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归来兮》 第1页 [穿越重生] 《踏歌归来兮》作者:温昶【完结+番外】 文案 他是温润如玉的男子,是白爻国的丞相,是百姓心中的神。 她是镇国将军之女,颜冠天下,蕙心兰质。 他们是相识十余年的知交。 他问:“嫁吗?” 她回:“嫁。” 这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女子问他:“我如此之好,为何不爱?” 他说:“你不是她。” 昳华,清挽,白头到老。每年此时,还愿河神。那河灯上的话,他当真,亦让它成了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南城宋清挽 ┃ 配角:许樱苏白桑桑 ┃ 其它:温暖古言一往情深 ================== ☆、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每一个看文的人,即使是无意间看到。鞠躬~每天一更,下午五点。 “明天我就嫁给你了,昳华。”桃树下的女子,一身白衣,剪水秋瞳,映着明艳的桃花,美丽不可方物。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所以?”她身旁的男子唇角带笑,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片潋滟波光,“你即便是嫁进来,我亦不信这小小的丞相府能困得住你。清挽,你当安心。” 宋清挽微微一笑,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很有感触。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或许是即将为人妻,不知做什么。” 男子一袭暗月青衫,温文尔雅,清绝无双,他说:“我顾南城的妻子,白爻国的丞相夫人,需要做什么?” 宋清挽微微一叹,不语。 这桩亲事,在外人看来,似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一段佳话,而真正的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当事人明白。当然,这桩亲事,亦无人强迫。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镇国大将军之女,何人敢强迫?没有政治联姻,没有不情不愿,没有爱恨交织。他们是红颜,是知己,却独独,不是恋人。清挽认为这已是好的,她不知情爱为何,书中那些浓烈炽热的情感,伤神伤心,她是不愿牵扯的。嫁给一个自己了解亦了解自己的人,这已是不易,不该奢求太多。虽是这么想,还是有遗憾的。好在清挽本就是一个不怎么执着的人,懂得顺其自然。 不管怎样,作为一个妻子,该做的事还是会做的。 “昳华,我不知何为妻子,但是世人眼中的‘好妻子’我想我是可以做到的。”她抬起头,一头青丝倾泻,发梢微扬,明眸皓齿,楚楚动人。顾南城笑,这个女子呵,在一起十余载,心思是何等的玲珑剔透,性格又是何等的蕙心兰质。他决定娶她,便定会护她一世长安。 次日早。镇国大将军府内。 红嫁衣,金霞帔,步摇簪,鎏金闪烁。冬儿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小姐,妖娆风华,天下无二。平常小姐似莲,有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而今天,美,人间之美,美得惊心动魄。自然,不光冬儿有这想法,从一屋子人呆愣的表情看来,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清挽看着琉璃镜里红衣盛装的自己,不喜欢。太艳了,太美了,而这种美,已经带有侵略性,不符她的性子。她不是一个想以美貌名冠天下的女子,亦从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用来骄傲的长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各有模样。“换下吧,福妈。把另一套拿来。” “小姐!”冬儿吃惊地叫道,“这套挺好的呀!况且,这是南相特地送过来的。听说,是专门让礼部尚书连夜赶制出来的呢。” “小姐,奴婢亦觉得,不该辜负丞相大人的一番爱护之心。”被唤作“福妈”的老妇一脸慈祥的望着她。 “福妈,如今我即将成为他□子。而妻子的职责,是护好自己的丈夫。我不愿这场亲事,传之天下,议论的,关注的,惊艳的,全是我这无用的皮囊。天下之人的焦点,理应在我夫君上。他是我的夫,是天下人仰慕的丞相,是白爻国当之无愧的神。而我,既要配得上他,也要沐在他神之光芒之下。” “小姐……”冬儿愣忡。这是几天前茫然无措的小姐吗?犹记得当时,美人蛾眉颦蹙,笑语道:“冬儿,你家小姐我,真心烦恼怎么做一个妻子呢。”而一转眼的如今,她说,她要做一个既配得上他又会掩藏美丽光芒的丞相夫人,南相的妻子。 福妈欣慰的笑了。她从小便不曾使人费心,七窍玲珑的心思,聪慧过人的头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能做好将军府的大小姐,亦能做好丞相府的夫人。 一拨儿人听从福妈的指挥,重新给清挽换上嫁衣。盖头落下,红绸轻握。喜乐齐鸣,鞭炮齐发。这场将会传之百年的嫁娶,开始了。 白爻国史书载:康宁三十六年,丞相顾南城娶镇国大将军之女宋清挽为妻。成亲当日,御上亲临,百官道贺,十里红妆,万民景仰。卯时三刻,大风起,红锦落,誉之“美绝天下”,扬名四国。 夜。喜宴散罢。 她看见一角衣袂,喜庆如斯,暗月金边,光彩耀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盖头被掀开,一身红衣的男子,温润如水,眸光沉静,在龙凤喜烛的映衬下,说不出的俊逸风华,他用温润的目光,望着她,嘴角含笑。 清挽报之一笑,不等说话,便径自卸掉繁复的头饰,扔在一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似是不够,又蜷起双脚,放任自身重量,靠在床棂边。一双略带疲惫的眸子,盈盈望着他。成亲,果真是累人的。 -- 第2页 昳华笑,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蜷在自己怀里,说道:“夫人辛苦了。” 清挽的身子一紧,又放松下来。耳根莫名有些烫。夫人,她的新身份。“还好,不如夫君。”声音软软糯糯,有一些清灵,似丝丝上好青绸,熨偎人心。 头顶传来低笑,震慑到胸腔里,穿过耳鼓传到清挽心里,使人微醉。“笑什么。” “没笑什么。”他扶起她,两人侧身相对,他望着她眼睛,语道,“我知你有遗憾,未尝□便嫁作□。清挽,若有一天,你遇见让你倾心的男子,大可告知我,我自会成全你一段姻缘。而丞相府,是你家。” 清挽笑,忽视眼角湿意,道:“知我者昳华也。” 昳华笑,不语。 “但是,夫君。宋清挽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一生只做一□子,愿嫁,便不会悔。”她凝睇着他,秋波盈盈,熠熠光华。 喟叹一声,昳华重新将人儿圈进自己怀里。好像从现在开始,他才意识到,或许他并不如想象中了解她。这个在十岁那年突然闯进生命的女子,温柔恬淡,大方知礼,才情无双,却亦,独立坚强。 “那么,夫人。”他笑,“春宵一刻值千金。” 闻此怀中女子抬起头来,青丝蜿蜒倾泻,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眸中七分惊愕三分茫然,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她突然明白过来,粉颊飞霞,明眸善睐。“昳华……”似娇似嗔,喏嚅无措。 眸中笑意加深,他道:“夫人伺候为夫安歇吧,为夫累了。” 定了定心神,清挽生平第一次替人宽衣,虽已练习过无数次,但……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看着那双在自己胸前无意撩拨的小手,柔弱无骨,晃得他心不在焉。咱们的顾大丞相,只好微微一叹,握住那双浑然不觉的手,轻声道,“还是我来罢。” 龙凤喜烛,烛泪缠绵,燃至天亮。 卯时一刻。清挽醒。她小心翼翼起身,唤来贴身丫鬟,稍作梳洗,便着手为丞相大人的早朝做准备。 “小姐,不是我说,相爷的这些活计,应是有人打理的,以前他们做着,现在也该由他们做去。您刚嫁过来,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官宦小姐,哪儿能让您做呀!您又何必费力气揽来呢。”冬儿放下铜盆,铺好洗帕,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冬儿。”清挽唤道,“休要胡言。这本该是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怎能假经他人之手。以后这样的话,莫要想,莫要说。你家小姐,有你家小姐的骄傲。” 冬儿低眉答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准备了。 清挽的骄傲。是他这个夫吗?顾南城清楚的听见房间里的响动。他在她起身那刻便已醒来,对于久经官场并常年习武的人来说,即使睡着,也是需保持戒心的。他身旁未曾睡过人,自是需要适应的。就像她昨夜亦不曾安睡一样,想来这终究不是将军府,不管布置得多像,还是令她不安。况且,从知己到夫君,这样的转变,到底是需要时间的。 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 而这亲,终究是成了。 他睁开眼,看见清挽正好将他的朝服摆好。他起身,穿鞋下榻。 “早安,夫人。” 清挽回过头来,笑:“早安,夫君。” 下一刻,一个温润的吻落在她眉间。 两人对望,默契相笑。 “昨日听宫里来的消息,礼部尚书的小公子学成归来,今日宴请百官做客,我自是要去的。夫人若无事,可同去。顺便答谢许大人命人连夜赶制嫁裳之劳。” “说道嫁裳,夫君,我……” “做一个既配得上又不会抢你夫君风头的丞相夫人?”昳华俊眉一挑,含笑戏道,“因为夫人的杞人忧天,让为夫错过了惊艳夫人的机会呢。” 清挽微恼。看到他昨天的新郎装束,知晓自己确实是杞人忧天了。这般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怕是人世间再美的女子,站在他身边,也只会算作陪衬吧。当外貌已不能比较,气场,决定一切。 “顾南城。”她唤他,微微气恼。 看着她脸上熟悉的神色,他微微安心。也罢,慢慢来。 “夫人,为夫上朝去了。” “……” 虽说她为武将之女,但父亲的管教并未曾有半分松懈。宋震杨虽是一介武夫,对他这个女儿,却是疼爱至极。王子公主们受的是何等教育,她便有过之而不及。却也不是迂腐,毕竟是武将,驰骋沙场多年,眼界到底是比平常官宦人家开阔些。最大限度的自由,还是有的。于是她懂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却不受其限制,自有一套开明精致的言论。这些都得功归于父亲允许清挽女扮男装,一年两次的出府南下。将军府在京城,但宋震杨却并不是京城人士,祖上定居淮州,是典型的南方人。家族中人,一些人得将军府举荐,在朝为官,亦迁居京城;而更多的人,是在淮州的。也因此,清挽得有机会,偶尔回淮州,不受京城条条框框束缚,难得的做一个普通的女儿家。 原本以为嫁为□后,这样的机会是没有了的……可是…… 早上那个男子去而复返说的话,又轻轻萦绕在耳边。“清挽,丞相府不需要一个内外兼得的丞相夫人,你只是顾南城的妻子。你可以在外面闹,在外面闯祸,在外面自由做你自己,然后其他的,有我。天塌下来,亦有我。” -- 第3页 好像自己……又想多了呢……清挽轻叹一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愣神。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不让外人笑话的丞相夫人。于是在决定成亲之时,便已做好了做另一个自己的准备。可是当自己全副武装的时候,他却云淡风轻的说不需要,做好自己就好。夫君呐夫君,清挽真的可以,做自己么? 她这一生,最渴望得到的,是自由。爱她疼她的爹爹不知道,早逝的娘亲不知道,朝夕相对的冬儿不知道,她亦从未向人提起。这只能算心中最不可能的梦罢了。既然无法实现,提起又有何用?于是她安心做她的大小姐,嫁人生子,清淡一生。 却不想……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到底是比她所了解的更了解自己吧。却不知是何时,被他发现的呢…… 既然如此。镜中女子婀娜一笑,耀如春华。 ☆、年少之结 在白爻国,你若问何处女子最多,答案是皇帝后宫。而你若问何处女子最美,答案是青楼梦君阁。 因为这里,住着白爻国最传奇的女子——白桑桑。 她以一曲九磬之舞扬名天下,舞毕之后便说这舞只为一人而跳,今生只跳一次,于是倾城之舞,惊艳开始,决绝结束。尽管后来有很多舞技超绝的女子争相模仿,却不及万分之一。 她沦落风尘,卖艺不卖身。那千金难买的好歌喉,亦让多少女子望尘莫及。她唱歌,却从不曾唱同一首歌。首唱,亦是绝唱。所以每一次展示,都是万人空巷。他们一掷千金,只为一睹美人芳容。 她曾用自己一身舞艺发誓,此生三不嫁。不嫁为官之人,不嫁会武之人,不嫁学医之人。曾有痴情公子,与家中决裂,誓不为官,誓不习武,誓不拜医。只因九磬之舞时那惊鸿一瞥。 ………… 总之,她缔造了白爻国无数的传奇,在缔造之时亦亲手毁灭。 这个女子,清挽有幸见过。 就是在那场九磬之舞上。清挽忘不了。她自负舞冠天下,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是那场无声的注视,成了她多年来午夜苦练的固执。她想有一天,可以同她面对面,一较高下。 这是清挽十七年来第一个想结识的人,她在她生命里套了一个结,只有相遇,才能解开。 “小姐……公子,您怎么会想到,要到这些烟柳之地来……七年前的那次,您还嫌罚得不够重吗?!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惨了惨了……小……公子,我们回去吧,相爷还等着您一起去参加许大人的宴会呢。”面目俊秀的小公子娇小玲珑,一双清亮的大眼水水亮亮,那眸中焦急,真真切切,配着蹙得老高的细眉,自有一股子机灵劲儿。被唤作“公子”的青衣男子整整被扯皱的衣襟,道:“冬儿你若知我,便知晓你家小姐想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难得有机会获得自由,这件事,趁早解决吧。况且,许大人宴会之事,时间早着呢。莫要担心。”于是清挽脚下一动,便进了梦君阁。 莫担心?冬儿泪流满面。小姐,您进了青楼还叫我莫要担心,那什么事儿才可以让人担心啊!心下想着,脚步也未曾停留,紧紧跟着主子进去了。 一进去便是一股浓烈的脂粉之气扑面而来。清挽微微皱眉,在众多姑娘摇着小手帕扑过来之前,眼疾手快的找到老妈子,一锭黄金递过去,清笑不语。老妈子是个明白人,一个眼神打量便知清挽是女儿身,心中虽有疑虑,但看见这么大一锭金灿灿的东西,再大的疑虑也烟消云散,堆上一脸的谄媚倾过去,挥手退去狼扑上来的姑娘,笑道:“公子这边请。楼上说话。”清挽点点头,在众多如狼似虎的眼神中上了楼。 门关上。老妈子手脚麻利的倒上一杯热茶,递过去,冬儿接下,放在清挽手边。清挽并不去碰,言简意赅说明来意:“想必妈妈早已看出我是女儿身。今日清挽到这儿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见一个人。”老妈子略一思索,踌躇道:“……是为……桑桑姑娘?”清挽笑,说:“能把这么大个梦君阁管理得欣欣向荣,妈妈自是有其过人之处的。没错,清挽确是为桑桑姑娘而来。” 老妈子心下了然。她见过多少官宦贵胄为了白桑桑,不惜抛妻弃子,身败名裂。有多少男子为了她荣辱尝尽,便有多少女子因此恨她恨之入骨。难道这位……可是以她阅女无数的眼光看来,眼前这位,不管是她刻意掩藏的美貌,还是无法掩藏的风华气度,应该都不在……桑桑之下吧?是怎样的男子,会舍了她,而选择一个身份卑微的风尘女子呢?“……姑娘,您这是……”不管怎样,看情况应变。 见老妈子的表情阴晴不定,清挽略一沉吟,语带无奈道:“妈妈多心了。清挽并不是为世俗争吵而来。只是想见见这个传奇的女子。”听闻真正来意,老妈子松了口气,笑道:“这事好办,亦不好办。奴家自会将清挽姑娘的话带到,但……桑桑姑娘愿不愿见,这不好说。” “妈妈放心,我自知此事随缘。您尽管传话去。桑桑姑娘若是拒绝,清挽不强求。” “好吧,姑娘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找桑桑姑娘。” 一时间,房间里剩下主仆二人。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 “冬儿,不管我今日是否是为当初年少的固执而来,我都是得走这一趟的。” -- 第4页 “小姐……” “呵呵……想说你家小姐傻么。” 不傻。她家小姐呵。冬儿不知为何心酸,只是觉得,或许这个女子,遭旁人艳羡,得天下盛名,却不如外界传言那般,生活无忧。到底是……有不能言说的寂寞吧。 等了片刻,老妈子回来了,脸上的笑意已昭示结果。“桑桑请姑娘过去。” “好。”清挽示意冬儿打赏,冬儿便从袖中又取出一锭小金元宝来,放入妈妈手中。老鸨笑得花枝烂颤。欢天喜地的领着她们过去。 层层纱幔掀开。 这是一个喜欢绿色的女子。绿色的纱幔流苏,绿色的灯盏窗绘,绿色的桌椅茶具,以及,身着绿色的白桑桑。她斜倚榻前,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风娇水媚,妖娆尽现。 清挽一叹,望着她,语道:“我们又见面了,桑桑。” 两人对望,此后一直沉默。冬儿示意老鸨,一同退了出去。 白桑桑望着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并无多大印象。可是……那双眼睛……似在哪儿见过……清朗的,深处有光亮,纯净如同稚子……是哪儿呢……一道光闪过,笑意浮上唇角,她笑道:“原来是你。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子。” “呐,你也并不比我大多少啊。”清挽亦笑。 “为舞而来?”白桑桑问。 “为舞而来,亦为人而来。”清挽答。 “为何舞?” “为九磬。” “为何人?” “为知己。” 两人相视而笑。 “可是,如今我已不会跳九磬之舞了。”白桑桑语调转凉,“我愿为之舞蹈的那人,已娶妻。我不愿再学,亦不愿再练。” “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看你舞蹈。”清挽幽幽开口,目光定定看向她,“我是为了,让你看我舞蹈。” 白桑桑一愣,复又转笑道:“原来如此。” 不再多言,命冬儿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拿进来,清挽退到屏风后,换上惯用白装。 “需要伴奏吗?”绿衣女子问。 “嗯。再好不过。” 于是白桑桑取来玉箫,移至唇边。 一曲青玉案,箫声婉转,绕梁三尺。 清挽起袖,素练如雪。这支舞,对那些当年有幸看见白桑桑却未曾有幸看见宋清挽此时的人来说,是终身的遗憾。但是,或许未曾相见比见了念念不忘好,世人心中只该有一个舞神罢。 她飞舞,她旋转,她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白纱似风,缠绵飞去,白练似霜,簌簌生响。有妖娆的白衣仙女,踏月华而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柔软的腰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姿态,翻转,相合,弯曲,柔绕,在轻曼趋向平静之时又倏尔华美苏醒,舞袖飞扬。满眼的白色,满鼻的清香…… 舞,还在继续。一个舞得神我两相忘,一个箫声渐消,惊喜观赏。 这支九磬之舞,白桑桑舞活了它,而清挽,则臣服了它。一个女子,给了它生命,另一个女子,则让它在后世近百年不愿再苏醒。 房间之中,有近半刻的静谧。清挽薄汗微湿,浑身虚脱。七年,终于有了像样的结束。她笑,与那个同样笑着的女子默契相视。 “什么嘛。”白桑桑叫道,“原来是来踢馆子的呀。” 噗哧。清挽情不自禁笑出来:“桑桑,你是个多好的女子呀。” “被丞相夫人夸是个好女子,桑桑很荣幸呢。” 清挽一愣:“你知道?” 白桑桑笑:“昨日你和南相大人大婚,桑桑也在受邀之列呢。”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又道:“今日许大人的宴会,桑桑也去哦。” “桑桑。”清挽喜道。 “看吧看吧……我说是小女孩子来着……”白桑桑睥睨道,“哎……从今往后,就要和这样一个女子成为知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清挽笑而不语。今生能得一知己,是多大的乐事。脾性相投,又是多大的幸运。 ☆、那年少年 许府。 人物熙攘,一片欢声笑语。 也难为这人将六旬的许尚书,晚年得子,却一出生就病怏怏,眼看养不活,老人一急,跪天跪地,老泪纵横,求上苍垂怜许家留一血脉。昆仑山神秘修行道士正巧路过此地,见他面目和善,衣着朴素,料想是个为官清廉秉性良好之人,心一软,便顺手救了许家小公子。但是人是救活了,但能否平安长大很难说。许尚书忙问长久之计,道士说,这孩子与道家有缘,本该出生在贫农家庭,被至亲丢弃,被道士抚养长大一生与佛长伴,偏在降生时出了意外,竟降到如此富贵人家,能活下来已是奇迹。解救办法便是,在他及冠之前,交由道士抚养,方可有一线生机。许尚书虽不忍与骨肉分离,但更不想阴阳两隔。于是心一横,当场便把孩子托付给那道士。许家小公子便在那昆仑山上,静心习武,潜读经书二十年。 “……这事是不是很有趣儿?”白桑桑讲完许小公子的事,戏谑问道。 清挽眼眸弯弯,浓墨般的眸子,流光溢彩,笑道:“果真是有趣儿的。人的命运,真有这般神奇?” “我亦不知。”白桑桑撇撇嘴,复道,“前世今生的事,哪儿能随随便便就被俗世中人一语道破。” -- 第5页 清挽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侧头对身旁的男子说道:“夫君,你说呢?” 男子无奈一笑:“夫人对这般故事很感兴趣?” “不是罢。今日高兴,瞅着什么事都是新奇的。” 昳华望着今日身旁心情格外开朗的女子,面上表情亦比平常温和几分,那时常挂在嘴边的笑,亦多了抹真实。 “夫君,以后我能邀请桑桑去府中叙旧吗?” “夫君,以后我可以时常去梦君阁找桑桑吗?” “夫君……” 男子长臂一伸,将今日过分闹腾的女子圈进怀中,立马让她消了声,女子脸上疑有红晕。“清挽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丞相府中的女主人?或者,是忘了那日我说的话?”顾南城温润好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缓,如山泉细细流入心间。 “嗯。”细若蚊虫。 于是场间半刻无话。而此刻清挽小鸟依人偎在昳华怀中的样子,被百官看来,便是另一番味道了。有人说,丞相和丞相夫人,一对璧人,佳偶天成;有人说丞相和丞相夫人,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有人说,丞相和丞相夫人男才女貌,琴瑟和鸣……总之,关于两人伉俪情深的模样,满朝百官是有目共睹的。 清挽从房间里出来,引她来此方便的婢女不见了。左右看看亦没有人。清挽不识路,凭着记忆走了一段,却发现越来越陌生。找到人再说罢。清挽想着,摸索而去。 越走离声音噪杂处越远,清挽抬头看,发现好像到了内院。远处似有几个小孩子,围在一起,唧唧喳喳,偶有烟雾冒出来。 有好听的男声清清亮亮,问道:“好吃吗?” 然后一片七嘴八舌的“好吃”。 清挽轻轻走过去,发现一群孩子当中还有一个男子,面目俊秀,气质清冽,像一朵不惹尘埃的幽兰花,干净得让她微微一愣。 这应该……是男子吧? 可是,好像……漂亮得过了些。 男子瞧见了她,咧开大大的笑容,问道:“你是?” 于是清挽简单说明情况。 “哦,原来是这样。”男子清澈的眸子宛若一潭纯净的泉水,弯起来的时候似乎还能看见水波荡漾,“那你等等啊,我正在给他们做吃的,烤完这只鸽子给你带路。” “嗯。”清挽站在一边,看他娴熟的翻烤。不一会儿就有一阵香气传出来。一圈孩子眼神晶亮,都望着那只小小的乳鸽。 “好啦!”男子开心的大叫起来,将烤乳鸽拿在手里,灭了火。 “喔~”孩子们手舞足蹈。围在男子身边跳。 “哥哥现在要送这位姐姐出去,你们自己分,好不好?”男子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瞪大眼睛嘱咐道,“不许打架哦。” “好!”齐刷刷一片声音。 看着他纯真无邪的样子,清挽忍不住弯了嘴角。好一个赤子。 “我叫许樱苏,你叫什么?” “清挽。宋清挽。” “真好听的名字。”男子笑,眸中一片潋滟波光,“我叫你‘清儿’好不好?” “好呀。”宋清挽亦笑。 “清儿,清儿……你怎么会迷路呀?” “清儿,清儿……走这边哦。你看,这边是客人住的厢房,那边是后花园,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就是大厅……” “清儿,清儿……你笑什么?” “清儿,清儿……你是说我好看吗?其实我觉得,清儿更好看啊。” “清儿,清儿……你住哪儿?以后我去找你玩好不好?” ………… 清挽颇为无奈,揉揉被闹得疼的额头,那一声一声清脆的“清儿”只增不减。隐隐看到前面便是宴所,清挽慢下脚步,语道:“清挽谢过许公子了。” “不谢不谢。我师父说,与人为善,与己为亲。”许樱苏咧开笑容,如兰花初绽,一室芳华。 “清儿,清儿……你还没说你住哪儿呢,我想以后去找你。” “许公子若想光临寒舍,丞相府欢迎之至。”温热的手握住她的,一脸淡笑的昳华点头示意,不动声色的将清挽拉到身边来,“麻烦许公子了。内子失礼。” “咦?清儿,你是丞相夫人?”许樱苏惊讶疑惑,漂亮的眼睛瞪如铜铃。 “嗯。”清挽笑,“这是我夫君。” “昨天他们说有一位仙女要嫁给丞相大人了,说的就是清儿你?” 清挽哑然,只好无奈笑道:“是罢。” “好可惜呀。昨天我没去。”男子目光黯淡了一点。 “以后若是许公子愿来,可以时常来找清挽的。”昳华开口,笑语道:“今日便不打扰了。时辰已晚,不便久留。” “真的吗?!”许樱苏惊喜道,“好呀好呀!以后我会常去丞相府的。” 作者有话要说:白桑桑和许樱苏也算比较重要的角色啦。所以会费一些笔墨来写他们同清挽的交流。 虽说顾南城是我大爱,但是还是要按着情节来。 现在的铺垫,是为了更好的延续。 希望你们也喜欢白桑桑和许樱苏。都是性格很不同的人呢。 ☆、调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抽得有点儿厉害,昨天四点发的今天还没出来,以防万一,今天提前更。 拜别许府,清挽和白桑桑携手,黄昏而行。 -- 第6页 “桑桑,今日我遇见一个很可爱的男子呢。” “哦?” “是个纯净如同稚子的人。应是被许大人护得极好的公子。” “年岁如何?” “双十年华,应是刚及弱冠。” “怕那便是许尚书在襁褓之时便送上昆仑山的孩儿吧?” “嗯。我料想也是。”清挽笑。 白桑桑媚眼如丝,戏谑道:“怎么,新婚燕尔,丞相大人未曾满足你?这么快便瞧上俊秀少年郎了?” “……桑桑……”清挽红了脸,恼道,“胡说什么呢!” “没事何必脸红?无事又何必恼人?”白桑桑凑近了瞧,佯装惊异道,“越来越红了呢……” “白桑桑……”清挽真恼,提袖便要推开她。白桑桑敏捷侧身,作风流公子样,眼中痞意顿现,素手妖娆一抬,勾上清挽圆滑精巧的下巴,语道:“这姑娘好生俊俏,老爷我瞧上了。来人,收了!” “扑哧——”清挽笑,如白莲初露。 “啧啧……美人这一笑,把老爷我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呐。”白桑桑媚眼一挑,灵巧的手顺势滑下去,“要不……今晚就从了老爷我吧……” 清挽面色一窘,慌张后退,便撞进突然走至她们后面的昳华怀中。清挽的脸,更红了。 “夫人投怀送抱,为夫很开心。”听到那满含笑意的声音,清挽恼得无法,又不知如何应对这两个人精,只好把头更深的埋进男子怀中,耳根似要烧起来。 “清挽,你若不出来,咱们没法走呢。”白桑桑笑道,“或许,丞相大人可以抱着你……” “白桑桑!”怀中人儿突然窜开去,拉起绿衣女子的手,急急忙忙躲开身后的人,“不是要看日落吗?不快些太阳便要下山了……” “不知是谁赖在夫君身上不愿离开……” “……走罢走罢……” “…………” 昳华笑,对驾车赶来的管家挥手,语道:“一旁等着。” “是。”顾老管家不卑不亢。 “今后若夫人出去,派一队暗卫跟着。一日三餐,详尽禀报。” “老奴知道。南相放心。” “嗯。退下吧。” 男子始终与她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他的身后,则是丞相府的大队人马。精致的马车,被黄昏渡上一层金边,马儿安静伫立,看日光慢慢聚拢于天边,渐渐沉寂。 他们回府的时候,清挽因为太累,靠着昳华睡着了。下车时,昳华打横抱起她,走入府中。清挽一向浅眠,迷糊醒过来,无意识呢喃:“夫君……” “嗯。回府了。见你未醒,便没有唤你。”男子的声音低沉舒适,像凉凉的夜风,吹得人心中一片柔软。清挽身子动了动,便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清挽醒的时候卯时已过,昳华早已上朝。唤来冬儿,简单梳洗一番便用早膳。正用着,管家进来禀报,梦君阁白桑桑,礼部尚书之子前来拜访。 草草吃了些,清挽便去了。一进大厅,就看见白桑桑笑得风华绝代。而许樱苏耸拉着脑袋。清挽笑,料想便是白桑桑惹了人家,问道:“桑桑,你这是为何?” 白桑桑眨眨眼,无辜道:“昨日听清挽说到许公子,让我着实想见一见。哪曾想我还没来得及去许府,便在丞相府门前碰上了。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子呢,于是,忍不住就……调戏了一下……” “坏人!”某只炸毛的小猫眼见窘事被说开,可怜兮兮。 白桑桑笑,凑近了去,纤细的手指戳上那绯红的男子面庞,笑眯了眼:“果真像姑娘家呢!清挽你看,好可爱……” 许樱苏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以示抗议,却成效甚微,某人无视那双小鹿般清亮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戳得不亦乐乎。瓷白的脸上立马多了几个小红点。清挽看着那双眼睛充满希冀的转过来,直直望着她,心中一软,走过去,唤道:“桑桑……” 无人理睬。 清挽似有犹疑,伸出手去,戳了戳。 许樱苏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白桑桑亦停了下来。 两人一同望着她。 清挽看了看许樱苏脸上的红点,又看了看自己葱白的指尖,耳根微红:“……我只是……想试试罢……” 白桑桑肆意的笑声溢满整个大厅。“清挽……你也好可爱呀!” 被蹂躏的男子面颊又红了几分,那被清挽触碰的地方格外滚烫。 白桑桑说近日锦山上桃花开了,十里粉白,漫山遍野。于是三人决定去游玩。天色将尽时三人结伴而归,在相府门前约好明日同去泛舟。清挽被两个人闹了一天,神色略带疲惫,回到府中便叫冬儿准备热水,想要沐浴一番。推开房间门,清挽一愣。缭绕的水汽中,朦胧是男子的背影。 他已经……回来了? “清挽?”因沐浴的缘故,声音比平常低一些。 “嗯。”她无意识的应了一声,脑中乱哄哄一片,只是凭着直觉急急带上门,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水中的男子听见慌张的关门声,嘴角上扬了几分。自从成亲后,好像越来越害羞了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清挽面颊发烫,有一点恍惚。止住了正在忙乎的冬儿,眼神闪烁着吩咐她将洗漱用品带去内院温泉,她去那儿泡泡。 -- 第7页 他们虽已成亲,但似乎……还未曾有夫妻之实…… 当清挽沐浴完毕,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并未曾见到昳华。 冬儿进来道:“相爷在厅里等候夫人用膳呢。” 于是清挽前去大厅,两人一同用膳。清挽用完膳才知六部尚书都在府里书房候着,就等丞相大人前去商议要事,而昳华却是不紧不慢待着清挽吃罢才淡然离开。 ☆、破难题 连着几日清挽同白桑桑处在一起,游遍了京城的众多风景。那心情,自是畅快无比的,顺带着胃口也好上不少。下人们发现,夫人心情很好,丞相大人的心情貌似不错。每年到了这春旱的日子,朝堂上有不少烦心事,相爷哪回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直接就宿在皇宫别院里了?偏是今年,每日归府不说,戌时一到是必要搁下一切,回府就寝的。除了咱们刚进门的丞相夫人,谁还能有这影响力?下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料定了这丞相夫人是丞相大人的心头肉,掌中宝,怠慢不得。 看着沉沉睡去的女子,昳华笑。果真是这样的。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并不是人人都喜安逸的,他家这一只,便是这般呐。 原来你日日夜夜不能安眠,想要的,竟如此简单。 喟叹一声,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安然睡去。 “……可是,大人,赈灾需要一笔数量不小的钱财呀!如今各部银两都处在关键处,无法抽调,这可如何是好?”户部尚书翻着账簿,无奈摇头。 吏部尚书略一沉吟,亦觉困难:“再说国库,近年来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大量支出,长此以往,不利于国家兴旺发达啊……若今年还出此下策,恐怕……” 众人连声附和,便又是一阵交头接耳。顾南城安坐高堂,深思沉静,任由一群老臣举棋不定。这半月来的讨论,无非就是这样,思来虑去,无法可行。 每年三月锦江下游地区便会出现季节性干旱。干旱地区唯有一条锦江是灌溉水源,偏这锦江水流量亦不大,三四月是枯水期,近五月才会出现丰水期,而这三四月份,正好是水稻渴水的日子,一旦缺水,锦江下游地区全年的粮食生产便会严重减产,老百姓靠天吃饭,如此这般,还要锦江城的老百姓怎么过? 每年朝廷都会向这个无底洞投放赈灾银两,可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政策。况且,国家吃穿用度,样样需要钱,如何禁得起年年如此大笔花销? 这还不算最主要的问题,以此所反映出的国家财政危机,才令人忧心忡忡。顾南城眉心微皱。简单说来,便是如今白爻国物阜民丰,物价上涨,但老百姓和国家并没有如此多的金银予以支付。国家客观上的物质总量早已超过了实际金银额度,不是老百姓缺钱,而是整个白爻国上下,都处于这样一种尴尬境地呀!但是国家矿产开采本就有限,若想获得更多金银,除了发动战争侵略他国,别无他法。 可是,战争,又岂是能随意发动的。如今天下四国,白爻,华辰,中晋,西凉,势力相当,处于一种互相制衡的状态,白爻若贸然出兵,平衡被打破,那时候,四国纷争,天下大乱,势必给各国百姓带来沉重灾难,如此谁还说得清这战争是解决了问题还是制造了问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战争是万万不可的。 但眼下的春旱,是亟待解决的。 如何是好? 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顾南城每年都会寻找突破或是另辟蹊径,但成效甚微。一定有一点是他暂时还未曾想到的。是哪儿呢。 罢,万事都应顺其自然,因缘际会,自有出路。 昳华将思路重新理了一遍,稍收心智,淡语道:“今日就到这里罢,良策非一日想得,劳大人们私下费心思了。” 众人都心知是到丞相夫人吃晚膳的时辰了,丞相大人自是要作陪的。也不多做停留,客套几句,便都打道回府了。 吃罢晚膳后,清挽说有事要与昳华说,于是两人回房。清挽拿出纸笔来,研墨,铺纸,盈盈笑道:“昨日同桑桑在花满楼饮茶,遇见两个有趣的孩子在玩游戏,夫君可愿听清挽道来?” 昳华自知她不单单是要讲故事的,坐下来便要细听。 清挽不等他回话,执上小毫,边画边道:“昨日茶楼掌柜的孩儿聚在一块玩耍,玩的是货物买卖的游戏,我见他们买卖的钱财实在有趣,便仔细瞧了,记了下来。夫君你看。”将画好的宣纸呈给他,昳华接过。 是寻常孩子为了游戏一般会虚拟出的金银,画一个金元宝,标注价值大小,然后裁出来,凭此游戏。脑中光芒一闪,好像那未曾想到的一点就要呼之欲出。 昳华笑了。 “也不知这想法是否可笑。但清挽才疏学浅,只想出这一种法子来。”看见昳华表现,清挽知道这个卓尔不群的男子想必已经明白她的想法了。 哪是才疏学浅!这一针见血,一劳永逸的法子,该是何等心思通透,才思敏捷之人才能想出来。她一介女子,既未有为官经验,又不曾游历天下见识广阔,便这般轻易道出了惊世计策来,假以时日,该是何等厉害! 清挽的想法,一句话说来,便是—— 若无,便造。 怎样造?国家造! 货币又不是非金银不可,只要皇帝说它是钱,那它便是钱。本来金钱在商品贸易中就只是作为一种流通手段,以此买,以此卖,若换成除金属以外的材料来制作,只要国家承认,还怕百姓不敢用么?这样一来,最核心的问题解决了,锦江问题还是问题么?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 第8页 况且,除了能解决现存问题外,铸造货币所牵引出的一系列新部门,需要成立,需要官员,而自己手中一批还未曾出仕的幕僚,正好可以用来填充。如此这般,岂非一箭多雕? 妙,实在是妙。 昳华嘴角笑意加深,望着清挽的眼神越发深不见底。“夫人为为夫解决了很大一个难题。” 清挽闻此展颜一笑,语道:“能为夫君分忧解劳,清挽很开心。” 昳华眸中笑意潋滟,眸色不动声色的沉了些,悠悠道:“忧,是解了;可劳,还存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代表一切。 或许,下一章的章名叫“调戏”或许更贴切。 ☆、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呃…… 那啥,第一次公开这情节,我害羞…… 清挽秋眸一眨,靠近了些,素手抚上男子眉间,问道:“夫君是累了?”软软的声音里有浅浅的心疼。这几月来,他虽刻意抽出时间来陪自己用膳,每到卯时亦按时就寝,但是那神色中的疲累,是掩藏不住的。更何况,就拿这每日进进出出的朝中大臣来说,谁还瞧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清挽自是知他想要护她一生无忧,而她又何不想与他荣辱与共?夫妻,夫妻,先夫后妻。他是她的神,他是她的夫,她自然要与他站在一起,福,一齐享得,忧,亦一齐分得。 “嗯,是累了。”男子悠悠回答。 下一刻便感觉有凉凉的指尖放在鬓角处,轻轻按着。清挽无意识的靠着他,细细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两截藕臂因为向上抬的缘故,□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来,男子略一低头便可触上清挽细白的额头。好像是幸福又是折磨呢。顾南城任由她小手在面前一上一下,乐得美人在怀。 后知后觉的清挽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妥,微红脸颊道:“夫君,你可否低一些?”男子闻言长臂一伸,将清挽贴向自己,纤腰一握,便坐下来,又是悠悠道:“这样可好?”清挽不知如何回答,好与不好,似是都不怎么好。内心挣扎了一阵子,还是不知如何,想到两人是夫妻,身体之间的碰触好似再正常不过,便放下心来,一心一意替他揉捏。 “唔,脖颈也是酸的。” 于是柔弱无骨的小手移到脖颈处。 “嗯,腰也是酸的。”常年习武的人,腰也会酸? 有片刻停顿,清挽还是红着脸将手放到了男子精壮的腰上。 顾南城眼中颜色徒然加深,声音微微暗哑:“夫人何时这般听话?” “……嫁为□,自然是要如此的。况且……唔……” 温热的触觉从唇上传来,暖得她脑中白茫茫一片。独属于他的的气味,淡淡的香,热热的呼吸,缠绵悱恻,热得人发晕。 “分忧解劳,也是可以这般的。”唇贴着唇,说话带来的颤音一路颤到她心里去。沙哑性感,不似平常。 怀中的女子面色酡红,一双水眸迷蒙望着他,呆得可爱。昳华心中一动,便又是一阵细碎的吻。 清挽心中没来由的一慌,陌生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夫君……” “夫人若再这般叫我,为夫便不敢保证只是吻这般了。”昳华慢慢停下来,将女子箍在怀中平静了一阵,眼中的□渐渐退去。他低头便见羞得没法的清挽双眸紧闭,长睫轻颤,轻笑,他忍不住吻上颤抖的睫毛,贴耳轻语:“夫人休息吧。想来今夜事情繁多,为夫便不回了。”昳华打横抱起清挽,走向床边,轻轻放下,拉上被子,捻好被角,复又落下一吻,便合上房门去了书房,直至天色微明。 第二日上朝,南相的折子便被皇帝特意留下来,将新造货币的事情说与众臣听了,朝堂哗然,闹纷纷了两个时辰终是定了下来,下朝后南相与六部尚书便被皇帝唤去御书房商讨具体事宜。 推行的货币名称为银票,数额较大,一般不发行小面额,国家设专用公章,盖章生效。新币设有的专有部门叫银司,负责全国银票生产,隶属吏部。银票投入制造后,国家将第一批银票快马加鞭送往锦江城,用于解决锦江下游地区亟不可待的春旱灾情。 因为银票进入流通领域,平衡了供求关系,白爻国一直处于亚健康的经济飞速发展起来,尤其是商业,得到很大发展。白爻国经济的腾飞,使其隐隐现出凌驾于其他三国的趋势。三国得知白爻制造银票一事,纷纷效仿,更派遣使者,实地考察。 ☆、白莲节前夕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算了下,貌似每天一更,这个暑假会发不完,也是为了激励自己, 决定以后每天两更了。 当然,到了最后,我写完之后,会平均的每天三四五六七八更也说不定。 = =、只要我能快起来。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不觉便到夏季。烈日下莲花的清香越发悠远,十里莲塘,百亩荷花,亭亭玉立,水面清圆。白爻是个尚莲的国家,每年七月十三是白爻人民普天同庆的白莲节,节日当天,女子会在耳畔别上一朵时令花,多数人会将它馈赠给心上人,当然,亦可以送给自己最尊敬的人或刎颈之交,以示来年此时花开,花依旧,人依然。白莲节最隆重的活动有两个,一是放莲灯;二是转莲楼。莲灯有幸福安康之意,单纯放莲灯是对亲人的祝福,若在莲灯中提上小字,放上其他心思,便成了许愿,祈祷河神垂怜心想事成。若说放莲灯是老少皆宜的活动,那转莲楼便只是信男信女们的专属了。莲楼形似莲花,一共十三层,为失散之意,心怀诚挚的男女们,从不同入口进入,弯弯绕绕到达顶层,楼顶出口亦有多个,若从不同入口进,而又从相同入口出,那便是上苍对这一对男女的祝福,会一生不散,相扶一世。 -- 第9页 十日后便是白莲节,清挽同白桑桑约好之后许樱苏亦来央她同去,于是便约定三人同行。 “你夫君不去?”白桑桑媚眼一扫,笑道。 “说是不去的。宫里会有宴会,脱不了身。” “那你这个丞相夫人,为何不同去?”白桑桑道,“宫里是个什么地方,美女如云,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要什么有什么。况且你瞧瞧你家那位,长得那叫个祸国殃民,又官至宰相,谁家小姐不想一不小心就摔了,摔到丞相大人怀里,然后娇滴滴的说‘小女子为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只怕皇帝一道圣旨,再一不小心你就多了个‘妹妹’。” 清挽瞧她那夸张的神色,笑道:“若要指婚,怕是早指了。这些年要么是皇帝不愿,要么是昳华不愿,桑桑你说,是谁不愿?” 白桑桑默。 这个死孩子,简直是以夫为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于情于理清挽本来是该同顾南城一齐参加皇家宴会的。但咱们丞相大人袖袂一挥,语道:“白莲节还是民间的热闹,以你寡淡清冷的性子,皇宫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白桑桑定会来约你,夫人尽管去便是了。” 晌午过后,府里多了些搬花的花匠,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清挽午睡后身子疲软,便卧在榻上小口啜着冰镇凉茶。昳华进得屋来,将懒懒的女子捞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了点茶,说:“今晚便是白莲节庆,府里收了些外地官员晋送的地方花物,清挽去瞧瞧?”平日里顾昳华穿的都是青色织锦,衬着那如竹的气质,越发清逸。清挽被他抱着,也不觉得热,反而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她窝着,不想动,软绵绵的应了声“嗯”便没了下文。见她这样,顾南城一笑,便抱着她去了后花园。 纯白的木槿,滴血的扶桑,玲珑小巧的锦带,璀璨精巧的霞草,惠兰,金盏,夏娟,槐花……真是姹紫嫣红一片,乱了人眼。府里的小丫鬟们,看着满园的人间春色,喜上眉梢,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一般闹个不停。清挽亦被这突然亮起来的花园给震住了。她从未曾一次性见过如此多的夏季花卉,那些能念出来名儿的,那些只在书上看过的,甚至还有一些,是清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那边有一些珍稀花卉,是各国使臣进献给白爻国的,皇上赐了些给丞相府,清挽亦去瞧瞧?”昳华见她抿唇轻笑的样子,便知这女子十几年来爱花的性子还是没变。 “嗯。”她笑,从昳华怀里出来,两人一同顺着小道朝那边走去。 三色堇。华辰国国花,一花三色,通常每朵花有兰紫、白、黄三色,三种颜色对称地分布在五个花瓣上,形同猫的两耳、两颊和一唇,整个花被风吹动时,如翻飞的蝴蝶。而这株三色堇,花瓣饱满硕大,竟是难得一见的深紫,浅紫,纯白三色。虽说三色堇贵为国花,华辰国种植普遍,但这三色的组合即使是在华辰皇宫,亦不多见。 生石花。相传是从海外传入,四国培育者少之又少,因为它极难养活。被誉为“有生命的石头”,叶肉质肥厚,两片对生联结而成为倒圆锥体,从对生叶的中间缝隙中开出黄、白、粉等色花朵,多在下午开放,傍晚闭合,次日午后又开,开花时花朵几乎将整个植株都盖住,形如彩石,色彩丰富,娇小玲珑。 洒锦。当清挽看见水中盈盈开放的花朵时,心弦被颤动了。 她回过头去,不确定地问道:“夫君,这是……” 顾南城一笑,说道:“自然是洒锦。” “可是……” “清挽很喜欢?”他问道。 “嗯。”幼时爹爹曾得到过一株洒锦,种在池塘里,娘亲极其喜爱,照料的极好,后来娘亲去世,爹爹怕睹物思人,便命人将池塘埋了,第二年春才重新挖开,种上了极其普通的芙蓉。 “清挽今晚便别它吧。”修长的手伸出去,摘下一朵,轻轻别在女子耳畔,清丽的粉白花朵如梦似幻,衬着美人如花,灿如春华。 冬儿心中微微咋舌。丞相大人也不看看这洒锦有多么珍贵,白爻国就只有皇宫里种了一小池,还是种在皇上的寝宫里,寻常人家莫说看一眼了,听没听说都是一个问题。某年西凉国国君不经意间看到白爻宫廷画师为君主作画,背景便是这洒锦,一下子喜欢上了,便有意想移植一些回西凉,却被皇帝婉意拒绝了,遗憾而归。这洒锦的矜贵之名便流传开来。而刚刚咱丞相大人做了什么?随手一掐,便别上夫人耳边了。这洒锦,还是洒锦么? ☆、白莲节(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 =、我会告诉你们存货不多了吗? 清挽一回神耳畔便多了一朵花,身旁的男子噙笑望着她,深得不见底的目光似有什么是清挽还不懂的。 “是否招摇了些?”清挽踌躇。 “无妨。平常百姓一般不会认得,而认得的人,便是要他们知道,何人惹得,何人惹不得。” “何人惹不得?是咱们的丞相夫人吗?”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媚到骨子里的声音软软滑滑,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戏谑。只见一身绿衣的女子,莲步轻移,寸寸生花,妖娆而来。正是白桑桑。瞧见女子耳畔的洒锦,她轻轻一叹:“南相的手笔,委实大了些。” 这洒锦,是莲花中的极品。花蕾圆桃型,绿色,萼片边缘有紫红晕。花复色,大部分为纯白,瓣基淡绿黄色,边缘变色为桃红,与一般莲花不同之处,便是形如莲花,但是亦有牡丹姿态,清丽不失雍容,纯洁不失华贵。 -- 第10页 “今晚便有劳桑桑姑娘了。” “南相客气。” 男子侧过身去,道:“这便要进宫了。时辰尚早,清挽可以再逛逛,瞧上了的,吩咐花匠做好记号,丞相府地方虽不算大,种些花花草草的地儿还是有的。宫里宴会结束得早,我会早些出宫,那时再去寻你,可好?” “好。”清挽轻轻应了一声,“夫君放心。”昳华便离开了。 于是清挽和白桑桑在府里再逛了一阵子,白桑桑看上三色堇,便摘了一朵别在耳边。瞅着辰时已过三刻,两人等到许樱苏来了,三人便出了丞相府。 街上华灯初上,各色装饰的灯笼荧光闪耀,女子的欢笑声,男子的谈诗作赋,小贩的吆喝欢呼,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明明暗暗的灯光影影绰绰,像碎汞一般落在三人身上。白衣似雪,有月的光华;绿衣似锦,有叶的风光;蓝衣似水,有兰的风华。这般风姿绰约的三人行,注定要引来各种不经意的目光的。好在三人都不怎么在意,便任由他们瞧去。 在选莲灯的时候,一个含羞带怯的女子在众多悄悄打量的目光中走到许樱苏身旁。 “公子……”声音细如蚊蝇,粉嫩的面颊红得似要滴出水来。 许樱苏回过头去,咧嘴清朗一笑,声音亦如同这笑般清亮:“姑娘有事?” 女子被这明媚如春的笑容晃了眼,面色更红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无事罢……只是想……想……” “嗯?”许樱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便凑近了去,问道,“姑娘说什么?”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女子心下一横,颤着手将耳边的紫薇花摘下来,咬唇说道:“……公子若不嫌弃……那便收下吧……” 许樱苏漂亮的眼睫毛上下眨了眨,歪头想了想,他笑:“对不起啊。我嫌弃。” 然后不管目瞪口呆的女子,回身挑莲灯去了。 一旁看戏的白桑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清挽亦弯了唇角。 待女子失神离开,许樱苏无辜道:“桑桑你笑什么。本来就是啊。紫薇花是我最讨厌的一种花了。” “呆子!”白桑桑笑着无奈道。 清挽将三人挑好的莲灯分给许樱苏,语道:“桑桑你莫取笑他了。樱苏未曾过白莲节,不懂习俗情有可原。稍后你细细说与他听便是了。” 于是三人继续前行,白桑桑一路给他讲白莲节的风俗,知晓女子送花是为何意了之后,尔后有大胆的女子送花,许樱苏都严肃着一张漂亮的脸,统统给拒绝了。 当第十三个女子被许樱苏拒绝之后,他郁悴着一张脸问道:“为何只有我被送花,清儿和桑桑生得如此,为何不见男子前来表白?” 白桑桑笑,说道:“因为白莲节上没有规定男子要送花啊。难不成你要男子亦在耳畔别鲜艳的花朵,那不是很怪吗?” 许樱苏默。 复又像想起什么,神色一亮,缠上清挽道:“清儿也要把花送出去吗?” 未等清挽答话,白桑桑神色不明一笑,说:“那是自然,只要别上了花,便一定要送出去,不然是不吉利的。” 许樱苏笑,说道:“清儿……那你把你的花儿送给我好不好?” 清挽一愣,看着男子清亮无一丝杂质的神色以及毫无异色的笑,亦笑道:“好啊。” “真的吗!真的吗!”许樱苏高兴的跳起来,炫目的笑容让清挽微微闪神。真是漂亮得过分的男子。清挽将洒锦拿下来,递过去,许樱苏接过,弯眼又是一抹风华绝代的笑。他侧身对白桑桑说:“桑桑,如果你的花也没什么要送的人,也送给我吧。” 白桑桑笑,“呆子果真是呆子。” 许樱苏瞪她一眼,说:“不给算了。” “好了好了。去放莲灯吧。” 河边放灯的人不少,大多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男子,娟秀的小字写得端正仔细,足可看出他们心底的诚挚真心。河边有专供写字的地方,白桑桑第一个去写了,许樱苏凑过头去瞧,被白桑桑挡了去,许樱苏撇撇嘴,也去写了,护在怀里亦不让人看。清挽将莲灯细细装饰好了,点上灯,便顺水放了下去。 “哎……哎,清儿你还未曾写字儿呢!” “无妨。”清挽望着渐渐飘远的莲灯,语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娘亲,清挽成亲了。清挽过得很好。爹爹也很好。我们都幸福安康,您安心。 白桑桑蹲在她旁边,将绿色的莲灯放下去,声音飘渺而又悠远:“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清挽闻言,侧过头去看她。那是另一个白桑桑,即使多年后她亦记得。女子的长发被晚风吹起,倾泻满身,璀璨星眸里映着那盏远去的绿色莲灯,星光明灭,漆黑如墨,她不知旁人,掩眸之时,薄泪几许,生生地让清挽有些心疼。 九磬之舞,只为一人而跳。 我愿为之舞蹈的那人,已娶妻。我不愿再学,亦不愿再练。 情之为何。伤人伤心。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清挽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起身道:“走罢。” 白桑桑望着莲灯不语,就这么望着,待再也看不到了,才若有所失的站起来,扬起明媚的笑:“走罢。咱们转莲楼去。” -- 第11页 将兴奋得忘乎所以的许樱苏唤回来,三人便朝莲楼方向走去。 “清儿清儿,你放了多少?”许樱苏余兴未消。 “贵情不贵多。”清挽无奈笑道。 “可是一盏灯里就那么一小张纸片,我不够写啊。” “你写‘愿河神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吧’不就行了?或者‘给我三个愿望,我的每个愿望都是再给我三个愿望’也可以呀。”白桑桑凑过去,捏了捏他粉嫩嫩的脸颊,笑道。 许樱苏一愣,埋头仔细想了想,严肃道:“对啊。我为什么没想到。” 于是又换来白桑桑一阵肆意的大笑。 清挽看着两人,弯了弯嘴角。 ☆、白莲节(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一章有三千多,所以就是两更并作一更的。 因为不想我最喜欢的情节被拆开。 另外,因为今天有事,所以晚更了一些。 鞠躬~ 不一会儿便到莲楼楼下,这里人来人往,莺莺燕燕。可以看到相恋的男女依依不舍,犹豫着放手,面现忐忑的从两个相邻的门走了进去。亦可以听到楼顶开心的相逢,伤心的啜泣。 清挽道:“桑桑,你我皆是独自来,转莲楼是两人之事。我们来此做甚么。” 白桑桑神秘一笑,说道:“为何不能来?相遇即是缘。若我走出莲楼之时,遇见一个卓尔不群的男子,一见倾心,这也算是一段姻缘罢?” “那你便去罢。”清挽笑道,“我便不去了。” “不行不行。咱们可得一块儿。”白桑桑拉着清挽不由分说的进了一扇门,许樱苏一回头便不见了人影,只好独自进了另一扇门。 “虽说你已嫁作人妇,但是好姻缘天注定。说不定清挽你到达顶层,亦有一个男子在等着你呢。”白桑桑说完便将清挽推向一条道,自己走上了另外一条,“再见啦,清挽。咱们顶层相见。” 清挽无法,只好顺其自然,她信步而走,一楼一楼趋向顶层。途中遇见虔诚的信男信女,他们面上郑重的神色让清挽感动,情之一字,如此美好。在某层拐弯处,清挽被拥挤的人群一推,不小心撞上了前面一人。清婉面色一赫,急忙退开去,说道:“对不起。”男子回过头来,稍有愣忡,回道:“无妨。人多,姑娘小心。” 清挽点头,便随人群往上而去了。 熙熙攘攘人群中,不知为何,清挽想到的,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清逸如风,优雅如竹。他望着她的时候神色温暖,平静溺宠。成亲之后他爱抱着她,唤她名字之时有说不尽的缠绵情意。 她恼他时会连名带姓唤他“顾南城”,可他只会笑得越发肆意。 他们相识十余年,到最后,竟成了夫妻。 她不知这情,算相爱之情,还是相守之情。 即将到达顶层,微微抬头便可看见虚掩的门,门外灯光闪烁。 清挽收了心思,手心里有点点薄汗,她一步一步,走向光亮。她有片刻停顿,手动了动,终是将手覆上朱红小门。 门推开。 温雅绝色的男子,唇角噙笑,一身青衣金丝镶边,茕茕而立,在明灯耀耀的夜色中,风华不二,花容天下。他启唇轻唤:“夫人。” 清挽望着他,心里有好多细细小小的声音都是他缠绵悱恻的轻唤。 夫人。 夫人。 夫人…… “清挽。”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她一回神,便已在男子怀中,熟悉的怀抱,沉静的心跳,淡淡的竹香,温暖的气息,这一切,突然让清挽有些贪恋。 “夫君……”她不知此时能说什么,她只想唤他。夫君,夫君。是她一人的夫君,是她一生的男人。他们要相扶一世,白头到老。就是这个男子,白爻国的丞相,百姓心中的神,她幼时相遇的少年。 “夫君。” “嗯。” “夫君。” “嗯。” “夫君。” “……”顾南城无声轻笑,低下头去望着她,“我竟不知,夫人眷恋我至如斯。” 清挽面色微红。 两人相拥,静静伫立,河灯摇曳,波光潋滟。景不醉人人自醉,莫道消魂是相知。 “夫君,我们去哪儿?”拥挤人群中,她被男子护在怀中,妥帖而又安全。 “放莲灯。” 小巧精致的莲灯上,男子的字俊秀不失霸气,温润的笔锋中隐隐可见深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世相执手,花结同心。 青色莲灯同其他河灯一起,飘向河流中心,明明灭灭的灯光,让清挽宛如幻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起,情深。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没有男女心思的,他爱她,他护她,全都是因为他们成了亲,她是他妻子,他正在尽一个丈夫的职责。而不知何时,他存了这般心思呢。而自己又是何时,亦有了别样想法呢。刚才她打开小门,看见立着的男子是他时,她竟发现她内心是欢喜的,是轻松的,是觉得理应如此的。她既没有深究为何他这么早便出了宫,亦不去探寻恰恰便在他们转莲楼之时他出现在了这里,更不想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他们就在此时相遇。她只愿意去相信,他们正被上苍祝福,会一生不散,相扶一世。 顾南城,字昳华,外人尊称他为南相。她终于可以心安的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夫君了,或许她还并不清楚这是否就是男女之爱,可是,此时此刻,她是真心想和他携手到老,共度一生。 -- 第12页 她将小毫接过,素手一动,提上字。 昳华,清挽,白头到老。每年此时,还愿河神。 如此直白简单。一如她明净透彻的心。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子,情感在她眼里,不会藏着掖着。是如何,便如何。她愿试着去知晓什么是男女之爱,她愿用男女之爱来爱她身旁这个男子。 顾南城神色一动,深沉的目光似要望到她心里去,出口的声音亦不像平常,好像极力在压抑着什么:“清挽可知,这代表什么?” “自然知道。”清挽亦望着他,绽放一抹颠倒众生的笑,藕臂轻抬,环上男子,两双眸子对上,她一直笑着,神色平静坦然,不怕他直视,“夫君,我累。” 下一刻,男子打横抱起她,神色恢复如常,笑道,“那便回府吧。” “今晚有得你累的。” 他们身后,是璀璨晶耀的满满一河的莲灯,一些熄灭,一些又被点亮。酒楼上的欢声笑语,小摊上的吆喝贩卖,花街上的淫词艳语,它们一齐组成了这个美好的夜晚,近圆的月儿,洒下温柔的月华,柔和了砖瓦的棱角。 夜,还很长。 “唔……”双唇相贴,,唇齿相缠,帐内气温徒然升高,热得她双眼迷蒙。他的发丝绞上她的,丝丝环绕,再也分扯不清楚,雪白的胴体温暖雪白,在他掌心里化成一汪春水,软得柔弱无骨。掌心的薄茧覆上细腻柔滑的肌肤,引来女子一阵轻颤。“昳华……唔…”女子的话还未说完,双唇便被噙住,热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耳边:“嗯?”那声音性感低沉,有隐藏不了的□,大手未停,覆上她的柔软,清挽脸红了,阖上眼睫,双手抱住他。昳华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情意荡漾,他朝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唤道:“夫人……”那声音里缠绵悱恻的情意听得清挽浑身一软,下一刻刺痛的感觉从□传来。 “啊……” 温热的吻落下来,吻去她眼角的泪,“别怕,清挽……” 他带着她一步一步去适应,痛苦之后是欢愉,陌生的情潮环绕着她,耳畔是潮声,是他一声一声暗哑的低唤,夫人,夫人,夫人…… 似有烟火盛开,啪的一声,满眼的五光十色,绚烂夺目,晃得她不知身处何地,只觉得身轻无物,飘然欲归。 她被男子箍在怀中,肌肤相亲,密不可分,好似两人本就是这般一体,今日契合如斯。 清挽动了动,□一阵涨疼。男子闷哼一声,将女子紧紧抱着,□未退,他道:“夫人若想再来一次,为夫是没有怨言的。”清挽默,朝他怀里靠了靠,寻着一个舒适的位置,便呼吸渐轻,疲惫睡去。 男子嘴角含笑,就这般望着怀中女子直至天明。 她所求,不过自由;他所求,不过她。十年前的相遇,就注定了她会是他的。而现在,她在他怀中,真实的是他的。这般美好,这般满足。 ☆、出使华辰 次日早,清挽睡成日上三竿才起。顾南城已上早朝。冬儿进得屋来,伺候她梳洗,看见小姐身上的青青紫紫,俏脸微红。 “小姐,昨日你选中的花花匠们已经种上了,听春花秋菊说,丞相爷这次,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呢。”冬儿细细梳理着清挽的头发,嘴里欢喜的说个不停,“往年那些个地方官想巴结丞相府,送过很多奇珍异宝,都给咱们丞相大人不动声色的退了回去,今年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风声,说丞相大人在收集花卉,于是都差人将本地最好的献来了丞相府。还有那些洒锦,是昨个儿罢朝后丞相大人亲自去皇上寝宫移来的……” 清挽心中一动。去皇上寝宫移的?皇帝的寝宫,岂是外臣可以随随便便入的?顾南城虽是丞相,但毕竟不算皇家,君臣之礼,该顾及的还是要顾及的。传闻说,皇帝是极其喜爱洒锦的,使臣相邀,亦不愿割爱半分。而他又是如何,如此便得到了? 权高慑主。 当这四个字浮上清挽心头时,身子一震。 先皇共有三子,嫡长子韶祯,宽厚仁德,做事中庸,资质一般。二皇子韶季,果敢勇断,满腹才学,朝中老臣曾递过废嫡长子立二皇子的折子。三皇子韶宗,未满三岁便不慎失足落水,溺水生亡。因为古训不可违,后来先皇便立了嫡长子为太子,二皇子叛乱,将当时支持大皇子的顾相一家满门灭口,,而顾南城,是唯一的遗子。先皇察觉及时,迅速断了韶季后路,御林军出动,将叛子缉拿,这场风波逐渐平息。太子念顾家满门忠义,上位后对顾南城大加提拔,尔后一步一步官至丞相。如今,满朝百官,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南相亲信,权力之大,当今王朝无人能及,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太多人愿为一官半职俯首称臣,成为芸芸众生,那便让我,站在天子脚下,成神。 她想到十年前顾家被满门灭口之时那个少年说的话。稚气未脱的脸,隐隐可见如今的风华,目光无喜无怒,漆黑如墨,宛如地下修罗的冷冽表情,一直清晰如昨。 她曾担心这场家族灭门是否会带来另一个顾南城,仇恨的,冰冷的,不会笑的顾南城。可是自那天之后,什么也没改变,他依旧和熙如春风,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柔和,越发的俊逸随然,越发的沉稳内敛,只是再也看不透他微笑为何。他的才情盛名,也渐渐在朝中凸显出来,,清除二皇子党羽,他全权操办,干得漂亮,连先皇也说“憾不是吾子”。先皇驾崩,新帝即位,朝纲不稳,是顾南城一直站在新帝身边,废旧习,行新政,将白爻国带到如今的地位。所以,他受当今皇上器重,大权在握。 -- 第13页 可是,这权,是否太大了点? 午膳准备之时顾南城下朝归来,听说清挽在后花园乘凉,褪了朝服便朝那边走去。洒锦专用一个小莲池种在水塘旁边,菡有四个花苞,一朵正盛放,清挽便叫人专门安了一个软榻子在莲池附近的柳树下,既可以乘凉,亦可以赏花。顾南城到的时候,清挽正闭眼假寐,微风吹拂,裙袂飘扬,香远益清,好一幅美人纳凉图。 “夫人。” 她睁开眼来,男子一如既往嘴角含笑。 “虽说为夫不忍夫人长途跋涉,但更不堪分离之苦。所以,夫人,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华辰了。” “去华辰?”清挽重复。 “嗯。三国使节来访,为示白爻和平邦交,朝中派了三名大臣分别回使三国,为期三月,秋分之时返程归国。”昳华嘴角笑意加深,“清挽可愿同为夫一起去看那漫山遍野的三色堇花开?” 湛湛天地间,他们盈盈相望,一个温润如水,一个淡如飘云,两心相知,携手天下。 “夫君在哪儿,清挽在哪儿。” 女子清亮秋眸里是男子飘逸的青色衣袂,凉风习习,亭亭孑立。 许府。 “出使中晋?”许樱苏望着把自己叫到书房来一脸严肃的父亲,不懂为何。他才从昆仑山上下来多久?如此关乎两国交往的大事,皇上怎么会想到让他去做出使大臣?况且,两国邦交,岂能儿戏,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国家战争,历来这些事情,都是交给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做的,他一介平民,还未曾想过接下尚书大人的位子,皇上便这般急不可耐的委以重任? “爹……能不去吗?”许樱苏不满嘀咕道,“……明日我还要去找清儿呢……” “圣旨明日便下,你觉得可能吗?”许老瞪他一眼,抚须说道。 “为何皇上会特意指派我去?” “……是南相提议,为的是让你们这些官家子弟出仕磨练,为国培养栋梁之才。”许老略一沉吟,“想来也是用心良苦,京城中贵族纨绔子弟大多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这般下去,白爻定是要毁在你们这一代手里。出使别国,虽任务艰辛,但也能让你们懂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亦学会谦卑,为官之人,切记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南相这次能提到你,让老夫很惊讶。苏儿,你二十年未曾下过昆仑山,为人处世,太过单纯了些,这次的历练,或许能让你快速成长。好好经历,别让爹失望。” 南相?顾昳华? “那出使另外两国的人都有谁?” “南相以身作则,出使华辰;兵部狄大尚书之子狄简出使西凉。” 闻言许樱苏神色一萎:“南相也去?……也就是说,清儿会跟他一起去……” “苏儿!”许老一声厉喝,神色是他从下山来从未见过的严厉,吓得他心中一惊,“‘清儿’‘清儿’这般亲昵像什么话!宋清挽的闺名是你叫得的吗?她是丞相夫人,是你我惹不起的人,你可以客气交往,但决不能存上非分想法……” “好啦好啦!”许樱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断他的话,“出使中晋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我走了。”说完也不等许老回话,径直跑出去了。 许樱苏出了许府,直直朝丞相府跑去。 不管,他就想见到清儿! 横冲直撞一路,他衣冠不正,稍显狼狈,未等人通传,便跑了进去。 “清儿清儿……” “清儿清儿……”急急的声音里已带了颤音。 三个月。 三个月看不见她言笑盈盈。 三个月听不到她温声软语…… 这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清挽抬起头,一团蓝色的影子就撞了过来,青衣一闪,她被人掠到一边护在怀中,是熟悉的竹香。 “许小公子这是?”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好听舒畅。面上笑容,随之减了三分。 许樱苏眼睛一眨,豆珠儿便落了下来;“清儿……怎么办,我要出使中晋,三个月见不到你……” 清挽闻言先是一愣,尔后又是一笑,安慰道:“三个月而已,转瞬即逝。茱萸花开之时,重阳节至,那时我们便又相逢了。” 会很快吗? 会吗? 可是为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在告诉我,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许樱苏无法理解这般奇怪的感觉来自何处,闷,疼,浑身没一处地方轻松自在,好像中了毒针,刺得骨头都感觉到痛了。 见他神色有异,清挽走过去,蹙眉问道:“樱苏,怎么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许樱苏委屈道:“……清儿,我舍不得你……疼……”未说完便又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泪。 清挽一叹,掏出手绢来,细细拭去他脸上的泪,说道:“樱苏,我虽喜爱你单纯童真的性子,但如今你已不是在昆仑山上,这个世间,除了你自己,除了好人,还有坏人,还有很多会伤害你至亲的人。你是男子,便应当有男子的担当,男儿有泪不轻弹。寻常分离,人生有很多,但正因为有分离,所以才有重聚。樱苏,三月之后我们再相见,我希望你还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你能吗?” 男子低眸半晌,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她一眼,未说一字便掉头跑开,就这般消失在丞相府。他风风火火来,亦风风火火去。来之时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去之际亦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 第14页 清挽回过头去望着昳华,表示疑问。 昳华笑,将女子圈在怀中,语道:“由他去吧。” 临行前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清挽一时无法□,想到后日便要离开白爻,怎么说也应该通知白桑桑一声的,便叫冬儿去一趟梦君阁,冬儿回来后却说白桑桑昨晚白莲节后便自己赎身离开了梦君阁,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 清挽有一些发愣。 离开了? 为何连她也没辞行? “好像是因为白桑桑失散多年的弟弟出现在中晋,她忙着去寻找,所以来不及跟你告别。”昳华进得屋来,将手中的飞鸽传说递给她。 “桑桑有一个弟弟?” “嗯,她五岁时家中失火,两人失散,自此便音信全无,白桑桑多年来一直在找他,这也是她愿意留在梦君阁的原因。” “原来如此。”清挽一叹,“转眼便要各奔东西,也不知这一趟出使华辰,是好事还是坏事……” 暮色中,火烧云艳丽如斯。 ☆、路上 丞相府门前,大批人马准备就绪,除去专门为华辰国进献的礼物外,有三辆马车是专门为丞相夫人的日常起居服务,“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的定律貌似并没有影响丞相大人的选择,在丞相府中如何,行走路上便如何。若不是规定了使臣随行人数,想必连经常服侍清挽的那班人马也会原封不动的搬来。 “有将近十多天的时间得呆在车上,夫人将就一些,路上驿站我已提前吩咐人前去打点,但还是不比在丞相府,清挽若有什么不适地方,一定要让我瞧瞧……” 清挽笑,望着身旁突然有些话多的男子,止住了他的话:“昳华,你还在我身边。” 顾南城顿住,复又跟着笑起来,说道:“也是。”便不再提醒,拥着她出了丞相府大门。华辰来使立在马车旁边,一身尊贵的绛紫色,衬着人玉树临风,妖冶的丹凤眼微微上翘,有一种清挽无法细说的风情,这个人似邪似正,摇着一把血玉做的玉扇妖娆的望着她。 清挽心中微微不适。讲不出来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有危险。但人家毕竟为华辰来使,亦不好当面表现,清挽微微一笑,转过目光落到别处。 紫衣男子拱手作揖,施礼道:“得丞相大人亲自回使,华辰万分有幸。” “司徒大人言重了。”顾南城回礼,微微点头。 他双臂一抬,将清挽抱上车去,帘子拉好后,回身语道:“一路上劳烦司徒大人了。” “客气。”司徒瑾笑,风情万种,“传闻白爻南相宠妻如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听出语气中的讽刺,顾南城亦不恼,微微笑道:“我今生只有这一位妻子,她伴我,知我,同我共度一生,我为何不宠?” 司徒瑾一愣,眼中轻浮之色掩去,敬重拜了拜,说道:“刚才失礼,望南相海涵。” 华辰是一个崇尚一心一意的国家,在四国之中,只有华辰实行的一夫一妻制,国家法律更是严苛规定,男不二婚,女不二嫁,若是有违,凌迟处死。所以华辰人在择偶之时格外慎重,若要成亲,定是怀有一生一世的想法。他们瞧不起其他三国中三妻四妾的男子,女子都不愿外嫁,所以华辰的血统,算是四国中最纯正的一国。 “司徒大人不必如此。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上路吧。” 于是长长的队伍,慢慢启程。 无人看到长街酒楼之上,一蓝衣男子望着队伍渐渐出了城门,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儿影子,直到夕阳下落,亦不曾挪动半分。 “主子,再不走就晚了。” “主子……”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辘辘马车行。 清挽这十六年来,除了呆在京城将军府,便是女扮男装一年两次去淮州,更远一点儿的地方,她从未曾想过,亦不敢想。而如今,不仅去了更远一点儿的地方,还出了国界。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让她大开眼界,比在书本上看到的生趣得多。在清挽的坚持下,昳华许了她穿男装,每到一个城池,清挽都会便装出行,浏览当地的风景名胜,昳华自是陪着她一块儿,两人一路上游山玩水,原本十天的行程,生生的变成半个月。司徒瑾亦不催,偶尔会同他们一起,充当半个解说人,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昳华知道的实在太多,有些连身为华辰国子民的自己都不知道,而他信手拈来,讲得又有趣又新奇。半个月相处下来,司徒瑾心中感叹,此人为友,华辰之幸;此人为敌,华辰之忧。 还有一座城池便到华辰国都了,天色将近,大队人马在城中驿站安顿下来,明日再行启程。司徒瑾在客房之中蘸墨写了一张纸条,卷好放进特制小筒之中,再将小筒绑在信鸽身上,打开窗,将鸽子抛了出去。信鸽扑簌了几下翅膀,便飞上天空,隐入暮色里。 人到。携妻。 清挽在等昳华沐浴之时,因为太过疲累,趴在桌上睡着了。隐隐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拂来拂去,轻柔而悱恻,她笑:“昳华。”然后睁眼,笑容僵住。 司徒瑾含笑望着她,负手而立,说道:“清挽很失望?” 她抿唇不语,直直望着他。一直淡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冷。 司徒瑾收敛笑容,说:“清挽半月来对我不冷不淡,时时避之,为何?” -- 第15页 “司徒大人说笑了。” “清挽……”他唤,神色有片刻迷蒙。这是多美的女子,巧笑倩兮,流云若兮。自从白莲节相遇之后,便一直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司徒大人来,所为何事?”她将袖口褶皱抚平,淡淡道。 “清挽对我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他不甚在意的笑,这笑,其意不明,“清挽这般的女子,可曾想过与人共侍一夫?” 清挽心中一惊,面上表情又寒了一分,悠悠道:“华辰是想联姻?”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清挽抬眼望他,而后撇下目光,漫不经心道:“能如何。自然共事一夫。” 男子神色暗了些许,说道:“可是华辰国的女子都是骄傲的。她们不愿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清挽你说,若是华辰皇上赐婚,你会如何?” 清挽笑,“华辰有华辰的骄傲,白爻有白爻的骄傲,而我,有宋家祖宗的骄傲。你说,我会如何?”白爻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用来唬小孩子的。 “司徒大人,我未曾想过要把这些话说出来,但是你既然问了,我亦真心相告。”清挽起身,“我宋清挽这一生,只嫁一人,他不负我,我亦不负他;他若负我……” “如何?”司徒瑾问道。 “……我亦不负他。” 司徒瑾愣住。 清挽回身一笑,“决定嫁给一个人之时,便是自己已做抉择,不管结果好坏,都需承受。若他负我,是我自己未曾看透他的本来面目。这件事情,怪得了何人?况且……”女子语锋一转,道,“为何你会觉得,清挽的夫君,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呢?我愿执手天下的那一个人,才情定是无双,他不会三心二意,他的骄傲,不允许。” 他的骄傲,不允许。 我今生只有这一位妻子,她伴我,知我,同我共度一生,我为何不宠? 他突然嫉妒起他们来,这般一对全身心热爱对方的夫妻,不猜忌,不怀疑,懂彼此,知彼此,人世间能有几对?偏偏他们相遇了,偏偏都是绝世无双的人儿,如此般配,如此琴瑟和鸣。老天是否在某种程度上,稍稍偏了心? 掩去眼中神色,司徒瑾一笑,拱手道:“但愿如此。” 话才说完,一身白衣的顾南城便推开房间门进了来,望见司徒瑾,亦不惊讶,淡淡说道:“司徒大人有要事相商?” “不,只是明日便到国都,四公主之前曾飞鸽来说,她仰慕南相盛名已久,若是有幸,想要见见传闻中传奇的男子。亦想知道,是何其幸运的女子,能和南相结为夫妻,得其百般宠爱。司徒只是想问问,南相是否赏脸?” “那是自然,四公主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华辰国宴上,期待与四公主的初见。” 客气了几句,司徒瑾便离开了,昳华将女子圈在怀中,问道:“司徒同你说了什么?” 两人都是心思通透的人,这官方的说辞,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清挽亦知不可能瞒过他,于是开口道:“司徒大人问我,是否愿意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哦?”昳华眉心向上挑了挑,问道,“清挽如何答他?” “自是愿意的。” 拥住她的手臂紧了紧,昳华笑,眸中神色不甚分明,“真心愿意?” “真心……不愿意。”清挽笑,抬头看着男子,“你是我的夫君,为何要与人共享?” 在她眉心惩戒似的落下一吻,昳华笑道:“无法无天。竟敢戏弄起你夫君来了。” “夫君刚才可是紧张?” “自然不是。” “为何不是?” “不为何。” “为何不为何?” “不为何为何不为何。” “……” “……夫人,该就寝了。” “夫君今晚小榻上将就一晚可好?” “自然不好。” “为何不好?” “不为何。” “为何不为何?” “不为何为何不为何。” “……顾南城。” 望着气恼的女子,顾南城心中柔成一片,笑道:“夫人可知为何白爻这次回使华辰选用的都是年轻英俊的男子?” “为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清挽心思一转,自是再明朗不过,“白爻如今物阜民丰,国富民强,断然不会怕了三国,自然亦不会自己先提出用这般法子来平衡四国关系。如此一来,想必是三国使臣联合提出罢。” “是了。三国使臣曾一同私下里找我商议过此事,府里有皇上的密探,此事皇上私下里也知晓,我上朝之时便将此事公明化了,皇上表面上是应和我的提议,让年轻一辈见见世面锻炼才干,实际上,亦是有此打算的。联姻一事好处甚多,对内,可分散六部势力;对外,亦可安邦。” “……这便是说……”心中一紧。 “夫人。”打断女子的话,昳华笑道,“我自是不一样的。” 清挽脸色微红,恼道:“……我又没问。” “但是为夫想说。” “夫人不用担心,为夫此次只是单纯回使,并无联姻打算。” “不会让夫人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顾南城心中只有一人。” “那人便是……” “…………睡罢。” -- 第16页 “睡小榻?” “随你。” “为夫想和夫人在一起。” “……随你。” “替为夫宽衣。” “…………” “……那便为夫替夫人宽衣吧。” “……顾南城。” “为夫在。” “…………” 灯灭。一室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三千作为一章,然后还是每天一更吧。 = =、速度神马的,真心表示有点儿浮云。 ☆、月老签 第二日一大早,整装待发。 顾南城将怀中还在沉睡的女子抱上马车,姣好瓷白的脸上,眼下有些淡淡乌青。司徒瑾站在一边,看着女子脖颈下一寸欢爱的痕迹,妖娆的凤眼微眯。 “走罢。” 马鞭一扬,马儿走动。大队人马翻身上马,朝国都进发。 马车的颠簸弄醒了清挽。她悠悠睁眼,发现自己已在车上。 “早安。夫人昨晚可睡得好?” 清挽面色一赧,说道:“……还好。” “寅时入睡,也还好?” 清挽默,昳华笑。 车内半晌无语,平静恬淡的气流静静流淌在他们之间,时光安好。 不一会儿女子疲乏睡去,昳华将其揽在自己怀中,亦闭眼假寐。 辘辘车声,静谧如斯。 隐隐可见华辰国都的轮廓了,再行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城门,离家数月的华辰将士们,情绪都有些激动。一向面无表情的护卫军,脸上神色都缓和了一些。清挽早已醒来,撩开帘子欣赏一路风景。瞧见前头某山头人影不绝,烟雾寥寥,转头问道:“那是一座小镇吗?” 随行的士兵听见清挽问话,忙咧开笑容回道:“夫人说的是那月老庙罢?那可是华辰最有灵气的月老庙,年轻女子都爱去那儿祈求姻缘呢。” 原来是月老庙。清挽道了谢,朝那方向望了一眼,人影幢幢,香火旺盛。放下帘子,便见昳华噙笑望着她,他说;“月老庙倒是个好去处,今天舟车劳顿,想必夫人已累了,明日我们便去拜拜月老,可好?” “为何?” “谢谢他指给我一位这么好的夫人。” 清挽笑,说道:“好。” 这一路来,她已经听惯了他偶尔的露骨之言,或许是远离白爻,他们都很放松,甜言蜜语,理所当然。 到了城中,昳华和清挽暂住司徒府,三日后进宫朝见,办国宴,与民共同欢迎白爻来使。两人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吃罢早膳,两人便出了司徒府,雇了一辆简易的马车,朝城郊驶去。 顾南城望着一身男装的女子,无奈道:“清挽,我们这是去拜月老庙……如此穿着,叫人看到,会被误会……” 清挽笑;“昳华不敢?” 顾南城挑眉,“但愿清挽不会后悔。” “自然。” 这个女子呵。 进了月老庙,到了求签处。清挽跪下,虔心求签。轻轻摇晃,一支竹签落下来。 月老签第八十五签。 清挽起身,将签号给昳华看了,侧头笑道:“传闻夫君博学强识,可不知这签文,解得解不得?” 昳华笑,说道:“还有心思打趣我,若是支下下签,看你如何。” “夫君知晓?”清挽心中微微紧张。 见她如此,亦不逗她,语道:“我自是不知的。听说今日是主持大师解签,机会难得。清挽去罢。平常以待便好。” 两人约好昳华在此处等他,她解完签便来寻他。 八十五签。握着竹签,清挽心中微暖,一步一步踏上大厅。过了两个前门,才进得大厅,神色平静的老者微微一笑,请清挽坐下。清挽递上签去,静静等待。老者面目慈祥,浑身有一种超然之感,莫名让清挽心中宁和。 “施主的姻缘,可曾在身边?”老者问道。 “在。” “那为何求?”老者笑,眉目安详。 清挽笑,平静道:“世人都有贪念,清挽亦是。清挽想得上苍祝福。” “若上苍不曾呢。”老者又问道,目光慈祥投注。 清挽默了片刻,依旧淡淡道,“执迷不悔。”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求签。”老者笑着将签递给她。 清挽问道:“难道是下下签?” 老者摇头。 “主持大师但说无妨。” “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完便起身,悠悠离开了。 清挽错愣,拿着竹签发神。 一个小和尚神色略带紧张,走过来问道:“施主可要解签?” 清挽点头。 “小僧愿为施主效劳。” “那麻烦小师傅了。” “月老签第八十五签,中签。”小和尚道,“风去秦楼,云敛巫山。” 风去秦楼,云敛巫山。 清挽心中默念。不懂所谓何意,虔心道:“请小师傅详解。” “功用深谋,人事欠周,随缘度日,不必过求。”小和尚缓缓道,“望施主看开。” 随缘度日,不必过求。 不必过求。 清挽拜过小师傅,将解签文放入袖中,微微一笑。 那又如何。今生他已是她夫。未求已得。 回到之前求签处,却不见那熟悉的一袭青衣。清挽询问了一下管签的师傅,他朝一边指去说:“一刻前有一身粉衣的女子同他站在一起说话,片刻后男子便同她朝那边走去了……” -- 第17页 清挽瞧了瞧那幽幽小路,想到若是自己贸然前去,容易迷路不说,更易打扰两人相谈。最好的方法,便是站在他们相约的地方,昳华自会回来。这般一想,便坦然寻了一处清凉地方,歇息饮茶。 清挽心中念着那签文,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当她把签文上的内容都理解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将近。来求签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笼罩山头,杳杳烟雾中,是一片宁静祥和。木鱼声此起彼伏,沉静的念经声让清挽心头一阵舒畅。 昳华从小路那边走过来,将女子抱起,说道:“让夫人久等了。” “无妨。”清挽将头轻轻靠在昳华胸前,晚风拂起她长发。 “签文如何?” “……不怎么好。” “哦?如何不好?” “风去秦楼,云敛巫山。”清挽说道,“小师傅叫我不必强求。” “小师傅?今日不是住持大师解签吗?”昳华眸中的神色暗了些许,深沉如墨。 “不知。主持大师不愿讲。一个年轻弟子为我解答的。” “清挽觉得如何?” 清挽默了半晌,将头更深的靠了过去,闷闷道:“有一些不开心。” 昳华笑,附在她耳边说道:“平常以待。签文而已。有我在。” “嗯。”在他怀里动了动,清挽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浅浅睡去。 ☆、四公主乐馨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了看存货,发现一天两更是很不现实的事情。= =、 原谅我最近卡文。 今天下午有事,所以中午就更了~ 昳华抱着她,慢慢下山。赶车回司徒府,昳华手下来报,四公主正在府中。昳华点点头,先将清挽抱回房中,褪了她的鞋褥,盖好薄被,关上房门,去了大厅。 见他进了大厅,四公主眼光晃了晃,盈盈笑道:“为何不见丞相夫人?” “内子疲累,已睡。劳四公主挂念了。”顾南城行了一礼,便在位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茶,优雅而啜。 粉衣女子大眼一眨,说道:“我今日特地为了南相便装出府,为何南相对我如此冷淡?我不美吗?” 昳华尊敬道:“公主多心了。华辰皇家之女,自是好看的。” “那你为何对我不冷不热?”四公主不高兴道。 “劳在下失礼。”昳华放下茶杯,淡淡道,“公主之美,自然有怜惜公主之人认真珍视,而昳华已娶妻,自然认为昳华之妻乃是最美,其他女子,昳华视之,皆如平常。” 女子不服道:“如若我成为你的妻子,你亦会如此?” “公主想多了。” “……你!”乐馨气得无法,双眼圆瞪,蛮横道,“顾南城!反正父皇会下旨赐婚与你我。若你想你的那位夫人好过一点,趁早休了她,给她一笔钱财,让她离我远远的!” 顾南城面色一黑,一向温润的声音冷了七分:“还望公主莫要无理取闹,我顾南城今生娶了宋清挽,断没想过要休了她。即便是我国国君来了,我亦不会!” “难道你就不怕因此两国恶战,民不聊生吗?!” “喔?难道公主竟不知,清挽是谁的女儿?”顾南城收了心思,语气又是一贯的淡然,“我想若是公主执意要我休了清挽,白爻和华辰才会更快打起来。我亦没曾想到,一国公主,竟视两国邦交为儿戏。” “……我……我……”乐馨脸上一红,不服输道,“不就是将军之女吗?有什么可怕!况且……况且!一个武将之女,长得定是五大三粗,如此女子,你还护她……” “住口!”男子手一动,茶杯顷刻间粉碎。顾南城抬起头来,目光似不经意间扫到她,却让人觉得一股寒气直冒心底,“公主注意说辞…………我顾南城的妻子,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乐馨心中不爽至极,但见他如此,亦不敢顶回去,恼了恼自己,立着不做声。 今日不是来给他留下个好印象的吗?怎么到了最后竟吵了起来?这日后相处,怕是难了。 “……今日在寺中,公主特意让人给清挽解了假签,有何用意,公主心知肚明;之后那些埋伏在小路上的歹人,想必亦是公主吩咐。昳华在此只想说一句话,在回白爻之前,若清挽少了一根头发,家若不家,我亦不妨使国将不国。” 乐馨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国将不国!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是谁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国家邦交,不能儿戏?最能儿戏的人是他,不是她乐馨!她只是气极了一时胡话,而他刚才所说,岂有半分情绪样子!顾南城啊顾南城,你是如此这般情深意重的男子,可以呵护一个女子至如斯,为何我不是她,为何你不是我的!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乐馨坐上回宫的马车,一摇一颠间,她想起她今日在月老庙求的签,月老签第三十七签: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如何不求?如何舍得?他顾南城当初就不该让她注意到他,这般优秀的男子,哪个女子不会心动?哪个女子愿意放手?他怎么可以在还未曾遇到她之前就草草成了亲呢。 不管如何,她华辰四公主乐馨看上的男子,必定是她的! 至于那宋清挽…… 女子目光一凛。之前她是有所准备,知晓他们会去月老庙,前一天便安排好了人手,从和尚到路人,皆有护卫。她早早在解签人身上动了手脚,不管宋清挽所抽签为何,解签之语都是一样的。偏偏今日是主持大师解签,她用皇家势力威胁亦收效甚微。好在结果还算满意,对于崇敬神明的白爻子民来说,得不到上天的祝福,是不怎么好的事情。她故意引顾南城离开,留下乔装好的人刻意指她朝他们所在之处走来,路上埋伏有装成土匪的侍卫,若能成功,就此解决了,虽然会让父皇不怎么好交代,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好的。而且可以顺水推舟,借着丞相夫人之死,华辰为表示歉意,将她许配给他,这样一来,人解决掉了,联姻也成了,还名正言顺,怎的不好?可惜的是,那个宋清挽不知为何,没有朝她所想的一般追过来。听到自己的夫君同另一个女子单独处在一起,任何女子都不会淡定吧?若没有追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知晓顾南城是和华辰四公主处在一起,冒犯不得,所以不追。可是她是乔装而来,并无人认出她,况且她们未曾见过,她如何知晓?所以她一定不知所来女子是为何人。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一个女子不在意她的夫君同其他女子处在一起,除了心有所属,还能为何? -- 第18页 或许,她根本就不爱顾南城! 乐馨浑身一震。不爱吗? 嘴角的笑意掀起,若真是如此,多好的结果。 ☆、夜宴 第二日进宫朝见。两人皆正装出席。当他们缓缓走出时,无人不屏息惊叹。 多美的男子! 多美的女子! 他们站在一起,天造地设,好像日月光华全都给了他们。不相伯仲的清雅气质,无法比较的容颜气度,生生的让一干朝臣半晌无话。 乐馨站在公主列第四的位置,遥遥的看着那个一身雪白的男子,即使站得这么远,亦可以感觉到他从容不迫,笑看荣辱的风华气度。那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是多优秀的一个男子!他受万众瞩目,得朝臣叹服,谈笑间,无人可比。听着身旁姐姐们的窃窃私语,她在心中冷笑,但面上笑容却越发灿烂起来。那抹浅细的白色,是多么刺眼。有朝一日,她定会取其位置,名正言顺! 清挽坐在昳华旁边。朝公主群里望了望,眼眸笑得弯弯。昳华看她如此,亦笑,凑近了问道:“何事乐成这样?” 清挽回道:“小事罢。” 昳华挑眉,望着她。 清挽脸红了红,小声道:“……我猜那四公主便是那群人中着粉色衣裙的那女子罢?” 昳华朝那边看了看,“不错。”尔后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回来,说道:“便为这事笑成这样?” 清挽淡笑道:“夫君好风采。自从我们坐下后,那女子的目光便不曾移开过。我心中为自己拥有这般一个令其他女子艳羡的夫君而高兴。” 昳华笑:“果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着也没停下手中的布菜动作,细致周到,让一旁的大臣看得咋舌。 清挽和昳华说笑间,高高在上的皇帝发话了,声音雄浑威严,有一国之主的风度:“各位爱卿,今日白爻国使臣来访,为示尊敬,咱们来一点助兴节目,如何?” 群臣自是附和。 历来特意安排的助兴节目无非就是美艳的舞姬或者妖娆的歌姬,这次自然不例外。清挽猜中了这类型,却没猜中所来何人。当一身妖娆红装的白桑桑踏着妙曼的舞姿旋转进来的时候,清挽眼神一顿。在场的百官被白桑桑所吸引,直觉得这妩媚的女子是妖到骨子里,一抬手,一挑眉,都有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更别说偶尔刻意的勾魂眼神,直直的要了人的命。白桑桑慢慢舞到清挽这边来,红袖一挥,浓香满鼻,轻纱柔柔落在昳华身上,又慢慢滑下去,那场景,奢靡而又勾人,看得一干血气方刚的男子气血上涌,热血沸腾!而昳华只是噙着笑,看得白桑桑心底发凉,她红唇一撇,不动声色的移开,转向另一桌。 一曲舞毕,掌声哗然。 辰帝非常满意,龙颜大悦。叫人赏了白桑桑,白桑桑却并不退下,从袖中拿出一桶签来,盈盈望着众人,缓缓道:“昨日桑桑在途中遇到一位隐士高人,他便送了桑桑这月老签,说是只要心怀诚挚,所求姻缘,十有□会成真。听闻华辰是个极重情意的国家,桑桑便想,这般情深意重的东西,怕是只有华辰才能使它用得其所。于是桑桑便将它带了来,谨献给辰帝陛下。” 辰帝便叫人将签呈了上来,也不知是受了这热闹氛围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辰后很感兴趣,便当场抽了一支,抽中月老签第五十三签:其所厚者薄,其所薄者厚。辰后面有动容,抬上一双盈盈泪眼望着辰帝,辰帝若有所感,亦温柔回视。辰后含羞撇开目光,启唇轻语:“果真是个妙物!灵得不行呢!” 众人先是见了两人的表情,现又听了辰后如此说话,便纷纷想要试一试。辰帝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然后停在昳华身上,道:“白爻使臣不远万里来到华辰,是华辰之幸,况路途遥远艰辛,亦要携妻前来,想必也是个情深之人,不知南相,可有这般兴趣?” 皇帝相邀,断没有能拒绝的道理。即使昨日清挽已去拜过月老庙,在这般情形下,亦不好说出实情来,便领恩受了。 清挽轻轻摇出一支签来,竟还是昨日那支! 月老签第八十五签。 绕是清挽再怎么看得开,见了这种情况,心中终是有些郁结。 莫要强求。 她何时强求过什么? 他是她的夫,所求不过一生伉俪情深,这般普通愿望,亦还要强求吗? 却闻辰帝愉悦道:“南相真是好姻缘!上上大吉啊!” 清挽愣。 昳华拂袖一拜,回礼道:“承辰帝吉言。” 能抽到上上大吉签的人并不多,百官便又是一阵唏嘘祝贺。昳华微笑着承了情,便拉着清挽回到位子上,辰帝见前面两支签都是好签,便许了众人一起同乐,不少公主小姐围在一起抽签。 清挽不知这是何种情况,难不成是辰帝本知晓这是一支中签,但为了不破坏宴会氛围,所以故意说假?可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说话做事都得慎重,万万不可能只是为了这般原因便说假,况且华辰懂签之人大有所在,很容易被人识破……昳华开口道:“月老签第八十五签所述内容是——得其所哉,得其所哉。上上大吉。” 清挽又是一愣。上上大吉。 昳华笑,说道:“夫人,如何?” 清挽亦笑:“你早知,何不早说?”心里一转便是想通了这签的蹊跷。 -- 第19页 “签不知人心。人心才是吾愿所得。” 只此一句,清挽知了。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此生得你为夫,何其有幸。 淡淡的温情弥漫在两人之间,连空气都微微醉人。 乐馨看着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疼得厉害。司徒瑾站在她身后,脸色亦不甚分明。 他记得白莲节上,他信步进了莲楼,本未曾抱着任何希望的心情在遇见她之后微妙了起来。她被后面的人拥挤着撞上了他,她道歉,他被她勾了魂,或许一见钟情,便是这般。 如此简单,如此措手不及,却再也无从逃脱。若她只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性格刁蛮还好,他过不了多久便会逐渐忘了那时惊艳,可偏偏……又是个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儿。 只叹命运,如此不巧。 “司徒,是我的,便一定得是我的。”前面的女子出声,是一如既往的势在必得。司徒瑾微微一笑,青梅竹马,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性格。他回道:“我若想得,亦不会让他人抢了去。” “如此甚好。” 宴会还在继续,众人心中,各怀心思。每个人心中的小九九,在觥筹交错之下,都被披上了冠冕堂皇的衣裳,一如宴会般繁华醉人。 ☆、中计 回到司徒府单独的小院中。同清挽昳华一同回来的小厮中,只见一人撕去面上人皮面具,露出妖娆的容颜来,她笑着说道:“清挽,半月不见,可曾思念?” 清挽嗔她一眼,佯怒道:“不告而别这般戏码你亦耍得出来!” 白桑桑笑而不语。 清挽心中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可曾在中晋找到失散的弟弟,为何来了华辰?怎的又做了舞姬?可曾见过樱苏,他如今如何……但她知道,白桑桑若愿意同她说,自然会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白桑桑喝了一口茶,歇息了一阵,便将她此行去中晋的事说了。 白桑桑的弟弟确实在中晋出现过,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找到的那户农家,说是十年前便被一户大户人家给带走了,看着那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中晋的人,说是从华辰来的商队。白桑桑仔细琢磨了一下,便决定来华辰看看。来到华辰身上银两所剩无几,便做起了老本行,一次跳舞的时候被外出的四公主看上,就被带进皇宫准备向皇帝献舞。白桑桑想到这宴会是为白爻使臣接风的,于是就应了下来。 说到这里,白桑桑一顿,望着清挽道:“四公主可是和你有什么过节?” 清挽笑,说道:“共同爱着一个男子是不是很大的过节?” 白桑桑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表情,清挽无奈。 “那签是四公主给我的,原本动了手脚。后来我又偷偷换了回来。” 清挽“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白桑桑继续道:“到了中晋我特意去看了看樱苏……” “如何?” “不怎么好。”白桑桑摇头,“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说不出来心中的感觉。” 清挽一叹。 白桑桑亦是一叹。 半晌无话。 后来又细细说了些其他,白桑桑便起身离开了。 昳华进得屋来,清挽替他宽了衣,两人相拥无眠。昳华道:“明日进宫朝圣,将白爻带来的礼物谨献给辰帝,这出使便完成了。一般使臣会受皇帝相邀,多逗留些时日,我瞧着这四公主是真存了心思,我想,我们还是早早离去得好,不想在这里惹上麻烦。若夫人想游山玩水,回去的路上,便绕去中晋,从中晋再回白爻,如此可好?” 清挽点头,心中打算同他不谋而合。 可是为何,感觉这次出行不会像他们想的那般简单呢。 但愿自己多心了。 第二日昳华独自上朝,清挽便呆在院中看书。四公主来之时未叫人通报,仍是一身粉色便衣,俏丽多娇,如大多碧玉年华的女子一样甜美可爱。乐馨兀自坐下来,就那般明目张胆的打量她。清挽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便又开始看书了。 有将近半刻钟的样子,乐馨颓败的收回了目光。一个武将之女,生得如此好看作甚? “你可知我此行所来为何?”乐馨说道。 “不知。” “不想知道?” “不想。” “为何?” “不为何?” “为何不为何?” “不为何为何不为何。” “你!” 清挽微微一笑。 乐馨平了平怒气,转而笑道:“你可知今日你家夫君上朝,我父皇会做什么?” “不知。” “不想知道?” “不想。” “为何?” “不为何?” “为何不为何?” “不为何为何不为何。” “你!” 清挽微微一笑。 女子端上凉茶,一饮而尽,深呼吸了几下,说道:“本公主不想和你绕弯子了。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吧。” “好。” “宋清挽,我想做顾南城的妻子。我爱他。” 清挽微微挑眉,重复道:“你爱他?” “是!我爱他。”女子说道,一片势在必得。 “爱他什么?他的外貌?地位?金钱?” “谁爱他这些肤浅的东西了?!”乐馨急忙打断道,“我爱他这个人!只是因为他叫顾南城。” -- 第20页 “若他叫‘顾昳华‘便不爱了?” “不是!!!我是说……”乐馨红着一张脸想着怎么说,“反正就是……我爱他!爱一个人需要如此详细吗?!那你说说你爱他什么!”将问题抛给她,乐馨心里冷笑认定她也答不上来。 清挽笑。缓缓回道:“我爱他。爱他的外貌,地位,金钱;爱他的风华,气度,优点,缺点;爱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唇……最重要的是,他爱我,所以我爱他。” 乐馨一愣,转而心中一怒:“若他不爱你,你就不会爱他?!” 清挽侧头貌似一想,说道:“不一定。” “不一定?!”乐馨大叫,气得没法,自己日日夜夜都想得到的爱,在这个拥有的女子来说,竟如此不被珍视,“居然不一定?!” “唔……情感本就是很微妙的一件事情,我如何知晓他不爱我时我是何种境况?”清挽无辜道。 “你!”乐馨彻底被激怒,“你今日只需回答我一句话,若我们共事一夫,你会如何?!” “要不你死,要不我死。”她说,目光依旧不喜不怒。 “宋清挽,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清挽笑了,“四公主,一个要抢他人夫君的女子对着要被抢夫君的女子说‘欺人太甚’这人物安放是否反了?” “我已放下公主骄傲的身份同你共侍一夫了,你还要怎样?” 清挽淡淡瞟她一眼,说道:“四公主愿意放下作为公主的骄傲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可是清挽不能,清挽不愿同任何女子分享夫君的爱。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清挽所求。愿公主死心。” 乐馨脸一黑,说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主心中怕是从未打算给清挽敬酒吃吧。” “哼。”乐馨不置可否。 清挽一叹,说道:“四公主,我想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乐馨不语,望着她,眼露嘲讽。 “皇家侍卫或许是百里挑一,但是……” 乐馨心中一惊。四周一片安静,没有杀气,没有其余人的呼吸,自然而平常。正因为这般自然,所以让她心惊。她精心挑选了十二名武艺高强的护卫,此刻,竟无一人存在! 瞧见乐馨脸上一片苍白,知晓她已明白,清挽执起白玉瓷杯,啜上一口:“南相府的影卫,都是来自江湖,归隐之后被南相请来做事,不露面,亦无迹可寻。” 乐馨的面色慢慢恢复过来,冷淡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说,但不想他人听见,我们进屋说。” 清挽点头,放下书便一起进屋了。 没过多久,清挽打开门,唤来司徒府的一个侍女,说道:“拿张湿毛巾来。四公主不舒服。” 侍女将湿毛巾拿了来,服侍正在极力呕吐的乐馨。清挽脚一软,目光一黑,便倒了下去。乐馨直起身来,露出清丽的笑容,示意侍女和她换衣服,自己则走到茶壶边,将剩余茶水倒进一旁花坛里,而后走进去。 房间里传来四公主怒不可遏的尖叫。 “大胆丫鬟,服侍不知轻重!滚!” “啊!!!” “还敢叫?!我踢死你……” “四公主饶命!四公主饶命……啊!” “奴婢不敢了……啊……” “喂!” “喂……晕过去了……” “来人!抬出去。” 门打开,清挽背对着门侧卧在软榻上,乐馨领着一干人等怒气冲冲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从本章开始,就要虐了,但是估计也虐不到。= =、 天生不会写虐文。 ☆、发怒 御书房里。 “南相可考虑清楚了?”辰帝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顾南城神色不动,回道:“愿辰帝成全。” 辰帝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我那四女儿,好像是动了真心呐……” 顾南城不语。 “我是知晓我那女儿的脾气……从小便被她母妃惯坏,性格虽是坦率,但,手段也不软啊……” 顾南城淡淡道:“明日我们便离开华辰。希望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好。” 意外,什么意外?没有点名谁出意外,便是任何人都可以出意外!他的丞相夫人出了意外,他自然也会让其他人出点意外。 辰帝愣。这算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一国之君吗?可偏偏,又觉得这话并无什么冒犯之处,好似这人本身就该是这般目中无人。 “如此也好,代我向贵国国君问好。” 暮色将近时昳华从皇宫回来,进了小院,看着石桌上被揭盖的茶壶以及被风吹开的书,眼中神色不明。推开门,一身白衣的女子躺在榻上,安静得出奇。昳华脸色一沉,出口道:“影卫!” 倏尔四人出现跪下。 “夫人呢?” 四人同时抬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夫人?榻上躺着那个不是吗? 顾南城面色黑的吓人:“难道隐居江湖十余载就让你们功力退步成如此,连夫人的日常呼吸是怎样都听不出来?或者,没有呼吸亦听不出来?” 一人迅速移过去,翻过女子身来,心下大骇。不是宋清挽!且这女子早已服毒自尽! “主上恕罪!” 顾南城大手一挥,问道:“谁来过?” -- 第21页 “华辰四公主。” 男子一向温润的眼神冷上三分,唇角似有似无的勾起。 “把她绑来。”男子坐下,啜了一口茶,“劫来途中,难免磕磕碰碰……” “是。”四人人影一闪,消失不见。 此时司徒瑾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四公主若想从司徒府带人出去,想要瞒过这里的主人好像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若无司徒瑾的默许或者帮忙,她乐馨断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一个大活人。 顾南城开口道:“你又是为何?”乐馨是因为爱他所以要劫走清挽,而他司徒瑾,这么做是为什么?不要告诉他是什么忠君爱国,或者他喜欢乐馨之类,他知晓这个男子不是良善之辈,也不会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四公主突然一见钟情。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若我说我觊觎你现如今的权利和家底,可会信?”司徒瑾妖娆一笑。 “不信。” “为何?” “你是华辰人。得这些无用。” “若我说我是白爻国民呢,可会信?” 白爻国?顾南城面上不动声色,低眉垂首间,又是一笑:“如此,便信。” 若司徒瑾是白爻国国民,虽不知为了何事来到华辰做卧底,但若是由此说他想要野心的得到他如今的地位,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如果再往深一点想,他不得不想到白爻国最高高在上的那个男子。这一切,会不会是他为夺他权利,早就安排好的呢。不,或许他有更大的野心。 除权相,灭华辰。 “我愿你知道,四公主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清挽在她手中,随时随地都有危险。” “你想说什么。” “所以,为了丞相夫人的安全,我已将人另移他处。”司徒瑾笑。 他的意思是,现在他不是受四公主威胁,而是他? “然后呢?”顾南城轻笑。 “我想影卫搜索的速度再快,也快不及利刀抹上佳人脖子的速度吧?” 顾南城嘴角的笑意消失。 这个人赌的就是他对清挽的感情。他输得就是他对清挽的感情。 关乎性命,任何赌局他都无法赢。 “也罢。”顾南城复又笑了。 用他一身功成名就换一个毫发无伤的妻子,很值得。 将腰间和田玉佩取下来,放在桌上,又从怀中取出相玺和一块令牌同它搁在一块儿,蘸了蘸墨,取宣纸铺开,一行行俊逸的小字工工整整。他搁下笔,说道:“这玉佩之中便是能调动白爻三分之二军队的兵符,这令牌是丞相的身份代表,这相玺……用处想必不用我多说。这转让契转让了我手上所有的不动产和可动产。这些,便是我能给你的所有。如何?” 司徒瑾彻底愣住。 如此……便结束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男子竟如此轻易的将他所有拥有的就这般给了他!毫无保留,毫无犹豫。 他只是想知道他能为宋清挽放弃到何种地步而已,本没想过有什么结果。 可是,相玺,令牌,甚至兵符!他不等他开口便统统拿了出来……货真价实的所有权利和财富…… 司徒瑾面上表情不甚分明,开口道:“……若我说,我真正想得到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个女子呢。” “那便很是抱歉了……”顾南城笑,“我还有一身武功,应该足够杀你。” 司徒瑾明显心不在焉,也不回话,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 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的。不管他爱她到何种地步,都没有这般的不甚在意,毫不犹豫。爬到如今的地位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他没有勇气损失这一切。 当然,这个男子爬到一国丞相的地位,不知比他艰难多少倍。 财富,权利,男人一旦得到,就会醉心其中难以自拔。 可是为了一个女子,他竟可以舍弃至如斯。 司徒瑾心中说不上来是何滋味。是想从他手中抢来那个女子,可是现在心中多了些不确定。抢来,然后负她,摧毁自己所爱,不是他的初衷。 叹了一声。罢,罢,罢。趁自己还未完全深陷之前,收手罢。 “跟我来。” 两人出了房间,一前一后向司徒瑾书房走去。扳动机关,一排书柜向一旁移开,露出一个小门来。司徒瑾在前,顾南城紧随其后。原以为有很多机关,但一路走来,很平静。顾南城没问,司徒瑾亦没说。这般地下暗门,怎么可能会没有机关?只是他司徒瑾怕属下看管不力,让清挽挣脱了监视,若她走出了那扇门,这条路,她早晚都得死。于是将清挽囚禁在这里的时候,司徒瑾便兀自撤去了所有机关。 走了将近一刻钟,一间形似牢狱的房间里,一身白衣的女子安静睡在石床上。看见石床上的女子,顾南城又黑了脸。 门被他一挥手碎开,顾南城怒极反笑,一双眼睛黑得看不清神色:“司徒大人说的我的夫人,在哪儿呢?” 司徒瑾一惊,闪身进去,手指在女子轮廓上动了动,将女子脸上一层薄薄的面皮撕了下来。 易容! 她竟还留有这一手! 顾南城心中不安越来越大。也不想理会司徒瑾脸上面如土灰的神色,转身就要走。这是在华辰,不是白爻,他所带的影卫,虽然武艺高强,能力不容小觑,但是毕竟不是在自己地盘上,找一个被皇家特意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而乐馨又是一个毫不手软的人,若清挽一语激怒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 第22页 清挽……想到那个女子如今生死不明,顾南城眼中的杀意铺天盖地的翻滚,乐馨,你就这么快忘了……我说过的话。 她死,即使整个华辰陪葬,也救不回她。 但是他不妨,让华辰知道,什么叫家破人亡的恐惧。 “慢着!”司徒瑾开口叫住他,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南城面色一凛,浑身散发的冷意让人害怕。 “馨儿……曾无意间说过,对付清挽的法子……” 男子眼睛一眯。 “……玷污……和灭口……” 嘭——石床被一掌击碎,床上的女子被压在破碎的石床下,依稀不辨面容。 “司徒大人……你可曾见过,漫山遍野的红色三色堇?全部是红色,血红的颜色。”顾南城妖娆一笑,令人毛骨悚然,“不曾见过没有关系。你马上就会见到了……” “以华辰之血,祭吾妻。” 作者有话要说:眼看着暑假就要过去了,我心里真心着急。 最近逼着自己每天多写了很多。 希望能尽快写完。 最后几天一万更是必须的了。 或许最后一天几万更也说不定。 鞠躬~ ☆、断腿 清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既没被绑,也没有受什么酷刑。只是这一屋的刑具,便只是看看,就觉得绝望。乐馨坐在她对面,高高在上的望着她,笑得诡异。她身后是四个满脸横肉让人胆寒的汉子,光着上身,看得清挽一阵恶心。 乐馨踱着步慢慢走过来,手上的匕首闪着冷厉的光。 “宋清挽,你说……是什么让他爱你呢?”不等清挽回答,她径直说下去,“这脸蛋……”匕首贴上清挽美丽绝伦的脸,“还是……这清清冷冷,温温糯糯的眼睛……” “或者……是这衣裳下雪白无痕的身体……” 匕首抵着清挽的脖子,银白的刀刃和细嫩的肌肤形成一种清冷的视觉。 “你以为我要杀你?”看着清挽平静的闭上眼睛,乐馨冷笑一声,“宋清挽,你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我争不过你,但我可以毁了你……” “…………尝尝其他男人进入你身体时的感觉如何?销魂的……舒服的……呻吟……” 清挽眼睛睁开,望着她。 乐馨得意的笑,走回原来的位置,手一挥,身后的四个汉子走上前,贪婪的目光在清挽身上游走。 清挽目光一顿,将地上沾满其他人鲜血的锤子拿在手上,她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乐馨,我想,九月之后,就不会有华辰这个国家了。” 乐馨笑:“哦?你以为,顾南城会为了区区一个你,灭了华辰?”话一出口,她就想到那个男子当初对她说的话——家若不家,我亦不妨使国将不国。她面有不甘,一咬牙,阴狠道:“去!” 四个男子朝这边走来。清挽目光一凛,浑身的贵气让四人一愣,脚步情不自禁停了下来。亵渎。当他们直视清挽的时候,只能想到这个词语。 “你们若再多走一步,我便废自己一根筋骨,多走两步,废一双。” 闻言四人同乐馨皆是一愣。瞧清挽的神色,淡然平静,却不难看出其中的认真。乐馨知道,即使顾南城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挑起国战,单凭宋清挽的身世,那个爱女如命的白爻大将军,便会令华辰吃不消,如果宋清挽真是残废着回到白爻,两国之战,不可避免。可是……她一介女子,可能对自己下得去手?乐馨一个眼神示意,四人朝前走了一步。 锤子毫不留情的朝下凌厉而去,咔嚓——左腿膝盖处,一片血肉模糊。清挽痛得神思恍惚,钻心的疼,疼得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可是她硬是咬着牙撑了过来,嘴唇被她咬破,渗出血来。她满脸苍白,抬着一双清亮的眼,望着一脸惊愣的乐馨。 房间里一时静得只有呼吸声。清挽此刻痛得无法说出话来,只能装着平静的一直望着乐馨,看着她的脸色由惊愕转成不明,再转成冷笑,最后变成恼羞成怒。 “……我刚刚怎么忘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回白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残废了还是得受尽屈辱才能死……这样也好,我就不信他顾南城,会要这般一个残废的女子……” 清挽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嘴唇发白。她不是一个可以以德报怨的女子,别人给予她多少好,她记得;别人给予她多少坏,她亦记得。未曾出嫁之前,她是爹手中的宝贝,无人敢欺她,即使欺了,亦有整个将军府的人帮她讨回来;出嫁之后,她是堂堂丞相夫人,谁敢欺她?顾南城将她护得极好,断不忍她受到半分委屈。所以从来没人去细想她宋清挽,会如何对待那些辱她欺她的人。 没人知道,从这次之后,亦无人想去知道。当然,此乃华辰被灭之后的后话。 乐馨见她还有力气笑,凑近了说道:“……你就好好感受吧……” 乐馨退开之后,四人才往前走一步,一声脆响,右腿膝盖处断裂。锤子掉了下来,清挽痛得倒在地上,浑身汗湿,眼皮沉重。膝盖处的血污触目惊心,乐馨从未曾想过一个女子竟会对自己心狠成这样!在那般疼痛之后竟还有勇气再来一次!如果她们不是情敌,乐馨觉得,或许她会很喜欢这个女子。 -- 第23页 “清白对你……如此重要?”乐馨忍不住愣忡,出口问道。 “不……”清挽无力道,“我是宋清挽,是白爻国镇国大将军之女,是顾南城的妻子,这任何一种身份的骄傲,都不允许我受到侮辱。” 四个大汉见她惨不忍睹的双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这样的状况,若他们还能有兴致,便不是一句变态能形容了。乐馨也不知自己心中所想,迟迟没有吩咐。她在想她这样做的意义。起初是为了那个男人,为了得到他,所以宋清挽不得不除。可是她后来又知道,她不可能得到他,即使没了宋清挽,她也得不到他。那又是为了什么抓了她?从小到大得不到的东西她都喜欢毁掉,自己得不到自然也要别人得不到。可是毁了宋清挽,她又能得到什么?那个她爱的男子,不仅得不到,还会让他恨一辈子。 恨一辈子? 那也算一种很浓烈的情感吧? 被他记一辈子,即使不是因为爱的名义,也是一辈子呀。 多长的时光,她竟可以被他记这么久。 所以,就是为了恨吧。 乐馨一阵茫然,一阵哀伤,一阵微笑,一阵痛苦,一群人都不说话,等着她回神。 清挽闭上眼,痛得快要撑不下去。 谁说她不害怕?谁说她挥手的时候没有发抖?可是那又怎样?她现在只是一个人,没有武功,没有武器,更没有一枚可以毒死所有人的毒药,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那个人来救她。可是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废自己筋骨,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偏偏要废双腿?因为那样带来的震慑感最强烈,他们被震慑住的时间长一刻,希望就多一分。清白是什么?清挽知道,她自然懂它的重要性,可是若和性命比起来,清挽觉得自己会放弃。可是,就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那个男子温润的眼,温柔的笑,他充满暖意的怀抱。她突然觉得,或许清白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比她的命更重要,只是纯粹的想为他,保住自己的清白。他是她的,所以她不愿同其他女子分享同一个男子,同样,她是他的,又怎么可以让其他男人玷污她的身子,更何况,他是那般一个骄傲的男子。 毁自己的双腿,父亲会怒,华辰不保;他亦会怒,怒她,华辰必灭。 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女子。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 乐馨终是笑了,喃喃自语:“恨也好……恨也好……”然后目光彻底冰冷,命令道:“扒了她的衣服!” 清挽睁眼,两眼一翻,终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裂帛声响,雪白的胴体在满室的刑具衬托下,白得刺眼。两条软得不正常的腿,鲜血凌然。还未等四人动作,门被震开来,碎石撞上四人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也没看清是什么人进得屋,只感觉到有风拂来,在她周围闪了几下,待烟尘散尽,乐馨只看见四个彪形大汉全身经脉全断,睁着惊恐的眼,死不瞑目。她惊魂未定的朝前看去,宋清挽已经被一身白袍裹住,被男子拥在怀里。男子嘴角噙笑,却不能让人感觉到笑意,冷意从脚下直窜到心底,她想动,却奈何身体不听自己调令,只能睁着惊恐的眼,望着那个陌生到极致的男子。 顾南城何时这般冷漠过? 宛如地下修罗,嗜血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鞠躬~ 貌似写成女主角的气场去了。。。 不虐就不虐吧。 (满地打滚……) ☆、灭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了,今天就两更吧。 “我不会让你死。”男子幽幽开口,嘴角越发肆意的扬起来,“我要让你看着华辰是如何血流成河,染遍满山满路的三色堇。” “啊——————” “都是因为你——华辰四公主。” “啊——————” “华辰灭国,因为你。” “啊——————” 乐馨疯了,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她想逃开,被随后而来的影卫抓住,一个劈手,倒了下去。 “准备好了?” “是。五天之后,白爻大军即可抵达。” “另一边?” “华辰十二战将,已灭口完毕。” “很好。”望了望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顾南城手臂又紧了紧。还好,她还在。目光落在她鲜血淋漓腿上,心口一紧。抱着她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上了马车,一声马蹄,朝城外飞奔而去。 马车上,昳华拥着她,用脸轻轻摩着她的。 “挽儿,挽儿,挽儿……”他一声声轻唤,声音缠绵悱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绵绵情意。他害怕就是那一瞬的疏忽,怀中的女子就不复存在,香消玉殒了。她要自由,他给,给她所有他能给的自由;她不知情爱为何物,他等,他等她慢慢明白;她性子淡然,他也不急,陪她轻轻浅浅走过来,走了十年的知己。没有什么他觉得他不能给她,没有什么他觉得他得不到。这个女子注定了是他的,谁也抢不走,谁也不敢抢。可是这一次华辰之行,他明白了有一个人可以抢,而且他抢不过。这人便是老天,它若要她死,他抢得回来吗? 抢不回来。 抢不回来怎么办? 陪她一起死。 这就是他想的,在他做最坏打算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想的,同她一起死。 -- 第24页 余生如此漫长的时光,没有你,如何过得下去。 倘若一开始未曾遇见,或许还好,可是命运如此,偏偏让我遇上你。 挽儿…… 挽儿…… 他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低声说道:“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让她深陷危险。 从今往后,不管何时何地,他都会在她身边。 喂她吃下一枚丹药,男子喃语:“……睡吧,醒来之时,给你一双健康的腿,一个属于历史的华辰……” “你说什么?!”听见探子汇报,许樱苏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跪着的人点头,恭敬说道,“华辰四公主看上南相大人,欲联姻,南相拒绝,于是四公主绑架丞相夫人,欲辱,夫人自断双腿。” 闻言许樱苏心中一痛,让他窒息。眸子眯起来,顾南城,你就是这般保护清儿的。 华辰四公主?哼。 心中一转,面上神色不辨,许樱苏唤来皇宫里那个女子放在他身边的人,说道:“要我联姻,可以,只要她尉迟雪答应我一件事……” 尉迟雪,中晋国最受宠的小郡主,当今中晋皇最小的孙女儿。中晋国宴上,对白爻来使一见钟情,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华辰,她所受的屈辱,我要你十倍相还! 此时白爻国将军府。 “混账!它华辰算个什么东西!它连我女儿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竟敢如此辱我宋家闺女!” 噼里啪啦一阵响,大厅里的古董花瓶,精美瓷器碎了个七七八八。一身英气的中年男子,目光含煞,怒发冲冠,英挺逼人。 一干下人唯唯诺诺,跪在一边不敢上前说话。 宋震杨气得肝胆剧痛,长缨一挥,六七个门板连着一起被穿碎。 “我不灭了它华辰,老子就不是宋震杨!!!” “报!南相大人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一下人急急忙忙进得屋来,跪下如是说道。 “拿来!” 纸条展开——灭华辰。 “哈!好女婿!”宋震杨抚须一笑,“来人!备马进宫!” 白爻国史书载:康宁三十六年秋,镇国大将军之女华辰受辱,怒,白爻举兵大进,同时中晋军队亦犯北疆,同年九月,白爻灭华辰,血洗都城,红色三色堇开。 九月初,茱萸花白茫茫开成一片。重阳节至,登高望远。 华辰鬼医谷内。 “何时醒?” “一个时辰后。” “康复的如何?” “很好。不过……” “什么?” “她下手太狠,伤及筋脉,能如常人行走跳跃已是罕迹,从今往后,每逢阴雨天气,膝盖必如千针扎刺般疼,无药可愈。” “……可有什么缓解疼痛的法子?” “……有是有,但是,这药物对身体损伤极大,偶尔一次无妨,但长期使用极易让人上瘾。不是长久之策。” “还有其他法子吗?” “……习武之人,渡功暖身,可以缓解。但是这对渡功之人,伤害不小。” “如此甚好。” “……徒儿啊徒儿……”老者叹息一声,也不劝解。这半个月来顾南城的表现他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劝解无用。鬼医将空药碗端上,关上门。 顾南城坐在床边,望着沉静睡着的女子,目光温柔。 挽儿,你该醒来了。 男子静静坐着,温柔的目光从未曾离开。 将近一个时辰后,女子细嫩白净的手指动了动。昳华笑,执起她的手,吻了吻。 终于醒来了。 眼睛悠悠睁开,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个男子一如既往温润如水的笑。 她心里一暖。冗长的梦过去了,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她的夫君。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温暖人心呢。 她启唇轻唤:“夫君。” 那温温糯糯,带着三分清冷的声音,如此动听。顾南城俯□去,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回道:“我在。” “夫君。” “我在。” “夫君。” “我在。” “夫君。” “……” “本来打算你刚醒就放过你的。”昳华轻笑,“可是挽儿貌似没有自觉啊……” 语毕,低头含住那温热的唇,吻了上去。 软香在怀,不动情才怪。 “夫君……还是白天……唔……” “挽儿专心……” 软帐落下,温存一夜。 ☆、治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 最近拼了命的赶文,也没返回去看这些有错别字木有。 以后有空了,再把整本书连起来改一下~ 一转眼便是半月,华辰被白爻在一月之间灭国一事轰动四国,白爻的实力由此体现,令其他两国忌惮。中晋与白爻缔结秦晋之好,修书永结兄弟之邦。西凉地处塞上,地域偏远,与白爻井水不犯河水。一时之间,白爻成为陆上霸主,无人敢犯。 清挽的腿伤虽然被鬼医老头治好,但还不能下地行走。为了清挽出行方便,昳华亲自做了一个滑动轮椅,当然,更多的时候那轮椅都没什么用处,因为进进出出都有昳华这个人肉轮椅。 茱萸花依旧盛开着。从小路边,到茫茫无际的草原,都是那细小纤巧的花穗,微风吹拂,宛如白色的海浪,伴着阵阵花香,心旷神怡。清挽每天早晨会划着轮椅在鬼医谷里散步,散完步就回屋用早膳,用完早膳后就看看书,等着鬼医来针灸按摩,进行一天的康复治疗。吃罢晚膳后,清挽便又划着轮椅出去走走,走累了之后就慢慢划去医谷边上一座矮山顶上,吹吹风,看看夕阳,放空思绪,等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从小路上回来。华辰被灭后有很多事情需要丞相去处理,昳华分不开身照顾清挽,只好每天很早出去,夜色将尽时又赶回来。他进谷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朝清挽所在的丘陵望去,见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会心一笑,运上轻功飞上去,将清挽打横抱起,两人一同回谷。太阳在他们身后慢慢沉下山,夜色渐渐吞了白色的光,月儿挂树梢,星空闪耀。 -- 第25页 又一日。茱萸花渐渐便要谢了,漫山的花穗不再是纯白一片,零零落落的暗黄好像是在昭示秋天已经来临。晚霞艳红的光彩晕染上万物,一切都橘黄一片。清挽眯眼看着天边的晚霞,心中一片宁静。一月前的一切好像一个冗乱不堪的梦,梦醒不知真实。而转眼间华辰被灭,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白爻,好像更不真实。那日她堪堪醒来,身旁是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子,让人心中感动。他恼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把她狠狠折磨了一夜,深思恍惚间,她只听见他用醉人的声音一遍一遍唤她“挽儿,挽儿,挽儿……”声音里浓浓的恐惧,让她落泪。 奈何恨浅,奈何情深。 你若再是如此,我定要…… 后面的话被他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息给消了声,他只能轻唤“挽儿……” 想到这里,清挽笑,映着耀耀晚霞,明媚动人。只听身后一声饱含了太多情绪的轻唤。 “清儿……” 她诧异的回头,看见那个幽兰花一样漂亮的男子,噙着天真无邪的笑,盈盈望着她。嘴里一声一声,无一不是“清儿”。 她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看着他唤着唤着不再说话,喉头动了动,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心中一软,盈盈笑道:“樱苏,好久不见。” 男子看着她坐在轮椅上,眼中复杂的神色交替,好半晌他才笑道:“清儿,你食言了。”那是清挽熟悉的笑容,清亮的,纯真的,无邪的,纯如赤子的笑容。同他不笑时的气质,截然不同。 “怎么食言了?” “你说过茱萸花开之时就是我们重逢之日,可是现在,茱萸花都谢了……”许樱苏一双晶亮的眸子委屈的望着她,可是那翘起的嘴角,昭示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只要还能重逢,再晚他都等得。 “呵……”清挽笑,一双秋眸浅浅弯起来,“你看……”她绕山一指,是漫山遍野还未曾完全谢去的茱萸花。“茱萸还在开,我们正重逢……” 许樱苏心中一片悸动。 他知此生他都无法与这个女子携手,她已嫁人,他已娶妻。可是他亦知道此生都无法将她忘记,许府相遇,就已注定了他这一生都要将她放在心底,不管是恋人也罢,朋友也罢,他只要待在她身边,一切足矣。 他快马加鞭赶来之时,心中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比如,他成亲了,娶了中晋国的小郡主,那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子;他如今已不是当初的许樱苏,他有能力保护他所爱之人了;可他还是她所认识的许樱苏,听闻她双腿被废,生死不明时,他想灭了华辰,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他最想告诉她的是,他想她,在中晋的每一天每一夜,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可是,这些在见着她的此刻,突然都不重要了。能看见她,告诉她“我来了”,这好像才是最重要的话。待在她身边,看着她,陪着她,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除去心中那股执念让许樱苏如此马不停蹄的赶来外,他还额外带来了一样东西——五菱草。 鬼医看见传说中的五菱草时,目光热烈得像十年后情人相见。他一把夺过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仔细细的看了很多遍,直到确信无疑。 “五菱草不是已经绝迹了吗?你从哪儿得来的?”鬼医翘着八撇胡子,直勾勾的望着许樱苏,一脸不可置信。 许樱苏人畜无害一笑:“……我亦不知这草真是难寻,昆仑山上虽说不多,但一亩三分地的五菱草还是有的。那日知晓清儿双腿被废,想到我师父珍藏有很多奇花异草,便觉着或许有可以医治清儿腿伤的药方,于是回了趟昆仑山,师父听说我来意,便让我自己去挖了这个。” “一亩三分地?!”鬼医咋舌。一株五菱草价值千金,昆仑山上竟有这么多!职业病立马犯了,老头突然转脸笑道,“……你师父住哪儿?改天我拜会拜会去?” 许樱苏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我是碰上了运气才遇见了他……” 闻言鬼医面色一垮。这传说中可令人起死回生的五菱草啊,当真是可遇不可求。这么多医者穷其一生想要一度庐山真面目,到最后都是抱憾终身,偏偏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丞相夫人,什么也没做,就有人献宝似的把传说中的仙草带到她面前来。真可谓,人生如梦啊。 “……你这丫头,天生的好福气……” 清挽无声的笑。 有了五菱草,清挽的腿伤就可以完全治愈了。昳华得知此事后,办起关于处理华辰后事的事情来心情也好可不少,虽然下手依旧狠绝无情,但至少没有再把人折磨个四五天然后再让人断气的,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刑房里,柱上绑有一个女子,皮开肉绽,辨不出本来样子,浑身的血污,可以让人很容易的联想到她这被绑着的日子里到底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她对面坐着一清绝无双的男子,正举止优雅的啜着上好龙井,嘴边的弧度暗示他心情不错。 一旁施刑的狱官瞥见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心里直冒冷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人可不好惹,哦,不,是这个被绑的女子惹他惹得太彻底。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往死里折磨她,大人心情很好的时候,往十八层地狱里折磨她。而今天……狱官浑身一抖,立正站好,目不斜视,严肃的不得了。 -- 第26页 “来……先浇一次辣椒水。”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好听温润,可吐出的字眼,让那女子浑身一抖。她如今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鞭痕,烙印,针眼,刀伤,到处都是,一桶辣椒水浇下来……那痛苦,简直不言而喻。她之前是为什么爱上了他?又是怎样的错觉觉得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 狱官面无表情的提起一桶辣椒水,直接泼了过去。 “啊————” 女子的惨叫声刺破耳膜,叫得人心里一颤。 男子眯眼一笑,又是啜了口茶,悠悠道:“这茶好……” “……来人,将茶带一些去鬼医谷,沏给夫人喝。” “顾……南城,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对我?”听着那虚弱的声音里强烈的怨恨,男子微微一笑,不语。 “……不就爱上了你吗?我有……什么错……” 男子目光渐渐转冷,嘴角笑意依旧存在:“……十鞭,蘸海盐。” “啊——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二十鞭。” 爱上一个人没有错,可是爱一个人不是该爱上他的全部吗?包括他爱的。 不想再听女子惨烈的叫声,男子走出刑房,问道:“司徒瑾如何?” “回南相。还是未曾找到。” “嗯。下去吧……” 那日他忙着带清挽去鬼医谷,所以没留心后来司徒瑾去了哪儿里。于是司徒瑾就这般凭空消失了,无人知晓他现在的下落。想起司徒瑾之前说他是“白爻人”,顾南城眼睛一眯,似是想到什么,一招手唤来影卫低声嘱咐几句,便离开了华辰都城。不,现在已经没有华辰这个国家了,现在这个都城,叫护清。 护清。护清挽。 ☆、叶归晚 昳华进入鬼医谷的时候,看见了一如既往在远处等着自己的女子。所有的坏情绪,一瞬间一扫而光。即使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可是,有这个女子的地方,总让他生出幻觉来,这里是家,有等待自己的夫人,有缠绵的爱意。他走过去,将女子从轮椅上抱起来,往医谷内走。 “今日感觉如何?” “……好。” “好是多好?” “比很好还要好一点。” “今日可曾想我?” “……想。” “有多想?” “比很想还多想一点。” 昳华笑,低头吻她一下,低沉着声音道,“乖。” 清挽无奈的笑。自从自己出事后,这个男子每天都要问上她一遍,无赖的程度越来越高,清挽也知道自己是把他吓怕了,也顺着他的意思来,每天都要回上一遍。 清挽双腿恢复的日子一过就是三个月,冬季来临,雪花簌簌,一片洁白晶莹的世界。昳华见清挽的腿并没有什么反常,在寒冷的冬天一如往常,这才放下心来,打算近日回白爻。许樱苏原本想同清挽他们一路回白爻看望许老大人,奈何这个时候中晋国的小郡主怀了身孕,也就是许樱苏的小妻子怀了许樱苏的孩子,中晋皇飞鸽传书要许樱苏回中晋,于是许樱苏只好和清挽他们分道扬镳,朝中晋而去。而昳华和清挽,在准备好行程之后,便慢悠悠的回白爻了。清挽某次问起白桑桑去哪儿了,自从她受伤后,便再也没见过白桑桑,华辰被灭,清挽担心她的安危。昳华草草几句话便将这个话题带过,也说自己不知晓,派人寻过,没有踪迹。清挽了解那个女子的性子,太洒脱,不受束缚,去哪儿从不跟人提起,她亦只有在心里祝愿她能尽快找到自己的弟弟。 马上就要过元旦了。丞相府里一片张灯结彩。清挽特意给丞相府里的下人们添置了新一套,从衣物到日常用品,都是比平常好一些的东西,一众下人无比感恩,都私下里说清挽是个好得不得了的夫人。 这日清挽在屋里刺绣,是给昳华做的袍子,一贯的青色,绣的衣边繁杂精巧,足以看出刺绣的人多么细心。冬儿急急忙忙跑进来,还没进屋就唤道:“小姐……小姐……”清挽一分神,尖锐的针便扎进了指尖,刺得清挽心中一疼。一滴血珠冒了出来,清挽低头吮去,嗔望着冒冒失失的丫头,说道:“何事?” “……府里来了一个大美人!” 清挽笑,“来便来了。慌慌张张做什么。” “……可是,下人们对她很尊敬……好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似的……”冬儿极其不满。这女子她从未曾见过,好说小姐和姑爷认识了这么久,她冬儿自小跟在小姐身边,自然知道姑爷不少的事,可从没听姑爷说起过这样一个美的女子。冬儿见自家小姐还是那般不咸不淡的样子,拿着绣针轻轻巧巧的绣,心里又急又气。她都感觉到危机感了,难道小姐就没有吗?! 等了半晌,见清挽还是这样不顾其他的刺绣,冬儿两白眼一翻,也不管什么主仆有序了,将青袍夺了过来,急急唤道:“……小姐……” 清挽轻叹一声。起身道:“哎……走罢。看看去。” 她不想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不想去,而是她有她的想法。下人对一个人的尊敬程度是看主子的态度决定的。虽然清挽亦不知道昳华何时认识过一个容貌出尘并且还如此珍视的女子,但是这不代表昳华没有。堂堂一国丞相,连一点儿花边都没有,这才显诡异。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同那个女子对上,昳华未曾对她说过,就说明或许这个女子对他不甚重要,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同他海誓山盟过,自然要信任他。他不说,她定然不问。 -- 第27页 可是作为丞相府的女主人,有客人远道而来,自然是不能躲在屋中不见客的。 绕过花厅,经过长廊,清挽看见白茫茫的雪覆住万物,美得额外纯洁。而那站在玲珑亭中一身白衣的女子,仅仅是一个背影,便让她平常的淡定,有了丝微起伏。 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亭亭玉立,纯净如雪。这满园的白色,似是因她而起,同样是白色的倩影,清挽会让人想到三月枝头梨花,纯白,但是有娇柔之气,偶尔妖且闲;而这个女子,只是白,白得纯净,像最细致的雪花片,让人浑身清爽。 清挽收起被震慑住心思,正准备抬脚朝亭中走去,有人却比她快了一步。当看见一身青衣的昳华踏入亭中时,清挽的脚步不知为何没有再迈开。 她看见女子回过身来,娥眉青黛,明眸流盼。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她笑,清泉般的声音滑过:“昳华,别来无恙。” 昳华,别来无恙。 她唤他昳华。 他只是噙着笑望着她,很久很久,男子缓缓抬起双臂,唤道:“小晚。” 下一刻女子扑进他怀中。笑容明媚如花,如冰雪初融。 望着玲珑亭里相拥的二人,清挽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冬儿从未见过小姐这个样子,立在一旁也不知说什么。 好在两人并没有拥抱很久,只是短短的一瞬昳华便扯开了她。 他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溺宠:“何时回来的?为何没提前告知我?” “可曾惊喜?”女子盈盈笑道。 昳华笑:“自然是惊喜的。” 女子闻言笑得更加温存,眼角眉梢,无一不是动人的美。“今日我回来,为幼时承诺。昳华,可曾记得?” 他始终笑着,“幼时承诺那般多,小晚说的是哪一个?” “嗯……‘嫁给你’那个如何?” 清挽浑身一颤。 嫁给你。 嫁。 之后的话清挽不知该如何听下去,无声无息的退了亭子离开。也不要冬儿服侍,关在屋里一个人平静。 独自坐了很久,清挽回过神时才发现快要到吃晚膳的时间了,理了理衣襟,正准备出去。冬儿进来了,看见清挽时一愣。 “小姐……”话未出口就红了眼眶。自家小姐冬儿是清楚的,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落泪,将军教她女子柔软但不能失刚强,所以小姐不哭;后来夫人去世,小姐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干净,哭了一天一夜,眼睛肿了好久,还擦了药,后来便再也不曾哭过。可是现在…… 清挽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将白帕子沾了水拧干,冬儿让她坐下,细细的擦清挽的眼睛。清挽这才发现自己哭过。叫冬儿替自己扑了淡淡的粉,这才走出了小院。 清挽那一刻的害怕是如此真切。不是因为那个女子,而是因为那个男子。没人唤过他的表字,其他人见了他,都是恭敬的称一声“丞相大人”或者“南相”,他们不敢,亦不配。可是那女子随口而来,好像唤过无数次,如此情意绵绵,令人心醉。 他没有不悦。只是望着她。 那眼里的情意,连远远的她都可以感觉到。 那个爱护她宠溺她到极致的男子,那般情深意切的目光,竟也会对别人展现。 清挽一时间受不了。 那是她的夫君,不是别人的。 来到食厅后,却不见昳华身影。一个侍女告诉她,丞相大人两个时辰前回来过一趟,不过半个时辰前又走了。 清挽愣忡。为了那个女子,他不惜放下手中事务专程赶回来见她,然后又急匆匆离开,便那般错过了与自己一起用膳。 他从来,都会陪自己用晚膳的。 “清挽吗?”食桌前的女子,盈盈望着她。 清挽微笑,坐了下来,说道:“是。不知姑娘芳名?” “叶归晚。” 叶归晚。宋清挽。 这名字,还真是相似。 之后便一席无话。清挽草草吃了些,叫来下人将叶归晚的住处吩咐好,便回房休息了。 这个女子就像另一个自己。清挽不爱吃红色的蔬菜,她亦不爱吃;清挽饭前要喝汤,她亦是;清挽不喜辣,她亦不喜;清挽一般饭后会吃紫疆葡萄,想不到连这亦是一样的。 若说巧合,是否太巧了一点儿? 清挽心中头一次失了平静,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她自是知道要相信昳华,可是下午发生的一切,让她无法相信。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进得屋来,听见男子低笑声,清挽睁开眼。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她出口唤道:“夫君?” 男子一把将她捞起来,揉进怀中,轻叹一声。 “可哭了?” 听见这温润的嗓音,清挽心中没来由的一委屈,第一次主动抱紧了他的腰身。 昳华抬起她的头,不出所料的看见女子又红起来的眼眶。 她不伤心,因为她一伤心就脆弱的不堪一击。 昳华心中一紧,吻去眼角湿润,说道:“挽儿以前可不会这般……” 清挽不语。 “……夫人放心,为夫心中只有一人,别乱想……” 清挽点头。偎在昳华怀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她这一天,耗了太多心神。很累。睡梦中她眉头微锁,似是遇到不好的事情,昳华一直瞧着她,见眉间烦忧迟迟不曾消散,抬手抚平了它。 -- 第28页 这件事情,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说与她。 只能如此。 “挽儿……只有你……” 将陪我度过余生的人,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昂~所谓心血来潮新加的女四。 原谅我之前把虐给写崩了,这次应该会小虐吧。。。 唔,存货写到六万了, 所以,今天也是两更~ ☆、下棋 第二日一大早,清挽醒来。自从在鬼医谷养成每天早上散步的习惯后,清挽回到丞相府,每天早上亦要走一段路。经过昳华专门处理公务的小院门前,清挽听见院里有棋子落下的清脆声。 “该你了。”满含笑意的男声。 “这局你可得让我。”撒娇的女声。 听这对话,好像下了很久。 侍卫见清挽站在门前也不进去,拱手说道:“夫人好。南相和归晚小姐从寅时开始便在下了。” 寅时?现在都辰时了,还在下?! “南向用过早膳了吗?”清挽问道。 “还没有。” “冬儿,去给丞相备来。” “是,小姐。” “夫人要进去吗?”侍卫恭敬道。 “不了。”清挽笑,“他们定有很多事情要讲,我在不方便。” 侍卫愣神。他还没见过哪家的夫人竟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夫君同其他女子独处一室,更何况,那女子还美若天仙。侍卫心中虽有疑虑,但也没有多说,拱手答了声“是”便退回原位了。 “是清挽吗?”女子在里面问道。 看来,她是想回避,但某人不让啊。 清挽不语,走进院中。 看见他们是在露天的石桌上下棋,清挽心中微愣。更见身旁没有一个暖手的炉子,更是惊讶。她坐在昳华身边,微微的热气传来,想必他定是不冷的,可是…… “为何不拿些暖炉来?”她问。 “小晚天生惧火。”昳华回道,见清挽微红的指尖,握住,一片冰凉。什么也不说一把抱过她,将她裹在自己怀中,白色的狐裘大衣暖暖的扫在清挽脸颊上。 “清挽可有兴致同归晚来一局?”将黑白子分别放回盒子中,叶归晚盈盈笑道,那笑明媚清亮。 清挽琴棋书画中,只有这棋略逊一筹。彼时有一次昳华兴致来了,同清挽切磋棋艺,见了清挽下棋的功夫,忍不住失笑,“夫人可是在故意让我?”清挽窘得脸红。这也不能怪她没什么天分,清挽学棋艺之时正好在刻苦练习九磬之舞,白天练,晚上练,哪儿有什么心思去学枯燥的围棋,凭着那三分天赋,将将过了师傅的要求,然后又因为将军府里会棋的只有军师,而那军师的棋艺远远高于清挽之上,清挽之后便没再提升棋艺。嫁来丞相府,和顾南城又不在同一水平,所以也没怎么下棋,就是偶尔和他下,他让她五子,下到后来,也是输得溃不成军。 人家都说,老天不会创造出完美的人,给了你无双的美貌,便定会给你平平的才情。清挽容貌有了,才情亦有,老天只是让她不怎么会下棋,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不用苛求。 清挽未曾开口,昳华替她答了:“我同你下不是一样?丞相夫人棋艺不好。” 叶归晚眨眨眼,无辜道:“我棋艺也不怎么好,你让我七子我亦没能赢你……怎么,还怕我欺负你家夫人不成?” 昳华笑,问清挽道:“下一局罢?” 清挽点头。 于是昳华将白子放到清挽面前。 一黑一白,相继落下。 场间半晌无话,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起先两人不相伯仲,下到后来,明显清挽居于劣势。远山如黛,黛眉微颦。反观叶归晚,一脸平静,不露声色,好像很轻松。昳华只是观棋,并不言语。叶归晚的手段越发逼人,逼得清挽节节败退,眼看此局就要见分晓。 清挽白子将要落下时,腰间的手一紧,清挽一顿,停下来,并不慌着落棋。叶归晚看着她,挑眉。 腰间的手隔着一层细绸轻轻摩着清挽的小腹,微痒,但清挽感受到了那动作的意思。 左三。 清挽落下一子。 叶归晚一愣。这一子看似明哲保身,实际上将她一半的进攻都给堵住了,废了她小部分大军。也不去深思清挽是如何突然一下子下得如此高明,她敛了神色,沉着应对。 之后清挽似有神助,每一着棋,都下得极其漂亮。渐渐局势拉平。 棋艺尚浅的人或许就只是认为这算是起死回生了。 但是以她叶归晚这个从小便爱棋并且棋艺高超的人来看,这盘棋,无需再下,胜负已晓。没错,她所有的后路都被截断,没留一丝余地,表面上这盘棋看起来温和无害,实际上杀机四伏,动一步,全军覆没。 人家都说,棋如人生。下棋者的手段如何,便可看出此人平日作风如何。这般笑里藏刀,深藏不露者,在她的认知里,只有一人。如此的云淡风轻,如此的深不可测。除了他顾南城,还能有谁? 她抬眼望了望对面神色如常的男子。心里气恼。顾南城啊顾南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般把戏。观棋不语真君子也,虽说你是没有言语,但是如此这般,也太不厚道了一点。为了你家夫人的颜面,你竟可以作弊! 叶归晚放下黑子,笑道:“夫人好棋艺。” -- 第29页 清挽面色微红,踌躇道:“……哪里。” 昳华看着怀中女子粉颊微红,一双水眸清清亮亮的,好看的紧,心中愉悦,箍着细腰的手依旧细细的在她腰间摩擦,越发不老实起来。 清挽清晰感觉到腰上游走的大手,面色更红了。她想躲开一点,可是无处可躲。对面还坐着叶归晚,清挽也不好突兀站起来,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可是…… 那大手越来越不安分,清挽已经无法做到假装忽视,女子脸红得似要滴血。正在捡子的叶归晚看见她不怎么正常的脸红,关心问道:“清挽身子不舒服?” 清挽目光闪烁,面上潮红似有更厉害的趋势,她胡乱道:“……没……没事……” “真的没事?” 清挽似娇似嗔的回头瞪了顾南城一眼,回道:“真的没事。” 顾南城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将清挽更紧的按在怀中,对叶归晚说道:“冬儿刚才去备早膳,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来,你帮我去看看罢。” “好罢。可还要一份白龙曜?” “如此甚好。” 于是叶归晚拂拂袖子便去了。 好像两人以前经常如此,顾南城说的自然,叶归晚答得自然。 女子的衣袂刚消失在院子,顾南城温热的吻便密密细细的落了下来,吻得清挽晕晕乎乎。 “夫君……” “……挽儿别闹……” 清挽默。这是谁在闹啊。 还没等清挽回过神来,男子丹田一沉,抱着她朝清挽来的地方去。 “……为夫替夫人赢了棋,夫人是否该奖赏为夫?” “…………” “……那便是默认了。” 顾南城落地,打开房间门,关上。 □满园关不住,只余红梅落雪声。 日过晌午,清挽悠悠醒来。浑身青青紫紫的痕迹让她红了脸,不过那嘴角小小的弧度还是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吃醋 这几日不知为何,顾南城既不上朝,也不像原来那般要处理很多公务。整天呆在府中,陪叶归晚下下棋,赏赏花,偶尔出去泛舟游湖,登山看雪,怡然像一个告老在家的赋闲人。府里下人们私下里悄悄议论,这丞相大人怕不是要纳妾了吧?瞧这两天的意思,南相大人天天陪美人,似在告诉他们这或许也会是丞相府的女主人。而他们的夫人呢?反应尤其的令人捉摸不透,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争风吃醋的样子。每天该怎样就怎样,早上散步既没长一点也没短一截,中午午睡既没多睡会儿也没少睡会儿,下午看书既没走神也没把书拿倒,晚上三人同坐一桌,夫人还是那般语笑盈盈,殷殷切切的同两人谈论 然后,关灯,睡觉。 于是府上又渐渐有人说,咱们家丞相夫人,那是大家闺秀,识大体,知礼数。心胸开阔,仪态大方。就算丞相大人纳了妾,丞相府的女主人,也只有这么一个。 底下传的热火朝天,而上头呢?真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但俗话说的好,越是平静,越是不正常。 这一日昳华没有陪叶归晚出去,他走进屋来,看见清挽正在看书,神情悠然,嘴角含笑。他便坐在一边,亦不说话,端起茶来,慢慢啜。 一盏茶喝完了。他好心情的又沏了一壶,吹吹浮叶,眼角含笑望着那女子。 唔,每隔半盏茶翻一次页。 当清挽又一次翻过一页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男子。清挽一愣,问道:“夫君何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 由此可知,咱们清挽,是没有看书的。 “…………” 昳华走过去,将女子搂入怀中,语道:“……可曾相信?” 清挽默了一阵,默默圈上男子腰身,回道:“……还是相信的。”所以她才不吵不闹,一切如常。 “最近夫人散步的路线,好像一样?” 清挽又默。是了,之前她出去走走,每天早晨走的地方都不一样,只是最近这几日,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便只走他常常经过的地方。 她相信他。可是还是会难过。 她以为她同那些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女子不一样,她懂得如何处理好这些情绪。可是到头来,只会越处理越糟糕。她会嫉妒,也会伤神。 这个男子太美好。她轻而易举得到他,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心,所以当深陷之后,觉得太不真实。那么多和她一般美好的女子,他为何,单单选了她。 犹记当时,她无意间说道爹爹想给她挑选夫婿,他那日便格外沉默。临出将军府时,他突然绽开笑,温润如水,问道;“嫁吗?” 就这般两个字,没有说谁嫁谁,谁娶谁,她只想到他是在问她“嫁给我吗”。 她脱口而出:“嫁。” 他笑。 便这般,定了一世。 昳华轻叹:“……我拿你如何是好。你若如寻常女子那般会哭会闹,哭过闹过之后毕竟心头好受些……偏偏你又不。闷在心里,早晚得郁结于心……” 清挽眼眶红了。头埋在他怀里不答话。 “……过几日西凉女王来我朝签订百年互不侵犯的协定,之后便有一场夜宴,皇上指定了要你进宫,可去?” 清挽点头。皇上特意点名,自然得去。 -- 第30页 可是为何会特意指明她去? “……挽儿可曾知晓我十岁之前的事情?”罢,罢,罢。还是由他自己来说比较好。看她伤心,最心疼的还是自己。 清挽摇头。顾家遭受灭门之祸时,顾南城十岁,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才相遇。十岁之前的事情,清挽不问,他亦不愿说。 “幼时父亲出使西凉,在途中捡到一枚弃婴,便带回了白爻抚养,那人便是小晚。我九岁那年小晚的家人寻来,便将七岁的小晚带走了。后来遭逢家族巨变,父亲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小晚的原来家人住处便被杀害了。于是多年来便没有联系。” 清挽愣。他们是兄妹?! “……但我和小晚并不是兄妹关系。”见清挽神色昳华复又说道,“父亲虽然抚养了小晚,却并没有收她为女儿……” 清挽不懂。 顾南城头一次不知如何说下去。 “……小时候我与小晚极其要好,后来父亲,便为我和她订了姻亲……” 清挽默。 “不过年少戏言,不必当真。”瞧见清挽微红的眼,昳华说道,“我自是一直将她当做妹妹来看,小晚亦是一直待我如兄长……” 清挽只是抱着他,也不说话。这让很久没有忐忑过的一国丞相心中微微紧张。 等了一阵子,还是不见清挽有何动作。昳华低下头去看她。不禁失笑。 居然睡着了。 将清挽抱上软榻,便坐下来望着睡着的女子。 那眼下的淤青,很显然的表示女子这几天并未曾睡好。 正准备起身离去,男子似想到什么,走到软榻边,手指覆上女子手腕。 过了一会儿,昳华笑。在清挽唇边落下一吻,轻飘飘离开。 ……难怪会如此情绪。 他们自然是见过南相大人心情好的样子,但是没见过有这般心情好。这不仅是现在满朝百官的心声,更是丞相府一干下人的惊呼。 比如吧,今天早上新来的厨子忘了夫人不爱吃红色的蔬菜,于是做了一个红鹦鹉丝,主料是胡萝卜,配上番柿,红艳艳一盘啊。当时服侍早膳的一群侍女吓得面色发白,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令人想不到的是,丞相大人不仅没有惩罚一干人等,还特意夹了一些在夫人碗里,说什么“偶尔吃吃也可以平衡膳食”,夫人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捡来吃了。 虚惊一场,吓得众人后背湿透。 再说这朝上,一向跟南相不和的吏部尚书,昨日在早朝上失态,逾越了身份,对南相说了不该说的话,百官都以为这下子完了,这吏部尚书之前同南相吵闹,都是争论的一些在合情合理范围内的国事,断没有上升到今日地步,拿南相身份说事,委实过分了些。于是众人也不答话,静等着南相一语穿心,废了他的官道。出人意料的是,南相大人只是微微一笑,草草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大度得不像一向出手果决的他。 由此可知,咱们的丞相大人,心情实在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昂~昨晚看了一下前面的,发现男女主角之间有爱的情节很少啊。 很郁闷。 所以以后会改一些。 应该不算伪更吧? ☆、危险 这日便是西凉女王来我朝签订协议的日子。傍晚时分清挽穿戴好了,便同昳华一起去皇宫参加宴会。原本那衣物有束腰的一条宽带子,昳华见了,二话不说便将腰带扯去了,说什么“这样便很好,不累赘”,一干人等默,您老瞧见那一层一层的衣服了吗?还有那头上戴的,衣服上缀的,要说累赘,哪儿一处不比那一条带子累赘……不过丞相就是丞相,他们哪儿敢同丞相争理去,说它累赘那就累赘吧,反正无伤大雅。夫人的美摆在那儿,穿一件青布衣衫都比那些官宦小姐强。 见到西凉女王之时,清挽不可谓不惊讶。细细想了一会儿这几日昳华的动作,心中坦然。这西凉女王便是前几日出现在丞相府的叶归晚。 明白她身份后,清挽才将过去几天不合常理的地方想通了。 他顾南城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为了儿女私情将国家大事丢在一边不管不问。这几日他没有上朝,也没有询问政事,想来一定是西凉女王要求,皇上准了他如此。若是其他女子这般向皇上要求,即使皇上准了,他顾南城也不一定会答应。因为她是叶归晚,是他的妹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可顾家灭门,留下的两个活口,仅他们而已。所以,叶归晚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 再说那日下棋,若叶归晚只是他妹妹,下棋之时,理应他执黑子,她执白子。可是清挽去之时,昳华执的是白子。围棋之上,黑子为尊。 可偏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时镇静自持的性子这几日越来越情绪化,很多显而易见的事情,她总不能想通,偶尔还会使小性子。这些事情若是搁在原来,她一定立马明白。 哎。 情之一字,果真深奥。 白爻帝同西凉女王说了一些场面话,宴会就开始了。场间觥筹交错,谈笑的谈笑,赏舞的赏舞,喝酒的喝酒,一片繁荣似锦的热闹。 叶归晚盛装而坐,恰恰坐在清挽对面。她向这边看来,调皮的笑了笑。 清挽回之一笑。 原本这场宴会再过一个时辰便要结束了,什么都同往常一样。可是偏偏,出了一点意外。对在场的百官来说,或许只是一场小意外。可是对清挽来说,便是一切恶魇的开始。 -- 第31页 一队民间请来的杂耍团子,在百官高声叫好的时候,兀的脸色一凌,转眼便挥刀朝西凉女王刺去。众人一时间被这突变吓住,尖叫声响彻一片,侍卫拔刀相向,却慢了那么一步。一身布衣的面具男子凌厉的刀锋直直朝叶归晚颈间划去。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直掠而去,速度快得惊人。男子的手指夹住刀尖,快速一折,锋利的刀便断成两截,那人身手亦不错,回身一跃,躲开顾南城的攻势,反手一掌,男子轻巧跃开,大手一伸,将叶归晚护在怀中。 以顾南城的功夫,五招之内必可以取其性命。 可是…… 一片尖叫声中,场面彻底乱了开来,十余个面具人无心恋战,分别朝不同方向奔去,顺手拍死几个太监宫女。这样子使得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场面更加糟糕。清挽站起来,望着不远处的顾南城,而这时,一个面具人正好朝清挽所在之地飞去。清挽后退几步,踩住了自己长长的衣摆,往后倒去。 顾南城望见那边情景,心中一紧,抱住叶归晚便朝那边飞去,面具人见到西凉女王,也不逃跑了,尽其全身力气一掌拍来,顾南城本能一躲,就这般只抓住了清挽的袖摆,清挽就这样倒下去,腹部直磕上矮尊边角。 “挽儿——”顾南城一张清逸的脸面色全失,一掌震碎了面具人筋脉,放开怀中的叶归晚,双手将摔倒在地蛾眉紧颦的人儿打横抱起来, “挽儿……”男子的声音头一次颤抖。 清挽极其痛苦的睁开眼,不懂为何只是摔了一下便痛得如此撕心裂肺。她想笑一笑,可是没有力气;她想出声,依旧毫无力气,她便只能看着那个男子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 “啊————”叶归晚看见清挽□流出血来,诡异的红。 清挽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脸震惊的望着昳华,额上冷汗湿了鬓角。男子眼中沉重的痛刺伤了清挽的眼睛。下一刻,温暖的大手覆上她眼睛,贴耳而语:“……清挽,不要看。”那隐忍的声音,饱含太多情绪。 浑身一软,清挽彻底晕了过去。 这一晕,便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梦见幼时娘亲慈爱温柔的目光,温暖细腻的手,一声一声,极其怜爱的唤她“挽儿……挽儿……”,可是不对,娘亲不是唤她“挽儿”,娘亲一概唤她“清儿”的。于是浑浑噩噩间,她听见有人唤她“清儿……”,声音里充满了悲怆。 后来画面一转,是她五岁那年,娘亲去世,她哭了整天整夜,眼睛肿的像核桃。那一年,她失去了最爱的娘亲。顾家被灭满门。爹爹带回的少年,不说话,站在桃树下,一站便是两天两夜。她哭肿了眼也站在桃树下,看见他,不知道作何安慰,也便只有陪他站着。娘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这个男孩子,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和家族亲人,本该嚎啕大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流。她隐隐明白,或许有时候,没有眼泪,也是很伤心很难过的。 她说:“你别怕,我也可以是你的亲人……” 没有人回答,他还是站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开,一直站着。 直到她站不稳,摔在地上。男子眼神动了动,却没有伸手扶她起来。 她就那般坐着地上,双手环着膝盖,仰头望着他。桃花瓣被风吹落,轻飘的花瓣满天飞舞,落在他们身上,落在她的眼里,粉红一片。 男孩伸手抱起她,她软软的身子又小又轻,脆弱得不堪一击,可是一双清亮的眼,丝毫没有软弱,因为哭过,红得不像话。那水水的眼睛里,只有面无表情紧抿嘴唇的他。 他笑了,好看得让她微微闪神。 “……是你自己不走的。小丫头。” 眼中男孩的面容渐渐模糊,然后又霎时清楚起来,是他长大之后的样子。永远温润如水,清逸如竹。一身青衣,姿态淡然。嘴角笑容,温暖凉薄。 他说:“嫁吗?” 她答:“嫁。” 龙凤喜烛,火焰耀耀。梦幻般的美。 画面碎开,凑成白莲节的灯光,她信步而上,推开门,看见他盈盈笑望,目光专注而温柔,缠绵悱恻的唤她“夫人……” 莲灯之上,是他的告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世相执手,花结同心。 满河碎汞般的灯光,波光粼粼,像流光溢彩的宝石。 ………… ………… 很多很多画面一一从脑中闪过,她像一个局外人般,看着他们走马观花般连在一起。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浑身像受了重创,无法听从大脑指挥,沉得可怕。 清挽这一昏迷,便是三天三夜。顾南城把过她的脉,发现情况极其不妙。之前清挽断腿,耗尽了她的精神,那种心理上的重创,一夕之间难以痊愈,所以神经衰弱,禁不得重大打击。而如今滑胎,无疑是雪上加霜,她根本受不了,不仅是心理上,身体亦受不住。 这几天她高烧不断,身体时而冰冷时而发热,偶尔做噩梦,尖叫着却不能醒来。 再这么下去…… 情况不堪设想。 这样的情况,解决办法不是没有,可是,都不太能施行。一是等她自己自然醒来,身体默认了她神经已经恢复,没有大碍;二是西凉国的国宝西凉玉,那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传说是一个修真道士飞升上天之时,赠给一个曾救过道士一命的男子的,那男子便是西凉国开国祖先。西凉玉因此成为西凉国的国宝,保西凉国千年平安。 -- 第32页 且说这两种法子,前一种他不能冒险,等待是一件难熬的事情,谁知道熬下去的结果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糟糕;而后一种,理论上来说是不行的。西凉玉作为西凉国的根基,万万动不得。西凉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国家,若是知道西凉玉不复存在了,肯定会同白爻争个你死我活。况且这一任的西凉王是叶归晚…… 他不愿同她走到那个地步。 可是宋清挽,是他挚爱一生的妻。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男子目光一沉,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噢~ 今天要出去,所以提前更。 后面的怎么说呢。。。我是想小虐一下来着 但是虐不起来。= =、 ☆、忘 正当顾南城做好一切部署时,叶归晚将一个精美的盒子拿了出来。他打开一看,是一块青色的玉,中间萦绕着一团红色,缓缓的,似在流动。 显而易见,这便是那西凉国的国宝——西凉玉。 顾南城默。 女子不甚在意的笑:“即使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定会为了救她先抢西凉玉,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攻打西凉。” 顾南城轻叹:“我以为我已经隐藏得很好。” 叶归晚眼中划过一丝惊愣。原来他已经在开始部署了。 “……你怎么就料定,我不会用西凉玉救清挽?” “不是不会。而是我不愿你为难。” “……哎,你明知这没有两全之法……非逼得我自己拿出来……” 顾南城笑。 他不逼她,便是在逼清挽。而那个女子,他又岂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用内力化去这青玉,待全部只剩下红色液体时,将红色液体给她服下,不日便可痊愈。切记,必须用内力化去,这西凉玉,摔不得,亦凿不得。” “嗯。”不再多话,昳华拿着玉便去了清挽的房间。身后,叶归晚脸上神色有一瞬间不甚明了。 顾南城望了望床上躺着的女子,用内力渐渐化去手中的青玉。红色的液体浮在手上,拿过一旁备好的瓷杯,装进去。扶起清挽,喂了进去。 他笑,然后突然昏了过去。 门打开,叶归晚走进来。将昳华抱在怀中,口中喃语:“……你忘了她,再好不过……让我再给你一个温暖的未来,昳华……” 西凉玉,可凿。青玉为忘情,用内力化去引进身体里,再深的情,也会悉数忘去。 你为她,乱了分寸。以你谨慎的心思,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他人。 在床上躺了半月,清挽渐渐好起来。春寒料峭,人冷,心冷。 这半月来,他未曾踏进房间半步。 在清挽睁开双眼的一霎那,她看见的,是那个漂亮如幽兰的男子,胡子拉渣,目光憔悴,在见她醒了的一瞬间绽放出如华的光彩,明亮动人。她朝房间中望去,有不知何时回来的白桑桑,突然出现的司徒瑾,哭得眼睛红肿的冬儿,甚至还有,叶归晚。 可是,没有他。 就是没有他。 她的夫君。 那双熟悉的温润如水的眼,没有。 那昏迷的日子,那失去孩子的痛楚,那难以忍受的梦魇,竟比不过,她醒来时无法见到他时的心情。 她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他呢?” 一干人等默。 许樱苏的手紧紧握起来,面上神色如常,一如既往干净的笑:“现在正是早朝时间。” 她闭了眼。心里疼起来,无法言语的疼。 昳华……昳华……昳华…… 她等了他一日,他下了朝,没有进她房间。 下人说,南相大人在书房处理政事。 她睁眼到天明。 下人说,南相大人在书房处理政事。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年她遇见他时,他为何满门被灭依旧无法哭出来。不是因为男儿骄傲,不是坚强到无坚不摧。而是太多的悲伤压在心里,在那里生了根,不能化作眼泪流出来。 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昏迷前是他恐惧哀痛的眼,她晕在他怀里,觉得有天大的糟糕也有他,心里是安心的。而一觉醒来,他的淡漠让她无所是从。 是因为孩子吗?那个小到还未成形的孩子。 他无法面对她。所以在逃避吗? 是怪她,还是在怪他自己。 她等了他半月,等来了一个屋子的荒无人烟。 许樱苏每天来,逗她笑,给她讲中晋国的风俗。他的小妻子也被他带了来,腆着大肚子,一脸温和的跟她说话。 白桑桑每天来,弹琴,唱歌,告诉她很多事情。比如,她找到她的弟弟了,那人便是司徒瑾。 司徒瑾每天来,每天都笑,笑得妖娆妩媚。讲他和白桑桑小时候的事情。 叶归晚有时候来,给她带西凉特有的补品,细细熬好,端给她喝。 冬儿尽心尽力的服侍她,一字不提其他,将她养得白白嫩嫩,比滑胎前身体还好。 每个人都对她极好,每个人亦绝口不提这府里的男主子为何一日之间变了模样。他们都说,你身体未好,安心养病。 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是一切都好起来还是只是这身子好起来? 爹爹来过几次,见她康复得快,安了心。她笑,一点没有异常。只是爹爹走后,比往常更沉默。 -- 第33页 三月,院子里桃花开了。太阳温暖,明媚的阳光打在身上,很舒适的感觉。清挽坳不过叽叽喳喳的冬儿,终于答应,被拖出去晒太阳。但也只是在院子里,清挽不肯出了这院子。三个月,她未曾踏出这里半步。 自然,三个月来,她不曾见到他。 曾经最温暖的东西碎在心里,是温暖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 见到满树的桃花,明艳粉红,说不出的好看,清挽心情好了很多,她在桃树下无声浅笑,伸手摘下桃花,不自觉的放进嘴里,一股涩涩的味道。 原来不管多美,也始终是苦的。 “冬儿,我们摘些桃枝,插在花瓶里罢。”清挽回头朝身后的女子一笑。 “好啊!好啊!”冬儿见自家小姐如此开心,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能笑就好。 两人穿梭在桃树间,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拂上发丝,冷了鼻头,心中却一片安宁。不一会儿便是满怀的桃花,女子的脸隐在花枝间,笑容明媚,楚楚动人。冬儿望见这般美的小姐,鼻头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老天爷,您让那个姑爷快点儿回来吧。 他为何忘了她?他怎么舍得忘了这般美好的小姐。 “冬儿,拿去插在花瓶里吧。”清挽用力一吸,满鼻的桃花清香。 “是,小姐。”生怕自己的情绪被清挽看穿,小姑娘拿了花立刻往屋里跑去。 清挽抬起头来,微微眯眼,嘴角的笑意,清淡单薄。她便这般,沐在花雨里。 若她只是稍稍侧一□,她或许会看到,一身青衣的男子颀长而立,便这般不躲不藏的望了她很久。而再远一点的楼阁之上,每个人都看到了桃花树下的宋清挽,亦看到了站在门后的顾南城。 这像一幅永远无法融合的画,一重画,两重画,三重画,画中有画。 白桑桑微微一叹,关上窗子,一曲古筝悠扬而出。 许樱苏立在窗前,身后是同样沉默不语的尉迟雪,她抚着自己的肚子,陪他站着。 司徒瑾一直坐在屋顶,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嘴角噙笑。 叶归晚望着那门后的男子,手指微微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昂~我承认这是一个烂俗的情节。= =、 我其实想把它写得不俗来着,结果我发现再肿么写也改变不了它烂俗的本质。 还有,从此以后我们家城城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润如水的城城了啊。 他会对清挽很冷漠。 至于为什么…… 我只能说情节需要。= =、 另外,小贺-spring提的很多意见都很有建设性啊,鞠躬感谢~ ☆、游锦山 从那以后,清挽渐渐恢复如常,也不再呆在院子里了。偶尔出去碰见昳华,她朝他行礼,淡淡的表情,同顾南城如出一辙。除了一日三餐她可以见到他以外,平日里相遇的机会,并不多。 兄妹重逢,他自然得陪叶归晚。都城的湖游完了那便登山,都城的山登完了那便逛风景优美的地方,总之,现在整个丞相府都知道,南相大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人是叶归晚,而不是丞相夫人宋清挽。 而清挽呢,看起来亦不甚在意,又回到了当初同白桑桑许樱苏一起游玩的日子。说到锦山,他们三人自然忆起初遇之时三人同游锦山的经历,怀旧心起,于是这日三人便又去了一趟锦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今日来此游玩的人并不多。白桑桑一时兴起,便在桃花飞舞之下舞起舞来。 这一舞,顿时停下了所有人的脚步。人们自觉的站在一边,既不靠近,也没远离,整个山间,嬉闹声渐渐小了,除了向这边积聚的人,只余白桑桑一个人在灵动的动作。 她媚眼一勾,朝清挽伸出手来,将她一同带进了舞中。 清挽也不拒绝。舞蹈本就是她的最爱,亦是她的擅长。 两人配合极好,一个热烈,一个温婉;一个火辣,一个柔软。绿衣同白衣相互映衬,像最纯净的□。 白桑桑一人的舞蹈便可令众人屏息凝神,而此刻,又多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宋清挽,那场面,可想而知。 人群中比较靠近舞蹈中心的男子,纷纷伸出手去,想要一探这梦境的真实。却被人挡了下来。许樱苏微微一笑,自然是不许他们破坏这难得的美景的。而人群不起眼的另一边,亦有一个人将忘乎所以的书生挡了下来,不过他出手便要狠绝的多,那一下子看似很轻,不过一个时辰后,绝对会抽筋。 叶归晚在他身旁微微一笑:“想不到清挽的舞技,竟如此出神入化。” 男子未曾说话,只是望着那一绿一白。 很巧,又不巧。他们今日游的亦是锦山。 一曲舞毕,清挽大汗淋漓,不过心头的郁气,散了不少。她同白桑桑相视一笑,心里都懂彼此现在的想法。两人牵着手笑着朝许樱苏跑去,趁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支舞蹈,不可谓不痛快。 清挽脸上的笑,越发真实了几分。 “……可惜,男子不能跳舞……”许樱苏遗憾道。 “怎么不能?”白桑桑奇怪的瞪他一眼,“我师父教我跳舞时曾经说过,在这片大陆以外还有一些国家,男子是可以跳舞的,而且他们跳的舞蹈,大胆而奔放,只有男子才可以舞出那种感觉。” -- 第34页 清挽好奇道:“那是什么舞?” 白桑桑偏头想了想,说:“记不起来了。但我记得师父好像给我留有一本书,上面貌似写有舞蹈之法。” “……如若真有,我便学了它,同你们一起舞蹈,可好?”许樱苏笑道。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后来白桑桑真的找到了那本书,弄得许樱苏苦不堪言。 三人游了一会儿山,看遍了满山的桃花,许樱苏将一支难得的紫色桃花摘了下来,别在清挽耳边,两人温温润润的笑,白桑桑不依,许樱苏只好又摘了一支别再她的耳边,清挽不知何时摘了一支粉红桃花,同白桑桑双眼一对,便明了彼此,两人笑,白桑桑叫许樱苏俯□来闭上眼,许樱苏依言照做,清挽将桃花别在他玉簪处,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便是这个男子。三人相笑,淡淡的温馨萦绕在身边。眼见天色将近,三人便打道回府。 因为跳了舞,又戏耍了那么久,三人身上都感觉粘腻,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各自回房沐浴了。净了身,便到吃晚膳的时间。因为三个人的院子离得不远,所以走出门的时候,很容易就碰到一起,于是三人一起到了食厅。 今日不知为何顾南城的脸色有些难看,看见三人一起进来,更是黑了一分。 白桑桑无视掉坐了下来。 许樱苏无视掉坐了下来。 只有清挽踌躇。无关其他,平常用膳,顾南城都会离开主位离叶归晚近些,于是相继离清挽远些,而今日不知是他忘记了还是怎样,坐在主位上,没有想要移开的意思。这般一来,清挽与他便要比邻而坐。 见清挽没有动作,白桑桑回头看她,许樱苏回头看他,一干人等都望着她。被目光中最深沉的一束逼着,清挽只好挨着顾南城坐了下来。 场间一时无话。今日做有清挽爱吃的七彩冻香糕,可是离清挽有一些远,清挽便没动。正低头吃饭间,一枚香糕便落在清挽搁菜的小盘子里。 众人皆是一愣。布菜者亦是一愣。 众人极有默契的不语,又恢复常态,自己用自己的。男子亦是只是愣了一瞬,伸手又是捡了一个放在清挽盘里。 叶归晚的面色沉了沉。 这明显的惯性动作让原本就不怎么正常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当然,诡异的是旁人,当事人正常的不得了。清挽细细将七彩冻香糕捡来吃了,好像那菜没什么不同。而顾南城自己吃自己的,偶尔给叶归晚布一下菜,完全当此事没发生。 至此以后,众人都发现,这丞相大人做事越发诡异了。比如以前,他独自和叶归晚出去,随心所至,兴之所起,不会告知任何人,完全的二人世界。而现在,清挽和白桑桑许樱苏去游锦湖,可以很巧的在门口遇见还未曾走的二人,一说,嗯,他们也是去游锦湖的,于是,结伴而行。不是游过了?嗯,没关系,锦湖风景优美,再游一次……再比如说,以前清挽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后花园,偶尔兴致来了,会对那些花花草草修修剪剪,从来没有一次会在她在的时间里遇见顾南城,而现在,她来之时偶尔会看见塘边柳树下的软榻上睡有一个人,和风,柔枝,青衣男子,美得阳光和煦。清挽每次见到,都会愣神一阵子,然后言语淡然的走过去问好,顾南城淡淡的点头,两人相对无语。清挽站一会儿便会离开,不是离开花园,而是不能站在他身边,所以她便同花匠一起,学习如何照料花草。而顾南城呢,放下一大堆政事不处理,闭眼在榻上假寐,悠闲得紧。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没有人能搞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要说吧,这情景显而易见表示丞相大人即使忘记了清挽也放不下心,可是那态度也不像呀,哪儿有人像他那般对人熟视无睹,自己做自己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靠近的样子。 这般状态持续了三个月,转眼六月莲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昂~要死了要死了。 暑假眼看越来越少,我心头急啊! 不过放心,我的存货还差三万字就完结了。 我会努力在这几天写完的~ 鞠躬~ ☆、幽幽谷 白爻莲花最美的地方,不是皇宫,也不是丞相府,虽然这两处的莲花确实珍贵,但是毕竟数量少,形成不了动人心魄雅俗共赏的美。白爻最美的莲花,在幽幽谷。若说它是十里莲花,眼里心里处处皆是,真是再真实不过。 白桑桑知道了这么个去处,不可能不告诉清挽。于是理所当然的三人行。清挽并不想这次亦是诡异的五人行,于是白桑桑告诉她的时候,白桑桑看穿了她的想法,呵呵笑道:“瞒过他确实有些困难,可是却并不是没有法子。”于是这件事便由白桑桑安排了。 离府的那天果然没有其他人。三人坐上马车,便朝都城外的幽幽谷驶去。 在路上清挽看似无意地问道:“桑桑……你是如何做到的?” 白桑桑神秘一笑,不告诉她。 许樱苏无意间知道她的做法,亦是一笑。 他们两人,是真心爱护着清挽,忍不得她受委屈的。他们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顾南城就失了忆,而且还单单忘了清挽,可是他们不管这些,清挽的强颜欢笑,两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些,全都是因为那个男子,如何叫他们会好眼相待? -- 第35页 所以,当看到那个男子阴沉的脸,无话可辩的样子,俩人一明一暗,心里都很舒畅。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便到幽幽谷谷口了。还未曾见到十里莲花,莲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三人顿时精神一震,朝谷中走去。 清挽从未曾见过如此一大片莲塘,眼际所及处,是无限的天边,满山满水的莲花,一朵一朵,一片一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它们挤在一起,硬是将清丽的莲花组成了一幅气势磅礴的画。 她想到一句词——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她闭了眼,全身心的沉浸在这般美好的风景里,耳边有细小的风声,采莲女银铃般的笑声,荷叶与荷叶间摩擦的声响,甚至,她的心跳。如果就这般,沉醉在这美景里,百年不醒,千年不动,一切静止在这一刻,那也是一种永恒罢。 细细的划水声传进耳朵里,越来越清晰,清挽睁眼,看见一身优雅蓝色的许樱苏,撑着长篙,慢慢朝自己划来,嘴角温柔的笑意,温暖人心。 “鸂鶒双飞下碧流,蓼花苹穗正含秋。茜裙二八采莲去,笑冲微雨上兰舟。”悠悠的女声,悠悠的诗词,悠悠的女子,白桑桑语笑嫣然,望着一旁的清挽。 清挽笑:“岸草连荒色,村声乐稔年。晚晴初获稻,闲却采莲船。” “如此甚好。”白桑桑笑意未消,“采莲罢。” 两人上了小舟,自然是许樱苏撑船。远远望见一壁莲花是一回事,亲身处于莲花之中又是另一回事。那随手便可触摸到的花朵,娇嫩清新,让人心情大好。 莲蓬硕大饱满,一个一个清幽碧绿,让白桑桑好不欢喜。两人一左一右,采得不亦乐乎。一些莲叶密集的地方不好划船,去的人不多,但是因为许樱苏是习武之人,可用内力稳住船身,所以一旦白桑桑见了更大的莲蓬,不管地势如何,都会指挥着许樱苏过去,许樱苏自然依她。 一个时辰后,小舟上摆满了碧绿的莲蓬,清挽摘累了,便在船头歇息,只有白桑桑还兴致未减。她回过头来对清挽说道:“……呐,帮我剥一个。”于是清挽便给白桑桑剥莲子,青色的莲子剥开外衣是白嫩的肉,扳开成两半,将苦涩的莲心去掉,放进嘴里,清凉可口,一股莲花的香味。剥了一小盒子的莲子,白桑桑便坐下来,一个一个吃得欢快。许樱苏望着那两个将自己无视掉的女子,毫不掩饰的委屈摆在脸上。 白桑桑一抬眼,看见可怜兮兮望着她们的许樱苏,扑哧一笑,她拿起一颗,抛过去,正好落在许樱苏嘴里,男子心满意足的卡崩卡崩嚼得响亮,那一脸餍足的表情,逗得两个姑娘乐呵呵的。 “我还要。”许樱苏期冀的望着清挽。 清挽学不会白桑桑那般洒脱的动作将莲子抛过去,踌躇了一下,拿着莲子走过去,然后端着莲子盒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用手喂?太亲昵了吧? 但是不喂的话……对不起人家撑了一个多时辰的船…… 清挽在一边真心实意的纠结,许樱苏在一边七上八下的忐忑,白桑桑噙着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正当清挽准备一狠心一咬牙喂他时。一枚暗器凌厉而来,直直打翻了盒子,一盒的莲子就这般倒进了塘里,而那暗器落在船上,怡然是一枚莲子。 许樱苏神色戒备的向四周望了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好在那枚暗器也并没有伤害谁的意思,单单只是打翻了莲盒。 清挽可惜道:“……如此大家都不能吃了……” 白桑桑倒没什么,反正就属她吃得做多,也差不多饱了,清挽还好,只是可怜了一直被当苦力使,还没什么良好待遇的许樱苏,他一脸的咬牙切齿:“……别让我逮到他……” 白桑桑一脸明了,笑着说道:“……以你的功夫,暂时还不是他对手……” 因为之前的莲子都掉进了水里,白桑桑便动手又剥了起来。三人说说笑笑间便往回划。还差一小节路便到岸边的时候,白桑桑一眼见到一个很大的莲蓬,闹着许樱苏划过去,许樱苏只好依她。可是那莲蓬生在太密集的荷叶中,要船完全划过去是不可能的,那小小的一段距离,刚好不短不长,正好白桑桑伸出手去,还差那么半尺的距离。白桑桑恼了,叫清挽抱着她,她便可以朝前移一点。因为船在水里,到底比不得在路上,船身摇摇晃晃,极不安全。许樱苏见她俩如此,担心道:“桑桑,算了罢。这般容易落水……” 仿佛是为了见证他的话一般,清挽后身不稳,就要朝水里栽去,因为清挽这一送,白桑桑伸手一掐,莲蓬便落在手中。清挽往后一拉,将白桑桑推倒在船上,自己因此更快地向水中倒去。 许樱苏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船身,想要伸手揽住清挽。 未等他动作,岸上一人快速掠来,如风一般,一眨眼便到眼前,长臂一捞,将清挽抱在怀中,足尖几点,便向岸边移去。清挽电光火石间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落进熟悉的怀抱里,闻着那淡淡的竹香,清挽安心靠在男子怀里,伸手环住了男子脖颈。正在朝岸边飞去男子身体有片刻僵硬,然后恢复如常。 就是在这一瞬间,清挽想到很多,也看明白了很多。她不知道他为何变的如此淡漠,可以在一瞬间将往常所有的温柔腻宠收回去,对她犹如陌生人。可是此刻她只知道,在她危险之时,他做不到熟视无睹,不管万水千山相隔多远,他都会像神一般出现,给她一个温暖如初的怀抱。 -- 第36页 她决定相信他。 要相伴一生的人,耐不住春雷冬雪,凉薄寂寞,如何厮守? 只愿夫君,我等得起,你亦不叫我失望。 飞上岸来,昳华没有将她放开,而是沉着一双眼,望着她。温润低沉的声音有一丝怒气:“……你身子柔弱,才调理好的身体怎能这般大意?” 看着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爱护,清挽心中一酸,也不管是否在公共场合之下,回手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轻轻唤道:“……夫君……” 昳华默。无声的收紧了怀抱。 “……夫君,清挽信你。不管为何,清挽愿信你。” 这一句话,直直戳进昳华心里,疼得他不知为何。看见许樱苏划着船朝岸边驶来,男子眯了眯眼。 许樱苏坦然的接受了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上扬了一些。 白桑桑跳上岸,围着两人转了转,笑道:“……南相大人,不忙着陪你的小妹妹?” “……或者,不处理政务了?” “…………” 顾南城悠悠看了白桑桑一眼,说道:“你便如此照顾丞相夫人的?” 白桑桑不急不缓道:“……谁知道她是丞相夫人?” 一语双关,让顾南城沉了脸。 清挽见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转浓,出声道:“……如此,便回府罢。” 许樱苏应和。 于是,来时三人,回时四人。至于那些隐藏在暗中的诸多人士,可以忽略不计。 ☆、蛇舞(上)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突然发现今天26号了。 极度心慌中。。。 快写快写~今天两更~ 回到府里,冬儿将带回的莲蓬拿下去剥了,分成三份,装在精美的盒子里,拿给清挽。清挽便提上盒子去白桑桑暂住的院子里。还未曾走进屋子,便听到许樱苏的声音,清挽一愣,鬼使神差的顿住了脚步。只听许樱苏道:“……看来他连失去了记忆也还是护着清儿的……” 失忆?! 又听白桑桑叹了口气道:“……为何要瞒着清挽?这般让她不清不楚的失落,还不如让她知道……” 清挽默。 “……难道你不觉得蹊跷,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失忆了呢?还单单只忘了清儿……” “哼……蹊跷?哪儿蹊跷了?这不是明摆着是叶归晚做的好事吗?顾南城喂清挽吃了西凉玉,醒来就这般了……” “……可是我查过啊,用西凉玉救人,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影响……如此没有证据,谁会信是叶归晚害了他……” “…………” “…………”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清挽悄悄退了出去。 原来竟是失忆。 原来竟是忘了她。 单单忘了她。 清挽没有目的的走,任脑海里思绪疯乱。 走着走着,便来到后花园。玉池里的洒锦菡了包,花边有还来不及散去的淡淡青色,很大几朵,花蕾饱满圆润,足见这年被呵护得有多好。清挽立在池边,想起去年白莲节。 昳华,清挽,白头到老。每年此时,还愿河神。 还有一月,便又是一年一度盛大喜庆的白莲节了。 他们曾约定每年都会还愿河神。 可是…… 在佳节将来之际,他忘了她。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呢? 昳华, 你让我如何是好? 清凉的夜风吹散了一些清挽低沉的情绪。 混沌的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速度太快,清挽无法抓住。 又立了会儿,女子还是未曾想起刚才的那一丝亮光来自哪里。所幸便不再强求,顺其自然。 她如今只知道一件事。昳华失忆了,那些淡漠,不是出自他本意。 他们曾对花对酒,赏星赏月,更曾许诺过要一生相持,不离不弃。 她便不管他是失忆还是如何,如今他还是自己的夫君,不能被其他人夺走。 她不知其他人对待夫妻感情如何,她了解自己,宋清挽是断不可能因为如此便放弃她心中所爱之人的。 华辰四公主来抢,她不动声色,不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动声色,而是因为那时她清楚的明白昳华心中只有她,所以不甚在意。 而如今,他忘了他曾经爱她爱到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灭了一个国家,所以,如今他只是顾南城,白爻国的丞相,她名义上岌岌可危的夫君。 她是宋清挽,属于她的人,她的物,没人可以抢走。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清挽同乐馨是有相同之处的,那便是——是她们的,就一定得是她们的。她们之间的不同之处是,乐馨得不到,然后就毁掉;而清挽不会,她只会再次抢回来。 清挽看着桌上的红色衣物,也不知是那红色太耀眼还是怎样,清挽的脸红了红,她踌躇道:“……桑桑……你确定要我穿这个?会不会……太……” 没错,清挽知道真相后也没瞒着白桑桑,连带自己的想法也一块告诉了她,白桑桑瞬间兴奋,说是自己有一个法子,虽然对清挽来说实施困难了点,但总的来说是互利的。 于是…… 白桑桑给了她一件红色的衣服……嗯,怎么说呢,这衣服非常的精致好看……可是,有点儿薄……没有袖子……大幅度动作会露出腰肢……下摆虽然长,但是开了口子…… -- 第37页 清挽再怎么说,也还是受的官方教育,思想再开放也有心理障碍…… 清挽拿着这火红的衣服,觉得额外烫手。 白桑桑倒觉得没什么不妥。已经是夫妻了,早已经坦诚相对了吧?见清挽脸上表情,白桑桑立刻就知道她没有那个勇气穿,循循善诱道:“……你可曾为他跳一支舞?” “……不曾。” “你可曾专为我学了九磬之舞?” “…………” “……你看吧,那是你夫君啊。你都为我跳了一支舞,为他跳一支不过分吧?” “……可是跳舞不一定要穿……这种衣服……” “什么‘这种衣服’?清挽啊,你说你有生之年学了蛇舞,不在有生之年当众舞一次,你觉得你对得起上天给予你的天分吗?” “…………”清挽不语,微微动摇了。蛇舞不是每个人都能练的,那对一个舞者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连白桑桑也只能勉强舞完前半段简单的。而清挽的身体好像专为舞蹈而生,柔软得不像话,任何姿势,看过一遍,便可以立马复制下来,且带有自己的风华。 而蛇舞,算是她舞得最好的一支舞。但那舞太妖娆,与清挽平和淡然的性子不相符,所以清挽并不常跳它。 “……而且这舞是跳给你夫君看的,这衣服也是穿给你夫君看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挽默。就是因为是跳给他看,所以才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啊。 闹到后来,白桑桑好说歹说终于说服清挽今晚上穿上这身红色的衣服跳蛇舞。 晚膳上。 清挽在白桑桑怂恿的眼神下,颤着声音开口道:“……夫君今日政务可忙?” “……嗯。”顾南城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一个单音节便堵住了清挽接下来的话。 清挽默。静静的吃饭。 白桑桑见清挽那不再准备开口的样子,微微叹了叹,心里想到,这死孩子,非要我出马。她出声道:“南相今日很忙?”问的问题差不多,但是因为带着白桑桑特有的媚气,声线微微上挑,所以显得有气势得多。 顾南城望她一眼,说道:“锦江下游的干旱问题,历来都会忙上一个多月。” 清挽一愣。又是锦江。 “噢……这样子啊……”白桑桑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她顿了顿,复又笑道,“……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那倒不是。” “……如此甚好。”白桑桑神秘一笑,也不再多话,开始用膳。清挽弄不懂她在想什么,便由她去了。心里想到,关于跳舞,还是下次吧。 ☆、蛇舞(下) 这晚清挽准备睡觉之时,白桑桑跑来敲门。清挽让她进了屋,问道:“怎么了?” 白桑桑奇怪望了她一眼,说道:“……今日跳舞,你忘了?” “……他没空。” “他说没空就没空啊……没空你不知道制造有空啊……” 清挽:“…………” “快去换上……我现在就去找他,等会儿门一响你便跳,别看他,你就不会紧张,自己跳自己的,使出浑身解数来!知道了吗?!”未等清挽答话白桑桑就又跑了出去。 清挽站了一会儿,终是走向屏风后面,褪了白色衣衫,穿上红色的衣服。看见那薄薄的衣料根本无法掩盖肤色,清挽面色红了。 真要穿这衣服跳? 等会儿旋转之时这衣摆会飞起来吧? 如何翻身? 要不…… 还是换回去罢? 但是清挽不得不承认,这红色的衣服,很适合蛇舞妖娆的气质。她一贯只穿白色,所以房间里并没有备其他颜色的衣物。 换还是不换,这是一个问题。 正当清挽决定还是将衣服换下来的时候,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清挽心中一慌。 怎会这么快就来了……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挽一闭眼,手抬起来,转身,定成一个妖娆的姿势。 既然如此,那便跳吧。 柔弱无骨的手一道一道化开来,在空中绽开一朵一朵好似有光的花朵,脚下不停,迈着轻柔的舞步旋转着向前,一侧身,腰肢向下,一回转,引体向上,双手交缠在一起,舞出魅惑人心的弧度,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之下,盈盈闪耀。她身轻如燕,轻轻跃起,又飘飘然落下,单薄红纱扬起,细腻瓷白的双腿在影影绰绰间交叉变换着,双足小巧,不盈一握,翻跃的舞姿灵动美好。她大腿曲后向上抬起,嫩白的脚尖便点上后背。她快速旋转,青丝扬起,媚气四溢。 蛇舞,顾名思义,像柔软诡异的蛇一般,风华妖娆,妩媚动人。 于是这便是一个陌生的宋清挽,褪去了平日里清洁如莲的气质,变得勾人。纯洁与妩媚结合,清丽与妖娆相织,那宛如要活起来的蛇舞,在她的脚下,她的手中,变成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即使不爱舞的人,亦会爱上这场舞蹈,爱上舞蹈的女子。 清挽刚开始或许还会紧张,不过舞到后来,便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中只有一种畅快的感觉,想要将这支舞,舞到地老天荒…… 门外的顾南城完全被这样的清挽擒住心神,不能思考。那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妖娆,那潋滟的水眸无一点星光可以比上,那柔软到不像话的身子无一处不是媚态。 -- 第38页 更何况……今日她穿的是何种衣服…… 顾南城眸中的神色越发深沉…… 前半段跳完,清挽只跳了下半段的一个动作,就见一个身影掠过来,将她完完全全裹在怀中。 那个动作……实在是…… 太妖娆…… 他才不愿意让门外的另外一人看到。 她是他的妻子,跳舞给他看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其他人……顾南城双眼一眯,即使是女子也不行。 白桑桑亦犹未尽的撇撇嘴。小气的男人。心里嘀咕着,女子退出了院子。 房间中只剩下清挽和昳华。男子的面容沉浸在黑暗里,清挽看不清她小心翼翼开口:“……夫君……?” “谁教你的?”男子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间,声音听不出喜怒。一想到她在别人面前也跳过这种舞,昳华心里很不淡定。 “……没人教……书上学的……” “其他男子可曾看过?” “…………”清挽羞赫,“没……有……” “……很好。”昳华心中无比畅快,“继续跳。” 啊? 清挽在黑暗里瞪着他,继续跳? 清挽看不清昳华的表情,可是这并不代表昳华看不清她的。薄汗微湿的脸上,那双眼睛一直都很清亮,此刻望着他,耀耀如黑宝石,看得昳华心中一动,他伏下头贴着她的唇低低说道:“……或者……我们做一些别的事情,嗯?”湿濡的舌尖轻轻滑过她的嘴角,细细描摹起女子的唇形,下嘴唇被含住,反复撕咬,沾了津液的红唇闪闪发亮,细碎的吻一路往下,尖尖的小下巴,唔,咬一口,女子颤了一下;细白的脖颈,男子啃啃咬咬,青紫的吻痕闪着奢靡的光。 “跳?”男子哑着声音道。 “…………”清挽揪着他的前襟,迷迷蒙蒙睁开眼,“嗯……”那声音似呻似吟,娇嗔得不像话。 男子放下她,松手。女子一软,扑进他怀里,手一抓,环住了男子的腰。昳华低笑,眼中的颜色更沉了,他打横抱起她,边走边说:“……还是做别的事情吧……” “……夫君,等等……” 男子停下来挑眉望着她。 清挽伸手环住男子,眼对眼,问道:“……夫君可知我是清挽?” 夫君可知我是清挽,不是归晚。 夫君可知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夫人。 夫君可知,你所抱着的,所为何人。 你是否爱着她,护着她,而不是一时兴起。 男子身体一顿,眼中□一瞬间褪去,神色渐渐复杂,他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片暗涌,他的眼神慢慢温润而平常,他笑:“清挽?” 女子目光中的期待在听见他的反问和看见他没有丝毫缠绵的笑意时,渐渐破碎了。 男子像是没有看见她一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笑道:“……我以为是梦君阁的舞姬。” 清挽脸色惨白。 “蛇舞?如此艳俗的舞蹈,平常女儿家会跳吗?”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气息温柔,吐气极轻,可说出的话,像一把撒有盐的刀子,刺的时候疼,刺完之后更疼。 “我………” “嗯?”他望着她,手指沿着她的腰向上,目光一片冰冷,“这般伤风败俗的衣服,修养极好的女子会穿?” “…………” “宋清挽……你若再这般……”男子目光一凛,“……别怪我休了你。” 清挽愣住。 别怪我休了你。 休了你。 休。 细细的泪沿着眼角滑下来,清挽抱住他,脸埋在男子怀中,哭道:“……昳华,你快回来……你快回来……我不知还能面对这样的你到何时,我信你,可是没有心去承受如此之重……呜呜……” 他忘了她。 他如今不爱她。 所以可以说出如此重的话来。 她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承受是另一回事。 她从小便被他护着,何时听过他如此冷漠的话?何时见过他如此冰冷的神情? 他爱着她爱成惯了,她受着他的爱,也习惯了。 如何叫她去承受这样一个他? 她突然想起她和乐馨的对话。 若他不爱你,你就不会爱他?! 不一定。 居然不一定?! 我如何知晓他不爱我时我是何种境况? 现如今算是知道了。情感怎么会是一件可以清楚明了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事情。他不爱我之时,我才知道,这时光多么难熬。清挽不敢抬头去看男子的神色,只是像突然有了发泄口,想要把这半年来的委屈失望,心疼难过,统统哭出来。若是她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或许她会发现男子沉得不得了的眼睛里,痛苦的神色比她只增不减。可惜直至她哭累睡去,她亦没有抬起头来。 挽儿…… 挽儿…… 挽儿…… 再等等,再等等,他会回来的。 他将会除去这一切痛苦的来源,踏歌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嗷~不知道虐到木有! 写结局了,写最后的大阴谋了。 = =、嗷嗷嗷~ 番外神马的,写了一个白桑桑。 你们还想看谁的番外昂? ☆、又是一年白莲节(上) 作者有话要说:昂~下午有事,早上就更了吧。 -- 第39页 为了激励自己,今天还是两更~ 数着日子过日子,满地打滚的纠结。 自此以后,清挽同昳华的关系,比清挽刚醒来时更加陌生。白桑桑不懂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询问清挽,清挽还未开口便清泪几行,吓得白桑桑只好就此打住。 再过几日便是白莲节了。叶归晚突然对清挽热络起来,知晓清挽对花卉很有见地,这几日便一直缠着清挽讲解关于花的各种知识。 这日叶归晚过来,没有像往常一般询问什么珍稀花草,进屋便开口问道:“清挽,白莲节我们一起出去如何?” “桑桑和樱苏已经约好了我,怕是不行。” “那就一起呀。你,我,桑桑姑娘,许大人,嗯……还有昳华。”叶归晚说道。 清挽眼神闪了闪,“夫君也去?” 叶归晚笑了笑,一身白衣无上风华,“自然去的。” “怎么,不想同昳华一起出去?” 清挽默,隔了一阵子便答应了。 隔日便是白莲节,清挽梳妆起来,看见冬儿微红的眼,忙问道:“怎么了?” 冬儿不语,咬着唇眼神似愤怒似恼恨似不甘似委屈似心疼。清挽便将她拉到一边,轻问道:“到底怎么了。受了委屈?” 冬儿嚅喏了一下,哽着声音道:“……小姐,我们回将军府好不好?” 清挽心中一愣。自是一股酸气冒上来,回将军府,她何曾没想过。可是回了,代表什么?代表外人的闲言碎语,代表爹爹的心疼大怒, 代表她的脆弱。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维护自己夫君的名誉,何其重要,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跑回将军府?这些道理,她不信冬儿不会明白。冬儿在她身边十余年,算是了解她的脾气的。今日怎么,说了这般胡话? 料想一定出了什么事,清挽不答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见这句话冬儿极力隐藏的情绪终是崩溃了:“……那个叶归晚,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明明知道那洒锦是大人专门为小姐种的……她还……她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说今日她便要戴洒锦出去……小姐……你说她作什么如此嚣张!!!” 清挽断断续续听完,反而不以为意的一笑,“……她若要戴,那便由她戴去罢。” “那小姐怎么办?” “……丞相府的花多得是,我随意戴一朵便好了。” “小姐!” 清挽安抚一笑,轻轻道:“……冬儿,我不争,是因为我知道争了无用。白莲节是为心有期冀的善男信女而设。她心中有所期待,所以什么都争,只为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君子有成人之美,那便由她去罢。” “……小姐……那……你呢?” 那你呢,你心中是否有所期待?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在何处? 清挽笑:“若他见不得毫无装饰的我,自然也没资格享受最美的我。” 冬儿愣住。 这话,是白桑桑告诉她的。她犹记得说这话时那个女子眼角眉梢全是肆意洒脱,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气。 冬儿不再言罢,收拾好妆容便出去了。 清挽摘的花是石竹。一种白色的精巧花朵,花很小,指甲片一般大,清挽摘了一束,细细插在发间,像发丝上落了雪。白桑桑依然戴的是三色堇,红色,全部都是红。华辰被灭后,华辰地域再也长不出有三种颜色于一体的三色堇,只有红色,红艳艳一片的红色三色堇,妖冶的颜色与白桑桑相得益彰。令清挽稍稍惊讶的是,叶归晚并没有戴洒锦,只是一株颜色罕见的青色莲花,虽不及洒锦珍贵,但极其稀有。 几人同行,相对无言。 天渐渐黑下来,花灯闪耀。 人群慢慢变得拥挤,几人同排而行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将将只能两人并行。叶归晚下意识的抓住顾南城的衣袖,局促不安:“……昳华,我们不要再走散了,好不好?” 顾南城不语,颦着眉将叶归晚护在怀中,挡去汹涌的人群。眼角一扫,看见清挽同白桑桑一起,前进万分困难。,因为尉迟雪怀有身孕,许樱苏不得不护着她走出人群,经过清挽旁边的时候,对清挽不知说了什么,清挽微微点点头,于是清挽同白桑桑亦不急着往前走,看那意思像是要退出人群。 叶归晚亦注意到这边,说道:“昳华,我们先去莲楼下等他们可好?” 顾南城抿唇不语,他见那个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朝这边看过来,心底有股怒气无法抑制。 “好。”他道,转过身去亦不再看她。 许樱苏说他先把尉迟雪送回府中然后再赶回来。于是清挽同白桑桑在河边许愿处等他。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每个人许愿之时的表情都如此虔诚美好,清挽看得出了神。 “昨年许下的愿望,可成真?”白桑桑开口道。 “……未曾。” “可还相信。” 清挽默。半晌道:“相信。” 白桑桑笑,“你便如此信他?” “不知为何,一直信的。”或许这就是身为女子的糊涂,毫无理由可言,只是凭着自己的一种感觉,信得莫名其妙。 “可还能赌一次?”白桑桑挑眉问她,眼角带笑。 清挽望着她,微微点头。 -- 第40页 “那好。”白桑桑牵起她便跑,“我们去莲楼。你可要仔细看清了同你站在同一光亮处的男子!” 清挽笑。满心都是暖意融融的感动。 有这般一个知己,今生何其有幸。 当她们气喘吁吁跑到莲楼之下,已经没了顾南城和叶归晚的身影。清挽沉默不语。白桑桑不管,推着她进去。 身后门关上。 莲楼富丽堂皇的装饰,还是一如去年。可惜风景依旧,人不似昨年。清挽走得很慢,身后的人一群一群越过她走向前方,只有她——不疾不徐,不快不慢,走得毫无心思。 她不想承认其实她已经在害怕。 为何不怕?她心有所属,属的是他。一个女子,怎么会不害怕自己心属的男子同其他女子有一段传奇? 她怕的不仅仅是他,她亦怕自己。 是的,她知道自己是如何的一个女子。得不到,努力之后还是得不到,她便会放弃。她爱他,所以愿意为了这般爱去成全他。 如果这些爱恨交织,必须要一个人去成全,那就她来。 她想,再痛不过失去母亲之痛,她当年哭过之后能好好活到现在,那么如今,她亦能。 有人欢笑有人哭泣,人声喧闹,熙熙攘攘。一层一层,转向顶层。这或许就像人生,转啊转,转啊转,如果顶层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个人,慢慢转,不悲不喜的转,其实也能转完一生。只要没有期待。 只要没有期待。 而人,并不是非要期待不可的。路上风景何其之多,不入心,尚可入眼。 ☆、又是一年白莲节(下) 又是那一刻。 清挽立在门边,手握住门把。 只要打开,光明与黑暗,天堂与地狱,立马分晓。 夫人…… 夫人…… 夫人…… 他当时温柔的呢喃,好似划过耳畔,如此清晰明了。 翩跹公子,温润如玉。才子佳人,碧偶天成。 夫君。 清挽笑了。 原来并不是这样。 哭过之后能好起来。只要没有期待。所谓的成全……在她马上就可以打开门的此刻,统统都毫无理由的被推翻。她不想,她不愿,她不能。 怎么可能放得下呢。 看见他同其他女子站在一起,拥抱在一起,在一起。她嫉妒。 她很嫉妒。 只是她的骄傲束缚了她,所以她才装作不甚在意。可是心里面很在意。欺骗了所有人,可是欺骗不了自己。 清挽放下手,笑道:“……走罢。” 她终究是赌不起了。 赌不起又何妨?就让她怀有一丝希望罢。她已推开门,她已望见了昨年的他们。如此,便罢。清挽转身,一步一步向下往回走。白衣飘飘,素白如雪。 再转一个弯便要下了顶层,此时一阵风旋转而来,才被吹起的衣袂因为女子被裹入男子怀中而落了下来。 “怎的往回走?”刚才温柔的怀抱像是幻觉,清挽抬眼,看见的是一脸分辨不出喜怒的顾南城,男子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又向小门走去,根本不等她拒绝。男子沉默不语走在前面,清挽被他牵着走在身后,一时无话。门打开,漫天烟火姹紫嫣红,乱了人眼。 站了一阵子,男子始终没出声,清挽忍不住侧头看他,男子抿唇望着烟火,心无旁骛。清挽动了动被握僵硬的手,男子侧过来看她,目光深不可测,“去哪儿?” 清挽愣,没有反应过来。他奇怪的举动令清挽捉摸不透,女子不知如何答话。 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顾南城近身环住她的腰身,运起轻功,飞了下去。清挽一惊,本能的抱住他,头埋在男子怀中,紧张闭眼。风呼呼从身边刮过,底下此起彼伏的欢乐声还清晰可闻。足下几点,顾南城稳稳下落。还没等清挽放下悬挂的心,男子身形又是一动,抱住清挽向前飞去。 到了河边,男子放下清挽,立在一旁,并不作声。清挽亦立在他旁边,头一次觉得茫然不知该做什么。他莫名其妙将自己带到顶楼,又莫名其妙看了一会儿烟火,再莫名其妙将自己带到河边……然后呢?又站着? 清挽默。这一切如此显而易见,可是清挽并不觉得是自己所想那般。若是未失忆前的顾南城做这些,她一定懂,因为他还爱着她,所以这一切的解释再简单不过——旧时重现,还愿河神。可是现在不是,他已经忘了她,这些事,他不会记得,也不可能记得。 那么,之后该做什么? “站着做什么。”男子极其不悦的蹙眉,锐利的眼神射得清挽一阵心虚。 清挽无辜道:“……夫君……要清挽做什么……” 男子责怪的神色只有一瞬,下一瞬间,他抿唇不语,走到一边摊上去,放下一锭银子,拿了一盏青色莲灯,走回来,递给清挽。“放。” 简单一个字说完后,便又是沉默。 清挽愣愣的接过,而后又毫无意识地点上火,放入水中。男子快速将它捞起来,眼含愤怒,直直望着清挽。清挽茫然道:“怎么了?” “写字。”言简意赅,好像不愿多说一个字。 “……”发展到这一地步,清挽想不多想都不行了,“……夫君……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女子的语气,满含希冀,小心试探。 -- 第41页 “……没有。” “……夫君……今日为何如此?” “……我想。” “…………”清挽知道,这个男子是失忆,不是智商变低。他不想说的话,十个清挽拐弯抹角都问不出来。索性她便不问了,素手一抬,题上了字。 重新点上火,放入河中。 青色莲灯同其他连灯一起,顺水东流,很快便消失不见。清挽望着渐渐远去的莲灯,站着不语。 身后的男子目光划过一丝温柔,转瞬即逝。 当他们两人一起回到府中时,府上众人表情各有不同。最夸张的莫属白桑桑了。那一幅“哦哦哦”的表情看得清挽想不脸红都不行。许樱苏一脸“你又失约”的委屈模样,清挽同样委屈的望着他,这些事情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呀。司徒瑾还是一脸淡笑,妖娆风情,媚世无双。叶归晚面无表情,看见两人一同进屋,转身便回院子了。 一叶落而知秋。府上的人都以为丞相大人与丞相夫人算是和好了,萦绕在丞相府上的低气压稍微散开了那么一点儿。 南向一句“今日不早了,大家都歇着吧”便打发了所有想看后续的众人,一干人等只好不甘心的各自回房了。 清挽回到房中,还未从今天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昳华。昳华…… 今年的还愿,便如此简单的成了真? 他来,他带她去放莲灯,他们回家。 仅此而已。路上话不多,应该说是一路沉默。什么都没发生,任何的小情愫都没有产生。他沉默带她而去,而后又沉默带她回来。若说这便是还愿,是否太草率了一点儿?况且,他为什么在今日做这些事,目的为何,一切都还不得而知。 这算还愿吗? 昳华,清挽,白头到老。每年此时,还愿河神。 他没失约,她亦还在。 这应该是罢。 清挽笑。心中暖融融一片。夫君,夫君…… 清挽合眼就寝,心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并不曾睡着。闭眼假寐间,门扉处有细微的响动,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开门的声音。 才察觉到有人清挽便感觉一群人近了身,感觉到帘帐被拉开。 一人低声问道:“可是这女子?” “应该没错。白衣,容貌上乘。”另一人低声回道。 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可是我听闻这南相夫人亦是喜穿白衣,容冠天下。这南相大人宠妻如命,咱们可别绑错了人惹怒了南相……” 之前的男子立马反驳道:“错不了。你见过谁宠妻如命还两人分房睡的?” 女子略一沉吟,想想也是觉得有道理。做了一个“上”的手势,两个黑衣男子拿出黑色的一块布,捂住清挽的口鼻,清挽只觉一阵异香冲上脑门,头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一男子扛起清挽,三人轻悄悄打开门,丹田一沉,朝屋顶飞去,几个跳跃间,便不见了人影。 而另一边叶归晚房内。安静得不像话的女子明显是中了迷烟。女子衣衫稍显凌乱,一枚玉玺被一黑衣男子握在手中把玩:“是了,就是她。”正当三人准备动作,门外天空倏尔亮了一下。 三人一愣。 “他们已经得手了?” 那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是谁?玉玺怎么会在她那? “三个蠢货!”一直立在旁边没有出声的男子目光如炬,声音一沉,“带上她!跟夜鸢他们会合。” 他当时就不该太相信他们的办事能力。连西凉女王也会认错,算什么西凉国子民! “是!”两人低头答道。手脚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扛上叶归晚,飞出门外,朝光亮出现处而去。 城外小树林里,三人远远便看见主子同左右护法朝这儿而来。 可是……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惊奇如出一辙。他们这儿已经有一个女子了,右护法肩上的又是谁?不是说只抓西凉女王吗?难道有两个西凉女王?! “白衣。没错。” “容貌绝美。没错。” “一个人睡。没错。” 三人再次核对了一下人物特点,肯定的点点头。 “西凉女王。没错。” 可是当叶明轩同左右护法走近之后,三人立马傻眼。 “白衣?” “容貌绝美?” “一个人睡?” 这…… 谁才是西凉女王?! 红绸跪下道:“主子……这……”眼神在昏迷的两人之间来回闪烁。 “你们抓错人了。那是南相之妻——宋清挽。”左护法抿唇开口。 “啊?”三人面面相觑。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右护法说道,“……不如……” 叶明轩一个手势阻止了他的话,“不行。顾南城为了这个妻子灭了华辰的事,你忘了?” “……那怎么办?送她回去?” “……不。”叶明轩笑了,“……既然顾南城如此重视她,有了她我们或许应该可以更快的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 终于卡过来了。 现在又很顺畅的写了。 ☆、计始 次日早。南相府里一片慌乱。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 “不好了不好了……女王不见了……” -- 第42页 “…………” 白桑桑一群人等出了院子,直奔清挽房间。将六神无主的冬儿找到,白桑桑急急问道:“清挽怎么会不见了?!” “……我……我不知道……今天一早进屋来……小姐就不见了……呜呜……” 白桑桑又问道:“……那你们家南相大人呢?” “……自从大人忘记小姐后……大人和小姐,就从没同房过……”冬儿哑着声音,一抽一泣。 “顾南城!!!”白桑桑彻底怒了,“他知道清挽不见了吗?!” “……知……知道。” “那他人呢?!” “……叶姑娘那里。” 好,很好!顾南城,这便是你对共度一生之人的态度! 你莫名其妙失忆也罢了, 你单单忘了她也罢了, 你如今对她不咸不淡也罢了! 可是现在!宋清挽她失踪了,你居然去另一个女子的房间! 别的女子失踪关你屁事!宋清挽才是你妻子! “我去看看!”白桑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眼中的两簇火苗吓得一干人等没敢拦她。 许樱苏望了一眼司徒瑾,说道:“我去看看她。” 司徒瑾笑:“……老姐她,单单只是因为顾南城不在这儿所以这般生气?” 许樱苏笑:“……应该是觉得……曾经遇人不淑罢……”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明了。 叶归晚房中。 顾南城吹了吹茶盏中的浮叶,神情一片安然自得,嘴边的笑在听见什么时,渐渐向上扬。 她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女子,应是幸事。 “顾南城!”白桑桑撞进房间,柳眉一竖,红唇紧抿。 “桑桑……”顾南城笑,那一笑晃得白桑桑闪了神。 桑桑。 桑桑…… 白桑桑沉默下来,淡淡开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南城又是一笑,“……快了。” 白桑桑瞧他还有心情笑出来,怒:“可是清挽不见了!” 顾南城望着她,眸中神色深不可测。 白桑桑眼一黑,软了下去。 一刻钟后。 许樱苏同司徒瑾进了来,望见房间里只有啜茶的顾南城,微微皱眉。司徒瑾问道:“我姐呢?” “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司徒瑾眼睛一眯,“你不知道谁知道?” “你觉得我会在她说了‘顾南城你不得好死’之后还问她的去处?” 司徒瑾默。 “你对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 “不可能!”司徒瑾怒。 顾南城微微一笑,“也就是旧事重提了一下,而已。” 司徒瑾摔门而去。 司徒瑾的怒气丝毫没有影响到青衣男子,他举杯啜饮,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许樱苏坐在他旁边,沏了茶,亦悠闲的啜着。 两人无话。 “你不走?” “你难道不是想逼走他好单独和我说话?” 顾南城笑。今日不可同往日而语也。 丞相夫人被掳走一事顾南城做了善后处理,消息只在丞相府中传了一阵子,当第二日清挽穿着一身白衣照旧出现在院子中时,传言不攻自破。冬儿说,她昨天早上进屋去没看见小姐躺在床上就以为小姐出了事,谁知道是清挽睡不着于是出门散了步,过了辰时才回来。 而叶归晚失了踪却是真真切切。这件事顾南城在当日早朝便禀告了皇上,皇帝怒,怪顾南城没有好生保护好西凉女王,顾南城亦知罪,自请削去官职流放边疆。皇帝不忍,草草责骂了几句便将此事带过去了。但寻找叶归晚把她安全带回来的任务顾南城责无旁贷。于是寻找西凉女王的事情便交给了丞相全权负责。 司徒瑾那日摔门而走之后,便没有回到丞相府,想必是追他姐姐去了。 尉迟雪即将临盆,许樱苏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致志的照顾好自己的小妻子来。 清挽不慎感染了风寒,抓了药,便在院中修养身子,冬儿寸步不离的照顾她。 顾南城调动所有兵力全力寻找失踪的西凉女王,力求在期限之内将人安全带回皇宫。 所有人都忙着事情,这一忙便是十多天过去。 冬儿将药熬好了,端给床上的女子喝,女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调养了半个多月,丝毫不见好转。冬儿瞧见这般虚弱的小姐,心中一酸,也不知是这几天的第几次落泪了,“……小姐……你倒是好起来啊。这般病怏怏的模样,叫老爷看见了,该多心疼……” 清挽白着脸色一笑:“……冬儿,这生病都是一样的,哪儿能说好就好?你放心,你家小姐可是福厚之人……咳咳……不……不会就这般……咳咳……香消玉殒的……” “说什么胡话!”冬儿眉一皱,赶紧掐断了话,“……喝药吧。” 清挽点点头,蹙着眉给喝了,便又躺下去,吩咐道:“……我累,先休息会儿。你在外间守着罢。” 冬儿敛好被角,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清挽阖眼,浑浑噩噩睡去。 顾南城立在书房中,桌上宣纸上的墨迹是陌生的笔迹。 赎妻,今晚亥时,锦山见。 许樱苏进得来,瞥见信上字,立在他身边,问道:“怎样?” -- 第43页 “西凉国大皇子谋朝篡位,之前的接风宴上的刺客亦是他们所为。本来此次计划只是为了绑架小晚,夺得西凉玉玺,结果阴差阳错,抓错了人。于是叶明轩便一不做二不休,以此要挟,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这些,是影卫获得的讯息。 “今晚你会去?” “自然。”顾南城笑道,“我的妻子在他们手中,如何不去?” 许樱苏默,望着他道:“你应该是没有失忆罢。” 顾南城点头,“我以为那日你便知道。” “只是猜测,并不肯定。” “如今肯定了?” “嗯。”许樱苏说,“你若失忆,是不会救清挽的,也不会叫人易了容装作清挽在府中。” 顾南城不语,不去辩驳,亦不承认。失了忆的他,会怎样他的确不知道,有何好说? “今晚可要我一同前去?” “不用。”顾南城将信拿起来,点上火,宣纸闪耀光芒之后瞬间化作灰烬,“……你该去了。” 许樱苏点点头,“也好。”走到门边,男子回过头来,轻轻道,“帮我护好她们母子。”说罢便飞出府中,不见踪迹。 顾南城立在窗边,抬头一望,看见不远处阁楼之上,尉迟雪抚着大肚子,愣愣的望着许樱苏飞去的方向。两人久久都不曾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昂~好吧,这让我纠结的所谓“失忆”终于过去了。 男女主角的光明来了! 小许和桑桑……可能吧……那啥吧…… 我要完结我要完结!!! 现在的存货,应该还差一万多字的样子~ 要开学了要开学了~ ☆、坠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 锦山。亥时。夜黑风高。月光照在地面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山顶之上,临时搭建的草棚之中,睡有两个女子。同样的白衣如雪,同样的倾国倾城,神色安详,不知危险。山顶立着的男子,转过身来,阴测测笑道:“南相果真重视自己的妻子呀。” “……说罢,你要如何。” “借你所掌握的白爻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助我夺得西凉王位。如此,我便完璧归赵。”男子亦不客套,直接说出最终目的。 “……我人已在这儿,我妻子便在我对面,你觉得我无法救下她?” 叶明轩笑了,丝毫不受他的气势影响。手一挥,飞出两名男子,快速抓住两名女子,立在悬崖边上。“如何?” 两次。 他被其他人威胁两次。 威胁的筹码,都是她的命。 果然,只要不是站在最高处,谁都认为他可以随随便便被威胁? 顾南城不怒反笑:“好。” 叶明轩笑道:“南相好气度。” “不过我亦有一个条件。”顾南城悠悠开口,“你不能杀叶归晚,把她给我。” “不行!”叶明轩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为何?” 叶明轩的脸隐藏在黑夜里,神色不明,他咬牙切齿:“……因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十年前父皇莫名其妙认了这个女儿,对其宠爱有加,更是不顾众臣百般阻挠,将她立为储君,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居然就这样只被封了个亲王,成为众多亲王中不痛不痒的一个! 他所有的宠爱,名气,前途,全被这个半路出来的女子毁得一干二净,教他如何面对早逝的母妃?忠心追随他的亲信近臣? 杀。一定得杀。 不然难平心中之愤。 以她之血,祭母妃在天之灵! “你不能杀她。”顾南城淡淡道,“不然此次合作,免谈。” “别忘了你夫人还在我手中。” 顾南城笑,“你可以试试。” 叶明轩眼睛一眯:“叶归晚对你很重要?” “是。” “有多重要?”若是他深爱的两个女子都在自己手中…… 顾南城不语,目光中似有怒气一闪而过。 叶明轩笑,“既然如此……南相大人你选罢。今日我必须杀一个。” 顾南城默。 沉默的时间里,迷香的药效已过,两人悠悠醒来,清挽第一眼看见的,是对面被挟持的叶归晚。显然,她现在亦是一样被人挟持,她侧头,看见一身青衣的男子,正望着她们,抿唇不语。清挽不说话,亦是沉默相对。 叶归晚看清山顶上所站的人 ,冷笑道:“叶明轩,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叶明轩同样冷脸相对:“你这种一伸手便可以得到所有的人,怎么会懂别人求之不得的痛苦。” “哼。我是不懂,我西凉国怎么会有这样弃祖灭亲的亲王!” 叶明轩冷笑:“……你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西凉国有你这般一个国主,是祖宗十八代都造了孽!为了一个男人,丢下整个西凉国来其他国家儿女情长!” “要你管!” “我是管不着。”叶明轩脸都绿了,转头不耐烦道:“快点选!我现在想杀人!” “选她。”顾南城手一指,直直的指向叶归晚。 山顶上所有人皆是一愣。 叶明轩不确定问道:“可是叶归晚?” “正是。” “顾南城,你确定你没选错?” -- 第44页 顾南城面无表情,是个人都可以看出他心情不怎么好。 叶归晚愣愣的望着男子,不一会儿眼里便泛起水光。 这十余年的努力,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昳华,昳华…… 清挽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好!那便成全你。”叶明轩亦不多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右护法便将叶归晚扔了过去,顾南城飞身接住,刚立住身形,清挽向他展颜一笑,说不出的凄美决绝。 顾南城心中一慌,便见那个女子趁黑衣男子不注意,纵身一跃,向悬崖跳去。白衣飞起,消失在浓浓烟雾中 “挽儿————!” 将怀中女子不留情的扯开,向树林中隐藏的影卫扔去,顾南城跟着一跃,亦跳了下去。 “不要————昳华————!”叶归晚撕心裂肺的呼喊,清泪盈满眸子。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叶明轩往悬崖底下望,只看见一团团白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他一瞬间沉了脸色,若是白爻丞相同丞相夫人都在同一时间死去,这对西凉,极其不利。更何况,顾南城手中的兵权,是他夺得政权的有力保证,失了这一帮助,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出动一百人马,下崖底去找!” “是!” 风呼呼的从脸上刮过,刮得清挽浑身犯疼。她闭着眼,眼泪从眼角流进双鬓,没入青丝里。 选她。 选她。 他选了她。 在她和叶归晚同时性命攸关的时刻,他选了叶归晚。 她在心里面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因为他忘了自己……清挽,你定要撑下去…… 可是……没用。 百般暗示都无用。曾经他是那般不舍得伤她一肌一肤,而现在,他可以漠视她的生命。 她突然就笑了。原来不可能的。 母亲去世,她哭过之后还能好好活着。可是如今她不行,仅仅只是失去他的爱,她便觉得整个世界毫无留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昳华,今生若不能同你白头到老,那便来生;来生不能,那便下世……我不信,每一世,你都无法同我携手至死。 可是死之前,能否不要如此之疼? 又是一滴泪凝在眼角,冰冷的凉意,如影相随。 温热的触觉袭上心间,下一瞬间,她被男子紧紧箍在怀中,柔软的唇瓣吮上她的眼角,从眼角一直细细吻到眉间,再从眉间往下,鼻梁,鼻尖,上唇,下唇,轻轻覆住。 “挽儿,挽儿,挽儿……” 眼角又有泪水滑出。原来她如此贪恋他的温度,竟会在死前幻想出他的模样。 “挽儿,挽儿,挽儿……” 一声叠一声,就像她断腿昏迷之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昳华,昳华,昳华……”她的声音,极尽缠绵,饱含爱恋。就这样死去罢…… “挽儿,睁眼。”风还在刮,可是因为被人护在怀里,生疼的感觉渐渐没有。她睁眼,看见一个近在咫尺的昳华,真实的温度,真实的呼吸,脉脉含情的眼睛一片温润如水。 他笑,“我回来了。夫人。” 清挽深深的抱着他,清泪几许,嘴角上扬。 “夫君……” “我在。” “夫君……” “我在。” “夫君……” “……虽然为夫知道此时应该极致缠绵……可是,夫人莫忘了,为夫正在殉情……”戏谑的声音里是三分无奈,三分溺宠,还有一分眷恋。 清挽愣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女子笑道:“……只要有你在,天堂地狱,随你一起。” 男子在眉间落下一吻,轻声道:“为夫舍不得。” 真好。他又回来了。原来的昳华,不会对她冷眼相向的昳华,宠她至如斯的昳华。那个温情脉脉,笑意满眸的男子,她的夫君。 这崖很深,清挽同昳华落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见到底,而昳华亦不急着寻找攀附的地方,只是抱着清挽安然的向下掉。 “我们会死,怕吗?”男子的声音近在耳边,温柔的,低低的,充满磁性。 “不怕。”清挽埋在他怀中,闭着眼,神色安然。 他低笑。一场失忆,换了一个更加勇敢的小妻子,很划算。若在从前,她断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的,他懂,是一种心情;听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唔,总的来说,心情更好。 顾南城运气,一手抱着清挽,一手凝起内力朝石壁打去,“嘭嘭嘭”打了十几下,他们下降的速度明显降低。悬崖壁很光滑,但并不是没有支点,一两处的小突起,对于顾南城来说,已经足够。踩上石凸,借此发力,几下跳跃,便稳稳落了地。 清挽从昳华怀中出来,发现崖底的世界,格外清新明亮,宛如一个世外桃源。 顾南城牵起她的手,朝更深处走去。 ☆、崖底 崖底的世界,无人烟,就连踩碎枯枝的声音都能有回音。鸟儿的轻啼,清脆空灵,让人精神一震。她的手被男子温暖的握住,他正带领她走向一个不知未来的世界。 这般寂静,寻常人家定会害怕的。 可是她心绪宁静,伴着一些甜蜜与依赖,没有丝毫害怕。而这般宁静,恰巧可以让她听见她的心跳声同他的呼吸声叠在一起,宛如最完美的契合。 -- 第45页 真是美好的时刻。若是能一直走下去,多好。 “在想什么?”他问。 “想你。” 男子笑,“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好想。” “想眼里看着你,心里念着你,脑中想着你,四肢百骸,骨肉血髓,无一不是你。” 男子身形一僵,他停下来,转身将女子裹入怀中,紧紧抱住。 “夫人和谁学的?” “没有学。只是夫君失忆的日子,让清挽感受到很多不同的心情。我总在想,若是你回来,我一定不会再将那些本该说给夫君听的话因为女子的害羞而放在心里。我要让夫君知道,宋清挽眷念着他,爱着他,不会让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轻易将清挽忘记……”她轻轻环着他的腰,耳朵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内心满足自得。 昳华心中一紧,低声道:“……傻夫人……” 怎么是轻易忘记?他爱她十余年,怎能说忘记就忘记?什么叫不知道?他都知道,十余年的相交他怎么会不了解她?可是这些,他现在不便说与她听,待尘埃落定之后,他一定将所有的告诉她。 “说到失忆……”清挽抬起头来,瞅着他道,“……夫君如何记起来了?” 昳华笑:“……你纵身跳下悬崖的一刻,我便什么都想起了……” 清挽默。早知道如此,她应该早一点跳悬崖的。 看出了清挽心中所想,昳华又好气又好笑:“和白桑桑呆久了,竟也这般思考问题来!” 清挽笑,赖进他怀里,软软唤道:“……夫君。” 昳华心动,便又十指相扣牵起她,朝前走去。难得见她腻一次人,昳华的心情,不可谓不好。 连许樱苏都一眼看出这厮笑得太诡异了,更何况清挽。清挽无奈道:“……夫君。为何樱苏在这儿?”不就是稍微腻了他一下,需要如此夸张吗?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简易的农屋门前,而许樱苏站在房梁下,盈盈笑着。 “……他在这儿照顾你。” 清挽愣。 昳华轻轻抚上她瓷白的脸颊,柔声道:“……夫人在这里等我,可好?” 清挽望着他,低声答道:“好。” 昳华笑。 她不问,他不说。只是一句愿意等否的问题,问题从来都很简单,只是太多人想去刨根知底。你愿不愿意信他,你愿不愿意等他,真的如此简单。 那日司徒瑾被气走之后,昳华留下许樱苏,想说的,便是关于他如何保护清挽的一部分。有一些危险的事情,顾南城不能让清挽处于被人虎视眈眈的监视之中,所以他要让清挽消失。待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再接清挽回来。而这锦山崖底,是他某一次游锦山闲来无聊跳下来试试然后找到的绝佳藏人之处,不是功夫深厚到一定程度的人,跳下来算是自我寻死,仔细摸索下来走到一半估计就得崩溃。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保障清挽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他又留了一个许樱苏,清挽的安全算是百无遗漏了,而且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不会害怕,不会孤独,甚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清挽同昳华坐在屋顶之上,两人都不说话。 这样就已经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从来没有发现,同相爱的人处在一起,即使什么也没做,也是如此醉人的事情。 这应该算是清挽被之前冷漠的顾南城吓怕了。那般感受,她今生不愿再去感知第二次,即使是死,也不想再感受。 顾南城只能在心里轻叹,看来之前的表现过了头,让他的夫人如此惴惴不安。这也不能怪他,他自是不知道自己不爱清挽时是何种模样,只能尽自己所能极尽冷漠。不去看她,不去关注她,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好在叶归晚同清挽的习惯惊人的相似,他做起一切事情来,格外顺手。 他自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的,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夫君,白莲节之时……你为何那般做?”清挽问道。 昳华笑,将女子揽入怀中,低低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它告诉我,应该如此。” 清挽笑:“……可是真?” “……自然……不是。” 女子唇边的笑越发清丽:“……真的为何?” “若是我说,现在还不能告知你,挽儿可会生气?” 清挽:“自然不会。” “那为夫以后再告诉你,可好?” “嗯。” 清挽其实能隐隐约约猜到一些,可是既然他不愿说,她自然就等他愿意说的时候说。现在他还能在自己身边,应该算是最重要的事情。 清挽偎在他怀里,闭眼假寐,凉爽的风吹得她睡意渐浓。正当清挽要睡着时,感觉到环在她腰间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手指在她腰间游走,头顶的呼吸也越来越近,散在她面颊上,微微发痒。她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顾南城,鼻尖相对。 她笑:“夫君想做什么?” “唔……亲亲夫人……” “好。”清挽笑,凑上去轻轻吻上男子的唇,稍碰就离开,然后她望着他,“如此便罢?” 男子摇头,望着她。手指渐渐往上,无声无息松了她的腰带。 清挽身子一颤,闭了眼,又吻上去,舌尖轻轻扫了一下,然后离开来,一双水眸,晶亮亮的望着他。 男子眼中神色加深,他笑:“继续……” -- 第46页 看来失忆,也是有好有坏的。 清挽睫毛微颤,吻上他眉间,鼻中,鼻尖,落下唇角,她身体轻颤,不再动作。贴上的唇微微动了动,男子哑着声音道:“继续……” 于是——继续往下。温热的唇吻上下颌,脖子,喉间,那里动了动,不知何时,男子的衣衫已经敞开,清挽额上已有薄薄的清汗,她一闭眼,继续向下,男子精细的锁骨……清挽气一馁,闷闷道:“……夫君……”一出声才发现嗓音媚得酥人,好像撒娇。虽然她明白了很多,可是做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不行。 低低的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昳华将埋在胸前的人儿提起来,也不答她,直接吻了上去。一阵天旋地转的吻,清挽神思恍惚间,被褪了衣,被抱回房间,被放在床上,被男子覆住,青丝泄了小半张床,呻吟声叠合在一起,翻云覆雨。窗外,寂静的虫鸣。 作者有话要说:昂~伦家害羞~ 老害羞老害羞了~ ☆、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会一直更到大结局,先来三更,后面的晚上发~ 至于番外,如果这两天我有空,我会发上来的,如果木有…… 那就国庆长假吧。 昨天第一次出了写作板块,去论坛逛了一下,发现掐架什么的,太凶残了。 我还是只写文吧。 今天兴高采烈的发现,多了两个收藏,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好高兴好高兴~麻烦筒子吱一声啊~ 吃罢早饭,顾南城便要离开,他与许樱苏在一边山谷中交待事情,清挽在房中愣神。 “三个月。”他说,“若是三个月之后我还未曾来接清挽,你便带着清挽去中晋,尉迟雪我会想法设法派人将她送回中晋。” 许樱苏默,半晌开口道:“我带不走清挽。” 不是不愿带,不是不能带。而是,带不走。他应该算是了解那个女子的,有人叫她等他,不是那个人,她等一辈子也不会同其他人走。 昳华笑:“那时她一定料到我出了事,自然不愿跟你走。你便说实话告诉她,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在中晋奄奄一息,她那时自然又会跟你走了。” 许樱苏一愣,皱眉道:“……你可真是……” 胡闹。 到了中晋之后,他从哪儿给她弄一个顾南城出来? 骗她出了这个崖底,又能骗多长时间? 若是知道他出了事,她又岂会独活? “你听我说,我师父也就是鬼医已经到了中晋,我亦跟他说明了情况,西凉玉中的青玉在他那儿,他自有法子将青玉用内力化去引到清挽身上……” “你要清挽忘了你?!” “……不然,让她同我一起死?”他眼中黑成一片,“……之前我试过,给她下毒,三个月后没有解药便会无声无息的死去……可是……”他复又笑,“……我舍不得。” 舍不得下手。舍不得她死。同时,也舍不得她郁郁寡欢,孤独终老。 若是忘了他…… 他亦舍不得。 可是,同其他几种情况比起来,这应该是他最能做到的法子。 不过是她忘了他。 许樱苏沉默。 “好。三个月后你若不来,我定会叫她忘了你,重新活过。” 昳华笑,“多谢。” “你晚来一天,我都会让她忘了你。”许樱苏沉着脸,拂袖离开。 昳华默。死男人,我又没说一定会死。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回到房中,看见清挽还在愣神,他轻轻圈过来,不语。 “夫君何时回来?” “三个月后。” “不晚一天?” “不晚一分。” 女子笑,从他怀里出来,走到一边,将床头放着的一袭青衫拿过来,打开来,针线细致,花纹繁复,袖边别致,极可看出女子的用心。 “昨天傍晚我问樱苏从这儿回丞相府需要多久,他说以他的身手一夜便可来回,于是我便叫他帮我回去取了来。”说话间,女子将衣服穿在男子身上,“昳华,你一定要回来。”她从身后抱住他。 昳华心中一动,他转过身去,亦抱住她,“嗯。” “何时做的?” “从华辰回来之后,闲时无事,便做了。” “可还能为为夫做一件?” “嗯。” “好。你尽心做完它时,我便回来了。” 两人相抱,久久伫立。窗外是天光明朗的一线天堑,清晨的花朵之上,露珠清澈干净。 两日后顾南城回到丞相府。叶归晚冲出来,抱着他便是一阵大哭,他扯开她,对顾老管家吩咐道:“我两日不在,情况如何?” 中年男子俯首道:“女王安然回宫,皇上龙颜大悦,属下称南相在营救女王途中与刺客搏斗受伤,皇上赏赐了一些补品,准了您近日不用早朝,安心养伤。除此之外,两日里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男子点头,对殷殷切切望着他的叶归晚皱眉:“王上住在小小的丞相府怕是不合适。希望女王能尽快回到皇宫里,若是再出了此等大事,丞相府可再也担当不起。” 叶归晚愣:“……你是要我住去皇宫……” “丞相府的守卫有限,无法保证王上安全,还是皇宫好些,敬请王上早日过去。”说完便不再理她,径直去了清挽的房间。 -- 第47页 说来也奇怪,宋清挽的风寒治疗了半个月都不见好,却自从两日前开始,就很快的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到了今日,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是病怏怏的模样,她坐在房中,拿着一本书看得出神。 顾南城走进屋里,挥手让一干侍女下去,寻了个位子坐下来,啜茶不语。 宋清挽微微一叹,面上似有郁结之色:“……清挽看的书,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一点儿,我看了两日,生生的又憋出一身病来……” 男子笑,语道:“还好。不过一些地理区域,民俗风情,尚可读。” “……文言文版的?” “不然?”男子挑眉。 宋清挽撇嘴。也不带你这般维护的。 “她可好?” “好。” “我还要扮多久?” “唔,还有一阵子。” “……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 “你已经答应了。” “……好了好了,滚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去。老娘睡觉了。” “夫人注意自己的说辞。” “……放心,不会坏了你家夫人的形象。” “……夫人安歇。” 叶明轩那边还得想个法子解释才行。虽然当时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即使不是清挽自己跳下悬崖,也会有人将她拍下悬崖,但是看见清挽那纵身一跃时,他的心里还是慌了。于是他当时的那一声“挽儿”有心之人一定能猜到几分他未曾失忆或者已经记起,这与往后的计划,有一些麻烦,不过大体上,还是能施行的。 他亦未曾想到,还有另一个男子,为了得到清挽,谋划了十余年。 男子眼睛一眯,很好。想要同他抢清挽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叶明轩看见完好无损的顾南城时不可谓不惊讶。 “托大皇子的鸿福,我夫妻二人,都很平安。”他自然使了一点手段让叶明轩的人不知道府中本就有一个宋清挽,时间刚刚好,叶明轩来不及怀疑府中的宋清挽是真是假,他手上也没有武艺高强到可以下崖的人,因为,叶归晚已经平安回皇宫,他企图谋权篡位一事,很快便会公布天下,成为人人喊打喊骂的西凉乱贼。他若不想身败名裂,东窗事发,最好的办法,亦是唯一的办法,就是相信他。 “……那崖深不见底,光滑如镜,你是如何上来的?”叶明轩虽然深知此时不该怀疑他,但是,这也太玄乎了一点,他派下去的一百人马,无一生还。 “大皇子你确定你还有时间去质疑我的话?”顾南城挑眉,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 叶明轩默,缓缓开口道:“你现在已经不受我威胁,为何还要帮我?”他虽然是不了解顾南城,但是能爬到丞相这一职位的,又岂会是良善之辈?他不会相信顾南城帮他,耗费大量财力人力纯粹是因为觉得他是人才。 “……心情好。” “……顾南城,你别耍我。” “噢,只是不想某人奸计得逞,于是玩玩罢了。我不是在帮你,换个人来,我亦会帮。”男子淡淡道,“你得庆幸西凉没有第二个叶明轩,不然,或许我帮的便不是你了。” 叶明轩怒,原本打算唇舌相讥,想想便是作罢。顾南城是他的最大盟友,得罪不得。 “这是护清城的兵符,华辰的一半军队都在那里,从华辰调兵过去,打西凉皇军一个措手不及,胜算七成。加上叶归晚远在白爻,等她接到战报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作战先机很重要,失了先机,便是失了一半胜算。我会想办法让叶归晚的人无法将你叛乱一事的讯息带回西凉,你抓紧时间,三个月,应该足够你攻下西凉。”顾南城悠悠道,“再说,你本就是西凉皇子,朝中支持你的大臣一定不在少数,到时候里应外合,完全是百分之百的胜算。…………另外,若是西凉此时有什么不利于叶归晚的流言………”他笑,“……你知道的,昏君是一个国家灭亡的前兆……” ☆、重阳节(上) 叶明轩心底涌上一阵深深的凉意,望着那个嘴角噙笑的男子,只觉得不是美,而是危险。华辰被灭,是华辰之辱,华辰人民自然是想要复国的。奈何白爻太过强大,他们重创未愈,自然不会选在这个时间硬碰硬。而顾南城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灭国容易,灭了他们的心不容易,当初他未曾将华辰屠杀殆尽,不是他仁慈,而是这样做必然会激起其他三国的民愤,不利于白爻拉拢人心,他将他们留着,看似再造之恩,实际上……呵,这不是来了?一旦有战事,华辰军队必定会当出头鸟,所谓战争,不就是灭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一来,西凉算是帮助了,而又借战争之手,再次重创华辰遗军,使华辰再也站不起来,华辰复国,怕不是有心无力,而是希望都没有了,完全掏去了华辰的心! 再说他对叶归晚的打击,不可谓不狠。他不让叶归晚的人将叛乱一事传回西凉,就没人知道他是叛乱,而给叶归晚安上“昏君”这一罪行,他便师出有名,是为西凉除昏君,保国家。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是不同意先皇将皇位传给一个半路来的女子的,自然不会有人说他这样做是违背先皇遗愿,怪只怪,先皇所信非人,将西凉百年基业就这般给了一个轻率的女子,若是他篡位成功,再励精图治,让西凉变得比现在更好,百年之后,人们记起这件事情,对他们的定位,也会截然不同。一个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放荡昏君,一个是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住西凉的仁皇……这样一来,不是毁了叶归晚一世的声誉,而是毁了叶归晚世世代代的声誉,她的名字名留史册,却是以这般不堪的形象。 -- 第48页 高,实在是高。也不知道她叶归晚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个男子如此不留余地。 在心里警戒自己多遍以后断不可与这男子为敌,叶明轩终是收了心思,道:“……如此,便全仰仗南相的出手相助了。我叶明轩虽不是大善之人,但别人有恩于我,我自是不会恩将仇报的。以后南相有需要之处,我自会竭力帮忙。” “大皇子客气。”顾南城笑道,“那便预祝早登帝位了。” 叶明轩笑。 这叶归晚,算是彻底完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 冬儿知道丞相大人是恢复记忆了,按理说对小姐的态度也该好起来了吧?唔,没错,是好起来了,丞相大人对小姐笑得温柔,言语之间也可见亲昵,全府上下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小姐,吃的是小姐爱吃的,用的是小姐用顺手的,一天三次,定时定点的来陪小姐散步看书赏花…… 可是,她就是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丞相大人没有以前那般对小姐的感觉了,那眼神温柔溺宠,可是少了一些爱意,言语之间是关心爱护,可是少了一些缠绵,举手投足之间是保护爱惜,可是少了一些亲昵…… 而自家小姐呢……也有说不出的怪异。她说不上来在哪儿,可是……就是觉得有些别扭。特别是小姐笑的时候……总感觉……妖娆了一些…… 将脑子里各种疑问甩开,冬儿推开房门,唤道:“……小姐,已经辰时了。” 宋清挽翻了一个身,迷糊道:“……别闹,等老娘再睡一会儿……” 冬儿默。这……是小姐吗? 像是意识到什么,宋清挽睁眼,瞪了床帏一阵子,然后闭眼,隔了一会儿再睁开,便又是平常那副清冷淡然的样子。 “冬儿,给我梳洗罢。” “是,小姐。”冬儿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拧帕子了。女子在她转身后,微微有些发恼。顾南城,看你交给我的好差事,害得老娘睡觉都睡不清净!冬儿再次转身的时候,宋清挽还是那一副温温软软的样子,眼波盈盈,说不出的清丽出尘。 “夫君可是在等我用早膳?” “嗯,大人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唉,也不知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嗜睡,怕是那风寒,还未曾完全好开,留了什么后遗症……” 冬儿一听,立马紧张道:“小姐,你要不要紧?” 宋清挽轻轻摇头,安抚一笑:“冬儿,你别紧张……只是嗜睡而已,往后早晨你晚会儿叫我便行……” 冬儿急忙应声:“好的,小姐。” “嗯,那便去食厅罢。别让夫君久等。” 入了食厅,顾南城对她微微一笑,走过来,抚了抚她的发丝,问道:“身子不舒服,这么晚才来?”手放下后也不牵她,也没什么拥抱,两人便这般看似亲昵实际上很有距离的一同走向座位。 “怕是那风寒留下的小毛病,不碍事,以后早上多睡睡便好了。”宋清挽笑着回答,似是不经意间将最后一句话稍微强调了一下。 顾南城笑,不答她的话,坐下便专心致志的给清挽布菜。 宋清挽心中白眼一翻。她怎么就忘了,这男人又不是真的关心她,又怎么会任自己胡来坏了清挽形象。当看见碗中以清淡为主的食物时,宋清挽又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是真正的宋清挽喜欢这些东西,又不是她。她这一个月来全是吃的这个,吃得味蕾都退化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她真变成另一个宋清挽了。她悄悄递给他一个抗议的眼神,男子温润的眼睛里一片无波无澜,甚至连嘴角的淡笑都还在,可是却让她认命的埋头用膳。忍了忍了,不就还有一个多月吗? 吃罢早膳,顾南城陪宋清挽散步。 “重阳节将至,皇宫里自然是又有宴会的,夫人这次,怕是要同我一起去了。”他之前护清挽护得极好,皇宫里经常有大大小小的宴会,知道清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一一帮她推掉。她不得不去的那一次,是皇上亲自点名,圣命难违。 而这次…… 显然也是圣命难违。 那人早朝之时看似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却让百官冷汗涔涔。 顾爱卿,朕听闻丞相夫人天姿国色,美丽绝伦,可为何每次夜宴上,都不曾见到?难道果真是爱卿宠妻如命,不愿其他男子瞧上一眼?若是如此……爱卿可是肚量小啊…… 这话看似平常,可是由一个帝王嘴里说出来,便是再平常也不平常了。简单一句话,指责了他三点:不见夜宴,说明南相以权谋私,这算欺君;不愿其他男子瞧,这男子自然包括皇帝,说明南相善妒,不尊;肚量小——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撑不了船,那便不要做宰相…… 本还有些喧闹的早朝,因为这句话,全部噤了声,立在各自位子上,不敢再多说一句。 顾南城四两拨千斤,说是清挽这几个月来精神不济,又偶感风寒,近日才好了。 皇帝也没有想要将暗处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顺着这意思就下了。 但是清挽,今年重阳节,是躲不过必然要露面的。 宋清挽也没什么反感之处,便是应了。 “你确定我能瞒过他?” “你不确定你对挽儿的了解?” 宋清挽撇撇嘴:“……再怎么了解,也不可能完全模拟得出她的一言一行。更何况对方爱了她十余年……” -- 第49页 “他对挽儿的了解,不过是从暗处得知,要说真的见面,不过几次,以你的模仿程度,短期之内是不会让他有所察觉的。” “若是他兽性大发,把我拉在一边撕了怎么办?” 顾南城:“…………” “好了好了,瞧你这样子,我又不是清挽,你摆这么吓人的表情做什么……” 顾南城同宋清挽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将她送回院子,自己回书房处理政务了。但是明显的,咱们的南相大人心情不怎么好,全是被某个女人的话给弄的。 虽说此宋清挽非彼宋清挽,但是他一想到那男子所做的事情都是想对清挽做的,他一贯的淡定便全部成了云烟。更何况,这个宋清挽对真的宋清挽也是重要的,他不能让她出什么事。 ☆、重阳节(下) 重阳节当天。 这天是必定要祭祖的。白爻皇帝从寅时便开始祭祖,到日落时分才完事,日落之后,便是不如祭祖庄重的宴会,群臣共乐,百官尽兴。 顾南城携自家夫人隆重出场,自然又是一次闪花了众人的眼睛。皇上特意夸奖清挽气度不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一句话又被百官放在心里嚼来嚼去,嚼出个惊悚的意味来。于是这场宴会,群臣看顾南城的眼光都多了一些探究和打量。 这丞相夫人……怕是保不住了吧? 皇帝看上的女人,即使已经嫁为□,他若想要,纵使屠他满门,也会得来。 怪只怪,红颜祸水,容貌太美。 宋清挽倒是不怎么担心。她身旁的男子怎么会允许其他男子染指他的挚爱,即使是个假的,他心里亦不会好受。她未曾见过皇帝长的是什么样,朝拜的时候用眼睛悄悄瞧了,发现还算可以,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有一股王者的气势,就是气质太过强硬,让人不敢直视。宋清挽悄悄打量他时,正好他也看见了她,宋清挽一愣,却见他唇角微勾,说不出的邪肆。她心中没来由的一慌,赶忙低下头去。完了完了,也不知道这一看会不会给清挽带来大麻烦。 宴会上有一种清酒,味道很好,酒味不浓,甜甜的似带有花香,宋清挽爱不释口,不知不觉便多喝了一些,当顾南城想阻止之时,已经是两小壶见底。好在这酒的酒精含量真的不高,宋清挽只是面颊微微泛红,神思还是清明。顾南城没准她继续喝下去,宋清挽只好吃菜。 一个时辰后,她踌躇道:“……夫君……我……” 顾南城挑眉望着她。 “…………人有三急…………” 于是宋清挽在宫女的带领之下,前去茅房。顾南城之所以这般放心她一个人去,自然是做好准备了的,那宫女是自己人,暗处还有四个影卫护她周全,皇帝想要就这般带走她,怕是不可能。 宋清挽解决自身问题之后,便随那宫女往回走。走到一半,暗处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司徒瑾! 男子笑得妖娆:“清挽,好久不见。”那笑容里,七分是媚气,一分落寞,一分隐忍,一分爱意,宋清挽看得分明。她心中一软,笑道:“司徒,别来无恙。” 司徒瑾微微一愣。对待他如此温柔的宋清挽他还未曾见过,在丞相府里的日子,她虽然没了排斥之感,但始终对他不咸不淡,态度平淡得像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他心里激动,面上却还是一样,“我们一起走走?” 女子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她转过头对那宫女说道:“告诉夫君,清挽遇见故人,叙叙旧,一会儿便回来。” 小宫女答应了一声,便一个人离开了。 宋清挽同司徒瑾漫步在小道上。 女子的脸沉浸在黑夜里,表情不甚分明:“司徒,找到你姐姐了吗?” 司徒瑾显得漫不经心:“噢……没有……” “桑桑是个随性女子,她这么多年便是这般漂泊过来的,骨子里是受不得束缚的……” “所以连亲弟弟也不打一声招呼,便了无音讯?”男子眼睛里有受伤。 宋清挽心里有些疼,她沉默半天才说道:“……或许,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能对别人讲……” “‘别人’?” 宋清挽不说话了,那些一冲动涌到嘴边的真相硬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气氛有些僵,两人都沉默着。 今晚月色不怎么好,极锋利的一弯月儿,像是冷漠的剑锋。小路两边的花草树木,影子幢幢,倒影在石板路上,是一团一团分不开的黑色。 又走了一阵子,宋清挽轻轻开口:“……你,怨你姐姐?” 男子没有说话,风拂过他如玉的面颊,吹起墨丝,妖冶的丹凤眼很长,眼尾小小的向上勾起,总给人似弯非弯似笑非笑的错觉。月华倾泻,他像是从树洞里漫步而出的月下狐仙。他淡淡开口:“……何为怨?怨她早些年爱上了一个太美的男子,结果后来又同他的妻子成为生死之交?怨她看似潇洒随意,游戏人间,实际上心已苦成一滩烂泥,再也雕塑不起来?怨她四国漂泊,十余年来从不放弃寻我这个弟弟?……若说是怨,倒不如说是我感到心疼…………” 男子说这些话时,微微仰着头,看着天际,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女子悄悄落了泪,又悄悄拭去。 “……司徒,谢谢你这般爱你姐姐……她若知道……” -- 第50页 “不,我不要她知道……她就是那般一个人,别人对她的情越重,她越不能像自己。我宁愿她一直这样随意,想走之时无一丝牵挂,想回之时,我在家里等她……这样,才像她白桑桑……” “司徒!”宋清挽突然开口,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我是……” “什么?”司徒瑾侧过头来看着她,被这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宋清挽望着那张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突然回过神来,心中又惊又怕,压了压心中的情绪,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没……没什么……” 司徒瑾被这声音也惊醒了,暗暗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要忘了今天来的目的,那个人应该等不及了。 奇怪,他刚才怎么有种错觉,觉得她是阿姐呢…… 两人又是沉默。 走着走着发现离宴会的地方越来越远,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丝竹之声了。她暗暗心惊,这是要做什么?!他把自己带来如此偏僻的地方…… 她自然是知道司徒瑾对清挽的情意的。但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可不愿自家弟弟犯下此等错误。见识过那个男子的手段,连女子都可以狠下心去如此折磨,更何况男子…… 宋清挽心中警铃大作,佯装不经意道:“……司徒,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司徒瑾微微一笑:“怕是晚了。” 宋清挽平了平呼吸,亦笑道:“哦?” “我今日避开众人带你来此,自然是有目的的。” “为何?” “报恩。” 宋清挽一愣:“……报什么恩?” 男子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微微醉人的低沉嗓音飘散在风里:“……当年白府失火,是有心人故意要置我们一家于死地。我当时逃了出来,却身无分文,差点饿死街头,是白爻皇微服出巡救了我,然后我报了杀父之仇,弑母之恨,他又替我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成为华辰司徒府里备受宠爱的司徒瑾,享了十余年的天伦之乐……这般恩,如何能不报?” 宋清挽心中一惊,立在那里久久不说话。 原来竟是如此! 她竟没想到皇帝手上居然还有一个司徒瑾!而当初白府失火,竟还有□! “……清挽,我虽对你有情,但情义不能两全。白爻皇是个很好的皇帝,他爱了你十余年,情意不会比顾南城少,你若在他身边……也会很好……”话才说完,也没管女子脸上惊愕的表情,手起袖落,女子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晕在男子怀中。 司徒瑾向四周打量一下,看见一间房间外摆有一盆白花,抱上女子,闪身进去。 这是一间很精致的房间,每一处的设计都独具匠心,没有人知道这间房间花去了主人十余年的心血,全是按照一个女子的喜好设计,里面随意所见的一件物什,咋一看普普通通,实际上都匠心独运,是别处复制不来的精致。司徒瑾将女子放在床上,深深望了一眼,便飞身出去。 半刻钟后,一扇书柜缓缓移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男子,身形颀长,气势沉稳,明黄的衣物,昭示了他的身份。男子看似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倒不如从另一方面说,他走得小心翼翼且带有激动期待。终于移步到床前。女子安然睡着,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无一不是他心心念了十余年的模样,不,不一样,好似更美,好似更能让他心动不已。 终于,是他的了。 男子俯□去,轻轻落下一吻,唇覆在她眉间,久久不离去。 清挽,清挽,清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说又来一个男配。 还是终极男配。 ☆、第 37 章 作者有话要说:昂~第二发,可能今天更不完了,万分抱歉~ 但会更到我更不动了为止。 后面几张应该不会再写章名了(原谅我……) 宫女虽告诉了顾南城宋清挽是在途中遇见了司徒瑾,两人在叙旧,可是顾南城立马就觉得其中有事。这司徒瑾经常三天两头见不到人,自从出了丞相府寻他姐姐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里?他的身份是华辰遗臣,根本进不了皇宫。即使他本来的身份是白爻人,一个普通子民,如何可以? 先不管他是如何进宫的,宋清挽身边有四个影卫,以司徒瑾的身手若想无声无息把人带走,这是不可能的,除非…… 他心中一惊。他怎么忘了那个宋清挽同司徒瑾的关系!若是司徒瑾稍稍让她放下戒心,走入后宫,影卫一定会被大内高手发现挡在外面,到时候………… 顾南城抬眼,刚好看见有一个小太监附在白爻皇耳边说了什么,男子握酒杯的手一顿,目光不经意的扫到他,嘴角似笑非笑。 顾南城心中已经转了千万个心思,他正准备起身借故离开,白爻皇比他更快一步。 “顾爱卿觉得今日宴会怎样?”白爻皇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众臣摸不着头脑。这宴会年年都是一个样子,换汤不换药,能差到哪儿去?能好到哪儿去?皇帝这一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顾南城知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也便不再动想去查看的意思,淡淡回道:“自然是精彩的。” “哦?那南相可是要好好欣赏呐……”白爻皇不紧不慢说道,“朕身体不适,这便回宫歇了,南相主持大局,众爱卿没意见罢?” -- 第51页 一干人等连忙点头称是,一声叠一声的嘱咐皇上龙体为重,千万不可因为国事太过操劳。于是皇帝龙袍一挥,便摆驾回宫了。 因为皇帝已经说了让南相主持大局,顾南城现在自然是不能离开了,他将之前的小宫女唤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便神色如常的继续宴会。 为了以防万一,他之前给过宋清挽一种丹药,可以提前葵水,以白爻国的风俗,在此期间是不能行房事的,再加上韶祯对清挽的爱护,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要了她,虽说这只能保宋清挽四五日的安全,但是这四五日的时间对于顾南城来说,足够他从皇宫里救出一个女子。 悬崖底下。 因为今日是重阳节,按白爻国传统,不管身处何地,都一定要祭祖登高的。条件有限,短时间内不可能让许樱苏上崖买香烛,而且时局也不允许许樱苏上去,于是清挽只好采了一些野生菊花,绑成很大一束,放在地上,朝向母亲深埋的地方,以此作为缅怀。 她跪在地上已经很久,小声的说着话,软软糯糯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有一种飘渺感。 许樱苏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母亲,您同您的孙子在地下团聚了吗?是清挽不好,没能好好护住他,他连人世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曾见到……您若见了他,一定要好好同他讲讲……他的母亲很爱他,他的父亲很爱他,可是……”声音哽咽到出不了声,女子清泪盈盈,痛苦之色明显。那个孩子,是她每一次午夜梦回时最锥心的痛,她将他放在心底深处,痛到不能言。 如何能说? 就如那个男子一样,她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在意那个孩子,可是他忆起所有之后,什么都没说,他亦将他放在心底深处,从不轻易谈起。深夜之时,他说:“挽儿……以后还会有的,我们会有很多孩子……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顾念……”他以为她已熟睡,而那时,她曾悠悠转醒,不早不晚,恰好听见。 顾念,顾念。他的思念。 “……念儿,若有来生,你一定要回到娘亲身边来,做娘亲的孩子……”女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笑着道,“……母亲,你若在天有灵,请找到那个孩子,请保佑夫君。女儿在这里等他,您一定要让他平安归来……” 清挽一直跪着,直到日上三竿。喉咙说哑了,她便沉默,只是跪着。 许樱苏走过去将她拉起来,轻语道:“走罢。”女子点点头,动了动腿,才发现已经麻了,根本站不起来。许樱苏皱眉:“……你的腿本就断过一次,若不好好珍惜,再来一株五菱草也救不好你……”说话间便抱起清挽,朝农舍走去。 “……你大可不必担心顾南城,以他如今的势力,就是带刀闯进白爻皇宫,也会毫发无伤的出来……” 清挽听了话,稍稍安了心。 “……夫君如今要做的事,是不是同我有关?” 许樱苏默了半晌才道:“嗯。” 清挽也就不问了,她知道他是在为两人的未来扫除障碍,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在他这一边。 看着许樱苏那张漂亮的脸蛋如今多了一丝沉稳,她心中一动,这般改变,应该源于某个女子罢?她想起那个从不出阁楼的女子,轻声问道:“小郡主应该是要生了吧?” 许樱苏没想到她会问道尉迟雪,稍微愣了一下,也有一瞬间出神想到那个温柔的女子,永远含笑的眼角,一片平和,抚着肚子凝视肚子里的宝宝的时候格外美,他不经意间便弯了唇:“嗯,十月份出生。” 清挽像是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亦弯了唇角:“真好。” 许樱苏笑:“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清挽好奇:“叫什么?” “许隽。” “风流隽逸,超群拔俗。真好的名字。”清挽笑道,“可是你如何知道是个男孩儿?” 许樱苏笑着:“若是一个女孩儿,也是可以叫这个名字的,只是把‘隽’改成‘眷念’的‘眷’罢了。” “果真是个好名字。” ………… ………… 清挽的心情,在这般谈话中,渐渐好起来。 到了农舍,吃罢午膳,许樱苏拿出一支箫,送给清挽。 紫竹箫,很精致小巧,看起来崭新,还有一股竹的清香,怕是刚做的。 “这几日你若无事,便可学着吹箫,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他自然是看见她一天又一天坐在房中绣那件青衣,明明半个月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她像是在珍惜着什么,一点一点绣得极其细致,硬是拖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绣完。 清挽点点头。她之前学过吹箫,可是并不怎么精通,这般难熬的日子,有一种乐器相伴,自然是好的。 “谢谢你,樱苏。” 谢谢你和桑桑,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谢谢你,温暖的不离不弃。 男子笑,似有兰花的香气:“谢什么。” 人生的第一次幸运,便是遇见一个美好的你,让他在往后的岁月中,即使忘了当初的纯粹干净,也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 ☆、第 38 章 顾南城回到丞相府,将剩下的影卫唤出来,问道:“四人回来没有?” “回南相,没有。” 男子坐在主位上,合上眼睑。心中快速将一切虑了一遍。 -- 第52页 叶明轩前日已攻到涧西城下,再过一座城池便可直到皇都,此时若与白爻皇摊牌,显然时机不利;中晋国国主收到许樱苏的信应该还得有些时候;华辰剩下的一半兵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调来京城……所有的事情,都起码得再需半个月时间做准备,如若现在草草行事……他心中将所有事情整理好,一个一个告知影卫,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他起身朝皇宫里飞去。 拖他半个月的时间,那个女子应该可以做到。 宋清挽悠悠转醒时,第一眼见到的,是那个祭祖典礼上英武沉稳的男子,他的神情没了之前的威武霸气,在暖黄的灯光下,微微显出柔和之色。 “醒了?”男子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或许是因为身为帝王的原因,没有缠绵的感觉,稍微带有一些刚硬。 宋清挽淡淡道:“……不知皇上将我掳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他自然是猜到她的反应的,一脸的处变不惊,淡然的神色,和自己所想如出一辙。他笑:“……清挽做我的皇后,可好?” 宋清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睁着眼睛望着他。 她从顾南城那里自然是知道这个男子对清挽的情意的。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要清挽做白爻国的皇后! 男子看见她的表情很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般,对别人可以不冷不淡,清冷孤绝,可是对他,就得是她真实的样子,可大怒,可大笑,可大哭,可大惊,一切有他在,没人可以说她这样不好。他看着她一路走到今天,变成这般一个美好的人儿,她心中所有的苦痛,他都知道。所以他心疼,所以他不要她这样。 “嗯,可好?”男子凑近了她,重复了一遍。 宋清挽向后退了一些,皱眉道:“皇上可知您在说什么?” 韶祯点头表示自然知道。 “我是顾南城的妻子。”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说这一句。 男子不甚在意的一笑:“那又如何?” “我爱他,我不可能嫁给其他人。” 男子眼中的笑在听见“我爱他”时渐渐沉了下去,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他说道:“我可以等。” 十余年都等下来了,又怎么会在意这一阵子?他相信,只要她知道他的好,定会爱上他。 “我不愿爱。”女子说道。 他知道,对待这个女子急不得,她的性子他清楚,慢慢来,他说这话的本意不是让她立马答应他,而是让她早些知道,他想让她做他的皇后,他是认真的,他会好好待她。 于是男子也不争辩,换了个话题道:“宴会上见你光喝莲子酒了,也没怎么吃,吃些芙蓉粥可好?” 话一说完便有一个小宫女从外间进来,手上端着芙蓉粥,像是才从灶上端来。她自然是不知道这本来就是刚从火上取下来,她昏睡的这些时间,已经废了七八碗冷掉的芙蓉粥。 男子将粥取过来,挥手让宫女下去,笑道:“可要我喂?” 宋清挽稍显诧异,这男人,果真是了解清挽的,芙蓉粥是清挽最爱吃的夜宵,入口香滑软糯,带有芙蓉的清香,熬制的时候要换十三次火候,稍微不对口味便会大打折扣,看这粥的成色,怕是口感极好。 可惜她不是清挽,对这些东西不怎么喜欢。 “我不想吃。” “不吃便不吃罢。”男子也不生气,将粥放在一边,说道,“外间的宫女叫思儿,你若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去做。你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小厨房里都备得有,你若想吃,随时都可以。知道你在陌生的地方睡得不甚好,这房间便按照你在将军府时的闺房来设计,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我不会每天都过来,闲来无事时你可以在这个园子里走走,全是你感兴趣会喜欢的东西,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应该不会感到厌烦。我还有政事要处理,便先走了,现在还是丑时,你躺下再睡会儿……”也不管宋清挽记没记住,男子不由分说便将女子按回床上,捻了被角,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施施然离去。 宋清挽看着他不避讳的转动书柜旁的花瓶,然后闪身进去,书柜合上。女子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神。 这个男子,应是真的爱清挽爱到骨子里罢。他十余年谋划,终于得到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强要了她,而是要让她爱上他。他是万人之上掌握天下百姓生杀大权的皇帝,却可以屈尊降贵毫无脾气的伺候她喝粥,将一切关于她的东西准备得事无巨细…… 宋清挽微微一叹,清挽,你有多好的福气,竟可以让两个男子爱你至如斯。 就只是这半刻的相处,她都觉得自己似乎软了心,若是在这么相处下去……哎。女子心中喟叹一声,闭了眼,只希望这假扮的日子早些过去,她怕丢了心…… 正当宋清挽快要睡着之时,一身青衣的男子稍一闪身便从房梁上跃了下来。 女子睁眼,一点儿也没被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吓到,只是没了睡意,心中不满:“做什么?” “你可还能呆在他身边半月?” 女子一愣,低了眼,回道:“能。”这小小的雀跃是怎么回事? “那便好。这是一种可以让你犹如死人的丹,一粒丹药效有三天,三粒,可救你三次,你瞄准时机自己服用已保自身安全,你自己小心。” “嗯。”宋清挽接过瓷瓶,男子再一闪身,便不见了踪迹。 -- 第53页 男子走后宋清挽再没了睡意,她赤着脚走出房门,月华如水,照在她如雪的白衣上,好像下凡之仙。 她突然想跳舞,将今日莫名其妙的感觉释放出来。 心里想着,脚下步伐一错,便轻盈的飞舞起来。 是那支她很久没跳的九磬之舞,她不知今日为何要跳,只是想,于是脚便动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凭腰肢柔软,任凭身子飞转,她又见那年桃花开,漫山遍野的桃花,粉红灼伤了人眼,男子立在花海之中,一个笑,便记了一辈子。那年那时那相遇,于是成就今生今时今错爱。 她不知自己跳了多久,跳到后来,脚心生疼,手臂麻木,又是一个旋转跳上空中,她却没了稳住身形的力气,索性放下手,直直朝地面坠去。女子面色疲惫,闭了眼,好似断线纸鸢。 明黄衣衫一闪,男子稳稳抱住她,眉头一皱,喝道:“胡闹!”心疼的神色毫不掩饰,他将她抱回屋里,放在自己腿上,将她的腿抬起来,轻揉脚心,那双玉足,因为赤了几个时辰,冰冷得不像话,男子手掌的温度让女子身体一颤,她本能的缩了缩。 他本来有很多政事要处理,却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某个女子,失了平常的镇定自持,好不容易熬了一阵子,终是被心中所想打败,又回了来,却不曾想,看见她在院子里跳舞。 舞很美,可是跳得落寞。生生的让他感到心疼。 她跳了多久,他便在暗处看了多久。他心疼她的脚,她的身体,却并没有出现阻止,他可以让她做任何事,只要她高兴,只要他在。 女子闭着眼偎在他怀里。心里想到,当年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误了小半辈子,难道如今又要重蹈覆辙了不成……哎,她的桃花,为何都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昂~白桑桑的感情昂~ ☆、第 39 章 半个月很快就晃过去,白爻皇同南相之间的硝烟,越来越明显化。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在这期间,尉迟雪顺利诞下一个小公子,眼角眉梢,像极了漂亮的许樱苏。中晋皇以此为由亲自前来白爻接送尉迟雪,于是母子二人,便在大军护送之下回中晋。 西凉大皇子叛乱,在前几日才传到叶归晚耳中,而当初身上带有她的圣旨回国报信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一个月前西凉国传着多个关于叶归晚的版本,大意上都是讲叶归晚对白爻某一男子一见钟情,为他挥金如土,愿意用西凉十座城池来抱得美人归,可惜男子不从,且男子本有家室,叶归晚以西凉女王的身份逼他休妻……一时之间,也不知从哪里开始,西凉国到处都窜出关于叶归晚平日不理朝政,昏庸无道的小道消息。搞得西凉子民人心惶惶,大皇子此时揭竿而起,抚民心,顺民意,立誓为西凉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然后众多仁人义士,相继依附,组成伐政大军,势不可挡,半个月便攻下西凉皇都。而远在白爻的叶归晚在听见这些消息时,怒极吐血,就这般昏了过去,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叶归晚房内。 女子悠悠转醒,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见南相”,宫女自是将她的话传给白爻皇,按理说现在她已经不再是西凉女王,若是可以,韶祯随时都可以将她逐出宫门,但是男子听了她的要求后,只是点头许可,并没有其他想要落井下石的命令。只有他知道,这个女子为了能站在那个男子身边,花费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 她只是太爱他而已,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爱情中没有公平,没有对错。谁说不是呢,就连那个男子不还是为了一个宋清挽,不顾黎民百姓,覆了他国,负了天下人。 而他韶祯,竟然也会有一天,为了一个女子,赌了白爻江山。 顾南城接到宫中传话时,想了想便先叫传话的人离开,他随后便到。待来人离开后,叶明轩从屏风后出来,说道:“我想去见她。” 顾南城笑:“你想在白爻皇宫里杀人?” 男子沉默,并不说话。顾南城神思清明,也不多说。他对叶归晚的感情,怕不单单只是恨和怨。 所谓恨,来源爱。 所谓怨,来源求而不得。 顾南城进宫门时,侍卫小心翼翼问道:“……南相大人……您一直是一个人进宫,今儿个怎么……” 带了一个随从? 他只是例行公事问问罢了,就算有什么蹊跷,他也不敢往上面报啊,这皇宫里,一半是皇上的人,一半是南相的人,稍有一步走错了,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不就是带个人进皇宫吗,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顾南城淡淡道:“……今天心情好。” …… 侍卫不说话了,挥手放人。 到了叶归晚的房间,喂药的宫女刚好伺候完出来,见到南相,俯身行礼。顾南城挥手让一干人等下去,身后的人将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叶归晚坐起来,看见顾南城身后的叶明轩,扯起嘴角讽刺道:“……西凉王好大的闲情逸致……您不在西凉皇宫里呆着享受九五之尊的虚荣,竟跑到白爻国来看我这前昏君……咳咳……”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怒极攻心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叶明轩脸上神色不明,狠狠说道:“……干你什么事!我去哪儿是我的自由,要你管!” -- 第54页 叶归晚讥笑一声,拭去嘴角的血,淡漠道:“……你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同他说。” 叶明轩不动,怒而反笑:“……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你都要摇尾乞怜,叫他与你□好?” 叶归晚面色一凛,尖利道:“我叫你出去!!!” 叶明轩“哼”了一声甩袖出了里间。 女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顾南城坐在房间中的桌子旁,沏了茶,等着女子开口。 叶归晚心中一阵凄凉,她幽幽问道:“……我爱上你,有何过错?” 男子不语。他想起当初在华辰之时,亦有一个女子这般问过他。 爱上他,有何过错? 在千帆过尽之后,在万籁俱静之时,她们才问,爱上一个人,有何过错?之前呢,在她们以爱之名伤害其他人之时,不择手段时,心狠手辣时,可曾问过? “不,你不爱我。”男子淡淡开口,“你所爱的,是一个幻象中的我,简单来说,你只是爱上了拥有我的感觉,那不是我的人,所以你用尽的一切办法,不是让我爱上你,而是让你得到我,所以你首先做的,是把之前拥有我的人除去,然后让你拥有。之后呢?你觉得这便是爱了,拥有我,和我在一起,什么也不再管……可是,这算爱吗?” 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如今的你,没有想过以后的我们。 叶归晚愣在那里,被这些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想承认这些都是事实。 她想拥有他,难道不是爱吗? 她在遥远的西凉想念他十余年,向着他心目中的完美女子塑造自己,就是为了有一天得到他,和他在一起,这不算爱吗? 她除去他身边的威胁,只想让她完全属于自己,这不算爱吗? 没有爱,何来的想得到? 没有爱,何来的如今的她? 没有爱,何来的这一切闹剧? 他真狠哪,短短几句话,便将她所有的一切低到尘埃里去,否定了她,否定了她十余年的爱。 顾南城,我不就是爱上了你,你如何狠得下心? 顾南城起身向外走,淡淡的一句话让她几近崩溃。 “十岁之前的小晚,去哪儿了呢?” 原来这往后的相处岁月,都不是她,都只是她。 看着那个身长如玉的男子越来越远,她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让她冲下床,女子半跌半跑的撞过去,紧紧拉住他的衣角,哭道:“……昳华,昳华……” 男子眼光一凛,闪身到一边,抚了抚衣角,目光爱惜,转过头去冷声道:“我念你曾是顾家一份子,所以并不想赶尽杀绝。你若再是如此……”男子眼一眯,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女子凄凄凉凉笑道:“……如今,我连你衣角都碰不得了……我哪里脏了?脏在我对你的爱?” 顾南城转过身去,并不想答话,提步向外走。 “顾南城!”女子歇斯底里喊道,“她宋清挽…………” 划拉一声刺破胸腔的声音。 全场寂静无声,女子睁大眼睛望着前方,然后慢慢低下头,看着那胸前的长剑,轻轻的笑了。到头来,她连最后一个愿望也破碎了。 叶明轩,你竟恨我至如斯。 持剑的男子,面无表情,看着那女子笑靥如花,目光渐渐涣散开去。他眼底深处的情绪,无人看见,无人知晓。 “我说过,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长剑划拉抽出,带出满地的鲜血,女子软软倒下去…… 死不瞑目。 他记得,十五岁那年及笄礼上她喝醉了,她不知她身旁站的是谁,胡乱地说话。 “我今生有两个心愿,只有两个……一是得到他……二是求而不得让我死在他手上……” 她没有得到他。 她死在叶明轩手上。 这就是她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张就要完结了。 终于赶在暑假之前完结了。 鞠躬~最后一章的题外话应该会很多。 有可能就是后记罢。。。= =、 ☆、第 40 章 顾南城来到御书房的时候,韶祯正等着他,宋清挽站在他旁边。 男子笑:“你早知我要来?” “你不该杀她的。”韶祯开口。 顾南城也不辩解,望着宋清挽说道:“过来。” 女子向前走了一步就立马被韶祯箍在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轻吐气道:“我的女人,为何要走向其他男子,嗯?” 顾南城眼神一动,宋清挽神色不明。 男子望着他,缓缓道:“……你别忘了,她现在是我的夫人……” “那又如何?”皇位之上的人挑眉。 “呵。”男子笑,“我想……中晋国来迎接小郡主的军队,还有一半在白爻境内罢……华辰与白爻相连的十五座城池,守城之人都是南相心腹……我还未曾告诉你,中晋国的叶明轩能在短短三个月之内篡位成功,华辰将士出了不少力……” “哦?是吗。”韶祯不甚在意的一笑,“昳华,以你的性子,是不会做皇帝的……你乱了白爻,所谓何?” 男子微微一笑:“……看你做皇帝,我心情不好。” 同他抢清挽的人,他一定要让他们再无能力同他抢。 “……可是我已经同清挽有了肌肤相亲,你……还要吗?” -- 第55页 男子面色一沉,望着他道:“你要美人,不要江山?” 韶祯抚了抚女子青丝,道:“……天下贤能多得是,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你们谁爱做皇帝谁做去,白爻不姓韶……而宋清挽,只有一个,能占有她的人,也只有一个……” 顾南城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平日里对白爻皇的了解竟出了一步差错!他以为当初这个皇位之上的男子对二皇子韶季赶尽杀绝是为了高枕无忧,后来励精图治将白爻治理得井井有条亦是因为他想做一位德政明君,哪曾想,这些居然全是他的障眼法!韶祯看似信任的将大部分权利交给他却又表现出不怎么希望他权高慑主的样子以此来打消他的疑虑,好让他一步一步部署乱国之策,走向错误的威胁方向,然后在最后摊牌之时,所有的筹码变得一文不值…… 顾南城心中已把所有利害关系想清,他自然知道,此时他与他,没有赌局,只有争夺。 “……你打不过我。”他陈述事实。 韶祯笑:“我知道。” 男子眯眼。 “……你舍得让她同我一起死吗?” 顾南城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韶祯笑着:“……从你把她放在我这里开始,你就输了。顾南城,这是一个僵局。” “是吗。”男子笑,“……若我说……我舍得呢……” 韶祯愣。 “……我杀了她……然后陪她一起死。”男子话音落,手里一枚银针便“嗖”的一声向宋清挽射去,眨眼没入心脏。女子望着殿下的男子,微微一笑:“……昳华,这情,我终是能还清了……”她轻轻合上眼,一滴泪滑入鬓中,女子毫无生气倒了下去。 一个笑,击败了一辈子;一滴泪,还清了一个人。 殿上的人抱着她,手颤颤的伸到她鼻翼下…… “……挽……挽儿?” 前一刻她还在自己怀中,她的心跳他还感觉得到,而下一刻……她便毫无声息,身体残存的温热感让他怀有希冀……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顾南城转身离开。 桑桑,这最后的帮助,希望有用。 若是他执迷不悟,这白爻皇帝,他亦不妨为了她当当。 清挽不知这山堑里的树是什么树,前几日菡了包,今日一大早,施施然盛放。粉红的颜色,似桃花却比桃花娇小饱满,一路过去,是一排一列的粉红,弯弯绕绕,绵延至无尽处。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满树海棠,是为相思。 她学吹箫,自己谱了曲,取名《竹从寺》。这是一个很怪的名字,许樱苏不懂为何。 “浓到蚀骨的思念,为何是个如此清心寡欲的寺庙名字?” 她笑。是吗,明明是很应景的名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夫君懂。”她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便又沉浸在箫里,箫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乘着风,飘出很远…… 这一日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那件青衣,一个时辰前便已做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窗前桌上,海棠花瓣落下来,铺了满地,飘在青衣之上,掩去了衣领处的一个清秀的“挽”字。清挽自吃罢早膳,便一直站在树下,凝神吹箫。 许樱苏没有多余言语,躺在农舍内屋顶,沉默无话。 那首《竹从寺》他听了了一遍又一遍,却在今天,听出一丝绮丽来,有一种扣动心弦的美,让他止不住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子。 孩子应是出生了罢……他可知他的父亲,已经为他取好了名字…… 清挽的箫声,还在继续。她的眼前,飘过一树一树细碎的花瓣,每一瓣花瓣中心,都好似现出一个人,颀长如玉,清逸如竹,低眉颔首,全是一种惊心动魄的风华,他嘴角的温柔,是她一生的眷恋。 竹从寺,竹遇寺为等,从遇寺为待——等兮,待兮,合为等待。 她在等她的夫,她在待她的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箫声渐消,慢慢至无声,只有风吹落海棠花细碎的声响……许樱苏闭眼微笑,原来最美不过如此。 小径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颀长如玉,清逸如竹。一身青衣,发丝微扬。 他一步一步踏在花上,落英缤纷,美得晃人眼。 箫声之尾,女子放下箫来,望着他。她启唇轻唤:“夫君……” 顾南城唇角微扬,看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沐在花海之中,笑靥滟滟。 花树之下兮,箫声如许;踏歌归来兮,美人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算是。。。完结了吧? 反正不管怎样,我一直设想的结局,就是在这里,清挽在一树花下,看见城城,城城笑。 美翻了美翻了~ 有四章番外,城城的,桑桑的,韶祯的,还有清挽家孩子的~全部应该都会在国庆长假或者中秋发上来,那时候才算真正地圆满吧~ 写完之后,有点儿舍不得我们家城城,我想以后的文章,他会经常出来窜门的吧。。。但是我也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面对现在的文笔(望天……) 对于很多朋友的感谢,怎么说也觉得说不出来心中的那份诚挚。最想谢的就是春长,萱萱,王姑娘,还有期期,二火,老二(她把电脑让给我了一个暑假啊)你们懂就好啦,第一次写文,你们就看着我一路鬼哭狼嚎的走过来了,那种不管我写的好不好,都一直看下去的陪伴,让我真的有种感激涕零的赶脚啊! -- 第56页 另外,看着第一章的点击是三百,而第二章的点击就锐减成一百五,我好忧桑~(望天……)筒子们,我写文章一直喜欢娓娓道来啊,你们耐心点儿成么?(哭……) 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这文是不是就会冷下去,但是,如果你无意间看到,然后又一不小心喜欢上了,麻烦亲点个收藏,推个朋友,这文对我意义非凡啊。(如果不喜欢,那我哭去……亲你走好……) 因为高三,所以我赌不起,一年之内应该不会写文,一年之后,会将这个当做我的事业来做。但是我不会忘了我们家城城的!一有空我就来拔草~ 筒子们~虎摸~~~ 真的要离开了,又想哭了。(跑了……) 第四十一章顾南城番外(未完) 在华辰同司徒瑾对峙之时,他心中就已经在惊疑。他知道,那个人终于不甘心的想要浮出水面了。 若是他想要的,不过是削他的权,巩固帝位,昳华想,这些本就不是他最后想要的,给他何妨。他最终是要同清挽闲游天下或是归隐山中的,名,利,权,对外人来说或许是很大的诱惑,可是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他得到它们,不过是想更好的保护身旁的女子。 可是,所有他能看出的迹象表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想要的,远不止这么简单。 只要不是清挽。他说,什么都给。当初杀父之仇是他给他无限的权力去报,满门之怨是他允许他放手去平,这些恩,能报便报。所以他十余年帮他打下半壁江山,清奸小,除佞臣,甘心呆在丞相的位置上,守着这半壁江山。 不过是报恩。 而这恩,应该算是报了吧? 所以,你若来抢清挽,我定会让你看着,江山,美人,你两者都不能得。 叶归晚是何时与韶祯联手的,他不知道。 他对医术有很高的造诣,知道的不过一个白桑桑而已。众人都知他在鬼医谷学武,却不知他顺便把医术一块学了。叶归晚,也不知道。 “用内力化去这青玉,待全部只剩下红色液体时,将红色液体给她服下,不日便可痊愈。切记,必须用内力化去,这西凉玉,摔不得,亦凿不得。” 那时,他心中明亮。西凉玉的用处,他如何不知道?鬼医的盛名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西凉玉,可凿。青玉为忘情,用内力化去引进身体里,再深的情,也会悉数忘去。 他不动声色在去清挽的房间时将青玉捏碎了,所以叶归晚在门后看见他化玉时的背影不过一种障眼法。 失忆,不愧为一种好法子,这样他掩人耳目做起事情来应该更顺手。 既然如此,那便将计就计。 他理所当然的失忆了,忘记了宋清挽,单单只是那个女子。 她小产,在最虚弱的时刻,他不在她身边。难过是她,痛心是他。 半个月,她清醒之后每日都在等他。他在暗处,陪着她等。 三个月,她不出院子半步,执拗的像是在坚持什么。他待她睡着之后,悄悄潜进房间,望她到天亮。 她终于出了门。明艳桃花,再美也不及她半分。失忆也该有个失忆的样子的,怎能完全忘记,不是说人除了情感,还有本能吗?于是他便站在门外,大大方方让一干人等看。他忘了她,可没说哪日不会记起。人对不确定的未来,总会小心的,总会试探的。 于是叶归晚,漏了马脚。 他笑。 原来竟是他。 原来真是他。 韶祯。 锦山之游,让他看见了另一个宋清挽。 热烈如斯的宋清挽。 为舞而生,如此美丽绝伦。 那些痴恋的目光,在他眼里格外刺眼。她是他的,怎可跳舞给其他男子看。他出手,将一个忘我的男子挡在人群中,那一下,用了三分力道,半个时辰后,手必废无疑。叶归晚在他身旁沉了脸。 他没了再玩耍的心思,一路上对叶归晚的话总是敷衍。下山之时,他看见女子颔首微笑,许樱苏摘了桃花别在她发间。 人面桃花相映红,又是一度醉春风。 他心里气得要死,黑着脸转身,也不管身后的叶归晚,离开了。山上铺路的人第二日一大早便发现下山的石板路每一块上都有深深的脚印,像是用内力震出来的,于是锦山,传奇色彩越来越浓…… 早上散步同许樱苏一起,晚上用膳同许樱苏一起,出门同许樱苏一起,回府同许樱苏一起……许樱苏,许樱苏,一天到晚许樱苏,还有完没完?!(咱们城城直接忽视了其实还有一个白姑娘昂……)于是咱们的丞相大人,彻底怒了。 游锦湖?很好,一起去。 看书?很好,一起看。 散步?很好,一起散。 喜欢后花园?很好,他在那陪她一下午。 ………… 他是失忆了,难道就不能做这些事? 反正他失忆了。(……其实城城还是有无赖气质的……) 那日白桑桑找到他,单刀直入:“明日我同清挽去幽幽谷,清挽希望你不要去。” 他握茶杯的手一紧,语气淡然道:“为何不要去?” 白桑桑嘲讽一笑,媚眼直直的望着他:“南相大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是你失忆了,不是清挽失忆了。你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她可没有。每天面对着曾经最相爱的人同其他女子言笑晏晏,你说她心里疼不疼?!”白桑桑顿了顿,“……顾南城,你得为你以后积点儿德,老娘就不信你一辈子都会忘记她,等你记起来的时候,说不定清挽已经不爱你了,到时候……”她笑了一下,讥讽之色顿现。 -- 第57页 他沉默,心口窒得慌。 不爱。 可能不爱吗? 他又没忘记她,可不许她不爱。 爱上谁,杀了谁。 她是他夫人,一辈子只能是他的夫人。 “好。明日我不去。” 白桑桑笑,离开他房间。 可是第二日,他还是去了,尽管幽幽谷周围布满了他的眼线和影卫。 她在明,他在暗。他看着她在荷花淀里穿梭,笑容明媚,眼角微弯。他心里稍稍安心。 也罢,能笑总是好的。熬熬就过去了,挽儿。 她喂许樱苏吃莲子,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顺手一颗莲子,直直射过去,不偏不倚,力道适中,刚好打翻莲子盒,却又不会伤到端盒子的女子。 他的夫人,为何要喂其他男子吃东西? 白桑桑那个爱折腾的女人,非要摘那株莲蓬,害得清挽身形不稳,朝水里栽去。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飞到她身边,手一捞,环住女子朝岸边飞去。 软香在怀,是他熟悉的身子,唔,好像瘦了一点儿。难道那副平静的样子,果真是装的?今日可要叫厨子多做一些她爱吃的,这般瘦,如何能行? 夫人,夫人,夫人……他在心底一声一声唤她,柔情化作一滩水,淌进四肢百骸。她像是有所感应,回手抱住了他,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他身体一僵,赶紧调整好气息,朝岸边稳稳飞去,足下几点,落了地。 她轻轻唤:“……夫君……”话里的委屈落寞,听得他心中一疼。他抱紧她,沉默不语。他护她宠她十余年,却一夕之间变成陌生人,是个人都受不了,难为她还能保持面上不动声色。他不说话,更加的决定要将那精心捣乱的人给揪出来,往死里折磨。 白桑桑晚上找到他,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清挽为你学了一支舞,可要去看?” 他当时就没淡定,批改文书的笔滑了一下,拖出一条墨色长痕。他赶忙收敛心思,淡淡道:“哦?” “蛇舞。我刚才来的时候碰见小瑾,我告诉了他。你爱去不去。”她说完便走。 白桑桑转身的那一刻他已经飞了出去。 笑话!蛇舞?!司徒瑾那小子,一直对清挽意图不轨,让他看见,那还了得?!他几下飞到清挽院前,刚好就看到笑得一脸骚包的司徒瑾准备进去,他飞身上前点了穴,直直的将人扔了出去。 他的夫人,为何要跳舞给其他男子看? 当他看见穿着一身红衣的清挽时,下腹窜起一股邪火,乱了他的气息。他看见她跳起妖娆的舞蹈,魅惑人心,媚气天成,心中一片激荡。 这个女子,总能带给他惊喜。才情无双的她,低眉颔首的她,语笑嫣然的她,美丽绝伦的她,任何一面的她,都足够一个男子为她疯狂与倾心。 真好,她是他夫人。 眼中□□加深,他身形一闪,便将女子裹进怀里,□□在外的肌肤,全被他的怀抱覆住。他自然不会忘记,这里还有一个白桑桑。 他的夫人,为何要跳舞给其他女子看?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前的番外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喜欢这个故事,看到这里觉得好看的筒子们请给咱吱一声~(说不定咱就有勇气把这文的几个番外一口气儿写完了呢……捂脸跑~) 第四十二章 白桑桑番外 她遇到他之时,桃花开遍了整个白爻,耀眼一片。他便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中,一身青衣,俊美不似凡尘。那是一个爱笑的男子,可是笑不达眼底,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或许是那日桃花,将他不经意间耀眼的风华发散到极致,所以她多年来对那日相遇念念不忘。那是一个淡雅如竹的男子,温文尔雅,花容无双。一身青衣,不显寻常文人的柔弱做作,越发衬得他清淡如水,一双永远处变不惊的眸子,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她在锦山桃花林中舞蹈,他站在桃树下,看了她整支舞。桃花瓣风扬,落在他发上,肩上,脚下,他噙笑望着她。他说:“姑娘的舞,美艳至极。” 她笑,亦不推辞,亦望着他,然后听见自己的心,微微动了。 飞舞的桃花,簌簌落下,像一场粉红的雨。让一切都美得朦胧,美得心醉…… 那日之后,他便常来梦君阁,一间雅间,一壶碧螺春,就那么静静坐着,看她舞蹈。她从未像那时那刻般感激上苍赐予了她如此美好的舞姿。被心上之人盈盈望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她用情,所以舞姿美妙绝伦,所以她名扬天下。可是没人知道,她所有的舞,都只为那一人而跳。 她苦练九磬,就是为了向他表达心意。 可是他知道之后却说:“桑桑,舞很美,一如当初之美;可是情不必,莫错付。” “为何?”她问,眼中清泪几许。 “这一生,我已找到要共度之人。”他笑,眼中的温柔竟是真切。 “我如此之好,为何不爱我?”她问,心中不死心。 他说:“你不是她。” 只此一句,便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不是她,不是她,只因不是她。多莫名的理由,多诚实的话。她拭去泪,笑了。 她白桑桑,是一个骄傲的女子。爱一个人,亦要骄傲。 “昳华,若是如此,我不强求。”她说,心中疼得滴血,“九磬之舞,我今生只为一人而跳,他不惜,我舍之。” -- 第58页 “只是我白桑桑,爱得太深。无法做到坦然相对。今生立誓,此生三不嫁,不嫁为官之人,譬如你;不嫁习武之人,譬如你;不嫁学医之人,譬如你。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不为人!” “……好。”他轻道。依旧盈盈笑望着她,似是知她心中所想,他早已明了。 这般毒誓,哪是在怨他,哪是在恨他。明明是在逼自己走上绝路,不能再心存侥幸,不能再藕断丝连,不能再芳心暗付。如今,他是他,她是她。一场风月,有他的人出场,却从不曾见他的心。 这般,罢了。 他终于如愿以偿娶到那个女子。成亲当天,她去看了。看见风拂起红绸,露出那个女子的容颜。那是多么美的一张脸,日月光华,尽耀其身。芙蓉初露,清绝天下。这般一个女子,和他站在一起,该是多么的相得益彰。 如若是她。她想,或许她可以输得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前写的啦,没发,因为文章被锁了。 既然有人看,就发上来吧。其实白桑桑的番外也没完╮(╯▽╰)╭ 还有她和韶祯的故事来着……她最后是个好结局,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