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追虽然可耻但有用》 第1页 [现代情感] 《倒追虽然可耻但有用》作者:苏溦【完结+番外】 文案: 女主从倒追到被追的故事 安安最近有些烦恼。 她跟着的艺人和原经济公司解约,她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助理,忽然成了日理万机的经纪人。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还撞上了她高中时代倒追过的高冷“男神”景云深。 后者不仅没有被岁月摧残,还比从前,更帅了...... 甚至仗着他现在混得还算不错,在一次演出结束后,将她堵在化妆间内,脸色铁青,神情肃穆,“安安,算我求你,再喜欢我一次。” 默默计算了一下这位全民偶像的粉丝数,弱弱地吞了一口口水, 安安深觉:他一定是回来找她报仇的...... 【倒追过但没成功的男神回头追我了怎么办,当然是选择拒绝他啊!】 【呵,男人。姐妹我跟你说,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云深;栩安安 ┃ 配角:陈澜一、澜二等众人 ┃ 其它:樱桃味小暖文,既酸又爽又甜 一句话简介:从倒追到被追,一直都是他 立意:讲述一段从一而终的感情。 楔子 从景云深住的地方落荒而逃时,安安感觉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 一边猛按电梯键,焦急地等待,一边金鸡独立,翘着一只小腿,穿上黑色的细高跟鞋,她来不及细追究。 景云深刚洗了澡,穿着白色的睡袍从卫生间内出来,他睡眼惺忪,为昨晚演出特意染了奶奶灰色的短发,只吹了半干。 “快快快快,快下来!”终于穿上了高跟鞋,安安一边念叨,一边回头看身后。 大门敞了半开,景云深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安安?” 听他的声音,似是已经发现,自己偷偷离开了,安安更加着急。 她差点钻进消防通道的侧门走楼梯,但这里是十七楼,她没那个力气,也怕被他追上。 “栩安安!你在做什么?” 一回头,景云深走到门边来了。 安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侧头瞄了他露在睡袍外的喉结一眼,继续焦急地盯着电梯。 这该死的电梯在十八楼停了下来! “马上回来!” 在安安的记忆中,景云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疾言厉色地和她说过话。 他穿着拖鞋,踏出大门。安安两手都用力攥着自己的衣角。 “叮”。 电梯门开了。 安安闪进去,靠在墙角,发了疯似的按电梯关门键。 景云深的手有被夹到,她听到他低声骂了一句,心里有暗暗的爽快感。 电梯快速降落,出了门,她向外狂奔,不顾形象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十多分钟后,她终于平静。 让出租车司机在一家药店前停下,她要买紧急避孕药。 *** 在麦当劳简单解决了午餐,安安吞了避孕药。 昨天晚上的记忆被强烈的酒精冲淡,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防护措施。 坐在冰凉彻骨的塑料椅子上,小腹最底部闷闷的疼痛感,和着胃里的恶心感一齐袭来。强忍了几次没忍住,安安捂住嘴,跑进卫生间。 还好只是干呕,没有真正呕吐,否则,她得重新吃一回药。 胃部恶心感,是紧急避孕药说明书上明确写着的副作用。 想到自己现在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那个叫景云深的男人带给她的,安安颇有些气恼。 难以置信,七年前她倒追过他。 和众多平凡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读高中的时候,她根本抵抗不了像景云深这样既高又帅,性格冷酷的神秘学霸。 不过,她的荷尔蒙分泌得更多一些。其他女孩子只敢暗恋的时候,她已经萌生出倒追他的念头。 其他女孩子准备倒追的时候,她捧着一颗破碎的少女心哭得稀里哗啦。 都是荷尔蒙分泌太过旺盛的错。 抽了水,安安盯着裤脚,终于想起来,她到底把什么东西落在了景云深的住处。 内裤。 大红色的那条。 *** 那件事以后,一看到景云深的照片,安安就开始忐忑。 他那么红,到处都是他代言产品的海报和广告。倘若她向任何人述说,她和现今火得不行,粉丝上千万的景云深有过那样一晚,一定会被他的粉丝怼成筛子。 和被发狂般的羡慕。 眼不见为净,在没有再一次遇到景云深之前,安安一直过得心安理得。 作为明星经纪人,繁忙的工作,常常让她没有胡思乱想的余地。 她负责的女星颜甯受邀参加一个访谈节目,节目录制结束后,在外等待的她,见她迟迟没有上车,只好亲自去找。 化妆间的门虚掩着,她没仔细往里看,推门进去,“颜姐,还没卸完妆?” 房间内,只有化妆镜前的灯亮着,她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家艺人。化妆间的门,却在她身后关上。 “咔哒”一声,上了锁。 安安惊诧回身,见门边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奶奶灰色的短发,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门锁。 -- 第2页 是景云深。 安安强装镇定,咧嘴假笑,目光游离在他的领口处,“真巧,你今天也在这里录节目?” 景云深缄默着,长腿向着她迈来。 安安条件反射般往后退,脚被椅子绊住,手摸到化妆台前的木制桌面。 慌乱地撑住。 “我、我是来找我家颜姐的,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她要跑。 景云深长臂一伸,抓住她的手腕,揽住她的纤腰,“你没有走错,是我在等你。” 安安呆滞了一秒。 他弯下腰低下头,神情肃穆地看着她。安安不自觉地扭了一下,被他衔住了嘴唇。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近乎粗暴地用舌尖描摹着她嘴唇的外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无比享受。 他比她高出太多,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住。她反抗,手腕被紧紧按住。 反抗无用。 他鼻间的气息越来越热,描摹她唇形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 安安被他吻得浑身无力,终于抵挡不住,让他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感觉到她齿间的松懈,景云深的舌头立即顺势滑了进去。一开始只是在牙齿背面轻轻地试探、划过,不久便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她不敢回应他,他就重重地将她拖过来,吮吸、放开,还没等她喘过气,又追过来,抓住她,不顾一切地与她纠缠在一起。 似乎在玩一种追逐游戏,且乐此不疲。 安安感觉自己一直在吞他的口水。湿润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黄梅时节的家乡。 到处都湿漉漉的,衣服晒不了,只能用吹风机吹干。 她才一晃神,景云深吻她吻得更加用力,牙齿咬在她的下唇上,一点点痛感。 这样的痛竟勾起她脑中被尘封已久的回忆,清晰无比——她精心准备、满述衷肠的情书,被他揉皱撕烂扔在垃圾桶里;满怀期待煲好的热汤,被倒进肮脏恶臭的下水道。 他根本不喜欢她。 可她对他的好,却照单全收。直到她一厢情愿,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他冷着脸回答:“我们不可能。” …… 安安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对方立即放开她,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关切地盯着她。 她趁机推开他,捂住自己红肿的嘴唇,要走。 景云深不肯,在化妆镜前没有拦住她,又在门口堵住她。 两只手都撑在她的身侧,再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几乎形成一个单独桎梏她的牢笼。 安安气极,“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我走,我家颜姐肯定在外面等我!” 景云深喘着粗气。 “以前倒追你是我的错,我现在改了还不行吗?!” 又被按在门上狠狠吻住。这一回安安没有反抗,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景云深终于放开她…… 安安抬起手腕看了时间,冷着脸将手放在门把上,“景先生,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愚蠢的栩安安了,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景云深伸过手,大手包住了她的,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握着门把的手指。 被扳过肩膀,安安看见,他垂着眼帘,脸色铁青,“安安,算我求你,再喜欢我一次。” 语气低沉,可怜得让人心疼。 安安鼻间一酸,犹豫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 还不是因为看脸(01) “我听学校里的同事说,那个男孩子从小没有妈妈照顾,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人长得倒是挺高大的,但说不定性格上有缺陷。安安,你可别去惹他……” 吃完早餐,临到出门,安安都没弄明白,她妈唠叨了一早上的男孩子,到底是谁。 “这都快期中考试了,你得比平时更加认真。上课时候,老师的话仔细听着,一秒都不许开小差。你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有些事情,妈妈也不想再和你多次重复,不然,你又该嫌我总像对待班里的小学生一样对待你!” 车开到公交车站台前,她妈放她下车,临了又嘱咐,“把白煮蛋拿着,午饭前吃。蛋白质,补脑子!” 安安诺诺地点点头,拿了温热的白煮蛋,搁在校服口袋里。 她妈的车子一直往前开,转个弯,从另一条道上,往刚才她们来的方向回去了。 她妈工作的小学,和她现在就读的高中,正好处在F市的两端。 安安站了一会儿,没等到车,就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那颗白煮蛋,小心翼翼地剥着蛋壳,见车站垃圾桶边有一只黄色的小土狗探头探脑,她蹲下身子,把白煮蛋掰碎了给它吃。 来了一辆公交车,但不是她要等的那一辆。 车上载了不少乘客,很多人没有座位,只好站着。 安安拍拍手,去掉手上的蛋黄渣,抬起头,见这辆停在路边等乘客上去的公交车,后车厢靠窗的一侧,有一个站着的男生,目光游离在她的周围。 零下两三度的天,这个男生却似乎只在里面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一条深蓝色的牛仔服。 ……安安打心底里替他感到冷。 在她意识到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长得还真不错时,这辆公交车开走了,只留下一地烟尘。 她在等的,终点为F大附属高中的公交车,也开来了。 -- 第3页 很不幸,这辆公交车上,一样人满为患。 安安没找到座位,只好在前车厢找了个地方握住把手站好。 公交车每一站都停,所幸时间还早,安安戴上耳机,听下载在MP3里的歌。 还没听几首歌,她就有些汗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妈把她MP3里的歌,换成了CNN新闻播报。 侧过头,她要拔掉耳机,透过窗户,却见外面公交车站台上,站了一个穿黑色高领毛衣,套一条深蓝色牛仔服的高个子男生。 就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一个。 不过这一次,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也有不少汗珠,刚跑完一千五百米似的。 他之前坐错车了?又重新跑回来的? 公交车停了下来,这男生走上车,见没有座位,索性站在了靠近下车门的地方。 前面也有不少乘客上来,安安身材瘦小,被不住地往后挤,终于被人群挤到了他的身边,肩膀几乎挨到他的胳膊。 她发现,他的目光,又开始在她周围游离。 羽毛似的,这边挠一下,那边撩一下。 从来没被男生这样看过的安安开始心跳加速,甚至怀疑自己没洗干净脸,脸上有黑泥,闹了大笑话。 她抬起手在脸上四处乱抹,企图消灭让她一大早就丢脸的证据。 前面有一位女乘客,正趁着公交车开得平稳的当儿,拿出小镜子来检查妆容,安安忙凑过去,透过小镜子看自己的脸。 ……很奇怪,她的脸上明明很干净。 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就是F大附属高中的校服。 巨丑的那种。 她偷偷侧过脸,见那个长相异常帅气的高个子男生,仍在有意无意地瞥她。 难道是因为校服吗?公交车上,只有她一人穿了校服。 看那个男孩模样不过十六七,应该也是高中生。 说不定也是F大附属高中的学生,但她觉得他的脸很陌生,也许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学长。 安安思忖着,觉得他应该是在为自己忘记穿校服而焦虑。 她不再去注意他。 按着MP3上的回拨键,宁死都不肯听CNN。 公交车过了一个红绿灯,开始转弯。 安安忽然感觉自己身后传来一阵重击,让她一个激灵,险些在惯性作用下摔倒。 屁股…… 刚才有人趁车上人多杂乱,摸了一下她的屁股。 公交车转了一个很大的弯,一群站着的乘客随着惯性往一边歪倒,安安刚刚稳住自己,又觉有人摸了自己的屁股一把。 按着MP3回拨键的动作在这个时候彻底凝滞住了,她回过头,四处没见其他男性。 只见那个之前一直盯着她看的男生,皱着眉头,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脸倒长得干干净净,穿得也算人模人样,没想到是个变态。 心想对公交车咸猪手绝对不能怂,安安猛瞪了他一眼,借着撩额前刘海的动作,冲他竖了中指。凸(艹皿艹 ) 这男生愣了一刻,倒也识相,松开手往后走,连带着其他乘客,也跟着他往后挪了不少步子。 安安站着的地方,空间瞬间大了许多。 她舒了一口气,开始循环播放MP3里仅剩的那几首歌,以缓解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 *** 安安个矮,平时总坐教室里的第一个座位,也是组长,负责在第一节课前收齐组内同学的回家作业。 今天她收作业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一组的最后,多了一个空座位。 她的闺蜜,他们班班长兼班花陈澜一说:“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听说个子很高,老班就安排他坐这个位置。” 安安点点头,陈澜一抓住她问:“怎么了?一大早的脸这么红?喝酒啦?” 安安皱眉摇头,也没好意思把在公交车上遇到变态咸猪手的事情告诉她,“今天公交车上人特别多,缺氧。” 陈澜一拍她的肩膀,拿过语文书上讲台领读,安安的心思仍不知在哪里游离。 下课铃声响起,早读结束,安安放下书,一抬头,就见班主任叶老师,领着一个长相清秀的高个子男生,向着班级走来。 黑色高领毛衣,深蓝色牛仔外套…… 安安觉得自己要昏厥了。 还不是因为看脸(02) 班主任叶老师领着这个男生站上讲台中间,要他向班里的同学做自我介绍时,安安恨不得把头埋到抽屉里面去。 这个男生开了口,声线醇厚,播音员似的,“我叫景云深。” 他从讲台一侧拿了一支新的白/粉笔,“咔擦”一声,折断上面的尖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写下的字,笔力遒劲,一撇一捺都带着笔锋。 安安注意到,他的手异常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只可惜,为人却是个变态。 一想到他这双手,不久之前,居然接触过她的屁股,安安的脸就“蹭”地红了起来。屁股下坐着的木椅子像是被加了烧红木炭烧烫的铁凳子,她怎么都坐不住了。 就连高度近视的叶老师都察觉到她的异常表现,发声问:“栩安安,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 安安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摇头否认,“没,我没有!” 叶老师一愣,“没有就没有,你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 -- 第4页 她们之间这一问一答,让之前一直安静听新同学自我介绍的全班同学,霎时间都哄堂大笑起来,安安的脸越发烫得不行,只好悻悻地坐下。 景云深仍旧面无表情站在讲台边,直到叶老师问他,“你的自我介绍就这样结束了?只告诉同学们你的名字?” 景云深面无改色地颔首,叶老师无奈,伸手指了指安安所在的这一组最后的那个座位,“你个高,就坐在那里吧。” 景云深斜提着他的书包,迈着一双长腿,从讲台上下来。 竟从安安身边走过,那双触摸过她的屁股的,万恶的手,就这样轻飘飘地从她眼前掠过。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瞟了她的桌面一眼,嘴角,仿佛有一抹轻佻的微笑。 安安脸涨得通红,气得握紧双拳。 *** 高一重点班转来一位高个子俊俏男同学的消息,在第一节课结束后不胫而走。 他们班靠近男厕所,今天下课时间,来上厕所的女同学特别多。 吃午饭的时候,安安一边吃饭一边看掌中书,陈澜一端着饭盘在她对面坐下,笑眼盈盈,“怎么了,一上午都有气无力的。真生病了啊?” “没有。”安安否认,“再过几天不是要期中考试了吗?我怕自己考不好被爸妈轮番轰炸,一想到就紧张。” 陈澜一同情地摸摸她额前的刘海,“你那对都当小学老师的爸妈,对你要求也太高了。谁不知道我们高中难考啊,哪怕是在普通班当个吊车尾的,拎出去都比其他高中平均水平的好出一大截。更何况咱们重点班,肯定更是人才济济了。” 安安捂住额头,哀叹,“这次考试,我要是掉出年级前二十五,就完蛋了。” 陈澜一的双胞胎弟弟陈澜二端着饭盘,踩着风火轮似的,在她们身边坐下了。他先吞一口饭,然后才咧开嘴说话:“期中考试有什么好怕的啊?考试之前的那个晚上突击一下,年级前十妥妥的!” 安安忧愁地看向皮肤黝黑,笑容灿烂的陈澜二,“那是你这种天才才做得到的事情,像我,肯定不行。” 陈澜二又说:“我姐也不行,她得每天晚上用功复习,才能稳坐年级前五的宝座。” 安安看一眼抿嘴微笑的陈澜一,更加崩溃了。 陈澜一吃着午饭,凑过头来看安安手里的掌中书。 陈澜二笑着说:“姐,我们那对市场卖菜的爸妈,对我们的要求本来就不高,高中读不读都无所谓,你那么拼干什么?!是想考清华,还是北大啊?” “我以后考什么学校,用你管吗?!”陈澜一白他一眼,果然不再看了。 安安继续默默背书,陈澜二用胳膊肘戳戳她的胳膊,让她侧头往右边看,“欸,安安你看那个新来的,从早上到现在,一共就只说了五个字,巨高冷!” “哪五个字?”陈澜一问。 陈澜二学着他早上说话的语气,低沉说:“我叫景云深。” 他们两姐弟一唱一和,都大笑起来。 安安抬起头,往自己右侧看去,见景云深一个人坐着,低着头,食堂落地窗外的自然光打过来,使得他鼻梁的线条,看起来异常笔挺。 他的周围,叽叽喳喳地坐满了许多女生,可偏偏他那一桌,独坐了他一个人。那些女生因为他的长相而刻意靠近他,却不敢和他共坐一桌。 这样的场面,看着还真有些诡异。 安安收回视线,不欲再看,却见景云深吃完饭,抬起头来,视线正好与她的,撞在了一起…… 安安的脑中,立即又被早上发生在公交车上的尴尬事填满了。 她的脸迅速变烫,收回视线低下头,端起不锈钢盘子,想把剩菜剩饭倒入收集处,手和脚却都变得僵硬无比。 终于“哐当”一声,连盘带盘子内剩下的汤汤水水,一并摔在了地上。 而景云深,刚好放下盘子,站在她的身前。 ……他甚至没有侧头看她一眼,两手都插在裤子口袋中,什么都没看见、听见似的,慢步走出食堂。 而安安看见,刚才她盘子里的汤水,明明白白地溅了他一裤腿。 也算是报仇了。 *** 安安的爸妈下午四点就能下班,晚上八点三十分,晚自修结束后,她妈妈开车来校门口接她,顺便也送顺路的陈澜一、澜二姐弟回家。 陈澜一和澜二下了车,她妈妈说:“这两孩子也太吵了,家教不好的孩子,就是这个德行。不过他俩学习成绩都挺好,人也自觉,安安,你可得多跟他们请教学习上的事。” 安安点点头,她又问:“和那个新来的男同学碰面了吗?” 安安惊诧,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妈早上念叨的那位性格可能有缺陷的男孩子,就是景云深。 她轻声回答她,“碰面了,这人怪高冷的。” 她妈问:“没有考试,直接进了你们重点班?” 安安“嗯”了一声。 她说:“我都打听清楚了,他爸爸是首都的大学教授,最近生了重病,才让他转到你们高中,托付给他在F大当讲师的弟弟照顾。这孩子学习成绩一直拔尖,但是从小没有妈妈照顾,性格很古怪。他呀,是他爸和自己学生……” 安安在心里“呵呵”了一声,戴上耳机,“妈,我听英语听力了。” -- 第5页 她不爱听她妈讲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 她妈果然不再和她闲聊,“好好听。” 安安点头,望着窗外,做出认真听听力的样子。 但其实,连MP3的开关都没有打开。 *** 揣着手给那只土黄色的小流浪狗喂完了白煮蛋,安安再一次透过公交车车窗,看到了景云深。 这一次他站在前车厢过道上,里头的黑色高领毛衣换成了淡灰色的,外面仍套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 而且没有坐错车。 安安上车,谨慎地站在前车厢离上车门最近的地方,哪怕公交车司机一再骂人,“小姑娘往里面走啊,里面还有空间,别站在门边挡道!说你呢,听见没有?!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戴着耳机听不见啊?!” 也没肯向里挪动一步。 景云深站在离她一箭之地的地方,司机破口大骂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她,视线总是在她的头顶和脸上徘徊。 终于挪开去,不再看她。 安安也打开MP3,死心塌地地听MP3里那几首所剩无几的歌。 这一回,即使今天车上的乘客,比昨天早上更多,她占到的空间更小,直到下车,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咸猪手碰触。 远远地跟在景云深身后进校门,安安打心底里鄙视这个人模狗样的公交车咸猪手。 还不是因为看脸(03) 和景云深前后脚进了教室,安安放下书包,往后看,见自己组上先到的同学,都已开始准备早读。 她转过身,一张课桌一张课桌地收昨天的回家作业,踟躇着到了景云深跟前。 这人面前的课桌,却是空空荡荡的,既不准备早读,也不把他的作业拿出来。他的两只胳膊伸得直直的,两手交错搁在桌面上,眼神是放空的。 呆立了一会儿,见他仍没有拿出作业来,安安咬了咬唇,屏住呼吸,盯着他修长且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两手,提醒他道:“喂,新同学,你的回家作业呢?” 他倏然间抬眸看她,安安见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 静默一刻,他说:“没写。” …… 因为个子高,也被班主任安排坐在后座的陈澜二大笑起来,“巧了,我也没写!” 他笑着走到安安身边,左手轻快地搭在她的肩上,右手则伸向景云深,“我俩真是难兄难弟啊!来,新同学,咱兄弟握个手!” 景云深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没有任何准备回应的动作,连放空的眼神,都丝毫没变。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十几秒。 陈澜二尴尬地收回笑容和右手,和安安说:“江湖救急,昨天的作业借我抄抄。” 安安木愣愣地正要从一沓作业中抽出自己的递给陈澜二,陈澜一站在讲台上咳嗽提醒二人,“早读时间到了。” 实际是班主任叶老师正在窗边偷看。 安安忙从陈澜二手中夺过作业,快速跑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捧起书早读。 没过一会儿,板着脸的叶老师,果真从后门杀到了景云深身边,“你为什么不完成作业?!” 早在开学之初,就被她下过下马威的众同学,在这个时候都噤了声,只听景云深冷静回答道:“那张试卷上的题目都太简单了,做了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睡觉。” 够拽。 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的句子,全班哗然。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可是在爸妈的帮助下,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辛苦完成那张只有一面的数学试卷的,安安满头黑线。 叶老师站得直直的,沉默许久,才叩起两指,在景云深的桌面上“笃笃”地敲了两下,“拿着你的数学试卷,出来说话!” 她憋着一股怒气,从后门走了出去,景云深迟疑片刻,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陈澜一站在讲台上,向安安吐了吐舌头,用唇语和她说:“这新来的完蛋了,叶氏狮吼功又有的发挥了。” 安安笑了笑,觉得这咸猪手得了现世报,心里有些畅快。 陈澜一领读开了口,班级里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早读声,没过一会儿,书声朗朗。 忽然一支穿云箭冲破云霄,“陈然而,澜二!还有你!给我拿着试卷出来!” 陈澜二咧嘴傻笑,“老班怎么还读不通顺我的名字啊。” 一手摸着后脑勺,一手提着自己的空白试卷,从后门出去了。 其他同学的早读,又恢复如常。 早读结束前几分钟,景云深和陈澜二才被叶老师放回。 却见平常总是黑着脸的叶老师,放他们回教室的时候,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陈澜二提着试卷厚脸皮地笑,“时间不够,才做了半张。” 景云深进了教室,径直向安安走来,覆手干脆利落地将手中试卷交与她的动作,看得她目瞪口呆。 早读时间不过二十五分钟,像陈澜二这样的天才都只补了半张,他居然就已经将这张在她看来巨难无比的数学试卷全部补好了?! 稍抖了抖下唇,安安还发现,他试卷上的答案,居然和自己的如出一辙。 ——今天早上,她爸妈帮她对了试卷答案,并让她改正过。 ***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身上不舒服,安安请了假,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做习题。 课到一半,陈澜一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见她坐着,冲过来坐在她身边,“安安,你这大姨妈来得可真及时啊!今天男生练习跑一千米,女生跑八百米,可累死老娘了!” -- 第6页 她拿过安安放在桌面一角的保温杯,打开要喝,闻到味道,又合上盖子,“红糖水啊?!有凉白开没有?渴死老娘了!” 安安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备用的矿泉水递给她,“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其他人呢?” “跑完八百自由活动!我跑得快!”陈澜一喝了水,神秘兮兮地冲安安笑,“你猜我为什么提前回来?” 她轻拍了拍自己的校服口袋。 安安摇头,她挤眉弄眼地说:“为了赚外快呀!” “啊?!”安安不解,“你又不肯帮人家住校生买早餐,怎么赚外快?” 陈澜一“啧”了一声,向后指了指景云深的座位,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三封不过手掌大小的信。 粉红色的,外面还精心地贴着小心心。 安安秒懂。 陈澜一拿着这三封情书扇风,斜靠着课桌,笑着说话,“几个普通班的女生看上我们班这位拽拽的新同学了,让我帮送情书。一封给二十块钱,三封就是六十,趁他不在,往他抽屉里一塞就成了,省时省力!可比帮住校生带早餐的钱好赚多了。” 安安做了一道选择题,低头冷笑一声,“这才几天啊,她们根本就不了解他的为人,就敢送情书?” “看脸就行了,管他什么为人不为人的。”陈澜一拍了拍安安的肩膀,站起来,走去打开景云深的抽屉,先说了一句,“这家伙的书就跟新的一样,都没翻开来看过。早上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完成试卷的?!” 然后才将三封情书扔进他的抽屉,得意道:“六十块钱到手咯!” 又说:“安安,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现在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得帮我保密啊!” 安安点头答应了,她看了一眼景云深的桌子,转回身,和陈澜一说:“如果她们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变态咸猪手,会不会后悔自己肤浅地只看脸?!” 这回轮到陈澜一呆滞了,她尬笑着拧开矿泉水瓶喝水,“咸猪手?你说景云深啊?” 安安信誓旦旦地点头,“对,就是他。昨天早上,我坐公交车来学校,正好遇到他。车上人多,他就站在我后面,我感觉自己被摸了两次。” 举起右手比了个V的姿势。 陈澜一猛吞下嘴中的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我看他的长相,不像是那种人啊。” “肯定是他。”想到昨天早上的事,安安又有些愤怒了。 陈澜一把坐着的安安拉了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咧唇假笑,“可他摸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摸你啊。你看你,又瘦又小,身体就跟没发育过似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可他就是摸了我的屁股!”安安蹙眉,“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单摸我啊,变态当然会有变态的想法,正常人根本没办法站在变态的立场上想问题。而且那个时候在公交车上,我的周围除了他,没有其他男性。不是他摸的,还能是谁啊?!” 说得上了劲,安安猛喝了一口红糖水,咒骂起来,“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新来的景云深其实就是个死变态,人面兽心,衣冠禽兽,高分低能,不得好死!” ……还、还挺押韵的。 陈澜一猛咳了一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说了,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 安安怒,正要反驳,她猛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厉着声音、小声提醒,“别说了!他就在后面!” 安安惊诧回身,果然看见景云深站在后门,脸上出了不少汗,额前的刘海,稍有些湿哒哒地联结在一起。 但仍旧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高冷的气场。 陈澜一抿唇笑,用力按下安安,拿起水笔在自己手掌中间写下字给她看:“你刚才骂他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安安:…… 还不是因为看脸(04) 安安头一次觉得,学校里“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听起来这么急促,这么刺耳。 景云深显然极其清晰地听到她刚才骂他时的妙语连珠了,坐下以后,一改之前的高冷、冷静,脸绷得紧紧的,不停地喝水,不停地拿餐巾纸擦拭脸上的汗水。 其他跑步归来的同学三三两两地从前后门鱼贯而入,景云深终于喝够了水,打开抽屉,看到里头端正躺好的三封粉红色/情书,神情无变,径直将它们拿了出来。 对这种事情,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 安安以为他至少会打开看一看,谁知他竟连捆绑在三封信外的粉红色蝴蝶结都不解开,直接将它们用力揉成一团,投篮似的,扔进了垃圾桶内。 情书进了垃圾桶,他有些凌厉的眼神,才温和了许多。 好像完成了一件让他颇有解脱感的事情。 陈澜一眼看着他完成这一连串连贯的动作,连着“啧啧啧”了三声,暗暗斥责那三个女生道:“我们来学校,就是要来好好读书的,搞七搞八地做其他不该做的事情,最后还不是害自己伤心?那么喜欢他,他却把她们写的情书当垃圾呢。” 她为她们不值,摇头道:“但一码归一码,那六十块钱可不能少了我。” 下一节课是叶老师的语文课,知道她习惯课前提问,陈澜一也没时间管其他事情了,飞快回了自己座位,翻开书开始复习上一节课的知识。 -- 第7页 安安转回身,觉得景云深,可真不尊重人。 顺带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自己背后有两道刀锋似的眼神,在她背上刮来刮去,钝钝的疼痛感,让她浑身难受。 她奇怪地回头,却又见景云深低着头,眼神牢牢地钉死在课本上,完全没有向前看。 一定是幻觉,安安想,她又没骂错他,他凭什么拿眼神剐她? 也是奇葩。 *** 周四周五期中考试,安安一起床,就被她妈灌了一碗鱼汤。 这鱼的内脏好像没有彻底清理干净,鱼汤腥得不行,但怕被她妈唠叨,安安还是捏着鼻子,稍有些痛苦地喝了小半碗,“妈,我太饱了,喝不下了。” “吃鱼补脑。”她妈满怀期待地托腮看着她,“昨天晚上看书看到那么晚,大脑一定很累了。现在一定要趁考试之前,多喝一点下去,补补脑子。” 又被灌了小半碗。 实在喝不下去了,安安半弯着腰,冲到玄关边拎起书包,“时间快到了,我该上学去了。” 她妈忙起来找车钥匙送她出门,到了公交车站,安安知道她妈铁定要唠叨成绩的事,连忙主动先说了,“妈,你放心,这次考试,我一定认真仔细,争取不掉出年级前二十五。” 他妈满意地点点头,放她下了车。 站在公交车站台上,迎着凛冽的寒风,安安那颗紧张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想给那只总是等候在垃圾桶边的小土狗喂食,嘴里发出“咄咄咄”的声音许久,却迟迟没有等到那只小土狗。 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 只好把剥好的白煮蛋扔进垃圾箱。 她侧头看到马路的另一边,有几个年轻白领在给流浪猫喂食,一个拿着猫粮,一个嘴里喊着“小苗”,不过多久,她们在等那只流浪猫,果然竖着尾巴,“喵喵喵”地冲出草丛,向着她们走来了。 她也应该给那只小土狗取个名字的,不然,倘若它也在附近草丛中,听到她喊它的名字,也会默契地走出来吃食了。 思绪纷杂中,她等的公交车来了。 眼见景云深早已站在后车厢过道上了,安安连忙戴上耳机,裹紧围巾。 今天这趟公交车上的乘客,比之前几天还要多。到处都是人挤人,人推人,好好的一辆公交车,硬生生挤成了一个沙丁鱼罐头。 安安一开始就没占住上车门附近的宝贵位置,以至于公交车每停一站,她就被新上来的乘客,拥着往里面走。 一直到了景云深的前面。 她的屁股,与他垂着的手,仅剩下五六厘米的距离。 安安一阵恶寒,想逃想躲,四周围都是乘客了,根本动弹不得。虽然周围有男有女,但她已经咬定,景云深就是变态咸猪手。 为防患于未然,她转过头,抬起下巴,恶狠狠地瞪了站在身后的景云深一眼。 回过身,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背上书包的位置,好让它挡住她稍显扁平但最起码也是一只屁股啊的屁股。 公交车磕磕碰碰地往前开,罐头里的沙丁鱼们,随着它刹车或起步的动作,摇摇晃晃地向前倾或向后倒。 人潮拥挤,安安仍能敏感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悄悄地掀开了她的书包,似有“啪”的一声,一只手掌,结结实实地罩在了她的屁股上。 果然!即使是扁平的屁股,也会有被变态光顾的时候! 猛地转了身,安安急于抓到景云深咸猪手的证据,还是慢了一步。 他早就好整以暇地收回手了,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果真是一个经验极其丰富的变态咸猪手! 安安气得直咬牙,胃里一阵一阵地泛寒恶心,想趁着他们之间这么近的距离,伸手给他一巴掌,又考虑到自己和他毕竟是同班同组同学。 他又那么高大,她的头顶甚至不到他的肩膀,来硬的,肯定打不过他。 五指齐齐张开的一巴掌,挥出去之后,只好软软地斜过他的衣襟,化作一个只存警告意义的中指。(〝▼皿▼) 景云深的嘴唇,明显可见地稍抖了抖。 安安抿着嘴不甘地收回手,感觉到公交车要停下来,连忙拢好围巾,不管不顾地推开堵在下车门前的人群,冲了下去。 公交车迅疾开走,决定剩下几站用走路去的安安,真是一身舒畅! 果然不用背书包,两个肩膀就是轻松。 等下,书、书包?!Σ(⊙▽⊙\\\a 看着疾驰而去的公交车,安安简直欲哭无泪,恨死景云深了! *** 还好跑得快,没有迟到。 安安空着两只肩膀,颓丧着走向教学楼。 教材没了还好说,再买新的就是了,书上她辛苦做下的笔记,可怎么办。 大概得连补好几个周末。 稍抬起头来看今天特别蓝的天空,安安真的连想把景云深活生生撕碎的心都有了。 她低着头耸着肩到了教室门口,原先不想走后门的,却被陈澜二喊住,“安安!安姐!看我这儿!” 安安猛一抬头,“怎么?” 见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疲惫,他两手各握一杯咖啡,正输液似的给自己猛灌咖啡。 不用细想,安安就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今天的考试,昨晚上熬了一夜了。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还把书包放我桌子上了,赶紧拿去啊!”陈澜二灌完咖啡,扔掉空瓶,和她傻笑。 -- 第8页 哈?书包?! 安安一惊,快步从教室后门口走到他的桌子前,拽起他桌子上的书包猛看,真真切切,还真是她丢在了公交车上的那个。 陈澜二瞎揉她头顶的碎发,“来这么早还一副便秘的痛苦表情,今天早上又被你家那两位小学老师轮番轰炸了?” “没有。”安安推开他的胳膊,抱着书包,喜开颜笑,“然而,谢谢你啊。” 陈澜二呆愣,“谢我干什么?不是你自己把书包放我桌子上的吗?” 又说:“喂喂喂,把rl分清楚好吧?老子叫澜二,不叫然而!” 安安也没多和他解释,拿了自己的书包,眼神瞟到景云深那儿。 他直直地坐着,一手搁在桌子上,另一手插在裤子口袋中。 这书包,应该就是他帮她从公交车上拿到教室里来的。 原来这人,良心也还未泯啊。 对事不对人,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经过景云深那儿时,安安停下脚步,轻声和他说:“谢谢你帮我拿回书包。” ……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安安尴尬极了,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挪着步子快速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面红耳赤,心跳得特别快。 和变态咸猪手说谢谢,真刺激。 *** 期中考试结束,周六的早上,安安依旧六点钟起床。 她妈不断催她吃早餐,她爸坐在沙发上看F市晨间新闻。 安安间或听到几个关键词“公交车色/狼”、“咸猪手”、“当场抓获”、“当事人采访”…… 她爸从眼镜后面向着安安坐着的地方闪过一道视线,“六路,终点站是F大附属 高中,安安,这就是你每天早上坐的那辆公交车啊。这个咸猪手被抓获是上周四的事,你之前有遇到过他没有?” 安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景云深被警察当场抓获了?报应来得这么快? 她放下手中瓷碗,没控制好力度,瓷碗和大理石的桌面一碰撞,发出“砰”的一声。 还好没碎。 没来得及理会她妈的怨言,她冲到她爸身边坐下,往前看去,但见那个被抓获的公交车咸猪手,有一头油腻腻的短发,低垂着头,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但这被抓的人竟不是景云深。 难道她之前一直认错人了?! 安安汗颜。 电视里,抓获他的便衣警察,手里拎了一顶劣质的女性假发,和记者介绍,这个咸猪手,平时是如何装扮成女人,混在人堆里,对公交车上那些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女性下手的。 安安抿住了唇,回答她爸之前的问题,“没有,爸,我没遇到过他。” 她爸放心地点点头,她妈冲她喊:“安安,快点呀,还干什么呢!妈妈要送你去补习班了呀!” 安安忙灰溜溜地站起来,正要走,又见新闻里那记者采访了事发时,正在公交车上的乘客。 ——一位不愿意透明姓名但脸部没做马赛克处理的景云深同学。 眼看着景云深简单明了地和记者介绍着咸猪手被抓时他看到的情景,安安屏住呼吸,脸上慢慢洋溢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假笑。 她真的认错人了,咸猪手确实不是景云深,而是那个假扮女人的矮个子油腻中年男。 之所以她会误将景云深认作咸猪手,是因为他很不凑巧地,每次都站在咸猪手身边而已。 安安开始回忆,怀疑自己第一次遇到咸猪手时,如果不是景云深带着那堆人群往后退,自己很可能会被摸第三次、第四次…… 在去补习班的路上,安安小心翼翼地问她妈:“妈,要是错怪了别人了,该怎么办?” 她妈没多想,“知错就改,去和她道歉呀。怎么?你和班里同学起冲突了。” “嗯。”安安开始编瞎话,“上周三,我以为澜一把我的试卷弄丢了,说了她几句。昨天晚上才发现,其实是我自己把试卷落在家里了。” 到了她要去的补习班所在的大楼前,她妈踩了刹车,回头看她,“澜一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这样,下周一,你先和她道个歉,然后再买点零食给她,算是赔礼。” 安安咧唇点点头,“我知道了妈。” 背着书包下了车。 陈澜一确实不是小气的人,但那个景云深……却好像是。 一幕幕回忆着之前自己错怪景云深,甚至怒骂他时的情景,安安按电梯上楼去补习班时,直感觉自己的脚重得灌了铅似的。 根本抬不起,也挪不动。 好不容易到了补习班门前,她打了卡,找到自己班所在的教室,推门进去,见有人站在黑板前。 背部挺得直直的,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比她高出很多,是个男的。 他背对着她,手上持着黑板擦,正在擦拭、修改黑板上的一道复杂几何题。 她看不真切他的全部长相,只觉得仅从背影看,这人的气质颇好。 “老师,抱歉。”以为他是新来的老师,安安下意识地和他说话,“我今天迟到了。” 站在黑板前的男人放下黑板擦,转过身来,眼神清冷,“我不是老师,你也没有迟到。” 安安拉开椅子,正要坐下,见这转过身来说话的人,居然是景云深! -- 第9页 一下没坐稳,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还不是因为看脸(05) 从前一见着他就脸红心跳,是误把他认作公交车咸猪手,给气的。现在见到他脸红心跳,却是因为知道自己认错、骂错了人,所以羞愧无比。 以极其难看的方式摔坐在地上,安安半天没有脸爬起来。 景云深气定神闲地从讲台边走到她前头的那张课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笔直的背挺在她面前,像一座陡峭的山峰。 这个时候浑身散发出“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气场的他,真让安安理解了,她平时只敢躲在新华书店偷瞄几页的言情小说中的冰山男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补习班的老师抱着一卷讲义从门外走进来,见安安瘫坐着,关心问道:“怎么摔倒了?是地上太滑了吗?我让阿姨过来,拿抹布把地板擦擦干。” “不,不是,这地板不滑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安安两手硬撑着椅子要站起来。 结果一下没撑稳,人没站起来不说,这个补习班为学员特制的轻质椅子,还顺着她用力的方向,“哧溜”一声滑了出去,“哐”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安安尴尬到想哭,最后还是补习班的老师,憋着笑帮她搬回了椅子。顺便叫在外无事嗑瓜子的阿姨,来将湿滑的地面拖干净。 景云深全程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只认真做着自己手中的试卷。 整理好自己的紧张情绪,也安静下来做题。 安安听着前面不断传来的,水笔快速地与纸面碰触,而发出的“刷刷”声时,不知为何,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特别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再讲一种简便方法,但是需要先在这里加一条辅助线……” 补习班的老师明明离自己不远,但隔了一个景云深,安安偏偏觉得,老师的声音那么幽远,仿佛是从山谷中传出来的,根本听不清楚。 她蹙眉,想看看老师到底把那条万能的辅助线加到哪里去了,一抬头,就见一座峻峭的高山。 她侧身往左边看去,好不容易见着了黑板的正中心,结果没过多久,那山也跟着她倾斜的角度动了起来,把她能看到的视线范围,挡了个结结实实! 她往右边侧身,那山一样也跟着动,颇有一种不挡住她的视线,就誓不罢休的巍峨气势。 安安简直气急,觉得这景云深身高得有一米八,却厚颜无耻地坐在第一个位置,摆明了就是和她这个小矮子过不去! 她想扳回一局,于是伸起手,想向正滔滔不绝讲题的老师要求换座位。 ……结果景云深挡得实在太严实,老师根本没看见她举起来的手。 直到她忍无可忍,“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委屈道:“老师,新来的景同学长得太高了,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黑板了。” 那老师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注意到安安确实被景云深挡得严严实实的。 补习班内空着的课桌椅颇多,他搬了几张课桌椅上前排列整齐,用手指了指,“不如大家都坐到第一排来。虽然挤了点,但至少都能看清楚黑板。” 没有人有异议。 安安连忙收拾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占了第一排视野颇好的一个座位。 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可比她之前坐的那个,距离景云深远得多了。 一节课结束,课间休息时,其他人都去补习班为学员提供的茶水间吃东西休息,安安仍坐着,补上自己之前被景云深挡住,没有看仔细的笔记内容。 有个其他学校的女生蹭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欸,安安,那个新来的,你好像认识?” 安安不在意地点头,“嗯,他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 “那,既然如此……我刚才看他上课时候一直在回复短信,你能不能帮我要个他的电话号码啊?” 又来了一个被景云深的脸所蒙骗的傻白甜姑娘,安安正想回答她自己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便听这女生说:“景同学,你们班这位栩安安同学在向我问你的电话号码呢。我说我哪知道呀,不如你自己告诉她吧。” 安安感觉自己被耍,抬起头,见景云深正站在教室门口,眼神冷淡地看着她们。 她的眼神与他的一交汇,手上握着的铅笔猛地一拐,笔尖一下子就断了。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景云深拿起粉笔,在黑板一角,速度极快地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放下粉笔,连手上沾着的粉笔灰他都没有管,直接走到座位前,拎起书包,要出门。 那坑了安安一把的女生着急问他:“接下来还有好几节课呢!你不听了?!” 经过门边时,景云深的脚步一顿,但终是什么都没有回应,拎着书包,走出门,拐过走廊,消失无影了。 曲折要到了他电话号码的女生捧脸做花痴状:“这个景同学好帅好神秘呀,好像智商还很高的样子。看他用的手机也挺潮的,说不定还是个富二代呢,嘤嘤嘤人家好喜欢……” 安安无语,拿笔尖断了的铅笔在草稿纸上乱画。 画着画着,就鬼使神差般,默写出了他的电话号码…… *** 周日不用参加补习班,安安已经通过自家那个极其擅长人际交往的妈妈,知道了自己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 -- 第10页 全年级第25名。与第26名,仅有0.5分之差。 她妈长叹一声,“太惊险了。” 又笑着和正在完成周末作业的安安说:“妈妈要奖励你这一次没有辜负爸妈对你的期望,下周日,妈妈带你去吃大餐、看电影,怎么样?” 有的吃有的玩总比在家里做题好,安安点头答应,又听她抱怨:“你们班主任叶老师也真是的,一个期中考试而已,也弄得神神秘秘的,就是不告诉我,年级第一到底是谁。” 怕她妈妈继续念叨,即使觉得陈澜一这一次能考到年级第一,安安也没有和再和她说话。 她妈识相地没再打扰她,自己在书房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补工作日记,安安却被她的话挑起,开始胡思乱想——景云深能考第几名? 看他平时虽然一副很拽的样子,但毕竟没有在他们学校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比试。 要是这次考试,他考得比她还差,那就真的打脸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她回过神来,见自己一边瞎想,一边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竟画了一个男生的背影出来。 短头发,个高,背部挺得很直,这摆明着画的就是……景云深。 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受自己意识控制,安安捂住嘴,仰头长啸了一声。 她妈吓了一跳,转身看她,“怎么了?好好的叫什么叫?” 看她有向自己这里走来的趋势,安安连忙把这张画了景云深背影的草稿纸夹进手边的一本书中,顺手拿过另一张打满草稿的草稿纸,故作崩溃地揉了揉自己额前的刘海,“我算了好久,现在才发现,其实这道题的第一步就算错了,好崩溃啊!” 她妈果然没有再走过来,“仔细一点。” 回了原位坐下。 安安也舒了一口气,没敢去看那本藏有景云深背影图的书,加快速度写回家作业。 *** 周一到校,班级里皆是一片哀嚎声。 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安安显得尤为淡定。 陈澜二差点爬上讲台。 “不是吧?!不可能吧?!老子居然是第十一名?!”他一人嚎出了哀鸿遍野的感觉,“这怎么可能啊?安安,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的眼睛坏掉了?!我这次考得这么稳,怎么可能掉出年纪前十?!” 他说着大迈步走到安安身边,胳膊向前伸直,手里的成绩单,甩到了安安眼前。 安安也正疑惑他怎么只考了第十一名,从他手中接过成绩单,仔细看,才发现成绩表格拉得很大,一张纸上只容得下十个人。 他给她的这张上,“陈澜二”这个名字,正在第一个位置,但总分后面跟着的排名,确实是“十一”。 “第一张成绩单呢?”安安觉得陈澜二大概是被这次成绩打击得脑子有些糊涂了,“你只给我第二张,我怎么看得出端倪?” “哦。”他拉长调子答应了一声,往后头喊,“姐,第一张成绩单,是不是在你那儿?!” 陈澜一点点头,将手中成绩单,递给身边同学。 那个人又传给前一个,大家都似在传递什么珍宝似的,终于把成绩单传到了陈澜二手中,陈澜二将它递给安安。 安安低头一看,傻了眼。 他们班同学的实力都很强,占领年级前面几位的人,几乎就是入学考时的那一批人。 唯一不同的,是有人硬生生挤了进来,空降了第一名的位置。 这才将原先能考到第十名的陈澜二,踢出了前十宝座,成了屈辱的第十一名。 那个空降成第一名的人,就是…… 景云深。 还不是因为看脸(06) 因为期中考试的失利,一连好几天,陈澜二都没有从挫败情绪中走出来。 坐在食堂餐桌前,陈澜一往陈澜二嘴里塞了一个油炸大鸡腿,“行了行了,不就是没考到前十吗?用得着在意那么久?姐姐我每天晚上复习到零点,不也只考了第十名吗?仔细想想,其实还不如你这个考试前一天晚上抱佛脚的呢。” 安安单手将靠近自己这一侧的汤盅推给陈澜二,“山药排骨汤,味道还可以。” 陈澜二一边啃鸡腿,一边喝排骨汤,心情好了许多。 陈澜一羡慕地问:“安安,你妈又给你加营养了?” 安安笑着点头,“我不爱喝。” 但其实……这汤是她自己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材料,给电饭锅定好时间,煲好的——为了给景云深赔礼道歉。 这几天,她每天早上都带着一盅不重样的热汤坐公交车,每天都在盘算,自己该怎么开口,将这汤塞给景云深。 只可惜,她简直怂到家了。 眼看着景云深就站在离自己不大远的地方,稍稍伸出食指,就能碰到。她都没有勇气,轻拽一拽他的衣角,问他要不要喝汤。 就这样一直到了周五的早上,安安背着书包,提着热汤,心里想着,自己今天,怎么着都得把这汤送出去。 眼睛一直盯着驶来的公交车,昂着头上去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天不怕地不怕,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 只是一上了车,看见景云深今天居然有座位坐,她胸前的一腔热火,就被猛然间钻出来的“怂”水给浇灭了。 还带着“滋滋滋”声音的不甘挣扎。 低着头,她顺着车内人流的走势,站到了景云深的身边。空出来的手握住金属栏杆,冰凉彻骨。 -- 第11页 景云深原本也低着头,见她站到了他的身边,脸上神情未变,却迅疾站了起来。 安安还以为他要给瘦小的自己让座,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你让座,我身体很好,站着就行。” 习惯性地咧嘴傻笑起来。 景云深没有理会她,眼神越过她的头顶,直接看向站在后面的人,“坐我这儿。” 安安敛住笑容回头,原来是她的后面,颤巍巍地站着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老太太,看模样,得有七、八十岁了。 景云深刚才站起来,就是为给这位老奶奶让座的。 是她自作多情了。 看着景云深扶那老奶奶坐在了原先他的位置上,安安站着,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想插/进外套口袋中,偏偏今天她妈让她穿在校服外面的羽绒衣,是不做口袋的。 手指在光滑的羽绒衣表面几度摩擦,找不到可以搁置的地方,只好堪堪地搁在外面,最后折转,终于找到救命稻草,握住了身边的金属拉杆。 景云深的声音自她头顶发出,“你叫栩安安?” 第一次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安安呆滞回身,抬起头,只看见一张冷冷的扑克牌脸。 “语文书借我看一下,我忘记拿了。” ……安安抖了抖嘴唇,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喊自己的全名,居然是为了提出这种要求。 她想起今天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昨天放学前,叶老师布置了古文背诵的任务,今天早上就要默写。 他忘记拿书,当然就只能现在这个时候临时抱佛脚了。 低下头,稍弯下腰,安安就要去书包里找自己的语文书。 “帮我拿着这个。”两手一起找更快些,她把左手里提着的汤盅递给景云深。 一顿心烦意乱的翻找后,终于在书包的角落处,找到了目标物。 她颇有些得意的,把这语文书递给景云深,顺手耸肩背上书包。 景云深一只手上还提着她的汤盅,只好单手接书,一时只捏住了书的一角,书里头夹着的纸片,翩翩然飘落在地。 是那张被她瞎涂乱画过的草稿纸! 安安瞪大了眼睛,蹲下身体伸长胳膊要去捡,却慢了一步,景云深早已弯下腰,带着好奇,将这纸捡了起来,仔细查看。 安安恨不得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到胳膊肘里去。 未几,他说话了:“还挺像的。” 像?!像什么像啊? 安安涨红脸否认,“我画的不是你!” 又企图岔开话题,从他手中拿过汤盅,“你、你、你,你喝汤吗你?” 景云深板脸拒绝:“不喝。” 倒也识相地没再提起这幅涂鸦,将这纸径直夹进了她的语文书中,自己则往一边一靠,默背起古文来。 安安站直了身体,没敢再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他。 只一直握虚拳轻敲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他又没说她画的到底像谁,指不定是说像某部漫画上的人物呢? 她怎么就自己先招了呢?…… *** 周五的这盅汤,还是入了陈澜二的肚子。 安安为自己早上的丢脸长吁短叹。 体育课练完八百米,陈澜一陪她逛操场,“叹了一天气了?受什么委屈了?” “也没受什么委屈。我只是觉得,自己最近老是做丢脸的事情。”安安低头,百无聊赖地踢着塑胶跑道上的一颗小石子。 “你哪里有做丢脸的事情?”陈澜一不解,“我觉得你这几天的表现都很正常啊。除了,上个星期,在教室里大骂新来的景云深同学,还被他听到……” 安安忙捂住陈澜一的嘴,查看周围情况,“你别乱说。” 还好,景云深没有像上次那样,正好撞到她们背后说他闲话。 陈澜一被她吓了一跳,她松开手后,她有些恼怒地说:“你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 安安又低下头,双手握住陈澜一的,拖着她往操场边僻静处走,“澜一,我身边的朋友,就属你最聪明了。我问你呀,如果一看到一个人,就脸红心跳,算是怎么一回事?我会不会是,患上心律不齐的毛病了?” 陈澜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经病,好好的,你怎么可能得那个病?我们之前不是刚体检过吗?如果你真得了那个病,体检的那个时候,就该被查出来了。” 安安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陈澜一来了兴致,耸肩撞她的胳膊,“欸,你一看到谁就会脸红心跳呀?” 安安扭捏着不好意思告诉她。 她说:“我没告诉过你吧?我这人开窍得早,初三的时候,喜欢过我们原来学校的一个学体育的男生。一看到他,也是脸红心跳的。不过后来他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去了职高。我最讨厌没脑子还不努力的人,所以之后再见到他,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安安痴痴地“啊”了一声,眉毛瞬间皱了起来。 她在心里对照了自己看见景云深时的表现,和现在陈澜一说的话,默默道:“那我可能……喜欢他。” 声音很轻,陈澜一仍旧听清楚了。 她八卦地问:“你喜欢谁呀?” 安安抿了抿嘴,往四周看看,手挡住嘴,在陈澜一耳边说:“景云深。” -- 第12页 “啊?!不是吧?你也只看脸啊?!”陈澜一惊讶地大声喊了出来,安安连忙捂住她的嘴。 陈澜一低下声音,皱眉问:“你不是说,他是公交车咸猪手吗?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安安唯唯诺诺,“之前是我认错人了,咸猪手不是他。” 陈澜一的眉毛皱得更紧,“那你之前还骂过他。” 安安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在想呢,该怎么向他赔礼道歉。” 陈澜一连连摇头,“让你之前鄙视其他班的女生只看脸不看内涵,现在自己也中招了吧。” 安安拉着她的胳膊,“澜一,我该怎么办呀?” 陈澜一说:“还能怎么办?喜欢就喜欢了呗,这事又不犯法。他长得那么好看,女生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嘛。” 安安觉得陈澜一说得颇有道理,心中的罪恶感,瞬间少了许多。 她想再和她讲讲这几天早上,在那趟公交车上发生的事情,一个滚圆的篮球,向着她们飞了过来。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喂,安安,姐,帮我把篮球扔过来。” 是陈澜二的声音。 安安拿起篮球抬起头,要向前扔,却见陈澜二的身边,还站着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的景云深。 满脸是汗,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墨绿色毛衣。 安安霎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陈澜二等得急了,“安安,快点把球扔过来!你再不扔,就该下课了!” 陈澜一也怂恿她,“扔过去。” 她点点头,手上一用力,篮球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景云深的脑袋。 这也太巧了,陈澜二看着景云深一脸吃瘪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安安则……趁他们不注意,拽着陈澜一的手,麻溜地跑了。 *** 安安原想,她妈得到周日,才会实现她的诺言,带她去商场吃吃喝喝散心。 结果只到周六下午,她低着头刻意回避景云深的视线,在补习班内整理东西时,就看见她在门外向她招手,“安安,妈妈来接你吃大餐去咯!” 另外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她妈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女人,探着脑袋向教室里面张望,“小景还在吗?阿姨来接你了。” 小景……阿姨…… 难不成这女人是他后妈? 安安满脑子疑惑。 景云深整理了自己的书包,也没搭理她一声,冷声道:“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那个女人陪着脸,笑着和他说话,“你叔叔说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怕花钱。火锅?海鲜?烤肉?还是贵一些的自助餐?” 景云深依旧冷淡,“都不大想吃。” 那女人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看见安安的妈妈揽着安安往前走,一路说着话,“吃牛排好不好?我们就去你一直都想去的那家。” “我们也去吃牛排吧。”这女人笑着,眼睛一亮,认出了安安的妈妈,快速跑了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夸张地侧过头笑,“您是师母吧?我是小林呀,栩老师以前的学生,您忘了?我那个时候还来过您家吃晚饭呢。” 安安的妈妈也是一脸惊诧转为恍然大悟,“小林,是你呀?时间过得真快啊,你都长这么高了?” 这种师生分别多年,相遇时热泪盈眶的戏码,安安从小到大,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她无奈地咧咧唇角,果然,不过多时,这位小林同学,就带着景云深,一起加入了她们,也要去那家店吃牛排。 他们一起上了她妈妈的车。 小林同学一上车就坐了副驾驶座,安安只好和景云深并排坐在后座。 她听到小林同学和她妈低声说话,“是我老公哥哥的儿子,期中考试考了第一名,我老公让我带他出来逛逛。不然,总是呆在家里玩游戏,怕他闷坏了。” 原来不是后妈?不知怎的,安安为景云深松了一口气。 “原来就是我们安安班上转来的新同学啊?真巧。叫景云深是吧?这名字也起得也挺有文化的。”安安她妈说起客套话来,谁也比不过她,“这孩子可真聪明,他们班有很多高手,我们安安每天那么努力地学习,也只考到二十五名,这不,就要我奖励她呢。” 安安尬笑瘪嘴,又见那个已经嫁为人/妻的小林同学转过身来,和蔼笑着对安安说:“安安都长这么大了?我读小学的时候,你还只有一点点。有一次我被景老师留下来补课,时间太晚了,只好回你家吃晚饭,正好看到你一个人坐着,差点翻垃圾桶里的尿不湿舔,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 小时候的这点糗事,她已经听她妈说过无数次了,可现在被这个陌生的女人说了出来,边上还有景云深坐着,还真……害臊得紧。 安安忙捂住自己的脸,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林阿姨,你别说了。我小时候的事,怪丢人的。” 这小林同学和她妈妈一起欢快地笑起来,不再说了,转而开始说自己一直怀不上孕的事情。 ……已婚妇女就是什么话题都能聊。 安安松了一口气,偏过头,却又发现,景云深的唇角,有一抹向上的,不怎么容易让人察觉到的弧度。 他居然被她小时候的糗事,给逗笑了? 还不是因为看脸(07) -- 第13页 两个女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就聊个没完没了。 有了共同感兴趣的八卦,两人的友谊,一路得到了升华。 到了牛排店前,她们甚至取了号码牌,就单独留下安安和景云深等座位,自己,要趁这点时间去逛逛衣服店。 安安知道,她们其实是想甩开他们,去聊更劲爆的八卦。 景云深曲着身体坐在牛排店前的椅子上,安安取了两个免费甜筒,伸手递给他,被拒绝了,“谢谢,我不需要。” 安安只好一手一个甜筒地坐在他对面。 忽然见他看着她,笑了起来。 安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刚才是你自己不要吃的,现在,当然两个都归我了。” 又舔了几口,两颊瞬时涨得红红的,“你别笑,我小的时候,真的没有舔过尿不湿!” 怕他不信,特加强调,“我爸妈都是特别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我做那种事情。” 景云深颔首,安安往四处看了看,见这个地方很是安静,她妈和那个小林同学,一时半会儿又还没有要回来的样子,大着胆子咳了一声,“那个,景云深……其实之前在教室里,我不是故意……” 他指节分明、异常干净好看的手,忽然向着她的脸颊边伸了过来,安安一紧张,余光死死地看着他的手,彻底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真的,对不起,那时候没有骂你……” 但他的指尖仅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好像碰到了她脸颊边细细的、透明的绒毛,又似只触碰到了她脸颊边的空气。 他打断她的胡言乱语,“你的刘海碰到冰淇淋了。” 安安连忙抿住嘴唇,低着头胡乱拨了一下刘海,脸烫烫的,“现在呢?” “好了。” 她慌乱地点点头,他问:“刚才想说什么?” “啊?!”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道歉思绪被打乱,眼下,安安怎么都无法将碎成一堆的思绪重新拢起。大脑一片空白,她摇摇头,“忘了。” 眼前的人站了起来,将她眼前的光明罩成一片阴影,“叫到我们的号码了。” *** “安安,你怎么不早跟妈妈说,期中考试,景云深考了你们年级第一名呀?” 回去的路上,她妈开启了八卦模式。 安安坐在副驾驶座上,把玩着安全带,“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我考第一名。” “要说的。他叔叔景老师,以前是妈妈的专业课老师,他叔叔现在的妻子,又是你爸爸以前教过的学生。既然景云深的学习成绩那么好,那妈妈就可以去找到他叔叔,请他有空的时候,多教教你学习上的事情的呀。” 果然又是这一套,安安有些不耐地瘪下唇角。 本来,她妈妈知道她一上高中,就交了一对双胞胎做新朋友时,是极力反对的。 因为她通过多方途径打听到,陈澜一和澜二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作风也不大对劲,怕他们带坏她,差点要求她和他们绝交。 直到她知道澜一、澜二学习特别认真,成绩比自家女儿好出一大截,才喜开颜笑地允许他们做朋友,甚至愿意在晚自修结束后,捎姐弟俩回家。 现在对这个景云深,又是这一套路。 安安清晰地记得,她妈一开始打听到景云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时,是如何嫌弃他可能性格不大好的。 虽然,事实证明,他的性格确实比一般人阴郁一些…… 再不答应她妈的要求,她肯定会无休无止地唠叨下去,安安只好颔首,“我知道了,有空,我会多向他请教的。” 她妈满意点了头,安安则侧过脸,想起景云深那张固然帅气,却冷意十足的脸。 她妈说:“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从小没有妈妈疼爱就算了,现在,连唯一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命不久矣了。” 安安的心猛地一跳,“啊”了一声,“他爸爸的病,没的治了吗?” “是癌症,已经晚期了。”她妈语气平淡地说起来,“这都是他小婶婶告诉我的。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要说啊,他们家情况还真复杂。景云深的爸爸景教授一个人带大儿子,我的大学老师景老师呢,又二婚,新找了一个几乎比他小一轮的女人。我看这小林同学还太年轻,心思很野,不一定能照顾好她大哥托付给他们的孩子。” 安安的眼圈瞬间泛红,鼻间也有些酸涩,“景云深好可怜。” 差点落下泪来。 她妈妈眼睛盯着前方开车,“别这么感性啊。你看他,长得又高又帅,成绩也好,就算没有家里的帮助,以后的前途,也肯定是一片光明。你呢,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肯定连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安安冷静了下来,“知道了。” 拿出MP3开始听英语听力。 这一回,里头连硕果仅存的几首英文歌,都被她妈删掉了。 周日上床睡觉前,安安洗了海带和排骨,要煲海带排骨汤。 她妈一脸安慰,“真好,女儿长大了,知道感恩了,煲汤给爸妈补充营养呢。” 安安没戳穿她,只笑了笑,趿拉着拖鞋走进卧室。 *** 下了她妈的车,在公交车到来之前,安安握着还温热的白煮蛋,见那只黄色的小土狗,正等候在垃圾桶边。 -- 第14页 她忙蹲下身,剥蛋喂给它吃,自言自语道:“小土狗啊,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给你拟了好多个好听的名字,你自己选一个。” 她开始念叨她给它取的名字,“阿黄?” 小土狗没有反应。 “旺财?” 小土狗抬起后爪挠挠耳朵,一脸茫然。 “小强?” 小土狗舔了舔嘴唇,眼睛巴巴地望着她手中的汤盅,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安安护好汤盅,“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想给小……” 趁周围没人,她学着他婶婶,叫了景云深的小名,“给小景喝的。” ……小土狗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了反应。 先是愉快地“汪”了一声,后又围着她的腿打转。尾巴跟船桨似的,晃个不停。 安安咧唇,“这,这不大好吧?你也想叫小景啊?” 小土狗“汪”得更加兴奋了。 “行行行,那你就叫小景吧。”安安想了想,“但你的‘小井’是井水的井哦,小狗可不能和人取一样的名字。” 小土狗没有异议。 安安试着唤了它一声,“小井?” 小土狗立即冲着她蹦了过来,两条后腿立起来,亲昵地想要和她玩耍。 可惜去往学校的公交车开来了。 安安和它挥挥手,提着汤盅上了车。 正好站在下车门附近的金属栏杆边,景云深也在这里站着,他问她:“你刚才喂了它什么?” 安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它”,竟是那只流浪小土狗。 “白煮蛋。”她低声回答,“你也喜欢小狗吗?” 对方冷冷地扔来了一句,“狗不能吃那么多白煮蛋,一周吃一个够了。你这么喂,它的身体早晚出问题。” 安安:…… 她露齿假笑,“知道了。” 他又问:“它有名字吗?” “它叫小井。” 景云深:…… 安安诺诺的,“井水的井。” 直到公交车到站,景云深都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 进了教室,安安听陈澜二说:“下周五要开运动会了,安安,快来和我姐献计献策,运动会开幕式的时候,咱们班cos什么出场,会比较狂拽酷炫?” 安安耸肩,“我哪知道呀。” 她妈管她管得特别严,她从小就没正经看过几部动漫。 陈澜一甩着手上的一张单子,让陈澜二读上面的内容,“这都是我从其他班班长那里打听来的密报,大家都听听啊。已经有其他班cos的,咱们班就不要重复了。” 陈澜二亮了亮嗓子,开始读单子上的内容,“2班,cos江南四大才子;三班是熊大熊二和光头强,四班班花穿婚纱。靠!都这么有才啊?!” 他读着读着大笑起来,“绝了!连《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有人cos,还让不让人活啊?!” 陈澜一从他手中夺过单子,和围在她周围的人说:“所以大家都想想,我们一班cos个什么比较好。我们班学习成绩比他们好,这个时候,出风头,也不能少了咱啊,是不是?!” 她说的话颇有煽动性,安安都有点被鼓动。 可惜她满脑子的知识,思想僵化,根本想不出什么活点子。 最后还是陈澜一力揽狂澜,想出了办法,“要不,我们cos童话故事?就白雪公主、小矮人啊这些人物,又拉风又常见。” 手指一指安安,“安安扮上小矮人,肯定特别像。” 安安一听要自己出风头,下意识拒绝,“不,我不行。我容易怯场。” “嫌小矮人的打扮不好看啊?”陈澜一笑,“那你扮白雪公主好不好?” “好呀!”陈澜二搭腔,“安安,你要是敢扮白雪公主,那我就扮王子!你被老巫婆用毒苹果噎住了喉咙,我用真爱之吻把你吻醒。” “去你的。”安安推开往她身上靠的陈澜二,“我看你呀,是用口臭把白雪公主熏醒的。” 陈澜二哈了一口气,一闻,“安安你污蔑我,我根本没有口臭!” 班里的人都被逗笑了,除了景云深。 陈澜一把目光锁定在了坐着不动的他的身上,慢步走过去,和他说话,“景同学,能请你站起来吗?” 景云深虽然不解,但仍旧站了起来。 陈澜一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大家伙儿,笑着说:“要不就让景云深来扮白雪公主吧,他这么高,我们班同学在他身边一站,都成小矮人了。” 陈澜一居然要让景云深扮白雪公主? 要他穿女装? 那个画面太美,安安不敢想…… 还不是因为看脸(08) 陈澜一要让景云深在下周五的运动会开幕式上穿女装扮成白雪公主,他自己都还没有发表意见,陈澜二故意开玩笑说:“姐,按你的意思,个子高的人就能扮成白雪公主是吧?那我也行啊!我一七八呢!而且还在长个!” 他笑着大咧咧地揽住身边安安的肩膀,摸她头顶松软的头发,“安安,你觉得呢?” 安安抬头看他,揶揄道:“我觉得不行。景云深皮肤白,扮的尚且还能叫Snow White,到你这儿,就成了Snow Black了!” 她说完,见陈澜二笑得淡粉色的牙龈都露出来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余光去瞥景云深,他脸上也有淡淡的微笑。 -- 第15页 陈澜一猛拍了陈澜二和安安一记,双手在空中做波浪状起伏,纤细的手指抓紧空气,语气夸张:“收!谈正事儿呢,别的情绪都收了啊!” 她笑着问景云深,“景同学,你觉得我刚才提的这个主意怎么样?能接受吗?实在不能接受,就……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景云深不说话。 生怕他一出声就是拒绝,四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安安都做好了他不同意,陈澜一另换一个方案的心理准备,却看他面无表情地低声道:“可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陈澜一放心大笑,看着陈澜二说:“弟弟,既然你这么想在开幕式上出风头,那姐就给你一个机会。到时候,你扮巫婆算了!你看你这黝黑黝黑的黑皮肤,都不怎么用得着化妆,披个黑斗篷,简直就是黑女巫本巫啊!” 陈澜二没有不同意的,“好啊!我还没穿过女装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开开眼界!” 他弯下腰,故作猥琐地搓手看向四周围的同学,忽然间猛咳了一声,“老班,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跟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咳给吓了一跳,原先聚集在教室后面的众人,都作鸟兽状向自己的座位上散去。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立刻变得安安静静的,安安也坐回自己的座位,拿了语文书准备早读。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都别装了!然而骗人!老班根本没来!” 陈澜二反驳,“把rl分清楚好不好?!老子叫澜二!” 大家仔细看看,果然,无论是前门还是后门,都没有老班来过的痕迹,又都欢畅地笑起来。 不过早读时间已经快到了,即使叶老师没有来查看情况,大家也都识相地没有再离开座位,安安见隔壁组的组长开始收回家作业,也站了起来。 手却先伸到书包边,摸到了那盅已经不怎么烫了的汤盅,提在手中,一步一顿地,慢慢走到了景云深身边。 “今天,你……喝汤吗?” 都已经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他今天却好像心情颇好,交上自己的试卷,拿过小小的汤盅,“谢谢。” 安安之前一直绷着,仿佛不会跳动了的心脏,在这个时候,猛地重新跳动了起来。 她拿起他的试卷,抱着往前走,不断地回头张望四周,生怕有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还好,大家都在认真早读,根本没有人发现她和景云深之间的小动作。 向前走了三个座位,怕再张望,反而显得做贼心虚,她索性放慢了脚步,低下头,慢慢走。 脚上的动作,反而因此变得磕磕绊绊的了,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时,她差点摔倒。 回过头,又见后座的同学们,除了景云深,都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试卷,“安安,怎么不收我们的啊?!” 安安傻笑着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又只好走回头路,重新去收他们的作业。 余光瞥见,景云深已经将她给他的保温汤盅,放进了课桌内。 *** 午饭时间,陈澜二发现没有汤喝,抱怨道:“安安,今天的汤呢?你喝掉了?” “嗯!”安安点头,“早上等公交车的时候实在太冷了,就先喝掉了。” 陈澜二有些失望,“你妈妈煲的汤超好喝的。” 安安矜持地笑了笑,就当他是在夸自己厨艺好。 陈澜一拿胳膊肘戳了戳陈澜二的肩膀,嫌弃道:“真是斗米恩,担米仇。那汤本来就是安安妈妈煲了拿给安安喝的,安安以前不喜欢喝,才让给你喝的。那本来就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惦记得这么紧干什么啊?!” 陈澜二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我错了行不行?就你道理多。” 他低下头,拿不锈钢勺子猛灌白米饭吃。 安安看着他狼狈的吃相笑说:“如果你真喜欢喝,明天早上,我让我妈给我准备两盅。” “不用!你自己喝就好了。”陈澜一直接替自己弟弟拒绝了,“你可别惯他,惯出毛病来就不好了。男孩子,活得糙一点,死不了的!” 陈澜二加快速度吞了自己饭盆里的食物,“姐,安安,我篮球队的朋友约我今天中午练球,我先走了啊!” 他龙卷风一般端了饭盆跑了,澜一吐槽他:“刚吃完饭就练球,也不怕得盲肠炎。” 他回过头,拿她之前说过的话怼他,“我死不了的!” 安安微笑着,她自己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勺子,单手撑着下巴,等陈澜一吃完。 侧过头,悄悄地往景云深总是坐着的地方看去,她见他仍旧一个人占一张餐桌地坐着。 不锈钢饭盘边,放着她那个淡绿色的保温汤盅。 盖子是掀开的,里头的内容,应该已经被消耗完毕了。 安安的脸一红,低头浅笑。 陈澜一好奇地看着她道:“怎么笑这么娇羞?” 又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景云深桌子上的那个汤盅,不就是你平时带的那个……” 周围人多嘴杂,安安急忙暗示她闭嘴,拿起自己的饭盘,拉起她去倾倒余下来的食物。 回教室的时候,陈澜一选了一条人迹比较少的小路,问她:“快说快说,你的汤盅,怎么到景云深手边去了?你把你的汤给他喝了啊?” -- 第16页 安安点点头。 陈澜一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直接问:“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安安,你在倒追他?!” “绝对没有!”安安矢口否认,打从心底里,都不觉得自己给景云深送汤,就是倒追,但又闪烁其词,圆不了话,“我只是……只是在向他赔礼道歉。就是……为了之前我误认他为咸猪手,还大骂了他的事情。” 陈澜一咋舌道:“就那点小事,你还没道完歉啊?” 安安点头,“我怂。” 陈澜一没再说什么,挽着她的手快走出羊肠小道时,忽然从怀里掏出几封情书,“安安,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既然你喜欢景云深,那你会不会介意……我帮其他女生送情书赚外快啊?” 安安大度地摇头,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态,就像古代的正房太太——她人再得宠,终究只是妾,“不介意啊。我只是单纯喜欢他,又没想和他怎样怎样。而且……我看他这个人这么绝情,就算别人塞再多的情书,也不会对人家动心吧。” 陈澜一放心了,“也对。” 她亲昵地来蹭她的脸,“等我攒够了钱,就请你和澜二去KTV唱歌。我们家市场那边新开了一家,还挺不错的呢。” 安安点点头,微笑着和她一起往前走,稍一抬头,就见景云深提着她那个小汤盅,从另一条路上走来了。 在路口,竟不偏不倚地和她们撞在了一起。 明明她们和他还隔着半米的距离,怎么都不可能碰到他的衣角,安安还是怂得不肯走了,一定要等他先离开。 她怂成哈士奇,景云深倒浑身散发出冰雪味道的野狼似的,直直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也不再往前走,伸出一只手,“你的汤盅。” 安安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接过。 发现汤盅外部有少许水珠,应该是在之前,他已经将它清洗过了。 一只手提着它,还颇有些滑,安安改为用两只手捧着。 她心想,还了汤盅,他应该先走了吧,大着胆子抬起头,却见他仍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则递给她一段巧克力。 “刚才在食堂,一个陌生女生给我的。我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你拿着。” 安安颤颤巍巍地接过,他这才将这只手也插回口袋,挺着身板离开了。 “景同学,其实也没有那么绝情嘛。”陈澜一从安安手中拿过巧克力,立即撕开,掰了一段塞进安安嘴里,又塞一段进自己嘴中。 安安含着巧克力,含含糊糊地说话,“毕竟是同班同学,我都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他道歉了,他怎么的,都得给点面子吧。” 又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傻笑:他们之间,应该算是友好和解了吧…… 还不是因为看脸(09) “我们班的同学,要是论成绩,那肯定是个顶个的好。可怎么到了这儿,就都焉了呢?”班主任叶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运动会项目报名表格,哭笑不得,“我刚才拿着这张表格去办公室,其他班的老师见了,明里暗里笑我们班的同学,都是书呆子。” 她手中拿着的A4纸,偌大的一张表格,空白一片。只在最末尾的地方,可怜兮兮地挤上了陈澜二的名字。 “然……澜二报名跳高、长跑、跳远,其他同学呢?都不报了呀?”她扶了扶自己的圆框眼镜,从厚厚的镜片后,审视底下坐着的其他人,“我看你们这开幕式,准备得很精彩呀,运动员,却只有一个。这……不太好吧?” 底下坐着的人,都捂嘴微笑,没有什么表示。 叶老师有些着急了,鼓动说:“我跟你们说呀,这高一还算好的,学业不繁忙。学习是该学习,但该放松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放松一下。这运动会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不求你们给我拿第一第二,但人头总是要出的呀。” 身为体育委员的陈澜二对此事责无旁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甩着臂膀说:“对啊!都报名啊!玩玩儿嘛,不能让别人班把我们班看扁了,说我们班都是书呆子,高分低能啊!” “你才高分低能。”前座有人回了他一句,立即举起手来,“叶老师,我报名五十米!” 陈澜二笑了起来,“这不挺好的吗?!大家是不是都在害羞啊?别啊,都是老熟人了,害什么羞呀?!” 他指向安安,“安安,你也报一个呗!快想想你有什么特长。” 安安左手拇指局促地捏着右手拇指,“我、我眼睫毛特长。” “噗!安安,原来你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啊?!”陈澜二大笑着捂住了额头,“但是,不行,这不行。你再想想其他的。” 他的目光在班里同学的脸上扫了一圈,定格在景云深那儿,“景云深,你也报个呗。你看你这大长腿,别浪费了。跳高,或者长跑,应该都可以吧?” 景云深缄默,几秒后做出了选择,“长跑。” 全班欢呼。 安安也被陈澜二硬拽着入了伙——参加4x400米,男女混合接力。 这事,她耿耿于怀到晚自修结束。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跑接力赛啊?到时候被其他班的运动员追上不说,弄不好还会摔一跤,拖大家的后腿。”她背着书包皱着眉,“澜二,要不你再去和叶老师说说,把我的名字,从表格上划掉?” “这有什么?”陈澜二显得信心满满,“比赛的时候,我安排你跑中间的那几棒不就行了?后面再安排几个跑得快的追上去,保证不耽误我们班拿名次。” -- 第17页 安安默默嘟起嘴,“我还是不想跑。” 为了宽她的心,陈澜二开始乱说话,“就算你摔了一跤,拖了大家后腿又怎么了?有我罩着你,班里谁敢抱怨你一句啊?要是真有敢的,我就叫上我们市场上那几个混道上的兄弟,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们都知道,你栩安安可不是好欺负的!” 怎么被他扯东扯西地扯到和运动会完全不着边的地方去了,安安无语,心想也不能败了澜二的好心,只好点头,“好吧。那比赛的时候,我尽量跑快一点。” 陈澜二心里舒服了,陈澜一提醒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乱说话?什么混道上的兄弟?那就是几个小地痞。我早跟你说了,别去招惹他们,你偏不肯……” 陈澜二暗中朝安安吐舌头,“我姐,唠叨得都成更年期妇女了。” 安安但笑不语,和他们一齐走向自己妈妈停在校门口的车子。 回到家,在料理台前清洗今天晚上煲汤需要用到的食材时,安安听到她妈沙哑着嗓子喊她:“把你今天的回家作业拿出来,妈给你看看。” 安安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极不情愿地从书包中拿出作业来给她,“妈,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都读高中了,回家作业,你不用抓那么紧了。我自己会做,做错了,老师课上也会讲的。而且,有的时候,你教给我的方法特别复杂,挺扰乱我的思绪的。” 抬起头,却见她妈妈已经戴上了眼镜,将她的作业,整齐地铺在桌子上。 她自己则端正坐着,手上的红笔,不住地点过她做错的题目。 她抿住嘴唇,噤了声,转身回厨房,“妈,你是不是又上课喊话喊得嗓子疼?我给你煲点雪梨汤吧。” *** 今天一大早,还在公交车上,安安就把自己手中提着的汤盅,给了景云深。 对方没有拒绝,“那条流浪狗,你今天喂它吃了什么?” “没喂。”安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完整的白煮蛋,“这个星期,我已经喂了它三颗蛋了,再喂下去,我怕……” 景云深颔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小袋子狗粮,“以后,喂它这个。” 安安接过了,半天没想好自己该对他说什么。 谢谢? 她又不是那只吃他狗粮的流浪狗。 犹豫许久,早就过了道谢的最佳时机,她只好趁公交车停站时,把满满当当的一袋狗粮塞进书包内。 再背上重了不少的书包,她抬起头,意外地发现,自己原先握着的那个塑料把手,被新上来的乘客给占去了。 新上来的乘客有不少,车厢这边的空间小了许多,她个子又小,手臂很短,失去了把手,就成了浩瀚汪洋里的一条海带。 孤立无援,一阵浪打来,就摇曳着身姿左右摇摆。几乎要被海浪打断。 景云深默默地把胳膊肘伸到了她面前,“扶着。” 安安看着他紧抓住把手,折成将近九十度的胳膊,没领会他的意思,“啊?” 他说:“挽着我的胳膊。” 安安眨了眨眼睛,“这,不好吧?” 他不强求,“随你。” 安安与他僵持着对视了几秒…… 这一站的乘客都上来了,公交车继续向前开。 但现在,她两手都没有地方可以支撑,一个躯干,仅靠瘦削的一双脚撑着整个身体。怪难,也怪难受的。 如果鞋子底部有胶水,能牢牢地粘住地面就好了,安安这样想着时,公交车开始转弯。 她整个人,随着公交车转弯的惯性,狠狠地朝一边甩了过去。 她吓了一大跳,额前的刘海全数乱了,心也跳个不停。 好在景云深及时抓住了她。 他说:“离学校还有五站路。” 轻咬了咬嘴唇,安安决定妥协。 但在这之前,她还做了最后的挣扎——轻甩着手,将宽大的校服袖子从肩部上甩脱下来。用校服袖口将自己的手整个儿都包裹住了,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在外面,才小心翼翼地挽上他的胳膊。 瞬时,整个人都妥当了许多。 仿佛轮船失事,她在海上无望地飘荡时,救援的直升飞机来了,向着她甩下绳梯。 而她,也正好用两手都抓住了绳梯的末端。 随着绳梯上升,心中安全感满满。 可心也狂跳,脸颊上飞来了两道红霞。 *** 像往常一样,下了公交车,安安和景云深一前一后地走进教室。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前,她的心跳总算恢复了正常,又被陈澜二拦住了去路,“离早读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安安,快跟我一起去操场训练!” 安安蹙眉,他摘下她肩膀上的书包,“愣着干什么呀,快走,二十分钟还很长呢,够我们训练的。” 又奇怪道:“今天你的书包里装什么了?怎么这么重?” 他把她的书包扔给陈澜一,“姐,帮安安把这放在她的椅子上。顺便帮她把他们组上的作业收了啊!” 考虑得可真周到,把她的全部后顾之忧都给解除了,让她没有任何借口逃脱。 安安没法,只得跟着他去操场跑步。 二十分钟,真正在操场跑步的,其实只有十五分钟。 但安安依旧累得满脸是汗,心跳快得似要冲出胸腔,陈澜二扔给她几张餐巾纸,“真没用。安安,你也太缺乏锻炼了。” -- 第18页 安安喘着粗气,“是你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跟不上。” 她从书包边拿出保温杯喝水,有些急,里头的水又烫,差点烫着舌头。 陈澜二扔给她一瓶矿泉水,“多锻炼锻炼,以后你也能跑得像我这么快的。” 要她向他学习他的跑步速度? 安安无语,咧了咧唇,坐下,在书包里找书准备早读,转回身,看见陈澜一早已经帮她收齐了组内同学们的作业,稍厚的一沓,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她伸手去拿,感觉到,今天的作业,好像比平时的更厚一些。 疑惑间,她翻开几张试卷查看,赫然见一样可疑物件,躺在其中一张试卷上。 一个比她手掌略小的,由粉色彩纸折成的心形。 情书? 安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她也能收到情书? 疑惑的同时,她既兴奋又激动。 她正想把这封情书收起来,等周围没有人时再打开看,又清清楚楚地看见“爱心”的另一面上,写着四个醒目的花体大字。 “景云深收。” 安安感觉有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冰水猛然间从天而降,让她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还不是因为看脸(10) “情书?给你的啊?”电脑课上,被安安拽到一边说悄悄话的陈澜一瞪大了眼睛,表情和安安初见这封情书时一样惊讶,“拿出来给我看看。” 安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给我的。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给景云深的,流落到我这儿了。” 陈澜一“啊”了一声,安安从校服口袋中拿出那封“爱心”形状的情书,交到她的手上,“你看,就是这个。” 陈澜一秀眉一蹙,捂着额头笑出了声,“这不是我早上趁收作业的时候,偷塞给景云深的吗?怎么到你这儿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我的桌子上了。”安安无辜。 陈澜一拿着那封情书,翻来覆去地看,“真奇怪,我帮你收作业的时候,没发现试卷里头夹着这玩意儿啊?” 安安小幅度地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她忽然捂住额头,又“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早上我收作业的时候,景云深磨蹭了半天都没有拿出作业来。我就先把这封情书偷塞给他,让他找到了试卷,再自己放到你的桌子上去。这封情书,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他自己偷放到你桌子上的?” 安安不明所以,脸还是一红,“不可能吧?莫名其妙的,他把其他女生写给他的情书给我干什么?” 陈澜一单手撑着额头思考良久,咬着唇说:“不管那么了,这件事情,我实在是很好奇。反正之前的那几封情书,都被他无情地扔进了垃圾桶。现在这封,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那么应该……” 在安安的注视下,陈澜一狠下心,不管不顾地将她膝盖上这颗“爱心”打开,胡乱地抚平了折痕,焦急地去看纸上面写着的字: “景云深你好帅我好喜欢你啊,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可以的话,请加我的QQ详谈。” 落款:高一三班李某某。 还真是别人写给他的情书。 安安一愣,笑着说:“这个女生,作风好豪放啊。胆子真大。” 相比之下,她就像是一只躲在屋檐下晒太阳的猫。 眼看着屋檐底下的栏杆上,悬挂着几块熏鱼肉,腥味馋得它直流口水。可它胆子小,只敢在心里觊觎。早已经将那块鱼肉看了千百遍,心里都是那块鱼肉,却只敢装作晒太阳,懒散地翻一个懒腰。借着翻身的动作,才会将眼睛,瞄向那块诱惑力十足的鱼肉…… 而且只敢看一眼,就会马上移开视线。 见这封情书并没有什么异样,陈澜一按着纸上留下的折痕,将它折回原状,“我再帮她送一次吧,毕竟收了钱的,服务要到位。” 安安冲动地按住了她的手,“别!” 陈澜一揶揄她,“怎么?不让我送啊?怕这个作风豪放的女生,真的抢走了你的景云深?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安尴尬,笑着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澜一却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只黑笔,两三下,就把那个女生留下的QQ号和班级姓名划成了一片漆黑的小方格。 她问:“这下放心了?” 安安没好意思点头,只嗫嚅着:“反正给他,他也不会看的……” “他看不看这情书是一回事,你做不做刚才我做的这件事,又是另一回事了。”陈澜一拉着她起来,“回教室吧,电脑课快结束了,我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栩安安。” 安安觉得经过今天这一件事情,她对景云深的心态,仿佛已经没有从前大太太的平和与胜券在握了。 她现在是年老色衰、妒忌心又极其强烈的大房太太,即使一只雌性麻雀靠近自家老爷,也会端详半天。 然后端出猎/枪。 *** 明天就是高一学年的运动会,叶老师特意让出了自己的一节语文课,又向总是请假的音乐老师要了一节课,带全班人到体育馆排练开幕式时的方队。 陈澜二替她提来了一个大行李箱,里面都是开幕式那天,参与角色扮演的同学,需要穿上的道具服装。 安安是吃瓜群众,站在一边,帮澜一和澜二整理他们要穿的衣服。 -- 第19页 景云深从她手中接过白雪公主的裙装,安安都替他感到羞耻,他却面无波澜的,“你会打蝴蝶结吗?” 安安抬起头看他,“应该……会。” 他拿着衣服往体育馆一侧的更衣室走去,“帮我。” 安安犹豫了,看向正在帮“皇后”整理皇冠的陈澜一,“澜一,景云深让我帮他打蝴蝶结。我要不要去?” 陈澜一偷笑着,捂住嘴,和她说悄悄话,“去呀,别害羞!这么好的和他接触的机会,别的女生做梦都想要呢!” 顺势推了她一把,“快去!趁别的女生还不知道他有这个需求。” ……不过帮忙打个蝴蝶结而已,怎么就被陈澜一说的,好像是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了。 安安不由得脸上一红,低着头,快步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内,景云深已经脱下外套,将白雪公主的裙子穿上了。 这裙子的颜色很亮,竟衬得他格外唇红齿白,好看极了。 他看到安安站在门口,伸手拽了拽自己腰间的红色腰带,“蝴蝶结。” 安安颔首,小步向里挪,站在了他的面前。感觉到他的呼吸,是异常的温煦。 她低下头,两手向后伸,围住了他精瘦的腰,摸到他腰后的肌肉,异常紧实和饱满。 ——他可能,并没有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瘦弱。 但这样的动作,好像自己环抱住了他似的…… 拽到那腰带的两端,拉着它们向前伸,试图在他腰前打成一个蝴蝶结时,安安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和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近。他们之间,看起来有多亲昵和暧昧。 在慌乱和紧张中,安安终于帮他打好了蝴蝶结,强颜笑着开口,“打好了,你看看。” 昂着头,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的。 他眼中也有笑意,但似乎,另有一层意思。 他慢慢地低下头,似要去查看自己腰间的蝴蝶结,眼眸向下垂的动作,却又要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似的。 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安安全身僵硬,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有人用力敲着更衣室的木门,“安安!我也要你帮忙打蝴蝶结!” 如梦大醒,安安回身去看来人,见是陈澜二。 他脸上的皮肤本来就黑。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看起来更加黑了。 他好像在生气? 安安害怕再次面对景云深有些暧昧的眼神,佯装淡定,快步走向陈澜二,“你别急,我马上来。” 到了门边,陈澜二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往这边走!” 一直拽着她到了陈澜一的身边,陈澜一见她回来,笑着要问她和景云深之间的事情,陈澜二却凶横地瞪了她一眼。 八卦的询问才到嘴边,被陈澜二这么一瞪,陈澜一又把话囫囵吞了回去。 安安全然没发现他们之间的互动,认真地找陈澜二女巫服装腰边,可以用来打蝴蝶结的腰带。 没找到。 “怎么没有啊?”她疑惑地问他,“你把腰带弄丢了?” 陈澜二摸着后脑勺的短发大笑,“安安,你傻了?你什么时候见过身上打蝴蝶结的女巫啊?” 安安仔细思考,认真回答:“也许真的有呢?” 陈澜二没再给她瞎想的机会,拽着她去走方阵,“都把队伍排起来。我先带你们练练。走着,121……” *** 因为明后两天都是运动会,各科老师,都没有布置太多作业。 安安一身轻松地回了家,她妈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寻访来的数学试卷。 安安看着试卷,有些崩溃,“妈,明天学校都要开运动会了。而且我是运动员,要跑步的。今天晚上,我想好好休息。” “运动员怎么了?运动员就不用做试卷了啊?”她妈不讲理地把试卷拍在安安面前的书桌上,“乖宝宝,把这张试卷做了。这可是妈妈费了好大劲,才从全国数学名师那儿弄来的。而且你们学校周六也要开运动会,周六上午的补习班你去不了了,多亏啊。你赶紧做,做完妈给你批改。你明天不是运动员吗?妈今天帮你煲点营养汤,明天带去喝。” 安安捂住额头,被她一顿唠叨,心中满腔怨念,全都被强压了下去。 长叹一口气,她咬着笔尖,开始做题。 只觉天昏地暗,脑仁里头钻进了一根螺丝钉,疼得她浑身难受。 早上起床时,安安整个人都是懵的。连保温汤盅忘记拿了,都没有发现。 在公交车上,景云深看着她空荡荡的两手,欲言又止。 今天公交车上难得的有空位,有人下车时,安安反应不及时,景云深帮她用书包占了,“你坐。” 安安浑身难受,没有拒绝。 而且一坐上塑料椅,她就开始打盹。 头靠在椅背上,她的意识混沌成一片,公交车报站和刹车时发出的声音,轰隆隆的,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在公交车上睡了一路,到了学校,安安还未完全清醒,陈澜一扶着她的脸,“好可怜呐,做了一整晚的数学试卷?” 安安抿嘴摇头,“做试卷,批试卷,外加我妈给我讲试卷。”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想哭。 陈澜一扶着她的脑袋,拥进自己怀里,“你赶紧休息,放心,接力赛要到今天下午才举行呢。” -- 第20页 安安点点头,拿纸巾擦了擦鼻子,陈澜一说:“今天上午吃饭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是男子长跑,景云深和陈澜二都参加了。” 安安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特意提到这个,她又补充:“我猜到时候,会有大场面出现。” 还不是因为看脸(11) 运动会开幕式早上八点开始,早读依旧正常进行。 心里一直想着,今天正式走方阵,景云深需不需要她帮忙打腰间的蝴蝶结?安安读得全然心不在焉。 下课铃一响,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焦急地往后看,找景云深。 却没看到他。 她的全部视线,都被陈澜二放大无数倍的脸给堵住了。 “安安?”他关切问她,“我姐说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真的假的?” “真的。”安安胡乱点头,敷衍回答,推开他,要去找景云深,却见他们组最后的那一个位置,已经是空着的了。 景云深站在窗户边,低着头,班里另一个女生,正仔细地帮他打着蝴蝶结。 看着他腰间的腰带被那个女生持着,几下弯折,又小心拉扯,成了一个饱满好看的蝴蝶结。 安安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一双无形的手强硬地拉平、扯直着。 很不是滋味。 陈澜二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窗户边的景云深,稍笑了笑,没让安安继续看。 他挽着她瘦削的肩膀,推着她往教室外走,“你想不想看我换装?我变个老巫婆给你看好不好?” 安安完全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去,意识再清醒过来,便见他潇洒撑开双臂,要脱掉套在最外面的校服外套。 安安一个激灵,捂住了眼睛,“要脱衣服,提前说一声好不好?” “脱个外套而已。”陈澜二痞痞地笑,捡起女巫衣服,从头顶往身上套,“好了,把手拿开吧。” 安安拿开了手,又见他弯下腰,双手搭在校服裤子的腰带间,瞬间将裤子,从腰间扒到了脚踝边。 ……还好他的裤子外面,还有女巫装的黑色长裙罩着。 听到教学楼外的广播响起了激昂的歌声,见班里的同学们都开始排早操队形,安安连忙站了过去。 只留陈澜二一个人站着,扯弄身上的黑色裙子。 到了操场边,大家排起了开幕式方阵等待入场,安安看见,其他班的女生,目光一直聚集在她的身后。 她后面,正站着打扮成白雪公主和女巫的景云深与陈澜二。 “这两男生也太可爱了吧。”她听到其他班女生议论纷纷,“那个高一点白一点的,是不是就上个月才转学来我们学校的景云深?真的很帅啊!” 甚至有其他班的老师,拿出相机给他俩拍照。 安安回头看,见陈澜二大大咧咧地在那拍照的老师面前做出各种搞怪的姿势,景云深却冷着脸,不予配合,站得直直的。 班主任叶老师走来和那个拍照的其他班老师聊天,“我们学校办的这个运动会开幕式,也是开拓创新了。” “可不是吗?”那个老师不住地拍照,“我要把这些照片发到新浪微博上去,肯定能让我们学校火一把!” 叶老师笑了,指挥班里同学都停下脚步,让这拿相机的老师拍个够。 那个时候,安安顺从地站在方阵最前端,看见前面的班级里,有人装扮成江南四大才子的模样,心想他们手里拿的纸扇,颜色也太俗气了。并不知道,这几张照片,在后来的几年里,会彻底改变景云深的命运。 *** 男子长跑比赛时,陈澜二预言过的大场面确实出现了。 塑胶跑道上,景云深和陈澜二跑得正吃力,塑胶跑道内,一大群女生,跟得花枝乱颤。 安分地坐在终点等待,安安侧头和陈澜一说:“你说,这些女生,是喜欢景云深啊?还是喜欢澜二?” “管她们喜欢谁。这么做,不觉得自己很蠢吗?”陈澜一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你拿着,我要去趟厕所。一会儿澜二到终点了,帮我把水给他。” 安安点点头,往跑道上看去,景云深和陈澜二,都跑得脸上通红,汗水从头顶,湿到了脖子处。 还剩下最后一圈。 景云深跑在第一个,陈澜二和他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景云深就要拿到第一名了。 周围跟着他在内圈跑的女生,见此情景,比场上的运动员还激动,“景云深加油啊!最后一圈了,赶紧冲刺!” 景云深对她们的呐喊声充耳不闻,仍按着自己的节奏,匀速跑着。 澜二好像没发挥好,安安看着他,奇怪地想,平时拉着她训练的时候,他跑得可比现在快多了。 她低头拧开了矿泉水瓶,等着澜二过来时给他喝,再一抬头,就见陈澜二咬着牙,开始冲刺了! 他一双黝黑有力的长腿不住地向前运动,和景云深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减少,那些原先卖力为景云深加油打气的女生,在这个时候,都默契地发出了哀嚎声…… “天呐!景云深居然被反超了!”有一个女生呐喊得特别情真意切,“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可以拿第一名的。” 安安善意提醒她,“陈澜二本来就是学校篮球队的,能反超景云深,不奇怪吧?” -- 第21页 她捂着嘴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解释。 陈澜二冲起刺来,越跑越快,跑道周围的人,都激动地跟着欢呼起来。 安安也站了起来,眼看着陈澜二喘着粗气,大跨着步子,冲破了终点红线。 第一名。 她欣慰笑着要把手中的矿泉水给他,他却因为跑得太快,一直冲到终点线很前方的地方去了。 且被一群人围着,水泄不通,她根本接触不到他。 她只好尴尬站着,看着景云深,不紧不慢地跑过了终点线。 第二名。 安安这个时候正好站在他的身侧,他竟然顺理成章地,从她手中拿过矿泉水瓶,拧开盖子,仰起头猛灌。 “这……这是澜一给澜……”看着他喝了大半瓶的水,安安简直措手无策。 而景云深喝了水,甩了甩汗湿的刘海,顺手把矿泉水瓶还给她,走到人少的一边休息去了。 陈澜一上完厕所回来,“哟,澜二拿了第一名啊?你看他,开心得跟只猴子似的。” 她从她手中拿过刚刚被景云深喝过的矿泉水瓶,要喝。安安连忙阻止她,“这水已经被人喝过了。” 陈澜一完全不介意,“他是我亲弟弟嘛,怕什么?我们一个子宫长大的,他喝过的水,我还不能喝了?” 安安补充,“是被景云深喝过了,不是澜二。” 陈澜一喷出一口水,抹着嘴,“你没给澜二啊?” 安安解释:“澜二跑得太快了,景云深跟在他身后,正好就……” 只是一瓶水而已,陈澜一也没打算细究,“算了。” 把被景云深喝过的矿泉水还给安安,她走去拿了一瓶新的,“你精神好一点了吗?下午就要跑接力赛了。” 安安局促,“澜二应该没有忘记,把我安排在中间几棒的事情吧?” “没忘呢!”陈澜二从后面冲了过来,夺过安安手中的矿泉水,“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安排得妥帖!不让你丢脸!” 安安笑着回身,要谢他,却见他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将里头剩余的水,全部喝完了。 安安和陈澜一都呆滞了,陈澜一说:“弟弟,这水,有人喝过的。” 陈澜二笑,“谁啊?安安吗?我跟安安是什么关系呀?喝安安喝过的水怎么了?” 安安抿嘴笑:“对,是我喝过的。” 陈澜一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 下午要跑接力赛,吃午饭的时候,安安就紧张地吃不下东西。 陈澜二一个劲地催她多吃,“接力赛下午三点半才开始,你吃得这么少,到那个时候,胃里的东西早就消化没了!别说跑步了,就连走路都走不动!” 安安问他:“你安排谁跑最后一棒了?” 他大咧咧的,“景云深啊!你没看见上午长跑比赛的时候,他跑得有多快吗?” “啊?!”安安蹙眉,“可是你明明跑得比他快多了。那你自己跑第几棒?” 陈澜二低咳了一声,“第一棒。” 安安的眉毛蹙得更加紧了,陈澜二说:“啧,安安,我这还不是为了照顾你吗?” “照顾我?”安安不解,他故意让跑得比他慢的景云深,跑最要紧的最后一棒,怎么就成了照顾她了? “对呀!”陈澜二挤眉弄眼,“你想啊,要是我跑最后一棒,中途你摔了一跤,或者支撑不住,在终点摔倒怎了办?谁来扶你?谁来送你去医务室?但是呢,如果我跑第一棒,跑完就在边上看着你,这些事情,不都解决了吗?” 安安怼他,“你别乌鸦嘴,我才不会摔倒。” 又说:“这不是有澜一吗?我要是真摔倒了,你姐也可以帮忙啊!” “我姐要做其他年级组的裁判员,自己那么忙,哪顾得着你啊?!”陈澜二回答。 安安望了陈澜一一眼,妥协了,“行吧。那我可千万别摔倒。” 被陈澜二这么一敲边鼓,她更加吃不下东西了。 就这么体力有些不济地站在了跑道上。耳边都是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安安觉得头晕。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在心里和自己说:千万别摔倒!千万别摔倒!千万撑住!不能丢脸! 眼看着上红下白的接力棒,耸到了她的面前。 她拼命接过,用力抓着,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只不过一百米而已,不会出事的。 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安安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倒转了。 陈澜一的身影成了无数个黑乎乎的重影,他的呐喊声,刺穿她的耳膜,“安姐,撑住!撑住!稳住啊,别摔了!安姐!安姐啊!”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她终于把手中的接力棒,交给了下一位,伸长了胳膊等候着她的同学。 脚下一软,差点趴倒在塑胶跑道上。 陈澜二两手撑着她的胳肢窝,把她从跑道边拖到草地上。 安安头很晕,眼睛闭上了,心里还念着自己的表现,“我没给大家拖后腿吧?” “没有!你表现得特别好,而且是你那一组里,跑得最快的。”陈澜二小声回答着。 安安感觉自己身下一轻,仿佛被人拦腰抱起。 陈澜二的声音在她耳边,“你有点低血糖,我送你去医务室。” -- 第22页 安安点点头,抽了抽鼻子,“然而,你以后千万别再怂恿我参加运动会了。原来我真的会昏倒的,好丢脸啊。” 陈澜二点点头,抱着她稳步向医务室走去。 经过跑道时,安安看见,景云深似一把箭,握着接力棒冲了出去。 四周围到处充斥着女生的欢呼声和喝彩声…… 还不是因为看脸(12) “疯完运动会,就该把心收一收了。再过没多久,可就是期末考试了。上回期中考试表现得还算不错,期末考试,你也不能松懈。” 安安知道,即使是因为低血糖挂点滴,她也免不了被她妈一顿唠叨。 挂点滴之前,她特意叮嘱护士,把针扎在她的左手背上。留着右手,好翻书做题。 她妈妈唠叨完,给她左手下换个新的热水袋,自己也在一边坐下,从包里拿出班上小学生的作文本,戴上眼镜,开始改作文。 未几,忽然抬起头来,“女儿,期末考试后几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安安捣蒜般点头,她说:“真巧,小林同学她后侄子,居然和你是同一天生日。” 景云深吗? 安安抖了抖唇,不知道她妈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这样,这次期末考试,你要是能进年级前二十,妈妈就和小林同学,带上你和你那同学,让你们一起过一个幸福感满满的生日。” 又来这套。 从小到大,每次生日,她都来这一套。 安安低头抿唇,其实对过生日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期望。 但和景云深一起过生日…… 她瞬间感觉自己背书做题的动力,大到都可以发射登月飞船了。 *** “哇,你们两个想干什么啊?!清华和北大是不是已经不能满足你们了?” 看到午休的时候,安安和陈澜二都争分夺秒地学习,陈澜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别是澜二,“弟弟,抱抱佛脚就能进前十,可是你的原话。你这么快就改变信念了?” 陈澜二都不大爱搭理她,“期中考试我抱了佛脚,不是没进前十吗?期末考试,我不能重蹈覆辙。” 陈澜一拿出自制的日历本查看时间,“可是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欸!你是不是努力得太早了?!” 陈澜二推开她的手,“我想考第一!”偷偷地侧头看了景云深的座位一眼。 陈澜一惊讶,问安安:“你呢?你也想考第一呀?” 安安嘟囔:“我,我只要能进前二十就很开心了。” 陈澜一若有所思,回了自己的座位,也拿出习题册来刷题。 安安坐着,忽然感觉身后被一道黑影覆盖,回过头,见是景云深。 他是来还汤盅的。 安安从他手中接过已经被清洗干净的汤盅,放进课桌内,他转身回去了。 全程无言。 不过多久,又回来,递给她一张草稿纸,上面列满了方程式。 字迹很清晰,又异常清秀。 他说:“这个方法,比你的简单。” 安安拿过细看,有一种天灵盖被打开的清新感,觉得他的方法果真简单明了。 转回身要谢他,见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而有不少同学,已经吃完午饭回来了,三三两两地间隔在他们中间。 这种情形,她没好意思大声说话,张张嘴,又闭上了。 扭回身继续认真做题,她没有注意到,陈澜二咬着笔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 期末考试前半个月,在补习班,安安收到一本景云深手写的笔记本。 “我整理的期末各科重点。”他语气冷淡。 她心跳加速,脸上快速升温,咬着下唇纠结很久,才从齿间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淡然接受了,“不用。” 那个借安安曲折要过景云深电话号码的补习班女生,见他们这一来一去,脸色很不好。 安安手边的黑笔芯见了底,见她有一大盒,想问她借支笔芯,她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话也没有,抱起自己的东西,转头走了。 补习班老师眼尖地递给她一支,咳嗽一声,“上课了。” 安安笑了笑,全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那个女生了。 不再多想,她抬起头,聚精会神看向补习班老师和他身边列满知识点的黑板。 期末考试前的那一个星期,安安差点把景云深给她的那本手写笔记本翻烂。 一边翻一边哀叹,“这大概就是天才和庸人之间的差别吧!” 景云深在笔记上列的知识点,简明扼要不说,还特意在旁边添加了让人巧妙记下的记忆方法。 几道特别难的数学和物理例题,在他的巧妙运营下,竟能以特别简便的方法,算出最终答案。 安安的爸爸,都看得啧啧称叹,“不愧是教授养出来的儿子,真是特别聪明。要是能教到这样一个学生,那真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情啊!” 她妈妈站在料理台前用干净抹布擦碗,笑着说:“咱们家女儿,也是托了你以前那个学生的福,不然,那个景云深,也不会帮咱安安整理知识点啊。孩子她爸,你知道吗?小林她……” “小林?”安安的爸爸扭过身,把笔记还给安安,让她回自己房间复习,“你怎么会和那个孩子还有联系?” -- 第23页 原来她妈妈,一直都没有把在补习班遇到了他曾经学生的事情告诉他。 安安抱着笔记本和一沓试卷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间门前,听到她妈妈说:“景云深他叔叔,就以前我们大学,教专业课的那个景老师,患了不孕不育的毛病了呀。小林一直想要一个她自己的孩子,急得都快不行了……” 景云深他叔叔,居然,不孕不育? 安安震惊的同时,非常同情起景云深他们家这个家族里的中年男性来。 大哥癌症晚期,二弟不孕不育,他们家的男丁,莫不是受了什么诅咒? 然后开始担心,景云深可别迈上他们的老路,毕竟,无论是得癌症,还是得不孕不育的毛病,都挺凄惨的。 甚至开始纾解自己,倘若景云深中年以后,也像他的叔叔和爸爸那样,得了其中一种病,她也不会嫌弃,乃至抛弃他的…… *** “小井啊,吃完这一顿,我们就得到明年才能见面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乱跑,马路上那些汽车可危险了,千万别靠近它们。要是饿了,就去饭店前讨点吃的。但是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店主,你可别去!你放心,寒假的时候,如果可以,我会带着狗粮来看你的。” 唠叨完一大堆,安安放下手中所有的狗粮。拍了拍她之前用废弃的衣服,帮小井在公交车站附近的草丛中盘好的狗窝,上了公交车。 小井似乎知道自己要有一段时间看不见她了,没有像平时一样,她一上公交车,它就躲回灌木丛中,而是站在垃圾桶边,眼巴巴地看她离开。 安安转过身不再看它,眼睛有点湿润。 早就已经站在公交车上了的景云深问:“为什么不把它带回家里养?” “我爸妈不可能同意的。他们最讨厌长毛的动物。”安安把汤盅递给他,换回一张餐巾纸,“如果我贸然把小井带回家,它肯定会被他们扔到乡下处理掉。到时候,我就永远见不着它了。” 景云深看着低着头的安安,发现她额前的刘海有些乱,手在空中握成虚拳,又松开,“刘海乱了,理一下。” 安安小幅度甩头,算是整理了刘海。 他说:“你爸妈在你心中的权威真大。” 安安没听出他的这句话中,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颔首道:“是啊,从小,我就是不论什么事情,都听他们的。就连报考F大附属高中也是,其实,我原想去F市的另外一个高中。” 景云深听着,没有表情变化,“今天的考试还剩最后四门,加油。” 语气和脸色都是冷冷的,心意却是暖暖的。 安安感觉到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又想到期末考试,如果自己能进年级前二十,就可以和他一起过生日,瞬间元气满满,“嗯!你也要加油哦!陈澜二最近疯了一样学习,说要考第一名,你可别被他超过去了!” 就像运动会,长跑比赛最后冲刺时一样…… 安安没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口。 景云深颔首,提醒她,“到学校了。” *** 学校把语文安排在最后考。 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字,画好一个饱满圆润的句号,安安放下笔,正好听到提示考试结束的哨声,由教室外响起。 原先安静极了的考场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监考老师收卷完毕,安安整理着文具袋,陈澜二从后头冲上来,凭空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安姐安姐,你觉得这回考试,你能考第几名?” 景云深这个天才,居然能在考试前半个月,就大概押到期末试卷上的题目。早已将他给她的那本手写笔记本看得滚瓜烂熟,这次考试,安安其实感觉很好。 但她怕伤了陈澜二的心,所以过分谦虚道:“像平时那样的程度,应该能有吧。” 毕竟他那么用功地复习,想考年级第一名。 “安姐谦虚了。”陈澜二看穿了她,笑着说,“我的感觉就很好了,我觉得,我这回应该,不,是肯定,能考到第一名!” 景云深也在整理书包,安安朝后瞥了他一眼,看向陈澜二自信极了的笑脸说:“你确定?” 陈澜二摸着后脑勺笑了,“其实也不是特别确定。” 他拍拍她的肩膀,“我也整理书包去咯!今天晚上还得跟我爸妈去郊外蔬菜大棚进蔬菜呢!安安,寒假欢迎你来我们市场找我买菜啊!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是卖菜潘安了!” 安安笑着颔首,看见在另一个考场考试的陈澜一,丧着一张漂亮的脸,两手垂着,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一见到她,她就把她抱了个满怀,声音里带着哭腔,“安安,怎么办呀,这一次,我肯定完蛋了。我作文没写完……” 还不是因为看脸(13) 陈澜一越说声音越低,安安感觉到自己肩头一片湿润,她是真的伤心得哭了。 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肩,安安宽慰她:“澜一,别这么伤心嘛,也许,最终结果,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呢?” 陈澜一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从她桌面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拿在手里擦眼泪。 一面恍恍惚惚地往自己座位上走,一面低声说话:“不会的,我连作文都没有写完,肯定考不到110分以上了。” 陈澜二整理好了自己的书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我还以为你要不及格了呢!不就没考到110分吗?这算什么事啊?!大不了,咱不读了,回家卖菜去!” -- 第24页 陈澜一似被他戳到了痛点,呼喝起来:“放狗屁,要卖菜你自己卖去,我不可能放弃读书的!” 陈澜二被她骂得有点懵,安安背了书包,走到他们身边:“好了好了,整理了东西,我们就回家吧,我妈还在学校外面等我们呢。” 陈澜一点点头,把眼泪一擦,又恢复成从前漂亮大方的模样。 陈澜二却嘟起了嘴,“你们去吧,今天时间还早,我要坐公交车回家。” “啊?”安安不理解,“坐公交车多麻烦呀?你还要转车。我妈可以直接把你们带回家的。” 陈澜二瘪着嘴不说话,背起书包,直愣愣地先走了。 安安拿胳膊肘戳了戳陈澜一,“你们吵架了?” “别理他,他就是个神经病!”陈澜一气愤地把书往书包里塞,“家里爸妈到底偏向谁,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整天喊着让我退学打工养弟弟,都把我当成什么了?女儿,还是赚钱机器?想让我退学?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安安抿嘴,心想,澜一和澜二家里,一定是在不久前,发生了一次大争吵。 她拍拍澜一的肩膀,看着她利索地背上书包,往门外走。 陈澜二却还站在外面,见她们出来,他说:“他们要是敢让你退学,我也不读了!不论你去哪里打工,我都跟着去。就算你去夜总会,我也要跟着!” 陈澜一给了他一记重拳,红了眼睛,“快滚!从我的视线范围里消失!” 陈澜二捂着被她砸痛的胸口,果真很快消失了。 安安琢磨着,应该是他们家的财务出了问题。 她知道的,他们的爸爸,是个烂赌的赌鬼。 但陈澜一不和她细说,她也就没问,揽着她的胳膊,一齐向着她妈停在校门口的,那辆白色的车子走去。 上了车,安安坐上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她妈问她:“小景呢?出来了吗?” 景云深? 安安疑惑地回头看陈澜一:“澜一,刚才我们走出教室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在理书包?” 陈澜一点点头,打开车窗,指向外面,“喏,他走来了。” 安安忙向外看,见景云深背着一个单薄无比的书包,绷着脸,稍低垂着头,向着校门口走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偷偷看他的花痴女同学。 她妈妈让她喊他,“小林同学和他叔叔都出门了,他家里没人。她让我捎他先回我们自己家,你喊他一声。” 让她,喊景云深,回她自己家? 这……这怎么好意思开口? 安安一怔,竟就眼睁睁地错过了景云深走出校门时的好时机。 他不仅已经走出校门口,而且站在公交车站台边,马上要走上公交车了。 她连忙打开车门冲下去,“景云深!别上去!” 又气喘吁吁地冲刺到他身边,拽住他胳膊,“别上去!” 景云深垂下眼眸,看着她用力拽着他胳膊的手,冷冷道:“车上有炸/弹?” ……他讲的这个笑话真的很冷。 安安摇头:“不是。” 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拉着他往她妈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今天下午你家里没人,你婶婶让你先跟着,跟着我和我妈妈回家。” 她差点把这句话说成“跟着我回家”,羞耻心一来,脸上开始升温。 拉着他到了车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安安又懵了,“澜一,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陈澜一冲她眨眼,“反正我要先下车的,坐在这里更方便。” 她这是,故意让出位置,让她和景云深坐在一起的意思啊。 安安脸上更红,景云深倒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后座。 所以……她又和他并排地坐在一起了。 而且因为期末,课桌里的杂物都要带回家,车后座放着她硕大无比的书包,空间变得比平时窄小了许多。 她和他,几乎脚挨着脚,膝盖挨着膝盖…… *** 送陈澜一到了家,安安她妈妈顺便下车去买菜,车里只留下了她和景云深。 车子里没有了暖气,又大开着一扇车窗,安安觉得有些冷。 她裹紧了身上的棉外套,侧头看外头的天,见阴沉沉的云聚成一大堆水墨画似的群山,好像快下雪了。 下雪…… 她偷瞄了身边安静坐着的景云深一眼,脑海中,瞬间盈满了各种言情剧中才会有的浪漫情形——天上下着小雪,男女主牵着手漫步于皑皑的雪原中,什么也不说,就那样走着。忽然站立,对视一眼,就已详细地述说了他们之间的种种情爱…… 越想越入神,安安傻笑起来,觉得如果雪下得更大了,男女主在雪中打雪仗互相投掷雪球的场景,也很有爱。 更别说他们玩耍结束,男主心疼地握住女主的手,放在自己下巴边,低头问道:“你冷不冷?” 安安正肖想得起劲,忽然冷不丁的,耳边响起了景云深低沉的声音:“你冷不冷?” 浑身一个哆嗦,安安清醒了过来:“冷。” 景云深稍稍侧过身体,向着她坐着的地方,靠了过来。 难道他要和她相拥取暖吗? 安安紧张地咬住了下嘴唇,想着自己要不要矜持地躲一躲,却听他说:“我也冷,把车窗关上。” -- 第25页 “哦。”安安冷静地答应了,动作麻利地关了车窗。 景云深说:“留一道缝透气。” 安安照做了,他也回归原位,斜斜地靠着自己那边的车窗坐着。 没过一会儿,她看见她妈妈拎着菜回来了:“陈澜一的爸妈真小气欸,我每天晚上送他们孩子回家送了一个学期了,刚才我去买菜,她妈妈连根小葱都不愿意送给我的。” 她把菜放下,坐上驾驶座扣安全带,回头和景云深说:“小景,你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吃晚饭了。你叔叔和婶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景云深没有拒绝,冷漠而又客气地道:“谢谢,麻烦阿姨了。” ……原来他也有嘴这么甜的时候,安安还以为,无论谁都撬不开他这张嘴呢。 让景云深到她家吃一顿晚饭而已,安安原本没想那么多,直到他到了她家门前,她妈妈让她给他拿拖鞋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们家玄关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她的裸/照。 其实早在读初中的时候,她就要求过自己的爸妈,将它从墙壁上取走。 但做的都是无用功。 她爸妈觉得这张照片上的她特别可爱,非得挂着,只是照顾到她的廉耻心,给照片加了个帘子,但凡有客人要来时,就遮上。 不久之前,那个帘子坏了,最近也不是过年期间,没有客人来访,安安也就没有过问。 谁知道,景云深会来她家吃晚饭。 她很用力地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遮盖它,景云深反而因为她欲盖弥彰的动作,特别注意到了玄关处墙壁上挂着的照片。 “是你?”他问。 安安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我的百日照。” 又说:“你别看,这张照片上,我都没有穿衣服。” 景云深无视了她的要求:“照片上的你在哭。不喜欢拍照?” “我不记得了,我那个时候只有一百天大。”安安的脸彻底红透了,索性不与他继续纠结这张照片的事情,低下头,穿上拖鞋就往客厅里走。 景云深迟迟没有跟上来。 安安疑惑,回头去看,他说:“你穿走了我的拖鞋。” ……又红着脸退回去,把拖鞋还给他。 她用余光瞥见,他似在微笑。 吃完晚饭,安安觉得天气似乎更冷了。 特别是站在料理台前洗自己的碗时,水龙头里流出的水,简直冰凉彻骨。 景云深吃完饭来放碗,安安听到她妈妈大着嗓门和他说话:“小景,把碗放那儿就可以了,让安安洗!” 安安:……我不想洗。 但景云深利落地把碗放下了,看意思,是真的好意思让她洗他用过的碗。 安安愤愤地,洗了自己的碗放在一边,开始洗他的。 他没有立即离开,忽然打开了料理台前的窗户。安安被外面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心烦意乱时,他低声说:“下雪了。” 还不是因为看脸(14) 雪,在常年温润的F市,是异常金贵的物件。 安安放下手中才洗了一半的碗,往窗户外看去,只见一片郁郁的黑色。不远处孤立着的那盏路灯,散发出一片昏黄色的灯光,仔细看,倒能看出小沙子一般的雪,稀稀落落地下着。 不过几分钟,那雪忽然大了起来。片片如鹅毛,落在地上,好像有“啪嗒”的声音。 小区绿化带里灌木丛的叶片上,很快聚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安安几乎看呆:“真的下雪了,好大。” 景云深沉默着,帮她关上了身前不断灌进冷风来的窗户,安安伸手去打他的手腕,“别关,我还没看够呢!” 他语气冷淡地说:“雪,在B市很常见。” “那是在北方,在我们南方,多少年才见一次雪啊!”安安语速极快地反驳着,伸着胳膊要重新打开窗户,却见他的手腕上,不小心沾染上了她手上的洗洁精泡沫。 她瞬间怂了,也没有心思去开窗了:“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不小心把洗洁精泡沫弄你手上了,我帮你擦擦吧。” “没事。”景云深自己把那坨泡沫拍去了,回身和身后人说话,“阿姨,我叔叔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他就这么急着走吗? 又听到她妈在和他说话:“正巧,你小婶婶打电话给我了,说正好在小区外面等你呢。” 她仰着脖子喊安安:“女儿,别洗碗了,带小景到小区外面。他不一定认得的。” 能到外面去看雪? 安安急忙冲去手上的洗洁精泡沫,连她妈喊她拿伞都没有理会,跑到玄关边换鞋子出门。 景云深早已经换好鞋子,站在门外等她了。 这一次的雪,下得真的很大。 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楼外的地面上,已经积成了一片稍厚的雪。 安安激动地边走边搜集叶片上的白雪,捏在手里,插上树枝,嵌上忍冬的红色果实,就成了一个极小极小的雪人。 但晶莹剔透,霎是美丽。 开心到了极点,她像幼童一样摊开手掌,给景云深看她掌中的小雪人:“你看,雪人!眼睛是红色的,是不是特别可爱?” 炫耀胜利成果,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骄傲和满足。 景云深停下脚步,从上至下地看着她:“幼稚。” -- 第26页 ……安安歪了歪嘴,眨眨眼睛:“幼稚就幼稚了,像你这种在北方长大的人,根本不懂雪对我们南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来,往这边走,小区大门在这个方向。” 景云深不说话,沉默地走在她身边,到了小区大门前的传达室旁,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家叔叔的车子,忽然说:“送给我吧。” 安安一愣,“什么?” “雪人。” 要这个做什么? 虽然不理解,安安还是诺诺地交出了掌中的小雪人。 他接过:“你可以再做一个。” 安安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他回答:“拍照给在B市的朋友看,告诉他,南方人见到雪时的幼稚。” 安安:(╥╯^╰╥) 她看着他单手捧着那个小雪人,上了他叔叔的车,然后才转身回自己家。 虽然被无情地嘲讽了一番,但漫天大雪,早已将她心中的失落空缺处填满。 *** 期末考试才过三天,在她和景云深生日的前一天,安安就通过她妈妈知道,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 叶老师把登记了全年级学生成绩和名次的表格,发在了班级Q/Q群中。 安安是没有资格开电脑登Q/Q的,她妈帮她代劳,打开那张表格时,她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鼠标得拉到很后面,才能看到她的名字。 但没有。 在第一页上,在学生名字的最前端,安安看到了“栩安安”三个大字。 数学和物理将近满分,语文和英语这些文科科目,考得也尚属优秀,最终她的名次是…… 全年级第八。 她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妈?我有没有看错啊?这一次,我真的考得这么好?” 她妈比她还激动:“乖女儿,你总算没给妈妈丢脸。妈给你报了那么贵的补习班,钱也没白花。” 安安抖抖嘴唇,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看向第一名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是景云深。 澜一和澜二,一个是第十,一个是第二,都异常优秀。 果然……真的学霸,就算作文没有写完,也能考到高分。 把成绩单看了一圈,自己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安安开始提要求,“妈,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好,就让我和景云深一起过生日。明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 “妈当然记得。”她妈站起来,要给小林同学打电话,“我先和她婶婶商量一下,明天带你们去哪里过生日。” 安安激动得差点踢翻脚下的凳子,她冲出书房,要去打开厨房里,被她妈尘封许久的烤箱,“妈,我要用烤箱!你帮我想一下,我该准备什么礼物,给景……” 她妈打断她:“什么?” 她连忙机智地改口:“当然是给敬爱的妈妈您,准备礼物了。十六年前,如果不是您忍痛生下我,哪会有现在的我啊。” 她妈放心颔首:“烤点饼干吧,妈爱吃。” “好嘞!”安安一路冲到厨房找材料,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烤的饼干,呈给景云深了。 *** 安安她妈妈,和景云深他小婶婶,最终把他们过生日的地点,放在了景云深他叔叔家。 安安揉着烤饼干用的面团,听她妈妈说:“小林同学毕竟是小景他后婶婶,多少想要在他叔叔面前表现表现的。这次你们生日,就让她去安排吧。这样,她在他叔叔心里,形象会好很多。” 难道小林同学和景云深他叔叔结婚,不是因为爱情吗?还需要做这些事情来提印象分吗?成年人的世界真是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安安忍着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把面团压进饼干模具内,准备放进烤箱里烤。 她妈说:“我们只要带着礼物去就好了,其他都不用管,多好啊。妈妈最讨厌洗碗了。” 安安点头,没有不答应的。 对她来说,只要能和景云深一起过生日,去哪儿都行。 生日那天傍晚,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蛋糕,手腕上还挂着一袋自己烤的饼干,站在景云深他叔叔家门前时,安安既忐忑又期待。 原来他住的地方,就在她家所在小区的附近。 怪不得坐公交车,她总能遇到他。 她妈扣起两指,在门上连敲两下,不过多时,有人来开门了。 一个和景云深眉眼相似的中年秃顶男人。 安安一愣,下意识道:“叔叔好。” 赢得她妈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自己则亲切喊着景老师,和安安她爸爸一起,提着礼物进了门。 安安抱了一个大蛋糕,眼前的路就看不真切了,一步一顿似企鹅地进门,忽然感觉身前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景云深穿一套黑色棉质运动服,取下了她怀里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安安咧嘴冲他笑,伸出挂着饼干的那只手:“景云深,生日快乐!” 景云深好久没有反应过来,淡然道:“你也生日快乐。” 然后又说:“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没关系啊。”安安捋下手腕上的饼干袋子,塞到他的怀里,倔强道,“反正,这饼干,我也只是顺便给你的。就当是,谢谢你期末前,送我那本手写的笔记本。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不可能考得那么好。” -- 第27页 景云深轻轻颔首,顺手把饼干也放在了餐桌上。 后来看着那袋子她特意为他烤的饼干,被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当做前菜垫肚子时,安安直觉得心里酸酸的,比白醋还酸。 小林同学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腰上挽着围裙,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为大家夹菜斟酒。 两位小寿星被特意安排坐在一起,余光总是瞄到景云深的脸,安安浑身不舒服。 小林同学来为她倒冰可乐,安安局促地挪开一寸,让一些空间给她。自己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景云深所在的地方。 肩膀碰着了他的上臂。 她甚至闻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她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景云深,仿佛低下了头,须发碰着了她的耳廓,痒痒的很是难受。 她想躲,手慌乱地碰着了面前的玻璃杯,“哐当”一声,里头小林同学倒得满满的冰可乐,都洒了。 安安忙去捡掉在地上了的玻璃杯,强笑道:“杯子没碎。” 景云深却拉起她:“你身上都是可乐。” 拍下她用力握在手里的那只玻璃杯,拽着她的手,拉她去卫生间处理。 安安瞪大了眼睛低下头,竟发现,他是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拽着她的。 十指相扣…… 她的脸上,“蹭蹭蹭”地升起温来。 拿干净毛巾给她的景云深,发现她的脸红得吓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安安接过他给她的毛巾,手忙脚乱地低头擦拭自己衣服上沾到的可乐,磕磕巴巴道:“可、可乐太烫了。” 还不是因为看脸(15) “可乐,烫?” 景云深因为她刚才胡乱说出口的话大笑起来,安安看得几乎痴傻。 自她和他认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 他从前总是不笑,即使笑,也只是小幅度地勾勾唇角,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异常,难以接近。 如今一大笑,就成了温暖帅气的邻家小哥哥。 会和她一起在周末偷偷离开家去郊外,上树掏鸟窝。回头还帮她背锅,处处袒护她的那种…… 她傻看他看得不能自已,手中干毛巾都掉在了地上。景云深弯下腰,捡起毛巾,在盥洗台前洗了拧干,伸手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想碰触她又收回手。 左手握着干净毛巾,右手轻轻扶着安安的后脑勺,把毛巾按在她脸上,仔细地帮她擦了脸,他声音里有笑意,“脸上也有可乐,你没有感觉到?” 安安木木地摇头,他揶揄她道:“可乐那么烫,你也不怕它烫伤你的脸?” 原本脸上的两坨绯红已经平缓下去很多,被他这么一嘲弄,瞬间又火山爆发般故态复萌。 强硬地从他手中抢过毛巾,安安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我自己来。” 他松开了手,长腿往外卫生间迈,向外望了一眼,又回头和在卫生间里,动作局促地擦脸的人说话:“动作快一些,蜡烛都点着了,等我们许愿。” 安安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 她连忙放下毛巾,拿冷水沃了脸,冲出卫生间。 景云深自己则慢慢地走在她身后,见她咋咋呼呼地坐下,才走到墙边,先把灯关了。 房间内灯光一暗下来,大蛋糕上的烛光,就显出它影影绰绰的美来。 看着那一片飘摇的,仿佛不真实的烛光,身边又站着景云深,安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没有尽头,剧情却异常美好的梦境。 她闭上眼睛低下头,双手握紧,搁在下巴处,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考上好大学,然后和景云深在一起。 数秒后,灯光大亮,她睁开了眼睛,见景云深也刚刚睁开眼睛。 小林同学在对面起哄,“小景,安安,两位小寿星,一起吹蜡烛吧。” 安安羞涩地颔首,头往前凑,两唇努在一起,用力一吹。 到底肺活量不够,她只吹灭了蛋糕上一半的蜡烛。 景云深帮她吹灭了另一半,开始拔蜡烛。安安急忙动手,也去拔那蛋糕上的蜡烛。 两只手一同覆盖在蛋糕上,安安才发现,原来他的手,比她的大那么多。 ……修长程度也是。 和他的手一比,她自己的手简直像平扁的枫叶。 还好她皮肤白,所以即使手很瘦小,也不至于太难看。 见蛋糕上的蜡烛已经快被处理干净,小林同学特别积极地从厨房里取了面包刀,叉子和盘子来。 她今天化了淡妆,一笑,就露出两颗沾上了口红的门牙,“小寿星一起分发蛋糕吧。” 蛋糕刀被递过来。 安安和景云深,四手同握住了那把长柄的蛋糕刀,安安不敢有动作,就由景云深主导着,将蛋糕分成异常均匀的六块。 ……安安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切蛋糕之前,在心里计算过切割它的数学公式? 为了表现自己对景云深的关心,小林同学在为他递盘子盛放蛋糕的时候,语气轻缓地问:“小景刚才许了什么愿望?想考上很棒的大学吗?” 问生日愿望?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安安正想提醒景云深,他却冷淡地抬起眼眸,瞥了小林同学一眼,“爸爸尽快恢复健康。” 四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 -- 第28页 小林同学歪歪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定会的,有小景你这么孝顺的儿子挂念,景教授一定会马上恢复健康的。而且他做的只是小手术,小景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接你回首都了。” 可是景云深他爸爸,不是癌症晚期,已经时日无多了吗? 怎么可能……恢复健康? 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景云深,都知道,他爸爸永远不可能再接他回B市,安安的眼中瞬间罩了一层雾气。 她无助地望向自己妈妈,她提醒她闭嘴。 景云深忽然低声说:“蛋糕,切完了。” 安安忙收回杂乱的意识,低下头,果真见他们面前的大蛋糕,早已经被瓜分完毕。自己的双手,却还被景云深的包裹着。她不松手,他也不好直接松开她的。 毕竟面包刀稍有点重。 ……现场还有四位家长看着。 在脸上挤出一个假笑,安安松开手,坐了下来。 景云深也放下蛋糕刀,面无表情地拿叉子戳眼前盘子里的蛋糕。 安安知道,刚才小林同学过分的关心,肯定戳到了他心中最痛的地方。 那次生日聚会以后,直到除夕夜前一天,安安都没有再见到景云深。 照理,他应该和自己一起参加补习班的寒假加强班。 明白无故失去了很多与他相处的时间,安安很是不悦。 但她忍着没去向自己妈妈打听,忍了将近小半个月,终于忍不住了。 她妈果然早就已经知道原因了:“小景啊?回B市去医院里照顾他爸爸了呀。” 安安默默点头,不欲再问,她妈却追着要和她讲八卦:“安安,你有没有觉得,小林同学这个后婶婶,做得也太不尽职了。小景这么聪明,她还给他报补习班,虽然是一片好心,但这不是明里暗里给他添乱吗?小景寄人篱下,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 安安想起景云深在补习班上常常显得百无聊赖,深感自己妈妈说得对。 但她不想再听她唠叨,于是往书房里躲:“妈,我去预习下学期的新课了。补习班老师留了好多作业,我也没写呢!”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 因为前一次期末考试考很好,属于超常发挥,这个寒假,安安渡过得很是愉悦。 正式开学前一天,她坐公交车,绕道去了陈澜一他们家所在的市场,□□笋。 今天正好轮到陈澜一守摊,她帮她挑选新鲜的春笋:“明天就开学了,你家里还来客人啊?” “不是。”安安摇头,“我想拿它煲汤。” 陈澜一看到她提在手里的火腿肉:“要煲腌笃鲜?” 安安笑:“是啊。” 明天就能见到将近一个寒假未见的景云深了,她真的很想让他尝一尝,这一道她特别喜欢的汤。 陈澜一拿了春笋上称称,忽然问:“新学期一开始,就又要煲汤给景云深喝?” 安安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思路绕到景云深身上去了,又被她猜中了隐藏好的全部心思,只好点头,搬出从前屡试不爽的借口来:“我这不是在和他道歉吗?之前,我误会了他,还骂了他……” 陈澜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弯下腰,让安安靠近她,在她耳边说话:“道歉道了将近一个学期都还没有道完,安安,你这到底是道歉,还是倒追?” 安安咬住下唇,急得差点跺脚:“澜一,你别乱说,我才没有倒追他!” 陈澜一大笑,也不欲让她在这里出丑:“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她称了春笋,见四处没有人,径直把春笋向前一耸:“直接拿去吧!别付钱了!” 安安不肯,硬要给钱,她笑着单手叉腰说:“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跟我还磨叽什么啊?!你要是偏要给钱,我就到处去说,你在倒追景云深。” 被她这么一恐吓,安安是连掏钱包的心都不敢有了。连忙抓住装了春笋的塑料袋,麻溜地跑出了市场。 陈澜一看着她竟然因为这个原因落荒而逃,笑得直不起腰。 来给她送午饭,顺便换她班的陈澜二,悄悄地靠近了她,“姐,你刚才说,安安在倒追谁?” 声音幽幽的,像鬼魅。 还不是因为看脸(16) 在床上翻了数十个身,眼见着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如彗星尾巴慢慢扫向十一,安安仍旧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已经至少两次,猫着腰,假装上厕所,实际却摸到厨房,去看自己放置在电饭煲中,准备煲腌笃鲜的食材。 春笋是今年竹林里,最早一批冒出尖儿来的笋;腌肉,买的是大名鼎鼎的金华琵琶火腿。汤还未开始煲,一打开电饭煲的锅盖,安安就闻到了一阵又一阵鲜香诱人的味道。 景云深一定会喜欢的。 她喜不自禁,回到卧室,钻进被窝之前,检查了一遍书包里的东西。 却还是睡不着。 最后把电饭煲端进了自己房间。 侧躺着,满怀期待地看着那只电饭煲,心里想着与景云深相处时的种种温暖,安安才算有了些许睡意。 早上闹钟还未响,安安就已被电饭煲内散出的鲜香味道唤醒了。 她没有睡够,双眼浮肿,但能够再次见到景云深的那股兴奋劲,早已经将这些微不足道的疲惫感全数冲散。 -- 第29页 抱着外表微烫的电饭煲进厨房,安安向习惯早起,给她和她爸爸做早餐的妈妈问好:“妈,早呀!新学期新气象!” 把她妈吓得身体一震。 她自己揉了揉眼睛,精神奕奕地进卫生间洗漱去了:“妈,帮我盛一下电饭煲里的腌笃鲜!” 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安安高兴得想和路上遇到的每一样事物打招呼。 “小井,早啊!喏,这是你新学期的第一颗蛋!” 到了公交车站台边,她发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小土狗小井不仅还认得她,看起来甚至比从前黄胖了许多。 她喂它吃了白煮蛋,开始巴巴的,似小狗一般,等待那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 还有公交车上的景云深。 经过一个寒假,景云深终于有校服穿了。 安安提着汤盅上车,一眼就看到他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 身边还空着一个位子。 唯恐自己慢了几步,他身边的座位就会被人抢走,安安三步并作两步地径直走到他身边。平坦的胸前也有了起伏,好不容易喘平一口气,坐下。膝盖紧张地并在一起,手搁在最中间,汤盅最上方的钢丝圈,勒得她手指生疼。 景云深还未开口和她说话,她先自己傻傻地微笑起来,但却不抬头。她想等他喊了她的名字,再侧头去看他。 但对方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公交车开始启动,也毫无动静。 安安实在绷不住了,只好慢慢抬起头,偷偷侧过脸去看坐在身边的景云深。 他好像不久之前刚理过头发,刘海有些短,露出了浓得恰恰好的剑眉。 这样的造型,使得他看起来特别小清新。 轻咳了一声,安安歪头和他打招呼:“景云深,早呀。” 他似乎被她向他打招呼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安安?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就刚刚啊。”安安傻笑,“我坐在这儿好久啦,你一直没发现吗?” 景云深抱歉地笑了笑,想是真的没有发现。 安安完全不在乎他此时的心不在焉,双手奉上自己煲的汤:“呐,今天煲的是腌笃鲜。” 景云深有些呆滞地接过了,放在身边的座椅上。安安替他拿过他的书包,将她的汤盅塞入他书包侧面的夹层中:“放在这里吧,不然,会忘记的。” 景云深没有反应,全程看着她一个人忙活。 连句客套的谢谢都没有。 他看起来好像有很大的心事。 虽然心中疑惑,安安没有仔细问他。至于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说谢谢…… 她还巴不得他把她对他的好,都当做习以为常呢! 像从前那样客气,岂不是说明他们之间关系生疏?! *** 新学期第一天,忙着领新书、发新书、打扫教室一系列繁复无聊的事情,安安累得满脸都是汗。 陈澜二总是在她面前晃,就连她去女厕所洗刚用过的抹布,他也一步不离地跟着。 安安有些恼了,“然而你今天怎么了?干嘛这样跟着我?” 陈澜二笑着说:“我怕你被野狼叼走了。” 安安无语,洗了抹布,双手用力地拧着它,抹布上的水,却淋漓着拧不干净。 陈澜二说:“我来帮你拧!” 说着就挽起袖子,要走进女厕所的盥洗室,安安拦住他,“你干嘛呀?里面还有人在上厕所呢。” 陈澜二摸着后脑勺,哈哈一笑,侧身站在了门外。 不时关心地问:“安安,你洗好了吗?” 安安握着毛巾出门,不满地看傻乎乎站在女厕所门外的陈澜二,“你到底怎么了?什么野狼不野狼的,要是真有野狼要叼我,那我不成了羊崽子了?” 陈澜二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对,你要是羊崽子,我就是牧羊犬。天天跟在你身后,时时刻刻保护你的那种。” 听他竟然将自己比喻成狗,安安笑了。 她扔给他一块洗干净的毛巾,不欲再与他打这嘴仗,“走吧,教室里还有好几扇窗没擦呢。” 陈澜二接住毛巾,二话不说,跟了上来。 回教室路上,他忽然扯起了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安安,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你肯定看过了吧?劳资考了全年级第二名,和景云深那个王八蛋,只差了三分。劳资是不是很厉害,进步很大?我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学习,绝对不再像从前那样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了。这样坚持到这个学期末,年级第一名肯定就是我的没跑了。” 安安不解:“你打算这个学期好好学习是好事,但为什么要向我保证啊?” 陈澜二嘿嘿一笑,岔开她的话:“你不希望我碾压景云深,考到第一名吗?” ……说实话,还真不是很希望。 所有一切会让景云深不开心的事情,她都不希望它发生。 冲陈澜二笑笑,安安没回答。 又走了一段路,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刚才骂景云深什么来着?王八蛋?好好的,你干嘛骂他?” 陈澜二不回答,手却默默地攥紧了抹布。安安正低头整理着手上的毛巾,他忽然伸过手,用力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安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见景云深,正慢吞吞地从走廊另一端的男厕所中走出来。 -- 第30页 手上还拿了只手机,看样子,是刚刚躲在厕所中,拿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陈澜二揽着安安站在走廊上,忽然大声嚷了起来,“景云深,你怎么把手机拿到学校里来了?” 因为他这一喊,景云深的注意力,就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他们这里来了。 安安清楚地见他将视线,聚集在陈澜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上。 但很快移开。 安安心里还是怵了一下,连忙扯开陈澜二的手,快步走到景云深身边,小声提醒他,“快把手机收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是严禁学生拿手机到学校的,情况严重了,可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明明已经听清楚她说的话了,景云深却没有动作。 叶老师又正好在这个时候,和教导处主任有说有笑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眼看着就要进到教室,安安连忙摁住景云深的手腕,逼迫他收起手机。 慌乱中,她看到,原来景云深拿着手机进男厕所,并不是接听电话,而是为了拨出电话。 她一清二楚地看到,他刚刚要联系的那个人,在他手机中的备注是:小衾。 小……衾?女生? 好轻浮的名字,感觉是个妖艳贱/货。 *** 从前吃午饭,总是陈澜二坐她对面,陈澜一坐她身边。 今天倒换了个位置,陈澜二莫名其妙地,一拿到饭盘,就耸在了她面前。 安安冲陈澜一瞪眼瘪嘴,暗示她:“然而今天发什么疯?” 陈澜一说:“昨天家里煮螃蟹,我弟弟把白醋当白酒喝了。可能被酸得脑子不好使了。” 安安侧头看陈澜二:“然而,你还会喝酒啊?喝酒不好的,伤脑细胞。” 陈澜二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以后不喝了。” 安安也颔首,新学期第一次往景云深常坐的地方看,却见他今天,居然没有来食堂吃午饭。 有人帮他从外面带饭吗? 她又想起他手机里,那个叫“小衾”的人。 新学期第一天的上午没有上新课。大家都干了一上午的杂活,午休时间,教室里,难得的没有大部分同学都安静坐在座位上做题看书。 安安借口和陈澜一聊天,故意站在离后门口近的地方,等着景云深回来,还她汤盅。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澜一聊着天,她的一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后门口那儿。 在她漫长的等待中,景云深终于回来了。 手上是空的。 她的那个……淡绿色的小汤盅呢? 刚才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趁他不在,她偷瞄过他的课桌和书包,没看见她的汤盅,还以为他拿到外面去喝或者清洗了。 可现在他却是空着手回来了。 安安精神恍惚,死死地盯着景云深空着的两手。心中默念:汤盅呢汤盅呢汤盅呢? 景云深感受到她的目光灼灼,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十一分的歉意:“抱歉,安安,刚才洗汤盅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 洗的时候打碎了?那他就是有喝掉她辛苦煲好的腌笃鲜咯? 安安重新开心起来,涣散的精神恢复了,先关心的是景云深的手,“你的手没事吧?有没有被破瓷片划破?” 见他摇头,她又大方地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一个小汤盅而已,不值钱的。我再买一个就好了。” 景云深轻轻颔首,因为得到安安的谅解而放心了,“我赔你一个。” “不用。”安安客气道,“我自己买就好了。而且,你买来的,我不一定喜欢。” 景云深追着说:“我会在别的方面补偿你。” 别……别的方面? 哪些方面? 安安瞬间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景云深却侧过身体,躲过几个手挽着手去上厕所的女同学,向着自己座位走去:“以后,有不会做的题,尽管问我。” 安安:…… 行吧,也算是特殊福利了。 没想到下午的课,居然是分析上一次期末考试的试卷。 好不容易在座位上熬到晚上八点半,下课铃响起。安安打了一个哈欠,整理了书包起身,看见景云深早就理好了书包,此时已经走到了教室外面。 他有急事? 安安疑惑着走到陈澜一的座位旁,站在她身边,等着和她一起出校门。 陈澜一已经整理好了书包,又在整理课桌。 安安看着她像强迫症一样,干干净净,课本还按颜色从浅到深排列好的课桌,深觉自己的整理能力,真是不及陈澜一的十分之一。 未几,她终于全部整理完了,背起书包,“走吧。” 安安发现陈澜二早已经离开教室了,“然而呢?不和我们一起走了?” 陈澜一说:“家里有事,他先回去了。第一节晚自修结束就走了,你没注意到?” 安安摇头,她满脑子景云深,还有他手机里忽然出现的那个叫“小衾的人”,哪还会注意这些。 更何况,陈澜二坐在教室后面,离开的时候,也是从后门走的。 不再纠结,安安揽住了陈澜一的胳膊,和她一起往校门口走。 出了校门,才发现她妈妈今天没有按时到。 “今天我妈他们小学,也是开学第一天,可能特别忙。”安安问陈澜一,“要不我们稍微等一会儿?也许只用几分钟,她就来接我们了。” -- 第31页 陈澜一同意了,她和她一起在校门口站着,忽然转过头,扯了扯安安的胳膊,惊讶道:“那不是景云深吗?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是谁?” 安安回头去看,果真见景云深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马路边。 他脸上干干净净的,穿着校服,身边却站着一个气质打扮与他格格不入的女人。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了,安安见她脸上化着浓妆,额前刘海中有几绺,竟染了极其夸张的酒红色。 但她的肤色很白,身材也好,虽然非主流,却很漂亮。 安安原本就感觉到今天景云深的表现和往常不大一样,这个时候,再见到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心忽然猛地一抽一抽的难受。 头也很晕,像是低血糖又犯了。 还不是因为看脸(17) 恍恍惚惚,翻来覆去,脑子里似塞了一团杂草,安安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早上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她妈注意到她今天没有煲汤,“怎么今天不煲汤了?你的汤盅呢?” 安安打了一个哈欠,弓着腰去卫生间洗漱:“昨天不小心摔碎了。” “摔碎了?!”她妈妈立刻嚷开了,“安安,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家里的东西?这个汤盅,买来才多久呀?一年都不到呢!你知不知道,妈妈工作一个月,才赚多少钱?你怎么可以这样挥霍无度?!” …… 一晚上没有睡着,她本来就头疼欲裂,现在又被她妈妈这样一顿念叨,安安直觉得耳朵周围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嗡嗡嗡”地不停干扰着她。 她用力抓了抓自己只到肩膀处的头发,人生中头一次这样崩溃地嚎出声:“妈,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念了!我脑袋里装了那么多东西,你再在这里念,我感觉我的头都快爆炸了!一个汤盅而已嘛,五十块钱都不到的!大不了,我周日去打零工,把钱赚来还给你好不好?!” 也是第一次见安安这样火气大,她妈泄下气来,“妈不是这个意思。” 识相地不再提汤盅的话题了,“快点洗漱,上学时间快到了。” 小衾,小衾,小衾到底是谁啊?! 站在公交车站台边,安安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又挥挥手,拍去了耳边一只不断“呜呜”作响的不知名虫子。 公交车还没有来,小井自己扒壳吃了蛋,此刻正乖乖地站在她的裤腿边,舔着自己的狗爪。 安安用力咬着下唇,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发现景云深并不在这辆公交车上时,她双眼酸得都快流出眼泪来了。 “还好今天上午老师没讲什么重点,要不然,你现在这个状态,哪里学得进去啊。” 午休时间,陈澜一和安安并排坐在学校林荫道的木头长椅上。安安侧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额前柔软的短发。 陈澜二今天仍然没有来上学,澜一说他和学校篮球队里的其他成员,代表学校,一起去市里的体育馆参加篮球比赛了。 “那个女的,看起来像是个社会姐。”陈澜一轻声说着话,“景云深他不至于会和这种人有交集吧?” “我也不知道。”安安说,“可是……他哪里有时间被这样的女人勾搭上啊?差不多整个寒假,他都在首都照顾他爸爸,总不至于,一回F市,就被那个女人缠上了吧?” 陈澜一换了一只手摸安安的头发:“你放心,我已经拜托人去打听那个女人的来历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消息。安安,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女人是他的表姐、堂姐之类的?” “不,不可能。”安安坚定地摇头,“景云深他叔叔不孕不育的!” 陈澜一无声地咧咧嘴唇,没再说话。 安安也静默着。 直到午休结束的预备铃打响时,她才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握住了陈澜一的双手:“澜一,我决定了,我要向景云深说明我对他的心意!我不能眼看着他,和那样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说完又摇了摇头,愧疚道:“不不不,她可能只是打扮得与平常人不同而已。我不能单凭外貌,就判断他人。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眼看着景云深在现在这个时候,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 陈澜一瞪大眼睛看着安安,猛吸了一口气,“你疯了?!你居然要向他表白?!” 又拽起她,快步往教室方向跑去,“栩安安,冷静!我告诉你,现在在这个问题上,你务必保持冷静!” *** 才刚响了预备铃,到了教室,安安发现叶老师已经背着手,站在教室里了。 景云深蜷曲着长腿长手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从后门走。低着头,也不怕黑着脸的叶老师审问,磨磨蹭蹭地走过她的身边,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果不其然,因为安安和陈澜一预备铃响了才回教室,叶老师开始大费周折地教育班里同学,持续学习的重要性。 她一连骂了好几个“不能间断学习”,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我们班有几位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刚开学,心思完全没有放到学习上来!假期里玩游戏的,我请你今天回家以后,就把电脑锁起来;假期里做了和学习无关的事情的,也请你把心收回来,牢牢地钉在课堂里。特别是,有些学校明确规定,不能带到学校里来的违禁物品,请你不要拿来!如果真的拿来了,也最好,不要让我发现!” -- 第32页 她顿了一下,从讲台边走下来,经过安安身边时,安安的心猛地向下坠落,她还以为她要批评她。 但她没有,只是下来巡视了一圈,就又走了回去,说:“现在就趁离正式上课还有十来分钟,大家交一下班费。澜一,麻烦你了。” 她转身走出了教室。 今天要交班……费? 安安懵了,怎么自己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睁大眼睛,问不远处的陈澜一,“什么时候的事?” 陈澜一回答:“昨天上午,是我告诉大家,今天要交班费的。” 安安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可我忘记拿了。” 身边的同学都站了起来,要把班费交给陈澜一。 陈澜一组织他们排队。 安安坐着,和站在讲台边的陈澜一说:“一会儿我和叶老师说一声,明天再把班费拿来吧。” 陈澜一冲她笑笑,“也好,不急。” 景云深的声音,忽的从她们身后传来,“我帮你交。” 安安回头看,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后了。而且不仅听到了她和陈澜一之间的对话,还转回身去,从书包里的钱包中,另取了一张面值一百元的纸币。 安安想要拒绝,他却已经速度极快地,将两张百元纸币,递给陈澜一。还在班级名单上,“栩安安”和“景云深”这两个名字处,都打了勾。 “我明天还你。”他往回走的时候,安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景云深微笑,“不用。算是赔你的汤盅。” “不行!这钱,我必须还给你!”安安态度坚决,说话声音竟比平时大了许多。 景云深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好。” 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澜一凑过来说:“吓死我了,声音那么大,我还以为你和他吵架了。” 安安眨了眨眼睛,“无缘无故的,我干嘛和他吵架?” “为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啊。”陈澜一抿嘴笑笑,又去收班费了。 这时候一大半的同学都已交了班费,叽叽喳喳地坐着聊天。 有个女生凑过来,和安安说话:“欸,栩安安,陈澜一,昨天晚自修结束后,那个站在景云深身边的女人,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 安安抿着唇,点点头。陈澜一也凑了过来,听这个女生说话。 她拿手捂着嘴,八卦地小声说:“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看安安和陈澜一都点了头,她才继续说:“我听说那个女的呀,名字叫小什么衾的,原来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但是在高二的时候,就因为和校外混社会的人谈恋爱,被开除了。听说她为人很放荡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缠上我们班的学霸了。可能他们男生,就是喜欢这样子的女人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安安胸膛中那颗滚烫跳动的心,也随之越来越下降,温度越来越低。 “你们没听出来吗?刚才叶老师,就是在暗示景云深,不要和她来往呢。” 那个女生不再说了,交了班费,动作麻利地离开。 安安那颗已然完全冻成冰块的心终于落入谷底,摔在地上,“砰”的一声。 稀巴烂。 她无助地和陈澜一对视了一眼,陈澜一用唇语说:“原来那真是位社会姐啊?” *** 今天晚自修结束前,安安一直在心中默念:那个女人不要再来了,那个女人不要再来了。 却不遂她愿。 那个女人不仅来了,还当着校门口一大群同学的面,亲密地挽住了景云深的胳膊。 看起来,她是来接他回家的。 安安红着眼睛,要哭了,和陈澜一说话的时候,声音几乎在抖,“澜一,怎么办呀,她又来了。” “冷静,冷静。”陈澜一轻拍着她的手,“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呢?”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安安咬着唇,低声说话,“我明明感觉到,他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而且他爸爸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他怎么还会有心思做这种事情?” 陈澜一紧握住她的手,没发出声音。 安安眼看着景云深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心一阵一阵地抽搐。胸前似被进了水的棉花压住了,根本呼吸不过来。 她双眼含着泪水看陈澜一,陈澜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再忍一忍好不好?冷静思考到周五,如果你还有这个想法,我不会再阻止你。” 安安闭上眼睛,点了头。 恍若行尸走肉般熬到了周五,看着教室窗户外面的天慢慢地暗了下来,安安觉得自己胸中的那块石头,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终于沉到胃的最底部。被胃酸销蚀,闷涨感渐渐消失。 这个星期,每天晚上,放了晚自修,那个女人,都有来接景云深。 她不能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入泥淖,被污泥缠住身体,脱离不得。 她必须要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 还不是因为看脸(18) 【景云深,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和那个女生断绝来往?】 …… 这算什么?她和他,现在也只算是普通朋友关系吧?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和那个小衾断绝来往?(T_T) -- 第33页 用力揉了书桌上的这一张草稿纸,扔进垃圾桶。安安衔着水笔,揉着头发,一脸颓丧。 明天就是周六了,她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写好这封给景云深的情书,然后趁机塞给他。 【景云深,其实,我真的……】 下狠劲涂掉,又撕掉一张草稿纸。 安安无力地靠在书桌上,完全不知道该怎样下笔。 那些给景云深写情书的女生,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纸上写下那么多肉麻的词汇,还连成句的啊?! 她们难道真的是天生不会感到羞耻的那种人吗?! 仰头望着天花板,安安情绪崩溃,嘴上一松,衔着的水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把它捡起来,决定以最理性的方式,写下这封不得不写的情书。 【景云深,我喜欢你,是出于以下这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我是个肤浅的女孩子,而你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的男生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第二、上学期在公交车上,你帮我挡色狼的行为,让我很感动。 第三、在与你的相处中,我发现你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冷漠,但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我喜欢性格温柔的人。 第四、我们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 我之所以写下这封信,是因为: 第一、最近几天晚自修结束后,我看到你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我听说,她曾经犯过很严重的错误,恐怕人品不行。我担心你被她影响,不能继续认真完成学业。 第二、我实在很喜欢你,如果你真的和那个女孩子走在一起了,而我没有抓住现在这个向你表白的好机会,我觉得,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我不想后悔。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言少意多,书面上的这几句话不能完全表达我复杂的心意。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当面详谈。 栩安安】 这封情书写得,真的看起来很蠢。 但现在时间已经将近零点,再不关灯睡觉,恐怕她妈妈会径直开门杀进来。 也怕自己一犹豫,就会全盘失去向景云深告白的勇气,安安速度极快地将草稿纸上的字端正誊写到信纸上。 按着对角线,将信纸仔细地折好,塞进她早就准备好了的信封中。又在信封上写上:景云深收,四个大字。才关了灯,摸去自己房间睡觉。 *** 书包里静静地躺着她要给他的那封信,一上午的补习课,即使坐在第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安安也什么知识点都没有听进去。 上午的课结束,要去吃午饭前,她偷偷地将那封烫手的信藏入怀中,然后才站起来。 补习班的老师,和其他学生都已经离开教室了,景云深却还在做题。 安安站在门口,犹豫很久,想趁现在,就把信给他,终是不敢。 她迈着小碎步挪动身体,站在了景云深的课桌前。 许久,没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直到景云深将试卷上那道巨难无比的大题演算完毕,她才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景云深……” 景云深抬头看她。 她咬着唇,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吃完午饭,你想去图书馆,呆一会儿吗?” “不想。”景云深整理好课桌上的文具,站起来准备去吃午饭。 安安拽住了他的胳膊,“不行,你必须去!” 又慌张地松开,“就是这边补习班里的小图书馆,在二楼走廊最左端的尽头。午休时间,我、我在那里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说完这一大段话,安安已是精疲力尽,她长出一口气,捂住胸口处的信,也没管景云深还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就红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室。 在这里,午饭向来吃的都是补习班为学生和老师们准备的盒饭。 安安随便找了个位置,拿着塑料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白米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告白,她可不想一会儿向景云深告白的时候,因为太饿和太紧张而晕倒。 坐在她身边的补习班老师异常同情地看着她:“安安,吃慢一点,是不是刚才上课时候老师讲的题都太难,太费脑细胞了,你才这么饿?” 安安吞了一大口饭,摇摇头,“不是。因为我一会儿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必须保持体力充沛。” 这老师完全没理解她的意思,点头道:“也是。是得为下午的课保持体力。” 安安嘴里嚼着盒饭里的最后一口饭,站了起来,“我吃好了,老师你慢慢吃。” 她站着吞下嘴里的那口饭,拿着两个都空了的饭盒,挺着胸膛,雄炯炯气昂昂地出了休息室。 另外一个补文科的女老师看得目瞪口呆:“年纪小就是好,吃再多都不会胖。你看她,一顿居然能吃光一整盒的白米饭,还这么瘦。” 坐在角落里,看出安安今天很不寻常,竟如饿虎扑食般吃饭,景云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紧跟其后,也走出休息室。 *** 慌乱中忘记戴上腕表,安安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图书馆中,等待了多久。 她心烦意乱,站在文学区书架前,随手抱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拿在手里,眼睛却盯着书架外。 -- 第34页 终于,有人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脚步声“踏踏”的,不是很响。在安安听来,却是雷声落地一般震耳发聩。 她的心猛地向上一跳,双手也不由得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厚书。 她偷偷侧头去看,见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景云深。 他走到她身边,也站在了这个书架前,双手插在裤兜内,视线往上,扫着书架上的书。 最终注意到,她手里抱了一本其厚无比的书。 他的嘴角慢慢向上翘,“在看书?” 安安抱着根本没被自己翻开过的厚书,点了点头,佯装镇定,“还蛮好看的。” 景云深低低地笑出了声,“看得懂吗?” “看得懂啊,怎么会看不懂。”安安假笑着,心想一本书而已,怎么就看不懂了。 低头准备翻开书,打算装一下样子,才看到蓝色封皮上的书名,就傻了眼。 《金/瓶/梅》。 还补全版。 原本就紧张得不行,再来这么一出,安安的手开始抖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起来,“啊,那个,不是,我拿错了。我没有想看这个书,我以为它是,是我想看的那什么,什么在微小的草堂里写鬼故事。就、就纪晓岚写的那个。” 景云深纠正她:“《阅微草堂笔记》吧?” “对对对,就是它。”安安笑着转身,抖抖索索地,要将手上的这本厚书,放回书架上去。 顺便四处找《阅微草堂笔记》:“真奇怪,我明明,刚刚,看到它就在附近的,怎么就不见了?” 她随手乱拿的这本书,原来所在的位置竟然特别高,也不知道自己之前迷迷糊糊的,是怎么把这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的。 抽出来时,也不觉得难,现在要放回去,却觉得难到没边了。 吃力地踮着脚,安安感觉自己额前正在出汗,好不容易,终于将那书塞了回去,她回头冲景云深一笑,还没冷静下来,就听书架上发出“嘎吱”一声,那本厚重的《金/瓶/梅》,竟直直地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尖角正好砸在她的左脚脚面上。 安安只冷静了三秒,就忍耐不住地捂住嘴,发出了一声凄惨无比的尖叫。 景云深帮她放回了那本《金/瓶/梅》。 动作很轻松。 安安自觉没脸见人,双手捂住脸,单脚直立,翘着那只被砸伤了的脚,简直无所适从。 景云深扶着她,让她在书架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他自己则蹲在她身前,伸手抓住了她被砸伤的那只脚的脚腕,“鞋子脱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安安没有快速理解他的意思,疑惑问:“啊?” 他耐心地重复:“脱鞋,我看看你的脚。” “哦,好。”木木地答应了一声,安安站起来,看了看墙面上指示厕所所在的指示牌,单脚跳着就要往那边去。 景云深无奈地拦住她:“你去厕所干什么?” “洗脚啊。”安安认真回答,“虽然我没有脚气,但既然你要看我的脚,那我当然要先洗一下了。我、我还是怕我的脚有味道。” 景云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笑出声。 他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原位。这回不再问她的意见,径直脱了她脚上的运动鞋。小心翼翼地,往下捋她穿在里面的粉红色袜子。 安安红了脸,却见景云深的脸色很是严肃。 终于将袜子褪到了脚面处,他看到了她脚上被书砸伤的地方——不算严重,没有破皮,只是青紫了一片。 但他仍不由得地皱起了眉,伸出食指,轻轻地碰触她脚面青紫的地方,担心地抬头问:“疼吗?” 安安摇头又点头,“一点点。” “没事的。”他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过几天就会好。” 他帮她穿上了袜子,又慢慢地帮她套上运动鞋。 安安看着他头顶的头发,见他头上有一个漩涡,逆时针的,她第一次见。 他额前的刘海还是很短,露出的眉毛处,左眉心有一颗很淡很小的痣。淡灰色的,看着小巧可爱。 景云深帮安安穿了鞋,又将她这只受了伤的脚,轻轻地放置在地面。 “喂,景云深。”安安轻着声音开了口,“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说着伸手去掏被自己藏在胸口处的信。 却因为藏得太好了,只好先把外套的拉链全部解开,露出里头还穿着薄毛衣的肩膀。 景云深站起来,见她正在做的,这个猥琐异常的动作,又联想到她之前说的话,忍不住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安安无辜无比,掏出了那封带着她的体温的信。眼神单纯地看着对面人,她平静下来的声音,又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这个,给你……” 景云深皱眉,好半天没有伸手来接。 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站起来,直接把它塞进了他的手里,脸瞬间红到脖子边,“这里面,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景云深低下头,便要拆。 她急忙阻止他,“现在别拆,到底结果是怎样,我想请你过几天再告诉我。如果你现在就拒绝我,我怕我会承受不住。” 她的脸已经滴血一般红了,脸皮薄到不行,一根针轻轻一碰,或许就会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 第35页 她再也说不出话,现今只想逃跑,索性拖着一只伤脚,一瘸一拐地跑出了图书馆。 景云深单手拿着她给他的信封,看着她有些滑稽的逃跑姿势,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还不是因为看脸(19) “你真的和他告白了?”陈澜一的脸上,得有两吨惊讶。 安安看着她,捣蒜般点头:“其实也不算是告白吧,我只是告诉他,我喜欢他而已。其实还有很多话,我还没有告诉他呢。” 陈澜一皱眉,无可奈何中,似乎还有一些生气,“我还以为你之前只是说说的呢。既然你都告白了,为什么就不直接把剩下的那些话,都说给他听?” 安安抿了抿下嘴唇,“我是想说的,但是一看到他的脸,我就不敢了。” 陈澜一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又问:“你告白以后,景云深什么态度?” 安安支起上唇假笑,“我没敢让他当场回复我。” “意思就是,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陈澜一觉得安安在周六做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安安颔首。 陈澜一单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又松开,无奈耸肩道:“如果你想哭,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安安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你放心,就算他真的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哭的。” 正和陈澜一聊着天,她回过头,看见景云深穿着校服,正从她们后面,向着食堂走去。 她连忙低下头弯下腰,假装没有看到他。 陈澜一见她怂成这副样子,疑惑道:“你今天这个样子,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他,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安安低声回答:“我今天就没敢坐公交车,偷偷打的来学校的。花了我好多压岁钱呢,好心疼。” 陈澜一无语,见景云深擦过她俩的肩膀走到她们前面去了,顺手捏了一把安安胳膊上的肉,“抬起头来吧,他在前面了。放心,他后背没有长眼睛,看不到你的。” 安安抬起了头,见景云深果然已经走在她们的前面了。 他的后背上确实没有长眼睛,但手里,却拿了一个淡粉色的保温饭盒。 有人给他做了午饭,让他带到学校里来吃? 这饭盒里的便当,是小林同学为他做的,还是那个……小衾? *** “欸,你们两个正常一点,都多吃一点好不好?下午还要上课欸!数学课、物理课,都很难的!”看安安和打完篮球赛光荣负伤回来的陈澜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食不下咽的样子,陈澜一的心都快操碎了。 她将左手放在自己下巴下,右手做了一个不断舀饭吃的动作,像是在哄小孩吃饭。 见安安和陈澜二都对此无动于衷,她又捏了捏陈澜二脸颊上的肉,“弟弟,我才比你早出生半个小时欸!你好意思让我每天都这么担心你吗?!你说你,打篮球赛就打篮球赛,干嘛和对方球员打架啊?打架也就算了,你最起码打赢吧!还好伤的是左手,不然耽误学习,看我不揍你。” 陈澜二不耐烦地对她道:“姐,你这么爱唠叨,以后去当老师吧。” 吃了陈澜一一记暴栗。 陈澜一再看了一眼安安,倒是没有特别的话可以对她说的了,“还有你呀!快点给我把心态调整回来,下下星期要月考欸!你现在倒是不怕被你爸妈轮番轰炸了?” 安安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开始往嘴里舀饭。 因为不专心,差点把饭舀进衣领里。 好在陈澜二发现得及时,拿他剩下的那只右手,挡住她的饭勺,还帮她捡干净不小心掉落在校服衣领处的饭粒。 安安冲他笑笑,看到他缠着绷带的左手,问他:“你为什么和对方球员打架?” 安安一和他说话,陈澜二就似在泥潭里差点渴死的鱼,又被扔回池水中,重新活蹦乱跳。 “看他不爽呗!”陈澜二笑着说,“他不服我们学校篮球队打赢他们篮球队,冲我们竖中指就算了。打完比赛,居然还有漂亮的女朋友给送水送毛巾,不打他打谁啊?!” 安安干笑两声,其实视线完全聚焦在吃完饭去洗保温饭盒的景云深身上,根本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陈澜二很快发现了,“安安,我被人家打,你觉得很好笑啊?” 安安连忙摇头,“不好笑。” 低下头抓紧时间吃饭。 这个粉红色的保温饭盒,他倒不会打碎。 对了……他帮她交了的那一百块班费,她还没有还给他。 *** 今天晚上,她爸妈工作的小学,要开全年级学生家长会。周日的时候,她妈妈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让她周一晚上,自己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 陈澜一和陈澜二,也只得另想办法回家。 晚自修结束,安安低垂着头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门。看见景云深走在她前面,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天色很黑,学校水泥大道边的大路灯,散出很白很白的光。景云深走得很慢,安安跟在他身后,步伐迈得小到仿佛裹小脚的老太太,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超到他前面去,被他看见自己。 知道周围有不少其他班或其他年级的女生,在偷看景云深。怕自己跟在他身后的行为,显得太为碍眼,安安开始假装到处看风景。 -- 第36页 三月份,天还有些冷,学校花坛里的几株茶花树,倒缀着不少花蕾。只有一点点红,将开未开。 听说茶花这种花的花苞,在冬天天气还很冷的时候,就已经长出来了。却要在黑暗中孕育很久,直到来年春天,才能绽开花瓣。 但它们一旦绽开,花期很长,整棵茶花树都是嫣红嫣红的一片,霎是惊艳。 总之,这是一种很有韧性和耐性的花。 安安也是在积累作文素材的时候,才了解到这一点。 这样瞎想着,她发现自己,已经跟着景云深,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台边。 景云深今天居然坐公交车回家? 安安惊讶抬头,四处张望——今天,那个小衾,没有来接他回去吗? 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小衾。 安安松了一口气,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 甚至觉得,是景云深看了她给他的那封信,所以和小衾断绝了来往。 虽然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痴心的小衾……安安心中,却颇为爽快!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跟在景云深身后,走上车。 最后一班车,车厢内空荡荡的。 景云深随意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安安只犹豫了一秒,就走到了他身边。 她冲他傻笑,他便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自己靠窗坐着,让她坐在靠近走廊的座位上。 此时,这辆公交车上,除了他俩,就只有开车的司机师傅了。 似幼儿园小朋友般端正坐着,安安两手绞在膝盖上,左手大拇指,慌张地摁着右手上的虎口。 差点摁断那里长着的软骨。 几番纠结,她松开吃痛了的右手,直直地望着公交车前的挡风玻璃,先开了口:“周六……我给你的那封信,你看了吗?” 景云深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看了。” 安安先矜持地控制着自己嘴角向上翘的动作,后面实在控制不住了,低下头,傻笑起来,“那……我……” 景云深面无表情,侧头看她。 安安正好在这个时候,也抬起头,侧过身想和他说话,眼中满是笑的眼睛,一下子和他那冷漠的,没有任何感情浮动的双眼对视在了一起。 她稍怵了一下。 很快恢复笑容,还未说话,脸先红透,“其实,有一些话,我没有写进那封信里。我想和你说的是,我是很喜欢你,但我绝对没有,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的意思。” 她不敢再和他对视了,眼神稍向下瞄,盯着他校服外套领口处的两道蓝白色边缘,“我们现在还在读书嘛,我的想法是,能不能,也许,我们可以等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再没有负担地在一起?” 羞耻感爆棚了…… 她居然,能将这样的话直接说出口。 脸上烫到已然着了火,安安用冰凉的双手捂住脸降温,低着头,等待景云深的回应。 景云深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安安平缓了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疑惑地,也极其大胆地抬起头看他,才见他侧着头,双眼放空地盯着公交车外,斑斓绚烂的城市夜景。 “栩安安。” 他透过车窗里的倒影,看到安安正在看他,压着嗓子,低着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尔后看着车窗里他们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倒影,极其冷峻地说:“我们不可能,我不喜欢你。” …… 他不喜欢她。 拒绝了。 安安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如放字幕般闪过一行黑色大字: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不过几秒,又来了一行:这是真的。 前面人行道上有一位老太太闯红灯,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安安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嘴巴微张,一时没有坐稳,从塑料座椅上摔了下来。 双手靠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撑住了肮脏冰冷的公交车地面,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掌上擦破了一点点皮,细微的疼痛传入胸膛,和着心脏处的悸动,却让她红了眼睛,几乎无法呼吸。 两道泪水,立即无声地从眼睛里淌了下来。 她想冲景云深微笑,最后却只做出一个咧着嘴,看起来快要哭了的难看表情。 而且身体还似蛤/蟆一样,趴在地上。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忽视景云深要扶她起来的双手,自己拽紧书包,握住下车门附近的铁栏杆,使劲摁上面的下车铃:“师傅,我家到了,快开门啊,我要下车!” 车内,下车铃速度极快地“叮叮叮”着;车外人行道上,白发苍苍拄拐的老太太,却走得越发慢了。 那个开公交车的师傅,本就等那老太太离开等得不耐烦,心里憋了一大股火。 再被安安这样一闹,气不打一处来,骂开了:“小姑娘脑子有毛病哦!这里不是能开车门的地方!” 安安脸上都是眼泪,嚎出声,差点跺脚:“可是我家真的已经到了!我坐过站了,你快放我下车!” 公交车师傅长叹一声,嫌她烦,无可奈何,只好开了车门。 车门开了,安安连跑带跳地逃出公交车,走到人行道上。 意识却还很清醒,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四处看,她发现自己还得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回到家。 -- 第37页 于是一边流眼泪,一边往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个红绿灯,她警觉地发现自己身后有一道很长的黑影跟着。回头看,竟是景云深紧跟着自己,已然也走了一大段路了。 但他依旧面无表情。 安安原本已经无泪可流,现在看到他,鼻间一酸,又想哭了。 走过红绿灯,她紧靠着人行道内侧走,大声问身后人:“你不喜欢我,干嘛跟着我?!” 景云深说:“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我不用你管我!”安安试图摆脱他,开始加快速度,迈大步伐向前跑。 可身后的人,紧紧地跟着,完全甩不脱。 她终于跑不动了,脚上很疼,气喘吁吁。景云深却面色不改,随着她的速度,放慢脚步。 一边喘着气,安安一边默默念叨:“没事的,很快,我就不会再喜欢你了。就像澜一说的那样,喜欢一个人,就像是一阵风,等风刮完,一切都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给景云深听。 她脚上被书砸伤的青紫还没有恢复,又连跑带走地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其实早已经痛得不行了。 但她仍坚持着,伤脚一拖一拖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词:“马上就能到家里了,到了家,睡一觉,我就会忘记你。” 就这样又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安安回头,见景云深仍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后。 她索性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她原想像他一样,异常冷静地说话,话到舌边,却成了泼妇一般的嘶吼:“景云深,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为你掉眼泪的样子,我真的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丢脸!” 景云深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竟然真的转过身,双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既轻松又潇洒地,往回走去了。 安安抹了一把脸上,实在是不受自己控制而往下淌的眼泪,痛苦地回身,狠心地不去看他离开的背影。 再往不远处一望,原来她已经暴走到了自家小区门口了。 凭实力成的渣男(01) 早上起床,安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浮肿蜡黄的脸,和一双红肿得似被蜜蜂叮咬过的眼睛。 眼睛下,眼袋和黑眼圈夹杂在一起,像蓄了一泡黄色的脓水。 她睡了一觉,但没有忘记景云深。 她洗漱换了校服,准备出门时,听到她妈妈安静温柔地提醒她:“你今天起床起晚了十分钟,妈妈开车送你去学校吧。” 安安正蹲在玄关处绑运动鞋上的鞋带,疑惑她妈怎么没有责问她,今天醒来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便见她妈妈已经背了包,将车钥匙拿在手上,“妈今天早上没有早自修,可以送你去学校。” 安安点点头,换好了鞋子,默默地走出门。 还在车上时,安安只是觉得眼睛酸痛。远远地见着了学校几幢高大的教学楼,却觉浑身都不舒服了。身上不论哪里,都是又酸又痛。 车子开到了学校门口,她背上如有千斤重的书包,极不情愿地,一步一拖沓地挪进校门。 避开后门,特意走前门进了教室,她低着头,径自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一面走一面背过手,扯背上书包的拉链。 人还未坐下,先把书包放在课桌上,从里面取出昨天的回家作业——一张化学试卷。 昨天晚上,她一边哭,一边完成了它。以至于现在,这张试卷看上去皱巴巴的,好像被水淋湿过,又被人拿吹风机强硬地吹干了。 小心翼翼地将试卷上几道明显极了的褶皱抚平,安安抬起沉重的眼皮去看身后的同学。 目光落在坐在最后的,正在看书的景云深身上,又移开。 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安安睁开眼睛,低着头,去收后面这几位同学的回家作业。 ……终于走到了景云深的课桌边。 安安看见他早已经将自己的化学试卷,放在了课桌的右上角,等着她来收。 她伸手想去拿,左手食指指尖才刚碰到他试卷的一角,就觉一阵“刺啦啦”的疼痛。 静电吗? 收回手,安安静静地瞟了一眼景云深藏在书后面的脸。 他看起来异常清醒白净,正无声认真地背着英语单词。 昨天晚上,他一定睡得很好。梦里,也绝对不会有一只愚蠢的,为他哭肿了眼睛的土拨鼠。 左手握成虚拳,没再去拿他的试卷,安安转回身,直接将手里的这一小沓化学试卷,放在了化学课代表的桌子上。 *** 做完晨间课间操回教室,陈澜一走到安安身边,塞给她一杯刚刚冲泡好的速溶咖啡,“小可怜,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她朝景云深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因为他?” 安安喝了一口咖啡,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澜一,“澜一,求你别再提了。我会努力忘了他的。” 陈澜一都懂了,苦笑道:“我知道你会的。”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了自己的座位。 安安喝了她送她的咖啡,感觉意识清醒了许多,从课桌里找出下一节课要用到的课本,准备复习前一课的知识点。 却听有男人的声音,高亮地从门口传来:“景云深,你的化学试卷呢?全班四十个人,就你没有交!” -- 第38页 安安抬头,见站在门口的,是他们的化学老师张老师。他去年才从师范大学毕业,年轻很轻,却异常严格和聒噪。 凶悍地问出那一句话之后,还没有等到景云深回答,他竟直接从门口走到了他身边,眼尖地发现,他的化学试卷,就放在课桌的右上角。 于是动作极快地,从景云深课桌右上角放着的那一堆书中,抽出了他的试卷。 忽然又走到了安安的身边,用力地将她的试卷,拍在了她的课桌上,“栩安安,你怎么回事?这张试卷做得太差了,我批过去,全班就你做的最差!现在马上给我订正好!还有啊,做试卷的时候就做试卷,不要吃东西!你看你张试卷,都被饮料打湿成什么样子了?!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安安低着头,也不吭声,从铅笔盒里拿出水笔和修正带,开始订正。 张老师也没有离开,看着她说:“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忘记收景云深的试卷了?” 安安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以为抓到了她又一个纰漏,声音瞬间提高了几个分贝:“这句话我说多少遍了?组长在收组上同学作业的时候,必须细心一点!不要都没收齐,就直接交到课代表那儿!还有课代表,在交给我之前,也要先数一遍再交嘛!你知道我今天为了找出这个没交的同学,浪费了多长时间吗?!” 安安抬起头,看了气得五官几乎拧在一起的化学张老师一眼,低声道:“不知道。” …… 此时班级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安安的这句不知道,竟因此显得十分响亮。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安安,今天居然敢顶嘴,张老师气疯了,“栩安安,你给我出来!你不觉得自己今天做错事情了是吧?” 头很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无关痛痒。只迟疑了几秒,安安放下笔,站了起来,要跟着他去外面说话。 景云深忽然从后座上站了起来,大声说:“老师,这件事和栩安安无关。今天早上,是我自己没有交化学作业。” 张老师立即停下脚步,把矛头指向景云深,“你为什么不交作业?”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错怪了安安,但还是记着她的错,“你也是,他不交,你怎么不把他的名字记下来,告诉课代表?” 景云深又说:“我就没想做你布置的作业,早读前,是栩安安催了我,我才开始补。而且,是我威胁她,不许记我的名字,她才没敢告诉课代表。” 安安木着脸,回头看了乱扯谎话为她解围的景云深一眼。 张老师自知确实错怪了安安,尴尬极了,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你刚才怎么不为自己解释?” 便快步走到景云深身边,语气尖锐了许多,“景云深,你可真是好样的啊。不完成作业就算了,还学会威胁女同学了?来,跟我出去,去见见你们班主任。让她好好教育教育你!” 景云深一句话也没有,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安安木然地坐下。 教室里开始出现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直到陈澜一发出一声哀嚎,才又恢复死一般的沉静。 陈澜一抓着头发说:“天呐,你们有谁看见我书包里的黄色信封了嘛?我们班的班费居然不见了!” *** “一个人交一百块,四十个人,那就是四千块钱啊!”陈澜一无比崩溃地抓着一头长发,“四千块钱,对我来说已经是巨款中的巨款了!怎么办?要真找不到了,难不成还要我自己赔吗?” 安安自己都还没有从颓丧无比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现在又要小心安抚着她的,“你再仔细想想,班费会不会被你落在家里了?” “不,不可能的。”陈澜一摇头,“我特别防着我那个赌鬼老爸,所以从来没把信封从书包里拿出来过。” 安安轻声问:“也许,我是说也许,有没有可能,你爸爸看见你书包里的这个信封里有钱,偷偷地拿走了。” 陈澜一的脸瞬间变得蜡黄蜡黄的,“也有这个可能。” 安安挽住她的肩膀,“别急,也许它只是被你遗忘在某个角落了。” 草草地应付了午饭,她陪她一起去传达室调监控录像。 学校安装的监控设备,能够保存十五天内的录像资料。 陈澜一庆幸自己发现得早,拉着安安去传达室内部的监控室,查看几台电脑屏幕上的录像。 她不敢分神,一天一天地回放着学校各个监控角落里的录像。 安安犹豫了很久,还是打算问出来:“班费上个星期就让交了,你怎么到今天,都还没有交给叶老师?” “还不是因为陈澜二?!”陈澜一盯着监控录像画面回答,“他去参加篮球比赛,没交班费。我想着等全部交齐了再给叶老师,谁知道他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你也知道的,我才不会帮他交班费。” 安安颔首,更加聚精会神地帮她找那只信封的踪影了。 端着搪瓷大盆吃午饭的保安大叔提醒她们说:“小姑娘,要我说,你们应该多找找有垃圾桶的地方。那么一大包东西掉在地上,不可能没人看见。可能是你不小心弄丢以后,哪个同学捡到了,以为是垃圾,就扔到垃圾桶里了。” 陈澜一想起了因为太过紧张而忘记的细节,“对,我差点忘了!为了不让我爸发现那个信封里装的是钱,我特意在那信封外面套了一个黑色垃圾袋的!” -- 第39页 经过保安大叔这么一提醒,陈澜一就从一只没有目标的无头苍蝇,成了一只重新树立起目标的有头苍蝇。 她特别找到那几个能拍到垃圾桶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的录像,孜孜不倦地寻找自己的踪影。 安安帮着她查看另一个被安装在食堂外面,正照着一排水龙头,和一个大垃圾桶的摄像头。 鼠标不小心点到它好几天前拍到的画面,安安彻底傻眼了。 陈澜一激动地叫出声音来:“找到了!原来是我昨天晚自修结束后,去上厕所找纸巾的时候不小心弄丢的,现在它应该还在那个靠近厕所的垃圾桶里!” 她长出了一口气,拽了拽身边已经呆若木鸡的安安的胳膊,“安安,走,不用再看了,快和我一起去教学楼那边的厕所附近找找。” 她拽了她好几下,安安都没有动弹。 陈澜一疑惑极了,“你怎么了?” 安安还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澜一,你看,这个人,是不是长得很像景云深?”不过片刻,因为太过惊讶和伤心,她的嗓子哑了。 陈澜一看向安安指着的那台电脑屏幕,见上面的画面是:一个高而清瘦的男生蹲在食堂外的大垃圾桶旁,单手将一只淡绿色的汤盅倒置,使得里头装着的东西,全部落入敞开着窨井盖的下水道内。 尔后,他站起身,要收回汤盅时,手上似是因为沾到了油腻,瓷做的汤盅表面又很滑,他一时没有抓紧,那个漂亮精致的小汤盅,就“嘭”的一声,摔在了水泥地上。 成了一堆无用的瓷片,还露出了里头不锈钢的保温内芯。 电脑屏幕右侧的时间显示,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在开学第一天的中午。 …… 那淡绿色的汤盅和摔碎汤盅的人,陈澜一都认得。 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安安,“景云深……倒了你为他煲的腌笃鲜?” 凭实力成的渣男(02) 那个外面裹着黑色垃圾袋,里头藏了四千块现金的信封,安然无恙地躺在教学楼走廊尽头,女厕所旁的垃圾桶里。 陈澜一不顾一切地从垃圾桶里翻找出它,拿到以后,她立即打开信封,数了钱,发现一张都没有少,兴奋地放声大笑:“谢天谢地没有丢!感谢厕神照应,感谢学校的打扫阿姨完全没有每天清理垃圾桶的积极性!” 她拿到了东西,开心地拽着安安回教室。安安脑子里很乱,浑身无力,手软脚软,根本走不动路。 她的眼前,正一幕幕地回放着她刚才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的画面——景云深,将她特意为他煲的腌笃鲜,倒进了藏污纳垢的下水道。 还摔碎了她的小汤盅。 原来,他是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她。连她煲的汤,都不想喝。 ……人伤心到了极点的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住地倒带。 那短短的几分钟画面,在她面前加速地回放了无数遍以后,安安终于忍不住,用力甩开陈澜一拽着她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说:“这不是第一次,以前我为他煲的汤,他是不是也都倒了?我给他煲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汤。” “什么?”安安脑中百转千回地想了太多,陈澜一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你说的话?” “肯定也都倒了。别的班的女生给他的情书,他不也都扔进垃圾桶里了吗?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他那么冷漠的人……” 安安已经伤心到不能再憋住心中任何情绪和正在思索的问题,自己无头无尾地说了出来,也没有让陈澜一回答的打算。 她低垂着头,身体靠着走廊墙面,慢慢往前走,声音很低地自言自语:“既然一点都不喜欢我,那我对他的好,他为什么照单全收?每天晚上洗菜切菜煲汤,真的很费心神。不喜欢喝就早说啊,浪费食物多不好啊!他难道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还有很多人,因为没有东西吃而饿死吗?” 吸了一下鼻子,安安感觉陈澜一重新走到了自己身边。她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她拿着擤了鼻涕,侧头看着她说:“他从小缺失家庭关爱,是不是早就养成了反社会人格?” 陈澜一咧嘴笑了笑,更加跟不上她的思路了,但看她伤心得不行,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小心翼翼地皱眉问:“谁啊?” 安安没有回答她。 她们一起走到楼梯处,陈澜一轻碰了碰安安的肩膀,“我去办公室把班费交给叶老师,你自己先回教室吧。” 安安颔首。 她双手握着虚拳,低着头往教室走去。 习惯性地要走前门进教室,一抬头,却看到景云深侧靠着墙面站在门口,双手抱臂,交叉放在胸前。眼睛一直盯着门外的走廊,神情有些严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安顿下脚步。 牙齿用力地咬在下唇上,抬起头,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刘海一甩,索性从后门走。 然后撞上了陈澜二,对方揉她头顶的短发,关切地问:“哎哟,安安,你怎么了呀?眼睛这么红,不会是得红眼病了吧?” 安安推开他的手,倔强道:“我没事。刚才过来的时候眼睛被风吹了一下,可能进沙子了。” “我帮你看看。”陈澜二立即稳住她,撩开她额前的刘海,帮她吹眼睛里的小沙子,忽然扶着她的脸,大笑起来,“安安,你的颜值,真的全是靠刘海撑起来的。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撩起自己的刘海。不然会丑死的。” -- 第40页 “去你的!”安安捶了他一记,笑着推开他,“行了行了,我眼睛不痛了。” 她要从后门进教室,陈澜二跟在她身后说:“欸,安安,你还不知道吧?我和景云深换了一下座位。以后,你就由我来罩了!” …… 景云深斜靠在前门门口,回头看着他们打闹,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 *** 也不知道他俩换座位,是谁先提出来的。 但不用在那样尴尬的告白失败之后,每天早上面对一张臭脸的景云深,安安打从心底里感谢陈澜二。 她决定彻底忘记景云深,就让他在自己心里坟头草高三尺,不过多久,就烂没影了。 也很感谢自己,没有把那次告白搞得大张旗鼓。 除了他们自己,和补习班图书馆里的那几册书,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栩安安,居然有过这样一段难堪的经历。 表白被拒,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些给景云深塞了情书而未得到任何回应的其他班女生,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就这样坚持到周六的早上。 安安以为自己自愈能力很好,已然短时间内不药而愈。吃早饭的时候想到今天会在补习班里见到景云深,她拿着筷子的手就开始发抖。 配粥的腌萝卜只有一点点辣,她却红了眼睛,连忙抽餐巾纸擦眼泪。 她强忍下泪意,放下碗,要去整理书包准备出门时,她妈妈喊住了她:“安安,妈妈今天要和你爸爸出去培训,不能送你去补习班了。” 安安放下书包:“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 “可是妈不放心你。”她妈妈异常温和地走到她身边,帮她整理了她额前乱糟糟的刘海,“今天就自己在家里做题吧。妈上周帮你向高中教研组的老师们要了好多卷子,都放在你的书桌上了。你尽量多做几张,回头,让你爸给你批改。” 她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点点头:“今天就别去补习班了。我和你妈要培训一整天,中饭和晚饭,你妈都帮你做了便当,时间到了就热一下。注意用电安全。” 安安有一种自己被拉到午门处斩,一路游街心灰意冷,狗头铡都已经顶到了脖子,却意外接到皇上圣旨——他决定格外开恩,留她一条狗命的惊险刺激感觉。 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其中伴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呐喊声:“且慢!刀下留人!” 猛抱住沙发上的书包,她冲进书房:“那我现在就开始做题了!妈你帮我和补习班的老师请个假!” *** 一直做题到中午。 安安胡乱吃了些她妈为她准备的午饭,顺便翻着错题本复习旧知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咚咚咚”连着好几声,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 她走去开门,先在猫眼里望了一望,见是陈澜一。 她怎么找到她家里来了? 而且满脸都是汗,衣服领子上甚至沾染上了不少污泥。 见自己敲了许久,里面仍旧没有人开门,陈澜一又开始用力地敲门,呼喊的一声比一声急,“栩安安?栩叔叔?阿姨?你们有人在家吗?” 安安答应了一声,“澜一,我在家。” 她焦急呐喊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快开门!” 安安伸手握住了门把,稍稍用力一拧,泛着金属光泽的门把,却纹丝不动。 她又用力一拧,门把依旧不动弹。 外面的澜一又着急起来,“安安,你怎么开个门都要开这么久啊?!” 安安有点懵,尴尬道:“澜一,可能是我爸妈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门给反锁了。我在里面,打不开。” 站在门外的陈澜一,忽然绝望极了地嚎了一声,“怎么办啊安安!你必须出来,现在只有你能够阻止他们!澜二他现在只听得进你说的话!” 安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隔着一扇木门,先安慰她:“澜一,你别急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外的陈澜一已经哭起来了,她抽噎着:“澜二今天发疯了,带了我们市场里的那几个小混混,去找景云深算账。景云深也是神经病,澜二发疯,他不理他不就好了?现在好了,一群人在小公园里打起来了。安安,怎么办呀,他根本不听我的。我怕他们再闹下去,会闹出大事情!” 陈澜二带着人和景云深打架? 安安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秒后,她也急了,“有没有搞错啊?!他们一群人打景云深一个?陈澜二发什么疯啊,他要是真的把景云深打伤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她用力拽了几下门把,自知无用,又手忙脚乱地去找钥匙。 可她心慌意乱,哪里还找得到? 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抽屉,都没有见到大门钥匙的影子,安安无力地跪坐在玄关处的地面上,捂着脸,也要哭了,“澜一,我找不到钥匙,我出不来。要不你报/警吧,只要能够阻止他们打景云深,怎么做都可以。” 门外原先着急极了的陈澜一,现在似乎已经很冷静了。 她冷着声音说话:“栩安安,你没有良心。” 隔着木门,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远。 安安“啊”了一声,又听她说:“你知道我弟弟为什么要打景云深吗?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景云深拒绝了你的告白?你不知道澜二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吗?你还想要我报/警?报/警以后,事情闹大,澜二被学校处分,甚至开除,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 第41页 ……安安完全呆住了。 未几,她又听到陈澜一说:“你从窗户里爬出来吧。现在只有你救得了澜二和景云深。” 安安弱弱地侧头望了一眼自家客厅的落地窗,看到防盗窗,还看到窗外绿莹莹还泛着黄的草地,抖着声音道:“可、可是澜一,我、我恐高。” 陈澜一气急败坏地大声喊了出来:“栩安安,你家住一楼!” 凭实力成的渣男(03) 陈澜一到小区外面的五金店内,借了一把大铁钳来。 她用它剪断窗户外面的防盗窗时,安安才发现,原来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固的防盗窗栏杆,里面居然是中空的。 而且重量很轻。 仅凭陈澜一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将已经作废了的它,轻易地从窗户上取下来,扔在草坪边。 她叉腰站在窗户外,仰头看着她,汗水一直从额前落到下巴处,怒气冲冲,“还不赶紧出来?!” 安安懵了一下,赶忙拿了一只小凳子来,踩在脚下,稍有些费力地翻窗从里面爬了出来。 她的双脚才刚落地,陈澜一就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拖着沉重无比的大铁钳,往小区外面走。 安安回望了一眼自家狼狈不堪的防盗窗,问陈澜一:“然而怎么会知道我向景云深告白,还被拒绝了?你告诉他的?” 陈澜一极其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情吗?” 她将铁钳扔还给五金店,心里很急,索性拉着安安,飞速地跑了起来。 “是澜二在和景云深换座位的时候,在垃圾桶边捡到了你写给他的情书。澜二每天都跟着你,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又看到那封情书,能不知道,是因为景云深拒绝了你,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吗?!” 安安被陈澜一拽着在马路上飞奔,绕过准备拆迁的老城区,终于到了她所说的“小公园”。 她气喘吁吁,弯着腰,感觉双腿被人灌了铅,根本拖不动。 陈澜一伸手往前一指,“你看,他们都在那儿了。” 安安连忙把气喘匀了,向前一看,小公园里的角落里,果真站着不少人。 远远的,她看见陈澜二的鼻子下面有一些血,右颧骨上也有一些擦伤,但是叉腰站着,看起来意气风发。 却不见景云深。 糟了! 肯定是她和陈澜一赶来得太晚,他们早已经干过一架,且分出胜负了! 安安感觉自己弱小的心脏停跳了一拍,连忙撒开陈澜一的手,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一面跑一面呐喊:“景云深!”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小公园的草坪地面很是湿滑。 原本她离他们就只有五十多米的距离,一路跑过去,却摔了好几跤。 膝盖和双手上,都沾染上了不少污泥和青草渣,安安没在意,终于靠近了那个由人围城的小圆圈。 不顾一切地拨开其中一个人,她看见景云深被他们打得趴倒在地,两个颧骨上都是血红色的擦伤,眼睛肿了一只,嘴角也堪堪地流着血。 看到她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和冷漠。 安安眼里瞬间蓄了不少泪水,但是强忍着没让它们流下来。 她猛推了山一样站在景云深面前的陈澜二一把,对方纹丝不动,她已经先骂开了:“陈澜二,你王八蛋!你凭什么打景云深?凭什么啊?!” 又背对着陈澜二,蹲下身体,抖抖索索地从裤兜里找到一包餐巾纸,撕开了,去为景云深擦拭额头和手掌上的污泥。 伤口她不敢碰,怕他痛。 景云深却别过头,躲开了她的动作。 安安只好将餐巾纸扔给他。 尔后转过身,伸开双臂,小小的身躯,硬是被拉成一张满满的弓。倘若陈澜二他们再敢对她身后的人有任何动作,她就要和他们拼命。 陈澜二本就打红了眼睛,现在看安安一来就这样护着景云深,瞬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哀叹来。 他原本想停手的,但以现在的形势看来,是不得不再揍景云深一顿了。 他斜翘着嘴角,看着安安:“栩安安,你给我让开!” 安安犟着脖子,瞪大双眼看着陈澜二那张充满恶意的脸,又巡视了跟在他左右的人一遍,“要打就打我!谁敢动他,我就跟谁拼命!” 陈澜二斜翘着嘴角冷笑:“栩安安,你知道你护着的是什么人吗就护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他吗?!” 声音越来越高。 颇有些流氓头子的样子。 安安其实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我知道,但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不用你管!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打他!” 她回头望了景云深一眼,扶着虚弱的他站了起来。 陈澜二大笑起来,“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是没有资格过问。但是!” 他顿了一顿,双眼似狼眼一般,闪出凌厉的光:“他欺负了你,又向我姐告白,我不能坐视不管!” …… 安安受到惊吓,扶着景云深的手一松,没了她的支撑,他摇摇晃晃,差点儿重新摔倒在地。 她看了脸上青紫不堪的他一眼,又望向站在陈澜二身边,表情一言难尽的陈澜一,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淌了下来。 -- 第42页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问谁:“真、真的吗?” 陈澜二甩出一张小纸条,安安接过,看到上面,确实是景云深的字迹。 不过很潦草,像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下的。 【陈澜一,你长得很漂亮,我喜欢你。 景云深】 很肤浅又很敷衍的告白纸条。 安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纸条,拿脏手抹了一把眼泪,既无辜又不解:“为什么啊景云深,为什么啊?” 他无论喜欢谁,她都没有权利过问,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陈澜一? 景云深低沉着声音,“不为什么。” 掰开了她紧紧拽着他衣袖的双手。 安安身体不稳,往边上一晃,陈澜一扶住了她:“安安,我拒绝了他。” 安安感激涕零。 陈澜二举起了拳头,作势又要打景云深,“安安,我现在是不是能打他了?就算不为你出气,我也要为我姐出气啊!” 安安一边哭一边摇头,“不行!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再打他了!” 她用力推了还站在她身边的景云深一把,“快走啊!你快走啊!” 景云深不仅没有走,还向着陈澜二伸出手,声音细若游丝:“东西,给我。你说过,我不还手,就把东西还给我。” 安安不知道他到底在和陈澜二要什么东西,只是急得跺脚,想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陈澜二,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快点给他啊!” 僵持了将近一分钟,陈澜二终于拿出了景云深要的东西。 情书。 她写给他的那封情书。 居然在陈澜二手里。 那封情书似落叶躺在陈澜二手里,景云深长臂一捞,很着急似的,从他手里夺过它,又从安安手里拿过他写给陈澜一的纸条。 尔后,从裤兜里掏出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打火机,将两团纸揉在一起,大拇指一按,幽蓝色的火焰,缠住了两团纸,瞬间将它们吞噬为一团灰烬。 毁尸灭迹吗? 安安看着纸团燃烧过后,剩下的最后一点灰烬落在泥地里。 景云深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对陈澜二说,也是对安安说:“以后,我们两清。” 他决绝地转过身。 陈澜一死按着还在蹦蹦跳跳的陈澜二,安安对着那几个挡在景云深身前的人怒喊:“让开!让他走啊!” 甚至上去踹了他们几脚。 虽然踹得完全不痛不痒。 又来踹不肯松口的陈澜二。 陈澜二躲了过去,终于点了头。那几个原先拦住了景云深去路的地痞流氓,连忙让开一条路。 安安就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慢慢地向前走去。 她看他弓着背,每走几步都要停一下,似乎很痛苦,很不放心他身上的伤,想跟上去看看。 陈澜二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安安,我的右胳膊好痛哦,本来打篮球赛时候的伤就还没恢复。现在又添新伤了。哎哟,我的手好痛啊,脸上也好痛。妈呀,我怎么流鼻血了?你快来看看我。” 安安闭了闭眼睛,低头看到泥地里已经被踩得看不出痕迹的灰烬,又想到景云深的那一句两清,终是没有再跟上去。 她回过身,看到陈澜一直接给了陈澜二的左胳膊一拳,“神经病!痛你个头啊?!你打篮球赛时候,伤的是左胳膊!” 陈澜二痛得龇牙咧嘴,安安则强颜欢笑,“都结束了。” *** 陈澜二有陈澜一陪着去处理伤口,她没再过问。 回到家,爸妈还没有回来。 她依旧翻窗进去,然后才想起来,要去五金店找人把防盗窗修复好。 她从初三开始攒的,准备高考结束后,用来毕业旅行的压岁钱,就这样有一大半都付诸东流了。 废弃的防盗窗残骸,她让五金店的师傅帮忙处理掉了。 新装的防盗窗,在灯光下看,泛着些冷光。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新装的。 安安像没事人一样换了脏衣服,洗干净,晾起来。 重新坐在书桌前,继续演算之前做到一半,却被陈澜一打断了思路的那道数学题目。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景云深,没有告白被拒,也没有陈澜二的声嘶力竭…… *** 那以后景云深就没有再回来上学。 安安每次看到教室后面,那张属于他的课桌空荡荡的,上面堆满各门学科的试卷和作业,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陈澜一去叶老师那儿打探了消息,“景云深请了长假,半个月呢!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但具体他为什么请假,我没有打听到。” 见安安没反应,她戳了戳陈澜二的胳膊,“喂,你确定他不会去教务处揭发你?” “揭发?揭发他个鬼啊!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对!他/妈的,要不是他把写给你的纸条给烧了,我也不至于手里没有证据啊!” 陈澜二骂骂咧咧:“草/了!这小子真他妈警惕!” 安安背着题,瞥了他一眼,“少说脏话。” 陈澜二闭了嘴,“我错了安姐。” 安安继续默背知识点。 陈澜一叹了一口气,拖着陈澜二回座位。 身边空下来之后,安安抬起头,想起她妈和她说的,景云深退了周六补习班的课,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 第43页 补习班也不去,学校也不来,他到底怎么了? *** 安安纠结了将近一个星期,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看看景云深。 周六结束了补习后,她找借口去书店买资料,没让她妈妈来接她回家。 径自打的去了景云深他叔叔家。 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他叔叔家门口,看着木门外那扇有些陈旧了的防盗铁门,安安深呼吸,又深呼吸。 正欲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安安看着门内拎着垃圾袋走出来的人,傻了眼。 想逃,双腿已经麻木了。动弹不得。 大眼睛,肤色很白,刘海里,有几绺染了酒红色。没有化妆,她看起来不大精神,但依旧漂亮。 安安盯着她点缀着粉红色草莓图案的睡衣,脑中嗡嗡作响。 小衾。 她怎么……住进了景云深叔叔家? 而且见到她,她笑了起来,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明亮的月亮,“你找谁?你好像是小景的同学?” 声音也很好听。 “我我我,我不找谁。我、我可能敲错门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安安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装作看门牌,假笑着,“我看错门牌号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后面有人喊她:“栩安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景云深的声音。 安安回头,看见了同样穿着有点缀着草莓图案睡衣的景云深。他脸上的伤还未好透,颧骨处贴着一张绷带。 还看见了,他手里抱着一个明显出生没有多久的小婴儿…… “哇——” 小婴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安安觉得自己的耳膜要被尖锐的哭声刺破了。 小衾立即放下了手里的垃圾袋,对景云深说:“抱进去吧,他饿了,我给他喂奶。” ……这就是他不去上学的原因吗? 凭实力成的渣男(04) 安安站在门口,鼻间是奶粉香味和防盗门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一只耳朵内嗡嗡作响,另一只,则一片寂静。 景云深抱着小婴儿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位年纪尚轻的新手爸爸。 有一年,她妈妈去山区支教,回来以后告诉她,她在那边的见闻。 住在山区那边的人崇尚早婚,她妈妈拍来的照片中,就有这样脸庞尚显稚嫩,怀里却抱了与他面貌相似的小婴儿的年轻男孩。 ……安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见景云深一直看着自己,她脑中只有一片杂乱的黑线,竟脱口而出:“景云深,你,你的生殖能力还挺好的啊。” 与你叔叔相比。 又假笑:“既然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去向陈澜一告白啊?!死渣男。” 她其实很想像电视剧里那样,痛痛快快地给他一个耳光。 但她怂,又矮,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做,只好笑笑,忍住眼泪,转身走了。 景云深一直无声,也没有追上来。 安安已经对他彻底心死。 她大彻大悟,有这样喜欢一个人的功夫,还不如多做点题。 毕竟下个星期,要月考摸底。 月考不如期中和期末考那么正式,周一和周二考完试后,不过周二的晚自修,各科的成绩就都出来了。 陈澜一带着几位课代表来发试卷。 安安自觉发挥得不怎么样,有气无力地靠在课桌上休息。 陈澜二拿到成绩排名表格后,兴奋得捶墙:“哈哈哈!我第一!我第一!我终于考到第一了!劳资天下第一聪明!” 有人揶揄他:“切,这不就是月考吗?景云深都没有来考,等他来了,我看你能不能考到第一!” 陈澜二差点和他打起来。 安安无力地望了他一眼,见他也正好看着自己。 眼神中有很复杂的情绪。 她问他:“然而,我考第几?” “也是第一。”陈澜二走到她身边,悄悄说话。 安安一怵,闭上眼睛问:“倒数吗?” 陈澜二“嗯”了一声,她翘起嘴角冷笑,“年级?” “班级。” 睁开了眼睛,安安心灰意冷。 *** “小女孩十五六岁情窦初开,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家安安,只是比一般女孩子,更加冲动一点而已。” 安安从未见过她妈有这样低微的时候,她垂手站在叶老师办公桌边,不敢抬头去看她们,只好静静地听她们说话。 “而且景云深不是没接受吗?这也算不上是早恋吧,顶多就是,孩子在成长路上的一段历程。积极一点看,这可是好事啊!没有挫折,哪来成长,叶老师,您说呢?” 叶老师直接打断了安安她妈妈的话,异常为难地道:“学姐,你别这么叫我,直接叫我小叶就可以了。这一次,我也是有心无力啊。要是兜得住,我肯定就帮你兜了!但是……” 她低咳了一声,见教导处主任还没有来,于是说:“那个时候,我正好在会议室里做月考成绩报告呢。忽然我电脑上登着的Q/Q就动了,我本来想无视,校长非让我打开。我这一打开,里面就是,那张图片。” 叶老师瞥了安安一眼,“在场的所有老师和领导,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我就是想兜,也完全来不及了呀!” 安安这个时候,满脑子都只想把那个时候伏在书桌前,给景云深写情书的自己抽死。 -- 第44页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天景云深的心那么狠,还会做出这么变态、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天,他在小公园里烧掉了两张纸条后,手里居然还有存档。 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今天中午,竟然把她写给他的情书的照片,发在了班级Q/Q群中。 好巧不巧,竟就让学校全体教师和领导,都在叶老师的总结报告会上看到了。 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三十分钟,她妈妈就被叶老师喊到了学校里。 教导处主任,正在和高一年级组长,商量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听叶老师抱怨完,安安她妈妈冷笑起来,“给景云深写情书的女生,不只有我们家安安吧?真要处分,有本事把那些女生一起处置了!” 又说:“那么景云深呢?把手机带到学校里来,是不是也违反学校规章制度了?” 叶老师轻声提醒她:“学姐,人景云深请了长假,现在正在家里休息呢。照理,这应该不算违规。” 安安她妈妈静了下来,拉过安安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妈妈早就和你说过了,不幸福的家庭,是培养不出优秀的孩子的。像景云深这样单亲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性格肯定是有很大缺陷的!你看看,他什么事都没有,在家里享清福呢,你呢?你可被害惨了!” 安安自知自己胆小如鼠,原以为遇上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会大哭一顿。 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异常冷静。 她垂首站着,听到办公室外有人敲门,是教导主任和年级组长。 叶老师连忙迎出去,半小时之后,又回来了。 她手里拿了一张行政处罚单,长松了一口气,拍着安安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学校看在你平时学习态度认真,学习成绩也还算好的份上,决定这件事从轻处理了。安安,回家休学反省几天再回来,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安安咬着下唇,没有回应。 她妈从叶老师手里拿过处罚单,“休学三天?三天得落下多少课程啊?!” “这已经算是最轻的了。”叶老师微微笑着,“要知道,按我们学校从前的惯例,休学反省,都是从一个礼拜起的。安安不是有报补习班吗?只落下三天课程,不碍事的。” ……办公室内三个人都没有了声音。 许久,安安抬起头,松开被自己狠狠咬着的下唇,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两人,摇头道:“妈,叶老师,我不想休学反省。” “我想转学。” *** “安安,你真要走啊?” 安安趁着下课时间,在自己课桌前整理东西的时候,陈澜一问了不下有十遍。 安安无声地点头,她又问:“转去哪里?” “我爸妈的高中母校。我妈打了电话,那边的学校领导,已经接受我了。”安安将最后一本课本放进书包内,扶着课桌站了起来,强笑道,“我走了,澜一,再见。” 四处看看,没找到陈澜二。 陈澜一问:“要我去找他吗?你这个决定下得太突然了,他现在还不知道呢。一会儿知道你不和他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肯定要哭鼻子。” “不用。”安安摇头,“也没什么好留念的。” 陈澜一看着她,欲言又止。 上课预备铃打响了,安安背着书包,最后看了一眼景云深堆满白花花试卷的桌面。 终是没有一丝感情地,与他的课桌擦肩而过,出了门。 安安她妈妈今天中午,自己也要在学校里做报告。 帮她在学校领导那里粗略地办好了转学手续,她先行开车离开,安安则自己背着书包,站在公交车站台前等公交车。 大中午的,公交车内一个乘客都没有。 安安坐在车厢最前面,手握着金属栏杆,神思一直飘渺到自己第一次走进F大附属高中校门的时候。 她在初中的时候,回回考试都是年级前五。到了这里,却连前二十的尾巴都摸不到了。 这里的学生都这么聪明,哪里有她立足的地方。 公交车慢慢开到了她平时上学乘车的站台,安安望着站台边的垃圾桶和灌木丛,想到小井,就在这里下了车。 虽然现在是中午,但安安一到那里,才喊了一声“小井”,小井就从灌木丛中,活蹦乱跳地跑了出来。 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她,它很开心,颠得肚子上的肥肉左右摇摆。 安安放下书包,蹲下来,喂给它自己书包里的香肠。 一边自言自语:“小井,我要转学了。以后不会再坐这条线上的公交车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到此处,她鼻间一酸,但没有落泪。 就这样蹲着,她看到灌木丛中有一个狗食盆,里面有不少剩余的狗粮。 “一直都有人在喂你吗?”安安笑起来,“做狗真好,不用工作不用学习,每天躺着,就有人喂。” 喂了它最后一根火腿肠。 安安站起来,重新背上书包,“小井再见,希望你和那个现在喂你的人过得开心。” 她向它摇摇手,低下头,慢步走在人行道上。 不过多久,却听到身后传来“汪汪”的喊叫声。 小井似是理解了她对它说的话的全部涵义,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 -- 第45页 见安安回头看它,它又“汪汪”了几声,似是在喊她不要走。 安安笑着和它说:“小井,你回去吧。马路上不安全。我会一直记着你的,如果有空,也会来看你。” 虽然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句空话。 她要转学去的学校,离这里特别远。 离她爸妈的工作单位,倒只有一步之遥。 有了安安的慰藉,小井这才摇摇尾巴,吐着舌头,慢吞吞地走回草丛。 安安看到周围的小吃店里,有不少人正在围观她和小井之间的这场告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一阵一阵地犯慌。 *** 休学反省加转学手续办理中,吃过晚饭,也不用上晚自修。 安安心里念着小井,向爸妈提出,想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她爸妈破天荒地答应了,“注意安全,就在小区周围走走,别乱跑。” 安安点了头,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小井藏身的公交车站台边。 “小井!小井?!我来看你了!” 没有回应。 “小井,是我呀,你别怕!” 她慢慢靠近了小井平时总爱躲着的灌木丛,拨开几条木枝,却只见一个破落的狗窝,和还剩了不少狗粮的食盆。 小井不在。 去哪里了? 安安恍恍惚惚地离开站台,马路边摆摊卖兰花的阿姨看着她,忽然提醒说:“小姑娘,你在找一只黄色的小土狗?” 安安点点头,她朝身后的小巷努嘴:“去那里找找看吧。把狗喂得太胖了,是要被吃掉的。” 安安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明晃晃的招牌:本店提供各类狗肉。 ……狗肉?!!! 快步跑到那家藏在小巷子深处内的狗肉店时,安安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 她不住地嘶喊,眼睛里却没有泪水,冷静异常。 “小井!!” 绕过前面空荡的店面,她直接冲进了这家店的后厨,看见靠墙列着的铁笼子里,关了许多毛色杂乱的狗。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棕的都有。 偏偏没有小井的那一抹黄。 她又喊开了:“小井!你在哪里?” 笼子内的狗都呜咽着看她,却没有回应的。 厨房里有个矮胖的厨子正在磨刀,看到她,先愣了一刻,然后才说:“小姑娘来吃狗肉的吧?怎么跑厨房里来了?快出去!本店还没有开张呢,你别嘴馋,再等等。” 说完又磨起刀来。 安安看见他的身边,还有一口大铁锅,里面正烧着滚滚的热水。 不远处料理台的案板上,躺着几只已经僵硬了,被褪去毛发的小狗。 她捂住嘴,气不打一处来:“吃你爸爸!” 这厨子倒笑起来了,“小姑娘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脏话说起来倒挺溜啊。” 安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地上一看,看见了熟悉的小井。 ……脖子被割断了,伤口处的血,早已经凝结在一起。 安安感觉有一道雷从天而降,打在了自己身上,她浑身都很疼,连脚趾头,都疼得快走不动路了。 “小井!”她扑过去从地上抱起已经僵硬了的小井,怒目圆睁,看向被厨子叫来的老板和老板娘,“你们王八蛋!你们杀了我的狗!” 这老板还想和她扯皮,“欸,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是你的狗啊?你喊它一声,它会答应你吗?你怀里抱着这只狗啊,明明就是我们自己家养的。” 安安被他说得无语,气得连手都在抖:“你骗人!这明明就是我的狗!它叫小井!” 老板又笑:“你要是真喜欢它,我就把它卖给你。不多不少,就一百块钱,你要不要?狗肉,吃起来可香了!” 这老板居然还想把小井的尸体卖给她,安安急得不行,见身边案板上有一把硕大的菜刀,单手提了起来,说出的话,已经没有任何逻辑性,“你杀了我的狗,我跟你拼命!你还我小井!” ……剑拔弩张。 最后还是老板娘出来说话:“算了算了,一条狗而已嘛,都算了。钱不要你的了,你拿着就走吧。” 她安抚着她,让她放下菜刀,又推开厨子和老板,“滚滚滚,早跟你们说了,不要去抓流浪狗!” 她送安安出了小巷子。 安安怀里抱着小井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走了几步。 忽然感觉胃里一阵阵恶心,胸口处也闷得不行,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墙,将晚饭吃的那一点点东西,全数吐了出来…… 最后吐无可吐,连胃里的酸水,都已经被翻了出来。 看着路边次第亮起的路灯,安安觉得,自己的青春真特么酸涩。 敬青春一杯酒(01) “栩安安,安姐安姐,安姐来了!快快快进来,加上你,咱们班总算是都到齐了。四十个人,一个都不会再少了!” 推开KTV包厢沉重的金属大门,眼前光景由异常明亮的白色转为在暗色里闪烁着的霓虹灯,安安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就被里面沙发上坐着的人,用力拽了进来。 有人在高声感叹:“除了安安姐中途转学,经历过文理分科这样惨无人道的酷刑之后,我们班的人,居然还能和当初入学时保持得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啊!” -- 第46页 大包厢内坐满了当初她还在F大附属高中读书时,认识的那一帮同学,安安一眼就看到了翘着二郎腿唱歌的陈澜二。 他原本是坐在沙发最里面,靠近点歌台的地方的,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横穿过同学们的数十双大腿,走到了门边。 “安安,你可来了!那么长时间不跟我们联系,我都不知道,你在你爸妈的母校高中过得好不好。” 声音激动得有些嘶哑。 安安笑着,有些心虚地回答:“在那边,除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没有任何挑战性,其他都挺好的。” 陈澜二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手臂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揽住她纤瘦的肩膀,脸上带着醉意朦胧的笑,“安安,你要喝白的,红的,还是黄的?” 安安窘迫地看着他放大数十倍的脸,发现他脸上的肤色,比高一时浅了许多。 大概是高三学业太紧张,迫使他减少了许多户外活动的时间。 也有可能是包厢内光怪陆离的灯光给映射出来的假象。 而且,怎么她一来,他就要她喝酒? 安安笑了,摇头道:“我不想喝酒,我想喝果汁。” “好嘞!那就是黄的!等着,老子给你去买!”陈澜二笑着,松开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包厢。 原来他们就没有准备果汁。 高考结束,分数出来了,大学志愿也填写完毕,他们选在这个时候聚会,都是抱着无醉不欢的心思来的。 陈澜二出去后,有人唱起歌来。 安安四处看看,见大沙发上已经没有多少空位。 靠着包厢门那一侧的沙发边缘,倒能堪堪地坐下一个瘦小的人。 但那空位旁坐着的人是……景云深。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他好像又长高了。 沙发与茶几间的狭窄空间,几乎放不下他那一双长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厢内光线不太好,安安有些木地看着他,总觉得那层曾经在他脸上总是挥散不去的阴郁感,如今已然消散无踪。 他看起来阳光又乐观,还冲她微微笑着,仿佛心情很好。 这两年多……小衾把他照顾得很好吧? 安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忘记前怨旧恨,上去和他打个招呼。 不仅显得自己大度从容,而且可以压他一筹。 景云深先开了口:“安安,坐这里。你比从前更瘦了,一定坐得下。” 他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地拍着沙发表面的人造皮革。 他还记得她从前的身形吗? 她倒好像,已经快将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礼貌地笑了笑,安安想拒绝,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腕,他沉着语气,很急切,怕她会立即转头离开包厢似的,“你坐下!” 竟就这样强拉着她在他身边坐下。 而且,还趁着包厢内其他同学不注意,两手都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 包厢内有几位同学正在合唱《海阔天空》,唱得很随意,跑调都跑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难听得简直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 即使这样,还有人叫好,不断鼓掌。 四周围声音嘈杂极了,安安还是听清楚了刚才景云深对她说的话。 她用力将自己的手,一只一只地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极其冷淡地笑说:“怎么,现在老同学见面,开始流行第一句话就问候人家爸爸了吗?” 景云深摊着两只手,愣住了。 他之后说的话,明明已经不由自主地在语气中带了些歉意,意思里却很不肯服软,“你的嘴皮子磨炼得比以前利落多了。看来,那一年你选择转学,确实是明智之举。” 安安无声地冷笑,回答他之前的问候:“劳你记挂我爸爸了,我替他感谢你,他现在过得可好了,都评上高级职称了!年年教师节都被评为优秀教师,荣誉多得数不过来,连我都觉得脸上增光不少。” 景云深缄默许久,说:“哦。” 哦?…… 曾经有过那样多的羁绊和纠缠,两年多后,居然只换来他一句“你爸爸现在还好吗?”和一个“哦”? 安安觉得难以置信。 陈澜二替她买果汁回来了,安安本就觉得坐在景云深身边如坐针毡,见他来了,仿佛见了救命稻草,忙迎上去从他手中拿过果汁。 就又被他揽住了肩膀。 他带着她坐到沙发里面去。 安安羞赧:“里面都没有位子了,我怎么坐?” 陈澜二哈哈大笑:“坐我腿上。” 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周围还有那么多同学看着,安安不敢与陈澜二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只好挨着他,紧靠着墙面,占了一个很小的位置。 陈澜二心疼她被挤,指挥全部同学都把屁股往外挪。 挪着挪着……坐在最外面的景云深,就被逼着站了起来。 陈澜二假装没有看见他的境遇。 点了几首歌,他问正在喝果汁的安安,“你报了哪里的大学?” 安安放下果汁,笑容僵住了,低下头,“F大。” 陈澜二很意外:“F大?怎么只报了这个学校啊?安安,你高考发挥失常了?” “没有。”安安摇头,苦笑着,“是我爸妈让我报的,说让我毕业以后,也和他们一样,安分守己地当个老师。” -- 第47页 “啊?你和我姐一样,也要当老师啊?”陈澜二喝大了,说话轻飘飘的,完全不负责任,“当老师有什么好的啊?学了十几年,你还没有学够?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禁锢在那几本薄薄的教科书里面吗?安安,你听我说,我们都应该去见识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安安无言,出于礼貌地问他,“你呢?报了哪里的学校?打算学什么?” “首都最好的医科大学!本博连读!”陈澜二摇头晃脑的,“安安,你喜不喜欢我以后做医生?” 安安不知该怎么回答。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景云深那里。 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故乡B市读大学。 陈澜二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大声地说了出来:“欸,景云深,你不是已经被国外那看起来好像牛逼哄哄的野鸡大学提前录取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出国啊?哥们几个,也好为你践行啊!是吧,安安?” 出国留学吗?…… 像景云深这样的人,确实应该出国深造。 安安抿唇笑笑,没再说话,也收回视线。 陈澜一看不下去了,拿茶几上的荔枝砸陈澜二,“行了,闭嘴吧你!酒喝多了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家可都别把他的话放心里!不能把喝了酒的澜二当人看!” 安安回头看说话的陈澜一。 见她缩在几位女同学的身后,不知为何,看着比从前不自信许多。 陈澜二低声说:“你别理她,高考那天,她突然痛经没发挥好,去不了什么北大清华,也上不了什么政法大学,就只上得了免费师范!她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所以现在无论看到什么都想骂一骂。” 安安见陈澜一似乎拒绝与她有过多接触,心里也理解:她们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各自的近况,生疏总是难免的。 也就没有再去打扰她。 陈澜二在不知不觉中,又给自己灌了一罐啤酒。 终于轮到他离开之前点的歌了,他站了起来,弓腰拿过从远处递过来的话筒,开始唱歌。 一开嗓,就是醇厚深沉的男中音。 安安第一次发现,原来陈澜二唱歌,还挺好听的。 他唱的是林志炫的《单身情歌》。 KTV金曲。 安安没在意,以为他只是随便唱唱,一开始还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摆身体。 直到他激动极了地唱到“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紧紧地攥着,生怕她跑了。 眼神,则飘忽至站在门边的景云深身上。 带着狠狠的敌意和痛恨。 安安顺着他眼神的方向,也去看尴尬地没有位置坐的景云深,却被陈澜二一把拽了回来。 他的脸凝滞在她的眼前。 鼻息间有淡淡的啤酒花香气。 安安没喝酒,也有些醉了。被他盯得,脸上倏然间红得不行。 陈澜二举着话筒,大声喊道:“栩安安,我喜欢你!我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 一个滚烫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却也叫安安的脸瞬间烫得不行,意识在这一刻,有几秒的空白。 她听不真切周围的同学都在说什么了,只听得到一片慌乱的口哨声和叫喊声。 有人在喊:“在一起!在一起!栩安安和陈澜二在一起!” 还有人推陈澜二:“然而再表白一次啊,安安都傻眼了!可能刚才都没听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哐当”一声。 四周围都沉静了下来。所有同学的动作都定格了。 陈澜二拿着话筒,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狡黠笑着:“大家小心,老班来了!快回座位写作业!” 又安静了几秒,有人喊:“然而骗人!大家放心,老班再也不会到教室后门偷看我们了!” 陈澜二蹦到了沙发上,指着那个人说:“这位同学,我们都做了三年同学了,麻烦你把rl分清楚好不好?老子叫陈澜二,不叫陈然而!” 大家都笑了,笑声中又夹杂着隐隐的啜泣声。 后来,大家都开始抹眼泪。 安安被陈澜二紧紧地揽着腰,也红了眼睛,倒是没哭。 却发现景云深已经偷偷地离开。 原先他站着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不小心被摔碎的玻璃杯。 霓虹灯的灯光闪过,玻璃杯厚实的碎片,间或折射出绿莹莹的反光,使得它们看起来,像一块块珍贵无比的宝石…… 敬青春一杯酒(02) 聚会到末尾,许多人都迷迷瞪瞪地喝醉了。 陈澜一和陈澜二也不例外。 安安全程喝果汁,一滴酒都没有碰。 别人碰杯喝酒,都醉得嚎啕大哭时,只有她平静得恍若场外人。 走出KTV时,有人提议,干脆大家都去酒店开房睡觉,索性疯一晚上,不回家了! 安安拒绝了,没有去。 陈澜二自己都醉得神志有些不清楚了,还坚持送她回家。 和她一起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车子才刚刚启动,他忽然侧过身,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很近很近地靠近她,低声说:“安安,我真的很喜欢你。高中入学第一天,在办公室看到你正在帮叶老师收学费的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子软绒绒的,看起来真温柔,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妈妈和妻子。” -- 第48页 安安:…… 她拍了拍他因为酒气发散而热气腾腾的脸,“然而,你醒醒,你别胡说八道了。” 陈澜二说:“我醒着呢。我感觉到,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安安,我就是很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三年了,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安安望着出租车挡风玻璃前的那一小片黑夜,虽然惊讶于陈澜二居然这样喜欢自己,心中却意外地没有很大的波澜起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听到别人表白的自己,会冷静到这种地步。 “可是澜二。”思考片刻,她镇定地开了口,“我报了F大,你要去的学校却在B市,太远了……我听说,异地恋,很辛苦。” 陈澜二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激动地往后一挥,“砰”的一声,手背撞到了出租车的玻璃,即刻痛得他直龇牙。 但他还是异常口齿清楚地说:“你改志愿啊!现在离志愿填报系统关闭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你也去B市读书,好不好?” 安安的心猛地一震。 那一颗原就跳动得不大起劲的红心,因为他这一句话,仿佛一下子从胸口落到了胃里,强烈的胃酸,腐蚀得她的心脏一阵阵抽搐。 改志愿?去B市?…… 她沉默着无法应答陈澜二,他则收回吃痛的手,左手与她的右手,十指紧扣。 大拇指牢牢按着她手上的虎口。 安安浑身不舒服,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拽住。 他说:“安安,请你相信我,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很好的医生。我再也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卖菜赌鬼家的双胞胎了。我会努力奋斗,带着你在B市安家落户,给你远比现在好得多的生活。” 黑暗中安安看不清陈澜二的脸,只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内心,竟是这样现实和成熟。 就连开出租车的老阿姨都忍不住插嘴道:“小伙子真有上进心哟,那些三十好几的男人都比不上你啊!要不是阿姨妈妈把阿姨生得太早了,阿姨真想嫁给你。” 陈澜二朝驾驶座嘟囔:“阿姨,你就别凑热闹了!没看我这正经告白呢吗?!” 安安低下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澜二以为她这一笑,算是答应了,兴奋起来,“安安,你答应我了?” 安安摇头,见出租车已经开到了自家小区门外,于是用力将手从陈澜二那儿抽出来,握紧了门把,“然而,你很优秀。其实,像我这样的人,一点都配不上你。” 怕他难过,又说:“你别伤心,等你去了B市,见到更多更好的女孩子,一定会马上忘记我的。” 她狠心地打开车门,回过身,见陈澜二一脸因受挫而错愕的表情,笑着拍拍他的脸,“然而,你加油!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是位特别特别棒的医生!如果我生病了,肯定会来找你帮忙。” 用力碰上车门,安安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里面走。 陈澜二想追上去,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栩安安!”,开出租车的老阿姨,早已经一脚油门,速度极快地逃离了这片区域。 “哎哟,阿姨年纪大了,最看不得这么虐的场景了。”她一边开车,一边说话,“小伙子别伤心,你们这才几岁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铁杵都能磨成针,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被你焐热,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陈澜二低着头,既生气又伤心,双手握成很紧很紧的拳头。终是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出租车后座的软椅上。 立即得来老阿姨一句怒骂:“瓜娃子!下手轻点哦!砸坏了阿姨要叫你赔哦!” *** 改志愿,去B市,距离志愿填报系统关闭还有好几个小时…… 回到家,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安安一声不吭,满脑子里,都只有这几句话。 她拿出爸妈为奖励她,新给她买的笔记本电脑,她盯着乌黑的屏幕,却不敢下手去摁开机键。 放下手机抬起头,她看到了她妈为省书房空间,放在她房间地板上的,那一堆小学教材。 一至六年级,上下两册,统共十二册。 被她妈翻得破旧极了,有几本,甚至都没有封面。 看着这一堆教材,她忽然觉得胸闷气短。 难道她真的,要重复她爸妈走过的路吗? 真的要让自己这一生,都被禁锢至这一小堆教材中吗?…… 最后变成一个像她妈一样,每天唠叨到嗓子嘶哑,还美其名曰注重细节的中年妇女? 她根本不敢想象…… 其实刚才在KTV时,有一些话,她没有告诉陈澜二。 转学到她爸妈的高中母校后,她的整体程度,在那个学校,确实比其他人高出一截。 但随着高一下半学期,几门理科学科的难度陡然增加,她再也跟不上了。 哪怕周六的补习班增加到周六周日都有,她风雨无阻地参加,也再考不出高分。 高一期末考试,几门理科学科,她考得特别差。物理,甚至没有及格。 高二开始前的那个暑假,学校开始处理文理分科时,她只能选择读文科。 她爸妈已经对她失望彻底,甚至开始从他们自己身上找理由。 “毕竟我和你爸爸努力了这小半辈子,也只是两个小学老师,没有多大成就。我们对你要求太高,其实有点过分。” -- 第49页 安安至今记得,她妈对她说这段话时,脸上那种伤心到极点的表情。 她高考时发挥得一般般,成绩出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摸到一本线。 这样不尴不尬的分数,报考本地大学倒是绰绰有余。如果想报考远在B市的中上流学校,就要面临被调剂专业的风险。 安安抉择不下。 但她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陈澜二说的话之所以会这样触动她的心,是因为他说出了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她想去B市,她不想读师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志愿填报系统关闭,仅剩下半个小时了。 安安摁下开机键,找到志愿填报网站,输入账号密码登入时,紧张得浑身发抖。 …… 她终于将第一志愿,改成了在B市戏剧学院开设的“广播影视编导”专业。 这家大学,在B市众大学中,水平尚属上乘。 二三志愿仍保持F大教育专业不变。 这样,倘若冒险失败,最起码,还有F大兜底。 改完志愿,怕自己反悔,安安速度极快地关了志愿填报系统的网页。 心狂跳。手狂抖。 她回身躺进了床里,盖好被子企图平复心情,侧过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叠用废了的练习册。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竟翻身起来,鬼使神差般,在这一叠练习册中乱翻起来。 ……没想到真的能找到。 紧握着那一本扉页上写着景云深电话号码的练习册,安安跪坐在地,出了一身汗,精神和身体都疲惫极了。 那个时候,他还与她同在补习班补习。 有一次,一个外校的女生假借她的名义向他要电话号码,他就不耐烦地将电话号码写在了黑板上。 她记了下来,无意中默写在了一本练习册内。 将近两年多的时间过去,这练习册居然还在。 她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 一手握着练习册,一手握着手机,眼睛时而看看练习册,时而看看手机,安安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又睁开眼睛。 她用力咬着下唇,输入号码,拨出数字。 对面的彩铃,疯狂地唱着“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拥抱错过的勇气”……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告诉你,告诉你我没有忘记” …… 敬青春一杯酒(03) 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听到一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安安红了眼睛。 她低头死死地看着黑屏了的手机屏幕,决定再给景云深一个机会。 义无反顾地又拨了出去。 还是无人接听。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又成了那个不仅愚蠢,而且低微的栩安安。 那个连她自己都看不起的栩安安。 撒手将手机一扔,撑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安安用力闭上眼睛,迫使自己冷静。 可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幕,却都是她曾和景云深一起有过的温馨片刻。 而那些其他关于他的,稍有些苦涩的记忆,却不大清楚了。 当时那种难过不堪的感觉虽然还记忆犹新,具体发生的事情细节,她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除此之外,她如今脑海中画面最清晰的,竟是他今天晚上离开KTV时,不小心摔碎的那一只玻璃杯…… 推开薄薄的被子坐起来,安安长出一口气,侧头看着躺在床头一角的手机。 她并不明确自己现在给景云深打电话的真实意图所在。 可能只是冲动,也可能,只是想在他出国留学换手机号之前,最后一次听听他的声音。 安安决定斗胆再试一次,却见手机的屏幕,在她的动作之前,一亮一亮地动了起来。 她默念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137…… 景云深居然回拨了过来! 安安的心跳和呼吸速度,立即上了一个新台阶。 房间内明明开了空调,她的额头和背上,却沁出了层层密汗。 怕它爆炸似的拿远手机,安安摁下接听键,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异常粗犷的女声:“喂喂喂,喂,谁啊这是?怎么不说话?” 安安屏住呼吸沉静着,又听这个女人,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话:“可能打错了。” 不过十秒钟的时间,电话被挂断了。 …… 安安复又看着空荡荡的手机屏幕,原先紧绷着的情绪全数松懈,化作一大片飞舞的白色纸屑, 她早该知道的。 景云深这样性格有缺陷的人,在那个时候,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那个与他完全陌生的补习班女孩呢? 他当时,一定是觉得那个女孩子太恼人,不想她继续纠缠他,于是索性随手写了一个。 也没有想到,这个号码,竟会被当时作为旁观者的她,记到现在。 放下手机,安安无奈地傻笑,全部泪水,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快地哭过了。 哪怕是情书曝光,自己被迫狼狈转学时,她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从前,她还有理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她还要高考,不能哭,不能为小事伤心。 -- 第50页 一直强忍泪水到现在。 终于,高考结束了,那个支撑着她,使她果敢坚强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她小心翼翼藏了两年多的眼泪,才敢决堤而出。 关于景云深,连她自己都骗了自己。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意他了,但那其实只是为了自保。 他远远没有从她心里消失,甚至藏进了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在那幽深的底处,她对景云深的喜欢,在日积月累的被压抑中,终于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 平时,它戴着脚镣,在黑暗中闪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漫步。也会仰头,虎视眈眈地看一眼不过针眼大小的出口。 一旦它找到机会出逃,就将威力巨大,遗害无穷。 *** 高考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那一天,安安家里简直是爆炸现场。 低着头,用力攥着那封写了她名字的,B市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安安心中喜忧参半。 她妈嗷嗷地叫着,却半天成不了一句能让人听懂的话。 她爸妈都气疯了,说是高考志愿填报系统有漏洞,要打电话到招生办找领导要个说法。 看他们的架势,是非让她重报一次志愿不可了。 在她爸打通电话之前,安安决定坦白从宽,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爸,志愿填报系统没有出错,是我自己后来偷偷改的志愿。” …… 死一般的寂静。 安安看着她爸瞪大双眼,高高扬起他那只粗壮的手掌,最后却轻轻落下,只在她的耳朵边,留下一道轻轻的冷风。 她妈呆坐在沙发上,一边摇头,一边低叹:“安安,你、你还是我的孩子吗?能做出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鬼怪,夺走了你的皮囊?” 安安咬着唇不说话,她爸痛心疾首地说:“复读吧。” 安安定定地望向他:“爸,我不愿意。” 他爸急了,甩手跺脚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败家子?!” 他那两道乌黑的眉毛竖了起来,食指直接指着安安两眼睛的中间,大声斥骂道:“栩安安,你还记不记得你爷爷?你还知不知道,我们栩家世世代代,都是做什么的?!” 安安看着他,低声说:“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我爸爸妈妈是老师,我爷爷奶奶是老师,我爷爷的爸爸,在解放之前,是一家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所以……” 她停顿了几秒,声音大了些,“既然我们家里已经有那么多人是老师了,还缺我一个吗?我不想做老师!我不想和你们一样,这辈子都只捧着那几本教科书过日子!” 他爸气得无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杯子接一杯子地喝水。 安安却觉得自己意外地,有很多话要说。 她走到他们面前,“爸妈,你们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大的特长是什么吗?” 她猛吸了一口气,“是听话。在家里听你们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可这一次,我想听听我自己心里的话。” 她被自己感动得红了眼睛,她妈妈却冷笑起来,抬头看着她:“编什么狗屁歪理?!广播影视编导?安安,你觉得你有写故事的才能吗?你觉得你十八年来受的教育,能让你走上那条路吗?!你觉得你何德何能,可以给那些戏子写剧本?!”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妈轻蔑地称呼那些演戏的演员为戏子。 又说:“谁告诉你,我跟你爸爸的生活中就只有教科书的?!你现在还太年轻了,安安,妈妈向你保证,对于偷偷改志愿的事情,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她妈说话时的气势很足,怒目圆瞪,手指着她的脸。 安安直觉一股冷冽得仿佛西伯利亚寒风的气息吹来,叫她迷瞪了双眼,浑身血液凝结,霎时间一句狗屁歪理都编不出来了。 她妈妈站起来,开始打电话,“不复读也行,我帮你问问认识的领导,非师范专业毕业,以后是不是还能回来当老师。” 他爸则绷着脸看着她:“四年,最多给你四年时间。疯够了,就给我回来。” 安安木楞住了。 她和她的父母之间,真的连丝毫可以沟通的余地都没有。 *** 实在对她心灰意冷,快到大学报到的那几天,安安她爸妈不仅没有送她去学校,还随着单位里的其他同事,出门疗养了。 他们离开得悄无声息,只在书桌上,给她留下一张银/行/卡和便签。 便签上写着:【1、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2、每周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告知最近生活、学习情况;3、如有意外,实在不能执行第一条,也请你保守原则。谨记:我们家绝对杜绝任何婚前性行为,女生更应该学会爱惜自己!否则,后果自负!4、暂待补充。】 ……真是阴魂不散。 感情他们以为她上了大学以后,就能马上找到男朋友吗? 安安自己整理了一大堆行李和资料,又看错了时间,在候车厅里干巴巴地等了将近一个晚上,才等到那列去B市的火车。 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赶到学校,找到班级报到处时,她发现自己是班级里最后一个来报到的。 班主任助手——比她高一级的一位学姐,带着背着大包小包的她,来到一幢老旧的宿舍楼前。 安安看着形似危楼的宿舍楼,只觉后脊梁骨一阵一阵地发寒。 -- 第51页 她甚至看见宿舍楼外的台阶上,竟布满了不少青苔。 学姐说:“我们学校毕竟是百年老校嘛,学妹你看这台阶,多有韵味啊。简直就能看到时间过往的痕迹!住这种地方,最能激发灵感了。” 激发灵感? 怕不是激发写恐怖故事的灵感? 安安汗颜。 学姐从宿管阿姨那里取了钥匙,让她自己按着钥匙上的号码,去找宿舍。 这旧宿舍楼里的楼道也异常昏暗。声控灯常常失灵,安安不得不打开手机中的手电筒。 终于似盲人一般摸到了宿舍门前,她发现门是敞开的,于是拉着行李箱走进去。 一眼就看见里头站了一个长发及腰,烫了大波浪卷,穿一条大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这应该就是她的室友。 安安正想和她打招呼,她却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让人感觉亲切:“哎呀,终于来新同学了。我还以为我居然这么倒霉,要一个人住这破宿舍呢。” 安安冲她笑笑,“你好,我叫栩安安,栩栩如生的栩,安全的安。” 这女孩子见她看起来十分友善,越发高兴,脖子稍向后一缩,伸手撩了撩肩膀上的长发,“我叫美琳。大美女的美,王字旁,双木林。” 大美女的美…… 安安笑了笑,仔细看着对面人的五官:小小的单眼皮眼睛,黝黑的皮肤,和稍有些塌的鼻子…… 她虽然叫美琳,但长得并不美。 敬青春一杯酒(04) 美琳是北方人,老家靠海,住在他们那边的人,世世代代都受着海风吹,所以普遍肤色偏黑。 一场军训下来,她更黑了。 安安和她一起摸着夜色去上晚自修,常常一转头,就找不到她的脸。 但美琳特别爱美,一旦知道什么东西能美白皮肤,就不顾一切地往脸上抹。 她往脸上抹过的东西,单安安知道的,就有海藻泥和珍珠粉。 一会儿说是以毒攻毒、以黑吸黑可以美白,一会儿又是别的歪门邪说了。 总见她抹着一张厚厚的或全黑或全白的脸,披头散发,在老旧的宿舍楼里晃悠,安安的心情是崩溃的。 她和美琳两人到校报到的时间都太晚,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其他早到的学生早已占据了新宿舍楼,她俩只好委屈地住进眼下的这个宿舍里。 而且,偌大的四人间,只有她们两个人住着。 安安庆幸美琳是个乐观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否则,与性格狭隘的人同住老破宿舍,肯定会是一件让人每一秒都想暴走的事情。 上完上午的一节大课,在食堂里,美琳激动地撺掇低头吃饭的安安说:“下午的思修课,要不……我们就不去上了?思修课好无聊,而且要连着上好几节课。” “逃课?”安安抬头看她,不是很有勇气,“那个老师超爱点名的。” “不用怕。我可以让其他班的同学帮我们喊‘到’。”美琳摇头晃脑地说,“那个老师也就是走个形式,只要听到‘到’声就打钩,才不管是不是你本人喊的呢。” 安安抖了抖唇角,“可是我……” 美琳早就吃完了饭,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她那一头大波浪的卷发,“今天下午两点钟,在我们学校体育馆,要举行一场新生联谊篮球赛!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安安心说篮球赛有什么好看的,那些打球的男生浑身都是汗,有的甚至不顾形象地露出腋毛和肚皮,真的很不雅观。 美琳自言自语:“对了!我听说,其他大学的新生篮球队,今天下午,也会来我们学校参加比赛!你知道吗?我听人说,我们学校篮球队里的新生,都超帅的!个个都是一米八五的大帅哥!” 提到帅哥,她那两只乌黑的眼睛,简直在放光。 “拜托了安安,你陪我一起去吧。思修课,真的听得人屁股疼。”美琳的语气陡然软了下来。 安安拗不过她,无奈地点头:“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美琳立即感激地冲她挤眉弄眼,“安安,你最好了。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里面,最温柔最善良的那一个。” 她见安安已经吃完饭了,连忙随着她的动作,和她一起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 她的身高很高,至少得有一米七。 坐着时还看不大真切,一站起来,安安和她之间的身高差距,就很明显了。 她站在她身边,显得异常乖巧。 美琳随意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又问:“安安,你们南方女孩儿,都像你这么温柔可爱……并且娇小吗? 她天真地表现出一副很向往,很渴望得到一个南方女孩的模样。 安安微笑,故意戏弄她:“对,我一米六,是她们中长得最高的那个(=acute;ω`=)。” 美琳整个人都惊呆了。 *** 安安不懂篮球,一场其实精彩绝伦、刺激无比的篮球赛,她看得味同嚼蜡。 篮球场上那些奔来跑去的男性□□,她也不是很能欣赏。除了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他们可真高啊,就全程木木地盯着那个可怜的篮球,被人不断地抛来掷去。 美琳其实也不懂篮球,她是为了看帅哥而来的。 “哇,这个也太好看了吧?!” -- 第52页 “那个更帅欸!” “完了完了完了,我已经完全抉择不下,到底要哪个做男生做男朋友了。” 安安侧头,看见她双手捧着脸,一脸花痴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她无聊极了,低下头,开始玩手机上的游戏。不过多久,却被美琳一把拽住了手。 她兴奋极了,“啊啊啊啊安安,那个男生是哪个学校的啊?!他好帅啊!肌肉长得也太完美了吧!” 安安完全没心思去看她说的那个帅哥。 刚才她掏出手机玩游戏,却被美琳一把拽住了手。 她的手机没套手机壳,握着本来就有些滑腻。现在她又被她打扰,那手机就顺着她手腕向下倾斜的弧度,径直向下落了下去,没了踪影。 安安蹙眉,用力咬住下唇:我的手机,我全身最值钱的物件。 她伤心欲绝,低低地“啊”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下望,找遍了附近,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倒听到一个男生,发出了比她更惨烈的,杀猪一般的叫声:“谁啊!卧槽!高空坠物!想杀人啊?!” 安安瘪了瘪嘴,眨眨眼睛,往下,顺着凄惨叫声传来的地方望去,便见一个陌生的高个子男生,一只手捂着被砸疼了的后脖颈,另一只手,则气急败坏地举着她的手机,愤怒极了地往观众席上喊:“到底是谁的啊?!不要我扔了啊!艹!今天真倒霉!” 见他真准备要扔了他手里的手机,安安坐不住了,弱弱地举起手,冲他喊:“同学,不要扔,你手里的,是我的手机。” 她心虚地冲他笑了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 “就你干的好事啊!你下来!你可真牛啊!”那男生找到了罪魁祸首,气势瞬间足了很多,那只空着的手也不捂后脖颈了,转为叉在腰上。 他侧着身,目光中带着挑衅意味,冲安安摆手的时候,安安觉得自己肯定要赔他一大笔医药费了。 她犹豫着,不敢下去与他当面对峙。又幽怨地看了身边完全大脑不在线的美琳一眼,才下定决心,挪了挪腿,准备去和那男生赔礼道歉,便听体育馆一侧有男生大喊:“沈屿,你他妈还比不比赛了?!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一样,快过来啊!” 这男生叫的,正是刚才被她的手机砸到的不幸运儿。 安安看他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手指着她,“你等着!” 便随手将她的手机塞进他随身带的书包中,扔在塑料座椅上,大迈步越过篮球场,跑向其他队员。 美琳用手托着下巴说:“要不一会儿我帮你顶罪吧,这个男生也好帅哦。” 安安瞪大眼睛,拍了美琳的大腿一记,让她清醒一点,“再好色也不能不要命吧?!这男生一看就不好惹。” 她痛苦地捂住脸,“我得好好想想,一会儿他打完球,该怎么跟他道歉,要回手机。” 松开手抬起头,她幽怨的目光快速扫向靠近篮球场的观众坐席,最终定在那个蓝色的书包上。 为了赚每天那一点点利息钱,她把她父母给她的生活费,都转进余额宝里了。 所以,现在,躺在那书包里的,不仅是她的手机,还是她的全部财产…… *** 为了她那全部身家,安安和美琳一连挪了好几次位置,终于到了最靠近篮球场的第一排塑料座椅上。 安安看着那只蓝色的帆布书包,咬咬牙:“干脆我直接用偷的吧!反正他现在也不在,拿回手机我就走。” 美琳全心被沈屿的美色所吸引,大义凛然地按住了她正准备“作案”的手,摇头道:“不行啊安安。你的手机砸了人家,本来就是你不对。现在你又来翻他书包,岂不是错上加错?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情。” 安安无语,“你就是垂涎他的美色吧!” 美琳冲她眨眨她那双毫无特色的小眼睛,求情道:“拜托了,给我一次接近他的机会……” 安安无奈,“好吧。等一会儿他回来了,我先跟他道歉,再拿回手机。” 美琳放心地松开了安安的双手,安安则生无可恋地抬起头,在篮球场四处搜索沈屿的身影。 ……篮球场上正在打篮球赛的男生,都有着恍若同款的高个子、黑皮肤和短头发,安安半天都没找到他。 倒和一双因与故人久别重逢,而带着狂喜情绪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陈澜二。 见到她,他的注意力,就一点都放不到篮球身上了。 安安也惊讶极了,她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再遇到陈澜二。 他们虽然同在B市,但不同校。 她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联系他。 心不在焉地拦了几次球,陈澜二笑着看向安安这里,冲她大喊:“栩安安,你就坐在那里!别乱动!” 他兴奋地一路小跑,从对手手里抢走了篮球。 而在这之前,抱着篮球准备投篮的,正是那个被安安的手机砸中的沈屿。 许是因为发现先前拿手机砸自己的女生,和现在抢他手中篮球的对方球员居然认识,他被激出好些怒意来。 接下来的时间,安安看到他不断地拦住陈澜二的去路。 有时还用胳膊肘和膝盖,偷偷地顶一下陈澜二。 甚至集结其他队友,全部单针对他一个人似的,只围在陈澜二的身边。 -- 第53页 陈澜二寡不敌众,很快败下阵来。 他又好像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失去了他,他所在的这个篮球队获得的分数,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对方球队赶超了过去。 美琳的注意力又被陈澜二吸引,花痴道:“哇,安安,这个大帅哥,你认识啊?” 安安点头,“他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 美琳迅速转过身,抓住她的胳膊,闪着星星眼,“你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吗?” 安安尴尬咧嘴,无声地笑。 才想说几句话敷衍一下美琳的移情别恋,便听到一声尖利的吹哨声。 比赛结束了。 陈澜二他们学校的新生篮球队输了。 但他的心情比赢了比赛的人还好,带着满身汗臭味,冲着坐在一边的安安跑来。 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径直将娇小的她从座位上横抱起,扛在肩上,激动地喊道:“栩安安,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你什么时候来的B市?来旅游?还是专程来看我?” 体育馆里坐满了各校来看篮球赛的学生,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扛了起来,安安简直无地自容,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不是来旅游的,我后来改志愿,报考了B市戏剧学院,被录取了。” 又说:“然而你快放我下来,我难受。” 陈澜二松了松手腕,让她从他的肩膀上下来。 安安的脚尖才刚碰着地面,他却又很紧很紧地抱住了她,声音里竟然稍带着一点点哭腔:“安安,我好想你……” 和他靠得这么近,安安的鼻腔里全是他身上的汗臭味,又被他抱得这样紧,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更要命的是,她看见美琳一脸僵硬地站在一边,那个沈屿,和他的蓝色书包,却都消失不见了…… 敬青春一杯酒(05) 陈澜二他们学校的新生篮球队今天虽然输了比赛,各个人脸上却都丝毫没有颓丧的神色。 安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消失了的手机伤心,就被陈澜二硬拽着,去校外和他们篮球队的队员们一起聚餐。 美琳也跟在她的身边,一双迷离的小眼睛,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篮球队内的男生吸引。 她一会儿看看这个,觉得好看,微微地笑起来;一会儿看看那个,也觉得好看,默默地低下头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聚餐的地方在学校外的一家小饭馆内,油腻的餐桌,装修简单的包厢,和身边男生们身上不时传来的汗臭味,都让安安觉得坐立难安。 陈澜二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时地侧过头,看着她,冲她傻笑。 仿佛自己意外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在饭桌上,他高兴地喝了不少啤酒,低头来问安安:“那个时候,你真的听了我的建议,改了志愿?” 安安点头,反驳道:“我改志愿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真的不想重复我爸妈经历过的人生。我也没有想到,我真的能到B市来读大学。” 陈澜二笑着点头,他的头低得很低,额前的短发,堪堪地擦过她的耳廓,痒痒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陈澜二敏感地察觉了,笑问:“你冷啊?” 他瞥了一眼包厢内顶部,不断散出凛冽冷气的空调,站起来去找空调的遥控板,“空调温度调太低了,我帮你调高。” 他这样站起来的动作太过明显,篮球队里其他男生,都停下筷子,别有意味地看着他们。 安安觉得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连忙止住陈澜二的动作,“不用,我不冷。” 旋即有一条带着他身上味道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头。 他重新坐下,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 安安侧头看自己瘦削肩膀上的这只手,不知如何是好。 一位坐在他们对面的,篮球队的男生调笑起陈澜二来,“哟,陈澜二真厉害啊,打了一场输掉的篮球赛,居然就能勾到两个女生!瞧这女生的小脸蛋,粉嫩粉嫩的真可爱哟!我们院里的女生,跟她一比,就都是庞然大物了!” 说的是安安。 ……大概是因为酒喝得有些多了,口无遮拦,这男生说起话来,真的有些不大得体。 安安低着头,有些尴尬,陈澜二立即咋呼开了,指着他说:“这是我家小媳妇儿,谁允许你看了?!” 小媳妇儿? 安安捂住额头,拿胳膊肘戳了戳陈澜二的腰,“你别乱说话!” 那边也有男生质疑陈澜二,“咱这开学才多久啊?陈澜二你就找到媳妇儿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你可别乱认媳妇,看人家女生脸红的,一会儿就该气得拿筷子戳你了!” 陈澜二不满地“啧”了一声,大声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和我媳妇儿订的是娃娃亲,从小就在一起了。等我读完书,当上医生,我们就回老家结婚!” 安安:= =……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陈澜二别在他的同学们面前胡说,他就忽然收紧了他揽着她肩膀的手,稍侧过头,响亮地在她额头上“吧唧”了一下,说:“我媳妇儿可温柔了,才不会拿筷子戳我。哪会像你们北方老娘们,个个都那么虎虎生风啊!” 他故意学他们北方人说话,学得还真很像。 -- 第54页 他的同学们都羡慕地笑起来,安安却红透了脸。 她摸了一把自己被陈澜二亲过的地方,觉得额头和手心都滚烫滚烫的。 侧头看美琳,她见她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低声说:“安安,你可真牛。真人不露相啊!” 安安则无语,掸去肩头陈澜二的手,默默往美琳坐着的地方靠了靠,对他的这种行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吃过晚饭,陈澜二的同学们各自打的回自己学校,他则坚持送安安和美琳回寝室。 到了寝室楼下,陈澜二问她要微信和手机号码时,安安才低声说:“下午你们打篮球赛的时候,我的手机不小心砸到了我们学校篮球队的沈屿,被他拿走,放进了他的书包里。比赛结束后,我想找他拿,他已经不见了。” 陈澜二说:“艹。” 安安笑了一笑,“没事的,反正我们同校,他跑不了的。实在不行,我就在新生群里吼他一声,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不会不把手机给我。可能是今天下午走得太急,他给忘了。” 陈澜二于是加了美琳的微信,“如果明天他还不把手机还给你,你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安安点头,他又说:“这个沈屿,我也是通过这次多校新生篮球赛认识的。这个人在赛场上手脚总是不干净,估计平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什么要紧事,你不要去惹他。我毕竟和你不同校,学业很忙,有的时候照顾不到你。” 说完,抬起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 带着无限温柔和宠溺。 安安乖巧点头,他忽然换了话题,说:“栩安安,你把头发留长吧,我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 安安扯了扯自己刚到肩膀的头发,不置可否。 他摆摆手走了,“我们学校寝室有门禁,我先回去了,这周末,我再来找你。” 他离开后,安安和美琳一起摸着黑回宿舍。 在路上,美琳钦羡极了,“安安,你男朋友可真帅啊……之前你怎么不提起?也不去找他?他还是学医的?学霸啊!” 安安摸了摸鼻子,“他不是我男朋友。” 开门进了宿舍,她打开灯,见美琳一下子冲到了她面前,“那他就是在追你咯?!天呐!为什么我就没有像他一样优秀的男生喜欢啊?” 安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白炽灯灯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肤看起来既通透又雪白。 因为之前被陈澜二摸了头,脸上还有些可疑的红。 美琳看着这样子的她,一下子泄下气来,学着陈澜二,伸手摸她头顶的软发,叹气道:“也是,像你这样白白嫩嫩,善良又可爱的温柔姑娘,哪个男生会不喜欢啊?” 她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拿出手机,“我看我呀,还是来帮你找找那个沈屿是哪个学院的吧!指不定,他喜欢又高又黑的率真女生呢?” 安安咧了咧嘴唇,才想谢谢她,又把话憋了回去,“美琳,要是班里微信群有什么通知,你告诉我一声。” 美琳点头,“这种小事,还用你说吗?你放心,他们班干部如果有事找你找不到,自然会想到我的。毕竟,我俩是舍友嘛。” 安安颔首,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 站在镜子前,她伸手一摸到自己的额头,便见镜子里,自己才恢复原色的脸,又很快红了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陈澜二这样喜欢她了? 为什么整个发展过程,她一点都不知道? ***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第一节课上课的时候,美琳就已经打探到了沈屿的系别和班级。 结束了上午的课,安安和她一起守在了他上完课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 局促不安地在木椅子上坐着,远远的,安安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背着一个水蓝色的双肩包,步履很快地从前面林荫道上走来。 想到自己的全部身家,就在他身上,安安连忙冲过去,双手张开,挡在了他的面前,“沈屿!站住!” 沈屿被突然蹿出来的她吓了一跳,“同学你干什么啊?!” 看他迷茫的样子,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挡住他去路的人,到底是谁。 安安气喘吁吁地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昨天下午不小心拿手机砸了你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美琳也凑过来,没头没脑地他说话,“你昨天打篮球的模样,真的超帅的。” 沈屿得了夸奖,看着美琳笑起来,安安则指了指他的书包,“我的手机,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沈屿从背上取下自己的书包,想起她来了,摸着自己的后脖颈说:“是啊。” 安安向他摊开左手,“请你还给我。” 顿了顿,她觉得自己这样的语气似乎不太礼貌,又补充:“关于昨天下午不小心拿手机砸了你的事,我向你道歉。你现在还好吗?如果不好,我愿意赔你医药费。” 沈屿看着她笑,“你这人还真有趣。” 又说:“我现在呢,身体是没有大碍,不需要你赔医药费。” 安安松了一口气,满以为他会将手机还给自己。却听他换了一种语调,又凶又笑地说:“但是,我当时受到的精神创伤,你打算怎么赔偿?” “啊?”安安不解,直接问出口,“你能有什么创伤啊,昨天下午,不是你们赢了比赛吗?” -- 第55页 “赢是赢了,但我赢得不爽啊!”沈屿无赖地笑起来,报了自己的手机号,暗搓搓地暗示安安,“我现在肩膀酸得不得了,你要是把我按舒服了,我就还你手机。” 安安咬牙,半天没回应。 他一笑,甩着他那个蓝色的双肩包,扬长而去。 美琳说:“这个人帅得痞痞的,坏坏的,好有魅力哦。” 安安斜了她一眼,“美琳,你清醒一点。” *** 美琳通过沈屿告诉她们的手机号,加上了他的微信。 好几天他都没有动静,周五那天下午,他忽然发了一条微信过来,约安安晚上七点多,到学校网球场后的草地上按肩膀。 安安觉得他图谋不轨,本来不想去的,但美琳说:“去吧去吧,我陪你一起去,再带上一瓶辣椒水,怕什么呢!他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一脚踹死他!” 安安想了想,点头道:“要不,还是带两瓶辣椒水吧!” 学校网球场后的草地偏僻又阴暗,平时很少有人去。 走在路上,手里紧紧地攥着辣椒水,安安心里已经笃定,他就是个图谋不轨的小人。 她对美琳说:“一会儿他要是不愿意交出手机,我们就用辣椒水往他脸上喷。把他摁倒了,直接拿走东西!” 美琳笑了一声,“安安,你好暴力哦。” 安安咬着下唇,“吃草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嘛!” 她们手挽着手,一齐走到了网球场边。 但见网球场后的草地上,影影绰绰的竟有火堆的影子。 远远的,还飘来烤肉和孜然的味道。 更有欢笑的人声,顺着风飘过来。 安安和美琳面面相觑,磨磨蹭蹭地走到草地上,傻了眼。 沈屿不是一个人来赴约的,草地上,或蹲或坐或站,至少得有十来人。 他们都围着一个烧烤架子,热火朝天地烤着烧烤。 见她们来了,沈屿从草地上站起来,从烧烤架子上取了两串烤肠,笑着向她们走来,先一人递给一串,“来了?坐下一起吃吧。” 不是说,用按肩交换手机吗? 安安有些反应不过来,美琳却已经速度极快地将她手中的辣椒水塞给安安,然后融入进了他们烧烤聚餐的热烈氛围中。 安安一手握着烤肠,一手握着两瓶辣椒水,看着在火光下冲他笑的沈屿,露出了有几分尴尬的笑容。 沈屿说:“别干站着啊,来,坐下说。同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跟在沈屿身后走了几步,安安踢到一小块石头,踉跄着向前冲了一步,手里的两瓶辣椒水,就“骨碌碌”地滚落在了地上。 她正要去捡,却见沈屿已经先她一步,从草地上捡起了两瓶辣椒水,疑惑道:“这什么东西?” 他好心请她和美琳来吃烧烤,她们却带了辣椒水准备对付他? 安安觉得自己的这个险恶心思不能被他发现,连忙从他手中抢过两瓶辣椒水,往烧烤上喷:“辣椒水,给烧烤调味用的。” 一紧张,就喷太多了…… 沈屿看着被她喷得火红火红的烤肠,笑出声来:“你居然这么能吃辣?” 又看着她,怂恿道:“尝一口看看。” 安安:…… 敬青春一杯酒(06) 壮着胆子咬了那根烤肠一口,安安瞬间被辣得涕泗横流。 沈屿一面大笑,一面带着她去找冰可乐。 安安低头捂着嘴,扔掉烤肠,拿出兜里的餐巾纸往脸上一顿胡抹。 扔掉皱巴巴的餐巾纸,她从沈屿手中接过冰可乐,“咕咚咕咚”地往下喝了不少,胸中那股窜来窜去的热辣感,瞬时被翻腾的二氧化碳气泡消灭下去许多。 她拿手背擦擦嘴,冲沈屿笑笑,“我叫栩安安。” 沈屿问:“言午许?” 安安摇头,“栩栩如生的栩。” 他笑:“这姓氏很少见。” 又说:“我叫沈屿。岛屿的屿。” 安安颔首:“我知道。昨天在体育馆里,我听到你队友喊你的名字。” 沈屿稍呆了一秒,食指指背在鼻尖迅疾地擦了一擦,带着安安到烧烤架边,“想吃什么,自己烤。” 安安虽然感谢他邀请自己和美琳来吃烧烤,心里却挂念着自己的手机,“我的手机呢?能还给我了吗?” 沈屿站在烧烤架前,两条长腿岔开,烧烤摊老板似的,语气很慢地说:“别急啊,吃饱了再说。手机嘛,我总会还给你的。” 安安咬着唇,趁夜色黑,瞪了他一眼。 她原想拿到手机就赶紧闪人的。 但看现在形势,是要陪他吃饱喝足,才能拿到手机了。 从她们到达网球场后的草地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性格大咧咧的美琳,已经和草地上的各人,混得很熟,加了微信了。 见沈屿和安安站在烧烤架子边,她走过来,硬生生将安安从沈屿身边挤走,递给他几串玉米,“烤这个吧,这个好吃。”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指挥他烤起玉米来。 安安被挤到一边,吸了一口烟气,被呛得直咳嗽。 还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草地上,四处找沈屿那个蓝色的双肩包。 沈屿悠闲自得地烤着玉米,忽然说:“别找了,你的手机在我这儿呢!” -- 第56页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穿着的牛仔裤的裤兜,“还挺重。一会儿我吃饱了,可就不愿意拿着它了。” 安安呆着站立了几秒,以手作扇扇走鼻间的烟气,又站回了他的身边,不情不愿地拿了几串烤肉来,“我帮你烤,你多吃点!” 沈屿咧嘴一笑,索性松开两手,“再好不过了!” 他离开烧烤架,往回走,重新坐在了原属于他的塑料椅子上,颐指气使地说:“栩安安,加把劲,大伙儿都等着吃呢!” 安安回头看了一眼大爷似的躺着的他,还有他那些,和他形象如出一辙的狐朋狗友们,瞬间明白了他邀请她和美琳来的本意。 他们根本就是既想吃烧烤,又不肯自己动手烤吧! *** 一直在草地上逗留到快到宿舍门禁时间,沈屿和他那一堆朋友,终于吃饱了。 还有几个喝了太多啤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和美琳一起清理了草地上的垃圾,见沈屿直着身体准备回宿舍,安安连忙喊住他,“沈屿,我的手机,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沈屿不往前走了,回过身,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她的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时候,他的那些朋友,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草地上,只剩下了他和安安,以及走到远处去扔垃圾的美琳。 安安盯着他手中的手机,摊开手,“请你还给我。” 沈屿做出一个要还她手机的动作。 却是假动作。 他很快高高地举起手,让那手机处于不可能被安安触摸到的高处,笑着低头看她,“栩安安,我发现,你长得还挺可爱的。” 安安无语,他又说:“这样,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 这人果然不怀好意。 安安有些生气,下意识地将双手抱在胸前,“沈屿,你是不是把烧烤都吃到脑子里去了?我是不小心拿手机砸了你,但你也不用这样吧?” 沈屿笑起来,“我怎样了?怎么?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吗?” 安安咬唇,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耍流氓,也不愿意再理会他,甩了甩手,“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手机吗?我不要了。就当是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赔给你吧。” 她转身就要离开,沈屿追上来,笑着在她耳边说话:“别啊,我就开个玩笑嘛,你还当真了?” 安安无话可说,美琳拿着她自己的手机,走到了他们身边,和沈屿说话:“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们安安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竟然一直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们的动静。 安安挽住了美琳的手,“美琳,我们回去吧。和这种言而无信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沈屿快步走到她们面前,大张开两臂拦住她们的去路,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你有男朋友了?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 美琳带着点骄傲地点头道:“就是在那天下午的篮球赛上,和你打球打得不可开交的陈澜二。人家是医学院的学霸呢,长得又好看,还和安安订了娃娃亲。安安哪里还会看上你啊?” 安安无语,但这个时候,除了拿这个理由搪塞沈屿的无理要求,似乎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听到陈澜二的名字,沈屿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他将手中手机扔还给安安,“你的手机,拿去!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转身要走。 美琳笑着扯住他,“沈屿,你别走啊!你要是真那么缺女朋友……你看我,我怎么样?” 沈屿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我不喜欢皮肤黑的女孩子。” 双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走了。 美琳捂着自己的脸,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他的嘲讽。 安安则捧着自己的手机,输入密码打开了,查看了里头的重要资料,发现什么都没有丢,才放了心。 她拉着美琳,要回宿舍。 她忽然说:“安安,刚才你男朋友在微信上问我,你在做什么。我就拍了视频,发给他看。” 刚才?视频? 安安满头黑线,“别告诉我,你正好拍到了刚才沈屿拿手机要挟我的那一段,还发给了陈澜二看。” 美琳点头:“你男朋友,到现在都还没反应呢。是不是被气傻了?” 安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美琳,以后我和陈澜二之间的事,麻烦你不要插手,好吗?我和他之间……关系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美琳悲痛极了地点点头,忽然捂住嘴问:“该不会,你是被迫和他订娃娃亲的吧?你们是现代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天呐,你们老家那边也太落后了吧?!” 安安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再瞎想和瞎说话。 她从她手机里复制了陈澜二的手机号,打电话给他。 不然,她怕他已经在来揍沈屿的路上。 几年前景云深被他痛揍后的凄惨模样,她还记忆犹新。 *** 和陈澜二的这次通话,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 安安无奈,刷着微博,看到首页有人在推荐一部青春电影,似乎质量上乘,于是说:“周末你想看电影吗?在电话里,很有多话都说不清,总之,请你不要乱来。” 陈澜二愤愤的,“你现在的语气像我姐。” -- 第57页 安安一愣,想起陈澜一没有来B市读大学。 在高中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在想,高考以后,要到B市来扎根立足。 谁想,倒是她和澜二来了这里。 想到这,安安的语气温和了许多,“然而,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我让你不要乱来,还不是怕你冲动犯错吗?” 故意将犯错两个字的发音,咬得很重。 陈澜二果然冷静了下来,“周六我有实验要做,周日,我来你们学校找你。” 安安隔着手机屏幕点头,“早点睡吧,晚安。” 那边回了一句:“你早点睡吧,我还有作业要补。” 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安安足足呆了好几秒。 美琳说:“你刚才好温柔哦。” 安安一回头,看到她惨白惨白的脸,吓了一大跳,“今天怎么涂这么白啊?!你往脸上抹了多少珍珠粉?” 美琳翻了一个白眼,“剩下的全部。” 又斜了斜嘴角,“我不想再被男生说皮肤黑嘛。” 感情她居然那么在意沈屿说的无意义酸话。 *** 周日中午,与远道而来的陈澜二一起在学校的食堂里吃过午饭,安安和他一起去看电影。 陈澜二说:“我们两个学校隔得太远了,我坐公交车过来,居然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这里。明明都是在B市,却像在谈异地恋。” 安安咳了一声,“然而,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陈澜二说:“早晚会是的。” 有了一天时间的缓冲,他的急躁心情,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别让我再遇到那个沈屿,否则,有他好看的。”站上去影视城的电梯时,陈澜二说,“我不是让你没事别去惹那个沈屿吗?你为什么还和他一起去吃烧烤?” 责问的语气,很是严厉。 安安低声回答:“我想拿回手机嘛。” 陈澜二说:“就不能再等几天吗?!要是有我出马,他敢对你说那种流氓话吗?” 安安侧头看他,见他炸了毛的样子,像极了桀骜不驯的野猫。 她抬手摸摸他的下巴,“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已经把手机要回来了吗?” 走下电梯,她去取了电影票,交给陈澜二一张,和他一起进影厅。 这电影是很俗套的青春电影,索幸演员颜值都不错,安安看得也算尽兴。 她发现里头有个演配角的男演员,长得很是好看。 戏份不多,演技却上乘,很抓人眼球。 她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大概是帅气的男演员们,长相都有些趋同吧。 电影结束,陈澜二的气已经全部都消了,安安也笑嘻嘻地去找张贴在影厅外的,这部电影的海报。 她想看看那个演配角的男演员叫什么名字。 硕大的海报上,那个男演员的人形,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安安看了,却再也走不动路了。 景云深……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海报上那个男配角形象的身侧,写着一行小字:景云深饰云珉。 敬青春一杯酒(07) 安安一开始觉得电影中的这个男演员,可能只是和景云深同名同姓。海报上的人影看得久了,却直觉得景云深挺着背,正向她走来。 他的脸型和五官与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衣着和发型,却和以前有云泥之别。 站在一大群黯淡的普通人中间,他好像在发光。 安安看直了眼睛。 陈澜二猛拍了一记安安的肩膀,声音粗粗的,好像是一把利刀,刺进了她的胸膛。 “栩安安,你发什么愣呢?”他的大手自然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学校吧。我先送你回宿舍,再自己回去。” 身体被陈澜二带着往前走,安安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地往后回头,看那张电影海报。 进了电梯,再看不见那张海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陈澜二,“然而,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部电影里的男二,有点像我们以前的一个同学?” 陈澜二歪着头,“哪一个是男二?看起来特别娘炮的那个?” 安安抿唇笑了笑,“对。” 他说:“没觉得。” 她便安下了心。 但他们两人一起坐上回她学校的公交车时,陈澜二看着公交车站台外张贴着的大幅电影海报,忽然说:“安安,海报上这男的,怎么长得这么像那个王八蛋景云深?好像还真是同一个人。” 安安这个时候正珍惜地舔着陈澜二买给她的甜筒,听他这么一说,手上的力气忽然全部消失了。 甜筒翻了个个儿,整个儿掉在了地上。 陈澜二立即弯腰去捡,摔得支离破碎的甜筒,被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她身边,他强笑着看脸上表情全部凝固了的安安,“你还没有忘记他。” 肯定的语气。 安安低下头。 陈澜二便把胳膊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没事,我愿意等。” 安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陈澜二忽然又低下头,凑近了她的耳朵,故意低着声音说话,“你嘴巴边沾了点冰淇淋。你要是再不擦掉,我就帮你吃掉。” -- 第58页 …… 安安抬起头,手忙脚乱地胡乱擦干净了自己的脸。顺便往窗边挪一挪,轻轻地掸去陈澜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可是然而,我不喜欢你。” 陈澜二重复:“没事,我愿意等,等你栩安安喜欢我的那一天。” 安安侧过头去看窗外,没再回答他。 *** 在宿舍楼下,和她说了再见以后,他忽然用力掰过她的肩膀,亲在她的脸颊上。 安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周围几声嘘声,再回头,陈澜二早就迈着一双长腿,消失在宿舍楼前阴暗的林荫道上了。 她捂着脸回了宿舍。 美琳正刷着牙,她一进来,她就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异样,“哇,栩安安,你男朋友对你做了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没,没什么。”安安矢口否认,冲进卫生间去洗脸,“我脸上好像过敏了。” 美琳半信半疑,“那你要去看看医生哦。” 又八卦起来,“或者直接让你男朋友帮你看看啦,他不就是学医的吗?” 安安无声地笑了一笑,“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以前的同学。” 美琳立即甩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实在是很想弄清楚电影里的景云深,到底是不是就是那个曾经让她哭肿眼睛好几次的景云深,安安不再理会美琳,径直打开了电脑,在网上查景云深的资料。 一查就看到了那张看起来无比眼熟的照片。 运动会。 在跑道上,陈澜二扮成老巫婆,景云深扮成白雪公主。一个黑一个白,一个笑得灿烂,一个脸色阴郁。 有网友在这张图片下备注说明,当初,正是因为这张被无意发布在天涯社区的照片,才给了景云深出道的机会。 现今,他已不再是无名小卒,而是某某异常出名的娱乐公司签下的小生。 公司正在力捧他,他红到发紫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安安的心和手都冷了下来。 美琳“啪嗒啪嗒”地往自己脸上拍化妆水,走到她身边,瞥见她正在浏览的网页上的内容,语气夸张地说:“哇,这个男演员怎么这么帅啊?!景云深是吧,粉了粉了粉了。” 伴随着她脸上不住的“啪嗒”声,安安盯着电脑屏幕,眼中泪水,也“啪嗒”一声落在了键盘上。 美琳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安安捂住自己的眼睛,用力合上笔记本电脑,本想说几句让自己宽慰的假话的,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 胸口酸得不行,连喘气都困难极了。 她趴在书桌上,一动都不想动。 美琳识相地走远了,不再过问。 许久以后,安安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陈澜二给她发了微信:【我到宿舍了,早点睡,晚安。】 一看时间,原来已经十一点多了,美琳早已上了床。 安安磨蹭着,摸了一把脸,也准备睡觉。 美琳忽然从手机荧光前挪出一张大脸来,说:“学校运动会,你想参加吗?还有好几个项目没有人报,辅导员都急死啦。” 安安冷着脸问:“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人累到不能再思考其他事情的运动项目?” 美琳犹豫了一下,“女子一千五百米?” 安安斩钉截铁:“我报名!” 敬青春一杯酒(08) 陈澜二来安安的学校吃午饭,一边吃一边数落她:“你脑子是不是长泡了?一千五百米?就你这小身板,能跑得动吗?你忘了,高中的时候,你跑个接力赛都进了医务室。” 安安皱着眉头,一直无言。 直到陈澜二嘴边的一粒米饭,落在了她的面前。她抬头,“然而,食不语。” 陈澜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抬手想擦嘴,手悬在半空中,许久没有动作。 安安递给他一张餐巾纸,“没事,我有在练习跑步,这一回,不会再晕倒了。” 陈澜二擦了嘴,见她站起来,也跟着往前走。 安安却在食堂前方的大液晶电视机前,停下了脚步。 景云深。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那个愣生生站在一边发呆的高大男艺人,就是景云深。 他看起来,好瘦。 *** 运动会正式开始那天,美琳不停地在安安身边打退堂鼓。 “一会儿你要是坚持不住了,一定要和我说!我帮你叫120!” 安安都怀疑,是不是陈澜二买通了她。 她在跑道边做拉伸动作,美琳歪着头问:“欸,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参加这个一千五百米呢?” 安安低着声音,“我就是想看看,我行不行。” 景云深当年跑过的…… “行什么行呀?!”美琳嘟嘴,“就你这称称不过九十斤的小胳膊小腿,还行?” 说着话,她忽然捂住嘴,从眼里透出闪烁的光芒来,再也不说话了。 安安疑惑,侧头看,原是沈屿正从前方走来,要去参加一会儿的男子长跑。 他长胳膊长腿的,身材不魁梧,却有肌肉。又穿了露得很严重的运动服,也难怪美琳会忽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美琳猫腰跟着他走了。 安安继续做拉伸运动。 不过一会儿,又觉有人在敲自己的背。 -- 第59页 她以为是美琳,没理会,“不去跟着沈屿了?” 那敲她背的手,力气忽然大了些。 安安吃痛,回头一看,竟是陈澜二。 她吃惊,“你不是说今天要在学校里做实验吗?怎么出来了?” 陈澜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偷偷出来的。” 他轻触了触她的肩膀,“准备得怎么样?” 安安腼腆一笑,没说话,也算是回答了。 陈澜二不介意,摸了摸她头顶软绒绒的头发,“安安,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你就是我的命。” 安安一愣,感觉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他忽然说这种话,着实有点奇怪。 美琳离开,陈澜二坐到原属于她的位置上去了。 安安见他今天来,应当不是来阻止她参加一千五百米长跑,也就没再在意,他刚才说的奇怪话。 “砰——”一声,男子长跑比赛开始了。 沈屿如同箭一般从起跑线射了出去,一同出去的,还有美琳。 她竟傻乎乎的,没有了知觉似的,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出去。 ……安安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想去拉下此时的美琳,但见不过多时,跑得奇慢无比的美琳就已经被沈屿剩得看不着影子了。 美琳也就放弃了与沈屿之间的这场追逐赛。 ……仿佛她和景云深。 从前,他是不熬夜也能考高分的学霸,她是用力学却没办法的学中。 而现在……她还只是编导专业的大一学生,他已是小有名气的新生代演员了。 对于他,她一直都是望尘莫及。 *** 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忐忑,结果真轮到了她跑步的时候,那股忐忑劲,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第二跑道。 左手边有一个高大无比的女生,右手边则是一位和她一样娇小的女生。 开跑前,安安听到她们互相讨论:“好紧张哦。我跑不动的。一会儿你们都等等我。” 结果真开跑了,就属她们两个跑得最快。 就像拉弹弓。 安安这个处于最中心位置的,反而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跑完两圈,她已经气喘吁吁。 眼前的视线,被汗水淋得模糊极了。 心脏跳得很快,嘴里出现了甜腥味,肺也快呼吸不过来了。 安安想,这大概就是作死。 恍惚中,摇摇摆摆撑着自己两腿沉重的大腿往前跑的时候,安安看到自己身侧 ,忽然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陈澜二。 她几乎脱口而出:“你别拦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要把一千五百跑完!” 换来了陈澜二低低的笑声:“你要死是吧?我陪你一起死。” 过度的疲劳让安安愣了好久,才意识过来,陈澜二正做着的是什么事情。 陪跑。 她在跑道上跑,他陪着她,在跑道内侧的绿茵地上跑。 跑得很慢,却很认真。 安安鼻间一酸。 不再看他,如耕牛一般,慢慢地向前跑去。 距离一千五百米结束,还有七百米。 *** 汗水已经将她全身淋透了。 就连运动鞋里,都满满的是汗水。 身上又酸又臭,别的运动员早已经到终点了,连裁判员都快离开。 只有她,还有身侧的陈澜二,仍在坚持着。 安安紧咬着牙,看到美琳在终点冲她挥手,“安安加油!快点过来,再坚持一下!” 她蹦蹦跳跳的,像一颗又大又黑的气球。 ……或许更像是黑珍珠。 想到这一点,安安暗暗笑起来,她侧头看了一眼陈澜二,慢慢的,慢慢的,又提起了膝盖,向前面“跑”去。 终于到了空无一人的终点。 因为女子一千五百米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现在,连整个操场上,都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安安已经累瘫,也不管脏还是干净了,一到终点,就瘫倒在了跑道上,急促地呼吸。 陈澜二站着,看着她傻笑。 安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伸手给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麻烦你扶我起来吧,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好啊!”陈澜二开心得像只哈士奇。 敬青春一杯酒(09) B市的冬天又干又冷。 虽然已经换上了说是保湿效果最好的护肤品,安安的脸上,依旧控制不住地起干皮。 一个学期结束,她拎了一个行李箱,和陈澜二一起,坐在火车站候车厅内,等着开往F市的火车到达。 候车厅内人挤人,时不时的,从某个人的腋下,飘来阵阵莫名的臭味。 安安皱着眉头,有点不大习惯。 陈澜二发现了她的不安,轻轻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一揽,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再等一等,火车马上就到了。” 安安冲他笑了笑。 他说:“安安,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坐火车回家了。我会勤工俭学,赚了钱,我们以后都买飞机票,坐飞机回家。” 安安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学业那么忙,哪里还有时间勤工俭学?” 陈澜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是啊。” -- 第60页 颇有些无奈。 他说:“真想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等我毕了业,就能带着你在B市立足了。到时候,我们都是B市人,我是医生,你就在家里踏踏实实地做全职太太。” 安安望了一眼候车厅内长长的队伍,没说话。 她不喜欢做全职太太。 *** 终于上了火车。 卧铺,上下两张床。 陈澜二让安安睡上面这张床,“安静,没有人打扰。在下面,总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指了指车窗,有些激动,“还能看看风景呢!” 安安点点头。 上车时已是午夜一点,现在她累极了,只想休息。 再醒来时是中午,安安给自己爸妈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双方都是无言。 最后还是她先说话,“我明天中午十二点到F市火车站。” 她爸爸说:“我和你妈妈来接你。” 又是无言。 挂了电话。 陈澜二抬头看她,傻笑,“下来吃泡面。你想吃哪个口味的?” 窄小的桌子上,摆了两盒已经泡好的方便面。 安安随手指了一下,慢步下了床。 陈澜二一直在下面张开双臂,怕她摔下来。 她慢条斯理吃泡面时,他说:“我给我姐打了电话,他们学校放得早,她早就已经回家了。” 顿了一下,他问:“寒假里,你想见见她吗?” 安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我告诉她,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安安皱了眉头。 陈澜二立即说:“算了算了,你不想见她也没关系。你可能不知道,自从高考失利,我姐就跟丢了魂似的,无论见谁都没有好脸色。我怕到时候你们两个见了面,反而闹得不开心。” 安安点点头,又按住他的手,“然而,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别到处声张。” 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我怕我爸妈不开心。本来,我改志愿,他们就已经很不满意了……” 陈澜二表示理解,“放心吧。等我在B市当上了医生,我们再告诉他们。我会提着大包小包去你家,求你爸妈,把你嫁给我!” 安安看着他微笑,继续埋头吃泡面。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了F市。 和陈澜二一起出了站,安安一眼就看到自己爸妈,正等候在一旁。 小半年没见,他们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他爸爸来帮她拎行李,语气冷淡,“回家吧。” 安安指指陈澜二,“把然而也捎回去吧,顺路。” 但陈澜二早已经拎着自己的东西跑了,“不顺路不顺路,我家搬家了!” 安安便眼看着他一溜烟上了公交车。 她怯怯地看了自己的妈妈一眼,上了车。 在车上,她妈妈坐副驾驶座,她一个人坐在后座。 车内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许久,她妈妈忽然问:“学得怎么样?” 安安小心翼翼地回答:“挺好。” “自己喜欢?” “喜欢。” “喜欢就好。” 丝毫察觉不到她的情绪是否有什么变化,安安更加觉得恐惧。 回了家,他们也一直客气地对待她。 客气得,仿佛他们和她,不是一家人。 *** 除夕前一天,吃完晚饭,安安出门散步,竟鬼使神差般,走到了景云深从前住的小区附近。 她不想进去的。 双腿却不由她控制地,一路穿过一幢幢居民楼,到了他曾居住过的楼前。 不用抬头,她都知道,只要再往上走一段楼梯,右转,稍敲一敲门,就会有一个矮小的圆脸女人开门…… “妈妈!妈妈!” 正犹豫着,安安听到从景云深他叔叔家的落地窗前,传来了几声稚嫩的儿童喊叫声。 ……他们还在吗? 那个叫小衾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阿姨!阿姨!” 那个小孩好像发现了她,一直指着她所在的方向喊叫。 安安懵了一下,连忙侧身躲进身边的灌木丛中。 灌木丛中湿冷极了,安安躲了一会儿,听到窗边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哪儿有阿姨?” 那小孩听不懂似的,继续,“阿姨!阿姨!” 算算时间,从高一到现在,这孩子得有三岁多了。 或许四岁? 总之,正是最调皮的时候。 那个男人的声音,倒是蛮熟悉的,“别看了,没有阿姨,先吃饭。” 不会错,就是景云深。 安安委身在灌木丛中,抖了抖嘴唇,不知怎的,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娱乐狗仔的感觉。 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出“□□短炮”,对着窗户一顿拍了。 这照片,再编辑几句能煽风点火的话上去,绝对能卖很多钱吧。 窗边不再传来任何声音,安安放了心,以为他们人都已经走开了,便从灌木丛中站起来。 她感觉腰间颇有些酸痛,于是背过手敲了敲,尔后便见,落地窗前,景云深正一手抱着那个三岁多的小儿,一手拿一个儿童塑料碗,给他喂食。 见她忽然从灌木丛中出现,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尔后是一声怒吼:“栩安安!” 敬青春一杯酒(10) -- 第61页 安安原本想跑的,但是两腿上根本没力气了。 一见到景云深,她就仿佛被谁施了咒,还是最恶毒的那种,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说,脑子也昏昏的,全部脑细胞在这一刻集体自杀,一点儿用处都发挥不了。 好在她还知道逃跑,虽然速度慢到可以与千年乌龟媲美。 景云深抱着那个孩子,一手还拿着孩子吃饭用的塑料碗,站到了她面前。 还是和从前那样高,山一样,在她面前留下一份阴影。 他仿佛很激动,但偏要强压下那份激动,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像是重度感冒刚刚恢复,“栩安安,你……” 倒是那个孩子,机灵活泼极了,指着她喊:“阿姨!就是这个阿姨!” 栩安安极其勉强地冲他笑了一笑,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连“嗯”一下也不行,只拖着两条腿慢慢地往前挪。 终于能与他见面,她却不想和他说话,只想逃跑,只想躲起来。 景云深皱了眉,看着她,好半天才问:“你残废了?” 安安:…… 她不置一词,依旧拖着身体往前挪。 景云深被那个孩子拖累着,虽见她移动速度奇慢无比,倒也没办法追上来,只说:“留个联系方式。” 安安摆摆手,感觉两腿的知觉慢慢地回来了,移动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现在,几乎已经使出全身力气往前走了。 额上都出了不少汗,可见其吃力程度。 小衾出来了。 比从前白胖了许多,穿一件黑色及膝的羽绒服,倒真像个居家多年,十分勤俭的家庭主妇。 安安眼看着她怀着疑惑的眼神,与她擦肩而过,到了景云深身边,轻声问:“云深,她是谁?” 她完全没认出她来。 景云深倒也不避讳,“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 小衾紧接着问:“也是来找你借钱的?” 安安:…… 她抿唇一笑。 听小衾这掌握全家财政大权的语气,想是景云深做了演员出名以后,她已然接待(拒绝)了不少前来借钱的老同学了。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景云深否认了,“不是。” 又向前问:“栩安安,你还住在从前的地方吗?” 安安不敢回答,感觉腿上力气回来了,那施咒的巫婆,大概已经远离了她。她连忙跑了出去,跳上一辆出租车。 心跳快得如同赛舟擂鼓。 怕被景云深赶上,她还回头望了一望。 带着点希望的。 结果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她低下头。 人景云深现在是什么人?还记得她栩安安的名字,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追上来? 真以为自己是言情剧的女主角吗? 擦了一把眼泪,安安回头看向出租车司机,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师傅,我忘记带钱了。您送我进去,我回家拿了钱再给您,行吗?” 出租车司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智障。 *** 春节过后,安安和陈澜二一起踏上了回B市的火车。 依旧卧铺。 陈澜二出奇的安静。 安安和美琳聊天,才刚聊到新学期课表的奇葩处,陈澜二忽然发出一声惊叹,“安安,你快看外面,多好看啊!” 安安被他吓了一跳,仍条件反射般往车窗外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看到火车正飞速地往隧道里前进,黑黢黢的车窗里,映出的是她一张迷茫的脸。 她回头看陈澜二,“什么东西好看?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陈澜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了,直愣愣地看着她,“你呀,你好看。” 安安:(#/。\#) 矜持点头笑了笑。 尔后,她又见陈澜二在他的牛仔裤裤兜中摸索半天,找出了一个不过鸡蛋大小的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根小小的银色项链。 下面挂了很小的爱心。不是很精致。但看得出,是仿照某些品牌样式做的。 陈澜二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上个学期的成绩不是很好,奖学金只拿了三等奖,只买得起这样一条银项链。安安,你等我,等有一天,我一定会给你买更贵更好的。” 安安颇有些感动,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攥着两手,“可我不好意思拿你的礼物。” 她想了想,“这样吧,你告诉我这条项链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就当是我拜托你买的。” 陈澜二的脸色沉了下去,安安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但他也只是说:“不用不好意思,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的就是你的。” 安安冲他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他的礼物。 他也没强求,自己收了起来,“以后给你。” 这事就算翻篇了,后来安安和美琳说起发生在火车上的这件事情时,美琳惊讶得张开了大嘴,疑惑道:“栩安安,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你们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 安安无语,她说:“他给你,你就收着呗。怕什么呀?你怕他辜负你啊?!” 安安被她说得有些哑口无言,也实在是觉得,自己这样并不优秀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被辜负的。 她低下头写作业,美琳却抓着她不放,“你真是傻了。这么好的男朋友不要,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吧?你不要,我可要哦哈哈哈哈。” -- 第62页 安安应和着随便笑了一下,看着她今天涂得惨绿的脸,试图转移话题,“你和沈屿……” “欸!别提了!”美琳摸着自己的脸,“今天都没遇到他!怪倒霉的。” 又说:“我总觉得他在躲我。会不会是因为我太美了,他不忍直视?” 安安差点一口水喷在电脑桌面上,她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忍住笑意,“或许吧。” 美琳却信以为真了,越发认真地看着她那张大脸无法自拔。 安安依旧认真地写作业,直到微信“叮咚”一声响,有人加她好友。 【安安,我是澜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敬青春一杯酒(11) 如果不是陈澜一的这条微信,安安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她们约在大学城里的一家小饭店里见面。 油腻的木桌子,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呛人的辣椒味,是安安对那天全部的印象。 大概真是有什么心里话要说,陈澜一订了一个狭小的包厢。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水,安安握着一次性塑料水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许久,陈澜一开了口:“你和我弟弟在谈恋爱?” 语气平静,可隐隐的,安安觉得她对此颇有些不满。 轻轻点了点头,安安看着她一头乌黑色的长发,语气很是犹豫,“算……算是吧。” 陈澜一长叹了一口气。 “作为你的好朋友和澜二的亲生姐姐,我无比希望你们分手。” …… 安安不知道说啥,陈澜一说:“你不要嫌我说话难听,我觉得你俩不合适。” 安安皱眉,陈澜一接着说她自己的,“安安,以前我是很喜欢你的,也知道澜二喜欢你。我甚至觉得,如果你俩在一起了,肯定会过上幸福圆满的生活。可是……” 她叹气:“如果没有景云深那个王八蛋出现就好了。” 怎么突然就扯到景云深身上去了? 安安不解,“澜一,都这么久了,你还记着他吗?是因为……他曾经伤害过我吗?” 陈澜一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也因为他伤害了我!” 情书的事情吗? 安安咬唇,竟觉得景云深的那封情书,是自己的错似的。 “自从他出现在你的身边,陈澜二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做事情不计后果,不想将来,也不为自己考虑!他,他全为你考虑!”陈澜一更加激动了,“栩安安,算我求你,和他分手吧!他一和你在一起,就不是他自己了。你看他现在多厉害啊,他以后会有很好的前途的,可你呢……安安,算我求你,不要耽误他。” 不要,耽误他…… 安安被陈澜一的这句话震惊到了。 她知道自己蠢,不聪明,做事情冲动,但没想到,会被她冠以耽误陈澜二的罪名。 可是,明明是陈澜二死缠着她不放的呀。 *** 这一餐吃得味同嚼蜡。 安安只啃了几片青菜叶子,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告诉陈澜一:“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陈澜一低着头,用一次性筷子搅和着碗里已经浮肿不堪的面条:“请你放过澜二。” 安安点点头。 背起她从地摊上淘来的,只卖五十块钱的黑色双肩包走了。 她走以后,陈澜一起身去付钱,看见柜台上的饮料包装上,印着的是景云深的形象。 真是想不到。 从前那么落魄可怜的他,现在竟成了大明星。 希望他再也不要和她弟弟有任何瓜葛。 否则,她愿为她唯一的孪生弟弟豁出命去! *** 陈澜二的学业比她的繁重许多,课余时间也少了许多。 怕影响他学习,安安不敢轻举妄动。 晚上睡觉前,和他视频的时候,她几次想把分手两次说出口,但还是无言。 陈澜二看着她傻笑:“安安乖,下个周末,我就能来你们学校看你了。真对不起,我最近真的太忙了,一点闲暇都没有。” 安安强笑着点头:“没事的,我……我没有那么黏人的。” 陈澜二笑了,“乖。” 时间已经不早了,安安对他说:“然而,我明天早上还有课呢。先挂了吧,你也早点休息,你看你,眼睛下面都是乌青。” 陈澜二对她说的话无有不答应的。 “咚”的一声挂断视频以后,安安听到阳台上传来美琳幽幽的声音:“栩安安,你这个骗子。” 她扶着自己的大脸,推开阳台门走进室内:“我们明天早上根本没课,到下午才有一节思修课呢。你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骗你男朋友呢?” 安安抿着唇,看着正扶着自己脸上一片惨白面膜的美琳说:“美琳,我……我想和他分手。” 美琳脸上的廉价面膜,“啪嗒”一声落在了寝室的瓷砖地面上。 “你脑子有病吧?!”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 美琳觉得,安安的脑子,大概不是被门夹过,就是被野猪踢过。 而且是狠狠地夹过,重重地踢过。 “你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儿?”美琳颇有一股要把她的思路拉回正常人的冲动,“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结果呢,你居然要和你男朋友分手。你倒是说说,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 -- 第63页 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她不喜欢他罢了。 安安低着头,被美琳训得像做错了事情。 美琳说:“你别给我装可怜!” 安安低着声音说:“美琳,如果你曾经和沈屿在一起过,你还会喜欢其他男人吗?” “会啊!”美琳异常豪爽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安安无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种感觉。但是,我的心里曾经有过一样像沈屿一样的男人,导致我现在,看哪个男的,都觉得不对劲。”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安安长舒了一口气。 景云深,她还是无法释怀。 美琳却听岔了,吃惊道:“原来你喜欢沈屿啊?!” 她皱起眉头,“这不对啊!你和沈屿接触得还不如我多呢,你好好的喜欢他做什么?而且他还欺负过你呢,你忘了?!” 安安哭笑不得,只好说:“我不是喜欢沈屿,只是我心里,还有着另外一个男人,我喜欢不了陈澜二。” 美琳到底是懂了,她大咧咧的,“那有啥大不了的,喜欢就追呗。” 对……喜欢就追。 以前她是做过这样的事情,可现在…… 脑海中呈现出景云深穿着西装,打着柔光,高不可攀的样子,安安就浑身一哆嗦。 再不可能了。 她闭上眼睛,就当他死了吧。 *** 一大瓶可乐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白色的泡沫四溅。 安安黑色的毛衣长裙边角也落上了许多,她抬头去看陈澜二愤怒的脸。 他的脸已然成了青紫色,眼睛是通红通红的,好似熬了许多夜。 “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对你哪里不够好?!栩安安,做人要讲良心的!” 撕心裂肺喊了一会儿,陈澜二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哪怕你是块冰冷冰冷的冰块,也该给我捂热了。可是你呢,可是你呢?!” 栩安安望着头顶乌黑的帐篷布,透过缝隙,仿佛看到空中无数星星在朝她眨眼睛。 “对不起,澜二。”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澜二休息的时间。 陈澜二提出带着帐篷来山上露营,顺便看看夜空中的星星,和晨起时喷薄欲出的太阳。 安安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答应了。 上山的路上没有什么不愉快的。 直到扎好帐篷,两人落定,栩安安对拿出可乐准备畅饮一番的陈澜二,说出了分手二字。 陈澜二就像发了失心疯。 她从没见他这么失控过。 也许陈澜一说的是对的,她就是不适合和陈澜二在一起的。 她会叫他情绪失控。 她会影响他的前途。 ……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可乐倒在地上,终是被泥土喝尽。 栩安安一言不发,陈澜二继续发飙。 “你倒是说话啊!栩安安,我要你说话!” “你不要这个时候装聋子装哑巴!我陈澜二哪里对你不够好?不是说好要和我在一起的吗?为什么现在要反悔?!” 他越发激动了,长臂一捞,把低着头的栩安安揽在怀里。 紧紧地揽在怀里。 栩安安差点呼吸不过来。 霎时间,她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游离在她黑色毛衣的领子处,惊得忙一声大叫。 陈澜二红着眼睛,眼里有泪:“安安,给我吧。给了我,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离开我了?” 安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双臂被他反锁在身后。 这里是荒郊野外,哪怕他把她扔下山去,她也无可奈何。 视死如归一般,安安闭上眼睛:“如果你这样以后,能放过我。然而,我愿意。” 陈澜二的呼吸重起来。 安安感觉他的鼻息就在她脖子处漫游。 一会儿闻闻这里,一会儿探探那边。 “安安,你真香。” 他说。 一片冰冷无比的唇,落在了她苍白干燥的唇上。 悄悄地试探着,不敢深入。 只是慢慢地擦过,再慢慢回来。 他收回自己暴躁不安的情绪,只是双手紧紧束着她,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吓着你了吧?我开玩笑的。没有结婚之前,我怎么舍得动你?” 安静地抱着她很久以后,陈澜二放开了栩安安,微笑起来,“乖,以后不要和我闹情绪了。乖乖的,我买糖给你吃。” 他怎么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安安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怎样的恶魔。 她想再把那两个字说一遍,陈澜二说:“嘘!如果现在,我把你撕碎,找个地方埋起来,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安安不敢动了,几乎要哭出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从前那个阳光可爱的陈澜二,到底去哪里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1) 栩安安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能让男人永远无法忘怀的女孩子。她既不美丽,也不特殊。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个。她想不通,为什么陈澜二这样放不下她。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 第64页 很久以后,栩安安才想明白为什么。陈澜二在意的并不是她,而是一种少年情愫。一种单纯的,不夹杂任何复杂利益关系的感情。他放不下的,是他自己的年少时光。 然而,无论如何。经过那一遭以后,栩安安麻溜地更换了电话号码,删除了陈澜二的微信,并把他的电话号码拉黑。现在,能与她联系的“旧友”,就只剩下美琳了。 大四的第一个学期,美琳就耐不住父母劝说,回了老家,准备考一个公务员,安心过日子。 安安不甘心,选择在B市蝼蚁一般地活着。 深夜,她正在费心敲字写剧本,美琳打电话给她,“安安,你还没睡吗?” “没呢,写剧本呢。”安安一边嚼泡过了头的,软踏踏的泡面,一边开着免提和美琳说话。 美琳不大高兴,“安安,我爸妈要我和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结婚。” 栩安安正敲着键盘的手停住了,她苦笑,“对方条件怎么样?” “还行,就那样吧。就是长得太丑了,我实在狠不下心呀!” 安安不知道说什么了,毕竟那是她美琳的人生,她自己都过得这样糊里糊涂的,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教别人的人生呢? 假意要睡了,安安说:“美琳,真不好意思,我明天还得早起去面试呢。我不能和你再聊下去了。” 美琳怏怏的,“你还没找到工作呢?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安安抬头,望了望自己这个廉价租的潮湿阴暗,略有些透不过气的地下室,声音小了下去,“我租了一个地下室,挺好的,挺便宜。一个月房租才五百呢。” 五百,是因为,这里曾经出过激情杀人事件…… 这样的地方住着,说不怕是假的。可是没办法,她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卖出剧本,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她住不了别的什么地方。 美琳抽了一下鼻子,“行吧,那我挂了,你在B市有什么困难都和我说啊。我尽力帮你。” 尽力,就是帮不了多少的意思。 安安笑,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她的表情肃穆起来。看着电脑屏幕上,她一个字一个字敲下的剧本。一个有关地下室的恐怖影视剧剧本…… 她承认她好像,确实写不出什么像样的剧本。 可是万一呢?万一这个剧本能够得到伯乐大编剧的赏识呢?万一,它拍出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就能大火呢? 万一……她栩安安,就是能靠自己在B市站稳脚跟呢? *** 邮件已经发出去3天59分零8秒。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深知编剧行业的不易,安安给自己下达的目标,都是特别容易达成的。 她没有给那些出了名的口味刁钻和要求高的工作室发邮件,而专挑那些要求不怎么高,也愿意带新人的工作室发邮件。哪怕只是在大编剧旁边打打零工,帮帮忙呢?哪怕只是帮大编剧打打字,传达传达他的意思呢? 安安肖想了很久,终是猛地从电脑桌前站了起来——咯噔一下,碰着了氤氲着不少湿气的天花板。 她摸着自己吃痛的天灵盖,决定去那家自己发了许久邮件却毫无回音的工作室办公楼前碰碰运气。 人嘛,总要有愿意为一件事豁出全部勇气的时候。 上午十点。透出碧蓝色的办公大楼前空空荡荡的。偶尔有形色匆匆的白领走过,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安安抱紧了怀里的剧本——还热乎呢,她下了地铁,就找了一个最近的油印店打印,活活花了她五十块钱。 这可是她好几顿饭钱了。 但为了工作,为了梦想…… 安安叹一口气,不再瞎想,稍稍整理了自己略有些凌乱的外衣,走进办公楼。 电梯到十二楼。她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不知道自己想见的那位编剧工作室老板在不在。如果不在,她就直接把剧本放在他们办公的地方。总得碰碰运气。 电梯一路往上升,安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直到到了那家编剧工作室门前,她深呼吸一口气,才刚想进去,便听见里面传出女人发怒的声音。 “搞什么呀?又辞职了?我又没对她做什么,我对她好得很!上次剧组杀青吃火锅,我还带她一起去的呢!”听声音,好像是圈里某个以跋扈出名的女明星。 她的气势实在太强大,安安弱弱地低下了头,四处找那位编剧工作室老板的办公室。 却不料,她才走没几步,刚才传出怒骂声的那间屋子,门“啪”地一开,正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本就紧张,又被这样一惊吓,手里攥着的大把剧本,就如秋天的落叶般,散落了一地。 真是出师不利。 安安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真是出师不利。 她蹲下身子去捡,才捡了没几张,就见一个高挑艳丽的女人,穿着Jimmy Choo的高跟鞋,走了过来。 尖细的高跟鞋跟,无情地踩在了她正要捡的那页纸上面。 一道似火炬一般的光,便从高跟鞋更高一点的地方,放射线一样射了过来。 安安抬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像是游客来到动物园,好奇地看一只还未开化的猴子。 被她这样从上至下地注视着,安安浑身都不太自在。 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脸和声音都很熟悉,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脑中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 第65页 这女人弯腰捡起地上被她用高跟鞋踩住的那一页纸,看了看,“这是什么?” 安安的声音低低的,“我写的剧本。” “剧本?”这女人好整以暇地笑起来,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知。 她又瞬间明白了一切的情况似的,说:“你是来求职的?” 安安点头。慌乱地捡起地上所有的纸张,又站起来,向她伸出手,“麻烦你,把它还给我。” 这女人斜着肩看她,“刚刚毕业?” 她的目光就像箭一样尖锐。安安有点惧怕,又发自内心的讨厌她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 于是不回答,只要求:“麻烦把这页纸还给我。” 她把它还给了她。 安安花了一两分钟整理整个剧本,要往编剧工作室老板的办公室走去,这女人喊她,“喂,别白费力气了!他们不会要你的!” 安安咬咬她,没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 进这幢大楼时,还不觉得燥热。再出来,竟已被汗水湿透了整件衣裳。 B市的夏天,真是难熬啊。 “这写的是什么?要冲突没冲突,要人设没人设!” “原来是你啊!我们不回邮件的意思就是不会录用你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非得把话说这么明白吗?这样要伤感情的呀!” “你走吧,我们不会录用你的。” 那个工作室老板的话犹如钟鼓之声,不断地在她耳边敲响。 大概,我就是注定成不了编剧的那种人吧。 安安丧气地想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身上也没钱吃午饭了。 房东早在前几天,就发来了续交房租的信息。 没想到,就这么几百块钱,就把她给难倒了。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手里还不肯放弃那一堆无用的剧本。 骄阳烈日下的卖剧本的小女孩。 也不知道走了到底有多久,安安停了下来。她这才发现,一辆黑色奔驰,一直有意无意地跟在她身后。 她彻底停下来后,那辆车也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后座的车窗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探出头来,“这里不能停车,赶紧上来说话。” 又说:“你坐副驾驶。” 安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车内冷空调一吹,她猛然惊醒。后面坐着的这不就是舟璃吗?现下最火的女星之一。 她这样跟着自己……是想干嘛?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2) 黑色奔驰一路往前开,到了星娱乐公司办公楼下的地下车库,才停了下来。 舟璃开窗抽烟,坐在副驾驶座的安安,思维终于稍微清楚了一点。 “你是……舟璃?”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后座那人点点头,呼出一口烟气,“我这儿缺个助理,你以后跟我吧。” 怪霸气,又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安问:“为什么?” 舟璃笑了,“为什么?因为我缺人呗。以前跟着我的那个助理辞职了,看你正好在找工作,看起来长得也挺老实的,就大发慈悲给你个工作。你放心,跟着我,吃喝都管你的,工资4000以上,平时我心情好,还会发个红包啥的。总比你当小编剧,卖不出剧本强吧。” 安安被她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终,思忖再三,考虑到欠费的房租和自己岌岌可危的钱包,以及远在家乡,绝对不同意她在B市发展的父母,她点了点头,“好的。” 舟璃这就下了车,高跟鞋“踏踏”地往前走,“这就乖了啊。来,跟上,帮我提包。” 安安乖乖跟上去这个新认的老板,从她手中接过香奈儿的包。 这包十几万呢,够她在B市奋斗一两年了。她不敢疏忽大意,小心地拿着,跟着她穿过地下停车库,往楼上走去。 *** 还没到星娱乐公司门口,舟璃就爽朗地笑开了。 “谁说我找不到助理了?瞧,我这不马上找到了一个吗?人好,可听话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 安安也没见人搭理她。她在这个公司,仿佛不太受人待见似的。明明是这么火的女星…… 她径直进了自己专属的工作室,开始低头翻阅一些剧本。 没过一会儿,就抬起头来,一双娇俏的眼睛,望向手足无措坐在沙发上的安安,“对了,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把自己的身份证拿给她看,“我叫栩安安。” 舟璃看了看,把身份证还给她,“咱俩真是有缘分。真没想到,我们还是老乡呢!” 安安傻笑,觉得这舟璃,似乎只是气势强大一些,像个会保护弱小的大姐大。 她又问她,“安安,你看我,像是个坏女人吗?” 安安皱眉,不知道怎样回答。 她气恼地把手里的剧本一扔,又开始抽烟,“也不知道着了哪门子邪了,这些找我演的角色,不是小三,就是坏女人。我就想不通了,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做小三的,心肠特别坏的人吗?什么人呐!呸,我瞧不起他们!” 她正愤怒着,安安不知道说啥慰藉她好。毕竟说实话,她还真觉得她挺适合演坏女人的。特别是她抽烟的这个样子,再披件毛大衣,感觉就能演民国剧里的太太。杀伐决断,绝不比男人差的那种。 -- 第66页 不再瞎想,安安老实地呆着。 下午一点的样子,舟璃扔给她一份工作餐,并要求下回自己去拿。因为她才是她的小助理,没有明星给小助理拿工作餐的道理。 安安答应了,看舟璃只吃了几片生菜叶子,又开始看剧本。 她仿佛挺努力的。 “欸,你穿多少码的?” 许久以后,舟璃发问。 安安回答:“我平时都穿S码的。舟姐。” 下午她看剧本的时候,安安告知了美琳,自己编剧工作没找成,误打误撞成了舟璃助理的事情。美琳这就教她赶紧拍自己老板的马屁,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说不定以后她一高兴,就把她栩安安介绍给其他大编剧认识,最后她栩安安,也成了大编剧一名呢?!她这曲线救国的行动,简直让美琳佩服得五体投地。 “S码……”舟璃笑了一笑,纤细的手指往化妆间所在的地方一指,“你去那儿看看,挑一件适合你穿的裙子。要好看一点的哦。” 安安不明所以,但还是进了化妆间。 灯一开,里头各色各样的衣服,和在灯光下绚烂的化妆镜,闪得她有点眼花。 她挑了一件纯白色的,较为保守的裙子,换上了。 舟璃让她过来给她看,直摇头,“欸,这裙子不行啊!穿上以后像是没有发育过的小朋友。栩安安,你已经成年了吧?” 安安问她,“舟姐,我们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吗?” “也不算是参加活动吧。就是晚上,有人叫我去KTV唱歌。这请客的人,也是我们老乡。我下部剧正想和他合作呢!你必须穿好看一点啊,不然,丢我的脸!” 舟璃解释了一堆,安安也算是懂了。 于是又进化妆间,挑了一件满是银色亮片的,勾勒出她纤细腰围的银色露肩裙。 她换上以后,舟璃看得眼睛都亮了,“真好看!这小巧玲珑的,真有咱们老家女人的风范!” 她又从外面叫了化妆师来给她化妆。 一阵捯饬下来,时间过去了许久,外面的天都黑了。 舟璃整了整喉咙,说:“安安,你可得给舟姐争气啊!一会儿见了那人,就多拍拍他的马屁。和他说,咱们都是老乡,在B市工作,都挺不容易的,能帮忙的地方就帮帮忙呗!” 安安点头,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舟姐,我们那老乡,叫什么名字?是导演还是明星呀?” 舟璃正抹着口红,不经意地一抬眸,“他叫景云深。” 安安却惊讶地长大了嘴,差点连路都走不动了。 “怎么了?”舟璃笑她的见识少,“我知道他景云深最近挺火的,也挺招小姑娘喜欢。但你也不至于这样表现吧。” 安安抿嘴,“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有点惊讶。我居然……居然可以和景云深这样的人物一样唱歌。谢谢你啊,舟姐。” 舟璃以为安安是景云深的资深粉丝呢,连忙笑说:“嗨,多大点儿事啊!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气。” 她涂完口红了,打电话给司机,“我们好了,来接我们吧。” 安安和舟璃到达约定的KTV高级包厢时,里面的人都已经到了。 安安一眼就看见那个穿着白衬衫,坐在沙发最里面的景云深。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方口玻璃杯,玻璃杯内,倒了茶色的酒。冰块在融化,她的心一片冰凉。 “我来了。”舟璃笑着走进去,挨个儿和里面的人都打了招呼,又向他们结束安安,“这是栩安安,我新招的助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灯光太暗,声音太响,里头的人对舟璃的介绍都没有多大反应,包括景云深。 当然,也是因为,她栩安安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听舟璃说,今天KTV里坐的,都是国内顶尖的电视剧编剧、导演、制片和演员。他们怎么可能在意她一个小助理的新出现呢?! 至于景云深,如今他已经出名到这种地步,更不可能把她放在眼里了。 兴许,他早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只有她,还在念念不忘。至今想起他的名字,都会左胸口略微疼痛…… 舟璃是个不怕生的,一进门,见没有人唱歌,就开始大开金嗓。说实话,她唱得真好听。 安安局促地坐在一角,不敢和那些大佬靠近,听得都有些醉了。 一曲唱毕,舟璃下来给大佬们喝酒。 敬到景云深那儿时,她的声音不由得娇嗔了起来,“云深啊,你还记得吗?我们还是老乡呢。来来来,喝一杯,我舟璃敬你。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景云深脸上露出经过长时间操练的,礼貌而冷漠的微笑,和她喝了一杯酒。 见没有人唱歌,舟璃开始指挥安安,“安安,你也唱一首。” 舟璃是在景云深身边说话的,这一句话,景云深听得清清楚楚。 他黑亮的眸子猛地一沉,朝舟璃说话的方向望去,正看见了那个穿着银白色亮片裙,把两腮打成暧昧的橘粉色的栩安安。 喉结往下沉了沉,他笑说:“小助理,唱一首。” 见景云深竟对这个小助理感兴趣,其他人都开始捧场了。在笑声中,安安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点了一首不痛不痒的歌。 在众人目光聚集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了。一曲毕,全场安静。 -- 第67页 怎么?是我唱得太难听了吗?安安不敢细想。 却见景云深站了起来,从舟璃手中接过话筒,笑着说:“我给大家唱一首吧!” 众人欢呼鼓掌。 他唱的是李荣浩的《年少有为》。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声线醇厚自然,似有无数情绪无数经历在里面。在场的人都笑了,舟璃说:“云深,你还不算是年少有为啊?!这歌不符合你的境遇呀!” 只有安安一人低下头,落下了一滴泪。 她假意要上厕所,出了门。 她还是忘不了他。这算是什么?她自作多情吗?他一个这样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凭什么还看得起她?她哪里来的自信? 深呼吸一口气,安安从厕所隔间出来。 她站在厕所外的镜子前洗手,一抬眼,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点缀了银白色亮片的裙子,在炫目的灯光下发出幽幽的白光。两条瘦弱的肩膀露在外面,衬出她恍若不存在的细腰。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自己。竟迷迷糊糊地觉得,这样的她,有那么一瞬间,也是可以倾倒众生的。 擦了手,她回头,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肩膀。 “干什么呢你!” “哟,美女呀!” 对方酒意满满的语气,由愤怒转为玩味。 安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只肥腻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美女,走,跟哥喝,喝几杯呗!”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3) 对方是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左右的壮汉。两条胳膊抡圆了,和两面肉墙似的。脸上横肉起飞,眼睛被逼得只剩下了两条缝。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浑身的酒味,能把人逼退到三米之外。 被他拽住的胳膊生疼生疼的,安安出声喊了一句,“你放开,我不认识你!”却因为这人喝了太多酒,已然神志不清了,而被他硬生生拖了三米远。 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想挣脱,根本无能为力。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凑巧,这个时候,整个厕所外的走廊上,竟只有他们两个人。KTV里头有人的包厢,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唱歌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安安又挣扎了几下,差点想拿手里的手机,狠狠砸向身边人的猪头,却见不远处的包厢内,走出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 不过一会儿,便有四个身穿制服的保安迅疾出现,两个制伏住这个肥猪一样的男人,一个安慰着她,帮她披上一件外衣。 “你怎么样?有事没有?”保安细心地问着。 安安摇摇头,握住自己胳膊上被捏红了的地方,“没事。” 那保安便放心了,开始道歉,“真不好意思,刚才我们正在巡逻呢,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安安点点头,“我没事了,谢谢你们啊。” 舟璃打电话来询问她的位置,安安接起电话,“喂,舟姐,我马上来,我就上了个厕所。” 听声音,好似舟璃也喝多了。 再次迈入包厢,安安发现景云深已经不在这里。舟璃趴在沙发一角,颇有些落寞的样子。 她连忙过去扶住她,“舟姐,你怎么了?” 她却不回答,喃喃地说着:“这回这个剧本的女主角可得给我留着啊!我啊,就想演一个无公害的女主角。那种看起来特别单纯,特别可爱,特别甜美的!我真的不想再演坏女人了,行不行呀?!” 可惜里头有人正在唱歌,除了安安,根本没有人听到她的说话声。 包厢里的一个导演,好心和她说:“你家艺人喝醉了,赶紧带她回家吧。不然,一会儿出什么事情,我可不负责!” 这导演留一个八撇胡子,一双乌黑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发光,看起来是一个精明的,不容他人在他面前耍小花招的厉害人物。 安安笑笑,又因为自己还不知道舟璃具体住哪里,于是打电话给她的司机。 她吃力地扶着舟璃,走进了电梯,往楼下走。 舟璃那司机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安安把舟璃交给他,又嘱咐了几句,听到司机说,舟璃家里有保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也就放下心来。 她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从她眼前消失,才拿出手机,准备给自己打辆车,回自己那个小窝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这地儿,就是怎么都打不到车。 连换了好几个地方,一直显示“附近没有司机”。 安安丧气地站在一边,想休息一会儿,忽然闻见一阵呛鼻的烟味。 她循着味道去找,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大楼的绿化花坛的专用垃圾桶边,手上,夹着一支和他身材一般纤长的香烟。 这人,虽然一大半身形都没在乌黑的夜色中,但安安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景云深。 她下意识想离开这里,那人却把还未抽完的烟一掐,大步来到了她身边。 他握住她的胳膊,竟正好碰到了她刚才被那个猪一样的男人握红的地方,安安忍不住喊了一声,“疼,放手。” 景云深似触电一般,松开手,语气怏怏的,“对不起。” 安安要走,他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安安语气冷淡,“我不敢让你这个大明星送回家。” -- 第68页 景云深哑然失笑,“栩安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呆得像块木头似的。” 安安假意没有听懂。 这时从大楼内走出了几个手挽手的女孩子,景云深怕被她们认出,忙戴上黑色口罩和帽子,拉住安安,“不想害我的话,就跟着我走。” 景云深低着头,带着安安到了一辆车内。 坐在后座上时,安安局促地并牢了双腿。她不知道,他带她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做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吗? 她虽然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但也不敢细想。 景云深倒好,坐在她身侧,好整以暇地观察起她来。 安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干什么?” “看你。”景云深说,“看看,和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安安愣了一下,不知该接什么话好,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景云深问:“你现在是在给舟璃做助理吗?” 安安点头,“是呀?怎么了?” 看不起她吗?她承认这工作是寒碜了一点。但总比因为在B市找不到工作,而流落街头,或活活饿死强吧。 景云深低声道:“没什么,自食其力,挺好的。” 挺好的……难不成你的工作,不是自食其力吗?难道你和传闻中一样,之所以会突然在娱乐圈里火起来,是因为背后有人暗中“支持”吗? 安安瞎想了许多,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她又一次想下车,景云深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安安拒绝了。他说:“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你就连,送你回家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安安的鼻子瞬间酸了起来。她强忍住泪水,不想让景云深看不起自己,于是低声报了自己现在住的小区的名字。 却没想到,景云深朗声笑了起来。 安安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觉得,他倒似乎,比从前开朗多了。大概是因为年少有为吧。从前高中的那班人里面,现在,也就他混得最好了。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我在地下车库了,来开车吧。” 他应当也是有私人司机的,不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和舟璃一样,有保姆二十四小时地照顾着? 相对于自己生活的局促,安安不由得羡慕起他来。 景云深的司机很快就到了。这么热的天,那人还穿一身西装,看起来正派极了。 他见车上多了一个女孩子,笑起来,“豁,云深,难得啊。你也有带女孩子回家过夜的时候?” 景云深笑说:“你别多想,她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 “哟,是她啊。”司机越发笑得开心,“居然在这地方遇到了?真是缘分哦。” 安安被他俩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的,又浑身难受。她总觉得,他俩好像是在传递什么她听不懂的信息。 但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已经开车了,她总不能跳车而逃吧? 好在,一路上,这司机就不再说话,而只专注地开自己的车。 景云深说:“栩安安,舟璃这人我熟悉,你要是实在没有别的工作,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总比待在她身边好。” 栩安安目前觉得舟璃这人挺好的,又爽朗又大方,而且她觉得景云深现在和她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同情她。而她,最不想从他那边得到的,就是同情! 于是,她硬着头皮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工作得挺好的。而且,现在做舟璃的助理,只是我的一时之计。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换一份更体面的工作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她差点就把她其实是为了写剧本,而在假意做小助理,体验生活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景云深见她和以前一样犟得跟牛一样,铁了心不要自己的帮助,也就识趣地不再多嘴。 一路无言。 安安有些昏昏欲睡了。 昏睡中,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她身边唱歌。声线那么悠长,听不清他唱的什么歌词,却让人莫名觉得有安全感和舒心。 恍惚间,车停了下来。 安安以为这车会停在小区外的车位里,却没想到,景云深直接让司机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而且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仿佛就住在这里似的。 就住在这里?!!! 安安瞬间清醒,她小心地问:“怎么停在这儿了?” 景云深先一步下车,帮她打开车门,报了自家的门牌号,“我就住在这里,你呢?” 我……我住在地下室…… 安安不敢回答,只说:“你干嘛要知道我住在哪里?我一个独身的女孩子,怎么好把自己住在哪里的详细信息告诉你。” 景云深微笑,“哦,你还是单身啊?” 安安想拍死自己。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谢谢你啊,我……我回家了。” 景云深说:“你这身上的外套,是我的。” 原来刚才,叫来保安的是他。 安安一甩手就脱下了外套,递给他,“还给你!” “你穿过了。”景云深有些嫌弃似的,“上面还有你的汗味,你就打算这样还给我?” 安安又收回外套,“那等我洗了再还给你。” -- 第69页 景云深点头笑,对于她的懂事非常欣慰。他先她一步走在前面,“走吧,回家。” 语气轻松,像得了什么失落多年的宝贝似的。 安安却不回答。 等他回头,后面的安安,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叹气,也没多做追究,径自离开了地下停车库。 等景云深厉害后,安安才红着脸,从一根硕大的柱子后面出来。 她慢步走着,手里还攥紧了他的外套,心中五味杂陈。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4) 地下室里扑面而来的潮湿气味,让安安差点窒息。挂在地下室天窗边的衣服,已经晾了三天了,还是没有干。甚至滴滴答答地朝地面滴着水。 小小的床,黑暗的光线,发生过命案的过去……这一切都让栩安安心生反感,后背发凉。 可是,在光怪陆离的B市,在她这样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还找不到称心工作的人身上,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鬼魂这种似有似无的东西的恐惧,远远比失业流落街头的恐惧小得多。 安安强迫自己不要去乱想,她坐在床上,床垫子立即塌陷下去一大块地方。手里景云深的外套,在这个时候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味。 像是某种只盛开在深山里的兰花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她把他的外套放到一边,去刷牙洗脸。可是眼睛一闭上,眼前又都是那个人的面孔——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那个人的从前和现在…… “啊!栩安安!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狂吼一声,安安差点抡起胳膊,给自己一个巴掌。 “你在他身上吃的苦还不够吗?青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要再乱想了!” 她丧气地窝在床上,闭上眼睛。在一片混沌中,夹杂着迷蒙的过去的记忆,她终于睡了过去。 *** 洁白的婚纱,临阵准备着的乐队,觥筹交错,她纤细的手,竟被另一人拉了起来。 明明很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的费力,好像抬一下眼睛,就能把头折断似的。 音乐奏响了。 在小提琴悠扬的演奏声中,安安亦步亦趋地向着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去。 她感觉自己手上戴着的蕾丝手套,是这样柔软而绵密,好像戴的不是手套,而是一层沐浴露的泡沫。 音乐声越来越响,安安能听到身边客人们欢快的交谈声,红酒被打开时,“啵”的一声,以及酒杯和酒杯碰触的叮当声。 离那个穿黑色西装的人越来越近了,安安的心也越跳越快。他是谁呢?为什么看起来这样眼熟?他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一堆疑问还没有完全想清楚,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转过了身体。 没有头…… 脖子处血淋漓的…… 可是她又仿佛听到,他和她说:“我亲爱的妻子,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 冷汗由额头一直蔓延到脚底。 安安在巨大的惊恐中醒来。这个噩梦实在把她吓得不轻。 她一看手机,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于是连忙起床洗漱,准备去星娱乐公司,舟璃那儿报到。 公司里,舟璃专属的明星休息室内,还空无一人。 安安在茶水间倒水喝,有空闲的化妆师来和她搭话,“你就是新来的小助理?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悉数告知了自己的情况,她说:“你最好小心一点。舟璃呀,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她又说了几件舟璃在化妆上的小事,以体现她的难伺候。 最后以上一个小助理的结局收尾,“哎呀,太可怜了,那个小女孩,估计得有一年半载地不肯再为女人工作了。可怜呀,有心理阴影了!” 安安眉头皱了起来,怎么都觉得,她眼里的舟璃,好像不是这个化妆师这样的。 她正想开口,再问得详细些,便见这个化妆师拿着咖啡一转头,成了一副谄媚的模样,“舟姐,你来了呀。今天这口红涂得可真漂亮!真好看!这是什么色号呀?我也去买一支。” 舟璃只是朝她看了一眼,连嘴角都没动一下。她看到化妆师身边站着的栩安安,说:“安安,帮我冲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温度50度左右。两分钟之内我要喝到。” 安安答应了一声,在化妆师的目光下,忙活起来。 那化妆师见这场景甚是无趣,也就走开了。 端着舟璃要的咖啡走进她的休息室,安安见她一大早的,就又在琢磨桌子上的那一堆剧本了。 安安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在桌子的一角。舟璃拿过咖啡,抬眼看她,“你昨天怎么回家的?” 安安本想胡诌个理由应付她,她却已经知道实情似的,“司机跟我说了,他昨天晚上看见,有人送你回家。” 安安只好如实回答:“是景云深送我回去的。” 舟璃的眼睛一亮,“你和他……关系挺好呀。” 安安摇头,“我和他只是高中同学。而且,我们同学没多久,我就转学了。昨天,只是出于老同学交情,景云深才送我回家的。” 舟璃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安安,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呀!” 她说:“景云深的经纪人,丽姐,你了解吗?” -- 第70页 安安摇头。 她说:“丽姐从前在圈里,是出了名的严厉。她也很厉害,捧一个红一个。而且红得经久不衰,她手下的艺人,几乎不会产生任何绯闻。哪怕最后合约期到了,她也能和他们友好分手,有的,还能保持合作关系。景云深,就是被她捧起来的。” 她又拿起一个剧本,递给安安,“这个剧本,我看了好久了。这个本子的男主角,公司制片已经定了,就是景云深。可是女主角……” 她笑了笑,“还没定,我很中意。你知道的,我不想再演女二号了,也不想再演恶毒的女人。因为老是演恶毒的女人,我的观众缘很不好。你要是看过的微博,就会明白,那些观众,到底有多讨厌我演的恶女人了。” 大概是观众入戏太深,都到她微博底下去骂她了。 安安安慰她:“舟姐,你别伤心,观众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你演技好呀。这从另一方面证明了,你演的角色真的很深入人心。” 舟璃冷笑,“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的。只是,总演坏女人,戏路不会长的。我得接个女一的角色,而且必须是那种清纯无知,让大家都喜欢的角色。” 她停顿了一会儿,喝了一口咖啡,“现在是这样的。制片、老板和编剧,都很希望我演这个本子的女一。但是……景云深经纪人,坚决不肯我和景云深搭戏。如果我接了女一,她很有可能,会帮景云深推掉这个本子。” 安安深知现在景云深的红火程度。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本子,只要男主角是景云深,那女主角,就能受到他的荫庇,获得和他几乎差不多的关注。以后的资源,也会越来越好的。 难怪,舟璃这么想要演这个本子里的女一,而且,必须和景云深搭戏才演。 安安听舟璃说了这么多,对于她眼下的困境和需求,也了解了一二。她好奇问:“舟姐,我想问个问题……” 舟璃早知道她想问什么,“想问,为什么丽姐这样不肯我和景云深搭戏是吧?” 她自言自语回答道:“那是很久以前的渊源了。那个时候,丽姐还是一个小经纪人,我和她,有过过节。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知道,她竟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模样。” 她不再细说过去的事情,只看着安安,“安安,你是我的贵人,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安安点头,她说:“今天晚上,我请了制片和编剧吃饭,但没有请到景云深。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约到饭局上?我看他,好像对你别有感情似的。” 别有感情?!! 安安忙否认了,“可是舟姐,我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舟璃马上发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这是他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他。” 她又报了一串酒店包厢号,眼巴巴地看着她,“安安,现在,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马上打电话给他。” 安安当然知道,这只是舟璃哄她的话。她真想要拿到这个本子的女一,和景云深搭戏,肯定办法多得很。 但她现在,也不好推辞,只好在舟璃的眼皮底下,拨出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久都没有人接,安安有一种大难不死的侥幸感。 在舟璃无比失望的眼神下,她正要挂断电话,那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您好,哪位?” 特别有礼貌…… 安安硬着头皮回答:“景云深,我是栩安安。”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分钟左右,才接着有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安安不回答,只快速报了酒店名字、包厢号和用餐时间,“为了感谢你昨天晚上送我回家。” 景云深笑了,也不语可否,安安急了,脱口而出:“来还是不来,你倒是说句话呀!” 景云深问:“只有我和你吗?” 电话开着免提,他们的说话声,舟璃全部听得清清楚楚的。她连忙暗示安安回答,安安只好按着她的意思说:“是的,只有我和你。” 景云深痛快地答应了,“好。我会过来的。” 他挂了电话。 舟璃露出兴奋的笑容,“安安,谢谢你。” 安安嘴上说着不客气,其实心虚极了。 她骗了景云深。景云深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气得把她撕成好几块? *** 今天又是被舟璃硬要求打扮的一天。 但今天是赴晚饭宴,终于不用打扮得像昨天那么夸张了。 小黑裙,丸子头,一双跟不那么高的小皮鞋,再涂上梅子色的口红,安安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是这样的人畜无害。 当然,她本来就挺无害的。 离约好的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舟璃就让司机驱车送她和安安去酒店了。因为这次饭局是舟璃做东,她们自然得早到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编剧和制片也到了。 安安因为向往编剧的生活,不由得多看了那个编剧几眼。却发现她双眼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舟璃说景云深也会来吃饭,她的眼里,才放出一丝光亮来。 景云深的魅力,果然大到不行。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饭点了,可以主客未到,舟璃怎样都不肯叫人上菜。 又过了十几分钟,舟璃有些急了,叫安安到酒店外面去等着。省得景云深不认识路,破坏了她精心布好的饭局。 -- 第71页 安安听话地到酒店楼下去迎宾,才站了没多久,就接到景云深的电话,“我过来了,你在哪里?” 安安回答:“我就在酒店门口呢!”又补充:“小黑裙,扎丸子头,你看到了吗?” 得到了景云深的一句,“你长能耐了。” 不过一会儿,安安就见一个穿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向她走来。 安安引着他进了酒店,他摘下口罩和墨镜,额前的刘海,驯服地耷拉着。 他冲她笑,“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好似这场饭局,是她有意布置的似的…… 这场饭局,本来就是她有意布置的。不过,在景云深那儿,好像有些不同的理解。 进电梯前,安安干咳了一声,说实话,她实在尴尬极了。一会儿景云深进门,见里头还有三个人再等着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进了电梯,抬头迎面接上景云深有些深意的眼神,安安强掩饰住内心的焦躁,挤给对方一个微笑。 景云深抱以同样“友好”的微笑,“栩安安,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很久、很久了吧。”安安笑着说,引他走出电梯,往包厢走去。 景云深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怎么这么客气?不像从前的你了。” 安安不说话,到了包厢门前,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对里头说:“舟姐,他来了。”又看向外面站着的景云深,“请进。” 景云深透过门缝,已经看到了里面坐着等他的三个人,特别是坐在主位上,笑得一脸谄媚的舟璃,气得牙都快咬断了。 他愤愤地低声说:“栩安安,你真长能耐了!” 安安请他进门,脑子一抽,回答他,“谢谢夸奖。” 景云深这时候的眼神,就像要把她活剐了一样! *** 这顿饭吃得不咸不淡,舟璃又喝醉了。景云深全程话很少,直到最后,对于舟璃关于女主角的提议,他也没有松口——只说他听经济人的安排,自己不能做主。 舟璃气得直给自己灌酒,又用眼神暗示安安说服景云深。 但景云深这会儿根本不想搭理现在这个“真长能耐”了的栩安安。 一场原本就被强迫的饭局,就这样不欢而散。 仍是司机送酒醉的舟璃回去,景云深早找了借口先行离开,安安收拾残局,打包了不少吃食。 这些吃食,刚才都没有人下过筷子。与其让酒店扔进垃圾桶浪费,不如她带回家,也省了几顿饭钱。 这个酒店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她拎着打包好的东西,决定走路回去。 才出酒店没几步,景云深的车就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子里头的人,语气冷淡又生硬,“上车。” 安安不肯,他威胁道:“你家艺人有求于我,你今天晚上摆弄了我一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栩安安硬着头皮,“没有!我问心无愧!” 就有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用力把她身体往前一拽。他又用脚顶住车门,两只手一起合力,直接将她整个人,倒拽进了车子内。 她手里攥着打包盒不肯松手,这样一个拽一个挣扎间,打包盒里的东西,就“哗啦”一声,全部倒翻在了车子里。 车子里头座椅昂贵的皮革味,就和饭菜的油腻味混合在了一起。连景云深的白衬衫上,也沾染了一些饭菜的油水。 景云深恨恨的,“栩安安,我上辈子欠你的!” 安安这个时候倒有些内疚了,忙说:“我帮你洗。” “洗什么洗?!这衣服一沾水就不能穿了!” 安安换了话头,“多少钱?我赔给你。” “你一个小助理的工资,赔得起吗?”景云深有些讽刺地反问。 安安没了声音,他一字一顿地说:“给我乖乖坐着!就是最好的赔礼道歉!” 安安不敢动弹了。 他的语气这才平缓下来,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为什么要帮舟璃做这种事情?” 安安反问:“她是我老板,给我发工资,我帮她,不是天经地义吗?” 景云深被她这套完美无瑕的逻辑打击得无话可说。 他也懒得和她再说其他了,只说:“和舟璃搭戏,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说服丽姐。” “真的?”安安兴奋起来。 他又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这话时,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安安。这样的目光,安安觉得自己仿佛在某个自然节目里看到过。是了,就像是那荒野上,饿了好几天的独狼,看到一只被猎人的陷阱困住的小白兔…… 阴森森的,泛着危险的绿光……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5) 安安已经在脑海中上演《法治在线》、《重案六组》了,连那庄严中带着点危险逼近的Bgm都已经开始奏响了,景云深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并且开了免提,故意让安安听到他要说些什么。 那边接起了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线粗犷的声音:“云深,什么事?” 景云深却喊他“丽姐”,“丽姐,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仔细考虑过了,《青春是首三行诗》这部剧,我还是想接下男主角。女主角,就让舟璃来吧。” 那边冷笑了一声,“她又来求你了?” -- 第72页 景云深也不隐瞒,“使了点小计谋,请我吃了一顿饭。是我从前朋友在这件事上求我帮忙,丽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舟璃,但我想帮我朋友这个忙。” 景云深的经纪人丽姐,居然是个男人,这是安安始料未及的。那么江湖上关于景云深被富婆包/养,才能成为当下最火的男星之一的事情,岂不是不攻自破了。不过……现在这社会,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可以存在特殊关系的。 而且,从他们间的对话中,安安察觉到,这个“丽姐”,是个雷令风行的厉害人物。景云深很尊重他,也很听从他的意见。 但从他们接下来的聊天中,她发现,同样的,丽姐也很尊重景云深。 见景云深这样要求和舟璃搭戏,他也没再多说,只强调自己的立场,“云深,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那种生活状况一有点起色的苗头,就开始得瑟炫耀的人。既然你这么坚持要帮那个朋友的忙,我就答应你。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舟璃这个人难缠得很,你和她相处的时候,一定要处处小心。” 景云深答应道:“放心,我知道的。” 丽姐说:“行了,我挂电话了。明天我会去和制片联系,你也提前把本子看起来,要开始适应这部戏的拍摄了。” 景云深回答:“我会的。” 须臾,他侧脸看向安安,目光中带着一些安安看不懂的深意,“丽姐,我替我朋友谢谢你。” 丽姐“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景云深收起手机,不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安。 安安很难相信,一个让舟璃挠腮抓脸,怎样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景云深一个电话,十来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她被他盯得有些口吃了,“谢……谢谢你。” 景云深说:“谢什么?你这人太蠢,放舟璃那里我不放心,怕你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 好好的,怎么又吐槽起她来了?! 安安不服,瞪了他一眼,想到他在这件事上的慷慨,语气又软下来,“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景云深定定地看着她:“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安安一愣,怕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要求,连忙提醒他:“你提的要求,绝对不能是那些我怎样都做不到的事情哦!比如……比如……” 她比如了半天也没比如出什么东西来。没办法,那些她觉得可能涉及违/法/犯/罪的事情实在太难以启齿了。和景云深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她不敢肯定,现在的他,就不会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景云深说:“放心,我的条件不会那么苛刻。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做到。既然我帮了你的忙,以后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实话。如果被我发现你在撒谎,我马上就撤销和舟璃的合作,让你们两个连哭都没地方哭!” 他说这话时,语气奶凶奶凶的。就像是一只刚刚长大的哈士奇,在另一只还未长大的小奶猫面前立规矩。 安安不怕死地问:“这就是你的条件吗?” 景云深说:“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安安无语。 景云深发问:“我昨天给你的那条外套,你洗了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安安愣了一下,回答说:“没洗。怎么?你不想要了,需要我赔钱?” 她可赔不起…… “那倒也不是。”景云深被她忽然而至的紧张逗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洗。” “因为……因为……”安安窘迫地回答,“我前几天洗了挂着的衣服,还没干呢。如果洗了,家里没有地方再挂你的那件衣服。” 景云深笑意更深,“我知道了。” 他指挥司机开车,“我们回家吧。” 安安觉得他这句话说得不对,“什么叫我们回家,我们又没有住在一起。”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随时欢迎你入住我家。”景云深带着点儿痞气地笑出声来。 “我才不要。”安安回答,身体老实地往车子靠背里挤了挤。既然他要送她回家,那就让他送吧,也省了她的打车钱。 司机把车一路开得平稳,人前高冷的景云深,却在安安面前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抛出问题来。 “转校以后,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安安根本不想回忆从前一塌糊涂的生活,当机立断地回了一个“好”字,就不想再和他多说话。 景云深沉了一口气,忽然伸过手,指节分明的大手,完全地握住了她的。 “栩安安,你刚刚答应过我的,以后在我面前只说真话。”语气严肃,带一点点无奈的嘶哑。 安安感觉他这好像是在发自内心地关心她,心一下子就蹙紧了。 她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拽回自己的手,老实回答:“说实话,糟透了。转校以后,我的学习不进反退,我爸妈对我很失望,最后高考也没有考好。” 她的语气越来越低沉,景云深皱起眉头:“是我的错。” 安安不解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又问:“你怎么会到B市?我一直以为,你会跟你的爸妈一样,留在家乡,安稳地当一个老师。” 为此,他甚至特意让人关注过,是不是有哪位被录用公示的老师,名字是“栩安安”。 -- 第73页 安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填报志愿时,我爸妈是要求我去读师范院校,可是我不想再重复他们的人生,擅自改了高考志愿。到了B市,读编剧的专业。为此,我爸妈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好好说过话了。” 她鼻子一酸,有泪星要闪出来,但她忍住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景云深犹豫了一会儿,“你……大学的时候,谈了恋爱吗?” 呵,居然还想问这个。 怎么,这种私事他都想管一管吗? 安安脑子一热,心想要气一气这个现在意气风发的景云深,于是故作轻松地说:“谈了呀。和陈澜二。你还记得他吧?他很优秀,考上了医科大学,也在B市,我们大一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只不过……” 答应了不说谎的,安安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把现在她和陈澜二的情况告诉景云深。 “他读的医生嘛,很忙,总是做实验。我那个时候忙着实习和找工作,也总不联系他。慢慢的就淡了,后来和平分手。” 景云深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安安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景云深根本不会在意她的这些过去的,却没看见,在座椅底下,景云深双拳紧握,指甲差点陷进手掌心的肉里去! 栩安安居然和陈澜二作为男女朋友,度过了一整个大学生涯!他既气恼,又嫉妒!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6) 知道栩安安帮忙搞定了景云深,她马上就能进《青春是首三行诗》剧组,舟璃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抱住比她瘦小许多的安安。 她高兴地连连拍手,“安安啊安安,你可真有能耐呀!我早就说了,景云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们都是老乡,你和他又是高中同学,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呢!” 她笑得合不拢嘴,又说要给安安加工资,又说要给安安发红包,前前后后地说了很多开心的糊涂话,直到有人来休息室叫她:“舟姐,老板喊你呢!” 她答应了一声,朝安安挤眉弄眼,“肯定是喊我过去签合同呢!” 她踏着高跟鞋“笃笃”地往前走,经过安安身边时,忽然抱住她,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好安安,你真是我的福星。你是不是想做编剧呀?!你等着哦,等我有空了,肯定介绍几个我认识的好编剧给你认识,让他们好好教教你,好剧本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舟璃这一句话实在是说在了安安的心窝子上,安安连忙点头,“谢谢舟姐!” 舟璃得意地点点头,踏着高跟鞋,推开休息室的门,“笃笃”地往老板办公室去了。 安安闲来无聊,打开手机,又看到微信请求添加好友的界面里,多了一条新的信息。 还是景云深发来的添加好友申请。 那天可真不应该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他!竟让他通过她的电话号码,摸到了她的微信,并且前来添加。 她昨天晚上在睡觉前,就已经看到过这个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了,故意当做没看到,没有添加他。 谁知道他竟然这样锲而不舍,又向她发出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景云深的粉丝们要是知道,她们这位人前高冷无比的大明星,在她栩安安这儿,竟卑微得跟狗皮膏药似的,肯定气得直咬牙! 安安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要是她把他锲而不舍加她微信好友的截图发到网上,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他的那些脑残粉么,会不会气得直骂哥哥不是人?! 她偷笑了一会儿,连忙制止住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 再三忖度,还是通过了他的好友添加请求。 大明星眼巴巴求加小助理的微信……实在是一件让人能拒绝不了第三次的事情。 景云深的微信头像很快出现在她的手机微信界面上。 安安忍不住点开他的头像看大图——是一副风景图,一眼望过去湛蓝湛蓝的,好像是一片海。 这头像风格……竟有点像无欲无求的中老年人。 她又想去看他的朋友圈,却是“仅三天可见”。留给她的,只有一条硬生生的白线。 安安笑了一声,不再去看。她收回手机,觉得有些想上厕所,于是起身前往卫生间。 “凭什么呀?不是说好《青春是首三行诗》这部剧的女主角是给我的吗?现在怎么可以跳水,给了舟璃啊?!给谁不好,为什么偏偏给了她?!我不服!” 安安才打开卫生间的一个隔间,进去没一会儿,就听一个女人在外面嚷嚷开了。 “你这算什么经纪人?!你这根本就是暗/箱/操/作!你把明明预定给我的资源给了别人,你对得起我爸爸吗?!你忘记你以前穷困潦倒的时候,我爸爸是怎么帮助你的了吗?” 听这内容,应该这公司里签约的另一位女星。这声音,是安安陌生的,应该不是现在特别大火的女星。否则,她应该能认出声音来。 她好似在打电话,安安一直没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只有她偶尔抽一下鼻子,再娇气地抱怨几声。 “什么?女二?!我才不要演女二,这本子我已经看过了,女二又作又绿茶还坏,我演了这样的角色,以后观众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她又是撒娇又是生气地说了一大堆,安安躲在隔间,被她念得头脑发晕。 她已经上完了厕所,再也不能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呆下去了,可是外面那人的声音,还是持续个不停。 -- 第74页 更要命的是,这时候舟璃的电话打了过来,手机“丁零当啷”地响个不停,安安不敢挂下舟璃的电话,无奈中,只好硬着头皮接起电话,“喂,舟姐,我在厕所呢。” 她尽量让声音小声些,舟璃却不满意,“怎么这么久呀?我签好合同了,正找你呢!我下午要去参加一个百货大楼新开业的剪彩仪式,你和我一起去吧。” 安安答应了一声,“我马上来。” 就挂了电话。 而这时,外面那个女人也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 安安打开厕所门出去的时候,就见她也已经不打电话了,脸上挂着泪珠,泪眼婆娑地看着有些尴尬地从厕所隔间出来的安安。 安安被她可怜兮兮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你打电话的。我进来上厕所的时候,你还没进来呢。” 这个女人身上倒没有舟璃身上有的杀气,她点点头,语气温和地说:“我不怪你。我也不怕你听到我说了些什么。” 安安走到盥洗台边洗手,擦干了手,马上要走。 在厕所门前,却又听到里面那个女人说:“等一下!” 安安以为她要说些要求她不能把刚才听到的内容说出去之类的,有着警告意味的话,却见她伸出一只手,面对她。她那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手机,她说:“小姑娘,你的手机忘拿了。” 原是她刚才洗手的时候,太过紧张,洗了手就想走,竟然忘拿手机了! 她接过手机,和她道了谢。才走出没几步,就见舟璃已经在走廊尽头等着她了,“安安,怎么这么慢?!” 安安小跑着向她迎过去,见舟璃的脸忽然一沉,连嘴角都往下撇了撇。安安回头,见刚才厕所里那女人,竟就在走廊那一头站着,直勾勾看着她和舟璃。 舟璃,和她很不对付似的。 她不再去看那个女人,拉住安安的胳膊就往休息室走去,“走!不要理她!” 又问:“你刚才在厕所里碰到她了?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安安怕触怒舟璃,小心翼翼地回答,“她一直在哭,没说什么话。” “哼。”舟璃冷笑,“颜甯,以后可有你哭的时候呢!” 也不再和安安多说其他的,到了休息室,她张罗着让化妆师给她化妆,安安则联系司机,再次和他确认了下午舟璃参加剪彩活动的时间和地点。 剪彩活动和安安预料的一样无聊。 舟璃在一众挺着啤酒肚的老板中间周旋得如鱼得水,安安无聊得直打哈欠,除了盼望活动快点结束,其他别的,她都不盼望。 因为剪彩活动安排在室内,安安也免了给舟璃打伞这样的活动。怕她渴,三分钟前,她已经为她送过一次水了。 几个和她坐在一起的现场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凑在一起讲舟璃的八卦。 一个先起了头:“你们看了吗?最近的吃瓜大戏!舟璃把原来属于颜甯的角色给抢了!” 另一个说:“这两人同属于一家经济公司,关系却一直不好。她俩其实人设也并不相同,照理,也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舟璃跟发了疯一样地想改变人设,往人畜无害傻白甜那里去。这不就和颜甯的人设撞了吗?就因为这,两人才打得火热呢!” 其他一个接话,“你们刚才看到了吗?舟璃她又招了一个小助理了。看那个小助理温温柔柔的样子,不知道已经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安安心说,你们怎么这么懂舟璃和颜甯之间的事情呀,还颇有几分专业人士的味道。仔细一看,原来这几个参与说八卦,都是其他来参加剪彩活动的明星带来的小助理。 也难怪,她们看到她,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危机感了。 可不好意思,她舟姐可没欺负她。 安安暗咳了一声,身边这几人这才发现了她,这才讪讪地笑了,散开去为自家艺人服务了。 安安也往舟璃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见她,正努力地往剪彩的彩带最中间地方挤去…… 亦步亦趋……亦步亦趋…… 等她终于挤到C位的时候,剪彩也开始了。 她这一连串的行为,气得原本站在C位的一个女星,直翻白眼。 舟璃却不在意,只在那里摆姿势,露出看起来和善其实并没有的微笑。 随着一段段红色的绸缎被剪断,剪彩结束了。剪彩的众人都散去,安安连忙拿着舟璃指定要喝的矿泉水迎上去。 却见舟璃下剪彩台时,故意从背后,猛踩了刚才翻她白眼的女星的裙子一脚。 那女星穿的裙子,裙摆有点长。偏偏又是贴身的那种,把她裹得很紧。 舟璃这一脚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那个女星没注意到背后的情景,急着往前走,那裙子,竟就“撕拉”一声,整个裙摆掉了下来。 这女星也扑倒在地,发出惊异的一声大叫。 安安的大脑还没适应这突发的事件,就被舟璃往前猛拉了一把。她整个人往前一冲,竟站在了舟璃前面。 舟璃在这个时候,又化作好人,蹲下身体,扶起那个摔倒在地的女星,斥责安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做事情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看,把人家的裙子都踩破了!” 安安:…… -- 第75页 她又见她去安慰那个痛得差点掉出眼泪来的女星,“你怎么样了?真对不起,都是我这新来的小助理不懂事!我一会儿就辞了她,给你解解气。” 被舟璃这样指鹿为马地一顿操作,这个女星竟可怜安安似的,摇了摇头说:“我没事,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走太慢了。” 她挣扎着起身,推开舟璃的搀扶,去找自己的助理。 见她在助理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这里。 舟璃的脸上,泛起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安安傻站着,她好似一个没事人,从她手中拿过矿泉水,怕弄脏口红,谨小慎微地喝了几口,又笑着对安安说:“走呀。活动结束了。这百货大楼的王总请我晚上一起吃饭呢,你去不去?” 安安僵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7) 被冤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安安傻站了一会儿,刚才舟璃的表现,和她这几天道听途说的,他人对她的评价,渐渐合二为一。 真是她自己看走眼了?舟璃,既不不是一个热心助人的人,也不是一个可以与之友善相处的人。可明明早上,她还对她热情得很,还许诺她许多好处…… 在思考片刻后,安安明白了一些——早上她对她热情时,她还没有签下《青春是首三行诗》的合同,还觉得有求于她;而现在,合同签好,万事成定局,自然会显露出她的真实面貌。 舟璃等了她一小会儿,已经很不耐烦了。只是碍于商场的几位老板都还在现场闲聊,她才没有大发脾气,“喂,安安,还杵在那儿干嘛呢?赶紧过来呀!” 安安低低地应了一声,走到舟璃旁边——她现在,还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那几位商场老板一起聊的话题内容,安安一概都听不明白。舟璃想来也是不明白的,只是在那儿附和着点点头,摆摆笑容,再挠几下头发,看上去甚是风情万种。几位老板中,最为油腻肥胖的那一位,忍不住频频向她侧目。 安安察觉到这种眼神里有些许不对劲,连忙往旁边小步挪了几步,以免打扰到舟璃和这位老板眉目送情。 说话间,已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果然,那位刚刚和舟璃眉目传情的老板,提出送她俩去吃饭的酒店。 舟璃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便摆着腰,和那个老板一起走出商场的大门。 安安跟在他们身后,尽力和他们保持好安全距离。 到了那老板的车上,舟璃和那老板自觉地坐了后座,安安识相地坐上副驾驶座。 路途无聊,且听后座两位聊天听得烦躁,安安打开手机微信,见自己的朋友圈那儿,赫然立着一串数字——53。 53?! 她记得她最近几天没有发过朋友圈呀!而且,就算她发了朋友圈,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点赞和评论。 带着满脑子疑惑,安安点开了那一串数字,却见原来是景云深,竟将她发过的所有朋友圈,一一点了赞! 这人是被什么刺激了,大脑不能正常运作了吗?!他自己把朋友圈设为仅三天可见,不允许别人勘探他的个人生活,到她这儿来刷存在感?! 安安被景云深的这一番迷之操作整得又是气又是懵又是觉得好笑。她手疾眼快地也关闭了自己的朋友圈,设置为仅三天可见,才从心理上感觉好一点。 可是!从前在大学里,她和美琳拍的那些丑丑的照片,发的傻乎乎的朋友圈,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气愤之下,安安咬着下唇,握紧了手机。 到了吃饭的酒店,舟璃和那位王总,关系飞快地进展,已经到了手挽着手下车的程度。 安安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帮忙按电梯,开包厢门,一切都不在话下。 饭桌上,安安尽量保持安静,舟璃坐在王总身边,不时地娇笑一声,惹得旁边的人连连侧目。 许是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位王总的朋友,端起酒杯,朝舟璃走来,“来来来,舟大明星,来喝一杯吧!也算是,为我们百货大楼的开张,贺贺喜!” 舟璃平时很肯喝别人的敬的酒的,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朝着那人一笑说:“哎呀,本来这酒,我不能不喝。可是真不巧,我昨天感冒了,刚才来的路上,吃了些感冒药,不能喝酒了!” 王总帮她作证:“吃了感冒药就不要喝酒了!这是大忌!” 安安:……我信你个鬼! 可这酒已经敬过来了,不喝,好像不大礼貌。 舟璃忽然话锋一转,说:“这样,这酒,我就让我的小助理帮我喝了吧!” 她用眼神示意安安:“安安,帮舟姐喝了!” 安安自知酒量不太好,不敢伸手去接。她更是不明白,难道,做人家的助理,还有帮忙喝酒这一项吗? 旁边的人却也跟着起哄:“喝了吧喝了吧,别惹人家大老板不开心呀!这小助理,怎么这么不懂事?!” 舟璃的脸色产生了微妙变化,她对安安下命令,“安安!喝了!” 安安咬了咬唇,看了看周围的人,觉得他们都像是豺狼虎豹,丝毫没有人的模样。她狠下心来,接过酒杯,稍稍仰起头,一饮而尽。 那周围起哄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敬酒的老板回到原座,众人又说笑起来。 -- 第76页 只有安安,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一言不发——在外求生活,真是一件困难极了的事情。 这场饭局,一直到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才宣告结束。 舟璃跟着王总走了,只留安安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不知所措。 她后来又帮舟璃挡了两杯酒。 量不多,但她酒量实在不佳。就这一点点酒精,就让她有些犯晕了。 更要命的是,舟璃直接扔下她就走了,连回程的车都没有帮她叫。 拿着手机,感觉天旋地转,在大厅沙发上瘫坐着,安安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高高的,清冷的,带着不知名的好闻味道。 是景云深。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安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把自己的定位,发给了景云深,附上一句话——我喝多了,回不了家了,可以来接我吗? 信息发出才不过一两分钟,景云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语气异常焦急,“我马上过来了,你怎么样了?” 安安迷迷瞪瞪地回答:“有点晕,我在大厅沙发上坐着。” 岂止是有点晕?她已经晕到,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在疯狂地转圈旋转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不停旋转的,只有景云深那一句话,清晰悦耳且有力:“别怕,我马上到。” *** 一杯醒酒汤下肚,安安的晕眩症状,终于好了许多。 她侧躺在沙发上,四处看了看,见这房子的装修风格极为简洁,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摆设。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有点痒痒的,抬头看,竟是一只雪白色的小狗,张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它的小舌头,不时地刮过她的鼻尖,好像试图把她从昏迷中叫醒。 安安感觉好多了,从沙发上起身,那只浑身雪白的小狗,立即跳到了她的身上。它在她双膝间坐着,摆摆尾巴,又侧侧脑袋,一脸的好奇。 仔细观察了四周,她发现自己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又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 是景云深。他手里,还端着一杯刚煮好的醒酒汤。 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往沙发里头缩了缩脚,“谢谢你。” 景云深倒也大方,把醒酒汤递给她,“再喝一点。” 安安接过醒酒汤,拿白瓷勺子一点点舀着喝,景云深忽然亲昵地喊了一声:“小安。” 安安和坐在她膝盖上的这只小狗,同时发声:“啊?”“汪!” 安安尴尬极了。眼见着这只小狗,“噌”的一下,从她膝盖上,跳到了景云深的膝盖上。 景云深轻轻地抚摸着小安身上洁净的毛发,问她:“替人挡酒?还是,自己要喝的?” “是舟璃硬让我喝的。” 安安喝着醒酒汤,真诚地向景云深道歉:“对不起,之前是我错怪了你,也错看了舟璃。她真的不是个好人。” 景云深笑:“这样,既然你已经看穿她了,等过段时间,我帮你找个更好一些的工作吧。” 安安低着头,“谢谢。但是,我更想自己找工作。” 景云深不置可否,“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天亮了,你还要去上班吗?” 安安点点头,景云深抱着小安便往自己卧室走去,“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让阿姨给你煮早饭。” 意思是让她就在这沙发上休息? 这沙发确实挺大挺软,她休息着,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就这样住在他的家里,她总感觉,怪怪的。 可这时,她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这醒酒汤似有安眠作用,困意袭来,她便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早上七点,阿姨温柔的声音将她唤醒。 安安睁开眼睛,听到阿姨和她说:“卫生间里,我帮你准备了新的牙刷和毛巾,还有浴巾和换洗衣服。快去洗漱把,早饭马上就好。” 安安迷迷瞪瞪地进了卫生间,见这比她租的地下室大多了的卫生间内,果然一切物品一应俱全。 就连换洗的衣物,都像是量过她的身材似的,合身极了。 洗漱完走出卫生间,安安见景云深穿着休闲的白衬衫和运动裤,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小安在“卡尺卡尺”地啃食狗粮,见她出来,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以示友好,然后接着啃狗粮。 阿姨煎了两个荷包蛋,准备了两杯牛奶,还有两份三明治和烤香肠。 景云深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快吃吧,吃了,我送你去上班。” 安安迟疑了一秒,“这……这不好吧!” 景云深不搭话,他将他那杯牛奶饮尽,进了卧室。 安安忐忑不安地吃着属于她的早餐。 说实话,这还是她来到B市以后,吃的第一顿像样的早餐。从前上学时,总是去学校食堂随便吃点。上班了,更是马虎应付。有的时候来不及,就连早餐也没吃,硬扛到吃午饭。 她吃完了早饭,景云深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休闲系的白衬衫,配一条深蓝色的西装七分裤。领带也不打,衬衫的扣子只系到脖子前第三颗,松松垮垮地摊开着。 “走吧。司机师傅应该已经到地下车库了。”他出门去穿鞋子。 安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电梯,安安感觉到来自景云深身上的,一丝丝的压迫。 -- 第77页 她问他:“为什么给狗取名小安?” 景云深不看她,笑说:“你能给小流浪狗取名小井,就不许我给我的宠物狗,取名小安吗?” 安安被怼得无话可说。 上了车,司机师傅见他俩是一齐上车的,张了张嘴,想打探些八卦。见景云深神色冷峻,也就把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八卦之心,硬生生憋回了胸腔。 车子快到星娱乐公司时,安安终于忍不住问:“景云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玛丽苏电视剧女主角似的发问。 景云深却不回答。 车子到了星娱乐公司楼下,景云深说:“到了,下车吧。” 安安下了车,到这时候,他还是不肯回答她原因。她下车后,车子扬长而去。 司机师傅在这时候,终于也忍不住了,“云深,刚才怎么不回答她?” 景云深轻声说:“怕她有负担,不敢接受我的好。” 司机师傅就不再问了,车子一路往前开去。 景云深却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对她那样好?!因为……从前,她对他也很好。 在他得知自己父亲得了癌症的时候,在他刚刚转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的时候,是她带给他欢乐,带给他阳光,带给他些许关于美好生活的希冀和向往。 只是这一切,都因为他父亲的去世,和她父亲的病情而结束。 她父亲的病情? 景云深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怎么之前他问起她近况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提到这件事情,还总是“父母、父母”地合在一起说?! 不敢相信当初的自己受了蒙骗,景云深打电话给景衾,“姐,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去问一问。栩安安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从倒追到被追(1) 安安上楼的时候,那几个化妆师姐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个过来和她说:“安安,刚才送你来上班的人是谁呀?开的可是豪车欸豪车!是我们这种人,再奋斗几十年都买不起的豪车!” 没想到景云深这第一次送她来上班,就被她们看得清清楚楚,真怀疑她们是不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安安如实回答:“是我高中同学。” 又有人追问:“男的女的?做什么的?和你关系怎么样?你们最近在谈恋爱吗?” 这一串问题问得安安猝不及防,脑筋都转不过来了。还好后面有人解围,“大清早的都别在这儿聊天了啊!该干嘛干嘛去!” 是舟璃的经纪人。 他见安安在这儿站着,没看见舟璃,于是问:“舟璃呢?没来?” 安安点头。她不仅今天没有来公司,还丝毫没有联系她。 她不找她,她也不敢过多询问。 这经纪人倒也不在意,大概今天没舟璃什么事。 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没过一会儿,刚刚外面听他指挥散去的众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看看,看看,这颜甯是怎么回事?舌头被诅咒了吗?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另一个说:“我以前挺不喜欢她的,她现在这个样子了,倒还挺可爱的。” 安安凑过去看热闹,也有幸地得到了她们分享的视频链接一份。 她点开链接进去,见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在厕所里哭哭啼啼的女明星——颜甯的最新采访视频。 视频里,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修身晚礼服,化着妖媚的浓妆,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和她平时营造出来的清纯形象完全不符。 大概也是她今日打扮不一样的缘故吧,那些记者,一下子都拥到了她的前面,一个个牙尖嘴利的,就开始提问。 那些记者问的问题,有异常尖酸的—— “颜甯颜甯,听说你和同公司的舟璃向来不合,这是真的吗?” 颜甯爽快地回答:“当然是真的了!你在这儿装什么呀,她什么性格,你们娱记难道知道得会比我少?那个谁谁谁,之前采访她,被她踹了一脚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她呀?!” 也有循规蹈矩的—— “大家都说你最近越来越漂亮了,可以说说你的变美秘诀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秘诀呀,就是往脸上砸钱嘛!什么贵用什么,哪家护肤中心收费高就去哪家,哪个妆化师名气大就用哪个!你要是跟我一样往脸上砸了够多的钱,也会变得很美丽的!” 颜甯这一顿回答,把这个记者彻底整懵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想到羞涩的钱包,羞愧地到一边去了。 另一些记者,还是比较专业,专注于颜甯近期的工作。 “有消息说舟璃抢了你的角色?” “是呀!可气死我了!她抢什么不好,偏偏抢了我《青春是首三行诗》的女主角!要知道,这部戏,男主角定的可是景云深呀!真是被她占大便宜了!不过,景云深的经纪人丽姐,素来不喜欢舟璃,她接了这部戏的女主,指不定会受什么罪呢!” ……这颜甯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这么敢说呀?! 安安看得目瞪口呆,其他人也看得啧啧称赞。 一片喧闹间,忽然听得经纪人办公室传来一声怒吼:“颜甯,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把你的采访视频交代清楚!” -- 第78页 经纪人想是气得打电话时,手机开了免提。大家都安静下来,就听电话那头的颜甯回答他说:“我不来!我在朋友家户外烧烤。” 尔后便听她挂了电话,气得经纪人直摔东西。 外面众人发出轻轻的欢呼声,都散开来去工作了。安安也缩进舟璃的休息室,给她发微信:【舟姐,我在公司。有需要的话call我,随叫随到。】 但直到下班,舟璃都没有给她回复。 *** 距离《青春是首三行诗》开拍,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期间舟璃很少找安安,最多也就是让她帮忙跑腿买点东西,而她自己,则在美容院里或者度假山庄里享受着进组前的休憩。 快到进组时间了,景云深也忙了起来,他连日地在家看剧本,熟悉台词,好让自己尽早地进入角色。 安安有时无聊,就在地下室里呆着,写写自己那无人问津的剧本。 美琳偶尔联系她,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安安问她,和那家里父母要求的男人了解得怎么样了,她苦笑起来,“我不喜欢他,可是他老跟着我。我都拒绝他,拒绝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还是不肯放弃。” 安安安慰了她几句,她推辞说要看书刷题,准备考试,就挂了电话。 转眼就到了要进组的那天,安安早就按舟璃的吩咐,准备好了行李,打算自己打车去剧组入住的酒店。 《青春是首三行诗》里的故事,大多情节都发生在主角的大学时期。为了取景方便,剧组决定入住B市大学城附近的酒店里。取景,就在B市大学城的大学校园内。 现在正是八月,大学城内学生不多,正方便拍摄取景。 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剧组就会转移地方,到专业的摄影棚里,完成剩下的拍摄。 入组前一天晚上,已经十点多了。安安提着重重的行李箱,检查了地下室内的水电,准备出门。 一打开矮小的地下室门,就见外面,景云深曲腰站着。 见她出来,他说:“还好你长得小巧,这地方要是给我住,可不行。我得累坏,天天弯着腰,都快残疾了。” 安安被他逗得又是笑,又是惊讶。 他很顺手地从她手中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吧。” 安安跟上去,“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景云深像个推理家:“房租便宜,只有一个窗口,衣服洗了干不了,这个小区里,我知道的符合这几个特征的地方,就只有这间地下室了。” 想到那件被她遗忘在犄角旮旯的他的外套,安安脸一红,“对不起,你那件外套,我忘了……” 景云深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谆谆教导着,“这是你第一次进剧组,进了组,记得多听少说。有的导演脾气很暴躁,有的制片很讨厌太过八卦的人。你只需要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其他一概不问。” 出了狭窄的地下室楼道,他停住脚步,从上而下地望着安安,“特别重要的是,千万不能用手机拍下当时拍摄的场景往外传。这是剧组的大忌。” 安安心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懂事不会工作的人吗? 但也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地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景云深很得意似的,伸手轻摸了摸她头顶细碎的绒发,“真乖。” 安安:……- -! 司机师傅开着车来了,景云深帮着她,把行李箱放进了车子后备箱内。 他们一起上了车,安安问:“你不带助理吗?” 景云深回答说:“我自理能力强,会自己照顾自己。” 这是在暗中讽刺舟璃自理能力差啊。 安安也没说什么。 车子一路到了B市大学城附近,景云深问:“你就是在这儿上的大学吧?” 安安点头。 景云深没说什么,却将两手紧紧地交叉握在一起。 车子开进了剧组预订的酒店地下停车库,司机师傅便帮着景云深去搬行李。 安安还不知道自己住哪个房间,于是谢过了景云深,自己拎着行李,去找舟璃。 舟璃一见安安,就开始大发脾气。 “不帮我拿行李!”、“这么大的太阳也不给我撑伞!”、“让我一个人拿着这么多的行李,走了这么远的路!”之类的话,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可是,安安明明看见,她的司机就在她身边站着,那些行李,都是司机两手提着,背上背着,胸前挂着地拿着的。 她发了好大一出脾气,引得酒店大堂内,组里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频频往这边望。 安安不敢出言反驳,放下自己的行李,就去大堂经理那儿,排队取他们的房卡,帮忙登记入住。 登记入住时,是需要人脸识别的。安安小心翼翼地打电话给舟璃,“舟姐,你过来一下,这边需要你人脸识别。” 舟璃不耐烦极了,回答着知道了知道了,便一步一步地往大堂经理所在的地方走。 周围的人纷纷为她让路,偏偏有一人站在人脸识别的摄像头前,用一个背影冲着众人,就不是不肯挪步。 舟璃有些气恼,“这谁呀?” 安安连忙帮忙解释,“舟姐,是这个姐姐先到这边来的。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到我们了!” 舟璃两条眉毛皱在了一起,冲安安狠狠地剜了一眼,“这算什么呀?!原来还没到我呢,你就叫我过来了!你会不会做事呀?!没看到……” -- 第79页 她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站在她们前面的,这位留着一头秀丽长头发的“姐姐”,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十足的冷笑,“舟大明星,好久不见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嚣张跋扈。” 舟璃愣住,脚上高跟鞋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 从倒追到被追(2) 舟璃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产生了数种变化。由傲慢到愤怒,由愤怒到惧怕,最后又不得不收敛了一些情绪,转为恭敬。 她对那长发男子道:“丽姐?好巧呀,好久不见。” 原来这就是丽姐?!看着真是……蛮中性的。 知道他是景云深的经纪人,出于尊敬,安安朝他笑了一笑,“丽姐,你好。” 丽姐完全不理会舟璃,看安安和他打招呼,于是点头说:“你就是安安吧?” 安安点头答应了。他说:“常听云深说起你。长得是挺可爱的。” 竟就这样得了他的赞许,安安有些害羞,摸了摸后脑勺,习惯性地谦虚说:“没有啦没有啦。” 便得了舟璃的一个白眼。 舟璃笑问丽姐,“丽姐,您这,已经快结束了?” 丽姐傲娇地摸了摸自己额前的短发,“没有呢!还不是因为你在后面嚷嚷,妨碍了我。” 舟璃连忙道歉,“对不起啊丽姐,我不知道前面是您。您现在留了长发,我是越发认不出了。” 又一面暗中嘲讽他,“我还以为,像丽姐您这样的厉害人物,不管哪里的五星酒店,都是有超级VIP的。没想到,还要和我这种人一样,排队等待录入呢。” 丽姐冷笑一声,不回答她。他完成了人脸录入,让出路来,顺便狠狠剜了舟璃一眼。 舟璃得意,以为自己掰回了一局,却听后面传来颜甯的声音。 “你傻不傻呀,现在不管是谁,入住酒店,都要人脸识别的。不然,出了问题找谁去呀?!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这酒店是你家开的。这样吧,舟姐,看在你我都是同一公司的份上,以后你去我颜氏集团的连锁酒店入住,只要报个名字就行了,不用人脸录入。省得你这脸,脏了我家酒店大堂经理的眼睛!” 颜甯这一番快人快语,说得酒店大堂里的人,都掩面偷笑。 舟璃愤愤地不发声,完成了录入,就踏着高跟鞋往旁边走去。 原先对她爱搭不理的丽姐,见了颜甯,却是意外的热情,“小甯甯,你来啦?一会儿我们一起喝杯下午茶呀,肯赏脸吗?!” 颜甯却赌气道:“我才不呢!丽姐,我被换角色这事儿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丽姐回头看了呆萌无知的安安一眼,拉着颜甯走到一边,“是我不好。走走走,小甯甯,让我把事情给你说说清楚。” 安安办理好了自己的入住手续,就听舟璃一声怒吼:“栩安安,你好了没有?!来帮我搬行李!” *** 舟璃这人的报复心实在是太强了。她把对颜甯和丽姐的气,全都撒在了安安身上。 上上下下搬了几趟行李,安安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真是悔不该当初! 要早知道舟璃是这样的人,她是死也不会答应,做她的助理的! 为了方便舟璃使唤安安,她俩的房间就紧紧地挨着。 见安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舟璃得到了些许安慰似的,“好了,行李放这儿吧,我会整理的。你去休息吧。记得离开之间,帮我把门关上,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安安答应了,走出她的房间门,她见走廊尽头,有一人拎着行李箱走来。 竟是景云深。 他走到离她房间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门外,站住,拿房卡开了门。 见安安在观察他,他向她招招手,“要不要进我房间坐一会儿?” 进我房间,坐一会儿?!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安安摇摇头,溜进自己房间,迅速关上门,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 是她的错觉还是自作多情了?! 总觉得,景云深对她有意似的。 疯狂地摇了摇被汗濡湿的额前刘海,安安闭上眼睛——这一定只是巧合!如今她和景云深,有了云泥之别,他们之间不会有可能的!只要踏实把自己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她相信,在不久的未来,肯定会有更适合她的人出现! 晚上,制片人组织全剧组的工作人员聚餐。舟璃推托身体不适拒绝了,安安也落得清闲,只躲在酒店房间里面刷新闻。 她看到,网上不少人评价颜甯上次的那次采访——剑走偏锋、实话实说、异常耿直。 原先一直不温不火的她,竟因为那次采访,在网上聚集了不少粉丝。 可惜这次,在这部剧中,她接的角色不太讨喜,不然,她肯定能借此东风大火一番的。 安安摇头,感叹于自己的无知。原先被舟璃伪装出来的友好蒙蔽了双眼,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那个助纣为虐的人。 可现在……她叹气,开始在各类求职网上寻找其他可能适合她做的工作。 *** 第二天一大早,才凌晨四点,安安就被舟璃叫起来,去买她喜欢吃的早点。 凌晨五点,安安跑遍了大学城外商业区的每一个角落,才买到了舟璃要吃的早餐。 早上五点半,剧组要举行开机仪式。 -- 第80页 安安担心,舟璃要在这开机仪式上作妖。好在,开机仪式实在是太重要,舟璃没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开机仪式结束后,大家拍了合影。 安安看到,舟璃使劲地往景云深那里靠。因为,虽然她是女主角,拍合影时,她站的位置,却离景云深很远。不能站C位,她肯定心里不服气。 “3.2.1.大家一起喊,开工大吉!” “开工大吉!” 欢愉的呐喊声随着笑声一齐传来,合影结束,众人皆散去。 安安原先是站在一边的,这时候连忙去帮舟璃撑伞。早上七点的太阳,其实并不耀眼,可是舟璃很怕紫外线,只要一有太阳,就要求安安帮她撑遮阳伞。 校园里的林荫道上,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们已经忙活起来了。 一会儿就要拍这部剧的第一场戏——男女主的第一次见面。 剧本上是这样写的,男女主第一次见面,女主就错将长她一级的体育系学长男主认作是老师,请求他帮助自己到自己专业去报到,阴差阳错,产生了一些亲密接触。并因此受到学校里其他爱慕男主的女孩子们欺负、冷落。颜甯扮演的女二,就是其中欺负她,欺负得最厉害的那一个。 欸,傻乎乎的。 景云深这张化妆打扮过的脸,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怎么可能是老师啊!有这么稚气未脱的大学老师吗?!就算这位老师,是研究生一毕业,就来就职的,也不至于嫩成这样吧? 安安暗自吐槽了许多,最后摇头道:“谁让女主的人设是傻白甜呢?!”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们,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舟璃也化好了妆,做好了一切准备。 开始拍摄了。 安安撑着遮阳伞,提着舟璃的水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 舟璃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满怀着对大学生活的憧憬,慢步走来,正好遇到抱着篮球要去参加篮球训练的景云深。两人就这样走着,一个脸上带笑,单纯无知;一个意气风发,浑身充满力量。 然后撞到了一起…… 舟璃误以为景云深是老师,连忙抓住他的衣角,问:“老师,请问你知道艺术系报到教室在哪里吗?” 是的,女主是绘画专业的。 被误称作的老师的景云深,看着眼前这位小学妹,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你是大一新生吧?走,我带你去报到!” 而此时,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都对舟璃露出了恨恨的眼神。 安安无数次安慰自己,剧情不重要,剧情不重要,观众都是看脸的,观众都是看脸的。 作为一部粉丝向电视剧,它的剧情,其实算合格的了。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看剧的人,产生感同身受的感觉,不自觉地代入到剧情中,以女主的身份,和男主谈了一场恋爱。 一想到全世界有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和景云深谈恋爱,安安不禁身上一冷,打了一个哆嗦。要是有一天,景云深宣布谈恋爱了,他那些粉丝,不得把他撕碎?! 啧啧啧,安安不敢细想。 她在旁边站着,想得正出神,忽然听得导演一声怒吼:“卡!” 接着便见他冲向舟璃,劈头盖脸一顿批评,“你怎么回事?!女主是大一学生!大一学生!我要的是青春、清纯、无辜、无知!可你脸上的是什么表情呀?!拜托,你上过大学没有?!有没有那种,刚上大学,满心喜悦,对未来充满未知但又期待的感觉呀?!” 舟璃脸一黑,但也不敢对导演语出不敬,“对不起,导演,我确实没有上过大学。再来一条吧,下一条,我一定会发挥好的。” 导演无奈叹气,“行,再来吧!” “卡!重来!” “卡!重来!” “卡!再来!” “卡!哪里找来的女主角呀?!我随便路上拉个大学生过来,都演得比你好,你信不信?!” 也不知道拍了多少条,这严格的导演总算满意了。 舟璃黑着脸过来休息,安安递给她水,她推开了。 安安心想,这大概就是她强要扭女主角这个不熟的瓜的后果吧。 配合舟璃演了这么久,景云深倒丝毫没有生气。轮到其他演员上场了,他在一边坐着,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翩翩少年的模样,把安安拉回了数年前的那场长跑比赛…… 如果时间只停留在那里,该有多好? 谁也不说破,谁也不难堪。谁也不曾受到生活的洗礼,没有住过地下室,也没有遭受过被一元钱打倒的无奈…… 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剧组第一天的拍摄,一直到凌晨十二点才结束。 安安亲眼看着,导演的情绪,在暴躁和满意间来回切换。他的嗓子一瞬间就哑了,后来不能再大声喊“卡”,就用吹哨代替。 剧组拍摄现场,仿佛成了争分夺秒的赛场。 夜已深,安安在舟璃那儿忙活好,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洗了澡,才刚躺下,便收到景云深的微信:【颜甯请吃夜宵,到我房间来。】 安安想回答不过来,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景云深的声音,“安安,开门。” 这大半夜的…… 安安怕景云深再把门敲下去,会惊醒就睡在隔壁的舟璃,连忙起身开了门。 -- 第81页 只露出小半个身子,她看到站在外面的他,拿着一大串烤牛肉串,“快过来!” 安安被烤牛肉串吸引,差点不加思考地关上门跟着他走,临出门,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于是说:“等一下,我穿件衣服。” 景云深疑惑,“衣服?你不是穿着嘛。” 安安的脸一下就红了,红得发烫。 她刚刚洗好澡,只套了睡衣就出卫生间了…… 关上房间门,她快速麻利地换上一身白天穿的短袖加牛仔裤,才又开门。 站在走廊上,她见景云深的房间门开着,里头飘出阵阵烤牛肉香。 安安差点流口水。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景云深的房间,见里头丽姐、颜甯还有一位面庞英俊的男人——演员傅瑾言,已经坐着在吃烧烤了。 丽姐还拿着一瓶啤酒,喝得开心。 颜甯不能多吃,气得牙痒痒,“丽姐,我警告你!不准吃得这么香!” 丽姐不听,吃得更香了。 真是托景云深的福,安安这么一个编剧门外汉,竟能这样的大佬坐在一起吃烧烤了! 而且他们对她颇为客气。 丽姐见她来了,一边吃烤肉串,一边招呼她自己坐,“安安,快坐吧!今天可累坏了,赶紧吃点好的。” 安安找了个座位坐下,景云深递给她几串牛肉串,又问:“喝酒吗?” 安安摇头拒绝了。 傅瑾言笑说:“景云深不怀好意,一见到深夜进他房间的女孩子,就邀人家喝酒。” 丽姐呛他,“哟,你当初追我们小甯甯的时候,怀了多少好意似的。” 傅瑾言尴尬咳嗽了一声,与丽姐碰杯,“丽姐,喝酒,喝酒!” 他们是这样相熟,安安吃了一些烤牛肉,从一开始的尴尬,转为适应。 她实在是有些饿。刚才晚饭,因为舟璃心情不好,她也没有心情多吃。 现在被这烤牛肉一勾,简直都要被馋坏了。 景云深见她一口气吃了十串烤牛肉串,忍不住多嘴道:“别一下吃那么多,也不怕长胖?!” 说着就递水给她喝。 颜甯笑说:“长胖?!云深,你怕她长胖了没有人要呀?!” 丽姐也笑了,“安安要是长胖了没人要,就让云深负责她下半辈子。” 安安一口水还没喝下去,一下子就呛住了。 从倒追到被追(3) 这口水呛得安安好生难受。 景云深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帮她缓解气管被水呛到,而带来的难受感觉。 他还缓声安慰栩安安道:“没事,没事。” 这是安安第一次见景云深对人这么温柔。 其他人,也都是第一次见。 房间里原先还叽叽喳喳的,这个时候忽然都安静下来了。傅瑾言咳嗽了一声,说:“咳,云深,注意你的人设。” 他的人设,向来都是高冷男神。这个时候这样温柔起来,简直让人受不了。 安安也有点无所适从,她摆手让景云深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拿下去,说:“我没事了。” 颜甯忽然笑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天上两道弯弯的月亮,“云深,你还说你没有在追安安呢?!这又是为了帮安安忙,帮舟璃抢了我的女主角的,又是请吃夜宵还帮拍背的。当初瑾言追我的时候,还差了你三分呢!是吧?傅瑾言!” 她冲傅瑾言抛去一个眼神,却见傅瑾言不断地提醒她闭上嘴巴。 颜甯看看黑了脸的景云深,又看看一脸懵,完全不在状态的栩安安,笑容凝固住了。她伸出手,食指和拇指交叉,做出一个拉上自己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傅瑾言帮她解释,“不好意思啊云深。你还不知道吧?颜甯忽然得了一种病,就是一种不能再说谎的病。你看她前几天的采访了没有?要不是得了这种怪病,她不可能那么和记者说话的。” 傅瑾言这番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安安慢慢吞吞地理解了他们这番话的意思,于是看向景云深,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景云深……你在追我?” 景云深看着她,不说话。 丽姐站了起来,“哎呀,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傅瑾言和颜甯找到了现在尴尬气氛的突破口,连忙跟着丽姐站了起来,“我们也是,我们也是,明天还得工作呢。云深,安安,你们好好休息啊,我们先走了。” 他们鱼贯而出。 景云深房间的门被带上,里头明晃晃的灯光,照着景云深和安安这一对相视无言的人,还有桌子上残留着些许烤肉残渣的烧烤棍子和空了的啤酒罐子。 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景云深低头看着面前的栩安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安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她要溜走,他忽然说:“栩安安,你想知道,高二的时候,我为什么忽然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吗?” 安安一愣,关于她转学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从前觉得痛苦,现在只觉得尴尬。 那个时候,她怎么会为了他,做那么多的傻事呢? 安安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尴尬的记忆从脑海中甩去,“我不想知道。” 景云深没想到会得到她这样一个回答,一下子有点懵。 -- 第82页 安安站起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她才走没几步,景云深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栩安安,我喜欢你,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安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鼻间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无声地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只有梦里的景云深,才会对她这样温柔,才会对她说这种话。现实里的景云深,向来都是冷冰冰的,向来都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 是做梦,就必须醒过来,她要离开这里。 安安甩了一下手,试图将景云深的手甩开。景云深反而抓得更紧了,“栩安安,我那个时候,之所以请假,是因为我父亲去世了。我是回家去奔丧的!” 栩安安无言,有一种心脏被石头重重击中的感觉。 他又说:“我那个时候之所以对你忽然冷淡,是因为你父亲找到我,对我说,他得了癌症,已经快不行了,临死之前,他不希望我和你再有亲密的接触!我不想你和我一样,感受到最亲的亲人离开自己的痛苦,所以才会故意冷淡你!栩安安,你能明白我吗?!” 他越说,声音就越低。 他爸爸找到过他?! 安安不能相信,迟疑着开了口,“那……那些情书?” 那些忽然又都出现在她的座位上,导致她被管理严格的学校训/诫,导致她妈妈在她班主任面前颜面扫地,最后只能让自己女儿转学的,万恶的情书…… “我不清楚到底是谁做的,但我觉得是陈澜二。”景云深回答说,“只有他会做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全学校的人,只有他渴望你恨我,你讨厌我!” 安安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吗?!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失败的寻宝人。千辛万苦根据藏宝地图,找到传说中的宝盒,小心翼翼地擦去宝盒上的尘土,又费尽心思找人帮忙打开宝盒,结果里面却只有一张陈年的泛黄的纸条,上面还写着——“你被耍了”四个大字。 景云深的手抓着她的手放开了,许是想到了安安曾和陈澜二在大学时期保持恋爱关系。他苦笑,“信不信由你。” 年少时候那么重视的事情,现在看来,只觉得愚蠢! 安安低头说:“景云深,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景云深忽然出声问:“栩安安,你还能再喜欢我一次吗?” 安安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给他一个硬生生的背影。 她握住他房间的门把手,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好打开门,落寞地回了自己房间。 刷了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闻着自己身上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安安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结果没有。她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挤出来。 也对,她早已被艰难的生活磨练得千疮百孔。 高中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太过严密的孩子,以至于被一块小小的石头硌到了脚,就会眼泪汪汪,大声哭泣。而现在,她早已不在乎这些小悲小痛了。哪怕天上下起石头雨,她也只会加速奔跑,寻找躲雨的地方。哪怕身上被石头砸得皮开肉绽,她也能咬着牙,先找到手机和医保卡,然后去找医生处理伤口。 这就是长大成人以后的无奈和悲哀。 *** 舟璃第二天没有早上的戏,一直躲在房间里。安安却拖着疲劳的身体,里里外外地忙了好久——给她买早餐、买日用品、买面膜,买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直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有了一场舟璃的戏。 一开始只是舟璃个人的独角戏,舟璃表现得倒还好。导演虽然没有特别满意,但也没有和上次一样,被她气得骂骂咧咧的。 直到她和景云深对戏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和景云深对戏时,她表现太差,被导演骂怕了,今天一到要和景云深对戏的场面,舟璃就开始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果然,导演又开始发飙了。 “我随便马路上拉一个小姑娘过来,都演得比你好,你信不信?欸,真是被坑惨了,这么一个女主角,怎么可能拍得好戏啊?!” 导演骂骂咧咧的。 情商颇高的丽姐,赶忙过去安慰他。毕竟把颜甯换作舟璃的主意,确实是他出的。 连带着安安,也有些内疚了。 要不是她那个时候被舟璃蒙蔽,一心只想着要帮她,现在,也不至于弄出这么一个难堪的场面了。 导演下令休息几分钟,让舟璃找找感觉。 安安便过去尽职地给她撑伞遮阳。舟璃现在看起来心情还好,她说:“安安,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困。你去帮我买杯咖啡吧。” 她主动接过伞柄。鉴于她之前的表现,安安谨慎地问清楚她的要求,“还是要不加糖不加奶的那种热咖啡吗?” 舟璃点头说是。 安安这才离开去买她的咖啡。 未几,咖啡买回来了。 此时正好,舟璃在和景云深对戏。这一幕戏里,男女主已经有点相熟了。女主体育课上跑步扭伤了脚,男主便背她去医务室。两人走在路上,阳光透过路边的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俩的脸上。他们脸上带着有些暧昧的微笑,两颗青春萌动的心,正在慢慢靠近…… 多么美好的一幕呀。 -- 第83页 导演的一声“卡”,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舟大明星!你自己过来看,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这么美好的场景欸,你那表情,是在哭丧吗?” 舟璃的脸瞬间拧了起来,她主动提出要休息。 安安递上咖啡。天气太热,远远的,她见坐在不远处树荫下躺椅上的景云深脸上都是汗,他略微抬着头,妆有些花了,化妆师正在给他化妆。 注意到了安安的眼神,景云深忽然将眼神聚焦在了她的身上。他做了一个让她过来的手势。 安安不明白他这个时候要她过去干什么,于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过去。 忽然,她听到身边的舟璃发出一声怒吼:“栩安安,我从来都只喝甜甜的卡布奇诺。这么烫这么苦的咖啡,你是想毒死我是吧?!” 反应原先就比别人慢半拍,这个时候,又被舟璃吓了一跳。安安刚要反驳——我是按你的要求买的咖啡。就见舟璃手一扬,掀开了咖啡盖,里头还烫着的咖啡,就这样朝着安安迎面泼了过来。 安安来不及躲避,那热烫的黑咖啡,就泼了她全脸。有些,甚至进了她的眼睛。让她的眼睛火辣辣的疼痛。 谁也没有想到,舟璃居然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这样苛刻自己的助理,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安痛苦地捂住脸,也没吭声,只想去找个地方洗一洗眼睛。 但听景云深从远处迅疾跑来的脚步声,伴随着他愤怒的声音,“舟璃!你不知道我和栩安安之间的关系吗?我的人都敢欺负,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从倒追到被追(4) 景云深这是被霸道总裁附身了吗? 听到他刚才说的这一句话,安安不禁在心里吐槽起来。 可是眼睛里传来的痛楚,让她很快没有了心情吐槽他。她捂住眼睛,要去找洗水池冲洗眼睛。 才走没几步,她便感觉自己身下忽然腾空而起,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被几片云托了起来。 ……竟是景云深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他竟然当着片场这么多人,将她抱了起来。要知道,这些人当中……很有可能会有一些人,不怀好意地将这个场景拍下来。如果他们把这样的视频传到网上去,再辅以一些吸引人眼球的标题,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安安不敢细想。 她更想不通,这个时候的景云深,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不谨慎?!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几分钟后,安安感觉到自己的脚落在了地面上。有清凉的水小心地冲洗着她的眼睛,还有些许水,沿着她脸的轮廓,落到了她的嘴里。她感觉到,这水竟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甜。 眼睛能睁开了,安安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人——他额前的刘海被汗濡湿了,见她不再难受,原先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我没事了,谢谢你。” 景云深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又放弃,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昨天和你说过,要帮你重新找工作,你考虑过了吗?” 安安点头,“我在找。” 景云深问:“不需要我帮忙?” 安安摇头。 他无奈地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倔?” 安安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自尊心,不能允许她接受他的帮忙。 好在他也没有继续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而是问了些她和舟璃工作上的事。 知道了她做舟璃的助理时,根本没有和她签劳动合同,仅仅凭舟璃一句话,就赶忙到她身边工作去了,甚至工作到现在,连一分工资钱都没有收到过后,景云深长叹一口气,“栩安安,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你智商低、做事冲动的这个缺点?” 做事冲动她承认,智商低?!安安表示绝不承认。 她低声反驳:“我做她助理,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个时候是因为快交不起房租了嘛,我才答应的。而且,我想,舟璃是大明星,肯定认识很多厉害的编剧,我只是想以做她助理为踏板,向最终我的编剧梦想进发而已。” 她说了这么多,景云深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忽然伸出两手,揽住她的腰,亲密地抱了抱她,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劝慰自己。 片刻之后,他松开她,说:“既然没事了,就回去吧。” 又说:“工作以后,日子过得很辛苦吧。以后不会了。” 安安都还没搞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便见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 安安转头看看四周,才发现,他刚才带她来的地方,是剧组临时为几位重要演员开辟的休息室。她所在的,就是景云深专属的休息室。 景云深离开了,安安也没多留,也打开休息室的门,要去片场看看情况。 毕竟,刚才舟璃这一闹,让整个片场的拍摄进程,都停了下来。 临出门前,她听到景云深的休息室里头,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人,躲在里面做些什么。 但她没有顾虑那么多,关上门就走了。 她离开后,空荡荡的休息室内,忽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 这人影从休息室挂衣服的柜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手机。 -- 第84页 人影的嘴里念念有词:“景云深,我们这么喜欢你、爱护你,你居然骗我们,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 安安回到片场的时候,见片场的人都井然有序地工作着。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咖啡印记,她可能会以为,刚才被舟璃泼咖啡,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而已。 舟璃没有在拍摄,而是在一边有气无力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发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颜甯竟正以女主的身份,拍着戏。 问了其他人,她才知道,原来是导演觉得舟璃演这部戏的女主角,怎么都感觉不对,于是索性叫颜甯上场,帮她演几场不用太露正脸的戏。 颜甯也很爽快,马上答应下来了。 剧组的工作,就这样又进入了正轨。 回到了片场,安安心想自己现在,还算是舟璃的助理呢,于是满满敬业精神地要去舟璃坐着的那边呆着,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还没有走到舟璃那边,便被人叫住了。 “别去了!她刚才那个样子,你还愿意为她工作啊?!” 是剧组里负责打光的打光师,正在好意地提醒她。 他又说:“你这小姑娘毕业没多久吧?我告诉你,她就是看你年轻不懂事,好欺负,才这么做的!既然她对你不仁,你就可以对她不义。” 安安笑笑,没说什么,到了舟璃身边。 舟璃看了她一眼,正想说点什么,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满脸的傲慢全部消失不见,原先还想再给安安一个下马威,这个时候,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拎起自己的包就要走,也没顾得上和安安说句话,安安想问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丽姐忽然走过来,拉住了安安的手。 “安安,听姐一句话,别再为虎作伥了。” 丽姐这话说得…… 安安自信没有为虎作伥的能力,于是摇头问:“丽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丽姐笑而不语,递给她手机。 他的手机上,正播放着一个视频。视频标题——Z姓女星夜深不归,原是密会有妇之夫! 仔细看了报道,安安发现,这个有妇之夫,居然就是前几天总是和舟璃混在一起的王总! 这下,安安算是明白了一些丽姐的意思。 丽姐又握住她的手说:“安安,姐教你,在职场上,做事和做人都不能太钻牛角尖。这样的艺人,咱们不给她工作也罢!” 又说:“颜甯也正缺助理呢。我觉得她的人品,绝对比那个姓舟的好多了。要不,你去给她帮帮忙吧?听云深说,你的梦想是做编剧?可是丽姐告诉你,一个编剧,想要写出一个好本子,没有深刻的社会体验可不成。你就先去给颜甯当助理,一边做这个工作,一边积攒社会经验,给写一部好本子做准备,你看怎么样?” 说实话,能被丽姐这样的业界精英指点迷津,肯定是很多年轻人心中不敢肖想的画面。 安安细想了想,于是点点头。 丽姐让她在他身边坐下,自己则打了一个电话,去处理其他工作上的事儿了。 安安看着正在拍摄的,满脸笑颜的颜甯,觉得她,看起来是比舟璃好相处多了。 只是……这都快将近一个月了,舟璃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有付给她。她这算是,白白地工作了一个月?! 从倒追到被追(5) 安安正在用她那不算灵活的脑瓜计算着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损失,忽觉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见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短发女人。她身后,还跟着四个身形剽悍的男人。这四个男人也都穿着黑色西装,戴黑色墨镜,双手紧紧握拳,看着就像四个凶神恶煞的门神。 而这女人手上只拿着一只手机,神色匆匆,像是在找寻什么人。 “小姑娘,见过舟璃吗?”她发问。 “舟璃?她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就离开片场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去哪里了。”安安如实回答。 这女人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声谢谢,着急地离开了。那四个保镖,也跟着离开。 她离开以后,坐在安安身边的一位正空闲着的化妆师,冲着安安挤眉弄眼。 “你认识她?” 安安摇头。 化妆师神秘地说:“哎呀,她就是那位王总的夫人呀!原配抓小三啊这是!幸亏舟璃跑得快,听说这位王夫人手段极其狠辣,舟璃要是被她抓住了,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安安四处找了找,果真没有看到舟璃的身影。想是她刚才接到的那通电话,很可能就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让她在王夫人和她那四位保镖到达片场之前,赶紧溜之大吉的。 只是,舟璃刚才溜走纯属不告而别,现在,女主角的戏份没有了人来演,气得导演直咬牙! 其他被耽误了工作的演员,也急得团团转。 制片知道了舟璃的这个情况,已经在骂脏话了!要知道,在片场,时间就是金钱,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舟璃这一溜,不仅浪费了好多工作人员的时间和心血,还让制片人为这部戏投资的钱,正在极速地流失浪费! 舟璃现在是怎么都联系不上,左等右等,无奈之下,愤怒的制片一声令下:“不等她了!颜甯顶上女一的角色!” -- 第85页 至于舟璃…… 制片说了狠话,“她爱来不来!要是再不出现,就让我的律师和她当面谈谈吧!那劳务合同签了,上面的条约,可不是摆着玩的!” 安安深深地觉得,现在有一句谚语特别能形容舟璃现在的状态——竹篮打水一场空! *** 这一天,舟璃直到拍摄结束都没有再出现。 颜甯演女一,倒是得心应手。仿佛这个本子里的女主角,本来就是为她量身制作的。 安安既已答应了丽姐,要做颜甯的助理,接下来,就换了酒店房间,搬到了颜甯住的房间旁边——好方便照应她。 安安没有想到的是,景云深居然也厚着脸皮,换了房间。而且,这一次,居然直接换到了她房间的对面! 这人怎么变得这样狗皮膏药似的甩不脱?!安安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的工作结束,又换了房间,搬了行李,已是晚上十点。 颜甯招呼着请安安吃夜宵,为了庆祝她脱离舟璃的魔爪,也为了庆祝她自己,从舟璃手中夺回女主角的角色。 颜甯把安安拉进了有景云深、丽姐、傅瑾言和她自己的微信私聊小群,并在群里不断地@安安,邀请她出门吃夜宵。 她是这样的热情,安安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了。 因为颜甯是在微信群里邀请安安的,所以,她俩要出门去吃夜宵的消息,被其他几人看得清清楚楚。 景云深颇不要脸地凑过来:【这大半夜的,你们两个女孩子出门从吃夜宵,不太合适吧?不如,我陪你们一起去,既可以给你们当保镖,也可以帮你们消化一些你们吃不了的美食。】 安安直想说,她只想和颜甯一起去吃夜宵。 却见傅瑾言也跳了出来,语气焦急:【对啊对啊,颜甯!就让云深陪你们去吧!虽然说大学城附近的治安是不错,但你毕竟是大明星,万一出现什么危险,怎么办?安安这个小身板,能保护你吗?!】 这倒也是。安安想:万一颜甯被认出来,又遇到疯狂的粉丝之类的,她可能不仅保护不了她,还有可能给她拖后腿! 微信群里,颜甯也被傅瑾言说动了,一开始还使劲拒绝景云深的好意呢,这时候,只好说:【好吧!但是云深你最好不要多说话,因为这只是我和安安的姐妹局!】 颜甯,竟这么快把她认作姐妹了。惊喜之余,安安直觉,颜甯这人,真是又漂亮又爽快,和舟璃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才刚看完颜甯说的这一句话,房间门就被敲响了,景云深的声音由门外传来:“栩安安,你准备好了没有?!” 安安忙不迭地拿了手机,打开房门,“好了,我来了。” 便见外头直挺挺站着的景云深,只戴了一只黑色的口罩,其他什么防备都没有。 安安正想问他,就这样打扮,不怕被人认出来偷拍吗?便见颜甯的房间门也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戴着黑色墨镜,还有黑色口罩的颜甯。 安安正想说这样打扮才对嘛。景云深说:“颜甯,你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来吗?这大半夜的,正常人会戴墨镜吗?” 颜甯尴尬地笑了一笑,转回身,再出来时,她便也和景云深一样,只戴了一个黑色口罩。 安安腹诽,为了保持统一,她是不是也应该戴上一个黑色的口罩? 正想着,景云深拉着她要走了,“走吧走吧,被认出来了又如何?难道做了演员,就连吃夜宵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还好现在正是暑假,大学城外面的夜宵一条街上,并没有多少顾客。 安安看了网上的评论,找了一家评论比较好,环境又比较清幽的夜宵店。 他们三个定了一间包厢,老板娘便拿了夜宵菜单来,问他们:“本店特色麻小,几位要是想吃点其他什么,也可以做。” 颜甯不是个经常混迹夜宵摊子的,好奇问:“麻小是什么?” 安安看着菜单上的图片回答,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就是麻辣小龙虾。” 颜甯放心地点了点头,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麻雀呢!” 麻辣麻雀?! 这画面太奇怪了,安安不敢想象。 因为颜甯和景云深明天都要上妆工作,不能吃太辣的,安安都给他们点了不辣的小龙虾,自己则要了一份中辣的。另配上一些小菜。酒也不必要了,她只点了果汁。 老板娘记下了他们要的东西,就出去了。 包厢门关上,颜甯摘下口罩,“可闷死我了!” 景云深也慢悠悠地摘下了口罩,下意识地四处查看包厢周遭的环境。 颜甯好奇地看看景云深,又看看安安,觉得他俩很不对付似的,忽然开口问:“景云深,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安安的事情呀?你看安安对你这态度,躲你就像躲瘟神似的。” 景云深的脸色变了一变,也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们现在相处得挺好。” 颜甯显然是不信的。她又想问安安,安安直接转移了话题,“那什么?你俩不方便出去,我去看看麻小做得怎么样了。” 安安一出包厢门,颜甯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了,“景云深,你追她追得怎么样了?她同意了没有?!” 景云深黑着脸,“没有。” -- 第86页 他真是后悔跟着这两位出来吃夜宵,说好的姐妹局,怎么就变了颜甯对他的批评大会呢?! 颜甯颇有些惋惜地说:“啧,我还是觉得,肯定你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现在才会这样。不然,以你现在这模样,这身份,这猛烈的追求姿势,哪个女孩子会不心软呀?!” 说话间,她已经脑补了数部发生在景云深和安安身上的“青春疼痛剧”。 “你俩从前早恋过?”她不死心地问。 景云深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拿出手机,“颜甯,你再废话一句,我就打电话给瑾言了。” 颜甯这才笑了一笑,“当我没问。千万不要打给他!我可烦死他了!整天叨叨叨的,简直把我当未成年的小姑娘看待!” 搬出傅瑾言这尊大佛来治理有一百万个问题的颜甯,还算是有效果的,景云深满意了。 没过一会儿,老板娘端着三份小龙虾和一些小菜进来了,安安也跟在她后面。 包厢里头两个人都摘了口罩,老板娘马上就把他们认出来了,“哟,这不是,景云深和颜甯吗?欸,早听说最近有剧组在学校里拍戏呢,真没想到你们会来我家店里吃夜宵。” 景云深示意她不必太惊讶,这老板娘也懂事,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安安仔细看过了三份小龙虾,将不辣的给了景云深和颜甯,自己则留下那份中辣口味的。 颜甯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很少吃这样的路边摊,她竟不会剥虾,安安帮她剥了一个,她乐得眼睛都快没了。 “安安,你真好……” 安安又教她怎么剥小龙虾,一回身,竟见自己的盘子里,多了几只剥好的小龙虾。 景云深坐在她旁边,低头认真地剥着虾,想也不用想,她盘子的虾肉,肯定是他剥的。 但无功不受禄,安安不敢接受他的好意,也不吃他剥的虾,只吃自己剥的。 颜甯被景云深吃瘪的这一幕乐得直笑,“哈哈哈哈,景云深,你也有今天?!” 她甚至想把这一幕拍下来,还好景云深及时阻止了她,才没有导致自己高冷形象全面崩塌。 三人在包厢内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已经是凌晨十一点多了。 这老板娘的女儿是景云深的忠实粉丝,结账前,还缠着景云深,帮她女儿要了几张签名。 她还小心翼翼地问颜甯和景云深:“你们……不会是,在谈恋爱啊?!” “怎么会?!”颜甯又笑了,“老板娘你想太多了,我们只是同事而已。谈恋爱,哪有那么容易的?!” 老板娘舒了一口气,好似放心了许多,“我倒是不关心这些,是我那个女儿啊!整天景云深长,景云深短的!还疯疯癫癫地说要嫁给景云深,我这不是怕,你俩要是在一起了,我那傻女儿不开心嘛?!” 景云深这全民偶像的称号果真不是白来的。 安安能够想见,景云深公布自己不再单身的那一天,就是无数痴情少女的末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少女为之伤心流泪。 对于老板娘这一番话,景云深只笑了笑,眼睛,却一直往安安身上瞄。 安安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景云深付了钱,就戴了口罩,准备回酒店。 安安和颜甯走在前面,他就跟保镖一样,跟在她们后面。且保持一米多的距离——既不打扰她们说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又可以保护她们,一旦有特殊情况,就及时冲上前去。 三人回到酒店准备睡觉,已是凌晨十二点多。 好在第二天不用早起,颜甯也不似舟璃,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 颜甯夺回了原属于她的女主角角色,开心得不得了。安安倒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如果没有她去求景云深,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情。 颜甯倒不在意,反而安慰她,“没事儿啊安安,那个时候你也不知道舟璃的真面目嘛。而且,我现在感觉挺好的!主要是看舟璃这么生气,我就开心!” 舟璃确实生气。 被王夫人抓包不说,还丢了女主角的角色。 可之前分明是她在片场不告而别,联系不上,制片和导演才临时决定换人的。而且,颜甯实在适合这个角色,惹得导演称赞不止,拍摄进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颜甯原先饰演的女二也有了新的人选,舟璃只好捡了个女三的角色。这还算是幸运的,要是没有她昨天再三和导演求情,可能今天,她就要拿着包裹,离开片场了! 今天一起来,安安就看见,网上充斥着各种或真或假的,关于舟璃的黑料。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做的。 尽管星娱乐公司的危机公关一再解释和操作,网上关于舟璃的恶评,还是越来越多。 就连昔日她演过的电影和电视剧,也被人恶意打低分,评分一路走低。这惹得当初和她合作过的一些演员无辜受牵连,他们都对她十分不满。 舟璃成了剧组里最不待见的那个人。连最老实听话的安安,也倒戈去了颜甯那儿。她气得牙痒痒,却无从下手。 中午时分,到了吃饭时间。 颜甯吃得少,安安帮她买了一份蔬菜沙拉。她自己,则拿了剧组最普通的盒饭。 占用大学校园,剧组拍摄时间很紧,又正是八月份最热的时候,拍摄条件,自然也艰苦了一些。 -- 第87页 安安找了个阴凉地方,正要坐下吃饭,便见舟璃怒气冲冲地向她走来了,“栩安安,你怎么可以去帮别人做事?!我同意你离职了?你要搞清楚,你是我的助理!” 她这样气势汹汹,安安一下子有点怵。 她站起来,想和她理论一番,便见景云深从不远处属于他的座位上,向着这边走来了。 舟璃还想对安安说些狠话刺激她一下,便听景云深直接发问:“舟璃,我问你,栩安安做你的助理这件事,签过劳务合同了吗?既然你们之间的工作关系,就只有一句话的事儿,那她现在不愿意为你工作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给你工作到现在,你给她开过工资吗?就算安安大学刚毕业,资历轻,拿的工资少,就拿B市的最低工资标准来说,你也应该付给她一百块钱一天。这些钱,你付过了吗?这么多天,大家都看着呢,你总不可能告诉我们,安安是自愿免费给你做助理的吧?” 景云深这一连串的问号,搞得舟璃都有点懵。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景云深和安安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安安说的,仅仅是高中同学这么简单。 她一咬牙一跺脚,要走。 景云深拦住了她,“把你欠安安的工资钱付清了再走。” 她不吭声,也没有任何应该有的工作,景云深冷笑一声,“非逼我使用其他手段?舟璃,你可要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处境,已经一点儿风吹浪打都经不起了。” 舟璃好像有点怕了,又无可奈何!毕竟造成现在这一切的局面,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她拿出手机,给安安转了三千块钱,又举起手机给景云深看,“够了吧!她给我工作一个月都不到!” 景云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接近安安。” 舟璃冷哼了一声,踏着高跟鞋恨恨地走开了。 安安看着微信里多出来的三千块钱,冲景云深笑了一笑,“谢谢啊。” 她要去吃自己的盒饭,却被景云深拖着胳膊,往他的休息室走去,“盒饭不好吃。走,我带你吃好吃的。” 从倒追到被追(6) 麻小、烤串、麻辣烫、炒面……安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休息室内桌面上摆放着的各类美食。她相信,如果她说想吃海底捞,景云深很有可能,会从离这最近的海底捞店里,请几位厨师和服务员过来,给她来一个现场吃火锅! “这些,都是给我吃的?”安安抬头看看冲着她微笑的景云深,很没骨气地吞了一口口水。 景云深巧笑嫣然,“当然。” “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安安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已经诚实地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只麻小,开始剥它红油油的外壳。 好麻!好辣!好好吃! 一口麻小的肉下嘴,肥嫩有弹性的口感立即让安安拜服在它的红色外壳下。她满足地咀嚼起来,脸上也露出了让景云深久违的天真笑容。 安安吃得餍足极了,景云深却不动手,只看着她吃,偶尔抬起手来,喝一口矿泉水。 知道他是因为工作性质,必须保持最佳上镜体形,不能多吃,安安朝他笑了一笑,说:“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其实做演员也蛮辛苦的。这么多好吃的不能吃,记得以前,你很喜欢喝我煲的汤……” 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安安噤了声。 景云深听得正开心,见她不再说了,便问:“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安安木讷地看着被自己剥了壳的龙虾肉,“陈年往事,没什么好说的。” 她是想起那次,她辛辛苦苦给他煲了腌笃鲜,却被他全部倒掉的伤心事儿来了。 从前的他,真是个混账东西。 不愿再去细想,安安低头吃自己的。 景云深却饶有趣味地说起他自己的事情来。 “高二的时候,父亲患癌症去世,那个时候我过得很辛苦。”他的声音有些低缓,“我从小就和他相依为命,他忽然消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没有了的那一天,我一个人站在病房外,哭了好长时间。” “后来,我决定去国外留学。可是,从前父亲病重,钱都拿去治病了,留下的遗产并不多。我只好半工半读,一放假,就在中餐馆里洗碗,或者在酒吧里当服务员,或者去超市兼职收银员,为了把大学读完,我什么活都做过。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差点因为交不出学费,而不能继续学习。” “还好,后来遇到了丽姐。丽姐是个很好的人,是他帮助我读完了大学,还带我走进演艺圈,成了一名演员。” 景云深很少这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安安放下手里的龙虾肉,抬头看他。 她一直以为他过得很好,很光鲜。却没想到,这光鲜后面,竟有这么多的苦楚。而且,以他的性格,现在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并不代表当初受的苦,对他来说,已经毫无影响了。 景云深见她安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笑说:“没想到吧,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过得那么好。” 安安不说话,他说:“其实做演员也很辛苦,刚开始上综艺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和其他人说什么话,就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拍摄结束,就被丽姐教训了一顿,说我身上没有综艺感,再这样下去,还没红就先糊了。” -- 第88页 对于这些往日的困苦和难堪,他完全无所谓地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 安安摘下满是红油的一次性手套,喝了口水,就习惯性地语塞了。 好在景云深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同情,也不需要她有太特殊的反应。 安安求了个心安理得,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离开这个休息室,到外头去看看,颜甯需不需要她的帮助。 她正欲起身,景云深坐到了她旁边,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微微斜过身子,身上些许汗水味混着不知名的好闻香味,一下子冲进了安安的鼻子,让她有些恍惚。 他有些烫的大拇指指尖,落在了她的唇下。 轻轻一抹。 “落了一点红油。”他说。 又回过身,恢复了正确状态。 安安站了起来,他问:“栩安安,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做法吗?” 当时的做法?什么做法?她向他告白,而他拒绝了? 安安问:“什么做法?” 景云深低声说:“我拒绝了你的告白。” 果然…… 他说过的,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她爸爸找到他,以自己得了癌症为威胁,要求他这么做的。 安安知道,她爸爸确实可能这么做。可是他这会儿突然这样问起来,她有点无所适从。 于是只好说:“景云深,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回想起来了。我承认我那个时候很傻很天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那个问题,你知道的,我向来和块木头一样,不开窍。” 景云深笑,追问道:“那么,如果不是一直记着从前我对你的不好,你还会有什么原因,不肯接受我现在的追求呢?” 还会有什么原因?还有很多原因啊! 比如,他们现在身份的差异;比如他的成功,让现在的她不敢靠近。又比如,她有点害怕,不想再在他身上,栽一次跟头。 安安想了很多,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景云深,难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我觉得,我俩现在,无论如何,都已经不是一路上的人了。” 她撂下这句话就走了。也没去管身后的景云深,脸上的神情,是多么难看。 景云深不懂——都已经把从前的事说得这么明白了,她怎么还是这么记仇?!还是说,她是真的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他这该死的,对栩安安无法产生吸引力的魅力…… 既然不能吸引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要这魅力又有何用?! *** 女主角一换,整个剧组的工作效率,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以这样的进度下去,再有十天,占用校园的戏份,就能拍完了。接下来,再去摄影棚完成一些需要后期制作特效的戏,就可以杀青了。 安安感叹于这部戏的快速生产模式,因为蹭了颜甯的光,还去和这部戏的编剧,交流了许多。 甚至通过丽姐的介绍,加了几位知名编剧的微信。 诚如景云深所说,丽姐,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安安自觉自己的工作,也一天比一天更顺利。 这天,收工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颜甯被傅瑾言接去吃晚饭了,安安拒绝了景云深的邀约,自己窝在房间里刷手机。 她叫了一份外卖,一边刷新闻一边等。 等外卖小哥将外卖送到了她住的酒店房间门前时,她惊讶得差点把手里的外卖,砸在来送外卖的这人脸上。 “栩安安!” 这送外卖的小哥,竟是许久未见的陈澜二! 安安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一边摆手,一边往房间里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陈澜二仅用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让我联系到你?你在和我玩什么捉迷藏?!” 安安连忙摇头,试图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澜二,你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陈澜二竟乖乖地放开了手。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非常委屈,“栩安安,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找遍了你的学校,可就是找不到你。我也打不通你的电话,就连你的好闺蜜美琳,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安安庆幸,之前她的自尊心,没让她把自己租房的地址告诉美琳。 不然,美琳肯定会在陈澜二那儿出卖她的! 想到陈澜二从前表现出来过的疯狂状态,安安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又说:“澜二,你不要冲动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躲你的,你听我把事情说清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澜二就将手中的外卖一放。 外卖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整个身子向前倾,用力地抱住了眼前人。 安安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不过几秒,她便看见,她酒店房间对面的门打开了,景云深满脸戒备地走出来。 第一眼,他就看到有个不相识的男人,将安安抱了个满怀…… 他的拳头立即攥紧了。 安安只觉自己身上一阵轻松,便见陈澜二被景云深摁倒在走廊地板上。 陈澜二瞬间认出景云深来,景云深也在惊诧中,认出了穿着外卖小哥制服的陈澜二。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诧异的询问声:“原来是你?!” -- 第89页 从倒追到被追(7)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安安已经不知道将这四个字喊了多少遍了,眼前这两个男人,还是继续不听话地扭打在一起。 陈澜二一拳打在了景云深的脸上,安安吓得忙喊:“不要打脸,不要打脸啊陈澜二!景云深明天还要上妆拍戏的!不能打脸!” 景云深忍着脸上的伤痛,也不甘示弱,一拳揍在了陈澜二的小腹处,又从背后按住了他的两只手,让他屈膝跪在地毯上,动弹不得。 陈澜二痛得龇牙咧嘴,嘴上还不肯求饶,“就是你!就是你!景云深!就是你把安安的魂勾走了,这么多年,哪怕我做得再好,她也不肯把心交给我!” 景云深趁着自己正在上风,又砸了他一拳,“既然知道安安心里只有我,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陈澜二不回答,只听他的手机里不断传来,“您有新的外卖配送订单”的提示声。 想到陈澜二现在应该在攻读医学硕士学位,他这肯定是在做兼职赚生活费呢,安安忙对脸上显出一股狠劲的景云深说:“景云深,你快放开他吧。他再不去送外卖,就该被罚钱了。你别把他的手抓那么紧呀,陈澜二还得靠这双手做实验的!” 可惜,现在这两人,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安安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就在她说话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陈澜二竟掰回了一局,翻身怒揍了景云深的小腹一拳。 景云深痛得直抽搐,但也不肯认输,径直将他身上的外套一扔,怒气冲冲的,又是一拳,向着陈澜二的脸直直砸去,“陈澜二,我早就想打你了!这是一拳,就是还你高中时候阴我的!” 景云深的这件外套,很贵的……一个袖子,就可以抵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安安怜惜地看着被景云深无情抛弃的外套,正想开口说话,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却心有灵犀似的,同时转脸看向站在一旁的栩安安,“你闭嘴!” 安安便老实地闭了嘴。 陈澜二说:“安安,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你不用管,一边去!” 说着也将身上的外套一脱,露出两只肌肉结实的胳膊,要和景云深拼个你死我活。 安安眼见着景云深被他打得嘴角都有了血,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想到他这个模样,明天是肯定不能继续上妆工作了,又想到造成这一切局面的都是她…… 她终是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两个为我打成这个样子的。”她一边哭,一边哑着嗓子说话,“我既不漂亮,也不聪明。而你们呢?一个是大明星,一个是医学高材生,有的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你们两个都瞎了眼,才会看上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陈澜二,我都不知道,高考结束以后,我到底是怎么和你在一起的。我觉得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我想分手,你却变成魔鬼的模样了。澜一找过我,叫我不要再影响你,否则,就对我不客气。可是,我的委屈,我的伤心,又有谁知道呢?!陈澜二,你为什么非得逼着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 她越说越动情,嗓子也越来越哑。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陈澜二和景云深,都松开了还要互殴对方的手。 陈澜二先一步站起来,想要抱一抱哭得厉害的安安,却没勇气走过去,只肿着眼睛,示意景云深,“你去吧。” 景云深便把手擦了擦,走上前去,轻轻抱过抽泣着的安安,哄小孩似的哄她,“不哭了,不哭了,我们不打了。” 陈澜二从外卖包装袋里拿出餐巾纸给景云深,“帮她擦擦眼泪。” 景云深接过餐巾纸,小心翼翼地帮安安擦了擦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安安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她止住泪水,看看两个同样鼻青脸肿的人,说:“去医院吧。你们两个身上脸上的伤,总得处理一下。” *** 在离酒店最近的医院急诊科里,值班医生对景云深和陈澜二身上的伤奇怪不已,“你们两个怎么弄的?” 景云深绷着脸任由护士在他脸上涂着消毒水,不说话。 陈澜二先开了口,“打篮球打的。” 医生显然不信,“你俩这是打篮球啊?还是被篮球打了?” 这两人都不说话了。 安安扑哧一声笑出来,景云深肿着脸问:“你笑什么?” 安安憋回笑意,“没什么。我不笑了。” 这急诊科里有一个实习医生,正是陈澜二的学妹。 见他伤成这样,她的脸色很不好,“师兄,你今天兼职不做了?是不是送外卖的时候摔了一跤啊?” 一边说,她还一边看安安。眼神里,都是不满。 陈澜二柔声和她说着话,“没事儿,休息几天就好了。兼职先不做了,上个月的补贴我还没有用完,总能撑过去的。” 景云深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问陈澜二,“你还没有工作?” 陈澜二回答他,“是啊,不行吗?!哪像你,那时候说什么去国外留学,其实根本没去吧!小小年纪就出来卖笑了,演个破电影,片酬大把大把的!哪里懂得我们这些读医人的辛苦!” 安安见他话里话外针对景云深,忙打圆场,“澜二,云深他是一边工作一边完成大学学业的。” -- 第90页 景云深根本不屑于理睬陈澜二话里话外的酸意,“你在勤工俭学?你这专业,还要读几年才能毕业工作?” 陈澜二不回答他。景云深便自己说起来,“我可以资助你,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只要你承诺,再不打扰我和安安。” 陈澜二冷哼一声,“不需要!不可能!” 安安看见,那个陈澜二的师妹,在这个时候,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泪。 她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景云深和陈澜二脸上、身上的伤,都被处理好了。 安安不放心景云深脸上的伤,忙问医生,“医生,像他脸上这样,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和之前一样?他是个演员,还得上妆拍戏呢!” “不严重。休息三四天就能恢复如初了。”这医生说着话,朝着陈澜二坐着的那边看,“她出去了,你不去看看?” 说的是陈澜二那个师妹。 看来这个医生,也是和陈澜二认识的。 陈澜二露着两只胳膊,愣了愣,摇了摇头,“我早和她说清楚了。我现在出去,岂不是又给了她希望?师兄,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她。” 原来这急诊科医生,是陈澜二的师兄。 安安有一种掉入敌方陷阱的感觉。 景云深已经包扎完毕了。他站起来,想离开这里。但他走路有些不稳,安安便搀扶着他,也要离开这里。 原以为陈澜二会追上来,他却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安安和景云深付了钱,拿了药,都已经走远了,才听得他从背后喊来一句话,“景云深!你等着,只要你一天不和安安结婚,我就一天不会放弃她!我比你更爱她!” 景云深脚步一停,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安安的搀扶下,慢慢地往酒店走。 这不过短短千米的距离,因为景云深行走的缓慢,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到酒店。 安安扶着景云深,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她扶他坐下,他说:“我有点渴。” 安安去给他倒水,他又说:“把门关了。大半夜的,不安全。” 安安听话地点点头,关了门,转回身,却见景云深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安安惊诧,“你……你不是走不了路了吗?” 景云深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装的。” 他头一低,温热的呼吸,全喷在了安安的耳朵处,让她觉得耳朵痒痒的,忍不住想去挠几下。 “栩安安,你心里一直有我。” 他用无比肯定地语气说出这句话之后,便低头吻住了被他壁咚在门上,动弹不了的安安。 安安只觉天地一阵旋转,景云深身上那种专属于他的香味混着医院消毒水和消炎药水的味道一齐冲入鼻间,她就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脚下的地板,和头顶的天花板,都在奋力地旋转,唯有两手紧紧抓住景云深的胳膊,才不会觉得,自己会被这漩涡甩到哪个角落里去…… 意识回到自己身边时,安安发觉,景云深正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地看着她。他的脸上还有一些红。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只是亲了一下而已…… 安安安慰着自己,从他身边爬起来,“我回去了。” 景云深并不挽留,他也起身,准备洗澡休息。 安安嗫嚅着,还是把话说出了口,“今天这事儿,你不准说出去。” 景云深奇怪,“什么事?” 安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嘴唇,终是害羞地没有说出口,快速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冲进自己的房间,又把门牢牢锁上。 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都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似的! 冲了个澡,抚平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安安极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是她越是不想不想,那些感受,那些记忆,就长了翅膀似的往她脑子里钻。 “要死!”低低抱怨了一声,安安钻进被窝,攥紧被角,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 因为脸上的伤,景云深连请了三天假。 导演和制片都挺照顾他,把他的戏往后推了推,先拍其他演员的戏份。 经过一夜的休息,安安已经恢复了正常。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早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 舟璃扮演女三,戏份少得可怜,早早地杀青走人了。 安安惊诧于她这段时间,居然没有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王总夫人把她搞得很狼狈。她早已自顾不暇,又哪里抽得出精力来做其他的事情。 颜甯对昨天晚上发生在安安和景云深身上的事全不知情。因为舟璃的败落,她反而得利,在网上的风评逐渐好了起来。 现在,她的粉丝数见长,这部戏还没有杀青呢,其他戏的制片人,就托人找来了,希望她能接戏。 可惜这些本子都不大优秀,她还在观望。 跟着她,安安落得个清闲。 在片场,没事的时候,就和化妆师、打光师们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又到了最热的中午时间,导演下令休息一个小时。安安跟着颜甯回了她的休息室,颜甯上午累得不行,吃了几口蔬菜沙拉,就睡着了。 安安睡不着,坐在沙发上边刷新闻边吃饭,忽听门外有人喊:“栩安安,栩安安是在这儿吗?” -- 第91页 安安开门出去,想让这人轻声些,不要吵醒了屋内正在睡午觉的颜甯,却见来人抱着一大束深红色的玫瑰花。 数十朵玫瑰花簇拥在一起,颜色红到发紫,让人感觉这花身上,藏着无比热烈的情感。那情感已经无法再压抑,下一秒,就要似火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了! 安安以为这花是傅瑾言送给颜甯的,却听送花的人道:“你就是收花人栩安安吧?麻烦你签收一下。” 安安在签收时,他照着送花人的备注读着:“送花的人让我告诉你,这玫瑰名叫路易十四,花语是——我只钟情你一个。” ……安安愣住。 送花人留下花,就离开了。 安安看到这束花上,有一张卡片,便打开看。 “此处心安 ——景云深”。 瘦削有力,确实是景云深自己的笔迹。 从倒追到被追(8) 此处心安。 心安……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把他的心放在她这儿了吗? 抱着这一大束路易十四玫瑰走进休息室,安安见颜甯已经醒了。 她见她抱着一大束玫瑰进来,惊讶地问:“景云深送的?” 安安点头。她说:“这玫瑰倒是不常见,傅瑾言从来没有送过我这个颜色的玫瑰。” 她又问:“安安,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和景云深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忍了又忍,还是把话说出口:“难道你们之间的往事,真的和青春疼痛剧剧情一样狗血?” 狗血?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好似差不多。 安安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一大束花,又看看一脸真诚的颜甯,自觉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倾诉过心里话了,于是叹口气,开始说她和景云深之间的事情。 颜甯听得很认真,许久之后,安安把事情都讲完了,她惊讶地问:“景云深高中时候就有孩子了?这什么操作?!真这么狗血?” 安安摇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其实,那个时候她也不懂事,一见到景云深叔叔家里那个情况,就自己把事情代入成那样了。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是谁,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过。 至于在班级QQ群里发她给他写的情书照片…… 颜甯想了想说:“以我对景云深的了解,他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呀?再说,他那个时候都已经拒绝你的告白了,干嘛还要那样做?难道单纯是为了害你被学校警告处分?!可你又说了,景云深前几天才告诉你,他那个时候之所以请假,是因为他父亲患癌症去世了,他应该没有心情做这种事情呀?还是说……做这件事情的,其实另有其人?” 安安咬着唇,不说话。 好久,才小声地说:“颜姐,我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好傻。” 颜甯看着她笑,“哪个成年人,没有过傻乎乎的时候?” 她从原先躺着休息的沙发上坐起来,“休息时间差不多了,该开工了。” 走到安安身边时,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帮你去调查一下吧。” “调查什么?”安安问。 “调查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是谁呀!搞不好,景云深真的十几岁就有私生子了呢!这种事情……单想想就觉得好刺激哦!” 安安:……你开心就好。 *** 送了这一大束花,一直到今天收工,景云深都没有再出现。 听导演说,他休息的这几天,都要回公司去,不知道要忙些什么工作。 陈澜二虽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但却没有找来。 安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希望陈澜二找来,好让她和他好好地把话说清楚。 可她早已删除了他联系方式,他的电话号码,她也早已记不清楚,所以只能干等着,等他自己出现。 陈澜二没有找来,却有一个女孩子来见她了。 那天收工回酒店休息,远远的,安安就看见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简单碎花裙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正是那天晚上她见过的,陈澜二的师妹。 见她回来了,那个女孩子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安安面前,稍有些紧张地和她说话:“你就是栩安安吧?我叫谢莹,是陈澜二的师妹。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安安点头,随即转身往酒店外走,“这附近有个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聊一聊吧。” 从上回她和陈澜二的相处模式中,安安就已经有点知道,这女孩子和陈澜二之间的关系了。 说实话,这个女孩子长得虽然不惊艳,但看起来很秀气,文文静静的。还是个医生,怎么都让人觉得,比起她这个明星小助理,还是她更配陈澜二一些。 鬼知道陈澜二那个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这样的佳人不要,偏偏瞅准了她! 原以为,这女孩子会和陈澜一一样,说些请她放过陈澜二之类的话,谁知,这谢莹一开口,就极其礼貌,“安安姐,你比我想象的,好看多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夸她好看,安安有些懵,谢莹接着说:“安安姐,我来,是想请你……请你和陈澜二在一起。” “什么?!”安安手一抖,搅咖啡的小金属勺子,掉在了瓷杯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第92页 谢莹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似的,“是的。只有你答应和他在一起,他才会开心快乐。我希望他开心。” 安安没有急于开口接她的话,细想了想,问:“你不喜欢他吗?” 谢莹点头,“喜欢的。很喜欢。” “那么,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这里就会有两个人不开心。”安安指了指坐在对面的谢莹,又指了指自己,“用两个人的不开心,去换一个人的开心,值得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番话,把谢莹给绕晕了。谢莹好久没说话,安安喝了口咖啡,也陪她静默着。 “可是,我是眼睁睁看着,陈澜二他是有多喜欢你的!那个时候你说要分手,你知道他哭得有多伤心吗?!为了攒钱送你生日礼物,他……” 谢莹还要说,安安打住了她,“谢莹,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不是我无情,而是,陈澜二做的这些事情,都只是感动了他自己。给我带来的,却是困扰!” “他明知道我的心意的,却硬强迫我和他在一起。这样不是既虐待他自己,又虐待我吗?如果你真想让他开心,就应该大胆地把你的心意告诉他。陈澜二只有和一个和他互相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才会真的开心快乐。” 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近半个小时过去了。 安安喝了瓷杯中剩下的咖啡,站起来,“我联系不到他,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告诉陈澜二,我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他能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再见。” 留下还在沉思的谢莹,安安结了账,回了酒店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咖啡的缘故,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颜甯就开工了。 安安站在她身边,不住地打哈欠。 颜甯细心发现了,“怎么?晚上没睡好?” 安安点头。她不经意地问:“想景云深想的啊?!” ……安安的脸瞬间红了大半。 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算了算了,不拿你开玩笑了。这么累就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安安表示不信,她悄悄凑过脑袋来,“傅瑾言说一会儿就来探我班。你快去休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实在是困得不行,安安这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去了颜甯的休息室,往沙发上一躺,就觉眼皮沉甸甸的,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安感觉仿佛有一只手,在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头顶的细发。 那只手摸够了她的头发,又慢慢往下移,轻轻触碰着她的鼻尖。 她一下子就醒了。 却见景云深放大的脸,停滞在离她的脸只有两三厘米的地方。 他的皮肤好极了,连一丝毛孔都看不见。 身上,照旧是那股她熟悉的,说不出是什么的好闻味道。 “你……你要干什么?”安安警醒地发问,顺手一推,把景云深推开了。 “啧。”景云深自觉无趣似的叹了口气,“你醒得太不是时候了。” 她醒的正是时候吧!再睡下去,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况且,这可是颜甯的休息室,他进来干什么?! 安安紧张地握紧了身上的小薄毯,“你回来了?”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景云深点头,安安问:“你来颜姐的休息室干什么?” “这分明是我的休息室。”景云深被安安这看流氓一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毫不客气地指出她的错误。 安安四处看看,这才发现,虽然布局差不多,但这确实是景云深的休息室。 难道是她之前实在太困,一不留神走错了休息室? 见她有些窘迫,景云深补刀道:“我一进来,就看见你在这里睡觉。还以为,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呢?” 怕她木头脑袋理解不了,他补充:“就是成年人之间才会有的那种暗示。” ……这人怎么变得这样无赖?! 安安语塞,掀开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爬起来。 景云深问:“去哪儿?” “去找颜姐,工作呀!” “她已经收工了。傅瑾言带着去吃晚饭了。”景云深提醒。 安安一看手机,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六点多! “那……那我也收工了。” 被景云深盯得浑身不自在,安安说话也有点结巴了。她再次试图从沙发上起来,双脚却因为躺得太久了,而有些麻。 景云深轻声说:“别动。你头发上……” “我头发上怎么了?” “你头发上掉了只蜘蛛……” 生平最怕这些小虫子,安安吓得差点叫出声,但她忍住了,景云深慢慢靠近她,“我帮你摘掉它。” 又说:“把眼睛闭上,我怕你看到它的样子,会吓得掉眼泪。” 安安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就察觉到,他软软的嘴唇,慢慢地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从倒追到被追(9) 他的这个吻温柔缱绻,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 这回安安不觉得头晕,意识是无比的清晰。 当他的手偷偷放在她腰间,意图更紧地抱住她时,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躲了一躲,让他的手,放在他本应该放的地方。 -- 第93页 许久之后,这个吻终于结束了。 安安有些缺氧,红着脸喘着气,不敢去看身旁含情脉脉看着她的景云深。 景云深温柔地摸着她额前细软的头发,“睡了这么久,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睡了这么久,安安竟一点都不觉得饿,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成仙了。 见安安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景云深也没有觉得奇怪,他早已经习惯,她的沉默和木讷。 他自顾自地说着:“想吃烤肉、火锅?还是其他的什么?” 安安表示自己不想走太远,他顺利地接话:“走,回酒店,叫外卖吧。” 从片场休息室走回酒店,安安一路都保持着迷糊状态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和景云深谈恋爱,又觉得,他俩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景云深带着她进了他的房间,安安没有拒绝。 他为她倒了一杯水,礼貌地问:“想吃什么?现在想好了吗?” 安安突发奇想:“来了B市以后,好久没有吃过家乡菜了。” 景云深答应了一声,“好。” 就开始在外卖平台上搜索,是否有专卖他们家乡菜的饭店。 稍找了一会儿,还真有。 知道安安是个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景云深也没有多问她想吃什么,凭着自己的记忆,选了店里几道热卖的菜肴。 高中毕业以后出国留学,其实,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乡菜了。 在等待外卖到来的时候,安安就和景云深安静地,面对面地坐着。 就像是世间最平常的夫妻一般,聊着明天的天气、未来的工作安排,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事情。 景云深说:“这部剧杀青以后,你搬过来和我住吧。” 安安一愣,“为什么?” “你住的那个地方又小又潮,住久了,对身体不好。”景云深回答,“住我那儿,我和家里的保姆阿姨都能照顾你,不好吗?” 让他照顾她?总感觉怪怪的。 安安摇摇头,“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住。等工作稳定了,手头稍微宽裕一些,我就换个房子住。” 现在住的地下室,确实住着瘆得慌。若不是当初实在没钱,她也不会选择在那里落脚。 景云深看着她,还想说点什么,酒店门被敲响了。 景云深去开门,见是前台的小姐姐,提着他们点的外卖上来了。 “景先生,您的外卖。我们这酒店是不允许外卖小哥进入客人房前的,所以我帮您送上来了。” 这前台小姐姐细心地讲解着。 景云深道了谢,关上门,提着外卖进了房间。 安安却不解,“不允许外卖小哥进酒店?那之前,陈澜二是怎么进来的?景云深,这个前台,会不会别有什么目的?” 她的意思是,或许,她是伪装成前台的娱记,也可能,是为了窥探他的秘密,才假意上来帮忙送外卖的。 景云深毫不在乎,“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什么秘密值得她窥探的。” 行吧……你是大明星,你什么都有道理。 安安不废话了,看着景云深打开外卖包装,拿出里面用塑料盒子装好的各色菜式,又递给她一双筷子,一份米饭。 安安稍稍一看,就发现,他点的菜里面,有腌笃鲜。 现在正是炎炎夏日,本不是鲜笋上市的季节,也不知道这腌笃鲜做得好吃不好吃。 好奇心作祟,安安夹起一块笋,轻轻一咬——只觉得咸鲜得不行,齁得她的嗓子都有点疼! 景云深给她倒水,自己也试了一下,这腌笃鲜确实咸得过分了! 安安刚喝了不少水,杯子里还剩下一点,他也不嫌弃,拿起杯子,续上水,直接就喝了。 看着这腌笃鲜,安安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问:“景云深,我一直想知道,以前高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倒掉我给你炖的腌笃鲜。” 景云深皱了皱眉,正思考着往事。 他好不容易把这事儿想了起来,犹豫着说:“好像是因为……那次的腌笃鲜,实在是很咸。咸得根本入不了口。” 安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现在猜到了。” 又捂着额头说:“那个时候,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景云深完全不知道她心理活动的变化,“怎么?” 安安只笑不说话。 景云深忽然严肃地说:“栩安安,你对我很重要。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安安抬头看他,见他一双眼眸,像海一样深邃。 “你带给我的温暖,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我很庆幸,在我困难和得意的时候,都有你陪在身边。” 这算是他的告白吗? 安安不知道怎么样接话,只好埋头吃饭。 景云深又提起之前那茬,温柔地说着话,“来我和住吧,就以女友的身份,好不好?” “我要考虑一下。”安安如实回答。 “好,你慢慢考虑。” *** 在景云深那儿吃完饭,回了自己房间,安安先洗了一个澡。 她发现自己不动声色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刚才景云深对她说出这样诱人的话,她竟都能这样冷静地回答。 和他住一起,以女友的身份? -- 第94页 这是她从前从不敢想象的事情。 洗完澡擦着头发时,她接到了美琳的电话。 后者,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 “安安,我在B市火车站,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离家出走了,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安安找到美琳时,她正坐在火车站候车厅的塑料椅子上,捂着脸低声啜泣。 她瘦了很多,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黑了,比以前大学时候好看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黑珍珠”。 可是她脸上的疲惫,和捂脸偷偷哭泣的样子,让安安看了心疼极了。要不是眼见着她接了她的电话,安安根本认不出她。 她带她回了酒店,“你先在这里住下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明天再说。” 还好她住的是标间,有两张床,不然,美琳就得和她挤一张床睡了。 “安安,你真好。”完全陷入沉睡前,美琳还在低声嗫嚅着。 第二天还要工作,安安没有太过关注美琳。也是怕她伤心,就暂且不去问她这样伤心的缘由。 中午时分,安安拿来了一份午饭,美琳还在昏睡。 等她收工回来时,美琳才终于醒了。 她吃着中午的残羹冷炙,还不忘和安安道谢,“安安,谢谢你。” 安安不忍心看她吃这些冷食,“别吃这个了,我们去外面吃吧。” 美琳抹了抹嘴,“不用不用,我已经吃饱了。我知道你在B市工作,挺不容易的,就不给你浪费钱了。” 安安等着她自己告诉她,她离家出走的缘由。 她果然开口说道:“安安,我回不了家了。你还记得沈屿吗?” 沈屿? 好像是大学时,一个很会打篮球的男生,具体样貌已经记不清,只记得他当时很受女生欢迎。美琳迷恋过他一段时间,可是他对她总是爱答不理的,后来,美琳不再提起他,安安也就渐渐不知他的去向了。 美琳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前几天刚和他分手。” 安安疑惑,她记得,美琳是有未婚夫的。 于是问:“那你未婚夫呢?” “他和我解除了婚约,并且发誓,再也不会见我。我父母也因此要和我断绝关系。安安,因为沈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从倒追到被追(10) 美琳是为了倒追沈屿,才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从“黑珍珠”蜕变成现在的模样,她用了半年时间。 她原先在大学的时候,就对沈屿有意思,只是那个时候,她“黑珍珠”的名声在外,沈屿根本不屑搭理她。她自讨无趣,也就作罢了。 都是造化弄人。 大学毕业以后,沈屿不知道为何,到了美琳的家乡工作。美琳再偶遇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漂泊异乡的打工仔,而美琳,却是名副其实的“黑富美”。 沈屿虽然在大学时,因为长相帅气,又在篮球队打球,所以看起来异常风光,身后总是有大把女孩子簇拥。可毕业以后,他家境一般的劣势就展现出来了。 没房没车没有像样的工作,在高楼林立的大城市里,哪怕他长得再帅,没有工作能力,也没有饭吃。更别说什么被女孩子簇拥了。 大学毕业以后的女孩子们,在社会上吃了几次亏,马上就头脑清醒起来,像沈屿这样的人,她们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的。 除了美琳这个脑子少一根筋的。 “我一直资助他。甚至,爸妈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攒着不用,就为了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他说我黑,我就去美白;他说我胖,我就去减肥……” 从美琳的叙述中,安安渐渐明白,这就是一个黑富美倒追穷小子,结果除了满满的伤心,其他啥也没捞着的故事。 “而且,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和我的未婚夫提了分手。可是安安,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沈屿他……他在他自己老家,是有未婚妻的!呜呜呜呜!安安,我真的好伤心……” 好吧,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中间还被半路杀出来的陈咬金,咬了个措手不及!鸡飞狗跳! 倒追有风险,下手需谨慎! 沈屿那个未婚妻,不是个好惹的。知道沈屿在外打工,竟然给她戴了顶绿帽后,立即杀来,骂了沈屿一通,打了美琳一顿,还把这破事,捅到了美琳的爸妈那儿。 一来二去,美琳的前未婚夫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从前一直以为,美琳之所以和他分手,是因为他是由她父母指定的,她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不能接受这样的现代“包办婚姻”。现在却以为,是因为美琳红杏出墙,才和他分手的! 他这是被绿了呀! 美琳老家那边的人,都是极具家族荣辱观的。而且,美琳家里和她前未婚夫家里,都是当地的海鲜大户。他俩的婚姻,颇有生意场上联姻的意思。沈屿未婚妻这一闹,美琳的父母,不仅失去了一个好的生意伙伴,还自觉颜面严重扫地,一气之下,就和美琳断绝了关系,把她赶出了家门。 美琳现在是两头为难,哪儿也去不了了。 她还在为自己开说:“安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给我前未婚夫戴绿帽。我是先和他分手,才再和沈屿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沈屿这个杀千刀的,在老家还有个未婚妻啊!” 安安拍拍她的脑袋,安慰她道:“美琳,不要再想这些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你还是先想想,要怎样在B市立足吧。还有,你要振作起来,没有了沈屿的羁绊,你一定能活得更好!” -- 第95页 又交代道:“其实,我之前骗了你。我没有做上编剧的工作,我现在,只是一个明星小助理,所以,我可能帮不了你多少。” 美琳擦擦眼泪,擤了擤鼻涕,“没事啊安安,能让我在落魄的时候找到一个落脚点,我已经很感谢你了!我先尝试着找找工作看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安安点点头,真心地希望,她能够摆脱渣男的影响,找回原先的那个自己。 一夜无话。 早上安安很早就起来了,美琳仍旧昏睡着。 她去自助餐厅,帮她取了一份早餐,才离开房间。 傅瑾言这几天来剧组探班,颜甯这几天便没有住在酒店中。 大早上的,颜甯安分地坐在化妆桌前,让化妆师帮她化妆,一边和安安说着话。 “安安,我让人查过了。那个小孩,还真不是景云深的。景衾是他堂姐,那是他侄子!” 安安轻轻“啊”了一声,心说自己竟误会他们是父子。也难怪,那小孩和景云深眉眼间颇有点相似,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 颜甯看她没多大反应,于是问:“怎么?你不感到惊讶吗?” 安安回答:“惊讶的。只是,在反思当初的自己有多愚蠢呢!颜姐,我那个时候误会景云深,还说了好几句狠话,冤枉了他,你说,他怎么不反驳我呢?!” “不是傻就是被你骂呆了。狗男人都是这样的,不必放在心上。”颜甯补充道,“听说他这堂姐呀,当年也很叛逆的。高中还没读完,就和小男友有了孩子。听说呀,她那个小男友后来跑路了……” 颜甯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隔壁化妆间,传来一声咳嗽声,紧接着还有景云深的声音,“头发上发膏别弄太多,收工了洗不干净。” 颜甯明白过来,皱眉道:“这化妆间,别是不隔音的吧?” 安安不敢出声,摇摇头,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 便听那边的景云深,打电话的声音传过来:“喂,傅瑾言,有空的时候多管管你女朋友那张嘴。她要再给安安灌输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可就不客气了!” 颜甯咬了咬唇,轻轻咒骂了一声,彻底地闭了嘴。 安安则乖乖坐着,自觉,从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高中时候的景云深,其实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而她却被小女儿思绪堵塞了智商,不仅没能帮到他,还给他添了不少堵! 往事,果真是不堪回首的…… *** 又是忙碌的一天工作。 安安忙得只有在早上的时候,在另一间化妆间内,听见了几句景云深说的话,其他时候,愣是一眼都没瞧见他。 颜甯因受到景云深威胁,不敢再八卦他的过去。 安安则不断地觉得,从前的自己,就是一个大傻X! 晚上收工回酒店,安安看见陈澜二坐在酒店大堂沙发上,低着头,手里也没有和一般人一样握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安安深呼吸,哪怕知道陈澜二还没有发现自己,也向着他走去。 “陈澜二,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吧。”她站在他身前,轻声地说着话。 陈澜二抬起头,一见着她,一双眼睛,就笑成了一对小月牙。 “我请你吃夜宵吧,烧烤,怎么样?”安安微笑着说。 陈澜二点头,“好。” 他站起来,正欲和安安一起离开酒店,就见一个高挑的男人,被一大群人前簇后拥地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景云深。 安安疑惑,这都晚上了,怎么还这么多人围着景云深。 他这是炸了粉丝堆了?还是被记者抓着采访? 见景云深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安安也没多想。 和他擦肩而过时,她见他停下脚步,朝她和陈澜二看了一眼。 但碍于身边有这么多人在,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和那群人,一起离开了。 想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工作。 他们离开后,陈澜二酸酸地说:“他现在倒是风光了。我可是到现在都记得,他高中时候,和丧家犬一样落魄的样子呢。” 安安不满地看向陈澜二,他这才闭了嘴,“走吧,烧烤。” 在烧烤摊前,陈澜二想点啤酒,被安安拒绝了。 她怕他酒后控制不住情绪闹事。 在等待烧烤上桌的时候,安安低着头玩手机,避免自己太过尴尬。 陈澜二说:“安安,我们还没算分手吧?我们之前,算不算是冷战?!” 果然……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安安猛地抬起头,“陈澜二,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我不喜欢你。” 陈澜二听到她这番话,没有情绪激动,反而微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在生气而已。只要我哄哄你,你就原谅我了。” 他这是在自我催眠吗?! ……安安无语,无奈道:“如果我们不算分手,那么谢莹,又算是什么?谢莹是个好姑娘,你忍心看她那样伤心难受吗?” 听到谢莹二字,陈澜二的表情才变了变,“她来找过你了?” “嗯。”安安点头,“她请求我答应和你在一起,我拒绝了。” 陈澜二沉默不语。 -- 第96页 安安说:“陈澜二,你懂得为谢莹考虑,为什么要和我互相折磨?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 陈澜二咬牙道:“可我喜欢你呀!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安安反驳道:“你冷静地思考一下,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陈澜二,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如果当初,和你同班同学同桌的是谢莹,你现在也会一样很喜欢她!你喜欢的,只是你的年少情结,是想象中的青梅竹马,你能懂吗?!” 陈澜二不说话了,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 安安怕他激动起来,一拳头砸到自己身上,于是站了起来,设法离他稍微远一点。 许久以后,陈澜二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 “栩安安,你现在真的,越发能耐了。”他苦笑着说,“我都快说不过你了。” 安安见他冷静了,就坐回了原位,问他:“澜一,现在还好吗?” “好,好着呢。她快结婚了,姐夫是个老实人,对她很好。”陈澜二回答。 安安点点头。 他们点的烧烤陆续上来了。 陈澜二不说话,埋头猛吃。 安安一点食欲也没有,自顾自低头玩手机。 陈澜二报复似的,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 安安去结了账,回来时,见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马路边,望着路边的合欢花树发呆。 有细小的树叶落在他的肩头,他也不理睬,自顾自地站着。 安安走过去,鼓起勇气问:“陈澜二,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陈澜二侧头看她,“问吧。” 她说:“从前,那个在班级QQ群里发我写给景云深的情书照片的人,是不是你?” 从倒追到被追(11) “不是我,”陈澜二回答得异常爽朗,“但我知道是谁。” 安安决意,如果他说出那事是景云深干的之类的蠢话,就坚决不理会他,自己管自己就走。 却听他道:“是我姐。” 陈澜一? 这倒是安安从未想到过的答案,她表示自己不是很相信,疑惑问:“陈澜二,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好好的,你把陈澜一推出来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敢作敢当吗?” 陈澜二嘲讽地笑了笑,“安安,你现在这嘴皮子,真是比谁都利索。” 安安不屑地撇了撇头,陈澜二继续说道:“其实,我姐她,一直很不喜欢你。” 安安震惊。 “可高一的时候,她和我是最好的闺蜜呀!”她反驳。 陈澜一说:“那都是假的。你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你的吗?是高中报到那一天,你妈妈指着我们说,‘安安,你瞧,这就是菜市场卖菜酒鬼家的双胞胎,你可不能和他们这样家庭的人做朋友!’” 他苦笑:“你肯定已经忘了吧?可是,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我姐讨厌你,又嫉妒你,你的父母是这样关爱你,你从小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活得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可爱的女孩子。而我们,差点连读高中的学费,都交不起!” “所以,当景云深出现以后,她就想着,要给你一点打击,让你吃点苦头。当然,她后来之所以在QQ群里发情书照片,也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对你太痴狂了,她希望我能放弃你。” 安安暗骂了三个字:“神经病。” 又问:“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们之间保持距离,可是为什么非得对我下手?!就不能好好劝劝你吗?是你缠着我,可不是我缠着你!” 陈澜一简直就是个疯子。做的事情,毫无逻辑可言! “你以为她没有找我谈过吗?!是我死活不肯放弃你,她才出此下册的!她想逼你转学,这样,也许时间长了,我就忘记你了!”陈澜二越说,声音就越哑。 他的情绪很激动,安安却直觉一道天雷从她头顶劈下,把她轰得外焦里嫩。 难怪那个时候,陈澜一和陈澜二总是吵架,有次甚至大打出手。 她以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酒鬼父亲而烦忧,却没想到,是她自己,被这对双胞胎,当作猴子一样耍弄! 陈澜二情绪激动着,安安不想再说话,也不想再看他这副被他自己的所谓深情,感动得五迷三道的样子,于是背上包,扭头就要走。 陈澜二追上来,“安安,别走!我们再聊会儿好不好!” 安安不说话,气呼呼地一直往前走,却觉背上一重,陈澜二把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力气很大,压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正要出声呼救,就见不远处,有一身材修长,还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向着这边跑来。 和他的外形、穿着极不匹配的,他的手里,还持着一块长有暗灰色苔藓的红色板砖。 “放开她!”景云深站在他们面前,手里的板砖散发出一股呛人的泥土味道。 陈澜二僵着脸看他,一脸不服。 景云深威胁说:“不然,我这一板砖,就直接拍你脸上了!你要是吃软不吃硬,我可以想些办法,让你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你陈澜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那时,就由不得你后悔了!” ……僵持之下,终是陈澜二先放了手。 安安感觉肩上一松,下意识地往景云深身边躲去。 -- 第97页 景云深扔下手里的板砖,“陈澜二,不要再骚扰栩安安。如果再让我碰见下一次,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得肠子青!” 陈澜二愤愤抛下一句,“算你狠!” 就绝尘而去。 他离开后,安安靠在景云深身上,自觉自己就像个气球泄了气,一下子没有了任何力气。 景云深径直把她背起来就走。 安安侧头,把脸靠在他虽瘦削,但却有力的肩膀上,低声说:“景云深,如果以前高中的时候,你能有现在一半的底气,该有多好。” 景云深沉默了一会儿,“……抱歉。以前,没有保护好你。” “刚才,有杂志记者来采访。等了一天了,不好意思再让他们久等。”他低声说着,“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安安累得没有力气点头,“还是很谢谢你。” 景云深就这样一路把安安背回了酒店,完全没管酒店前台小姐怪异的眼神。 进了电梯,安安表示要自己下来走。景云深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在电梯地毯上站好。 安安细想了想,决定和他坦诚相见,“对不起,景云深。从前,是我误会了你。” 景云深只说:“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很快出了电梯,安安问:“你不想知道,我误会了你什么吗?” 景云深不回答,暗示她拿出房卡,开她自己房间的门。 安安开了门,才打开门把手,就被景云深从背后推着进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景云深把她整个人堵在墙角里,“不想知道。因为,现在的我,可以保证,过去不愉快的事情,不会再从来一遍。” 这样笃定的,有勇气的。 安安几乎看呆。 年少时的他,最大的优点只是长得好看,这样肤浅。 现在的他,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而且是一个意志坚定、浑身上下,都能让人感觉到安全感的成年人。 发呆中的安安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以为他会深情地吻过来,最后却只是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晚安。” 他开门走了。 安安呆愣在原地。 年少时相遇,成年后相知,这是多少人、多少年,都求不来的奇异缘分…… 转瞬之间,安安又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配不上越来越优秀的他。 *** 自从《青春是首三行诗》这部剧正式进入拍摄阶段,丽姐就很少再来片场陪景云深。 今天,他却早早地来了。 安安按着颜甯的吩咐,在酒店的会议室找到她时,见她和丽姐,景云深,还有几个她没见过的工作人员,一脸肃穆地坐在一起,正在讨论着什么。 见她来了,颜甯连忙站起来,“安安,安安,你可得给我作证啊!我真的只是查了景云深侄子的消息而已,没有把这消息放出去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凑巧!我刚刚调查完,他们那边就出新闻了!你们都是知道的,我这人是不能说谎的!再说,我做这些事,对我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呀!” 安安直觉有大事发生了,快步走过去,便见景云深握着手机皱眉。 手机屏幕上,新闻页面的最大栏,就是景云深侄子被打马赛克的照片。 新闻标题,起得骇人听闻——私生子?疑景姓男星青春期生活靡/乱! 这什么鬼标题。 景云深说:“随他们去吧,小铨是我侄子的事实无法改变,看他们能编成什么样子!” 丽姐反对道:“这事儿澄清很重要,暴露出来的信息更重要。我只想知道,这背后是谁在指使。” 颜甯思忖着:“会不会是舟璃?咱之前刚摆了她一道。” “不会。”丽姐回答,“这几个报道的新闻媒体,在业内名誉颇佳,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请得动他们造假。” “欸……”颜甯叹气道,“怕就怕这个。要是些无良媒体报道,也就算了吧,居然是些颇有权威的媒体起来造谣!哪怕后期解释清楚了,也总会有一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混淆事实的!” “所以说众口铄金,”丽姐捂住额头,“这样,云深,事不宜迟,今天晚上,我们就开一个新闻发布会,解释一下这个事情。这事儿,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越往后拖,就只会造成更加不好的影响。” 景云深同意了。 见安安忧虑极了,他还安慰她说:“别担心,没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安安点头,也想在这事儿上出一份自己的力,“这样,丽姐,云深,发布会上要用的PPT ,就由于我来做吧。” 事出突然,他们人手不够,她必须帮忙。 丽姐和景云深都同意了。 其实“私生子”这事儿,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就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些媒体拍到的,都是景云深陪他侄子小铨一起玩耍的照片,并不能直接证明,小铨就是他的私生子。 景云深一些比较明智的粉丝,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就这些照片怀疑媒体记者报道的真实性了。 这次新闻发布会,只是给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看的而已。 另外,丽姐也想趁此好好观察,揪出那个在后面使坏的人。 -- 第98页 晚上七点,关于景云深“私生子”的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 新闻发布会地址,是丽姐紧锣密鼓安排的,就在B市大学城附近,一个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商务会议室内。 晚上七点,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景云深穿着西装,在台上正襟危坐。台下,各路的媒体记者,都等着他解释“私生子”问题。 他们蠢蠢欲动,都巴望着景云深解释不周,给他爆一个大新闻,给他们的东家,增加流量和关注度。 安安在台后焦急地等待。虽然知道,“私生子”纯属子虚乌有,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紧张。 景云深倒是很冷静,在台上仔细地讲解了自己和景铨之间的关系,并且希望,媒体们不要因为他,打扰到堂姐景衾和侄子景铨的安静生活。 事情一点破,之前的“私生子”新闻,就让人感觉到颇为无聊。 很多记者,都有点泄气。 丽姐出主意,让这场新闻发布会,在网上直播。 安安看到景云深的不少粉丝在直播中刷屏“我们相信哥哥,哥哥加油!”,还有人在刷“无良媒体滚一边去!”。 事情很简单,一个小时的新闻发布会,就这样圆满结束了。 可安安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会呢?! 既然是有个高人要搞景云深和丽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们逃过一劫了呢?! 从倒追到被追(12) 这事儿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虽然安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丽姐和景云深,却对此无言。 安安也就只能作罢。 颜甯因为她不能说谎这事儿,艰难地躲过了丽姐的盘问。 不然,身在对立公司,又和他们关系颇佳,还很凑巧地,就在最近几天调查过景云深“私生子”的她,真的很容易被丽姐误认为敌对公司派来的间谍。 美琳在酒店里住了几天,说想去找工作,就搬离了。 安安怕她没有钱,找不到落脚点,暂时把自己租的那间地下室的钥匙给了她一个。 以防万一,如果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还可以去那边歇歇脚。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 《青春是首三行诗》这部剧,在校园内的剧情部分结束了。剧组内的工作人员们,都准备前往下一个拍摄地点——B市影视城。 收到要换地方的消息,安安提前一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 第二天,她本来想跟着颜甯的车一起走,颜甯却说:“安安,不是我不想让你搭车,是景云深这个家伙,威胁我,不准你上我的车!他还让我骗你,说我的车已经载满人了,可是!可是!我根本不能说谎嘛!” 说话间,她上了她的保姆车,径直走了。 安安愣了一会儿,便见景云深的司机,戴着一副墨镜,开着一辆庞大的保姆车,向着她站着的地方来了。 也不由她说话,这司机就很顺手地帮她放置好了行李。 安安在车边站着,看见几个脸庞嫩生生的女孩子,拖着行李箱,从车旁走过。 午间阳光强烈,她们却没有撑起太阳伞,任阳光打在脸上。 那脸上没有一丝化过妆的痕迹,肤色稍有些不均匀,却让安安觉得,她们好看极了。 她们与她擦肩而过,那一瞬,安安察觉到,她身边似有无数空气被抽走,时光回转,她也成了她们的其中一员…… “想什么呢?” 再回过神来,安安抬头,见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戴墨镜和口罩的景云深,就站在她面前。 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左肩上,“上车吧。你不怕晒黑?” 安安冲他笑笑,跟着他上了车。 在车上,景云深看着窗外提着行李箱来报到的大一新生,忽然问:“栩安安,如果给你一次回到从前的机会,你会做什么?” 安安一愣,“买彩票?炒房子?提前去查我们高考那年,试卷题目的答案?” 景云深笑着捏了捏她脸上的粉肉,不说话了。 安安也安静地坐着,没再说话。 *** 换了场地,依旧是忙碌地工作。 因为和景云深他们走得太近,又有舟璃的煽风点火,颜甯和自己的经纪人及公司,闹得很不愉快。 仅这一个星期里,安安就已听她把“想解约”、“要解约”这六个字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更要命的是,在一次经纪人要求的直播上,有粉丝在公屏上问:“舟璃是个什么样的人?”,颜甯竟脱口而出:“她是小三呀!她人品不好演技差,大家都不要去看她的电影,浪费钱的!” 那娇滴滴还毒舌的模样,让无数粉丝看傻了眼。 很快,她吐槽舟璃的这一小段视频,就被人截屏,做成GIF,四处传播。 经纪人因为这事儿,打电话质问她时,她理直气壮地说:“是呀,她能做小三,就不允许别人说吗?她人品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呀,她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吗?有本事就不要做那些坏事呀!” ……然后娇滴滴地挂了电话,把经纪人气得头顶冒烟。 这就完了,听说,从前那位王总的老婆,极为赞赏颜甯的作风,放狠话道:以后只要是有颜甯出演的电视剧、电影,不管拍得怎么样,她都要投资!而且是投资拿大头的那种! -- 第99页 现在,公司是既喜又忧,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颜甯怎么办好了! 颜甯倒自得其乐,“其实我觉得得了这个不能说谎的病也挺好的,最起码,可以不用再硬逼着自己在那些讨厌的人面前惺惺作态了。” 没这个实力像她这样做的安安,只有笑笑。 *** 这部剧杀青那一天,丽姐请了几位景云深的粉丝头头来片场一起庆祝。 原以为景云深会是杀青时的重要人物,却没想到,有不少颜甯的粉丝闻讯赶来,庆祝她新剧杀青。 颜甯自己也是惊讶得手足无措。 毕竟,在丧失说谎能力以前,她是个连微博粉丝量,都要公司帮忙买的小女星。 而现在…… 她被鲜花和赞美声簇拥着,大把的粉丝等着和她拍照,大把的记者等着采访她。听说,还有不少杂志和广告商,都想找她拍照。 颜甯丧失了说谎能力,却又因祸得福。 一向人气很火的景云深,这时候却被晾在一边,看着颜甯和安安忙活,颇有些尴尬了。 安安一直忙到天黑,才算把追着颜甯的这些粉丝和记者安顿好了。 要知道,杀青仪式可是从下午三点就开始了。 颜甯也累得够呛,但还是笑容满面,“我颜甯终于混出个样来了!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 想到从前那个因为被抢角色,而躲在厕所里哭的她,安安真心为她高兴。 她挽起她的手,“走,我的好安安,我们去参加剧组的杀青宴吧!” 安安点点头,跟着她先去换了衣服又化了妆,才来到投资方早就订好的酒店包厢。 她们来得晚了,包厢内,已经人声鼎沸。 “大明星和她的小助理终于来了!让我们好等,肚子都等瘪了!这不罚杯酒,我们这被虐待的五脏庙可不乐意!”有人打趣道。 颜甯进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很豪爽地喝了一杯迟到酒。 看来她今天是真的高兴。 安安见她不推辞,也只好跟着喝了一小杯红酒。 平时她是滴酒就醉的,今天倒好,这一小杯红酒下去,意识竟比刚才还清楚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颜甯的情绪感染,安安今天也兴奋得很。 偏偏她座位旁,坐的是一位极为热情的化妆师姐姐。她和她碰了好几次杯,不知不觉中,竟不知喝了多少酒。 觥筹交错,宴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因为杀青而喜悦。 导演满意于自己又一部戏的完成,投资方期待它能赚个盆满钵满,小演员们,希望以此为台阶,让自己的知名度更高,以后,能接到更多更好片酬更高的剧。 景云深作为男主角,过来敬酒了。 安安早就倒好了酒等着,他过来了,她就站起来,举杯笑着说:“云深,我祝你前程似锦。” 景云深笑,“也祝你前程似锦。” 他们碰杯。 两只高脚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醇美的红酒沿着仰起的脖颈下肚,熏得人晕乎乎的,但笑容越发多了起来。 酒足饭饱,渐渐地有人离席。 颜甯被傅瑾言接走了,安安打算自己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觉得开心。 迷瞪中离开座位,她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极为绅士儒雅的声音。 “景云深?”安安抬头见是他,笑得越发开心了,“你怎么还没走呀?颜甯都已经离开了。” “我在等你。”景云深的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听起来醇厚极了。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景云深说:“想去哪里?” “随便。”安安回答,“去哪儿都行。” “去我家好不好?” ……片刻沉默后,安安看着景云深,眼睛笑得只剩下了一道缝,“好呀。” 从倒追到被追(13) 对于酒量不够好的人来说,酒精的伤害简直是致命的。 很不幸,栩安安的酒量就不足以抵御酒精对她的伤害。 她被狡猾的酒精直接击中大脑,智商直线下降,连带着手脚动作也不协调了。几乎成了烂泥一滩,走路都走不稳了。 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跟着景云深到了他家,还成就了那一番糊涂事情,具体过程,栩安安早就已经忘记。 她只记得,早晨从窗帘后透射进来的阳光,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慌不择路地逃跑,还让景云深被电梯门夹伤了一只手时,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她的本命年红内裤。 但眼前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刚刚吞下去的避孕药带来的不适感已经消散不少,她打开手机,看见颜甯给她发来的消息——【今天放你一天假,要好好休息哦!】 ……好像她知道了什么内情似的。 安安脸上燥得不行,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景云深的脸,鼻间,好似也充斥着他的味道,久久无法散去。 她想捶破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水! 长叹一声,她起身,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慢吞吞地往来处走去,去她租住的地下室里躺着清醒清醒。 这一觉,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 第100页 梦里竟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掺杂着莫名其妙的情绪。 让她头脑昏昏,一时间把凌晨当成了白天。 后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安安只觉得头昏脑涨,口渴不堪。 她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便看见手机上赫然显示着有二十个未接电话! 十个来自景云深,还有十个,来自颜甯。 稍稍犹豫了一下,安安决定先打电话给颜甯。 电话即刻接通,安安一声“颜姐”还没有发出去,便听那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安安吓得连忙把按着的免提关了,那边又传来颜甯安慰她的声音,“安安啊,没事儿,别怕啊,我刚刚就是,把经纪人的办公室给砸了。” 砸了、经纪人的办公室? 还这么云淡风轻? 安安拿着水杯喝了一口水,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砸他的办公室?” “嗨!说来话长。电话里也说不清楚!”颜甯说,“安安,我问你,你愿意做我的经纪人吗?” 安安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差点砸中她自己的脚。 *** 收拾妥当见到颜甯,是在一幢大厦的某一间空荡工作室内。 颜甯正指挥着工人搬桌子擦凳子,忙得不可开交。 见安安来了,她笑嘻嘻地说:“安安,你瞧,我选的这地方不错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了!” 安安无语,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颜姐,到底发生什么了?” 颜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也没什么,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们不把我辞了,我早就想把他们辞了!” 原是颜甯和原经纪人在一些关于工作的事情上产生了争议,颜甯觉得他偏袒舟璃,给自己的资源都是舟璃挑剩下的,一时气恼,再加上新仇旧恨,一气之下就砸了他的办公室,索性自己出来自立门户! 这自立门户也无可厚非,颜甯和原经济公司没有合同上的纠纷,就是少了个经纪人为她把持工作事宜。 她原先想去找丽姐帮忙的,可丽姐推托说忙不过来,让她自寻高人,她没有办法,这才找到了安安。 安安觉得自己一个小助理,忽然成了经纪人,好像实在担不起这大任。 可眼下颜甯硬要她试试看,还说只是暂时性的,等她物色到了好的经纪人,就放她一条生路,她也就只好点了点头,打算硬着头皮上了。 颜甯稍稍和她讲了一些关于经纪人如何工作的事情,就有事临时离开了。 安安稍站了一会儿,见工作室内工人们没有了人指挥,都忙得手忙脚乱的,连忙去帮忙。 一个上午的忙活下来,这个新成立的工作室,倒也像模像样了。 颜甯给了她一个工作上的人员通讯录,下午没事的时候,她就挨个打了电话发了短信通知,告诉他们,以后与颜甯演艺事业有关的工作事宜,都可以找她洽谈。 这期间,她帮颜甯接了《青春是首三行诗》的新剧发布会宣传工作,还打理了她的微博。 颜甯的微博简直寸草不生,明明她现在粉丝量已经比之前涨了很多,可她还是不屑于在社交网络上打造自己的形象。 安安帮她发了几张写真照,马上就迎来许多夸赞和转发。 做这么一个佛系明星的经纪人,也是蛮辛苦的? 在工作室里呆着,安安不自觉地干了好多活。她知道,其实有的活不用她去做,只是她不想让自己空下来。以免大脑空余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去想到景云深。 就这样一直在工作室里呆到了天黑,安安忽然有些在意——这样一整天下来,景云深居然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有再给她发! 那么昨天晚上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两个成年人之间,发生了一件开心的,互相不必让对方负责的事情? 她百思不得其解。 工人们都已离开,临走前,一个工人将钥匙交给安安保管。 安安放在包里,回去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安安以为景云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也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或许,像这样的事情,他那样的大明星,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他嘛,想要女人,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自己扑上来的。 到了《青春是首三行诗》发布会的那一天,景云深因为有其他工作安排,没有及时出现。 安安看着台上光鲜亮丽的颜甯,霎时间有些恍惚。 舟璃也应邀而来,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 她看到安安在一边站着,便冲她一笑,“栩安安,恭喜你呀,几天不见,摇身一变成经纪人了。你要是有什么好的资源,可别忘了我呀。我也算是你的伯乐,对吧?” 安安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颜甯心直口快地道:“什么伯乐呀?我看是灾星才差不多。要不是你,安安早就成我经纪人了!” 舟璃见她反驳,笑道:“是呀是呀,我是比不过你了。如今你有栩安安这么好的经纪人带领,大约是要飞黄腾达了。” 眼里语气里,满是各样的不屑。 颜甯还想怼她,安安见周围有记者拥过来看好戏,连忙拉住她,“算了颜姐。” -- 第101页 颜甯这才闭了嘴,冲各路媒体露出美丽的笑容,客套话这就上来了:“大家多帮我们宣传一下啊!这戏虽然剧情有点俗,但里面帅哥美女多呀!宣传得好了,我请大家吃饭!” 耿直的话语,引得记者朋友们一通笑。 大家都乐意和她这样性格的人说话,也就闹闹哄哄地和她聊起天来。 安安知道,接下去,网上又要有一大波颜甯的“直言直语”了。 她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和记者朋友们打趣,忽然听到有人喊:“男主角来了!” 便见景云深顶着一头奶奶灰颜色的头发,挪着脚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身后有一大群粉丝簇拥,看见大家都到了,他不好意思地点头弯腰,“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正好是我生日会,撞上了,实在不好意思。” 今天是他生日? 安安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被大群人簇拥着往前走,经过安安身边时,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腰。 安安被他吓得一激灵,再一回头看,他已经走上台了。 颜甯也被邀请上台,做一些访谈。 安安则在台下坐着,仔细地欣赏着台上的各位俊男美女。 恍惚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景云深,我要嫁给你!” 就见一个黑压压的人影,突破重围,向着台上的景云深压了过去…… 一直都是他(1) 景云深并无大碍,那个疯狂的女粉丝,在扑倒他的瞬间,就被在场的安保人员控制,拖了出去。 景云深也被护送着离开了现场。安安看到他捂着脑袋,脸上表情却不大清晰。 发布会仍旧继续,安安有些心不在焉。恍惚中,颜甯捏了捏她的手,“不去看看吗?” 安安不解地“啊”了一声,她说:“景云深呀,你快去看看他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终是捏了捏手提包的袋子,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发布会现场。 *** 景云深在发布会上被疯狂女粉丝扑倒求婚的消息,早已满天都是了。 安安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看着一张黑色的CT扫描单。病房里空无一人,安安有些忸怩地走进去,问他:“怎么样?脑震荡了?” “让你失望了,脑震荡倒没有。”景云深放下那张CT单子,举起自己前几天被电梯门夹伤的手,“是手受伤了。” 安安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她想解释,“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 “不受控制,是吧?”景云深狡黠地笑着,“我也是。” 安安的脸更红了。 她见他没什么事,放了心,就要离开病房,景云深问:“这么快就要走?不多陪我一会儿吗?” 安安无言,坐在了他的病床旁边。 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冲进了她的鼻间。混合的味道让她多少有些不好受,她感觉有些头晕。 景云深握住了她的手,忽而又牵了起来,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再放下。 安安瞬间清醒了,她的心跳得飞快。 “听说你现在是颜甯的经纪人了?”他倒是冷静,不咸不淡地继续和她聊着天。 “是。”安安点头。 “能胜任吗?”他问,“经纪人的工作很繁忙。” “是有点忙。”不知道说什么,安安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有点忙,这就是你睡了我之后,又不再与我联系的原因,是吗?安安,你越来越有渣女的样子了。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景云深用很冷淡的语气说着让人感觉异常羞耻的话。 安安被他说得脸红心跳,差点就要夺门而逃。 景云深重申:“我要你对我负责。” “怎么,怎么负责?” “用你的一生来负责。” 这也太严重了吧?安安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一时间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睡了一觉而已,就要用一生来负责,我觉得你这是碰瓷+敲诈。” “是又如何?” 景云深不怒反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安安觉得耍无赖的他这个样子很无语,景云深就利索地翻身起来,将她压在了病床上。 微凉的唇,就这样欺在了她的唇上。 …… *** 他当然不敢在病房里做些过分的事,也仅限于亲亲抱抱而已。 安安被他抱得荷尔蒙火山式喷发,浑身都酥软。 许久,景云深说:“搬到我家来住吧。你那地下室,又潮又湿,对女孩子身体不好,会影响我们以后的。” 以后是什么?安安没敢细问。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她再清醒过来时,已经连人带行李箱地躺在了他家的沙发上,脚边,躺着他的狗。 因为受到女粉丝袭击,发布会上还有一些事未尽。景云深在医院休息了不多时,又帮安安搬了家,安顿了她,就又赶去工作了。 安安深知他是工作狂,也没有多加阻拦。一天奔波下来,她感觉累极了,躺在沙发上,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景云深的狗趴在她的肚子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瞧着她。 安安想起那只叫“小井”的狗,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它。 -- 第102页 “醒了?”有人开门进来,正是景云深。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一进来,就把外套挂在了门口的置衣架上。 安安问他:“忙到现在?” 景云深点头,“在公司睡了一会儿才来的。” “阿姨有事回老家了,你想吃点什么?” 安安有点饿了,可还真想不出来要吃什么,只好说:“随意。” 景云深笑道:“我给你煮点面吧。” 就围上围裙,进了厨房。 不过一会儿,面煮好了。 清汤寡水,上面飘着几根菜叶和葱花,却让人从心里觉得暖和。 安安拿到景云深递上来的筷子,一边吃,一边浏览新闻。 昨天关于景云深被扑倒的新闻热度已经下去了,《青春是首三行诗》开播,反响不错。 观众们一开始很自觉地将它定义为看脸不用看剧情的快餐影视剧,开播后却发现,它的剧情还是不错的。 低期望迎来高质量,自然忍不住夸赞起来。 景云深说:“下个星期我要回趟F市,你去吗?” “去做什么?” “高中同学会。” 安安一愣,放下筷子,“我怎么不知道?” 下意识的,还是觉得她和他,是一起共度了高中三年的。 “高三同学会,那个时候,你已经转学了。” 安安这才反应过来,低低地“哦”了一声,“那我就不去了。” “去吧。”景云深说,“我想向他们介绍,我俩在一起了。” 安安一口热汤差点吐出来,“你何必……这样对你的事业有影响。” 她已经默认,她是他女朋友了。毕竟……都“同居”了。 景云深摇头道:“我已经和丽姐说过了,她答应了。我也仔细考虑过,不想再做有颜值无实力的奶油小生。公布恋情后,流失的粉丝量就让它流失吧。只要我转型成功,这些都不是问题。” “景云深……”安安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你的女友粉,听到你这番话,会想打死你。” 她顿了顿,“当然,还有我自己。” 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再懂事的人,也无法抗拒被偏爱的感觉啊! 就这样开启了和景云深的同居生活。 不过他俩工作都很忙,第一个星期,安安完全没有适应景云深女朋友的身份,只觉得自己是他的室友,不用一起分担房租的那种。 每天早上,她起床去颜甯工作室,他还没醒来。 晚上的时候,她忙了一天的工作要睡了,他才刚刚从公司回来。他嘴里念叨着看了几本本子,和丽姐商量了多少工作安排,安安全没心思听,只敷衍着:“好好好……”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 其实景云深去F市参加高中同学会也只是利用工作之余的一点闲暇时间。 刚好颜甯这周六周日打算休息,安安也就厚着脸皮,和景云深一起踏上了F市之旅。 他去参观代言的化妆品公司,安安就乖乖地在车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他代言的这个化妆品,是一个本土产品。在国内知名度并不算很大,有了景云深代言,想必情况会好一些。 公司里负责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以为安安是景云深的助理,塞给了她好些他们公司的化妆品,“我们公司的化妆品适合任何肤质,小姐姐你可以用一用。” 安安被她塞了一个满怀,又听她八卦道:“小姐姐,听小道消息说,景云深已经有女朋友了,是真的吗?” 安安本来不想说的,但景云深已经决意转型,也不会再在意粉丝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就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真的。这个人,就是我……” 工作人员诧异得瞪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景云深的高中初恋?” 安安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竟然如此准确,又如此不靠谱。 她腼腆笑着说:“我和他确实是高中同学,但是,不是初恋。” 工作人员更加诧异了。 景云深这时参观完他们的无菌工作车间回来了,安安便下车去迎接他。 他一过来就握紧了她的手,笑问:“工作结束了,你想吃点什么?” 安安笑说都可以。 景云深便戴上口罩和帽子,拉着她的手,“出去走走吧,我们好久没回F市了。” 司机则自行开车,找地方休息去了。 F市的街道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从前,安安觉得F市的街道很宽敞很热闹,现在却觉得狭窄极了,行人也不如B市多。 她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景云深,景云深说:“街道并没有变狭窄,是我们长大了。” 安安一笑,是呀,在外面见识过更宽的街道,更多的行人,自然会觉得F市的狭窄了。 他们随意找了一家苍蝇馆子坐下吃午饭。 饭馆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播着的正是《青春是首三行诗》。 栩安安给自己和景云深点了饭馆的招牌面,等候上菜的时候,门外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但没有人发现,里面坐着吃饭的人,正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时光在此刻变得宁静而美好,安安抬头看向景云深的眼睛,在里面看到的,是她多年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 第103页 *** 同学会是他们高三班的班长组织的。安安对这个留着一头长发的女生,已经没有太多印象。 同学会聚餐被安排在F市最好的一家酒店内,安安和景云深到时,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了。 包括陈澜一和陈澜二。 景云深和安安一进去,包厢里头原先喧哗的人声便消失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着门边扫来。 安安被看得有些心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过高一被逼转校时,那些窘迫的场面,景云深察觉到她的不安,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我在。” 他们缓步走了进去,景云深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笑容,“大家都到了啊,我们晚了。” 班长八卦道:“你俩这是……” 景云深毫不避讳地和大家介绍,“我们在谈恋爱。其实,我早就喜欢栩安安了。” 包厢内更是没了声音。 安安眼尖地看见,班长眼里的一丝光,在景云深说出这句话后,快速地消失了。 倒是从前的班主任叶老师来打圆场,“挺好,挺好。原来我们班里还有一对从校园开始的恋人。” 景云深礼貌地和叶老师打了招呼,便朝包厢圆桌看去,目光扫过低头喝水的陈澜一,和脸上神色不大好看的陈澜二,最终选了靠窗的位置,安置安安坐下。 须臾,又来了几个同学,包厢里又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大家交换着各自毕业后的见闻和感想,叶老师关心每一位同学的发展,只有安安,目光一直聚集在陈澜一身上。 她想和她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陈澜二坐在陈澜一身边,见安安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陈澜一,于是伸胳膊戳了戳自己姐姐,“姐,栩安安好像有话和你说。” 陈澜一这才懒散地看向栩安安,安安不好意思问:“澜一,你现在,还好吗?” “好啊。”陈澜一说,“当然,不管怎么样是比不上你和景云深的。一个大明星,一个经纪人,你俩已经成功跨越阶级,成为上等人了。” 安安察觉到她话语中的酸意,张了张嘴,又闭上。 时光荏苒,她们的友情,正如没了气的可乐,再也找不到刚开始时的味道了。 一餐同学聚餐饭,就这样味同嚼蜡地结束了。 景云深却很开心。 安安以为他喜欢那些人的阿谀奉承,他却说:“我只是喜欢带着你出现在这种场合。从前有人百般阻止我和你在一起,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安安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暗自道:“真小气。我还以为你已经释怀了。” 景云深笑而不语,问她:“晚上想住哪里?” 在F市,他们忽然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安安不想带着景云深回家见父母,也没有去景云深叔叔家见长辈的打算,于是说:“住酒店吧,明天回B市。” 景云深要的正是她的这个回答,他握紧她的手,“正巧,我让助理提前订了房间。” 当安安懵懂地跟着景云深走进他的助理提前帮他订好的酒店大床房时,怎么都觉得……她这是着了圈套了…… 一直都是他(2) 再醒来已是次日中午。 半梦半醒间,安安听到景云深在和谁打电话,怕吵醒她,他压低了声音,“是的,我都看到了。我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丽姐,你不用再劝我,就按我们商量好的去做吧。为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安安轻手轻脚地下床,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代价是指什么。她进卫生间洗漱,低头刷牙的时候,感觉有人进来了,转头一看,正是景云深。 他还没有刮胡子,胡子拉碴的下巴,小猫似的在她后脖颈处蹭来蹭去。 安安伸手摸了摸他头顶蓬松的头发,像摸到一团暖暖的棉花。 刷了牙洗了脸,她问他:“回B市吗?” 景云深却说:“不了,我想休几天假。” 安安不解,像他这样的工作狂,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那你之前安排的工作呢?” 景云深笑道:“放心,丽姐会帮我安排的。” 他问:“早餐想吃点什么?我去外面买。” 安安随意说了几样,他便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和墨镜,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我去买,等我回来。” 他出了门,酒店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安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拉开窗帘,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就看到微信里,竟有无数消息。 【栩安安,你厉害啊!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栩安安,你简直是我的偶像!快教教我怎么追男神吧!我也想和我的男神在一起!】 【安安,你快避避风头吧!景云深的粉丝气得快要把你撕碎了!】 …… 除了让她避避风头那条是美琳发的,其余的,都是从前和她不相熟的同学或同事发来的。 安安不解,颜甯发来了一条链接:【现在私生饭真是太无聊太过分了!安安,你不要在意他们说的话,我相信,景云深一定会坚定地选择你的!你先不要回来,工作上的事不用担心,先在外面避避风头!】 私生饭? 安安下意识地觉得是景云深的私生饭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她的手有些颤抖,点进去那条链接一看,里面竟都是她和景云深相处时,被偷拍的照片! -- 第104页 在片场时,在发布会时……每一次她与景云深亲密接触,几乎都被拍了下来! 其中一张尤为过分! 是她躺在沙发上,而景云深从旁轻吻她的额头的照片! 这么私密的照片,那个私生饭是怎么拍到的?!景云深众多的女友粉们,看到这些照片,会作何感想?! 安安心一凉,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她不敢去看景云深粉丝聚集的论坛去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那些论坛里,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主角”,早就被他的粉丝骂出花来了。 她只敢上一些观点中立些的网站去看,却也看到,大幅的关于景云深女友被曝光,国民男友人设幻灭的新闻。 怎么会这样…… 《青春是首三行诗》正火热,景云深势头正好,是谁导演了这一出戏?他的对家? 对景云深的工作圈其实并没有特别熟悉,安安百思不得其解。 景云深买了早餐回来了,他倒是不在意,见安安一脸惊愕,说:“看到了?” 安安下意识问:“圈里有人要搞你吗?” 景云深摇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会四处树敌的人吗?” 景云深为人儒雅温柔,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哪怕是舟璃那样暴脾气的人,见了景云深,也会难得地温柔下来。他确实不会在圈里四处树敌。 安安摇摇头,他说:“先吃早饭吧。” 说着就将他买来的豆浆油条饭团等早餐摆在桌子上。 安安食之无味,他说:“是一个疯狂的私生饭,丽姐已经报警了。她涉及私闯民宅、侵犯隐私……” “怎么办?”安安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我会不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很大影响。” 景云深看向她,笑着说:“会啊。” 安安的心一咯噔。 他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会在有了家庭之后,不对之前的工作产生任何影响的吧?工作和家庭兼顾,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安安一愣,明白了他说的话的意思,瞬间羞红了脸,“什么家庭不家庭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想。” 安安的脸更红了,她埋头吃早餐,忽听得手机一阵响,看来电人是自己的爸爸,还以为他是来关心她的处境的,接起来,却只听他一阵怒吼:“栩安安,我老栩家世代书香世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完了!你居然在外面和一个戏子闹出这种事情来!你叫我和你妈妈还怎么做人,怎么工作?!” 自从她违背父母的意愿,私自改了高考志愿,去B市念编剧专业后,她的父母,就很少和她联系了。 就连大学的生活费,也是时有时无。都是靠美琳这个“黑富美”救助,再加上打些零工赚些零花钱,才勉强把大学四年读完了。 原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爸妈多多少少会安慰她一些,却没想到,她爸爸电话打来,就是指责和谩骂,丝毫没有关心之情。 戏子?景云深哪里是戏子呢?难道演员不能是一份工作吗? 他没偷没抢,是靠自己的努力赚取到现在的生活的呀。 安安被骂得有点懵,景云深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想和她爸爸好好聊一聊,那边却没了声音。 直到安安拿回手机,“喂”了一声,那边才传来她妈妈的声音。 她妈妈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 她说:“安安啊,你爸爸说话是有些重了,我和你爸爸刚在看新闻,那些照片,我们都看见了。爸爸也是为你好,才会那样子说的,你不要记恨他。” 安安的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都掉了下来。 她又说:“你回一趟老家吧,你外婆生病了,爸爸和妈妈没有时间照顾她,只能拜托你去了。” 安安哭得厉害,听到外婆病了,却也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我吃了午饭就回老家去照顾她。” 那边她妈妈这才满意了,又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才挂了电话。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景云深看着安安,“没事吧。” 安安摇摇头,“没事,我爸妈,你知道的,他们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她看着景云深,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脸,“我没事。” 景云深问:“要回老家?” “嗯。”安安点头,“外婆病了,我要去照顾她。估计我也不用回B市了,正好去乡下避避风头。” 景云深长臂一捞,抱紧了她,“也好。” 许久,他松开她,双手大拇指轻轻地擦着她眼角的泪水,“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但是,我喜欢。” 便低头,轻轻地吻住了她。 他吻得那么久,仿佛天地都在他们的唇间融化。 这一刻,不必再去考虑他是大明星,而她是无名小辈的问题,不必去担心他资源受恋情曝光影响的事情,他们只是世间一对最平凡普通的爱侣,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 现在这些记者,消息简直太灵通了。 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景云深在这个酒店的消息,景云深本想和安安一起悄悄地离开酒店,现在却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怎么都出不去了。 最后,只好安排安安先通过地下车库离开酒店。 景云深帮她整理了行李,“等风头过去,我就来你外婆家接你。” -- 第105页 安安把外婆家地址给了他,临走前,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景云深,如果你因为事业放弃我,我不会怪你。” “我不是那种负心汉!”景云深坚定地说,“上大学前那次同学聚会,在KTV里,没有紧紧地握住你的手,我已经后悔至极。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去吧,我向你保证,最多一个星期,我就来接你。” 安安点点头,拿上为数不多的行李,走消防通道到地下车库,再由地下车库离开。 经过酒店大门时,看见那蹲点的记者,她只觉得无聊。 她打了一辆车,回乡下外婆家。 *** 从F市市区到乡下外婆家约莫一个小时,路上难免无聊,安安拿出手机来,几次想上微博看看,却没有勇气。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她一边开车一边听娱乐新闻,感叹道:“还是现在的年轻明星有担当,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男明星有了女朋友,都是藏着掖着,不敢公开。虽说是为了事业吧,但也太伤女朋友的心了。小姑娘,你说是吧?” 安安尴尬地连连点头,这才有勇气打开微博去看,这一打开,就看到景云深一个小时前发的长文章,陡然出现在首页。 长文章的题目——《她陪我度过黑夜,迎来黎明》。 配图,竟是高中时,他们参加运动会,留下的一张合影。 合影中,安安笑得一脸灿烂,无忧无虑,景云深虽然做高冷模样,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 那好像是高中时,他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安安点开他写的长文章去看,眼泪一下控制不住,盈满了泪眶。 “在我高一的时候,和我相依为命的父亲得了重病。癌症,晚期,治不好。 为了不耽误我学习,父亲把我送到了远在F市的叔叔家。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原因——他活不长了。 我转到了F市的一所高中,有叔叔婶婶照顾,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我并不开心。直到我遇到了她——那是在一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上,她看起来傻乎乎的,戴着MP3,不知道在听些什么,听得那么入神,竟连有人骚扰都不知道。我出于好心去阻挠骚扰她的人,她却误以为我才是那个“变态”,破口大骂。我和她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转校生的日子并不好过,我的性格不算开朗,也不知道怎么和同学相处。那个时候,上学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她出岔子,犯傻事。 她成绩不算好,但是很努力。听说她有一对对她要求极其严格的父母,我对她有些同情。 后来慢慢的,她也开始关注我了。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了我并不是“变态”,而心存愧疚吧。我总是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得可爱的女孩子。 她开始每天煲汤给我带来,我全当她是在补偿对我的误会。她煲的汤很好喝,除了有一次,她煲了腌笃鲜,实在是太咸了,我才一口都没有喝。听说她因为这件事哭得很厉害,我很内疚,但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再后来,我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了,那段时间,我意志消沉,只有看到她的时候,才觉得生活有些许阳光。 直到那些阳光,也被人为地破坏。 我知道是谁在捣乱,那个时候的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 父亲不在了,他留下的积蓄,因为用来看病而殆尽。 我觉得我像是漂泊在水上的一株水草,我的生活差劲到了极点。我怕一旦我表现得不够好,我的叔叔就会赶我出家门,不再担负我的学费。 她要转学,我却没有勇气对她说一声不要走,我也不敢告诉她,其实我很喜欢她。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直到高中结束,我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去国外留学,我才感觉人生有了一点希望。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总是想到她,不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去了哪里,遇到了谁。我也曾经悲观地以为,她会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从此不再出现,直到那天,她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我不会再让自己因为懦弱,犯下终生懊悔的事情……”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写下了这些,安安看到,这篇长文章下面,多的是夸赞景云深用情深的话,少的是骂他私交女友的恶评。 是的,他确实很有担当。 抹了抹眼泪,安安往车窗外看去。 窗外连绵的青山,在这时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从来不懂他的苦楚。 高中的时候,她以为他高冷,生人勿近,原来只不过是怯懦罢了。 如果她知道他那个时候那么难,一定会再对他好一点,对他再多一点笑容…… 一直都是他 终于到了外婆家,推开空荡荡的院子,看到外婆好好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而她的妈妈,正在一旁悠闲地磕着瓜子时,安安就有一种上当受骗了的感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妈妈见她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从她手中夺走了她所有行李和手机。 安安一声“妈”还没有喊出口,就先听她道:“栩安安,什么都别多想,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外婆这里。这里环境好,不会有人打扰你,你就在这儿好好看书,好好考试。” -- 第106页 说着,就塞给她一堆公务员、事业单位编制考试的书。 安安被她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措手不及,呆站了一会儿,她妈妈说:“妈要先回去了,你就好好地陪陪你外婆吧。” 一副急急忙忙要走的样子。 她妈妈说着就要走,安安喊住了她,“可是妈,我……” “怎么?”一见她要反抗,她妈妈的怒火就上来了,一改之前还可以好好说话的样子,“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不肯听妈妈的话是吗?你知道吗?要是你早点听妈妈的话,考个F市的事业编制,或者那时候直接去读师范,你妈妈和爸爸的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挂不住!” “爸爸和妈妈本来就反对你读编剧,做编剧。现在可好,你和一个戏子搞在一起,亲亲我我的照片弄得人尽皆知。你让我们还怎么活?老栩家书香世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听她妈妈一口一个“戏子”地喊景云深,安安一下恼火起来。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这么让她的父母觉得挂不住脸。她和景云深是自由恋爱,没有做错什么。 深知父母和她价值观的不合,安安觉得浑身发冷。 她把手里捧着的书放到一边,强忍着怒火,低声说话:“妈,你知道吗?我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我不想要过你们想要的那种,安安稳稳,一成不变,一眼就能看到死亡的生活。我也不想按部就班地按你们的想法去过日子,我不是你们眼中的乖乖女,你们说和谁结婚,我就去和谁结婚!我有我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业!我想去外面走一走,闯一闯,看一看,哪怕遍体鳞伤,我也在所不惜!景云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个正经人,演员是一份正经职业,我和他,都很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是这份工作,给了我们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 二十多年来,她被父母控制,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从来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她妈妈眼中的不屑,却越来越深。 但她没有像她爸爸一样直接发飙,只摇头说:“安安,你到底还是不懂事。等你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就会理解爸妈现在的苦心的。” 她不再去听安安说的任何话,径自和安安外婆交代了一些事情,就扬尘而去。 只留安安和一堆考试书面面相觑。 外婆年纪已经很大了,耳朵有些背。 安安想和她聊聊天,却几次都不欢而散。 而且外婆受了她妈妈的嘱托,总是念叨着让她多看书,好好准备考试。 手机被她妈妈拿走了,外婆也不肯告诉她,她老年机的密码是多少。从这里走路到最近的乡村车站,需要三四个小时,她身上还一点钱都没有,无法和外界联系,安安简直要崩溃了。 被关在乡下小院的这几天,安安每天百无聊赖。 她一点也不想看书,就陪着外婆去散散步,偶尔也帮她干些农活,除除草,浇浇水。 外婆话很少,在这里,安安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但她的心,总是不在这里的。 这几天她完全失联,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也不知道,景云深有没有联系过她,是不是在找她。 她寄希望于景云深找到她外婆家来,他却一直没有来。 可能私生饭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好,他脱不开身。 在外婆这里,安安那颗浮躁的心,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无事可做,她几乎把自己这么些年的人生都回顾了一遍。 这更让她确认了一个事实——她爱景云深,更爱现在这份工作。她绝不能接受自己,按着她父母的要求,寡淡无味地走完自己的下半生。 *** 景云深在第十天来到了这个农家小院。 安安正在院子里帮外婆剥豆,忽然听得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抬头一看,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正是景云深。 他是一个人来的,神色略显疲惫,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向前快走几步,把她从藤椅上搀起来。 两人相视无言,许久,安安先笑出声来,自然地往他怀里一靠,双手从后面环住,抱住了他。 景云深也笑起来,两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安安低声说:“我妈没收了我的手机。” “我猜到了,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还好那天,我记下了你外婆家的地址。” 安安引着景云深往屋子里面走,“我带你见见我外婆吧。” 没想到,要见的第一位家长,居然就是外婆这么高辈分的。 景云深还真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等一下,安安,我给外婆带了礼物。” 未几,外婆家的小屋子,就快被景云深带来的礼物塞满了。 外婆不认识景云深,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工作,这时候只觉得他长得高大好看,出手还挺大方。 她对这个慷慨大方的外孙女婿,好感挺足。 这边刚用外貌和礼物安抚了外婆,景云深又去厨房给她帮忙。烧火、切菜、打杂,都不在话下。 安安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感觉,问景云深:“私生饭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景云深回答:“丽姐报了警,那个小女孩被查出私自闯入住宅,侵犯隐私,散布不实言论,数罪并罚,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 -- 第107页 景云深是个温柔的人,即使这个私生饭已经给他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他还是愿意称呼她一声“小女孩”。 安安一笑置之,又问:“对你的工作有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有。” 安安的心瞬间咯噔一下,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景云深没有工作可做,代言被撤,合同被毁的糟糕画面。 景云深却说:“树立了深情人设,找上门的广告和代言更多了。” 栩安安:…… 确实,时代在发展。明星有恋人这种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也没有和他的粉丝们签过什么不能谈恋爱的协议,如今大大方方承认恋情,对方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生,倒让很多人佩服他有勇气有担当。 在无形中,倒是帮助他树立起了深情男主的形象,这可比之前的奶油花瓶形象好多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 安安在自己脑中思考计算了一番,外婆已经把饭都做好了。 红烧肉,韭菜炒蛋,红苋菜,还有一个紫菜虾皮汤,都是最简单的农家饭,景云深却吃得很开心。 饭后,景云深帮忙洗了碗,外婆看得赞不绝口。连景云深要带安安离开时,她也没有拒绝。 甚至都没有给她妈妈通风报信。这个外婆,已经完全被景云深收买了。 不过手机是拿不回来了,她的妈妈可没有外婆这么好糊弄。 和景云深一起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安快活地哼起了小曲。 景云深笑:“这么开心啊。” 他说:“到了城里,我带你去买个新手机。” 安安点点头,“你可不知道,我在这儿快憋死了。电视电视没得看,手机手机没得玩,外婆还耳背,根本不能愉快地和她聊天。” 景云深笑,“等你回了B市,你就会知道,你躲在这儿的这段日子有多惬意了。颜甯那儿可是积了一堆工作等着你去做呢!” 想到颜甯的“直言直语”,安安有点头疼。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她有些困了,景云深轻声道:“觉得困就睡吧,等到了市区,我会喊你的。” 安安轻轻点头,不过多时,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景云深的车子,已经停在一家酒店的地下车库里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景云深正看着她。 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有多久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和他对视的眼睛,“怎么到了也不喊我一下。”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忍心吵醒你。”景云深笑着说,“后备箱还有些东西,你去帮我拿一下吧。” 安安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多考虑,为什么空着手的他,需要她帮忙去开后备箱。 她下了车,打开后备箱,霎时间,一切瞌睡虫都被打跑了。 里面是被淡黄色LED灯包围的,粉色和深红色玫瑰夹杂在一起的巨大花束。 花束的正中央,卡片上一句显眼的话:我爱你。 那么俗,却那么经久不衰的三个字。 安安惊喜地捂住了嘴,转过身想叫一声景云深,却见景云深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 他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栩安安,你愿意嫁给我吗?” …… 蛐蛐儿在地下室的角落里低唱,汽车尾气的余热在这个时候,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只让人觉得暖烘烘的,周遭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安安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动作慢又慢地点了点头,景云深便把钻戒,戴在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深情一吻。 他站起来,把她拥进怀中。 年少时,我只做了一件最好最正确的事情,就是遇见你。 在那一刻,安安听到,他们两人心跳的声音,逐渐融合,最终,只有一种声音在延续。 接下去,安安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该怎么从古板至极的她爸妈手里搞到户口本?! 番外 偷户口本也是个技术活。 景云深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初恋女友的事,早已经人尽皆知。还有娱乐周刊专门做过报道,深探景云深和栩安安之间那点儿感□□。 他向她求过婚的事,也有不少亲友知情。婚礼也办过了,虽然,安安的父母,还是不肯出席。 光阴如梭,眼看着他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结婚证,愣是没有办下来。 虽然知道,那只是一张纸而已,更重要的,是他俩之间的感情。可没有那一张纸,没有国家法律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安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其实,这些年里,她也想过很多办法。比如逢年过节就带着景云深去家里看看父母,可是每每,礼物她爸妈是照单收下了,就是绝口不提拿户口本的事情。 有次安安趁他们不在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户口本不说,回来还被她父母一顿臭骂,打发了出去,叫她再也别回F市丢人现眼了。 直到森森的出生,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才渐渐缓和了一些。 主要还是森森这孩子长得好看。肉呼呼的,圆圆的脸蛋,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他还嘴甜,一口一个外公,一个外婆,把两老安抚得服服帖帖,叫得他们骨头都酥软了。 -- 第108页 这时候两老也已经退休了,整日无所事事。有个外孙在膝下嬉闹,也是一件乐事。 景云深的事业愈发发展得好了,这些年,他早已摆脱了奶油花瓶的称号,接的都是些主旋律的电视剧和电影。两老总是听别人说起,哪部主旋律电影里的男主角是他们女婿,觉得脸上有光,渐渐的也就接受了景云深。 栩安安在生下森森后,又去英国深造了两年。现在,已经是圈里有名的经纪人了。 眼看着森森快上小学一年级了,他爸妈却没有结婚证,这可是要耽误孩子上学的。 安安心里着急,找了个周末,就回了趟F市,想再探探爸妈的口风。 森森一到外公外婆家,就开始撒欢了。 一会儿爬上外公的书桌,一会儿玩玩外婆的十字绣,忙得不亦乐乎。 安安怕他玩得忘了正事,提醒道:“森森,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森森吐吐舌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有辱使命。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安安就去帮忙。 就见森森爬上了外公的膝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外公,我们家有红红的本子吗?我幼儿园的同学说她家有好多本,叫我拿一本出来,可是我一本都拿不出来。” 他故意作出愤愤不平的模样。 外公不解,“怎么样的本子?奖状吗?” “不是,不是。”森森摇头,两只稚嫩的小手在空中笔画,“它是这个样子的,长长的,方方的。翻开来,第一页,写着爸爸的名字,第二页写着妈妈的名字,第三页才写着森森的名字呢!” 外公恍然大悟,“那叫户口本!等着,咱家也有,我去给你拿来!” 外公起身去翻柜子,森森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户口本很快拿来了,森森翻着,疑惑问:“外公,上面怎么没有森森的名字呀?!难道森森不是外公的亲人吗?” 森森这副懵懂的样子,倒是让他外公有了些许内疚。 他抱了抱森森,“森森的名字呀,应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不论森森的名字有没有在这个本子上,森森都是外公的乖外孙,好外孙!” 在厨房帮忙的安安看到这一幕,直想竖大拇指! 哄外公外婆开心,还是你景森森最有能耐! 果然,吃过晚饭,安安和他们提起森森要上小学的事情,她爸爸就主动把户口本交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去登记了。”她爸爸说,“不过,我这是看在森森的面子上,才允许你们去登记的。” 安安才不管他这副傲娇的样子,笑着接过户口本,比拿到金条还高兴。 吃过晚饭,安安就要和森森回B市去。 森森装作舍不得外公外婆的样子,泪眼婆娑的,抱着外婆使劲蹭,就差把眼泪鼻涕都蹭他外婆身上了。 “外公外婆,你们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玩儿。” 临了,快上飞机了,森森还不忘嘱托外公外婆一句。 “够了,别装了。” 过了安检,栩安安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她这戏精儿子。 森森抹了下眼泪,“妈,我这回表现怎么样?” 安安点头赞许,“还不错。不过比起你爸爸的演技嘛,还是差了一点。” “切!”森森表示不屑,“他活了多少年,我活了多少年,这有可比性吗?” 安安暗笑他人小鬼大,却听他道:“妈,回了家,我想吃炸鸡薯条和可乐。” ……平时最不允许他吃这些垃圾食品,安安表示拒绝。 森森却说:“你要是不给我吃,我就告诉爸爸,你躲在厕所吃零食的事!” …… “我有证据!我用我的儿童手机拍了你吃零食的照片!” …… 被抓住把柄的栩安安,只好低头应允,“只准吃一块炸鸡一包薯条一杯可乐!” “成交!” 母子俩谈话间上了飞机。 机场外,她父母上了出租车,准备回家去。 出租车经过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印着的巨幅人像海报,正是景云深。 安安爸爸见了,忍不住笑起来,“森森长得像我女婿。” “明明像你女儿。看那眼睛鼻子,和你女儿一模一样。”安母忍不住反驳。 “像女婿,像女婿好看,以后挣大钱,出大名。”安父笑着说。 “好像你女儿挣不到大钱似的。”安母反驳,感叹道,“老头儿啊,我是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那个时候,安安真听了我们的话,我们现在就不会有森森这么可爱的外孙了。” “是啊!”安父赞同,“快放暑假了,让森森来家里住两个月吧,正好教他些小学里的知识。” 安母表示同意:“我去买些练习册来。” 这个时候,正在空中飞行的森森,可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个暑假,他将苦哈哈地在题海中度过…… 当然,不止这个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