱼片粥,自己吃进嘴巴,没吞下去。 他空着的那只手捏住林襄下颌,俯身缓慢地贴住他鼻梁,滚烫湿润的唇游移。 林襄打了个哆嗦,像蚌壳起缝,松了咬合的牙关。 霍司容趁机托住林襄后脑勺,逼他仰面朝天,俯身将鱼片粥渡进他嘴巴里。 重力和喉头不适的双重作用下,林襄被迫将粥吞咽入胃中。 还没等林襄发作,霍司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沉声命令:不准吐。 林襄呜咽半天说不出话,眼圈霎时红了。 霍司容摘下他的眼罩,缓声道:你这两天吃了吐,吐了又不吃,身体受得了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吃下去,只有苦涩。林襄瞪圆眼睛注视他,翻山倒海的痉挛和呕吐感让他喘不上气。 这两年,你做了什么?霍司容若有所觉地问,是不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林襄不屑地挪开视线,在霍司容的威逼利诱下,终究没吐出来。 每顿饭,两个人都吃的不是滋味。 霍司容并不清闲,淡圈后他的事情较从前更多,大部分集中在生意上,中午和晚上应酬是常事。忙得脚不沾地时,两三天不见人影。 后来林襄回来,霍司容请了专门的营养师,亲自回来监督他吃饭,生意合作推掉不少。 照闻尧的话说,损失了两个亿。 霍司容没当一回事,闻尧只能抚额长叹:先生,您这个叫,要美人不要江山。您入戏了啊。 霍司容丢给闻尧一个鄙夷的眼神,闻尧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林襄捏着勺子喝粥,霍司容去阳台上接电话。 闻尧幸灾乐祸道:先生,给您看条微博。 闻尧把林襄那条微博截图发给他,纵观全篇,霍先生简直下流无耻臭不要脸,同时玩弄两兄弟,堪比当代汉成帝。 林襄的原博已经被公关及时处理,没能激起多大水花便销声匿迹。 闻尧嬉笑:林二嘲您没汉成帝的本事,学人家玩二赵,哈哈哈哈哈文化人的笔杆子真毒哈哈哈哈哈 在闻尧惨无人道的笑声中,霍司容脸色发黑,头疼地叹息:臭崽子。 闻尧大约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笑声渐息,良久,跟霍司容一块长吁短叹。 你说他想要什么?要怎么做他才肯原谅我?霍司容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怅然出口。 您跟他道歉了吗?闻尧反问。 没有。霍司容张了张嘴,有些懊丧:他现在恨不得我消失。 您应该好好和他道歉。两年前林砚算计您,逼林二给他输血,这事儿不管咋说,都是您做的不厚道。闻尧讲了句大实话:这事儿搁现在,谁看都觉着,您脑子有坑。 换作往常,霍司容肯定大发雷霆。此刻大约同意闻尧的说法,安静地听他分析。 林二毕竟才是真正的林奇山独子,您就算把林砚送去顶包,被林奇山发现也不过早晚的事。 闻尧轻声道:趁现在还有时间,刷刷好感度吧。 霍司容沉默深思,许久后,他屈指揉捏眉心,嗓音沙哑,疲惫地说:把林二那条微博恢复了,不用公关他,随他去吧。 闻尧震惊:那您这十年苦心经营的人设,全塌了呀! 不仅是塌人设的问题,霍司容接手霍家,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霍司容的形象,在作为演员前辈的基础上,多了一层霍氏。 霍司容所代表的完美无缺一旦崩盘,霍氏集团的对外形象定然遭受牵连。 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生,就算为了讨好林二,这个决定,也未免仓促。闻尧规劝道。 我得到霍氏有什么用?他有林家这个靠山,林襄什么都不缺。我没有能给他的东西了,如果连条微博都删,那算什么? 霍司容不是没考虑后果,而是有些东西,放在林襄的天平上称一称,轻若鸿毛。 闻尧沉默,半晌,轻轻吸了口气,低声说:知道了,恢复他那条微博吧。 嗯,还有关于霍氏的海外账户和资金转移,你及时跟进度。 闻尧在那头答道:好。 霍司容挂了电话,一回头,林襄站在阳台门后,隔着一扇透明玻璃窗,静默无声地凝视他。 他双手双脚缚着镣铐,尽管链子不短,仍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 霍司容心想,我就像锁住一只会飞的鸟,锁在笼子里,连漂亮灿金的羽翼都黯淡了。 心底涌上莫名酸楚,霍司容抬手擦了把脸。 他拉开阳台门,迈步到林襄跟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张梓昊我帮你联系了,他问你还有兴趣继续写作么,他可以指导你。 张梓昊作为文学圈有名望的前辈,一般不轻易指导像林襄这样寂寂无名的后生,十有□□是霍司容去求来的。 不写。林襄毫不犹豫地回绝,他转身,一步步挪到矮橱前,捡起眼罩旁若无人地戴上。 他走两步晃一下,两只手摸索,在撞到靠背椅前,霍司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凳子扯开。 林襄摔到床上,霍司容问: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放我走。林襄脱了鞋子爬上床,熟稔地钻进被窝,将自己裹起来,像毛茸茸的鸡仔把脑袋埋进柔软羽翼。 除非你在复婚书上签字。 不可能。 那就没得谈。 林襄冷冷一笑:你让我签,可以,我签林砚的名字,怎样,满意吗?是不是多年夙愿得偿,不用谢。 霍司容面露不悦:别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霍司容。你他妈上我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林砚!林襄愤怒道。 如果不开始,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牵绊折磨。 沉默像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四无边际。 我不知道。良久,霍司容才低声回答。 林襄张了张嘴,双唇颤抖。 霍司容上前将他拥入怀里,自认为诚恳地问:该怎么做,你才能留下? 我不要你了,霍司容。林襄出乎意料地平静:不要了。 疼,难受,大脑蒙圈,眼前发黑。霍司容紧紧抱着他,试图借助亲密拥抱舒缓痛苦。 那为什么不继续写作?霍司容换了个话题。 怀中人的身体瞬间僵硬,霍司容记得当初的林襄有多么热心于写作,一份文章授权书的重量与申婚书相差无几。 秒针嘀嗒。 正当霍司容以为林襄不会回答时,他开口道:写不了了,没有灵感。 那间地下室摧毁了他所剩无几的喜欢,一并让他对文字的灵感之泉陷入枯竭。 梦想这种东西,都是用来做梦的。林襄无所谓道。 第37章 非法拘禁被抓辣 那天晚上,林襄早早入睡,霍司容手边零散地堆放着空了的啤酒罐和啤酒瓶。 他扯开拉环,沉重地叹口气,仰头吞下半罐啤酒,没喝完的拎在手中,不是滋味地摇晃着。 林襄说他写不了了,就像说他不要了一般,平静而冷漠。 霍司容与文学写作,年少时的林襄将二者视同左右手,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悄无声息地全放弃了。 理想和喜欢一样,来的时候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待到丢弃时,惨淡经营一番,黯然收场。 林襄的确,不喜欢他了。 霍司容抄起罐子砸到墙上,愤怒、憎恨、后悔和恐惧覆盖心房,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滚落的酒液,汨汨流出心坎。 我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于是他放弃了。 霍司容心想,这就是林襄说的有一天,喜欢也会变成不喜欢吗? 霍司容难以支撑地弯下身,两条手肘徒然撑住大腿,黑发粗硬的脑袋低低耷拉着,整个人蒙上一层颓废和沮丧。 当年说林襄贱,现在反观从前,他霍司容才是真贱。 霍先生自暴自弃地想着,拥有时弃若敝履不知珍惜,等失去了就开始呼天抢地、求爹告娘,真他妈脑子有坑。 他阖上沉重的眼帘,仰面倒在躺椅中,痛苦地张大嘴呼吸。 你扪心自问,霍先生,您究竟喜欢哪个?那时候,那孩子还会有所求地问他,哪怕满眼绝望,可他还在乎。 而现在,林襄根本不在乎了,所以他不问,也不搭理。 他不在乎,他不要,无论他给他什么,对他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就像被他丢掉的何思远,曾经关系亲密能穿一条裤衩,分道扬镳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论冷血,继承了林奇山血脉的林二,不输他爹。 霍司容翻来覆去地想,翻来覆去地害怕。不管他从哪个角度想,他都不认为,林襄可能回心转意。 不可能,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一。 他还能将林襄留在身边吗,还能留他多久?霍司容想不透,也不敢再去深思。 他抱着啤酒瓶,坐在黑暗的天幕下,四野辽阔无际,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孤苦伶仃、四无依靠。 那时候,失去陈蓉的林襄,也体会着这样的情绪么? 那孩子抱着膝盖蹲在穿城河河岸,身后是漆黑无际的河水,水声迢递一路向远。 他们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一切犹如多米诺骨牌崩盘,一地鸡零狗碎,片甲不留。 我喜欢林襄吗? 霍司容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喜欢二字比哲学还要抽象,他抱着林襄的衣裳,仰望漆黑无星的天幕,回答在心底重复无数次。 不知道。 他不知道。 但是,想得到他、想将他留在身边的心情却真切可触。 我喜欢他、我爱他,霍司容心想,应当如此。 直到林襄回来,直到喜欢被撕扯出巨大裂缝,难以挣扎摆脱的痛苦,将爱清晰地铭刻于心脏之上。 不能放走林襄。思及最后,霍司容咬牙切齿地想,绝不放他走。 他砸了啤酒瓶,双拳紧捏,手背爆出青筋,仿佛数道密布蛛网,将他困在患得患失的莫大恐慌中。 霍司容腾地起身,回到卧室。 林襄起夜,摸不到床头灯开关,懊恼地嘀咕。 霍司容打开顶灯,林襄微微眯眼,避开光线刺眼的直射。 我抱你去。霍司容在他身前蹲下。 滚,我又不是弱智。林襄烦躁地踹了他一脚。 霍司容也没恼,拉住他双手间的链子,轻轻摇晃:不方便吧。 林襄勃然大怒:你有脸提?! 我脸皮厚。霍司容说:你清楚。 林襄: 霍司容就跟照顾幼龄儿童一样,凡是有关林襄,他皆需亲自过手事无巨细,连上厕所这等小事,都特么要跟着动手。 林襄羞愤交加,厌恶道:你纯属恶心我是吧霍司容? 霍司容恍若无觉,为他拉上睡裤,拍了拍林襄的屁股,低声道:睡觉,不然带你做运动。 做你妈。林襄忍无可忍,爆了一句国骂。 霍司容将他扛上肩膀,扔回床里。 在林襄反应过来前,霍司容欺身压上去。 林襄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得每根神经都绷紧了,他小声说:别碰我。 显然是多次抗拒无效,经历的次数多了,声嘶力竭的挣扎变为谨小慎微的哀求。 嗯,不碰你。霍司容满口答应,大手窜进林襄睡衣,拍了拍他光|裸的脊背,手掌擦过脊椎骨,叹口气。 太瘦了。霍司容收手道。 林襄悬在心口的大石怦然落地,砸出漫天灰尘。 林襄,如果咱们有孩子,你会留下吗?霍司容突然奇想地问,林襄一脸麻木:男人不能生孩子,你疯了? 哦,可惜。霍司容语气平淡。 林襄头皮发麻,深深地怀疑霍司容人来疯,要给他装人造子宫。 违法。林襄哆哆嗦嗦地开了口:人造子宫,道德上不允许,而且你强迫我,本来就是不合法的。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1) 人造子宫?霍司容反问:什么东西? 林襄: 没什么。他飞快地回了一嘴:睡觉。 霍司容将他揽入怀中,林襄抗拒无果,只能枕着霍司容滚烫的胸口睡着。 五天后,乔伊斯带着高振,终于抵达宁北。 说出来林襄自己都不敢相信,乔伊斯报警了。 乔伊这位曾经叱咤东伦敦的小混混,竟然意外地熟悉警察和法律的重要性。 他带着高振跑到当地警局报案,说自己朋友林砚丢了。 警察叔叔当即表示,要向外国友人展示他们高效率的工作能力,于是万分热情地调查取证、顺藤摸瓜。 要找到林襄在霍司容家,并不难。 清晨,警察找上门来,霍司容刚把林襄叫醒,正要带他去吃早餐。 来的有刑警也有民警。 盛夏的清晨已有几分热意,霍司容大约意识到来者不善,将林襄关在卧室,叮嘱道:安静点。 林襄透过落地窗打量外边,一眼瞥见别墅铁门外一头耀眼金发。 乔伊这个人是真的有想法,他先报案说林砚失踪,接着说他被非法拘留了,于是刑警跟着民警来上门取证。 寻人是民事范围,至于非法拘禁,那就是刑事案件了。 霍司容在商言商,对付国家机器并非他力所能及,刑警二话不说上门搜查,轻而易举找到被关在卧室的林襄。 当时的情景说起来真是有点尴尬,乔伊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你们玩囚|禁play呢?! 林襄白了他一眼。 一群人在大太阳底下对峙,刑警们认识霍司容,客客气气地请他喝茶:霍先生,您涉嫌非法拘禁、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撤了林襄的手脚链,作为证物带回局里。 霍司容被警察困住,眼睁睁看着林襄走到乔伊斯身边。 他用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语气质问:他是谁?! 警察纷纷回头望向他,警惕他突然发难。但霍司容只是愤怒地厉声质问,他什么都没做。 哦,乔伊斯顺手揽上林襄肩膀,散漫而慵懒地开了口:我是他男朋友。 林襄微蹙眉头。 警察:??? 霍司容勃然发怒,一瞬间,他冲出警察的包围圈,冲向林襄和乔伊斯。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没人看清楚,只眼前一花,身材高大身手了得的男人已经将外国友人掀翻在地。 霍司容坐在乔伊斯肚皮上,一拳砸下去,见了血。 愤怒的霍先生威胁道:你最好离他远点! 乔伊斯也不是吃素的,手脚并用地挣脱桎梏,反肘击中霍司容腹部,撸起袖子大叫:FUCK YOU! 警察三三两两扑上前,将两个扭打一团的男人拉开,他们试图将暴怒的霍司容拉上警车。 两个刑警一人一条胳膊,牢牢将霍司容拖住。 霍司容挣扎着,一脚踢空,额头爆出交错青筋,眼底血丝密布,他狠狠地瞪著乔伊斯。 那一眼,简直饱含血腥气。 没有人怀疑,一旦警察松手,霍司容能立刻冲上去,像原始凶残的野兽,用锋利爪牙将乔伊斯撕成碎片。 乔伊斯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林襄拧紧眉头,拦住了欲上前揍霍司容的乔伊,低低地说:咱们走吧。 那一声细如蚊蚋,霍司容却清清楚楚地听进耳朵里。 他望向林襄,盛怒未休:林襄,他到底是谁?! 与你无关。林襄冷冰冰地回答。 乔伊眼珠一转,拉着林襄,弯下身,蜻蜓点水擦过他冰凉的唇。 那一刻,太阳的温度暴涨。 至少再冲上来三个警察,团团围住危险值急剧飙升的霍司容。 霍司容那张硬挺帅气的脸,因为愤怒,迅速绷紧扭曲。 林襄甚至听见他咬牙的喀嚓声。 或许林襄自己无法察觉,但情敌最了解情敌,霍司容感到不安与威胁。 乔伊眼底的挑衅,以及他对林襄的觊觎,几乎快要溢出体外。 只有林襄这个二货,始终无知无觉。 如果你敢对他下手,我会毁了你。霍司容恶狠狠地威胁。 乔伊和霍司容只消对视一眼,就明白彼此间肯定是剑拔弩张的关系。 情敌后边跟个敌字,可并非说着顺口而已。 乔伊每换一个女朋友都要跟林襄报备,千方百计激起他异样情绪。 可惜林襄这个二比全当耳旁风,听了就忘,不然就是嘲笑他换女友比换内裤还勤快。 什么对他下手?乔伊揽着林襄笑眯眯地反问。 林襄微微挣扎,乔伊便不动声色地加大力道,他几乎将林襄按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他本来就是我的爱人,反倒是你,霍先生,你非法拘禁他,让我们无法见面。您这么做,实在太糟糕了。 乔伊的普通话相当顺溜,张嘴说完连口大气都不喘,撒起谎更是面不改色神情坦然。 林襄一度怀疑,乔伊的不要脸程度,与霍司容相比,可能不相上下。 混账!霍司容怒道,他挣扎着试图冲上前,将乔伊斯揍个牡丹开花红艳艳。 所有警察一齐上前,死死拉着霍司容。 林襄回头看了眼,霍司容愤怒失望的目光赤|裸裸刺向他,因为用力过度,裸|露的皮肤涨红,连脖子都梗粗了。 林襄拉着乔伊再走远一点,霍司容眼底愤怒便化为恐慌,绝望而渴望地盯住他,他冲林襄咆哮:别走! 霍司容活到现在,平生有两次绝望。 第一次是雨夜,和林砚在悬崖绝壁之下,摸索求生,那时候,生命危在旦夕。 第二次是盛夏清晨,太阳露出凶残的端倪,急欲炙烤燃烧人间大地,他的林襄在别人怀里,与他背道而驰,然后渐行渐远。 林襄!霍司容嘶哑粗粝的喊声惊飞群鸟,道旁绿植树叶沙沙摇晃。 上一回分别,整整两年,霍司容才能将他再次拥入怀里。 这一回呢?别离突如其来,将一切计划打乱,美好的未来似乎分崩离析,林襄又要走了。 再见无期? 别走啊。霍司容嘶声哀求:你别走。 他被警察拉着双臂,用力太狠,捏出乌青血痕,鲜血倒流涌涨,挤破了林襄咬出的伤疤。 疼。 恐惧的深渊之下,是林襄愤怒憎恨的目光。 如枷锁和鞭笞,拷打他百无一用的真心。 你不要走,我对你好。霍司容绝望地恳求。 乔伊抬手蒙住林襄的眼睛,拉着他转身疾步离开。 林襄在发抖,乔伊敏锐地发觉了。他担忧地询问:你没事吧? 百米之距,在霍司容看去,仿佛天涯两端。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想。 林襄要走了,和一个男人,而那人自称是他男朋友,林襄没有否认。 难道,林襄不再喜欢他,是因为,他喜欢上别人了? 肯定是的。 霍司容眼睛充血,他不甘放弃,撕开嗓子大吼:林襄! 林襄打了个哆嗦,宛若急速运转的机器骤然停电,他顿住步伐。 乔伊斯拉着林襄的手蓦然收紧。 犹如电影画面一帧帧缓速播放,林襄极缓慢地,转过身,回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你们评论违法的时候 我都好想回一句,恭喜你猜到了剧情 但是我忍住了233 第38章 再入虎口 我们把生活过成了狗血八点档,于是生活将我们虐成傻逼。 林襄停步回头的刹那,霍司容仿佛看见漫天五彩斑斓的烟花,它们争相绽开,让霍司容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回头了。霍先生期切而伤感地望着林襄。 傻逼,林襄倏而抿起唇角,面带微笑,坐牢去吧。 乔伊斯不客气地哈哈大笑,霍司容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从地狱到天堂再回地狱,短短三十秒,霍司容恰如经历了一生的悲欢离合。 宛如奔涌号啕的浩荡大川,仓皇堵进了狭窄的逼仄弯道。 满腔愤懑怨妒只能内部消化,随血流涌入四肢百骸,连脸部都僵硬了,大脑瞬间停止转动。 林襄曾说:您何曾为我而来。 霍司容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站直身体,脊背挺得笔直,似乎又是那位残忍而不近人情的霍先生。 林襄,你又何曾用过真心。既然你没有,凭什么怨我残忍?难道勾引男人的小白脸,不是你?他意有所指地望向乔伊。 乔伊笑容凝滞,转瞬化为奔腾咆哮的愤怒,撸起袖子欲要上前干架。 警察迅速组成人墙,拦在两人之间。 原来我兢兢业业的喜欢,在你眼里,都是下流而恬不知耻的勾引。 林襄眼角视线冷冷扫过霍司容,似笑非笑地咧开唇角:是啊,乔伊比你好多了。 乔伊斯怔忪,猝然回头,望着他,眼底似有光芒闪烁。 霍司容转身,头也不回上了警车。 刹那急风骤起,晴空万里的清晨霎时阴云密布,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将衣襟捣乱,树叶与灌木交相嘶哑哀鸣。 林襄,你别后悔。风送来霍司容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威胁抑或劝诫。 红蓝警灯闪烁,警车鸣笛开道,飞驰而去。 林襄单薄的身形僵立原地,风吹乱柔软的顶发,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透明,十根指头痉挛般颤动。 乔伊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轻轻将林襄抱进怀中,拍打他的脊背:你不是要毁了他么,别心软。 林襄摇了摇头,没说话。 乔伊无声叹气,揽住他的肩膀,摇晃两下,劝慰他:没事了,放心吧,我帮你。对了,喝酒去吗? 乔伊不由分说拽着林襄上了副驾,他开车到宁北大学附近的酒吧街。 林襄蓦然开口:去学校里看看。 乔伊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线里,两个人并肩进了校门。 门卫似乎还认得林襄,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回来啦! 门卫大叔只道他是去哪儿交流两年,这才返校。 林襄便笑着点头回应:嗯。 乔伊双手插兜,与林襄并肩偕行。 大学总有那么一条梧桐林荫道,宁北大学的林荫道直通教学楼和生活区,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斑驳树影下闲逛。 这会儿放暑假,正是人少时。 两年前甚至更早,林襄的暑假一半都在学校度过,因为霍司容不可能去碧溪,他回宁北后,林襄必须随叫随到。 林襄就延迟了回家时间,留在宁北陪伴偶尔归来的霍司容。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连心境都变得自己也快看不清了。 很漂亮,这里。乔伊打破宁静。 林襄不自然地扯了下唇角,尽力摆出招牌的应酬笑容,但他笑不出来,只好徒劳地挂着一边嘴角,回答道:虽然没有哥哥那么漂亮的学历,但我一直觉得,能考上宁大,我很幸运。 乔伊耸肩,轻声说:你在英国的学历更漂亮,忘了吗,教授们都认为你很聪明。 装出来的而已,其实我对高数建模一窍不通,我是文科生。 路边摆放着一条长椅,林襄随意坐下,懒懒散散地仰靠上身。 他抬起头,看见树影婆娑。 乔伊弯身遮住他的视线,他俯首凝视林襄的眼睛,上身微微下压,直到呼吸与呼吸交织。 你还爱着他。乔伊盖棺定论。 林襄紧紧闭上嘴,避开乔伊直射而来的目光。 他认为你在伦敦的生活很美好,他以为你自愿与他离婚。但他不知道,林奇山怎么对你。 乔伊弯腰,与林襄交颈,轻轻握住了他搁在身侧的双手:但我知道。 林襄颤抖,慌慌张张抽回手,躲过乔伊侧头亲吻的动作,偏着脑袋冷声回答:乔伊,我们是朋友。 乔伊呼吸微滞,许久,掰着林襄下颌逼他面向自己,然后不容分说咬住了淡色的唇。 林襄脸上血色霎时褪的一干二净,在乔伊试图更进一步前,上下牙合拢,咬了乔伊的舌头。 艹乔伊皱眉轻嘶。 林襄起身就走,乔伊举起双手紧跟着他,嬉皮笑脸地道歉:欸我错了,林,对不起,开个玩笑! 乔伊这人本来就没节操,你要说他开玩笑,也是真的有可能。 犯不着和兰开斯特家过不去。 林襄驻足,乔伊顺势揽住他肩膀,笑眯眯地说:恳请你原谅。 林襄摆手: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无聊。 乔伊笑而不语。 两人又溜达了半刻,途中乔伊借故去了趟卫生间。 卫生间空无一人,乔伊取下领口的微型摄像头,他亲吻林襄那一段,不偏不倚,正好全拍上。 乔伊唇角噙着戏谑的弧度,非常不怀好意地将这段视频发给闻尧。 彼时网络上已经炸开了锅。 微博、论坛、贴吧上到处都是林襄那篇长文转载,霍司容的完美男神形象轰然崩塌。 霍司容踏入娱乐圈这十年,铸就了难以企及的高峰。 所谓飞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一遭掉下来,砸得不轻,伤筋动骨去了半条命。 霍司容的粉丝极力挣扎辩解,奈何正主官方根本不发言。 第二天,微博小号爆料了和闻尧的私聊记录,闻尧承认霍司容与两兄弟有过纠葛。 霍司容的天,似乎快塌了。 林襄趴在酒店的大床上刷微博,乔伊坐在客厅沙发里看财经新闻。 微博上,霍司容的演艺事业遭受重创,作品陆续下架。 由于这次事件影响恶劣,连央视都出声斥责艺人品行不端。 林襄那篇长文添过油加过醋,把霍司容描绘成十恶不赦的究极无敌大渣男,再经闻尧隐晦的承认,霍司容渣男名号基本坐实。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2) 曾经有多少赞美,眼下就有多少谩骂。 稍有些理智的路人还劝道:这篇文也不一定全是实锤啊。 但凡有这样的言辞,悉数被打入霍渣男的恶臭粉丝之列。 网上剑拔弩张的对峙,随着官方态度明朗承认长文,霍司容公关团队彻底闭麦,形势开始了一边倒的大批判。 林襄没想到,有一天文人手中笔,也会成为他人掌中刀。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无论出于隐秘的嫉妒,还是天之骄子崩塌刺激了人们眼球,全国上下家喻户晓的霍司容,登顶年度羞耻榜单之首。 事情发酵到第三天,有人扒出两兄弟身份。 闻尧立刻反应,让水军小号带节奏,将目光从林二转到林大身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林襄。 以至于事情闹得如此惨烈,林襄依旧毫发无伤。 霍司容没有动静,但不代表霍司容背后的霍家会坐以待毙。 当事情发展到第三天,霍家德高望重的长辈立刻调动人脉,将霍司容从看守所揪出来,直接抓回霍氏家族旧宅。 霍氏百年前发迹于河安,河安距离宁北不远,是个不大不小的二线城市。 霍氏盘踞此地,河安霍家亲族关系复杂、盘根错节。是个姓霍的,可能祖上三代便是亲兄弟。 偌大一个家族,掌舵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到霍司容这代,终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危机。 霍家不可能像随意丢弃某个小喽啰,弃车保卒。 霍司容对外代表了霍氏,既是家族向心力所在,又是霍氏集团名义和实际上的法人代表。 一个家族的执牛耳者崩了,整个家族都可能分崩离析。 霍家现存的长辈名叫霍承德,是霍司容他老爹的老爹,也就是霍司容的爷爷。 霍承德年轻时也曾叱咤过风云,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英年早逝,大儿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往上逼老爹退位,往下宰了自家长子。 霍司容取代他爹后,将霍承德从日本请回国内,此后霍承德便一直在河安疗养身体,轻易不露面。 霍司容那些破事,霍承德不是不知道,只是秉持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想法,任由霍司容折腾去了。 谁知这一折腾可好,折腾到大家一起玩儿完。 简直疯魔了。 河安霍家祖宅在山湾深处,以前市政|府想开发这一代作为旅游景区,霍家族亲联名上书,以保护环境为由推拒了。 兼职保护和看押霍司容的车队穿过溪流,霍家湾村口有一座三百年前树立的石坊,左右各书千秋功业百年世家。 三进石坊前坐卧了两只石雕,分别是貔貅和麒麟,纹理处栩栩如生。 石雕双目圆瞪,一径眺望远方,前爪高举,颇有雄奇险峻之势。 关于这座石坊,逸闻掌故诸多。 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件,便是天龙降世的传闻。 据说清朝年间,本地县令忌惮霍家宗族势力庞大,上书微服寻访而来的巡抚大人。 陈情书中言辞恳切,说霍家一门三房,偏爱士农工商最末的商贾之流,以重金贿赂官家、土匪、三教九流,霍家在本地可谓一家独大,颇有坐忘朝龙之势。 县令说尤其这座石坊,刻上千秋功业,实乃大逆不道之举,千秋功业合该是帝王霸业,唯独爱新觉罗家担得起这四字。 县令终于从鸡蛋里挑出了骨头,斥责霍氏意图谋反。 换作别个家族,没有通天本事,早在文字狱中满门抄斩祭了苍天。 霍家以巨额钱财使鬼推磨,竟然将皇帝请到了霍家湾的石坊前。 当时霍家掌舵人是霍司容往上数六代的祖宗霍老太爷。 霍老太爷啼血含泪,说霍家虽是商贾,却满门忠良,当着皇帝的面自绝性命,请来苍天神龙显灵。 说也奇怪,就像窦娥告冤当真漫天大雪,石坊顶上万里高空,苍青天幕下,一条龙影若隐若现。 时人以为惊奇,此后对霍氏更是尊敬有加。 至于这个志怪传说在历史上是否存在,不得而知,反正霍家是彻底发达了。 霍家湾看上去只是个村,内部各样基础设施却十分完善发达,相比一线城市毫不逊色。 霍家湾深处有一座祠堂,供奉着霍氏祖上历代掌舵人。 在霍家这艘历经百年风雨的大船上,掌门人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者有之、战乱纷仍时投报家国者有之、只身赴南洋求学响应改革归来者亦有之,偏生没有霍司容这样的,为小情小爱走火入魔。 在年长的霍承德看去,霍司容玩儿谁,玩儿男孩或女孩,都无关紧要,那是他的私事,可霍先生公私不分,以私灭公,那就大逆不道了。 霍司容一回来,就让老爷子遣送到祠堂,不许人来见他。 老爷子让霍司容先跪在祖宗面前冷静冷静。 霍司容冷静不下来,他记得自己面无表情地上了警车,然后接受无聊透顶的审讯,再然后霍家人就来接他回河安。 最后他跪在这里,满脑子都是林襄跟随乔伊斯离开的画面。 林襄当真不要他了。霍司容无声地叹一口气。 霍承德拄着金丝楠木拐杖,左手负于身后,在他面前来回彳亍。 霍司容给他晃得头晕眼花,沉了声道:爷爷,您有话直讲吧。 咱们百年望族,不是没出过分桃断袖的,就说你三叔,年轻时也跟个唱花旦的跑了。可闹归闹,你三叔最后还不是回了河安负荆请罪。老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凡事都得有个度! 霍承德认为根源就出在,霍司容喜欢林襄这件事上,假如霍司容不动真心,那么眼下的一切灾难都可以避免。 风雨飘摇时,在家族和林襄之间,霍司容只能选一个。 没那么严重。霍司容漫不经心道:霍氏不会倒。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把老爷子气得七窍冒烟,抄起拐杖不偏不倚砸中霍司容后背,怒骂:难道要霍家快倒了,你才知晓悔改?! 若不及时悬崖勒马,你就没资格上霍家祠堂! 老一辈的霍承德把家族看得无比重要,霍司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狠狠激怒了他。 必须尽快澄清,你不是同性恋。湖西谢家尚有位姑娘,就是年龄大了些,配你正合适。 霍老太爷替他做主:你把她娶了,老大不小的,尽在外边瞎混,娶个媳妇让她管管你。 林襄刷微博刷到一半,颇觉无聊,扔了手机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乔伊关掉财经新闻,抱着胳膊斜倚门框,望向安静无声的林襄,说:霍他们家股票暴跌,市值骤降,看上去很危险呐。 林襄抬头扫了他一眼,趴回去吭声道:嗯。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乔伊问。 林襄翻身面向窗户,眨了眨眼睛:霍司容和他爸为了执掌霍家,已有不共戴天之仇,父子间最了解,不如顺水推舟,把烂摊子交给霍司容他爸。 霍老爹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是吗?乔伊饶有兴趣地说,他的目光顺势下移,盯住了林襄一截露在外边的侧腰。 腰上藏着若隐若现的红痕,像一只巴掌印。大约是霍司容用力时按出来的。 乔伊轻轻锁上房门,窗外阳光隐入云层,大地陷进晦暗。 林襄若有所觉,抬头望向金发灰眼睛的男人,疑惑道:乔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 老霍:?! 乔伊:【微笑】 大林:导演我想从床上爬起来嘤 第39章 来自渣渣的思念 林,或许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乔伊惯常的纨绔笑容褪去,他走到林襄身旁坐下,正襟危坐,格外严肃。 林襄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眼神中流露出意味深长,许久的寂静过去,他才慢条斯理爬起来。 我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但是林襄自嘲一笑:伯爵家的儿子凭什么听我使唤呢?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新西兰跳伞乔伊顺着林襄刻意营造的慵懒气氛,放缓声音。 他的嗓子带着天然的沙哑,如温厚细致的细砂,在阳光流水辉映下,泛着点点星光。 如果他说英语,这副嗓子将会传出极为性感优雅的英音。 乔伊斯这个人本身,就是璀璨耀眼的。 在伦敦时,他们关系交好。 不明就里的人,便以为是林襄主动讨好乔伊,实则并非如此,是乔伊非得做林襄的跟屁虫。 林襄根本谁都懒得搭理,他一直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严防死守,杜绝外人踏入半步。 别铺垫了。林襄不客气地打断:有话直说。 乔伊悍然出手,林襄飞快侧身躲开,乔伊转而捏住他腰间,另一手把住了林襄的喉头,一用力,将衣衫撕开了半截。 布帛破裂,发出刺耳的刺啦尖叫。 林襄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能忍很久,哦,你不该喜欢他,亲爱的。乔伊微笑道。 这些事,和你没关系吧?林襄轻挑眉梢。 上身传来冰凉触感,继而滚烫湿滑的触觉沿神经末梢飞驰入大脑。 林襄动弹不得。 霍司容控制他,始终留着三分力道,因为他怕太狠在林襄身上留下痕迹。 至于乔伊斯,更像平静湖面下藏着的洪水猛兽,看似温和不羁,实则匪气与戾气并存。他是真正在道上混过的。 乔伊掐着林襄喉头的手再用点力,林二就要去地下陪伴陈蓉了。 他望着天花板,墙纸上繁复华丽的花纹令人头晕目眩。 乔伊在霍司容按出红痕的地方,留下一道见血的牙印。 你一直在逃避。乔伊抬头望向他。 林襄的目光四无边际地游移,仿佛肉体在此,而神魂已不知飞往何方。 你逃避我对你的感情,你都知道是吗。真没想到,我为了你的逃避着迷。 乔伊嗓音低哑,他凑到林襄眼前,弯了眼角轻笑:一边信任我,一边逃避,亲爱的,你可真有意思。 我不知道。林襄终于出声,打破了乔伊的独角戏,他再次强调:如果你是这种想法,我应该和你保持距离。 晚了。乔伊戏谑一笑,俯身舔吻林襄眼帘,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你不是一直好奇,到底谁在做空霍家的股票吗?乔伊揭破谜底:是我哦,我说过,会帮你毁了他。 乔伊,我找你帮忙,是希望你能帮我摆脱林奇山。林襄闭上眼睛,轻轻蹙眉:我错了。 如果你没有一回国就把自己送到他面前,乔伊咬牙切齿地微笑:我也不必大费周章。 林襄略微仰头,伴随空气愈渐稀薄的流动,原本可以忽视的窒息感加大,他的脸隐约浮上一层青白。 我不知道他会认出我。林襄颤声答。 为什么看不透呢?你舍不得他,所以哪怕借着别人的身份,你也想回去看看。 乔伊笑眯眯地继续:没想到他不仅认出你,还将你关起来。好生气啊,林,他那么对你,我救你出来时,你眼看他踏上警车,眼睛里的留恋却多得快要冒出来了。 是林奇山为你筑造的地下室太没用,还是,你有毛病?乔伊柔声询问。 林襄紧紧闭上眼睛,扭头面向窗户,光线来临的方向,他看见了一片殷红。 有的风景,一辈子,只能看一次。林襄嗓音嘶哑。 乔伊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继续收拢掌心,林襄快要喘不过气了。 乔伊慢吞吞地放开他。 冰凉空气骤然涌入肺腑,林襄翻身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他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是呛住了。 你说得对。乔伊笑道:我很抱歉,但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男人或者女人,都不行。 乔伊站起身,五官立体的一张脸陷入光照不到的隐晦,他拉低眼帘扫视俯趴在床上咳嗽的林襄,促狭一笑:你有什么好,为什么看上你? 不过看到他那么小白兔的样子,让人很有施虐欲望,倒是真的。 乔伊没收了林襄的手机,丢给他两本武侠小说:我和霍不一样,我不会关着你。林,咱们慢慢来吧。 林襄抱着武侠小说,眼皮也没抬一下,平静而冷漠地翻书。 霍司容跪了一天一夜,始终不曾松口。 霍承德年轻时的狠脾气上来,抄起家杖抽打他,每一棍几乎没入骨髓。 等霍承德丢掉棍杖,霍司容后背已经密布血迹,一条命去了三分之一。 霍老爷子厉声呵斥:你结不结婚! 霍司容一直在流血,头晕眼花,挺直的脊背难以支撑地弯下去,双掌撑地,嗓音低哑道:不。 不。那孩子那么绝望地看着他。 过去的事情终会过去,有朝一日,那些让我们为难、束手无策、痛苦的事情,都消散在滚滚时光洪流。 这万丈红尘深渊,是陌生人的乐园,是相爱者的天劫。 如果有一天,能再次将他拥入怀里,一定要好好地对他说,对不起,我喜欢你。 如果能有这么一天的话 干渴、饥饿、疲惫和疼痛夺去男人的神智,他想念着他的模样,然后任由意识陷入昏厥与黑暗。 霍司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他牵着少年林襄的手,他们一起看遍繁花、踏过流云,从繁华城市顶端路过,山川河流向他们招手。 林襄回头望向霍司容,却变成了一具枯骨,双目黑洞洞地对着他,腐朽的骷髅极度阴冷,朝他桀桀怪笑。 林二!霍司容悚然惊醒。 黄昏和煦的阳光洒落于床榻,角落的高几上摆放着一盆吊篮,雕花窗棂金光闪烁,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埃。 霍司容浑身上下为冷汗浸湿,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 闻尧挠着后脑勺,给他递了杯温水。霍司容拒绝他的帮助,自行从床上爬起,闻尧顺手给他垫了软枕。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3) 霍司容小麦色的脸泛青,嘴唇苍白,目光却犀利异常,他双目如炬地望著闻尧,沉声问:林襄去哪儿了? 今天下午手机信号断联,追踪不到他。不过我收到一条短视频是那个英国人发来的。闻尧吞吞吐吐地说。 霍司容皱眉:拿来。 您要不,还是别看了。闻尧迟疑不定地解释:我看林二好像,真和对方在一起了。 拿过来!霍司容怒吼。 闻尧一哆嗦,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点开视频递给霍司容。 霍司容一把夺过,他一眼就认出了林襄。林襄下巴底有一颗微不起眼的红痣,他抚摸他的时候,会特意掠过那里。 那儿是林襄的敏感点。 霍司容似乎能听见亲吻发出的水声,口津交融,四肢发软,林襄被乔伊按住,被迫仰长白皙的脖子。 视频下配字,中文我们相爱,英文He loves me. 霍司容咆哮一声,砸了手机,悲惨的机子瞬间四分五裂。 闻尧头皮发麻,他挡在床前,竭力劝阻急欲下床的霍司容:老爷子这一顿抽得您伤筋动骨,您得休养。况且,先生,现在外面情况混乱,您三思而行! 盛怒的男人霍然起身,像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浑身肌肉绷紧,衬衫下露出危险的贲张轮廓,看那样子,分明要去和乔伊拼命。 霍司容这一激动,后背的伤口再次绽裂,鲜血横流,染红了衣襟。 霍老爷子推门而入,他身后跟着四个随时准备武力镇压霍司容的壮汉保镖。 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霍承德气沉丹田、一声怒喝。 闻尧束手推至一旁,霍司容摇摇欲坠地撑住红木桌,抬起沉重的眼帘,眼中饱含愤怒,盯住了霍承德。 我对他不好。霍司容忍着剧痛,痛心疾首地大吼:我必须找他回来! 你找个屁!霍承德爆了粗口:你没看视频吗?!他要是喜欢你,还能跟别的男人搅在一起?这种贱皮子,我们霍家收不起,你趁早和他断了联系! 霍司容甩甩昏沉沉的脑袋,看一眼闻尧。 噤若寒蝉的闻助理实在不想参与爷孙大战,奈何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老爷子要看这视频,我只得给他看了 霍司容一脚踹翻罗圈凳。 闻尧立即闭嘴。 我找人去问了。霍承德深吸一口气,缓缓沉下来,语气放缓了和孙子说:我在英国有个朋友,和那英国人认识,他说林襄的确早就跟乔伊搅在一起了,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懂了吗?霍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反问。 林襄不是林砚,这件事,闻尧已经一五一十地和老爷子汇报了。 霍司容一拳砸桌,发出压抑而憋闷的咆哮。 没一会儿,门外进来个灰发老太太,衣着朴素,人却很精神,两只小眼睛亮堂地瞅住霍司容。 老太太狠推一把霍承德,嗔怨他:没看孙子这样了嘛,承德你倒是狠心,把孙儿打折了,你上哪儿去赔我一个? 霍老爷子是个妻管严,老婆子发话,他只好收起话匣,摇着脑袋,重重叹气。 霍老太太赶走闲杂人等,一并驱退闻尧和霍老爷子。屋内就剩她与霍司容。 老太太平时最好跳广场舞,最近在和一帮小年轻学老年人街舞,思想较霍老爷子开放得多。 霍老太太年轻时忙于工作,疏了对孩子们的管教,后来儿子长歪了,她也没办法。 直到爹不疼娘不爱的霍司容出生,老太太心疼幼崽,将他接到身边教养。有了她庇护,才让年幼的霍司容得以安然成年。 坐回去。老太太严厉地说。 霍司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床沿。 老太太神色放缓,疾步到他身旁坐下,拉着孙子的手叹气:我和你爷爷都六七十的人了,还得为你操心。司容,瞅瞅你做的啥事儿呀? 霍司容沉着脸没答话。 老太太柔声说:那孩子,林襄是吧?多大啦? 二十三。霍司容吭了腔。 哦小着呢,比你小得多。老太太话锋一转:你就那么喜欢他?那可是个男孩儿。 我和他结过婚。霍司容道。 老太太脸色微变:这事儿河安这边不知道,你偷偷跟他结的? 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哎老太太叹气:可我瞅着,那孩子好像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 我只是霍司容哽咽了,红着眼圈说:想补偿他,他吃了很多苦,他应该更幸福。 可你说这幸福,你能给他吗?你给的,他要吗?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询问。 霍司容摇头,涕泗横流地说:我不知道。 霍司容从小长到大,老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打小心里就藏得住事儿,话也不多,情绪更少,惯常平平静静的,像一座安静冰雕。 以至于后来霍司容踏进娱乐圈,老太太既惊讶又欣慰,熬着夜看孙子演的电视电影,擦眼泪和霍承德说:终于会笑会哭了。 那时候,只是在戏里,他才像个正常人,酸甜苦辣悲欢喜乐一应俱全。 现实中的霍司容,情商依旧低得令人发指,霍先生不苟言笑不近人情,摆着一张面瘫脸,把周围人气得火冒三丈。 偏偏这样无情无爱的人,心底居然藏了个白月光,还为了这么一个摸不清影子的白月光,为小情小爱疯魔了。 乃至于今日,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像丢失心爱之物的孩子,泣不成声。 霍老太太抱着孙子,心疼地劝慰:娃呀,啥事儿过不去呀。他要是不喜欢你了,就放人家走吧,有句歌词儿咋讲来着,有一种爱叫放手。 我等了他两年。霍司容哽咽:想了他两年。可在他心里,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夜晚有多么漫长,长夜未央。 他记得冬天下雪的晚上,他坐在露天阳台上,不开空调不吹暖气,任由南方的湿冷空气如冰刀刺入骨髓。 他用一种极其自虐的方法,在七百二十天里,夜以继日地思念和后悔。 梦见他,醒来,喊一声林二,无人回应。 霍司容便自嘲地想,我有故人,始终不肯归来。 明明计划好了,等他回来,要对他很好很好,把那孩子宠上天,好好地弥补他。 但是,林襄已经放弃了,他什么也不要,他只想离开他。 霍司容气急攻心,昏了头,一把镣铐锁住人,却换来更深的恨。 我想跟他说,对不起。霍司容闭上眼睛,仰头,面朝虚空,泪水沿憔悴消瘦的侧颊滑落。 对不起,林襄。他说。 如果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就只有放弃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图图不怕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仓黎 6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黄雀在后 霍老爷子是个狠人,否则也生不出霍司容他爸那样心狠手辣的儿子。 霍老太太和霍老爷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到头来也没能打动霍司容的铁石心肠。 霍承德怒了,指着祠堂前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愤怒得须发皆立,一声儿连一声儿的吼:你就跪到祖宗同意为止! 霍司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铁青着脸,在潮湿阴冷的祠堂中径直下跪。 闻尧要给他说事儿,也得陪着跪在一边。 两个大男人肩并肩跪在一堆瘆人的牌位前,倒让古老的祠堂多了几分生气。 找不到林二。闻尧说:不过有个人要见你。 霍司容面向霍家高祖灵位,未曾开口。 闻尧顿了顿,幽声继续:是林奇山家里的管家,这两年里专责照顾林二。他说林二原本就计划好和林砚交换身份。 他想摆脱林奇山。闻尧一锤定音。 霍司容两道浓眉拧住了:为什么? 闻尧与他有相同的疑惑。 按理说,林奇山家业庞大,子嗣伶仃,林家继承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有林襄。 而林襄在伦敦这两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时风光无两,就连霍司容想见上他一面都不得法。 整整两年,林襄似乎过得富裕而开心。 为什么又要摆脱给他带来家世、地位、财富的亲生父亲林奇山?林襄究竟在想些什么? 恐怕只有见到高振,才能弄清楚这些。闻尧无声叹气。 去约个时间。霍司容跪在灵位前,低声吩咐道。 闻尧点头应下:行。他起身急匆匆地离开。 三天后,高振被请到了河安霍家湾。 霍承德让霍司容禁足反省,不知悔改的霍先生一时半会儿,恐怕走不了人。只能高振亲自来这一趟。 山脚下别墅的院子里,闻尧送来两盏碧螺春,茶用上好的唐山思佰得骨瓷盛着,茶叶舒卷如春生嫩芽。 高振身材高大,年届五十,看面相极为和善,捧着杯子浅呷两口,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们家少爷 霍司容知道他指的是林襄,他紧紧注视着高振。 罢了,高振一摆手,先和您说说林奇山林董吧。 无论富裕还是平凡普通的家庭,几乎都有属于自家不为人知的隐秘。 古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譬如霍司容他爸六亲不认,林襄他爹林奇山是个潜在的变|态虐待狂。 当年谢心与林奇山那场低调婚姻,就像话本中的常用套路,富家姑娘与心怀大志的穷小子,相识相恋然后结婚。直至婚后,林奇山的怪癖才露出冰山一角。 我是谢小姐的陪嫁。高振笑容温和,让霍司容想起慈祥的霍老太太,面容憨厚其态可掬。 或许现在应该叫夫人了。高振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大拇指指腹粗粝,摸索着骨瓷上的精致彩釉。 不容易啊,那年头。家里人都劝她别嫁,不听,脾气大得很,半夜离家出走跟林董私奔。高振唏嘘,绵长回忆让他的语气和眼神一并显出茫然。 嫁吧嫁吧,怀了孩子不到三个月林董就折磨她。 当时谢心已经显怀了,林奇山用锁链套住她的脖子,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他用鞋底拍打她的肚子,还问谢心:听见儿子哭了吗? 谢心为了林奇山放弃写作、放弃她的诗歌,她成为他笼子里的哑巴雀。 夫人坚持下来了,她就是想着高振缓慢而沉重地闭上眼睛。 振哥,这是我的孩子,我想生下来。谢心边哭边擦眼泪:只要为了孩子,让我忍受什么都可以。 高振劝她:咱们回谢家吧! 谢心摇头:不,爸肯定会让我流掉。 回了谢家,流了孩子,伪装成黄花大姑娘,再嫁一个便是。 女人呐,真是结婚生子的工具,张爱玲当年的感叹放到眼下,依旧时兴得令人扼腕。 唯独生与不生,是否要赐予这世间一条崭新生命,这些都握在她手里。 夫人是一位很好的母亲。高振笑了笑:少爷的个性与夫人极像。倔脾气,钻牛角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随波逐流,却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法则,让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高振感叹:有些小聪明,不够大智慧,骨子里却很顽固。 当初我帮助夫人逃出伦敦,此后与她失去联系。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小少爷,他是个好孩子。 林董将他捉回来,用枪口指着他,也没见他害怕。林董要磨他,把他关进地下室,最长的时候,关了整整一个月,不见天日。 那段时间,每顿饭菜都由仆人送去。他坐在铁椅上,分明身处黑暗,眼睛却很明亮。有一天,我送饭进去,小少爷问我,霍司容怎么样了。 我就问他呀,谁叫霍司容。小少爷却像惊醒了似的,转过身背对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前妻。 从那时起,我就多留了心眼。原来林董那般磨他,是让他忘记您。起初他看着您的照片还会笑,后来催吐药吃多了,只能吐。 林董的办法当真起作用,到最后,他看见您,就避之唯恐不及,否则便要反胃恶心。高振蹙眉长叹:我在想,他这两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数不清吧。高振放下茶盏,骨瓷与玻璃桌面相撞,发出叮铃脆响。 多愁善感的霍老太太抹干净眼泪,给高振递了一叠荷花饼:您尝尝,自家做的。 高振含笑道谢。 霍老太太把帕子塞进霍司容怀里:擦擦你这猫尿水,大男人的,哭得像个什么样!丢人。 您现在,有林襄的下落吗?霍司容对他十分尊敬,询问的时候坐直了脊背,这让他看上去像是来求婚的上门女婿。 哦不,我昨天才到宁北。林董那边,林砚不□□分,我将他拾掇了才过来。我还以为他跟您在一块。高振睁开眼睛,目露精光:怎么,他不在? 他和一个英国人走了。霍司容将林襄回国后的情况和盘托出。 高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兰开斯特伯爵家的小儿子。那就没事了,乔伊斯和少爷非常要好。 要好到在一起?霍司容意味深长。 高振愣了愣,旋即摆手轻笑:说句实话,让少爷在您与乔伊斯之间选,我宁肯少爷选择乔伊。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4) 兰开斯特先生热情又善良,少爷在他那儿,不会吃亏。高振站起身:既然少爷不在您这里,我也就告辞了。 叨扰几位。高振彬彬有礼地颔首。 高振走出几步,听见身后的霍司容大喊:他会对他好吗?! 您何不亲自去问他。高振答非所问,他踏上一辆加长林肯,看似毫不留恋地走了。 如果遗忘与放弃能带给他幸福,何不就此放手?只是欠他的,还不尽。 霍司容跪在祠堂里,想了一晚上。 想他当初为什么上了林襄,为什么明知不可却一任自己深陷,为什么看到他擦伤胳膊就不舒服,为什么非要将他困在自己身边,为此不惜用授权书威胁他,他要结婚,他就背着霍承德签下申婚书。 为什么,为他抓回何思远,为他牵线张梓昊,为他毁了宁北大那几个学生,为他保留授权书原件,为他照顾年老多病的陈蓉,为他配了五星酒店的厨师和营养师团队,为他特地在别墅布置了一座宽敞书房,里边全都是他精心记下的,林襄喜欢的作家。 如果喜欢也能问清楚为什么的话,他何至于与他分别两年之久。 闻尧拍拍他的肩膀,在霍司容身边,陪他跪下。 月明星稀,高耸的门楣外,辽阔星河一望无际。黑夜向无尽远方蔓延,月晖照耀千里沃野。 穷极世间山河、万丈红尘,也做不出治疗后悔的药。 我有一件事告诉您,不知是好还是坏,但总之,先生,我觉得应该告诉您。闻尧摸出手机,点开了乔伊发给他的视频。 霍司容嫉妒得快要发疯,根本不去看那视频一眼,双目直直凝视前方。 看上去在跪先祖,实则跪谁,他心里有数。 闻尧十分大胆地将手机屏幕支到他眼前,按住了霍司容的肩膀,严肃而郑重道:您必须再看。这个视频,林二不像心甘情愿。 当时他们两都以为林襄移情别恋了乔伊,所以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这份视频,但抛却先见想法,仔细再看,就会发现,林襄扭头的角度分明是在躲避。 那颗红痣因为脑袋的快速移动而模糊不清。 先生,您演了那么多戏,难道分不出一个微末动作究竟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闻尧反问,他的语气太急,以至于听上去有几分咄咄逼人。 我查到乔伊曾有一位Z国籍恋人,后来去世了。闻尧想起触目惊心的画面,他沉声道:所以他的中文那么流利。 乔伊的女朋友名叫周灵。三年前认识了乔伊,后来失踪下落不明,有人在河滩上发现她的尸体。与此同时,暗网上流出一段时间,一群白人虐待一个女孩儿,经辨认,那女孩儿便是周灵。闻尧胆战心惊地说:尽管缺乏实际证据指向乔伊,但周灵失踪时,正和乔伊一同在夏威夷度假。 金头发的不一定都是天使,也有伪装成天使的恶魔,闻尧总结道。 旷野一望无际,平原之外是无尽浩荡的山川,河流滚滚向前,卷起剧烈高耸的波浪,荒芜的麦田旁堆着腐朽化灰的草垛。 银灰色公路上,一辆银白色布加迪威龙如离弦箭射出,在地平线划出一抹灰白。 性能优越的黑色加长林肯如同破旧的老爷车,在路面摇摇晃晃。 高振坐在副驾,司机自后视镜中瞥他一眼,低声问:高叔,他会追来吗? 高振抱着他的大茶缸,摆摆手:少爷起先传来消息,说这位可以利用,我姑且相信少爷的判断。 那条暗网链接和截图已经发给姓闻的小子。若他不追来高振叹气:那便都是少爷的命数了,只能按计划B 如果林董得知少爷手上有视频,他不可能放过林少,也不知林砚能顶多久。中年司机戴着老式黑框眼镜,双目平视前方。 前方在修路,他望向后视镜,转动方向盘准备绕弯。 眼角视线瞬间掠过一线灰白,月晖一洒无垠,私家车悍然鸣笛,惊醒沉睡的鸟雀,树林中发出翅膀扇动时的喧嚣声。 路面宽窄度急剧收缩,轮胎擦死柏油马路,刺耳的刮擦声撕裂天幕,车灯相撞,刺眼的光线使人短时间失明。 布加迪威龙性能强悍,车身挤进公路护栏与林肯之间,护栏撞破,布加迪威龙后半车身在坡道处陡然悬空。 高振长舒一口气:他来了。 霍司容跳出布加迪威龙,闻尧惊魂未定地跟上他。 高振端着大茶缸从车上下来,面带笑意,和善地问:霍先生,有事? 林襄跟乔伊离开时,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霍司容面色阴沉,步步逼近高振,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等待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 少爷相信乔伊能藏住他,从林董眼皮子底下。高振温声回答。 那他知道乔伊是什么人吗?霍司容愤怒道。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一团乌云飘飘荡荡遮住明月,路灯下,霍司容刀削般的轮廓尤显锋利。 高振停顿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回答:起初我不同意他这么做,但少爷非得冒险。他决定的事,我无法改变。 如果他与我们失去联系,且是跟乔伊走后。那么少爷就让我来找你。高振笑眯眯地注视他:霍先生,希望您不会令少爷再次失望。 您看,虽然少爷那篇微博毁了你的名誉,但您得以借机将霍氏资产全部转移到海外,彻底摆脱了您父亲的控制。他都知道。高振笑而不语。 我问你,霍司容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他要什么? 高振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许久后,才饶有兴致地回答:他要整个林家,和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明天暂停一天放假嗷~ 第41章 忘却 两年前, 伦敦府邸地下室。 高振借故遣退了林襄身边的人, 偌大的冰冷地下室中,高振悄无声息走到林襄身旁。 林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眼睛半张半眯, 看上去昏昏欲睡。 高振将他从铁椅上抱起来, 小心翼翼放回角落的单人床。 高叔林襄有所察觉, 苍白的手指颤了颤,缓缓张大眼睛。 高振看着他手腕脚踝上磨出的红痕, 带着诱哄般的语气,低声道:欸, 在呢, 怎么了? 霍司容,怎么样了?林襄茫然地问,高振一愣:霍司容, 是谁? 前妻。林襄转身背对他:算了。高叔你上次说的事,关于我妈妈, 是真的吗? 高振没来得及在意林襄口中的前妻, 他俯身半蹲在林襄身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心疼那皮包骨头的清瘦,心中有些许不忍, 但还是回答了:是, 这些年我留在林家, 便一直在等您回来。 你在林家布置了这么久, 就不怕林奇山对付你?林襄反问。 高振笑了笑:高叔也不是好对付的。 两年林襄咬牙:给我两年。 从一只不会飞的雏鹰长成磨出利爪的鹰隼,似乎那个幼弱的自己,也伴随时光流走悄然逝去。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用吃喝玩乐麻痹林奇山,让他的戒备降到最低,然后暗度陈仓。 如果有一天能回去,我想看到他脸上后悔的表情。 无尽绵延的夜色中,希斯罗机场,林襄抱着背包踏上回国的航班。 霍家湾出村的石坊前,月晖倾洒。 少爷本来不打算将您掺和进来,但事出突然,乔伊斯骤然发难,眼下只有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走了。 高振放下他的大茶缸,一贯笑眯眯的脸上难得露出愁容。 他有危险吗?霍司容仰头,黑暗中,车厢顶部一片漆黑,整个世界似乎陷入巨大虚无。 有。高振说,霍司容倒抽一口凉气。 霍家眼下在国内就是一具空壳,但这件事除了您和几个高层,别的都不清楚,尤其是您父亲。您最好尽快卖出这具空壳,依您父亲的性子,定然要将霍氏买回去。高振开门见山地分析。 他没那么多钱。霍司容皱紧眉头。 少爷已经帮他牵线了国际金融黑市。高振把玩着大茶缸把手:他那篇微博就是讯号,我的人立刻搭上了您父亲,现在他们应该在签质押合同。 国际金融黑市,顾名思义,便是与明面上的国际金融市场相对应的场外交易圈,譬如互联网与暗网,金融黑市中尽是些高风险的勾当,违反国际公约和国际法者比比皆是。 举个例子,走私军火、毒品的借方需要资金周转,就会上黑市玩一笔抵押或质押。只不过,金融黑市进入门槛极高,里边流转的资金都是见不得天日的黑钱。 霍老不过是只拔了毛的野鸡,凭他的本事,根本没资格进入黑市。不过有少爷牵线,他拿到大笔钱财相对容易得多。高振食指轻敲杯面:至于林董那儿,就要仰仗霍先生了。 怎么做?霍司容毫无迟疑地问。 逼林董收购霍氏。高振幽幽道。 霍司容回头,鹰隼般的双目勾住了他,眼神中流露出某种不可置信。 你的霍氏就是少爷的饵,只差鱼来咬钩。高振笑眯眯的说。 霍司容蓦然感到头皮发麻,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霍老一定会拿回霍氏,他眼下正在拼命聚财。你让林董不惜一切代价收购霍氏,将报价抬高,霍老就会孤注一掷,将资金全部投入这个无底洞。 如果乔伊斯继续做空霍氏,三方的钱都得套牢。高振向后一仰:少爷认识一位朋友,在国际刑警组织经济犯罪侦查部,等霍氏资金运转异常的信号一出,他会立刻行动。 我手上有林董这些年非法勾当的全部证据,只要经侦部出手,引导他们扯出萝卜带出泥并不困难,到时林董身陷囹圄,少爷才能顺理成章接手林家。 高振幽声叹气:两年,就为了布置这一局棋。霍先生,懂了? 霍司容有些懵,当高振反问他的时候,他整个大脑已经陷入无序运转。 他从来不曾想过,林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眼里,林二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爱耍小脾气,一旦受伤,便凶巴巴地用爪子挠他。 无论他解释多少次、为他做多少事,林二都只会一如既往地斥责他虚情假意。 如果不是你,谁敢这么对我呢?当年那句看似狂妄的言语,有朝一日竟让霍司容感到由衷恐惧。 林二是个孩子,却是小小的、有能力主宰他人生死的,霍司容的神祇。 这一局棋,毁了父亲、林奇山、乔伊。霍先生笑容苦涩:或许也会毁了我。 如果未来有许多艰难险阻,你一个人,顶的过去吗?霍司容问他,林襄反问:会比现在更困难吗? 不会的,霍司容笃定地想,因为我陪你。 浩浩荡荡的棋局,或许只消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形势,但唯有身在当局,才知其中步步为营的艰难。 当然,少爷也想到了,林奇山不会主动接手霍氏这具空壳。他赠送了您一份礼物。高振向司机使了颜色。 司机奉上一只老式直板黑壳手机。 里边的东西,足够让林董接盘霍氏。 霍司容将不盈一握的手机捏在掌心,沉声问:什么东西? 高振笑了笑,笑意不太明显,双手交握,哑声回答:林董虐待夫人的录像。 霍司容噤声。 高振摆摆手,今天一路奔波,又说了许多话,他苍老的眉间渐渐显出疲惫。 林董素来看重形象,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不婚不娶,作出怀念前妻的样子,恐怕想不到,能让他名誉俱毁的东西,怎么就到你手上。 如果我用这个威胁他,林奇山能放过我?霍司容寒声反问。 高振轻挑眉梢:您可以选择出卖少爷。 霍司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倏而张开,黑暗中,一双眼底精光毕现。 告诉林襄,让他等我。霍司容走下林肯,高振没动静,在他身后幽幽道:怕就怕少爷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乔伊有个暗网账号,霍先生若是得空,就去看看。 黑色林肯发动,须臾间便窜出百里外,丝毫没有先前那副破老爷车般摇摇晃晃的寒碜样。 乔伊送来的武侠小说,林襄已经百无聊赖看到了第四遍。 林襄数不清自己究竟进了多少次地下室,似乎所有的地下室都一个样,黑暗、阴寒、潮湿,目之所及只有冰冷腐朽的灰色墙面。 他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金属镣铐发出窸窣碰撞的响声。 青年身形愈发清瘦。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角落冒出一丝光亮,很快,天光消弭,头顶的昏暗吊灯闪了闪,咔嚓点燃,光线映出乔伊的脸。 乔伊身后跟了一个黑头发亚洲人,肩上扛着一只大箱子,其中塞满器具。 刘,准备直播。乔伊吩咐道。 姓刘的亚洲人闻声得令,将箱子放在地上,箱底落地撞出一声闷哼,他转动密码锁,将箱子打开。 林襄微狭双眸,箱内分了三层,最顶层是一些塑料小白瓶,里面大约装满了效果各异的药品。 下一层他只能看见边角,似乎是镊子、手术刀等等器物。 刘推开一二层,只见箱子最底层放着三角支架、一台笨重的笔记本、一只摄像机和许多用途不同的数据线。 刘架好仪器,摄像头对准圈地为牢的林襄,鼠标点进暗网直播间。 乔伊站在摄像范围外,优雅而得体地解说道:这是我新捉的一只金丝雀,很漂亮的亚洲人,就是不太听话。 林襄微微垂首,视线直直射向镜头。 他叫林砚。乔伊笑眯眯地说:因为暗恋一个男人而深陷痛苦,现在我要用最新型的药物为他清除记忆,帮助他摆脱过去,用药时长一个月。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5) 乔伊背对摄像头,始终不露出面貌。他缓步走到林襄身边,那姿势简直跟走台步似的,说不出的优雅恣意。 林。乔伊张开双臂抱住他,贴耳悄声说:这批药只在小白鼠身上试验过,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害怕吗? 林襄冷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乔伊轻拍他的脸蛋,抚摸着林襄的颈肩,大拇指指腹与喉头相吻,极尽缠绵。 乔伊的神情痛苦而兴奋:忘记他吧,亲爱的。 笔记本屏幕前的霍司容第无数次想砸翻电脑,都被闻尧好险不险地拦住。 画面中灯光那么暗,连林襄的脸都模糊不清,唯独他的身形瘦弱得让人心疼。 这两年他都是怎么过来,为什么面对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景况,他还能那么冷静。 如果是两年前的林襄,一定会担心害怕得瑟瑟发抖。 霍司容简直不敢想象,光是想一想,便心如刀割。 他伸出手,指腹缓慢而沉重地贴住林襄的脸,轻柔地抚摸着,却只有滚烫屏幕的触感愈发真实。 林襄不在他身边,霍司容紧紧盯着画面中的青年,胸口憋闷如同压着一座大山。 必须尽快拖垮林奇山,救出林二。闻尧不忍道。 霍司容重重点头:走,到美国。 闻尧合拢笔记本,两人踏上飞机舷梯,黑色风衣随狂风乱卷,最终融于黑暗。 一周后,林奇山和霍老争夺霍氏,将于抬出天价。 半个月后,国际刑警组织经侦部、CIA和国安经侦科联合行动,以林奇山和霍老为线索,顺藤摸瓜打击国际金融黑市。 国际金融危机恰到时机来临,林奇山投资决策重大失误,资金套牢,个人陷入虐妻绯闻,其违法犯罪案件浮出水面,金融巨擘轰然坍塌。 林氏宣告破产,资金清理后的剩余财产由其子林襄接手。 兰开斯特伯爵家的乔伊遭到举报,因涉嫌杀害Z国人周灵被捕,按两国公约引渡回英审判。 乔伊上飞机那天,霍司容和闻尧急匆匆从美国赶回来。 金头发灰眼睛的男人被一帮警察团团围拢,尤显狼狈。乔伊认出了霍司容,对他露出一个不怀疑好意的笑。 他在哪儿?隔着重重人墙,霍司容愤怒大吼。 他把你忘了。乔伊笑声猖狂,他非常笃定地嘲笑霍司容:他永远都不会再想起你!你活该! 要不是警察拼命拦住,霍司容能冲上去再揍一顿乔伊,打死勿论。 任由霍司容如何绝望地询问,乔伊都不曾透露分毫。林襄现在在哪里,无人知晓,他近况如何,霍司容不敢想象。 暗网直播仍在继续。 宁北市公安局指挥中心。 黄白色粗糙幕布将林襄的面容放大,他彷徨无知地戳在角落,手脚尽缚,面露疑惑打量着镜头。 他似乎想上前,却因手脚被困,只能在原地暴躁打转,像一只绝望而不甘罢休的小兽,连爪子都磨平了,却非得去挠粗硬的牢笼铁栅。 乔伊的药终究损伤了林襄的神智。 林襄转了两圈,扭头望向墙面,目露疑惑,墙上写了一行字,他慢吞吞地念出声:大圣在东海。 他用双手拍打墙面,又抬脚使劲踹了踹,墙面纹丝不动,林襄泄气般蹲坐回去,张嘴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好饿哦。 暗网直播间标题只有两个血色大字:忘却。 血淋淋的,耀武扬威,阴森可怖。 一笔一画像无数把刀子,刺入霍司容心脏,然后开膛剖腹,将他碎尸万段。 林二,你演孙悟空,我演五指山。那天晚上,霍司容抱着他如是道,他不容林襄反驳,刺穿了他的身体。 那时候,林襄在想什么? 除了憎恨,也只有憎恨了吧。 大圣在东海。霍司容回头对负责此案的刑警支队队长道:在东海附近,排查吧。 直播视频经过声音分析,通过隐约海声能断定对方被关在离海较近的地方。 根据林襄自己提供的线索,目标区域大幅缩小,各地警方联手,开启大规模、渔网式打捞搜查。 确认林襄位置的前一天,霍司容接到一通威胁电话,对方使用了变声器,语气阴寒刺骨:去死吧。 霍司容挂断电话,刑警支队来电通知他林襄下落已经摸清,警方立即开展救援。 霍司容拿着手机疾步走出酒店。 那天天气正好,初秋的早上,空气中氤氲着凉爽和绵软的湿意。 酒店旁边是十字路口,来向的车辆正在等红灯。 霍司容看一眼行人绿灯通行,迈步踏上人行道。 天气急剧变化,不知从何起的长风席卷而来,树叶沙沙作响,乌云刹那遮蔽巨日,天空沉入阴暗。 小心!!!女人尖叫。 弯道冲出一辆暗红色套牌私家车,如一把烈焰燃烧的长|枪。 车身裹挟凶悍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猛异常扎向了恍然无觉的霍司容 第42章 太上皇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毫秒间,似乎快要追上光传播的速度,眼花缭乱到无法看清。 在暗红套|牌车飞驰而来的须臾,一辆摩托从天而降,几乎在套|牌车车头撞上霍司容的同一时刻,骑手目空一切地冲将而来,撞开了手脚麻木的霍司容。 阳光下一道泼墨般浓烈的血珠向四面八方溅射。 摩托冲力不小,霍司容倒在人行道上动弹不得。 套|牌车疾驰逃离,被撞飞的摩托车和骑手七零八落散了架,看样子,那骑手已经当场死亡。 霍司容倒抽凉气,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双腿毫无知觉,他朝四周嘶声呐喊:打120!报警! 有人回他:打了! 剧烈抽搐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伴随惨白的阳光刺入神经末梢,吞噬感官。霍司容想伸出手查看伤势,手伸到一半,茫然无着地落下,他昏过去了。 小腿胫腓骨骨折,软组织轻度损伤,没关系,没有生命危险,这一点请您放心! 霍司容恍惚听见有人奔走来去的脚步声,鼻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他动了动手指,林襄怎么样了?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猝然瞪大眼睛。 正和医生理论的闻尧喜极而泣,奔过来,兴奋地喊:先生,您醒了! 脑子里仍是一片浆糊,霍司容维持着睁开眼睛、身体僵硬的姿势,与闻尧四目相对,两人足足对视了十秒,霍司容猛地抬手,抓紧了闻尧的胳膊:林襄在哪儿?! 他没事。闻尧急忙安抚:他没事,就在您隔壁病房,不过 什么?霍司容追问,他伸手去拔胳膊上的液体针,闻尧大惊失色:欸,别!您需要休养! 我要见他。 闻尧心下也清楚拦不住他,无奈地直叹气,推来轮椅,和护工合力将霍司容抬上去。 霍司容火急火燎催动轮椅出了病房。 行至隔壁房门前,霍司容蓦然停住了,不进不退地僵在门前,双手发抖,他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假如打开门,林襄不在里面,又或者,林襄让他滚,霍司容颤抖着抻长胳膊,手放在门把手上,抖成了筛糠。 他在里边。闻尧不忍道:就是忘记了。 乔伊喂给他的药成分不明,损伤了林二大脑海马体,医生说海马体是瞬时记忆形成长期记忆的关键。现在林二很难形成长期记忆,或许他头一天认识了您,第二天就忘了。 就像金鱼的七秒记忆。闻尧沉声补了一句。 能恢复吗?霍司容痛心疾首地问。 闻尧吸了吸鼻子,低声回答:能,但过程非常缓慢,要配合各种治疗,先生,您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浅蓝病房门敞开,房间那头的巨幅玻璃窗洞开着,高楼凉风呼啸而入,卷起了窗帘,拉扯翻卷发出烈烈声响。 削瘦的青年背对他,站在窗户前,头顶柔软发丝随风轻拂,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闻声回头。 仿佛多年夙愿得偿,霍司容终其一生的梦如斑斓画卷在眼前铺开,那些沉淀在过去的疼痛和迷茫云开雾霁,林襄站在光亮深处,眼也不错地看着他。 林襄。霍司容竭力使自己苍白憔悴的脸露出笑容:早。 被点名的人愣住了,大约没想到对方知晓自己名字,他抬手抓了抓后脑勺,一抓便有轻微刺痛,林襄轻嘶一声。 看到霍司容,还是会有根深蒂固的呕吐感。林襄抓住雪白墙面,五指几乎扣进去,他摇摇脑袋,彷徨无助地回到病床上。 林襄抓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像一只自欺欺人的缩头乌龟,只要躲起来,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 他怎么了?霍司容轻声询问,闻尧俯身回答:那两年关地下室的心理后遗症,极度缺乏安全感、无法信任周围的人。 就是自闭。闻尧用了个浅显易懂的词。 霍司容心如刀绞,许久后,他摆摆手:你出去,人多了他肯定不舒服。 闻尧不放心:可您还在轮椅上呢。 没关系,出去。霍司容不容置喙地命令。 闻尧犹豫再三,走出病房,从外边带上门,门合拢的前一刻,他想起来道:有事儿您直接按铃。 霍司容背对他,摆了摆手。 闻尧离开了。 病房空旷,布置却十分温馨居家,霍司容推动轮椅至窗子边上,竭力抻长胳膊将窗户拉上,只敞开半米宽。 然后到床头柜边,检视了林襄的药品,都是些维生素。 林襄将自己卷成了蝉蛹。 霍司容小心翼翼拍了拍团子林二:襄襄,肚子饿不? 乔伊走后,林襄独自被困在地下室,将近四十八小时不吃不喝,实在饿怕了,简直是出于小兽本能,听见吃的,他拉开了被单。 林襄转身面向霍司容,眼睛却不看他,随处乱瞟。 霍司容笑了,眼底似有泪花闪烁,他放缓四肢,柔声安抚他:想吃什么?林福记的包子要吗? 猪肉包子不要肉,要吗?霍司容问。 林襄瞬间黑了脸,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霍司容不懂他怎么生气,现在的林襄脾气真成了孩子模样,一言不吭生闷气,让大人摸不着头脑。 霍司容满头雾水,只好死皮赖脸围着他劝来哄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过去,他终于听见林襄主动说话。 林襄小心翼翼地说:你出去。 整整一个月,霍司容只能隔着屏幕看他,听他说话,却无法触摸、无法拥抱、无法将他圈在怀里好生哄劝,没想到如今再见,林襄开口第一句,仍是让他滚。 霍司容很难受,那种难受说不出来,就好像整个世界的倒霉都落在自己头上,想要的都没有、渴望的都是别人的,他只能围绕着一团又一团的失落,故步自封,画地为牢。 襄襄,为什么赶我走?霍司容不甘放弃,和风细雨地问他。 霍司容永远记得,他第一次送走他,林襄经历两年煎熬,他第二次放走他,林襄被关进地下室,不见天日。 只有把林襄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霍先生才能安心。 看见你想吐。林襄实事求是地坦白。 饶是霍司容明白其中究里,林襄想吐是长期训练下来的条件性反射,但这句话太□□直白,如刀子锋芒锐利地扎进霍司容心脏。 任谁听见这种,被看见了就想吐的话,都会很难受吧。 尤其说出这句话的人,恰好是放在心底最珍重的宝贝。 对不起。霍司容垂头丧气地重复:对不起,襄襄。 林襄卷着被子,悄悄探出脑袋。 如同受尽欺骗和伤害的食草性毛团,他毛茸茸的顶发散乱着铺在雪白枕头上,黑溜溜的眼珠四处乱晃,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将视线投放到饲主身上。 不舒服的感觉太强烈,林襄只看了他一眼,立刻缩回脑袋,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等等。霍司容说,缩在被子里的林襄点了点头,不过霍司容看不见。 他按了铃,霍司容和主治医生一起进来,霍司容问:林襄现在有忌口的食物么? 主治医生尽职地思索片刻,回答道:没有,他的其他身体功能完好。 霍司容了然:谢谢。他转向闻尧:去买些甜点回来,林襄喜欢的。 芒果班戟、芒果千层盒子、芒果蛋糕、芒果沙拉闻尧掰起指头数了半天,总结道:带芒果的都买? 霍司容点点头,闻尧领命去了。医生满头黑线离开。 没一会儿,闻尧推了一车甜点回来。 甜香扑鼻,盖过了病房的消毒水气味。林襄瞪着两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又从壳里钻出脑袋。 霍司容剥了一只大芒果,汁水黄澄澄的,鲜香扑鼻,诱人食指大动。林襄直勾勾地盯住霍司容手上那只大果,轻咬下唇。 来,尝尝。霍司容支到他面前,感觉自己在喂小白兔。 小白兔觊觎红萝卜,大灰狼觊觎小白兔。 林襄俯趴在床上,歪着脑袋思索了半天,才小心翼翼探长脖子,慎之又慎地啃了一口,然后飞快嚼了两下,吞进肚子,就像怕霍司容要和他抢似的。 霍司容忍俊不禁,摸了摸林襄的脑袋。 一瞬间,林襄脸色大变,蓦然起身推倒了霍司容,拔腿跑出病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霍先生的小腿惨遭二次伤害,趴在地上朝门口爬,边爬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林襄,林襄!你别走! 瘸了腿的大灰狼那么惊恐,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利爪,吓跑战战兢兢的垂耳兔。 现在的林襄,根本受不得分毫刺激。 霍司容不懂为何又刺激了他,以拳捶地,拖着双腿像软体虫挪动爬行,眼中噙满泪花:林二,回来!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6) 闻尧闻讯赶来,一帮护工、护士加医生齐齐上阵,左支右绌。 林襄虽然脑子受了损伤,身体却灵活异常,满脸惊恐到处乱窜。 所有人跟着林襄,跑来跑去上蹿下跳,有人来扶霍司容,被他一把推开:去追他!他不顾一切地大吼。 那人一哆嗦,撒开了霍先生,跑去追赶林襄。 林襄跑进了楼梯间,一楼包抄上来的陪护人员将他堵在拐角,林襄往上跑,另一堆护工累得气喘吁吁,在上风口堵住他。 林襄后背贴墙,惊惧惶恐地扫视他们,不等众人逼近,抱着脑袋蹲下去,紧紧蜷缩起来,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 闻尧抹了把脸,想哭又想笑,极缓慢而小心地靠近他,柔声安抚:林二,林二,没事儿,没人伤害你了,来,闻哥带你回去吃东西,肚子饿了吧,过来,林二。 别碰我!林襄慌不择路拍开闻尧伸进的手,惊惧万分地瞪大眼睛:你不是好人! 闻尧怔忪,脑中三秒空白,很快冷静下来,轻声询问:为什么呢? 林襄捂着脑子,似乎十分痛苦,混乱的记忆让他陷入迷茫,他使劲拍打自己的额头。 闻尧大惊失色,冲上去按住他双手,林襄便抬脚狠狠踹他:别碰我!他疯狂地挣扎,喊声饱含凄厉:滚! 如果松开手,看林襄现在万分痛苦的状态,指不定又要伤害自己,闻尧千万不敢放手,只紧紧抓着他,哀求而恳求地安抚:林二,我不会伤害你,你生病了,跟哥回去成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二! 林襄转身以头撞墙,闻尧吓得肝胆俱裂,疯了一般扑上去将林襄带进怀中,林襄一脑袋撞上闻尧下巴,撞得他都听见颌骨断裂声。 霍司容终于推着轮椅赶来,他站在楼道上,企图推着轮子下来,一帮护工手忙脚乱拥上前:先生!危险! 轮椅翻转,急欲接近林襄的霍司容滚落在地,沿着楼梯骨碌碌往下滚,护工七手八脚接住了他,好险没让霍先生一命呜呼。 霍司容额头磕出了血,挣扎着爬到林襄身边,拉着他裤腿小心翼翼地哀求:襄襄,别乱跑了好不好,外边危险,咱们回去、回去吃东西,行吗? 自额头流下的殷红血液挡住视线,睫毛浸透潮湿温热的鲜血,霍司容两只眼半睁半闭,他竭力撑起上身,想将林襄装进目之能及。 林二,林二,听话、听话林二。霍司容感到喘不过气,冰冷的地砖挤压胸腔,他另只手已经摔骨折了,霍司容重重抽气:林二乖一点 林襄惊恐地看着他,使劲往后躲,拼了命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他双手乱抓试图将闻尧推搡开。 先生!闻尧疯了一般大吼:送急救!急救! 急救手术室亮灯,闻尧抓着林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林襄惴惴不安地打量四周。 护工送来一盒芒果切块。 闻尧将盒子塞进林襄怀里,拍了拍他的手背:吃一点,再过一会儿我让人送午饭过来。 林襄抱着陶瓷盒子,拿银叉慢吞吞地戳果肉,闻尧望向他:没食欲,不想吃? 这个他将银叉支到闻尧眼前:不会。闻尧惊诧:不会用? 林襄愣住了,盯着叉子观察许久,在闻尧惊讶的注视中,狠狠扔了叉子。 银叉与瓷砖相转,发出一连串叮铃响声。 我不要!不要!林襄愤怒地大喊。 闻尧摸不透林襄眼下究竟怎么个情状,比他家那只堪称太上皇的英短还难养活,不过顺毛撸肯定没错。 闻尧立刻顺着他安抚:好好,不吃,不吃。这个不好吃,要零食吗?吃点零食,乖。 不要!林襄一口回绝。 闻尧一个脑袋两个大,林襄小声说:喂 闻尧:? 护士小姐姐一拍巴掌:哎呀,让你喂他的意思! 闻尧一脸震惊:这么弱齿?! 护士咽口唾沫,轻声反问:你家的猫会用叉子呀? 我家的猫会扔叉子。闻尧终于反应过来。 然而护工送来第二盒芒果切块,再一次被林襄愤怒掀翻,喂他都不管用,哄也哄不好,他发了脾气,就在走廊上来回走圈,看上去暴躁不安。 闻尧和护士面面相觑,护士小姐姐又说:你家的猫,认生吗?我家的认,除开我,别人喂的东西它都不吃。 闻尧快哭了:太上皇也认。而且一顿吃下的猫粮比他吃顿饭还贵。 咋办?闻尧盯着走圈圈的林襄。 护士指指急救室,叹气:等大人出来吧。 可怜霍先生醒来不到一天,连遭两次重创,刚抢救回来还得给饿得咕咕叫的小白兔喂食。 林襄坐在他床边玩手指头,霍司容仰卧在床,艰难地从儿童碗里舀了一口蛋包饭,放在嘴巴边上吹凉,小心翼翼地递到林襄面前。 林襄还是不看他,霍司容把饭送过来,他就张开嘴,嗷呜吃掉。 霍司容喂一口,林襄吃一口,全程没看霍司容一眼。 襄襄,霍司容小声问,你怕我? 林襄没抬头,也没点头,只耷拉着肩膀,脑袋低垂,吭了一声:嗯。 那、那我能摸摸你吗?霍司容笑容苍白虚弱,眼中却满是炙热渴望。 林襄一怔,坐在凳子上往后退,凳子腿与地板摩擦出令人不适的响动。 我知道了,不碰你,不碰你。霍司容连忙劝他:来,把饭吃了,别饿着。 林襄提着凳子上前,嗷呜吞掉下一口蛋包饭。 霍司容没有养宠物或者养小孩的经验,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给林襄喂食,林襄又处于自闭状态,轻易不开口说话,于是一大一小不约而同沉默。 吃光了蛋包饭,林襄酒饱饭足困意上涌,他眼皮耷拉,斜靠椅背呼噜打盹。 霍司容隔着衣裳轻碰他小臂:去床上睡。 霍司容没来得及再碰第二下,林襄立刻就醒了,就像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小兽,警惕地竖起两只耳朵,他直勾勾望向霍司容,两人四目相对。 霍司容几乎要喜极而泣,林襄终于看他了。 下一秒,林襄撑着床沿,把刚吃下去的蛋包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第43章 谢家夫妇 霍司容真想立刻扑上去,强势而霸道堵住他的嘴,让他不准再吐,或者用别的暴力方法,阻止林襄这种伤人伤己的行为。 但霍先生实在没那个狗胆,林襄现在就是一座精致贵重且易碎的昂贵瓷器,稍有磕磕碰碰,便能立即在他眼前,四分五裂碎成渣渣。 吐吧,霍先生自暴自弃地躺回去,双眼盯住天花板,麻木而痛苦地说,吐个干净,一会儿让闻尧带你出去吃。 林襄吐完了蛋包饭和胃里酸水,还忍不住呕吐意,孱弱地攀住了床沿,眼圈红红地干呕。 霍司容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帘,挪开了身体,让自己远离林襄的眼睛。 林襄也不再瞅他,他瑟缩肩膀,仿佛做错事的幼童,低眉顺眼乖乖听训。 霍司容没忍住,想回头瞅瞅他的情况,于是他背对林襄吩咐:把眼睛捂上。 林襄不明所以,不过依言照办。霍司容问:捂好了?林襄点点头,弱弱地回了声:唔。于是霍司容回头望向他。 无论林襄长到多大,是十三年前初遇时那个十岁顽童,抑或六年前那个往他车上粘口香糖的桀骜少年,还是后来将林奇山、霍老、乔伊一锅端了的意气青年,在霍先生心里,他永远是个孩子。 孩子不会长大,却会陪他变老,只是霍司容不确定,风风雨雨过后,林襄是否愿意再陪着他。 陪着他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叔,霍司容自嘲一哂。 林襄,叔叔和你句悄悄话,你听么?怪叔叔霍先生温柔地凝视他。 林襄似有所觉,他想将双手放下来,一直捂着眼睛胳膊酸。霍司容急忙道:别放!林襄一愣,只好继续捂着。 你过来,耳朵侧这边来。霍司容攀着床沿爬起身。 林襄凭感觉凑到霍司容身边,他感到右耳旁一股灼热的潮气,然后是黏糊湿滑感,他不舒服地唔了声。 我喜欢你。 他悄悄地亲吻他的耳廓,将喜欢二字用舌头严丝合缝地堵进耳道,不让它们有机会逃窜。 林襄浑身发抖,四肢软了下去,他反应太激烈,以至于霍司容根本来不及回神。 林襄撒丫子跑了。 刚进来的闻尧不得不追出去。 那天下午,霍司容喜提社会主义教育,医生板着脸耳提面命再三叮嘱:他现在心理状态极不稳定,不要刺激他!不要有任何逾矩行为! 霍司容三十好几的人了,除了霍承德,就没人敢这么训他。但他那表情虔诚得仿佛圣人面前最认真的学生,就差跪地而坐,哭着发誓再也不敢刺激林襄。 晚上,霍承德和霍老夫人不辞辛劳,远远从河安赶来看望大孙子。 彼时,林襄坐在霍司容病房角落,手里捧着一本漫画,身边堆满了闻尧买回来的漫画书。 他看一会儿漫画,就扭头小心翼翼地瞅一眼霍司容,似乎害怕饲主趁他不注意溜掉。 霍司容真是巴不得他看自己,林襄每次望过来,为了让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霍先生就仰着脑袋,尽力不让林襄看见他的脸。 那样林襄就不会因为呕吐感而飞快移开目光。 霍承德和霍老太太推门而入。 闻尧招呼林襄:林二,来,出来一下。 林襄抱着漫画站起身,茫然地望向闻尧,回头看看霍司容,不明所以地拒绝:不。 让他在这儿。霍司容摆了摆手,闻尧便合上门出去了。 霍老太太和霍老爷子对这情况了然于胸,霍老爷子眼角视线扫过在原地打转找自己尾巴的林襄,感叹道:想不到这年轻后生这么厉害。 林奇山、霍司容他爸、乔伊斯,没一个省油的灯,却叫林襄一锅烩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霍司容道:他们算是遇到克星了。 霍老爷子陷入沉思,霍老太太小心走到林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林襄? 林襄瞪大眼睛瞅著她,好奇地围着她打转。霍老太太笑呵呵地握住他的手:乖孩子,奶奶给你带了零食。 林襄一听零食两只眼睛立刻亮了,眼巴巴地瞧着老妇人。 霍老太太从杂乱的漫画书中清出一块空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马卡龙。 林襄抱住饼干盒子,研究了半天。 霍老太太以为他不会拆,便亲自动手,就着台灯的光亮,小心翼翼拆开甜品店精心系上的丝带。 盒子打开,五颜六色的马卡龙像玻璃珠嵌在漆黑盒面,林襄轻咬下唇,手指戳了戳光滑细腻的饼面。 霍老太太诧异他怎么不吃,看林襄那模样,也不像是讨厌这些小甜品。 霍司容了然地笑了,不过他没出声,静静地注视着林襄。 果不其然,林襄抱着盒子馋涎欲滴,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了偷偷观察他的霍司容。霍司容飞快用枕头挡住脸。 霍老爷子: 霍老太太: 林襄抱着盒子跑到他面前,把马卡龙往霍司容手边一放,闭上眼睛张大嘴,等待投喂。 别人送的东西,非得过我的手,他才肯吃。霍司容苦笑:否则他觉得不安全。 霍老太太心疼地拧紧眉毛,霍承德看着林襄,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他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好?霍承德问。 霍司容将马卡龙掰成两半,谨慎地不和林襄发生肢体接触,把半块马卡龙喂进林襄嘴巴。 等他嚼干净吞下去,再喂下一半。 不清楚,随时都可能好,但也可能猴年马月都好不了。霍司容掰开第二块马卡龙:张嘴。 林襄:啊 谢宗耀想把林襄接回去。霍老爷子说:找到河安来了,林襄毕竟也是谢宗耀的外孙。他们家当年无辜丢了个女儿,这么些年一直在找外孙回去。 霍司容铁青着脸,没说话。 您没告诉他,林襄在宁北吧?霍司容沉声问。 霍老爷子重重叹气:没说。谢宗耀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提起谢心便老泪纵横后悔不迭,他们就一个掌上明珠,后来死了都没人知道。做爹妈的,心里得多苦,唯独林襄能让他们还有个念想。 你想让我把林襄还回去。霍司容放下手里的饼干盒。 霍承德默不作声,沉默便是默认。 连霍老太太也劝他:他们才是林襄的血亲。 林奇山也是林襄生父。霍司容反驳道。 霍老太太拧了眉头:司容,不一样。谢宗耀他们夫妻两找女儿找了二十年,一听有消息,立刻就上河安来。谢宗耀提起谢心倒是没哭,就是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让人看着,不落忍呐。 林襄眼下父母尽失,除了外公姥姥,还能仰仗谁呢?司容,虽说你喜欢他,可对林襄而言,咱们都是外人。霍老太太琢磨着孙子脸色,话说到一半,闭了嘴。 霍司容不愿意承认,外人或者内人的分别。但事实摆在那里,林襄和他早就离婚了,他没有权力将林襄留在身边。 霍司容也不敢再绑着他,否则林襄能跟他拼命。 他现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就跟看护活祖宗一样,丝毫不敢马虎怠慢,唯恐祖宗一个不顺心,又是吐又是跑。 你看林襄眼下景况,医生也说,最好待在家人身边。霍老太太捏着软刀子劝说霍司容。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7)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什么样,如果他一直好不起来,我就任由他折腾一辈子。 霍司容难以抑制激动,他颤着手给恍然无觉的林襄喂下一块饼干,林襄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边,眼睛紧紧闭上,只顾一个劲吃。 霍老爷子和霍老太太彼此对视,不约而同在心底叹气。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霍老太太疲惫道:可咱们霍家同样一脉单传,你和他搁一块儿过了,霍家咋办? 这些事,等林襄好起来再说。霍司容推辞道。 霍老爷子那个暴脾气差点又没控制住,抄起拐杖想揍他,被霍老太太又拉又扯,拽走了。 霍司容专心投喂林襄。 林襄吃饱了,就睁开眼睛跑回自己的小窝,蜷在那儿接着看漫画。 霍司容说:襄襄,过来。 林襄警惕地竖起耳朵,霍司容朝他招手:过来。 林襄一步一挪溜达到霍司容身边,霍司容取了枕头底下的眼罩给他戴上,林襄抓住了床沿边的护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脑袋。 霍司容忍俊不禁,小心翼翼攀上林襄的爪子,林襄下意识抽回来,却被霍司容紧紧抓住了:别动、别动他柔声安抚。 林襄果真不动弹了,身体僵硬杵在霍司容跟前,双唇紧抿。 霍司容单手支撑上身,艰难地爬起来,自下而上轻轻碰了碰林襄的嘴巴,林襄突兀后退,霍司容抓不住他。 林襄后仰到一半,蓦地不躲了,脑袋支棱回来,嗫嚅着开口:是、什么?可以吃吗? 霍司容哭笑不得:可以,当然可以。 于是林襄坐下等投喂,霍司容嚼碎了一块马卡龙,轻轻贴上紧抿的双唇,嗓音低沉地哄劝:张嘴。 林襄试探着,将嘴巴启开一条缝儿,霍司容抑制着不安的躁动,抓紧护栏,慢条斯理将饼干渣渡进林襄嘴里。 林襄嚼了嚼,一口吞下去,使劲眨巴眼睛,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霍司容说:晚上,跟我一起睡吗? 林襄思考再三,犹豫不决地点了头。 护工过来给两人收拾洗漱,夜至深时,林襄慢吞吞爬上霍司容的病床。 灯全都关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林襄已经取下眼罩,他挪动到枕头边上,被霍司容一把抱住:别乱蹭。 林襄就不动了,呼吸像羽毛,沿着皮肤拂落。他伸出手,拍了拍霍司容的脸。 霍司容温柔地询问他:我能碰你么? 林襄小小声支吾:嗯。 霍司容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他俯身亲了亲林襄的眉心,心满意足地说:乖,睡觉吧。 林襄很快就睡着了。 正当霍司容以为林襄快要接受他的时候,第二天一切都回到解放前。 林襄的金鱼脑子根本记不住事,他一睁开眼,发现在霍司容床上,对方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林襄整个人都炸了。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没几下便将霍司容踹下床,霍先生的伤势惨遭加重。 似乎又在重复前一天的情况,林襄看见他就干呕,霍司容试图去捉他,林襄转身跑出门,于是闻尧率领一帮护工上下包剿,将林襄捉回病房。 霍司容进了第三次急救,出来时,林襄坐在那儿等人投喂。 霍司容不抱希望地问:我能碰你么?林襄立刻反应激烈地往外逃,边逃边哭:我不认识你! 实际上,昨晚林襄还能和他睡一张床。 闻尧买给林襄的那一堆漫画书,他很快就忘记了全部情节,第二天完全当新的看,看得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这种刷好感度、好感度归零的情况持续了一周,林襄的漫画书已经刷到第七遍。 连林襄的主治医师都劝霍司容:要不让他的家人来照看他,您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否则林襄这么折腾下去,霍司容的骨伤一辈子也别想好了。 谁知霍司容竟然如临大敌地拒绝了:不行! 谁也不能带走林襄。 第八天,谢宗耀和谢夫人上门了。他们终于找到霍司容住院的地方。那时候霍司容正陪着林襄下五子棋。 一对陌生的老夫妻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们衣着得体,教养良好地自我介绍:是林襄的外公和姥姥。 林襄对她母亲娘家那边的人,似乎天生有种亲近感,他很快丢下霍司容跑到谢夫人身边,老太太很喜欢孙子,和林襄聊漫画、聊医院,仿佛祖孙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候,霍司容猛然意识到,林襄是有家人的,他也需要家人陪。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和林襄终究没有血缘关系。 霍先生心头升起难以言喻的失落。 谢宗耀叹气:这二十年,辛苦他了。霍司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年幼时,林襄有林父和陈蓉,让他衣食妥帖、生活无忧,后来,林父去了,来了个霍司容,对他不算好,但有霍司容在,林襄也从没饿过肚子。 林襄这二十年的生命中,没有一天经历过吃不起饭穿不起衣裳的贫穷,只是霍司容、林奇山、林砚,带给他的,是铭刻于精神上的痛苦。 那些伤害,只能以真心来填补。 谢宗耀和谢夫人待到晚上,带林襄出门吃了顿饭,谢夫人亲手喂的,饭后又将林襄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 谢夫人无奈地同霍司容解释:他非得要你。 霍司容点了点头,望向戳在角落鼓着双颊生闷气的林襄,心里溢满了感动,低声说:谢谢,您和谢董明天再来看他吧。 夫妻两便依依不舍同林襄道别,去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下。 谢家夫妻在宁北待了足足半个月,每天也不做别的什么,就陪林襄玩儿,哪怕第二天林襄就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依旧锲而不舍地哄他。 霍司容看在眼里,他也明白,夫妻两是真的愧疚,自觉亏欠了女儿;也是真的疼爱林襄,毕竟现在的金鱼脑傻子林二每天天真无邪地活蹦乱跳,很难喜欢不起来吧。 有一天,谢夫人带林襄出门溜达,谢宗耀找到霍司容,神情非常严肃。 霍司容当时就有预感,他们打算带林襄离开了。 这段时间,谢家夫妻帮他分担照顾林襄的重任,霍司容身上的担子卸了一大半,骨伤好得快些,虽然还是坐着轮椅,不过能够自己磨磨蹭蹭上轮椅车了。 谢宗耀开门见山道:我们为林襄预约了一位美国的脑科教授,经验丰富,经手过不少像林襄这样的案例。 霍司容沉默地听他说,手里捏着那位脑科教授的资料,一页一页仔细翻看,担心稍有遗漏贻误了林襄的病情。 美国脑科教授的履历在同行中绝对出类拔萃,他的病人大多是国家政要、皇室成员。 谢宗耀见他神情稍动,趁热打铁劝他放手:教授行程安排得相当紧凑,我们也是托关系才预约上的。要不你劝劝林襄,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他的毛病不知何时才能好起来。 可靠吗?霍司容同他确认,谢宗耀郑重点头。 霍司容陷入沉思,墙上挂钟的钟摆足足摇了二十下,他才缓声开口:我不放心。 谢宗耀面色凝重地盯住他。 我将他送出去两次。霍司容抓紧了扶手,手背暴出青筋,他寒声说:两次,每一次都对他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我不放心。 谢宗耀叹气:可他的病,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霍司容扶住额头,纠结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能请那位教授来宁北吗? 谢宗耀双手交握,上身后仰,望着天花板沉思许久,他说:我试试。 第44章 我们谈谈 林襄还是走了。 那天晚上,谢家夫妻带着林襄出门吃晚饭,霍司容和林襄互相道别,林襄开开心心地跟着谢宗耀和谢夫人离开。 再也没有回来。 谢宗耀发来一张林襄的照片,一并发来的还有机票照片。 谢宗耀在电话里说:教授劝我们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治疗。 第三次离别,仓促得像彗星撞毁了地球。 霍司容抱着脑袋在病房里闷了一整天,第二天闻尧带着他去做复健,一回头,身边再也没有那个活蹦乱跳的金鱼脑二傻子。 闻尧问他以后的打算,海外的霍家资产全都挂在林襄名下,而林襄,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归来。 回娱乐圈吧。霍司容沉声道:这样有一天,他还能看见我。哪怕是通过无法触及的荧幕。 在淡圈时,霍司容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重回这里,回到他捞第一桶金的地方,只是为了林襄能通过荧屏看见他。 娱乐圈和电竞圈有一点相似,非常吃年龄。 不过好在霍司容虽然三十有六,但早已过了吃青春饭的年龄,再加上他的相貌并不显老,演技过硬,因此很多角色都能接。 在回归前,闻尧做了许多造势工作,霍家粉丝蠢蠢欲动迎接偶像归来。 此时,距离林襄离开已经过去了半年。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谢宗耀每周都会和他沟通林襄的情况。 林襄渐渐地能记事了,美国教授说他恢复得很好。 霍司容小心翼翼地问林襄想起他没,谢宗耀也很疑惑,说是应该想起了,但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有一回,谢家夫人问林襄:还记得霍司容么? 林襄当时脸色就黑了,不过在姥姥面前没怎么表现出来,只端着碗扒了两口白米饭,云淡风轻地说:不记得。 但看他那样子,分明是记得的。 霍司容回归后拿到的第一份剧本是历史改编剧,这部剧央视点名要了,由于是政策支持的改编剧,广电那边也比较容易过。 这部剧名字很简单,就叫《纵横》,讲述战国时期苏秦风云浩荡的一生。 苏秦早年投入鬼谷子门下,学习纵横之术,后提出合纵抗秦,使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关,最后为了捉出刺客,苏秦献策,让齐王刺死自己,车裂于市。 闻尧去拿剧本,结果两手空空就回来了。 霍司容手里还是初拟的剧本,连剧情都不完善。闻尧两手一摊,耸肩道:三个编剧,打起来了。 霍司容: 就一历史改编剧剧本,有什么好打起来的? 据说编剧团队来个新人,刚从美国回来,架子非常大,把台词批的一无是处,说他们要古不古,要新不新。闻尧摸着下巴:说起编剧,对了,谢董不是说林襄也想做编剧试试吗?这两天回国呢。 林襄之前在饭桌上提过一嘴,谢宗耀也跟霍司容提过一嘴。 闻尧看着霍司容,霍司容看着闻尧,两个人同时露出惊悚的表情。 霍司容匆忙给谢宗耀打电话,谢宗耀在公司,他转到开水间,低声道:就是一部历史改编剧什么的,好像叫叫纵横吧,前两天花钱找关系送他进去的。 霍司容挂了电话,闻尧取出车钥匙:走走走,我离开那会儿听说他们还在打架,现在去应该赶得上! 编剧团队有自己的工作室,闻尧的剧本就是来这儿领的。工作室在宁北市上海路34号写字楼上。 霍司容和闻尧紧赶慢赶,刚下电梯,就听见里边吵嚷不休的喊叫。 你们这么写就是不对!什么合格、标准、手续这种词能用在历史剧吗?! 青年坏脾气地叫嚷,那个声音,早就刻进霍司容骨子里,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霍司容拔腿跑向走廊最靠里的房间。 林襄一边拍桌,一边斥责在场众人。 编剧们在业界都是出过作品的,就算这两年原创势衰,光是改编大热门网文ip也足够他们赚的瓢盆钵满,如今,却被一个屁作品没有的后辈拍桌教训。 就算该后辈是巨无霸关系户。 刚才已经打过一架,几个编剧捉摸着要不再来一架。 然后他们看见林襄身后气喘吁吁赶来的霍司容,纷纷变了脸色。 林襄还在批评他们把苏秦写成了一个长舌妇,乍见面前诸位安静如鸡,意识到身后出现不寻常的东西。 林襄。霍司容小心翼翼地喊。 适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青年浑身都僵住了,连拍桌的手也顿在半空。 我们谈谈。霍司容柔声说。 写字楼对面咖啡馆的会员包间里。 林襄看也没看霍司容,低头啜饮果汁,脸色不太好。 什么时候回来的?霍司容注视着他,轻声询问。 林襄转动吸管,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他抓了抓后脑勺:和你没关系吧。 霍司容心想,以后总要习惯这般热脸贴冷屁股,他锲而不舍地继续问:不是要写作么,为什么又想当编剧了? 问你想问的。林襄放下果汁:林砚很好,不用操心,林家在美国的房子太大了,需要人每天打扫卫生,只好劳烦他了。 霍司容摇头,漠不关心:我不想问这个。 哦。 你记得半年前,你失忆那段时间霍司容发现林襄的视线一直四处游移,也不看他。 还记得吗?霍司容转而道:林奇山被抓之后,我被他派来的人暗杀,对方开了一辆红色套|牌车,想伪装成车祸。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一辆摩托,我差点就死了。 林襄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帘。 那辆摩托是你事先安排的。霍司容上身前倾:你在乎我。 你自我感觉怎么这么良好?林襄抱着胳膊,这次他没有躲闪回避霍司容的目光,反而直勾勾地望回去。 霍司容双掌撑脸,使劲一揉: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 但是你看,惹了你的人,林奇山、我爸、乔伊、何思远、林砚,都让你一锅端了,唯独放过我霍司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在你心里,还有位置吗?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8) 第45章 打吧 他们纠缠了多久了? 霍司容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人。林襄都从少不经事的孩子长成了杀伐决断的大人。 七年或者更久。 霍司容心想,那么他用了漫长的七年消磨掉曾存于少年心头的喜欢,直到他将林襄送走,然后转身,看不见他在他身后经历煎熬。 毁灭只消短暂的瞬间,而重铸大约要耗尽毕生心血。 对不起。霍司容失落于他的沉默,随即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个问题太唐突。 有。林襄蓦然开口。 霍司容抬头望向他,眼中闪烁了希冀。 只见林襄从背包中摸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一分为二,一半写上讨厌,另一半写上喜欢,然后画了只箭头,从喜欢指向讨厌。 在这儿。林襄指着讨厌那一半说。 霍司容陷入沉默。 其实半年前那件事,我确实很早就计划好了。比起你,林奇山对我的威胁更大。我不得不和高叔计划除掉他。 林襄轻挑眉梢:那时候我以林砚的身份回去见你,只是想看你看到我危在旦夕,会不会后悔。 我后悔了。霍司容沉声道。 林襄摆手,打断他:那是我唯一错误的决定。我想过要不要跟你坦白,可惜你根本听不进去、你也不在乎我的想法,你不停地告诉我你后悔、你喜欢我,有什么用呢? 霍司容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弯曲,他局促不安地抓起了搁在手边的汤匙,沉默以对。 你也不能保护我,从林奇山手上。你看乔伊只要报个警,你就不得不将我拱手送走,乔伊却能让你们根本找不到我,长达一个月。 当时的情况太仓促混乱,很多环节霍司容都来不及细想,他毕竟不是计划了整整两年的林襄。 即使后来林襄将他带入局中,他也只是按照高振传达的林襄的指令行事,林家和他并没有深仇大恨,他也没想过林奇山对林襄的威胁那么大,大到林襄要动手端了林奇山。 以后、不会了。霍司容徒劳苍白地强调。 没有以后了。林襄矢口否决。 霍司容轻轻皱起眉头,他仿佛能听见心脏像玻璃裂出一条缝的细微声响,在安宁静谧的空间里,一圈圈放大。 假如那时候你能好好冷静,询问我为何与林砚交换身份,凭你的手段帮我躲过林奇山,根本不成问题。可惜你只顾自己,不管喜欢还是生气,你都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我只好等乔伊来宁北。林襄淡淡道:否则我也不用变成金鱼脑,对吧。 林襄的口吻太平静,霍司容也不像半年前重逢时,因为被突如其来的离婚,还饱怀着满腔愤怒。 光阴流逝,他被迫接受和林襄离婚的事实。 那些挣扎的愤怒、强迫和疯狂占有欲不得不陷入死灰般的冷寂,因为他这么不经大脑的行事,只会被事实证明,是害了林襄。 一次又一次。 羞愧与无奈攀上男人的脸。 但我也不可能放开你。霍司容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以后,来日方长。 霍先生,你没有体会过我的痛苦,凭什么认为我们来日方长?我给你多少喜欢,你还了我多少失望,还不够吗?!林襄蓦然激动。 他捡起笔,笔帽轻敲玻璃桌面,疲惫地揉紧眉头,长叹一口气:算了吧,霍司容,到此为止。 不。 林襄微微瞪大眼睛。 霍司容拿走他的纸笔。 林襄满脸麻木厌倦,视线随着那只中性笔游移,他烦躁地后倚,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令他糟心的人。 他听见笔在纸上划拉的沙沙声响,犹如蝮蛇腹部着地,灰暗粗糙的蛇皮刮过粗粝砂石,吞吐蛇信,令人毛骨悚然。 看看。霍司容将纸页撕下来,递给他。 林襄拉低眼帘,冷漠地望去。 霍司容字如其人,龙飞凤舞间透着一股不言明的霸道和强势,非得将人的全部眼球吸引过去才肯罢休。 林襄焦躁不安地摆弄汤匙。 第一件事,我对你不够好,不能理解你的处境;第二件事,我盲目信任林砚,逼你抽血输给他 林襄深深吸了口气。 第三件事,用你和林奇山交换林砚,我救了他,害了你;第四件事,半年前,我因为愤怒失去理智,囚禁强迫你,最后让你被乔伊带走。 林襄不耐烦地站起身,他想走了。霍司容拉住了他的手腕。 第五件事,在你失忆期间,因为这张脸,你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一顿。当时林襄看见他的脸,前一秒吃下去的东西,下一秒就能完完整整吐出来。 脾气最好的护工都抱怨这间病房老是弄得很脏。 你要我,怎么还你?霍司容起身,在林襄身前半跪下,仰头注视他的眼睛:无论你还喜不喜欢我,这些都要补偿你,林襄,如果不能两清,我只能缠你一辈子。 纠缠是一种难以言明的东西,或者因为爱,或者由于恨。至于他们两,大概就是爱恨交织。 你后悔吗?林襄语带戏谑,他懒得再用正眼瞧霍司容,扭头望向隔窗外。 步履匆匆的行人摩肩接踵,车辆次第路过,寒冬将至,街道两旁的高大香樟树却依旧暗绿葱郁。 悔不当初。胸腔中积压着太多沉重心绪,霍司容有千言万语试图表达,如果化成文字,能滔滔不绝讲述上百万。 但他没有林襄那份文人本事,只有说一个词,然后拉着他的手,等候潦草答卷被判决。 我不信。林襄似乎给了霍司容一个他意料中的回答。 霍司容轻轻叹气:我希望能让你相信。 有些事,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干干脆脆一了百了。霍先生,我四下无助、求告无门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林襄无语地反问。 说永远看不上他的是霍司容,说爱他的也是霍司容,自己打自己脸?牛逼。 我就不应该和你结婚。林襄淡漠道。 那时候陈蓉去世,林砚背叛,所有乱七八糟的状况一股脑儿挤到他面前,那时候脑子发蒙、脑海中全是浆糊,除了霍司容伸出来的手,他不知道还能抓住什么。 结婚后霍司容一度让他有了希望。 直到霍先生用他交换了林砚。 但我最幸运的事,就是和你结婚。霍司容笑了笑,笑意不太明显,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抓着林襄的那只手上。 分明还是那么清瘦,指骨磕着皮肉,令他心疼。 您可真是,林襄气笑了,太无耻了。 霍司容缄默不言。 这样吧林襄烦不胜烦,干脆顺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稍有停顿后,低声道:你不是要拍新戏吗,预定五十六集,全程不用替身、实景拍摄。 乍一听上去这个惩罚似乎相当无力,但看过剧本的霍司容和修改剧本的林襄却心知肚明,苏秦周游列国,做八方说客,后期风光一时,前期却艰困潦倒。 全剧为了还原史实、再塑苏秦这个人物,从他早年郁郁不得志开拍,一直拍完苏秦的一生。 前期情节比如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前往秦国却惨遭毒打驱赶,到燕国为见一面燕王而经历太阳暴晒、风雨摧残,其中苦难处颇多。 为了保护演员安全,过于凶残的场景采用了专业替身、以及电脑后期制作。 如果全实景预算可能不够。霍司容低声提醒。 哦,这个你别担心,我现在什么也没有,除了钱多。我跟赵导联系,他所有外景资金我包了,给你舞台,让你发挥。林襄笑眯眯道:如何? 霍司容没有立刻答应。 他只是想到,他和林襄这些年的纠缠,比狗血肥皂八点档还惊心动魄,他把林襄折腾得遍体鳞伤,林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却也正常。 不用问我。霍司容起身道:我都答应。 林襄笑眯眯地走了,跑回去把前期剧本加长,最后剧本出炉,苏秦整一个古代受难者形象。 《纵横》导演姓赵,和谢宗耀是多年好友,拿到林襄的剧本后,有点困惑:写得好是挺好的,就是前期这会不会太长了? 林襄面不改色心不跳,眼观鼻鼻观心说:主角风光就不能体现当时战争不休、人民生活苦难的景象,我想纵横的重点应该放在苏秦前期求告无路、仕途坎坷上,借此反映当时政治生态、社会生态无序,反衬当今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赵导: 广电应该林襄欲言又止。 赵导急忙摆手打断他:你们编剧再开个会,如果定下来你这篇,那就这篇吧。 晚上林襄带编剧团队出门吃喝玩乐、一一道歉,有意无意地暗示了一下林家。 第二天编剧团一致通过了林襄的剧本。 他也不是写得差,相反,意外的专业。情景布置、人物动作提示、台词、情节走向,各方面都趋于完美,就是前期略长。 既然没有大毛病,也没理由不通过。 开机仪式就在影视城内举行,结束后各单位立刻准备开机。 《纵横》开头第一幕,就是苏秦西行至秦国,游说秦惠王兼并列国。当时商鞅刚被处死,秦王讨厌说客,暗中派人揍了苏秦一顿,将奄奄一息的说客丢到大街上,不再搭理。 准备揍人的群演已经就位。 林襄翘着二郎腿坐在老爷椅上,怀里抱着热水袋。 赵导特意询问霍司容: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挨打呀,霍老弟,你真不用替身?或者我让他们下手轻点。 不用。霍司容远远地看一眼林襄,眼中流露出不太明显的笑意:就按剧本写的来。 历史改编剧通常回报收益不高、愿意来投资的冤大头金主本来就少,难得林襄肯接个盘子,唯独要求实况拍摄。 林襄既是编剧也是金主,他说了要拍出真实感,那就拍呗。拍出真实感也不是坏事,就是苦了霍司容。 赵导坐到小电视前,手里拿着扩音器:各单位准备就绪! 霍司容站在场地中间,群演手持板杖、木棍就绪,得益于金主大额投资,服化道全都货真价实。 拍出真实感哦。林襄拿着剧本,眯眼微笑:打残了送医院,救回来接着打。莫慌,我有钱,打得起。 对吧,霍先生。林襄换了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交叉合十,饶有兴致地望向霍司容。 嗯。霍司容看着他,笑了笑。 林襄脸色一黑,站起身,轻挑眉梢:打吧。 第46章 连睡三天 老霍真进医院了。 闻尧蹲在病房门口,手里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吸个没完,脚边已经扔了一堆烟蒂。 林襄代表剧组来慰问霍司容。 闻尧看见他的时候,眼眶有点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只是撇开视线,无声叹气。 林襄隔着门缝看了霍司容一眼,弯身递给闻尧一张信用卡:密码123456,里边的钱够他痊愈了。 闻尧一把拍开他的手,信用卡飞远,林襄也没去捡,冷漠地杵在原地。 当时那帮人真刀真枪上的时候,闻尧刚忙完其他事赶到片场。 剧组其他人都慌了,连连喊停手,林襄却说:没事儿,这不还活着吗? 闻尧忽然想到,当初被小混混插了一刀的林襄倒在血泊中,也是这番光景吗?忍受着命悬一线的痛苦,在极度失血中头脑昏沉地渴望有谁拉他一把。 那时的林襄和现在的霍司容,都是切肤之痛。 闻尧后背发寒,恍然意识到什么,头皮发麻地望向一动不动的林襄,林襄眉梢眼底全是让他看不透的冷漠。 直到霍司容只剩一口气了,林襄叫来的救护车才上前将人抬进医院。 我没资格责怪你,但是林二闻尧抱着脑袋,苦恼地说:就算先生那时候没能及时救你,也不该像这样报复他。 那会儿先生都不确定他喜欢的是你,还是林砚。你一味责怪他对你不好,可你妈妈、你,你们一家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不是先生伸出了援手?! 我知道你上大学时,先生每个月只安排一千生活费,不让你打工兼职,断了你的财路。但他每周都会来接你出去,安排我补给你的生活用品,你为了何思远找他借钱,先生二话没说也同意了。 闻尧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他:你要结婚,你威胁他,先生背着河安霍家弄来申婚书。你以为那份申婚书得来就很容易?不,同性婚姻申请通过概率太低,何况先生是公众人物,少说送出去上百万,才有你看到的那份盖了章的申婚书。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但你偶尔也为他着想。闻尧叹气。 林襄后背靠墙,视线漫不经心地游荡,等闻尧说够了,他才缓缓直起身,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讥讽:那份申婚书摆在我面前时,我就后悔了。比起结婚,我更愿意发表文章,可惜你们先生用授权书威胁我二选一。 现在说这些的确没意思。就是血债,要血偿,对吧。林襄微微眯了眼睛。 闻尧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想做什么? 林襄摆摆手:让你们家先生好好养身体,来日方长。他双手插兜转身走了。 林襄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似乎回国后,他就总是形单影只,穿着普通臃肿的大棉袄,蹬着一条黑长裤,手里抱着个热水袋,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林襄招了一辆出租,径自回到他租住的公寓。公寓毗邻闹市,年岁已高,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脱了漆褪了色。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29) 他的单人间就一张书桌,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把椅子,没有厨具,平时吃喝都在外边,否则就是点外卖。 他百无聊赖地靠书桌坐下,抬眼望向灰蒙蒙的窗玻璃外。 寒冬凛冽,出租屋没空调,冷清异常。林襄就着嘴里呼出的热气搓了搓手,卷起被单裹在身上。 回国前,谢宗耀问他:你还回去找他么? 林襄起初没反应过来,但很快意识到谢宗耀嘴里的他是哪位,便哂笑道:我找他干嘛?我们没关系了。 谢宗耀摇头叹气,握住他的手说:这些都由你自己做决定,我和你姥姥不干涉你喜欢谁,就是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林襄卷着被子裹成球,拧紧眉头,眼中流露出彷徨和迷茫。 回国前他就很清楚,他和霍司容,注定要形同陌路,只是没想到,反而是曾经最看不上他的霍先生锲而不舍纠缠不休。 隔着那么多伤痛龃龉,霍司容还认为他们能在一起?异想天开吧。 林襄滚回床上盘腿坐着,饿久了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放任自流地任由疼痛扩大,躲在被窝里汗流浃背。 良久,安静冷清的室内才冒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低呻|吟。 微信提示音响了。 林襄扒着枕头蹭掉额间汗珠,手心汗涔涔的,半天划不开屏幕,他用棉被擦掉掌心汗水,疼得直打哆嗦,双唇泛白。 林襄打开微信,是赵导,让他赶紧看看微博。 林襄满头雾水,打开微博一开,他和霍司容的名字都上了热搜。 剧组里有人把霍司容进医院这事添油加醋捅了出去。 说编剧兼金主林襄作威作福,明着拍戏拍出真实感,暗中对霍司容施加暴力,导致刚复出的霍先生拍第一幕戏就进了医院。 倒没放什么实锤,就他和霍司容的几张侧面照。 那些照片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他对霍司容的神情态度都狠心绝情得可以。 一看就是残酷无情的金主大人。林襄自嘲一笑。 这次全网一边倒,都站霍司容。林襄被喷的狗血淋头,他看了几眼就没再多瞧。 赵导发来微信:发微博那人找到了,一个群演。我们现在在片场,小林,要不你过来让他当面和你道歉? 林襄回他道:不了赵叔,谢谢您。 林襄没那么在乎声名,他捞起被子蜷回去,哆哆嗦嗦地发着抖,闭上眼睛,心想,睡着就不疼了。 金鱼脑治好后,他变得非常嗜睡。照谢夫人的话说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林襄能睡一半以上。 醒来人也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发懵,不太能想清楚事,以至于《纵横》的剧本完成得尤其艰难,林襄喝了整一箱咖啡,才勉强在截止日前弄完。 幸好是历史改编剧,某个角度来说,比原创剧省力。 林襄裹着加厚鹅绒被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 林襄等那阵敲门声消失,才慢吞吞地裹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门外没人。 一条漫长封闭的走廊,左右两端全是单人房间,类似于随处可见的宾馆构造,走廊尽头是楼梯,他恰好在楼梯口这端。 这栋公寓楼修于上个世纪,至今二十岁高龄,每年年底进行危险排查和大检修。原本住户要求加装电梯,最后由于安全问题作罢。 林襄住在五楼,出入都得爬楼梯。 他发现门外空无一人,除了空荡荡的走廊。 林襄垂下眼帘,抬脚踢到了一个硬纸盒,纸盒不大不小,能装一台电脑主机,开合处贴着胶带,胶带下黏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林襄收。 有人知道他住在这儿。 林襄蹲下身,盯着纸盒若有所思。 为了收发剧本,他在剧组的联系簿上填过这个住址,除此以外,并没有在其他地方留下地址信息。 除了微博,林襄摸出手机,打开一看,他的个人信息全被曝光了。 林襄揉了揉眉心,将纸盒拖回屋子里,拿钥匙划开胶带,纸盒中隐约传出一股臭气。林襄皱紧眉头,将盒子翻开。 纸盒底部躺了几只被分尸解体的死耗子。 老鼠尸首旁有一张卡片:恶心,人渣,去死!垃圾编剧,再祸害霍司容,死一户口本! 现在的小姑娘可太凶了。 林襄若无其事地合拢纸盒,用脚将盒子踢出门外,关上门倒头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林襄回国后为了倒时差,连睡三天的记录都有过。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那阵敲门声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伴随着男人的粗吼,噼里啪啦,像极了电闪雷鸣。 窗外在下雨,是丝丝缕缕的朦胧冬雨,雨珠敲打玻璃窗户,卷着灰尘跌落于窗棂上,浸湿了公寓外墙。 林襄摸索着爬起身,脑子不太清醒,连门外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大约睡得太久,五官四肢五脏六腑都没反应过来。 他坐了一会儿,等眼前景象逐渐清明,才慢吞吞地爬起身,走到门边。 这种门没有猫眼,他看不到外边的人。 林襄卷着被子耐心等候敲门声消失,然而并没有。 那阵敲门声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他听见有人大吼:林二,林二!!! 霍司容?林襄猝然惊醒,他出院了? 林襄拉开门。 霍司容似是冒雨赶来,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肩膀也被染成深色,他抓住林襄看了半天,确定他没事,才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你好了?林襄皱眉反问,霍司容环视他的小房间,转而连被子带人将林襄抱进怀里:没有,我打你电话没人接,大家都联系不上你,我就提前出院跑来看看。 哦。 你没事吧?霍司容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的耳朵:怎么这么凉?这儿没空调? 你管不着。林襄烦躁道:出去。 你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霍司容纠缠不休地问:你消失了三天,我以为你走了。 睡觉。 被霍司容一番闹腾,林襄反而清醒了,腹中饥饿感顿时飞驰而来,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咕咚响声。 霍司容诧异他睡觉怎么能连睡三天,听见林襄肚子响,立刻拉着他说:走,我带你出去吃饭。 第47章 忆苦思甜 不去。林襄冷漠送客:滚。 霍司容清楚林襄的脾性,他不折腾别人时,尽折腾自己,不按时吃饭是常态,也难怪犯上肠胃炎。 不行,吃了饭再说。霍司容拉着他就走。 林襄睡得四肢发麻,再加上腹中饥饿,几乎没什么力气抗拒霍司容。 霍司容即使身在病中,也能轻而易举,像拎小鸡仔一般拎着他走。 林襄烦厌到了极点,指着丢弃在门边的纸盒说:你粉丝咒我死全家,你跑来装好人,霍司容你烦不烦啊?! 霍司容神情微变,他松开林襄,望向那只不起眼的纸盒。 打开看看呗。林襄冷笑,更像是赌气一般,大声说:我告诉你,你去告诉你的粉丝,我不怕。 死一户口本?我家户口本上的人,除了林砚,都他妈死了。我老爸老妈都在天上呢。林襄微笑道:爱咒咒去呗,我连自己亲爹都能送进牢里,怕你这些小打小闹? 霍司容双手颤抖,重复道:对不起。 不需要,抱着你那些虚情假意,赶紧滚!林襄满脸厌恶,回转身,正欲关门。 霍司容忽然用身体挡在门框和门板间,伸出一只手去抓林襄:林二,林二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已经让闻尧发声明了,没事的,你出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林襄扯着门把手,霍司容不敢伸手掰扯,只能用身体阻挡他合门,门板边沿和门框形成的缝隙让他非常难受。 霍司容整张脸都憋成了青紫色,眼巴巴地看着怒不可遏的林襄,低声下气地哀求他:或者我去买回来也行,你别关门,林二。 霍司容,你能不能放过我?!林襄被他逼急了,放开拉紧门把的手,转而去推霍司容,试图将他彻底推出门外。 霍司容原本着急林襄饿肚子,满脑子心思都在将他扯出蜗牛壳这件事上,被林襄往外推也没在意,忘了身后是水泥楼梯。 林襄一推,霍司容没站稳,向后趔趄了两步,一脚踏空,就摔了下去。 林襄顷刻变了脸色,霍司容高大的身体竟然没稳住,车轱辘轴一般骨碌碌摔到下一层。 他的腿好像摔折了,左腿小腿呈诡异姿势向外扭曲,额头摔破冒出细密血珠,五根指头却艰难地扒住了提坎。 霍司容那么忧心切切地仰望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吃点东西,林二 然后那只朝他伸出的手轰然坠落。 林襄跑回屋里,手忙脚乱抓起手机,解了三次锁,选中一个未接电话打回去:闻尧,霍司容他扶住额头:出事了。 闻尧本来就在楼下车里等候,一听出事,二话没说跑上来,和林襄一左一右搀着霍司容,塞进车后座,向医院疾驰而去。 霍司容进急救的次数似乎快比林襄多了。 闻尧抱着脑袋坐在外边等候,他忍不住责怪:你在美国待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回来?! 林襄实在没力气跟他扯皮,他又饿又疲惫,后脑勺贴着墙面,仰头凝视雪白天花板。 本来半年前那场车祸,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留下了后遗症。先生的腿一到下雨天就疼。闻尧盯住他的侧颊,低声说道。 青年整张脸都很苍白,没有毫无血色,整个人几乎笼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连脑袋都快遮住了,他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胖企鹅。 林襄垂下眼帘,乌黑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头顶柔软发丝散乱,他趴下脑袋,朝掌心哈了一口热气。 你们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闻尧开门见山地问。 林襄没回答,沉默以对。 你为先生偿了林砚那条命,先生为你差点死在车祸里。林二,听哥一句劝,就放手吧,以后你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闻尧酸涩地说。 是他缠着我。林襄闷闷地说了句:他说如果不还清,他就烦我一辈子,既然他说了,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闻尧倒抽一口凉气。 死了不是挺好的么?林襄咧开嘴角,扭头盯住了闻尧,似笑非笑地讥哂道:没了他霍司容,我的生活一片海阔天空。 砰 闻尧起身给了他一拳。 他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红着眼眶瞪大眼睛,怒视满不在乎的林襄,一字一句地指责:先生,从来没有,没有想过让你死。 锋利的拳头擦破嘴角,林襄被打歪上身,一手撑住椅子,舌尖抵了抵唇角破裂处,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如果先生这条腿没了,林二,这笔账得算你头上。闻尧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待,想不到你没心没肺。 闻尧。林襄抬起下颌,眼中寒光毕现。 上一个揍我的人,这会儿躺在急救室里,你也想进去看看风景么?林襄笑眯眯地问。 闻尧脊背发凉,林襄分明是仰望的姿势,却让闻尧没来由地感到,仿佛是他在俯视他,就像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臭虫。 从前的林襄谁也没放在眼里,少年桀骜。 后来的林襄依旧没将谁放在眼里,青年冷漠。 对林襄和霍司容双方而言,与对方相遇,竟然都是彼此的天劫。 闻尧张了张嘴,怔住了。 林襄原本又疼又饿,现在全麻木了。一脸冷漠地坐在椅子上,闲来无事就把弄他的老年人专用超大字体智能机。 他不再像从前,闲暇时就看书,看很多的书,否则就玩游戏,手游或者端游。他也不再给游戏氪金,因为非酋永远不会翻身。 林襄大多数时候,就坐着发呆,或者是把自己塞进被窝,迷迷糊糊的睡觉。 在伦敦两年纸醉金迷的生活,已经消耗掉他对奢侈享受的全部奢望,那些伴随着伤痛、忍耐和蛰伏的钱财都封存在银行,光吃利息就够他们老林家祖宗三代。 林家的钱、霍家的钱,甚至只有独女的谢家夫妇的钱,最终都会到他身上。林襄看上去似乎拥有了一切。 就连谢老夫人都半开玩笑半感叹:襄襄,你现在肯定能上全球财富榜了。 然而林襄屁生意都不会做。 财产全靠继承,赚钱全靠利息。 林襄决定忆苦思甜。 买淘|宝最廉价的衣服穿,一买买一箱,一箱穿一年,穿完了也没人给他洗,于是穿旧的就扔进箱子等月末了来人收走。 吃饭点外卖点配送费加人均最低那种,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什么地沟油小商家,有胃口就吃半饱,没胃口干脆什么也不吃。 大部分时间用来冬眠,醒来了就坐着发呆。 谢家夫妇心疼外孙年纪轻轻吃了许多苦,便任由他懒惰放纵,反正存款利息都够养林家祖宗三代了,林襄没追求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当林襄决定回国做编剧时,谢宗耀还挺惊讶,谢老夫人担忧地问:是不是外人说了闲话,让你心里不舒服? 林襄说没有,也确实没有,他只是心血来潮想捡起笔杆子再试试而已。 长篇的文章写不了,原创的剧本没灵感,改编历史剧似乎正好合适。 谁曾想,赵导请了霍司容这个冤大头当主演呢? 当真无巧不成书。 林襄幽幽叹一声长气,闭住眼睛。 闻尧也不再和他交谈,他总觉得林襄变了,变得让他不认识。 林襄不再是上大学时,又跑又跳又吵闹不休耍脾气的孩子。 现在的林襄,分明能面不改色说出那就让他去死这种话。 他昨天能神情冷漠眼看霍司容挨打,今天就能面带仇恨将霍司容推下楼梯。闻尧毫不怀疑,霍司容之所以跌下楼摔断腿,都是因为林襄。 林襄不知道闻尧怎么想他,不过大约能猜出一二。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0) 他八风不动地蜷缩着,忍耐突兀升起的疼痛,一只手掐住另一只手腕,捏出了紫青痕迹。 林襄嘴巴捂进毛茸茸的衣领中,深深吸了口气。 闻尧给他看了微博。 是霍司容亲自发的声明,把当年的劈腿事件和现在的剧组事件一齐言简意赅说了个明白,大意是请各位粉丝、圈内朋友理解。 最后霍司容那条微博热评第一是:都这样了还在一起干嘛,赶紧分了吧。 评论往后刷,清一色劝分。有替霍司容不值的,也有认为霍司容渣的,还有人说林襄太矫情。 评论大抵这几类,反正都劝分就是了。 你看,所有人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闻尧道:不如你和先生再聊一次,和平分手,算了吧。 就算了吧。 林襄皱紧眉头,汗水浸湿了额发,他紧紧蜷缩起来,将所有的声音排斥在自身结界外,一只手腕掐肿了,就换另一只。 因为发热,整张脸微微发红,显出一丝诡异的血色。 闻尧叨叨逼了半天,没见林襄回答,诧异地扭头看去,这才发觉他脸色不正常,当即起身问:你怎么了?! 林襄蹙眉,嗓音浸着汗水的潮湿:我没事,不劳您关系。 恰好手术室灯灭,护工推着霍司容出来。 闻尧冲上去问:先生情况怎样?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条腿原本有旧疾,现在新伤加旧伤,哎,养个两百天吧。 第48章 穷折腾 有些伤,是熬出来的,怎么都养不好。 林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经历手术后尤显憔悴的霍司容,他收回视线,沉默地耷拉了脑袋。 林襄,过来。霍司容朝他伸出一只手。 林襄充耳不闻,不为所动,转身走了。 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重物砸地的钝响,闻尧既惊又怒,高声喊道:先生,您折腾自己做什么! 他根本不在乎你!闻尧愤怒地说。 林襄顿步,理智告诉他,应该回头看一眼,看看霍司容的伤势,以免霍先生伤得太严重,又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他可承担不起。 林襄嘴巴埋进衣领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他转身走回霍司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霍司容急于追他,从手术床上摔了下来。 林襄蹲下身,盯着霍司容的眼睛,一字一顿,残酷无情地开了口:分手吧,没意思,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霍司容似乎听见窗外凛冽冬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穿过洞开的窗户,卷起摇摆不定的窗帘,一阵阴冷长风自地狱深处席卷而来,带着过往的腥臭,卷过空旷走廊,穿透他的心脏。 我不信。霍司容不甘示弱地回视他,加重语气重复:我不信。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所以一切都化为虚空闪烁的星辰,亿万光年外无数行将就木的恒星崩塌下陷,形成看不见的阴暗奇点,藏进最隐秘的角落,吸引万千宇宙尘埃。 那些尘埃般起起伏伏的心绪,全都系在心上人眼底。 爱信不信。林襄丢开他,站起身。 护工蜂拥而上,将霍司容搬回担架床,急匆匆地送进监护室。 林襄,别走。霍司容不抱希望地恳求:别让我找不到你。 闻尧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林二,你将先生推下楼,这事儿你做的不对。干脆留下来陪他吃顿饭,两清,成吗? 闻尧走到林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劝他:趁这顿饭把话说清楚,快刀斩乱麻,分了吧。你两这么折腾,我都看不下去了。 林襄没动静,不过站着没走了。 闻尧拍拍他的肩头,转身对霍司容说:我出去带点吃的回来。 买些清淡的,林二的胃受不了刺激的。霍司容叮嘱道,闻尧颔首:好,行。 病房里,霍司容躺在床上,林襄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中,两人谁也没说话,彼此静默无声。 你这半年,过得怎样?霍司容柔声询问。 林襄抬头瞥他一眼,复又低下去,语气淡漠地回答:还行。 霍司容的腿倒是没摔折,就是摔脱臼了。 不过医生让他养两百天也并非耸人听闻,毕竟新伤加旧疾,对霍司容这个年龄来说,应该多加注意了。 霍司容双掌撑床,自己把自己捞起来,仰坐在床上,眼也不错地盯住了林襄。 瘦了。霍司容评价道。 我说真的,林襄没兴趣听他继续扯有的没的,抬眼望向病床上的男人,哑了嗓子道:你别这样了。 以前的事我没兴趣再陪你翻旧账,《纵横》的编剧我也不当了,剧本交给别人。霍先生,咱们两清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了了,成吗?林襄带着商量的语气问他。 就像一场交通事故,肇事方不依不饶地追着受害者,要把所有赔偿条分缕析地还清楚,殊不知受害者好了伤疤只想忘了疼,于是躲闪不及,唯恐对方不经意的提起,再将愈合的伤口揭开。 我真的,不需要你那些赔偿。林襄很苦恼地说:没意思,我不缺钱、也不缺你。 霍司容深深地凝视他。 林襄扭了脖子,转过脸使侧颊对他,低头把弄他的老年机,大拇指局促不安地擦拭着屏幕上冒出的污点。 想不到霍司容未曾回答,转而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你以前看着我就吃不下饭,现在呢?好了吗?还会食不下咽? 林襄不想再跟他多出任何纠葛,麻木而冷漠地点头回答:好了,都好了。 霍司容现在面对他,一点儿情绪都会明显的表露出来,他不再藏着掖着。而林襄,却失去了解的兴趣。 闻尧送来午餐,鉴于林襄肠胃不大好,主食还是味道清淡的蔬菜粥,并一份肉糜丸子汤、水晶虾饺、高汤小白菜和什锦水果酥。 换做以前,林襄肯定得瘪着嘴抱怨滋味儿清淡。 至于眼下,他只感到腹中空空,于是迫不及待抓了碗筷,咕咚喝下去两三口粥,饥饿感才稍稍缓解。 饭菜都放在霍司容身前的小桌板,林襄坐在床沿边,专心进食无暇他顾。 霍司容盯住他瞅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是说好了么?你看着我,把这些吃下去,我才放心。 林襄差不多半饱,他烦不胜烦地抬头,与霍司容四目相对。 一只盛清粥的银勺递了上来,霍司容小心翼翼捏着勺柄,银勺边沿正贴了下他唇角,霍司容轻声道:张嘴。 林襄忍了很久,才控制住没有掀桌。 他已经过了随意掀桌子的年纪,成年人了,冷静点,没什么坏处。 林襄满面嫌恶,极缓慢地将嘴巴张开一条缝,眼帘不自觉地下垂。霍司容劝他:看着我。 林襄不得不再次睁大眼睛,霍司容整张脸纤毫毕现地收入眼底,熟悉到他能一口说出霍司容有几根鼻毛。 粥含进嘴里,苦涩得难以下咽。那些沉淀在光阴中,难以摆脱的噩梦般的过往纷至沓来。 其实很多伤害并非来自霍司容,而是林奇山,只不过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正好是他罢了。 如果没有霍司容,林襄就没有软肋,林奇山也没有理由借霍司容之名,将他关进地下室。 只是阴差阳错,造化无常。 林襄冲到垃圾篓边,把刚才吃的全吐了出来,直到胃里酸水翻涌,他有气无力地趴在小沙发上,吸了吸鼻子。 霍司容想掀桌子,但他很快冷静了。 他现在恨不得把林奇山从牢里揪出来,乱棍打死、五马分尸,怎么痛苦来。 时间静谧无声地流逝。霍司容一手撑桌,另一手捏着拳,狠狠一砸桌沿,带着自虐般的仇恨与痛苦,拔出了手背的营养针。 他给闻尧打了通电话,让他重新带一份午餐,然后拉着林襄去就餐的小食堂吃。 林襄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吃一顿午饭。 闻尧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无可奈何地笑笑,低头拿出手机刷开心消消乐。 大拇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闻尧玩这个游戏压根不思考,哪个出来点哪个,随意而放纵,这也导致他通关很慢。 你和先生提了吗,分手。闻尧随口问道。 林襄囫囵嚼着虾饺,勺子搅拌稍烫的粥,口齿不清地说:提了,不过他没正面回答。 闻尧飞舞的大拇指停顿,抬头望向他,突发奇想地说:要不你再多虐虐他,让他死心。 这馊主意刚说完,他转念一想,这也太异想天开了,不靠谱。 林襄一回来,一周内让霍司容连进两次医院。林二若真下狠手,闻尧疑心,下次他就得到太平间接霍先生。 哎。闻尧无奈叹气。 林襄若无其事,继续吃自己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结果霍先生养到第十天就出门上班了,片场再次开工。 林襄本来想和赵导辞职,霍司容把清单往他眼前一放,再三强调:如果无法偿还,我们不能两清。 林襄森冷一笑:自己找死。 霍司容微笑:甘之如饴。 两人什么关系,现在普天下人尽皆知,不过萌这对cp的太少了,大部分都恨不得他们赶紧分手。 一方面,霍司容毕竟是无数异性心中的上古男神,而林襄被誉为家财万贯、至今单身、貌美如花全国待嫁年轻贵公子前十。另一方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人之间的伤痛太过于根深蒂固,也不好在一起吧。 否则,相对两相厌吗? 三年前的林襄,或许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和霍司容的关系会调换位置。他躲闪不及,霍司容紧追不舍。 林襄整天冷脸相对,霍司容不停用热脸蹭他冷屁股。 回片场后,所有人都得住酒店。林襄的房间在十二楼,霍司容住楼下。 于是霍先生每天亲自把早餐带上楼,敲门,林襄打开一条门缝,心安理得地取走早餐,然后砰一声锁上门。 《纵横》的拍摄仍在继续,霍司容伪装得太好,以至于没人发现他腿伤尚未痊愈。这件事,只有闻尧和林襄清楚。 那天下午要拍摄第七幕,苏秦立在风雨中,慷慨陈词合六国纵横天下之策,苏秦必须取得燕王信任才能一展宏图。 他失败了太多次,唯独这次,是离希望最近的一次。 洒水机已经准备就绪,霍司容穿着单薄戏服,将台词又看了一遍。赵导不放心地说:小霍,要不咱们找个替身吧,你才刚出院。 林襄在旁边,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 霍司容眼观鼻鼻观心,婉拒道:听编剧的,没事。 赵导瞅瞅林襄,又看看霍司容,结合近期热搜,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摆摆手,干脆利落退到两人之外。 救护车准备好了。林襄笑眯眯地说。 霍司容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多谢编剧挂心。 林襄心想,我手上怎么就没锤子,给他一棒槌。 大雨倾盆,暴雨如瓢,鼓风机呼啦作响。 大冬天的,霍司容被浇成了落汤鸡。 苏秦的慷慨陈词都是在雨中完成的,霍司容必须顶着严寒、暴雨、狂风,任由衣襟吹乱,用无比执着的神态完成这幕戏。 燕赵相附,赵之野心,远远大于秦。王忧虑秦国却不担心赵国,难道不是舍本逐末?! 台词大段大段地往外蹦,摄像机沿轨道行驶,从不同方向角度将苏秦的神态尽收眼底。 赵导摸着下巴说:不错,注意打光。 这部剧是现场收音,安装了防水罩的收音筒高高垂落。 林襄捏紧了手里的剧本,手心不知何时渗满细密汗水。他很清楚,再这么淋雨吹风着冷空气,霍司容的腿绝对受不了。 然而霍先生脊背挺得那么直,就像笔直陡峭的山峦,山峰之上,被吹歪了脖子的独松傲骨嶙峋。 闻尧急了,疾步到林襄身边,恳求他:要不先算了吧,咱们先拍后期的成吗?林二,你不至于真要先生的命吧! 林襄恍若未闻,两只眼睛直直地盯住了雨中的霍司容。 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看见当初倒在雨水和血泊中的自己,怀抱着满心渴望、不甘和怨怼,在霍司容怀中,揪紧了他的衣襟。 如果一任岁月流逝,抚平旧时伤疤,再无重逢,那么他们会不会都过得很好。 林襄感到腹中隐有疼痛,他站起身,丢下剧本,独自回了酒店。 林襄身形一消失,霍司容便像心灵感应似的,原本身在戏中的苏秦立刻回到现实。 赵导识时机地喊了停。 闻尧冲到霍司容身边,仔细一看,妆容都挡不住霍先生眼底的疲惫。 霍司容眼中血丝密布,闻尧顺势用掌心试他额头温度,滚烫,简直能现场煮熟鸡蛋。闻尧急躁地呐喊:医生,随行医生! 霍司容高烧、腿伤复发,拍摄暂停,众人合力将他送回酒店。医疗器械和药品齐备的救护车开到了酒店门前。 霍司容坚持留在酒店,于是护工在他的房间临时安装了医用器械。 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挂起葡萄糖,问他:腿疼得很? 明明是咬着牙都难以忍受的钻心之痛,霍司容却摇摇头,若无其事道:没关系。 医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将霍司容的裤腿卷起来,左腿全部红肿,膝关节红肿发青。 一旁看着的闻尧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医生让护工调高了室内温度,做了一番检查处理,便跟着救护车回医院了。 闻尧抹了把脸,在霍司容身边坐下:有多疼?闻尧问:钻心刺骨? 霍司容两道浓眉拧成了八字,仰躺在床上,拍了拍身下的床垫,哑声道:只是一想到,他那么折腾自己哎。 闻尧想了想,说:也在折腾您。 半年前的车祸,林奇山派人暗杀我,如果不是林襄提前安排了那辆摩托车,当时死的人就是我。霍司容用回忆纾解疼痛。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1) 你看,他多心软。如果那时就让我死了,他肯定解气得多,这世界上,就没有霍司容缠他、让他难过。 人说命中注定,先生,您和林二怕是上辈子互相挖了对方祖坟。闻尧感叹不已。 霍司容摆摆手,问:他人呢?跑哪儿去了? 在房间,我去看看。闻尧起身道,霍司容点点头:提醒他按时吃晚饭。 好。闻尧出门上楼。 第49章 香饽饽 闻尧没能敲开林襄的门。 林襄睡着了,在肚子里的疼痛传入大脑前,林襄把空调开到最高温度,裹着鹅绒被子会了周公。 闻尧敲了半天不见回应,去酒店大厅一问,也没人退房。 他请酒店经理取来备用房卡,推开门发现被子里蜷着一坨,是睡着的林襄。于是没叫醒他,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落下去,下楼告知了霍司容。 林襄这一觉睡到两天后,《纵横》的拍摄也暂停了。 林襄醒来时,霍司容正坐在轮椅上,轮椅后背插了一支液体杆,霍司容还在吊消炎药。 霍先生怀里抱着一盒酥饼。 林襄循了香气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他,血液从沉寂中苏醒,逐渐向四肢百骸归位。 林襄晃了晃脑袋,霍司容抬手揉捻他的耳垂,林襄终于清醒了,一把拍开霍司容的手掌,上身后仰,面无表情地觑视他:有事? 你怎么睡了这么久?霍司容把酥饼摆到他面前:猪变的吗? 林襄深呼吸,再缓缓吐出胸中恶气。 霍司容转动轮椅,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林襄不客气地抓过杯子仰头痛饮,喉咙又干又痒,让他很不舒服。 他喝够了水,嚼着一块绿豆酥问:能走吗?坐轮椅干嘛? 能,就是这两天养养,否则接下来的戏拍不了。霍司容坦诚地说。 医生临走前吩咐,霍先生这条腿再不休养,等着下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霍司容自觉没那么严重,因此没当回事,不过在轮椅上养伤,是为了之后更好的拍戏而已。 哦,那你随便。林襄漠不关心道。 林襄,如果这条腿废了,你能稍微原谅我那么一点么?霍司容认真地注视他。 林襄嚼饼干嚼到一半,呛住了,拍着胸口一脸咳嗽好几下,才黑了脸无语道:你腿废就废呗,关我屁事,难不成还要我拿钱给你做假肢啊? 霍司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毛病多。林襄小声嘀咕。 霍司容假装没听见,心口似乎裂开密密麻麻的缝,有千万根针扎进去,不见血不掉泪,却很疼,疼得他不由自主弯下了腰。 林襄抱着饼干盒子一脸嫌弃,麻木而冷漠地提醒他:别在我这儿犯病啊,我告诉你,不关我的事,免得闻尧又找借口说我亏欠你们,烦不烦啊。 没事。霍司容五指捏拳抵着下唇,低声咳嗽。 林襄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鞋子,眼角视线斜斜一扫他:你愿呆随便你,我出去。 你不想看见我?霍司容扭头,目光紧紧追随他。 这还用问?林襄取了衣帽架上的围巾,转身面对霍司容,指着他的鼻子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外边冷。霍司容急忙劝住他:我出去,你休息,别出门了,当心着凉。 他一只手推着轮椅,艰难地转方向出了门。 全程林襄都是冷漠的目送,没搭把手。 霍司容刚驶出门外,尚未来得及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就听见门板合拢的砰咚响声,房门咔嚓上锁。 臭崽子。霍司容摇头叹气,闻尧站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见他出来,直起身道:您非得热脸贴他冷屁股。 霍司容苦笑,自娱自乐地说:谁叫他是个香饽饽呢。 闻尧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说:只有您这么认为。在我看来,林二跟变了个人一样,还是以前可爱点。 以前的被咱们亲手磨没了。 闻尧沉默。 《纵横》拍摄期持续了一个月,杀青后剧组聚餐,林襄和霍司容都没参加。 林襄回了他的小破出租屋,霍司容回了他和林襄住过的别墅,当然他没在别墅呆多久,就被送去了专门的疗养院。 这一个月对林襄而言,无非睡觉看场子,被霍司容抓去吃早中晚三顿饭。 但对霍司容来说,简直是地狱般的生活体验,他在戏中的经历,大约就比古代十大酷刑要轻松那么一丁点儿。 霍司容的疗养师满脸惊讶:您又回来了?! 疗养师撩起他的裤腿一看,愈加震惊:怎么就拍个戏回来,这腿伤能严重这么多?! 是不是废了?霍司容漫不经心地问,疗养师重重点头:差不多。 那挺好的。霍司容真心实意道,那么他又有借口留着林襄。 疗养师一脸无辜的黑人问号。 霍司容自从拿到林襄的手机号,每天要给他发二十条短信,早中晚各三条提醒他闻尧送饭来了,让他趁热吃进肚子,剩下十一条中有九条记录康复期间的流水账,另外两条各道早安和晚安。 林襄从来不回,也不打开看。 那时候,他发现自己食不下咽得更厉害了。 谢宗耀不停来电,催促他去做体检,之前在一家健康机构预约了全身体检,林襄一直推辞没空不去。 谢宗耀威胁道:你再不去,我和你姥姥回国,亲自带你去。 林襄没法,只好板着一张无表情的脸,搭公交到宁北市三环体检中心。 体检中心的医生抽了他三管血,让他拿着卡片对嘴吹,直到把卡片中心的蓝斑吹白。 最后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将报告单递到他手里。 他们坐在封闭的诊断室中,隔了一张白条桌,女医生越过电脑显示器,将报告单退给他。体检中心的医护人员没有医院的那么见惯生死,遇上一些棘手难缠的疾病,他们更容易表露情绪。 医生身后是拉开的米白窗帘,冬日惨淡天光降落,映照在林襄苍白的脸上,他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你才二十四呀女医生轻声感叹。 林襄眼前发蒙,耳旁一阵嗡鸣作响。 他似乎听见窗外车辆鸣笛的声音,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踏过石板,消磨青春的男男女女打扮妖艳怪异,他们结伴路过街道旁最古老的的那颗梧桐树,筒子楼中传来小孩吹响口哨的声音。 苍穹之下,一行迷失方向的大雁在寒冷冬日里昏头转向地扇动翅膀。 我有一个请求。林襄低声说:拜托您,不要把这份报告交给任何人。就当我没事。 女医生是这家体检中心的负责人,林襄来之前,谢宗耀就和她打过招呼,希望她多加关照。 但你应该立即去医院,你还这么年轻!医生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不想进医院? 不是。林襄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医生名字很简单,就叫陈琳。 林襄看了一眼她的胸牌,笑容中藏满不在意,仿佛一个温暖的过客,笑意能融化整个寒冬。 他轻声说:陈姐,我不想让外公和姥姥担心。这个病,等我到美国后就去医院治疗。您放心吧,我把国内的事处理了,一定去治疗。外公和姥姥年纪大了,公司的事又多,我不希望他们再为我操心。更何况我是个成年人,自己能处理的。 陈琳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那好吧,这事儿先不告诉别人。不过你留个联系方式,我随时了解你的情况。 好。林襄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和陈琳交换微信。 他走出体检中心,裹紧了羽绒服,正对面是一家高耸的写字楼,挂满公司广告牌。 林襄回到出租屋,给远在美国的高振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将林砚送回国内。 林襄亲自去机场接了林砚。 他这个便宜哥哥,虽然做了林家的清洁工,不过看模样,日子似乎过得很是滋润。也是,林家那么大一房子搁那儿没人住,可不合了林砚心意吗,他一个人想怎么造作怎么造作。 林襄让他回国,林砚还挺不乐意。 林砚坐在出租车后座,抱着双臂,林襄就坐他身边,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砚是习惯性装教养良好的大家少爷,神态动作各方面都十分得体,甚至最讨厌的林襄就在他面前,林砚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兄弟,柔声关心他:怎么了?怎么突然让我回国。 林襄只淡漠地回了一句:回家说。 闻尧碰巧站在出租屋门前,手里提了送给林襄的午饭,看见林砚,目瞪口呆:你竟然还活着? 林砚嘴角抽搐:闻哥,你这话说的也太不厚道了。 林襄取走闻尧手里的午餐,带着林砚进屋,关门。 闻尧摸摸鼻子,任务完成,他走掉了。 林襄打开饭盒,取了一次性筷子慢条斯理地戳土豆丝,林砚坐了许久飞机没用餐,腹中空空有点饿,眼馋地看着林襄。 林襄白他一眼:没你吃饭的份。 林砚冷哼,坐回旋转椅子里。现在没有外人,他可以暴露本性和林襄大撕特撕。 不过林襄这人太冷淡,撕也撕不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林砚用林襄的手机点了外卖,林襄瞟一眼订单:三十五人民币,给我现金或者打微信。 林砚满头黑线:你万贯家财还缺我这三十块钱?! 别说三十五,就是一分钱,我也不想给你林砚用。林襄冷酷无情地说。 林砚仰头朝天,极为克制地翻了一个白眼:亲兄弟。 明算账。林襄接了他的话头。 林砚微笑:你说的都对,亲爱的小弟。 林襄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他的体检报告单,递给林砚。 林砚一眼瞥见那几个触目惊心的红字,惊讶得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他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三十秒后,林砚随意地扔下报告单,冷嘲热讽: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林襄抬脚踹翻他:你再用这口气跟我说话,我保证明天你就会出现在中东战场上,并且被削成人棍。 林砚立刻噤声。 我有件事想让你做。林襄狠狠瞪了林砚,见对方安分了,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低声道:是我的遗愿。 第50章 傻缺 为什么非得闹得死去活来?林砚一脸看傻逼的表情:你就不能去治疗?现在还没到最后吧。 是我自己觉的没意思。林襄摊开双手: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你看这世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林砚坐在椅子上,向左转一圈,向右转一圈,来来回回转了两三圈。 看得林襄头晕眼花:林砚,我安排的事,你没资格拒绝。 得了吧你,让我给霍哥送菊花?你安排个屁。林砚拍拍站起身:为兄是直男,钢铁的那种,我怎么会懂你们两死基佬的脑回路? 林襄拉下脸,林砚心生怯意,复又坐下,拍拍大腿:那你没了之后,你的钱,都归我了? 嗯。林襄双手交叉,笑眯眯地说:其实大部分我打算捐赠。 林砚环顾室内,寻找有没有什么凶器,能让他一榔头敲死这便宜弟弟。 罢了,暂且不提这件事。林襄摆手:刚好你回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给老妈上个坟。 林砚盯住他,抱臂道:你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急着把事情都安排好? 我不想留下遗憾。 别说得好像你真的会死一样,祸害遗千年。 你自我介绍吗?命大的哥哥。 小老弟,为兄好心好意劝你,你怎么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林砚,我帮你预定中东车位,要吗? 冬日白昼短,黑夜长,天色很快暗下来。 暮色降临,林襄抱着一捧白菊,和林砚去了公墓。 两个人拾级而上,走到半山腰的位置。陈蓉便沉睡在最靠边那座墓中,她的墓碑前放满了鲜花水果。 是谁放的,答案不言而喻。 林襄离去的两年间,一直是霍司容代他来拜祭,清明和除夕,都是霍司容为陈蓉扫墓。 霍哥挺在乎你的。林砚蓦然感叹。 林襄在陈蓉的石碑前蹲下,抬眼注视黑白照中微笑的养母,过往一一在目。 那年寒冬,林襄和小伙伴跑出去野游,半夜不着家,林父和陈母丢下手上的小生意,不眠不休找他。 陈母在寒风中边哭边喊:林二,林二! 林襄浑身狼狈,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委屈屈巴巴地说:老妈,我饿了。 陈母抱紧他,擦干净眼泪,牵着她回家下了碗热腾腾的面条。 林父第二天花了点积蓄,买了市面上一直打广告的电话手表,为林襄戴在腕上,嘱咐他有事一定要给爸妈打电话。 后来陈蓉辞世,弥留之际,还抓着他的手,尤其不放心小儿子:你一贯有主见,妈也不能难为你。就是对霍先生呐,你别那么喜欢他,两个男的在一起本就不容易,要是他哪天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少喜欢别人,多看看自己。老二,天大地大,各人有各人命数,妈只希望你活得自私些。你好过就行了,休管他人苦不苦,记住了吗? 林襄抓着陈蓉枯瘦如柴的手,咬紧下唇说不出话。 陈蓉闭了眼睛,长声叹息: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她。 那个她或许指谢心,但彼时的林襄听不懂。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2) 时至如今,物是人非。 霍司容?林襄不咸不淡地扯开唇角: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外人。他也并不在乎我,林砚,你不会还奢望,霍司容没觊觎你的烂菊花吧,嗯? 你可太粗俗了,小老弟。林砚只能面带微笑。他跟着林襄在陈蓉墓前跪下。 天际云卷云舒,没一会儿,天光沉入昏暗。 太阳落下地平线,墓园外围路灯次第点亮。 哥,你当初为了活命,算计我,我能理解,毕竟你这人够不要脸。林襄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林砚:我现在打死你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假如没有那次抽血,现在我也不会这么恨霍司容。林襄幽声叹息:我不能原谅他。 林砚决定保持安静。林襄抒发心绪的时候,林砚如果敢插嘴,林襄第二天就能将他送中东玩绝地求生。 结婚之后,我慢慢接受了,也许要这样和霍司容过一辈子。我挺开心的,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是我的了。 但我好像错了。霍司容用我交换你,他把我还给了林奇山,那种变|态老爹霍司容,真是个鬼才。 可没有林奇山,你也不可能像现在这富有。他给了你地位、金钱、权势,给了你整个林家。林砚插嘴道:林二,得失,有得必有失。 是我自己抢来的。林襄望着黑暗的虚空,夜色抹去墓碑形迹,唯独手机提示灯忽明忽暗地闪烁。 霍司容在不停打他电话。 有命得,无命享。林砚不客气地评价道。 林襄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摸索着自己的手腕,皮肤上凸起了一圈又一圈肿胀痕迹,都是他自个儿捏出来的。 我算计林奇山,算计霍老,算计兰开斯特却唯独,算计不了他。林襄眨了下眼睛。 冬夜寒霜悄无声息地凝结。 林襄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两只膝盖磕着冰冷砖面,他轻压腹部,声音极微弱地叹息:半年前林奇山走投无路,他一定恨极了霍司容。 林奇山那种人,死之前都要拉一个垫背的。他肯定不会放过他,所以林襄难以支撑地弯下腰,手掌露出袖外,撑住冰冷的石砖。 冰冷和寒气激起战栗,沿手臂涌入四肢百骸,皮肤迅速布满鸡皮疙瘩。 青年眸色幽深如黑曜石,衬托得皮肤愈加苍白,额头滚落一滴汗珠,细汗一并浸湿额发,他艰难地喘了几口重气。 林砚拉住他的胳膊:别硬撑了,去医院,早点做化疗还有救! 我一想到他会死林襄紧紧合上眼帘,颤声继续:就很害怕,害怕他死在我前边,害怕我举目无亲的世上,没有霍司容。 那时候我发现,无论他怎么对我,欺骗伤害或者厌弃,我还是很喜欢他。我没救了。林襄自嘲一笑。 所以我请人暗中保护他,以命买命,救了霍司容。林襄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将所有真心和盘托出。 喜欢也好,遗憾也罢,爱慕眷恋痛恨舍不得,千般念头万般心绪,悉数归结于霍司容。 但我不能原谅他我恨他。林襄断断续续地说。 入夜气温降得更低,空气如寒冰扎进肺腔,毛细血管收缩,细碎冰渣沿着血液流动,寒气将千疮百孔的心脏冻成僵硬石墙。 你看这个人,嘴上说着喜欢我、爱我、离不开我,但他留给我的伤害,最刻骨铭心。林襄闷声咳嗽。 林砚抓紧他的胳膊,一刻不敢放松:老二,我不要你的钱了,成吧,现在就回美国,找谢董和谢夫人,那么多钱难道换不回你一条命?! 如果我一直是金鱼脑,或许能够毫无芥蒂的和他在一起。可惜,他又让外公和姥姥将我带走。 他一次又一次放手,却还指望我仍喜欢他?疯了吧。林襄冷笑着评价。 哥,折腾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理。林襄撑着林砚的双臂,趴在他肩头,闭上眼睛轻声道:他第一眼看上的人不是我,往后余生,他钟情的就永远不是我。 你才是他的白月光。我就一路人,算了吧。林襄剧烈咳嗽起来。 林砚轻拍脊背为他顺气,拉着林襄的手劝说:别放屁了,你不在那两年,我看在眼里,霍哥为你绝食、为你失眠、为你低声下气求林奇山的助理,人家拿扫把帚赶他,当着全公司所有人的面骂他同性恋不知好歹,他都忍了,就为你。 林襄红着眼圈望向他,林砚无语:我是搞不懂基佬的想法了,你俩成天要死要活、爱恨交织的,有什么事说清楚不就完了? 林襄,你以前就不是这么婆妈的人。 林砚将他从地砖上拉起来,拽住他的胳膊说:以前我害怕,没了你的血,我得死,我也想活,所以给霍哥写了那封信。我只想活下去,当时想着抽你点血又不要命,谁成想后来闹成这德行。 老二,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才有希望。林砚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回家。 林砚,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林襄冷笑,眼底流露出讥讽,他一把推开林砚,轻抬下颌:我死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财富、权势、地位都是你的。林襄仰面朝天,轻轻阖上眼帘:你代替我活下去。 那些实现不了的不甘心,就交给真正的白月光。他们三个人纠缠了那么久,不如将林砚还给霍司容。 让一切回归原点,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 林襄!林砚怒了: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我不是你,也不想成为你,你们俩闹腾关我屁事,你成天要死要活摆这张脸给谁看?你以为我会心疼?你以为别人心疼你? 放屁!他们都恨不得看你闹笑话,恨不得你悲惨到每个人都能来踏上一脚!你清醒点行吗?没了霍司容就活不下去?!林砚抓住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回家,治病。 林襄看着他,林砚满脸恨铁不成钢。 眼眶一阵酸涩,四肢在寒风中被吹软,心底破开一条巨大的裂缝,阴风倒灌,整个世界龟缩为墓碑前狭窄的一隅。 恐惧与渴望交织。 林襄抱住了林砚,嗓音沙哑:哥,我想活着。 墓园外车灯闪烁,霍司容踏着泥泞、大衣裹挟寒风,右腿踏在地砖上,有一阵轻微刺痛,他的两条腿有着细微的不协调。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来拜祭林襄的养母,偶尔在空无一人时,向亡母吐露心绪,他太思念林襄时,就在石碑前待很久,幻想林襄会否突然出现。 但无数次的希望,换来无数加一次的失望。 林襄霍司容喊他:林襄! 林襄直起身,林砚回应道:霍哥,这边! 霍司容仓促赶来,脱下身上的大衣紧紧裹住林襄,将他搂进怀里,忍不住责问: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襄满脸茫然:说什么? 林砚发来你的体检报告我都知道了。霍司容揉捏他冰凉的面颊,捂着林襄冻红的耳朵:没事,别怕,这个病中期还有转圜余地。 林襄怔忪地出神。 霍司容蹲下身,林砚帮他把林襄放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于是霍司容背着他走出墓园,在林襄满心茫然之际,急匆匆将他送进市中心医院。 仍旧是价格高昂、布置居家的特护病房。 主治医生是从前那位老教授的好友,也是宁北大学医学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姓袁。 霍司容彻夜未眠,和袁教授商量林襄的病情。袁教授身边跟着两个博士生助理,一刻不停地做记录。 袁教授举着检查相片解释道:幽门螺旋菌感染检测结果呈阳性,他的体检报告中显示做过胃镜,胃黏膜下层肉眼可见隆起。医院这边初步断定应该在中期,他年纪轻,早点做化疗、做手术切除,能治。 真的能治?霍司容反复再三地确认。 袁教授略一思忖,有保留地回答:需要病人配合,维持好情绪非常重要。 霍司容点了点头。 他走出袁教授的办公室,瘫坐在林襄的病房门口,没敢进去。 霍司容弯下身,双手抱头,手肘撑住膝盖,胸腔中憋闷了太多痛苦,他却不敢大吼发泄,唯恐惊扰房内熟睡的林襄。 他应该早就想到。 林襄离开他那两年用餐随意,饿了吃不饿就不吃,甚至林奇山给他喂催吐剂,这些都损伤了他的胃。 后来林襄回来,反复呕吐、身体发热、胃部胀痛不适,这些症状分明早就够他担忧林襄的身体健康。 为什么忽略?为什么没能及时察觉?为什么以为只是普通的胃炎? 霍司容悔恨不已,他真恨不得那些天灾人祸都分到自己身上,但为什么,它们就一次一次的找上林襄? 他还那么小。 霍司容一拳砸墙,发出压抑过后的愤怒咆哮。 闻尧挂了电话,走过来道:已经通知了谢董和谢夫人。 霍司容双手捂脸,嗓音沙哑:公司的事你多看顾,没有要紧的就不,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找我,等林襄身体好转再说。 闻尧点点头,郑重道:您放心。 霍司容高大的身躯不知何时,竟像上了年纪的老人般佝偻,他垂头丧气打开病房门。 昏暗的睡眠灯晕里,面容苍白的青年微微蹙着眉头,一对淡色的唇小幅度嗫嚅,似乎做了不好的梦,让他心神未宁。 霍司容步至林襄身边的单人沙发中坐下,两手握拳抵住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 他睡意全无,一刻不敢离开,枯坐整夜。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人便憔悴不堪,向来梳理整齐的黑发散乱得像草窝。 林襄睡醒转,四肢疲软,一动不动地躺着。 霍司容注意到他睁开眼睛,于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也没出声打扰。 奇怪的是,林襄没看见他,却似乎知道他就在身边,嗓子嘶哑干涩,张嘴问:霍司容,你后悔吗? 这是林襄第几次问他是否后悔,霍司容数不清,一开口便是憋不住的哽咽,他沉默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才轻声回答:不后悔。 林襄眨了下眼睛,笑起来:傻缺。 这辈子我最想和你在一起,林二,喜欢你,我不后悔。霍司容走到床尾,摇起他的病床,让林襄仰坐着。 林襄顺势偏头望向他,朝他伸手。霍司容上前握住,在林襄身边坐下,将那只手抱在掌心亲吻。 其实以前放肆折腾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某天变成现在这样。林襄轻声叹息: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死掉。 霍司容拼命挤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仓促而痛苦地说:不会的,袁教授说没问题,能治。要做根治性手术,辅助化疗。 疼吗? 不疼,打麻药。 哦 霍司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林襄张开嘴,霍司容将杯沿抵住他唇边,喂着林襄咕咚咕咚喝下去。 我想开了,林襄低低地道,等好起来,我就离开宁北。 那我呢?霍司容勉强地笑了笑,林襄瞥他一眼,轻抬下巴:谁管你。 霍司容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无论你去哪儿,我陪你。 林襄移开视线,在心底无声叹气。 傍晚,林襄病痛发作。 霍司容打着盹,猝然惊醒,起身时撞倒了椅子,他满头大汗拍铃叫医生,然后将林襄抱起来,搂着他安抚:医生来了,没事没事。 林襄整个人紧紧蜷缩起来,一口咬住霍司容肩膀,病房开着空调,霍司容只穿了一件单衣,林襄牙口锋利,眨眼牙齿便咬进了肉里。 霍司容依旧紧抱着他不撒手,林襄疼得满头大汗,倒抽凉气,断断续续地埋怨:都怪你。 怪我,怪我。霍司容从上至下,轻揉他后背,蹭了一掌心汗水,他痛苦不迭,却要装得若无其事:袁教授是这个领域顶尖的专家,他说了能救,你肯定没事。 真的?可是好疼啊。林襄虚弱地趴在他肩头。 霍司容扭头亲吻他侧颊,吻上了咸渍的汗水,混合着自己的眼泪,把整颗心都泡得干瘪失色。 第51章 照料 可以做手术了。袁教授语气笃定,他戴上银质半框镜,望向霍司容。 手术主刀医师是我的得意门生,也是国家顶尖人才计划一员,他手术经验丰富,手上治愈案例不少。您看您要不要和病人商量,准备根治手术? 霍司容皱眉思忖。 风尘仆仆赶来的谢董和谢夫人难掩哀伤,互相扶持着坐在候客椅上。 谢董满面铁青,谢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 做吧。霍司容哑声道,谢董抬头瞪著他,指着他愤怒地说:林襄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闻尧赶忙劝道:谢老,您消消气。当务之急,先把林襄救回来! 谢宗耀重重一拍大腿:哎! 商量做手术时,谢宗耀夫妇和霍司容、闻尧都挤在病房里,林襄刚从昏睡中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扫了他们一眼。 干啥,开大会呢你们?林襄嗓音绵绵地问,霍司容将温水递给他。 林襄抱住杯子喝了两口,霍司容接过玻璃杯,就着林襄喝过的地方,将温水一饮而尽。 襄襄,和你商量件事儿。谢老夫人轻轻地开口:关于你的手术。 林襄盘腿坐起身,直直地回望着老夫人。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3) 林襄同意做手术,亲自签了手术通知书。 手术前一天,林襄非得出去玩,霍司容问去哪儿,林襄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口答:游乐场。 霍司容糗他:都多大人了,还去小孩儿玩的地方?林襄反驳: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你才是老男人。 霍司容举起双手,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在征求谢家夫妇和袁教授同意后,两人出了门。 这一年冬末,下了很大的雪。 在雪里白头,听上去似乎非常浪漫。 然而林襄注定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被霍司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裹成摸不透风的粽子,堪称武装到牙齿。 即使冬天下大雪的时节,游乐场依旧人满为患,过了这场大雪,再熬两周寒冬,就是除夕,翻了一个坎,又是新一年。 闻尧开车到游乐场门口。 林襄蜷在后座,霍司容给他戴上帽子、围巾、口罩和耳罩,把林襄捂成毛茸茸的一团,这才算彻底进入战备状态。 林襄不想走路,霍司容走到他那边厢,蹲下身:来,背你。 林襄吸吸鼻子,盘腿坐在后座的身子向外倾倒,滚到霍司容背上,小心翼翼圈住他的脖子,低声念叨:我没原谅你。 嗯。霍司容艰难地从雪地里站起,他右腿不太好,下雪时节受寒气侵蚀,情况更是糟糕。 闻尧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霍司容额头冒出明显的强忍的冷汗。 林襄太瘦了,忍耐疼痛背上他的霍司容却嫌他不够重。 霍司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跺,林襄呼出的热气在他耳旁席卷。霍司容一瞬间心神摇晃。 林襄拍他肩膀:背稳点,你知道我身价多少吗? 想起林襄存银行吃利息的资本金,霍司容哑然失笑,将他往上提了提,老实巴交地点头:晓得晓得。 路人大约没见过他俩这架势,纷纷侧目回头。 一个大男人背着另一个身量不低的青年,怎么看怎么诡异得慌。 霍司容还带着墨镜口罩,林襄更是武装到牙齿,无法看清相貌。 霍司容问:玩什么?林襄摩拳擦掌:极限过山车。 霍司容冷酷无情地拒绝:别想了林二,老男人受不了那东西,何况就凭你身价,在上边磕了绊了怎么办? 林襄转念一想,也是,总不能手术都没做就在上边出意外,那可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琢磨了半天:那你说吧,玩啥? 一瞬间,霍司容脑海中翻涌过他年轻时演的少女本,什么浪漫土耳其、相约意大利、定情富士山,少不了必须场景:摩天轮! 霍司容心道,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摩天轮。他清了清嗓子,非常认真严肃地建议道。 林襄满脸冷漠:老男人,你好土哦。 霍司容轻声哄劝:去嘛去嘛。 行吧。林襄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摩天轮徐徐升起,不会造成像电梯那样上升时的失重感。整个世界似乎在眼前缓缓旋转,就像凝望水晶球中广袤无垠的天地。 暮色降临。 银白大雪反射出雾气般朦胧的白光,城市霓虹将夜天照亮,天地化为沉默的归墟,一直像无尽远方绵延。 行人缓缓缩小,地面渐行渐远。 林襄扒住隔窗,眨巴眼睛,嘴里呼出热气喷到窗子上。霍司容将他抱回来,在布满白雾的窗面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林二霍司容自后背抱他入怀。 林襄靠窗坐着,霍司容怀抱他,额头贴住林襄的后颈,怀着十二分的眷恋与忐忑,小心翼翼地请求:等你好起来,我们重新开始。 林襄周身一僵,没有回头,直直盯着窗外。 更远处,防空灯灯束穿破光怪陆离的灯晕,直射向暗沉沉的天空,宁北市地标建筑摩天塔通身光晕流转,直指苍穹。 区块分明的城市,车流涌动,人潮翻卷。 我不敢了。林襄轻声回绝:算了吧,霍司容,咱们两清,以后以后 以后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霍司容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抱着他,眷恋无比地亲吻他的侧颊,对不起。霍司容颤声说:对不起。 林襄抹了把眼睛,霍司容抱住他双手揉搓。此后,摩天轮的另半程,两人相对无言。 情侣在大雪中拥抱,一家三口讨论过年需要置备哪些年货,是回男方还是到女方家过年。 老男人背着小青年,踏过漫天雪花,孤独地行走在路灯中间,影子拉长又缩短,一条人行道,通往未知旅途。 林襄坐完摩天轮就累了,疲惫地趴在霍司容肩头打哈欠。 累了?霍司容柔声问,林襄轻轻唔了声。 闻尧撑伞前来:先生,医生交代不能在外边久待,咱们回去吧! 霍司容扭头询问林襄的意见:林二? 无人回应,霍司容再喊了一次:林襄? 闻尧伸手试探林襄鼻息,拍了拍霍司容肩膀:睡着了。 霍司容松了口气。 翌日,谢家夫妇、霍司容和闻尧将林襄送进了手术室,林襄眨巴着眼睛问:真的没问题吗? 霍司容便耐心向他解释主刀医生有多么多么牛逼,林襄满脸认真地听完,搓着双手说:那好吧。 霍司容俯身吻了下他眉心,林襄闭上眼睛,被推上了手术台。 那天或许等了很久,等到霍司容以为他们已经到了生死之距,也许是地老天荒。 色彩自眼前消失,一切都化为令人烦躁的灰白,唯有手术室门楣上亮着的灯炫目。 林襄终于出来了,他闭着眼睛沉睡。 袁教授和主刀医生讨论后,尽职尽责地同家属汇报情况:病灶已经切除,术后要定期口服化疗药辅助化疗,过程可能有点辛苦,忍过去就能痊愈了。 就像三万里长征,历经艰难险阻、起落沉浮,温柔的黎明放出希望曙光,在终点尽头向所有煎熬的旅人挥手,于是人们缴存了仅余的气力,去追赶足够明亮的朝阳。 谢谢,谢谢!谢宗耀拉着袁教授和主刀医生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无论贫穷富贵、三教九流,面对棘手的疾病时,态度大抵是一般的,得到医生襄助被免去了死刑判决,定然将对方视若神祇。 当生命被放在生与死的称盘上较量,钱财、名利、地位悉数化为虚无。人世间亘古不变的公平,只有生死。 术后三天,林襄住在设备齐全距离护士站最近的特级监护室。 霍司容认真地翻看了医嘱,得到医生再三嘱咐,学了三层的医学专业知识,尽心尽力地照顾林襄。 化疗毒副作用较强,林襄吞下口服药没多久,就四肢发麻、直犯恶心,躺在床上头昏脑涨地念叨:老霍、老霍 霍司容替他擦了汗,不停地为他揉捏双腿和两条胳膊。有些手法是他从自己的疗养师那儿学来的,他焦头烂额地用在林襄身上。 林襄开始掉头发了,他嫌丑,非得戴上帽子。霍司容将帽子送去杀菌消毒密封处理后,拿回来给他罩上。 途中林砚来过几次,每次都要惨无人道地嘲笑林襄秃头。林襄气急败坏地叫嚣明天就把林砚送中东。 霍司容不太想见到林砚,林砚一来,他就专心致志拿着帕子给林襄擦手,林砚喊霍哥,霍司容也不答应,恍若未闻,于是林砚识趣地走了。 林襄摸着下巴,目送林砚离开的背影,回头糗霍司容:白月光走了,快去追呀! 霍司容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咬着林襄不肯罢休的一张嘴,狠狠吧唧了两口,意犹未尽地抱住他说:你就在我面前,追什么追。 林襄转着眼珠子轻哼,一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霍司容哑然失笑,继续为他揉捏僵硬麻木的四肢。 整天躺在床上实在太无聊,林襄翘着二郎腿翻岛国中二漫画,念叨着等被放出去他立刻推翻特朗普政府,建立新中国海外殖民地。 霍司容倒是清楚林襄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妄想。 前一天林襄腹中不舒服到极点,他还叫嚣着要回去找赵导补拍《纵横》最后一幕,真刀真枪把苏秦五马分尸,当时霍司容后心发凉,好险没掐着林襄的脖子咆哮:你竟敢谋杀亲夫! 有一天,林襄看电视,看到一个介绍当代作家的栏目,没看两眼,立刻拿起枕头狂怼无辜的霍司容:换台! 老男人满脸心酸指着他手边道:遥控器在你那儿。 林襄抓起遥控器丢进霍司容怀里,气呼呼地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脑袋,假装听不见、看不见、不知道。 那时候,霍司容就明白,林襄心中的文学梦从未熄灭。 无论历经多少沉浮、岁月侵蚀、灵感尽失,在一贫如洗和富贵骄纵后,一以贯之的,仍是林襄曾视作梦想的东西。 霍司容坐在床边,将林襄连被子带人抱起来,隔了一层棉被贴住他的面颊,轻声道:襄襄,我和张梓昊殊有缘分,关系不错,他听说你病况,过两天来这儿探望你。 怀中人似乎在发抖,霍司容将他搂得更紧。 之后谁也没说话,万千冬日暖阳洒遍窗棂,枯枝败叶间鸟雀啁啾不休,冬天过去,春天似乎就快到了。 良久的沉默后,一声微不可察的嗯在寂静如湖面的空气中,涟漪摇曳蔓延。 张梓昊来后,和林襄聊了许久。 霍司容沉默地守候在病房外,隔着门上灰蒙蒙的格窗,眼也不错地注视林襄。 许是张梓昊说起有趣的事,林襄脸上绽开了笑容,张梓昊递给他最新的两期《青萌》杂志,林襄颇为珍惜地抱在怀里,向张梓昊重重点头。 文学来源于现实生活,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写出作品。张梓昊说了几个陷入瓶颈的作家的例子,拍了拍林襄肩膀:我们共用一套文字,但能变换出如何丰富的句式、遣词造句、发抒真情,全看你自己。 不要轻言放弃,觉得没灵感时才更要用笔去写,总会云开月明。张梓昊非常官方地说道。 或许这些大同小异的劝诫,在任何一期如何坚持写作的期刊上司空见惯,但于林襄来说,是曾经坚持的信念破开重重密布阴云,踏过三年破碎斑驳的光阴,重向他伸出了手。 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还在呼吸。 张梓昊走后,霍司容提着一台轻薄型笔电进来,林襄看了一眼,似有所觉,不过什么也没说。 林襄的右手上一直挂着点滴,在输营养液。 霍司容在他面前搭起小桌板,将笔电打开,开机搁置于桌板上,林襄就用左手一根食指戳键盘,把霍司容看得狂憋笑。 小林同志认认真真戳了半天,三百字都没戳到,他顿时气馁,推开键盘若无其事地说:不写了不写了,不想写。 霍司容坐在他背后,胸膛贴住了林襄后背,隔着一层单薄棉衣,林襄似乎能感到身后滚烫的胸膛下,一颗结实有力的心脏砰砰跳动。 林襄恍惚出神之际,霍司容将笔电推开,垫上一张方格稿纸,将中性笔塞进他手心,然后捏着那只手,笔尖轻点白纸,抿住林襄耳朵尖,自认为非常霸道总裁地宠溺道:我带你写。 林襄一脸冷漠:老男人,你可太土了。 霍司容大惑不解,暗暗琢磨,不对啊,这不是小说电视常用撩妹情节吗?难道因为林襄是个男孩儿所以不管用? 霍司容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不依不饶道:那我不管,快点,你想写什么, 写林襄仰头思考半天,苦恼地说:写小黄文? 霍司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天晚上,老男人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林襄手写一篇十八禁限制级艾斯爱慕虐心虐身虐吐血小黄文,受的名字叫霍司容。 因为化疗的副作用,林襄手指无力,捏不住笔,于是霍司容捏着他的手,逮住笔,一笔一画一字一句地在稿纸上划拉。 那架势看着就跟集合两人之力完成一篇惊世骇俗的大作一般。 实际上,林襄边念边指画:霍司容被轮了。 老男人: 过程中诸多惨状略去不表,反正写完小短篇后,霍司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深切地感受到林襄发自内心的恨意。 林襄写完还不解气,颐指气使地吆喝霍司容:去,发到微博上。 霍司容满脸血带泪,心道,黄|暴,分分钟封你号。 深夜时,林襄难受醒了,霍司容问他哪儿难受,林襄说到处都难受。 其实化疗对人的身体影响很大,但不这么做,怎么治好病。林襄哭着说:我不治了!霍司容将他抱进怀里:听话,再观察一个月,咱们就出院。 霍司容比他更难受,林襄住院这段时间以来,霍司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几乎比林襄本人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林襄就算睡着了也不安生,随时都能疼醒,他说不出哪儿疼,偶尔还会喘不上气,医生检查完说都是化疗后的正常症状,气得霍司容差点大骂他们庸医。 林襄打了很多止疼针和止吐针,打完就手脚无力地靠在霍司容怀里,身心俱疲:以后,我一定坚持每天锻炼身体,保持健康最重要。 霍司容两条胳膊圈着他,低头亲吻林襄的顶毛,想哭不敢哭,憋出一个极难看的笑,鼻音厚重地答应:好,回头给你报个太极班。 谢老夫人不远万里跑去寒山寺给林襄求福,又瞅着庙中灵气葱酝,排了老长时间队,为林襄算了一卦。 摇头晃脑、讲话跟念经似的算命道人说:大富大贵的好命相,只是这两年劫难颇多,若安稳度过,日后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谢老夫人得了上上签,又不辞辛劳向周围人请求佐证,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说那道人算卦灵得很,有一卦说一卦,吃透了周易和天道,他断下的好卦,自然是福泽绵长。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4) 谢老夫人高兴,一挥手又捐了许多香火钱,兴冲冲地回了宁北,把老道人说的卦一五一十道给林襄和霍司容。 谢宗耀斥责她迷信,谢老夫人不以为然。 谢家夫妇走后,霍司容就搂着林襄,亲吻他的眉毛、鼻子和眼睛,最后落到唇上,轻轻地很温柔地说:听到没,你要长命百岁。 林襄被他啃得昏昏欲睡,抹了一把脸上的哈喇子,小小声嘀咕:你怎么狗啃骨头一样,烦人。 彼时黑灯瞎火,霍司容不说家属陪护床,非要跟林襄挤一张床上,林襄背对着他,霍司容的脸就贴着林襄后颈窝。 林襄惊醒了,他迷茫地问:你怎么又哭了?小学生吗? 霍司容吸吸鼻子:我没哭。 林襄耸耸肩膀: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湿了。 霍司容恼羞成怒,戳着他后腰,捏了一把:就你话多,睡觉。 林襄翻身面对他,黑夜中,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我现在相信了。 信什么? 你大概真心,爱我爱得不能自拔。 霍司容摩挲他的后颈:小没良心的,我从来不开玩笑。 黑暗中,霍司容没看见,林襄脸上原本带着的戏谑笑意逐渐淡去,眼底一派冰冷,他压了嗓音,合上眼帘: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快完结啦~ 第52章 地板君 除夕当晚,谢老夫妇、霍家老两口、霍司容和林襄挤在一间病房里过春节。 到春节时,林襄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可以出门溜达那种,不过霍司容实在担心他,非常固执地拒绝了林襄出门放风的请求。 四个老人,一个老男人还有一个小青年,六人围在临时搭起的小圆桌前,一边畅想未来,一边吐槽自家孙子有多少多少坏毛病。 霍承德说:这小比崽子不听话啊,把人气出毛病来,背着我们两老和你们家崽崽结婚,说什么追求真爱,哎! 谢宗耀感叹:我都劝了他多少次,让他别回国了,他非得回来当这个编剧,好赖不赖又和霍司容纠缠上,哎! 霍老夫人和谢老夫人不约而同给自家老头子喂酒堵嘴,相视一笑,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好意思,献丑献丑。 林襄只能吃一些流食,他终于放弃考验欧非的抽卡游戏,转而在菜比荣耀中驰骋翱翔。 霍司容:张嘴。 林襄:啊。 四老:那一刻,四位老人不约而同地心想:这架势,要复婚了??? 林襄不打匹配,只撸排位,一眼看到对方的英雄角色比自己花哨,胳膊肘戳了戳霍司容的胸口:这是皮肤吧。 作为一名上了年纪、事业有成、人生阅历丰富的老男人,霍先生表示对游戏丝毫不感兴趣,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哼声:应该是吧。 这局结束后,林襄立刻充钱把皮肤买了。 打折! 在霍司容鄙视的注目中,林襄拍桌解释:你看,皮肤打折券! 是啊,霍先生说,麻花藤亏得都坐公交了。 林襄重重一哼,转身背对他,偷偷把商城皮肤搬空。 许是应了老道人的福卦,翻了年,春天来临,林襄的确慢慢好起来了,又像以前那般,能跑能跳能吆喝,每天理直气壮支使霍司容背着他上下楼梯。 林襄在医院住到三月份,袁教授认为他可以出院了,霍司容百般拒绝:再观察观察。他总是担心林襄的身体再出毛病,待在医院里总要方便些。 三月末,草长莺飞。 林襄吃够了清汤寡水的饭菜,指挥霍司容道:去买林福记的鸭脖,只要肉不要骨头。 霍司容叮嘱他别到处乱跑,亲自开车去了。 林襄摸出枕头下偷偷藏着的信用卡,简单收拾一番,戴上棒球帽溜出医院。 他先去买了一部新手机,装了新话卡,和远在美国的谢家夫妇联系了,又用自己的身份证和护照买了出国机票。 霍司容回来时,整间病房空空如也。 夕阳西下,光线穿过窗棂洒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老男人一手提着五香去骨鸭脖肉,另一手拎着顺路办的健身卡,孤零零地杵在门口,身后是来往频繁匆忙的护士医生,眼前是空荡荡的病房。 林襄什么也没留下,他跑了。 霍司容又一次失去林襄的踪迹。 夏初傍晚,岛国福冈游船上。 一楼大厅人满为患,舞台上,交响乐团在指挥和乐谱的双重指导下,演奏着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舞曲。 大厅布置奢华,金碧辉煌,入目皆是一派耀眼的灿金。 一个身穿小礼服的漂亮青年窜进人群,灵活地四处游走,恍然间,他似乎发现了意外情况,笑着辞绝了女性舞伴的邀约,将高脚杯放回餐盘,低头疾步向门口走去。 他身后,几个作服侍生打扮的年轻人立即悄无声息地跟上。 林襄招呼了一艘小艇将他载回岸上。 路边停放了一辆摩托机车,若是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阿普利亚的RS机车,摩托赛车级别的用车。 林襄用手机遥控解锁,翻身上车,身后那几个年轻人打开通讯耳麦:目标已定位,重复,目标已定位。 接下来的场景,堪称美国大片拍摄现场。 机车轰鸣,飞驰掠过嘈杂人群,成功换来路边夜饮群众的侧目,啤酒瓶砸了一地,酒液漫天乱飞。 紧邻的公路上,路虎和保时捷组成的车队咬紧机车,围追堵截而来,衣着暴露的年轻姑娘高声叫好。 林襄极限漂移甩尾,一记漂亮的九十度转弯,紧追他身后的保时捷撞上了路灯铁杆。 直升机上,身材高大的男人摘下墨镜,唇角噙着冷酷无情的笑容,航拍机传来实时追捕画面,林襄百忙之中甚至抽空对准航拍机比了一根小拇指。 直升机上的男人咬紧了后槽牙,仿佛在牙关间狠狠咀嚼过,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往外蹦:林、襄。 霍司容高价请来的武装力量倾巢出动,追着林襄绕全球跑了三个月,终于在福冈捉到他的踪迹。 这兔崽子真是太能窜了,霍司容每每要捉住他,林襄都能凭空消失,现在霍司容打通关节,布下天罗地网,就不信林襄这只瓮中鳖还能跑脱。 两百人的追捕队终于将小林同志逼近了死胡同。 一群人将林襄团团围在跨海大桥上,海风呼啸,波涛翻卷,直升机堪堪停在机车面前,霍司容黑着脸从绳梯上下来。 林襄取下头盔,一脚蹬地,海风卷起他柔软散乱的头发,吹得林襄脸都快歪了。 他很不耐烦地将头盔挂到把手上,望着霍司容轻挑眉梢:花我的钱抓我,霍司容,你还挺会。 霍家的钱、林家的钱、谢家的钱全都是林襄名下财产,他跑人后,霍司容成为公司名义上的代管人。 为了请人抓林襄,花费巨大,差点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把几家大银行吓得接连一周上门,苦口婆心劝霍先生三思后行。 然而霍先生一意孤行,卖掉两家海外子公司,终于在福冈堵住了林襄。 骑这东西太危险。霍司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襄胯|下的机车,迈步走向他,语气和神态都相当沉稳。 只有霍司容自己知道,这一刻,他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汗,因为恐慌和兴奋。 恐惧林襄下一秒蹬车跑人,兴奋于与他再次重逢。 跟我去医院,复检。霍司容逼近了林襄,紧紧盯着他,确定眼前人便是他朝思暮想、抓了两月的小兔崽子。 林襄的礼服外套早就扔不见了,内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衣,纽扣解到第二颗,正好露出半截锁骨。 霍司容的目光放肆地黏在他身上,仿佛要用那双眼铭记他,逐渐下移,林襄往后仰身,非常有危机感地反问:看什么看? 霍司容面无表情,抬手将林襄的扣子严丝合缝扣上,我看,可以,别人看,不行。霍司容沉声道。 林襄一脸冷漠:哦。 霍司容弯身,侧首叼住了林襄上唇,桥上河风猖狂,吹乱衣襟,未来得及及时修剪的刘海部分遮住视线,只有唇间温热的触感,林襄飞快扭头躲开:大庭广众的,耍流氓啊? 霍司容笑了笑,目光深幽如潭,搂紧了林襄削瘦的腰,脑袋下压贴住他颈肩,仿若珍宝失而复得的叹息:回家吧,林二。 林襄回了宁北,霍司容借照顾他为由,直接将人带回别墅。 卧室置备了齐全的医疗设备,霍司容特地请了一名家庭医生,就住在离他们较近的地方,方便随时上门。 林襄翘着二郎腿躺在小沙发上嗑瓜子,一条腿抖成了筛糠:我差不多好了。 霍司容手里捏着林襄的拍片,对光认真细致地观察,发现没什么大碍,和医生结论匹配,悬在心口的大石方才肯落地。 《纵横》进入播放档期,在央视和两家卫视台同步播放,这种历史改编剧一般很难火起来,尽管有霍司容撑场子。 收视率和预料的差不多,不咋高。对霍司容而言,是他这么多年影视生涯最冷门之作。 然而林襄回来后,整天抱着这部片子看个没完,碰到霍司容被虐环节,林襄必得把录像翻来覆去多瞅几遍,瞅得霍司容头皮发麻。 《纵横》大结局当天,林襄正好生日。霍司容问他想怎么过,林襄撇了撇嘴,回道:不怎么过。 过了这一年,林襄就二十五了。 霍司容此人没什么浪漫细胞,实在编凑不出如何高端的讨欢心手段,拉着林襄非得带他再去坐一圈摩天轮。 至于目的,霍司容不曾明说,但林襄心里门儿清。 老男人铁了心,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空,林襄再一次感到悬空的不适,他有些头晕目眩。 霍司容抱住他,趁他脑子最迷糊的时候,不依不饶地恳求:林襄,我们重新开始。 林襄一脸冷漠,回头道:滚,不可能。 这次拒绝得比上次还狠,直接让老霍同志滚蛋。 老霍同志非常伤心,深感他的事业起步艰难,要将胜利旗帜插上白宫的理想依旧遥远,他有一颗赤诚之心,奈何组织警惕他这个有历史过错的人,好歹没将他扼杀在希望的摇篮里。 林襄忍了很久,终于说: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特么恐高啊。 老霍:那你还想坐极限过山车?你还跳伞? 挑战自我嘛,其实当时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下边一堆王八蛋看着,我总不能当场尿给他们看对吧。林襄转身向里,轻轻叹气:那时候,我觉得越害怕恐惧越要去克服,可惜没什么用,我反而更恐高了。 霍司容想了想,拍胸脯道:那以后这种情况,你躲我怀里。 林襄: 霍司容:你来,我就在这儿。 林襄全程姨妈微笑脸,等下了摩天轮,他戴上墨镜冲出游乐场,火烧火燎的急,跟兔子被烧了尾巴似的。 霍司容追上他问:这么赶,怎么,害羞? 林襄回头啐他:呸,纵横大结局了,快点,你要被五马分尸了呢。 《纵横》全片拍得林襄非常满意,就是最后苏秦被五马分尸的场景,只是一个简单的摆设动作,之后镜头拉远,将那血腥一幕不动声色地掩入镜头之后。 林襄觉得这一幕不够真实,霍司容满头黑线:你果然想谋杀亲夫啊! 林襄轻哼两声,径直从冰箱摸出小甜点,拿着勺子舀一块吃一块,微狭双眸若有所思。 霍司容蹲在地上作窦娥状,冤得不行:我好歹是你前夫嘤嘤嘤。 剩下的时间两人一人一台电脑,林襄带霍司容打副本,老霍手残,起手就用一个反弹技能团灭了自己人,震惊队友,吓傻林襄。 出本后,林襄开了老霍仇杀,接下来这片地图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老霍躺过的痕迹,俗称擦地板。 老霍在林襄那儿喜提新外号地板君。 林襄揍霍司容揍累了,霍司容见他放下鼠标,立刻乖觉地凑上来,为林襄揉胳膊按腿,非常不知耻辱地舔道:打累了?来,给你揉揉。 林襄问:你以后打算干嘛? 霍司容说:赚钱娶老婆。 林襄保持微笑:好有理想哦老男人。 霍司容感到胸前的红领巾更亮了。 你呢,你想做什么?霍司容仰头望着他,林襄目光闪烁,他微微扭头,避开霍司容赤|裸裸的直视,低声说:不知道啊 霍司容记得三年前,他问林襄,你以后想做什么,那会儿林襄丝毫犹豫都没有,一口回答:当一个作家。 我想看你继续写作。霍司容将他的双手抱进怀里,很温柔地注视他:你离开那年我和宁北大学沟通过,保留你三年学籍,过了今年你再不回学校,可就无法完成文学系学业了。 林襄眨了眨眼睛,仓促地说:都这么久了,以前的东西早忘了。 仇倒是记的很清楚。 林襄抬脚将他踹翻,霍司容爬起来凑到他身边,拉着林襄的爪子亲了又亲,蹭着他说:既然没放弃,为什么不坚持呢? 那是因为坚持很可能得不到结果。林襄盯着他,摇了摇脑袋,什么也没说。 林襄终于肯再次踏进霍司容为他置备的超大号书房,霍司容将笔递给他:不用什么灵感,做你想做的事。 那些曾淹没在浩荡风云后的文字,化作漫天炫目星辰,他们从亘古的光阴深处迤逦而来,讲述着一唱三叹的故事,幻化出世间万象、人生百态,所谓悲欢离合,都在一支笔杆下,匆匆行来,笑着走远。 林襄终究没有再回学校,他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 中篇作品,小说名叫《他一生的流浪》,霍司容做了他的第一个读者,张梓昊是第二个。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5) 张梓昊非常激动地上门拜访林襄,他说:你要坚持。 无论浪漫派还是现实主义,意识流或者平铺直叙,文学始终不曾断流。张梓昊对林襄说:其实文学一直繁荣,只是等待被发现。 霍司容自掏腰包改编了林襄的作品,自导自演,最后文艺片竟然出乎意料达到了商业片的效果,文艺圈和市场两方面的反响都很不错。 文艺圈觉着这部电影非常具有艺术家气质,市场上则反馈,观众从主角流浪和坚持的旅程中看到了勇敢和不放弃的自己。 电影在宁北首映。 首映式当天,霍司容站在台上,林襄坐在台下,他们遥遥对望,相视而笑。 彼时,岁月无声流逝,唯有风承载着山林、河海、湖泊、灌木的印迹,席卷过每一段仓促或缓慢的光阴,踏着如歌行板,欢笑而至,亦载笑而归。 第53章 番外 我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认识霍司容,他就非常有名了。 那时候老妈还有一颗少女心,会追电视台热播的偶像剧。 霍司容饰演男主,穿着白衬衣和黑长裤,像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们班女生人手一张霍司容的卡通贴。 后来我发现,他真人比卡通贴好看多了。 霍司容来我们家那天下午,老爸一直在抽烟,我蹲在老爸面前,瞅着他胡子拉渣的脸,他满面愁容。 老爸说,霍司容要带走哥哥。 我很惊讶,没想到卡通贴上的头像竟然变成本人,而且他认识林砚、他要把林砚带走。 这件事,哥哥从来没跟我说过。哥哥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他不允许我知道,那就算了。 我绕着霍司容转圈,悲伤地发现我的个头只到他腰间,我仰头盯着他的脸,很诧异地问:你叫霍司容? 屏幕中分明很温柔的脸此刻却一片冷漠,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的,他的喜欢和讨厌我都能一清二楚地分辨出来。 他似乎,嫌弃我们这样贫穷落魄的一家人,除了林砚。 果然,霍司容用不客气的语气勒令:让开。 我把嘴里嚼的泡泡糖吐到他裤子上,撒腿跑了,去找何思远和王断腿,向他们炫耀我家来了明星。 结果我刚跑下楼,就被另一个男的拦腰抱起来,他将挣扎的我送回家,然后不顾老爸反对锁上门。 闻尧,把他放下来。我听见霍司容说。 然后笑眯眯的男人将我放到地上,一根指头抵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暂时不能出去,小朋友。 老妈做了很丰富的饭菜,霍司容看也不看一眼,他反复强调:我会照顾林砚。 老妈背着他偷偷抹了把泪,老爸很颓丧地说:林砚是我们儿子,他跟你走了,以后还回来吗? 成年之前,不会。霍司容冷酷道:你们这样的家庭,无法给林砚提供优越的生活环境。 优越?优越是什么意思? 我拉了拉老妈的衣角,小小声喊:妈妈老妈将我抱起来放到餐桌前:襄襄你先吃饭。 哥哥要走了吗?我警惕地问,老妈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如既往的温柔。 彼时老哥住校不在家,他初三了,要准备中考。 我不知道哥哥是否愿意和霍司容离开,但看霍司容的意思,不管哥哥愿意与否,他都必须跟着霍司容离开。 我舍不得哥哥,跳下凳子跑到霍司容面前,双手合十拜托道:你别带哥哥走,我一个人不好玩。 霍司容只拉低视线扫了我一眼,我吸了吸冒出来的鼻涕泡,他一脸嫌恶:脏兮兮的。 我备受打击,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回了餐桌,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一眼。 闻尧坐在我对面,不客气地大口夹菜吃饭,他挑了一块炒鸡蛋到我碗里,打趣问:你老看他干啥?喜欢他? 喜欢?什么意思?是什么喜欢?是我对隔壁老王家二闺女那种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眨巴眼睛,恳求他:你们别带走哥哥,好不好? 闻尧耸了耸肩,笑眯眯地回答我:不可以哦,我决定不了,你要恳求他。 他用筷子头指了指站在客厅中央和我爸妈对峙的霍司容。 那天,老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只有我和闻尧尝过了味道。 最后,霍司容说: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一直堵在这里,直到你们同意为止。 那时候霍司容年轻放肆,霸道强硬,他的喜怒很容易表现出来,他行事的手段还带着年轻人固有的偏激和冲动。 那天晚上,闻尧走了,霍司容却留了下来。 但我们家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是老爸老妈的,另一间是我和哥哥的。 霍司容不可能睡我们家的木质沙发,那太硬了,他就只有睡在我和哥哥的房间。 老妈说:襄襄,你来跟我和爸爸睡。 我拒绝了,抱着枕头堵在我和哥哥的卧室门口,拦住了抬脚欲进的霍司容,凶巴巴地说:不行!不让你睡这儿! 老爸老妈面面相觑。 霍司容目光阴沉地盯住我,大约过了三四秒,在我忍不住后退让开时,他一把将我抱起来:那你就跟我挤挤。 我每次睡觉都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霍司容却连外套都未曾取下,我钻进靠墙那一边,我和哥哥的床小,放上霍司容这个成年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我背对霍司容,后心贴着他的外套,闷闷不乐:你不能带走哥哥。 霍司容似乎不屑回答,我转身面向他,盯着他的侧脸说:不准你带走哥哥! 天可怜见,这个人一直活在荧幕里,乍一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几乎每次看到他的脸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头晕目眩。 以至于刚气势汹汹地说完不准,我就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对遥不可及的神祇的亵渎。 那时我刚好感冒,不停地吸鼻子。霍司容烦不胜烦:你就不能别吸了? 我非常生气,愤怒冲昏了头脑,立刻撑起上身将冒出来的鼻涕泡全蹭到了霍司容的外套上。 我看到他抬起巴掌试图揍我,立即条件反射缩起脖子脑袋和肩膀,然后我听到他窸窸窣窣脱外套的声音。 外套下他就穿了一件polo衫。 为什么不能带走你哥哥?我听到他说:我是为他而来,我能给他更好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带走他,难道留着他在这儿跟你们吃苦受累? 我觉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没有吃苦,也没有受累。 我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什么又叫为他而来? 那时候我依稀记得语文课上学过一个词语叫嫉妒,可我不懂它的意思,却早早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有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出现在我家门口,却是为他而来。 我不开心,究竟失落于哥哥的离开,抑或失落于好事落不到我头上,不得而知。 我睡觉很不安分,中途被霍司容拍屁股揍醒,那时我整个人已经爬到他身上,霍司容平躺着,我俯趴在他身上,哈喇子甩了他一脸。 对不起。我从他身上爬下来,他侧转身面对我,很自然地将我搂进怀里,他的胳膊就像过于滚烫的铁钳,霍司容说:算了,睡觉。 霍司容在我们家蹲守了三天,我每天变着花样往他身上蹭鼻涕泡,每每气得霍司容跳脚,我就冲他做个鬼脸,爬上老爸的自行车,被送去上学。 我没有告诉别人,霍司容来我们家了,那是一个秘密,太美好的东西就想藏着掖着,不与旁人分享。 那天下午我背着一堆作业回家,霍司容走了。 老妈拉着我的手说:襄襄,以后爸爸妈妈只有你了。 哥哥也走了,他放假回家后,同意跟霍司容离开,老爸老妈再没有阻止的理由。哥哥就说了一句:我又不是你们亲生的。 那时太复杂纠葛的含义我不懂,只知道,哥哥和霍司容都走了。 霍司容给我留了一张字条,上边写着:小崽子,好好学习。 我沉默地把字条夹进铅笔盒子。 没想到,一个月后,哥哥竟然回来了。是闻尧送他回来的,闻尧说:霍老威胁霍司容,林砚现在留在那边太危险。 闻尧说,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回来接走哥哥。我眨巴眼睛问他:那他还来吗?闻尧笑眯眯地点头:会的,小朋友。 这一等,转眼四年,途中经历了老爸去世,老妈病倒,我们家彻底一贫如洗。 我十四岁那年,哥哥高三,霍司容又来了。这次他停留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小时,等我回到家,他已经收拾了哥哥的东西,打算离开。 我想了想,喊住他:叔叔! 霍司容回头,皱了皱眉毛:你叫我什么? 叔叔,我说,霍叔叔。 霍司容好险没发怒,他警告我说:叫哥,我没那么老。 我轻哼,不以为然:叔叔,你要走了吗? 霍司容愤怒地走回我面前,那时我到他胸口,他抬起巴掌按住我的脑袋:臭崽子,你还是这么矮。 我倾身抱住他,霍司容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肯撒手,才不耐烦地将我推开。我说:叔叔,你命里缺我,要不你常来看看我。 他说:臭崽子,你都多大一人了,还撒娇呢? 我闷闷不乐地放开他,霍司容又拍了拍我的脑袋,他们走了。 一去三年将近四年。 在我苦恼于高中毕业后找什么工作时,高三回家的那天下午,霍司容竟然再次出现。 我没想到那辆黑色私|家车是他的,否则我应该多往上边贴几颗口香糖。 我其实快要把他忘了,他突然出现在我们家窄小破旧的客厅,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次,他终于为我而来。 那时我个头已经到他胸口了,霍司容比三年前更成熟内敛,他的容貌不曾发生太大变化,性格却沉稳得多。 我随口开着恶劣的玩笑,越过他,去厨房帮老妈准备晚餐。 那天晚上,霍司容说明来意:林砚希望林襄继续读书,你们家情况我也了解了,这次过来是支助林襄读书费用的。 第54章 番外2 老妈非常感激,起初霍司容带走林砚,让爸妈都怨他怨了好一阵子,后来依稀打听到哥哥过得很好,便都释然了。 霍司容没吃几口,我以为他嫌弃我们家简陋的饭菜,我和老妈都没有多劝。 饭后,我帮老妈收拾了碗筷。 老妈身体不好,早早休息了。我整理厨房,霍司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道:你这几年,过得怎样? 我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有一天,还有被他关心的分。我想了想,点头道:挺好的。 我低头继续擦碗,他大概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莫名其妙道:长高了。我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你爸死了。霍司容直白地问:你们家靠什么为生? 老妈帮人家看摊子,我偶尔出去打点零工,其实还好,我们家还有政府给的补助,我的学费也全免了,再加上老爸去世前留下的积蓄,足够我平稳地过完高中。 但我没有一五一十一问一答地告诉他,其实我不喜欢他毫无感情的那句你爸死了,太冷血了。 但有些事,没有落到他头上,他体会不了,很正常,我并不生气。 后来我才明白,霍司容对父亲这种字眼之所以冷漠,完全是因为他爹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缺乏对父子感情的共情。 但那时候我只是回头,笑着回答他:你看我是不是又年轻又帅,我被富婆包养了。 霍司容似乎信以为真,他站在我身后,看了我许久,直到我走出厨房,洗漱完毕后端着水果盘回到卧室。 霍司容站在相片前,是我和哥哥的合照。他背对我,我不知道他在看相片里的哥哥,还是看我,但我觉得,他是在看年少时的哥哥。 后来的一切,我敢举起双手双脚发誓,全都是意外,绝对是意外! 说来羞耻,我曾出现过梦遗,那时候梦里的对象还不是他,那天之后,就变成了霍司容。我很害怕。 但我也知道,霍司容眼里没有我,只有哥哥,我于他而言,便是随手捞一把的被施舍对象,渺小卑微如同蝼蚁,他那么灿金耀眼的上等人,无论如何是看不起我的。 无所谓,我不在乎。 霍司容给了我闻尧的号码,我每隔一周会和他通电话,这种情况持续到高三毕业。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霍司容将我接到霍家旧宅。 那间屋子太大了,我恐慌于迷失其中,于是半步不离紧跟着霍司容,他带我进了一间宽敞的卧室,那张床大得似乎看不见边际。 霍司容带着命令的口吻:去洗澡。 我似乎意识到某种不寻常,依言进了卧室附带的洗浴间。 我洗完后,霍司容进去了,那时我坐在扶手椅上,心跳加速,昏头昏脑地想:要不,跑了吧。 我不知道和女孩子做这种事是什么感觉,因为那时我只敢嘴上没把门,实际上,我拉个女孩子小手都会紧张脸红。 何思远曾经评价道:纯情,太纯情了! 那时我也不知道会那么痛,虽然似乎能想得到,那种感觉并不太好受。但好像就在霍司容怀里,关乎身体的疼痛都可以赦免,更多的,却是我并不清楚,霍司容是否想我喜欢他一样在乎我。 有些事注定痴心妄想,我却不愿意就此罢手,自然而然忽略了霍司容更在乎哥哥这个事实,满心痴望地想着他怎么看待我。 于是直到他中场休息,我掰着指头一件件数给他听。 我多么希望,他对我好一点。 不求甚好,只求他像我十岁那年,用胳膊将我抱进怀里,不太温柔也不太冷漠地说:算了,睡觉。 注定是妄想了。 我摆出了自己的条件,但他毫无反应,甚至非常冷淡,我有点生气,于是破罐子破摔:你嫌弃我,我知道,你觉得我们老林家攀你,就像攀了根高枝。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活该像个玩具一样讨好你。但如果不是你,谁敢这么对我呢?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6) 我看着霍司容的眼睛,他没有答应我,回答好抑或不好,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使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睥睨。 他不耐烦了。 我扭头避开他冷酷的眼神,在心底叹气,算了。 那之后,他比先前更加凶狠。我抓着床单,不停地抽冷气,我没办法说话,也不想开口呻|吟,于是紧紧咬着枕头,任由霍司容将我撕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大约有三四天,我一着地,就腰疼腿疼浑身都不舒服。霍司容很忙,他走了,让闻尧照顾我。 闻尧看着卧室里一片狼藉,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沉默地走到我身边,轻声说:小朋友,何苦呢,你可以拒绝他。 我想了想,说:与你无关。 闻尧再也没有劝过我,也许他心底正嘲笑我活该吧。 当真是活该,不知好歹,真以为能攀上霍司容这根高枝? 林襄,你真是个傻逼。 霍司容喜欢林砚。 大一上学期那天下午,我坐在公交车站的条椅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宽敞拥挤的偌大世间,蓦然感到无比的孤独和荒凉。 我心想,霍司容,你怎么对得起我的喜欢。 但喜欢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霍司容不喜欢我,强求不来的。 那天晚上,闻尧将我接到酒店。霍司容立在落地窗前抽烟,烟雾缭绕间,他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独。 为了什么?为了得不到的林砚? 我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取走霍司容手里的烟头,按在烟灰缸中熄灭,然后转身抱进他怀里:我不喜欢你抽烟,别抽了。 霍司容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臭崽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也许只是没来由地感叹。 我们之间的交谈并不多,很快霍司容带我进了浴室,接下来无非就是那些事,说无聊也好,疼痛也罢,说到底是我心甘情愿、自不量力。霍司容很快将我抱回卧室,我感到眼眶发热。 我多想开口问他,哥哥和你是什么关系,最终没有问,算了,我不敢,没那个胆子,假装不知道,就算了吧。 那天累得气喘吁吁,我说:先生,前两天有个女生表白了,我挺喜欢她的,您说我要不要答应她? 那个女孩儿的名字迄今我都记得,她叫燕妮,我记得她是因为,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 我是刻意告诉他的,我幻想着,霍司容会不会打破冷静死板的表情,甚至有点生气的警告我:不行,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没有,我想多了,霍司容只是说,随便你。 啊,随便我。 是吗? 其实那个女孩儿我已经拒绝了,在她说喜欢我那天,我很认真地回答她,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我不能欺骗你。 燕妮很难过,那份难过简直跟我发现霍司容不喜欢我的时候一样,别无二致。 此后我就抱着随缘吧的佛系态度,霍司容叫我,我就去,去了就上床,他上我的次数多了,我就习惯了疼痛,以至于可以直接忽略身体的不适。 甚至于后来,有一次,文创社让我出一篇稿子,赶得很急,霍司容又恰好回宁北,他叫我去,我不得不去。 于是我躺在床上思考大纲和情节,不时摸出手机记两笔,霍司容压着我做活塞运动,脑子里想着他的林砚。 我们看上去就好像,谁也没拿谁当一回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但除了上床,我们就真的,没有其他任何交集。 第二天一大清早,霍司容从皮夹里摸出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一千人民币,十张毛爷爷,他随意地将那一叠现金扔到我身边。有一张飘到脸上,遮住了眼睛,我轻轻吸了口气。 我等了一会儿,听见开门的声音,这才将眼睛上的毛爷爷取开,忍着隐隐刺痛,一瘸一拐钻进浴室。 事情积累到一定程度,总会爆发。 或许转折点就在大三时,何思远回宁北、倩倩生病那天,我没有多余的钱,有一点积蓄寄给了老妈,然后买书花了许多,实际上,我口袋里空空如也。 但我不能放着倩倩不管,何思远是我好兄弟,倩倩叫我林哥哥。 我跑到地下停车场去找霍司容,在他来了性致时,非常煞风景地和他谈条件,希望他借我钱。 霍司容生气了,我不该说的,说,我知道你喜欢哥哥。 霍司容恼羞成怒,我借到了救急的手术钱,也成功惹怒了霍司容。 我和小混混打架,挨了一刀,进了医院。 高雨嫣学姐来探望我,霍司容又生气了。 那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其妙就生气,我隐隐猜测,或许出了什么事。 我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回学校准备期末,霍司容有足足一个月不曾联系我,我也没空搭理他,因为学业繁重。 学姐说,霍司容是吃醋了,我没敢往这个方向想,我觉得他不会在乎我和谁在一起,交什么女朋友。 我只是他泄欲的工具而已,谁会在乎工具人的想法呢? 那天晚上,闻尧打来电话,他让我等着,他说先生要见我。 我等了很久,没有等来霍司容,只等到来者不善的学长。 第55章 番外完 挨打可太难受了,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我急匆匆赶到医院,已经耗尽最后的气力。 话说回来,在那之前,霍司容倒没有打过我,除了十岁那年蹭他一身鼻涕泡,被他忍无可忍逮住揍了屁股。 那一拳差点把魂都打飞,我太疼了,也懒得与他计较,事实上,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他给我看了哥哥那封信。 霍司容你可真行,你要我给你当充|气娃娃,好,我舔狗我卑微我认了我随你折腾。但你凭什么,让我为你的喜欢买单,给林砚当血袋? 你拿我当什么呢,我不是人吗? 只是一条随叫随到随用随宰的狗? 凭什么让你们以后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又不是格林童话,王子想吻醒他的公主,我不乐意。 我用林砚的命要挟霍司容和我结婚,他那么在乎林砚,不会不答应。 果然,霍司容答应了。 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躺在病房里,被抽血,失血导致缺氧,使我无法更冷静清楚的思考。 我在纠结,要不算了吧,何苦呢,不如放弃,和霍司容一刀两断,我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了,不想为了一个嫌恶我的人,把自己的姿态无下限放低,低进了尘埃里。 那天抽完血后,霍司容出现了,我感到自己可能像一具失去血肉的阴森白骨,吓住了他,以至于他站在门边,看着我,很长时间,才向我迈进。 我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说:霍司容,我有一点点,想放弃了。 我不乐意再尊称他先生,他不配。 霍司容看着我被针管扎了许多小洞的胳膊,反问:放弃什么? 放弃你。我拉低眼帘,将那只斑驳丑陋的胳膊小心翼翼塞回床单下,唯恐再露出马脚。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病房里坐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闻尧催促他离开。 那天是我生日,闻尧带来一只芒果蛋糕,闻尧说是霍司容买的,我不太相信,他连我生日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提前准备蛋糕。 我把蛋糕摔了。 霍司容进来了。 他用授权书威胁我,他让我立刻在申婚书上签字,他想困着我,让我给他的林砚当血袋,一辈子。 好,我签。 即使我所有无关霍司容只关自己的理想被他磨灭,我也不允许霍司容以后和林砚在一起的可能性出现。 那天霍司容对我说:你傻呀。 是挺傻的。 再后来,没过多久,老妈也去世了。 这世间真心对我好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了。 老妈离世的巨大打击让我茫然无措,霍司容井井有条地处理了一切。他收拾了遗物,买下公墓,请来送葬队,风风光光将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妈下葬。 那天晚上,在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霍司容和我交换了婚戒,在狭窄的车后座里。 他抱住了我,那一瞬间,我仿佛感到了某种名为地老天荒的东西。 霍司容带我回了他的别墅,他说以后这儿也是你的家。 家? 老妈去世后,我就没有家了。 我点了点头,在心里想,不是的,这儿不是我的家。但这些话,始终未曾告诉他。 霍司容不是我的家人,尽管我们结婚了。我只是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过客,不及哥哥那般珍重。 但也许是霍司容的照顾给了我某种可以稍有放肆的错觉。 我叫他老霍,他也答应了。他会自己做饭,等我回来,家里饭菜已经上了桌。我不想和他做的时候,霍司容就只抱着我。 那些简单寻常,让我在某天深夜惊醒,在他烧热的铁钳般滚烫的胳膊里,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十岁那年,他抱着我说:算了,睡吧。 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那样金光闪闪的出现在我的世界,让漫天星辰都有了炫目色彩。 我不在乎你煊赫身世,不在乎你光芒万丈,不在乎你总是板着脸,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好一点,不太温柔也不太冷漠。 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林砚走了,霍司容和我结婚了。 然后霍司容将我交给林奇山,为了换回林砚。 霍司容这个骗子。 两年被关在地下室强制遗忘霍司容,以至于我看到他的脸就会产生强烈呕吐感。 在回国的前三个月,我和高叔加紧布置后来的一切,林奇山并不知情,事实上,他以为我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庸才,他戒心不够。 回国当天,听说林砚出了车祸。霍司容肯定以为那是我吧,我抱着背包,去了市中心医院。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霍司容发现我命悬一线,脸上会否露出丝毫后悔。 我错了,霍司容认出了我。 他用手脚链困住我,他说:我喜欢的、爱着的、想要的人,是你。 他疯了吧,还是我耳朵出了毛病? 我不能再看他的脸,于是找到眼罩避开他。霍司容一如既往的强势霸道,他将我扔上床:林襄,复婚。 凭什么,你说结婚就结婚,你说复婚就复婚? 不可能。 我知道计划仍照预期运行,乔伊果然将我带走了。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金鱼脑那段时期的记忆全都是一触即碎的碎片,我只知道,他第三次将我送走。 没关系,对这个人,我差不多死心了。 如果提前知道《纵横》剧组请了他,打死我也不会塞钱疏通关系跑进剧组当编剧。 不过,既然霍司容送上门来,焉有不宰之理? 那会儿我的胃痛已经很厉害了,我变得非常嗜睡,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在睡梦中,能忘记疼痛和饥饿。 霍司容一刻不停地缠着我,让我感到厌倦。 我的身体这两年折腾得太厉害,再年轻,也受不了这般打磨。陈琳医生将体检报告递给我时,大脑一片空白,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出。 我不希望死后,这世上有谁记得我,我希望他们都将林襄这个人忘记,忘记他无聊而卑微的人生。 我让高叔把林砚送回来,我对他说:你就以我的身份活下去,照顾外公和姥姥,别让他们难过,至于霍司容,随便你。 林砚没答应,他说我脑子有坑。 我将他带到老妈墓前,这是最后一次拜祭老妈了,我心想,日后重逢,许已是来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把所有埋藏在心底的不甘挖掘出来,露出风中吹干,我有一片仓皇真心,却被仇恨和愤怒囚禁。 我以为,已经是最后了。 霍司容将我送进医院,他说:林襄,林襄你别怕,没事,你不会死,林襄,我陪你,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如果我死了呢? 那我做一辈子鳏夫。他强调道:你不会死,别胡思乱想,袁教授说了,能治。 霍司容没有请人照顾我,他亲自动手,我疼得难受就埋怨他、有气无力地揍他,霍司容就将我紧紧搂进怀里,他亲吻我的侧颊,带走了咸涩的汗水,他说:林二,忍一忍,乖,听话。 霍司容端尿盆、送三餐、换衣服、擦身体、做按摩、记医嘱、端茶倒水、安抚照料,事无巨细,他都亲自动手。 大半夜的,他背着我偷偷抹眼泪,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背对他,听到他压抑后的小声呜咽,听见他说:倒霉孩子。 霍司容比任何人都害怕我死掉,他把袁教授当成再世活菩萨,每每看袁教授的眼神,似乎十分恨不得将对方供起来,袁教授被他弄得挺不好意思。 姥姥到我们这边最灵验的寒山庙,找老道人为我算卦。她得了一枚福卦,回来喜不自禁地反复念叨:襄襄长命百岁。 霍司容留下那枚福卦,偷偷带在身上,早起晚拜,偷偷摸摸的不让我知道。 手术前一天,霍司容非得带我坐摩天轮。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我感到没来由的惶恐,告诉他,我不敢了。 霍司容没说什么,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做了手术,辅助化疗,艰苦过程略去不表。我只是没想到,真如霍司容所说,我能从这个病手中逃出,袁教授说:恭喜你,基本痊愈。 那时候我忽然想到,原来人类的医学水平已经这么发达了。 霍司容说我都是杞人忧天。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好起来,他会反复请求我和他复婚。那会儿,我已经清清楚楚的明白了,霍司容喜欢的是我,而非林砚。 他那么夜以继日、衣不解带的照料,真不是能装出来的,就连直系血亲都未必那般细心。他把霍氏资产一股脑儿、毫无保留地迁到我名下,他的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不能自已,他身上有或大或小的伤痕淤青,过了年到春天都没能好起来,都是拍戏时留下的。 得到出院许可后,我跑了。 霍司容这个王八蛋,花我的钱,请佣|兵抓我。 那天我在福冈的游轮上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还没来得及和新认识的小姐姐多聊几句,就惊动了霍司容的人。 他将我揪回宁北,到医院做复查,得到医生健康的断定后,带着我回了他的小别墅。 霍司容说:你再养一两年,把身体彻底养好。 恋耽美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7) 行吧,谁会跟身体健康过不去呢。 我和霍司容的相处,终于从互相折腾到两败俱伤,逐渐演变为老爹带儿子的平凡日常。 霍司容每天都要在我耳边念叨,营养师说今天吃什么,他请的设计师把做给我的衣服送到了,明天我们去哪儿玩,他又看完了一本霸总小说,希望在我身上试验一波。 我不知道这样的稀松平常会持续多久,但我知道,一旦霍司容故态复萌,我立刻能让他净身出户。 霍司容写血书保证他再也不混账了,他一辈子对我好。我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 霍司容说了很多遍我喜欢你,我一句也没有回应过。 我喜欢你这种话,不会再说了,至于复婚这件事,更要到猴年马月。 有一天,霍司容问我,原谅他了吗。我说,不知道。 霍司容又问我,白头偕老吗。 我想了半天,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下本开《离婚》~ 目测又是一次狂风暴雨的洗礼orz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