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浪漫》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 《私人浪漫》作者:潮汐夜海 文案 1. 圈子里都在传宋铭铮受够了自己瘫了十年的老婆,终于带着个新欢出现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上。男人衣冠楚楚,依然看起来风姿撩人。 有人喝多没管住嘴,玩笑道:三爷好手段,听说你家里那位近日心肺衰竭,旧人换新人,恭喜恭喜啊。 宋铭铮捏碎了他的下巴。 贺听昭,单就这三个字,就能让宋铭铮一瞬间成条疯狗。 2. 贺听昭十六岁就跟着宋铭铮,替他挡了致命伤高位截瘫。十年来,宋铭铮的名声传到欧洲,是比父辈更远的地方。他有了世界各地遍布的庄园,但依然留在遇到爱人的地方。 但贺听昭出不去,他就躺在床上。 我自愿牺牲。 直到他发现宋铭铮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阿铮,我们不怕。 3. 宋铭铮内心从来不否认。如果没有贺听昭,他就是个没有约束,无道德,什么都能干的出来的渣滓。 我这辈子罪孽深重,我上不了天堂,我不怕死,但我好怕,好怕死后没有你的世界。 宋铭铮跪在手术室外边。他怕从死神手里夺不了人。他怕余生一个人。 因为贺听昭,他怕的东西太多了。 那是他一整个世界。 疯批阴暗攻x残疾温柔受 排雷:攻和受二没睡过,双洁。受不圣母,受二非炮灰。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铭铮,贺听昭 ┃ 配角:穆辰远 ┃ 其它:残疾,轮椅,瘫痪 一句话简介:一个疯子带俩坐轮椅的玩过家家。 立意:爱能战胜一切,体现了人绝境之中不抛弃不放弃的美好情感。 第1章 穆辰远睁开眼睛,他昨晚睡得不算好,拉住床边的扶手,他一使劲,却没把自己拽起来,忽的又倒了回去。 阳光透过窗帘射了进来照在他脸上,穆辰远心情不错,他按了手边的铃,屋外响起隐约的铃声,他把脸埋进被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恋爱真好,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可怎么办?连自理能力都快被宠没了。 卧室门被打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穆辰远露出一双大眼,却分明是笑弯了的样子,满满都是倾慕。 饭做好了,宋铭铮的声音磁性低沉,却不是那种长期抽烟的烟嗓,是像歌手一样雄厚低沉的男低音,随便说句什么,就能让穆辰远心花怒放,更别提宋铭铮的长相,穆辰远拉住他的手借力坐起来仔细看,说是万里无一也不为过快来吃,不能超过八点半。 又是心情好的一天。 宋铭铮话少,但事情做的却多。他捡起落在地下的尿袋,径直去卫生间帮穆辰远倒了,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在小沙发上的外套拿过来扔到床上要不要帮忙,八点半之前能不能吃饭。 不用啦,你去忙嘛,穆辰远鼓着包子脸傻乐,他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了好几年,最近都快忘记怎么自己上下床了,这可不行。 宋铭铮也没说答不答应,他伸手把床边的扶手放下去,然后把移位板放到一边,长腿一伸就把轮椅勾了过来起不来叫我。 好嘞!穆辰远掀开被子,露出两条软绵的面条腿,实际上他受伤的位置在c7,也是高位,只是不幸中的万幸,双手没有受到影响,自己还是可以完成生活中大部分事情的。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之前他自己一个人都活的清苦,也是这两年工作稳定了才慢慢好起来。 穆辰远把两条腿推下床,两手撑着床往前挪,他的双脚早已变形的不成样子,足背弯的压都压不平整,啪的就被他拖在地上,毫无反应。穆辰远把自己撑到床边,移位板塞到屁股下,另一头放在轮椅上,慢慢的把自己移到轮椅上。剩下的事就轻松的多,他伸手捞过两条腿,扶着把手把坐姿调整好,滑动轮圈出了卧室。 别洗了,吃完再洗,就要超过八点半了,穆辰远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宋铭铮看见他出来停下玩手机的手,冲餐桌抬抬下巴。宋铭铮骨相绝佳,侧脸也好看的让穆辰远睡意全无,他转头看向餐桌,又是一桌丰盛的让他惊讶的早餐哎呀,做这么多又吃不完,累不累,穆辰远有些心疼浪费都是小事,你要起好早的呀。 没事,你多吃点就不算白起那么早,宋铭铮淡淡接过话头,收起手机直接把轮椅推到桌边,一双瑞凤眼看向桌子,开始给他布菜营养均衡,这个月的目标是让你长胖十斤。 扑哧,笑死我了,哪能胖这么多,瘦十斤可还能瘦,穆辰远乐开花,接过熬的正好的粥小口小口抿着,他偷偷打量身旁的宋铭铮,觉得老天对他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穆辰远其实生的也很好,除了没有好好养护,已经变得发黑肿胀的畸形双脚,小脸吹弹可破,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古灵精怪,两颗小虎牙更是衬的人可爱,白白年轻了好几岁。 他也的确年轻,23岁,按照普通男孩的岁数,现在也该大学刚毕业。只是他没有继续念书的机会,穆辰远家境贫寒,小时候就跟着父母来城里打工,他们住在城中村的一间平房,一个雨夜房子塌了,父母在睡梦中被砸死,他砸断了颈椎。 没人知道一个连屎尿都管不住的残疾孤儿是怎么活下来长大的。政府赔了一笔钱,穆辰远从医院出来后也花的所剩无几,他吃百家饭长大,努力自学坚持,他翻过垃圾,在地上爬过,做过残疾裸模,也为了挣钱拍过视频卖给一些慕残网站,最终靠着顽强的毅力坚持到了现在,他终于能够自食其力,现在在网站上画连载漫画,人气还行,足够他在市中心租一套能够满足无障碍出行的小房子了。 至于他和宋铭铮,是在医院认识的。 穆辰远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底子差,早年间的辛苦还是让多年瘫痪的他有诸多的并发症,而且动不动就容易生病,体重更是常年在100徘徊,瘦弱不堪。好在他的工作也不用每天打卡,粉丝有些知道他近况的,也都理解支持。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一天,穆辰远因为肾结石引发的高烧住院,他出门晒太阳,在上坡时一阵无法形容的眩晕。 天旋地转,他身子虚软的倒下去,根本无法再推动轮圈。 糟了,这下要摔了呢。 直到他跌进一个温柔宽厚,极为温暖的怀抱。 不知是阳光还是眩晕,看见宋铭铮的那一刻,穆辰远几乎恍了眼睛。 像普通青年一样烫了韩式侧分,碎发飘在他的额前。 白t,夹克,帆布鞋。 云朵,太阳,还有他。 穆辰远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帅气逼人的青年眼里有明显的距离和疏离感,但也有他想要触及的温存。 想认识他,想靠近他。 我是穆辰远,谢谢!他露出虎牙想笑,但变成了红着脸道谢。 帮穆辰远在轮椅中坐好,其实这些穆辰远自己完全能做,只是那一天他的手几乎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好看的手指帮他把掉落的鞋子捡起来,再蹲到轮椅前套上,动作极为自然熟练。 他站起来,做出一副将要离开的姿态宋铭铮,铭记的铭,铮亮的铮。 穆辰远在那一天直接坠入情网,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喜欢某一个人。 傻笑什么,吃饭,宋铭铮那张好看的脸皱起眉头,他的长t袖口卷了起来,露出干净漂亮的手腕,正拿勺子敲着碗边,提醒穆辰远回神。 嘿嘿穆辰远笑起来,露出晶亮亮的眼神和两颗小虎牙,他一下羞红了脸在想你怎么这么好呀,我哪里值得你喜欢呀。宋铭铮不和他住在一起,却每天都来照顾他,一日三餐亲自下厨,再也不许穆辰远吃外卖,每顿都精致的吓人。穆辰远自己基本上是能够自理的,但是偶尔宋铭铮帮他,动作也是无比娴熟。 不,你值得,只有你最值得,宋铭铮难得笑了出来,把穆辰远迷的神魂颠倒,他坐在一边支起下巴,微微眯眼打量我喜欢你的心,非常非常。 喜欢。 第2章 s城,傍晚,西城别院。 管家拉开车门,车上的男人长腿一迈走了下来。 侧分背头,内里西装革履,外套风衣长衫,宋铭铮抬了眼,瞬间气场骇人,模样几乎是完全变了。 三爷,管家领着佣人微笑行礼,接过宋铭铮脱下的风衣,递上一只平板贺少今天精神挺好的,下午还趁着太阳好出去转了会。 晚上按摩要加,宋铭铮翻着平板上的记录信息,闻言皱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我来给他做。 一行人往屋内走,宋铭铮面上几乎没有表情,再无半分白日中的模样。极为英俊的脸上沾了几分煞气,却似乎更像是他自己。 另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侧耳细听,居然还隐约带了滚轮的声音。 贺听昭起床急了点,人在轮椅中坐的不太稳,他在家里随意惯了,倒也没有那么在意形象。 宋铭铮眯着眼和他对视几秒,最后率先破功的笑了笑,那股气场又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却是完全不同于白日中的另一种温柔。 又起的这么急,赶着上哪儿去?宋铭铮轻轻俯身,一手拽住贺听昭的衣服,一手仔细将他圈在怀里,往一侧动了动,把坐姿调正,人能坐的舒服些。 泛着淡紫的嘴唇轻抿,贺听昭倚着头枕,看着爱人替自己打理身子还能上哪去?言语中气不足,说话声是虚虚的,勉强能说完整句,只是又透着一股子温柔,宋铭铮听惯了始终觉得这最让他舒服你知道我容易困,等你就是了。 困就睡,这一番动弹,两条腿是也得跟着挪一挪。双脚裹着白色护理袜歪在脚踏上,踩在定制的软枕中。左脚不怎么听话,有了微微痉挛的迹象,宋铭铮搓了两下手,摩擦生热后自然的捧起那只抽动的脚掌,节骨分明的手指在贺听昭的脚心中揉按着,没有任何排斥。 抽筋,按的少了,话是陈述句,也没带什么语气,宋铭铮低着头只专心看贺听昭的脚,嘴里轻飘飘一句。却让屋里氛围悄然变化,佣人们低着头不敢言语,都是一副紧张的模样。 s城赫赫有名的宋三爷,此刻正蹲在电动轮椅边,给他相伴多年的爱人贺听昭揉脚,这在佣人眼里并不罕见。只是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大多是真的。 对于他们来说,宋三爷是个暴戾恣睢的主人。 是想你啊,只有轮椅上的人,依然是放松温柔的模样。贺听昭费力抬起右臂,他的手指以不规则的样子各自蜷缩着,有的蜷缩程度大,已经完全扣进手掌,有的微微弯曲伸直,又似乎是只能保持这个模样,完全不能再蜷曲,弯曲的右手抬起时,手掌自然的下垂。异常畸形。身后的护工忙伸手在他胳膊下托着,防止他忽然脱力。 贺听昭垂下眼睑,他把手伸向前贴上宋铭铮的脸,轻轻蹭了蹭。其实原本他的手是碰不到宋铭铮的,只是那个人沉默着不言语,却是不着痕迹的往前动了动。 贺听昭的眼眸里是温润的水光,似乎含了半生的温柔阿铮太久没回家了,我的脚也想你了,所以想让你按摩。他开玩笑一样的安慰着,宋铭铮抬起头,表情没什么,人却像是敛了锋芒的野兽我不在也没听说你少出去,下午不去还出去玩了?他停下动作,捧着脚掌慢慢放回软枕里,一下下把蜷缩抵在袜子中的脚趾揉开,再把他们固定好少去吹风,我太担心。 他站起身来,凑近一个轻吻,就落在了贺听昭的脸上吃饭去,好容易歇了几天,在家陪你。 他们二人从视觉上看起来并不相配。 宋铭铮生就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成人之后更是一年胜过一年的出众,旁人很少有能在他衬托之下还能显出几分颜色的,更何况贺听昭根本算不上什么绝世美人。 他瘫痪了十年还久,近些年心肺更是一再衰弱,少年时也算品貌非凡,只是过去那些早已被疾病折磨的不见踪影。但骨相温柔,看着仍然是个纯良的模样。 s城仅有两家高门大户,东贺西宋,只是宋家并不是s城的原住民。十几年前宋铭铮的父亲仍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为了避免意外,只得把三个孩子送往不同的内陆城市,一方面要交通便利,水路机场四通八达,万一出事离开的迅速。另一方面经济繁荣,若是子孙成长起来也可拓展业务,让他宋氏一族始终如日升月恒一样繁荣。 宋铭铮便是被送到s城,在这里遇见贺听昭。 缘分妙不可言,贺家祖上便在此定居,一代一代都算做这里的土皇帝。贺听昭是贺家这一辈的独子,原本该和宋铭铮是水火不相容,只是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当年花前月下,少年人恨不得从此情定三生。 再往后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辈子生杀屠戮,宋父却是积劳成疾,最终倒在了生意场上。宋铭铮三兄弟从小被送往不同的城市,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们连争夺家产的时机都没有,就被闻讯而至的仇家逼上了绝路。 只有宋铭铮活了下来,最终成了今日一手遮天的宋三爷。 那时贺听昭日夜陪在他身边,贺家长辈思索再三,把宝押在他身上,倾尽全力助他翻盘,扶他上位。宋铭铮比他们想象的还有天赋,成长极快,如今权尊势重,也不过才二十几岁。 他不觉得活到现在付出过什么太多努力,只是代价自然也有,被仇家寻来时一颗射进贺听昭身体里的子弹,却让宋铭铮觉得痛到五内俱崩。 他的小昭,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两人到了现在,要是换作普通家庭,贺听昭说是他经历过糟糠的结发之妻也不为过。 所有房间都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制热,宋铭铮随手扯开衬衫扣子,十分随意,他亲自把轮椅推到餐桌前,给贺听昭喂饭。 贺听昭吃的清淡,这几年医生嘱咐忌口的很多,家里的饭菜基本是以他的口味为主,宋铭铮跟着改口,原先辛辣的爱好硬是生生戒了,现在居然也觉得清汤寡水的味道好些。 他拿起打成碎末的蔬菜粥,用软勺小心盛了喂给贺听昭,那人挂着笑意靠在头枕上,却稍稍侧过头去不肯吃抱,要阿铮抱我,在怀里喂。 不成,小心呛着,宋铭铮眉头轻蹙着拒绝了我要抱了就让护工喂。 那不吃了,反正我也不会饿,贺听昭眨着眼睛看向宋铭铮阿铮都不愿意抱我了呢,话里话外却都是轻松,带着调皮的暧昧。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 我真是惯的你!宋铭铮轻斥,却不真的抬高声音晕了要讲。 他算是把贺听昭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从瘫痪初期开始贺听昭血压就很差,转移挪动头晕目眩是常有的事,现在他心肺日渐衰弱,宋铭铮更是轻易不敢动他。只是他每日如临大敌,贺听昭自己却还是轻松的模样。 宋铭铮动作轻柔,慢慢把贺听昭侧过一些身,托住他的脖颈先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贺听昭伏在他肩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宋铭铮抚着他的后背陪他熬过晕眩,等他在肩头传来轻笑好了,宋铭铮这才抱住他的身体,一把将贺听昭从轮椅中抱到怀里。 阿铮,等等,贺听昭从宋铭铮的怀里抬起头,头发蹭着他的脖子,给宋铭铮的心里都蹭的痒痒的你松手,我试试,之前练的,好像能坐几秒。 真的?宋铭铮闻言睁大眼睛,瞳孔瞬间亮了一下,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他轻轻松开从后揽住贺听昭软腰的手,却不敢拉开太大距离小昭,不敢逞强。 我试试,也就几秒,贺听昭冲着他笑,右手慢慢蹭着宋铭铮的胸腹做支撑,他的左手一直都恢复的不好,只微微抖了两下,抬不起来。贺听昭费了不少功夫,歪歪扭扭的蹭着宋铭铮靠直了,甚至不能说是自己坐,立刻又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吓得宋铭铮立马伸手抱住他。 但这一点点进步,已经是让宋铭铮又惊又喜,他不停的吻着怀中还在喘粗气的贺听昭,是难得的开心。贺听昭倒在他怀里,浪费太多气力,不仅眼花缭乱,来自心脏的钝痛感也让他颇为难受,他得缓缓才有力气说话。 只是他能够看出来宋铭铮很开心,那就是值得的,不枉他坚持复健,让这副残破的身体撑的再久一些。 晚餐吃的很慢,一方面是宋铭铮喂的仔细,很多时候他在贺听昭身边,比专业护工还细心。另一方面也是他好几天没回来,两个人都想的紧了,吃个饭也得说些甜言蜜语,彼此相伴多年,互相也不嫌腻。 只是这时间过得飞快,贺听昭身子却受不住。等这顿饭吃完,他软软的瘫在宋铭铮怀里,一点自己支撑的力气也没有,俨然是乏的厉害了。甚至于吃到最后几口,勺子送到贺听昭的唇边,都要宋铭铮小声唤着他,人才慢慢有意识能张开嘴吃进去,再得宋铭铮给他抚着喉咙,一点点辅助着下咽。 宋铭铮每天要处理的生意琐事极多,但在贺听昭身上却花掉了绝大多数的时间,长久经年,倒是不能从让人闻风丧胆的宋三爷身上看出半点不耐,照顾起人却还更加熟练温柔。贺听昭常打趣说你宋三做护工是真的合适,活好价低还不会偷偷欺负雇主,说的多了宋铭铮也会回他一两句贺少喜欢可以长期雇我,不仅活好价低还爱黏人,认雇主的那种,不是我家的不黏。给贺听昭哄的眉欢眼笑,一口气上不来靠着头枕直喘,宋铭铮又得慌着去把轮椅放平给他揉胸,等他这阵子缓过去就板起脸来说再不胡闹了。 贺听昭是上一年的冬天查出来的重度心衰。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宋铭铮当场晕了过去。距离宋三爷上一次生病,已经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医生赶忙给他挂了一瓶葡萄糖。苏醒的第一件事,宋铭铮就是把针头拔掉,把医生按在墙上亲手暴打了一通。他睁着通红的眼睛,拽住医生的领子抵在墙上暴呵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啊?给我改,给我改!老子tmd要宰了你们这群庸医! 没人压得住宋铭铮,任谁也不敢拦他。 贺听昭的护工来敲门,看着暴怒的宋铭铮,不卑不亢的行礼三爷,贺少说您吵着他休息了。 主卧太远,其实他根本听不见。 宋铭铮扔下医生,踉踉跄跄的去看贺听昭。一路上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大多是少年时贺听昭身体健康的时候两个人说尽了的誓言。 宋家做着刀口舔血的生意,贺听昭总爱让他一遍又一遍的发誓,长命百岁,阿铮可不能丢下我一个。 他说了那么多,偏偏是忘了让贺听昭也发一个。 小昭,要是我一个人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不求白首,但也不能现在就离开,我们也才二十几岁,却像和你过了半生。 你怎么舍得? 贺听昭从受伤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这一天,他伤的太重,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宋铭铮是想过的,只是这样好好的过了十年,他已经忘记居安思危了。 他把贺听昭照顾的极好,却似乎也留不住他。 宋铭铮慢慢站起身,把贺听昭抱回轮椅上。若是过去,他直接把人抱回房睡就可以。只是现在他再不敢,只能先放回轮椅让他能戴上氧气,再给推回房间。 一丁点的意外他都承受不了,不是贺听昭承受不了。他哪怕只是不适,也是宋铭铮更难受。 第3章 贺听昭已经不能在夜间自主呼吸了,宋铭铮在家里常备了急救设施,怕他的心脏忽然停跳,虽然医生说了不会这么快,但对宋铭铮而言,这更像是对他自己的慢性折磨。 把轮椅放平一些,宋铭铮把贺听昭推回卧室,在他耳边轻道小昭,休息了,可能有一点难受,贺听昭半阖着眼,神情涣散,似乎是听见了宋铭铮说话,眼皮稍稍抬了抬,但没更多的反应。宋铭铮也习惯他的模样,一如往常的搓热手掌,一手托着他的脊背慢慢抬起,让贺听昭慢慢靠在自己胸前适应,自己在心里算了片刻适应的时间,才把另只手插在他的腿弯处将人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床上早就已经调好了温度,被窝暖暖的,氧气也已经开了,宋铭铮把贺听昭的脖颈微托,将面罩给他扣上睡吧宝宝,我再给揉揉腿,宋铭铮凑在贺听昭面前,轻声笑起来,说完便拨开碎发,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在这爱人的亲吻后,贺听昭的眼睛短暂的睁开了一瞬,他看过宋铭铮一眼,便听话的睡了过去。虽然扣着氧气面罩,他却并不像是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满足又沉静。 宋铭铮这下才能放心,也有时间可以好好的给他打理身体。 先是动作轻柔的抬起贺听昭的腰部,把护理袜慢慢脱了下来,露出了贺听昭的两条陷在被褥中的长腿。贺听昭的身子被护理的极好,虽然瘫痪的年数久了免不了的萎缩,但双腿还远不到干枯的程度,甚至有些虚软的脂肪还挂在腿上。宋铭铮和他在一起,两人说着话可能手上也就顺便给他揉捏一番。若是他不在家,对护工的要求也是务必每天保持在八次以上,每次不能少于十五分钟。贺听昭每天的身体情况都必须严格记录,要有两人分别以电子记录和手动记录两种方式一起发给他看,大到今日吃喝用度,小到他今天摄入的维生素含量,还要有前后日的对比。 因此贺听昭的身体不仅留有小部分肌肉和脂肪,关节也能自如的活动,更是从没有过并发症,身上常年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被照顾的很上心的病人。 宋铭铮给贺听昭按摩好腿脚,把他微微耸起的脚背揉按下去,压在软枕上固形放好,再回去给他揉手。贺听昭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复健,他伤的位置极重,复健效果甚微,但是能让身体抵抗力有所增强。宋铭铮本来也没指望能好多少,只是希望贺听昭能少生些病,哪怕是不要那么容易感冒发烧也是好的。 但天道酬勤,贺听昭的右臂这两年慢慢能抬起来些,虽然右手手指变形的严重,但手掌根部可以蹭着挪动几下,比起手指全部缩在掌心一动不能动的左手,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复健时右手戴上辅具,也勉强能做些套圈之类的小动作。准头倒是不够,大多时间右手也还是抬不起来,但是贺听昭总是笑眯眯的,歇一歇会再来,从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为他做复健的医生忍不住夸他性子好,别说他这种家世的少爷,就是一般的病人也会暴躁和不耐烦,少有他这样的人,像是有着用不尽的耐心,也不会因为四肢瘫痪而着急。 贺听昭闻言只是靠在头枕里眯着眼笑,像是偷了腥的猫。半晌有点得意的样子,朝门外抬抬下巴你瞧瞧,我练多久他就在外面等多久,阿铮时间可贵着呢,我不能让他白浪费。我要急了,他得更着急。 再说了,他轻轻笑了一下,又慢慢试着把手抬起来套圈我呀,一直都过的挺好,就没什么着急,阿铮疼我的。 复健师跟着笑,帮他把飞出去的圈捡回来再挂到他手腕上三爷是会疼人,这么多年对您都可上心了。 再大点声,他在外面肯定都听见了,贺听昭开玩笑阿铮容易害羞,你夸他他就不好意思,脸上越是没表情,耳根子越红,不信一会我让他进来你看看。 宋铭铮坐在外面插了耳机,站起来狠狠往屋里瞪了一眼,坐下来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他怕贺听昭叫他,耳机里其实一首歌也没放。 所以给贺听昭揉手他又要轻一点,他的右臂隐隐约约有了知觉,却不明显,也不清晰。宋铭铮生怕不小心按到哪里让他感觉到,就扰着贺听昭睡觉。 一点点细致的活动,他的小昭睡颜沉静,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宋铭铮托起贺听昭的手掌,温柔的吻了蜷缩的手指。接着轻轻握住变了形的手,沉默的看了贺听昭半晌,那些生意场上的锋利收的干干净净,双眸中依然是经久不褪的深情。 解开鼓鼓囊囊的纸尿裤,宋铭铮查看一下量,还算正常。接着顺势压住贺听昭腹部,排出余尿,再看了尿液颜色,一套下来动作自然娴熟,也根本见不着有什么嫌弃不自然的。但从帮贺听昭解开旧的纸尿裤到穿上新的,往往需要十来分钟,比其他瘫痪病人护理都要长的多,因为宋铭铮每次都要仔细的帮贺听昭擦干净下身。非但如此,还要给他揉按一会臀部,免得挤压摩擦以及包裹纸尿裤的不透气,会让贺听昭有任何起压疮的可能。 瘫痪之初贺听昭多少也是惆怅过的,好不容易解决尿潴留不用插导尿管,医生也说用纸尿裤是最好的。但贺听昭却不高兴,那会儿哭着和宋铭铮说自己太脏了,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纸尿裤味道实在是太大了,一想到以后他都要这样觉得自己太恶心。直给宋铭铮心都哭碎了,病床边和贺听昭一再发誓,一定好好照顾他,不会让他难堪。 他的小昭爱干净,可不能因为失禁发愁。 果然,他一天也没让贺听昭难受过,纸尿裤半小时就换一次,他不嫌麻烦,贺听昭身上也一点味道都没有。 等做完这一切,宋铭铮给贺听昭盖好被子,凑近吻了一下。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必须尽快完成,然后才能回来搂着贺听昭睡觉,但无论如何。 他首先是贺听昭的阿铮,然后才是其他人的三爷。 贺听昭比旁人乏的早很多,但睡眠质量却不怎么样,每晚七八点钟就渐渐疲了,到了半夜,又总是会醒过来。开始宋铭铮总以为是护工半夜给他护理手脚太重惹得他醒,发过几次火,他就自己连每晚数次起夜给贺听昭护理的事都包了,一点也不假手于人。后来才发现是贺听昭自己身子弱熬不住,慢慢导致生物钟才变成了这样。但他夜里亲自照顾贺听昭的习惯却改不了了。 贺听昭为这事和他闹过几回,纵然人人都说三爷厉害的像是铁打的,他自己却是止不住的心疼。宋铭铮疼他宠他护着他,他是没受过一点苦了,宋铭铮却是一个完整的长觉都睡不了。 阿铮,睡吧,辛苦你照顾我,可是这样我好难过。阿铮不是从来不会让我难过吗? 半夜给贺听昭换纸尿裤时,贺听昭被宋铭铮慢慢翻身到侧面,小心着给他换,就忽然听见贺听昭这样轻柔的问了他。宋铭铮顿时感觉心疼的无以复加,两个人简直谁也说不上比谁更好过。宋铭铮只能是把人搂在怀里一遍遍的吻了,一句句小声哄着安慰。 我没事这句,他们俩都不知道对彼此说过多少遍,谁也都知道是温柔的谎言了。 宋铭铮没有在这个位置上让步,他们自然不会争执不休。渐渐的贺听昭服了软,瘫痪后每个漫长的夜晚,他都在这些时刻为宋铭铮心疼,但又在假装睡着时不停的提醒自己说。 贺听昭,你是多幸运的人。 他又慢慢醒了过来,还不是很能适应每晚氧气面罩给他带来的异物感,贺听昭喘了喘,一呼一吸变成喷在面罩中稍瞬即逝的白雾。 宋铭铮在他身边躺着,不知何时又像八爪鱼一样贴了上来,离他非常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宋铭铮又拱了拱头,躲在了贺听昭的怀里。贺听昭现在是正好和他四目相对的姿势,他醒来时是什么姿势并不受他自己控制,他是个会苦中作乐的人,感觉这就像赌博,如果某一次他醒来正好和现在这样是和宋铭铮面对面的,就当作是中奖了。 男人的容颜英俊非凡,即使是闭眼沉睡,也看得出风华绝代。结实宽大的臂膀舒展,贺听昭没感觉,余光也扫不到,但也知道他的手该是松松环在自己身上的。 这是宋铭铮多年来的习惯,睡觉时总爱把他圈在怀里。 其实是坏习惯呢。他受伤之前总觉得这样又憋又闷的,夜里起夜麻烦的很,两个大男人平时腻腻歪歪还不够?床这么大,为什么非要抱在一起? 给宋铭铮讲的委屈,但他从来都不爱和贺听昭吵架,不是受伤之后才有的事。 为了改掉习惯,半夜他就睡在床边。贺听昭醒过来看见,又心疼得很,自己靠过去抱住他,就当作是服软了。 下一秒宋铭铮就翻过身抱紧他。少年在夜晚中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只是没曾想,受伤之后,这又成为了让贺听昭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家里为着他的身子空调制热是常年不断的,连床的温度也是调控好。宋铭铮一次也没抱怨过,只是他其实还是嫌热,他的身体还是会在不由自主时做出一些小小的反抗。 贺听昭动了动右手,胳膊没能移动多少,但是酥麻和酸胀感却是比知觉来的更明显。他忍不住咬住下唇,却还是努力把右手抬起来了一点点。 慢慢的,慢慢的,贺听昭努力着,把它轻轻落在宋铭铮身旁的被子上,一点点,一点点,用着掌根和右手只能平放,不能蜷曲的食指往上慢慢戳,替宋铭铮把被子拉上去了一些。 这浪费了好几分钟,也几乎让贺听昭脱力了。白雾在氧气面罩中来来回回,他的右手手掌痉挛了一会,还好幅度动静都不大,没打在宋铭铮身上吵醒他。 贺听昭望着宋铭铮的睡颜,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才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做这一点事,还做的很糟糕,但是他依然愿意,为宋铭铮拉个被子,小心着凉。 他闭上眼的瞬间,那双微微上挑的瑞凤眼立刻睁开。 宋铭铮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向贺听昭的双瞳之中眼波流转,情意绵长。 他们就是这样互相安慰,互相支撑,互相爱慕,互相温柔的一起走过人生中十数个春秋。 这夜又给有情人。 第4章 早起亲自准备早餐这件事倒真的是宋铭铮的习惯。贺听昭的喜好厌恶他如数家珍,忌口的更是倒背如流,他的口味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变得和贺听昭的高度重合。于是到底是贺听昭真的喜欢讨厌这些,还是他也只是顺着宋铭铮的来,就是彼此之间的秘密了。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 宋铭铮把粥炖上,要煮好一会儿,如果不是绵软到入口即化,他根本不会喂给贺听昭吃。贺听昭倒是没虚弱到一口粥都咽不下去的地步,进食也不算是非常困难的事,只是有些事是宋铭铮心里的事,是生怕给他哪里委屈着了。宋铭铮为他仔细成这样,贺听昭心里也自然是清楚的,他这样的身子是没法在生活上给宋铭铮什么回馈的,只是宋铭铮每每给他喂饭的时候,贺听昭就闹着他笑阿铮,煮的太化,嘴巴里都没味道了,你亲亲我,让我甜一甜,双唇一嘟,便是等着宋铭铮凑上来亲他一下。 这样甜的不是贺听昭,甜的是宋铭铮,一颗心都给甜化了。 宋三这个人啊,看着凶,其实可好哄的了。贺听昭的父母时常从东城来看他,他身体这样,实际家里是并不放心的,只是每每又都能听见贺听昭这样说,这些年下来,他也真的都是被照顾的很好的模样。 过得很好的人,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幸福了。 宋铭铮轻手轻脚的回到卧室,动静小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时间还早得很,不急着让贺听昭起床,他还有空给贺听昭排个尿,再按摩一会儿。 他走到床边坐下,把温度打高一些。然后取了新的毛巾再打来热水,回来时温度正好也升了上来。随意解开睡衣的几个扣子,这气温对于常人来说,确实过于热了一些。 掀开被子,把贺听昭的一条瘫腿慢慢曲起,再托着他的脊背向一侧轻轻翻去,等做好这些,贺听昭的双手还别扭的摆着刚才的模样,宋铭铮再给两只白嫩下垂的手掌托过来在身侧摆好,才算调换了一个姿势。这才方便把先前给贺听昭换的纸尿裤褪下,撕魔术贴的时候下手也要尽量放慢,免得弄出声音。 其实许多事宋铭铮都没有刻意注意,因为做的太多太久,他已经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习惯,可以好好的照顾心上的那个人。 纸尿裤并没有太多尿液,只有极少的液体。宋铭铮搓热手掌,放在贺听昭的小腹上按揉一会儿,长年瘫痪贺听昭的肚子确实不算小,若是被扶着坐起来能虚虚挤出来两层小肚腩,宋铭铮给他揉的时候,肚子上那层脂肪软肉就随着他的手轻轻晃动,宋铭铮倒是觉得在贺听昭身上,这就显得很可爱。 □□又排出一股小小的细流,这不是贺听昭喝的水少,只是给宋铭铮给他换的勤,不至于像其他病人那样,多的满满当当,纸尿裤都吸的鼓鼓囊囊了才给换上新的,魔术贴撕开就四处是味道,病人难受照顾的人也难受。如果宋铭铮不在,给西城这里的护工也是这么交待。 有几次贺听昭回了自己家,家里的看护反而是不如宋铭铮仔细,但也算是尽职尽责,贺听昭到没有觉得太委屈,宋铭铮把人接回来却恼的不行。贺听昭靠在床头看他暴躁的样子咯咯笑哪里会人人都是阿铮。 哪里会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好。 不行,宋铭铮怒道不能有人对小昭不好。 贺听昭闻言,下垂的右手轻轻摆了摆,宋铭铮走到床边安静的趴在他的身边,表情很是委屈,像是没被好好照顾的人是自己。 畸形的手掌慢慢蹭过他的脸,贺听昭轻声说那阿铮不要离开我,就不会有别人对我不好了。 我们永远在一起。 当年宋铭铮在病床前和他发誓,会永远对他好,他一定不会受委屈。 到了如今,却变成了需要贺听昭安慰,他要和宋铭铮发誓,我真的相信你会永远对我好,我也一点都没有受委屈。 换完纸尿裤,宋铭铮去卫生间洗手,等回来再坐到床边给贺听昭按摩,小心拿过他的右手,那只手却轻轻动了动,僵硬的食指调皮的戳了戳他的手掌。 醒了?宋铭铮俯下身子,吻了吻睡眼惺忪的爱人还是吵着你了? 困,贺听昭朦朦胧胧的,只知道往宋铭铮的方向凑,只是他的身体当然毫无反应,没有任何作用,宋铭铮自己俯身下去,摸着贺听昭的脸,把他的上半身虚虚搂在怀里再睡会?还早呢氧气面罩一阵接一阵,快速地泛起白雾,贺听昭已经在尽力调整起床时的呼吸阿铮今天要走吗? 不走,宋铭铮低声笑这几天都在的,再睡会吧。 贺听昭卸了力,这下人才放了松。 阿铮,要抱。 宋铭铮只是笑笑,在贺听昭白净的脸上亲了好几遍,氧气都没敢停了一会的,得慢慢起,不然又该晕的很了。 怎么都晕,贺听昭闭了闭眼喘息今天还约了复健师过来,抱我起吧。 宋铭铮把手缠上贺听昭的头发,发丝绕在手指打着旋,另一只手还虚虚揽着他的后背,把人拥在怀里,一下下轻抚着有些松弛的皮肤小昭,要是受不住就停了吧,我多照顾一点又没什么关系。现在已经不像从前,贺听昭的心脏成了他的头等大事,有次复健时人直接就倒了过去,大张着嘴四肢抽动,宋铭铮冲进来抱着他,吓得魂飞魄散。 傻瓜,是我自己想好些,贺听昭轻声笑起来,刚刚苏醒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虚弱,但看向宋铭铮的眼神格外清澈。只是这副模样,却总让宋铭铮心疼才不是怕你累着,三爷真是自作多情,他慢慢挪动右手,僵硬的食指落在宋铭铮敞开扣子的胸口上,虚虚搭着,又不安分的戳了几下,白皙瘦弱的指尖似乎还不如宋铭铮的肌肉结实好是好不了了,可我天天瘫着这么个废物身子,不能再看着它变得越来越难看。 话一出口,贺听昭自知失言。他受伤时间长了,宋铭铮疼他都给疼的不知怎么是好,以前要是有摘不着的星星月亮,瘫痪之后要是他说句想要,宋铭铮都得想法子给他摘下来。人过的好,想的也就不那么多,他自己能走出来,能看的开,宋铭铮却是不能。一般都得顾忌着什么不好听的话,他自己调侃可以,宋铭铮不知道得难受成什么样。 贺听昭抬头一看,宋铭铮的脸色果不其然就垮下来了,像是贺听昭说的不是自己是他一样小昭,不能这么说,你会好的,放在后背的手微微收了一些,他把贺听昭搂的紧了我爱你,我爱你,不能这么说,我要难过的,对不起,小昭,我对不起你。 哪对不起我,贺听昭温柔的笑着哄他,氧气面罩还没摘掉,他笑一声配着喘气,满是虚弱的样子,只是人却始终看着心情好得很阿铮,我说错了好不好?我不好看,阿铮也会喜欢我的,我知道,我自己想好,是我自己想啊,他把头埋在宋铭铮胸口,慢慢蹭了蹭我也爱你,阿铮没有对不起我,怎么总是要说,这都说了十来年了,他扑哧笑出声,似乎是嫌弃宋铭铮幼稚,却是温柔的体贴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一直对我好来补偿吧。 我也愿意为你好好活。 宋铭铮沉默着,抱了他好一会儿。但并不是全然没有反应的,他伸手轻轻拍着贺听昭的后背,一席话说的又长又多,人实在累的不轻,他也就这么窝在宋铭铮的怀里,两个人各自给对方时间喘息。 过了片刻,贺听昭才动了动,蹭着宋铭铮说要起床。宋铭铮轻声应了,把怀里娇弱的身躯慢慢放平,再把床头微微调高,让贺听昭身子坐起来一些。等过一会,再调高一些,给他充足的可以慢慢适应的时间,不会有什么头晕的感觉。因为比起难受了再慢慢缓过来,宋铭铮觉得干脆一点都别难受才最好,这样顶多是麻烦些浪费了一点时间。如此反复四五次,总算贺听昭是没什么太辛苦的半靠在床头了。 小昭,先不摘,我松开点给你适应,难受得很了我们就再等等,宋铭铮给贺听昭细细叮嘱。看着他挂上一个熟悉的笑容,再微微点了头答应,才开始动作。他把手掌施力抵在贺听昭的腹部,另一只手微微松开氧气面罩,贺听昭的眉头微蹙,不过很快又松开,眨了眨眼睛示意宋铭铮自己没事。宋铭铮别再把氧气拿的远一些,一步步让他可以适应自主呼吸,最后才完全取下。 贺听昭伤的重,病起的晚,却精神又比别人好。若说原因,又哪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这样,被时时刻刻照顾的好。 有人不嫌他麻烦,有人愿意花更多的时间精力来换取他身子舒服,有人对他好,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即便是已经自然发展到了不可逆的程度,除了几次毫无预兆的突然发作,贺听昭感受到了那种呼吸困难和心绞痛的感觉。 大多数时候,他也总会忘记这些,产生一种自己的确能陪着宋铭铮活很久的错觉。 第5章 帮贺听昭把睡衣换了,又换了一次纸尿裤,在护理袜外面,宋铭铮给他套上了厚厚的羊毛袜,裹得一双瘫足圆滚滚的,可爱的像两个小团子。宋铭铮觉得可爱,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挠了挠他的脚心,下垂的脚掌自然毫无反应,贺听昭瞪他一眼,却又靠在床头和他相视而笑。 宋铭铮要去看厨房,护工来帮贺听昭咳痰量血压,还有做些检测,两位护工进到房间,等宋铭铮出去了才敢和贺听昭开玩笑还以为三爷在家,今儿我们连您身子都碰不着了呢,瞎闹,小心我告诉他,贺听昭笑笑,一位护工压住他的肩膀,另一个则抵住他的肚子使劲挤压,贺听昭试着咳了两声,感觉痰到了喉咙里,却还没出来嘶再用点力,女生的力气没宋铭铮大,压的不够紧,不然贺听昭基本一次就咳出来了,但他并不是个难缠的雇主,甚至过于宽容。按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一个家里不能有两个烦人精,当时宋铭铮就在旁边,委屈巴巴的看他一眼,又继续给他按摩了。 咳了一口清痰出来,贺听昭喉咙里顿时舒服多了,但这一用力也火辣辣的。护工眼疾手快,把吸管送到他的唇边,在一旁护着脖颈让他喝贺少,润润喉咙,贺听昭喝了两口,一尝就知道过去的果茶变成了养生药茶,笑说你们真是听宋三的话,又给我换了水,这个味道实在难喝,小护工吐吐舌头您和三爷说,我们可不敢,三爷要是把我们调走了,我们见不着您了,多想您啊,怎么又这么甜啦?他们给贺听昭摆弄身体,贺听昭也愿意和他们聊天,选护工这件事上是他自己来的,没让宋铭铮经手,他选的人大多年轻,平日里宋铭铮要是不在能和他聊聊天,有些胆大的小姑娘,会叫他一声小贺哥哥,和他顺些悄悄话。他也就笑眯眯的应了,真当做弟弟妹妹带着不是前两天还调班说和男朋友吵架了? 这您都知道,小姑娘羞红了脸,给贺听昭揉着手抱怨看多了三爷,感觉他哪都不是的,分手了分手了。 贺听昭和他们开两句玩笑,心情好得很。只是门咯吱一响,所有愉快的气氛戛然而止,他侧过头看去,冲着宋铭铮就直乐你瞧瞧,把人都吓着了,宋三你能不能多笑笑。 他靠在床头,身后塞了靠枕,上半身坐的还算直,只是胸口往下便是凸起的肚腩,看起来颇为不和谐。两条松弛的瘫腿被摆成一个<>,大书名号的形状,稍稍肿大的膝盖下方被垫了软枕,双脚相对脚背侧翻,静静瘫软着。 他的身体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看,贺听昭受伤位置太高,虽然四肢还没萎缩到比例失调,再精心的养护也遮不住残疾。为了维持稳定,必须勾着头才能勉强坐稳,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是瘫痪的病人。他蜷曲僵硬的手指,松松垮垮的肚腩,有了皱纹的皮肤,还有下垂扭曲的双足,都在毫不遮掩的显示他的丑态。他的身上有一处和宋铭铮的情侣纹身,年少时纹在也算宽阔的脊背,结实的肌肉纹出来饱满又漂亮,图案是他们一起求来的护身符。然而受伤之后肌肉萎缩,皮肤也就渐渐松弛,纹身缩成了黑黝黝的一团,难看的不行。原先的护身符似乎更像是嘲笑,少年人对命运的无知。 贺听昭其实洗澡时看见了是有些难过的,宋铭铮当即抱着他拍了纹身合影,那一晚难得主动选择了和他夜间寻欢,一遍又一遍吻过他的纹身。 小昭,没事的,没事的,我好爱你。 我好难看,阿铮,他难得落了眼泪,抖着僵硬的手摸过宋铭铮惊为天人的脸我会越来越配不上你的是不是? 你活着就好了,宋铭铮并不否认外貌的差距,一年又一年,没人比他更明白贺听昭身体的变化,他知道,他怀里的爱人会比他先要衰老,先要变丑,会有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漂亮的,风华正茂的男孩出现在自己身边要是别人,我怎么都能挑出来刺儿,我不愿意,他吻着贺听昭的耳垂,想把他融进骨血要是你,活着就行,我想跟你在一起,认识你的时候就想,怎么能有小昭这么让我喜欢的人? 年少的宋铭铮,成为三爷的宋铭铮,未来不知会如何的宋铭铮。 能确定的始终只有一点,我会永远爱贺听昭。 一如此刻,他从门外走来,看见冲他笑的贺听昭,阳光打在发上让人变得灿烂。 他怎么笑起来这样甜,便是宋铭铮心里唯一的想法。 肌肉状况不错,三爷是回来了?肌张力都没平时高,复健师也认识的久了,贺听昭的状况他们整个团队都十分清楚,有时候宋铭铮接电话或者有工作忙离开一下,他们开始并不能打到照面,可只要一看到贺听昭的状况,就知道宋铭铮人在不在了。 不是护工不称职,贺听昭的护工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一流,只是似乎仍然比爱人要差一点。 过两天又要走啦,贺听昭靠在头枕上眯着眼睛,今天天气也不错,他没往常那样心口闷,由着复健师帮他热身,套上固定手套和辅助器具最近在家的时间比之前少挺多呢,语气倒也听不出失落,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宋铭铮的人。 三爷忙着,要是出去的久您就好好复健呗,每次等他回来我们就有点进步不是更好?复健师笑着打趣那咱们还是先从手开始,然后练坐,贺听昭应了,又开始和往常一样的套圈,他的食指勾着圈,慢慢坐着立式套圈的复健活动,因为心衰严重,疼痛从左边已经蔓延了到了右边,今年他已经明显没办法把右手抬得和往常一样高了。 宋铭铮处理了手头一点工作,在复健室外面的健身区健身。因为不舍得贺听昭往医院跑,宋铭铮在家给他搭了一个复健室,外面正好做了他的健身房,两个人可以同步运动。 外面的动静一响,贺听昭轻轻一勾唇,知道是他来陪自己了,本来稳套上的圈一不小心从手腕上滑了下去,复健师帮他捡起来,笑笑摇了摇头。 两人并不见面,也不沟通,但都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 做了半小时,复健室的门被敲响,宋铭铮探头进来,露出一半精致的侧脸,发丝滴滴答答的往下垂着水珠,砸在肩膀的毛巾上。 小昭,排尿,旁人在的时候,他总是寡言,但对贺听昭的照顾是一分也不会少歇歇。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 复健师冲他行了礼,帮贺听昭把手放下来,也温柔的赞同了歇歇吧,好了叫我,我一会再来。 贺听昭看向他眉眼弯弯,拆下辅助和手套,他的右手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畸形,垂在扶手上微微发抖,是锻炼之后的疲惫。左手仍然死寂一样的僵着,蜷缩在身侧去冲澡了? 嗯,加速度了,汗流的多,宋铭铮拉过他的右手,心疼的按揉着十五分钟就该休息一次,那太短了,我哪有这么娇气,贺听昭用下巴抵住操纵杆,调整轮椅,膝盖调皮的往宋铭铮腿上撞别把强度开那么大,小心肌肉拉伤,那抱我上下床都该不方便了。 宋铭铮笑着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小甜心,男香散进贺听昭的鼻子里,好闻的很不会,可见我哪里受伤过,倒是你,注意着点,看你抬手我都吓死了。 阿铮,我还没这么严重,贺听昭靠在头枕上和他鼻尖相对,耳鬓厮磨不该先去洗澡的,帮我排了尿再去才正好,都白洗了。 瞎说,宋铭铮揉了揉他的头,自然的伸下去给贺听昭揉了揉颈椎缓解酸疼你又不脏,香香软软的,一身臭汗我哪舍得碰你。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宋铭铮才把贺听昭推去里面的隔间,打来热水帮他换纸尿裤。屋里有护理床,但是把贺听昭上下挪动他实在是容易头晕目眩,现在更是容易心悸,于是大多时候,宋铭铮都是让他靠坐在轮椅上帮他换了,虽然姿势是难看了一些,但只要贺听昭舒服就没事。 运动裤是抽绳的,复健时穿脱就简单些。脱掉裤子,把两条软绵的腿大敞开,宋铭铮搬来椅子坐在他对面。将两只微微耸起的小脚丫分别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伸出手便直接将纸尿裤抽了出来,再掀开一些衣服,在贺听昭圆滚的肚腩上轻轻揉按。贺听昭半靠在椅背上,能把下身的状况看的一清二楚,他倒也是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太难堪的地方,笑着开玩笑不垫张纸,也不怕我尿你一手。 那还要谢谢贺少赏圣水,宋铭铮轻轻瞪他一眼,手下仔细着就怕你尿不出来,复健做完两杯水,一口也不能少。 宋三,你这人怎么这样!贺听昭嘟起嘴唇,右手也抬到自己的肚子上,压在宋铭铮给他揉按的手上你不怕漏我可怕呢,却是撒娇的语气不然喝这么多水,给我插尿袋好了。 敢,宋铭铮赶紧把他的右手拿到一边放好,落下来没轻没重的,别再压着自己的膀胱,头疼的想自己家小孩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就会说让我心疼的话。 贺听昭歪了歪头,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可爱的宋铭铮心化了。他帮贺听昭换好纸尿裤,才又给人推了回去。 第6章 贺听昭后半段要练坐。他伤的位置高,到了今天也不能在不依靠着的情况下坐住。但宋铭铮眼看着他从近乎植物人的状态一点点到今天的样子,其实已经非常满意了。 复健师和助理复健师,几个人共同把他抬到训练床上,尽管小心的不能再小心,贺听昭还是承受不住,有些晕眩的躺在床上喘气,复健师给他拿了一个枕头在颈后垫起来抬高,给他缓解的时间。宋铭铮不敢离得远,他一见贺听昭难受就着急,坐在一旁帮他揉着胸口和太阳穴。 过了好一阵子,等贺听昭缓过来,看见他就眯着眼笑起来,侧着脑袋就往他手上蹭,阿铮阿铮的叫他。宋铭铮心疼的不行,只能把人抱在怀里慢慢安抚,复健师也不催促,等贺听昭状态还可以,就准备把他抱起来让他坐着三爷,要不你在后面扶着试试? 贺听昭自己坐不住,身后要先垫上靠枕,再有人用膝盖抵着他的背。与其他们来顶,倒不如每次让宋铭铮自己来。宋铭铮在身后贺听昭更放松,万一不小心摔着了,那也是宋铭铮没扶好,他们作为复健师,即使工作多年,也依然不敢承受宋三爷的怒气。 宋铭铮没说什么点点头,慢慢把贺听昭抱起来。人躺在他怀里虚虚软软的笑阿铮,我坐不稳,手要抬起来保持平衡,你在我身后,不觉得其实这样有点像泰坦尼克号吗? 虽然没有必须要逃生的海,但似乎也有不可预估的未来。 嗯,那你是露丝,宋铭铮慢慢抵着他坐住,一点也不敢撤力撞上冰山了也是我死。 什么死不死的,怎么这么晦气,贺听昭没办法回头,右手轻轻甩了甩,就算往宋铭铮身上打了一下。宋铭铮的生意都不干净,贺听昭最忌讳从他嘴里听见这些东西,他能给宋铭铮挡一次子弹,没办法站起来再替他挡第二回 了。他们都不是惧怕讨论生死的人,但是又都惧怕讨论对方的生死别说这种话。 我可以沉于今夜,但望你永升黎明。 他这一动就没办法保持平衡,胸口以下还是坐着的状态,但上半身就是一歪,肚腩就被挤压出一个更加凸起的模样,颇有些滑稽,整个人也顺势栽了下去。宋铭铮一把就伸手搂住他,让贺听昭能在他自己的怀里靠着你起的话头你还激动!宋铭铮不敢真的恼他,瞪着眼睛佯装生气的样子。贺听昭惨白着一张脸,但怕宋铭铮担心,还是靠着他撒娇我理亏的时候可太多了,阿铮怎么要和我计较? 宋铭铮当然不会和他计较,哪怕是贺听昭受伤前,宋铭铮经常觉得自己是平白无故就被欺负了的那个。只是他这个被宠坏了的小男朋友朝他撒撒娇,他就连自己心里一点委屈都忘了。就像那会儿贺听昭总是爱在他洗澡的时候偷偷关了凉水,给他烫的冲出来发脾气,罪魁祸首就坐在外面睁着一双眼睛卖无辜阿铮,我想和你一起洗嘛,宋铭铮脏话就堵在嗓子里了,一把给他抱进去,两人就在浴室里翻云覆雨,宋铭铮以为自己凶神恶煞,问他错了没有,还敢不敢了,贺听昭认错认得特别快,错啦错啦,下次还敢。 他是不舍得贺听昭有什么改变的,要是因为身体变得内向敏感,那就是他自己没有给够安全感。每每贺听昭冲他耍无赖,宋铭铮其实会觉得安慰,他的小昭还和过去一样。 有电话进来,宋铭铮捏了捏贺听昭的鼻子先自己做,看你还吓我,出去接电话。 走出复健室,阴影瞬间笼罩了下来,打在宋铭铮脸上。原本懒洋洋的瑞凤眼轻轻眨动,浓密的睫羽忽闪,他的气质忽然变得冷峻了起来。 其实很少有人会有他的号码,多是一些他生意上的事。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个英文单词,还在不停地抖动着。 heart 穆辰远开始变得黏人了。 相处两个多月下来到现在,宋铭铮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变化,几乎在意识到的同时,已经不能用反感形容,宋铭铮几乎是生理性的感到恶心。穆辰远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特殊的好感,他更加不是什么天生纯良的性子,排斥生人几乎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从小到大唯一打破它的只有贺听昭,于是这个人最后便成为了他的爱人。 只是他现在又不得不分给穆辰远一些耐心,这是他现在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为了穆辰远,宋铭铮放弃了两笔大生意,还有一个他盯了许久的盘口,国外东进的计划甚至被他暂时搁浅,只是为了这段时间在穆辰远身上的铺垫。 说,宋铭铮不带什么感情,按照常理他本应更温柔些,只是许多时候他并不能将感情表演出来,就像面对贺听昭时,感情也几乎是无法控制在忙。 啊,就是想你啦!电话另一头,穆辰远完全没有被冷遇的失落感,他自认已经了解了宋铭铮的性子,就是冷冰冰不爱搭理人的。只是对自己又是极好,属于说的少但是做的多的,特别是对他的身体,就算不在一起,他的一日三餐也全部都要和宋铭铮报备不能给你打电话啦?帅哥和哪个狐狸精在一块呢? 没事挂了,贺听昭就在身后的房间,穆辰远随便开玩笑一句话把宋铭铮讲的直冒火,这两个多月对他来讲可谓是极其难熬,偏偏穆辰远听见他的声音又想的很,即使宋铭铮不说话,他一张小嘴儿也能讲上好久,给喜欢的人打电话,热情当然是怎么也用不完的哎呀别嘛,知道你在忙啦,穆辰远咯咯笑起来,歪着头夹住手机,双手撑住扶手,一用力把自己稍微提起来一些,细的跟柳枝似的两条腿被拽起来就晃晃悠悠的,穆辰远也不管它们,主要是为了给pp减压你不是让我约后天xx医院,那个外国医生的检查嘛,我问了号都排满了,要去的话只有今天下午,不然要推到半个月后了哎。 怎么可能?宋铭铮反问,这怎么不可能,穆辰远扑哧笑出声你不会没挂过号吧,下午有号都是别人有取消的才能插上队,其他医院别的医生不也行嘛,不是你非得来这家。 不行,宋铭铮冷冷道那就下午,你把号挂上,我两点接你。 不等穆辰远说话,宋铭铮没给他缓冲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听着一连串忙音,穆辰远划着轮椅转了个圈,露出两颗晶亮的小虎牙,其实心里美的不行。他身上多是陈旧的并发症,慢慢影响身体其他地方,近年来整体都开始衰弱,尤其是心肺都渐渐有了点小毛病,不过慢慢养护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理不成问题,不用天天躺着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宋铭铮在意得很,最近连天的催他去复查,公立医院的且信不过,非得让他去市里最贵的私立医院找一个他指名的医生,挂号费给穆辰远心疼了老半天,但谈恋爱也用不着算太清楚,他也没想着和宋铭铮提了去要。对他来说,有个知冷知热的陪伴,就真的是比什么都强了,其他的事情,他小时候就都学会了。自己冒了会粉红泡泡,穆辰远也不敢耽误了,其实他手里还有稿子没画完,本来想下午处理的,只能抓紧着做,但这都是些小事。对穆辰远而言,现在好好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生活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这是他一直一直都坚信的事情。 宋铭铮收了电话回去,贺听昭已经做完几组日常锻炼,歪在复健师怀里累的只喘气,眼见宋铭铮进来连个和他说话的劲都没,但抬了抬眼,意思是让宋铭铮抱。宋铭铮给人抱到怀里,拿毛巾给他仔细擦着额头上的汗,也不顾忌着有复健师这些外人,轻吻着安抚宝宝,我下午得走了,明儿要是觉得累,就先把这停了。 这么快就走?贺听昭闭了闭眼睛缓解心悸,把头埋在宋铭铮的脖颈里,他稍微有些失望,只是也知道宋铭铮的事情多,自己不能拖着他下礼拜可还回家的? 最多三天,宋铭铮抱着怀里软软的身子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给贺听昭保证三天之内就回来。 好,贺听昭笑笑,宋铭铮的事他基本问也不问,信任就像要比海还深也不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出去的多时间却短了不少,他吃力的仰起头,宋铭铮伸手自然的伸手去托着,贺听昭勾了勾唇,凑近主动给那张好看的脸上送去一个吻注意安全。 放心,宋铭铮低声安慰注意身体。 他们彼此默契,只是这许多年,两个注意却是分别时怎么也改不掉的嘱托了。 望君珍重。 第7章 s城是经济发展相当优越的城市,基础建设很是到位,无障碍都比其他地方好些,交通也是四通八达。 叮咚,购买机里掉下来一张票,穆辰远一手抓着轮圈,转过来的动作行云流水,把地铁票递给了宋铭铮。 宋铭铮站在他的身后,一张脸毫无表情,但帅的简直可以说是貌比潘安。比起坐在轮椅上的穆辰远,他吸引的回头率甚至更大些,几乎是百分之百。 他上次在这座城市坐地铁还是十年前,他和贺听昭从城市的一头坐到另一头,偏要等最后一个人都下去,两个人拉着手走过一节节车厢,最后在呼啸而过的光影中拥吻。 宋铭铮微微垂眼,低头一看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骨节修长,瘦的简直可怜,手腕细的出奇,因此显得手掌更大,但青年的双手显然是可靠的,帮他完成了一个个因为腿脚不便而变得崎岖坎坷的梦想。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不接触穆辰远的前提下,快速夹过那张车票。 哎呀这样麻烦的很,还是得办张卡比较方便,穆辰远对轮椅的操纵极其熟练,宋铭铮跟在他身后看他左扭右拐,感觉像条在迁徙鱼群里的一条鱼真的,你要听我话嘛,有的钱真是不能省的,会节约好多时间。 坐不了几次,宋铭铮扯了一下唇,他并不是个爱撒谎的人,但因此说的每句话都模棱两可,给穆辰远自己脑补的余地,是他自己默许的事情我把这六块钱给你。 嘻嘻,不用穆辰远歪头笑,满是青春的活力。他熟练的领着宋铭铮到电梯口等电梯,虽说是专门设的无障碍电梯,但中午算个高峰期,电梯口全是上下班的年轻人,反而是他的轮椅最明显。穆辰远的轮椅占了一点空间,于是决定等一等有机会给我四块五就好啦,我再出一半嘛。这趟人好多,我们等下一班? 随你,宋铭铮随口接话,自动略过他的前半句。附近等电梯的女白领对着他偷拍和窃窃私语。宋铭铮习惯的很,就像穆辰远也习惯了出门有人看自己一样,但穆辰远可不习惯有人偷拍宋铭铮,这让他感觉非常冒犯,比被人盯着腿看还不舒服。 他有些不高兴的瞪起一双杏眼,但不会好意思和女生发脾气,于是伸手拉住宋铭铮,卖萌撒娇不坐了嘛,人好多,我们去走楼梯嘛? 楼梯你怎么下去?宋铭铮转过头看他,掀起一边眉毛,颇带挑衅让我抱? 当然不是!穆辰远惊讶那我怎么舍得哎!还有轮椅可重了,他拉开手刹就转动轮圈往一旁走,笑眯眯地科普有升降扶梯,虽然一般都锁上,让工作人员开一下就好了。 宋铭铮是肯定不愿意抱他的,但是麻烦别人他也觉得多事。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好好等电梯,非要找这么多麻烦。他眯着眼睛跟在后面,渐渐的穿过人潮,落在轮椅后一点,但那男孩却总是比旁人亮眼,并不能让他失了焦点。 其实我自己会翘轮,穆辰远笑眯眯的,小声给宋铭铮说,像在偷偷炫耀什么就是自己下去慢了点,你不想等。 他本就比常人更会看人眼色,更别提宋铭铮这样,几乎把高不高兴全写脸上了。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5) 他是吃过许多苦的小孩,被人践踏过无数次,那么就只需要一点点的温柔,其他的大多数,全都可以由他自己来补足就是不喜欢有人看你嘛,穆辰远轻轻瞪了一下,快速的划到升降台上,和宋铭铮拉开了一点距离。 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宋铭铮径直下了楼梯,内心毫无感觉。 他比穆辰远下的快,等到了他们,高峰期已经过去,不像之前那样拥挤,但人还是很多。这里是市区,人流量极大,没有多余的空位,宋铭铮也懒得坐,在门口靠的笔直。 穆辰远拽住他的衣角当作扶手,半身前倾把小脸靠在他的腹部,眯起眼睛笑。其实这对他而言不是个舒适的姿势,只是宋铭铮在这里,他就喜欢。 宋铭铮没理他,抽了耳机戴上,舒缓的男声遮住了附近嘈杂的喧闹,让他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他知道关于乘坐地铁的一切,也知道情侣在地铁中的快乐。只是和贺听昭少年时做过一遍的事,他不想和其他人再做一次。 地铁穿越过一个个站台,人潮慢慢退散,渐渐的剩出了空位,但宋铭铮依然不愿意坐下。 他不愿和穆辰远保持平等。 医院的环境比普通私立都好了不少,公立更是没办法比,几乎可以和国外的顶尖私立相媲美。只是这个比较是宋铭铮的直观感受,穆辰远在有现在这份固定工作之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最多也就是去小诊所开点药。 费用当然也不是公立能比的,穆辰远本来还自己买了社保,在这都不能用,他看着缴费单吓得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宋铭铮没说太多,让他一会直接跟着护士走,径直去交了钱。 不止心肺方面,几乎是全身检查。于是虽然人少,但来来去去也折腾了一个下午,不过宋铭铮在这件事上极有耐心,一点都不着急,穆辰远检查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穆辰远看他插了耳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喜欢的直冒粉红,连医生让他掀衣服的话都听不见了,还是宋铭铮在外面瞪了他一眼才回过神。 然而话虽如此,等拿到检查结果,宋铭铮就是另外一种反应了。 怎么这么差!宋铭铮低声呵道,他声音不大,但气场着实吓人。穆辰远都被吓了一跳,缩在一旁不敢靠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你明天,宋铭铮几乎是命令式的安排我给你约你家就近医院的康复科,从明天开始,每天去复健,他盯着手里的报告快速翻着,里面许多项目他都非常熟悉,在自己这么精心的喂养之下,穆辰远除了部分指标外,其他的都很糟糕,这样最大的问题就是影响心脏的供血,容易发生意外。 不用啦,穆辰远安慰着,笑的非常灿烂我都跟你说了嘛,都是一些老问题,我没啥大事的,这些问题我以前也都知道啦。 知道了怎么不改?宋铭铮立刻反问,语气淡淡的,但分明就能让人听出不悦必须去复健,如果你嫌麻烦,那就在这里直接办住院,也有复健科。 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穆辰远吓了一跳,但不觉得宋铭铮有什么问题,也是关心自己,只是怕宋铭铮真的冲动在这里给自己办住院了,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更何况两个人都是年轻人,不会有什么积蓄的真以为自己财神爷下凡啊?知道你对我好啦,不过我都瘫痪很久了,平时也是自理小能手嘛,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善了,所以复健我们还是商量 没得商量宋铭铮直接打断他,眼神犀利,看的穆辰远心里发怵。他看人基本都很准,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他不好过问太多宋铭铮的过去,也只知道他是做生意的,至于做什么生意,宋铭铮没说,他也没问,只是现在满大街都是做生意的,又有几个是很厉害的人呢?不过有许多时候,宋铭铮都让他感到害怕,不知道是宋铭铮出色外貌带给他的压力,还是从其他方面造成的。从吃不上饭的边缘爬起来,穆辰远是很为自己骄傲的,所以他不认为是残疾影响了他们,也许是宋铭铮过去也曾吃过苦吧。 二人在医院里分别,并没有一起回去。穆辰远手中还有稿件要画,实在是急得很。宋铭铮要去帮他约医生,因此在医院里就此分别,约了等穆辰远去复健时再和他说,他们再约见面的事情。 穆辰远划着轮椅出了医院,哼着曲儿就去坐地铁回家。宋铭铮却没急着走,他拿出手机三两下就把给穆辰远找复健师的事交代了下去,转身走去了顶楼。 防弹的自动化玻璃门滴的一声,宋铭铮像是闲庭信步,耳机都没摘下来,悠哉悠哉的走了进去。走廊里只有寥寥数人,见面纷纷低头行礼,宋铭铮眼皮子都懒得掀,直接推开了一扇门。 伯里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带笑容,不久前,他刚刚在楼下的诊室里为穆辰远做过检查。 他是一位混血外籍医生。身材高大,五官有着明显的欧洲人特征,十分立体,但这雕刻一般的容颜在宋铭铮惊人的外表面前依然相形见拙。只是和周围气场煞气十足的宋铭铮比起来,伯里斯明显更加温和一些。 三爷,就知道您会来,伯里斯张嘴说着一口中文,并不难听懂,他为宋铭铮递上一杯茶,有礼道上好的花茶,来自我的故乡,您可以尝尝。 宋铭铮从来不喝外面的东西,他冷哼一声坐在伯里斯对面的沙发上,眼神倨傲,但言语又注意了一些结果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伯里斯似乎并没有感到冒犯,他耸耸肩不以为意这个孩子的身体不太好,不过是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 我不想听这些,宋铭铮烦躁的挥挥手他现在能不能做移植?如果不能,什么时候可以? 三爷,您听我说,伯里斯双手向下,示意宋铭铮冷静贺少暂时还没到这一步,而且这个孩子的基础问题很多,都不是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对他身体的其他器官也这样感兴趣? 宋铭铮闻言勾了勾唇,眉毛轻挑,他单手支住下巴,似乎听见了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他是小昭这么完美的供体,多罕见啊,只用一次有些浪费了,宋铭铮双眼一抬,英俊的脸上却是阴森森的气息得给他备着万一以后也用得上。 伯里斯不做回答,他只是个听命于雇主的医生。此人年少成名,是心肺方向研究中罕见的天才,宋铭铮两次亲自前往欧洲花了大价钱把人请来,也顺他的意思让他平日自行寻找医院坐诊,只要能做贺听昭的主治医师,能帮他把贺听昭留在自己身边。 明晚的宴会听说您也参加?伯里斯不再继续这个会令宋铭铮不悦的话题,多数人都在他手下战战兢兢的生存,宋铭铮给面子不代表真的不需要注意我为您引荐我的老师。 第8章 贺少,咱们先休息吧,护工言语间有些担忧三爷要是知道,又该担心了。 没事,再一会,一会就睡,听话,贺听昭轻声应了,他弯起眉眼笑了笑,样子倒是柔和的很有我在,他不会凶你们,敢凶我就凶他。 哪是顾虑这个呀!小姑娘嘴巴一瘪,心疼的很您这样身子哪受得住。 我怕你们挨骂还不成?贺听昭咳了两声,夜间总是比白天让他难受,但还是笑着打趣小没良心的,可还当我不知道,天天晚上给男朋友聊天呢,我不睡你该打也打,我还爱听你们小孩子聊天呢。 哎呀!护工羞红脸,不好意思的跺了跺脚我就打了一次!下次不打了,哪里是小孩,您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贺听昭靠在床头听几个小姑娘打趣勉强提了提精神,其实他身子乏的很,但宋铭铮说了晚上回来,就想再等一等。本来讲傍晚就能到,只是去了个宴,得等到晚上散了场。 他不问宋铭铮这些,比如去什么局,和什么人吃饭。但贺家本身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宋铭铮只要人在s城,去的局他自家也总有人去,于是他就总能听说。贺听昭是有些难过的,他的父母也在今夜的宴席上,和宋铭铮代表的家族不同,代表的势力不同,但都是为了他去的,去找那些医学界的天才,给他们接风洗尘,讨欢卖好。 其实他的身体是什么模样贺听昭清楚,他不能阻止身边的人对这具身体无止境的投入,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付出。 唉,贺听昭,你要多撑几年啊。 身体还是由不得贺听昭,捱过了九点,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意识涣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护工怕他出事,便给贺听昭清理了身体,戴好氧气让他在床上先睡着,不敢让他再等。 贺听昭是半夜惊醒的。 他睡眠不好,但很少会有这样忽然惊醒的时刻。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睛,然后没来由的心悸着。不是那种心脏绞痛的难过,而是说不上来的心慌。 阿铮,他出声唤宋铭铮,喉咙有些干痛,只是他这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这让贺听昭心下大乱。他是侧身冲右睡的,但是不需要回头他也知道,宋铭铮不在他的身旁。 贺听昭动了动右手,摆在身侧的手似乎比往日移动的更艰难些,他想去碰手边的铃,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越是想碰,越是按的艰难。 哆嗦着的右手好不容易按了下去,尖锐的报警声立刻响了起来,夜间的看护火速进来查看他的状况,才发现贺听昭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了贺少,哪里不舒服?护工们面面相觑,赶忙给他擦汗按摩,放松肌肉需要叫医生吗? 阿铮阿铮还没回来?贺听昭气息不稳,但身边有了人之后,那种不安多少减轻了些。宋铭铮答应他的事从来都会做到,他说回来就一定回来是时间还早吗? 护工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轻声安抚着他您别急,三爷回了,在客房休息呢。那会儿您睡着了,就没叫您,三爷还来看您了。 怎么不回来睡?贺听昭精神很差,需要休息。护工给他按揉左手,却有些僵硬,关节不由自主的往心口抻他怎么了? 但凡能回来,怎么会不回来呢? 您别紧张别紧张,放松放松,护工怕他出事,只能慢慢哄着三爷喝多了,说身上酒气怕冲着您,今晚上就在客房睡了。他没事儿的,您放心啊,咱好好休息,明儿三爷就来陪您了。 扶我起我去看看,贺听昭闭了闭眼睛,他实在担心的睡不着,非得亲眼看见宋铭铮才安心让我看他一眼。 贺听昭在任何时候都很好说话,除了在某些碰到宋铭铮事情的时候。比起宋铭铮,护工显然更担心贺听昭,再三好言相劝,但是贺听昭依然坚持要起床听话听我话,行不行?我就看他一眼,他自己不能动,于是很多事就在这时候变得无力起来,连想去看一眼他的爱人都要求人把他抱起来就一眼行吗?看他没事,我就安心,我回来睡觉,好不好?好不好? 护工拗不过他,只能托着他的身子把人抱上轮椅,贺听昭晕的没法直坐,左肩受心脏影响出奇的痛,护工忙着给他揉按缓解,还没把他微微拱起的脚丫放好,贺听昭就忍着难受,自己顶了操纵杆,要往外去。 贺少不急不急,咱们把脚放好,小心磕着!护工只能把贺听昭的腿脚搁在脚踏上,歪斜的双腿向一侧偏着,脚丫时不时的虚点,微微发抖。贺听昭抿着唇,也听不进话,只颤着声问他在哪? 这,这,我带您去,别急,别急,护工去推轮椅,电动轮椅推起来笨重,贺听昭不让推,自己控着轮椅摇摇晃晃就往外去,护工连忙护着,怕他碰着摔着,这样出了主卧,宋铭铮却不在旁边的客卧,睡在了楼下。 不喝,拿走!呕一群佣人围在客房外,大多战战兢兢的躬身等候,管家在房间里好言相劝,也是一脸苦相。宋铭铮脾气平日就不算好,家里上上下下都怕他,喝了酒更是脾气大,一句劝都听不得,人明明难受的厉害,也不愿意喝些解酒的东西。贺听昭还没进房间就听见宋铭铮发脾气的声音,满屋酒气弥漫,冲的他心头都开始难受起来。进来一看房间里更是乱七八糟,被宋铭铮砸的满地都是碎片,不知道发了什么火。 宋铭铮的礼服还没脱下来,正统的繁复晨礼服妥帖的套在身上,宋铭铮是典型的衣架子,配着那张灿若晨星的脸,简直是好看的无人能出其右。 他歪在沙发上靠着,一只手支住头阖着眼睛,好看的眉头轻蹙,他喝酒不上脸,看不出来什么,但仍然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管家端着托盘站在旁边不敢出声,听见动静转过头看见贺听昭,像是看见了救星。他和护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轻声道三爷,贺少贺少来了。 小昭小昭宝宝宋铭铮睁开眼睛看见贺听昭,浓密睫毛下的瞳孔瞬间亮了亮,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有些踉跄的往他面前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站住不动了回去小昭回去睡觉,喝酒了,有酒气,你不能闻。 阿铮过来,贺听昭声音发抖,温柔的出声唤他过来,阿铮,抱抱我,我难受,要阿铮抱抱。你看,这一地东西,轮椅过不去呢,我过不去,阿铮。 不要,宋铭铮站在原地都有些不稳,管家默不作声的靠近两步,生怕他站不稳摔倒。宋铭铮笑起来,咧开唇角,露出牙齿,笑容又大又灿烂,像是年少时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不能去,不能去,小昭我。呕话没说完,宋铭铮转身就往卫生间冲去,门啪的一声摔,在里面吐的昏天黑地。贺听昭的眼圈唰的红了,他抬了抬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贺少咱们回去歇着吧?三爷三爷会被照顾好的,护工小声劝着,贺听昭不做言语,直接控着轮椅踩过一地狼藉,有玻璃扎进轮胎里,但他也无所谓,开到卫生间门口,听里面的动静从剧烈到慢慢消失。 水龙头哗啦啦的,片刻后,宋铭铮把门打开。人看见他愣了一下,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还是晕晕乎乎的,但比刚才好。 小昭,宋铭铮的表情变得很委屈,他扶着门框靠着慢慢跪下,爬了两步到贺听昭的轮椅边,把头放在了他的膝上,露出一双眼睛,安静的看着他我好喜欢你,好爱你呀。 我也喜欢你,贺听昭心疼的眼泪都快管不住了,但他要是哭了,宋铭铮总是更难受,贺听昭从来不敢掉眼泪,但他实在是心疼可是以后阿铮不能喝这么多了,都不能回房和我一起睡了。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6) 要喝的,宋铭铮摇摇头,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贺听昭那只动不了的左手,温柔的包裹住它小昭,我要对他们好,他们才会对你好要钱我给,要什么我都给,喝酒怕什么就是怕冲你,酒气,不好,不要闻。 你会难受的,我不想你难受呀。贺听昭一句话说着说着,声音颤抖,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的泪如雨下阿铮不要的,我们不求人,我们不求人,我不要你去,我们不去,再也不去了。 这个一直保护他的男孩子,成长到了今天,已经权势滔天,有什么人还敢灌他酒?又有什么人会让他一杯杯敬酒,只有为了他,只有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身子,为了他,一个个去求医生,去卑微的,替他一个个祈求,让他们救救他,求他们让自己舒服一点。 那他宁愿不好,宁愿痛苦,宁愿十年前就死在宋铭铮的怀里。 他的男孩,可不要低头。 小昭,你要好好活着,宋铭铮轻声说不哭不哭,我才不委屈,想你好,我想你好,我们要在一起。他抬手去给贺听昭笨拙的擦眼泪小昭不哭,你难过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多爱你。 可是说着说着,连他自己的眼圈都红了。 宋铭铮伏在爱人的膝头,表情委屈,像是做错了事小声道歉小昭对不起,都是我害你难过,我害你瘫痪,又害你难过,你不要难过是我没用,你不要难过了 没有,没有,嗯?,贺听昭挪动右手,蜷缩颤抖的指尖慢慢蹭到宋铭铮的脸,他们相互抚摸着,相互安慰着阿铮,那你要听我话,听我话好不好? 听话,宋铭铮点点头,歪着脑袋冲他笑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那阿铮去喝醒酒汤,带我回房睡觉好不好?贺听昭简直心疼的没办法看他的表情,他抖着声音慢慢哄阿铮,我困了,再熬我就难受了,带我回去睡好不好? 宋铭铮笑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在这样深的夜,有人恋爱,有人伤心,有人独自寂寞,有人撕裂自己,有人正在幸福,有人正在别离。 也有情人正在哭泣。 第9章 宋铭铮睡醒时没有想象中难受。 酒量这种东西是要靠练出来的,他向来不算能喝。一来他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不吃外面的东西。二来,他少有去这种场合的机会,能在家里陪贺听昭的都会陪着,也总是怕去了回来带一身酒气冲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贺听昭的身体慢慢衰弱下来,他的确有很大的可能一辈子不出现在这种应酬场上。只是去了他也没什么抱怨,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他,甚至对宋铭铮而言,要是对方当真有什么能对贺听昭好的东西,别说对他态度傲慢,哪怕是让他当牛做马也无所谓。 只是他的愿望却不总是贺听昭的愿望,他的无所谓也不是贺听昭的无所谓。 总是人间寻常的难过。 往身旁一探,居然是空的。宋铭铮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下一秒就坐了起来。 他开始回想之前的事,许多东西在别人那该是需要用力回想的,但在他的脑海中却像是走马灯,几秒钟就拼凑完成。宋铭铮来不及做太多思考,直接翻身下床,睡衣落了一半,露出男人曲线极美的□□,他不耐烦的甩了甩头,满脑子都是该怎样和贺听昭解释。 宋铭铮感觉自己像犯了什么错一样,内心忐忑不安,像是迫切的想要寻找贺听昭承认错误。可看不得他哭。 他正往外走,门却被推开。 贺听昭歪在轮椅上,居然是自己顶了操纵杆进来的。正好和宋铭铮对视了一眼,便笑了一下,先说了话醒这么早,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他一开口,宋铭铮心都快疼碎了,这么多年下来,没人比他更了解贺听昭的身体状况。这嗓子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没喝水,干的都像是要冒了烟。他没说话,沉着脸去掀贺听昭身上的毛毯,下面果然绑了束带,他许多年都不用这东西,不知道是坐了多久都熬不住了才给绑上。 怎么都用这个!宋铭铮不敢凶他,话说出来听着更像是委屈。话先说着,就俯下身子去托了爱人的脊背慢慢挪动,给他调整姿势。手下僵硬的触感让人难受不已,不知道有多久贺听昭的状态是这样差过了,宋铭铮愈发自责,心里无时无刻都在恨不得替他受这份罪。这也不敢把人直接抱到床上去,怕他头晕,只能在挪动的同时手下一点点施加力度替他按摩。只不过是这样,抚摸着他的身体,贺听昭还没说,但宋铭铮却已经明白了。 他守了自己一整夜。 不是,贺听昭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在宋铭铮耳边笑,一阵阵的轻声细语挠的人心痒阿铮你昨晚闹我,都不好好睡觉,一会儿就攀上来抱我。闹得我都坐不直才给绑上了,这会又不认账啦?他勉力把右手从扶手上拖了下来,慢慢伸向宋铭铮的腰。不是平展的五指在腰侧的触感有些奇怪,有的是蜷起的指节,并非是常人手摸上去的感受,但让宋铭铮在意的并非是畸形带来的感受,而是那只手是冰凉的,一点温度也不带。 小昭的血液循环这么差,熬一夜该是多难过的事? 去睡会儿,宋铭铮单膝跪下,把腰上那只冰凉的手拿下来,再取过贺听昭蜷在身边的左手,将两只拳拳小手握在掌心暖着。他刚刚醒酒,但脸色都不见得会比贺听昭难看宝宝,我要心疼死了。 好,贺听昭由着他暖手,靠在头枕上看向他。脸色苍白,眼神却温柔明媚阿铮喝这么多回家,我也会心疼啊,他很少有真的和宋铭铮闹脾气的时候,许多时候宋铭铮都觉得贺听昭太聪明,总是一下就能捏到自己的死穴在哪你看,我也放心不下,还得陪着你睡着了,坐的腰酸背疼的,他小小的鼓起双颊,像是卖萌一样,宋铭铮也知道要真是难受的很贺听昭根本不会和自己说,但一听这话,心里就泛酸,恨不得现在就给贺听昭三跪九叩的发誓下次再也不了。 去躺一会儿,我给好好揉揉行么?宋铭铮把轮椅推到床边,小心的就要把人抱上去,贺听昭用右手食指慢慢戳了戳他让护工抱我,阿铮去洗个澡陪我睡吧,他的手掌慢慢动了动,攀上宋铭铮的手腕,掌根轻轻的在宋铭铮的手腕上摩挲阿铮头疼的吧?其实该是我给你按摩的,我自己做不成,总不能再让你帮我,但是阿铮你休息一会吧。 为我做太多事,我真的难过得很。 宋铭铮在浴缸里泡着,他把头埋进水里,只留下水面一串小小的气泡。他憋气能憋许久,堪比专业的潜水员,这不是他的什么爱好,只有心烦时他才喜欢这样做来使自己冷静。 时间越久,他居然能够憋气的时间越长,就像他在生活中面对许多事,总能忍耐的更久一样。 他和贺听昭十年如一日的保留着刚刚恋爱时一样的热情,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十年如一日一样,没有学会怎样去做一个成熟的爱人。 竭尽全力想要给他安全感和温柔,但是好像又总是让他难过。或许他们都是男人,贺听昭总有比女生更要强的自尊,只是许多时候都是为了他而隐忍的,又或许是瘫痪给他带来的天然的不安全感,让贺听昭处于感情中的劣势,就好像他即使停下脚步,也永远等不来他的小昭自己走过来。 又或许,只是他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是我做的不够好。 他不是个喜欢找借口的人,甚至于在许多时候,都擅长把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揽在身上。其实宋铭铮内心里是很明白的,只是两个人相处,总有一个要有更多的包容,承担更多的错误,他不仅要做那个包容承担的人,也十分乐意做这个包容承担的人。 时至今日,他已然知晓事事不能尽如人意,也更明白许多事人力都强求不来。但他又好像比许多年前更脆弱,宋铭铮不是不能接受生离死别,而是不能接受他唯一的一段亲密关系这样惨烈的崩塌。 有什么是不能强求,总也要求一求,也得争一争,才能从老天手里抢来几分运气。 从浴室出来,护工已经把贺听昭抱上了床,正在给他换纸尿裤。贺听昭侧过身躺着,曲着身体,露出微微变形的脊椎。不算太干瘪的臀瓣却一片通红,宋铭铮知道肯定是昨晚上要陪着他一直没来得及换捂的,当着贺听昭的面他不好冲护工发火,心里只是加倍自责。护工们都怕他怕的紧,一个个低着头做着手中的事,不敢言语。 贺听昭眯着眼睛像是困了,宋铭铮俯身亲了亲他,双唇碰到了柔软,再得到了温柔的回应阿铮,要抱,我困了抱我睡,宋铭铮没说话,只轻轻揽过他的上身拥在怀里,帮他把氧气面罩扣上。朝护工示意让她们退下去。原本该再给贺听昭包上纸尿裤,但是宋铭铮怕他起疮,先不穿了,拿尿垫在身下铺一层了事,要是尿的多就把床单直接换了,他不嫌这个麻烦。 他只用一只手,把尿垫在贺听昭瘫软的下半身铺平,又为他娇嫩的皮肤涂上乳液,动作却依然熟练,原本速度还可以快些,但是怕吵着怀里的人休息,就把动作放的轻柔缓慢,让贺听昭尽可能有个安静放松的梦境。 屋外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上一次拥着这个人在这样的日头睡回笼觉,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 宋铭铮看着安静呼吸的爱人,胸膛平静的起伏着,瘫废的躯体柔软,依偎在他的身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看。在宋铭铮自己的眼里,好像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样。贺听昭在他的怀里似乎睡的安稳,又觉得这一刻是多么的让他珍惜。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想让他永远留住的时间。 如果金钱权势能换来这些。 如果能。 想必他不是今日的宋三爷,只是十年之前沉默寡言的少年长大了而已。 眼前浮现的景象好像又一帧一帧的慢下来,贺听昭躲在花园的门口偷看他,那时花开的正好,繁花叶茂,他从中探出头,发丝上坠着小小的绿叶。少年和他对视了一下,旋即捂住脸不好意思地说你真好看啊,我能不能喜欢你? 可以,他记得自己当日是这样的回答。 一刻犹豫也不曾有。 但如果可以,宋铭铮低下头,一手撑起头看着贺听昭的睡颜,一手在他的脊背上慢慢揉按着。他摸到那处巨大的创口,凹凸不平的皮肤,是子弹射穿来在贺听昭后背炸开的痕迹。 小昭,如果可以。 其实我本想说的是。 让我先来喜欢你。 他的人生从贺听昭出现的十六岁开始,才正式有了光彩。往后无数的金钱权势也好,美人环绕也罢,都是为他十六岁一见倾心的锦上添花。 第10章 他拥着爱人在怀中,终于也渐渐睡去。然而可能是真的有些疲惫,给宋铭铮展露的,却并不是一个让他愉快的梦境。 那是再浓烈不过的鲜血,他看见的却是贺听昭少年时的容颜。他配了一把不属于他的枪,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四面八方的仇家把宋氏一族几乎屠了个干净,宋氏叱咤百年,大夏将倾却也不过片刻光阴。这些人蜂拥而至,最后终于聚到了s城,他和贺听昭提分手,少年抬起头眼神决绝阿铮在哪我就去哪。 他本不觉得自己幸运,有什么过人的能耐可以逃出生天。 贺听昭回了贺家,在祖宗牌位前长跪,贺家从祖上就是正正经经的清白生意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贺听昭在家跪了一天一夜,给他求来了翻盘的资本,贺家被他一朝拖进了这个弱肉强食的泥潭,没有规则的世界。 那会儿知道他就心疼极了,白玉一样的膝盖肿的让人没法碰,又青又紫布满了瘀血,他已经很小心的上药了,贺听昭还是疼的直掐他胳膊。涂完了又抱着他说才没有很疼,笑他太笨连这样的谎话都信。 其实他们这样的人,哪有那些电视电影里描述的美好,说什么江湖道义,不过都是钱权交易下的产物。重情重义不过都是披着羊皮的幌子,偶尔有一两个当真愿意付出真心的,那都是些傻子。 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贺听昭小时候学琴,手指漂亮又长,也有力的很。宋铭铮早已忘记这些,现在只记得它们垂在自己的掌心里,那柔若无骨的触感。但在梦境中,他似乎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力量,握的自己手腕都疼,他倒也是挣的开。只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贺听昭的手是有力气还是虚软,他都只是任由他握住。 要是他握不住,那就换自己去握住他。 阿铮,你在哪里,我真的跟你去。 他们往常也说惯了情话,少年人总是海阔天高的许诺,说什么天涯海角,黄泉碧落的情话。只是到了要应验的时刻,大难临头不各自飞就已经动人,贺听昭抱住他,真的一意孤行要跟了他走。 他送了贺听昭一把枪,在黑夜里亲手教给他放。他低下头去亲吻他的男孩,觉得人生实在有点酷,还没能想到未来的残忍。 在温室里长大的贺家少爷,义无反顾的跟他去了只有寒风的黑暗里。 他们在火光里穿梭,在爆炸声中拥抱,这个男孩渐渐的,忘记了钢琴的指法,却学会了听声判断,下一秒就挡在他身前开枪。 他们一起看着星星喝酒抽烟,后来又一起戒了。 他们一起去纹了纹身,他说阿铮,你要长命百岁。 他人生中喝的最后一罐辛辣的酒,最后一口喂给了宋铭铮,他的瞳孔熠熠生辉,带着温柔的笑容阿铮,我们就快赢了,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陪你跑了这么久,我好想回家,我的花都错过今年的花期了。 那颗子弹穿越了夜晚的风,呼啸而来。 宋铭铮清楚这是梦,但仍然感觉到心脏剧烈的疼。 小昭。 小昭。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这么多的鲜血,似乎他满目看过,贺听昭全身都是擦不尽的血。他就这样倒在自己怀里,温热的血让他在冬日里觉得暖,但是身体却冷的像是被冰冻了起来。 贺听昭靠在宋铭铮的怀里,似乎想冲他说什么,但是依然有血顺着他的唇不停的落下,宋铭铮抖着手替他擦,却擦不干净,糊的他整个下巴都是隐隐约约的红色痕迹。 阿铮 他动了动唇,慢慢的一张一合,似乎每说一个字,神智就渐渐涣散一点。 宋铭铮却清楚,他听得见,他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却意外的,把贺听昭那么微弱的声音听见了耳朵。 现在可以 分手了。 他笑了一下,在宋铭铮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7) 小昭 小昭,不不不分手别别睡宝宝。 小昭,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啊,好不好,好不好?我们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了 小昭小昭? 小昭! 宋铭铮霍然惊醒。 他瞬间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等到回过神来,虚的差点支不住。宋铭铮微微低头,有水渍滴到被子上,他的睡衣已经湿透了。宋铭铮伸手捂住脸,深深地把脸埋进手掌,不知道落下的那是眼泪还是惊恐流下的汗。 阿铮,身边有细微的动静,那个梦境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重叠,宋铭铮转过头去,看见贺听昭侧身和他相对,正笑眼盈盈的望着他不怕。 我在。 他甚至都不需要过问,就知道宋铭铮梦见了什么。 宋铭铮被这两个字激的几乎控制不了情绪,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靠了过去,紧紧的贴着贺听昭冰凉的身体。往常其实他总要更小心,生怕哪里挤压会让贺听昭有所不适,现在似乎是顾不上了,只需要爱人的慰藉。 小昭宝宝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嗯嗯?宋铭铮抱住贺听昭,却又摸到了他后背上的疤,双唇颤抖,那张总能把人迷的失了魂的脸,却是满脸泪痕,像个受了伤的孩子。 他已经成为了三爷,势力远比他父亲在世时更大,灵魂却比年少时脆弱的多。 不会的,刚刚被宋铭铮惊醒,又戴着氧气面罩,贺听昭说话有些吃力,他努力的抬起右手,慢慢蹭到他能抬到的最高处,勉强碰到宋铭铮的脸。 那只畸形的手,十年过后已然是丑陋无比。 却是温柔的,一点一点,给他的爱人擦掉眼泪。 阿铮,我,他轻轻的说,却好像更加坚定不会死的,阿铮我会,陪你很久很久。 阿铮,我也不舍得,留你一个人。 孤独的在这人世间。 熬一整夜对现在的贺听昭而言实在是负担太重了,再把人抱起来时明显状态差了许多,接连着几天,贺听昭起床都开始吃力,无论再怎么小心,最后都得白了一张脸,身子在轮椅上打着颤缓上好久才能被再挪动。吓得宋铭铮哪都不敢去,连穆辰远那边都顾不上再问,老老实实在家陪了几天。 只是精神始终不错,他尽力去掩盖自己的不适,以此来减轻宋铭铮的不安。 明明他们还只是二十几岁的人生,却像是已经进入了倒数。贺听昭这几天都只能在床上躺着歇息,他偶尔看向窗外的风景,却并没有感受到对失去的自由有太多向往,他始终眷恋这个世界。 因为人间对他好温柔。 宋铭铮拉开门进来,青年的容颜绚烂夺目,眼皮半阖着,但看见卧在床上的人就忍不住勾起唇角。他闲来无事,除了帮贺听昭料理身子就是陪他说话,宋铭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似乎只愿意待在贺听昭身边。就是兴趣缺缺的人生,对他而言两个人在一起,却变得非常有趣。 阿铮,过来,贺听昭靠在床头唤他,阳光透过缝隙打在他的脸上,让清秀的面容变的比平日里还要温柔,满目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宋铭铮快步就走到了床边坐下,凑近轻吻怎么了? 贺听昭用右手掌根撑住床垫,试图坐直,只是他大半身子都绵软无力,能随着他的右臂勉强带动的也只有胸部以上的部分,还都只是带动着被动出的。人看着就要往旁边歪过去,宋铭铮顺势从后给他施了一把力,让他能往前靠坐住,不用软软的倚在身后的靠垫上,其实整个就是托住了贺听昭的后脊,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手上。 腰侧有一圈虚虚软软的脂肪,瘫痪久了这些难免,只是宋铭铮不讲,其实他倒是蛮喜欢这一圈肉嘟嘟的手感,长在贺听昭身上不仅让他觉得可爱,而且也让他安心。当年贺听昭在医院住了许久,那段时间对宋铭铮来说更是昏暗无比,贺听昭的体重曾一度掉到两位数,瘦骨嶙峋的样子让他回忆起来都觉得可怕,贺听昭其实也多少了解,他的胃口算不上太好,总比健全人要小上许多,只是能多吃还是逼着自己多吃一些,总得给事事担忧他身体的爱人图一个安心。 贺听昭眯着眼睛,似乎是感觉很舒服。他借着宋铭铮的力气,用掌根把自己撑起来坐着,把身子倚在对方怀里,却不是软塌塌的趴在里面,能和他差距接近,可以竖起脖子,在他耳边轻言细语阿铮,我们出去玩吧。 不行,宋铭铮拒绝的几乎是毫不犹豫,看着贺听昭摇摇欲坠在他身边撒娇的样子,宋铭铮狠下心来几乎是软硬不吃风太大,出去要生病,哎呀不会嘛,贺听昭被宋铭铮抱进怀里,便靠在他肩上,轻轻在他耳边呵气不是还有你在。 耳边的皮肤立刻起了一阵酥麻感,宋铭铮的下身立刻开始灼烧,有了隐隐的感觉。但这对他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宋铭铮面色不改,隐秘的有了感觉,这感觉也总会隐秘的消失,像是在呢喃的风中飘过的花,轻声低语后就慢慢远去。他们俩的性生活很少,宋铭铮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并不是不会渴求,只是贺听昭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脏的问题成为他夜不能寐的心病,他早就已经学会了控制欲望。 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行了,这是他唯一的愿望,其他什么他都可以忍耐。 我不能替你难受,宋铭铮垂下眼眸,贺听昭的左手垂在身侧,像是不属于他一样,手指微微弯成爪状,但并未蜷缩,真的摸起来也不僵硬,每个指节都可以被揉开,护理的很不错了。宋铭铮把那只落下去的左手捞上来,温柔的握在手里,贺听昭在不知不觉中又被他整个人圈在怀里,舒舒服服的靠着了。宋铭铮其实是很有压迫力的一张脸,多年厮杀出来的气势说不骇人是假的,只是他那副样子对贺听昭来说不顶用,也从没凶过他,但是贺听昭很怕他现在这样和自己讲话。 温温柔柔的,却让他难过。 宋铭铮看着他,语气温柔,但却是认真又严肃小昭,再等一等他微微用了力,把人揽在怀里,胸膛紧紧贴着对方,然后轻柔的,像他往常的许诺一样你会好起来,宝宝,你要信我。 贺听昭本也没想他真的答应,真的听到宋铭铮这样讲,却不由得难受了一下。 嗯,他把脸埋进宋铭铮的肩,小小的应了一声。 他不会追问他身体的状况,不代表他不知道,贺听昭不是没有过害怕,但从没有过恐慌。 那个一句话就能让他难过的人,也从来都是,一句话就可以让他拥有安全感。 宋铭铮答应他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我等你。 那我等你。 不会很久的,那个人吻上他的发,再顺着一路吻上他的唇宝宝,不会很久的,之后我们养一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们再去费尔班克斯看极光,米兰大教堂唱歌,我在院子里给你种卡萨布兰卡,哪里都是你喜欢的花 日头正盛,总有人在畅想有你的未来。 第11章 宋铭铮其实很忙,他需要忙的事很多,现在不得不分出精力来给穆辰远,这其实让他很烦躁。对宋铭铮而言,有人卑贱如蝼蚁,天生就是下作命。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人身上,比一般的琐事更加让他费神。 和谁发微信?贺听昭倚在他的怀里懒声问,忽而笑道阿铮,心跳快了一点,在偷偷做坏事吗? 他中气不足,但讲话时温柔,虚虚软软,听着像撒娇,和午后阳光一起照在宋铭铮心间。他不动声色的收起手机,低头亲吻怀中的爱人胡说。 他在和穆辰远发微信,只是内心中毫不动情,所以一点也不会因为贺听昭的问话感到心虚。 为你的身体,他揉了揉贺听昭的头,小心的帮虚弱地爱人转动身子调换姿势,他托着贺听昭的腰,耐心的按揉着。小肚腩垂在他手上,软乎乎的手感,让他心情好了起来不然哪有事能在陪你的时候插进来。 阿铮,贺听昭侧过脸去,慢慢抬头看向他不急,没事的,我还能撑的。 乖,我们不撑,宋铭铮嗓音低低,磁性的像是洞穴中储藏了多年的水滴,他腾出一只手在贺听昭的胸口习惯性的帮他缓解着我不要你撑,我们小昭一点苦都不吃。 有你在,贺听昭眉眼弯弯,清秀的脸上却是动人我不会吃苦的。 可你也明明没享过什么福,宋铭铮在心里想。他伸手把怀里瘫废的躯体往上托了托,没有他的力量,贺听昭会一直不停的往下滑落,就像一块只受地心引力影响的腐肉。 可他明明又温柔灿烂,成为了宋铭铮唯一愿意靠近的光源。 小昭。 宋铭铮低下头,温柔的再一次吻上他的唇角。 哎呀,今天怎么回事 被亲吻淹没的声音模模糊糊,透着无限的安定与幸福。 这边宋铭铮在家里陪贺听昭,面对穆辰远就等于是失联。只是他没这么不通情达理,反而很容易理解,毕竟工作的事又多又杂,宋铭铮会特别努力自然也是正常的。 经历过诸多磨难,他变得善良又乐观,恋人面对的压力也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压力,一来二去的微信中,虽然他时常对宋铭铮的思念难以抑制,但还是很懂事的安慰他,并且尽量逗他开心,希望宋铭铮能缓解一些。 在他的想法中就是如此。有什么事,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慢慢商量着来,什么也都解决了。 宋铭铮给他安排了复健,穆辰远上网查了一下复健疗程的价格算了算,心疼的直摇头,这要是练上一年半载,他不知道得多花多少时间去画画,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但他不能拒绝宋铭铮的好意,这边盘算着,正好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健身房,办卡优惠力度很大。穆辰远是个很豁达的性格,他以前加过一些轮友群,知道许多人也都会采用去健身房的这种方法,因为对他们而言走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强身健体才是主要的功能。 穆辰远当即就决定还是去健身房锻炼更好,也有教练可以进行专业指导。他从来都可以很坦然的面对残疾,小时候都在地上爬过了,现在自己能把自己收拾好,不麻烦别人就可以挺胸抬头的生活。 宋铭铮对他的身子关切,在微信上本来就话少,忙起来更是寡言,只是当他说出不去医院复健时,宋铭铮迅速做出了反应,只有两个字不行。 穆辰远勾着唇就傻乐,心想哪来的这么个傻子,一心就只对自己好的。他清了清嗓子,发了段甜甜的语音没事呀,哎你不知道,其实我自己在家都能做,久病成良医嘛,不要担心我啦,你要按时吃饭啊老公。 每一个字都能表现出他内心的愉悦,也是他第一次叫宋铭铮这么亲密的称呼,虽然是半开玩笑的形式。 穆辰远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心中更是欢喜,这似乎就代表着宋铭铮默认了一样。 但他不知道的是,宋铭铮正在他的家里,一下下尽职尽责的为贺听昭按摩。 语音弹过来他直接删了,连转换文字的兴趣都没有。 穆辰远是个说干就干的应该,这是他在工作中养成的良好习惯,漫画的脚本分镜上色都是他一人独立完成,但很少有因为个人原因延迟更新的。傍晚他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日用品,真的就顺便在健身房里办了一张卡,打完折1300,还留了电话微信,办卡小妹贴心的帮他推轮椅,被他笑着拒绝了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轮椅都推不了还来什么健身房啊。 男孩子的眯着眼睛,虎牙显得人又可爱了几分,没什么人能看出他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大多只觉得这男孩必然出身不错,像只乐观的小猫咪。他是个自来熟的个性,又贯会看人脸色。不多时,便和健身房的私教还有员工相熟了起来。 带他的私教身材据说拿过好几个健美冠军,穆辰远猛然一看吓了一跳,的确是个非常健硕的人,是他在生活中从未见过的那种类型。穆辰远瘫痪多年,又营养不良,在他面前瘦弱的像个小鸡崽。但是脾气不错,挺开朗随和的人。 那这样,咱们主要练上肢,因为健身换的轮椅靠背极低,让穆辰远很没有安全感,虽然这种轮椅他也是能坐的住的,但在运动之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保持平衡你别害怕,教练笑了笑,伸手撑住他两肋我帮你扶着,你去拉弹力带先试试,慢慢来,如果害怕,先扶着我肩膀,拉一边。 穆辰远点点头,变形严重的双脚根本没办法实心踩在脚踏上,被教练一施力,两条比火柴棍粗不了多少的细腿立刻抖个不停,像是过筛一样。马上就大敞着分开,双脚抖落踏板,侧面相对着。穆辰远没所谓的把手放进膝盖下轻松一捞,就给两条像是退化了一样的下肢囫囵换了个不至于不雅观的形状。 他一松手,两条腿不受控制的倒向一侧,但穆辰远并不在意,他把手按在教练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努力去摸上方的把手,去拽弹力带进行锻炼。 饶是平日自理能力再强,在专业环境下的康复运动还是让穆辰远有些吃不消,也许早几年还行,但他现在每天伏案工作画漫画,已经有了一些职业漫画家的病症,肩颈酸痛,容易疲乏,加上他身体本来就有亏损,这一组训练下来,穆辰远气喘吁吁,几乎感觉自己这条胳膊也没了知觉一样。 歇一会我们换个项目,试试推胸,你上肢比我想的还好不少,教练给穆辰远买了杯水,他笑笑接过,露出两颗虎牙以示感谢,但并没有喝。穆辰远低头把轮椅旁的水杯拿起来,一口气灌了不少。他有尿潴留,平日只能使用导尿管和尿袋,但这样更好,他反而觉得减少了许多麻烦,唯一糟糕的问题再于每天需要大量饮水,以确保不要尿路感染发炎。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很在乎,因此每天多喝水,成了穆辰远的一项必修课。 过了一会恢复体力,穆辰远缓过来了。教练指了指固定器材区里的一个位置,示意他过来这个需不需要帮忙,自己能上去吗? 穆辰远眯起眼睛,快乐的像是小野猫,他拍了拍胸脯,自信的说道没问题!您不用这么照顾我。 第12章 力量综合训练器体积很大,一般在器材中最显眼的位置。穆辰远转移上去很轻松,但是需要人扶住腰,不然保持平衡就有点困难了。 他原先不在意,不过现在就有点排斥这种行为。对于gay而言摸腰已经是个过分亲密的举动,他先前没注意,现在就有些不舒服,虽然他自己是没感觉,教练十有八九也是直男,说占便宜什么的就太矫情,但是穆辰远忽然就开始想念宋铭铮,觉得要是他帮着自己扶就好了。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8) 严格说来,他们至今为止都没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这方面穆辰远是有点难以启齿的,虽然他很期待能和宋铭铮有负距离的亲密接触,但他也是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有了男朋友,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害怕身体没办法尽情的取悦对方。 这样说起来,复健还是要好好复健的,多多锻炼,其他事也会变得方便不少。 穆辰远向来会安慰自己,脑子里闪过这些乱七八糟走马观花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已经不知不觉的做了一组推胸,等他发现手臂忽然沉的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才看到教练的表情,以及得到了对方毫不吝啬的夸奖厉害啊,做的很好了! 不过这一次穆辰远没能够及时的回应他。 宋铭铮面无表情的推门走了进来,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心情并不太好。只是那张脸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依旧是吸引了几乎所有看到他的人的目光。 穆辰远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他永远和第一次见到宋铭铮时一样,被吸引的失去理智,也心甘情愿的放弃所有自由。 这一松手就坏了,穆辰远再怎么样,也有一多半的身体是全无知觉的,又没做过什么正规复健,平时自己练坐能保持一分多钟无依靠的平衡,但这忽然失去依靠就不行了,穆辰远身子一歪,直接向地面摔去。 疼痛在他的意料之中到来。穆辰远并没指望有人会能忽然接住他,宋铭铮离他的距离稍远,要过来还得快跑个三两步,教练转头正看向宋铭铮,并没注意到他松开了手。 他受过许多疼,因此也并没觉得这一次有什么特殊。只是体力消耗太多,这下磕到水泥地上,穆辰远缓了好大一会儿,都没力气自己爬起来。 我还没骂你,先给我在这卖惨了是么? 他听见了冰冰凉凉的声音,万幸的是,有知觉的地方,也落入了一个冰冰凉凉的怀里。 额头有浓稠的液体流出,一股火辣辣的感受。穆辰远眯了半晌被这疼痛刺激的清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又觉得哪里都好了起来。他不由自主的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其实任谁去看,都会觉得甜的很了。 宋铭铮本来是找穆辰远兴师问罪的,他在医院安排好了复健,穆辰远非要过来等于挑战他的权威,宋铭铮做惯了三爷,本来也由不得有人敢不听他的话。但他一见穆辰远对着自己这花痴样心里就觉得烦,别说兴师问罪,他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懒得再说。看着穆辰远晕晕乎乎的样子,宋铭铮把穆辰远两条因为摔跤而扭在一起的废软双腿打膝盖捞起来,直接把人横抱着从健身房去了医院。 穆辰远的脚背高耸,因此很难穿鞋子,这样晃晃悠悠,一只脚的鞋带居然开了,不合脚的运动鞋立马脱落掉在了地上。宋铭铮根本不可能弯腰去捡,健身房的工作人员捡起来想追出去,却没赶上电梯。宋铭铮抱着穆辰远上了车,那两条细腿随着他的动作晃荡,时不时的扭在一起或者甩到宋铭铮的身上,这些无一例外,都让他像过敏一样恶心。 加上穆辰远偶尔无意识的□□,宋铭铮恨不能直接把这个人扔在地上。 穆辰远还真不是随便□□,到医院检查一做,居然摔出了轻微脑震荡,不用住院,但是也要建议观察两天,伤口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脑门缝了两针,回家自己换药就行。 如此这般,宋铭铮只能把穆辰远带回了他在市内的一处房产。 这里离医院更近,宋铭铮已经决定,从第二天开始,就要把穆辰远强行送去医院进行专业复健。 穆辰远对于第一次来到宋铭铮的家里感到异常兴奋,坐在轮椅上不停的转圈,显然是好奇的很,他央着宋铭铮撒娇,希望宋铭铮给他介绍一下。宋铭铮兴致缺缺,转身就进了厨房打算做饭,他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对他而言这里和酒店没什么区别。 额头上的伤口洗了澡后就要换药,在照顾人这件事上,穆辰远觉得宋铭铮简直是事无巨细。他越发觉得自己幸福,好像前半生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宋铭铮才做铺垫,一个人的关心是做不了假的,他真的非常非常,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身体,对自己好。 宋铭铮正给棉签沾药,侧脸打在落地灯的暖光下,变得柔和了一些,却依然无比漂亮。 嘿嘿嘿,穆辰远支着下巴笑起来哥,你真好看,嗯,宋铭铮应了一声,算是搭理他了刘海撩开,他拿着棉签靠过来,容颜在穆辰远的瞳孔中放大再变得清晰。 据说人的眼睛有5.76亿像素,它目之所及的一切,要是都凝聚在此刻。穆辰远想,他也觉得这一生半点不亏了。 他居然微微有些紧张,手足无措的情况下,手掌只能乖乖的搁在大腿上,那干枯的手感和单方面的感知穆辰远早已习惯,他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感恩,只是现在有了微妙的自卑。 配不上他。 哥,穆辰远努力把语气变得俏皮一些,他觉得似乎不该问,但又鬼使神差你谈过几次恋爱啊? 一次,出乎意料,穆辰远看见那花瓣一样的薄唇轻启,悦耳磁性的声音就响在他的上方。 只有一次吗?本以为宋铭铮有很多恋爱经历的穆辰远有些意外,但又不由自主的为此感到窃喜,他敏锐的察觉到宋铭铮对这个话题并不抗拒,因此便想多问几句哥你这么好看,我以为你喜欢过好多人呢。 我只喜欢他,宋铭铮的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眼神看着穆辰远额头的伤口,半点飘忽也没有我长的好看,那是其他人喜欢我。 哈哈哈哈哈!哥,你真的不谦虚哎,穆辰远以为宋铭铮在开玩笑,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不过他又觉得宋铭铮的脸又完全有这个资本来说这种话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多久的事了? 十五岁,宋铭铮有问必答,但一个字也不多说。穆辰远本来想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又觉得这么小还是宋铭铮的初恋,这么问不太合适,他也不是想刨根问底,就是随便聊聊天比较好奇,于是露出一个撒娇的笑容那他是不是很好看啊?我们俩谁好看? 哼,宋铭铮轻轻哼了一声,微微勾起一边唇角又很快收敛我喜欢的人当然最好看。 哎呀!穆辰远都觉得不好意思,他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自己那哥你的初恋,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蠢货,宋铭铮给了个让穆辰远非常意外的答案,伤口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慢慢撤出了穆辰远的视线,把药品收好他是我见过最蠢的人,蠢到会觉得我比他的命都重要。 我和他一样蠢。 第13章 这个回答,听起来不太寻常,更像暧昧。 恋爱中的人太敏感,更何况是原本就没有太多安全感的同性恋人。穆辰远想问的问题有许多,但是连着追问下来就会显得太不懂事,他从来不是这么没有眼色的人。 仔细想了想,他觉得以后的时间还很长,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宋铭铮。 如果宋铭铮愿意,他也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 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对穆辰远而言,只想尽可能的少些遗憾。他并没有一定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执念,人是要用各自觉得舒适的方式活着的。 这处房子不算太大,穆辰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以为这是宋铭铮的固定住所,未免清冷了一些。如果有可能他很想和宋铭铮同居,不论是他搬过来还是宋铭铮过去,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穆辰远心里难免感叹,他一个人住果然就是简单。 但他又觉得宋铭铮细心,像他这样瘫痪的久了,又刚好是画画的,能很明显的看出房子原先的构造并不是这样,这里改造过。加宽的入口,看不到任何的椅子,浴室格外宽大,显然是给轮椅方便的,连卧室也是电动升降床,不知道这些忽然准备下来,该是多么手忙脚乱的工作。 笨蛋,穆辰远忍不住笑了一下,咧开嘴露出虎牙像个可爱的小兔子。我哪有这么麻烦,钛合金的运动轮椅可不怎么占地呢,哪用得着这么大的地方。 他真是很贴心的男人,大概越成熟的人越沉默吧。穆辰远看着在厨房里准备夜宵的背影,男人宽肩窄腰,随意的靠在哪里,哪里都是风景。他也不觉得额头的伤口疼了,反而在这静谧的时光中,无知觉的半身像被注入了安静温柔的力量。 他像狮子,却在太阳下眯起眼睛。 穆辰远做足了准备,但结果是让他有点失望的。在浴室里清洗了很久,双脚变形的严重,穆辰远越看越觉得嫌弃。坐在沐浴椅上,他难得的把两条腿一条一条捞起来,先把左腿架在右腿上,这种普通男性二郎腿的姿势不能让他保持平衡,穆辰远喘着气撑着沐浴椅的扶手才把身子坐稳,然后再用一只手撑着身体保持平衡。 另一只手把架起来的脚丫捞过来好好清洗。他的脚常年水肿,脚背高耸的像背了个鸡蛋,脚趾整个缩在一起,几乎并拢成了一个三角形,上面大大小小的陈年留疤,实在是不堪入目的难堪。他很少有心思去照顾它们,也就任由它们变成了今天的模样,穆辰远的双腿在膝盖处是完全伸不直的,此刻哪怕是有左腿压在上面,足下垂的右脚也只是刚刚能用脚趾蹭到地面。 好丑啊,穆辰远心想,可怎么办呢,这就是他的身体,在认识宋铭铮之前,其实穆辰远从不在乎这些,他甚至是骄傲的。仔细的清洗了脚丫,穆辰远看了看他的双手,那同样布满了伤疤,关节粗大,比一般老妇人的双手还要粗糙,这些都是他的身体。 可就是这样的身体,伤痕累累,也支撑自己活到了现在,穆辰远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他不信命,更不信自己换不回一个温柔的未来。 他也不会嫌弃吧。 穆辰远咬着下唇,秀气的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对喜欢的人,他相信宋铭铮一定是温柔的。 等出了浴室,穆辰远立刻收到了宋铭铮做好的夜宵,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宋铭铮把食物放下,转身就走,连一个亲昵的靠近都没有。 哥!穆辰远心一横,他感觉过去那些自己独自流浪乞讨的岁月都没有现在让他觉得难熬,宋铭铮闻言停了下来,修长的指尖还搭在门把上,斜睨着侧身看他医生医生是不是说不让洗澡,穆辰远转了转眼睛,红着脸不敢看他,只能盯着自己歪斜着放在脚踏上的脚,它们还在滴着水珠伤口碰到水,是不是会会发炎,要发烧了怎么办穆辰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有出息,但就是没办法鼓起勇气哥要不我们,我们一块睡吧 宋铭铮眯着眼睛,盯了穆辰远足足十秒。这十秒中二人鸦雀无声,穆辰远的巧言令色仿佛失去了作用,连一句缓和的话此刻也再不能说出口。他敏感的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并不是生理和心理上的较量,宋铭铮并不是在考虑,在情感上挣扎。 他是,生气了。 为什么会生气?穆辰远忐忑不安,自己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大家都是成年男性,既然在一起了,迟早要有这一步的呀? 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呢。穆辰远想,可能是自己太急了,显得对感情太不认真,铮哥这么好看的人,别是以为自己只图他的身子吧。 我还有事,穆辰远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宋铭铮冷冷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是带了一层霜你如果起烧就打电话叫我,他拉开门转身出去我已经和你说了不要碰水了。 原来是这样!穆辰远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的不细心。宋铭铮已经说过沾水不要洗澡了自己还不听,难怪他会生气。 他真的是只注意自己的身体呀,穆辰远忽然又觉得感动。看着桌上的夜宵,美滋滋的想,就算今天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但也过的很不错了。 宋铭铮回到卧室,那种面无表情的收敛全然释放,依然俊美无双,但整个人的气场悄然变得不同,又成为了他自愿的那个自我。 穆辰远叫住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太了解那些渴求他垂青的男男女女,他是被人追逐惯了的人。但这是第一次,他被迫允许对方入侵自己这样多的领地,和他共处一室,甚至有机会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 宋铭铮生理性的排外,生理性的恶心。 他只想回家。 只想回到他爱的人身边。 冗长的黑夜里,每盏灯火都有罪。 大雨如注。 宋铭铮把窗户打开,雨丝纷纷扬扬的扫进了窗台里,让他觉得压抑。他的烟放在不远的地方,等他发了一会呆想去抽一根时,才发现似乎受了潮,火机点不燃了。 这就让他更加烦躁。 其实他是抽烟的,只是在家时似乎完全没有欲望。他和贺听昭年少时一起戒掉,但是贺听昭受伤以后,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根本没有第二个排遣方法,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但这其实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宋铭铮发现,这只能让他在成为无脑苍蝇时,不要四处乱撞,起码有个事情可以做。 宋铭铮在房间里找了一阵,才在储物柜中找到一把伞,一次也没用过的新伞因为常年不见天日,也有了陈旧的痕迹。宋铭铮不甚在意,拿起便出了门。穆辰远睡在他隔壁的房间熄了灯,大概是已经睡下了。宋铭铮没忘记扫一眼,因为太晚睡觉对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有影响,他必须塑造出一个完全健康的供体,这在短时间内并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他必须要想尽方法去做到。 公寓是新建成的,如果上下楼仔细观察,会发现其实有些住户装修尚未竣工的痕迹。但他们并不会再度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因为这整栋楼都被宋铭铮买了下来。 他已经很了解穆辰远,了解他的一切,远比穆辰远了解他了解的多。他知道穆辰远善于观察,但并不是善于使用搜索引擎的人,他对网络的使用并没有那么熟练,这源于他多年流浪的生活。人脉更是闭塞,他有着穆辰远联系方式的所有联系人,那些单一的,没有任何威胁性的普通市民,宋铭铮能把他们的资料倒背如流。 这栋楼没有他的邻居,宋铭铮打算把穆辰远在这个地方圈养起来。事实上这整个小区都有他下属的公司股份,他的下一步就是把所有住户迁走,然后专门雇佣一批居民,让穆辰远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网中。 做一个合格的胚胎,一个合格的供体,贺听昭需要什么,他就在这里养育什么。他们的指标太罕见了,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这样几乎一致的身体,这神奇的造物主给了他们几乎完全一致的基因。 电梯上行的很快,停在宋铭铮的面前打开门,空无一人。他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懒洋洋的按下一楼下行键。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了两声振动,宋铭铮拿出来刷新,没有信号刷不出任何东西。他又开始急躁起来,那种没来由的心慌带来无力感,让他觉得这世界和外面的暴雨一样令人讨厌。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9) 他终于出了门。 乌云密布的天空昼夜不分,似乎黑夜是黑的更深,屋外狂风骤雨,还有隐隐闪过的白光。 宋铭铮撑起伞往楼外走去,不远处有一家二十四小时无人超市,上了他惯常爱抽的云烟,宋铭铮觉得有种口味抽起来有点甜。 他爱那些辛辣里沾点甜的东西,就像贺听昭一样。 走到超市里的时候,宋铭铮收了伞,随手扔在门口。那两条振动的消息终于弹了出来,来自被他置顶的贺听昭的微信。 因为身体不便,贺听昭很少使用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护工打电话给宋铭铮,让他们能说上几句话。偶尔能用微信聊聊天,因为怕打扰宋铭铮工作,贺听昭都是尽量用文字去表达,他唯一能动的指头慢慢的戳下去,经常颤抖着按错键,就又要按下删除键重新再来,所以往往是半天都没办法发来一句话。但宋铭铮却乐意等,他自得其乐,觉得这个等待的过程像是开奖,让他异常舒适。 这个点发来,宋铭铮想,该是阴天身上太难受了吧。 光是这样想到,宋铭铮感觉自己就开始抑制不住的心疼了。他没办法缓解爱人的疼痛,甚至都没办法陪在他的身边。 阿铮,一段长长的摩擦声和电流声划过,对面只响起了细微的抽泣声,还有滋滋啦啦像是雨落的声音。 宋铭铮顿觉不妙,贺听昭在家里,怎么也会有雨声? 你别害怕对面像是忍住了哭泣,贺听昭抖着声音,却是在安慰他,只是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宋铭铮颤抖着手,点开了第二段。 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或者或者你打给家里,让他们来接我。 我出来我下午出来,在花园里,我知道是花园。 可是我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要怎么回去了阿铮,我好害怕,我想不起来了! 后面是情绪失控,来自那个熟悉的声音,长长的哭声。 啪! 那款白色的iPhone从主人的手中自然的落下来,掉在地上,砸出了屏幕巨大的裂缝。 宋铭铮漂亮的瞳孔被猛然放大。 他像是路过的游魂。 第14章 惊弓之鸟。 这样狼狈的经历,他一生难得再有几次。那颗子弹射过来的夜晚,他好像也是抱着贺听昭站也站不稳,多年过去,人似乎没有半点长进。传说中的宋三爷穷奢极侈,暴虐无道,但那些兵荒马乱带来的权势滔天,从没有任何能让他产生安全感。 就像他时常觉得,漂在虚无的大海上,贺听昭是他唯一的浮木。 宋铭铮没开车来,他撑着伞在小区门口打车,下着大雨的深夜,饶是这里是市区的繁华地带也不太好打车,但无论怎样,也比现在紧急从各处调车过来来的速度快些。宋铭铮没那么在意,什么身份尊卑,形象面貌,他只想快点回去。 灵魂就像都要飞出来,直接被贺听昭两句语音给砸的稀巴烂。他却觉得自己向来如此,现在的情深也是命运的报应。 小昭,你别出事。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在街边送下一对情侣,宋铭铮二话不说的就钻了进去,报了西城的地址。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闻言面色怪异的打量他,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没人比出租车司机更清楚。 没有普通人敢侵犯进恶魔的巢。 宋铭铮没有任何的耐心周旋,他的配枪随身携带从不落下,但很少有需要拿出来的时候。把手臂抵在车门上支住下巴,宋铭铮朝司机看了一眼,瞳孔宛如万花筒,透出的却是锐利的光。 司机和他对视一眼,即使长了对方二十岁,转回头时他仍心有余悸。 只消一刻,司机便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以及这个夺人眼球的英俊青年,究竟是哪里的主人。 这夜是疾驰。 宋铭铮打过了招呼。开进大门,出租车穿过了茂盛的花园,大雨对植物来说是盛宴,有些花就在这一夜之间盛开,在深夜里绽放的绚丽,染上了诡异的旖旎,却和它们的主人,看起来相得益彰。只是宋铭铮不会再多看一眼,或许盛怒之下,等雨停了,这些花儿会被全部斩草除根,变成碎屑消失在这里。 车直接停在了大宅门口,管家和仆人早已等候在此,为他拉开车门打伞,再给司机结账。 宋铭铮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瑞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却不再像猫而是成为了狮子。他披星戴月的赶回来,脾气总归是要等到后面发。 贺听昭已经被家里的佣人找到,医生查看过他的状况,护工也帮他洗漱过。只是被这么一场大雨淋过,这么虚弱的身体难免发烧,但此刻已经吸上了氧气,安稳的躺在了床上。 他看起来只是比平日虚弱,可宋铭铮知道他必然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经历过难堪。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是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连他自己的心脏都出问题了,痛的就像要无法呼吸。 他只倚着墙看着,他的宝贝安静的躺在床上,宋铭铮见过无数濒死的人,他对这些无知无觉,却在此刻清晰的感觉到痛楚。 那是清晰的,看着爱人生命在流走的感觉。 忽然间,宋铭铮感觉到一种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心酸。 那是想哭的感觉。 听见响动,贺听昭的眼睛动了动,慢慢睁开来。整座宅邸上上下下如临大敌,所有的监控仪器全都用上,他被包围在这重重机器中,脆弱的模样并不能得到救赎。 小昭,宋铭铮都不敢眨眼,生怕眼泪就要掉下来宝宝,宝贝,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我都不在,我们小昭好辛苦,小昭 他还是忍不住,慢慢俯下身去,轻轻抱住了贺听昭。眼泪在俯身的黑暗中,慢慢流淌在了两个人的肌肤上。这是他的家,是他唯一可以柔软的地方,面对的,是他唯一可以温柔的人。 宋三爷嚣张,但是宋铭铮懦弱。 他从不是逆风生长的劲草,从十六岁到今日,贺听昭从少年到现在,永永远远,都是在他身后推着他走的那个人。 他推的是轮椅,贺听昭推的是灵魂。 可是今夜这样大的雨,他都没去给贺听昭打一把伞。 我是多么的爱你,我是多么的无能。 哈,贺听昭说话吃力,嗓子火辣辣的疼,他被宋铭铮拥在怀里,两个人头靠着头,只能轻轻呼出呵气声阿铮阿铮,别难过。 想不起来不怕,我知道,你会你会,来接我的,发来的语音里,他孤立无援,声音落寞又害怕。但是宋铭铮在他身边,他的安慰,好像又是真的无所畏惧阿铮,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是,我,我会一直陪你的。 你别害怕,我在的,下次阿铮你,早点回来早点回家就好了。 我可以淋雨,只要你回家来。 我活在一场雨里,却想为你撑伞。 医生连夜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心脏的问题引起的脑梗,脑心综合征。除了失忆,往后还可能伴有失明,癫痫,以及痴呆。 牵一发动全身。 宋铭铮几近崩溃,他在破碎的思维中努力拼凑出一丝理智。医生的每个字都像是迟钝的刀,在侵蚀着他每一丝希望的弦。 我我不想听这些了好了!别说了!守在贺听昭身边熬了一整夜,宋铭铮此刻双目通红,神袛般的容颜露出一丝狰狞,似乎是落入了黑暗中你,你现在马上!他指着面前的医生,怒呵道给我想办法!伯里斯,我给你还有你的团队多少赞助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最好,宋铭铮双瞳猛然睁开,气场俨然已经不是平日里的感觉,危险的野兽收起了往日的怜悯,终于露出了发怒的模样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救他。 否则,他的薄唇轻启,下了最后通碟就是你们的骨灰顺着大海漂回故乡。 许是状况实在严重,伯里斯平日里那副悠闲的神情稍稍收敛了些,也严肃了一些。不过面对宋铭铮的暴怒依然不卑不亢,反应不算太大三爷,这些事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贺少的身体没有喘息的时间,心脑的问题一旦发展起来是相当迅速的,更何况贺少作为瘫痪病人,常年卧床,对于疾病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别说废话了!宋铭铮揉了揉太阳穴救他,我不想听其他的。 这件事情还是要看心源的情况,伯里斯冷静说道,试图平息宋铭铮的暴躁您不是已经找到了完美的替代品?抓紧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完美的容器,宋铭铮语气阴森地纠正,替代品这个形容让他倍感不适,没有任何人能替代贺听昭,无论是代替成为他外出的伴侣,还是代替成为他唯一的爱情,再或者只是代替身体的一部分,都属于没办法的办法,再完美的存在也不过如此。对宋铭铮而言,都是废物,比不得他的小昭分毫我找了个地方把他养在那,以后每天让你们团队的营养师上门去给他看,他的体重在一个月之内必须达标,想到穆辰远的存在,宋铭铮的内心一方面极为反感,一方面又不由得在他身上隐隐感受到一点希望,那是他被迫去亲自和穆辰远接触所得到的结果。或许真的是因为基因格外的匹配,他十分确定,这个人的一切都和贺听昭类似,哪怕是到细微的生活习惯。 这也是强迫他能和穆辰远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而不会暴走的另一原因,但宋铭铮始终在两种情绪里自我撕扯。一方面是坚决不能容许自己把任何事物代替成为贺听昭的影子,另一方面又的确是一些这样那样的类似,才能让他的思念和焦灼稍显平静。 好的,那我会通知团队做细致的安排,把地址和时间通知我们就好,伯里斯恭敬道三爷,贺少近期可能会产生的状况我在报告中已经和您表达的很清楚,虽然我理解这个过程对您而言十分痛苦,但我仍然建议您完整的看过它,往后的情况您好有一个准确的心里预估,好了!宋铭铮一声暴呵,抬手就抽出腰间的枪,雕着精致花纹的壳,细长的枪口直指伯里斯安静。 伯里斯面无表情,只是讪讪收住了话。听着,宋铭铮微微眯眼,不再是方才手足无措的慌张模样,状况调转,他又成为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宋三爷你要钱,我给你。你要人,我也给你。你说他需要更好的心源,我亲自去给你找,这一切是因为小昭,不是为了你们这群白皮鬼,他拿枪的样子也实在好看的紧,酣睡的狮子睁开眼睛,也有了十足的威慑力你不论在后面写了任何情况,伯里斯,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它发生。 伯里斯应了退下,走出房门,由管家带领着离开。等真的坐上离开这栋宅邸的车,面色不改的高大医生才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拭额头。 他其实已经出了许多汗,只是维持表面的镇定而已。 只是这人间风雨夜,心事重重的自然不止他一个。伯里斯看向车窗外,暴雨依然尚未停止,管家把所有的资料已经全部传给了他的邮箱,还附赠一份文件袋,纸质的更方便查看,他必须尽快和同他共事的同事们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去走。 医者仁心,其实他对于穆辰远这样的牺牲品多少有些同情心。 只是这一切,再大也大不过金钱,还有他们自己的命运。 第15章 他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宋铭铮的眼睛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血丝,但并不是他熬夜的缘故。心疼由内到外,蔓延到了身体表层,他的宠爱更像是自虐的一种方式。 他们对视几秒,宋铭铮默不作声的移开了目光,接着便垂下睫羽。他轻轻的握住贺听昭那只几乎快要从他腿上滑落的瘫软废手,放在心口,整个人慢慢靠了过去,虚虚搂住了爱人。 我的宝贝呀。 贺听昭靠在宋铭铮怀里,除了长长的氧气管道有些妨碍,其他没有任何事,让他觉得不适。这样安静幸福的时光,有一刻便算一刻,已经是他占了老天的便宜了。 其实他害怕的很。 他有强烈的不安感。这不安感和宋铭铮有关,却不是寻常伴侣间的不安。 从他受伤后苏醒的那一刻起,即使还没有医生告诉他未来面临的是怎样的境地,贺听昭也清楚的感受到,他往后余生,不会和普通男孩子一样,再有奔跑的自由和漫长的人生了。 要按往常,贺听昭自觉自己并不算是个细心的人,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遵从父母的要求,学习他们要让自己学习的功课,做他们要让自己做的事情,在这之外的人生,他也喜爱奢侈品,喜欢仗着家世任性妄为,也惹过一些小小的麻烦。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勇气一往无前,跟着宋铭铮走,跟着他长大,跟着他选择一条没有回头的路。但年少不知愁滋味,他从没想过他会瘫痪,还会有这么多的并发症,以及瘫痪是会这样,让他陷入独自孤独的人生。 只是在这之后,他开始变得细心起来。他开始记得宋铭铮的喜欢吃辣,但他吃辣又会过敏。贺听昭就自己撒娇去哄宋铭铮,软着声音慢慢让他改了过来。许多时候他并不愿意示弱,即使效果甚微也要坚持复健,咬着牙让复健师掰开慢慢夹紧的手指,他希望自己好一点,能和爱人的差距不是这样大。于是他很少会因为身体示弱,所有的温顺与柔软也都给了宋铭铮。 要是他的爱人愿意给他盖一座城堡,那他心甘情愿,就做这城堡中的金丝雀。 他的阿铮讨厌酒精,也不喜欢喝咖啡,但喜欢喝牛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爱凑热闹,可其实喜欢小孩子,愿意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相处;因为照顾自己,每次睡觉只睡四十分钟,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不爱甜食,除了很喜欢樱桃布丁,似乎一切和樱桃有关的食物他都很喜欢。 他只有后背那一处枪伤,但是他的阿铮身上有十三处疤,自己只替他挡掉一个地方。他开始可是并不会照顾人,刚瘫痪的时候好多次都想说让护工来吧,弄的我一点都不舒服,但是他好温柔哦。 阿铮其实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情绪,他是没有被父母爱过的孩子。所有耐心的解释他都会听,不论是谁说的。 这是贺听昭的不安。 一觉醒来,天空浓云密布,眼前是花花绿绿的植物世界。他万分茫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记起该怎样回去,他开着轮椅在花园里转来转去,越走越深,直到轮椅没电,他再不能移动分毫。 接着便是倾盆大雨,他在雨中孤立无援,让他惊恐的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这样简单的事情。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0) 从这一秒中开始,他便知道,离他和宋铭铮分开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可是这样也好。 比起死别,他更害怕遗忘。 宋铭铮是刻在他心底的名字,如果会被他遗忘,那他宁愿死亡来的更早一点。 阿铮,贺听昭轻轻唤了一声,寥寥二字,却没再有后话。 其实他想问的,但又觉得不必。 阿铮,你怎么没有问我,为什么不是先找佣人,先找护工,而是直接找了你。 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我没有这么不懂事。 我想不起来任何关于他们的事情,只记得你,我只记得你了。 要是死了,有谁会来爱你呢。要是忘记你了。 要是忘记你了。 阿铮,我好害怕。 短暂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太久,贺听昭就再次陷入昏睡。再次醒来,他是被浅浅的雨声唤醒的。 他不记得噩梦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自己又陷入了多长时间的黑色混沌,又是在哪一刻梦见了一个透明风铃,在水晶般透明的雨露中叮当脆响,梦中的时光总是进行地那么扑朔迷离,就像他们也在扑朔迷离到不真切的岁月里长大了。 而年少的宋铭铮和自己并排坐在风铃和屋檐下,他晃动着纤瘦但充满活力的双腿,任由宋铭铮紧牵着自己的手,摊开一本对于男孩们来说有些厚重的情诗。里面有古词,有和歌,也有西洋的十四行节律,低沉的嗓音混在浅浅的雨声里缠绵,那是他所爱之人的声音。 如果现实也像这么虚幻得甜美就好了,可惜现实只是虚幻到残酷。 贺听昭安静地睁开了双眼,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头蓬松的黑发,以及半张布满疲惫的阴霾却依然英俊到耀眼的脸庞。一片温热覆在他隐约有感知的右手腕上,贺听昭只从经验猜测那是宋铭铮的手。那感受在他的认知中并不真切,可他素来喜欢,那样朦胧的触感,也是他珍惜的东西。手心内侧覆着一层薄薄的虚汗,手指交缠着手指,就像两人的心牵引着心房。贺听昭只是用连自己都感受不出来的力道动了动指尖,宋铭铮就像被噩梦惊醒般疏忽抬起了脸,他依然那么潇洒逼人,只是双眼被红血丝霸满,下巴长出了些许青涩的胡须,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认真打理自己,没有出门,甚至没有离开这张病床一步。 我睡了这么久,他要好担心呀。 两人都一时语塞,沉默笼罩的房间里只有点滴声富有规律地起伏,就像小时候某首对仗工整的情诗。 宝贝,醒了啊,宋铭铮笑了一下,温柔大概是此刻贺听昭眼中关于他的代名词。宋铭铮按了铃,医生和护工鱼贯而入,氧气,心率监测,脑电图,种种繁复而令人沉闷的仪器,它们价格昂贵,但是家里应有尽有。年年更新换代,只是过去许多年,贺听昭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真的用到它们的这一天快让医生再看看。 阿铮 贺听昭基本还处于意识不清的呢喃中,他的右手动了动,变了形的手掌一直虚虚的被宋铭铮握住。医生护工都自觉给他们留出一些空隙,宋铭铮取了毛巾,给贺听昭擦了擦脸,那是他浑身唯一有感知的地方,宋铭铮只能温柔再温柔乖,好好休息我,我在这,话多说几句,宋铭铮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可其实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疲惫。 很快就好了,小昭,他俯下身,在贺听昭的耳边不住的呢喃,一声声保证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要不了多久你等等我,我们有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 贺听昭微微眯眼,看起来很满足,这样的许诺他一贯只作情话听,但任何时候都受用。 阿铮,可是一辈子可以长,也可以短。 医生在他面前忙忙碌碌,速度快的只留下一些短暂的影子。那些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衫,戴着一模一样的白口罩,他们全就像无梦的夜晚一样无聊,贺听昭根本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宋铭铮。 他倦的厉害,但是始终不愿意闭上眼睛。 人啊,就算在身边,也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宋铭铮跪在地上,虚虚揽着他半身。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贺听昭的瞳孔中慢慢放大,最后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痕。 乖,没事就再睡会,再睡会,宋铭铮温声安慰,但旁边的医生护工都仿佛是不存在的一样,动作几不可闻,使得他的声音在贺听昭耳畔依然无限放大,传进了最深层的脑海。 阿铮,你,话语轻飘飘的,落在面罩中喷出一圈白雾,贺听昭的胸膛在被褥之下,一跳一跳倒还显得清晰你要离开我吗? 不会,宋铭铮仔细听了,垂头笑笑我怎么会离开你?我永远都爱你。 你要去哪里?贺听昭一字一句说的艰难,清俊的眉眼显露的温柔里藏着相伴多年的了解你要走阿铮,你为什么,这么忙? 他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担心,幻觉般的预感,如果现在放开手,自己就会永远地失去眼前这个男人。 为什么。 但他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不是那个能去决定谁先放手的人。 我哪里都不去,宋铭铮跪在床边支着下巴看他,吻上那只瘫软废手的手背,被他养出来软软一层脂肪,完全不僵硬,吻上去但是很舒服我只要你,所以你也要一直陪我。 贺听昭没有再说话。 在宋铭铮修长的手指中,那虚软的指尖羸弱不堪,软软的弯下去,轻轻点在宋铭铮的手背上。 宋铭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羽掩的是经久不灭的深情。他们有太多的默契,太多的熟悉,他知道贺听昭的期望,就如同贺听昭也明白他的恐惧。 有些话到这里就可以了。 第16章 宋铭铮的眼尾有一点发红,贺听昭温柔的注视着他,似乎这也让他自己的眼睛变得酸疼,他们好像都不敢眨眼了。 过了半晌贺听昭咧开嘴笑了一下。 哥 我好疼 宋铭铮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他的小昭,坚强又温柔,从来不会服软,也从来不会示弱。 他一刻也不能忍,他再不能忍耐下去了。 那个供体,越快越好,手术一定要快点做。 他素来是沉默的男人,却又从不安静的沉默。 窗外又响起噼里啪啦的躁动,连绵的阴天不绝,这一夜的雨又下的很大了。 城市的另一角,伯里斯还是听到了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想避开的声音,那个贺听昭心心念念的声音。 用几近颤抖的手指接通电话前,他叹了声抿干最后一口干红,郁金香形状的杯壁上仍残留着黏腻的猩红,如同一个生命香消玉损后未干的血迹。只是这人间有太多无奈,却不像是其他生灵一样自在如风。 他来自这瓶红葡萄酒的故乡,地球的另半张侧脸,某个枪支合法的国度,对于这位常年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的医生,那绝不是他第一次被枪口对准。 但是,那绝对是他第一次承受那样的目光,那是某种蓄势待发的猛禽,把愤怒,焦虑和急躁收束在尖锐的冰丘中,然而理智已经薄得如同快要消融的薄冰,血色的岩浆似乎可以在任何一刻于雪原下喷发,让他和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身处险境。然而,那又是最为真诚纯粹的目光,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欲望,他只会为了贺听昭发疯。他的欲望是那么单纯,那么干净,因此无懈可击,没有分毫谈判的余地。 怎么样了?电话里的低沉男音显然嘶哑了很多,按照一个医生的第一反应是劝诫对方戒烟,这冲动被伯里斯生生克制下来。 咳,请您把供体准备好,最好是送过来,比较方便。前期准备已经到位,在这儿静置一周左右就可以开始尝试,我们会人工对他进行调理,就像修正机器。 为什么要这么久?一字一顿,宋铭铮压低了嗓音,他依然是冷静的,但显然是带着强烈的不耐烦。他活了这二十多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刀山火海里飘着,十年前仇家都杀到家门口了也没低过头,到了现在他已经忍无可忍,除了对贺听昭身体的担忧,还多了一种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感。他当然知道再急也急不来一时半会,但是只要想到爱人苍白虚弱的容颜,那些永远不稳定的呼吸,和近似阿兹海默症一般的记忆消退,宋铭铮就觉得喉头都发干,干久了涌上来的就是血,抽再多烟也压不住的烦躁感。 您放心,就当做是在实验开始之前,给实验器材进行消毒和调试。伯里斯见过的大人物太多了,他尽量用老道的口吻回应,但他知道自己藏不住尾音里的战兢我保证贺少在这段时间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对方干脆地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接着聊天的意思。伯里斯明白,他曾经的圆滑世故尽失效力,他没办法从宋铭铮那里争取时间和条件,因为那个男人想要的,是医生做出如同被刀刃刺痛后那么快速的反应。他端起沾着浅浅红印的玻璃空杯,仿佛看到了那具即将被掏空抹尽的尸体。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恐怕还会湿润一下碧蓝的双眼,可是现在,伯里斯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他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穆辰远。 在不同的两个地方,不同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过一个是怜悯的叹息,另一个则是不动声色的咬牙切齿。 穆辰远浑然不知眼前的地狱,正独自一人待在不属于他的屋内,坐在轮椅上轻轻哼歌。房间里有电脑,他随身带着数位板,但工作效率却不怎么样。这一夜过去,他几乎没画什么东西出来,手指点着轮椅扶手打节拍,他不成调的即兴曲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人烟气。但穆辰远并不那么在意,想象中宋铭铮向他走来的画面如阳光一样充盈了他的心房,如果他绵软的双腿有幸还剩一丝力气,穆辰远甚至还会像小学生一样晃动它们。 恋爱真好,恋爱真是快乐的事。 也许确实如此,就像台风的中心反而是最安宁的地点,猎物在自己被撕咬成碎片前也可能会用含情脉脉的双眼注视猎食者。 道深黑的影子覆过了穆辰远的身形,缩在轮椅上的他看起来是那么渺小,看起来就要在这道影子里溶解。 哥,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呀?穆辰远一惊,转动轮椅调过头去,在那瞬间,双眼顿时充满一汪春水清泉,他咧开唇角笑起来,小虎牙闪闪亮亮有买早餐吗?门口有一家味道不错,没买我们一起下楼吃呗。 这一声哥简直是直接冲到了宋铭铮的天灵盖,让他立马回忆起贺听昭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他在不知不觉间给了眼前这个小废物太多特权,浪费了太多时间精力,甚至没能好好陪在他爱的人身边。 就像是此时此刻,他明明答应了贺听昭,却仍然要在他打安定沉睡的时候出来带穆辰远去医生那里检查。他必须掐着时间计算,好在贺听昭醒来之前回去,今天不能吃,出去,宋铭铮低沉的声线几乎让房间更加寒冷了,但穆辰远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甚至自然而然地会错人意,遂用力地点了点头。 哎没事,我自己推就行,腿是废了,又不是没有长手。他像以往那样开着玩笑,轻轻推开了宋铭铮意欲去碰轮椅的手,又悄低下头,暗自用额发遮住满脸因摸到宋铭铮手指而露出的窃喜笑容。 宋铭铮面无表情,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止不住地犯恶心。他也懒得和穆辰远争,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顺便洗了手。 其实他一向都有洁癖。 穆辰远自小一路独个摸打滚爬地生存下来,从来也不迟钝,就算陷入了名为宋铭铮的恋慕旋涡,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不至于仍看不出对方的异常。在这一天的清晨,穆辰远感到了清晨的凉,他敲了敲宋铭铮卧室的门,声音甜甜地嘱咐哥,多穿点衣服,昨晚上下雨了,外面好冷哦。 其实他并不想出去,不管是去哪,阴天他的关节都好疼,尤其是小时候拖在地上爬行的这两条废腿。 但是宋铭铮让他去哪他就去,无论如何,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未来还长。他始终能够宽慰自己,顿时又牵起笑意,毕竟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 哥,我们去哪啊 医院。宋铭铮转过头看向他,瑞凤眼上挑的极为好看,眼眸深沉如海,像是深渊。 这么早就要去复建啊?穆辰远嘟着小嘴,委屈巴巴哥,我好困好困 粗暴的电梯铃声打断了穆辰远微笑的前奏,宋铭铮和他并排在电梯里,两个人一站一坐,一同直直下坠。 没事,宋铭铮轻笑一声,不大的空间内响起了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微微的笑意以后有的是时间睡。 还没到地方,穆辰远就沿着路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地依然是上次去过的医院,他在心里暗自叹气,这里可太贵了,宋铭铮真是不会过日子。 这一次,他乖巧的跟着宋铭铮,直升了顶楼。 伯里斯正紧闭嘴唇十指交叉地等待着,几个站在他身侧的助手和护工也像假人一样安静,他幽深的蓝眼睛像深海,像黑洞一样盯着穆辰远。空气里弥湿着消毒水的味道,把人类的气息悉数掩盖,纯白的医院走廊没有任何装饰,比停尸间还要干净。 催促着亡者交出灵魂的死神,在穆辰远看不见的地方高举镰刀,正准备着收割他的命运。 三爷,您来了。 听着。 宋铭铮看都没看伯里斯一眼,而是按住穆辰远脆弱的双肩,只因为他再也受不了了,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的肢体接触,不,最后一次看见这副面孔。 这副天真的,无知的,不自量力的可悲面孔。 听着,穆辰远,宋铭铮看着他还挂着笑意的脸,似乎是在期待他说什么动人的情话,又或者是对面前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事物无知无觉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有任何需要可以告诉他们,我只有一个要求,他挑了挑眉,加重语气给我,好、好、待着。 知道啦,我能跑哪去啊,又不退钱,穆辰远吐吐舌头,很喜欢现在这么近距离的亲密不过他们刚刚叫你什么?我没听清。 言罢似乎又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穆辰远轻轻握住宋铭铮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腕,那里有一串上好的佛珠。 哥,你会每天来陪我吗?他在期待一个答案。 当然,宋铭铮意味深长,露出了穆辰远难得看到的笑容,是十分真实的笑了起来,容颜堪比日月星辰我每天,都会来。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1) 第17章 从贺听昭受伤之后,宋铭铮其实无时无刻都在觉得,老天仿佛在和他作对。 他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角度与标准都发生了彻底的逆转。原本他觉得自己该是懒惰的本性,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父母也从未夸奖过他有格外的经商天分或者好勇斗狠的热情。 他很聪明,但不合群,更懒得争。宋家一脉相承的还有流传的美貌,这副皮囊倒是从小就出众,但肉身不是钢筋铁骨,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很多事家族内部争来斗去,宋铭铮打小就觉得没意思,自己的一生,干脆就让老天随机扔骰子好了。 于是他就真的被玩弄到了现在。 过去只觉得爱情是自己唯一主动去选择的东西,现在也要被摔打的七零八落。 他守护的模样分外狼狈。 这种无力感让宋铭铮倍感烦躁,同时他的烦躁和失去贺听昭的恐惧混在一起,成为了一种强烈浓厚的不安,日夜侵袭,甚至导致他的作息比过去更加混乱。 就连贺听昭在他的照顾之下,多年来也从没用过安眠药,宋铭铮自己却先开始吃了。 毫无缺憾的脸上依旧容颜绚烂,精致的仿佛没有缝隙。宋铭铮略一垂眼,只投下一小片阴影在眼底,仔细看是隐约的虚青。 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刚做好手头的工作,关掉电脑。准备联系伯里斯询问穆辰远的情况,接下来他还要按照营养师的建议给穆辰远做了饭送去,亲眼看他吃光再回来,照料贺听昭的身体。 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宋铭铮心想,是老天给的报应。 但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去他妈的老天。 手机放在桌上震个不停,宋铭铮伸出俩指头捏过来,能打进这个号码的原本只有贺听昭,现在又多了一个他讨厌的小杂碎,因此震动起来就觉得格外吵。 说,宋铭铮在家不抽烟,但现在嗓子痒的难受你一上午给我打了三个电话,穆辰远,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事。 哥,我是不是生病了呀,电话那头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显得错愕又委屈不是在医院复健吗,为什么还要抽血化验什么的,今天打了一个不知道什么针,可疼死我了。 有病就治,宋铭铮轻哼了一声,他对穆辰远的态度向来不冷不淡,但伺候的是真的挺到位,也不显得多冷漠了医生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听话,电话那头声音听着八分都在撒娇,宋铭铮见怪不怪,他微微阖眼,好困和穆辰远说话都累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哥,可是这里好闷嘛,你每天也就待一下,穆辰远一手捧着手机另一只手正在输液,他并不了解的液体缓缓滴入到他的体内。虽然人始终有本能的反应去感受到这并不是什么常规的复健活动,但莫说对宋铭铮的信任,都谈不到这一点,只是任谁也都不会想的太深太阴暗,也过于奇幻了我这几天闲得无聊,下个月的画都画完了,能不能回趟家过几天再来啊?或者你有空咱俩出去玩玩呗? 做梦,宋铭铮没什么起伏,薄唇启合,只吐出两个字来。穆辰远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颇感委屈,只得小声抱怨怎么这么凶嘛我有好好锻炼啊。 今天是他住进医院的第八天。 青年看起来很瘦弱,但精气神十足,像一只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的小狗,即使刚刚和喜欢的人发生了小小的摩擦,两个耳朵垂了下来,也是满脸可爱的模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只不过是刚刚度过了他生命中最普通的一周,和往常没有太多的区别。 穆辰远哼了一声,主动挂断了电话。他一只手在输液,没办法一起用力,只得单手拽住护理床的栏杆给自己翻身。他的双腿没有肌肉也没有肌张力,转过上半身,再去拽下半身倒是方便的很。只要伸手一拉虚软的大腿,那两只变形水肿的脚掌就跟着小腿一起被拽到了另一个面。 穆辰远对它们一向不怎么上心,反正也是没什么用了,平时还是自己抽个枕头垫着,现在一只手不方便也懒得再弄。穆辰远侧身靠着舒服了一些,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古灵精怪,其实他也没那么无聊,更没有生气,只是挺想找个由头和宋铭铮多待一会儿。他也不是傻子,垂眼看了看歪扭在床尾的两只变形双脚,脚背发黑发红,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痕迹,内八程度已经远远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小时候只觉得能活就行,现在有了爱情,自然是有些自卑的。 可他不是不懂事,他们认识的时间短,宋铭铮长的这么好看,以前肯定也是被哄习惯了,他自己脾气好,主动些就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过日子原本就不是事事如意的事。 但他偶尔也希望被哄哄。不过现在,穆辰远盯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立刻就又后悔了。 他对人类的情绪感知敏锐,知道宋铭铮必然是有其他事影响了心情,他的语气比平时都听起来更差了些。穆辰远想想自己没犯什么错,打算等宋铭铮晚上来送饭的时候再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台阶总是好下的。 宋铭铮的确心情不好。 第八天,他刚刚收到伯里斯发来的检测报告。 还是不合格,距离给贺听昭完美适配的移植各项指标虽然都有所增长,但依然还差了不少。有所增长对宋铭铮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安慰消息,今天唯一发来让他有所开心的是贺听昭的身体检查,经过几天精心的修养治疗,他的身体恢复速度还不算慢,淋雨后发了烧,现在已经完全退了,没再反复。 核磁共振,CT扫描等诸多检查,因为已经开始用药,贺听昭身体的衰败程度明显有所减慢,护理成果初见端倪。这些事还是要归功于过去精心的照料,身体多少有些底子,才能抵挡住这些病痛忽如其来的侵袭。 宋铭铮已经在焦灼中被迫度过了一周,待在贺听昭身边,他已经没有了起初时那么焦躁,毕竟人只要不是真到了那个关头,都不会有被命运紧压的紧迫感。但他仍然烦闷不已,哪怕什么都不谈,仅仅是和贺听昭之外的人相处,就已经让他足够痛苦。 但他又必须给穆辰远足够的耐心,即使要强行手术,也要把风险降低到最小。 他们彼此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拖延。 宋铭铮捏了捏眉心,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的打下一行字明天带你出去玩。 发送之后几乎是秒回,穆辰远给他发来一个表情包,接了一句哥哥最疼我啦!你什么时候下班呀,我给你打电话。 宋铭铮刚想说有事现在就打过来说,但耳朵比手指更快的捕捉到了声音,他迅速点掉屏幕站起身来。 几乎是同时,护工推开了门。 阿铮 贺听昭躺了整整十天,这是他第一次可以主动下床。轮椅的靠背被放的很低,让他几乎是半卧着被推了出来,毛毯从腋下改到了脚尖,把大半个身子都裹得严严实实。他身体虚弱不堪,但看起来却圆润了一点,吃的药物里含有大量激素,让他整个身体都微微浮肿。 怎么起来了?宋铭铮一脚踹开椅子,直接跨了过去,在轮椅边单膝跪下。贺听昭的双手被摆在身侧,安静的放在一旁,那拳拳瘫掌隐隐有滑落到轮椅缝隙中的趋势,宋铭铮小心握住,就连内扣的手指都是绵软的,放在他自己的掌中自然的开始揉按,但是又自觉的放轻了动作,贺听昭现在浑身浮肿,按照以往的力道,难免会觉得疼难不难受? 好多啦,贺听昭半卧的姿态不太方便看到他,努力的动了动脖颈,想歪过去看宋铭铮。护工连忙把手掌放在他的颈下托住他的脖子,以免他忽然失去支撑头颅下垂。宋铭铮知道他的心思,自己往前动了一点,于是二人的距离就更加近了。 感觉好久都没起来了,他笑了一下,不怎么动人,倒是温柔的很,今天难得状态不错,只起床时吸了氧,现在没戴鼻氧,也不觉得太难受阿铮,这几天你辛苦啦,你看看,憔悴好多哦。 不会,宋铭铮说起话来,不自觉的声音就降了几个度,好像比起虚弱的爱人,也没大到哪里去你让我省点心就行。 我哪里有不省心,贺听昭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好像躺了这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再发生一样快起来,你陪陪我。 他有些小小的抱怨我本来就离不开你啊,阿铮太忙了,这两天陪陪我吧。我还想去看花儿,你陪我去,总是能把我带回来的。 他总是轻而易举,就一发击中宋铭铮的软肋。 不行,那双瑞凤眼阖了一下,好像要敛起情绪是万千困难的事,这两个轻轻拒绝的字,都说的艰难万分。 小昭听话,你在家休息。 第18章 比起失望,贺听昭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表情更可以称之为,错愕。 他太了解宋铭铮,他们相处的模式如此,贺听昭时常会提出一些看起来显得太过娇纵的要求,无论宋铭铮答不答应,只是希望能让他看起来不要这么死气沉沉,没有朝气。 他的阿铮才二十几岁,也该是快乐的。 但他其实很少会被拒绝。贺听昭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准确的判断出宋铭铮是什么样的情绪,真的拒绝还是在等他撒撒娇。更何况他其实很有度量,知道线在哪里,不会提出让宋铭铮难以平衡的请求。 其实完全可以不出去,哪怕是真的很希望爱人在身边。 他很懂事,但这样小小的请求被直接拒绝,贺听昭很难控制不去伤心。 毕竟是被宠惯了的人。 那你明天是要出门啊行,你去就是了,贺听昭愣了几秒钟,宋铭铮就这样跪在他身边,安静的等他回过神来,没有抢先去说一句话。 他们的双瞳彼此交错,在漫长岁月里的每一个时间,都如此刻一般投射进对方眼底,再变成一眼万年的温柔琥珀。 早一点回家吧,贺听昭耸耸肩,通过肩膀才能带动整条手臂,最后连接到毫无作用的手掌。唯一伸直却也是无法弯曲的僵硬食指被带着在他手心中蹭了蹭,权作是仅有的撩拨明明才说过哪里都不去我还言犹在耳呢,宋铭铮只安静的靠在他身侧,听着这些艰难细碎的话语,一句也没有去做争辩。 他感觉愧疚的时候,总是这样比往常更沉默。 好啦,没事,贺听昭摇摇头,很快就把情绪收起来,没办法做太多动作,只好冲着宋铭铮笑去试图让他消除负面情绪你有事忙就去,反正家里也有人在,别担心我。 对不起宋铭铮轻声道歉,对他而言,唯一的错误就是陪在贺听昭身边的时间太少,其他都不算问题。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天平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有贺听昭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爱人等你好一点,我们去塞里雅兰瀑布。 去看一看那里的彩虹。 那今天陪我晒晒太阳吧,贺听昭笑了笑没有正面答应。未来说的太多,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的能够实现了。可人能拥有的,也总是只有现在阿铮,半天,半天总可以? 好,再穿件衣服,别感冒了宋铭铮直接起身,再让他说什么拒绝不行之类的话,他恨不能捅自己一刀附近转转吧。 他的转转也就是去到露台坐一会,算是两个人之间约定俗称的话。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宋铭铮刚到S城时住的地方,后来在外面带着贺听昭漂了快两年,回来以后贺听昭已经受了伤,半步也离不开人,他们也没有再搬家。于是真要去说的话,他对这里的回忆已经变得全部和身边的这个人有关。 露台很大,楼下就是花园。宋铭铮没让人去刻意修剪,因此它们肆意生长,藤本植物爬的四处都是,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又壮观的网,从上往下俯视,看起来浪漫且疯狂,和它们的主人一样。 在它们的保护之下,是一整个花园的卡萨布兰卡,时间长了,这种百合也和藤本植物纠缠在了一起,经脉相连,变成了一种颇为独特的奇特景象。 宋铭铮把贺听昭的轮椅推过来,露台上放了躺椅,把手臂插在他的脑后,好把人一点点慢慢挪到肩上让他靠着。似乎上次发过病以后,贺听昭整个人都虚弱了很多,靠在宋铭铮的怀里,全身瘫软的没有一点支撑力。把他的头部在肩上调整好位置,不至于在转移过程中后仰,不能移动的左手拿到腹部放好,再打腿弯处慢慢把他横抱起来,转移到另一侧的躺椅上。 宋铭铮只敢慢慢直起身子,生怕猛然起身带给贺听昭的体位变换让他头晕。 宽松的睡衣下,裹了包脚棉鞋的细腿微微打晃,下坠的弧度分外明显。宋铭铮抱得很稳也很小心,他总不至于抱不起贺听昭来,只是更希望爱人能在这短暂的两分钟里也是舒服的。 哪怕他动作再轻,这一高一低的抬放,贺听昭多少还是有点头晕。宋铭铮帮他盖好毛毯,支着躺椅扶手默不作声的盯着看他。等贺听昭能够睁开眼睛,才敢回房让管家送点零食之类的上来。 贺听昭能吃的东西不多,两个人前几年还经常有这样的时刻,宋铭铮兴致上来会亲自去调两杯汽水,自己捧一个,另一手就插了吸管喂给他喝。后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慢慢的见不得风,宋铭铮大多更愿意让他在床上躺着,哪怕他其实更愿意看一看外面的星空还有云朵。 太凉了,宋铭铮长腿一伸,翻身坐在了露台边,紧挨着贺听昭,尝了一口饮料皱眉我让他们换一种。 热死啦,贺听昭冲着宋铭铮眨了眨眼。许是心情好了些,笑得格外灿烂。他骨相生的就温柔,宋铭铮爱极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只觉得那就只诠释了眉眼动人四个字,胜过了世间万千出类拔萃的皮相听你的穿了这么多衣服,你总也得让我吃点舒服的。 不成,非要喝我先喝了再用嘴喂给你,宋铭铮修长的手指点着露台,转过身来和贺听昭说话。但并没有真的再去换饮料的意思,他纵着贺听昭的时候,又总是纵容的嚣张,任谁的话也听不进,哪怕是医生的你不嫌恶心也行。 阿铮天天帮我换纸尿裤都没嫌我恶心呢,贺听昭闻言挑了挑眉,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话都能说。宋铭铮生性就是寡言的性格,只有这样独处时,才能露出一点恋爱的样子。 这样子能见的时候不多,只是始终都没有被消磨。 再说了,我们阿铮这么好看,贺听昭颤巍巍的抬起右臂,垂到一旁小桌上。他的手指紧紧夹紧合拢呈握拳状,往掌心内扣着,唯有往下硬按,使插在水果上的叉子能这样被他砸进手指的缝隙里,再靠着挛缩的肌肉被动夹起来用嘴巴喂我还求之不得呢。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2) 宋铭铮只安静看着他,没有上去帮忙。要是贺听昭的手脱力掉下去,他会再去帮他捡起来。其实这对宋铭铮而言是一个忍耐的过程,但有的事不能帮。 去爱一个人,你总得守住他仅有的自尊,然后慢慢的去把那些自尊转化成让他自己骄傲的事。 我的男孩,我始终爱你,也始终以你为荣。 贺听昭抬起手臂,晃晃悠悠的夹起一块火龙果。他没戴辅具,此时整条手臂都在肉眼可见的颤抖着,虚软的手掌在手腕抬起来时自然的下垂耷拉着。贺听昭冲着宋铭铮摇了两下腕子,露出有些得意的模样来吃。 宋铭铮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绽开张扬的唇花。 青年翻身从露台跃下,姿势和十几年前贺听昭第一次见他时,他翻过栅栏时一样。 有些习惯从少年到青年未曾改变,就像他始终去爱一个人。 他低下身去,一口咬掉那即将从下垂的小叉子上滑落的水果,然后喝了手中的饮料。 俯身探去。 他的唇又软又甜,腻的像化掉的水果又像贺听昭很多年没再喝过的奶茶。 一如他们过去的每一天。 第19章 那里都长起来了,全是爬山虎,贺听昭声音低弱,好像都还没凝成音节,就全都散在风里了可没办法扒开偷看了。 往下看去,植物茂盛的洋洋洒洒,像是上帝洒漏了一整片颜料,但宋铭铮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哪儿,抬起眼皮睨了一眼过去。他坐在露台上,比贺听昭整体就高了一节,自然的就伸手往一旁揉了揉他的头用不着偷看了,你人都住在这了。我这张脸,就数你看的最多。 啧,三爷真是嚣张,长的好看了不起啊,贺听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们没有孩子也没有宠物,但就很喜欢这样消磨时间,从十几岁会躺在一张榻上或者一起坐在露台,再到如今,变化倒也没有大到哪去不过宋三你也是没骨气,当年我一问你你就答应了,我要有你这张脸一晚上怎么也得睡上十个八个的 胡说,宋铭铮侧过身瞪他。他在外面凌厉惯了,那眉眼一横过去,若是身边其他人多半立马会被吓得跪下,生怕他忽然拔出配枪抵上额头。但贺听昭显然是不怕的,虽然止住了话头,还是表情调皮。颤巍巍的抬起手臂,睡衣下露出一节白嫩的腕子。宋铭铮侧过身来双腿便自然下垂,男人修长的小腿布着隐隐的肌肉,很是好看。贺听昭把指头慢慢蹭过去,僵硬的食指蹭了蹭宋铭铮的小腿开玩笑嘛,这么多年一点幽默感都没见长。 那指尖的触感力道极小,在宋铭铮的小腿只留下隐约的感触,绵软的像涂上去的奶油,似乎都能嗅到丝丝甜腻的香气。 宋铭铮晃了晃腿,瑞凤眼眯起去喝杯子里的饮料,接着自然的伸过来递给他。偶尔这些动作染了些少年时的影子,都会让贺听昭欣喜不已。他并不怀念过去的男孩,只是他始终觉得。 他的阿铮,始终还是少年时最快乐。 那我也没见你少闹我,宋铭铮跳下露台,直接坐到地上,不在去看外面。风景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只是能和爱人单独在一起,始终是开心的事。掀开毛毯的一角,宋铭铮摸了摸贺听昭冰凉的腿脚,随手就开始给他按摩给你惯的。 贺听昭的脚背肿胀明显,裹着松口护理袜依然能摸出柔软,那双瘫足又不同于以往,宋铭铮都不敢用力,生怕在浮肿之下揉错穴道,把贺听昭这双十几年没下过地的小脚丫再揉出什么问题。 往上的大腿轻轻抖动了两下,有点想痉挛的意思。宋铭铮赶紧一手握住贺听昭的脚掌,牵直他的腿,一手给他的大腿揉捏轻锤,去缓解它还不算剧烈的抖动。贺听昭这周都躺在床上没动,是比往常的痉挛要频繁,但身边人照顾的上心,他最多把垫着脚掌的软垫给踹下床,人倒是不会有什么伤。 等我一会,宋铭铮长腿一伸,半个身子就探过去,双唇轻轻点了一下贺听昭的额头指甲太长了,给你修修。 贺听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了点奶音,就算答应了。 要说年龄,他早过了撒娇那岁数,从前也没这爱好,现在多少会带点这模样,也是因为宋铭铮喜欢他是颗小甜豆。没有哪个人回家会喜欢看一个苦大仇深的伴侣,即使知道他因为瘫痪有不能排解的燥郁。 他没那种一定得做个什么励志模样的意思,能做的复健他做,能哄的事他去哄,但宋铭铮愿意纵着他,他就觉得瘫不瘫痪的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死不死的也没什么关系,你倒是显得比我还怕的多。 宋铭铮转身回房去拿指甲钳,贺听昭靠在躺椅上,懒洋洋的眯了眯眼睛。 今天的天气很好,明天大概也是。不然要是阴雨天,身上该是难受的不行。 阿铮,你会去做什么呢? 房子再大,卧室和露台也就是前后脚的关系。对贺听昭有关的事,宋铭铮每一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找东西很快,但仍然走两步就得回头看一下。离得近贺听昭手边就没给他放铃,始终不怎么踏实,现在他身体状况这样不容乐观,宋铭铮总觉得自己一颗心脏时不时的就要跳出来,跟着贺听昭一块来个比谁堕落的更快。 取了指甲钳宋铭铮很快的回到露台,贺听昭歪歪头,眨了眨眼睛看他。还没等宋铭铮出声,就得先这样去安抚他。人总得是有长远的包容,才知道彼此温柔又是怎样一个意思。 松口的护理袜很好脱,但是脚掌整个都冰冰凉。贺听昭感觉不到,但是宋铭铮又心疼的很。瘫痪的身子血液循环不可能好,只是爱他的人始终也不能习惯。 一双瘫足被保养的不错,脚跟完全没有常人行走留下的死皮,只是略略后缩,平放之时总是不能像常人那般靠脚跟立住。它们总是歪扭着往一旁倾斜,脚背不可避免的有些变形拱起,但比大多数高位截瘫十几年的病人来说还是好得多。贺听昭基本还能穿所有款式的鞋子,虽然脚背会肿,但不至于挂不住。每个脚趾都有往内扣着的倾向,现在宋铭铮时常会帮他一个个的脚趾慢慢活动,延缓这双瘫足变形的时间。 指甲大多数时候宋铭铮都是算着时间去给贺听昭修的,贺听昭自己无所谓,但是宋铭铮其实不太喜欢护工去碰他的脚,不止是脚,他不喜欢任何人碰贺听昭任何地方。但这话要真说出来就显得格外不讲理,于是私下里总多做的这些事,也算是缓解了他自己的占有欲。 只是最近他很忙,被一个他讨厌的小东西惹的脱不开身。 宋铭铮强行拉回思绪,贺听昭足趾变形,看起来不明显,但修理时总要小心些,否则比常人容易受伤,所以他不能分心,更何况是这种让他想想就不愉快的事。 阿铮,贺听昭百无聊赖,自己插了几个水果慢悠悠的吃。宋铭铮帮他剪指甲,并不是什么太难见到的画面。他一直被爱人宠着,是哪怕他受伤之前,冬天被子里冷得很,他两腿一伸宋铭铮就捞进怀里用胸口替他暖脚,摸到指甲长了,顺手就会拿指甲钳帮他修,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是得心应手的习惯了你明天去哪儿,带我去吗? 第20章 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就让它在此长眠。 去用这张脸看能不能勾搭十个八个,宋铭铮抬眼和贺听昭对视,浓密的睫羽连颤都没打几下,回答的自然直接抓回来给你换心。 那你这张脸,能抓回来的可不止十个八个,哈哈哈哈,贺听昭没往当真了去想,只觉得宋铭铮记仇,非把这话还回来很好笑,迎着风笑了几声就开始干咳咳咳咳不知道多少咳排着队咳咳 行了,排着队都等着给你做配型,宋铭铮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把脚摆好,护理袜都没来得及套上,就过来给贺听昭拍背顺气可不许这么激动,憋不憋?氧气吸几口? 没事,咳咳好了,没事,贺听昭笑了一下,整个身子一歪,顺势就倒在宋铭铮的怀里多久回来? 晚上就回,你这小没良心的,宋铭铮给他揉着心口,轻轻照着拍了一下我人在国内的时候,把你放家里过几次?哪天不回来? 啧,十天前就没回来,啊呀回来了,就是过十二点了,算第二天,贺听昭瘪了瘪嘴,倒也不是非说话让宋铭铮堵心,就是闹着玩,他早就已经是可以随意拿身体开玩笑的,根本没什么敏感害得我在楼下打转呢,哎呀某些人嘴巴说说会永远爱你永远陪你呀,实际上呢。 实际上也会永远爱你永远陪你,宋铭铮翻了个白眼,低头在爱人脸上又啄了一口真是越大越没良心,小时候那扒拉着我天天嚷着阿铮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那个小东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贺听昭靠在他怀中,阳光打下来,宋铭铮正好替他遮了一半的热烈,投下一小片阴霾。 此时的天光正好,万物温柔。他闻言微微仰头,眯起双眼。脆弱的脖颈一如预料中那般被宽厚的掌心托起,贺听昭几乎全身瘫痪,因此那有感知的接触让他欲罢不能,阴霾渐渐扩大,放在眼前的却不是黑色,而是万花筒般的色彩缤纷。 他不需要怎样正式的索吻,他的爱人自然会立刻明白。 我好爱你啊,我好爱你。 贺听昭的身体太虚,这一吻的时间颇长了些。宋铭铮无比温柔,又很有技巧,绵长的呼吸中,他始终没有那种侵略式的压制,但贺听昭受伤之前他总爱做这样的事,少年在彼此的口腔里,也总爱毫不避讳的宣誓自己的占有欲。 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他早就学会了该如何在这些事里找到平衡,去慢慢的把温柔化为爱人不能感知的那些细节中。 阿铮,贺听昭半阖着眼,左腿不知何时痉挛,肌张力上来抽的蜷起来,而后又掉到躺椅一侧很扭曲难看的拖在地上,脚心朝天,露出一个畸形的绵软模样。宋铭铮直起身体准备去帮他把脚捞上来摆好,却又不得不停住。那只并不灵便的右手悄悄挪了上来,僵硬的食指轻轻戳着他胸口的扣子。 怎么了?宋铭铮小声问道,这模样他一看就知道贺听昭是身子乏了,他比过去困倦的更加容易,只是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需要更久的时间调养回来。他的力气一贯比贺听昭大的多,可不论是什么时候,受伤前还是受伤后,贺听昭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叫住他,他从未有什么时候会去挣脱。 有的人自愿画地为牢,但你说是牢,他也得说那是皇宫。 宋铭铮单手支住上半身没动,另一只手悄悄握住贺听昭的大腿,保持一半的姿势,去把那条掉在地上的瘫脚捞了上来,熟练的重新放回毯子里。 困,想睡觉,贺听昭的声音明显是低了下去,他还保持着一个微微的笑容,看的宋铭铮心里发软。探进毯子里摸了摸贺听昭下身的纸尿裤。虽然贺听昭这段时间生了病,平日收拾身体的时间都有所调整,但他摸了一下就知道差不多也该换了,宋铭铮轻声哄着宝宝乖,困了就睡,我这就抱你回去。 一起睡,贺听昭无意识的眨了眨眼,往外蹦几个字都快听不清阿铮,好不好一起。 再等等,瑞凤眼轻颤,他的心中蓦然一痛,贴身附在爱人身侧轻声耳语乖,乖,小昭先休息,等你病好了,我永远在,不怕等。 贺听昭是倦的厉害了,他的眼皮最后抬了一下,眼波流转又很快逝去,有些言语不必再说了。 身后就是卧室,离得近倒是省的还需要再抱上轮椅折腾一遍。宋铭铮托住他的后颈,把软若无骨一般的贺听昭揽在怀里慢慢起身,动作小心还要看着他的表情脸色。 脚上的棉拖宋铭铮没再给贺听昭穿上。松口护理袜在人被完全抱起时脱落半只,随着两只瘫足轻轻晃动而慢慢往下落,露出一半细软的脚腕。整条小腿连带着那双扎眼的瘫足就病歪歪的挂在宋铭铮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上,对比强烈又明显。 宋铭铮把人抱回床上放好,屋里空调床控都一直开着,半点也不冷。小心的给贺听昭换了纸尿裤,宋铭铮又给他做了一整套手脚的按摩才算了事。把贺听昭的瘫废四肢用软枕挨个垫好,他把氧气面罩拽下来,再轻柔的给贺听昭扣上,一切才算告一段落。 他才算有时间去处理其他的事。 对宋铭铮而言,这个世界上的事只有和贺听昭有关的,和与他无关的。挣钱争地盘都没什么重要,要不是贺听昭需要过好的生活,他并不在意这些,就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愿意去争什么。 可好像日子过得越久,他越觉得忙碌,最后压迫的他很难透的过气。 宋铭铮拉开扣子,把衣服脱下,进到浴室中去洗了个澡。那个庞然大物已经竖立起来,凉水一冲,它很快又会安静下去。 贺听昭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那些属于夜晚的生活。宋铭铮懒得去想到底有多久,肯定超过了半年,十个月?还是一年多? 这不正常,他们都还在血气方刚的年龄,尤其是他,他对贺听昭也永远有冲动。 可是不行啊,小昭。 我怎么敢碰你。 有些话说的多了,再说就没有意义。他开始哄着贺听昭,后来推说工作太累,到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说几句了,贺听昭很懂事,他只要没那种意思,贺听昭也就不再提了。 宋铭铮知道他很在意。 也知道拒绝让他很伤心。 第21章 宋铭铮冲了个冷水澡,一出来仍然被屋内的暖意包围,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起码在这个环境中,物质基础给予了贺听昭暂时的保护,也给予了他一定的安全感。 他不会太快的失去眼前这个人,起码还有能够喘息的时间。 宋铭铮现在时常觉得时间不够用,但有时又会毫不在意的挥霍。大块浴巾披在头上,他随手擦了擦滴落的水,也懒得再去快速烘干,这样打理头发的过程,只靠在床尾,这样无知无觉的看了贺听昭许久。 贺听昭其实是偏瘦长的脸型,下巴能摸到一个小小的尖。他长肉也不往脸上长,明明眉眼生的温柔,但宋铭铮偶尔摸着他的下巴,就会不由自主的感觉,这人上辈子该是个狐狸精转世。 否则怎么能就这么把他迷的神魂颠倒。 伸手探进被子里,纸尿裤还是干的,其实现在换了也行,但宋铭铮不想多吵贺听昭睡觉。只趁着双手正热,慢慢屈起一条瘫腿为贺听昭翻身,轻柔的做些按压。那双瘫脚现在垂在他掌心,竟也只和他手掌差不多大。有些外翻的柔嫩瘫足在宋铭铮掌心下垂轻点着,刚修剪过的足趾软嗒嗒的往内微微缩着。宋铭铮握住贺听昭的脚掌慢慢帮他活动,最后再小心在软枕上搁置好。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3) 把被子替贺听昭掖好,宋铭铮熟练的检查所有医疗设备是否正常运转。贺听昭已然又是陷入昏睡中,因为心肺衰竭他不受控制的张口呼吸,睡相一贯算不得太好。宋铭铮正好顺手拿备好的温毛巾替他擦掉滑落的口水,轻轻吻了吻爱人的额头。 宝贝,好梦。 浴袍松松挽了一个结,男人身体颀长,肌肉结实匀称,举手投足都带了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容颜更是俊美无双。他慢慢往书房回去,一步一步悠哉悠哉,但又好像在想什么事,半阖的瑞凤眼看起来懒得很。 又并不对劲。 凶,等贺听昭睡着了,宋铭铮短暂的脱离了那个有他爱人所在的世界,那股子随时可以压迫人的气场,就又在不知不觉间弥漫了。 去书房的这段路宋铭铮的确想了很多。但不如外人所见那般,不是他的生意,不是他的地盘,更不是那个被他关在私人医院里的小杂种那小东西叫什么来着?宋铭铮一下甚至都回忆不起来,他时常忘记这些,脑海中总是放空的时间更多。更多的记忆,更多的时间,他只愿意去想贺听昭,去谨慎细微的记住有关他的一切。 实际上宋铭铮觉得自己很怯懦,他就是这么个靠爱情活着的人。 脑海中忽然蹦出的,层层叠叠都是少年时的事。那些记忆穿破时空又穿破人记忆的局限,充斥着宋铭铮脑海中的每个角落,光芒一样照亮他的整个生命,又过于灼热让他觉得无比痛苦。 贺听昭以为他们是一见钟情,直到现在都喜欢缠着宋铭铮问他为什么会一口答应下来在一起。毕竟他们从未见过,他只惊艳于这个西城里皮相完美的少年,但在宋铭铮眼里,他本该只是平庸而已。 可不是,其实不是的。宋铭铮无数次独自一人回忆起那段时光,他惴惴不安的暗恋,他比贺听昭知道的要更早,很早的来到s城生活。只是过去为了保护他,没有放出这样的消息,他在来到这座原先长满爬山虎和玫瑰的别墅之前,先是被寄养,过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近一年。 s城因为贺家所在,过去一直是东城先发展起来。宋铭铮那时候住在东城,就在最贵的私立中学旁边。 学校每天传来朗朗读书声,但他听着烦躁。有时艳阳高照,他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窗帘厚重遮住他讨厌的那些亮,但声音不绝于耳。宋铭铮喜怒无常,年纪小小,会照着镜子盯着里面那张好看的脸,然后忽然把镜子砸碎,接着跳到碎片上踩的脚底全是血;也会在隔壁贵族中学跑操时拉开窗帘,从在这里看去并不显眼的联排别墅中露出一只上挑的瑞凤眼,拿出那把他离开法国故乡时,父母送给他的配枪,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那算是他童年时期收到的唯一礼物。 寄养的人家早就发现他的异样,他们不敢阻拦,但是他们怕他。宋铭铮不在乎这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后来贺听昭总觉得宋铭铮小时候吃过的苦太多,可他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他不需要童年,不需要所谓的快乐,他甚至没想过需要的原因。 他阴郁,他也无聊。 无聊的坏蛋迟早会做出那些出格的事,哪怕他现在还没有长成。 但他最后从窗帘中放下了枪。 比划来比划去,最终他的眼睛里,倒映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男孩从操场的栅栏边跳了出去,皮肤白的很,但和宋铭铮现在习惯了的那种白不一样,是健康的,天然的奶白色。宋铭铮的视力极好,甚至能看得到他因为跳跃运动,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润。 接着叽叽喳喳有三五成群的少年蹦下来,彼时还只是个富家小少爷的贺听昭遥遥的冲他们挥手,接着他们勾肩搭背的,不知去到哪里了。 宋铭铮依然没什么感觉,但他觉得自己又不是那么无聊了。 贺听昭经常在大课间时逃课,后来宋铭铮甚至记住了他每天的习惯,哪只脚会先落地。也偶尔记住其他人的脸,那些人有的现在和他还算熟悉,因为他们仍然会和贺听昭来往,关系不错。 他的小昭,从始至终都是受欢迎的性子。不像他自己,像个身体健康却被囚禁起来的怪物。 他就这样,躲在几米外的房子里,每天守着九点五十分的下课铃,在早晨十点,阳光最好的时候,陷入他的暗恋。 后来宋铭铮因为家族的命令搬去了西城。 有了属于他自己的这一整座宅邸,他不再需要躲避讨厌的阳光,却像是真的走进了黑暗里。 那天大概是心血来潮,他从一整个衣帽间的黑色里挑了一件白色的蕾丝衬衫。宋铭铮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极好,因此少有再愿意花心思去打扮的时候,更何况他不想打扮给这里的任何人看。 他去花园里摘了一大束玫瑰,花刺扎破了手,也并不怎样疼。 那少年扒开了茂密的树丛。 他又看见那白嫩的脸上飘起了红,他捂住了脸。 你真好看啊,我能不能喜欢你? 可以,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第22章 拿起手机的时候,尚未干涸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臂落下来,啪嗒一声就在屏幕上炸开一个小小的痕迹。 宋铭铮觉得烦躁不堪,手指随便一抹,那水渍没有消失,反而糊花了一大片字体。只是过不了几秒,它们就逐渐清晰了起来,一秒钟都无法让人逃离。 三个视频未接,穆辰远也不嫌烦,往后又跟了数条消息。腿不能动以至于所有事都是依靠上半身完成,穆辰远的手指好像分外灵活,打字很快,他一句发一条,看起来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中间夹了几个表情包,宋铭铮一眼扫下来,全是撒娇的,让他很不适应。 真说起来,他的确只有一段恋爱,那时候还没有现在市面上诸多的通讯APP,他也不太爱用其他的,于是只和贺听昭发短信。每一段都恨不得打五百字再发出去,现在倒是方便多了,不过他始终没再有什么需要这般频繁联络的对象,喜欢他的人多如牛毛,但宋铭铮不会和任何人亲近,因此现在也无法习惯穆辰远。 在忙,宋铭铮只回复了两个字,还没来得及退出界面,手里立刻又是一抖。 啊呜呜呜,哥哥你什么时候可以忙好,顺便今晚可以烧可乐鸡翅吗!宋铭铮心里简直像是留了长指甲在黑板上挠一样不适,他不太关心穆辰远每天在医院里的闲暇时都做什么,但很明显,他的时间太多了。 不知道,不行,宋铭铮把这句话发出去,想了想又觉得得堵住穆辰远这张嘴,于是又补了一句饭做好了,我去找你。 饭的确是做好了,不过不是宋铭铮自己做的。他原本对穆辰远的耐心极大,加上他多疑的性格,必须亲自去照顾他才能放心,在这件事上的细微之处也无比妥帖。但是穆辰远显然是很不让他高兴,每一次指标都不合格,宋铭铮直接召了一个营养专家出身的厨师,从三天前开始,每天做好饭送到医院门口,他自己拿进去。 其实现在他已经很明确的了解,只是吃饭这件事对于穆辰远各项指标的增长几乎是微乎其微,是一项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有所收获的付出。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抉择哪一项最优,只能在段时间内想尽一切方法去把人拉拔到一个合格线,有些揠苗助长的味道。 但他不能接受那颗心放到他爱人的胸腔后,在一片鲜血中归于沉寂,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宋铭铮几乎腿脚发软,靠在衣帽间的门后站不稳。 小昭,你可对我好点。宋铭铮套上T恤的时候自顾自的想,贺听昭就在卧室里安眠,但他不能这样真的去和贺听昭说。 我也是会崩溃的。 换了衣服,宋铭铮懒得再吹头发,他找了一根皮筋,随手把还有些湿的发尾扎了起来。在男生里他的头发算长,难得算露出了整张脸,好看的令人咋舌。上挑的眼尾又挑了挑,宋铭铮往上一掀眼皮,这张惑人的皮相硬生生被他坳出了几分骇人。 只是他一转脸,这模样就又收了起来,换了一副温柔。 他转身回了趟卧室,又把那些烂熟于心的步骤做了一遍。纸尿裤里比往常干,宋铭铮叹了口气,用温毛巾帮贺听昭干瘪的臀部仔细清理过,替他按揉那些已经有了褶皱松弛的皮肤,缓解压力,以免发生褥疮。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喝水啊,一句话带了三分叹,还有七分无可奈何的温柔。他很少在贺听昭睡着的时候发出动静,但像此时此刻,他又总有说不完的担心。 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把你惯的任性,总是这样不在乎你自己。 低头吻了吻爱人的脸,宋铭铮没再出声打扰贺听昭,悄声带上了卧室的门,于是就只剩下了满屋仪器安静的嘀嗒。 他不太习惯这样普通的打扮,或者说,其实他不太习惯这样出现在普通的生活里。 宋铭铮很少出门,贺听昭时常也觉得他很孤僻。每年生意上的来往,多的是在国外和那些黑帮交涉谈判的时候,只是那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始终不是正常人的世界。哪怕是在贺听昭的生活中,即使是已经造成了瘫痪这样直接明显的结果,那些枪支弹药,对他而言也似乎是上辈子那么遥远了。 贺听昭是他的海,可他始终也只是一块孤岛。自愿一直漂浮,但永远孤独。 宋铭铮打了车到医院门口,已经有车把厨师做好的饭送来等着。来人西装革履,见到宋铭铮纷纷弯腰行礼,宋铭铮懒得搭理,他穿着休闲装也是外人眼里的三爷,跺跺脚s城抖三抖,只是这违和感也不是没有。 起码在穆辰远眼里,宋铭铮拎个饭盒进来,就够违和了。 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宋铭铮有许多和他接触过的年轻人不同的地方。但具体说是哪里,又说不上来,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宋铭铮是真的很疼他,对他很好。 那其他琐事,根本没必要计较了。 更不影响任何时候,他见到宋铭铮的兴奋。 哥,你来啦!穆辰远刚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轮圈划了两圈,转的飞快,远远一看,有那么点十几岁熊孩子的意思。他咧嘴一笑,两颗小虎牙显得人开朗许多今天比昨天早了半小时!耶! 宋铭铮默默无语,他把饭盒往病床上的桌子一放现在就吃。 好嘛,穆辰远不让他帮忙,自己把几层碗拆解下来摆好,食物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哥,你吃不吃?饭挺多的。 不吃,你必须全吃完,一点也不能给我剩,宋铭铮闻言当即掀了眼皮甩出去一个白眼,饭很多,但是并没有多余的碗筷,哪怕是他不要求穆辰远吃完,也不可能吃穆辰远的剩饭,光是想想宋铭铮就有些反射性的恶心你不吃完我也不逼你,那明天就哪都不去。 我吃嘛,穆辰远半是求饶半是撒娇,他总能从这些言语中感觉到不一样的甜蜜。其实他根本没意识到只有一副碗筷,过去的经历让他根本没那么多讲究的机会,能有口饭吃就不错,我喜欢你就把好的也分享给你哥,你晚上,唔,穆辰远边吃饭边说,食物的味道的确很好,他只能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嘴巴里蹦出几个字晚上陪我回趟家嘛,我都没带换洗衣服。 反正也没什么事,咱们今晚回去住呗。 第23章 不行,你少什么我给你送,宋铭铮一口回绝,干脆利落没得商量。 哥啊!你不能这样,其实撒娇这种事,说起来本质都一样。模样也都差不多,同样的表情,眼睑下垂,一副我见犹怜的小可怜,但哪怕是对着同一个人,使用效果可就大不相同了。 宋铭铮很不习惯有人冲他撒娇,并且很不喜欢。 唯一敢在任何时候冲他撒娇的只有贺听昭,但这和撒娇又没什么关系,贺听昭提的许多要求宋铭铮基本上就没让他说过第二次。 显然穆辰远没有什么特殊性,宋铭铮当即沉了脸,半阖着眼睛盯着轮椅上的小男孩一言不发。穆辰远撒娇的声音立马收住,规规矩矩低头吃饭,他很会把握这些度,有时也觉得,开始时慢慢的去试探对方的底线,最终才能画出一个完整的圆,以后完美规避这些风险。 你缺什么,我现在就给你买,宋铭铮看他不闹了,也懒得再多和他计较,马上就准备真的让人给他送来日用品今晚就能送。 不用不用,穆辰远见他真这么认真,不可能愿意宋铭铮多花钱。他自认体贴,许多事都要考虑的周到。桌上的饭菜被他很快就扒干净,一边和宋铭铮搭腔,一边转着轮圈调整角度,自觉的就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哎呀就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嘛,你看你这么忙,我感觉每天就见你一会,就很想你嘛。 我这么忙,每天还抽空过来看你,宋铭铮一挑眉毛,语气很不愉快你不要给我惹那么多麻烦,我不说你重话是因为我很喜欢你,他居然微笑了一下,唇色很深,那瞬间绽开的唇花极为迷人。穆辰远坐在轮椅中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危险,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神经质的第六感还是只是躺了太久的痉挛很喜欢你这颗心。 可得对它千万好些。 男孩的脸色顿时红了些,人总是难以抗拒这般直接热烈的表白,宋铭铮看起来坦坦荡荡,说的情深意重,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半点假。 那你拿走嘛,穆辰远捂住脸,从指缝中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对面沙发上靠着的男人,满目是崇拜与爱慕的柔情。只觉得恋人情深,他也不能落后,情话多说些,感情总是能加深的我这颗心都给你嘛哥哥。 我第一次谈恋爱,穆辰远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糯糯肯定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还不能走,谢谢哥哥喜欢我。 不谢,宋铭铮居然大大方方应了,桌子穆辰远自己能擦,他伸出俩指头把饭盒勾住,这就准备回去你好好复健,我会更喜欢。起码目前来说,他转回头,饶有兴趣的视线往下,盯住那层宽大病号服下,似乎十分单薄的胸膛我最喜欢你的心。 他总在说这些话时有些不应该的停顿,换作穆辰远听起来更加深情。换作旁人再听,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哥,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的腿?穆辰远其实一直不懂,宋铭铮对要求他复健这点上有些过分的执着,开始他只觉得是正常的,但是很显然宋铭铮的表现非常在意,于是理所应当,他觉得宋铭铮有点嫌弃。 不过也正常。 稍垂睫羽,能看见宋铭铮正靠在桌前的腿,和他自己的腿脚一同进入视线,那样子何止是不匹配可以概括的。宋铭铮身高足有190,比例惊人,一双长腿上T台都比其他人好看,他这两条残腿和宋铭铮放在一块儿看,简直是秽物。 但这又真的不能怪他,很多事不能细想。一旦有了喜欢的人,过去不在意的事也慢慢成了软肋,穆辰远多少有那么点伤心,虽然他不久前还觉得宋铭铮对他能不能走路这事的执念应该没有特别大才对。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4) 勉强发育成人的腿长,足背黑肿难看,至于伤痕实在太多,穆辰远根本就没数过。以前总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他会把两条腿抓过来盘在一起撑着地走路,那时却也没觉得这两只很少穿鞋的脚丫子看起来是多么恶心。 回答之前,他从鼻尖里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哼。 我在意这干什么?饭盒旁边被穆辰远吃饭时蹭到了油,宋铭铮平日里隐藏的洁癖被瞬间激起,衣服下鸡皮疙瘩都明显冒了出来。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接受,还是觉得得去洗手间把这饭盒刷了心里才舒坦你那腿我留着没用。 那为什么我要住院复健啊?穆辰远划了轮圈跟进洗手间,看见宋铭铮刷饭盒本来还想搭把手,这些事他自己都能做的很好,但宋铭铮明显是不太想让他插手,只好靠在门口跟他聊天哥,介意也没事嘛,但我其实不影响的别说自理了,我什么都能做的挺好,我做饭也好吃,家里也收拾的干净,我还参加过轮椅马拉松。 你之前住的地方脏的简直像猪圈,也能说什么都做的挺好?,宋铭铮一句话就堵回去了,其实这饭盒他完全可以扔了,但是穆辰远绝对又要和他一直念叨,很多时候他都有直接把这小东西一枪爆头的冲动,但现在又凡事需要忍你要自己愿意你在地上爬我都不管你,宋铭铮转回身眯了眯眼睛,他没有耐心时的表现对许多人来说都很可怕,穆辰远也经不住他吓,登时忘了后面要说什么在这里待着复健,听安排,我已经说了无数次,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上扬的眼尾沿着半阖的眼皮形成一道锐利的弧线,男人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要再让我重复了。 知道知道了,干嘛凶,穆辰远年纪不大,多少没那么快消化另一半随时可能发火的糟糕心情,可他人又是乖的,于是别扭的转移话题那明天,明天我们去哪里玩呀?你答应我的哦 随你吧,宋铭铮总是三两句就被他惹的不耐烦,挥了挥手我走了。 哥,你再待一会嘛,还早,穆辰远这下反应过来了,他伸出手去勾宋铭铮的衣服要不,今晚别走了你睡床嘛,我可以可以睡护理床。 没意义的话不要说,宋铭铮提腿就准备离开。 哥!穆辰远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速度居然更快,他咔的一声挡在了门前,轮椅撞了门边,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这个旋转过程太快,瘦的像麻杆一样的左腿被甩了出去,像是无骨动物一般点在地上,怪异的形状扭曲。 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生气了!明天我就回家! 青年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双眼睁的很大,微鼓的双颊朝气蓬勃,好像他真的勇气十足,在表明自己的确很生气一样。 男人的双眼在他一句话中爬上了血丝。 有那么一瞬间,宋铭铮几乎克制不住,只想立刻杀了他。 第24章 他最终为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屈服。 但宋铭铮宁愿把穆辰远带出来,也不愿意和他一同在病房里待着。空间太小,让他格外不自在。 可把人带出来的时候,宋铭铮又一路都感觉怪异。说是医院,这里更像是实验室,医生比较像科学疯子。别说雇主的事不该打听,就是能打听,其实也没多少人会对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感兴趣。这些宋铭铮明白,但他就是有极强的排斥感,和穆辰远不论去哪里做什么,都有被人盯梢一样的不适感。 穆辰远跟在身边,路过的人不会和宋铭铮行礼。他到不怎么在乎这些,只觉得旁人看他们,想必眼神十分微妙。 他不该在乎这些,也非常意外这种让他难以理解的心理变化。 他只觉得自己可真是个不讨喜的怪人,这样风风雨雨过来的十年,也没见有什么真的长进。 穆辰远倒不这么觉得,他此刻满心欢喜。和宋铭铮相处这么久,算是他第一次占上风。原来和宋铭铮闹一闹,他也是会妥协的,这个发现让他有些窃喜,觉得这个高冷帅哥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嘛,恋爱中的事,还是要慢慢摸索学习才好。 他们一路无言,宋铭铮坐了副驾,任谁都能看出来心情不好。穆辰远在后排,倒也没什么关系,他自己完全坐的住,不需要人扶着。看宋铭铮不高兴的样子,后排的青年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不由自主就露出两颗小虎牙,一扬唇就投到了后视镜里。 他们这趟回宋铭铮给穆辰远找的那个房子,他的大多数物品都已经搬运过去,找什么都很好找。 只是还没回去,在车上宋铭铮就后悔了,很多事的先河不能开,穆辰远一开始的胆子绝对没那么大,是他的一再纵容导致的。他并没有那种现在要对他好些的愧疚感,只是很多事懒得计较,但显然穆辰远不这么想,并且决意要让他一起参与进来。 他决定慢慢减少联系,不能给他太多这样恋爱的错觉,这对于宋铭铮而言,实在是过于麻烦和浪费时间。 这段时间房间里自然是无人居住,但每天有小时工过来打扫,看起来的确非常干净,并不像没人居住的模样。所有演员都在这段时间里入住,很多事不需要宋铭铮过问,他只需要交待下去,后面不用跟进也在按部就班的推动着。 就像开了电梯门,穆辰远等宋铭铮开门这几秒内,往旁边扫了一眼,邻居放了生活垃圾在门口,大概是准备等到明早一起扔掉。这瞬间就让他有了实感,记起他和宋铭铮似乎是在同居中的。 于是便不由自主,使他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点其实不应该有的留恋感,类似于依赖温存,让他愿意把这里称之为家。 开门进屋,宋铭铮直接窝进沙发玩手机,戴上耳机一言不发。只等穆辰远什么时候要把东西收拾好,他再把人送回去,或者他今晚走不走都无所谓,但是自己不会留在这里。 一个半小时左右,就是他留给穆辰远的时间线,但宋铭铮并没有把这时间告诉穆辰远,否则按照他的了解,听穆辰远念叨就要不知道多长时间,吵得他头疼。 哥!显然穆辰远没打算让他安静。他的脚套不住鞋,穿来的又是拖鞋,自己转移下车的时候脚丫子一抖,鞋子就从那弓成虾背一样的脚掌上滑落,他赶忙把腿脚拖到踏板上,不能耽误出租车离开。宋铭铮扫了一眼直接进了楼,穆辰远没费什么劲就把鞋捡了起来,鞋底沾了一层薄灰,但他这足下垂到几乎看不见后跟的瘫脚再套上也麻烦,估计也还得掉,干脆把鞋放在大腿上,就这么光着一只脚跟着宋铭铮进了电梯。他自己习惯了方便,但宋铭铮往后扫了一眼立刻转回了头,他不在乎穆辰远是什么样,站着坐着还是爬着,但不代表他喜欢看这种丑态。 穆辰远跟他进了屋,一手放进膝下捞起还穿着鞋的右腿,一手撑住扶手保持平衡,把右腿掰上放着的左腿膝盖上,再把另一只鞋脱掉放到鞋柜里。穿着倒也不打紧,反正他根本不下地,但是人在家会换鞋是本能,才表示有归属感。撑着扶手调了下坐姿,他把上半身稍稍抬起减压,回头想哄哄宋铭铮,但转身一看,他自己都没换鞋你把鞋换了嘛,早点休息,咱们今晚上别回医院了,我和那老外医生都说过了,正好明天能直接出去玩。 宋铭铮窝在沙发里没动,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半张侧脸笼罩,只留了一片分明的棱角,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穆辰远撅了撅嘴,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小声说了句这么小气,哼,以前也不知道仗着自己长的好看被多少男孩子惯出来的毛病,我才不惯你 但话是这么说,人还是微微红了脸,把轮椅推到了宋铭铮身边。 哥,哥哥,穆辰远叫了好几声,甭管宋铭铮听没听见,离那么近余光肯定都看见他来了。他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哼都没哼一声,用目光询问干什么。 穆辰远不觉得他冷淡,事实上他们相处中的大多数时候宋铭铮都是这样。不怎么讲话,能用眼神回答的问题绝对不开口。 你把鞋换了咱们今晚不回去了嘛,穆辰远哼哼唧唧,他长的绝对也能挤进好看那一列去,撒撒娇的样子客观而言还算好看。宋铭铮往后缩了一下,懒得理他你赶紧收拾东西,你不想回去我得走。 你去哪啊?穆辰远愣了一下,s城的房价他还是有所了解的,第二套的税更是高的可怕,他从没想过宋铭铮可能还有别的住处你今晚不在家住? 有事,他只说了两个字,又没声了。 穆辰远心头一时有些酸楚,他是极其善于观察的人。一早就发现宋铭铮的眼下比往常多了一圈淤青,加上他时间很不稳定,因此很自然的就联想到许多计算机从业者,码农之类的996,就想宋铭铮该是做这些的。他自己毕竟吃过苦,其实他从没认真问过他的职业,只觉得年轻男孩子有份能养活自己的正经职业就好。 哎,没事,是忙着回去工作啊?穆辰远低声询问,他撑住扶手慢慢弯下腰。宋铭铮双腿修长,此刻正自然的交叠在一起,以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往前伸展开,短靴的拉链挂在侧面,离穆辰远自己的小腿不算远。 啪! 在这个空间内,这着实是一声巨大的响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穆辰远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半分钟都没感觉到疼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撞击的眩晕比他每天起床时都要强烈。 宋铭铮已然起身,面如寒霜。男人居高临下的往下俯视,那个身影小小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轮椅压在了身上。 他是下意识的把人踹了出去。 第25章 迷途者渴望满月,清醒者渴望朝阳。 自己惹的烂摊子必然要自己收拾,还得收拾干净了。 宋铭铮并没有想踹这一脚,但这是多年以来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等人撞向墙壁缩着不动了,他又开始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第一反应变成了人如果死了,心脏第一时间剖出能够保存多久。 过了几分钟,穆辰远终于找回一些意识,他慢慢的动了动,慢慢去拼凑之前的记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碰了一下宋铭铮的拉链,就会被他直接一脚踹飞出去。 哥,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没有吧,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踹我?这算是打我了吗? 一时之间,他的大脑中浑浑噩噩闪过无数,穆辰远觉得自己此时应该伤心大哭,偏偏理智还没找回来,身体也仿佛全都不受他的控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以前讨生活时也免不了会被人欺负,但从没有人一脚就有这样的力气,他几乎以为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再然后他就被人拉起来抱在了怀里。 拉起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可以说是粗鲁。仅仅被拽起的那一下,几乎唤起了穆辰远久远的记忆,让他想起十几年前房梁砸在身上的痛处,脊椎总不可能再断一次,虽然再断一次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 有感觉的地方哪里都疼,伤口仿佛无处不在,半张脸蹭在地上都是火辣辣的,可他一摸又没有伤口。抬了一下手臂,手臂也痛的很。 这些疼痛在进到宋铭铮的怀里时被无限放大了,穆辰远在瞬间串联了空白前的记忆,和顷刻而至的委屈。 这个怀抱太暖太温柔了,很难让人相信和被碰一下就会把人踹出去的是同一个人。穆辰远找回了正常的思维,眼泪噼里啪啦的开始控制不住,这是他头回在宋铭铮面前哭,哭的非常伤心,也开始不停的在宋铭铮怀里挣扎。 你为什么为什么打我?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我只是觉得你很累,我想帮你换鞋,只是觉得我能做的事情都尽量做,你不喜欢,你明明可以说。 我有时觉得你很喜欢我,可你随便一个动作,就又总是把我击碎了。 我没打你,宋铭铮心情糟糕,他用一只手就能把人圈在怀里。本来他实在是讨厌和穆辰远有太亲密的接触,但又确实怕把人给踹出什么毛病。本来穆辰远指标就不少不合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手怎么那么贱呢,你碰我干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穆辰远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委屈还在,但愤怒占了上风。眼泪还没擦干,只想和宋铭铮好好理论。他努力推开宋铭铮的怀抱,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盯着他,只觉得他们不能在一起了我觉得我觉得你很累,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其实你如果很累,我们我们明天不出去也行,我只是想你好好休息,我想帮你换鞋我,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有良心吗,宋铭铮?啊? 穆辰远不太会吵架,只是他太想在宋铭铮面前为自己抱不平了。 这可是他的爱情啊,难道别人的恋爱也是这样的吗? 行,我知道了,宋铭铮一看他还能这么连珠炮一样的质问就知道人没什么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蹲在穆辰远面前的身体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可以拉开一些距离,给予他安全感。那张好看的脸上表情变化的不太明显,似乎只有说话时面部肌肉轻微的抖动。 那双瑞凤眼轻轻下落,直接逼进穆辰远的视线和他对视,气场逼人。明明是他理亏,穆辰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感觉到了压力。 但他偏偏不服,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哪怕是他喜欢的人,比他强的多,公平也得要他自己争取。 男孩子倔强的抬起头,脸上泪珠尚未干涩,只不愿低头的和宋铭铮对视。 侵略性的瑞凤眼率先移开了眼,宋铭铮是懒得多浪费时间。他伸手插到穆辰远腋下,直接一把把他竖抱了起来你自己去洗澡,洗完澡我给你检查一下,踹你我不对,但你以后不要没事忽然碰我。 你放手!穆辰远不听这套,恼的厉害,他根本没想到宋铭铮连个正式道歉都没有。但是力量悬殊太大,他怎么也挣不开宋铭铮的手我要回家!回我自己家!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分手! 即使明知道穆辰远觉得他们在谈恋爱,听到分手两个字,宋铭铮还是忍不住额前一跳。 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青年纤细白嫩的锁骨露出半个,往上就是脆弱的咽喉。 如果他想,三秒钟就可以。 我再也不去医院了! 不行。 宋铭铮登时冷静了下来,他的所有源于自身的欲望与嚣张,都被理智生生压下。贺听昭每一声艰难的喘息,都让他觉得疼,也让他可以忍。 对不起,我错了小远,宋铭铮实在是很难叫出口,这是他第一次对穆辰远有过于亲密的称呼,只是话开了头,后面的又能说的很轻松了我对这些事很敏感,是我我个人经历导致的,他不爱撒谎,所有话都挑着说你以后不要这么忽然碰我,不然我可能还是会打你。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5) 穆辰远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宋铭铮会道歉。就在一分钟之前,他甚至还以为他们俩要结束了,但是下一秒这个冷面大冰山就说了他没想到的对不起,还态度诚恳。 好像还说了以后可能还会打,这是什么毛病。 但只这两句话,他又变得柔软了起来。穆辰远本来也不是个很有脾气的性子,第一次恋爱,多说几句好听的比什么都有用。 于是眼泪未干,圆圆的大眼睛就又弯成了新月。 他很快的就原谅了宋铭铮。 穆辰远哼了一声,借着这股劲和宋铭铮亲近了不少。宋铭铮的鞋最终也是没换,把穆辰远抱回轮椅,让他去浴室洗澡,那活泼的性子好起来就又一刻也藏不住,嚷着求宋铭铮下楼买点夜宵回来,多是平日不给他吃的东西。 宋铭铮这会儿又恢复了那副平日里的散漫,他没说什么开门下楼。等他走后,穆辰远才开始释放情感,他情绪来得快也去的快,激动的在浴室划了几个圈了。 小吵怡情,老话说的没错。 穆辰远正脱衣服,他的裤子稍微费些事情。轮椅上不好脱,只能先用转移板把自己挪到沙发上,再像蛇蜕皮一样依靠左右摇摆,把裤子慢慢挪下来。 他刚转移到沙发上,一股振动响了起来。 哎?手机没带啊?宋铭铮其实没什么手机瘾,可以长时间不用,唯一的娱乐就是只用来听音乐。不知是疏忽还是什么,那款iPhone就被扔在了沙发上的另一头不停振动着。 穆辰远本身没有什么窥视欲,也觉得未经允许接别人电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振动响了一遍又响了第二次,宋铭铮还没回来,联想到宋铭铮不愿意留在家住,穆辰远挺怕耽误他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替他接了起来。 号码备注只有一个a。 喂,您好,穆辰远率先说话。 对面停顿了下,很快出了声音您好,我找宋铭铮,声音不太年长,是位女性。 穆辰远和同龄女生的接触并不多,听到声音不免尊重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生怕说错什么话啊他暂时不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重要的事,女孩的声音温柔,听起来让人很舒服既然如此,请您转告他,家里一切都好,不必回来了,谢谢。 哈?穆辰远有些不太理解,他这下大概猜出对方应该是宋铭铮的家里人,可能是妹妹什么的。这下他更不敢乱说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对方的意思,可能宋铭铮家里出什么事了,那是难怪他要回去,心情也不好。 这一下他就又觉得自己不太懂事了。连声应下,对方也很礼貌客气,电话匆匆挂断。 贺少,西城别院里。 贺听昭的护工收了电话,俯身去为他按揉心口给三爷那儿通知了。 听见了,贺听昭刚起床,嘴唇白的像纸。几位护工正分别为他按摩四肢,贺听昭整个人绵软的瘫在床头,呼吸浅浅也不知道人在哪儿呢,居然不是自己接的。 第26章 这附近没什么夜摊,宋铭铮逛了几圈去连锁店买了些东西。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想了想还是买了两份。不然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穆辰远肯定得闹,他可以不吃,但这个样子做还是得做了。 时间还不算晚,但这里没什么热闹,宋铭铮自己不喜欢吵,可偶尔他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意思。 不在家,他在哪都觉得没意思。 等餐的时候站在门口抽了两根烟,客人不多,但仍然有人拿出手机偷拍他。宋铭铮不习惯被拍,但习惯别人对他的脸感兴趣,此刻就也懒得阻止了。 似乎宋三和宋铭铮是他灵魂中割裂开的两种人格,偶尔能偷偷做一做二十几岁的普通人会做的事。 也不对。他想做什么都能做,只是不在爱人身边,就又回到了那句没意思。 回去的时候穆辰远刚洗完澡,头发上搭着块浴巾晃晃悠悠,只露出两个又圆又大的眼睛。尿袋他自己已经倒了处理过,这些事上宋铭铮其实很少插手,穆辰远自己也不习惯别人帮忙。有些太隐私的事,做一两次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但我还是想自己来。 他最近是终于涨了点肉,体重平时看着不明显,在这样半裸的状态下才有了些视觉感官。两条细的出奇的腿晃晃悠悠,现在看起来和上半身极不协调,脚掌就像是两团变异了的软肉,它们随着外力还有些微颤和移动,像两只有生命的软体虫子。穆辰远不觉得它们太碍事,因为怕淋上太多水,因此把脚踏收了起来,任由它们完全下垂,别扭的晃动着。 宋铭铮一眼扫过去,穆辰远洗完澡后刚刚那一脚踹出来的伤口多是显露了出来,他心里大概有了数,没什么影响,上不上药都行,但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主动帮穆辰远去清理了。不过男孩子见到他眼睛又亮了亮,还因为刚才的事傲娇,嘴巴不怎么愿意说好听的喏,你家,有人找,他冲着沙发一努嘴,翻了个白眼一直响替你接了,女孩子说话怪好听的,我也不好意思讲你坏话 说的什么,宋铭铮表情淡淡,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对穆辰远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更别提心理上的情感倾斜,甚至从没从他口中正式建立起恋爱关系,他对贺听昭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歉疚,自然也毫不惧怕两人撞上,大不了实话实说,贺听昭的性子他比旁人都了解。实际上软的像是一汪水,无论如何,也都是会理解的。 可全都是为了你啊。 没讲什么,好像说你今晚可以不回家了?一共就说了两句话,穆辰远提取不出重点在哪。但又直觉宋铭铮家里该是有事情忙的,这会就有些不好意思,想给他道个歉哥,我今天也不该随便碰你,你是不是家里有事?那你 你吃你的,宋铭铮忽然抬头,他眼皮只要阖下去马上就可以表示心情不好,这点连穆辰远都摸透了不要话那么多。 那你要想回去回去就是了。穆辰远本来想说,但是话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想来他又觉得自己说这话没什么必要,其实宋铭铮想干什么,完全不是他一个半身残废能控制。 他整片后背,有感觉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他看不见,也不可能方便自己去检查受伤情况,但是现在他也不太敢说让宋铭铮帮忙了。但他抬眼看见宋铭铮正在低头解开夜宵塑料袋的侧影,依然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有三分危险,但分外迷人。 宋铭铮开始就没想过留下来,哪怕是那一脚真把人踹死了,他肯定也会回家一趟再出来处理后续。答应了贺听昭这么简单的事,总不能食言。 好在穆辰远也不闹腾懂事多了,担心宋铭铮家里真的有急事处理,还催了他几声。最后划着轮圈把人送进电梯,要不是已经洗了澡,穆辰远都想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宋铭铮答应明早来接他,他们还是照常要出去玩。 幸好没真的分手,穆辰远看着他进了电梯回到房间中吃没吃完的夜宵。这屋里说是宋铭铮的房子,但其实他也感受不到什么恋人的气息。不过现在想想也可以理解,宋铭铮平时都是自己住在这里,这小区他住院时无聊大概查了查,应该是今年刚交的房,宋铭铮也是刚搬来不久,他们以后多在一起相处,家里慢慢就会有个样子的。 想起晚上那个电话,他又不得不想到宋铭铮的家里人。女生不知道是宋铭铮的姐姐还是妹妹,听起来讲话温柔,和宋铭铮完全不是同一种性格,应该也蛮好相处。 一个人独自待着的时候就总免不了想些有的没的,比如怎样去和喜欢的人家人相处,万一他没出柜,自己又要怎样去和他度过难关。他的父母已经离开太久,直系亲属只剩一个奶奶在老家,其他均已离世。瘫痪之后穆辰远不愿意拖累奶奶自己讨生活,他对亲人的概念多少模糊了一些,但此刻又有了憧憬。 如果他的家人能接受他的话。 贺听昭除了伴侣的身份,也绝对算他的亲人。宋铭铮有时想,如果他爸妈在世,应该也不会比这个人更了解自己。 他今天不再像上次那样着急,于是调了车过来接,要十几分钟。 宋铭铮又路过刚刚买夜宵的餐厅,他刚刚吃了小半碗馄饨,意外觉得味道不错。 他又蹲在路口抽了两根烟,车还没来,于是他转身进了那家店,又买了两份打包。 偷拍他照片的女孩已经走了,但来了新的客人,依然盯着他窃窃私语。 可宋铭铮的心情又不太一样了,就在短短半小时内,他开始有了雀跃期待和欣喜,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你知道你要去见那个喜欢的人,你们将会度过一个温柔的夜晚,于是仍然怦然心动。 等待的过程中,宋铭铮忍不住,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给家里回了电话。 喂,护工把耳机给贺听昭插上,柔软又熟悉的嗓音就流进了宋铭铮的耳朵里,他好像心情也还不错吃饭了吗?我现在让厨师先做吧。 在外面买了点,好看的唇角就在不经意间上扬,趁着夜色撩人回家喂你吃。 第27章 病了这十天半月,贺听昭胃口很不好,宋铭铮在外面吃了一半,回来捡他剩的还是捡了不少。 其实他也不太吃这些东西,宋铭铮觉得不卫生,贺听昭受伤之前就不让他吃,有时候贺听昭觉得他管太多,白眼一翻说今晚要不你睡下面?比0的心还细呢。 说归说,话还是听。他不听话宋铭铮也不凶他,就垂着眼睛不说话,沉默的像是沉进了海里多年不见日光的船,贺听昭也不怕和他吵架,就怕宋铭铮这样自闭,那种孤僻感让他觉得心疼,于是不由自主就顺了他的习惯,慢慢延续了这么多年。 不吃了?话问出口,却是没什么起伏的陈述句。其实也知道贺听昭应该是吃不下多少的,能吃也还是多吃家里的饭更好。宋铭铮今天买了馄饨回来算是他自己的任性,大概和穆辰远在一块总是让他想起年少时的往事,于是不由自主,也做了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味道是不是还行? 好淡,贺听昭撇撇嘴,由着宋铭铮给他擦了唇,然后拿杯子来给他漱口。托着他的脖颈慢慢吐,以免他忽然脖子支不住被呛着。贺听昭的上半身歪在头枕上呼吸缓慢,整个人的模样都虚弱不堪,但偏偏眼睛又是有神的,温柔里带着星光,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盐放的好少。 不能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宋铭铮正吃剩下的,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又宠的厉害。本来吃剩的佣人就给收了,但宋铭铮捡他剩的也是常事,所以做什么都显得很自然你现在要注意,反正得好好养着。 知道啦,我还不是听三爷的话,贺听昭笑了笑自己咬了操纵杆,慢慢转了一个圈,他们的姿势就由面对面变成了并排,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贺听昭裹在毛毯下被相对摆放的腿脚,就能离他的腿近一点。 那双伸长放平的腿慢慢收了回来,宋铭铮依然坐的随意,却在不着痕迹间把两条腿屈起,往外靠了靠,倚在了贺听昭的轮椅旁。贺听昭就等着宋铭铮把剩的东西吃完,他们经常如此,什么话也不必说。只是有时候宋铭铮会腾出一只手去握住贺听昭摆在腿上的瘫手,轻轻揉按那些蜷缩无力的细软手指。有时候又会像现在这样,和贺听昭毫无知觉的双腿膝盖相碰,温柔摩挲。 他们的□□,就如同他们的灵魂一样相依。 下午睡了一觉,贺听昭难得晚上精神还行。宋铭铮在家时都是亲自喂他,所以自己吃的总是晚,前些年他时常这样等着。但是后来他开始心衰,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慢慢精神也倦的很,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撑不住就乏了。 有时再做这些寻常事,发觉上一次已经隔了很久。让人难过的是不是感情淡了,而是你已经无法再做到。 不累嚒?宋铭铮吃的倒快,原本也没这么风卷残云,只是不想贺听昭等太久。擦嘴漱口都是一气呵成的事,然后站起来俯身过去。一手环住贺听昭软绵绵的身子,一手帮他调整些坐姿,缓解局部肌肉的压力唉,小昭,你可怎么才让我放心。 我哪里需要担心,没什么事的,阿铮,你够疼我了,贺听昭微微扬唇,稍稍歪了歪脑袋,他吐字已经比往常要慢,一呼一吸之间,左胸左肩弥漫开的,全是持续不断的酸痛不论医生那里说什么你不用自责。 要是十年前,贺听昭就算是再豁达再有安全感,也难在十八岁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少年人太爱说天长地久,长要真的望不到头,久也要真的与日月同寿。只是事隔经年,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晰的面对了瘫痪,疾病和生死,也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人生,该怎样去面对那个大概会有些痛苦的未来。 我为什么要自责?小昭,你心衰和我没有关系,宋铭铮抬起眼和贺听昭对视一下又移开,接着自然的起身拉开轮椅手刹,准备把贺听昭推回卧室但我要留住你不是自责,这和任何情绪都无关。 只是不能轮椅往前慢慢进着,贺听昭靠在头枕上,没有打断宋铭铮的话,也没有去开玩笑转移话题。他们时常会有这样的交流,开始大多是宋铭铮怕他因为瘫痪想不开,后来变成了他怕自己某一天提前死了而去安慰宋铭铮。 我不能失去你,我接受不了,我不能。 失去你。 贺听昭被推着默默往前,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转过几个回廊,最终会到达他和宋铭铮睡了十年的卧室里。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切,宋铭铮会帮他按摩四肢,会帮他把蜷缩变形的手脚一遍遍捋直摆好,也会在睡前亲吻他,不论是他身体的哪一个地方。还会帮他换纸尿裤,帮他在身下垫好隔尿垫,帮他擦干净沾满尿液的臀部,让他有一个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晚上。 然后,然后。 然后再帮他把这具不能控制,没有感觉的身体整个摆好姿势,要在他的唇边垫好毛巾,还要为他戴好氧气面罩吸氧。那东西宋铭铮调的仔细,因为但凡有一点偏离,就会让他感到不适。 为他盖好被子,晚安吻,在他身边睡下,晚安。 阿铮,你对我极好。 我也信你这样的人,其实是不会因为愧疚去对别人好的。可是已经这样久,你都不曾碰过我分毫。你会把我买来的药偷偷扔掉,整座宅子都是你的人,他们不会让我吃药,喜欢你的人这样多,我连学他们勾引你都无法做到。 男同性恋的一切都建立在□□上不是吗?那你要怎样去面对这样的生活。 阿铮,我信你爱我,但我不想你吃苦了,所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贺听昭不太想去猜今晚电话里的人是谁,他足够了解宋铭铮,知道他们并不会有任何超越界限的关系,宋铭铮并不喜欢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6) 但大概没有任何一个恋人和我一样,贺听昭想。 那么的希望你在某天真的背叛我。 第28章 唉,可是怎么办呢,等我死了,阿铮,被抱上床后,贺听昭靠在床头,他慢悠悠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帮他调整姿势的宋铭铮,他的双手甚至还没拿开,只在这句话落进耳中时,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你能好好生活吗? 等我死了。 等我死了。 你怎么问的出这句话?我听起来都像在被活剐一样疼,我一定要面对吗? 这句话轻飘飘,但就如同天上的云朵,看起来若有似无,实际上密度极大,穿过时直接炸的宋铭铮耳膜嗡嗡响,比任何声音都令他恐惧。 怎么偏偏,又偏偏是你自己问的。 宝贝,是你对我残忍,还是对你自己残忍? 宋铭铮经历过无数个危险的时刻,都没有哪一分钟是比现在更想让他逃离。在这个他熟悉温暖的巢穴,他这一生唯一有深刻眷恋的家里,被他人生的挚爱,问出那些近在眼前,关于生离死别的话题。 宝贝,我是真的很懦弱。 他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那双上挑的瑞凤眼似乎失了三分原本的魅惑,成为了孤苦伶仃的可怜,贺听昭和他静默的对视了一会,然后慢慢移开了眼睛。 阿铮,我应该会离开的很早,所以你得让我放心。 贺听昭讲话时总是温温柔柔,但宋铭铮其实觉得不好,比如现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人其实调皮的很,就是和宋铭铮说话也总带着点养尊处优娇惯出的刺儿,一句话说不上来,贺小少爷就像个点着了的煤气罐,宋铭铮不知道怎么哄他,在这方面相当笨拙,自然吃了他不少的阴阳怪气,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被小少爷傲娇的甩来一个和好的台阶。 后来他就变得懂事许多,也并非完全是瘫痪之后,可仍然算是一夜之间长大。 从什么时候呢?宋铭铮总是得过且过,因此也觉得现在的生活看起来还不错,就算回忆过去,也很少去想这些令他心疼难受的细节。 小昭,我没让你过的更好。 认真想想,从他提分手的那一刻,贺听昭选择和他继续在一起。他往前跨出的那一步,大概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娇纵了。之后他们颠沛流离,贺听昭学会了用枪,也学会了那些他人生中原本应该永远见不到的残忍,在这些事情里,慢慢学会了懂事。 宋铭铮对他的出身实际上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没有那种很多人想象的喜爱或者厌恶。他谈不上太感兴趣,也没有觉得刀口舔血是一种怎样的无奈。真说起来,他比大多数人都幸运,踩着前人无数的尸骨,又有出身富贵的伴侣鼎力支持,因此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轻轻松松也坐到了更高的位置。 不论是哪种手段,日子过的舒服就好。只是要说真有遗憾,他很自责把贺听昭拉进这个漩涡,或者他原本就是沼泽。 赚的都是带血的钱,大家身上全是脏东西,谁也说不上谁更恶心。 但我的宝贝,你不一样,你干干净净。 你没有无忧无虑的过后半生,原本你也可以不用这样懂事。 最后是在法国出的事,宋铭铮的老家,本来结束之后他们就又要回到s城,一切重新开始,但终究是没有等到这份圆满。贺听昭受伤之后被辗转转送回了s城,可惜是晚了半年,可惜是被飞机接回,不是自己走回去。 宋铭铮忙着去结束收尾,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他。甜言蜜语说的再多,都不如亲身陪伴重要。那会儿不比现在,贺听昭刚刚受伤,又怎么知道眼前的海誓山盟,日后究竟能否实现。 他有空必然会回来陪着,只是仍然分身乏术。但那个时候,宋铭铮想想,其实贺听昭就已经非常懂事了。 他不吵不闹,只因为不能接受失禁掉过几次眼泪。宋铭铮记得很清楚,第一年他做了十三次手术,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刚好是除夕,那时候还没实行烟花管理,医院外有人放了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绚烂无比。 他坐在贺听昭的身边等他醒,那会儿他的身体刚刚开始变形,手指挛缩渐渐变得往内扣,所有手指都变成了屈起的僵硬形状。宋铭铮其实很难接受,他心里很怕,这些变化时刻都在鞭笞他,但他又不得不装作镇定。 阿铮,新年快乐。 他听见他说,在烟花爆竹声中。 你怎么哭了呀?我一点也不疼的。 我知道你不疼,你都没有感觉了,可怎么会疼。 但我好心疼。 再后来他慢慢走的高了,宋铭铮成了三爷,宋三居然成了道上称呼他的诨名。他们这种人连称呼都显得直白,他又接触到了那些所谓上流社会,只是不再是从前跟在父母身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而是坐在那里都气场骇人的掌权人。 说来实在没意思,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脸面,那些人讨厌他又要靠近他,同时还要防止儿女接近他,去防止他们迷恋他。 说的好像宋铭铮愿意和他们合作,又好像看得上他们的儿女一样。 我为刀俎时,可曾在乎你们哪一个? 贺听昭不怎么爱跟着他一道见人,这大概是他总在这些场合里没耐心的其中一个原因。家里上上下下说是照顾他,其实又都被他打理的很好。每个人都怕宋铭铮,但每个人也都喜欢贺听昭,因此对他们真正的主人,好感也加了三分。 我就不去了,乏的很。 阿铮好看的呀,我在家都看很多遍啦。 阿铮你好久没回来了,出门在外面,你要小心的。 他很乖。 宋铭铮有时觉得,这种宠辱不惊其实超脱了贺听昭的年龄,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明明自己足够爱他,宠他,对他好。 好像他自己的成熟,永远慢了一步。 就像此刻。 阿铮,你得让我放心啊贺听昭看着他,实际上只是电光火石的短暂时间,他轻轻的叹气,艰难的把右手微微抬起,僵硬的手掌在空中抖了抖,接着轻轻戳了戳宋铭铮撑着床的手臂。 我以后没办法陪你,我们阿铮,可又是一个人了 好孤独啊,我的宝贝。 第29章 孤独听来矫情,其实他还真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说故事一样,用半生描述了怎样能有幸被爱。再忽然间收回这些宠溺,他无法说服自己,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忽然的别离。 人不论有没有能力,在这种时候,也总是要和老天争一争。 宋铭铮原本想直起身子,又默默的坐了回去,他偏过半张侧脸,就和爱人又在悄无声息里对视了起来。贺听昭半倚着床头看他,不知不觉中,双眼浮上了温润的晶莹。他很少哭,宋铭铮把他保护的很好,这些年来,他其实没怎么有过此刻这样鼻酸的感觉了。 阿铮理理我,贺听昭出声唤他,嗓音算不得动听,但那里的温柔还有委屈,瞬间就把宋铭铮的思绪拉进了万丈深渊。可他声音听着难过,宋铭铮回头一看,人又偏偏是扯了一个笑容给他总不能总不能我还活着,阿铮就害怕的想逃跑了,你可还得照顾我。 唇角往上一抬,一颗眼泪却沿着眼尾落下。宋铭铮眼里好像只有它存在,怔怔的伸出手去,抚着爱人的脸庞,但指尖错过的水珠,已然掉落砸在了衣领,悄然消失不见了。 你别哭宋铭铮好像忽然惊醒,他似乎在很短时间内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光怪陆离中又看过了自己被迫往前走的半生,可这十几年都温暖诱人,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去抽离开来小昭,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哎呀,你错什么呀,贺听昭笑了笑,他微微侧头,把半张脸完全倚着宋铭铮的手掌有事没事的就总道歉,要么就是对不起我,你哪里有呀。 阿铮,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说过,就是再来一次。 就算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替你挡下来的。 所以我瘫痪这件事,贺听昭说的很慢,他声音不大,必须确保每个字宋铭铮都听得清楚,最好是永远也不能忘。 如果不能忘记他,就要记得他说的话。 不怪你,事情本身就不怪你,我自己也不怪你。 我爱你,我愿意牺牲,都是自愿,是我一厢情愿。你不欠我,也不用你还。 枷锁太重了,我舍不得你背着啊。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这种人,谈不上对谁负责,你也可以不例外。 可是我也爱你。 宋铭铮一出声,嗓子哑的像抽了十包烟一样。他似乎在说话沟通上是先天的被动,在贺听昭面前也没办法显得太热情。只是还好他们彼此足够了解,互相靠近互相依偎,语言的力量就在片刻消散了。 只是他还是想说。 有些话再不说,宋铭铮也觉得害怕,可不要太迟了。我原本想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讲,或者我对你好,这些就不必讲。 但你还是想听的吧。 小昭,我,宋铭铮没有腹稿,惊慌失措的组织语言。他微微垂头,眼神四处转移,飘忽不定。 正好贺听昭身子不好,养了好几年,13年法国同性婚姻合法,才跟着他去结了婚。一纸契约落下,宋铭铮这种注定驰骋于法律之上的人,也第一次听从了它的规定,温温柔柔的,给了贺听昭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爱人就是爱人。是伴侣,是挚友,是亲人,不是三爷的床伴,不是三爷的情人,是宋铭铮唯一的爱人。 在那之前道上的人总爱把他的脸描绘的天花乱坠,把他的人生讲述的传奇无双。但是他们通通都会忽略贺听昭的存在,也会略过当年贺听昭曾经为他受伤。 宋铭铮很不喜欢。 从那之后有人传他长情,也有人说他居然愿意和一个瘫子结婚,实际上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 宋铭铮其实不怎么在意,传闻太多,他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没有婚礼,结婚前后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宋铭铮印象深刻,他在那天晚上给贺听昭许了一段长长久久的誓言。 就和现在一样紧张。 小昭,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会爱你多久,贺听昭那时候身体状况还算可以,他们时常会有时间一起看窗外的月亮。 他们结婚的当晚,月亮很圆很好看。 他把人抱在怀里,全身瘫痪的贺听昭只能被他圈住才不会滑落下去。全身柔软异常,双腿垂在他的腿间,松松垮垮的脚腕挂着一双下垂的脚掌,踝关节凸起,但脚心又软。一双瘫脚歪扭的蹭着宋铭铮的脚,足趾刚好点在他的脚腕上。 毫不夸张,他的确有了那种怀抱全世界的实感。 但是我以前好爱你,现在也是,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正在爱的,他也没有腹稿,说话甚至有点结巴,但又生怕自己说的不好但我不是说以后不会爱你的意思小昭,我爱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好好,我知道啦,贺听昭耐心的听完了他紧张的,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誓词,轻柔的冲他笑起来。被握住的柔嫩掌心轻轻蹭了蹭,在接吻时调皮的咬了一口他的唇,最后耐心的安慰阿铮,那我就觉得你一定会永远爱我的。 月光格外爱惜他们,那时候他们还有正常的夜生活。拉上窗帘,喧嚣安静情梦旖旎,人生实在好快乐。 我很自私,你不能离开我,他俯身拥抱住已经有些靠不住,身子不断下滑的贺听昭,再从怀抱中把他不知不觉的带起我不行我一个人不行。你死了我会死的但我,我才二十几岁,我不想死,所以你不能,你不能 宋铭铮的语序乱的厉害,渐渐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贺听昭安静的被他圈住,听他说话,给他力量,等他平静。 他总会安慰宋铭铮,可是今天没有。 这注定会比遥远的2013更让宋铭铮记忆深刻了。 有时候贺听昭和他闹,他无奈时总摇着头说贺听昭是小孩子。什么小孩子,小朋友,小宝贝,那些可爱的词汇全都用在爱人身上也可以。 但这段感情中,需要长大的一直是他自己。 阿铮,你别难过,过了半晌,怀里那具安静的躯体终于传来了回应,他不能控制身体,大概被抱得姿势也没有太好看,可在宋铭铮怀里,好像一切都很自然也很坦然迟早有一天会来,你为我哭几声让我听听就够了。剩下的时间,要是觉得寂寞,再找个人陪着吧。 算我求你的,你得好好活。 第30章 星星还没数完,回忆就遮住了夜色。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躺下的。他这一夜无眠,贺听昭倒是睡得很好。也或许是他习惯了照顾爱人,不论两个人讲了些什么,哪怕是他心里存了点气,也知道帮他翻身排尿,检查氧气面罩是否扣的位置正好。 宋铭铮五点钟不到就起了,左右也是睡不着,没必要浪费时间干耗着。他熬夜也是习惯了,只是总有正事做,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被情绪左右。 今天说好了要带穆辰远出去转转,但宋铭铮不怎么放心。即使他知道贺听昭其实不可能会出什么事,但也没办法相信他就这样毫无芥蒂的接受死亡,劝他放下的同时,想必也在让自己看开。 我很想安慰你,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我做不到。 宋铭铮坐到床尾,掀开层层叠叠的被褥,便露出那一双夹在诸多软枕中的瘫脚。它们纤细柔软,宋铭铮伸手把它们捞出来,熟练的揉捏脆弱的脚踝和脚底的穴道。屋里没开灯,只有月光从纱幔中透出一条缝,和床头那些闪着光点的医疗设备交织,谈不上有什么亮度,反而看起来有些诡异。 但宋铭铮习惯了,他可以坐在这里默不作声的给贺听昭打理身子数个小时。不会着急也不会烦躁,这个过程长达十年,没人了解这个沉默的男人有什么样的内心变化,还是说始终甘之如饴。但宋铭铮并没有考虑过这些,很多事其实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行。 他的爱人,只要能够夜夜安眠,就是他人生的值得。 人瘫痪之后其实是不会出汗的,神经控制的一切反射都失去了作用。宋铭铮很讨厌那种汗液粘腻的感觉,本质上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是贺听昭冰凉的身体却并不让他觉得高兴,冰凉凉的像个死人。不会出汗,不会变热,不会疼痛。人类的神经在断掉之后其实也是在自我修复的,只是速度极度缓慢,所以说身体已经死去其实不对。宋铭铮总是很喜欢抠这些字眼,才能说服自己接受贺听昭永远不能动,永远需要照顾的这件事。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7) 贺听昭无论是什么模样他都无法放弃,因为深爱才希望对方更好。可是现在宋铭铮已经没什么诉求了,就希望他能活着。 在靠自己的温度把贺听昭的皮肤,从外部短暂温暖起来之后。宋铭铮把那双蜷缩起来,像两个小肉团子一样的脚掌放回被子里,重新拿软垫垫在脚心处,让贺听昭能踩实。这些东西现在在他看来其实都是无用功,什么下垂不下垂,那脚踝脚掌哪怕是变形弯曲成了两个钩子一样的模样,也影响不了生活,影响不了他对贺听昭的爱意。从前那些希望爱人好的事都没派上作用,他不该只顾着这些没用的外表。 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好时光,没准还要搭上后半的人生去了。 宋铭铮做完这些站起身到床头,最后确定了一下氧气的状况。贺听昭的唇边滴滴答答落了几丝口水,他拿了毛巾把滑落的撤下,没去擦唇边的那些,生怕把人不小心弄醒。 他的宝贝,现在能睡个好觉是最好的事。 接着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去厨房给贺听昭做早餐。宋铭铮以贺听昭为中心,对时间的计算相当精准,有时甚至可以精确到分钟。十年之前他开始在这个时间弧度中慢慢熟悉贺听昭瘫痪后的生活,然后再学会照顾爱人,从而在这些时间里可以平衡工作,处理突发事件,但最主要的,全部都是以把贺听昭照顾好为第一原则。 现在是五点十五分,把这顿饭的食材准备好还需要二十分钟。小昭基本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醒来,小火慢炖一个半小时,等人睡醒刚好可以吃。他还有一个在智利的生意没处理完,货已经在圣地亚哥滞留了三天,对于工作而言这已经处于宋铭铮的极限,今天必须全部搞定。但圣地亚当地的政府还没完全沟通结束,他只做交待下去,但也要有个大概计划才行,应该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然后他要换了衣服去找穆辰远,小区位置在东城,离家很远,是没有时间陪贺听昭起床喂饭了,只能交待护工,但他做好工作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还有时间可以帮着换个纸尿裤。 一切诚如他所想。 宋铭铮在五点三十五分把所有食材煮进锅里,花了五分钟回到书房,静下心来工作,一切完成的时候扫了一眼时间,用了五十八分钟。 天亮了。 他回到卧室的衣帽间换衣服。穿衣镜中的那张脸面无表情,他也不是刻意如此,或者职业所迫。只是很多时候,他不知道生活中为什么要有笑容。但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是开心的,只有恋爱最快乐。 否则他多像个机器人一样生活,行尸走肉毫无灵魂。 宋铭铮去帮贺听昭换纸尿裤,总温热的湿毛巾去擦拭爱人那苍白虚弱的皮肤。窗外透了一丝光照在贺听昭的身体上,他的手一下下擦拭,那道影子就也在他的手背上忽上忽下,处处是他所认为的温柔人间烟火气。 他忽然想起昨晚贺听昭说的,让他再找一个人陪着。他怎样讲的?他说他会死。 他真的会死。 小昭,现在又觉得,或许你真的不够了解我。否则又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你是用来安慰你自己,我不该反驳。 可是你该知道,我以为你一定会知道。 失去你我是什么样子?一具完整的空壳。其实你并不能支撑我整个人生,没有人能填补另一个人所有的灵魂。但你支撑了我一大半的寂寞,拥抱了我这张皮囊下无人喜爱的原本模样。 你已经有超过十年的时间没有走路了,那种无法移动的感觉,宝贝,我知你原本痛苦。 或许你觉得你已经只剩灵魂活着。 那你看一看我,我们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第31章 穆辰远比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看起来还有活力。 宋铭铮其实很费解,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样活泼,他自己经历过这个年龄,觉得咋咋呼呼实在太吵。他的精力全被贺听昭和工作填满,只觉得如果自己是穆辰远,有多余的时间一定全放在工作上。 只是宋铭铮记得自己的二十三四岁的一半精力都花在了爱情上,对眼前这个小孩而言,此刻自己也是他的爱情,是他每一天的期待。 爱情多半都是充满幻觉。 只是像他给穆辰远这样充满陷阱的,实属罕见。 年轻的男孩子今天起的很早。 宋铭铮五点钟不到起床。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穆辰远其实没比他晚到哪里去。只是和他那样略带抑郁的情绪失眠不同,穆辰远纯粹是兴奋的睡不着觉。晚上的事对第一次恋爱的男孩子而言只是小小的不愉快,穆辰远全然没意识到,宋铭铮会和他动手这是多严重的问题,放在寻常情侣中,这是完全不可以饶恕的错误。 他只记得今天宋铭铮要带他出去玩,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日子。 按照穆辰远的理解,其实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不少日子,这才算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如果他有父母,如果他有知心的朋友,或者哪怕是他能用微博之类的社交软件和那些追他漫画的粉丝说一说,也许就会知道。 这样的关系,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一种表现。他和宋铭铮的相处模式根本不像情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态暧昧。 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他,因为他只是个没有什么钱的残疾孤儿。 有时你以为追逐到的光明未来,实际上只是神明挥挥手就落下的阴影。 车走到一半,路上就下了小雨。下的不算大,毛毛细雨,风一吹刮到人脸上,其实还挺舒服。宋铭铮支着脑袋看窗外略过的景致,刚出门时整座城市似乎还在沉睡中,等到了小区附近,人已经多了起来,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像是一整个包罗万象的进化过程,让宋铭铮觉得很有意思。一般没什么人会看这些,但他喜欢。他自己待着的时候。就很爱这样打发时间。 拿出手机,他给管家发消息。天阴,贺听昭身上必然难受的紧,要比平时多几次按摩,多喂他喝水,还有要更加注重他心脏的动向,有没有头疼。 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比他平常会直接说的话都多。 穆辰远住的那栋楼还在稍稍靠里的位置,宋铭铮径直下车往里走。他没那种出门带伞的习惯,但是遥遥相望,有个人坐在轮椅上,撑了把伞正冲他划过来。 一只手划轮圈对穆辰远而言本来有些吃力,但好在是下坡一切就还算轻松。他一早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宋铭铮一眼就看得出人今天是打扮了不少。但好不好看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不是什么能吸引目光的存在。 他快到的时候才给穆辰远发了消息,穆辰远出来的倒是挺赶,连鞋都没穿。耷拉着两条面条细腿垂在脚踏上,像两根路边晃动的蒲柳。 哥!就知道你没拿伞,把轮椅划到宋铭铮面前,穆辰远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巧可爱的虎牙,脸上的酒窝忽然就又深了几分。 他仰头冲着宋铭铮笑,说着话就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 也只拿了一把伞。 宋铭铮接过伞没说话,只默不作声的握在伞柄上方,穆辰远没摸过的地方。其实打心底他实在觉得穆辰远出来这趟没必要,连双鞋都没穿,万一要是生病了,对他而言得不偿失。可他现在要是把话说出去,按这个小东西的性格,没准在楼下就得和他吵架,很多事实在是没必要掰扯太清楚,越扯越烦。 修长的指尖微微施力,伞面倾斜了一半。 身旁还叽叽喳喳不停表示开心的男孩子似乎更雀跃了一些,他们一道从无障碍的斜坡进了楼道,两个人也只有穆辰远外侧的轮圈被打湿了一半。 不过好景不长,穆辰远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这个瘫痪的身子在这,比天气预报都准,凡是阴雨天必会腰酸腿疼。其实昨晚上他就有预感了,来了一次痉挛,抽的毫无征兆,整个后背都有蔓延开的撕裂感,中段尤为明显,是他感知平面的分割处。这段时间有好几次他都想给宋铭铮发短信,但最后都忍住了,一是时间太晚,他怕影响宋铭铮休息。二是两人晚上刚闹过矛盾,他生怕宋铭铮想的多了,再以为是自己那一脚踹的。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很怕宋铭铮知道他疼,再取消今天的约会,把他送回医院去。 虽说复健没什么不好,医院里环境也不错。但能见到宋铭铮的时间,始终是没有在外面更多。 结果这些他的胡思乱想都没有成真,就在两人进屋后不到五分钟。窗外忽然风雨交加,雷雨大作,原本的毛毛细雨消失不见,顷刻间大雨滂沱。穆辰远还没把轮椅上的水擦干净穿上鞋,就被这忽然到来的意外打破了原本的计划。 宋铭铮倒是落了个清净。他本来就不怎么想出去,这下更好,虽然现在甩了穆辰远回家也不现实,但两个人两个房间,各不打扰,这状态他觉得挺舒服。 哥,穆辰远小嘴一撇,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楚楚可怜的小动物,手下一拨轮椅就调转了一圈,在宋铭铮身边停下雨这么大,我们没办法出去了是不是? 那就这样吧,宋铭铮窝在昨晚的位置玩手机,伸着两条长腿,姿势仿佛都没什么变化。听了穆辰远的话,宋铭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等雨停了再说,先在家待着。 那要是今天不停怎么办穆辰远确实有些难过,去接宋铭铮时的那股子热情好像也没了,垂着脑袋看向自己搭在脚踏上的双脚。一双变形严重的瘫脚随意的搭在一起,互相扭曲着,穆辰远现在也没心情把它们好好打理,由着它们就这么交织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你今天别提这件事了,宋铭铮按掉手机屏幕,终于舍得的从手机里抬起头如果你听话,我晚上带你出去,送你一个礼物。 你会喜欢,且终身难忘。 第32章 穆辰远安静的不像他,但是那雀跃的心思就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一会儿把自己挪到沙发上,规规矩矩的抱着暖瓶喝水,一会儿又挪到瑜伽垫上,心血来潮的照着复健师教的动作温习。 他也不说自己很期待,把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宋铭铮打眼一望,觉得他像个刚出生的鹌鹑,什么都不会,除了乱扑腾。只打眼一看,就觉得全是麻烦,哪怕是人什么都没干。 不过好在穆辰远自己也有些正事要忙,漫画的分镜做起来麻烦。他其实很是认真,每一格都画的精细,只是宋铭铮在身边让人忍不住分心,于是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慢了许多。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喜欢的人在身边,于是只能抓紧把工作提前再完成一些,穆辰远想了想,毕竟后面还要回医院,是免不了再耽误一些的。 他算是在绘画上有天赋的那种人,虽然不是什么名气很大的画手,但分镜流畅,画风很有自己的风格。收入慢慢稳定之后,大部分时间穆辰远会自己写脚本,不太愿意接别人的故事。手里的这本再过两三期结束,已经快完结了,他的脑海中有了一个新的构想,想以宋铭铮为主角,画一个类似恋爱日记一样的连载。 虽说有些卖弄之嫌,穆辰远偷偷往身后扫了一眼,男人仍倚在沙发上,半垂着头玩手机。他半张脸埋了黑暗,侧边好看的不像人类。 他太好看了,他太好了。 真的很想画他,真的很想画他们在一起。 其实他换个名字就行,但穆辰远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宋铭铮打声招呼最好。宋铭铮不太像是爱看漫画的人,可能并不在意,他也可以改动到旁人看不出来,不会影响宋铭铮的正常生活。但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争取一下个人意见是理所应当的。 哥,他把轮圈转过去,运动轮椅的骨架轻巧,一推就往前滑了许多,轮椅停在宋铭铮身边,形成了他们昨晚争执之前的姿势。 有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穆辰远显然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甚至没注意,他们的距离又在慢慢拉近了。 不记仇本来就是善良的其中一种表现。 穆辰远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宋铭铮的膝盖,然后马上缩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我手里的连载马上就画完了这本,这本收益还不错的。 宋铭铮一阵沉默,表情淡淡,虽然肯定听到了,但他素来回应很少。穆辰远已经知道,这是宋铭铮在等他把话直接说完。 那个最近,最近有点钱了嘛!下篇我就想自己做了,收益好点坏点都无所谓,穆辰远仔细看着宋铭铮的表情。其实这事要说也不是什么一定要做的,他很希望宋铭铮同意,但是不同意也没关系,毕竟也不是谁都想把私生活暴露在公共平台,更何况还有可能被出柜之类的风险。 我想开新连载,你看你看我画,画咱俩行不行嘛! 宋铭铮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其实他根本没听穆辰远说的是什么事,只要麻烦不到他的,答应什么也无所谓。 关于这个人的任何痕迹,未来他都可以抹去。 只是说来不巧,这世上原本配型总有几个匹配的,但贺听昭的造血干细胞他在全球所有数据库里查了一遍,最后只配上了穆辰远,在穆辰远的身体能达到移植水平之前,一切他都得顺着穆辰远来。 为难倒也不为难,他也算是费了心思。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归没有这个必要。 真的呀,谢谢哥!穆辰远没想到宋铭铮答应的这么爽快,他的开心总是来的很容易。像这样意料之外的快乐,就更能影响人的心情。 喜欢使人盲目,越看宋铭铮就越喜欢。 这张脸给他带来许多麻烦,但显然便利更多。穆辰远轻轻转了一圈,把轮椅转到宋铭铮正前。这些事宋铭铮都知道,如果正在对话中,他甚至能猜出来穆辰远下一句话大概说什么,低下眼睛的余光扫到了两条蒲柳一样的脚掌,它们不受控制的往内相对,脚背发黑肿胀,搁在脚踏上只在他的视线中露出一个隐约。 穆辰远在他的正对面看他,他也没什么事,处理了一点工作,剩下的时间刷了新闻也打了无聊的游戏。宋铭铮不急,只是穆辰远必然是有什么话想说。 哥你家里,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话穆辰远确实是问的小心翼翼,他自己是孤儿,知道家人去世是什么滋味,因此格外敏感一些。宋铭铮没和他提过家里的事,以后出柜啊什么的,都需要一起面对,本来他猜宋铭铮可能和家里的关系不是太好,但昨天既然还有人打电话来找他,说明也不算太差。 虽然可能对方的家庭不能接受他,但他也并不想心爱的人失去最结实的巢穴。 嗯就是有什么事,穆辰远微微侧头,小虎牙不自觉的咬了下嘴唇,斟酌着用词你可以和我说,感觉,感觉你最近心情都不是太好。 家里有人生病,宋铭铮忽然抬起头,仿佛对他的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那双瑞凤眼里眨了眨,明显带了点摸不着的情绪,让穆辰远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讲错话,但是宋铭铮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我开不开心,全看你了。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8) 啊,这样,那你确实要好好照顾,不知道是叔叔还是阿姨,严不严重啊?穆辰远悄悄松了一口气,又为了宋铭铮有了小小的激动,这些一本正经的话听起来非常认真,让谁听都觉得是在说你侬我侬的情话。不过转眼他就又心疼起来,家里有个姐妹的话就还好些,他出身贫寒,思想上还是觉得,照顾人的事,还是女儿做更方便。不过宋铭铮免不了要压力大一点,经济上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那个,如果要是需要钱的话你和我说,我这里还有穆辰远转头就去找手机,他这么多年也攒下来一些钱,本来想明年付个首付,但要是宋铭铮压力大,穆辰远完全不介意和他分担。 你在干什么?宋铭铮终于回过神,好看的眉头轻蹙,出声制止我爸妈早死了。 第33章 降落宁静的夜,天色还没夜下来。 穆辰远立马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他还算聪明。宋铭铮看起来不像非常在意的模样,但话已至此,剩下的他没有追问,不是他该问的事情。起码现在问,还为时过早了点,他们的关系还没进展到这一步。 宋铭铮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觉得他似乎说了很蠢的话。但他懒得多说,翻了个身,整个人侧躺进沙发里。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男孩子的声音落入耳畔,带着明显的窘迫。宋铭铮百无聊赖的刷着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娱乐新闻,感觉生活真是无聊透顶,那些有些结巴的道歉听起来滑稽可笑,像夏天结束之际将死的蝉鸣,宣告着心底不甘寂寞的遗憾哥我家还有奶奶,虽然,虽然她不识字,没有文化,现在人也有点糊涂了。但是对我很好,特别疼我只要我打电话,她都很关心我。 我我以前还没工作的时候,在外面流浪,他的经历宋铭铮调查的时候就知道,认识之后穆辰远也和他完整的坦白了一遍,但是关于家人的细节很少提及。对方不说宋铭铮也不问,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详细了解到这个地步。只要身边没有可以挡住他脚步的人,是怎样都无所谓以前你也没和我说过这些事,嗨这有什么呢咱俩不一样吗? 穆辰远其实还是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于是只好自揭伤疤。 我爸妈走的早,我现在都快忘了他们什么样了,他腼腆的笑了一下,其实模样挺好看的,只是宋铭铮连头也没抬,只有他自己自言自语现在也说不上很想什么的吧,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但是家里还有个亲人,就肯定,肯定记挂着,穆辰远把手放到膝下,把腿抬了一点。一双下垂有些颤抖的脚掌从脚踏上放下去,他自己轻轻锤了锤大腿缓解。雨下太大,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只是大多都不严重,他自己就能照顾好,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后背有密密麻麻的针痛感,但其实他也不怎么愿意和宋铭铮说,是他自己都觉得麻烦的事。 所以家里还剩什么人,要是生病了心理肯定不好受,宋铭铮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一双长腿舒展开来,显然是躺的很舒服,没把穆辰远的话当一回事。但男孩子眼神亮晶晶,小虎牙咬了咬嘴唇,还是打开微信,给宋铭铮转了一笔钱过去哥,你别嫌少,反正你先用着,什么事肯定不比看病重要。亲人是很重要的人,他语气有些认真,像是郑重其事特别是对我们这样,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来说。 叮咚一声。 宋铭铮掀了眼皮看了他一眼,抬手就点了退款。 他不是什么好人,最不缺的东西里钱是其中之一。这十来万的转账还有零有整,打眼一瞧就知道是穆辰远把余额里的全给他了。有时候他就觉得大多数人的人生实在平庸,像穆辰远这样紧紧巴巴为了吃口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买不了家里那位小祖宗一个轮椅坐垫。 哥收到退款,穆辰远愣了一下这些钱给你 不要,用不着,宋铭铮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刚收了营养师发来的食谱,准备去做点饭我对你还是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复健。 你要真想做点事,他在靠近厨房门口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像是一团火两个月,涨十公斤。 哈?穆辰远其实一直没明白,但是又觉得气氛轻松了一些。他把双腿捞回踏板跟了上去,一只脚还在小幅度的抽动着,在脚踏上慢慢变得歪扭起来哥,你为什么一直让我复健啊? 其实语气是撒娇的,他过去问了许多次,没有得到过什么正面的回应。但现在氛围很好,于是他就又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那时候,我就可以,宋铭铮靠在门边,一侧的剑眉微微上挑。他笑了一下,是撩人风月带你回去让他见见。 哥,你要带我,带我回家啊,穆辰远登时兴奋起来,他一时忘了要说的话,所有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此时此刻一定要牢牢记在脑海中。 他的人生有了另一个人的承诺,准备走向新的方向。 是啊,宋铭铮语气平淡,好像是已经准备了许久你死之前,是一定要和他见一面。 也不一定,小昭其实是温柔善良的孩子,也许他会有心理负担。宋铭铮仔细的清洗菜叶,心里的阴霾莫名驱散了一些。 可我很想让他看看,让他看看,我是多么用心的准备了你。 还有我和他的未来。 穆辰远就差欢呼雀跃了。整一下午的时间,宋铭铮都觉得他简直像个未开智的猴子,只差从轮椅上原地蹦起。也幸好他瘫了,很多事力所不能及,没办法跑到他身边烦他。 傍晚时雨又大了一些,淅淅沥沥不知是天上哪位有情人落下的眼泪。穆辰远身上实在疼的厉害了,躺回床上休息,宋铭铮才稍稍得了喘息的时间,能有一个片刻的安静。 东城雨太大,管家发了视频,家里居然是万里晴空。宋铭铮松了一口气,不然贺听昭肯定难受的起不来床。他和贺听昭偶尔聊着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发微信,和面对面时状态差不多。只觉得时间漫长,身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穆辰远,但也不是枯燥到无法忍受。 今天让复健师来了,这段时间没做,身上很僵。 贺听昭弹了一条语音,宋铭铮把入耳耳机放进能放到的最深处,那个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又通过这样的电子媒介传进他的耳朵。 伴着窗外的雨,宋铭铮又觉得自己平静了许多。 阿铮今天在忙什么? 大部分时间在想你,宋铭铮只打字给他,不然还要点击播放,对贺听昭而言有一点麻烦。于是时间久了,他打字的速度变得很快,这样有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快乐。在贺听昭把下一句话发来之前,他已经写满了大半个界面的情话剩下的时间在帮你找资源。 你别太急,我还好,今天也不错。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宋铭铮才收到一条文字信息,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因为后面还会有后话。 晚上回家吃饭吗? 有事忙,你的事,宋铭铮快速回复,但同时又飞速补上。 宝贝,晚上有一个小小的惊喜。 第34章 接近晚上七点,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乌云密布的天空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结结实实的笼罩在城市上空。但当黑夜来袭,它们又和天空紧密相连,彼此不分。 穆辰远总算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身上还疼得厉害。几个小时之内,四肢关节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一双瘫脚穿上袜子像两个快撑破的肉球,虚虚的坠在细瘦的小腿上。他双手发力把自己撑到轮椅上调整姿势,捞过两条腿别扭的往脚踏上一甩,能在上面蹭住不拖在地上就好。 一下午他都没睡着,但是此时此刻,穆辰远更想快些和宋铭铮出去。既然说了礼物,那人是一定会有期待的。 他的这份期待,更是要大了一些。不论是从性取向的角度,从一个孤儿的角度,还是从残疾人的角度。 过去辛苦,于是就更期待未来会有的进步。 宋铭铮已经收拾好坐沙发上叫车,能接穆辰远的出租车不多,他也不想再看穆辰远中气十足的为了争取残疾人权益和司机吵架。于是直接叫了无障碍专用,但时间就长一些,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收拾好再出发。 穆辰远划着轮圈出来,显然是比平时虚弱。他在家照顾贺听昭时间长了,对这种脊椎损伤了解的不能比专业的护工少。因为一直护理不到位,下雨天穆辰远的四肢肿胀的都像水泡发了的面团,看着都疼。但人整体看着还是很有精神,比平时差不了多少。 他立刻就觉得不公平起来。但是心里升腾起的烦躁感,又不知该是谁替他承担。 当年医生直接判定贺听昭就算活下来,一辈子也不可能站起来,那颗子弹卡在了他的脊椎里,没有穿透过去让他捡回来一条命。但穿破了那道最深的屏障,注定永远四肢瘫痪,自理能力为零,任何复健对他的作用都微乎其微,一辈子饱受神经痛的折磨。 他明明创造了这样好的医疗条件,花了无数的钱和精力,但对他的爱人没有任何作用。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复健对贺听昭而言仍然只是右手的微微抬起,甚至连起身转移时的体位性低血压都没减轻。 如果碰到下雨,贺听昭大多数时候只能蜷在他的怀里,一遍遍安慰自己他并不难受,千方百计去转移话题。但又总是在无意间倒抽冷气,腿脚不停的抽搐,像在噩梦里盘旋不停的钟摆。 穆辰远什么都没有,又偏偏没有这样的命运。 晃神的这几秒,手机振动了一下,宋铭铮低头一看,车已经到了路边。 冲穆辰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宋铭铮先出了门,靠在门口等他穿鞋。 天气不好身上也疼,但是穆辰远整个人都是满心欢喜。他把两条腿捞起来,准备往里穿鞋。他没买过什么定制款的鞋,相反都很便宜,一双三十块的板鞋能穿好几年,反正他不走路,鞋也不会坏。 但这对穆辰远来说,此时此刻又变得微微有些麻烦了。那两只因为下雨浮肿的脚掌很难塞进鞋里,这鞋是帆布的又没办法撑大,他只能靠手掌把鞋撑开再用另一只手把脚塞进去,但他胸部以下毫无知觉,没有办法稳住重心,几次都整个身体前倾趴在了大腿上,再自己把上半身支起来,十分狼狈不说还浪费时间。 宋铭铮的耐心只存在了几分钟,手机里的消息不停提示,震的他很烦。司机一直催促,说路边不让停车。那边穆辰远还没弄好,他刚刚把上半身重新支起来。那只软绵绵的脚掌啪嗒就落下来,像个没有骨头又已死去的虫子。 宋铭铮看的直犯恶心。 但他又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于是单手提起穆辰远的肩膀,把重心往下的人直接拽起,往椅背一推。接着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他搬到膝盖上的腿又拽下来,一手捏住那个好像一用力就会碎的脚踝,一手拿着鞋撑开,直接给他套了上去。 这些事他在家也常做,原本可以做的温柔许多。 但他偏偏不。因为脚背拱起,鞋带系好也还松松垮垮的只套在脚面上,正好鞋带很长,宋铭铮把带子重新松开,在穆辰远的脚踝上又系了一圈,让鞋能这样在脚上维持住。但用力过紧,过两个小时,这两条细的像蒲柳一样的小腿,必然充满了青紫的瘀痕。 但显然此刻没人在意这件事。 穆辰远欢天喜地,看见宋铭铮蹲下来帮他穿鞋,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甜蜜就已经飘在了脸上。青年的脸上晕了两处浅色的粉,显然是热恋中的模样。 谢谢哥,他只来得及道了声谢,又在预料中的一样没有得到回应。宋铭铮起身去按电梯,但穆辰远丝毫没被这些事影响。男人靠在电梯扶手上抽烟,他抬起头看,只觉得宋铭铮眼底有星河,烟雾缭绕中也满是浪漫。 其实都是些哄小孩玩的东西。 宋铭铮其实觉得没什么意思,有这张脸在,情场上他必然可以大杀四方。许多暧昧的举动,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事半功倍的利器。但对他自己来说,努力少了三分,浪漫也没有那么快乐。 其实哪怕在贺听昭身上这感受也是一样,区别只在于,对贺听昭只是单纯的想做,他只想付出。 给你一百分,回馈不用一百,也不用十,是完全不用。 上车前两个人都没说话,穆辰远现在稍微有些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发现宋铭铮这个人本来就是话少,和其他的一切都没关系。这种闷葫芦,他自己也不是时时刻刻能找点话题,所以这种阶段性的沉默是必然的。 出楼梯口时,雨又刚刚好停。拿的伞没用上,路边的青草弥漫出一股雨后的清香,大约是心情好,穆辰远觉得看什么都可爱,闻什么也都甜美。 如果能有一个吻。 他往前看了看,宋铭铮就在他前面的不远处,男人身高腿长,实在是从背影都让人觉得晃眼。 如果能有一个和他的吻或许更甜。 以前宋铭铮和他说只谈过一次恋爱,穆辰远一直记得。本来他有点不太相信,这个长相怎么可能没人追嘛。但现在却又改变了想法,觉得宋铭铮的话应该是真的。 不然怎么会有人恋爱这么久还这么不主动啊?真是的,哼。 第35章 在宋铭铮眼里,无障碍车和拉货的没什么区别。 外观看上去像个六座的面包车,后面没有座椅,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多了一个升降台,轮椅通过升降台进入车里,一个人占四个人的位置。 要不是有的司机不愿意拉穆辰远这样的残疾人,他又嫌麻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着穆辰远坐这种车出门的,让他觉得自己也像一堆货物一样被搬来运去。有些时候他有些无人知晓的奇怪想法,但从没和任何人说过,贺听昭偶尔会猜到他的心思,笑说我们阿铮其实还像个小孩子,但他总是不承认。 但显然穆辰远不这么认为,他兴致勃勃的上车,和帮忙开升降台的司机道谢。司机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应了他的话一路又和他唠上家长里短。 宋铭铮还没出来时就插上了耳机,但很少会放音乐。职业的特殊性让他无法安静的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时刻放松警惕,这本身就会让他感到不安。 但这个习惯在和穆辰远纠缠上之后逐渐被打破,宋铭铮觉得穆辰远实在是太吵了,好像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聒噪。哪怕他们在一个完全意外的情况下相识,这也是宋铭铮一定会远离的人,更别提能否培养出任何一点关于情感的产物了。 他是喜欢活泼的,活泼的贺听昭像是开在他心口最鲜艳的花。这和聒噪无关,这种喋喋不休像麻雀一样的吵闹只能随时让他崩溃,他只希望这一切都能安静停下来,完全归零。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19) 最好能像死人一样沉默。 小伙子,不合时宜的,有人声插在音乐中传进了他的耳朵。宋铭铮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恰逢高峰期,加上下雨,市区严重堵车。司机在一列长龙中停下,正抬高嗓门一声接一声的叫他小伙子!哎,哎,这是不是睡着啦? 他们视线对视,司机憨厚地笑笑这孩子长的可真俊,帅啊!我看比我家丫头喜欢的内韩国明星还俊!他微微侧头,夸的是宋铭铮,但显然是在和穆辰远说话哎呦,你俩孩子在一块肯定是不容易的哟!叔叔知道,我们家楼下那孩子,就也是,也是你们这样的,哎呦前段时间被他妈给打的,附近的都能听见!说到兴起处,司机腾出一只手比划,看起来有些激动要我说何必呢是不是?这个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吧,都不重要,咱们当父母的,不就是图个孩子过的好 宋铭铮又觉得头疼了。 隐隐约约,他能听见穆辰远在后面的附和声。不知道是逢场作戏的奉承,还是真把司机当成什么德高望重的长辈。宋铭铮都懒得去思考关于这些的意义,别说其实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关联,就算这里坐着的真是穆辰远男朋友不是他好了。你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听这些话起劲什么? 有些人会愚蠢到往别人伤口撒盐不自知,有些人愚蠢到被别人往伤口撒了盐还觉得对方给的是一颗糖吃。 这两者显然宋铭铮都不喜欢,在他原本的处事中要敬而远之。他们的阶层有明显不同,和聪明人做生意,省时省力,哪怕偶尔会多花点钱。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穆辰远正和司机交谈甚欢,把一首歌翻来覆去的单曲循环。他真正喜欢的歌没几首,每一首都能一直听上好几年。宋铭铮实在觉得无聊,侧过头去看,车辆在黑夜里缓慢向前,他也像拥挤在这座城市里的沙丁鱼一样了。 阿铮的小惊喜可真是等好久哦,我都困了。 消息界面弹出一句话来,几乎是连他自己也无意识的嘴角上扬。他已经在这么多年里形成了不露声色的习惯,但在心烦意乱和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爱人永远是宽慰他的糖。 能等一下?宋铭铮飞快打字,但又马上补上实在困了先睡吧。 当然能等,大概是怕他等着急了,贺听昭弹来一句语音。宋铭铮点开来听,音乐断在高潮处,夹杂了他熟悉的温柔嗓音,贺听昭话里带了点笑,让宋铭铮立刻得到了平静阿铮的惊喜总是很有新意。 没什么新意,以前玩旧的东西,宋铭铮把话发出去,只一下下敲着屏幕等回应。贺听昭该是嫌打字太慢,都是语音条发来,恰到好处的缓解等待的焦灼。 那阿铮玩过的太多,猜不出是什么。 阿铮,你是很浪漫的人。 给你的,宋铭铮发了三个字过去,按照他的了解,他们的聊天马上就会暂时告一段落。彼此都对聊天内容感到满意,贺听昭会一直等他直到收到他的惊喜,彼此慰问几句今日过的如何,再说下回不回家之类的安排,一天就算结束了。 好,那我接着等一等。 几句话聊出去,车流依然慢的像乌龟。宋铭铮没说,但穆辰远已经从和司机的聊天中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在东城边界处的一条老步行街。附近有很出名的景点,平时人流量很多,但大多是外地游客,本地人一般很少会来。 穆辰远其实对这里挺熟的,但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太好的记忆。步行街里有一处画室,前几年因为附近高中搬迁新址,画室也跟着搬走了,穆辰远没再去过。但在得到现在的这份工作之前,他曾经在这间画室里做过长达三年的人体模特,以来维持生活。 那些学生画他安静的形态,自诩艺术家的则喜欢画他的残疾,比如下垂的瘫脚,转身时挤压出的肚腩,延伸出的尿袋。过去他没机会有自己的照片,就在这些手绘出的画面中,得知自己如今的模样。 后来他也住的远了,一般没什么事会想到过来。重回故地,穆辰远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不过他生性乐观,倒没有升起多少太过悲怆的情绪。 即使是回忆那些为了生活有些屈辱的时光,穆辰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相反他还有些庆幸。 也正因为在这里,他才有机会接触到了绘画。 有了现在的工作,得到一个崭新的后半生,还有。 他抬起头看,宋铭铮靠在副驾驶微微垂头,侧脸比暗夜的星光更迷人。 还有,得到了他。 只是不知道宋铭铮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这附近人很多,尤其是晚上。穆辰远已经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超出了下雨的边界,地面都是干的,那老步行街附近应该人也不会少。 此时此刻他迫切的想要揭开礼盒,但又不得不按耐住心情,只把它们压制在一起,等待心花怒放的时刻。 车辆终于在走走停停的拥堵中慢慢疏散开来,四散而去像各自在大海中游向属于自我的部落。无障碍车停在了老步行街的入口处,里面不让车进,停了满满当当的好几排。 人声鼎沸,是万家烟火。 喧闹声让宋铭铮有了一点归于人海的实感,其实真算起来,他也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里。 宋铭铮先行下车,虽是夜色降临,但此处灯火辉煌。到处是摆摊的小摊贩,入口这条道,也算是个有名的特色小吃街,但在宋铭铮的印象中,这里面卖的所有食物都很难吃,没有一种符合他的口味。 他戴上了口罩,把那张可以被称为祸水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瑞凤眼轻轻上挑,但无论如何,不论他在哪,又始终风姿撩人。 司机帮忙把后车打开,滴滴声中升降台缓缓下降。穆辰远其实不需要这种无障碍车,自理能力在这放着,真说起特殊对待来,连他自己也觉得麻烦。 更何况此刻满心雀跃。 谢谢您啊,走啦!穆辰远冲司机挥挥手,得到一个宽厚的笑容。他们回程不知道几点,应该也不需要司机在这里等待。但就这段路程,穆辰远已经拿到了司机的联系方式,两人相谈甚欢,说好以后有需要都可以叫他来送。虽然很大可能用不上,穆辰远还是把电话耐心的记好,也留下了司机的名片。 宋铭铮找了个能通过的入口等他,附近的无障碍通道已经被人山人海的占满了,没办法清出来。穆辰远眼神跟着他,立马熟门熟路的转动轮圈跟上,也不需要帮忙,丝毫不见笨拙。 动作还挺快。宋铭铮扫了一眼,语气淡淡,算不得夸奖。但穆辰远腼腆一笑,十分难得的没有语气夸张的接话。 现在的轮椅骨架已经很轻了,今晚人和往日比起也算不得多。 他有比用言语描述时,要更多的过去,只是那些让他觉得有些自卑和疼痛的细节,以后不提也罢。 穆辰远在身后紧紧跟着宋铭铮,两个人的距离一直保持的跟近。但不知道因为人多,还是不熟悉,其实他见宋铭铮已经在原地来回转了几个圈了,刚准备出声提醒方位,就见那道高瘦的身影像是忽然认清了路一样,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条岔路穆辰远也并不熟悉,但他看了看就又跟了上去。 步行街有三条岔路。从入口处一直到岔路前是小吃街,人流最多最拥挤。三条岔路则是对应不同的门店种类聚集,一条是景区特色饭店为主,大多吃住都可以的家庭式旅馆,还有一些特色客栈,许多游客晚上会选择留宿;另一条是当地政府挂牌了的艺术文化园,有一些比如手工制品店,特色工艺还有穆辰远之前做模特的画室,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至于剩下的那条就是宋铭铮选择的方向。 入夜之后最奢靡,夜夜笙歌灯红酒绿。 是s城出名的酒吧一条街。 第36章 街边不远,两岸连绵,能望见的就是山。 白日云烟缭绕,颇有仙境的感觉,再加上一些流传千古的玄妙神话,也是许多游客慕名前来参拜的圣地。 只是转眼一看,山下霓虹闪烁,最清净地又最喧嚣。 因为长久不衰的客流,加上这里是东城边界,紧靠高速。时常有周边城市的富二代光顾,入口处如有豪华轿跑,多是来酒吧街消费的公子哥。 因为在附近生活过不短的时间,穆辰远对这些颇有了解。只是酒吧街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他的后背上有一处疤,在感知平面之上,比小时候的手术疤更大更触目惊心。 他的十六岁,在这里拉了一个音响卖唱,被一群喝多了的小少爷们作弄取乐。十二月的冬天,把啤酒浇到他头上,把他拖到垃圾桶旁边殴打,往他身上吐痰,呕吐,还砸坏了他拥有的第一辆轮椅。 前半生吃过太多苦,倒也不算他所经历过最痛苦的事。只是后来他被街道管理员送去医院清理身上那些伤口,清创手术又花光了他攒下来的钱,穆辰远记得很清楚,六千五百块。 大概还不够这些门店里的客人随手消费一瓶酒,但是让他连医院都没住,做完手术就身无分文了。 后来他还是要来这条街讨生活,人在活下去不能保证的时候,其他什么自尊心之类都是不值钱的。只是穆辰远很少来这,生怕再被打,他没有钱再去做一个手术了。转而每日多去那条贴了创意园牌子的街道中,虽然很多店主嫌弃,但在穆辰远的认知中,艺术家应该还是善良的人多。 之后他果然在画室有了一份算是正经的工作,每天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倒也说不上什么心理阴影。只是宋铭铮在往前走,未曾回眸一次。看着他的背影,穆辰远心里有点发怵,他该不会也是那样的人。 想想他又觉得自己太夸张,没有父母庇护长大的孩子,成长总是很难的。 宋铭铮的孤僻,他多少有了一点共鸣。 宋铭铮边走边往前数,九,十,十一。外面改建过,他有些认不清路,但里面还是一样,这家店看起来没什么特殊,实际上也是如此。于是以前他总是靠着偷偷数门头来确定是哪里,现在依然可以这样用。 是间清吧,开了有些年头,没做无障碍。宋铭铮停下等穆辰远,转头问道能上来? 嗯穆辰远纠结了一下,木头台阶不高,他一下就能推上去。但又想想自己要是表现的差劲一些,不知道宋铭铮会不会主动愿意抱他上去? 嗨,算了。 这附近这么多人,可别闲的给宋铭铮找不快活,于是咧咧嘴,虎牙亮晶晶当然可以啦!你看着吧。双手一齐发力,运动轮椅颠簸了一下,但马上越过了低矮的台阶。穆辰远的一条腿掉了下来,他利索的伸手捞起,就像抓住一条绳子放回来一样简单。 等人进来,宋铭铮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地方。其实他也不太爱到这里玩,更何况已经许多年没来了。 原本没太多印象,受伤前贺听昭喜欢和朋友到这里喝酒,年少不知愁滋味,每次都得喝的酩酊大醉,少爷性子一上来,就指着来接他的宋铭铮一边发脾气一边又撒娇。贺听昭变声期晚,于是那会儿他连声音都是带了点孩子气的,话里话外还带了一点娇纵的甜。可能上一句是宋铭铮你给我滚!下一句就变成了阿铮,我好爱你哦。 他得把人带回去。有时候人能磕磕绊绊的走,他扶着贺听昭走出这条街,走到路口买份糖炒栗子或者冰糖葫芦,有时候贺听昭会在路边吐,他就叹口气去便利店里给他买一份比外面都贵的景区矿泉水。有时候贺听昭实在醉的走不动,他就把人背回去,背上沉甸甸的,十六岁的宋铭铮就听着十六岁的贺听昭告白,有时候听的清楚,在他耳边大声喊,生怕他宋铭铮聋了一样。有时候又是小声呢喃,宋铭铮也不知道他是喝多了喃喃自语,还是不想让自己听见。 年岁太长,许多话他都记不清了。只是有一句贺听昭总爱翻来覆去的讲。 阿铮,那天你让我进你家花园,我才不要,我要一直在你心里。 你可只能喜欢我呀。 好呀。 时至今日,我也只喜欢你。 酒吧换了老板,装潢没太变样,但服务生都是年轻人。进来都是消费者,服务生都很热情,上去帮穆辰远推轮椅,把他们带去了没有上下阶梯,窗边的一个卡座。 热吧晚上十点才算正式开场,但清吧下午五点往往就已经正式开业,在宋铭铮看来,这种地方很多时候只能算是一个可以卖酒的咖啡馆,生意基本没有特别好的,比起左右,这家店一直算得上萧条。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客人基本已上完。清吧吸引客人的地方,驻唱歌手无疑是很重要的一环。很多知名歌手都是通过从酒吧驻唱走出去的,一个好的驻唱能带动许多人气,这家店显然也是如此。因为靠窗的卡座离舞台歌手最远,因此无人问津,也正好给他们空了一个座位出来。 穆辰远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应付在这种地方消费。宋铭铮点了水就把菜单推给他,让穆辰远自己点,没有酒水价位都是很普通的价格,倒也不是穆辰远想象中那么夸张。 哥哥,咱们要喝酒吗?他四下看了看其他客人,小心翼翼道酒可真不便宜。 宋铭铮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种没什么出息的模样,有时候能很明显的可以感受到阶级差距。他把口罩摘下,寒着一张俊脸你想点就点。但我警告你,你可以喝,我也会给你买,但你如果喝完敢吐,别怪我发火。 穆辰远吐了吐舌头,宋铭铮能带他到这里已经让他十分开心了。这在他的概念中也是寻常情侣会来的地方,真是很让他激动,不喝酒就不喝嘛,反正他本来也没喝过。应该没有什么酒量可言。 最后除了两杯饮料以外,又点了两份小食。这些东西都是后厨准备好的,很快端了上来。宋铭铮一口都不吃,只低头喝着果汁,再听着穆辰远委屈巴巴地抱怨哥!这东西不好吃,还卖好几百,这不坑人吗! 宋铭铮掀起眼皮,半阖的瑞凤眼扫过去,无声的埋怨。 废话,谁来酒吧是以吃饭为目的? 他们点的东西不多,没什么高消费。但很快的,附近大多数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来,已经有不只一台手机偷偷抬起,冲着宋铭铮拍摄。 穆辰远也看见了,骄傲的同时微微有些不爽唉,你怎么走哪都有人看呢,比看我轮椅的还多。你回头瞧瞧,后桌那女的眼珠子都快贴你背上了。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是吧?音乐声起来,他们来的时候驻唱刚刚下场休息,此刻又重新上台,巨大的音乐声顿时淹没了宋铭铮的话。穆辰远瞧什么都新鲜,注意力立马转移。宋铭铮就也懒得说后半句,直接把话咽了下去。 八点五十了,还有十分钟。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0) 这家店有一项保持多年的互动项目。 先生,这是13号桌给您点的深水炸弹,野格兑了红牛。以及VIP包间送您的雪梨汁。 服务生端了两杯饮料上来,像是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年轻姑娘也忍不住稍稍侧头,但立刻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哎,我们没点这两个哎!音乐声有点吵,穆辰远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准备和服务生继续沟通。 两侧音响中传出的巨大音乐忽然停了下来,但仅仅两秒,更加喧闹的音乐响起,只听一个激昂的人声说道好!下面又到了我们每周一夜的告白之夜了,大家掌声鼓励! 主持人不知道是做DJ的还是婚庆主持,热场子倒是有一套,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穆辰远被这忽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还没缓过劲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铭铮没什么表情,显然是习惯了,趁着这个档口收下了两杯水,让服务生离开。 八点五十四分。 舞台后的投屏显示了一个女生的名字,接着就是女性身材热辣的自拍照。说明有人花钱为她霸屏,一般是庆祝生日之类的活动。 宋铭铮把视线转上去,扫了一眼时间,托着腮等。他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举动。双瞳像阖了五光十色的万花筒,在这个环境里,气质安静又无法脱离其中,因为。 投屏上的女生跳上了台。 主持人热烈的带动气氛好!今天第一位告白的是位姑娘!不知你来自几号桌,要唱什么歌?要送给谁呢? 穆辰远这会才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激动的抓住宋铭铮的袖口。后者不动声色的把手往回抽了抽,以避免两个人有毫不避讳的直接肢体接触。 哥!哇!这是告白哎!这是不是就是给谁告白就给谁唱歌哇? 他没得到回答,也来不及细想,台上的人已经表达了一切。 女性独特的声线在话筒中响起,带了点烟嗓啊!我呢,我是十三号桌的!台下一片欢呼,尤其是13号桌,是个大台,围坐了一圈年轻人,起哄声很大。 我想唱一首《你好陌生人》送给,29桌,29号桌穿黑衣服的男生。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微信不啦? 所有目光唰的聚集了过来。 哥哥哥!是咱们?咱们桌?给你啊?穆辰远后知后觉,扫了一眼桌牌,忽然反应过来。他拉住宋铭铮的袖口疯狂摇动,不知所措她,给你告白?是给你告白吗?你们认识认识吗? 不认识。 宋铭铮被他晃的烦了,扫过一眼,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她送的深水炸弹。 第37章 宋铭铮没什么不习惯的,如果在酒吧这种地方,没人给他送酒,那他反而才会觉得奇怪。 外貌能带来的优势,他本来就占了十成十。 穆辰远好几分钟都没缓过来。舞台上的女孩子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烟嗓却又婉转,很有技巧,是学过的,唱得不错。 他在音乐声中怔然,愣愣的转头望向宋铭铮。男人依然沉默着,看起来也不像对这首歌兴趣很大的样子。他偶尔喝一口开始自己点的芒果汁,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喝了大半。 八点五十八分。这首歌结束了。 等着,听听。 宋铭铮敲了敲桌子,强迫穆辰远回神。 一切如预想一般,女孩子在簇拥和欢呼中下了台,她看到宋铭铮站了起来,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坐回位置上假装补妆。 女主角谢幕,男主角自然也要开始他的表演。 八点五十八分零三,宋铭铮站起来的同时解开了手机锁。八点五十八分四十七秒,他在一众人声鼎沸里走上了台,穆辰远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他上去,微微茫然。 天呐!来!掌声响起来!29号桌的先生现在登上了我们的舞台!来,快让我们看看,他准备选出哪一首歌呢! 爱的故事上集。 低沉的男嗓在话筒中蔓延开来,宋铭铮靠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手就顺手拿了一把吉他。他停顿一下,尾音带了几分上扬的笑意一个,小惊喜。 他把手抽出来,离开之时已经在准备好的界面按下了语音通话,手中的吉他就随着他的话语中的最后一个字开始流出和弦,无缝链接。 九点整。 知不知每晚想你十次百次,每晚也去等因我极心痴。可不可合力延续这故事,延续这片爱意一生俩相依。 过去有蝉鸣的夏晚,也曾有飘雪的冬夜。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付出了爱情,愿意把心去交给某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往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将倾尽全力保护他。 答应过的话,现在依然有效,我只喜欢你。 他这样的人,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每晚也去等因我极心痴。 这首歌十年前宋铭铮也在这里唱过,用来感谢那个鼓起勇气敢去爬他家花园的男孩子。 这家店的老板彼时还是个大不了他们几岁的年轻人,热爱搞这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事。大概觉得年轻人勇气可嘉,一挥手也送了他们几瓶烈酒。宋铭铮和贺听昭见这些贵的洋酒见得多了,都不放在眼里,贺听昭被他一首歌哄的心花怒放,但最后还是只让他喝了饮料,自己喝了大半的酒。 现在再唱,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明明他自己也还年轻。 腰间挂了他的枪,坐下时金属并不让人舒适,宋铭铮也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来也不属于这样的生活。 宝贝,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喜不喜欢。又或者是像我一样,只觉得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一曲毕,宋铭铮在结束后的第一秒挂断了语音。他唱歌是极好听的,只是许多年不曾开嗓,台下惊呼万分,不少人纷纷拿手机查阅,以为他大概是某个娱乐公司跑出来的vocal练习生。 主持人好事的拉着他问他是否是对13号桌女性的回应。宋铭铮扫过一眼,眼神冰凉,抬手指了指远处已经被感动到流泪的穆辰远。 大家都是年轻人,看这一来二去也就明白了,估计是一对gay。 不做纠缠,主持人想快速的进行下一位,但这场互动的高潮俨然已经结束。 毕竟不会再有一个唱歌这样好,又有这样一副皮囊的了。 哥哥!穆辰远已经说不出话,他眼泪落了满脸,又都不知道去擦擦,只会握着轮圈去围着宋铭铮打转。宋铭铮默不作声的翻了个白眼,他摸了根烟,也懒得理穆辰远这副自作多情,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出去抽烟。 晚风习习,在屋里吹了一个小时的空调。他的外套落在卡座上,此刻猛然从后门钻出来,感觉也是有点冷的。 语音挂断之后贺听昭发了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意思是再等他打来。九点贺听昭也该休息了,于是这个属于夜晚的情话,也不能耽误太久。 要睡了?酒吧后门是个肮脏的地方,一整条街的后门都在这里,它们像是垃圾堆积场,有着数十年留下的污渍。但远离了每家店都传出来的音乐和喧嚣,适合打电话,适合看月亮,也适合谈恋爱。 没爱人的声音响起,听着稍微有点没精神这不在等你这后续的糖呢。 宋铭铮笑了笑,声音不由自主就变得温柔起来,指尖的猩火漂亮哪有糖,都和你说了是玩过的东西。 还挺怀念的,真是好久了,我居然还记得。贺听昭的话听着像撒娇,他们俩在一起时间太久,其实已经不太需要这些。 宋铭铮也不准备和他说太多,还是希望贺听昭能早点休息,原本也只是想不在家的时候,能让他高兴一点我也记得啊,烟花喜欢吗? 挺好的,你多穿点,贺听昭忍不住嘱咐东城下雨了。 哎呦知道。宋铭铮把火掐灭,烟头扔到楼下看不清的垃圾里宝贝,早点睡。 等我回家。 挂断电话,对宋铭铮而言,现在才是真正的安静了。 剩下的什么事,再做都好像变得很容易,毕竟他的担心,只用在一个地方而已。 回到酒吧,穆辰远已经收拾好眼泪,但看到他回来,仍然是止不住的开心,心情写在脸上,一览无余。 走吧,你明天回医院你在干嘛?宋铭铮走回位子上拿外套,等他走近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喝多浪费啊!穆辰远红着脸,没好意思理直气壮。他现在觉得什么事都得顺着宋铭铮,心情实在太好了那个酒太苦了我喝不掉,这果汁我就给喝了,剩的我都喝了。 你也不怕喝多了尿路感染。宋铭铮冷哼一声,实在是不想和穆辰远讲话。大庭广众,把别人送的东西加上点的这些全给吃完,他没缺过钱,只觉得这样脸皮上实在挂不住,真是丢人丢到家。 结了帐宋铭铮直接推门出去,穆辰远倒了谢赶忙出去跟,两个人一前一后,倒也没差多远,很快就又消失在这不夜城的茫茫人海。 酒吧内依然人声鼎沸。 宋铭铮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轰动,但这里的人们总是及时行乐,烦恼也很快忘却。13桌的女孩很快又和朋友们举杯相庆,互动结束后驻唱歌手重新上台,气氛其乐融融。 服务生推着餐车往里去,vip间。 小姐,这是您点的雪梨汁。 女孩化了淡妆,拉开一小条门缝,礼貌的从服务生手中接过饮料,又很快的把包厢门带上。 屋里过分安静,与外界的喧闹截然不同。 贺听昭蜷在沙发里,护工放下饮料立刻屈身下去,与另一位护工一左一右替他按摩僵硬的后腰。 实在是有点疼,他微微抬起头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我妈只说下雨,没说这么大,早知道。 我就不来了。 第38章 贺听昭出来一趟,最多能瞒宋铭铮两个小时。 他也并不打算瞒太久,他会一直记着,宋铭铮也会知道。但如果两个人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成解不开的结,他们都不想留下什么阴影。 他在酒吧听了半宿的歌,从民谣到摇滚。护工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的注意着他的身体动向,但好在绵软的四肢今夜十分安静,被固定摆放好后就规规矩矩。即使没有吃抗痉挛的药物,也没有忽然的痉挛抽搐,顾及了主人有些糟糕的心情。 这地方他受伤前的确是常来的。不过大概因为脑萎缩的发展,贺听昭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明显下降,以往他因为不能动弹,总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忆这些往事,于是一遍一遍,脑海中的记忆日久弥新。在这最近的短短一年,已经忘记很多细节了,他不再记得过去在这里和宋铭铮约会时,除了还能跑能跳以外,自己是什么模样。 今夜的指针还没过今夜的十二点,二十九桌那个模样出众的黑衣客人就又回来了,身上似乎带了屋外的晚风和原本并没有的凛冽。 vip间自然还有人在等他。 陌生人其实很难从宋铭铮表情上看出喜怒。他就像个行走的雕像一样,有时候甚至可以去掉行走两个字,大多数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可以抱着贺听昭在床上一躺躺一天,连贺听昭都说要起来活动活动他也是兴致缺缺,好像仅仅维持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可以。 他很少主动,这十几年的陪伴,换作别人多少是会有些进步,但宋铭铮没有,他的一切被动都被爱人包容,被温柔逐渐融进那个其实并不坚强的内心。 宋铭铮的下属,家里的佣人,都很怕他,以及一切有过经济利益往来的人。哪怕是出身豪门的继承人,大家话里话外谈的都是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腌臜事,但身上披的也都是绅士的外衣。宋铭铮和他们不一样,他根本不爱掩藏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枪在他手里,说话似乎更有底气。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散,如果散了以后对方还有他需要的,那就抢来。 佣人觉得他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可能会在半夜默不作声的起床,跑到天台上往远处无规律的放枪,发出恐怖片中波ss一般,桀桀的笑声。也可能会把没照顾好贺听昭的护工拖到池塘边亲自把对方的头按进水里,任由护工挣扎直到死寂,他可以始终面无表情,或者就悠闲的随手撒一把鱼食。 贺听昭的确是截止目前,他人生中唯一一个例外。宋铭铮上位后贺家发现根本无法控制他,但因为贺听昭已经受伤,加上宋铭铮的确宠爱他,贺家长辈实在没办法,只得默许了他们在一起。但包括贺听昭的父母都曾提醒过,如果贺听昭没办法再支配宋铭铮的情感,在不能回家找他们帮忙的时候,起码不要惹怒他。 贺家跟来的护工只在西城做了开始的半年,直到现在,贺听昭的身边其实也只有听命宋铭铮的人。 可他看起来始终如常,随着年岁增长性子使的少了,但是还是不怕他,也不曾见过有什么收敛。 宋铭铮推门进来的时候好像还是和往常一样,屋里的护工差点集体跪下。女孩子们方才还很放松,只在这几十秒内就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工作态度。贺听昭陷在轮椅里歪着头笑你们出去玩呀,点酒刷我的卡,不要妨碍我谈恋爱。 宋铭铮杵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脾气,屋里任谁也没敢动。贺听昭叹了口气,表情无奈,他咬住操纵杆往前,蹭到宋铭铮身边,抬起右手颤巍巍的勾了勾他的衣角。只是今天实在状态不好,瘫软的绵掌不停颤动,僵硬的食指也跟着被带动,只一下勾起,就唰的落了下去。 宋铭铮终于动了动,他微微往前,身体下坠一点,就接住了下来,然后握在了掌心。 贺听昭笑了一下,脖颈有些受不住,微微歪在头枕上。但他冲宋铭铮挤了一下眼睛,看着又俏皮了起来。 他的手还被宋铭铮握在掌中,于是咬着操纵杆后退,慢慢引着宋铭铮往前。 还不出去玩?轮椅后退了半米,人要走其实只要两步,宋铭铮硬是跟他慢慢挪了半天。贺听昭往后询问出声,护工们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应声出门。 人一下走了三个,不算太大的包间内立马消失了一半人气儿,但又迅速升起了不需多言的暧昧。 等护工都出去,宋铭铮松开了手。他俯下身子,把贺听昭的手掌在大腿上摆好,绵软的掌心舒服,但触感并不好。贺听昭的无名指有他们的对戒,坚硬的钻石硌在掌心有点酸痛。 他很想先开口,这样看起来自己似乎是在生气。但每一次,宋铭铮都不知道应该主动去说什么。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1) 他们有了太多默契。以至于到了这里,宋铭铮仍然觉得,贺听昭要说的应该不是那些无端的猜忌。他并不希望贺听昭太早知道自己的意图,但也并不介意告诉他。 在他眼里,这始终只是爱人的一场病而已,需要的是他们共同的努力。 无论需要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阿铮,对不起。 他先道歉了。 宋铭铮在心头尖叫,那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焦虑几乎要冲破耳膜,但嘴里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要,宝贝,你没错,你没错啊。 你准备的烟花没看到,我还骗你了 那就算了,下一次再看啊,我们来日方长。 不知不觉中,他又乏了不少。轮椅把他的身体完整有力的固定,卡在座位中纹丝不动。只是细枝末节处又处处显露着虚弱,贺听昭的头稍稍又有些下垂,几乎快要没力气再抬起看向宋铭铮,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宋铭铮站在他面前俯视,感觉那种来自身体的脆弱像一个巨大的壳,把爱人完全包裹在其中。 他的对不起像是呼救,可是自己并没有办法击碎那层束缚。 于是这个瞬间。 他又在这温柔里,感觉到他膨胀的爱意与自我厌恶。 你会在这个地方出现,是我没照顾好你。 那这声对不起。 真是折磨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0 22:41:05 ̄20201112 02:0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ibad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iba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赠尔河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一吻毕,我就飘向云端,然后看你在云端许愿。 他们坐到了凌晨四点钟酒吧关门。宋铭铮话很少,但是顺着贺听昭,几乎是被带着走,罕见的共同回忆了他们人生中那些少年的岁月。 贺听昭的身子必然是一口酒都再不能喝了,只是在这暧昧中,没有些迷离的醉意实在是浪费气氛。 不过他也知道规矩,要当真提出喝酒,宋铭铮肯定不同意不说,还会不高兴。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添几分颜色。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原本都算糟糕,只是等宋铭铮真的再回到他身边,他们也都忽然得到了被宽恕般的平和。 外面驻唱传来的歌声迷离,宋铭铮点了两杯水,又重新送来了包间。贺听昭靠在轮椅上歪歪斜斜,细软的四肢除却右手被握在宋铭铮手中,余下三肢均是无力的趴着,整个身体都在往下坠,几乎要坐不住。 宋铭铮坐在沙发一侧,只安静的待在他身边。他能看出来贺听昭的疲倦,但也看得出他此刻强撑的精神,所以说不出让他休息的话。 只是他又很恐惧,为什么贺听昭要强撑着来创造这些快乐? 你一定还有漫长的人生。 要抱抱。 被声音勾了魂回来,宋铭铮稍一抬眼,贺听昭咬了操纵杆往前顶了一点,膝盖正蹭着他的腿。倒不像是什么求他撒娇的表情,见他抬头笑了一下,还是温柔的很。 其实成年之后,贺听昭没留下什么少年气。宋铭铮身边永远少不了那些莺莺燕燕,甚至许多男孩都被特意送到他身边。大约是觉得他这样的男人必然有征服欲,不会喜欢太过精明的情人,无论是装模作样还是天生如此,那些男孩身上总是少不了那些所谓的天真无邪,大多是宋铭铮一眼就看得出的矫揉造作,让他分外讨厌。 可说起来贺听昭也会和他撒娇,只是偶尔甜他两下,宋铭铮喜欢的不行。就像现在,明明只是叫了他一声,但是就直接哄在他的点上,让宋铭铮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可爱。 他时常会想这些事,每一次觉得惊奇。但是好像他并不厌烦,也始终没有觉得腻。 宋铭铮应了一声,站起身去把贺听昭从轮椅上抱下来。把双手放到腋下,代替了腋下原本的挡板作用,就把人带起。往前倾的瞬间,贺听昭的脖颈就失去支撑,顺势倒在了宋铭铮的肩膀上,这感受他们都已经习惯,只是在有着暗色霓虹的包厢里,彼此熟悉的气息又格外暧昧起来。 好像身体有所接触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多了几分甜。 贺听昭无意识的呻吟了一声,体位性低血压如约而至,被宋铭铮动了一下就开始头晕眼花,眼前灯光缭乱不知重合了几分。宋铭铮单腿跪在沙发上,以这样一个半倾身的姿势维持了几分钟。双手从都在贺听昭腋下维持的姿势慢慢改为单手环抱,另一只手就熟练的给他按摩太阳穴。 他在心里数秒,也感受着肩膀上爱人的呼吸频率,那颗心脏逐渐变得不受掌控。在这几分钟里跳动频率极不稳定,又在这温柔与忍耐中慢慢被重新驯服。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的多。贺听昭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瘦,抱起来格外轻巧。宋铭铮一手托住他的脊背,让他的脖颈能安稳的靠在自己肩膀处作为支撑,然后慢慢转动半身,一把就摸到贺听昭的膝盖腿弯。因为防止大腿摩擦而加上的间隔器让宋铭铮没办法把他一把捞起,但他很有耐心,逐次把贺听昭的两条细腿挪到手臂上,成功打横抱起。 瘫痪这么多年,贺听昭的脚跟基本已经萎缩的没有了,完全失去基本作用。宋铭铮把他抱起来转移到沙发上这么一个短暂快速完成的动作,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瘫脚就已经挂不住鞋子,前后两声啪嗒,居然全掉在了地上。那双小细腿就裹着厚重的棉袜,交叠着挂在半空。宋铭铮听见了也不想再去捡,包间里开了空调倒是不冷,一直穿着鞋会脚肿,反正也是对身体不好。 等坐回沙发上,宋铭铮已经摸到了。他一只手把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替他整理腿脚。把沙发上的垫子拿来,临时给贺听昭充当脚垫,把腿抬高,增进血液循环。等怀里的人适应下来,他还是没忍住胆子真是大的!敢给你换管也不过问我一声。 你可别发无名火啊贺听昭闻言靠在他怀里笑,右手却垂落在了身侧,背在后面。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抬起,轻叹了一声阿铮,把我把手拿上来,它这样放别扭的很,我肩膀还挺难受。 宋铭铮有点埋怨自己没注意到,帮贺听昭调整了一下姿势。又在不言不语的沉默中,帮他揉按着刚刚有些酸疼的肩膀。 出来玩怎么能不换管?贺听昭缓过难受,言语轻巧你回家可不要发火。哼,本来还想和你回忆一下过去,都喝雪梨汁的,怕漏才换管。结果被那个小朋友喝了。宋三你可得还我钱,这饮料三十五一杯,你自己请他。 我的钱都在谁那儿?宋铭铮被他三两句话引走注意力,轻声低笑。男人磁性的嗓音配着那张脸弥散在四处的黑暗或是绚烂中,撩人心魄。他慢慢低下头去,贺听昭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靠在他的肩膀阖下眼皮。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双瞳在暗夜交错中彼此互换,贺听昭临时被搁置在靠枕上的左脚一阵阵抽搐式的踢蹬着,慢慢蹭的歪扭,把右脚也带下了靠枕,软足无力的互相交叉,肌张力上来双腿像是装了弹簧一样弹跳,很快张成了一个不太雅观的模样。 但此刻无人在意,唯有唇齿间的吻最甜腻。 这个吻对他们来说都有些长,宋铭铮能在这分秒的流逝中感受到自己的明显变化。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之前,虚虚抬起了头。 大约是感受到离别,那一口贝齿忽然发力,在宋铭铮唇上留下了一个带着疼痛的痕迹。宋铭铮被刺激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见他说。 我知道。有点吃醋,咬你一下,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上了夹子,比想象中收益好些。 毕竟是小众向狗血虐文,很感谢各位姐妹的喜欢。 我的网络d姐妹昨天签约啦,她的文超级好看,喜欢小瘫子的可以去看一下哇 ̄id:尖椒鸡推广大使 再次谢谢 ̄感谢在20201112 02:04:09 ̄20201114 00:2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沉睡在棺木里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赠尔河山4个;nostarsihenig、ayten0521、花卷卷卷卷、皮普斯的朱恩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偷换的野玫瑰10瓶;18039557 4瓶;姜汁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其实他没用很大的力气,宋铭铮只吃痛了那一下。嘴里没尝到一丝血腥,也知道很快那一点疼就会消散,仿佛从来没有感受过一样。 宋铭铮也信他的我知道是发自内心,但嘴巴上残留的这一下,大抵只是因为舍不得用力而已。 贺听昭靠在他怀里虚虚喘气,宋铭铮每次都小心的很,向来不是那种为了抒发一己私欲让对方难受的伴侣。只是这具瘫废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实在是没有办法承受哪怕一个稍微令贺听昭自己激动的亲吻。 只是说来说去,爱情中只有那些因为身体造成的遗憾三两件,不必挂在心上。 宋铭铮舔了舔唇,贺听昭留下的惩罚已经无影无踪,两人默默对视忽而共同笑起来。这笑容穿透了多年后的疼痛,带着灵魂抵达了彼此柔软的内心。 屋外的驻唱声音安静下来,不知何时又哼起了近年流行的民谣。词里的情爱描写直白,宋铭铮听过但一向不怎么喜欢,此时也说不上来太好,只是贺听昭在身边,这些直白的情爱他又觉得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了。 灯光迷离,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宋铭铮转回头去,对上那双半阖的眼睛,贺听昭绽了一朵小巧的唇花,正靠在他肩头温声道在想什么?都不理我。 宋铭铮微微瞪他一眼听歌,旋即又补上一句你让人插管,惹我不高兴,不想说话。 贺听昭挑了挑眉,倒半点不像怕他这歌才不是你喜欢的曲风,你这是报复,一点也不帅了。 我现在要是出去走一圈,不可能会有人说我不好看。宋铭铮笑起来,眸中星河灿烂,他托了贺听昭的脖颈,俯身下去在他耳边呵气你对我可真放心 怎么不放心?我是对我自己有自信,找1的眼光没有这么差。贺听昭动了动手,通过肩膀的耸动把右手带过来,然后慢慢抬起一些,内扣的指头缩在柔软下垂的掌心,慢慢在宋铭铮的腰间摩挲。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相融,在彼此身边和怀中,都觉得热了。 结束了去酒店吗?贺听昭挑了一下眉头,佯装挑逗你都说钱在我这,那我请你。 宋铭铮皱了下眉头,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去,脏死了。 贺听昭幽幽的翻了个白眼,没再接着搭理他。他本来想说你天天给我换纸尿裤都不嫌脏,这时候怎么这么多事。但脑子还是比嘴巴快一步,有的话别人说都行,只有他不能说。 他会伤心的。 两个人只说着闲话,消遣些时间。贺听昭带的护工都是小丫头,年岁不大,不知道多么没来这样的地方放松过,从门口的玻璃还能看见她们在嬉闹,有了些平日见不到的朝气模样。 其实有贺听昭在这护着,对宋铭铮她们也胆大了三分。只要不正面碰着,背地里还是玩的开。于是贺听昭说点酒刷他的卡,几个女孩子就当真依言执行。 不过对宋铭铮贺听昭来说,几个小女孩把酒喝空了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些便由着他们。只是这对酒吧来说是比不小的消费,很快就有服务生敲门,来为他们送上赠品的果酒。 果酒的酒精浓度可以说非常低了,但再怎么也还是酒。宋铭铮抱着贺听昭两人对视一眼笑开,贺听昭只歪在他怀里,身体绵软的没有一丝力量,也在不停下坠。 宋铭铮伸手把他往上托一托,让他在肩头靠好。贺听昭顺势侧过一点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锁骨给我喝一点。 不喝。宋铭铮动了一下,他往轮椅边慢慢移动,怀中的贺听昭却牢牢被抱紧。只是双腿就必须跟着宋铭铮的动作移动了,那两条内扣娇嫩的瘫脚晃悠悠的被带下,跟着宋铭铮的动作搭在他的腿上往下晃悠,弓起往里的脚尖蹭着宋铭铮的裤腿。 宋铭铮很快的把它们捞起,像搁置物品一般,重新往里放了放。他挪到轮椅边,把坐垫抽下来,一只手慢慢圈住贺听昭的身子往上轻轻抬起一些,把他的两只废用变形的瘫手放好护住,另一只手把坐垫放到他的大腿和贺听昭的臀部中间,让他能更稳更舒适的靠着。轮椅坐垫是防褥疮的,比直接坐在自己身上更好。 阿铮,都这时候了。 贺听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不以为意。面对他自己的事,好像他永远都可以平和,只是他的平和去描述某一种事实,又总在不经意间,就把宋铭铮的世界击个粉碎。 这就又让宋铭铮觉得他比自己残忍。 你还不让我做想做的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一出声就觉得自己声音发颤,在外面歌手的迷离声线中变得虚无缥缈,好像问出来就碎了,根本传不到对方的耳朵。 但是不行。 现在怎么了?他重复了一遍,双手微微收紧,但在他怀里的爱人却丝毫感觉不到现在也很好! 时间还长。 贺听昭怔了一下,他其实颇有几分卖惨的意味,只是断然没想到宋铭铮的反应超出了过去他的了解,似乎有了勇气去愿意面对他的疾病。 阿铮,你替我挡了许多风雨,可是一直撑着是很累的。 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其实没什么时间了?我知道时间并不长? 贺听昭放弃了下面的话。他能够移动的地方仅有肩颈,于是便努力往宋铭铮的怀里缩了缩。 男人的肩膀宽厚温柔,带着他熟悉的男香,混了一点他又并不熟悉的烟草。 我希望你以后想抽就在家里抽,不用这样委屈你自己。 可是他又什么都没说。那景象落在宋铭铮眼里,他虚弱的爱人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或许是应了他的时间还长。 宋铭铮探了一点身子,终于还是拿过了桌上那杯酒。调酒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半吊子,酒做的不好看,灯光闪烁与黑暗中,也丝毫不温柔浪漫。 如果你喜欢,那我就把它变得温柔浪漫。 就喝一口。 男人修长的手指虚虚托着酒杯,无名指上戴了同款的对戒。他没把酒送给贺听昭,却是饮进了自己的口中。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2) 低下头去,暗夜迷离。唇齿之间,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带了点微醺的旖旎亲吻。 够不够甜,够不够浪漫,我的宝贝,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永恒。 凌晨四点,最后一桌客人终于也离开了这里。 司机早已开车等在了门口,只是出了门,寒风里也有一点冷。 贺听昭支撑不住还仅存一点意识,晕晕乎乎的一直靠在他的胸口。宋铭铮没再让他坐轮椅,把人裹上毛毯抱在怀里,直接抱上了车。 阿铮 宋铭铮拥住他,举手投足之间,眉眼间的气势又变成了那个更让人熟悉的三爷。 这一晚就像南柯一梦。 少做坏事啊 他听见身旁有爱人的低声呢喃,但只能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吻落在贺听昭的额头,他仔细去看,虚弱的青年已经睁不开眼睛。 有你在我才不怕死。 第41章 贺家在东城的富人区,依山傍水的绿色里。 东城整体的房价都比西城高出一大截,贺家独门独栋,在富人区里也是位置最好的一块,环境相当优越。虽然依山而建,但周遭设施齐全,有把市中心发展偏移的意图。政府为了这片区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以希望这里的居民可以拉动更多投资建设。 这种发展在宋铭铮刚起势的时候停摆过几年,政府有意同他示好。但是后来发现这位爷软硬不吃,对蝇头小利全然不在乎,又有可以完全直接跨越市里的力量,更像个定时炸弹不能招惹,于是慢慢的仍然还是和那些东城的商人们来往,获得可以互利互惠的平衡。 贺家一向是这些交换利息的最大受益人,即使全无利害关系,也并不受任何人控制,某种层面上,宋铭铮依然是他们隐隐的竞争者。 所以即便是和贺听昭感情深厚,他也并不是一个在贺家很受欢迎的人。 但贺听昭不同,贺家始终是他的靠山,他是贺家唯一的独苗。不论他是否瘫痪,性取向如何,都始终改变不了他被家人宠溺的事实。 有时候他们在一起开玩笑,被护工按摩照顾时,贺听昭自己半是自嘲,但话语间又是有些骄傲的语气。说他就是享福的命,前半辈子家里疼他,后半辈子也有宋铭铮了。 东城的雨淅淅沥沥,又开始下。天还没亮起来,贺听昭靠在宋铭铮的怀里,模模糊糊的睡着了。车里开了除湿很干燥,去掉了那些风雨带来的潮,贺听昭那些蜷缩起来无法移动的四肢,才会稍微舒服一点。宋铭铮托着他的身体,半边除了手之外一动也不敢动,另一边却要抓到那些他能抓到的地方,仔细温柔的给爱人舒缓按摩。 贺听昭睡着时因为无法自主呼吸,除了被宋铭铮垫高了头以外,还得挪出一只手给他不停的扣着瓶装氧气。其实说起来繁琐,真做起来也麻烦,但宋铭铮实在做的久了,只觉得他睡的舒服就行。 今天是不是太累了。我有时候觉得太纵你不好,但每次你要任性又觉得太可爱。 他把能按摩的地方都揉了一圈,停下来想再去摸一摸贺听昭的脸,又怕把他弄醒,只好仔细端详着。 因为呼吸问题,贺听昭的双唇微微开启,口水滴滴答答的已经落在了宋铭铮的身上,他把衣服往下拽了拽,直接把湿掉的部分移到了旁边,换了处干净的给他,省的贺听昭垫着难受。 如果有下一次,还是陪你一起疯,但今天就不带你回家了。宝贝,你好好睡一觉。 车停在了贺家门口。贺家父母连带着管家和护工已经在门口等着接人,宋铭铮和他们每次见面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要是在生意场上最多点个头,其他时间全当做不认识。但是当着贺听昭的面不行,哪怕是他人已经睡着了。 有护工辅助帮忙,宋铭铮慢慢把人抱出去放到轮椅上。轮椅角度调的有点高,宋铭铮没说话,只自己去往下调了角度。氧气瓶他始终没松手,等护工把鼻氧拉出来准备给贺听昭戴上,他才卡着时间松开,能让他少一点不畅。 今天在外面坐了这么久,即使带了护工也有宋铭铮后半段一直不停的按摩,肌张力也势必会上来。面条一样瘫软的细腿大幅度抖动着,双腿僵直的抬起前伸,抖掉了鞋子,两只软掌歪扭着互相磨蹭,立刻被护工压住。 这种抖动本身不会有感觉,也不会疼。只是震的幅度太大,贺听昭的身体不受控制,被痉挛带的歪扭七八,宋铭铮给他按着氧气免的乱跑,一边托着他身子,沉默的看着贺听昭被绑上束带。 他自己没有爸妈,但在贺家父母面前,许多事他又要收敛。如果宋家还有长辈活着,当面也许他并不会看起来这样听话。 就算有枪傍身,也始终是有了软肋。 移动时产生的痉挛还是影响了一点人,贺听昭睁开眼眼神迷离,半张着唇,混合口水发出口齿不清的单音,也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贺母连忙上去关切,拉过贺听昭虚软蜷缩的垂在腹间的右手不住揉捏,站到他的身侧俯身唤道小昭,爸爸妈妈都在这儿,你哪儿难受呢? 贺听昭还没清醒的意识,雨下的紧,有管家给他头顶撑伞,只是寒气逼人,那丝丝缕缕的疼痛像是从骨髓中袭来。可他思维混沌,像是只能在黑暗中碰撞,无法找到正确的出口。 阿铮,我很疼的呀。 宋铭铮先前站着轮椅后给他压着氧气,他不在贺听昭的视线范围内,贺听昭的眼神就也无法落到他的眼眸里。贺母上前一步,他下意识便往后退一步,所有的工作都有护工接手,其实并不需要他去处理。 往后一步退到了雨中,那些从天而降的水滴迅速打湿了宋铭铮的头发。如墨的黑发垂在眼皮上,虚虚遮住了半扇上挑的瑞凤眼。 他的人已经全下了车,一共三辆。保镖撑起了伞,默不作声的站在了宋铭铮的身边。 遥遥望去,贺听昭逐渐被人慢慢包裹,有他的父母,贺家的佣人,贺家的医生。宋铭铮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位置,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又和平日的面无表情不同,更像是有一点伤心。 宋铭铮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沉默看着,他的身后是十数人的随从,除了贺听昭从西城带出来的护工,还有司机,几个保镖,不算是太正式。宋铭铮的心腹不在这里,但此刻也依然看起来颇有威慑力。 他们不约而同的排好站位,跟在宋铭铮的身后。于是就这样和贺家的人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股势力,甚至有了一些隐隐的敌对,此刻任谁来看也不会把他们混为一谈。 这种诡异的对立持续了几分钟,贺听昭的情况大概是稳定了。护工帮他把四肢摆好,贺父亲自去推了轮椅往回走去,贺母便跟在身侧,接了毛巾还在给贺听昭擦口水,时不时的弯下腰去小声唤他。 叫他干什么?让他睡啊! 宋铭铮站在远处,看着一行人远去。贺家的管家转身时冲他行了个礼,成为了他们唯一有相互交集的地方。 三爷。撑伞的保镖在一旁出声法国那边传了信的,咱们现在去机场正好来得及。 走。 宋铭铮转身往车里走,司机提前走到车前为他拉开门。他今天有生意要亲自飞去,其实本来想推的,但贺听昭回了东城。 那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5 00:32:37 ̄20201116 01:2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酸臭奶糕7个;赠尔河山5个;花卷卷卷卷、双飞人药水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ridionale 39瓶;billy 20瓶;戒戒大人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趁月色浪漫,沉默的爱意在耳边都悄悄说尽了。 他从晕眩中醒来,有感觉的地方疼痛,没感觉的肢体酸麻,是躺太久了按摩不勤还是因为下雨就不清楚了。 窗帘遮住了大半的太阳,想来外面已经是白昼。 贺听昭缓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哪里,但显然宋铭铮不在。不然无论如何,他的身体总该是比现在舒服的。 身边有细微的响动,温热的毛巾敷在了脸上。护工仔细为他擦脸,贺听昭就知道了,他这该是被护工叫起来了。 贺家家规森严,要是以前,势必不会等他睡到日上三竿。受伤之后父母纵容他许多,但也不至于像宋铭铮一样毫无底线。 贺听昭回忆了一下昨晚,觉得头痛异常,好像双唇相碰,两人间那一口酒,他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意乱情迷中,无论如何,升温的情愫来了又走,他既然躺在家里,那宋铭铮一定不在。 离开的时候一定也很不快乐了。 他张了张嘴想叫护工,喉咙干痛。一旁的护工立刻送了水上来,是从他爷爷奶奶身边调来的阿姨,不同于西城那些少女,除了两个和贺听昭从小长到大的女孩子,其他都是有些岁数的长辈。贺听昭是少爷,但在老人面前还是会端着一些,忍不住有些压力。 少爷,想起床了吗?护工温声问道,大掌推拿着贺听昭细弱的手臂,它们僵硬着一动不动,在揉按下有些微微的痉挛,软肉轻轻晃动着。 贺听昭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心衰睡觉时要被抬起四十五度角,但没办法把脖颈像健全人一样下垂弯曲,因此垂眼往下也只能看见胸口的位置,以及微微有些弧度,像个小山包一样弓起的脚背。 护工分别在为他的四肢按摩,其实是认真到位的,但人在西城待了太久,再回来总是多少有点不习惯的。 他明白自己有显而易见的失落,这种失落超过了瘫痪带来了空虚,让他罕见的非常难过。 算了,贺听昭想,有时和宋铭铮开玩笑,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真是没办法,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于是他笑了一下,晕眩还尚未完全适应,声音沙哑这就起啦,您帮我就成。但我现在想打个电话? 宋铭铮等这个电话等了九个小时零三十二分钟。 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非常的幼稚,好像是无名火一样,他不会和贺听昭发脾气,但心里总是存着。有时候发到下属身上,有时候去打猎放枪,有时候可能是擦肩而过的某个路人。 昨晚送贺听昭回东城,其实会是什么状态他心里明白,这样的事发生过无数回。他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低下头去面对贺家人,也做不到用强权让贺家人和他服软。 这期间他会很想工作,但实际上又无法全神贯注去做任何事。 穆辰远主动回了医院找伯里斯,没让他催,这算是宋铭铮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几天,但显然这颗假糖的效果不错,穆辰远比之前听话多了,什么都顺着他,消息不回复也不会一个劲的再发,看起来懂事了一点。宋铭铮和他说自己要出差,在国外待几天,居然也没得到什么一惊一乍的回应,只乖乖说等他回来。 从s城飞到法国要转两次机,加上停留的时间总共二十多个小时。贺听昭的电话进来时,宋铭铮还在候机,于是他忽然就觉得,这也不算很晚了。 阿铮?贺听昭先笑起来,透了一股子慵懒的虚弱,宋铭铮一听就知道人才刚起,心里马上就又好受一点了。不管怎么样,他的小昭醒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始终还是自己你在哪儿呢,闹什么脾气? 法国,转机。心里某一处的石头就落了地,宋铭铮语气没什么变化怎么这样讲,谁闹脾气? 噗嗤,贺听昭在电话另一头笑了一声,语气轻快,于是连带着宋铭铮的心情快速回升,很快又到了正常值。另一头响起细碎的声音,落在宋铭铮的耳朵里是摩擦的沙哑。他对此烂熟于心,知道是护工在帮贺听昭翻身换纸尿裤,宋铭铮并不着急,只耐心等着。大概四五分钟,贺听昭被中断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还是虚弱无力的状态,几乎熬了一整夜,其实他今天该好好休息还说没闹脾气?我呀我还能不了解你。 另一头传来幽幽一声叹息,但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可宋铭铮分明听得清楚。 唉阿铮,你以前心情好的时候,是会在我们家附近等着我的。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我爸妈说什么了吗? 还是你气我昨天不该去酒吧看你。 小昭,我没有不高兴。 宋铭铮觉得自己说话很违心,可要真去条条框框的讲出来,他也说不上那些细微的心情变化。他们在一起许多年,自己的人生中一半时间和他在一起,一半时间自己独处。然而宋铭铮并不是在太在意自我感受的人,独处时他只需要待在自己的一个独立空间中安静,和贺听昭在一起时就去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他。 他不需要自己的情绪,他只要做一个合格的伴侣,或者说,做一个合格的伴侣,才是他会快乐的基本准则。 即使你感觉我有,那也不是对你。 和你有关的事,我始终保持热情和无尽的温柔。 阿铮,你为什么要逞强? 并没有停顿许久,好像贺听昭本来就打算问这句话,并且准备了很长时间。 宋铭铮刚准备回答,爱人的话比他更早的说出来。 贺听昭很虚弱,很累,很需要休息。他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好像始终是没有什么需要着急的事。心衰开始之后,连带着肺部整个极速恶化,偶尔他需要间隔和停顿来维持呼吸的平稳,这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延长。 宋铭铮学会了等他,并且开始试着去用更长的时间等他说完一句话,反正原本他也有无尽的耐心。 他没想到贺听昭会一口气连着追问,也没想到贺听昭愿意为此追问。 我可以为你盖起密不透风的象牙塔,你只需要做塔里那个不谙世事的男孩子就可以了。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为什么一定要。 去套上那些我从来都没有的罪恶感。 你不是很累吗?你也很害怕。阿铮,你很怕我死对不对?要是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就好好过行不行? 好好过就行了,你别再往外跑了,也别去弄那些让我想到就很恐惧的事。 等我死了,你还是你,你还是宋铭铮,你还是三爷。 你只是没有我了而已。 你快三十岁了,这不算太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6 01:26:56 ̄20201117 23: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胆紫10瓶;宫胁咲良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你的名即是咒,你知道什么是好吗? 对我来说,那不是其他任何事可以掩埋可以弥补的。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3) 可以。 宋铭铮动了动唇,他刚喝过水不久,但是喉咙里仿佛一瞬间就被烧灼了起来,变得滚烫疼痛。 言语温柔,声音低沉。他的话透过那些电流,又传回贺听昭的耳朵里。有一瞬间贺听昭几乎以为自己失聪了,那几秒所直面的,不是他所能面对的宋铭铮。 是他熟悉的爱人,只是那一面从来没给过他。 那我会去陪你。低沉的嗓音像魔咒,再熟悉的两个人,也无法完全明白对方每时每刻的心理活动,只能分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是不是要和我走向共同的愿望中去。 等你死了不。等你快死了,小昭。 我们一起死呀。 你一定要很直接的和我谈这个问题吗,那我也可以很直接的回答你了。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宋铭铮想。有时候他的爱人太善良,或许真的是他受伤太早,十年前贺听昭被迫拿起枪,往后的这些年就永远断绝了那些过去的想法,回到了他原本的纯真。 如若不然,现在也许贺听昭已经被自己所同化影响,成为了和他一样,本质上没什么情感的冷血动物。 那样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少了点怜悯众生的慈悲,也许会更好也说不定。 对面是真正的沉默安静了。 大厅中响起了广播声,空乘甜美的提示,转机的乘客可以准备登机。 他们的电话可以在这时结束了。 其实还有时间,但宋铭铮觉得,总需要一点空间去让他们彼此消化那些关于死亡和爱的互相吞噬挣扎,再需要更多一点的勇气,去互相平衡。 他慢悠悠的走到安检前,头等舱没人排队,他不去下属自然也不敢先检。原本宋铭铮可以第一个进去。但他拿着手机,偏要等贺听昭回应。 我想跟你一块死,你要不要答应。 就像当年你并没有在意我的拒绝一样选择我,后来挡在我身前一样。 阿铮,不行。 得到回应的时候,和机场又一次响起的广播重叠,可是宋铭铮听到了。 不行。 他又重复了一次。 宋铭铮没接着追问,这些话继续讨论下去在他看来其实没什么意义,他相信贺听昭分明是清楚的。 就好像他从来也不怕鬼神,也不相信这些东西。 人这一生分明就只有一辈子,有没有来世谁能说的清楚。既然如此,人死了之后,又怎么管得了活人要做什么? 要是你活着,就能掌控我,不去祸害人间。 贺听昭,你算功德一件。 好。他笑了一声,垂着眉眼,唇边已经漾起温柔宝贝,我要上飞机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打给我。 你不会死,我也会活着。 这话落下就是不容置喙。 阿铮!贺听昭急急还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宋铭铮的声音就已经飘然远去。 等我接你回家。 他主动挂断了这通电话。 贺听昭刚被调整好姿势抱起来,耳机里的忙音和眩晕一样让他有些像是失重一样的恐惧。 此时此刻,他依然是保持着绝对的信任,从未有哪一刻怀疑过宋铭铮对他不忠,哪怕是亲眼看着他带了另一个男孩子去了他们过去爱玩的酒吧。他知道宋铭铮的脾气,也明白爱情并非约束。 他托的是贺家的人查的行踪,于是从西城过去之前,家里还有人在试图对他进行劝阻。那些隐晦不清的话,都是在担忧他们之间的信任问题,假如宋铭铮在外面有了人,撕破脸皮斗起来,恐怕也是贺家吃亏。 贺听昭看着这些晦涩的言语,其实觉得挺好玩的。他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说,但是总有其他人去替他们担忧,偶尔他能切身体会到宋铭铮的烦躁,也就能理解他的孤僻。 我的确害怕失去你,我害怕彼此相爱的时候失去你。 可我总觉得,这一天比死别要来的更快一点了。 他坐在调高了椅背的轮椅上,被推进盥洗室洗漱。此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 贺听昭扫了一眼镜子,他依然安静,眉眼看起来温柔平和,脸上看着没什么血色,但是是看起来就脾气不错的男生,虽然远远谈不上是什么好看的人。 这张脸他自己看着就腻了,别提这副瘫痪已久的身体。 所以阿铮,你到底还在我身上执着什么呢? 我是配得上你对我好疼我的,但是阿铮,如果赎罪,就算是坐牢,十几年的时间也该出来了。 这颗子弹没有什么债值得你真的用余生偿还。 更何况我并不后悔。 护工在电动牙刷上挤好牙膏,塞进他蜷缩的手中那微微露出的一点缝隙里。贺听昭从镜子中把目光拉回来,靠在头枕上侧过一点头你帮我吧最近没复健,手应该一下子抬不了这么高了。 只是从胸口蔓延的疼痛延伸到整个肩膀,抬起来实在太疼了。 拿不住会掉,弄得到处都是也实在辛苦你们收拾。 护工依言把牙刷又从贺听昭的手中取下。去掉外来物,那原本被硬撑出来的缝隙很快又被收拢内缩的手指握成一条缝,就再看不到一点了。下次如果再需要使用它,仍然要按摩好一阵子手指关节,再慢慢把指头往外拨弄。留出一些缝隙,试图去插一些贺听昭力所能及的物品让他尝试。 轮椅拉开一条缝,因为要洗漱换的是平时盥洗室内专用的轮椅,要轻便许多。只是贺听昭坐的就没有平日里的电动轮椅束缚,腰腹勒了三层一指宽的束腹带,束腹带中挤出的脂肪,一层层薄薄的凸起,看着就不太舒服,所幸他没有感觉,只这样,才把他僵硬的绑在了轮椅上。 那双有些内八的嫩足,就这样踩在没有软枕缓冲的脚踏上,脚趾有些肌张力轻轻伸缩抖动。像一排正在长大的小蘑菇。 贺听昭被护工照顾着洗漱了一番,眉眼微垂,又如往常一般,平静的面对了自己这具没有任何自理能力的瘫痪躯体。 早餐他没什么胃口再吃了,但这就在卧室里来回折腾这么几下,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 日上三竿,贺听昭才被换好衣服,一切打理好,坐在轮椅中开始今日的无所事事。 早上好啊,没用的瘫子。 他在心里同过去一样和自己打招呼,然后艰难的移动手臂,按下呼叫铃。 宋铭铮最近的所有接触对象查出来了没有? 第44章 东城的雨好像片刻也没停过。 他很快就乏了,身体如何并不受他控制。很多时候并不是困,而是直击大脑的疲倦。 伴着淅淅沥沥,他就又在不知不觉中陷入黑暗中去了。 可其实这一上午他什么也没做,报告厚厚一沓只翻了几页。不过倒也不能怪他看的慢,家里没有专用的翻页器,他只能用蜷缩废用的手想办法去自己带动那些薄薄的纸。 真是的,睡去之前,他在心里抱怨了一下。怎么也不知道拷成电子档给他,还能投屏方便些。 小小的少年独自一人藏在阁楼里,低矮的木制天花板触手可得,给予他无穷的安全感,棉布窗帘上绘制着橘红色的朝阳,还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房间正中摆着一个雕镂成城堡的铁艺鸟笼,金丝雀收起了翅膀,正在里头乖巧地小憩。柔软的毛地毯上洒满油画棒和绘本,还有两人份的儿童茶具,自己那杯伯爵奶茶已经所剩无几,对面则只被啜饮了一口,便仍蒸腾着白气被滞留原处。 少年无暇思考那位留下茶杯匆匆离开的友人是谁,因为窗外的雨声终于难以再被忽略。似乎不久之前还是淅沥小雨,现在却是地狱般的暴风雨,裹挟着雷电从四面八方袭来,轰炸着这狭小的一方。少年从来没有离开过房门一步,甚至不知道建筑的全貌,但他莫名地相信着,这里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场所,哪怕只是个空中阁楼,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也绝不会动摇。如果这是梦境,这一定依然算个美梦。 他好奇地端过那茶杯,只抿了一口却慌忙丟下。缺乏奶精和砂糖的黑咖啡苦得宛如噩梦,和塑料浮雕的儿童茶杯格格不入。破碎的巨响吓得他倏忽站起身,却被天花板磕到了额角,又在重心偏差下摔倒在窗边,映入眼帘的是虚假的满目金灿。 为什么? 有手有脚的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拉开这片窗帘呢? 少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他看见了自己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紫的筋脉。 铺天盖地的大雨织成了不可思议的巨网,雨水是红色的。他甚至嗅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深红的雨幕像是悲剧开场的丝绒帷帐,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是如何穿过一片刺目的血红,远远看清舞台中心的人物。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那人依旧英俊的脸庞上,打湿的西装贴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瘦削了不少,不断流淌的红雨更让他看起来鲜血淋漓。 阿铮 无端的话语从嘴里流淌出来,他终于又从梦魇中醒来,或许并没有沉睡多久,贺听昭茫然地睁开双眼。 宋铭铮不在,他当然不在。 飞往法国的航班此刻应该尚未落地。 虚无的身体好像忽然侵袭了灵魂,让内在也变得同样空虚。左肩往下的钝痛才让他的意识变得清楚,贺听昭努力的拖拽手臂,往上抬时整个右手抖如筛糠。 贺听昭终于把唯一能平伸的食指放到传呼铃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他有难以忍耐的不适感,但是那些梦魇又好像脱离了虚幻,从现实中纠缠住了他。 少爷,您怎么了? 少爷哪里不舒服? 护工们鱼贯而入,照顾的周到妥帖。不由贺听昭吩咐,便仔细的为他被褥中的四肢按摩,调整床铺的温度,两名贴身护工则走到床头,轻声询问着他的要求。 电话过来,叫管家。 去,贺听昭喘息了好几次,才慢慢的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别的都不要了那个男孩的资料我也用不上。我要在最快时间内知道和宋铭铮有过接触的医生名单,不行的话从一年内新入境的开始查。还有给我安排个司机。 贺家的办事效率极高,其实只要贺听昭愿意,他完全不必住在宋铭铮构筑的城堡里,是他自己选择了被那样爱着。这是贺听昭平生第一次违背宋铭铮,但绝非为了反抗,更不是因为猜忌,他只是想带阿铮回家那个人,已经在腥风血雨里独自站了太久了。 尽管宋铭铮愿意为贺听昭去及尽所能,但是他有时候似乎忘记了,贺听昭也同样地爱着,牵挂着他。没有人愿意看见爱人受伤,尤其是为了自己。 有些始终不必说的事,有些不爱说,可其实没有人知道需不需要。时间长了,就一些伤口,就在心头凝固成一个有些瘙痒的疤痕。 偶尔贺听昭会觉得,要是没有那么了解这个人就好了。 你在为我做什么呢?阿铮。 我告诉过你,我们再不求人了。 只有他自己是不能动的,其他的所有事物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贺听昭所安排的一切,执行力在贺家也是依然强悍。 他就这样被换了衣服,习惯的被护工翻到另一个姿势。下垂的脚掌套上了鞋,贺听昭久不出门,这两天出去两趟,就快比过去半年多了。 那绵软的瘫足无法适应,上身佝偻着被护工托着,弓起的脚掌在不停晃动点着。被另一位护工握住,护工刚好竖向握住他整个脚底板,再往前拉直没挂几分脂肪的小腿,贺听昭的膝盖多少有些变形,被压住放平就不停的痉挛抖动,抖动带动上半身令他十分不适,一张脸很快变得煞白。 你看看,他在心里想。阿铮,你这是不是让我折腾了? 有了目的地,但进程依然很慢,要给贺听昭在车上休整的时间。车辆在医院门口停下,严格来讲,这里更算是俢造在郊区的私人诊所,没有显眼的安保人员,墓地般的寂静环绕着这尊纯白建筑,向外扩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贺听昭已经许久未曾外出,甚至于有些模糊了外界的样子。缠绵病榻,但也有一副玲珑心思,人到了这里,虽然一切陌生,但他已经多少有了预感。 少爷,到了,护工小声唤着,他自家的护工远不如宋铭铮给他安排的温柔,是保镖出身转来照顾他的,但却比那些看似温和的姑娘更贴近他自己,为数不多的心腹顶层,三爷近期频繁接触的医务团队整体都安排在这里,为首的是您目前的主治医师,Roland Burris,三爷平均三天就要召见他一次。上次过来是两天前的9时43分,三爷亲自到访,并且带走了您见过的那名男性青年,具体资料我们这里已经有了,看您需不需要。 下去。 贺听昭从摇下的半扇车窗里微微吐出两个字。他动了动脖颈好让视线看向更远的远方。 阿铮,你实在是简单又好猜的性子。 这么多年过去,你连喜爱的建筑风格都没变呢。 他的脸色苍白,鼻氧有些松动。贺听昭闭了闭眼睛调整呼吸,这些年被好好照顾养出来的底子,似乎在这一年内就被消耗的七七八八,瘦削的双腿歪扭的靠在座椅上,被束带松垮的并拢在一起。 让我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惹的宋三需要低声下气。 第45章 人生漫漫,情总似风雪无常。 贺听昭自觉尺度在哪里,所以从不去过问宋铭铮的生意。那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他少年时跟着这个男人经历过几年,也并不想再重来一次。这和瘫痪没有关系,他只是并不喜欢那种并不安定的生活,贺听昭本性善良,不到万不得已是做不出伤害其他人的事情。因此虽然他并不知道宋铭铮为什么名下会有这家私人医院,但凭借对爱人多年的了解和推测,贺听昭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只是这答案对他而言过于残忍,一方面他仍需要亲自去论证,一方面又有不可言说的难过。 嗨,其实论证什么呢,他本来就该是已经有答案的,何必自欺欺人。 只是觉得有点可笑,这世界上有无数人去验证伴侣是否深情。别人总去试是否真的这样深,贺听昭只期盼这感情如果可以浅一点。 这么多年过去,有人说他为虎作伥,有人说他的牺牲不值一提,有人说他只是三爷见不得光的情人,也有人说他们感情深厚,说宋铭铮对他一往情深。其实说什么的都有,他都会知道,宋铭铮不会堵住他的耳朵,因为他并不太在意。 可是阿铮。 我觉得这样很累,你跟我回家吧。 这座私人医院的造型和普通医院有明显的不同,造型更像是别墅,相当华丽。住院部就在主楼另一边,但两座建筑物顶层的外部装饰都相当怪异,顶层外的墙壁雕刻了繁复的花纹浮雕,蔓延了一整个墙壁。贺听昭在车里扫了一眼就知道,顶楼之上还有一层不公开对外的楼层,但对普通人而言显然是顾不了这么许多的。来往的病人家属虽然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些,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他的心理又稍稍安定了一些。这是五彩斑斓的鲜活世界,远离纷争和枪炮声,只存在于平凡的世界里。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4) 护工把他抱下了车,烈日当头一样的眩晕感。贺听昭靠在轮椅里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往日他少有出门的机会,总爱缠着宋铭铮亲自抱上抱下,也不觉得哪里不好意思,倒是瘫痪的时光变得甜蜜了许多,他也就是在这样的生活里变得温柔又平静。不知道当真是比爱人差的太远,还是他现在心力交瘁,贺听昭总觉得这幅身子比平时让他难受的多。 大概也只是因为他越来越虚弱。 腿脚歪歪斜斜的挂在脚踏上,勉强维持着一个看起来正常的坐姿。双手蜷曲着,右手僵硬无法弯曲的食指还微微发颤,但总不是一个正常的样子。护工为他拿来毛毯盖上,把宽松的裤子里鼓鼓囊囊的纸尿裤遮住,也给下身保暖。贺听昭的脸色没有任何缓解,煞白了一张脸,在医院这种地方,倒是丝毫不显得违和。 其实他对宋铭铮所做的一切事情现在仍然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连猜测都不能连串起来。只是凭借多年的相处,贺听昭对宋铭铮的了解,其实他也能得到证据,也能不需要亲自出面就得到一个结果,甚至他可以直接去问宋铭铮。 但他问不出来。老天知道,其实过来这一趟,他也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 面对面前的白色建筑物,贺听昭斟酌了一下,只选择了其中的一栋。 他只去一处,要是那个男孩子不在,要是他猜错了。 那他老老实实回家,以后宋铭铮做什么,他再不过问了。 要是他没猜错,要是没有。 贺听昭没想过,那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电梯可以直接上到顶层,这点让他略微有些诧异。医院电梯总是格外大,加上贺听昭,只一间电梯里就坐了两台轮椅,满满当当容纳了十几个人。他少有这样的经历,容纳在平凡世界里,像条入海的鱼。他只有这短暂上行的时间去观察他们,有这一点时间去探寻那个他曾经很渴望的,普通的生活。 另一个轮椅使用者是老年人,身体消瘦神情萎靡,脖子上还插着留置针,大概生命已经走到暮夕。为他推轮椅的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婿,还夹着公文包,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工作单位赶来的。贺听昭身边的另一侧有两个男生,看起来还像是学生,他们中间有了其他人,并没有站在一起。但是那种暧昧的流动,让人想避也避不开。 他垂下眼睫,看着置放在大腿上的右手,内扣夹得最紧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华丽繁复的戒指,他们的对戒。 阿铮。 他忽然想,我们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但是好可惜,你和我都从来没有过自由。 人们在中途一个个下了电梯,最后只剩下贺听昭和护工两人。叮咚一声,他们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四周的环境很是简洁,但明显的,这是一层独立的,并且有着专人使用的办公层。 迎面一扇透明密码门,守在门口的四位保镖和贺听昭直接打了个照面。 抱歉。为首的保镖很快站了出来,态度礼貌这里不许陌生人进入,住院部从二楼到楼下,如果两位不太熟悉,我这边可以帮两位先生叫护士。 你们受雇是谁?贺听昭定了定神,靠在头枕上轻声问是宋铭铮吗? 四人相对一眼,立刻躬身行礼两位失礼了,三爷暂时不在实验室内,如果有其他预约请出示邀请函。 没预约,他人也不在啊。贺听昭摇摇头,他有些呼吸困难,胸膛沉闷的钝痛和窒息感让他难受。那些混沌禁锢了他的身体,让他像堆内里腐烂的软肉一样堆在轮椅上,又在撕扯他的灵魂我知道宋铭铮出国了,我想见伯里斯医生,要挂他的私人号吗? 抱歉,我们不知晓其他问题。如果需要,请到楼下前台咨询护士。保镖眼神交流一下,立刻确定了意见。一番话说的理所应当,拒绝的十分果断两位如果没有受邀或者预约,我们是不能允许两位留在这里的,请。 他当机立断的走到贺听昭身侧按下电梯,请。 贺听昭不是容易愤怒的人,只是这一刻他感觉到无力且难过。不论宋铭铮给了他多少安全感,给了他多少海誓山盟和唯一。 他依然像是不被身边人知晓,不被人承认的存在。 他也很清楚,他这一生,永永远远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既不光明正大,也不能站。 我不进去,他动了动唇,睁开眼看了一眼四个全副武装的保镖就在这里,或者你们可以先问医生的意思。 实在不行,问宋铭铮。 他不会让我等的。 他的模样也许看起来很可怜。 贺听昭难以想象自己的形象,旁人看惯了宋铭铮那张脸,该是怎样再去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残疾的身体,扭曲变形的双手,点在踏板上的脚掌,和这张他一向也没有自信的脸。 他倒是不介意这些,是真的不介意。只是很怕影响了宋铭铮的形象。 道上传闻的宋三天人之姿,风云叱诧,又怎么能有这样的爱人。 抱歉。 保镖的衬衫下露出隐约的肌肉,一只手已经不知不觉间放到了腰侧先生,我们没有这个权限。 我看你们才是疯了!贺听昭的护工保镖出身,对现在的氛围极其敏感我们家少爷也敢拦,回去报给三爷,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分内之事恪尽职守,保镖冷笑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四个人集体拔枪,黑洞洞的枪口把贺听昭包围了起来。 我最后一次重申,两位有预约请出示预约,没有请回,否则保镖声音陡然拔高别怪我们无理了。 接下来的争执都是很短暂的。 只是短短几秒钟,贺听昭的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头部剧痛,他双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为了宋铭铮瘫痪十年之后的某一天,他被宋铭铮的保镖一脚踹下了轮椅。 在外人眼中,我见不到你。 等你也不可以吗。 第46章 贺听昭醒来的时候,双眼不是他熟悉的天花板,而且换成刻了浮雕的纯白,花纹隐隐约约。 干净的吊顶,又像是宋铭铮喜欢的装修风格,家里也是一样的。 哎你可真的是,贺听昭在心里笑,收家医院也得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来,活的这么精致,也就亏了我不喜欢疑神疑鬼的。 哼,不然准闹得你后院不得安宁。 他惺忪睁眼,便立刻有几人上来查看他的状况,是贺听昭很不喜欢的照射瞳孔的方式。但这时他往往虚弱至极,没有什么太多的力气挣脱,否则一定要主动说声醒了。 几人又私语几句,声音在耳膜中冲撞出重音,有的放大有的缩小,许多话并不能听清。贺听昭闭着眼睛又缓了几分钟,才终于觉得自己回归了正常的世界。 少爷!见他意识清醒,护工这才赶紧上前您感觉怎么样? 他的感觉当然不怎么样,但是贺听昭没办法这样说,他想发声喉咙里都是一阵嘶哑的疼痛,最终只能点点头作罢。要说生气贺听昭是真的不怎么生气,今天的事最多只能算作意外,要是宋铭铮追责他还可以为保镖求情。 的确如人所言,恪尽职守。 他不太在意自己是怎么样的形象,或者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也不能说是不在乎,只是这些事,但凡有关于宋铭铮的任何,它们都要排在后面。 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唯一。 贺少,跟着我的节奏呼吸,来,视线里的下一个人,贺听昭便相对熟悉的多。伯里斯戴着听诊器,相当少见的身着白衣慢慢来,不要着急,也不要紧张。 给苏醒后的贺听昭做完了大半检查,伯里斯这才开始指挥护士给贺听昭做身体的按摩,再慢慢引导他说话。趁着宋铭铮还没来,他得先把这位佛爷给伺候到位才行,免得承受宋铭铮的盛怒。 摔倒的时候贺听昭的右脚卡在了轮椅脚踏的空隙里,此刻脱下鞋袜又红又肿,和细瘦的左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已经上了药裹上纱布,虚点的倚在枕头旁,做了一个虚无的支撑。一双细瘦的腿没有穿裤子,贺听昭扫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他失禁了,平时在家半小时就排一次尿,是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憋得住的。双腿看样子原本是被平放着,但因为肌张力上来痉挛的缘故,此刻已经歪歪扭扭的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淤青几处。瘫痪之后他连复健都没摔过几次,算是头一回受伤,这要是宋铭铮看见了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 伯里斯把病床慢慢升起一些,让贺听昭能靠坐起来。一来是能坐起来喝点水,二来是说话比较方便。贺听昭在家被宋铭铮照顾的娇气,一点晕都受不住。但在专业的医生眼里,显然这不是很难忍受的事贺少还是要经常练坐,不然会长期被低血压困扰。 这些事以后再说了,贺听昭白了脸,护工上来帮他按摩胸口,缓解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再帮他把被褥下打着点滴的手拿出来,蜷曲的手指软软下垂,被动的被搁置在护士摆放好的热水袋下暖着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没问你们在做什么,事实上贺听昭并不想知道。甚至不必等他亲自来说,即使他现在看起来仍然像是无理取闹,他也可以肯定第六感没错,他不是甘愿无私奉献的人,也没什么情怀大义。只是他害怕宋铭铮遇到危险,害怕宋铭铮做的事会反噬到本身,他的爱人不是会拘泥某些细节的人,因此时时刻刻,他要为宋铭铮考虑到。 那些为了自己所做的巨大牺牲,全然没有必要。 他只是一个人的爱人,一个普通人。 后面的护士们纷纷用眼神询问主治医师,伯里斯微微笑了笑,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但并不是什么充满绝对善意的。伯里斯挥手示意其他人散去,他轻声问。 贺少,您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纯白的甬道看起来根本不像现实,比贺听昭那个阁楼听雨的梦境还要不真切些。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长的距离,因为他坚持不愿意戴呼吸机的缘故,护工不时的要停下来询问他的状况,确保他意识的清醒。 大概是头脑真的过分晕眩,因此,当轮椅慢悠悠滑到道路尽头,贺听昭往内瞥见的一眼,他差点以为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但很快,他便知道他们相差得远了。 事实上贺听昭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并非一两天,但他对穆辰远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因此没有去查看他的照片。他更在乎的是宋铭铮,一开始他也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想,一切都是一步一步到来的。 他们在酒吧本有更早见面的机会,只不过他在暗处。因为灯光和他原本的视觉,他能自我捕捉到的,也并不真切。 那是个十分年轻的孩子,叼着一根棒棒糖,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性,似乎是没有烦恼忧愁的人,正低着头玩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脸上还挂着十分灿烂的笑容,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亮晶晶的虎牙。 他靠坐在床边,双腿自然下垂着,小腿比贺听昭的还细,脚背发黑脚尖相对,脚趾微微内扣蜷缩着,畸形倒是也比他严重得多。长长的PVC导尿管拖地,尿袋被扔在了地上,年轻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残疾。 知道他是谁吗?伯里斯戴着医用手套,隔着轮椅轻轻拍了拍贺听昭的肩膀不用记得他的脸,贺少。 这是三爷送给您的礼物。 贺听昭已然已经明白他的结局。 你看人生是多么的操蛋,即使自己一定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 贺听昭想,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 只是为什么那个与自己何其相似的年轻人。 只是凭什么,只有他要哭嚎着退出人生舞台? 阿铮又凭什么,把自己关在只有光明的地方,独自去承担所有痛苦? 贺少,您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伯里斯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又再一次想起,无数次的反复回荡心肺同时衰竭,因此引发了脑梗,未来会产生脑心综合征,小脑萎缩,另外我们现在还发现了有直接病变的可能。 抱歉,我不知道您知晓几成,但是三爷没有下达对您隐瞒的禁令,同时对病人隐瞒病情也不是我一向而来的习惯。 贺少,您不用太紧张,三爷对您用情至深,手术必然有风险,但我们会把风险降到所有可能性之中的最低。 贺听昭缩在轮椅中微微发抖,他很怕那个男孩忽然回头,即使知道在里面对方看不到外界的一切。 伯里斯笑了笑,站起来躬身一礼我尽我所能,祝二位有情人天长地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8 14:48:22 ̄20201119 21: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酸臭奶糕5个;朝歌久汐、赠尔河山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渣攻不得好死5瓶;宫胁咲良3瓶;肥肥不肥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阿铮他这是三爷授意的吗? 等被送回房间,贺听昭用了一段时间才消化这件事。只是等他抖着唇再次开口,能问出来的居然只有这一句。人生漫长而离别总是短暂,他无力的双手好像抓不住任何东西,唯一能留下的,似乎只有他的爱人。 给予他惊恐或是安慰。 他原本想问的是,宋铭铮知道吗。想想又觉得多余,他也不是什么纯洁无害的小白花,这个年纪还装什么不谙世事的纯真,听着都太假。 我是医生,只负责做手术,三爷的想法哪里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伯里斯没有正面接话,只是笑道您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休息一下,或者用一些给您准备的茶点。哦对了,我们不是原定于明天做检查的?如果您今天还有精神,顺便做了也行,能早些出结果。 三爷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来,贺少应该也不想他担心才是。伯里斯温柔欠身三爷只担心您的健康问题,这您应该是明白的。 这里像是临时为他收拾出来的房间,大概是已经得到了宋铭铮的吩咐。他总是比别人能得到更多特殊的待遇,但说起来,许多都不是他原本应该得到的东西。注视着伯里斯和他身边的各式精密仪器,贺听昭觉得世界像个巨大的沙漏,一滴滴流逝的除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他颇为珍惜的善良。他不该死,说起来每个白昼,每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夜晚,无数个和宋铭铮相互陪伴的瞬间,他都在暗自祈祷人生能再长一点,他可以接受瘫痪,可以接受病痛的折磨,但是唯独,他只想再和心爱的人能有多一点的回忆。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5) 阿铮,现在的这些事都算什么呀。我们为什么要活的这么难?你该因为我有了许多痛苦。 我一定能活吗?贺听昭轻声问,插着氧气,不知道是虚弱还是因为太过惊讶,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散在空气中的尘埃我一定能活吗。 伯里斯阖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真要对着圣经说的话,一半一半吧。他比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又比了个祈祷的手势。他的答案,倒也不像真的是回答贺听昭的问题,他们一问一答,却各自像是自言自语贺少,您好好休息,等下不论是需要检查还是想回到住处吩咐护士就好。 至于使您受伤的安保人员,您家的管家已经把他们带走处理。 贺听昭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管家自然是西城的,不是贺家的人。 检查吧。 伯里斯还刚刚转身,还尚未出门离开。他没曾想到贺听昭的回复会如此迅速,这个一直被宋三养在家里的情人在外人看来多少应该是带点胆怯的。那些传闻里的角色,身边留的多是温柔解语的甜心,起码得看起来非常善良。即使不是,装也得装的像。因为对他们很多人来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 贺听昭比他想象的要真实许多。 不知道这底气来源于什么。伯里斯所见过的,除了那些自恃美貌的花瓶蠢货,没什么人会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贺听昭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的人。伯里斯想,这或许是他出身带来的。 只是也可能,这的确是他所依附的那个男人给予他的宠爱。 有钱人养个男孩在家的不新鲜,只是没几个敢真的把自己当正宫。伯里斯听过许多关于宋三的传言,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毫无兴趣,尤其是在亲眼见过贺听昭之后。 整容科并非伯里斯的专长,大概正因如此他很难想象出比宋三本人容颜更盛的人,但贺听昭实在是让他落差太大了些。 倒也不是难看,病痛磨人,丝丝缕缕的透着全是病气。打伯里斯接受贺听昭,每回在西城的宅子里给他检查,事实上都会发现他又虚弱了三分。 看起来温润无害,很难想象他不是个愿意躲在宋三怀里的人。 都叫他的男人是三爷,年纪轻轻担个爷字,脾气性格都不可能好的到哪里去。因此真为贺听昭冲伯里斯发过的那几次火,逼的那几颗差点没落下的子弹,倒也没人真去想做是一往情深。 宋三带了个小男孩住在这,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人要是手眼通天,就得舍弃情情爱爱,算是他们的共识。 贺听昭靠在床头,手脚都被搭在枕头上固定好。他半身有些歪斜,从伯里斯的眼中看去,双肩高低不平,他有明显的脊柱侧弯。 只是笑了一下,风轻云淡,好像他已经从容接纳了自己身体的情况,也接受了爱人给他的安排先检查吧,来都来了。三爷要是找你问起来,照实说就行了。 他应该会有点生气,我会劝他。 贺听昭语气始终听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一切都说的非常自然。 好像他没有被踹下轮椅,也没在这里见过穆辰远。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在西城的见面,他也如同身边的男人一样。 是所在之处的主人。 不能给阿铮丢脸。 在外面,我不能给他丢脸。 普通的体检在楼下的科室,除却这一层以外,其他部分的确是对外开放的。贺听昭被伯里斯领着优先做了检查,这里的所有医患关系和收费制度都参照国外,没有太多的病人,不论是贺听昭还是伯里斯,都对接下来的流程异常熟悉。无需多言,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完就好。 可其实他浑浑噩噩,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切感。 等上车返程时,在胸腔中的一片死寂里,他才终于想到一些东西。 现在人应该到了,消息回一刻不停的传到法国,但是宋铭铮并没有给他打电话。 阿铮,你是在赌气,还是没想好怎样和我说呢? 贺听昭忽然心生一股烦躁,这是他过去瘫痪十年都少有的感受。 异常的排斥自己此刻的状态,瘫痪的状态。 他的平静从来也不是假装,对生活他是真的满意,对爱人也是没有任何不满。他能够接受瘫痪,能够自嘲是小瘫子,也能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无聊中找到与不能自理的自己相互平衡的相处方式。 可是现在看起来,被打破似乎也是太容易了。 劳斯莱斯的挡板放了下来,遮蔽了驾驶室与后座的声音和光亮。但是后座又有些并不明亮的温暖,贺听昭微微抬眼,看到一整个星空顶。这是他常用的车,家里只有他的车才是这么花里胡哨的,弄些没用的配饰,多是宋铭铮的主意。 只是他也是喜欢的,现在也觉得很好看。 后排的空间其实对瘫痪的身体而言有点小了,双腿没有办法完全平放,以一个半屈的姿势往下垂着。贺听昭看不见自己的脚,也感受不到他们,护工把它们摆成什么模样。他们就只会随着肌张力变化,总是变成一些并不雅观的姿势。 他只有右臂尚能动一动,贺听昭试着耸肩抬起,酸麻的疼痛感在有知觉的肩膀无限蔓延,在抬离软枕后立刻下垂,没有东西托起,它就像一团萎缩的肉,离远看像一块长在手臂末端的肿瘤,但食指无法弯曲,又像凭空生出一节尾巴。 他每一天感受这具身体的变化,却从未想过这种累计起来的痛楚是这样让人难以忍受。 身边的位置没有人坐,于是就放了他的呼吸机,滴滴作响,轻的像秒针转动。 贺听昭慢慢挪动右臂,拖着右掌靠近,一点点靠近距离。倒是并不难,因为鼻氧管很长。 滴。 滴。 滴! 窒息感并非顷刻间涌来,只是一点点爬上来。但贺听昭觉得不算太难受,大概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艰难的呼吸。 眼神晃动中,眼前渐渐模糊,他朦朦胧胧又看到了头顶的温柔。 阿铮,星空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9 21:03:02 ̄20201120 22:4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赠尔河山、白白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撩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情出我愿,事过无悔。 宋铭铮在窗帘紧拉的机舱里一动不动的躺了一下午。直到黑夜真的来临,他也没去打开窗户,看一眼外面的星光。 法国当地时间早晨八点,他刚刚下机不到半个小时,坐上车连住处都还没抵达,就让司机调转方向,又赶回了机场。 他的私人飞机停在科西嘉,但所幸有打过交道的生意人也留在此处。宋铭铮托人打了招呼借了飞机,先斩后奏的往当地空管报告航线。 没航线路径,运气不好在天上和空军或者民航相撞,两机人就一道殒命。但宋铭铮显然不在乎这个,既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 左右不过是化作尘埃,有什么人是值得永远铭记的吗? 他不在意生死,好像从小被耳濡目染的思想便是如此。但这事放在贺听昭身上又不行,根本没得商量。以至于他在车上得到s城传来的消息,贺听昭在车上掉了氧气,被送去医院紧急抢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宋铭铮已经觉得双眼昏黑,自己也已经窒息了一半。 后悔是人类最无用的行为之一,宋铭铮因为工作飞来法国,根本不会预料到有任何他无法承受的后果。他知道贺听昭发现了穆辰远,就也明白贺听昭迟早会知晓穆辰远存在的作用。 宋铭铮从未想过对他刻意隐瞒,只是如果不问,那他就不说,或许会有一点麻烦,也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一点。 他也知道贺听昭找到了安置伯里斯医疗团队的实验室,和安保人员发生了冲突。这些其实不需要他过问,等他知道的时候,下属自然是已经处理好了,那些人再也不会是以人类的身份存在,而是化作了天地一抹冤魂。 这两个消息一前一后,是整体连贯的,冲击力巨大。宋铭铮先知道的冲突事件,后知道的贺听昭被送进医院。 除去怒火,他的大脑在那一刻唯一维持的正常询问只有一个,那就是去问贺听昭送医是否和冲突中的受伤有关。 是伤到哪里了,还是氧气不够了。 电话那头只有否认贺听昭在冲突中受伤,但没人给他总结出后来的原因。 宋铭铮也有了自己的直觉,就像贺听昭过去这么久,来猜测他的所作所为一样。 二人充满保护欲的互相试探,终于都以对方心疼做了结尾。 也或许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段路有9500公里,直飞落地比去时快了不少,也花了整整半天,十二小时。 宋铭铮一口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就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躺着,衣服蒙在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起伏的呼吸。好像贺听昭出了事,还没宣判死刑,他已经身体力行的把自己折腾掉了半条命。 回到s城是晚上十一点,这座城市灯火通明,长夜不熄。宋铭铮觉得自己就像一台高速旋转的陀螺,在飞机上的时候完全停摆,此时此刻又被完全调动起来。 人怎么样?宋铭铮下了机第一句就是这个,语气不凶,听着甚至有点有气无力。但大概他的眼神实在吓人,来接他的下属和管家各自站成两排,但都连贺听昭的名字都不敢提。两排人你看我我看你,全然在消磨宋铭铮的耐心,他一边往车上走,一边不耐烦的去拨动腰上的枪托,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到真的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出来,只是这动作就是他在生气的表现,足以让人紧张。 三爷放心,贺少没什么大碍。管家硬着头皮上前,他负责打理这些生活上的事,照顾贺听昭算他份内的责任,此刻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额上已经冒了一层虚汗在车上掉的氧,中途停下来护工得帮着贺少打理身子,发现的及时。人人在医院已经醒了,知道您回来等着呢。 行。宋铭铮应了一句没再说话,走到车队前,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男人长腿一跨坐进去,摇下半扇车窗,露出一双上挑的瑞凤眼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谁该买坟的自己去买坟吧。 一群人完全噤声,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宋铭铮是一时气话还是当真。车窗迅速摇上,随着宋铭铮的车他们各自上车,然后接连朝着医院过去,像是迁移的动物族群。 其实他自己最该死。 机场离市医院很远,只是好在晚上的车没有白天这么多,接近深夜没有堵车,一路顺利,抵达时都还算快。 但这一天之内来来回回,宋铭铮其实已经对时间不太敏感了,内心的焦灼又冲淡了那些路途上的等待,即使他已经知道了贺听昭没有太大的事情,但仍然害怕忐忑。 小昭,小昭,我求求你。 其实他如果当真服软,宋铭铮知道,就像贺听昭对他一样,他们彼此都会答应对方,那是舍不得。 可他从来也说不出请求,可能因为他在这段同性感情里是主动方,也可能是因为他不习惯和任何人低头,也不习惯和自己和解。 不说出口的请求,连神明都听不到,又怎么指望凡夫俗子去了解。 下车之后有人在住院处接,宋铭铮还要维持他作为三爷的风轻云淡,可心里烦透了。他下意识的总想往腰侧去摸,武器是他安全感的来源,枪托和肌肤紧贴,疼痛感袭来,又让宋铭铮在夜风之中清醒了一点。 他脚步没停,匆匆扫过一眼,掌心血肉模糊,伤口不深,整齐一小道,横亘在掌纹里。 是他自己在车上不知不觉用切水果的匕首划破的。 宋铭铮,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把眼神收回,他终于被领到了病房门口,又离他爱的人只有一步之遥了。 宋铭铮进去的时候,推门用力,那声巨响差点把贺听昭吓得一哆嗦。原本下意识的想发脾气,氧气面罩稍稍给他增加了说话的障碍,于是只在这个停顿中,他的眼睛先看到了宋铭铮的脸。 眼下黑色的阴影有些明显,那张完美的脸看起来失魂落魄,是掩不住的疲倦。 他就又心疼了。 只是他的模样,在宋铭铮眼中,看起来又何止虚弱了千万倍。 爱人何苦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0 22:45:13 ̄20201121 22:2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赠尔河山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托托桑50瓶;渣攻不得好死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岸上不是灯火,何必一心靠岸。 宋铭铮很讨厌事情超出自我掌控的感觉,就如现在这般,实在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也就忽然发现,大多时候他会做的,其实也只有暴力能去解决的,那些看起来棘手的问题。 但他必然不能这样对待贺听昭,因此就被迫成为了被动一方。这场景在他们偶有争执时都是必然出现的,他始终处于被动的位置,只是他从未有过什么不满和争论,贺听昭说什么是什么,自己开始的意见并不重要,一切也就由着他去了。 宋铭铮明白今日的糟糕,贺听昭此时此刻的难堪,还有他们正在经历的相顾无言。 但他还是很想开口劝一劝。 小昭,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为什么乱跑? 原本想干脆的开门见山,这才像他。宋铭铮讨厌做说话九曲回肠的外交官,向来喜欢单刀直入。 但还不等贺听昭回应,他下一秒就认输了。宋铭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用这种拷问的语气和他最爱的人说话,他这十几年,没对贺听昭凶过一句,这一下几乎把他的难过都要逼出来,也总不好受。 他的爱人温温柔柔,靠在病床上好像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脸上扣着氧气,四周都是医疗机器,那些滴滴作响的声音,落到宋铭铮耳朵里,就和炸弹爆炸前的倒计时几乎没有差别,让人分外的焦灼与不安。 宋铭铮站在病床对面,看着贺听昭的大部分的身体都被掩在被褥中,只有双手被摆放了出来,僵硬的放在软垫上。但看起来又更像是他的肢体被包裹住,无力挣脱束缚,柔软内扣的朝天掌心像朵害羞的花蕾,正在不自然的被迫绽开。 他的小昭现在是什么模样,仅能露出的这双呈握拳状的手,手指也紧紧扣在一起。右手只是看起来稍好上一些,左手连带手臂都在胸前呈佝偻状,无法抬起也不能放下。 他的身后垫了几个垫子,为了让他能躺的舒服些。可他看起来并不舒服,宋铭铮知道,他怎么也不会舒服的。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6) 这不是被抓住了吗?贺听昭虚虚扯了一下唇,但觉得要笑起来实在很难阿铮,我去哪儿你也总能找到我。 这一张口,音色还是干闷难听的,开口几字还略带嘶哑,面对着宋铭铮几乎可以被称为绝色的皮囊,贺听昭哪怕连声音都是不符的。只是那声音也是轻轻柔柔,又融了情谊几分。 阿铮,过来,坐到我身边。 贺听昭话里听着还带了几分笑,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他耸了耸肩,看样子是想抬起手来招呼宋铭铮过来,可是那右臂几乎只有看不见的轻微晃动。贺听昭无奈的勾了一下唇,立刻毫不犹豫的放弃。他已经很明白,自己这副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再强求太多了。 他都看到了。 宋铭铮站在床尾,沉默不语。贺听昭见状,两只残手轻微晃动,手臂吃力往外挪着,似是要挣扎着将身子撑起来。可惜功效不大,旁人一看便知是无意义的颤动,全无功用。 他太会拿捏。 随随便便就让宋铭铮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下来,贺听昭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看宋铭铮的情绪。他知道怎么让宋铭铮的心疼最大化,知道怎么唤起他微弱的同理心。只是这会让他的爱人很难过,宋铭铮心情不好,所以他不舍得。 宋铭铮两步跨到床边,轻轻按住他抖动的手臂,继而握住他弯在胸前动弹不得的畸形手掌,坐在了贺听昭身旁,替他轻柔的按摩着。 别的不怎么厉害,惹我生气你是真会。宋铭铮叹气,话语也听不出责备。动作轻柔的把棉被往上给贺听昭盖了盖,细心的替他掖好。小心的将贺听昭右边的残手摆好,左边那只抻在胸前的,则小心拽下,为他仔仔细细的按摩着,捋成正常的形状,虽然松开后它们立刻又缩成畸形的鸡爪状,多少也对血液通畅好些一天全在飞机上了,我落地都没半小时。 惹你生气那也是因为阿铮不理我。不由自主的,他们的姿势就慢慢演化成了一种两人熟悉的半抱。宋铭铮坐在床头的大半位置,把那些给贺听昭倚靠用的枕头随手扔出,丢了一地,自己充当了人肉靠垫,替代了它们原本的作用。贺听昭靠在他的怀里,被他一只手就圈住,此刻就调皮的晃了晃脑袋,努力仰起脖颈想看他。 宋铭铮用另一个手从他的脖颈后托了一把,让爱人能够与他对视。那处陈年旧伤的手术疤就在他的掌心摩挲,有肌肤的温热。贺听昭也能感受到,他们彼此都能感受到真实。 一上一下,双瞳交汇,落得此时片刻宁静。 贺听昭眨了眨眼睛笑道阿铮,你真好看。 宋铭铮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嗯,算是应了。手指忍不住在贺听昭的脸上轻轻摩挲,常年不出门见光,他的小昭皮肤又白又软,在宋铭铮看来,也是好看的。 你也好看。 算了吧你,我长什么样我自己还没数?贺听昭笑的声音大了点,呼吸喷出一阵一阵的白雾,唇上浮出慢慢加深的紫绀,这几句话的时间,他的疲倦和疼痛,都在细微之处以无比巨大的明显映照在了宋铭铮的瞳孔中。 宝贝,你是不是很疼? 我可不行咳咳咳。贺听昭歪在宋铭铮的怀里,一句话似乎没说完就开始咳,只是他的胸腹都没有一点力气,听着气若游丝,让人都替他难受。 宋铭铮赶紧替他揉胸口,准备把贺听昭转移回枕头上,自己叫医生进来给他看看,挪个位置出来。 阿铮咳咳,咳你可别走。 贺听昭出声唤他,他已经连抬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没办法再去碰一碰他,只能这样用微弱的声音唤他。 好像这个世界留给自己的,最后真的就只剩下眼睛和嘴巴了。 即使十年前就已经瘫痪,好像他还是最近这一年,才刚刚有了切身的体会。 我是要吃醋的。 贺听昭努力抬头,争取能再去和宋铭铮对视,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他的阿铮不会舍得离开。 不要别人的东西,阿铮。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我会吃醋的,你陪我。 第50章 讲什么心疼心碎,现在看着都像报应。 他这二十几年做过的坏事已经太多,不在乎父母朋友,老天奈何不了他。于是给了他爱情,就把他的狂妄罚在了他爱的人身上。 宋铭铮一贯不信这些,如果有神明,那也是老天无眼。 狂妄时就总想我将掀翻命运,但似乎无力总是更多。 宋铭铮来不及应他,先把人小心抱回枕头上躺好,但只一只手活动,另一只手帮贺听昭揉着心口,也不敢停。腾出空来去按一旁的叫铃,让医护进来查看贺听昭的情况,进行专业的缓解。 医护鱼贯而入,宋铭铮往后退了一点,给他们留出空间。贺听昭已经从单纯的咳转为咳喘,看起来就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一样。此刻他俨然已经说不出话,甚至有粘腻的口水成丝成缕的落下,沾在他的下巴和衣领,现在没人有注意力去帮他擦拭,所有的精力都在他的心肺上。 宋铭铮站在稍远的位置,这时候他并不能帮上忙。其实很想拨开人群替贺听昭把口水擦了,又想去说这样摆弄小昭会躺的很不舒服,但是理智始终占上风,宋铭铮在此刻想。 未来他或许要收敛许多脾气,好能陪他的爱人一起度过那难熬的漫漫长夜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才把贺听昭收拾好,等他的呛咳止住,呼吸稳定。剩下的护理工作宋铭铮没让护士做,由他自己完成。 贺听昭睁着眼不愿意闭,越疼睁的越大。那个眼神绊在宋铭铮身上,如影随形。他的呼吸还听着急促,喷在面罩里有始终不停的白雾。 宋铭铮轻轻叹气,凑过去帮贺听昭打理身体。 住院后为了方便,医院已经帮贺听昭把纸尿裤换成了导管,连接着尿袋挂在一侧的床边。宋铭铮很少让他用这个,贺听昭完全性截瘫,颈椎碎的完整,并不会因为插管感受到什么疼痛,也方便了许多,起码不需要人半小时就得给他翻一次身清理。但是宋铭铮就是不愿意,他心里替贺听昭觉得疼,更不用说那些截瘫后的余生里可能出现的并发症。 但是已经换了管,宋铭铮不可能再帮他□□,一来一去的更受罪。先把空调打高,再小心掀开被褥,下面所有的毛发都被剃光,干干净净,一览无余,有些微微的发红,是这具虚弱的身体并不适应这忽然到来的外物做出的反应。 护工送来温水和毛巾,宋铭铮把贺听昭的身体仔细擦了,再帮他慢慢转移侧过身躺着,轻拍后背替他缓解压力。皮肤细腻松软,只是这表现在贺听昭身上,就实在是瘫痪太久的表现了。 一双瘫脚被宋铭铮一一擦拭过,轻轻把圆润内缩的指头挨个揉捏,慢慢帮它们活动。等宋铭铮松开手,它们就立刻往外侧倾倒,双脚足尖相对。宋铭铮拿了枕头把他们托高垫起来,虚虚保持一个踩地的姿势。 他总要自己去亲自照顾一遍,才能放下心来,又或许是,才能让那被压抑的愧疚感消失一点。 阿铮阿铮。 贺听昭在床头唤他,宋铭铮俯身凑过去,顺便就握住一只微微蹭动的小鸡爪在掌心按摩哪不舒服?别的事你好点再说吧。 贺听昭瞪着双眼,始终不愿闭上,那感觉其实在宋铭铮看来有些恐怖,让他陡然生出一种贺听昭大限将至在交代遗言的错觉。 那他万万不能。 小昭,好好睡一会吧。宋铭铮把手掌覆在爱人的眼皮上,那双眼顺从的闭上,却并不安分,睫毛在他的掌心晃动,一下下挠着那个被他自己割出来的伤口。 他已经清洗过,不流血,宋铭铮对痛觉不敏感,原本也不怎么疼了我在这里陪你。 贺听昭好像安静了,但宋铭铮知道没有。 他的手掌还未曾移开,那细微移动的刺就不再动了,但掌心的疼却在增加。 有水珠蹭到他的伤口。 眼泪有重力,本来该是往下的,但落在爱你的人眼里,就进到对方的心底,成为了一道疤。 宋铭铮赶忙移开手,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在内心里祈祷那是他没处理好又渗出的血液。 手掌心的皮肤有一层明显的横亘浮起,谈不上溃烂,微微泛着割裂开的白,痛感明显,没有血。 宋铭铮把目光转回去,贺听昭已经睁开眼睛看向他,睫毛被眼泪打湿凝成一片。他并不是什么梨花带雨的模样,贺听昭就只是,沉默的掉了几滴眼泪。 他的手掌移开,那眼泪也就落下去,无无息的落进他的发间,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别哭小昭,小昭你。宋铭铮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病床边,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宝贝,他唯一的心上人,怎么能哭,因为自己让他难过别哭,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呀?你听话,用不了多久,我就带你做手术,不就是颗心?没事没事,我给你,我给你找了 他太害怕了。 宋铭铮的情绪难以自控,贺听昭跟了他这么多年,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印象的几次流泪,不外乎是刚刚瘫痪时面对失禁,他抢夺地盘时在外受了重伤,还有打小疼他的贺家老太太去世。 其他的时候全都没有,不论是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还是知道自己开始心衰的时候,又或者是那天在酒吧亲眼看到他带了穆辰远的时候。 贺听昭永远相信他,爱他,因此也给予了他自己去相信,去爱的能力,是他身上仅存的温柔与良知。 是他心中的柔软,也是眼里的神明。 神明跌下神坛,你不能流泪。 手。 贺听昭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心绪。喷出的白雾在面罩里消退,他的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缓慢。此时此刻他没办法去安慰宋铭铮,其实他多想去抱一抱他。 阿铮,我多想抱抱你。 阿铮,你的,手。贺听昭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让他胸口像爆炸一般疼痛,侵蚀着他的意识受伤了。 给我,看看,你,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3 00:00:24 ̄20201125 01: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926775、4607337、赠尔河山、花卷卷卷卷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本鱼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你为什么,这样,这样做? 海边的浓雾中有一盏灯火,但你看它就快熄灭了。 贺听昭声音微弱,不带什么愤怒的质问,但是听着就让宋铭铮心碎了,他的小昭好像很难过。 那他就是做错事了。 他知道这是两个问题,问他为什么找了一个穆辰远,也问他为什么会自己割破手心。 但宋铭铮哪个都没办法用一句话去气定神闲的回答。 宝贝,你听我说。宋铭铮凑过去,用手背去蹭贺听昭的脸,把那个撕裂的掌心背过去,贺听昭掉下来的眼泪,哭着说了要看,但是他并没有让贺听昭如愿。 有许多时候,我都觉得,这种保护会对你更好。 我呢我问医生了,就你现在的情况还是把心脏手术做了最好。 宋铭铮放平声音,但依然字字颤抖。他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去和贺听昭解释,又生怕刺激到他的情绪,所有的话语要快速的在脑海中排列组合好,找到一句他觉得最温柔适合的话。 他真的不擅长这些。 宝贝,怎么你才能不去想太多。 全球所有的,所有的基因库,骨髓库也好。宋铭铮回忆起来也觉得仿若锥心之痛。他原本就不是愿意与人走的太近的性格,这一生从未在谁面前低过头,试问他不可能再给任何人半分爱情,又不得不披了一副爱情的皮囊顶着这张他明知谁都会爱的脸,去和穆辰远接触,连宋铭铮自己都觉得恶心。 还不如抢来的畅快。 我已经找了很多遍了。宝贝你记不记得有段时间我很忙呢?你还问我是不是科西嘉那边有什么事,不是我在给你找配型,那些资料交上来,我还要自己查的,一个个再筛一遍,是真的没有一样的。 其实现在并不是和贺听昭讲这些的好时候,宋铭铮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刺激,但是似乎又不得不说,他必须给贺听昭一个能够接受的过程,和一个自己亲口说出的回答。 只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宋铭铮又在内心里把自己切割了一回。其实他每天都要重新回顾一遍这一年多发生的一切,以提醒自己未来时刻警醒。同时鞭打自己的软弱无能,无论如何,贺听昭永远不会怪他,但他自己却做不到毫无愧疚感的活着。 当你死去,我也将立刻枯萎。 只是现在的挣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 没办法,我不能看着你死。 宋铭铮的语气忽然又降了一个度,一如那些过去的黑夜中,他们爱火焚身,在拥吻后附在耳边的轻声低语,如同潺潺流水,讲述对贺听昭欲罢不能的爱意。 我不能看你死。 我让人在能接触到的所有医院,所有能拿到的就诊资料中选,大海捞针而已,小昭。 他轻轻凑过去,俯身吻下贺听昭的额头。挂在脸上的面罩凸起,也碰到了他的喉结。那里面的白雾一下一下,贺听昭的呼吸缓慢而艰难,但他不再哭了,好像又终于真正平静了。 你愿意说就好。 阿铮,我并不觉得会有人一直战无不胜,你也一样。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告诉我,不要自己承受。 那很累的,也很痛。 但我的男孩,无论如何,我愿意和你共同度过那些你认为难过的时刻。 我永远爱你,不论我在与不在。 但是大海捞针,我愿意。宋铭铮贴紧他的额头,不知不觉他们相互依偎,又紧密相连。贺听昭蜷缩的小指被掰开戴上了血氧夹,宋铭铮不敢乱碰,只用上半身虚虚搂住他,一只手就握住那只瘫废没有丝毫握力的扭曲手掌,给予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热量我们又成功了,是不是很幸运? 话到这里,他又不知不觉的笑了笑。稍稍扬起绽开的唇花,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意味宝贝,我呀,我本来想过。要是能找到合适的配型,不论是远在极地,还是说所有者本身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哼,没什么了不起的人,就是什么王公贵族,我也会帮你抢过来的。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7) 但是你看,你见过他了,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废物。 要不是你这颗原生的实在是不能用了。宋铭铮笑的大声了点,像是开玩笑一样握住贺听昭的掌心轻轻挪到他的胸口上我哪舍得你这么疼,做手术得多疼,他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也不配拿心脏给你用。 贺听昭的头微微动了动,慢慢蹭了蹭宋铭铮的脸。 他终于完整听完了这个故事,和他自己想的,分毫不差。 其实有些事宋铭铮还没说,包括很多具体的细节。但他已经不需要再知道了,那些宋铭铮没说但他已经知道的事情,此刻也没必要再去补充。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端倪的呢? 贺听昭想了想,身边是爱人温热的呼吸。他的阿铮,真是个哪里都很完美的人,和他在一起,也许也的确是这一生中自己最快乐的事。 如果没受伤瘫痪的话,他的未来必然有许多可能,但不论贺听昭怎样去想,也都觉得大概率是和那些他过去的朋友同学差不多,去国外念几年书再回来做生意。 他会有很漫长的人生,但是没有宋铭铮的话,好像能跑能跳的时候,也是异常乏味的了。 贺听昭出不了房门,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也没办法站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些年被身体囚禁灵魂的日子其实并没有让他枯竭,他的爱人,已经给了他够多。 于是这些被好好照顾的时光,去慢慢研究了解身边这个人,其实是一件多有趣的事,也只有贺听昭自己知道。 阿铮,我不羡慕别人,我甚至觉得,该有许多人羡慕我,事实原本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我呢,想的并不是他们所谓的羡慕,羡慕我拥有一个这么好看的你,羡慕我拥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你。 能被宋铭铮放在心里疼,实在是很幸运的事不是吗? 他的记忆力实在是退步的厉害,唉,这可有点麻烦的。贺听昭仔细回忆,努力的去在满满充填了全部都是宋铭铮的记忆中找出那一部分。 似乎那也是某一个雨天。 和他在花园里迷路的时候下的差不多大,只不过在外面淋雨很冷,但是家里是很暖和的。 他还没有现在这么难受,在轮椅上多坐一会儿就喘不上气。其实心脏有问题是一种很奇怪的表现,开始是后背疼,再后来是肩膀疼,最后是脖颈。因为常年复健,原本他的身体也堪堪维持在一个水平,没有什么退步,但也始终见不得好转。其实贺听昭也是有些心急的,原本他也觉得自己会和宋铭铮有长长久久的未来,就算是以现在这副高位截瘫的身体。 那一直这样怎么行呢?始终没有太大的进步,他们现在不到三十岁,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宋铭铮照顾起他来会吃力的。 贺听昭偷偷加了训练量,每天一点点不太明显,就算宋铭铮察觉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他的身体好,阿铮也会高兴的。 所以那些疼痛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瘫痪这么多年,总归是比不得健全人。贺听昭那会儿让护工偷偷给多揉揉肩颈也就算了,主仆互相约定谁也不告诉宋铭铮,年轻人身上多是幸福的影子。 在西城那座大宅里,起码过去许多年的本质也是这样的。不论宋三爷脾气多么的差劲,这里的另一位主人依然让靠近他的人都觉得安心。 但是不行了,后来就不行了。贺听昭对疼痛的忍耐阀值很高,宋铭铮一直觉得他怕疼,但其实不然,瘫痪后的那些神经疼大多被他一一忍耐,宋铭铮所能见到的那些更应该被定性为撒娇。 或者其实是贺听昭有意而为之的引导,他希望宋铭铮能学会像他一样,在觉得疼的时候,在觉得累的时候,也会和他一样冲对方宣泄。 他没办法忍了,那真的是太痛了。即使是现在,它们已经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下雨或者阴天,他无时无刻不在这种窒息与钻心的疼痛里被反复撕扯,也依然不能习惯。 想到这些,贺听昭是始终有愧的。阿铮,我又给你添麻烦啦。 他已经很努力的忍耐了,但仍然觉得隐瞒的时间不够长,或者如果他可以表现的平稳一些,不要这么直接的在宋铭铮眼前。 他在复健时晕了过去。 那天起床的时候,贺听昭就知道自己的状态就不太好,连头晕都比以往剧烈。宋铭铮抱他起床的时候总是格外小心,问的那些话十几年来都是如此,那天耳鸣严重,他不太听得清宋铭铮在问他什么,只是按照下意识的习惯去一一答了,毕竟他是这么了解宋铭铮。 被抱上轮椅时他才清醒了一点,如果宋铭铮不在家,当天贺听昭会把复健停了,他不是小孩子,知道鲁莽冲动的举动是没什么好处的。但宋铭铮那几天心情很好,临近年底,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他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家里,那是他刚刚回来的第一天。在外面累了这么久,贺听昭实在不想扫他的兴。 起不来的话,不去复健的话,阿铮会担心的。 其实他已经独自忍耐了很久,即使连贺听昭自己也没意识到,那其实是他的心脏在感受疼痛,他一直以为是他的旧伤,他的颈椎出了什么问题。 安逸的日子过了太久,也不是在刀光血影中。哪有人会年纪轻轻的想到,命运并没有在他瘫痪以后就放过他。 贺听昭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情况,倒不是宋铭铮不想瞒他,只是这样的事情瞒不住,瞒了也没有意义。如果贺听昭知道,自己还能在平时注意一些,知道照顾自己,知道疼了要讲。 他也一如宋铭铮预料的那样,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生命正在倒计时。 看起来平静。 怎么能平静,他怎么可能平静呢?只是他不能慌,他要是慌了,宋铭铮会更加紧张,也会害怕和自责。即使这样的问题发生,是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迟早要面对的并发症,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意外。 宋铭铮二十几岁,可他自己也才二十几岁。 阿铮,我也多想和你天长地久。 他是多么的爱这个世界。 和大多数瘫痪病人不一样,纵然过去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娇贵公子,看过花花绿绿的上流社会和物欲横流的金字塔尖。他对自己惋惜许多,却从未觉得后悔,也从未觉得不满意。贺听昭依然热爱生活,他看着宋铭铮活成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宋三爷,看着他爱的少年长大变成了无坚不摧的男人,看着那张身旁的脸从显露锋芒的俊美变成举世无双。 阿铮,我真不想死,想活下去,因为我好爱你,我好爱和你在一起。 贺听昭在家里偷偷哭了几次,只能挑着宋铭铮不在的时候。生活还得继续,他们两个人,彼此都要装作若无其事。 好像面对的是小事一桩,花钱做了手术就可以痊愈。或者再不济,就像瘫痪一样,身体在某方面受限,但可以依靠爱人的照料生活。 他们就这样平静的相处,过着和往常无异的生活,再彼此的温柔中,习惯面对贺听昭病情的一点点发展。 熬过了这样一个凛冽的寒冬,春天来了。 宋铭铮又开始忙了起来,贺听昭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待在卧室里休养,让护工帮着给宋铭铮打电话,或者是看看书,让人换一束花瓶里的花。这些事大多他都躺在床上完成,每天懒懒的好像精神也倦了。 他的病在疯狂的蚕食这具已经遭受过重创的身体,他的爱人,也比过去忙了更多,直到。 那天雨也下了一整天。 宋铭铮回家里看了贺听昭一下,又匆匆忙忙的离开。贺听昭身上太难受,一整天迷迷糊糊,甚至没察觉爱人回来过。等他醒来已经是半夜了,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着,但他又再睡不着了。 屋外风雨大作,他忽然很担心起来。 每一个宋铭铮不在的雷雨天,他都很担心。于是就这样在担忧与疼痛中焦灼。 贺听昭让护工把他抱起来,他要去宋铭铮的书房坐一会,那里是他寻得安宁的地方。 宋铭铮在家里基本只待两个地方,卧室和书房。一个有贺听昭在,一个他要工作。那里有宋铭铮所有生意上的文件,干净的不干净的,佣人不能进,只有贺听昭可以。 他愿意让贺听昭知晓他的一切,来弥补那些他不在家时欠给爱人的安全感。只是贺听昭很少看,安全感需要回馈,他需要宋铭铮知道自己相信他,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里还有宋铭铮放在家里的备用枪,以前贺听昭的枪也在这收着。其实说是贺听昭的也不对,那枪是宋铭铮送的,和他自己现在用的是一对,他们有太多情侣的物件了。 贺听昭的轮椅碰了一个拐,桌上的文件没掉下去,只是松松散开了文件夹的系带。 不是加密的电子档,其实也不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贺听昭只扫了一眼而已。 xxx血研所hla检测报告: hlai、ii类(ab/dr位点)基因分型结果 结果提示:患者贺听昭与供者宋铭铮在HLAA。B、DRB1位点上不相合。 没配上,那看来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贺听昭此时此刻再想起,那天晚上他坐在轮椅中。看着面前那张纸,好像满眼都只看得见万幸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5 01:59:15 ̄20201125 22:5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赠尔河山、花卷卷卷卷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他和你所有的点位都符合。 宋铭铮上半身贴近贺听昭,还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但是声音喃喃,慢慢就像是变成了低声的自语。 还挺奇怪的,那几个专家说就好像又用你的基因创造出来另一个人,但我不这样觉得,小昭。 他又往前探过头去,在贺听昭的额前落下轻轻一吻可我不这样觉得,我对你有这么多的爱,对他没有任何欲望,一点也不想在人生里遇到这样一个人。 我只想救你。 他该说的终于说完了,并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些话宋铭铮随时可以说,并不限制于某一日或者某一种情况之下。 只有最后这一句,可以达成时,他才能真正的平静。 宋铭铮慢慢站起身来,他与贺听昭的视线差距渐渐拉大,而后笑了笑轻轻侧过一点头乖,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去问下手术的进展,我们尽快。 不会疼太久的,真的。 我同你发誓,可以剖肝挖肺,一定会救你,所以你要信我。 原本要是可以,我会把自己的给你。 阿铮阿铮。 贺听昭睁大眼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飙升上来,血氧饱和度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往下掉去不要走啊我,我不要 他的声音不大,但其实可以落到宋铭铮的耳朵里。 可他没有听。 再在这里继续下去,温声软语,其实他是又会陷进温柔乡的。但是不行。 贺听昭要劝他,他的小昭和他不一样。其实宋铭铮很难去理解善良的定义,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汇。也不觉得是什么现不现实,只是一般生活中很少用到,那就谈不上它是不是有在分分秒秒中出现。 但他知道自己和大部分人都是不同的。 如果说瘫痪是身体的某一部分失去控制,那么他就是精神上有一大片的完整空白。 宋铭铮残忍,阴郁,很少能和人共情。 是否与他童年时代的成长环境有关尚且不知,但宋铭铮自己懒得去思考这些,人会觉得后悔才会反思,但他从未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即使是面对贺听昭当年的受伤,想的也是如果那时他可以成长的再快一点,或者再警觉一点。 从来也都不是,如果他是个普通人。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那么他不会遇到贺听昭,他不会有爱情。那其他一切的安稳,日光之下所有的太阳,都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对宋铭铮而言毫无吸引力。 有你我才有一切,给你我有的一切。 我愿意变得残忍,也愿意你因此讨厌我。 你等一下,再等一下我。 宋铭铮俯下身去,温柔的摸了摸贺听昭的脸。指尖抚过他的下巴,戒指碰到氧气管微微一晃。他仔细耐心的帮贺听昭调整好呼吸面罩的位置,已经在脸上压出了一片红,戴面罩要经常动一动,否则皮肤容易被压破。 别急,宝贝,你也不要怕。 他没有再给贺听昭一个挽留的机会。 假如再等,他会留下来,会听他的话。无论贺听昭要说什么,不论是求他如果自己死了不要跟着他死,还是求他放弃穆辰远的心脏。 都不行。 转身时宋铭铮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头,于是那个伤口在骤然的挤压中变得格外疼痛。有粘腻感逐渐蔓延开来,他知道那是伤口又被自己挤压出的血液。 这一次,真的是他自己的血了。 其实或许,宋铭铮想,他们之间会因此产生一点隔阂。他的小昭,大概是会生气的。但是没关系,只要人活着,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跨越这道隔阂,慢慢再让他释放自己的负罪感。 他们终究会好的。 宋铭铮转身走出病房,这是对他而言很残忍的事。算是他的人生中唯一一次,清楚的利用贺听昭的残疾,把他甩在身后,没有去听他的话。 宝贝,你该明白吧,我并不想这样。 他的心意贺听昭却不能再听到了。 阿铮哥哥贺听昭在他身后叫他,喉管发紧,他其实也没什么念想,的确一切可以往后再说,现在没什么啊,我只是。 希望你能不能不要走,你陪陪我,我只是想你在我身边。 你不是最疼我了吗。 为什么你知道,你分明知道,你还是会走。 我是真的不高兴了。 宋铭铮把门带上,扣锁是轻轻一声,直接在两人间划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银河。 任贺听昭无论如何,也是跨越不过了。 可他在这个时候又生出一股很大的怨气,直接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又像是冲回了在车上时的那股情绪,又或许是从来也没有消减下去。 阿铮,既然如此,我偏要你心疼。 你让我疼一次,我还你一回,是不是过分? 以后再也不了。 贺听昭高位截瘫,身上少有能动的地方。一般在医院都是设置一张单人床,同时会在两边抬起栏杆,于是这就作为了护理床。但显然贺听昭在的这间vip病房是以病人舒适为主,四柱雕花大床,还挂了一圈床幔。 其实主旨是好的,住在这里的病人非富即贵,尽量让他们体会到在家里的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也更好的有利于身体恢复。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8) 但显然它在此刻成了一个让宋铭铮追悔莫及的弊端。 其实即使没有那层床边的护栏,贺听昭也很难移动自己的身体下床。他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斩断了和锁骨以下身体的联系。那些努力的控制全部徒劳无功,他的身体早已不再属于他,只是还和那些有知觉的部分以肉体形式连接在一起。 可人就是这样,总会偏要逞强。 他慢慢挪动右手,把僵硬的右臂抬起一些,它片刻前还被宋铭铮握在手中暖着,又被在软枕上垫好,现在末端蜷缩的手掌,就又重新变得冰凉了。 其实我感觉不到,可为什么觉得好冷。 过去那么多年的复健只有此时此刻才得以显示用处,说来也像是太过讽刺了一些。贺听昭把右臂伸出,试图去勾住床边的柜子,上面摆了检测仪,假如真的掉下来必然是会发生警报,但贺听昭现在顾不上这些,大概内心也清楚,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 说白了,只不过是和自己较劲。他难为不了宋铭铮,更没办法把他如何。 那蜷缩的鸡爪无力张开,没有一丝一毫的握力,收缩扭曲在掌心,根根指头扭曲交叠。手臂也没有力量,贺听昭在空中虚无的挥动了片刻,只能把手掌甩到一边的柜子上,连拉过来的力气也没有。 渐渐的他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5 22:52:34 ̄20201128 23: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赠尔河山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帝亚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他的疲倦来的很快。 细弱的手臂几次挥舞就已经让贺听昭丧失了大半力气,不像普通人一样会酸麻,只是躺在床上也依然气喘吁吁,呼吸的更加急促了一点。 只是贺听昭原本是被摆放的平躺姿势,在挣扎中慢慢转了半侧身子。于是他的姿势又开始变得别扭起来,上半身是被他自己带动的倾斜,从胸部以下调转的幅度慢慢减小,下半身纹丝不动,依然保持着仰面时各自被搁置在软枕上的状态。 一秒,两秒,在贺听昭喘息的片刻,忽然间他看不到也无法感觉的下身,发生了细小的变化。 被刻意抵在软枕上的一双瘫脚忽然有了细微的抽动,在那么久无力且无能的尝试之后,贺听昭终于收到了来自于他身体的警告讯号。 内缩的脚趾细看有了轻微的抖动,因为心肺问题被修剪整齐的指甲盖上早就已经泛起了与常人不同的紫色,像是原本被封闭静谧的电流,开始只是不引人注意的泄露。 接着很快,贺听昭无法感知到的腿脚就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那处细微的抖动被瞬间无限放大,带到整个身体,像是天崩地裂。 他的肌张力上来了,开始了剧烈的痉挛。 其实作为瘫痪病人而言,痉挛是司空见惯的常事。即使是被宋铭铮和护工精心护理,对贺听昭来说这也不算稀奇。一天到晚他可能会一直醒着,但是对身体而言却始终是沉睡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健全人随时的肌肉活动相提并论,因此时常痉挛是正常的表现,有的复健师甚至认为这是被动运动的一种方式。有的病人损伤程度比较低,通过这些肌张力带来的痉挛,可以完成一些简单例如翻身之类的动作。 除了神经痛的时候。 很难分清,痉挛的每次来临到底只是那几十秒的一晃而过,还是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神经痛。 根据体质不同,有人一直是软瘫,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复健也毫无作用。有人多年仍然是痉挛性的硬瘫,许多年后也要饱受冷热针扎的神经痛,和如同癫痫一般的剧烈痉挛。 总归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铃就在身旁,贺听昭的双瞳因为疼痛收缩后又放大,顷刻间就有汗珠沿着额头一路落到下巴,他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白雾在面罩中快速涌起,呼吸逐渐也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宋铭铮对他甜言蜜语的安慰,在这样的时候,永远都是只消了这片刻就被疼痛打散了。 这种神经痛需要旁人的不断按摩加上一些热敷才可缓解,但这是医生的说辞。贺听昭总觉得,当大痉挛来袭的时候,任何办法都毫无作用,只有他自己的忍耐,是唯一在这时间里抗衡的方式。 虽然像是负隅顽抗,但他也算是在失去了身体支配权后得到了一次又一次胜利。那些其他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后遗症中,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可以躺在宋铭铮的怀里。 他爱人的怀抱实在很暖,也只抱过他一个人。 阿铮,我好疼。 你快点回来,抱我一下,亲我一下,哄哄我。 他原本自己惹出来的脾气和情绪也在不断的蚕食中忘记了,就像在外吹过寒风,马上又想回到温室里。 他是一朵在过去十年中,都被宋铭铮保护的很好的花。 双脚像是上了弹簧一样,不停的在软枕上蹬踹。那平日里软绵绵的腿脚好像有了力气,又不是普通的生命力,像是被牵扯上丝线的木偶,被引拽着往下直直蹬去,丝毫不顾及自己是否会遭受到什么损伤。 贺听昭自己不知道也没有感觉,他的脑海中混沌一片,然而身体却已经完全失控。床上的软枕已经被他这一次剧烈的发作全部蹬踹到了地上,他的身体也在肌张力的作用下不断不受控的移动,整个人的姿势古怪又可怕,成了一个非常扭曲的形状,痉挛波及到上半身。平日软绵绵的四肢齐刷刷的疯狂跳动,贺听昭的腿脚僵直,不停的捶打在自己身上和踢在病床边缘。 疼好疼,阿铮 在喃喃中他发出一点声音,又很快的消失不见了。 嚯嚯贺听昭从胸腔中不断传出骇人的气音,实际上这一切并没有多少时间,然而贺听昭的双眼不停的睁大,在忍受极端的痛楚。形状美好的双唇在短短几十秒内翻出了浓重的紫绀,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已经再也来不及说话,模样极为可怕。 口水在他的挣扎中丝丝缕缕的滴落,鸡爪手变成一个尖锐的三角状,和贺听昭的腿脚一并往自己身上砸去,他在不停的蠕动中重心转移到了床边,左手上挂着的点滴也被撤落,滑下来一颗又一颗的血珠。 啪! 这声响其实不算太大,因为床没有那么高。 贺听昭整个人拖了一半的棉被,终于被汹涌而至的大痉挛带到了床下。他的头重重的砸在地面,冰凉瞬间侵蚀了这具虚弱不堪的躯体。贺听昭整个人的意识居然仍然在,只是他无法再开口求救,也没办法找到能自我拯救的途径。 意识在这些伤害中不断消退。 此时或许没有意识更好,只是他在某些方面又有了惊人的毅力。一双瘫脚因为痉挛在地上不断的蹭动着,挣扎间带倒了输液架,整个砸在了瘦弱的躯体上。他感觉不到疼,只是隐约能听见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视线已经模糊一片,贺听昭心想,糟了,他好像惹了一点麻烦。 不知道阿铮处理起来会不会觉得丢脸。 阿铮,阿铮。 那我去找你吧。 贺听昭趴在地上,夹在指头上的血氧夹掉了下去,那个被扯开的手指也缩了回去,加入了一起舞动扭曲的阵营。他的氧气面罩还挂着,能在此刻依旧给他提供呼吸,保持了理智上的一丝清明。 然而他的下身已经全然失禁,双闸打开,一阵一阵黄色的液体顺着pvc管流入拖在地板上的尿袋中。身后的病号服染上了一点腥黄,或许贺听昭这辈子也没这样失态过。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靠着那只只能微微晃动的右臂,拽着掉下的床单,还要顺着加上痉挛时的剧烈肌张力。 往前挪了一寸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8 23:59:50 ̄20201130 00:0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nLeander 15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因为这世上太多人想要活着,因此总要有人去面对死亡。因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想要被爱着,因此才要比比谁先爱的比较多然后淘汰出局。 其实他没必要赌。 他被爱着,他也知道他被爱着。 但或许人就是天生如此。假如一直生活在阴霾中,没有那些长年累月的安全感,也许他不会如现在这样倔强。但假如这些年不是一直被爱着,他也并不会失去任何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 你成为了我的铠甲,也是唯一。想当年我也无坚不摧,可你却又成为了软肋。 贺听昭能挪动的距离最多一两寸,那只右臂绵软无力,同普通男性的力气完全不能相比。更何况他身体虚弱,其实爬行在过去的复健中他是做过的,那时有护工在,他的心肺也还算健康,身体最好的时候能拽着护理床的边缘自己翻身到另一侧。第一回 成功的时候,宋铭铮兴奋的晚上都睡不着,抱着他一直亲,贺听昭困的要命,但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骂他说惹得自己没办法睡觉,但是话里都带着笑。 那时候已经瘫痪了,这身子再怎么也是离不开人。说来苦楚现在却已经想不到太多,贺听昭不算是很贪心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失去的更多。 瘫痪也行,不能动也行,拜托了,让我继续活下去,让我们继续在一起。 他在夜里祈求过无数次。 或许神明也算听到了,于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实现。可是怎么偏偏,要委屈他的阿铮,又要让他受这样的苦。 说是在往前爬,实际上更像是在原地磨蹭。以前总想着自己像条快要渴死的鱼,没成想到了现在再看,居然真的如此狼狈。 贺听昭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人在疼痛的折磨中,对时间的概念总是无限放大。他觉得过去了很久,而自己也很努力的挣扎了,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就像是睡梦中忽然有了意识,尝试睁开双眼却一切徒劳无功。 没有任何人在身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灵魂困在扭曲的身体中感受疼痛,也在疼痛中被撕扯着,最终归于沉寂,连毁灭也半点由不得他选择。 一双瘫脚还在原地点着互相蹭动,平日死寂内扣的脚丫猛然绷直,微微向内弯曲的脚掌在骨头的衬托下无法同样绷直,但因此更显得不停颤动的脚趾更加变形,它们一会往内撇着,一会互相交错在冰凉的地板上蠕动着,但这些都不受贺听昭自己控制,他也没有半分感觉。 只是不停地依靠本能想要往前努力,摆脱现在的困境。其实他也没有意识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困境,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离开地面,贺听昭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身体原本的状况,他没有任何概念,只是唯独还有一个人。 宋铭铮。 阿铮,救救我。 这场对他自己而言兵荒马乱的神经痛大痉挛在时间中安静的流逝,事实上除了摔下床的那一刹那,贺听昭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他没有给别人惹太多麻烦,哪怕是这场身体无法承受的折磨,也是由他自己挺过去的。 等疼痛过去,这个饱受了十年病痛折磨的病人,也慢慢的失去了仅存的意识。氧气面罩还扣在脸上,堪堪维持着他的呼吸,因为拉扯,面罩的位置已经有些歪斜,被连接管拉扯生拉硬拽,导致面罩在皮肤上下压的很紧,已经在贺听昭脸上勒出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红痕。但假如真的在他摔下床的时候面罩就被拽了下去,连接的呼吸机会自动发出警报,或许人会有几秒的窒息,可却并不会挨这一场本不应该受的苦。 贺听昭躺在地上随着痉挛的停止渐渐的不动了。原本他就并没有属于身体的控制权,大部分的挪移都属于被肌张力牵引起的被迫,现在更像是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变成了那具事实上肉体已死的病人。 阿铮 贺听昭喃喃自语,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叫了宋铭铮多少声,事实上他也完全没有自己在叫谁寻找谁的这个概念,只是下意识的在找他,下意识的寻找那个属于他的温暖怀抱,和那个一直以为最最渴望的人。 口水混合着滴落下来,就算有人记录下他的声音,也许连宋铭铮自己也听不清贺听昭到底是不是在叫他,那一声声到了最后已经全然变得模糊起来,完全是一个重症病人混沌不清的呓语声。 他趴在地面上,侧脸扣着歪斜的氧气面罩,双唇大张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呼吸困难还是因为什么,因此半张脸也躺在他自己的口水里。 双眼像是睁开的却又有一半是阖起的,露出半扇眼白,只看到往上翻起的眼珠,贺听昭像是还有些意识,仔细听喉咙中还发出细微的声音,那是在无意识中寻找爱人的本能。 右臂还保持着往前伸的模样,只不过他的手臂很难在没有复健师的帮助下完全伸直,一直只能保持着一个半弯的形状,僵硬的食指无法收缩,此刻还在轻微的抖动,但明显已经肿胀不堪,同其他萎缩的关节形成鲜明对比,分明是因为在方才的挣扎中受到了重创而受到了损伤。 没有握力的剩余四指还保持着蜷曲的模样,只是在手臂下已经蹭出了隐隐的一片血丝,又不知是在何时受的伤了。 整条毫无用处的左臂被紧紧地压在贺听昭的身下,咯在他的胸口,过去它在常年的复健下虽然不如右臂,但也尚还可移动一些,现在已然已经受到心脏影响变得全无作用了。掌心朝天从胸腔右腹下伸出,蜷缩起整个像是一个扭曲变形,过了水的鸡爪。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来给换水的护士,推开门时发现贺听昭躺在地下时护士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呼救叫人。 躺在地上的贺听昭却不再听得到那些声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30 00:09:12 ̄20201130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树菇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汁20瓶;江江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我才不是只会哭的笨蛋小孩。 可我流了好多眼泪。 男人在昏暗的房间内仰面躺在长条沙发上,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垂下,鲜血因为重力毫无声息的往下滴落,是已经被他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某些时候宋铭铮十分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爱人之间更像是互补,他在贺听昭面前会变得相当平静,这种想法也具体表现,因此占据了他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可偶尔也被打破,就像此时此刻,他们相互选择了极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向对方宣告内心的委屈与怒火,可嘴上永远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门外有人轻叩,宋铭铮在里面毫无声息的待了几个小时,因为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实在让人捉摸不透。生怕宋铭铮出什么事,管家实在是忍受不住,犹豫了几次还是前来叫他。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29) 贺听昭住院的时候,家里的整个氛围都是阴沉的,所有人都要小心翼翼的做事,他们像是失去了庇护,全部活在宋三爷的阴霾之下。但又不得不在此时这些时候表现的更加忠诚,以此来减少惹毛宋铭铮的可能性。 三爷,这是酒精,纱布和药。 管家没有开灯,把托盘放置在沙发旁的桌上。他对这种事说不上驾轻就熟,但宋铭铮不高兴又总是常有的事,只要他心情不好,就总喜欢不开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是贺听昭在家时,他就又能很快出来。 作为管家,原本他是应该再多劝几句的。伤口深浅他看不见,但流了一地的血倒是清清楚楚,无论如何起码应该让医生给处理一下,这不说是对他的主人负责,起码也是有一个人类原本的恻隐之心。 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心里默默叹气,那一闪而过的关心与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职业警觉性中他还是选择了后者。过去他曾是军人,在枪林弹雨间厮杀了无数次,退伍后做了保镖,最后又慢慢转变成了管家。那些所谓的英雄事迹其实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他现在看到宋铭铮就发怵。有时候回忆起年轻时也唏嘘不已,虽然和宋铭铮不是同一代人,但他先是服侍宋铭铮的父亲,而后又继续照顾他的儿子,其实和他原本的职业,恰巧是背道而驰。 管家二十几年前也没想过会在宋家人身边做了这么多年。即使宋家人个个性格阴沉,心狠手辣,但对管家而言。他们依然是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最豪爽的雇主,这份豪爽不仅仅体现在薪水上,同样的还有那些他们并不在意与之共享的资源。 或许这是他们江湖人的道义,管家没接触过他们生意的内核,不懂这些,但这些年下来,在学会了如何低下头明哲保身之外,也学会了稍微理解一些他们的内心。 宋铭铮笔直的坐了起来,模样有点类似于九十年代的香港僵尸电影,鬼怪直接从平躺着的模样坐起来那种姿势。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就更有了那么几分可怕的意思。 但随即就又低下头去,一声不吭的伸出那只惯用无伤的手,把托盘的酒精抓了起来。 接着拔掉栓塞,刷啦一下,整瓶都浇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没发出任何声响,他一句话也没说。但宋铭铮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是疼痛到有了下意识的反应。 管家眼睁睁看着他的举动,一系列下来行云流水,丝毫没有犹豫,除了那个微微的皱眉,那张精致的脸上也丝毫没有表情。 管家想了想,觉得自己又要马上收回那句理解,带上了稍微也不行。 他永远也不会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伤害自己,哪怕是再去爱一个人。也不至于如此疯魔。 只是后来他又忽然想通了。这和感情喜欢都无关,只是他看过的几个姓宋的,即便是今日都已经化为了天地间的尘埃,那些疯狂的名头现在早已烟消云散,但能留在他记忆中的,就是那些人似乎都曾经也和宋铭铮这样,为了某一个人做出违反规律,规矩,精力,和本能的事情。 唉,不过算了。 管家默默的往后走,嘴里还要机械的嘱咐上一些话三爷,药物都在这边,有什么需要您再叫。今晚的视频会议已经帮您推掉,贺少的全面会诊提前到了今晚八点开始。 另外食物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下来享用。 管家原本准备把这句话作为结语,但到最后觉得多此一举,于是默默咽了回去。 事实证明,这句话的确说与不说,对宋铭铮而言都毫无区别。 他一口饭都吃不下,他也一点都不觉得暖。 管家很快的离开了,宋铭铮懒得管他是不是真的还有许多家里的事要处理,还是因为害怕自己忽然暴走,直接把他在这个地方活活打死。 两天了,四十八小时,或许还要更多一点。 其实他的头脑中还是很不清晰,浑浑噩噩的,坐起来也分不清天南地北,即使在别人眼中他是坐的笔直的。 这两天他喝了许多酒,房间下面连着酒窖,原本是用不上的,他不怎么喜欢这种不清醒的感觉,贺听昭也不能喝。只是空在下面浪费,某一年贺听昭和他这样说了,于是他记在心里,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了许多酒。 他没有那么好的酒量。 因为没什么人敢灌他,所以没练出来。 但是宋铭铮已经很少会哭了,在极为难过的时候,他除了这样伤害自己和喝酒以外其实没想到什么更好的排解方法。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去释放压力,和缓解他自己的难过。 小昭,我的小昭。 那天在医院里的情景其实他都快记不清了,只是他还在和伯里斯说话,那边的警报声已经震的他耳膜都开始疼了。 他其实离病房没有多远,甚至是原本他都不敢走太远,也没有想着离开。 开始他只是想站到门口就好,也许倒数五个数,就控制不了的想要转身回去。恰好伯里斯送来了一组最新的数据,宋铭铮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于是就耽误了七分钟。 七分钟,他发誓只有这么久。 小昭,你真不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30 23:59:17 ̄20201202 00:0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浮、花卷卷卷卷、半粒糖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粒糖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能用分钟计算的时间都不算太长,即使是在作为人类的自我感知中。 但分分秒秒切割开,又是漫长的一种凌迟。 宋铭铮其实已经切身体验过无数回。医生在和家属讨论病情时总是客观的,即使会对他的身份有所惧怕,但也不能隐瞒贺听昭的病情。 他时常觉得极端残忍,也分外无力,那些事实都不是他用强权所能改变的,他已经被凌迟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但仍然心痛。怕是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能在贺听昭身边真正以伴侣家属这样的身份去和医生进行沟通,参与他的每一份分离崩析的残忍碎片,那些逐渐改变的疾病状态。 他们已经比大多数同性恋都幸运许多,可人又总是更加贪心的。 宋铭铮在医生这些残忍的分秒宣告中一次次体验着折磨与疼痛,然而就在两天之前他又忽然明白,他的爱人,他的小昭,事实上也是在无时无刻不在时间里体验着这些。 比起自己是更加直观,更加明显,更加切身。 贺听昭高位截瘫没办法移动,宋铭铮能明显的看出来,被他按摩过不知多少次的四肢都已经在不能移动的时间里被折磨的变形。又因此有静脉曲张,骨质疏松,心肺衰竭,以及演化出的小脑萎缩。 他从未细数过,但这样细数下来又觉得残忍。 这样多的病,又该多疼呢? 所以贺听昭连摔一下都承受不了,他的头颈都更加脆弱,他的身体也更加畏寒。 七分钟,这一次,他不知道又要病多久。 宋铭铮甚至不能回忆起两天前冲回病房看到的景象,对他而言这些全部变成了慢动作一帧一帧的播放,就和十年之前枪声响起,贺听昭挡在他面前然后迅速跌落时一样。 他的眼睛和大脑,不由分说,不由辩驳的为他记录下了这无能为力的残忍。 医护把贺听昭给迅速抱起,他机械般的冲去,拨开人群,想替别人抱过他。但是双手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最终他也被人搀扶着到一旁等,宋铭铮好像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贺听昭摔到了头,血氧饱和度一度降到了只有常人的百分之六十,状况相当危险。 宋铭铮其他话好像已经听不进了,他发现自己什么作用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祈祷。 手术室外的墙壁听过了许多比结婚教堂更真切的誓言,这句话是真的。 贺听昭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每天的探视时间一小会,半个小时。宋铭铮从手术室外祈祷,一直到了探视时间也没停止,好像在无穷无尽的循环中,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可他没有进去看。 任谁也不知道,宋三爷其实是如此的懦弱。 宋铭铮放弃了探视,等贺听昭情况稍微稳定了一点。他回家洗了个澡,开始着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把该做的做好,和管家交代了后续安排,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躲在里面关上灯,不吃不喝的待了一天。 他喝了酒,又把酒瓶砸碎。在自己发出的桀桀笑声中,用碎片一下一下,长长的划过手臂。 小昭,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才能拯救你,才能留下你,才能让你明白,我究竟有多爱你。 我每天都要问自己无数次。 我到底是多么的懦弱无能,和多么的恐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可闹完这一场,生活还是要继续。 宋铭铮把酒精浇到伤口上消毒,疼痛刺激的他头脑清醒了一点,然后起身摸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打开投影仪,准备去听贺听昭的线上视频会诊。 无论有什么结果,他仍然是需要第一个去面对的人。 会议进行的很快,他只需要去听医生讲,自己不必发表什么看法,这对宋铭铮来说是擅长的事。更何况在这个领域,他也不允许有任何的不确定性。 手术已经提上了日程,那颗心脏的作用现在看起来迫在眉睫。对贺听昭而言其实还有时间,但对宋铭铮来说是度秒如年的难熬。他不想再也此和贺听昭起什么争执,哪怕是现在其实他也还没有做好如何再去见贺听昭的准备。 宋铭铮亲自敲定,三个月后,春天即将来临之际,穆辰远将和他一起登上手术台。 移植手术并不能挽回已经造成的损伤,也无法阻止已经开始的小脑萎缩。但宋铭铮不在意这些,对他而言,只要这人还在,人还活着,一切就都不算问题。 现在没有问题就行,他已经不敢奢求太远的未来。 最新的数据宋铭铮刚刚看过,或许恋爱的力量的确很大,给了一颗糖就有人会记住那种甜的味道。穆辰远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在短时间内有了显著提高,这意味着一切不能算做白费,在短期内达到理想状态完全是可以实现的事。 那他就要再加把火。 宋铭铮对穆辰远的定位十分清晰,在面对他的时候所有的情感处理包括相处方式都和他真正恋爱时没有丝毫一致。严丝合缝的像是一个量身定做的完美脑补对象,这其实不是随意任性的结果,在接触到穆辰远之前,宋铭铮找了一个心理医生团队对穆辰远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跟踪调查和行为分析,最终得出了一个他最为理想化的恋爱对象。 宋铭铮是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执行的,即使偶尔有些破格的举动,除了那一晚他因为肢体接触而条件反射踹上去的一脚之外,其他大多穆辰远只以为是恋人之间正常的摩擦,实际上也都是安排好的。因此宋铭铮可以说是和工作状态完全没有区别。 所以就连带他去了贺听昭面前走过一圈,无论怎样亲密的姿态,也会被贺听昭认出来,那不是平日里的宋铭铮。 那是不对的,他没有恋爱中的状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 事实上,他连真正请求恋爱的话也没说过。宋铭铮不和穆辰远说在一起,更不会和他说什么爱与喜欢。 但偏偏就靠这张脸,已经赢得了战争的半场胜利。 他们又要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2 00:02:28 ̄20201202 17: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苏阿妞??????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粒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原苍茫50瓶;盘他6瓶;染宸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为了方便提取样本和测试,到达医院之前,宋铭铮特意让人把穆辰远转了院。 这样他和贺听昭就在同一家医院,上下楼层不同。一个在单人病房里吹空调吃着护士送来的草莓,另一个躺在重症监护,血氧饱和度时上时下,正在做着生生死死的挣扎。 但他们过去拥有的却也并不相同,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过穆辰远吃过的苦,所以贺听昭始终看起来就更娇弱一些。 这看起来又是不太公平的,只是始终不知道,上帝究竟从哪个视角看去,什么样的生活到底怎样才算是真的公平。 宋铭铮推开门的时候穆辰远刚准备睡觉。 男孩子蔫蔫的回过头,原本以为是护士。他今天临时被人直接调换了医院,和之前住的医院距离不算近,一路颠簸。昨晚赶稿睡得太晚,确实困了点,本来想早些休息,但转头看到宋铭铮,就立刻有了精神呀,哥你回来啦! 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活力,但这些无处释放的活力散发到自己身上,又让宋铭铮感到极端不适。 他这样的人就没办法和太阳光的人相处,所有的点都不在同一条线上。 宋铭铮来之前顺便去急诊把手臂给处理了一下,缝合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划了几条伤口,倒不是有心去数。只是为了节省时间他没让护士打麻醉,直接缝合,于是那一条条的痛感又格外清晰,总共十一道。 晚上降温,手放在外面一段时间已经冻的有些麻木了,宋铭铮有点分不清是太冷造成的麻木还是因为缝针的疼痛,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处理伤口时他还在盯着手机忙海外的生意,为从法国刚落地就飞回,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功夫,有些打乱他原本的计划,他原本是个很爱跟着计划去做生意的人。他们这样挣的是见不得光的钱,自然又要更加谨慎,免得出差错。 护士不知他是谁,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眼见瞧着他这模样,就忍不住更想多说几句。宋铭铮没听进去,只把外套拿起来转身离开,事实上他对自己的事始终没什么上心的,除了贺听昭以外的所有人事他全部兴趣缺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受不受伤无所谓,其实活不活的,也没什么关系。 没意思,除了和小昭在一起,仔细想想他的人生,真是好没意思。 他也懒得把袖子拉下来,穆辰远看就看见,很多时候他实在是不喜欢撒谎和隐瞒。 不是他在意的人,也无所谓对方是不是在意自己。 但显然穆辰远是在意的。视线触及宋铭铮的第二眼,眼神就落在了他缠了绷带的手臂上,顿时紧张了起来,声音立马抬高了八个度你手这是怎么搞的!你怎么回事啊! 宋铭铮一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一手把保温盒往桌上一扔,显然不打算接他的话吃夜宵。 穆辰远原本靠在床头,此刻马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转移这件事他做的相当熟练,基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也用不着转移板,两手一撑往往就能直接把上半身从床上转上轮椅。但今天看见宋铭铮的左手包的这么严严实实,他明显是有些着急了,轮椅就在床边被穆辰远拉下手刹直接拽过来,动作太大轮椅往后一滑,两条小细腿被直接拽下来拖地,内八相对的蜷缩脚掌没有任何支撑力,猛然内扣崴了起来,脚心几乎朝天能碰到小腿,当然穆辰远感觉不到疼,只是他重心一歪,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下。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0) 又是啪的一声,只不过这一声落地是结结实实落在宋铭铮耳朵里,他听得清清楚楚。 宋铭铮转回头去看,觉得命运真是相当神奇,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嘲弄他。根本不需要他帮忙,穆辰远在地上躺着的时间还没有他大惊小怪的惊讶声长,宋铭铮根本不需要做出什么反应,他已经拉来身后的轮椅,先拽过两只脚丫强行在地上按直,扶起两条腿做出一个被动屈曲的姿势,然后先坐到脚踏上,接着就扶住两侧的支撑,直接坐了回去,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穆辰远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司空见惯了。宋铭铮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看他,只觉得心如刀割,这世界上就算有千千万的不公,天平压在贺听昭身上时,都会让他觉得难过。 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快就起来?瘫痪好像没给穆辰远造成任何影响,他的身体每一处都健康,能让他长长久久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明他都不配。 宋铭铮沉默不语,穆辰远没看出来什么,觉得他左手受伤心情肯定不好,这样的事情有可原。根本想不到只是因为他力所能及的自理触到了宋铭铮的雷,他是多么的希望贺听昭也能拥有这样可以照顾自己的能力。 只是宋铭铮不能说,他也不能和贺听昭说。为欲望这东西,有时候和虚荣心看起来一模一样。 讲出来了,听的人就伤心。 摔下床对穆辰远而言只是个再小不过的插曲,他的注意力全在宋铭铮身上。立马划着轮椅过来,想看看他的手是什么情况。但先前宋铭铮说了自己不喜欢亲密接触穆辰远也还没忘,毕竟那结结实实踹到墙上的疼痛可是让他几乎有了瘫痪的下半身都在感知疼痛的错觉。这几天穆辰远还抽空找了许多资料,许多都说是因为患者童年时留下过心理创伤,联想到男朋友沉闷的性格,也没有父母的庇护,穆辰远已经在脑海中给宋铭铮安了无数个伤心的童年经历了,自我感动十分到位,对他更是心疼不已。 这种需要脱敏治疗,但急不得,得慢慢来。穆辰远自认善解人意,也不着急,于是这次就乖乖的停在沙发边,先把饭盒拿来,准备和宋铭铮边吃边聊。 无论如何,这么晚了能看到忽然过来送饭的宋铭铮,他是打心眼里都开心的。 你看你可给我吓死了!哥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啊?搞得我这还摔一跤,哎呦可疼了。 穆辰远撅了撅嘴,小虎牙隐在两片薄薄的唇里。一边把保温盒打开,一边和宋铭铮说话还有今天怎么忽然转院啊?说是你给办的,还有啊,你回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宋铭铮还没坐下来喘口气就被穆辰远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心烦意乱,一个字不说肯定不行,他只要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一些,穆辰远就会有更多的问题在后面等着他。 刚回来没多久,手是我自己划的,这里在市中心,我有熟人在这,给你换个新的复健师。 他把问题都回答了,但又不愿意多解释几个字,包括他为什么会划破自己的手,其实宋铭铮完全可以撒谎,只是他又懒得说。 果然,穆辰远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句自己划得上面,夜宵做的很好吃,但是他顿时感觉食不知味起来。 相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宋铭铮辛苦。即使这个男人他不了解的地方很多,有许多时候是他的第六感作祟,而且他很明白这是宋铭铮刻意不想让他了解造成的结果。 但一举一动之中,他仿佛又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宋铭铮的内心是很孤独的,他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灵魂。他自己经历过许多苦难,也曾经在无数个穷困潦倒的夜里产生许多很悲观黑暗的想法,此自认是很有共鸣。这种共鸣感让他对宋铭铮除了有好感外还有了许多的疼惜,穆辰远觉得宋铭铮一定是需要看看心理医生的,这样病态的状况表现的越明显,就越说明他需要被拯救。 那自己有时间可以慢慢等,也可以慢慢去温暖他。 就像今天,他听到宋铭铮自残这件事感到很心疼,于是身为男朋友的责任感油然而生,马上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哥,你为什么伤害自己? 穆辰远用筷子搅动着碗里饭,眼神有些飘忽,最终只能往下落在自己的双脚上。那两只废弃已久的瘫脚得到的他的关心少得可怜,刚刚其实有一只已经被扭了一下,现在脚踝处肿胀十分明显,并且已经有更加肿大的趋势,穆辰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扭的比较严重,明天肯定肿成猪蹄,但他腿脚水肿的次数实在是多的数不胜数,根本没什么必要太在意。 他伸出手在膝盖下抬了一点,然后随着牵引自然的把那只脚丫带到正面踩在脚踏上,等手松开它立马歪斜到了一边,脚趾因为肿胀似乎内扣的更加严重了些,但是只要能维持一个正常姿势摆放着就行。 他原本想用些更委婉的方式询问,可他并不擅长做开解人的工作,也没念过多少书,思来想去都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于是只能开口去直接问。 如果宋铭铮生气自己就让让他,穆辰远想着,毕竟现在自己有些明白了,宋铭铮是一个心理上也有些问题的病人。 他能开心些就行,问题是要慢慢解决的。 不然呢?我割其他人也会开心,你让我割? 宋铭铮靠在沙发上,就用刚刚包扎过的左臂支着头,反问的有些嘲弄,但似乎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不能提的。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 穆辰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用他的小虎牙咬了咬下唇。他没想过宋铭铮会如此坦率,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下去了哥,我之前说了,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和我讲讲,虽然不能解决 不。 宋铭铮罕见的打断了他,出其不意,打断的非常直接,接洽的极为自然你能解决。 男人轻轻勾唇,露出一个惊为天人的笑容。宋铭铮是知道自己长的好的,但他又很少在外面露出什么表情,笑容实际上算是奢侈品,对穆辰远更如是。不过也大概为这个原,他的脸上几乎没留下任何褶皱,包括那些代表着快乐的法令纹。 你能让我非常开心,一劳永逸。 宋铭铮站起身来,很自然的把手插进口袋,里面是他的枪。他总是习惯摩挲枪托,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安全感。 于是他和穆辰远之间的距离拉开,又变得居高临下起来。明明话语温柔,但是这语气就让穆辰远觉得不舒服,好像他在切切实实的有所图。 不过转念一想,有所图其实是正常的,虽然穆辰远并不知道宋铭铮在喜欢他什么。他们刚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穆辰远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一度以为宋铭铮是有比较小众的性癖,或许是慕残者也说不定。但他亲身接触过那一类人群,具体表现和宋铭铮是完全不同的,宋铭铮似乎并不嫌弃他的身体,但一举一动也足以说明,他绝对称不上感兴趣。 这让穆辰远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你不知道一个人接近自己是什么目的,但又对自己充满怀疑没有自信,一旦有了实际的确认心里就会好过许多,就能知道起码他是真的认真的在喜欢。 我能解决什么?穆辰远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笑笑,其实之前他和宋铭铮的对话中已经聊过几次这些事,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无非都是你的心啊之类的情话,穆辰远听多了还觉得腻腻的,觉得宋铭铮实在是纯情,都不会讲几句新鲜的。 他很少有这样笃定回答的时候。 你有多喜欢我? 宋铭铮忽然问道,其实话语中他是自信的。两人相处之中,他几乎像个在高速运转的机器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穆辰远对他的好感,根据他的信任和时间,其实推测出这些事并不算难。 怎么忽然问这个啊?穆辰远愣了一下,立马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还不到能够直接接受太过直白的程度,为宋铭铮一直看起来沉默寡言,并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或者说很少,这是第一次哥,我特别喜欢你! 可他没有犹豫,还是真真切切的说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我一开始其实以为你就是玩玩我的穆辰远有点磕巴的开始解释,他觉得真心可以换真心,那么他所说的一切,都可以用来去拉近他与宋铭铮之间的距离。 为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穆辰远转动轮圈,把轮椅拉出来一点,调好角度,和宋铭铮正面相对,虽然始终是一上一下,他也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就会让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更加正式了一点。 哥,你特别好,真的。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样的,该怎么办这些我以前也都和你说过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没有爸妈就老家一个奶奶也没有钱,没念过书。现在也就是个画画的,全靠读者赏饭吃,未来也不知道怎么样。 穆辰远咬了咬唇,他一紧张就会想低头去看自己的脚。那些是他并不能感知到的肢体,但是对他而言却是给他力量的存在,能提醒他也是个有完整身体,闯过许多城市,忍过许多苦难活下来的,坚强又独立的人,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没有什么事不能靠他的努力完成。 可我特别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可能你明天就不喜欢我了,但没事,咱们只争朝夕,我想和你有未来,咱们可以换个大房子,一起住,彼此就是家人。 你说,你有什么我能做的,我都帮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2 17:00:30 ̄20201202 23:1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粒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他是很认真的在说,说他拥有的一切,和愿意给宋铭铮的所有。 其实许下誓言是没必要的,这个年代很少有人当真,更何况是两个男人之间。宋铭铮倒也不怎么爱听,对他而言穆辰远不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从始至终从来也没有变换过,或者哪怕是有过什么恻隐之心。 他们之间的沟通,大多只是宋铭铮在心底排演好的情景,再不然就是他实在是不想和穆辰远就之前的话题聊天,生硬转达一个自己的开头。 痴迷他这张脸的人实在为数不少,那些被娇宠在闺阁中的少爷小姐,尤其爱和他说这些听起来幼稚又无聊的许诺,好像宋铭铮真的很在乎那些东西一样。但穆辰远说话间的样子又让他觉得有趣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真的有所求。 但这点有趣不足以抵消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宋铭铮对自我情绪的处理实际上只有忍耐这一种方法,他很难面对内心的困境。就好像现在,他宁可在这里和穆辰远消磨时间,也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贺听昭。 其实人是醒着的,宋铭铮知道,他早该去了。 但是。 算了,再等一等,小昭,你要等一等我的懦弱。 好,很好。 宋铭铮望着眼前的男孩,穆辰远已经不能再称作男孩了,但他身上有的那股少年气实在是纯天然,加上又实在好骗,他所做的大多准备都完全没用上,以至于让宋铭铮经常产生一种他年龄还小的错觉。 只是他一向也不喜欢小孩子罢了,难以沟通,就像他们俩之间,思维基本不会处在同一个频道。 你老家在哪? 宋铭铮没接着他的话,又找到沙发尾部坐下,悄然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接话这让穆辰远有些小小的失望。一般恋人说这些的时候,不说生死相许,怎么也会有个你来我往的承诺嘛!哼,不解风情,真是的。 他不由自主的握紧轮圈,这台钛合金的轮椅还是宋铭铮送他的,非常轻便。他以前不太在意这个,轮椅抗摔能用就行,自己后来也买了,感受过才觉得好用许多。宋铭铮给他送的这个更好,虽然他不太懂那些具体的东西,但是只有常年推轮椅才能明白的,不会肩膀酸疼。住院之前穆辰远都没怎么用过这台,感觉奢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实在爱惜。 很多时候他很生宋铭铮的气,或者自己觉得委屈,但是身边有这些他送的东西,很快穆辰远就会忘记刚才的不愉快。也不是说他很在乎这些物质,只是感觉到被人关心,他就会明白那些喜欢与爱是切身存在的,容忍度就能提高。 穆辰远噘了噘嘴,亮晶晶的小虎牙被他掩在唇下大半,转了半个身子把自己转到沙发边,这才有功夫把刚刚扭到的腿脚抬起来,两条绵软的麻杆细腿柔弱无骨,被他轻松抓起,直接扔在了沙发上抬高,促进末端的血液循环。 那个废用已久的畸形脚掌方才还在蔓延的肿胀已经停止,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比另一只松松垮垮的脚肿大了几乎不止一倍,有些发黑的脚背虚虚往下垂着。一排脚趾几乎被挤压的看不清原形,整个往内缩着,看起来很是严重。穆辰远只把它们放上去的时候扫了一眼,他没感觉,过去受的伤也比这严重多了,实在是不觉得这算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在j市,离得很远。 撑着扶手把上半身抬起来,穆辰远一边给自己减压一边回答宋铭铮的话坐车要一天一夜还要多,前两年我回去看我奶奶坐车回去也还是这么久,没比以前快多少。 行。 宋铭铮应了一声,穆辰远的资料他早就看过一遍,知道他从哪里过来。本来这句问话纯属多余,但又必须说出来才显得自然三个月后我会给你奶奶打钱。 哎?你干什么啊,好好的给她打钱干嘛?穆辰远楞了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好好地为什么宋铭铮要这么说我有给她寄钱的,家里还有一点地,她自己平时不花什么钱,自己种的就够吃了。 之前你说家里有事,那肯定是要花钱的啊。穆辰远十分贴心,虽然不知道宋铭铮好好地为什么又要打钱给自己家人,但只觉得这是对方关心自己的表现,他得懂事,所以下意识的拒绝真的不能这么浪费的,我奶奶我每年都固定给她打钱的,你要能省则省。 宋铭铮眼皮一掀,抿着唇往上轻抬,笑的意味深长,也懒得再接话。 穆辰远的注意力很好转移,这三两下就很快的从宋铭铮的手转到其他地方去。宋铭铮现在对此已经驾轻就熟,大多看成糊弄小孩子的把戏,只要少扯些有的没的一直追问不让自己烦心就行。 时间过得还算快的,三三两两话语间,夜已经深了。 宋铭铮就在贺听昭住院的楼下,又躲过了一次他所不愿面对的现实。 十一点三十分,宋铭铮还在穆辰远的病房里待着,他依然在踌躇恐惧,不知下一步究竟是上楼还是回西城。男孩子原本已经困意十足,因为他在这里也变得精神奕奕起来,宋铭铮没什么话,但好像可以和他就这样互相坐着,穆辰远也能和他有的没的能聊上一整夜。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1) 第三十一分,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只有一行字。 阿铮,你再不来,我要下去找你了。 穆辰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只是在顷刻间,他只是一个分神,等再回过头来,宋铭铮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难看。他的外套还仍在沙发旁搭着,似乎他也没有想一并拿起的打算。紧接着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好像连一句招呼也懒得打。 哎?哥!穆辰远赶紧推着轮椅跟出去,他紧张的在后面喊了一声你怎么啦?上厕所吗? 滚回去待着! 宋铭铮转回头来,表情几乎可以用凶神恶煞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2 23:13:01 ̄20201204 01: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雨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粒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不仅穆辰远呆住了,宋铭铮这声可以算得上怒吼,沿路三三两两的病人和医护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朝这边投来。 他从没看过宋铭铮这幅模样,即使是那天自己不小心碰到他,被他一脚踹开的时候。 好凶。 原来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也能做出这么凶的表情。以至于第一时间穆辰远都忘了生气。而是愣在门口,茫然无措。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其实他是委屈的,但是又很怕宋铭铮是真的临时有什么紧急的事,毕竟他们之前都还说得好好的,聊得也很好,氛围还算不错,起码他自己觉得不错。倔强的男孩子缩在轮椅中,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没有继续追出去,其实第一反应也是蛮想追宋铭铮的吧。只是穆辰远单纯,但不傻。他不能走,永远赶不上正常人的速度,没必要去做无谓的挣扎。但其实,如果他愿意等,是不会让自己追的。 穆辰远也没有在走廊里这么多人的眼中掉眼泪,而是立刻划动轮圈回了病房。喜怒无常的人实在是太难相处,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也切身体会到了一种不适感。说来也让人难过,不久前他还在信誓旦旦的和宋铭铮保证什么都可以给他,两个人在一起只争朝夕,现在他就有一点后悔,觉得很多话还是要和宋铭铮说清楚的好。 他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脾气,知道很多事要自己去争才有。他只是舍不得和宋铭铮吵架,让对方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或许初恋都是如此,又正好碰见一个同样没有幸福童年的另一半,所以要在小心翼翼中才能找到满身是刺的柔软地方。 他委屈着把自己挪到床上,穆辰远这时候才有精力注意到那只已经肿胀不已的脚踝情况,看起来稍微有点严重。他一边给宋铭铮发微信,告诉他自己有话要说,想等他回来时和他谈谈。另一边抓住自己的大腿,把两条废腿分向两侧,有些敞开的坐着,方便给他没有知觉的腰身找到平衡。然后抓过那只肿起来的脚按摩,他只有手部的单方面知觉,废用多年的脚掌自然感受不到力度,穆辰远揉揉捏捏,也是按照自己过去的习惯,他的脚早已变形成两个挂垂着的肉球,如果不是从脚掌中心强硬的掰直,连维持一个正常的脚型都很困难。 穆辰远给自己揉了一会,看脚的情况还没消肿,本来想叫护士来处理一下,但想想没这个必要。而且他也觉得很丢脸,刚刚被宋铭铮凶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急诊的护士看见了,于是想了想决定放弃,等第二天一早看看有没有好一点再说。 漫漫长夜开始了,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小虎牙咬了咬嘴唇,委委屈屈的盖上了被子,他想宋铭铮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穆辰远扫了一眼沙发,宋铭铮的外套还落在原处,搭在沙发上,晚上起风了,就穿个开衫大概会冷。 唉,他手上还受了伤。 只要想到那个人,不管先前他是满腹委屈也好,还是决定再也不理他了也好,想到他的种种,就会立刻又心软下来,穆辰远知道,这不是什么心软,就只是因为喜欢。 就只是因为喜欢他。 摸出手机,他发去的消息没有回复,宋铭铮走的匆匆,或许此时都还没看到。但是没有多少犹豫,他就又补了一条过去。 你衣服在这,不穿冷,我睡了,你来了自己拿走,等你有空我们再谈谈吧。 消息很快就发了出去,他对着屏幕愣了几秒钟,悄悄想这一晚自己也许会失眠。 城市上空的夜晚其实很少会有星星,市中心和郊区就好像两个地方,四处可见的只有人造的霓虹。像是极尽疯狂的欲望,满载着人类或明或暗的野心。 会失眠的当然不止一个人。 医院的电梯总是很多人,宋铭铮快步走到电梯口只扫了一眼,就往前继续奔去,从消防通道直接往楼上跑。 重症病房只和这里差了两层,就算慢悠悠也用不了太久的时间,他其实完全可以等,贺听昭也可以。 其实又何必呢,那话有八成都是气话,剩下两成也不过是在他心头挠两下撒娇。宋铭铮很清楚,贺听昭根本不可能下来,现在也懒得追究,到底是谁告诉他自己在楼下的。 只是他的小昭不开心了,他不开心了。 那无论如何,就要到他的身边去,于是先前所有的犹豫踌躇,还有他自己的委屈,都统统被抛弃。宋铭铮不需要有任何情绪,他本来就是为了爱人而生存的人。 早就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一天只有那一会是可以进去的,宋铭铮来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他本来就是为了躲避和贺听昭见面才晚来,但是他又不能在家里高枕无忧的坐着,只能这般自欺欺人。 所以,你是知道的吧,小昭,其实你也是知道的。 他走到病房外,有一扇透明的玻璃,原本这里应该有很多床位,所有的危重患者都该在这里。但是宋铭铮打点过,把这家医院的其他危重病人悉数转走,于是就只剩下了贺听昭一个。他总是为贺听昭开先例,享特权,即使很多时候其实没有这种必要。 到了这一层实际上就没太多人了,到了晚上,医院里的氛围谈不上阴森,但好像始终没什么人气儿。宋铭铮可以进去,但是细菌感染之类,伤害的是贺听昭,所以他很安静,于是乖乖的站在玻璃外,贺听昭大概是还醒着,即使他的血氧饱和度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医生本来说他这几天人是能清醒过来的可能性都很小。 宝贝,你又何必这么倔,睡一会吧。 不知道人是否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一说,他们在一起的比十年还久,彼此从未有过怀疑与猜忌。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相爱到现在这一秒钟。从宋铭铮的角度,他能清晰的看见,贺听昭的头微微动了一动,然后慢慢的,朝他所在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隔着厚重到氧气面罩,贺听昭身上不知道插了几根管子,四处全是一应俱全的医疗设备,分分秒秒都在烧钱。被褥层层叠叠,把这个他从少年时就恨不得捧在手心,捧上王座的男孩子裹成小小一团,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灰飞烟灭。 宋铭铮心如刀割。 我的宝贝,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坏事做尽。可我从不觉得亏欠谁,唯独觉得对不起你。 青年贴在玻璃上,望向生死线上挣扎的爱人。此刻他们在彼此的眼中不再有任何附加的身份,只是在相互望着今生的唯一。 贺听昭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好像很高兴。他没有激动,也没有挣扎,好像已经预见了一切。 弯了半扇眼睛,冲着玻璃外的宋铭铮。 笑了一下。 你可不要哭啊,我只是想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4 01:01:39 ̄20201204 23: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半粒糖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童话故事中,小王子也总会亲吻恶龙。 宋铭铮在门外站久了,也觉得有一点冷。但是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一直靠在玻璃旁,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贺听昭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是想让他回去了。 我也只是想看你一眼,让我放心一下。 宋铭铮摸出手机,下了一个叫跑马灯的APP。这个软件大多是追星族才会使用的,手机打字滚动弹幕,可以展示在整个屏幕上,很显眼。宋铭铮显然没这种爱好,他一向不爱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APP在他手机里下了又删,需要了又再下,昭示了他纠结又无措的内心。 这个软件,只是用来在这些时候,宋铭铮能打字给贺听昭看的。 假如他以后看不见了。 假如他看不见了。 宋铭铮都不敢再想,如若命运残忍,慢慢剥夺爱人的一切,那他挽留下来的生命是否也算命运的一环,同样是残忍的组成部分。 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你走。 他在屏幕上打字,这些年贺听昭都被照顾的很好,很少有如此病重的时刻。因此再来这样,宋铭铮也无法再习惯了。 宝贝,是我来晚了。 是我来晚了,让你等了好久。 我不该害怕见你,不该在之前躲开你,不该去法国,又或者许多年之前,我也不该和你在一起。 其实这么久过去,再讨论这些事已经没什么意义。但是宋铭铮不觉得鞭打自己是难熬的束缚,无时无刻,面对爱人,他只有赎罪才觉得舒服。 我陪你。 宋铭铮把屏幕滚动速度放到最慢,反复滚动。方便贺听昭能躺在里面清楚的看清每个字,他的小王子艰难的呼吸着,有他很少看到的虚弱,然后慢慢的冲他摇了摇头。 那动作轻微,甚至算不上摇,只能当做是点了一点。 他拒绝了陪伴。 我只想看看你,阿铮,回去睡吧。 有的坎迈过去就行了,不用一直往前跑,总要先明白往前的路在哪。 太晚了。贺听昭人躺在病房里无知无觉,他其实不怎么太能看得清宋铭铮的脸,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不太懂那些医学名词,只是格外的困倦。 可他毕竟已经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其实是有预估的。他知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时间,这是健全人都不会有的特点。 回去睡吧,你大概也没休息好,好好睡一觉。 我想看看你,也不是生气了,也不是想威胁你。贺听昭用微不足道的力气努力的转动头颅,想再多看看玻璃墙外的宋铭铮。 那何曾不是他的爱人,他的少年,是恶龙也是他的王子。 你这样的脾气,我怎么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得让我看看,我才放心。 宋铭铮的睫羽轻颤,精致的脸上原本像冻了霜,忽然又如春风化开,他冲着贺听昭很温柔的笑了一下,是完全下意识的反应,没有任何的铺垫和想法。接着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通道给贺听昭看,意思是他要回去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像是接收到了他的讯息,宋铭铮低头打下一行字。 宝贝,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晚安,我爱你。 其实说太多都是废话,只要有我爱你就行了,更像是欲盖弥彰里的温柔。 他转了个身,隐进黑暗中。 玻璃墙边有正对着的两排椅子,宋铭铮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原本这里三三两两总该有些家属。只是病人都被他托关系送走,因此家属也只剩下了他一个。 其实原本就算有人,宋铭铮也不会和别人说话,可当长长走廊真就只剩了他一个的时候,人又总显得格外孤独。 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贺听昭不会在里面出任何事,又或者说如果要出事,他在哪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是他来了,就真的走不了了。 这一夜的城市一如常往,只是有人梦甜有人一夜无眠,大概也有人浑浑噩噩,和痛苦不堪。 宋铭铮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了一夜,自我的感受好像无知无觉。等到早晨护士经过,三三两两又有病人家属路过时,他的思维才被忽然惊醒,又带回了这个现世。 动了动身体,宋铭铮一夜几乎连姿势都未曾变动过。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第一反应的事是想抽支烟,但是手臂有些微微的发麻,这一晚坐在这个小小的座椅上血液循环不畅,他多少也有了贺听昭平日里百分之一的麻痹感。 想了想他干脆放弃了这件事。 宋铭铮沿着玻璃外悄悄看了一眼,贺听昭大概是陷入了昏睡,只是这一夜过去,他的状况稳定了许多,让宋铭铮稍稍放心了一些。 他这才想起外套落在了楼下,趁着时间还早。宋铭铮准备回去把衣服拿了就在附近找一处就近的住处洗个澡,把胡子刮一下,下午好在探视时间来看贺听昭。 下楼推开门,穆辰远已经醒了,他们的视线正对上。宋铭铮稍微有点诧异,现在才刚过早上五点,他不该起的这么早。 穆辰远已经下了床了,看样子是已经洗漱过了。他也似乎是没想到宋铭铮会这时候忽然回来,就像昨晚他没想到宋铭铮会忽然来,又会忽然离去,还有忽然发火一样。 两人互相沉默了一下,穆辰远罕见的没有叽叽喳喳的先开口,哪怕是质问也不存在。他很快的收回目光,假装空气里并没有这个人存在,接着就自顾自的转动轮圈,准备往门外走。 上哪儿去?乱跑什么? 宋铭铮连动都懒得动,伸出一条腿直接勾住穆辰远的轮椅,他的力气极大,这下直接让他硬推都推不动了。 你能出去我就不能?穆辰远翻了个白眼,夹枪带棒的回击。他看着宋铭铮的模样猜测他昨晚肯定没睡或者睡的很少,本来是有点心疼的,但是看他根本没有自己反思的意思,脾气就又上来了怎么,显摆你自己有腿是吧? 一大早你发什么神经?宋铭铮被他三两句话就惹烦了,粗暴的往回一勾腿我现在很困,不想和你吵架。 穆辰远眼泪都快上来了,他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半夜他不能睡得太熟,要自己翻身,看着昨天扭伤的脚实在是肿得不行了。捞过来看整个脚掌都变得青紫充血,脚趾都是发肿的,没办法,他就想着起早一点去让医生看看,免得避开高峰期太多人。 他是因为担心宋铭铮才摔下来扭伤的,宋铭铮却是一点也不记得。 好像不爱自己的人也不会爱别人。 他扫了一眼宋铭铮的手臂,深深地笃定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4 23:28:42 ̄20201207 02: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粒糖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2) 第61章 宋铭铮的耐心基本上只对贺听昭,剩下那一点分给生意场上的磨皮,穆辰远显然不在此列。 没说两句话他就烦了,又担心昨晚吼他一句直接把人给凶走了,虽然能再抓回来,但是多一点麻烦的事宋铭铮也懒得做。但让他现在低头道歉也是痴心妄想,现在的状况完全没有那种必要,还没超出他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有时他觉得穆辰远太入戏,就好像没什么脑子的白痴一样。即便是真的谈恋爱,两个人也没到那个程度,他们一没接吻,二没睡过,但凡明白点的都该知道对方对自己没什么兴趣,那做什么都会收着点,不可能就随随便便的发脾气。再说了他们两人之间完全应该是自己占据主导权,也不知道这个小东西哪来敢叛逆的底气,换作旁人,宋铭铮真的早就会把他扔进海里沉了。 他也不说话,阴沉着一张俊脸看向穆辰远。倔强的男孩子偏生不怕,硬是抬头和他对视,小虎牙被收起来,但好像随时会放出来咬他一口一样。 宋铭铮,我已经忍你忍的够多了。 穆辰远扭过头去,有些沉闷地开口。他不能这样和宋铭铮耗着,否则还不如回床上继续睡觉。而且也是真的委屈,话才刚出口,鼻酸就快让眼泪也涌上来了,明明以前也觉得坚强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后脚跟早就萎缩,病房里的拖鞋他挂不住,一般只能穿包脚的棉鞋,还得靠他自己把小腿提起来掰到另一条腿上然后自己给套上。但那只脚肿的太高,他没知觉也不敢硬塞进去,生怕是伤到骨头了,所以就这么放在光秃秃的赤脚搁在脚踏上,宋铭铮分明能看见,但是也没有过问一句如何。 你如果看不上我,完全可以去找一个健全人。 穆辰远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擅长说狠话的人,也不擅长吵架,生活中的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快乐的,甚至可以说,宋铭铮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中唯一的烦恼,但亦是甜蜜的来源。 不要这么折腾我,我也是有工作要做的,我又没花你什么钱,不是非你不可! 穆辰远生起气来眼睛瞪得很圆,其实生来也是一副不错的模样,像个炸毛小狮子,倒是比平时多少可爱了点。只是宋铭铮偏生不是个吃这套的性子,对他的容忍度一降再降,现在已经几乎没有。 你要到哪儿去? 宋铭铮不答之前那些话,他懒得和穆辰远在那些情情爱爱上的话里拉扯,现在也不能来强硬的。最近的报告指数都上涨了不少,贺听昭还躺在楼上等着,不然宋铭铮觉得自己都等不了穆辰远呛他,一巴掌就扇过去了。 昨天摔了一下,你不心疼我自己总得心疼我自己吧?穆辰远没好气地回答道,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太生气,主要是委屈。因此话虽说了,但多是赌气成分,带了点撒娇的意思,虽然也没指望宋铭铮能听明白,但他也不是真的就想和宋铭铮分开的。 都是感情上涌时的话,但他只有那些甜言蜜语时的愿意付出是真心的。 宋铭铮倒是真没注意,经他这一说才想起来点。昨晚上虽然人在这里,但是满心思全在贺听昭身上,宋铭铮眼皮子往下垂了点,这下才看见穆辰远那只肿的离奇的脚,的确是要处理一下了。他的视线只在触及了一瞬,接着马上就转移开来,看着反胃。 你自己摔得难不成怪我?赶紧去。 好看的眉头轻蹙,宋铭铮这才把勾住轮椅的腿收回,不再管他而是往沙发走去拿外套弄完就回来,我去买点饭。 哦。 穆辰远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声,鼓了鼓双颊晃了晃脑袋,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好哄了,感觉这就两句话就没刚才那么生气了,明明他也没认错来着?但是他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又真的很想和宋铭铮一起吃早饭。 宋铭铮倒是不会再注意他的这些小心思了,利索的套上外套就准备出门,比穆辰远自己走的还早。 哼,我看你也是嘴硬心软。 穆辰远撅了撅嘴,在背后冲宋铭铮龇牙咧嘴的做了几个鬼脸,心情又在说话间悄然上升。事实上只要宋铭铮不和他争,脾气发出来也就好了,这下他有时候就想明白了,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少女漫画的主角一样,也有些患得患失。以前看的时候只觉得好笑,现在才发现原来人人都是这样,艺术来源于生活。 国内的医院真的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地方,虽然才刚刚早上五点,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梦乡之中。但是晚班的护士还没下班,早起的病人家属也已经匆匆赶来或者陪床的已经开始为病人洗漱。 穆辰远划着轮圈往急诊科过去,昨晚的护士还没下班。不过大概是也都在交接班了,不知道是什么科室的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着闲话。他缴费什么的都不太方便,还得去窗口排队,如果真的比较严重他打算回去再和宋铭铮说,如果没什么事就算了,开点消炎药什么的就好。 哎,这么早去哪儿啊? 有个护士看见他热情的招呼,这个穆辰远比较熟了,轮值经常见到,挺热情的女孩子。 昨晚上摔了一跤,脚扭着了。 穆辰远应了声,把手放在膝盖下抬起来,那只下垂严重的瘫脚就立刻变成了一个下垂的茄子,加上红肿,倒是更形象了点。脚尖已经被肿胀挤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哎呀,你这是怎么搞的,看着还怪严重的。小护士皱了皱眉,他们做医护的也见识的多了,不怎么避嫌,戴上手套就把穆辰远抬起的那只脚握住,准备给他消炎上药哎王姐?你看看,这不行还是拍个片子吧,肿的是有点厉害了。 怎么了,我看看?旁边的护士插了句嘴,说着就过来替他扶住轮椅把手现在窗口不知道能不能去缴费,你这个我也觉得还是得拍个片子好些。 啊谢谢我自己来就成,坐得住的。行呗拍片子,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穆辰远应下来,一只胳膊撑住轮圈,道了谢后和护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任由她们帮自己查看伤口状况不是我说啊,你们医院无障碍要改进下嘛。他开玩笑道,两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虽然免排,但是那个窗口可有点高了,我坐这轮椅去了都费劲。但是我们都还是用低的多嘛,重心高的轮椅可容易摔了。 让你哥去啊? 护士笑笑,一边帮他活动脚腕查看情况,但是穆辰远自己没感觉也不好通过他的反应预估,只能先把表面的擦伤处理一下那是你哥吧?我的天哪长得可真是太帅了,我们这几个小姐姐天天都聊他。 啊不是穆辰远立刻红了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小小的雀跃马上升起,他一方面不想让别人误会他和宋铭铮的关系,一方面又担心承认了会给宋铭铮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他是挺帅的。 不过要说你哥也真是不容易。 可见宋铭铮这副皮囊是多招人喜欢,几个小姑娘一提到他恨不得两眼放光,好像没人不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物他做什么工作的呀?小穆我记得你好像是画画的是吧? 做生意的吧穆辰远小声回答,他是真的有点心虚,其实这么久时间下来,他连宋铭铮到底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但是他觉得宋铭铮肯定经济条件还要好些,以前问过,也只说是做生意的,具体干嘛的不知道我是画漫画的,有签公司的。 那好的呀!小穆你自己能挣钱。 小护士笑了笑,拿了纱布先帮他把伤口处裹了一下这样你哥负担会轻点,哎他真是不容易的哦。你那个哥哥?他肯定是没工作的嘛,哎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说,哎呀平时身边没这种的。 女孩子们互相对视,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互相不再接话了,忙着转移话题去聊别的。 哪种啊? 穆辰远把脚放下,准备先回病房吃完饭去拍片子。护士们的话他没听懂,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顺嘴就问了一声。 哎呀,你看你,我们怎么说呀,总不能说他是你嫂子吧。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护士捂着嘴笑了两声我可喜欢看这种漫画了,第一次见到真的,而且这么帅!不过你爸妈知不知道啊?就他俩这个,在一起,俩男的在一起爸妈一般还是不同意的吧? 什么? 穆辰远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7 02:59:21 ̄20201208 00:1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重症区比楼下安静多了。 但好歹是在医院,多少还是有些人气儿在,这才让穆辰远有了点实感。 往日医院的电梯总是很多人,但今天或许是还早,他直接坐上了第一趟,这样轻松就上了楼。 因为没人照顾,他必须得学会自理,每天的运动量很大,穆辰远很少会有体位性低血压。只有偶尔晨起时的突然晕眩,但也只是短短一瞬,他可以很轻松的解决这些问题,比如拉过护栏扶手翻身靠一会,或者把上半身压下去贴在大腿上等几十秒。 那些感觉难受,但他从未挂在心上,好像每次来临都是一次新的体验,穆辰远过去还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但是今天算是有一点明白了,那只是因为还没有那么难受。 原来人真的很难过的话,是会很晕的,和病态的不同,是难以置信的眩晕感。 出了电梯时他轮椅推的很慢,差点被关上的门夹住。一旁有护士扶了一把把他推出来,关切的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被他机械的拒绝了,脑子里嗡嗡的,好像只能条件反射般的回答客气。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答案了,人在这方面都是很敏感的,即使是第一次恋爱也依然如此。 但他还是想去看一看。但穆辰远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的懦弱。 明明只是想去看一眼,又没有什么事,宋铭铮不会知道。 那个人也不会知道。 他是后来者吗?还是自己才是介入别人感情中的那个人?穆辰远并不清楚,本能上也是极为抗拒的,但他又必须弄个明白,不然他将寝食难安,也没办法容忍有这样的嫌隙横亘在他和宋铭铮之间。 也许是搞错了呢?也许护士认错人了,有一个同样英俊好看的男孩子在楼上陪他的家人。 穆辰远心虚极了,他分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自我欺骗时总是如此,于是连在心底的代称,都不愿意说成是爱人或者伴侣,只能勉强说一句家人。 因为他也知道,现实总是残忍的。 轮椅在走廊上缓缓往前行驶,穆辰远从没觉得轮椅如此难推过。他的双手好像也失去了力气,浑身如坠冰窟,在海水中漂浮,只等着失去力气后的最后致命一击。 这一击很快就来了,他没有等到那微乎其微的救赎。曾经以为宋铭铮是他余生里的第一个灿烂的温柔,神明终于是睁开了眼睛,但此时此刻穆辰远才发现,命运仍然是不曾眷顾他。 他只听说是重症病房,于是先在ICU门口踌躇,轮椅转来转去,努力想通过那扇厚重的门里看出个究竟。只能隐约露出一些,并不能看真切。穆辰远几乎要撑住扶手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了,才大概把里面转了一遍,没有护士们口中所说的年轻人,一眼望去全是老年病人,他又使劲看了几眼,再三确认,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份希冀的火苗好像大了一些,确认这里没有之后,穆辰远划着轮椅往前走去,他心中疑窦丛生,一个人影也不敢落下。 尽头处是和先前的ICU相仿的一间科室,同样的推拉门,有着似乎是为了方便家属往内探视的玻璃。 ccu,心脏重症监护室。 他在里面,睡的很安稳,看的很清楚。 穆辰远只敢停在玻璃边,生怕被里面的人忽然睁眼看到。他感觉眼睛几乎是刺痛了,不需要第二眼,他就可以确认那是护士们口中,和宋铭铮在一起的男生。 戒指。 原来里面也是可以戴戒指的啊,穆辰远在心底想,他小时候受伤住过前面的icu,他什么也没戴,什么也没有,然后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失去了一个普通男孩子可以拥有的一切。 好晃眼啊。 年轻的男孩子陷在轮椅中几乎颤抖,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眼睛发酸的厉害。根本没办法控制眼泪,就像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一样,无能为力。 病房里的人手指蜷曲着拱在一处,苍白无力的样子。穆辰远的世界里见过许多那样的人。他以前参加过轮友们的聚会,也参加过很多助残活动,只消一眼,他就知道那是高位截瘫的才有的手部挛缩,造成的握拳状。 会很丑陋,很难看,穆辰远像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宋铭铮这样的人会看上他。为什么一个几乎完美的人会和他自己这样一个不能走的残废在一起。 那只蜷缩着像是过了水的鸡爪一般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泛着盈盈的光泽。 穆辰远每天每天都会在宋铭铮的手上看到一枚同样材质的,但是模样并不完全一样的戒指。他也曾试图问过宋铭铮,但没有得到答案。他是画画的,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专门的设计,但是怎么也不像是情侣款,既然不是情侣款那它是什么样的又或者是谁送的都不再重要,没有关系了。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太笨,原来不是情侣款的戒指啊。 只是那两枚戒指,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图案,所以单看看不出什么,可他偏偏画画,此刻已经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合并起大概的形状了。 是一枚蝎子。 宋铭铮的纹身。 他身上只有一处纹身,他们从没睡过,是趁着他洗澡的时候自己偷看的。而且也只有刚刚认识的时候,宋铭铮会在自己家里洗澡,后来就越来越少,再往后就连普通的触摸都不再喜欢了。 原来做情人,他都不是可以被一视同仁的那一个。 怎么这样呢?凭什么呢? 穆辰远心想,难怪啊,你的偏爱这么光明正大,连遮遮掩掩都不需要。所以两个人都在同一家医院你不在乎,也不隐瞒。护士们同时见到我和他,也只会觉得我是你弟弟,他是你的伴侣。凭什么不能是我是爱人,他是弟弟呢? 你这算什么?施舍给我的感情吗? 他正这样想着,房间里的人似乎是有了动静。 护士走进去帮他不知道做了什么调整,那扇唯一的病床,在穆辰远的眼前,慢慢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穆知道的还不是全部 ̄他只觉得宋三脚踏两条船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3) 第63章 他来过,就任风吹。 穆辰远呆呆的望着房间内的人,透过那扇玻璃,好像不仅把他们隔绝开来,也让他与世隔绝。 那真的是宋铭铮喜欢的人吗?怎么会这样?比起愤怒和怅然若失,他有一种更加深刻的不甘。 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在长相上有多出众多吸引人,尤其是在宋铭铮这种几乎罕见的外表衬托之下,只是和房间里的这个人比起来,穆辰远还是觉得自己要好看的多了。 那是多寡淡的一张脸。 穆辰远很克制的没有在心底说出什么侮辱性词汇,他尚还年轻,不是太容易克制自己脾性的人。若是健全人也就罢了,只是这个人显然也是残疾人,受伤位置不知道在哪但绝对比自己高。长期面对电脑穆辰远双眼近视,但依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残疾,甚至是脖颈上因为曾经做过气切,而凹进去的一块空洞。 双手蜷曲着,白的十分不健康。那枚戒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嫉妒心所致,戴在那个人手上显得格格不入,松松垮垮好像马上就要从骨节上掉下来,只是因为手指往掌心内弯曲的挛缩而被阻挡了。 护士帮着把床头摇的更高了些,偶尔会挡住穆辰远的视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这样虚弱的人,必然是离不开二十四小时贴身护理的,那宋铭铮会照顾他吗?还是真的如宋铭铮自己所说,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穆辰远忽然想到了他和宋铭铮刚认识的时候,那些无微不至的关照。事实上现在宋铭铮也会很关心他,在有关身体健康上的方方面面,只不过像是明白了其实他的自理能力非常强一样,不再给予他生活上的帮助。 那这算什么?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护士在重症监护室里往往还要承担许多护工要做的事,除了打针以外,包括洗漱翻身还有日常照顾都是必然的,这些穆辰远自己也经历过。他看着护士把被褥掀开一半,露出一双可以说是惨白的细腿,被搁置在几个枕头上垫高,脚掌也抵着软枕踩实。 那双腿脚瘫态尽显,看得出来受伤多年。穆辰远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腿,那只刚刚被包扎过高高翘起的脚还肿着,脚跟脚面都因黑色素沉淀看起来很脏。实际上它们从来不下地,每天也都会被认真清洗。穆辰远每坐几个小时就会脚肿,腿脚一按一个坑,过去也没钱买什么气压垫之类的东西,导致他下肢血液循环非常差,还有血栓和骨质疏松,多摔几次腿就容易折,这也是他为什么今早要去检查的原因。 很显然房间里的那个人被照顾的很好,比他自己要好多了。 一双脚掌被护士沿着脚踝托起,弧度明显下垂,脚趾圆润,往内微微缩着,非常白嫩,没有太多的褶皱更没有变形。小腿上挂了些虚软的脂肪,被护士抬起时微微打着晃,那双瘫脚有些内八蹭在一起,又被护士小心分开,按摩之后重新在软垫上垫好,以保持原本的血液循环。 护士帮他把床摇起来,一手扶着他,那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紧闭双眼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呼吸机滴滴发出警报声,似乎人是非常难受的。穆辰远对此多少有些感触,抬高身体或者变换姿势的时候偶尔会有体位性低血压,加上天气原因,这段时间会发作的比较频繁。护士抬着他的身体,帮他按揉心口调控氧气,但似乎作用不大,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 他在CCU里面待着,想必心肺功能不是太好。穆辰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伤的太重所以起床要更麻烦还是因为他看起来快死了。之前护士说他叫什么来着?一时半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穆辰远居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贺?姓贺?对,好像是姓贺,名字是什么不重要,想不起来不想了,他只要一会和宋铭铮对峙的时候能有个称呼就好。 穆辰远捏紧轮圈,愤怒一波接一波的袭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究竟是面目可憎还是看起来就像是被嫉妒围绕的可怜人。 可他原本就很可怜。 未曾被神明宠爱,也未曾被任何人喜欢。 房间里那个人好像终于缓过来一点,靠在床头慢慢睁开眼睛,单薄的胸口起伏着,像是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去呼吸一口继续生存。 他躺的那个角度正对着穆辰远,于是等他抬起头,两个人毫无悬念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穆辰远一个激灵,好像忽然清醒了一样,立刻转动轮圈想往后去。但是轮椅手刹被他拉下来固定,他这猛然间忘记再拉回去,虽然用了力,但是轮圈纹丝不动。穆辰远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又惊又怕,一时半会甚至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在恍然间抬起头,眼神猛然就又和病房里的人撞上。 他只是躺在那里,虚弱的好像随时就可以折断的风筝,随时好像就可能走向终结。眉眼也是温柔的,甚至不像宋铭铮那么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穆辰远看见他就会有一点发怵,好像被他一眼看穿了全部一样,明明他们连正式见面都算不上,宋铭铮应该也不会让他知晓自己的存在。那感觉就好像是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宋铭铮,只是又在源头上,感觉比他温柔的多。 穆辰远拉起手刹,转身快速转动轮圈,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处是非之地。他不知道身后的目光追随了他多久,又是否一直跟随他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他对宋铭铮的畏惧,此刻烟消云散。电梯下行,他回到自己的楼层,于是巨大的愤怒与委屈顷刻间升腾,穆辰远感觉自己一生之中从未有像此时此刻感受到屈辱的时候。 为什么啊? 我是真的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你有可以一起戴戒指的人,何必还要来招惹我呢? 穆辰远浑身冰凉,他原本出去就没穿几件衣服,现在回来时,只感觉连手都冻僵了,全身都是机械的麻痹感。 他推开半掩的房门,宋铭铮已经回来了,热腾腾的小笼包摆在桌上,还冒着几丝热气。他靠在窗边调酱料,微微歪了半个身子,慵懒且好看,风姿分外撩人。 多有生活气的画面。 穆辰远在心底轻轻叹息,不知道他为别人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此时此刻,那枚戒指的另一边仍然轻巧的挂在他左手的无名指。 过来吃饭。 宋铭铮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看着比刚刚来时又好了一点。他看见穆辰远靠在门边冻的发抖,有些不高兴地眯了眯眼睛外面这么冷,你学我不穿衣服呢? 你你别装了! 穆辰远想想吼他一句,但是一出事声音就抖了三抖,比他的人还弱小。男孩子声音清亮,其实说甜言蜜语时最好听你还装什么啊?你真觉得我这么好欺负? 骗我好玩吗? 宋铭铮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穆辰远面前,一米九的阴影垂下,像一堵通不过的墙。 他似乎并没有想给穆辰远压力,而是慢悠悠的蹲下身,用那只戴了戒指的手支着下巴,玩味的看向穆辰远。 宋铭铮还没说话,穆辰远的理智已经回来了,他的愤怒瞬间冲昏了理智,大声道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有病?楼上躺着的那个是谁!你怎么敢啊?把情人敢都弄到一起,是因为你口味比较独特?觉得残疾人都不方便是吧! 你上楼了? 宋铭铮眨了眨眼睛看向他,话是疑问句,却一点疑问的意思也没有,话语十分肯定。低音炮的磁性男声在不知不觉间压低,但是穆辰远并没有听出来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化。其实听出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过去他会在乎宋铭铮是不是生气,但是从今以后再不会了。 那你。宋铭铮难得的笑了笑,表情忽然看起来温柔许多。 欺负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9 00:02:27 ̄20201210 23: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yten0521、lxxxxxx、半粒糖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anes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这是穆辰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宋铭铮没有生气,没有委屈,甚至没有狡辩。 这是直接承认了,他就是明目张胆,并且偏爱的肆无忌惮。 情绪立刻升腾起来,穆辰远立刻暴怒,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这种感觉立刻袭遍了他的全身,接着全部在一瞬间爆发,声线猛然拔高,平日里清脆的男声此刻尖锐的更是有些刺耳宋铭铮!你他妈的要不要脸?你把我当什么?你他妈的一定有报应,你不得好死! 宋铭铮站起来坐回沙发,坐下时穆辰远一整句话刚刚好骂完,他掀起眼皮看了穆辰远一眼,无动于衷你到底吃不吃饭? 他在说什么?穆辰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听见宋铭铮这话的反应,没有辩解,没有争论,甚至连他所设想的争吵都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穆辰远想不明白,是宋铭铮究竟太不要脸还是他在感情观上的确和其他人不同,完全不把这个问题当成一回事。 或者是根本对他毫不在乎,是一个完全不需要搭理情绪的物件。 宋铭铮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穆辰远简直快气笑了,他松开手刹推着轮圈来回转,仿若健全人心急来回踱步一样,受伤了的瘫脚在情绪激动之下微微抖动着,在来回旋转间已经快要跌出脚踏,足尖偶尔蹭在地面,穆辰远已经看到了,但他连把脚捞起来放回去的心思都没有你知道我在和你说什么吗?哦不是,你知道,你刚还问我欺负他没来着 嗯。 他又开始情绪化的指责,对比之下更像是自言自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宋铭铮忽然应了一声,在提到楼上那个人的时候。 你要是欺负他了,我现在会打死你。 宋铭铮双手交叠,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是那个动作穆辰远其实已经很习惯了,经常看他做,就是在摩挲他手上的那枚戒指。 但那个病房你进不去,是我想多了。 他居然带了笑容,勾起一侧的唇,绽开了一朵妖冶的唇花那就没事了,你还吃不吃饭? 穆辰远在此时此刻才终于确定,宋铭铮是对自己毫无愧疚感。他话语间带了一点温柔和愧疚,好像是在谈论楼上那个人的时候才有,又好像是为了刚刚所说的会打死自己而感到抱歉。只不过这些话,他听起来都更像是嘲讽。一时半会他根本分不清宋铭铮到底在想什么。 你他妈的说的什么话?你还是人吗!穆辰远睁大眼睛怒声道,他缩在轮椅中几乎整个人都在发抖。那并非是因为瘫痪痉挛而造成的神经抖动,全然是因为情绪造成的麻痹感还是说我在你眼里才不算人?你根本没把我当个人看?!你根本没和我解释为什么背着我在外面有人,还是个是个比我位置还高的残废!欺负?哼。 穆辰远嗤笑了一声,他真的大概是一辈子也没说过这样的狠话。往日他参加那些助残团体,见过无数比他位置更高的轮友,能帮的事情他都会帮,因为他是切切实实的感同身受。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又真的是太愤怒了,他实在是好生气。他对楼上那个人有着十分明白的嫉妒,这嫉妒来源于对宋铭铮的喜欢和条件对比之下的不甘。 凭什么,他没有自己好看,是个比他还麻烦的瘫子,是他比自己先来吗?还是因为他比自己有钱?宋铭铮看起来完全不像缺钱的样子,也根本不在乎物质,否则那天给他转账,他有无数个机会都可以收下。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但是他更多的愤怒依然是来源于宋铭铮本身。 穆辰远本性善良,受过苦难依然乐观向上,是不愿把人想的太坏的,他更愿意相信楼上那个人和他一样彼此不知道对方存在,这一切都是宋铭铮自己做的鬼把戏。正常的逻辑也本该如此,想必没有哪个人在得知伴侣出轨时还能气定神闲的,除非是那种从西方传来的open式,开放性关系。刚开始画画时为了获得更多流量曝光,穆辰远画过类似题材的十八禁漫画。但越是有所了解他越是不能理解,现实生活中这种人的存在。 他也同样不觉得宋铭铮和楼上那个人是这样的开放式伴侣身份,否则如果想找寻第三人加入,无论如何也要在一开始坦诚相告的。他敢百分百确定,宋铭铮从未和他提过类似的要求,哪怕是一点点与此相关的暗示。 其实已经在心里给对方找了无数借口了,只是每一种都不能成立,更不能说服自己。 他自己都快死了!哪里还需要我欺负?他为什么会躺在ccu?嘻嘻,是不是因为发现你在外面找了我,被你气的?还是说你不止两个情人?外面还有一堆 穆辰远的话还没说完,后半句甚至还卡在嗓子里。只是下一秒他就说不出来了,天旋地转,根本无法呼吸。 还坐在远处的宋铭铮像是终于被激怒了一样,又或者只是踩到了他的某一个雷点。原本还仿佛若无其事一样问他要不要再来吃饭的男人忽然起身,接着就以一个穆辰远完全无法形容的速度冲了过来,甚至是穆辰远根本没有看到他过来,只是一道虚影,下一秒他就眼花缭乱,满眼只有天花板的白色吊顶了。 宋铭铮扼住了他的咽喉,直接一把把人提了起来。 小东西,其实我现在完全可以掐死你。 宋铭铮地声音居然还能很清楚的灌输进穆辰远的耳朵,只是他的理智已经淡然无存,完全不能用大脑去正确的思考他的话了。 他的满眼都是雪白,眼神所触及的也渐渐发颤,从雪白转化为黑色。 但是不行,留着你还有用处。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现在还能听见。 你再敢侮辱他一个字,我马上送你去阎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0 23:33:02 ̄20201212 00: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歌久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渣攻不得好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尘埃是腐烂的花,总在夜里弥散。苍穹之上也许有神,在注视那些孤独和糜烂,欲望与罪恶。 有些令他不适的触感,眼睛无力睁开,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回忆起,原来那是疼痛的感觉。 又花了一点时间,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穆辰远才能睁开双眼。但是眼前所视又让他很难相信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状况,仍然一片漆黑,他有短暂的空白甚至怀疑自己失明了。 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十秒,穆辰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大脑,也在痛觉扩大时慢慢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双手支配权。 ?现在是什么状况,这是在哪儿?他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接着就开始感觉毛骨悚然了起来。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4) 算是阴差阳错,他发现了一直以为信任喜欢的男朋友在外面背着他脚踩两条船。有的人就是家里的花不喜欢,在外面觉得吃屎都香,宋铭铮找了一个长相比他差的远的病秧子,比他瘫痪的位置都高,看起来命不久矣就像快死了一样。 他回到病房,宋铭铮对此全盘承认,并且完全不当做一回事,把他的尊严全部踩在脚下。自己格外愤怒,骂了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人,他实在是太生气了,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觉得血气上涌。 然后,然后。 然后他被宋铭铮掐住了脖子。 穆辰远想到这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还好,原本该有的触感都在。残疾之后他变得万分信赖自己的双手,这也成了他看到楼上那个人的时候唯一的底气,绝对不能再失去它们。 他还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冰凉的手指覆上了脖颈,触碰时的疼痛让穆辰远感到了恐惧,现在眼前的昏黑又让他惊醒。隐约中他看到自己身上的蓝白病号服,又捕捉到了真实的视觉。 这是什么意思?他被绑架了吗? 宋铭铮在恶狠狠的放话之后似乎加大了力气,穆辰远回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的手劲是可以这样大的,他在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那种不能呼吸的恐惧感此刻依然萦绕在他心头。 伸出手往外探了探,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整个装在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感觉就好像是倚天屠龙记里布袋和尚的那个口袋一样。密不透风,所以那种难以呼吸的痛苦现在依然存在,穆辰远这下终于清醒了,开始挣扎着去撕扯最上方的封口,紧接着大声呼救。 只是这一切仿佛毫无作用,不多时他就已经声嘶力竭。体力原本就不如常人,穆辰远此时此刻甚至无力去捞过自己的腿脚摸一摸是否受伤,只想着快点从这个袋子里逃出去。 他会憋死的,许多可怕的想法都从脑海中滑过。他知道宋铭铮不正常,心理有很大的问题,但总不至于会想到他真的敢杀人。像是做梦一样,这种到处是天眼存在的法治社会,真的会有人这么不管不顾吗? 然而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些,只能快速的通过呼救来排解心中的恐惧。穆辰远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从这里活着出去。 幸运的是这种担心在他苏醒后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大半个身子没有知觉,穆辰远对于感知没有那么敏锐,他并不知晓自己是在移动中还是在某个地方待着,但他用手往身下撑了撑,感觉应该是在地面上,似乎依然是医院里的瓷砖。 宋铭铮就在病房里把他装进口袋里打算把他闷气?穆辰远实在是着急,他能动的地方有限,只能死命的去撕扯口袋和呼救。在大力之下指头很快已经发痛流血的时候,上方的封口终于被打开了。 平心而论灯光不算刺眼,但太久沉于黑暗中,忽然到来的光亮依然让穆辰远感觉到刺目。他一直躺在地上,冰凉入骨,似乎多年未曾有过知觉的双腿也感受到了寒意。混乱中他摸到了自己的尿袋,还在说明他起码不至于失禁尿裤子。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又或者是这个能把一个成年男性装进去的口袋实在是大而结实,穆辰远用了很大的功夫,也没能自己从上方的开口处出来。他的双腿交缠,未着鞋袜,别扭的压在一起,也根本使不上力,他在袋子里摇摆,仅仅只靠胸部以上的力量,像条上了岸的人鱼。 接着身边有了细碎的声音。有一只宽厚的大手从上方伸了进来,接着就一把薅住穆辰远的头发,像拎了货物一般直接把他拎了出来。 穆辰远还没来得及惊呼吃痛,就又被扔到了外面的地上。沉重没有知觉的身体不能给予他任何帮助,瘫脚的脚心朝天,随着上身被带动在地上蹭着,已经蹭的四处破皮,脚趾也被挤压的发紫。下巴直接磕在了坚硬的地面,痛的他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三爷,茶。 温柔的女声拉回了穆辰远的注意力,疼痛稍稍减退,他也在此时此刻才想起来去看看四周的景象。穆辰远双手撑地,他只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酸痛,是他撕扯口袋时留下的伤痕。穆辰远伸手捡起落在身后没有知觉的别扭废腿,才能慢慢撑住上半身坐稳,这个过程并没有人阻止他,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旁观。 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或者说也许原本他一生都不太可能有机会过来。 一间目之所及就可知晓的房间,吊顶极高,一看便知是别墅才能做出来的。四周的装修摆设都极为豪华,以酒红色和黑色为主色调,相当复古又奢侈。 并且一看就是宋铭铮喜欢的品味。 穆辰远自认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但审美这方面接近他的职业就是另作他论。有时候他需要画出房屋的架构和装饰,询问过宋铭铮的意见,得到的答案和此刻他所处的环境差不了多少,刚开始时他们偶尔会聊聊相关话题,宋铭铮几乎是他所见过最博学的人,那时穆辰远对他的看法简直是溢于言表的崇拜。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然没有时间精力去分析,视线只是匆匆扫过,一闪而直接落在了他的正对面。 视线正对面是长长的横条矮茶几,有端着茶水的侍者正在奉茶,而后是一组复古欧式沙发,深色牛皮为主,乌金木框架。正中只坐了一个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穆辰远从没见过的正装。但打扮正统,坐姿却算不得正坐。倚在沙发上面带了几分慵懒,容颜倾世,神情又是罕见的放松。 穆辰远简直快不认得他了。 这一切都实在超出他的接受程度,按照过去他对宋铭铮的短暂理解,出轨被发现一时激动掐死他都尚且可以算在正常范围内。然而此时此刻,他实在是不懂宋铭铮想要干什么。现在他甚至是不明白,宋铭铮究竟是何许人也。 你你要干嘛?这是哪里穆辰远率先出声,他必须双手撑地才能以一个往前的姿势在地上坐住,两条废腿瘫在身后,布满沿路的尘灰。一时半会看起来,又有些他当年流浪的样子了你再惹我,我回去就告你!我我和你说,我要去残联仲裁的。 宋铭铮微微俯身端起茶,一手拈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浮上来的茶叶。对穆辰远的质问充耳不闻,脸上又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了,这一回,似乎假装都懒得再装,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抬头再给。 宋铭铮!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忽然的惊声尖叫,像是打破了平静的潭水。穆辰远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被这种未知的恐惧在分分秒秒中击溃。可又无能为力,不能通过双手做的事就只能通过声音,其实防守能力一层比一层微弱。 宋铭铮终于舍得抬起了头,眼神阴郁,像是被这声刺耳打破了好心情,接着伸出一只手悠悠一挥嘴堵上。 一旁伫立的保镖立刻上前,穆辰远认出了那只把他从口袋中生硬拽出的手,拼命挣扎着扭动,但却毫无作用。保镖走到他身后一手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用长宽黑色胶布在他的唇上缠了好几道,粘压格外紧实。 因为这一番被动的移位,原本撑地的双手在虚无的抵抗着。穆辰远顿时失去了重心,在保镖缠完胶带松手之后,他却再难顺利的坐回去,而是狼狈的倒在了地上。穆辰远的一只手被他压在身下。但他无力再依靠现在的姿势把上半身抬起来,抽出那只被挤压的手臂,一时间酸麻疼痛统统袭来,他倒在地上却连呜咽也发不出了,只能脸贴地的趴在地上,睁着眼睛无声无息的放肆流泪。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是不急。看起来,他似乎又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心思,配枪被他解了下来,正无所谓的扔在茶几上露出一半。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忽然又有女声打破了局面三爷,伯里斯医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2 00:01:08 ̄20201213 04: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xxxxxx、思雨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伯里斯赶过来的路上,实际花了不少的时间。 他并未在急切的电话催促中得知事件的全部经过,因此并不能充分去推测宋铭铮的心情如何。这过程尤为煎熬,只是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的经历,又不得不被账户里的巨额汇款说服。 宋铭铮在西城别院等他。 他知道贺听昭在医院住院,那么对其他人而言,尤其是他,就是失去了唯一的□□。贺听昭在家的时候,这个暴虐的男人往往显得要平和许多,一般他不会愿意在家里做些极端出格的事,更不可能直接在贺听昭眼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他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是受教于资本主义的熏陶。其实从内心深处,对于贺听昭这样的病人,其实他是觉着没有什么再抢救的必要了,因为对于社会而言他们无法作出贡献,对于生活上的伴侣来说,他们也是一种负担,过去碰到许多这样的病人,他都是直接建议放弃的,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宋铭铮这样执着,也像宋铭铮这样疯狂。比起贺听昭来说,他始终觉得宋铭铮更需要医生,一个非常优秀的精神科医生。但是这对伯里斯而言,也是不能说出口的话了。 但是宋铭铮不愿意,那他就没有办法,毕竟宋铭铮既有可以威胁到他的权势,也有开出让他心动的酬劳。 三爷今天看起来是心情不错。伯里斯被领着进了房间,他扫视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于是心情就稍稍放松了下来。感觉气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峻。 对于伯里斯和他的团队而言,重要的人始终只是现在仍然躺在医院里的那一个。而不是现在目之所及的这一位,像一个货物一样,像一堆垃圾一样,像一个只是细胞组成的残败□□一样,倒在宋铭铮面前匍匐的瘦弱男孩。 似乎没人把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过。 你觉得我心情好?宋铭铮嗤笑了一声,他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长腿一抬放在面前的矮脚茶几上。稍稍勾了一点唇边,瑞凤眼中眼波流转,似乎就敛尽了一世的风华。但是那种美色之下又是非常残忍的张扬与野心,宋铭铮的唇色天生很深,妖冶的唇边于是就好像是染了血手术没做之前,我不可能心情好,所以你来见我还是小心一点。 这话从二十几岁的青年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开玩笑的一样。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又不像是真的开玩笑,好像眼前这个人所有的话说出口都是这样带着玩世不恭的轻佻,但是那些认真可怕,并不是只有和他对话的人才能听出来。 伯里斯扫了一眼还趴在地上挣扎的穆辰远,男孩子口中呜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流着眼泪看起来十分可怜。但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同情心,而是快步走过去,伸出脚拨动了他一下,这一下力气并不大,但是已经足以给向地面趴着的穆辰远借力把身体翻过来。 伯里斯并非是出于什么善意,只是这的的确确帮穆辰远获得了一口新鲜空气。他仰面朝天,只有上半身是仰面的,从腰部以下仍然扭曲的趴着,双腿纠缠在一起,瘫足相叠,脚尖相抵,但因为足背拱起,脚趾内缩,脚心中又存着很大的缝隙。清晨包扎好的伤口早已散开,剩下的几层纱布已经蹭上了肮脏的灰尘,原本这双脚该是从不下地的。 他睁着一双大眼朝天,还在不停流泪,不知内心是何感想。喉咙中发出不甘的声音,此时此刻还在胶布下试图挣扎,但已经精疲力尽,哭的双眼通红。 三爷你这样可不行啊,这样的话他这个身体以后就没法用了。 伯里斯半身俯下去,他带了洁白的医用手套,因此没有伸手去触碰穆辰远的脸。只是稍微的用眼睛观察了一下,随即就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要以贺少的身体为主,千万不能因小事误大事。伯里斯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反应。且不说他实在是对穆辰远没有什么同理心,另一方面他必须听命于宋铭铮,任何人的死活都只是看他的心情罢了。这个男人极度偏执,是他见过最反社会的那类人如果不好好调养的话,那它的指标会差很多,手术上会出现很多本不应出现的危险。 那是你的问题。 宋铭铮闻言掀起眼皮,冷笑一声手术中没有失误,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我已经为了这件事情付出了太多东西了,时间精力全都不算,小昭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面,我都没算在你头上。伯里斯,你和这个。宋铭铮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为躺在地上的穆辰远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他伸出一节白玉般的指尖松松一指和这个穷乡僻壤里来的小畜生一起,把我的耐心给磨的干干净净。 都是因为你出了这个好主意。 穆辰远躺在地上,双眼只能看到上方的天花板,但是他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可是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宋铭铮在说什么。 小昭?那是谁?穆辰远想来想去应该是指楼上ccu的那个人。可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听起来他们对自己是有目的的,可现在这种局面,难道不仅仅只是因为宋铭铮脚踏两只船吗? 他不懂,不明白,现在只是很害怕。他想回家了,他不想在这里了,以后也不会再和宋铭铮联系了,他爱找谁找谁吧。 实在抱歉,三爷。伯里斯叹了口气,他稍稍对宋铭铮行了一个礼,以示歉意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且一开始我并没有建议您亲自去接触他。因为这对于您来说,或者是对于贺少而言,都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瞧你吓得,我还没说现在会把你怎么样,就忙着把责任全都推给我了。 宋铭铮哼了一声,终于不急不慢的站起身来。长腿绕过矮脚茶几,皮靴的底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噔噔作响。没走两步他就绕到了穆辰远面前。从上而下的俯视着穆辰远,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穆辰远也很习惯,因为他一直是一个以下往上看的姿势,去仰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他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爱情也会是这样,有一个人也会从上而下地看着他,他们的目光也会相对,在半空中互相凝聚在一起。接着他的爱人就会慢慢地蹲下身来,变成和他平视的样子,他们一起走向光明的未来,成就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自己的家。 这些宋铭铮全都做到了,只是结局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宋铭铮轻松的蹲下身去,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了。接着就伸出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毫不费力,轻轻松松的就把他嘴上紧裹的胶布撕了下来,只是那力道不轻,穆辰远的嘴唇立刻被带掉一层皮,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男人一只手支着下巴,似乎并不着急,又像是在等待什么,饶有兴趣的盯着躺在地上不停挣扎的年轻男孩。 他的容颜比以往更盛,精致的无懈可击。眉目里却去掉了往日的那些收敛,眉梢眼角似乎全都变成了呼啸而来的刀。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5) 穆辰远已经躺在地上,因为恐惧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他从未了解过,现在也非常惧怕的人,仍然发出了质问。 你为什么要绑架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我回家,我要回家。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联系了,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了,当我们从来没有恋爱过。 穆辰远声音虚弱,但眼神坚定。他很害怕,但是并不畏惧。 正因为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所以他有别人都没有的一腔勇敢。 宋铭铮蹲在他身边,近在咫尺的距离。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忽然笑起来,漂亮的可以说是能勾魂夺魄也不为过,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是连穆辰远都看得懂的嘲弄。 我和你?恋爱吗?宋铭铮轻轻侧过脸去,嘴角还挂着那抹未曾完全褪去的笑意你脑子坏了吗?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过? 我从没骗过你,就像我是真的很喜欢。 你的心。 穆辰远即使躺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也是怒斥反驳宋铭铮。但是他很快就停住了,并不是因为他忽然冷静,而是脑海中忽然抓住了某一个点,此刻被无情的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他不愿相信,也根本无法接受的现实。 从他和宋铭铮见的第一面起,宋铭铮从未主动过,这是穆辰远一直都明白的。开始只是逐渐的接近他,会帮他忙,那时候他在医院住院,经常能碰到宋铭铮,就好像是他们每天都在巧合的相遇,可又不得不让人想到是刻意的安排。 这并不难发现,宋铭铮似乎也懒得隐藏。深陷爱情中时,他只觉得那是宋铭铮对他的喜欢,只觉得满眼都是浪漫,后来他和宋铭铮求证过,宋铭铮也默认了那时候每天都在等他。 结果后来是穆辰远自己主动要的微信,主动提出的出院后继续见面,以及后续一系列的深入交往。然后他们就自然而然的搬到了一起同居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宋铭铮开始要求他复健,又给他找了自己的房子,要求他去自己指定的医院,直到现在。 他们连牵手的次数都很少,甚至都不能算作牵手,只能是他和宋铭铮一起同出去,宋铭铮走的太快,穆辰远从后去牵住他的衣角。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没有睡过,接吻过,甚至是拥抱过。只不过是宋铭铮每天对他百般呵护,亲力亲为的照顾他的身体,每当他自己低血压起不来的时候,或者是他头晕的时候,下雨天的时候,宋铭铮经常会亲自去抱着他上下轮椅,那时候自己才会在他的怀抱里。 只是这一点点的温存给了从没恋爱过的穆辰远错觉,会让他觉得他们已经做了许多情侣该做的事。 会让他认为自己已经在恋爱中,得到了全世界最体贴优秀的恋人。 然而实际上,实际上。 穆辰远想到最后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还谈什么脚踩两只船,谈什么谁是三谁被三,他从来没有正式的和宋铭铮交往过。 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宋铭铮会接近他,只是在这种忽然到来的真相里。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愚蠢而陷入了一种巨大的伤悲之中。 他算个什么东西啊? 见穆辰远不说话了,宋铭铮也不着急,笑眯眯的打量他。眼看着他的双瞳因为震惊而放大,然后慢慢的梳理思绪找回视线,最后落到自己的身上。 想完了?没有吧? 他凑近了一点,这在穆辰远的记忆中算是第一次,他并不是因为要照顾自己而主动凑近。 虽然说这句话完全没有什么必要,但是我总觉得应该给我爱的人一个交代。你见过他了,在医院里。 宋铭铮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只是眉眼仅在这几句时变得格外温柔,声线中都染上了几分缱绻。 穆辰远,我从没有喜欢过你,哪怕是一秒钟。 宋铭铮站起身来,像是心情稍微好了点。即使这已经完全代表了他过去的大半年全部是在浪费时间,也不能阻止他此时此刻的如释重负。 无视于穆辰远因为太过震惊而发颤的双唇。 他往房间外走去,似乎是不想再浪费时间。 扔进地牢,每天让营养师送饭给他,不吃就打到吃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3 04:53:59 ̄20201213 23: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困但就是不睡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人间浪漫至极。在雪落之前,刚好掩埋了漫长岁月里的黑夜。 只是不知今夕何夕,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白昼的温柔。 穆辰远已经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很长的时间,只是人处于黑暗中时,对时间没有那么确切的感知。头脑中混沌一片,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种地步。 一切来的太快,他从一个普通人正常的生活中立刻坠入这种光怪陆离,好像只用了一场恋爱的时间。 他很恐惧,很慌乱,但残疾的身体又让他无能为力。或许这只是借口,穆辰远已经隐约有了一点感知,那就是宋铭铮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所以他才有那些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的疯狂与偏执,于是这和他残疾与否都没关系了。 可能仅仅只是他倒霉而已,真就会有人无法无天。像是返祖了一样,随意杀伐决断去判定同类生物的生死。 严格来说,穆辰远所处的环境并不是与世隔绝。除了一天之中的大多数都处于绝对黑暗中之外,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每天会有营养师来专门为他配送餐食,虽然看不见具体的东西,但是尝到嘴里其实味道很不错。虽然没有护工在身边,他看不见所以也无法自己做,但是每天有佣人来专门为他打理身体,不至于让他因为尿袋满了而被活活憋死。 只是对于穆辰远而言,这种生活仍然像是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一样。 因为害怕他挣扎逃脱,即使是穆辰远下半身瘫痪,在每天吃饭和打理身体之前,都会有人来专门把他的双手捆绑起来。一开始穆辰远是真的十分抗拒,他完全不愿意就此被束缚,所以挣扎的十分厉害。但是正如宋铭铮所言,因为得了命令,假如他不听话,就会有保镖来专门的对他进行殴打,并不会致人重伤或者死亡,但是非常折磨。 疼痛不说,对精神上也是一种极大的创伤。 穆辰远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想明白了。如果他还想要出去,那就必须先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件事是他很多年以前就明白的。因此他不再抗拒每天的进食,看起来乖顺了很多,但在理智恢复之后,穆辰远无时无刻想的全都是如何逃出去,然后向外界求救,找警察去揭露宋铭铮的罪行。 一定不止我一个人遭遇吧,吃饭的时候,他这样想着。 虽然他尚不明白宋铭铮是什么人,到底是不是那种令人颤抖的恶魔。但是很难想象方寸大乱之后人还能再度找回理智,这又要感谢于少年时流浪的经历,总是比常人要意志坚定。 小时候他没能死在饥寒交迫的冬夜,就相信如今也不会死在这里。 每天短暂的可以看到光亮的时间有几次,就是外面有人进来的时候,不管是送饭还是帮他更换尿袋。于是穆辰远就知道了哪里是门,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害怕时间长了下去自己会失明,所以每当外面有人开门时,他都会尽量多去看一看,争取多适应些光亮。 宋铭铮一次也没出见,他已经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然而他还是没有找到可以逃出去的方法,不管是不是他的残疾影响了他,这都不能改变他见在必须被囚禁于此的事实,直到。 直到那一天,算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是穆辰远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兴奋或者是征服感,反而有一种被深深碾压的无力。 他终于明白,原来有人会在爱情中如此自信。或许是他们彼此都这样自信,但那是穆辰远并不能理解的事情了。 宋铭铮从未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东城结束了连绵不绝的阴天,但是雨好像又来到了西城。 今年的雨季实在太长了一点。 贺听昭被人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短暂的意识,他靠在头枕中缓了很长时间,才能稍稍的喘一口气。 血氧饱和度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第一时间得知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其实也算不得太意外,那一天分明他也隔着玻璃见到了穆辰远。 于是往后的一切,凭借对宋铭铮的了解,贺听昭也大概可以再猜出来了。他原本不想再耽误这几天,但是实在起不来床。也不能和主治医师说太多,否则宋铭铮会知道,那他就不开心了。 可细来想想,贺听昭又轻轻叹气。没必要,真的是没必要啊。 身体大半都未康复,贺听昭实在是虚的很。宋铭铮过去基本上不让他问什么事,就是担心他太操劳。事实证明这是对的,这一段时间因为这些繁复的琐事,他的亲力亲为已经让他的病情加速了许多。 护工们先把他抱到轮椅上,也趁着他那一会儿的不清醒。两人赶忙把氧气机抬下放到电动轮椅后置处,另有一人把氧气面罩同时给他扣上。等贺听昭在轮椅上靠好,一人轻柔的抬起他的虚弱细弱的双臂一些,其他护工眼疾手快,立刻把准备好的毛毯从他的腋下盖好,完全遮住瘫废的躯体,整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虚虚下垂的脚尖。 到了这时众人自然也不敢动,只能等贺听昭先缓过来,再进行下一步的决断。他们做这些照顾的事已经非常熟练了,对主人的身体十分熟悉。两名护工立刻蹲下身去为他按摩腿脚,瘫痪的时间太长,贺听昭的肌张力并不明显,没有那些大幅度的痉挛跳跃。裹着护理袜的软嫩瘫足软趴趴的向下垂着,和小腿的软肉一起随着重力轻轻晃悠。脚尖因为微微的内缩而使得一双瘫足成了半月状,但又显得小巧了不少,只有将它们从拱起的脚背处向下按压,使它们被动的压平变得和正常人的腿脚一样,才能看出来原本的尺码,因此瘫态格外明显。 另一名护工则快速地为他按揉胸口。沿着心脏附近打圈,慢慢的扩散包括他的左肩位置,整个轻柔的按摩,为他减轻心脏负担。虽然事实上这并不会让贺听昭好上多少,但是起码聊胜于无,更主要的是对于宋铭铮来说也是一个交代。 以前他们并不需要做这项工作,这只是在这一年之内贺听昭病情快速发展的结果。 好了好。 半晌过后,贺听昭终于发出了一丝干枯的声音回应。鼻子上的氧气面罩压的他很不舒服,如果长时间佩戴口鼻处会红肿破皮,也有些影响说话换个鼻氧给我。 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戴着难受,还是因为他要去见那个孩子。 贺听昭在心底多少有点埋怨自己,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幼稚。可是他又不能放任自己把虚弱的一面展示出来,毕竟多少也代表了宋铭铮的脸面,无论是见这一个人,还是要在觥筹交错之时在外面见许多人。 护工依言给他换了鼻氧,一根绿色的细管从脑后链接,的确是比面罩方便多了。只是容易跑偏,贺听昭多少会觉得有点难受。 但他其实无所谓,能忍的事就算不得事。 说是地牢,其实并不全然是。西城别院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群。附近所有的别墅全都被宋铭铮的父亲当年一并收购而后连接在了一起,附近戒备森严,安保设施极为到位,俨然成为了一处私人的小小王国。 贺听昭是这里一半的主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建筑中,但也自然可以在这里的任何地方穿梭。有些地方他很少去,一部分是碍于身体原因,建筑群实在太大他不方便,有些则是宋铭铮不让。虽然宋铭铮从没和他明说过,但大多时候贺听昭并不需要太过明显的示意就能够明白。 最西边角落的那一栋,则是宋家曾经私设的刑堂,往下就是地牢。那些得罪过宋家人的,有来往过节的,自然就按他们道上的规矩处理。 规矩到了这一辈,就是三爷说了算了。 人上过刑,要是还剩一口气儿了就扔进地牢里,是死是活全看天意造化,也看宋铭铮的心情。 贺听昭受伤之后是第一次来这里,上一回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他还要收起善良与恐惧,陪在宋铭铮身边,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看起来很残忍的人。 时光一去,物非但人还尚在。 心里稍微有一点感慨,但他很少会陷进这种情绪中出不来。贺听昭侧了一点头,他没办法把脖颈转动的幅度太大,护工赶忙附身下来替他揉捏。 进去。 他的声音不大,落进旁人的耳朵,还不如远处刮来的一阵风声,但是每一次都是言出必行,几乎没有可以回转的余地。可即使明知如此,护工依然十分担心,于是小声劝道贺少,里面寒气重的很,咱们身子要紧。要是三爷知道,可又该担心了。 你说,他什么能不知道呢?贺听昭轻轻笑了一下,他见在的每句话都说的很慢才能平稳的呼吸,但还是尽力让人可以听清。久病重残的青年倚在电动轮椅高高的头枕中,脸色苍白但仍掩不住温柔,眉眼微垂,话语间又带了点无奈和宠一会儿等他回来,我总还是要哄他的。没事儿,我在这里,他好哄的,不会怪你们。 推我进去吧。 第68章 刑堂是明亮的,收拾的很干净。 刑具从轻到重沿着一条长长的通道延伸,两侧的客房改成了许多不可告人的密室,但是从外表而言,它们更像是一种普通的家庭装修,甚至还配了茶室,以供行刑者小憩休息。 同贺听昭记忆中的大差不差,依然是宋铭铮喜欢的那种风格。极端主义里又偏要踩些浪漫,可能他们这样的疯子就是喜欢那种属于自我的仪式感,给你一颗子弹再送你一捧花。 以前贺听昭曾经尝试过让宋铭铮接触一点普通人会喜欢的爱好,不论是他受伤前还是受伤后都曾努力过,但能让宋铭铮真正提起兴趣的,贺听昭没有发现哪怕是一点点。 他会跟着自己做许多的东西,以前滑雪,画画,骑马,击剑,潜泳,受伤以后宋铭铮会陪着他四处旅行,前几年他身体还算好的时候,基本上说想去哪儿宋铭铮会推了工作立刻安排带他过去,不会有任何推脱或者不耐烦,生活上哪怕是复健宋铭铮也会在身边陪着,送给了他一整个耐心。 只是这些必然要有他自己的参与,倘若不然,宋铭铮可以就自己在房间里一动不动的待一整天,也不吃不喝。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发现宋铭铮有这种习惯的时候吓了一跳,看着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一个人呆坐,和此时此刻身下地牢里的人相比,贺听昭其实不觉得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那会儿他也没开灯,只是光脚踩在地板上跑过去,摸着黑趴去他怀里求抱。还尚未成人的少年臂膀远不如现在宽阔,但仍然能把他一把圈住,胸口温热。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6) 然后握住贺听昭那时还是健康的腿脚,惩罚性一样的用了一点力,再掀开衣服放进怀里暖。 地板好凉,小昭要穿鞋。 那时候他就觉得宋铭铮心理上肯定很不正常,也许是受他家族氛围的影响,也可能是一个人漂洋过海独自在s城生活造成的孤独,又或者他就是宋家培养出来的,最适合的那个继承人,他的兴趣就在生杀屠戮中,就在那张完美皮相下的反社会人格里。 贺听昭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或者足够温暖他。那天在酒吧里,他靠在包间里看到那个跟在宋铭铮身边的男孩,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很切实的答案,但仍然有一点酸涩的惆怅。 假使他不曾受伤瘫痪,又或者也保留了一双手的控制权。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量,能够拥抱住宋铭铮就很好。 宋铭铮一定不会推开他,可是自己又偏偏做不到。 如果他有那个男孩一样的活泼开朗,这十年过去,他的爱人会不会也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他们不需要面对今日这样的荒唐事,只要过着和其他人一样普通又很幸福的生活。 阿铮,我知你辛苦,也知你是多努力的拥有了如今的一切。 可是,可是。 曾经的海誓山盟,说的甜言蜜语,可没有哪一句是想让你今日还受折磨。 即使说过无数次,可你从没当真过,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的病痛负责。 走廊的灯渐渐暗了,设计者很有恶趣味,走廊两侧的涂鸦渐渐转为深色,接着慢慢扭曲一团。等人打眼一看,就会发现变成了颇有些恐怖意味的墙面画。像是十八层地狱,慢慢往最深处走去。 尽头就是电梯,只有一楼与下行键。 贺少,要不您有什么话,我们去帮着交代?电动轮椅推的本来就慢,要顾着平稳,省的贺听昭坐的难受,护工更不敢加快速度。这一节长走廊,竟然也零零散散花了几分钟,快到电梯旁时,护工还是不太放心地劝道您这才刚出院呢,身子哪里能好透,下头冷得很,是可容易生病的。 没事我在哪不容易生病?贺听昭微微颔首,他每说一句话都能感受到灼热的疼痛,密密麻麻犹如针扎早点结束还能早点回去休息吧?放心了就是。被摆在腹部的蜷缩瘫手颤巍巍的抬起一些,慢慢沿着轮椅的把手凸起一点点蹭到把手上,绵软软的抬起一点腕子,整个手掌立刻下垂,他就用那掌根部的手背,微微蹭了蹭身旁护工的衣角陪我下去吧,不怕,阿铮不会说的。 我只要没死,他都会很乖。 护工哪敢看他这么使力,赶忙拖住他发颤的手腕,重新在身侧摆好。接着就也不再多劝,按下电梯送了贺听昭下去。 刑堂尚有光明,像个可以正常居住的地方,下面就是真的昏黑一片,别说贺听昭,就连关照他的护工都有些视线模糊。但这个地方是本来就没装几盏灯,唯二的两盏吸顶灯已经不知道使用了多少年,分散在很远的地方透露着昏黄的微光。 四周很冷,又散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恶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甚至是略微有些恐惧,这其中大概是有长年累月不见天日,闷死病死的关押者,只是似乎贺听昭人在这里,跟随他的人就多少定了定神。好像这个歪在轮椅里如果不是有胸板和束缚带固定住,连轮椅都坐不住的病弱青年,的确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样。 贺少。 黑暗处有了动静,来人是一男一女两个地牢的看守,身材魁梧精干。贺听昭眯眼看了一下多半有了些印象,多年前他们也是在宋铭铮身边的心腹之一,性格残忍暴虐,难怪这么多年没见了,原本被打发到刑堂下的地牢,但又不得不说算是一个好的去处。 有的人就是会以折磨同类而感到快感,宋铭铮远比自己要了解他们。 上面没传信儿,不然知道您来。男女态度倒是恭敬,相互对视一眼笑道我们就在下头收拾收拾了。 我来也没和他说的,反正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咳咳咳贺听昭只觉得好久没在这么冷的空间里待过了,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咳嗽,一动鼻氧就会偏离位置。护工赶忙去帮他调整,又隔着衣物帮他有规律的揉胸。脚背拱起的左脚被带的微微侧动,踩在软枕上也有些不稳当,脚背轻轻翻转,有些脚心朝天的趋势,护工依次帮他按摩,但他整个人依然看起来十分无力,昏暗中无人讲话,只在等他身子再缓一会。 这中间男看守的信号响了一声,他拿出一看,出声提醒贺少,三爷那边传消息了,不许我们留您太久,要不我们送您上去吧。 开门,把前几天带来的那小孩给我看看我一会就走。 贺听昭也不想为难别人,在宋铭铮手底下讨生活本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就不要因为他自己再徒增事端了。 女看守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身旁男人的意思,得到默许后回应我去开锁。这边,请跟我来。 护工推着轮椅在后面跟上,这一段路又走了不算太近的距离。 你看看阿铮,贺听昭倚着头枕乏的厉害,他在心底默默想,你说,这是不是麻烦我了,你要多疼疼我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一定打架!感谢在20201214 23:36:33 ̄20201215 23: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疏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疏桐17瓶;渺乾、殇洙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这一路散发着恶臭,近到门前,似乎路面又有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泥水。贺听昭虽不用下地走路也看不真切,但瘫痪这么多年,轮椅碾过地面时的声音不一样他还是听得出来。连护工也觉得这样似乎不行,中途将他腋下的毛毯又稍稍整理了一番,往上带了带,好不让下摆处擦了地。 女看守走在前头,声音不带什么感情三爷亲自嘱咐的得看紧点,里头不太好走,贺少小心。 其实一个路都走不了的年轻男孩能有什么麻烦事,跑自然也是跑不了的。这里的行刑者不止他们两人,只有他们大多守在地牢,但也并没有谁把穆辰远真的当一回事。 换了其他人也许还能动动私刑心头快活快活,宋铭铮一向给予他们这种自由。但穆辰远是用来给贺听昭换心的,蹭破点皮都得往上头报,就更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了,但这某种层面来说也是绝对的好事,少了许多苦痛折磨。只不过又显得可悲起来,事到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穆辰远到底在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在宋铭铮眼里,整个一副皮囊都只是为了盛放那颗心脏的容器,是真的,连个活人都算不上。 可唯独他自己还不知道,即使已经做了无数的可怕的构想,他仍然没有得到最终的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绑架。穆辰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是别人的爱情中的一颗微沙,风一吹就会散了,连个影子都不会留的那种。 说起来残忍,但是这里的人们又都习惯了。 包括贺听昭自己。 就在他在轮椅上坐的腰酸背乏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最深处。这里比刚进来时更冷,贺听昭整个左肩都开始泛酸。连带着他的那只已经多年不能动弹的蜷曲左手,整个都开始变得酸疼起来,有一些微微的痉挛。 只是那动弹并不明显。连护工都未能察觉到。左手仍然虚虚抱拳的佝偻在胸口。像是一只过了水的,滑稽可笑的鸡爪。 宋铭铮不在他身侧,否则这几乎全然无用的四肢,是一点颤也不能让他有。贺听昭不会因为这点痉挛有任何感觉,也用不着让护工帮他揉捏,只是没来由的,随随便便,他就又想宋铭铮了。 感情真是很难说的一件事。 女看守把外面的灯亮起来,这附近居然有灯,而且相当明亮,一瞬间灯火通明。 她打开电子大门,随着咔嚓咔嚓的开门声,内里还有一串铁门,被她找到钥匙后开启。 您这边快着点,我们不急,三爷会怪罪。人给锁在柱子上了,他就是爬也爬不动,安全完全可以保证。 于是灯火辉煌处。屋里的人终于和他有了一瞬间的眼神交接,就像是那天在医院里一样,只是那时候他们之间隔着一扇巨大的玻璃,但此时此刻却是彼此真正的面对了。 穆辰远觉得有些冷。原本他是不觉得冷的,可能是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但是等外面的大门真的完全拉开了,那一刹外面的灯光照进来,除了双眼忽然的刺痛之外。那股让他一开始感觉到痛苦的的寒意,又重新席卷而来。 他看到那个人沿着光被推出来,坐在轮椅上缓缓进到了像是属于自己的黑暗中。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外界的光亮起来并不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一次和过去不一样,一定是他是有人来找他了。穆辰远在电光火石中想过来的人会不会是警察?会不会是救他的人?他甚至想过来的人,会不会是宋铭铮?可来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个在医院里他见过的青年。 虽然说这句话完全没有什么必要,但是我总觉得应该给我爱的人一个交代。 给我爱的人一个交代。 第一时间的反应,穆辰远几乎是要把嘲讽说出口,怎么,难道你没有得到交代?偏偏要来看看我这个情敌?还是你想看看我被折腾成什么样,想要来炫耀一番胜利者的嘴脸。 唉阿铮真的是。 等人走近了些,眼睛也适应了,穆辰远才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这个人长得就是非常的普通,也许并不能说是普通,穆辰远其实很明白,现在轮椅上的这个人,就完全是被病痛给折磨的。比如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状况,那是因为他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常年下来要讨生活,因此身体素质相比较对方来说要好很多。对于瘫痪病人而言,加强运动,多些活动,是打好一个良好身体的一切基础。 宋铭铮说的爱人,看起来也不像多有福气的样子。 只是又打扮的好像和普通人不一样,穆辰远读书不多,只觉得除了残疾,他浑身上下只写满了矜贵两个字。 这和宋铭铮一模一样。 电动轮椅很高,看起来十分厚重,但是又并不是穆辰远过去印象里的那种笨拙影响活动的。他被身后的护工推进来,裹着纯白的棉服,一般男生很少有穿这种纯白颜色的衣服。就好像他并不需要走路,所以也不会沾染尘埃一样,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保护的很好的样子。 毛毯从腋下盖到了脚尖。穆辰远都看不太清他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除了坐姿有些微微的歪斜,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蜷缩的手出卖了他的残疾深重,是完全不能自理的那种病人,不知道宋铭铮在他床前又伺候过几次。 青年歪在轮椅上垂眸看向他,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侧过脸去,他像是连转头都有些吃力的模样,只这一个动作便使他轻轻皱了眉,然后穆辰远就听见他出声嘱咐道去,叫几个医生先下来给他看看,这怎么能行呢?身上多半得起了疮了。 你是谁? 他听见自己在问,但是喉咙仿佛已经不受他控制。穆辰远挣扎着把上半身支起来,右手手腕套上了手铐,他只有左手可以用来支撑身体。勉力坐起来后他靠在墙边,呼哧呼哧的喘气,总算有了些可以和对方平视的资本。下半身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态趴在地上,穆辰远用左手捞过双腿,把它们在面前扔到地上摆好。这整个过程没人阻止,但就跟在贺听昭身后的护工也并未上前帮忙。 我一般怎么介绍我自己?贺听昭倚着头枕,等他把自己调整好才开口说话,声音虚虚说我自己是宋夫人的话,是不是很欠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1215 23:42:20 ̄20201216 21: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晒焦的一双耳朵_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六爱吃香菜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宋夫人。 虽然是gay,男人自称是某某的夫人,这让穆辰远感觉很不适应,更让他此时此刻有一种被嘲讽的抑郁感。 只是眼前轮椅上的青年似乎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尴尬,模样看着比他大几岁,但好像又比他老练很多。 你装什么啊? 穆辰远对他有着几乎是天然的敌意,哪怕是和宋铭铮的偏爱无关。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起来,但是多少也猜出了和眼前这个人有关。不知道是不是他知道宋铭铮和自己的关系,而怂恿宋铭铮做出了这件事,又或者是给他吹了什么不该吹点耳边风。 原本穆辰远并不会对这样的人有什么恶意,或者是说他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抱有善良,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也不得不对眼前的人充满戒备和提防。 更何况一句宋夫人,又让他想起过去这近一年的自作多情,实在是足以让人心里崩溃。 宋夫人?那你管他管的可是不够严啊,知不知道过去这一年中他有很多时间可都是和我在一起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俩是什么关系?穆辰远并不会说什么太恶毒的话,只是事到如今他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还能不能回家。所以很多事情在心底里他也都还没看透,但是话语间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即使理智上知道一切的事情都是宋铭铮自己指使的。可能很大的概率都和眼前的这个人无关,这个病重的,残疾的,和自己也许可以感同深受的人,是无辜的。 可是穆辰远当真不想放过他,哪怕是能让他难受个一时半刻也好。 你多无辜,宋铭铮那样的人都可以亲口承认你为爱人。你似乎已经拥有了一切,但是我又有什么罪呢,我从来不认识你,也从来不认识你们,我是多么努力的生活,多么努力才看到未来的希望。只是为什么,我只是认识了一个人,然后被他诱惑,谈了一场似乎是只有单方面承认的恋爱,接着成为了他精神上的俘虏,现在还要在这里受到屈辱,再见到你跑来炫耀。 穆辰远在心底愤怒,他不知道贺听昭此时此刻看在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到底有多可怜。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还是说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想来平衡一下自己残疾多年没有人可以让他再平衡的那种虚荣心。 这地牢待的久了,昏暗不说,贺听昭连骨头缝里似乎都能感到一种冰冷的寒意。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一点折腾,随随便便就容易感到比以往难受许多的疼痛。只是现在医生还没有赶过来,因为生怕穆辰远受了刑有伤筋动骨,所以移动中会加剧伤口的严重程度。他原本的设想是让医生就地给穆辰远检查一下,然后就差人把他送出去。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7) 但是这小孩伶牙俐齿,显然是把自己很认真的在当做假想敌。 贺听昭喘了一口气,佝偻着蜷缩的鸡爪废手轻轻在腹部蹭了蹭,几乎无人察觉。他是想去伸上来缓解胸口的疼痛,只是奈何手臂无法抬高,所以只能在微微凸起的腹部做这些下意识的动作。 他慢慢开口,吐字似乎又更艰难了一些。但他宁愿说的慢,也要把每个字都讲的清楚阿铮开始时当然不愿意和我讲,但是我要是问他的话,他也是会承认的。你也该知道你们不是那种简单的恋爱关系,如果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现在我也不会在这里。贺听昭悄悄勾了一点唇,那当真是有一点骄傲的笑容,来源于对于爱人的绝对自信所以我知道你们很多时候都在一起,但是他对你什么也没做。现在他把你带来这里也是因为我具体的事,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想知道了。我会送你出去,然后给你一点钱。 这一段话对于贺听昭而言,已然是太长了。虽然说的很慢,但是以他现在的肺活量也早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每句话的音量,语音颤颤在不大的房间里,每个字都颤抖,但他还是耐着心把它说完,尽量地体现了一个作为宋铭铮伴侣的风度。 其实他是没有那种一定要和别人嘴巴上争什么高低的性子,过去的很多时候如果有需要的时候,能让他都会让。只是无论在哪儿,扯上宋铭铮就又要顾着三爷的脸面,他这个身体本来说出去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其他的事,他能自己解决的,就更不想让宋铭铮难堪。 你们这种人都是这么高傲的吗?你到底在装什么啊?穆辰远瞪大眼睛,觉得难以置信。他现在又觉得眼前这个重残的瘫子和宋铭铮的确是一家的了,蛮横且不讲道理。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受害人,他没说一个字的道歉,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宋铭铮,以及不知道是不是在维护,那个穆辰远现在感觉十分可笑的爱情今天我在这儿关着,明天可能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啊?我跟你说,这个人心里是绝对的有病,他是真的有问题!你也别谢谢我,换个人也不会这么和你说,我也是看你可怜。 年轻的男孩哼了一声,好像是很愤怒,看向贺听昭的眼神又好像是很不屑。或许是面前这个人比他自己的残疾更重,让他有一种对方弱不禁风的错觉,也可能是因为他眉目生的温柔,因此会神奇的让人在阴森的地牢中也感到放松,穆辰远的言语就慢慢变得尖锐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找我。可能是因为看我跟你长得像?哼,我觉得我可比你好看多了,指不定是什么奇怪的癖好。穆辰远靠在墙边冷笑残疾人比较好掌控是吧?也许是这样,他打过我。基本上也不理我,我们确实没睡过,这个话现在告诉你我也不怕。估计你们也没怎么睡过?这个人平时不爱笑,背地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总之他在外面有十个八个情人,现在我也不会觉得稀奇了。 他没有情人。贺听昭倚着头枕,缓慢的转了转脖颈减压,一旁的护工连忙帮他轻轻按摩颈后的旧伤。他对于其他话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穆辰远的一大段说完之后轻轻地反驳了他其中一个点我比你了解他的。 有多了解?穆辰远语气嘲讽我就记得以前他说他初恋的时候那还是挺款款深情的,怎么,你就是他那个初恋? 是。 没成想,青年温柔的应了。 我就是他的初恋。 第71章 他忘记是听谁说,被爱的人永远不必等黎明。 可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只是或许,已经有人替代了他。 青年靠在轮椅中面色苍白,穆辰远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下一句要说么么。他只想快点逃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眼前这个人不论是么么身份,但是既然说可以帮助他,那其实对于他就是有益的。理智这样告诉穆辰远,但实际上他并不能这样控制自己。 事实上忍耐到这里,他已经远比常人的心性坚定的多。 初恋的话题进行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更多的话已经不必说。宋铭铮没有提过很多关于感情的事,但穆辰远至今也尤为深刻。 他十五岁开始的暗恋从此变得刻骨铭心,面前的青年重残如此,看起来瘫痪的年岁不是一天两天,大概和他自己都能有的一拼,再笨穆辰远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了答案。 我只喜欢他。 我喜欢的人当然最好看。 他是我见过最蠢的人,蠢到会觉得我比他的命都重要。 宋铭铮的话似乎言犹在耳。他过去不明白为么么会把那短短几句记得清楚,毕竟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会计较么么初恋和过去的那种人。 大概是那言语温柔,带动了最基础的第六感,可他竟然还不自知。 给他看看。 彼此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穆辰远心里五味杂陈,又迫不及待的想着脱困。在他对面的人只虚虚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么么。偶尔照顾他的护工会去帮他稍微动动手脚,似乎和穆辰远一样,他也对自我的残疾毫不在意,并不介意把这些暴露在他面前。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进来几名身着白衣的医生。为首一人身材极高,有着十分明显的白人特征,居然是一开始宋铭铮让他住的那间私人医院里他的主治医师。不对,穆辰远想想,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实际上是没么么大问题的,应该说他是复健师才对。 他们显然认识,全部都互相认识。眼前这个胳膊腿全都不能用的废物也和这个医生相当熟稔,或者说医生对他特别恭敬。 穆辰远再笨也知道这不正常,他的愤怒原本已经把他所有的情绪都吞噬的一干二净,这会多少能再找回一些。 一群人围着那个连动也不能动的摊子。像是十分紧张的模样。穆辰远也算是第一次才明白,原来身体这样的重残也是会有人紧张的,大概他本来的家庭条件也不错,或者宋铭铮本来就是仰仗他? 他用满腹疑问也有一腔怒火,但是不行,现在不行,穆辰远心想,这时候做低伏小只是为了赶紧出去,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一定要去报警,把这群人别管身体好的还是差的全部都抓获归案。 神啊,救救我,让我出去让我活下去。 不远处的人们显然没人注意到穆辰远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明明这里是关押他的地方,但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所有人都在围着贺听昭转,哪怕是得了他本人的命令,下来第一件事也是要先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而不是去顾及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年轻男孩子。 贺少,太莽撞了。金发碧眼的高大医生皱眉道这样我们会很难做,三爷必然会责罚下来。 怎么,他让你来给我带话啦?贺听昭勾了勾唇,医生下来帮他调整呼吸,让人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歪在轮椅里,像是来处理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于是表情慵懒。但和宋铭铮那种又不一样,是那种让人舒适的神情他要想下来也可以下来啊,正好让这个小朋友看看,我可还醋着他呢。 三爷没有这个意思,您不必想太多。伯里斯轻身一欠,撒了个也不需要遮掩的谎言吃醋可不是您的性格,毕竟您也该知道您是三爷放在心上的人。 贺听昭眯了眯眼睛不再搭话,是他的医生不错,但伯里斯更显然是宋铭铮的下属,又或者说是属于宋三的下属。 有许多事,他是不能讲太多,更不能问的。余光扫了一眼还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孩,贺听昭多少有点心软。他是真的不谙世事,也不知道在不了解的时候,过去在宋铭铮那触了多少的雷,该是没得过么么好脸色的。眼下他也只想把这件事情重新了结,这件事是他们做的亏心,所以该补偿的钱一定补偿到位,也能保证这个身体不便的小男孩后半生无忧无虑,于是叹了口气,他能动的地方不多,但自己含住脸颊旁的操纵杆,缓慢的把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重新挪回面对穆辰远的正面医生,辛苦你们给他看看。 他话是这样说,穆辰远也听见了。但完全是本能,穆辰远几乎是以爬的姿势后退,想躲到更深处的地方。曾经宋铭铮也是这样对他说的,给他找了这个医生,为他花很多钱复健,结果后来就把他扔到了这里。 穆辰远心中疑窦丛生,他抓不住那条细小的线,但直觉敏锐的告诉他这一切都和医院有关。但他身后就已经是墙壁,就算穆辰远是健全人,此刻羊入虎口,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以伯里斯为首的医生领了命纷纷向前,想抓住他来检查一下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虽然还没在宋铭铮这里过了明路,但俨然已经是得到默许了。可穆辰远的反应非常激烈,他挣扎着,扭曲着。疯狂扭动的力量连带着他无力的腰腹,连两条拖在地上的腿都在一下又一下的摆动着,掀起了一地的尘土。穆辰远被抓住双手,只能放声大叫别碰我,别碰我!你们这群坏人,你们是想害我的,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么么,但是你们一定不是么么好东西!你们都会死,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四周都是人,但好像没人能听懂他的话。人们面无表情,各做各的事情,像是一群没有生机被操纵的木偶。好像歪在轮椅正中的那个青年是唯一的中心,裹着白色的棉服纤尘不染,好像真的没做过哪怕一点腌臜事。 穆辰远怒火中烧,他的手已经被医生抓住不能动,只得放声大骂放开我!草你们妈的!一群疯子,神经病!为么么要找上我啊啊啊啊啊!别碰我! 他的下肢没有感觉,加上地牢视线昏黑,因此并不能感受到实际上他并没有遭受到么么伤害,反而是在被专业的医护照料,处理一些细小的创面。 在发现这种漫无目的的叫骂怒吼毫无作用之后,穆辰远被医生压在底下,忽然抬起头去看向正前方。他的眼神是打贺听昭下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的如此晶亮鲜活,也满是怒火。 常在宋铭铮身侧,贺听昭对于身边人的情绪变动感知很敏锐。他几乎在瞬间就可以判断出来这种变化,在心底轻叹,这小孩子怎么这样的脾气,怎么没来由的忽然生气了,身体又不方便以后在外面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你快点死。 不同于放才的惊声尖叫,穆辰远此刻的声音不大,一方面虽然也有他被医生们完全压制住的原因。但很显然,他只是想让贺听昭能听见就行。 你快点死,嘻嘻,他说讨厌你。 宋铭铮说讨厌你,希望你快点死。你现在折腾我,你以后也会和我一样,去他妈的初恋,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我都不信。 他一定会,比我现在这样,还狠的折腾你。 你快点死吧,嘻嘻,祝你早点解脱。穆辰远一席话还没说完,四周严阵以待的保镖都已经准备上前,贺听昭本来没带这么些人下来,他们是跟着医生来的,明显是宋铭铮叫来的。但还轮不到他们,原本正在为穆辰远检查的医生已经率先动手,把他整个上半身压下去,抵住他的脑袋让他发声困难。他们最了解病人的身体,轻易制度一个残疾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呼 然而没过两秒钟,医生便吃痛的收回手,穆辰远张嘴咬了他的手,虎牙深深嵌了进去,留下一排血淋淋的牙印。他知道自己能说话的时间不多了,于是要争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刚刚骗你了,宋铭铮不让我说,但是我们睡过了。都他妈是残废,我好歹还会扭个腰呢,你也就会叫几声了吧?还是自己没感觉的瞎叫,宋铭铮说我比你厉害!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能让他们脱了你的裤子检查?贺听昭摇了摇头,穆辰远从第一句话出口,护工们的注意力就立刻集中起来。他的心脏受不了刺激,是绝对不能被影响情绪的。 只是青年微微阖了眼皮,是往常坐久了乏累的样子,似乎没有么么太大的波动我没这么做,是觉得还是要给你留一点面子。咳咳咳 但大概是下面太冷了,他话说的比平时快且多,就咳喘的不行。让人听了去,总觉得贺听昭的心情还是被坏了几分。护工上前去有些担忧的为他按摩心口和左肩,那只几乎完全不能移动分毫的手在她的按摩下仍然是一如常往的僵硬,但在不知不觉间,护工又敏感的感受到了一点无比细微的蹭。 贺听昭在安慰她不用太担心。 小朋友咳咳我知道咳你在这是受委屈了,但你可别咒我咳。 他一句话说的艰难,喘的实在厉害,后半句像是要说不出了。护工赶忙把手伸进毛毯下压住他束了束缚带的腹部往下挤压,另一名护工则叩着他的背部,一手拿纸巾覆在他的唇上,帮他把痰咳出来。 咳咳,咳! 我要是,要是活着。贺听昭的脸色煞白如纸,咳喘之后他是连脖子都支不住了,整个歪在头枕中由着护工帮他调整我还能护着你后半辈子过几十年舒服日子。 我要是死了宋铭铮会不会死我不知道。 但你是肯定要死的。 他说的直接且不留情面,就好像穆辰远的只言片语,伤不了他分毫。他过去十年引以为傲的爱情坚固如铜墙铁壁,今时今日没有半点裂缝。 检查完没大事就送他走。 贺听昭闭了闭眼,终于不再说话,疲倦排山倒海而来。护工们以往习惯了他的模样,立刻准备推他上去,回卧室休息。 替他擦唇的护工走在一行人最后,伸手拽了拽伯里斯的衣服。医生抬了抬眉毛,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 成团的纸巾被展开来,里面是一处大片血块的痕迹,还尚未干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6 23:02:43 ̄20201218 01:5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如超可爱70瓶;渺乾9瓶;渣攻不得好死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等雨停过,外面的大阳出来了,居然比屋内还要暖。 第一缕阳光折射到身上的时候,贺听昭半阖了眼,大概是解决了手头这件事,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欣慰,疲惫呼啸而来,席卷冰凉又虚弱的身体,但他也不必再强撑困意了。 电动轮椅在大门处停下,不再往前行进。 四面都是严阵以待的保镖和雇佣兵,以包围的姿势环绕建筑出入口。平日里他们鲜少会在西城出现,但贺听昭也都眼熟,这些人俨然全是宋铭铮的心腹。 花园连绵不绝,横亘盘旋了这一整个建筑群。一排车停在花园前。男人黑衣长靴,倚着车门靠在那里,他并不是刻意站在中央,只是无论气场还是容貌,又都是这里最强烈的存在感。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8) 他们彼此对视了几秒,罕见的是谁也没有再往前去。 宋铭铮的脸上很少能看得出喜怒,但这领着人回来一众的风尘仆仆,着急是肯定着急的,换作旁人,大概心里也有那么点气。 或者是更多的委屈。 瘫痪的坏处就在这里了。贺听昭在心里轻叹,阿铮,要是现在我能过去抱你,大概是也是会和你撒娇的,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烦。 于是眉眼微垂,他原本已经无力支撑脖颈,但仍然努力的颤巍巍把脖子竖起来,冲着他的爱人遥遥笑了一下。 什么话也都不必再说。 这也是他为什么很少哭的其中一个原。从他受伤开始,就不大习惯用掉眼泪的方式解决问题。以前是觉得宋铭铮羽翼未丰,他尚且还没有能力去解决那些让自己手足无措的事情。贺听昭从小性取向觉醒,但也一直都知道自己也是男人,所以并没有把整个身心都放在与爱人之下的位置。 许多事两个人在一起,总也是要一起承担的。 眼泪掉的多了,他自己觉得软弱,他的爱人也会担心。 唉,其实软不软弱也不重要,贺听昭想,阿铮,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放心。 这个轻柔的笑容起了绝对性的治愈作用,沉默的男人在不远处,像一座深色的精致雕塑。但很快他就动了动,长靴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他一步步坚定的走来,一如过去的每一天。 宋铭铮什么也没说,在轮椅前站定。他单膝跪下,把贺听昭盖在毛毯下的腿脚摆正。为只隐约露出一点,没人注意它们已经为久坐而变得内八明显。 怎么不换棉靴?他轻声问脚要肿了。 不喜欢。他歪着脖子,头已经忍不住的往一侧下垂,口水开始漫上来,说话有一点不大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来了,贺听昭整个人就会变得无比放松。不论他在哪里,在家在医院,身边有父母有护工或者医生,这些人与事加在一起,也统统没有比宋铭铮带给他的安全感更多要正式一点不然显得我好弱。 宋夫人怎么会弱? 终于得到了宋铭铮的一声笑,话里话外仍是那宠的很的味道回家吧,我给揉揉好不好?看着贺听昭失力,宋铭铮赶紧起身,一手托抱着他的脑袋,熟练自然的帮他把垂下来的口水擦了,让他能往自己怀里歪。另一只手赶紧给他调低轮椅靠背好让他整个人待会能能平躺在轮椅中。地牢在最西侧,离主建筑还有不短的距离,虽说一会儿还是要坐车回去,但是到车前这一小段路程,宋铭铮也舍不得再让他颠簸了。 前几年他还能抱着贺听昭去各个地方,那时候贺听昭也很喜欢让他抱。似乎他的怀里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每天睁开眼睛,身边的这个小甜豆就会颤巍巍的抬起右手,虚虚地说一句阿铮,要抱。 宋铭铮那时候经常能抱他一整天到处晃悠,恨不得走在哪都不放下来。有时候他经常要出国,回去法国或者是奥地利和葡萄牙,实际上总是不需要三五天,分别并不是大久的时间。但那时候两个人如胶似漆,怎么看都是难舍难离,到最后还是贺听昭要把他赶走了,管家帮他收拾东西,贺听昭坐在轮椅上看着宋铭铮磨磨蹭蹭,就笑着骂他你干脆把我抱走得了,装行李箱里。海关要发现了你就说路上捡的,要是把我扣下来你就回来给我交罚款。 他话音没消,下一秒就天旋地转。脖颈之下皆无力,贺听昭整个人失去重心,但是又稳稳的落在一个坚实又温暖的怀抱。口鼻间都是他熟悉的香味。 男人的声音低哑又温柔,藏了贺听昭已经好久没听过的欲望好主意,小昭,我这就想带你走。只是没人敢扣你,去哪儿你都会光明正大在我身边。 接着亲吻铺天盖地,宋铭铮抱着他可以在长长的衣帽间里不断旋转,两人始终□□难熄。可无论在怀里抱了多久,也不曾让他瘫软废用的身体往下滑落哪怕一点。 那是他受伤后身体最好的几年。现在才想起来,仿佛和受伤前的日子变得一样久远了。 现在宋铭铮已经不敢再抱他了。他会头晕,会心急,会恶心,会难受想吐,会有许许多多的不舒服。还有那一切一切未知的可怕,可能仅仅就只是为一个短暂的,彼此都已经很小心的拥抱。 但即使如此,贺听昭今日仍然亲自来这里,给了宋铭铮一个决绝的回应。 宁愿死去,宁愿放弃自己也放弃宋铭铮,放弃他们的爱情,放弃那些可以重新和他接吻拥抱的日子,放弃他们今日拥有的一切。 也不要去接受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 行。 宋铭铮来的路上就想,宝贝,你喜欢做的事我让你去做,以后的日子,照常过就是了。 我不会好受,我会在看着你衰弱的每一天里都更加痛苦,但是没关系,我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的宝贝,你只要快乐就好。 反正你死了,我跟你走就行了。 我们都不再互相劝了。 把人在轮椅上重新扶住躺好,推到车边的这件事自然还是由宋铭铮亲自来做了,然后再看着几名护工专业的把人抱回车里,带好氧气。 在宋铭铮面前,他终于可以摘下鼻氧,换上更舒服的氧气面罩,也可以换上更舒服的一切。宋铭铮进了车,坐在另一侧,帮贺听昭把鞋脱了,两只没了固定的下垂脚掌果不其然肿得厉害。宋铭铮俯身过去帮爱人挪了一点位置侧躺,好把腿脚可以搁在自己身上,能让他这一会儿也先给揉着。 阿铮阿铮?车子发动了,贺听昭的意识渐渐涣散,但又觉得放松起来,似乎左肩的疼痛也没有那么明显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睡过去,再睁开眼就已经回到了他熟悉的家,爱人也会在他身边你是不是有点生气? 没有。 宋铭铮下意识的应了,他是真的没生气,但又觉得应该补充一点什么,关于他此刻的情绪。 我只是觉得,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直说。男人语气轻柔,并没有带什么责备,只是委屈浓浓,又好像是在找贺听昭讨糖了小昭,这么多年,我可有怪过你什么事?还是你说什么,我没答应呢 我有和你说过呀,阿铮没答应呢。面罩里的白雾一下又一下的散,和他的声音一样虚弱,像是抓不住又在流逝的生命,但那话语间清清淡淡,又添了几分的甜我要醋死了,你之前求着那小孩,肯定会对他很好。 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的按揉着那双绵软瘫足的穴道,做这些事的时候聊天,好像宋铭铮已经是融进骨血里的一种自然。上挑的瑞凤眼此刻有些下垂,轻飘飘的过去瞪了一眼那你怎么不问问他我对他怎么好?你自己分明是知道的。 我哪里会爱别人。 一次求不来的事,你也不知道再说几次。 我总会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谈几天恋爱再搞事情 第73章 在你身边时,爱会比世纪更漫长。 贺听昭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过这么舒心的日子了。 仔细想来这样说似乎也不对,他的生活始终没有什么太糟糕的时候,只不过是好与更好的区别。 这条界限,就是他的爱人在不在身边。 也不知道宋铭铮推了多少工作才能这样老老实实的每天待在他身边,但那些事贺听昭懒得细问,他相信宋铭铮能处理好。更何况偶尔想任性一下,心底里的那股娇蛮劲儿,其实多少年过去也还没完全消退。 爱人仿佛变成了一条忠实的猎犬,对外时刻龇牙又无时无刻喜欢黏在他的身边。宋铭铮过去黏人的厉害,曾经一度到了让贺听昭发火的程度,但是后来渐渐不再如此,所有事都变得要以他身体为重。 其实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感动和自我嫌弃始终是两码事。但宋铭铮给他的好他得接着,不然显得更伤人心。 他不想宋铭铮伤心,即使知道从自己受伤的那一刻开始,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就都已经是一个免不了俗套的心酸故事了。 但他依然不愿如此,于是这些年看起来的成熟收敛,那些旁人口中的温柔,通通不过是贺听昭在他与宋铭铮之间选择了自己委屈的更多一点。只是并没有起到什么更好的用处,也许宋铭铮并不想看他很懂事,其实他心里是能猜到的,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两个人在一起,愿意互相牺牲原本就是爱情无可避免的表现方式。 他们只是表现的格外明显也有点壮烈了而已。 爱人终于起的比他更晚,每天贺听昭睁开眼睛,大半个无知无觉的身子也会在对方的怀里,下巴上冒了一圈青,总是有点微微刺痛的扎在贺听昭的额头上。于是他又要仔细感受知觉,又忍不住想笑,那是很幸福的声音,轻微的笑声喷在氧气面罩里变得朦朦胧胧,有点不真切但又听得出温柔。 醒了?笑什么?低音炮毫不意外地立刻在他头顶上方响起,贺听昭血压太差,哪怕没动现在都有点眼花。只是他也知道这难受并不会持续太久,下一秒宋铭铮的手就覆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按。 实际上也并不是他面面俱到,只是做的太多,这些事都已经成为习惯和本能,根本不必从思想上走过一遭。话说一句又把头埋下来,两人额头相抵,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有一半更像是撒娇宝宝今天睡的太沉了,都忘了帮你翻身,对不起。 那才正好。 贺听昭在心里偷笑,我原本就更想待在你怀里,也希望你能睡个完整的好觉。 过去被照顾的太好,实际上偶尔有这么一次小小的失误,贺听昭的难受是会被放大的。两条绵软的双腿早已经不知道把垫在脚掌下的软垫踢到哪里去了,一双白嫩的娇柔足心往内缩着,拢成一朵像是被雨水打落,下垂的花。只是也大概是本能,掀开被褥,它们被宋铭铮的腿自然地裹在了一起,和寻常的恋人没什么两样,也有了一点过去的影子。 少年人的夜晚总是浪漫旖旎,满室春宵。于是每天早晨起来都是这样,四肢交缠,好像彼此怎么拥抱都不够,你推我我推你的起来洗漱,但到最后还是宋铭铮先起,有时候会直接把他抱进浴室,只是那时候的抱和现在不同,玩笑话能从床上开到床下。 等他深爱也深爱他的这个人能够不再克制,能够不要为了他的身体每晚都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能够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吃他自己喜欢吃的口味,睡一个漫长无梦踏踏实实的觉。能够放他想放的枪,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无障碍都拆掉,能去看那些家世优渥,年轻美貌的男孩,或者是和他同样出身的另一半,身手矫健,拉他走的时候自己也能躲过一颗子弹。他能去喜欢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能够好好的,正常的生活。 并不寄希望于和往日一样。 床头慢慢升起,贺听昭被宋铭铮托着后颈慢慢坐起来,他根本没办法坐住,柔若无骨的身体不停的往下滑。宋铭铮怕他晕的难受,把他拦在怀里不停的小声安慰他,抚着他后颈陪着他熬过那些心悸眩晕。等他好一点再把他托回床头上躺着,床边的束缚带拉来松松一挽,其实人明明是感受不到,但也根本连多一点的力气也不舍得用。 贺听昭靠在床头喘气,忍耐着心肺的疼痛与麻痹感这个逐渐上升又趋于平缓的过程。事实上他的每分每秒经过都要看身边人是如何选择的,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男人他当然有选择权,但作为一个重度残疾的病人他又没有那种绝对的选择权,一切由不得他。可这所有过程中,他的理智思维又始终都在,他能够用双眼目睹身边的一切,所以习惯这一点尤为痛苦,贺听昭自问他是没那么豁达的,有些时候,或者说在目睹宋铭铮照顾他的每时每刻。 其实他都很难过。 只是阿铮,我当然不能这样告诉你。 我对我的爱情有始终用之不竭的自信,很感谢你,但这是因为你,因为我对你的爱深信不疑,真的很感谢你爱我。 但不是源自于我自己,大概没有人会比我在根本的性格上更适合你,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可是会有人比我能照顾你,陪在你身边,也尽到一个属于伴侣的责任。 心脏的疼痛逐渐减缓,双眼也慢慢恢复清晰,宋铭铮的侧脸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坐在床尾帮自己按摩,随意的姿势就已经足够撩人。 阿铮,我并不寄希望于和往日一样。 他没有出声叫宋铭铮,事实上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中,这是贺听昭自己已经习惯的事,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开始心衰之后。 我只希望你,能够稍微快乐一点。 十几年的日子或许是很难走出来,但是我希望你能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哪怕是去纸醉金迷的潇洒,也总好过这一生困在某个人身边。不止是我,任何人都不行。宋三爷既然如此威名赫赫,何必在哪一个人身上拘泥于儿女情长。 其实我的确是很怕死。 下午没什么事。宋铭铮回过头,大概是算着时间觉得贺听昭差不多缓过来了,于是转回头和他搭话,说话的同时就笑起来看会电影吧。 好。他轻声应了,歪着头冲宋铭铮笑那也能给我喝点可乐吧。 行。宋铭铮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实际上说归说,他很少真的去限制贺听昭做什么事。有时候看他放纵,就总想说两句,可真做起来就心软,没有哪次能真的坚持医生所说的一定要坚持的原则。 可是没关系,人始终都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我其实真的能比许多人都看开许多。人生满满都是遗憾,可没什么后悔的,遗憾也都是因为有你在,这一生遇到你了,哪怕活到一百岁再死其实也还是会遗憾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可以掉很多眼泪,但是不能太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9 00:00:55 ̄20201220 01: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韶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你到底做什么梦呢,睡这么久,该不会是噩梦吧。如果是噩梦的话,我会买下你的梦的。①大屏环绕了一整面墙,立体声同样充斥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说来宋铭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过电影了,事实上这项活动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众多人生乐趣中比较能看得上眼的一种了,别说贺听昭身体撑不住,就是放在贺听昭受伤以前他也不爱去电影院,能在家里看就最好。 人生的轨迹最好只沿着一条线走,多了就会节外生枝,宋铭铮从生理上就会感觉很反感,他厌恶一切与外界的接触,把自己和这个世界很明显的区分开来,但是假如贺听昭喜欢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好在,他的爱人很了解他,这些年很少会强制要求他跨出属于自己的那个舒适圈。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39) 地上铺了加厚的地毯,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身后倚了靠枕。贺听昭歪在他的怀里,这下是真的整个人歪着,谈不上有任何姿势,全然是靠着他的怀抱和四周一些软垫才能支撑住上半身没有往下坠。房间里暖气充足,贺听昭身上血液循环不好,但是也不能排汗,于是只松松垮垮在下身盖了条毛毯。两条还挂着绵软脂肪的细腿搭在软垫上,偶尔被宋铭铮挪动一下。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也随意它们是怎样的状态,只要不痉挛什么的让贺听昭难受就行。至于模样如何,是不是下垂,又是不是不雅的岔开来,其实都不是他会放在心上的事情。 睡袍掀开了一半,露出贺听昭带了些赘肉的圆滚滚小肚子,正被宋铭铮有一下没一下的捏在手里玩。 面前摆了一个长条矮桌,随便放了些零食。宋铭铮另一只手从上揽住贺听昭的肩膀,手里抓着可乐,会注意时间频率,偶尔就喂他一口。 两人躲在暗房中看电影,《换季期》是近几年的韩国同志片,倒也不是刻意选这一部,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换做许多年前,也并非是需要从电影中寻找认同感的那一类人。 人在某一个领域获得的成功比别人容易太多,就会变得更容易贪心。有时候想一想这世上爱与不爱都太难成全,同性恋似乎看起来比太多的异性恋都更加容易离散,他们拥有了彼此,这爱情来的似乎比和他们相同性取向的千千万人都要看起来容易,因此总是会想求的更多。 实在年少轻狂,居然敢把天荒地老说到此时此刻。 我昏迷的时候,我妈为难你了吗? 电影放到一半,主角在和恋人的旅行中意外受伤,成为了植物人,他们的关系也因此意外曝光,主角母亲难以接受这件事,不允许恋人前来照顾,希望他消失在自己和儿子的生活中。 于是这一幕场景,忽然就在他们暧昧舒适的空间里变得微妙起来。贺听昭实际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不代表他真的很在乎这一点,但是如果宋铭铮的答案是肯定,其实他在心底仍然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愧疚,即使他很理解自己的父母。 忘了。宋铭铮自己喝了一口可乐,仰头靠在身后的靠枕中,触感软绵细腻。但他又忍不住的想靠着贺听昭,把人整个抱在怀里。不论是什么样的触感,对他而言始终不如爱人的肌肤之亲更温柔欢喜过去太久了,我好像没注意。 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也是。贺听昭笑了一下,颤巍巍的往上抬头,宋铭铮几乎马上就能感觉到他想干什么,于是马上就先低下头,省的怀里的爱人吃力。两人双唇相碰,几乎不需要有什么暗示,自然而然就有了甜蜜的亲吻你这人,我爸妈就算不让你来也没用,打也打不走,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脾气,雇佣兵围一圈还不够吓人的。 你这小没良心的,可是诬陷我。瑞风眼稍稍上挑,浓密睫羽下的轻轻一瞪,却是没什么说服力的样子我哪次见你爸妈都把枪下了。 我的人也都下的宋铭铮说话没带什么语气,但莫名的就让贺听昭觉得有点委屈。他只觉得很久没看过宋铭铮这幅样子,觉得有点陌生但异常可爱,好像心里不藏着什么事,人就也活的轻松多了。 哎呀好啦,知道你对我好了。在这个温柔熟悉的怀抱里,于是他也就觉得轻松多了知道阿铮最好了。 那个小伙子也会很开心吧?那个朋友,之前一直帮忙照顾他。听到朋友醒来,他应该会很开心。②电影只有一个多小时,不算是太长。但是中途还是要停下来,宋铭铮要帮贺听昭换纸尿裤,之前住院一直插管以至于他回家之后的几天都很难自主排尿,宋铭铮心疼的不行,但是这种功能没办法一天恢复,只能更小心的去照顾他。 影片按了暂停,停在主角刚好苏醒。但是他并不知道母亲已经知晓了他与恋人的关系,他和恋人彼此之间断了联系,再不往来。 宋铭铮先拿了几个靠枕软垫把贺听昭的上半身固定好,只是这项工作并不是太容易做,仿佛不论在周身垫上多少辅助坐姿的靠垫,宋铭铮把人托着腋下抱起来架好,但只要一松手,贺听昭会马上瘫软的往一边歪去,吓得他只能再立马抱住。连续试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但到了最后,贺听昭大概是觉得好玩,靠在他怀里笑个不停,引的他也心情好起来了。 阿铮,你看看,你好像只能抱着我了。贺听昭眉眼弯弯,话里话外都是撒娇,今天的状态其实还算不错,到现在也没觉得呼吸困难,用不着吸氧就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什么时候小昭平日中的生活也快到时刻离不开人工氧气了?这让宋铭铮后背发凉,但是他又很快回过神来,现在不该思考的问题就不能多去想。 否则他余生中的分分秒秒都会变得格外煎熬。 小腹松弛下垂,白嫩松垮的两层,和宋铭铮的八块腹肌形成鲜明对比。只是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彼此太习惯这些事,一切就在爱意中变得理所当然。到最后宋铭铮把贺听昭抱在怀里,一手揽住他,一手帮他揉着小腹排尿。两条细瘦的面条腿分别搭在他自己的腿上,拱起侧翻的脚背就这样蹭着宋铭铮的脚踝。 贺听昭感觉不到,但对宋铭铮而言,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受与爱人的亲近。其实即便只是如此,贺听昭就已经带给了他仿若极致的性张力。他的下身悄然竖立,可惜令人难过的是,哪怕是贺听昭就坐在他身上,带给他这样憋闷痛苦与快乐的人,依然毫无知觉。 其实许多时候也并非全然是顾及着他的身体。 贺听昭伤后有几年状态还算好,那时候宋铭铮几乎抱着他日夜求欢。但是后来次数逐渐减少,并非是在发现贺听昭心衰之后。 他发现只有他自己快乐。 无论他多努力的尝试,奈何受伤位置实在太高,贺听昭能够感受到的敏感实在有限,那些实在是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男性的夜间欢愉。 只是每一次他都表现的好像很舒服,仿佛宋铭铮做的那些无用功他也都全都感受到了一样。他们采用了同样的方式,都告诉对方自己过得很快乐,很舒服,你让我冲上云端,体验到了人间无比的美妙。 然后都在心底自我安慰也自我厌恶,他能快乐就好了以及,我还不够让他快乐。 你体验不到的话,那我有没有这一场长夜,其实也都无所谓吧。 宋铭铮在二十岁选择了放弃这项权利,有些苦不能替你吃,但总有一些,他觉得他们可以一起承受。 你们还联系吗?③ 偶尔联系,但不怎么见面。③ 电影最后,主角苏醒,通过复建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母亲在怨恨与纠结中最终接受了作为恋人存在的另一个男孩,但是主角和恋人分道扬镳。 电影中好像什么事都会雨过天晴的好起来,就连经历过巨大事故后的身体也是。仿佛唯独感情不会如此,好像爱是一件永远不能等的事。 他们彼此似乎都看懂了,但是都不能对此感到苟同。 啧,阿铮,我觉得有点可惜。电影看完,贺听昭有一点累了。靠在宋铭铮的肩头,带着笑的声音虚软无力,气息喷在宋铭铮的颈窝里明明往前走一步就行,还好你以前要勇敢多了。 他没有那么好的命,能再毫发无损的回归原来的生活轨道,做一个可以自理的正常人。清醒之后想过无数次放弃,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以这样的身体去拖累他爱的人往后余生。即使他对自己的付出毫不后悔,也毫无所求。 若是你宋铭铮良心过不去,那给我一笔钱,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可他的爱人又不是会畏惧世俗的普通人,贺听昭往后退的那九十九步,他就跑过来了。 没。宋铭铮声音淡淡,托住贺听昭的后颈,另一手放在他的膝下,打横抱起慢慢起身我只是,很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就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而已。 就没想别的了? 还要什么? 哎你这个人啊。贺听昭靠在他怀里,身体被抬高但也依然安心,于是这个逐渐乏力的过程就变得可以肆无忌惮。口水开始不受控制的垂在宋铭铮的肩上,他的声音慢慢含糊变小怎么这么固执你让我怎么放心 宋铭铮没说话,殷红的唇角悄然抬起一侧,抱着贺听昭慢悠悠的走回卧室中去。 反正生死,我们总是要一起的。 宝贝,现在就不用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③均出自韩国电影《换季期》原台词感谢在20201220 01:09:01 ̄20201221 02: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龙胆紫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只要你还在过去,他就不会往前走的。 两个人每天黏在一起,但好像这样的日子是怎么都过不够的。 宋铭铮每天亲自照顾贺听昭,闲暇时候喂鱼插花,有时候也会在厨房为做一道菜摆弄许久,仿佛工作才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时间滴滴答答走,但让人无知无觉,说不上到底是快还是慢。 直到这一年s城下第一场初雪的时候,贺听昭又发了一次病。 那天窗外银装素裹,装点的满是另一个世界,其实原本看起来也和往日区别不大。贺听昭说想起来看雪,s城会下雪的时候并不多,虽然气温还和大部分北方地区不能比较,但寒流来袭,也比之前冷了不少。 宋铭铮原本不太愿意抱他去看,觉得手机拍几张照片回来看也是一样的。爱人总是每到冬天就会比天热的时候更加孱弱,总的来说是要更加小心的养护才行。 但他又总耐不住那些温柔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其实他拒绝也无可厚非,不会得到什么埋怨和委屈,贺听昭最多撒撒娇就过去了,甚至都不需要让他说什么甜言蜜语去哄。 什么都不会有,贺听昭真的很懂事。只是这样的懂事,总是让他觉得问心有愧。 该给你的什么都没给你,现在还要让你难过了。 宋铭铮从窗前回过头来,和贺听昭的眼神在空中进行了一个沉默的短暂交接。接着他就继续换了窗前花瓶里的花,去洗干净手。回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托住脖颈,把陷在柔软被褥中的爱人抱了起来。这个简单移动的过程,就让贺听昭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是忽然改变体位而导致的难受,宋铭铮不敢用力,只能一点点慢慢小心,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佣人给换了舒适的床单,每当躺上去就会觉得像是躺在云朵上一般,但是那软绵绵的触感对宋铭铮而言甚至还不如贺听昭本人,柔若无骨的身体软趴趴的陷在他的怀里,一呼一吸都安静且虚弱。 把人抱上轮椅,前后花了不少时间,但这时间除了等待贺听昭一口气缓过来,更多的还有属于伴侣间的耳鬓厮磨。 阿铮,其实我有点累。 贺听昭靠在头枕上笑了一下,宋铭铮刚把他的右手在腹部摆好,自己的手指还尚未和他的肢体分离,有点微凉的触感忽然放大,那只蜷缩的瘫掌微动,在他将要离开时轻轻蹭了蹭。 那是挽留他的意思。 宋铭铮立刻反手握住,温热的掌心覆盖在那微凉之上,几乎就在瞬间彼此温暖起来。他把一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微微俯身下去,和贺听昭几乎是额头相抵,声音低哑温柔要不要再睡会? 不睡了。贺听昭摇了摇头,晃动幅度很小,只有额前的发丝扫落,让宋铭铮的脸前能有一点感觉家里下雪太少,能和你看一次就看一次。 话语轻轻柔柔,似乎比窗外的雪飘得更快更无声,宋铭铮只觉得每一个字都让他痛彻心扉,他本就寡言,此时此刻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他的爱人也就这样望向他,以沉默,以温柔,眉眼弯弯,像雪天里包裹他的暖。 一会回来吧?等宋铭铮再度开口,嗓音已经瞬间染上了一点泣音,他揉了揉贺听昭的头,手下仍然是毛绒绒的触感喜欢的话,等气温再降一点把造雪机拉出来,堆个雪人可以放很久。 好。他得到了温柔的回应,只是气息总是比过去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听起来都要虚弱了许多。偶尔宋铭铮会很后悔为什么会这样清楚爱人身体的每一处,这些年尽心尽力的照顾,换来的除了这样不可遏制的结果之外,还有他难以欺骗自己的缓慢死亡过了年我是不是要去住院了?那堆一个像我的嘛,我不在家的时候,它就在家里陪你。 不行。宋铭铮回身从床上拿过一层毛毯给贺听昭盖上,又去帮他把轮椅后的氧气机打开,十分小心的先帮他把氧气扣上了。其实这些事完全可以让佣人或者护工来做,只是他需要亲自去做一点事,来躲避那些他难以回答或者是难以面对的问题,也许慢慢发展到了此时此刻,宋铭铮已经懦弱到需要躲避的,甚至还有他深爱之人的眼神雪会化。 雪会化,会离开我。 等雪化了我就回来了。 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贺听昭眨了眨眼睛,墨色的瞳孔泛着水光,点点都亮在宋铭铮的心头是不是? 这句是不是没有得到回答。换做往日,他总归是要斩钉截铁的回应贺听昭,是声嘶力竭也要得到一个确定。但自从那一天把人从地牢里接出来,宋铭铮似乎再也没有那种刚毅果决的勇气,并非是因为他答应放走穆辰远,放走了这个他辛辛苦苦培育了一年的供体。而是因为他在贺听昭身上找不到那种愿意再往前的气息,仿佛自愿放弃的并非只是一颗心脏而已,供体没了还可以再找,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原本宋铭铮就做了两手方案。这一年中时时刻刻也未曾停止过在全球各个库中的探索,所有捐赠信息第一时间都会被调集到他这。按照贺听昭身体的恶化程度,如果小心养护,他们起码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去等待一个真正合适的捐赠者。 贺听昭好像是觉得倦了,又或者他只是一时的没想通。宋铭铮在等,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害怕。这些天这个问题无数次在他心头萦绕,它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冒出来,打乱他的一切思绪,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如果贺听昭自己要死怎么办。他觉得累了,不想活了,他觉得自己照顾的不够好,他觉得瘫痪的人生让他厌烦。其实每一项都足够说服宋铭铮放手,甚至不需要理由,原本应该是只要贺听昭想的,他都乖乖去做就好。 那可怎么办呀,宝贝,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你死了我会死的,可我还年轻,我还有这样努力得来的一切,如果只是问我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我是真的还想活着。 和你一起活着。 最后的那句疑问声音很轻,宋铭铮甚至不知道贺听昭问的究竟是不是自己,还是他低低的自言自语。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0) 小昭,你其实也是很害怕的对不对? 他俯下身去,和贺听昭双唇相碰,是一个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缠绵的吻。 我呢只想和你一起看下雪。但是不太喜欢等,我很怕孤独。 宝贝你看,其实是你纵容我,我们这样了解彼此。 所以即使宋铭铮天不怕地不怕。 也会在你面前说很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1 02:02:49 ̄20201223 00: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高位截瘫的病人照顾起来的确耗时耗力,等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他们已经又不知道浪费了多久时间了。 贺听昭被宋铭铮里三层外三层套了好几件衣服,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吃药的那点浮肿这几天刚刚消下去,又回到了原先的那副清瘦模样,但被这样一打扮,又看着稍微丰润了一些。宋铭铮这会儿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否则他实在是很难安心。事实上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但对于贺听昭现在的大事小情,作为人类的现在又无法去预估真正的明天,于是不得不变得更谨慎,才能在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处,以渺小的身体去抵抗不愿屈服的命运。 开窗时看见的花园还只落了松松一层白,等宋铭铮亲自推着轮椅把人真的带出来时,屋外已经白茫茫一片,好像还了年少时的一片纯真。 贺听昭的兴致明显高了起来,虽然身体孱弱,被固定在轮椅上完全不能动弹。但那双墨色的眼睛中毫不掩饰的展露了愉悦,事实上就连他的视力也随着脑部的影响在逐渐下降,但哪怕看的不如从前清楚,也无法抵消眼下的快乐。 不经意的用余光往身侧飘了一眼,被藏在厚重围巾下的唇角就悄悄上抬。 更何况宋铭铮也在他身边。 为了使用者的安全着想,轮椅一般不会把座椅设置的太高。尤其是电动轮椅,会严格的计量尺寸,精确到毫厘,重心太高会导致轮椅侧翻,尤其是面对自理能力较弱的使用者,像是贺听昭这样的高位截瘫,侧翻很有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产生。 贺听昭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宋铭铮,他的父母,佣人管家包括护工,全都知晓这一点。因此他的所有轮椅重心都很低,脚踏距离地面十分低矮,如果有需要平躺休息时或者竖立时,才会通过操控改变轮椅原本的重心位置。只是这种设计在此时此刻就显得有些拖沓,地面上有了一点积雪,轮椅再往前移动就会没过脚踏,蹭在贺听昭的腿脚上。原本宋铭铮想直接帮他把椅背调高后仰,这样那双毫无知觉的细腿既不会沾到雪,自己也能推着他往前走走。但是那样贺听昭的视线也会自然而然的往上,宋铭铮知道他不会说,不会有什么不满。但是既然是带他出来玩的,现在贺听昭连起床都比以前要更加吃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必让他有什么遗憾。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必让他有什么遗憾。 在心底忍不住又一次的叹气,宋铭铮已经尽力克制,只是仍然是实在没办法去阻止心头那股山呼海啸般的难过。 宝贝,我到底要怎么办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脸面上又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好在这件事宋铭铮做的更加得心应手。他是习惯的,很多人都以为他这张脸就是他内心的真实状态,他自己也明白,只是到底是哪一层的保护色,又或者只是怯懦的另一种展现方式,都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事。 宋铭铮把伞在轮椅上稍微固定了一下,让它能继续遮在贺听昭的头上,免得雪花落到他身上。自己就转到他身前蹲下,去帮他把轮椅脚踏拆掉再往上调整一点,比较方便继续前行。电动轮椅不如普通轮椅的脚踏拆卸方便。寒风吹过,外面也有点冷,宋铭铮忽然间从空调房里出来,手指多少有点麻,拆卸的速度并不快。 套了好几条裤子,脚踏上的这一双腿仍然不及正常人的粗细。虽然主人感受不到,但它们还是受不得寒冷。定制的棉靴把一双瘫脚裹得严实,但仍然掩盖不住它们的残疾,此时此刻歪在脚踏上,已经有了微微抽动的痕迹。 宋铭铮一手托着鞋底,把它们小心翼翼的从脚踏上捧下来,接着慢慢屈起小腿展平一些,好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怀里,并不就让贺听昭的这一双瘫脚这样垂在不着力的空中。 阿铮哥,你打伞。 于寒风呼啸中,贺听昭的声音有些打颤。明明就在宋铭铮抬头就能看到的上方,但听起来似乎在很遥远的远方。 别弄了,别弄了贺听昭没办法帮他,没有知觉,甚至不能完整的看到宋铭铮的动作,只是他能够看到宋铭铮拆螺丝的时候手抖,于是就只在这一瞬间,就让他觉得无比抱歉对不起你打伞,别让我着急。 没事,马上好了,伞我卡后面了你打着。 宋铭铮应了一声。这台轮椅是两个月前根据贺听昭身体的最新检查结果刚定制回来的,关节卡的太紧一次也还没拆过。他确实速度有点慢,就更不可能把伞拿下来自己打,淋这一点雪花对他来说哪里算得了什么事情。 的确不算是什么事情,只是会让他轮椅上的无能为力的爱人倍感难过罢了。 这一场在南方原本算是罕见的雪花该有的浪漫,也变得不好看了。 其实他觉得就算是稍微费了一点功夫,实际上也没有浪费太长的时间。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贺听昭在天寒地冻里待上那么久。从他蹲下身,到再把那两条被他一直托在怀中,小心看护的腿脚重新摆上去,只两三分钟最多。 宝贝,只这一点的时间,你都没办法再等了吗? 他后来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又在手腕上划了几道血痕,都只是对自己的怒气与惩罚。即使他知道没有浪费多久时间,甚至算不得是他浪费,可他仍然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怒,这一生似乎从未有哪一天和自己和解过。 是他没有注意到。 氧气面罩还扣在脸上,是宋铭铮出门前帮他调整好的。贺听昭的头靠在头枕中,微微的有些后仰,像是他平日里偶尔喘不过气会自然而然表现出的样子。双眼半阖,并没有完全闭上,以至于宋铭铮哪怕是抬起头看见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什么异常。 是不是心口有点难受? 宋铭铮站起身往前探了一点,一边温声问道一边去搓热双手,打算去放到毛毯下帮他揉心口去花园逛一圈回去休息行不行? 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带了一点双唇微启落下的晶莹,额前顺从的刘海垂到了他的脸颊旁,看着依然柔软可爱,没有什么太多的不一样。 宋铭铮也这样想。 可他没有得到回应。 第77章 没等到新年之后,贺听昭就又住进了医院里。 送他去医院的这一路,再到送去抢救,最后堪堪脱险。宋铭铮好像知道自己应该该做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一切都只是他机械化的本能反应,理智已经停顿在他发现贺听昭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从而不再受他控制。 倘若以往,他总该大发雷霆,身边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生怕不小心招惹了这位爷再引火上身。但这一次并没有,宋铭铮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好像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残存着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从外界看起来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正常,又或者是比他还有心情发火的时候更可怕。 究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那朵乌云终究吞噬了雷暴,西城的佣人终于在得知贺听昭苏醒的消息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上上下下也都该心里有数,这座宅邸的另一位主人大概没有太长久的日子了,但是人在一天总归是对他们有好处的,救世主活菩萨,但也可能是风雨的中心。 宋铭铮没能知道人们的这些小心思,就算是摆到脸上了实际他也懒得猜测搭理。或许传闻总觉得他难以猜测,实际上只要不主动招惹,他是个绝不会主动去找麻烦的人。 或许有的人生来就是要遭受苦难,有的人生来顺遂,世界千奇百怪,也自然有人。 天生是为了另一个人活。 每天白天去医院照顾贺听昭,人又在CCU里待了几天。那几天宋铭铮每天还是只有半小时可以进去看他,这一次他变得很乖,其他的时间就等在外面,站在只要贺听昭睁开眼醒过来就能看到他的地方。每晚八点司机会雷打不动的来接他回西城,宋铭铮基本也都吃饭,偶尔有临时插进来的工作会推迟,但总归睡前还是会凑合两口。夜晚的时间就留给工作,他的所有生意,明面上的,上不了台面的,全都在顺利进行,没有收到半分影响。金钱和资本仿佛就是如此,只要有人正常运作,不论外面是什么风雨交加,管你是不是碰上红白喜事,总是最客观直接的表现,用冷冰冰的数字回应一切。 这个过程中,直到睡前,每半个小时他会停下来问一次贺听昭在医院里的情况。偶尔贺听昭的状态不是很稳定,宋铭铮的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他仍然会在这个过程中敲击电脑,然后有些生硬的嘱咐医护要对贺听昭格外关照,钱早就已经送到位了。 他的每一个反应都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是是非非,于是关于宋三爷的传闻又悄然多了两条。 大概是养在家里的那个情人快不行了,还是宋三在外面碰见了更符合口味的。 诸多如此,听着千奇百怪。这些话很少真的能传到宋铭铮的耳朵里,始作俑者总是可以避开,更何况正主也并不在意。 他有一种切实的感觉,这感觉只有许多年前,贺听昭刚刚受伤时才有。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感受,原本以为已经遗忘,没想到重新体验,仍然让他感觉格外恐惧,刻骨铭心。是怎样的强装镇定,也无法掩盖的惊慌失措。 那是他自己,正在加速与这个世界剥离开来的感受。 宋铭铮很清楚自己是自愿的,甚至于一想到贺听昭会离他而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快一点结束,赶紧跑到那个提前悄悄溜走的小家伙身边去。 但在这个追逐的过程中他又觉得惶恐害怕,十年之前宋铭铮还不能懂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可能是他在今年雪落时发现贺听昭忽然昏厥时,也可能是医生宣布他心衰的时候,甚至可能是更加往前,再一次次的抱他起床他头晕眼花总要在自己怀里躺上好久好久的时候。 小昭,我真的很怕追不上你。 他们活着的时候一个人坐轮椅,一个人身强体壮。死去之后一个人将会飘向远方,另一个人将浮木无依。 他们这样相爱,但是兜兜转转,追逐的脚步总是一个追这一个,但不论是谁追谁,总是害怕跟不上的。 工作的时候没有人会来打扰宋铭铮,事实上他的事情总是做的很快。等待的过程中其实他很讨厌事情结束的这样迅速,让他能够再躲避一会儿的时间也没有。 可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在关上房门,黑暗的房间里,他开始用一把匕首来回不停的割裂自己身体随意的哪个部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位置,都是他想到哪就忽然想起来的,宋铭铮对这一点没什么在意,自我的这一具完整□□,旁人眼中惊艳皮相,始终都只是他送给贺听昭的礼物。如果他的主人喜欢,那他也会开心,如果他的主人不再爱他,那么他随时准备自我毁灭。 疼痛过去之后就又开始想贺听昭,但等待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清醒。贺听昭在时宋铭铮时常做噩梦,那些灯光炮火,还有子弹鲜血,贺听昭受伤前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诅咒了他这么多年。可每当人不在身边,实际上他又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时候甚至是没什么事,就只是想念。 单纯的想他。 我好想你,他在心底无数次说,小昭,我好想你。 他会从床上,或者是沙发上,再不然是地板上爬起来。把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床单或者是沙发套拆下来,去浴室里在浴缸里放满一盆水,自己去洗干净,洗着洗着,最后总要把整个人埋进满是泡沫的浴缸中。 比你先走的话,是不是我等你就行了,反正我又不会离你太远。 可他不能比贺听昭先死。 只要他活着,就没人能欺负贺听昭。总有贺家拦不住的人,但是没有人能强硬的过他。他得死在贺听昭后面,因为他的小昭会疼,他得一辈子都保护他疼他才行。 这一夜怎么还没到天明。 宋铭铮换了湿掉的衣服,去喝了昨晚送来的冰凉的粥,然后开始查那些鬼怪传说。这些东西是真正他以前从未了解过的,现在要开始重新弥补,去看看哪一个可以用来做他的精神寄托。 他就这样度过贺听昭每一次住院的每一天。 这一天的天亮了。 三爷,贺少今天要转去普通病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稍微修改了一下,一部分内容往后放了,因为想和评论区里说的那个番外做一个小的衔接 第78章 你冲一朵花笑,刺就是玫瑰的回礼。 宋铭铮匆匆赶回医院的时候,贺听昭已经醒了,护工正在给他按摩。刚刚被托着四肢翻过身去,露出有些侧弯的脊背通红一片,还不到褥疮的程度,但是有点破皮,已经隐隐约约形成了一点趋势。 他当下就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路上所有在心底演化好的所有场景对话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们彼此了解熟悉,这么多年下来,宋铭铮却依然没有办法对爱人说出任何的谎言和预设,仿佛所有的推脱都是伤害,化为利剑伤人伤己,沉默变成了将将抵抗的本能。 因为这忽然的病情恶化,贺听昭在病房里也只有尽可能的平躺休息,医护都减少了对他的肢体活动,尤其是翻身减压之类的日常被动运动。这些事宋铭铮一早就提前知道,他也明白在生死面前这些都算不得问题,先前甚至他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满脑子都是对于贺听昭可能随时会离他而去的恐惧,可当真眼见,又觉得哪怕是贺听昭身上再微小的难受,都会变得让他难过。 接了护工手里的药,剩下这些照料的事,既然宋铭铮来了,就一定得是他来做。 这几天不见,被软枕堆在床上保持平衡的那副身子,俨然已经比在家时瘦了许多。医院实在是个磨人的地方,宋铭铮时常觉得贺听昭像个勇士,居然日夜都敢在这里厮杀。 宝贝,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宋铭铮没发出什么声音,一举一动几乎连带起的风都很微弱。来前怕贺听昭在睡觉休息,也没让人提前通知,只是他进来护工就自动把药给了他,一切都似乎好默契。 另一位主人公似乎也未曾掉队过,始终能在他的节奏当中,或者是宋铭铮在跟着他走,人不能动,神经被切断了和外界的反应,但是始终能感知到精神上的一切。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1) 阿铮。那道声音微弱,但是又像是比在CCU里每天听到的那几句要大了一点你要亲我一下,我嘴巴里溃疡痛死了。 我亲一下就会好?宋铭铮一说话,发现自己声音里都带着抖,也不知道贺听昭听到是什么感觉,但他又不能不说话。于是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难过,可又要换上一副笑容的面具在相处中那要医生有什么用?在医院还受罪呢,不如回家每天待在我身边。 好啊。 于是那个语调,温温柔柔却又变得明显欢快起来阿铮要接我回家吗? 比说好的时间来医院早,就也在春天来之前回家行不行? 他知道假如看过去,双眼能够碰到的,必然是一个温柔的笑容在等待他。这种温柔会让宋铭铮陷入迷幻,总是稀里糊涂的就答应贺听昭的所有请求,哪怕是心里知道不该,也是始终没有办法再把拒绝的话讲出口。 大概是连他自己也在这日夜撕扯折磨中渐渐明白,分离的日子或许就在明天,所以想把这个人在怀里紧紧抱着,两个人就在这一刻的时间里天荒地老,哪里都不要再去。 但是真的好不甘心。 宋铭铮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事屈服过,实际上心气高的令人咂舌,偶尔有什么能听进去的劝告,也只有贺听昭在他身边所说的话。但更多的时候,贺听昭都只是成为默默陪伴的那个人,是他的依靠和慰藉,但绝不会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一来二去,他成为了今日偏执疯狂的宋铭铮,贺听昭也因为他的宠溺和放纵,身体一日又一日的虚弱下去。兜兜转转,相爱又成为了使他们加剧分离的一把刀。 手指覆上伤口,药物涂在指尖又通过肌肤之亲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即便是对方无法感知,但想必爱意也早已经横跨了这些被阻断的神经,到达了爱人的心里。 想回家?他忍不住,但依然还是对这么多年的惯性屈服把药涂一下,我这就接你回去。 冬日的阳光终于染了一点暖,洋洋洒洒的落在这间不算大的病房内。贺听昭保持着那个背对他的姿势靠在层层软枕中,很乖的应了一声,话语间带了微微的喘息阿铮辛苦你了。 大概要更辛苦的照顾我了。 这个回家,带了一点放弃的意味。 或许有宋铭铮被逼迫的成分在,只是无论如何这也终于代表着。这个不信鬼神不敬神佛,从未惧怕过任何人的男人,第一次真正的在命运面前悄然低下了头。 罢了,他想只要他爱的人能开心,他的任何愿望,都可以不提都可以没有,他可以真的只做一个看起来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只是这感觉或许太难熬。 把贺听昭接回家的事中间耽误了一点,贺家人听说贺听昭要出院一万个不同意,他们本就无法接受独子心力衰竭,可能会不久于人世这件事,此时此刻更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贺听昭会放弃治疗要离开医院。他们把怒火发泄在了宋铭铮身上,贺家全族上下经商多年,原本不该如此冲动易怒,但面对比自家权势地位更有威慑力的宋铭铮,父母的天性本能也是战胜了那些后天带来的影响。 三爷这个诨名再大,也大不过他们亲生儿子的性命。 当年把他交给你,可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宋铭铮硬生生挨了这顿狂风骤雨一样的怒火,只是他和贺家人都默契的选择了医院里的会议室,离病房很远的地方。贺听昭照样被护工抱着起床穿衣照料,一点也没有耽误。 也不会听到。 这是宋铭铮在贺家人面前挨得第一顿打,也算是他人生中除了早已去世的父母之外,唯一真的把拳脚打到他身上,但还能安然无恙的人。 曾有无数人想要他的命,又有许多人至今把他视为眼中钉。想要他命的人最后都死于非命,把他视为眼中钉的人也无可奈何,只是今时今日,面对并无规律章法的拳脚,带着他所爱之人至亲的嘶吼与眼泪,宋铭铮沉默不语。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已经得到了他的允许。 这不算久的一段时间里,宋铭铮身上除了小时候父母管教留下的阴影,过去火拼留下的疤痕,又有了自己自虐自残留下的新伤,还有现在的,贺家人留下的痕迹。 其实不算多严重,看着密密麻麻但好像他也失去了知觉一样,宋铭铮对于疼痛的耐受度极高,这对他而言甚至说不上疼,只是今日好像难过了一点。 原来人是会觉得疲倦的。 曾经他真的以为,这大概是需要几十年之后,自己才能感受到的事情。 回到房间的时候,贺听昭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关联的监控就开始发出警报。但这惊讶只存在了短短一会儿,医生最后给他做了些检查平稳心绪,这便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结束了。而后他就真的被宋铭铮接回了西城,推到医院门口被从轮椅上抱上车,贺家的车停在另一侧,贺母扑上来到车前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泪眼通红。 妈,下回你可让我爸别打他了,那还不如打我呢。贺听昭陷在后排座椅里,安全带给他束在里面像个僵硬的木偶,形销骨立,哪怕和两个月前比都像是判若两人。只是精神好像还不错,字字句句的玩笑话似乎仍然能温温柔柔的说出口打他我可心疼死了,是真的心口疼。 贺母捏了捏他的脸,倒是一句问责也说不出了,沉默几秒,也回了个笑容妈妈过几天去看你。 好。贺听昭眨了眨眼睛,额前的刘海有一点长了,随着他轻微的晃动而跟着起舞,但也遮不住瞳孔的明亮我等你。 车窗摇上去,他们很快就一东一西的分离开来。成年人世界里的离别,往往不需要说的那么清楚,只是等贺母回到自家车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仍然无法遗忘当年接到贺听昭受伤时的感觉,她在暖气四溢的房间里如坠冰窟。第一时间他们就知道贺听昭的未来究竟会如何,脊椎断裂是怎样的后果。可是他们的儿子,锦衣玉食的被呵护着长大,他们给他规划好了无数个光明的未来,假如不是一心跟着宋铭铮,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的儿子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决绝的告诉他们。 他偏要走这条路,偏要爱这个人,偏要为他付出一切,又会用尽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他。 当年出柜时贺父问他究竟明不明白这个男孩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地方出来的,问贺听昭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少年人偏生不怕,不论身体如何,双眼一如今日般坚定明亮。 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她不知道宋铭铮有没有对她的儿子这样说过,又有没有像他这样无所畏惧。只是这感情若是一个人坚持,大概是怎么也坚持不下来的。 或许他真的过得很好,如他所言一样幸福。 这便是唯一能安慰他们作为父母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修了一下,晚上还有一更,小穆下一更会上线。 另外会有一个圣诞小番外 第79章 大概有心情的因素加成,贺听昭的身体虽然时好时坏,但是回了家后居然又被宋铭铮一点点养起来了。似乎他对照顾爱人这件事得心应手,已经可以非常熟练的重头再来。 不论真正如何,贺听昭每天精神都不错,能正常吃饭,白嫩的小脸蛋又慢慢的被脂肪填充了起来,有了一点病中的朝气。 宋铭铮每天给他喂饭按摩,晚上抱着他一起洗澡,那软绵绵的身体被他圈在怀里,细瘦的四肢都在水里打着漂。宋铭铮经常会偷偷把贺听昭搂的很紧,但这种小小的占有欲又总是会被当事人发现。接着一个带着笑意的甜蜜亲吻就会主动袭来,虽然往往都需要他自己再往前凑一点才行,但这亲吻的时光绵长,好像热水都没有比身体更烫,总的是比以往要更放肆多了。 工作状态渐渐恢复,其实和先前的区别也不大,生意上的事始终能够正常运转,只不过是他主动与否的区别。宋铭铮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身体上的伤口都在悄然间痊愈,似乎内心也是一样,仿佛贺听昭只要真的还在他身边,这个人就可以强大到永远不会倒下。 偶尔他们会聊起关于生病的事,贺听昭似乎在有意引导宋铭铮去面对自己的疾病,就像当年他引导自己去面对残疾一样。 比如他会在睡前笑眯眯地告诉宋铭铮今天我感觉还好,但是傍晚的时候会有点呼吸困难,阿铮你在我身边就好多啦。又或者是在宋铭铮身边缠着他闹,有时候宋铭铮说等会儿或者待会儿,他就鼓起双颊一板一眼阿铮,我肩膀疼呢。 等宋铭铮渐渐能够接受,就变成了。 我心脏疼。 这些潜移默化的小事,一天之中偶尔发生几次,频率还不如他小痉挛的次数多。日子还是照常过,甚至对贺听昭而言,他们之间仿佛又甜蜜了一点。宋铭铮不会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去做那些他想想就会胆战心惊害怕的事,基本上都在他的眼睛能够看到的位置,不得不说让他比从前更有安全感。他比寻常人都更能看得开,身体如何其实到现在这样,贺听昭自己已经是不怎么在意了,早点死其实也对身边的人少点麻烦。只是他放不下宋铭铮,这个他深爱的男人其实并不懂得怎样去独立生活,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西装要配什么样的领带。他不喜欢在家里养太多没有关联的人,也没有搭配师,以前都是贺听昭提前让管家帮他配好的,但是因为宋铭铮不喜欢他操劳,怕影响他身体,所以这些事都只能暗地里自己去交代。 如果有一天他忽然离开,不论如何,他的爱人都会过一段很不习惯的日子。 真是让他好不放心。 不过现在,好像也还没到需要每日忧心这些的时候。贺听昭闲的时间多,于是总爱在脑海中把一切的设想先过一遍,推演出大概的结果,因此才能有一个在自己意料之内的比较完满的结局,这也算是常年待在宋铭铮这样一个偏执狂身边培养出的一点习惯。 他的爱人,他的家人,他的主治医生,可以说是除了年少时相识的他比较要好的几位朋友之外,几乎所有亲近的人其实都对他的未来并不看好,都觉得他只是一个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的人。 可其实贺听昭内心里还是有些乐观的,他知道自己的寿命一定是比正常人短暂,但是这个短暂的期限还可以适当的延长。只是宋铭铮什么都不让他做,不然贺听昭自己其实还觉得他还可以坚持去做复健,只是需要根据身体状况调整方案罢了。 唉,人不懂得变通怎么行,太早放弃希望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听昭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他打算等宋铭铮的工作真正的稳定下来,恢复成过去频率的时候,他就打算私下里约一些心肺专家和复健师来联合做一个重新的评估判断。根据结果自己在家就做一些锻炼和治疗,也有助于身体的恢复,不必像宋铭铮一样完全乱了阵脚。 如果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他自己也算尽了力,并不完全是依靠别人的帮助和依赖才得以生存下来。如果能稍微延长一些时间,哪怕是几个月几天,那他都觉得是值得的,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怎么都划算的买卖。 他知道宋铭铮害怕,所以他才不能慌。 嘴上说着这里疼那里难受,但要是真的到了疼痛袭来时,那是一句都不能喊的,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件事。 大概是真的害怕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宋铭铮在贺听昭面前变得比以前更温顺,以前如果说像一只已经到了发情期的猫,现在就是一条极为温顺的狗。贺听昭想不到什么别的词来形容他,但是他想宋铭铮并不会这样介意。 能做他的忠犬,他的爱人会摇起尾巴的。 想到这里,他就要笑了。 在宋铭铮身边,他的幸福就总是来的这样容易。 宋铭铮在这方面很敏感,他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爱人细微的变化,哪怕只是一点点,但是这潜移默化中,假如贺听昭能感到开心,那么无论是面对什么事,他都是毫无怨言的接受的。虽然有的他喜欢,有的他并非那么的不在意。 到了年底,他手头其他的琐事的确多了起来,一部分还有先前尚未能完全做出决断的积压。宋铭铮一方面完全不愿意再离开家去外面跑,一方面又要安排人把这些事进行妥善的处理,他的时间需要进行更细致的切割,来把工作和爱人之间进行平衡。好在他在这方面一向做得还算不错,如果真的平衡不了,那就放弃钱了,如果他的身边不再有这个人,这些东西争来就也变得没有意义。 傍晚法国来了封紧急邮件,宋铭铮收到的时候正在给贺听昭喂饭。下午喝了新换的中药,这让贺听昭晚上的胃口明显不太好,他不想让宋铭铮担心,能看出来真的是努力在吃,只是看在宋铭铮眼里,又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不心疼。 僵在胸口的左手随着呛咳颤抖,挛缩的手指有些扭曲的极为奇怪,痉挛带来的力气格外大,让宋铭铮想给他掰都掰不开。绵软的身体在轮椅上完全脱力,胸腹无力又没办法完全咳出来,只喷的嘴巴四周都是稀粥。宋铭铮给他擦了,心里一横把他从轮椅上抱到怀里,又替他揉着心口顺气,折腾了好半天才将将安静下来。贺听昭歪在他怀里吸氧,垂在空中的脚掌下垂,在宋铭铮的小腿上蹭掉了半个袜子,内翻的脚面虚虚碰着他的小腿。 急邮送达的声音他听见了,可又实在没心思搭理。 反而是躺在他怀里的爱人,已经连说句没事的力气都没了,但听见了铃声,仍然睁开眼睛,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不过当然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工作能有比他更重要的特殊性。 晚上帮着把贺听昭洗漱过后抱上床,看着他好好的扣上氧气休息了,宋铭铮才有时间去处理其他的东西。法国是宋家发家的地方,虽然宋家人基本上已经全都没了,但基本盘始终在,被宋铭铮维护的稳如泰山。因此说是急邮,一般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他们的一批大货出了问题,从宋铭铮眼皮子下走的,被条子查了。 说来也不算太严重,但是宋铭铮一向对这些把控的很严,所以开了个短暂的线上会。真做起这些宋铭铮立刻又变得和传闻中的模样一致,雷厉风行杀伐决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心和共情。他觉得工作始终是最好处理的事,对他而言甚至是不需要用太多的脑子。其实他不在意自己身边有那些所谓的正义存在,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动自己。只不过这种被监视着生活的感觉让他不是很喜欢,因此所有有意图破坏他宁静生活的人,就都要死。 几位遗留的遗老到是把这事看得很重,在线上争执不休。宋铭铮自己坐在屏幕前一言不发,只觉得他们实在太吵,争来争去也说不出个什么有用东西,纯属浪费时间。 怎么又不开灯呀? 吵嚷声太大,宋铭铮是真的走了点神,没注意身后门外的动静。等他转头一看,贺听昭已经把门顶开了半个,自己咬着操纵杆就准备进来。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2) 怎么起来了?宋铭铮直接掐了声音,一时间黑暗的空间里,连充满□□味的法语也没了,忽然安静下来。只是开了半扇门的后面,已经有光同轮椅一起射进了屋内。他一步就从沙发上直接跨了过去,把门拉开,好方便贺听昭的轮椅进来哪里不舒服? 哎呀,长夜漫漫好寂寞嘛。贺听昭笑了笑,颤巍巍的抬起右手冲着开关轻轻晃了晃,蜷缩的手掌微微摆动开点灯,让我看清楚点,是谁缠着我老公半夜都不让睡觉的。 几个老头吵架呢。宋铭铮顺手开了灯,直接俯下身子低头在贺听昭的额头吻了一下宋夫人不要太贤惠。 被绑带粘在一起的瘫软双腿,有些歪斜的踩在脚踏上,一只脚掌往前蹭了蹭,脚趾整个挤在枕头里,显然是不□□分。宋铭铮一眼就扫到了,马上就单膝跪地,捧过那只脚掌按摩,把内扣缩起来的脚趾揉开放回软枕上踩实。 顺带端走了放在贺听昭大腿上的托盘。 唉,烫着可怎么办?你让人送进来就是。宋铭铮心里很甜,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想再说一下。他常做噩梦,睡眠质量非常一般,前几年看过一点医生,那时候正逢贺听昭身体还算好,就会像现在这样,晚上过来给他送点辅助安眠的茶水。因为知道他是有正事要忙,贺听昭很少会撒娇求他回去,也不会留着让他担心,把东西送来听他说一句会喝,就也乖乖的回去睡觉。两人自然有默契,彼此谁也不会让对方担心睡的太少心脏要疼的。 这就去了。贺听昭歪在轮椅上,视线稍稍往下一点,看着宋铭铮给自己按摩,声音温柔怕你太忙这一晚上就睡不着了出什么事了么? 货被条子查了,我明天让人打个招呼。宋铭铮不怎么在意,只想贺听昭能回去好好休息打国内走的路,几个老东西怕得要死,来和我通个气。 那确实要看一下呀。贺听昭为他担心更多别出事。 宋铭铮手眼通天,按他今时今日的权势,国内道上的没人敢动他的东西。至于明面上的人自然始终想查他,但是起码S城所在的省内,所有的职位都已经被打点过,如果还敢动他,说明是更加严重的情况,或者是更上面有人来查。 没事的,小昭。宋铭铮帮他把腿脚摆好,又站起来提他调了一下坐姿,话语间慢慢染了点笑,是毫不在意的轻蔑也不是打咱们这边的走的,哪个县级市被查的,不小心撞上了吧,明天我问的,别想那么多。 我怕你出事。贺听昭抿了抿唇,他可以在面对生死时淡然处之,但是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慌乱,这让他的唇上都翻起了紫绀别是手底下有人背叛,想卖你。 那可太多了。宋铭铮笑道我的命太值钱了,不过你放心,他们不敢。 要是真有人卖我,不论是谁,都得死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5 19:44:50 ̄20201226 06: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龙胆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树菇儿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怎会如此,沦落为众矢之的。 j市距离s城有3000公里,开车的话需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到达。对于一个胸部以下都瘫痪的残疾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段愉快的路程。 穆辰远回到家的时候仍然浑浑噩噩,但是身体的酸麻感在不停的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老家在j市下属县城的村子里,已经属于西北地区,整个j市只有一百万人口,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曾和他的父母一样背井离乡,去到了更为繁华的南方。但说是偏远倒也不如旁人想象中那般贫瘠,市内虽小,但有全国文明的旅游景点,一年四季络绎不绝的游客养活了这大半个城市。历史文化悠久,在古代也曾是要塞重镇。 穆辰远对老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情感复杂,就像他现在回忆起来宋铭铮一样。朦朦胧胧的有些相处时的印象,但又被切实的伤害过。 只是对他而言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j市光能充足,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场雨,身上那些关节和颈椎,倒是不会再因此分外疼痛了。 撒节儿了?起来吃饭!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有精神。穆辰远在s市有一两年没回来了,也是老人家唯一的挂念,她不太明白那些年轻人的想法,什么外面的钱好挣之类的。到了她这个岁数,儿子儿媳都那么年轻就走了,留下她自己拉扯这个半大不大的残疾孙子,也就没什么念想,只求穆辰远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偏偏这孩子在老太太眼里也不是个省心的。前几年村支书那边觉得他们祖孙俩可怜,赶着上面扶贫的春风想给穆辰远在家附近找个工作。他身体情况特殊,要是能配合着舆论宣传,那混个编制也是迟早的事。这消息落在他们头上怎么看都像是个天大的好事,老太太感恩戴德,跟着那下乡的书记热泪盈眶,就差没直呼政府好了。但老太太托人打电话传信儿给穆辰远,好嘛,死活不愿意回来。穆辰远自己不愿意,上面也不能强迫,于是另找了一户人家,这事好端端的就这么黄了。 那会儿穆辰远已经在s市待了很多年,虽然还没有正式稳定的收入,但是已经开始学画画,他是不愿意回家的,这个想法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也没变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时候有过动摇,就是先前他曾误以为宋铭铮家里需要钱,好不容易达到了落户条件,穆辰远攒了点钱想要在s城付个首付,但如果宋铭铮需要就把钱给他。要是他们没有房子住,也可以回到J市老家,一方面生活成本很低,另一方面他之前每年攒的钱寄回家,已经给他奶奶在县里买了一套小房子了,贷款没剩几年,宋铭铮愿意的话可以一块住。那会儿他盘算了很多,最大的感慨无非就是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人,先前的执着就变得不再像以往一样重要了。 现在想起来变得格外幼稚。 可实际上他还是很难接受目前的状况,现实似乎对他而言更像是虚假。因为中间实在有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东西,对穆辰远本人而言,他觉得自己更像一颗棋子,可并不知道是下在哪个地方的。 净说白话,还不起呢?老太太又在外面咣咣敲门,嗓门又亮了几个度也不知这一天天是怎的了!魔怔一样,床都不起! 穆辰远抬高声调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他的嗓子还是火辣辣的疼,实际上距离逃离噩梦回到自己家里,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以前其实他有点郁闷奶奶喋喋不休的唠叨,因为画画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但现在这种喧嚣又把他拉回了人间,让他感受到现实中的一点温度。 撑了一下床坐起来,穆辰远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垫高的脚踝处。两只拱起浮肿的脚背沿着到脚踝处都裹了厚厚一层纱,包扎的很严实。事实上穆辰远不会对此有任何知觉,只是等真的看见才会稍微有些回忆触动,这些都是在被宋铭铮绑架时弄出的伤口,后来又被那个比他残疾还严重的男生带去的医生给包扎的。 他的视线落在这两条属于他却又不听他话的瘦弱细腿上足足好几秒,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把它们一条条捞起,弯曲膝盖使它们屈在面前。这个姿势对穆辰远来说会影响平衡,身体立刻就有点想往一旁倒去的意思,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身体已经有了十足的反应力,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他就已经伸出一只手撑住身侧去维持平衡,然后轻轻松松的把一条腿捞起,用指尖快速的把包裹好的纱布撤下。 妈的,真是脏死了。 被扯掉纱布的脚踝顿时高高肿起,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但仍然看起来触目惊心。常年不下地的畸形使它们看起来更加病态,这双脚丑陋无比,脚趾往内缩挤压的几乎看不见正常的形状,抬起时足尖下垂到了一个惊人的弧度。穆辰远过去不会刻意觉得它们丑陋,但依然谈不上喜欢。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被这些纱布包裹住是一件很屈辱的事,他曾被无数人施舍过,但没有哪个人会带给他这样巨大的屈辱感。 穆辰远有很多事想不通,但他现在觉得不需要再想了。撑起身体,他把自己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已经回来了好几天,无论如何都得重新开始生活,家里也比其他地方让他更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起码无论如何,宋铭铮的手应该伸不到这里这么长。 他的轮椅都落在了s城,昨天收到了两包s城的匿名快递,一些衣物和两张卡,还有一个写了他名字的房产证。衣物都是新的不是穆辰远自己的,卡绑定了他的手机号,穆辰远就用手机查了下余额,一张五百万,一张是黑卡副卡,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张黑卡查不到主卡持卡人信息。 衣服穆辰远直接送到街道办事处打包捐了出去,一秒都没耽搁。为此奶奶骂了他一晚上,他只得撒谎说那是病人穿过的,有细菌,不干净。至于钱他查过之后没动,房产证他奶奶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倒是不用藏着,但是他也不打算住进去。 这些他全部都要留作证据,以后一起上交给警察。 虽然一切都让穆辰远觉得像在做梦,什么都好像不是真的,但是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报警。 假如宋铭铮一天逍遥法外,那对他的威胁就会存在一天,是根本无法忽视的问题。 被送回家的第二天,他从床上爬起来,忍住全身的酸痛,找家里翻出来一台老旧的轮椅,划去警局划的整个胳膊都酸疼的厉害,下午就抬不起来了。 但仍然坚持去把整件事情描述了一遍,并且他坚持以宋铭铮的性格,一定做了不止绑架他这一件违法的事。 接待的警察态度很好,给了一张立案回执,让他照顾好自己回家等消息。穆辰远拿着那张回执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拿到回执后他可以真正的松一口气,然后任由自己好好的丧,好好的整理破碎的心情。 似乎他已经被分割成了无数种绝对。绝对的爱恨与理智,还有一些懦弱和恐惧,但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事,坚决不能心软,也不能后退。不管从前他对宋铭铮有过多少的幻想和倾慕,但显然这个人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正常范围,完全影响了他自己原本的正常生活。 触犯了道德底线是他们之间的事,但是触犯了法律,还是让警察来解决。 奶奶您也别忙了。穆辰远精神不佳,说话也蔫蔫的,他揉了一把乱哄哄的头发准备去洗漱放着等会儿我来弄吧。 你个娃娃会做啥!再说现在都撒节儿了?饭早都做好了!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这个年纪的老人说话声音大听着总像是在训斥,但实际上嘴硬心软,只是不会表达。这几年穆辰远一直往家里寄钱,生活条件改善了很多,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么大点的残疾孩子该是在外面多吃了苦的,老太太心里疼得很。她不知道穆辰远现在在外面做什么事,只是这趟回来看他身上大大小小不知道哪里来的伤口,又不太愿意让孩子再回去受罪了,但这次穆辰远似乎也不像以前态度坚决,她提了两嘴,穆辰远没怎么和她闹腾赶紧收拾下来吃饭,你看看这瘦的一把骨头都没有了。 老太太说着就去给穆辰远推轮椅,饶是他自己动作很快,也依然握着老式轮椅的把手给他从后面借力。 这轮椅是很多年以前,残联送上门来扶贫的,那会穆辰远刚从医院被接回来,医院本来是不让他这么早出院,只是手里实在没钱了,回家之后基本上还处于一个等死状态。人后来一口气吊上来保住一条命,但是连坐都坐不住,这台轮椅虽然在严格意义上算是他的第一台轮椅,但实际上穆辰远以前根本没怎么用过。 实在是没想到,在他受伤瘫痪这么多年,收入已经能在繁华的s城稳定生活之后,有一天他依然会坐回这台轮椅上,并且回到他的故乡,和年迈的奶奶一起吃一顿普通的午饭。 命运实在是好神奇。 只是认真说来,又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酸。 哎呀,你注意着点嘛!家里不算很大,更别提什么专业的无障碍设施,这台轮椅推起来确实不方便,穆辰远进浴室的时候一不小心轮子就碰了一下地面凸起的瓷砖。于是点在脚踏上的畸足立刻被颠了出去,磕在了宽大的脚踏边。他自己是没感觉习惯了的,但是身后的奶奶看见,嗓门就立马提了上来,侧过身去有些吃力的弯腰帮他把腿捡了上来,规规矩矩的在脚踏上摆正这伤着又不知道多久好!这么大的娃娃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没没事,您先吃吧,我刷牙洗个脸就去。穆辰远笑了一下,小虎牙咬住下唇,声音发了一点抖。老太太感觉不到他那点情绪,只看他顺利进了浴室,就招呼着让他快些好赶紧来吃饭。 穆辰远打开水龙头,把脸直接埋进了水里。 他得哭,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父母去世之后,漂泊在外这么多年,被关心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情感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被混淆,忘记那些真正被温柔对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和宋铭铮不一样。 他不想回s城了,起码现在,他只愿意在家待着。 然后看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第81章 在电梯房住久了,楼梯就显得麻烦了不少。 穆辰远虽然自己能撑着楼梯把轮椅弄下去,但是吃力不说,每层十几阶多少也有点危险,于是只得减少出门的频率。按理说其实他也没什么必须出门的需求,以前是怕他奶奶出门摔着碰着,所以有什么事都还是能出去尽量自己出去,但现在科技发达,基本上要买的食材之类超市可以直接送到家,虽然偶尔要加点配送费,但的确省了不少事。 本来除去身体原因他也不是喜欢往外跑的人,画漫画的十个有八个是死宅,但他现在心里搁着事儿就总是安定不下来,想尽快的求一个结果。 立案回执他是拿到了,s城那边也没有消息。穆辰远始终觉得不踏实,他充分梳理过整件事后,很明确的认识到了宋铭铮是个他招惹不起的人,这样的人可以随随便便欺负他,你根本无法阻止他什么时候会再闯进你的生活,除非他进了监狱。 可是提心吊胆也没什么用,本来穆辰远还打算在家休息几天。但他还没躺几天,老太太就看不过眼了,只嚷嚷着让他赶紧起来工作,要么就是再找点事做。不然家里坐吃山空可怎么行?奶奶和其他的长辈一样,都是属于那种不回来的时候念着,回来的时候又叨叨孩子不做事,天天犯懒的。 穆辰远自己也习惯了,加上他本来也不是个懒散的性格。于是等看着警察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就自己从网上买了新的板子,等到快递送来家里,就准备开始继续工作。 他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并且还要过的更好才行。这才不枉他从这么大的灾难里走了一遭,碰到了宋铭铮这么一个可怕的魔鬼,还侥幸逃出了生天。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3) j市的气温比s城要低的多,冬季的现在已经到了零下。只是每家每户都供暖,比在空调房里还舒服,穆辰远身上几乎都是表皮伤,奶奶每天也帮他换药,人不娇气伤口好的也快,除了几个小压疮还有脚踝以外,其他的伤口没两天就愈合的七七八八了。虽然银行卡什么的都没带回来,好在都绑定了支付APP,因此说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经济损失。 就这样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中,穆辰远开始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有了一点放松。奶奶秋天给他织了新的毛衣,换上有点扎脖子,勒的喘不过气,但是很快身体就重新适应了,一切都变得刚刚合适。每日的阳光温柔,照在暖腾腾的房间里,似乎一切都在告诉他,未来的人生也会如此。 没过几天,他新买的板子和在网上营业厅重新补办的手机卡同时到了。 收到手机卡的第一时间穆辰远就赶紧给换上了,之前他的卡被宋铭铮扔了,跨省还只能回到s城去办,穆辰远只能先买了一张本地的用着。因为先前工作稿件保密的重要性,穆辰远要登录几乎所有的云盘和社交网站都需要信息验证,这导致了他目前的很多麻烦,没有新办下来的手机卡,他根本没办法恢复正常的工作,只能就着手机里存的联系人信息给编辑发了条短信,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好在时间没隔太久,他现在赶紧开始画耽搁的不算太严重,只断更了一期。 唉,社畜就是社畜。穆辰远在一边弯腰开电脑一边在心底叹气,甭管出了多大的事,还是得干活。电脑都是好几年之前街道帮扶送的了,他自己都没怎么用过。老旧不说,主要是开关麻烦,电源在最下面,穆辰远坐在轮椅上重心根本没办法摸到地面,两条细腿面条一样柔软,但因为他的下压神经抽缩,开始痉挛抖动。下垂相对的脚心落在脚踏外,一下下踢着脚踏边缘。穆辰远实在是按不到电源,可爱的小虎牙咬着下唇,干脆双手一撑扶手坐到地上,捞过两条腿扔到前面,把电脑打开再撑着地面慢慢挪回轮椅上。 果不其然,消失了快三周,找他的消息已经爆炸了。 旧电脑嗡嗡作响,反应的很慢,但听着音响里不停弹出的信息声,穆辰远有一种发自心底的高兴。 那是一种重回人间的喜悦。 穆辰远画画的年份不算长,但算得上是小有天赋。在界内他还算不上什么出名的画手,因为生活经历丰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会过于单一,画的题材比较新颖,虽然不像市面上普遍的情爱漫画一样大众,但他的画风独特,已经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 年初他的平台粉丝破了5w,于是拉了两个粉丝群,因为漫画是每周一更新,所以每周都有新的话题可以聊,粉丝粘度还不错。 果不其然,好几周没有上线穆辰远的QQ一亮起来,就立刻被粉丝包围了。她们大多是年轻的小姑娘,有着无限的精力和热情,虽然手里钱不多,没办法给他太多的打赏,但是也都是一直在支持他的。 啊啊啊啊大大你终于出现了! 大大是不是忙着现充呀,上周都没更新。 冬天了,大大要注意身体 ̄ 前段时间遇到点事情,现在回来啦,这周恢复更新 ̄在键盘上敲下这行字,穆辰远长舒了一口气冬天到了,大家也要注意身体。 他几乎从没在社交平台上公开描述过自己的身体状况,公司知道他的残疾,曾经想让他出镜面对公众,但是被他拒绝了。他能和残疾和平相处,不代表他需要依靠这些再来获取流量。 只是这件事由不得他做主,在有了一定粉丝后,负责他的责编总是喜欢似有似无的和粉丝透露他的身体情况,因此很多人都知道他身体有一定的残疾,具体什么程度倒是还没说。不过每到换季或者降温的时候,嘱咐关心他的人又总比其他画手多,虽然可能只是一句网络上随口的话语,但对于独自在s城生活的穆辰远来说着实觉得心里很暖。 大大这么久没出现,是不是和男朋友出去玩了啊? 和身体情况相反,穆辰远对于性取向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遇到宋铭铮之前他幻想爱情,不希望以后自己的爱人只能藏在阴影中,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个名分。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公开性取向,也因此穆辰远很少会画腐向漫画,人总要给自己保留一点纯净的土地。 遇到宋铭铮之后,秀恩爱曾经一度是他在粉丝群里最热衷的一件事。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事都变得尴尬无比。 穆辰远想了想,还是决定承认单身单身,和之前那位没有联系了。 果然这话一出,一时之间询问声接连不断。他秀恩爱秀得多,因此还有不少所谓cp粉,都盼望着他能一直幸福,和男朋友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嗯出了一点事,大概是被pua了吧,他不是个好人。穆辰远斟酌着,每句话都得说的谨慎些,毕竟是在粉丝群里,人多口杂,他更怕现在事情还没解决好就惹麻烦已经报警处理了。 话已经这样说了,自然不会再有多少人去询问细节。气氛纷纷从劝和转化成了同仇敌忾,忙着帮穆辰远张罗收拾渣男。 大大,那现在警察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 穆辰远说了几句,就挑着能讲的讲给了我立案回执,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但我经历的肯定是可以让他坐牢的。后面也准备打官司,所以最近更新可能会比较慢呢。 我记得大大之前说渣男挺有钱的!一个平日里活跃的粉丝跳了出来很难保证警察不被收买!要不这样,咱们写个帖子挂他! 第82章 其实穆辰远是没想过现在这样的状况的,似乎每一步他想尽量平缓的选择时,都会滑向他不可控制的那一方。只是这个不受他自我概念影响的选择是好是坏就不再可知,偶尔会祈祷打出王炸,即使明知自己手里只有一副烂牌。 现代社会,各类网络社交APP层出不穷,它们快速增加了人类平日生活中无处抒发的戾气,也使他们快速交流信息反馈增加了更多的渠道。穆辰远其实不太适应这种节奏,他距离真正使用上智能机和电脑其实没几年,于是这中间的鸿沟自然没办法这样迅速的跨越,更多时候他只能从细微处慢慢渗透进当代青年的生活。 他比他的粉丝慢一拍。 直到负责他的责编在凌晨一点连续给赶稿的穆辰远发了三个窗口抖动,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只出过两本单行本的小画手一把冲上了热搜。 穆辰远简直惊呆了,他是想报复宋铭铮,但想的最多的也就是报警。他从来没想过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对人民警察有着充分的天然信任,因此人家让他等他就等,根本没想过通过舆论施压这种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幕后推手在推波助澜,总而言之,一个由他眼熟的粉丝发的长篇大论,已经俨然出现在了搜索框下的热门第一条。点赞已经破了十万,评论转发均已万为单位。 一般来讲,这种伸冤贴每天在互联网上出现的频率不计其数,除了上了热搜的穆辰远偶尔会扫过几眼再帮忙转发以外,很少专门去盯着这种看,也不会对某一个领域比如助残这些社会性话题特别关注,本质上他不是个很爱凑热闹的人,因为他很明白那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总有人的职责天赋如此,需要去解决这些网络上暴露的民生问题。 但是上了热搜的又不一样,位置实在是太明显了。再者说能够上热搜了,一般来说都是会触及到很多人底线的原则性问题,非常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还有跟风的情况发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站在许多人的位置,即使现在打脸状况频频发生,也不影响许多人在刚刚看到新闻时发表意见的一腔热情。 穆辰远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各个资本敏锐的眼光注视,被放上了新闻的头一版。 与此同时,宋铭铮这个似乎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就已经彻底远离他生活的名字又忽然出现,在那个长篇大论的文章中和他并排。 本来正赶稿,穆辰远也顾不上了,点开文章匆匆看了一遍。写的很有煽动性,里面的大多数话的确都是他说的,要说也没有什么造假的地方。同时配上了他以前个人账号里秀过的恩爱、截图、还有一些他在社交网站上发过的话,同时还有今早他在群里对宋铭铮的言语讨伐,配上了他的断更记录。 宋铭铮在文章中被拼凑出的形象基本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pua渣男,中间把对他的绑架写成了软禁,当然这个部分也是他在群里自己讲的,没有说的那么明白。或者说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只不过为了不被上面注意而夹掉这篇文章,所以说改用了更温和的一种写法。 穆辰远点进自己的主页,陈旧的电脑一直在转圈,机箱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在夜里听的格外清晰。 他最近一条的动态下面的评论已经多到了一个过去他从未想过的数字,大多都是看热搜冲进来的路人。他们并不认识穆辰远,也不知道他以前画过什么作品,只是被这舆论氛围所调动,直接共情过来关心他。又或者说是混水摸鱼,想看看热闹的。 回来之后他还没有更新动态,于是现在有更多的人在关心他的身体情况以及安全问题。 穆辰远打开私信,电脑变得更卡,根本没有办法正常运作,他打开最上方的一条私信,立刻屏幕变得空白起来。穆辰远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进程结束,只不过这样子他就没有办法再重新去看账号上面的消息了。 怎么回事!他慌忙发了两条消息出去,一条在粉丝群,一条给了自己的责编为什么要发这种文章?我都说了我已经报警了呀! 因为平时消息太多,穆辰远都是把群消息给屏蔽掉的,基本上不会去看。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群里的人已经都知道这件事,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仍然讨论的热火朝天。见他冒泡第一反应都是很激动,和白天穆辰远刚出来的时候一样,但是此时此刻粉丝的话语都变成了恭喜,因为都替他感觉到舆论效果非常的好。 的确非常好,有些过于好了。他不算太出名的画手,也没有遭到什么过于凶残的虐待,此刻人全须全尾的待在老家,原本不应该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穆辰远也顾不上问粉丝到底是怎么想的了,此刻几个他眼熟的大粉还张罗着凑钱继续给他买热搜,倒也不是说他不想阻止,只不过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学生,一时半会也凑不出什么钱,就是口嗨。但责编他肯定是要问一问的,穆辰远并不是怕给宋铭铮惹什么麻烦,而是怕这件事真的影响到了他的立案,给执法部门施压,万一最后受影响的是他自己,那对他而言就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你自己看看评论。还有我刚发给你的几个链接,你没有看吗?责编回复的也很迅速小远,一般来说我们是不干涉你的私生活的,那你现在已经影响到了更新的正常进度,那公司现在利用这波热度把损失弥补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理解什么啊???穆辰远连发了三个问号,手指在键盘上疾速如飞这样要是影响到了办案进程怎么办?万一他发现了报复我怎么办! 小远,你先别急。现在热度这么大,警察那边肯定不会敷衍你了,应该会加大力度帮你讨个说法。责编迅速回应他,应对的十分自如另外你先看看下面几个链接再做决定也不迟,如果你非要撤热搜我也可以帮你再往上打招呼。说实话这件事之前你也没有和我说,公司现在想趁热度给你的本子做做广告,所以肯定有了夸大杜撰的成份,但我的确不知道哪些部分是杜撰的。 链接都在这,我大概看了一下,觉得先和你核实比较好。 穆辰远一席话看的云里雾里,只得停下来质问,先打开了编辑发来的几个链接。 看热搜了吗?!那个男作者被同性恋人pua的!我有个秘密要说!脑补成份较大,慎入! 链接来源于另外一个社交网站,大部分是以网友互相讨论为主。穆辰远点进去直接看到一个放大的标题,十分的震撼。 这种多半是八卦新闻,穆辰远自己心里也有底,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责编会专门发过来给他看。所以说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看下去,之前和宋铭铮在一起时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爱追问,才会被宋铭铮这样哄骗了大半年。帖子配了不少图片,图文并茂。但是这台电脑加载太慢,一时之间还看不到图片,穆辰远只得先从文字部分看起。 HELLO,各位姐妹!下午的时候看到这个贴,本来是抱着吃瓜心态想看看男男虐恋的,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以下部分楼主可以保证句句属实,绝对没有任何杜撰成分。 楼主坐标s市,三甲医院护士,那个帖说的画手楼主听都没听过,但是!说pua的那个渣男楼主印象很深!因为长得实在是,楼主不多说了,帖子写的都很朴实了,绝不单单是一个帅字可以形容的,实在让人过目不忘,现实中楼主是第一次见到能长得这么好看的活人!那张脸就很pua! 什么啊?就这?大概是这个标题起的太过震撼,帖子里插楼的人很多。 呵呵,只要反派长得帅,三观跟着五官跑吗? 弱弱说句,那个画手大大画风蛮独特的,分镜处理很好,大家想帮他真的可以看看他的作品,他打官司手里也能多点钱。 老话常谈了:无图言x。 不要插楼!让楼主把话说完!讲他帅只是因为想表达下对他印象深刻!翻了将近两页的水贴之后,穆辰远终于又找到了楼主的更新回复他去年三月在我们医院频繁出现,楼主特意求证了当时一起轮班的几个同事,没有一个人记不住他,都对他记得很清楚!他基本只在心内出入,后来我们都想多看看他,就约定了谁轮班碰见就偷拍一张给姐妹们共赏! 下面附上了几张模糊的影像,大多都看不清,只不过一个轮廓就足可见风华,穆辰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的确是宋铭铮。 有一张格外清晰,他单人靠在医院走廊上,微微低下头去,一手护着火机在点烟,看起来心情不好。 大概是为了那个男生。 穆辰远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平和的心态忽然又泛上了酸意,原来直到现在,他也仍然无法正视,宋铭铮只是把他耍了一通的这个事实。 他有男朋友!住在心内重度心衰!楼主没有去到那件病房,但是有同事去了!说他男朋友不止是这样,而且高位截瘫,基本上从脖子以下都凉凉,根本没办法自理。病房请了私人护理,基本不需要我们护士过去,所以我同事看到的也不多,但是就是说两个人看起来超级恩爱!我同事说不知道要怎么讲,就是那种装都装不出来的! 下面附带了一张微信聊天记录,大概内容就是绿色方为楼主,在和自称是她同事的人求证。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4) 到这里为止,回复大多是质疑聊天记录的真实性,毕竟可以伪造的手段太多,但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只催着楼主继续往下更新。 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是吧!楼主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不就是个渣男脚踩两条船的事嘛!但是! 楼主卖了个关子,隔了几层楼才继续更新。 忘记说了,楼主爸爸在红十字工作,楼主妈妈就是医生,就职在哪这里不方便透露太多隐私!但是可以说的是他们今年都刚刚退了下来!(否则楼主是绝对不会过来发帖的)楼主爸爸平时就是主要负责一些配型的审查工作,所以楼主一直不提倡身边的人进行造血干细胞捐赠,不是说救人不好!是因为虽然受捐者不知道供者是什么身份背景,但是这些红十字都是知道的,有许多都可以直接在志愿者群里传播。 去年这个帅哥出现之后,因为实在是太帅了!楼主在家有事没事犯花痴就提他,楼主爸妈也都知道他这号人存在!结果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楼主爸爸忽然说,你平时说的那个帅哥是不是长xx样子,头发怎么怎么,身高怎么怎么,楼主一听直拍大腿,好家伙!就是他啊!楼主刚想追问帅哥近况,我爸就让我打住,说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说他爱人生病,不知道这个人是哪里来的权贵,上面直接是下命令,要给他一个个在库筛,手头的其他工作都要停掉,先仅着他!那天他亲自去到红十字了,我爸才能够近距离的看了一下,觉得和我平时说的很像,这才回家来想起来说这么一茬!结果是库里没有!没给他爱人配上,我爸说他当时脸色超级难看!走了之后他们领导也是往下压着,说一定要给这个帅哥先找配型!但是没有后来了,楼主本来也没问,这一年多都过去了,楼主本来都快忘了这事! 重点是,今天楼主看到这个小画手的贴,一时好奇就把他动态多翻了翻!好家伙,你猜怎么着,他晒过一张体检报告。 下面配了一张图,大咧咧的直接冲进了穆辰远的眼睛里,是他自己发的。 那个时候明里暗里的都想秀恩爱,宋铭铮天天带着他体检,他只觉得宋铭铮是关心他,于是顺手拍了一张传上去,想表达的也不过是男朋友在乎他的身体。 先前在心底流过的一点忽然被放大了,而且是以一种极端的直面来放大的,让穆辰远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抓住。 他从来也不笨,此时此刻其实不需要往下看,都已经可以猜到大概是什么内容。 只是他又必须看一下,这在他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太过荒诞,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他想到宋铭铮这个人会很阴暗,会很偏执,甚至可以说想到了他的确很坏。 只是这个还尚未被完全确定的推论,已经把宋铭铮推到了一个完全极端的坏,穆辰远实在是想不到会有人是这样的。 冰凉的手指往下动了动,鼠标下滑。 具体的楼主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有几个点有印象,绝对是和当初住在我们心内科的那一个!那个帅哥的男朋友一模一样!楼主打算下班之后回家问问我爸确定下!看看是不是和帅哥当时拿来配型的报告是符合的! 啪! 他就这样忽然得到了真相,几乎不需要再去确定。 世界也忽然崩溃了。 第83章 聚散是人间常态,在爱恨中苟延残喘,幸存下来本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穆辰远很艰难的才把所有帖子翻了一遍,直到现在他才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没有什么特殊性的挂人贴会在一众帖子里脱颖而出,这其中当然不单单仅仅是有他公司的炒作加成。 梳理完整件事之后,穆辰远甚至觉得自己的整体三观都有了一个新的重塑,假如他可以顺利从这件事中跳脱出来,那么余生估计碰到什么样的风浪都不会再把他吹垮。 但很快下一秒他就开始丧失信心,重新跌进情绪的谷底。这一晚的时间对这个年轻的男孩来说还尚且太短,不够他接收到这么多过于庞大的信息和调整那些暂时收不回来的倾慕。 这一夜过得实在仓促,穆辰远根本没睡,他睁着带了血丝的眼睛在猜忌怀疑和反复的崩溃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他比常人的心性坚韧。这一晚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胡乱发泄,而是在这些情绪的反复撕扯中慢慢拼凑出理智,从这些帖子里一点点辨别那一个是真的,哪些又是杜撰,从真的爆料中和自己手上有过的证据,或者说有过的痕迹进行比对,打算统一整理一下,再一并交到警察那里。 只不过除了第一个链接之外,其他的要么是分析贴要么是煽情,要么没有证据,穆辰远自己也判断不出来。他对宋铭铮的了解知之甚少,可以说能够保存的只有当初和宋铭铮的聊天记录以及一些当时用来秀恩爱的照片,但是这些照片里,宋铭铮从来没有正面出镜过,基本上是他的偷拍,但也不是说躲躲藏藏,基本上宋铭铮都知道他在拍,没有出声阻止过,根本不在乎。 他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残忍的答案,再从这残忍的答案里看见那个卑微如尘埃的自己。 也是掉了几滴眼泪的,但在这个远离繁华都市的西北小城中,连电脑主机的嗡嗡声,都盖过了那些无言的心碎。 能查到的关于宋铭铮的信息实在是少得可怜,即便是这么多帖子维持了这么高的热度,平日中无所不能的键盘侠们似乎也找不到突破口。按照常理此时此刻宋铭铮的个人信息应该已经遍布整个网络,然而非但如此,连他究竟几岁是哪里人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变成了扑朔迷离的秘密。 但那个人,那个似乎是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男孩子,家庭背景倒是被扒的一览无余。 那是即便像穆辰远一样不过问那些财经新闻,几乎不需要去刻意了解,也曾经听过的显赫。 穆辰远终于知道了他的全名。得以从千万个他不认识的屏幕背后路人嘴里,窥见了一点那个比他残疾还重,但是似乎命又比他好了无数的男孩,生活中的一些碎片。 贺家几乎涉足了s市所有能赚钱的产业,顶了s城经济的一半天。贺家小少爷出生时曾大摆宴席,时任省委,市委,各界名流贵族尽数到场祝贺,庆祝贺家这一代的独子出生。贺家的长辈在宴席之上郑重的揭晓了他的名字,毫不掩饰的向全世界宣告了对他的宠爱。 逖听远闻,金昭玉粹。 他如金玉之明美,将要传到很广很远的地方。 穆辰远想过他或许家境优越,但没想到贺听昭的人生轨迹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那一种,是他连摸都触摸不到的沟壑。自己不愿承认,但是在今夜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挣扎比较,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宋铭铮会选择他,甚至是在刚刚得知真相的半小时内,内心纠结的除了恐惧与愤怒,还有格外的不甘心。是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宋铭铮愿意为这个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贺听昭必然是知道宋铭铮的目的,说不准就是他煽动宋铭铮来凭空找自己麻烦的。难怪他曾在医院里见过自己,也知道宋铭铮和他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是都没有发难过。在那个阴森森的恐怖地牢,能那样坦然自若的和自己对话,话里话外全是对宋铭铮的信任,像是面对的只是一个可以炫耀的对象,他的爱情骄傲极了一样。 他们连身体里的HLA配型都是一致的,但命运却不尽相同。穆辰远自嘲的想了想,这辈子曾经从贺家少爷手上抢过几个月的男人,以后也算是能出去吹牛的谈资了。 勉强打起精神,给责编发了两条短信。虽说心乱如麻,他还没有完全接受和消化事实,但总不能让旁人再为他担心。穆辰远一夜没睡但半点困意也没,甚至衍生出了一点悲壮的意味,他甚至把后续事情都想得很清楚,比如要先算一下自己手里还有多少钱,好给奶奶找个养老院住一阵子,要那种安全设施特别到位的。假如自己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再遭受磨难了。 他的大脑活着,但精神又很敏锐的感知到,思维和内心已经被彻底的剥离开来。其实他还完全没有接受这件事,只是根本无法面对,一切都是机械似的工作。这其实是很奇妙的感觉,从胸部以下的麻木瘫痪,胸部以上的机械被动,还有在四处躲藏的灵魂。 穆辰远忽然想,宋铭铮不喜欢被人碰大概是真的。那么他们相处的时候,那些对他被迫做出来的关心举动,有没有也让宋铭铮产生此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感觉。 你不愿触碰的,又必须触碰,就像内心里设了一道阀门,强硬的关上了闸。 我们都做了彼此的洪水猛兽,到了结局我也不算太亏。 他又强迫自己把内容对照整理了一遍,磨磨蹭蹭一晚上,总算制作成了文档。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许多细节,若是换作平日里大概自己完全不会察觉。就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前看别人的爆料贴,那些主人公的直觉总会这样准,原来人真的在被逼到某个极限时,思维会比身体更超前。 比如被强行送回家之后,他在s市的手机卡实际上已经报废了,是他自己去办理的本地新卡。但是贺听昭送来的银行卡需要手机验证码才能登录查询余额,他当时忘记了这件事,但是却依然顺理成章的用新号登陆了进去。 自己依然被监视,生活在对方画好的圈里。连他去营业厅办手机卡,随机选中的号码都是他们替自己安排好的,这意味着一举一动都还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原本以为自己在明,对方在暗。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但这又是凭什么?明明做了坏事的人又不是他。 穆辰远摸出手机扫上码,去警局时他加了负责他案件的民警微信,正好可以一并发给对方。他必须要一口气做完这些事才行,否则稍一松懈,精神就会整个崩溃,他对自己到底有怎样的认知,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清楚。 穆辰远动作算快了。 这要感谢他这一晚因为无数负面情绪而不敢停下休息的行为,因为文档刚刚发出,他再顺手刷新一下网页,屏幕上明晃晃的显示了一片空白,只缀着404 FOUND几个显而易见的结果,打不开了。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穆辰远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刷下其他链接。看着空白一片的几个页面,他不得不确定下来,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帖子,似乎在顷刻之间就全部消失了。代表这件事已经被宋铭铮察觉,或者是被贺家的人?他浑身僵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种真实的恐惧感忽然之间就占了上风,他只是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愤怒也在此刻倾斜而来,他没有任何可以报复的手段,资本,或者渠道。于是只得登录他自己的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条新的动态。 感谢各位的关注,先前的帖子刚刚已经全都被夹了,但我本人可以证明,所说基本属实,愿意为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已经报警处理,希望可以早日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他终究被这呼啸而来的舆论裹夹着往前走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天,穆辰远发现他的账号被炸了。 和责编简要的沟通了一下,没有再深究。因为穆辰远自己明白,那不是同一个等量级的对手,人家想做什么,他现在除了寄希望于警察,基本上是没办法有任何动作的,换句话说,完全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但这不能让他自暴自弃。 事实上,有许多次他都很想放弃,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在家待着。再不然极端一点,干脆自杀算了,我死带着娇生惯养的贺家小少爷一块死,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但他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很高兴孙子能在家里住,每天絮絮叨叨但依然很开心的照顾他,早早起来做饭,一把年纪的小老太太每天准时准点的进来要帮他按摩,一下下的模样认真仔细。她始终觉得孙子身体不方便,永远需要她照顾,哪怕是穆辰远早已自理多年。 人在外头遇到事情,就实在是太容易被家人细小的温存感动了。 穆辰远躲在奶奶的小床边睡了两个晚上,借口总是找的轻轻松松,腰酸背痛或者半夜起夜容易摔,不需要说太多,老太太就会笑眯眯的让他躺在更宽敞的地方,还要在转移的时候伸手仔细的扶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过来,明明哪怕有人忽然破门而入,自己这副瘫了一半的身体也是不顶任何作用的。 大概是图个心安。 但一切风平浪静,除了账号不能登陆了以外,老家的生活可以说是放松惬意。但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何时会来,其实他一个安眠的夜晚也睡不了。 终于,在忽然迎来了被关注的热潮,又在这千万人的瞩目中迅速消失的一周后,穆辰远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时他正在催问微信里的警察案件进度,一行字还没有发出。 喂?那个声音相当虚弱,但落在耳膜里仿佛惊雷,穆辰远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重心失控,下一秒就直接趴到了大腿上,只得用另一只手慢慢把上半身撑起来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阿铮要生气了,你先躲一下吧。 第84章 穆辰远现在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情绪,是这么容易就被煽动的。 原本不应如此,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知道自己手中的底牌到底几斤几两,同时看不清对方的时候。 可他又无法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把一切情绪都控制的刚刚好,假如这是可以做到的事,他根本不会轻易地就对宋铭铮付出感情,今天也许会比现在的结局要好得多。 你还没死呢?穆辰远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咬紧了,明明先前刚刚了解过他的所有资料,知道对方有个怎样足够嚣张的背景。但此时此刻他仍然抑制不住愤怒,对宋铭铮的恨意也没有比对贺听昭的更大。 要是没有他。 要是没有他的话,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在某个阳光甚好的午后相遇,他会真的拥有一段来自于宋铭铮的感情,会在恋人怀里拥吻,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穆辰远是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真的会对做了错事的受害者毫无歉意,并且像一个长辈一样告诉自己,是你不听话? 你们这样的人,因为生来富贵,所以喜欢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所以会觉得别人的命不算命。我就是卑贱如蝼蚁,也一定要从你们嘴里掰下两颗牙! 打电话给我,你男朋友不在吗?穆辰远尽量放缓声音,生怕被贺听昭听出来慌张他不管你死活了? 话筒对面稍微停顿了一下,穆辰远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嗤笑,温柔的好像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话带起什么波澜你这个小孩怎么这样子呢?是不是真想气死我?你又不是什么坏孩子。他很温柔,好像千帆过尽之后才能沉淀下来的平静。穆辰远只觉得对方在嘲弄自己,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面对宋铭铮时只觉得对方始终像是一块冰,内心不知道是怎样造就的,软硬不吃。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5) 但贺听昭这个人像是茧,柔软又坚硬,依然密不透风。 不过你的小粉丝还挺厉害的。 他在电话里轻声笑,伴着浓重的喘息,似乎这几天不见,人就已经又虚弱了很多。隔着电话,穆辰远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种心力交瘁,也不知道他在操劳些什么电话都打到我爸妈那里,害我被他们好一通说。 你是在和我炫耀吗?穆辰远极力想要维持自己的平静,好在贺听昭面前得到几分赢面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很无聊,还是说因为你快死了,所以说才这么为所欲为?我警告你,我已经报警了,并且警察随时都在和我取得联系,你们不会逍遥法外的。让宋铭铮去监狱里忏悔吧!不知道你们贺家财大势大,能不能为他开脱几年。 我哪里是炫耀。虽然身体上感觉又比先前差了些,但贺听昭听起来心情不错。起码声音听起来是比上一次面对面见面时要开心的多了,穆辰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隔着电话的加成,还是说是因为宋铭铮这段时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爱情的滋润让人变得愉悦。只是无论哪一种他都不能细想,自己已经跌入了一个精神上的怪圈,他没办法看贺听昭拥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嫉妒会让人发疯我知道你报警啦,你的小粉丝逼得警察加快了速度,居然真的敢动到他头上唉,小朋友。 本来呢,我可是有一点生气的。因为你们害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要去处理生意的事,我想他能好好休息。 不过算啦,想想也不能怪你这件事一开始本来就是阿铮太莽撞了,对不起。 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道歉,落在穆辰远的耳朵里尤为刺耳,对不起好像是为了宋铭铮才说的,和贺听昭自己毫无关系。 阿铮不太高兴我现在也劝不了。他虚虚地声音好像每个字都说的艰难。穆辰远一字一句的听着,忽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变得很疼,原来是在不知不觉间,他连握手机的姿势都已经变换,手指发了很大的力。他等着贺听昭把这段话说完,想听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然后把录音保存好,当做新的证据留存网上的那些东西已经全部删除了,现在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我让人去给你送一把钥匙,在L市,咳是你家那边的省会?里面有一套房,你带你家人先去那里住一下。 是我的房子,咳咳所以不会有人敢去打扰你们。这个号码你可以留着,咳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联系到我。一般只有我身边当值的护工会看,但是护工的话呢,会转告我的。 说完了?虎牙嵌进了嘴唇里,让穆辰远突然感到疼痛。丝丝缕缕的鲜血落进了唇中,虽然不多,但是味道浓烈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网上说的那种身份,但是宋铭铮对我做的一切,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的!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居然和你有同样的基因,真让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的任何提议我都不会接受,另外你对我的监控,我也一并告诉了警察。如果想要让我原谅你们,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一起去坐牢,或者你直接去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穆辰远对死这个字眼已经变得不再敏感了。 这是愤怒于自己没有能力,没办法把这些伤害自己的人全部一起送进地狱。 这世间曾经对穆辰远有千千万的不公平,但是他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也不曾抱怨过任何生活赋予的命运和憎恨过他人。童话故事里善良总是会有好运,主角在经历过磨难后,也会得到更好的回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命运仍然不愿放过他,反而是给他带来了这样的灾难。他曾经唯一渴望的爱情变成了伤害他的利器,他要给别人做嫁衣,用他自己的生命。 宋铭铮以前说过许多次,他很喜欢我的心,原来这一句是真的,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以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懂了。可我觉得不算晚,因为事情都还没有到最终的结果,我还活着,但你一定要死在我前面。 我哪怕是自杀,也不会给你移植。如果宋铭铮在听,你可以转告他,他永远不可能得到我这颗心!这个他真的很喜欢的心脏,主导权在我手上! 最后的几个字,穆辰远几乎是怒吼出声。他完全已经失去了情绪的控制,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思维中。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眼泪汹涌但意志坚定。 好好的这么激动?我又不是和你吵架的。 贺听昭对他的话几乎是没什么反应,好像也激不起他的什么情绪。话语间很淡然,好像是听了不给买玩具的小孩子的威胁一样我可没说要的,你的心脏。他轻声笑了一下还是装在你自己的身体里比较好。我很排外的,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 我好累了,多的话就不说了。带着明显的疲倦,贺听昭的声音低了一点你早点睡,明天接你的车会到的很早。 对了,我要纠正一点。那声线温柔也是炫耀。 阿铮不是男朋友,我们已经结婚了。 他是我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贺听昭的身体原因,西城别院这座建筑群的装修只有两个字可以概括:简单。 在贺听昭自己看来,西城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他在东城时可不是这样,父母尤其喜欢西洋古典风格,因此整栋住宅都是以雍容华贵为目的去建造的,贺听昭耳濡目染,其实也是更倾向喜欢这种作为他自己家的模样。 只不过这话要是说给宋铭铮听,那就显得尤为不懂事了。贺听昭也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他只是希望送宋铭铮能不要顾及他,能有一个舒适的,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空间。 因此每到有节日的时候就算个好时机,今年正逢赶上元旦,新旧交替,也算得上重要了。 还有万圣节圣诞或者是那些同样需要准备许多繁复礼节的节日,对于贺听昭而言,都是一个可以自然而然的让宋铭铮心情变好的机会。 他总是会央着宋铭铮过节。能把家里装饰一下,多少显得温馨一点,像是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一个属于他们真正的爱巢。而不仅仅只是一处居住的地方,或者是一个适应给他这位重度残疾人生活的便利空间。 这两年身子不好,贺听昭能起来床特别有精神的机会越来越少,于是家里上下都仅着让他开心来,也省的让宋铭铮发脾气。宋铭铮自己默认了这件事,也是随着贺听昭的性子,想过什么节,大张旗鼓的也给他过。 西城就难得的热闹了起来,满屋都是提前布置的非常鲜艳,看着很有氛围,很难想象平日里这座大宅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贺听昭一大早就在这满屋的红彤彤中醒了过来。心情当然是好的,只是身体上的困扰却不会给他放假。一大早起来量血压的数值很低,他也的确是被稍稍转了半个身子都眼花缭乱的程度。 宋铭铮呢?贺听昭靠在床头,勉强睁开一条缝问向正在给他按摩浮肿腿脚的护工叫回来,就说我头晕。 哎呀,三爷肯定是忙着给您准备礼物去啦。小姑娘脸上喜笑颜开,敢和贺听昭嘴上开玩笑昨儿我就看见了,东西一车车往仓库里运,也不知道您今年能收到几栋房子还是几个拍卖会上的大件儿呢。 你也太看得起你们家三爷。贺听昭笑笑,被喂了几口茶清洁口腔,手法娴熟的按摩之后,他的头脑中总算稍微清明了一些。床头慢慢升起,心脏在强烈又隐秘的跳动中逐渐恢复了平静他哪来的钱呢?说是笑话,但慵懒的话语间稍稍也带了点骄傲的意思。宋铭铮是个没什么爱好,更没什么消费的人。他们在一起还没多久的时候,宋铭铮就把从法国带回来的黑卡交给了他,需要用到再问他要。但几乎是很少,起码贺听昭是不记得宋铭铮问他要过钱。那时候自然是不如现在的条件更好,但对于还在念书的少年人来说,俨然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款。宋铭铮仿佛无知无觉,十分自觉自愿的就把全部身家交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恋人手上,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贺听昭很自觉地掌管了家里所有的金钱,宋铭铮生意需要用到的流水有单独的账户,但贺听昭还是会提前给他做好应急的备用。宋铭铮自然也不至于身无分文,像是礼物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都只能算是些零散,用不着单独算成家里的开支。贺听昭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出色,他算是一个相当合格的贤内助。 这种待遇在他们这样出身的伴侣身上其实是相当罕见的,很少会有人真的把同性伴侣当做一个地位平等的另一半。 但非要说起来,宋铭铮对贺听昭的宠爱破格也太多了,不差这一件两件。 早餐还是那些习惯了的粥点,宋铭铮不在,护工偷偷给他加了点味道,得到了贺少悄悄的赞许。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总要有些往日没有的彩头才好。 趁着宋铭铮还没回来,护工按照吩咐托起绵软的四肢,小心翼翼的把贺听昭抱到轮椅上。其实他还头晕目眩的难受,但正好趁这个机会,要抓紧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宋铭铮其实是个相当有仪式感的人。 谈恋爱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件重要的事,因此愿意花在上面的心思就格外的多。礼物大多是他一眼看中的,但是又总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他的爱人,因此很多时候需要提前很久去准备,才能筛选出最后一个他觉得合适的东西。 那一车车仓库里的都是备选方案。 准备好的时候回房间,正巧碰着贺听昭的轮椅从屋里出来,两人碰了个对面。 不知道冷呢?穿个袜子。说是过节,倒也不需要怎么刻意的打扮。贺听昭歪在轮椅里,他刚起状态不好,身上松松垮垮用魔术贴贴了几条束缚带,勒出腹部的小肚腩,整个人极为病态的靠着头枕。双手被摆放好,搭在大腿上,能看出明显的蜷曲。下肢的水肿还没完全消退,只披了睡袍,一双斜斜歪在坐垫旁的废腿瘫脚垂在脚踏上方的软枕上,模样实在是也说不上有什么好的。宋铭铮是看习惯了,只觉得他这样腿凉,立马就开始心疼。护工去拿了几双袜子,宋铭铮直接捡了一双,原地就跪下去给贺听昭穿。小心握住爱人那双下垂内缩的脚掌,把棉袜给他慢慢套上生病了怎么办? 哎呀这不是等你给我穿呢。贺听昭的视线随着他的跪地下垂,轻轻晃了晃脑袋你在家好像我什么都想让你帮我做。 宋铭铮头还没抬,耳朵根已经红到了脖子。 太会撩了。把贺听昭的脚重新在脚踏上摆好,宋铭铮站起来俯身抱住他,帮他重新调整一下在轮椅上的坐姿,在凑近耳边时轻声小昭,你犯规。 呼 ̄ 贺听昭什么也没说,冲着宋铭铮的耳垂吹了一口气,快速的舔了一下他的耳尖。 晕的人立刻换了一个。 只是春宵一刻不是此时此刻,现在不能做的事,宋铭铮始终保持理智。 他轻飘飘的看过去一眼,只快速低头在贺听昭的脸上啄了一口阁楼等我,我去洗手间 贺听昭抿着唇冲他笑了一下,倒也没有逼着他回房。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不用非得照着他的心愿来。 虽然新年的第一天,他的确不想宋铭铮再为自己身体的这些事忍得辛苦,偶尔一次,其实也是可以承受的。 主宅的阁楼很黑,没开灯,一般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但其实环境不错,前几年宋铭铮自己设计了重新装修了一下,时不时会自己弄点新的小花样,所以还挺爱带着贺听昭上来约会的。 不知道今年又是什么让他怦然心动的惊喜。 护工把贺听昭送到门口就自觉退下,他咬着脸颊旁的操纵杆,把轮椅慢慢驶了进去。轻声唤了一句,但是感应灯没有随着他的预料亮起。 但有其他的光芒。 硕大的投屏亮了起来,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轮椅上蜷缩的残疾青年只停在门口稍微一点的位置,其实他完全可以再往里进,倒也不是怕黑摔倒,他知道他的爱人不会让他受伤。 只是因为惊讶忘记了。 视力在下降,但仍然可以把这四面环绕的景象看的一览无余。 只是画质格外模糊了一些。 投屏上出现一个少年的影子,一副皮囊此时此刻仍然让贺听昭沦陷,一如他十三年前第一眼时的惊艳。 宝贝。屏幕上的人说话了,被放大后的画质不太清晰,但依然可以看出他有些局促要是你能看到这个,现在差不多是,我喜欢你的第十五年。 但你算一算,其实我们没在一起这么久,但是,但是。他有一点慌乱,明显是没打好腹稿不知道现在告诉你你会不会觉得惊讶,因为我呢,我不太会说话所以你应该是现在才知道的。 我有偷偷暗恋你,你念书的时候,我住在我爸的下属家里,就是对面的玲珑花苑。那时候我就喜欢你,所以现在我已经喜欢你四年了,不是从你忽然跑到西城来的时候。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录这个很蠢,但是我也不知道十几年之后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我真的好喜欢你视频中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明显的开始泛红。其实那个时候,宋铭铮已经长出了有些锋利的眉眼,隐隐有了今日的样子。贺听昭安静的听着这段穿越了时空的告白,却只觉得他所爱之人的模样始终如一,始终都是温柔的样子如果你有一天可以看到这个视频。 那宋铭铮截止目前一半的人生,都在爱你。 宋铭铮截止目前一半的人生,都在爱你。 低沉的男音从他身后响起,穿越了时间空间,又安稳的落在了他的身边。 即使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但灵魂始终可以感知温暖,还有他在身边给予的宠爱。 你看,就实现了。 第85章 穆辰远真的很难在这种时候控制自我的情绪,慌乱和恐惧在挂断电话后无限放大,他给警察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的安抚却无济于事,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对自己倒是不太担心,毕竟事情闹都闹大了,人人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但是以后但凡被挖掘出来时总会带点星星点点的泥巴。贺家在s城树大招风,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会盯着看,如果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在这个信息飞速传递的时代,贺家迟早会受到影响。 只是宋铭铮,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越是没有影子越是让人害怕。穆辰远怀疑他是跟着贺家行事的,但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怎么看都感觉宋铭铮不像是那样的人,觉得他应该有着更大的能力才对。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6) 只是不知道他奶奶应该怎么办。 老太太八十了,除了耳朵有点背需要别人大点声讲话以外,身体健康,头脑清醒。但这大半辈子都坎坷,幼年丧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留下这么个半大的残疾孙子,家里一贫如洗。穆辰远甚至知道在几年前还有人骂她,说老太太天煞孤星,就是个克人的命。他心里不痛快,奈何在s市没混出个所以然来,加上这大半没感觉的身子,实在是没办法替老太太出气,只能不提也假装不知道,攒下来一点钱都往家里寄,希望她能在人生的后半段过得好点。 但老太太显然是个心大的主,或者说是经过了半生她已经把大半的事都看的通透了,见谁都乐呵,平日里担心的也只有穆辰远的身体,其他的小事倒是都不放在心上,豁达得很。 穆辰远很明白,现在就算是给奶奶解释,她也并不一定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对于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太太而言,她甚至可能都不明白男人怎么可以和男人在一起,又或者是心脏怎么还能挖出来给另一个人这样的事。 其实后者他也不明白,只是被残忍的选中了而已。 穆辰远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也没想好该怎么和老太太坦白。任何一个正常的长辈都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必然会追问到底,他也不是不能解释,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没有精力去应对来自于奶奶的追问,哪怕它是善意的。 可事实上,他也觉得这通电话不会是空穴来风,贺听昭打过来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人会真的无聊到,仅仅只是吓唬他这么简单。 他的确想搬家,或者说先把他奶奶安顿好。但真说上来,他又没有什么朋友,在询问了目前还不能申请人身保护的情况之下,穆辰远只得临时在网上找靠谱的养老院,起码在有专门看护的前提下,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可他又担心的很,贺听昭连他的手机号都能操纵控制,在养老院安排个人恐怕也不是难事。一来二去的穆辰远始终下不定主意,其实瘫痪之后过得虽然贫苦,但也没经历过什么生死攸关的灾难,这导致了他根本没办法淡定的处理,在网上搜搜查查,几家养老院的联系方式胡乱记了一下,但也没真的打电话去问问有哪家收人。 这晃神下来,一夜就又已经过去了。 因为这些事烦心,穆辰远已经很少去关注其他的新闻。但手机上的群消息提醒接连不断,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荡的心也是不知该飘向哪里,于是自顾自的就点开来扫了一眼。 隔着屏幕,靠千万条网线连在一起的一群人自然感受不到来自于群主的抑郁。她们欢呼雀跃,只能看得见表层的东西,帖子虽然都被强删了,但是穆辰远作品的曝光大涨,收益提高了许多,连责编也和他说,有影视公司对他的作品感兴趣,接洽的意愿了。 换作以前,他不知道要多高兴,现在只觉得一堆事太过麻烦。打扰了他正常去寻求出路的思维,在生死面前,原本渴望的其他物质上的一切,原来都是这样的渺小。 更重要的是,新年要来了。 在这磕磕绊绊又彷如过山车一样的颠簸,日出之后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开始,网络上的一切都在瞬间烟消云散,被顷刻而至的阖家欢乐所包围。 原来今夜是跨年夜。 他已经连这件事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于是连快乐都没有感受到。 你这个小崽崽!还不睡觉明早上又起不来!老太太咣咣的敲门声打断了穆辰远的思绪,也稍微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增加了几分人气儿。他以前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哪怕在s城时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居。猛然才发现,似乎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宋铭铮所同化,变成了另一种他觉得可怕的模样。 你就在那可劲熬着吧!老太太推开门送来两盘小点心,都是她自己做的,其实说不上有什么太惊艳的味道,但从小吃惯了穆辰远还是觉得好吃。老太太把门关上,办了个小马扎坐下,干瘦有力的手捞过那两条细软的废腿,又自顾自的开始给他按摩,嘴里不停地念叨多按按腿,不然老了以后腿僵,唉你可啥时候能结婚啊 以后会结婚的。穆辰远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小小我不结婚的话,奶奶会怪我吗? 我怪你啥子?老太太别的话都听不清,离得太近,这句倒是听清了。因为年岁与操劳,老太太皮肤松弛,满脸都是褶子,但睁大眼睛瞪了一眼孙子,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奶奶知道你自己能活,但身边没个伴,你上了岁数以后还是不大方便的呦。 我不想结婚我以后,以后都不想谈恋爱结婚了。他的声音还带了点稚嫩,变声期过去后也并没有显得太粗犷。只是多少带了点颤,有些说不明白的心酸我都陪着奶奶不好的呀。 哎呦不晓得你出什么事了。老太太腔调拉的很长,但没有旁人的那种阴阳怪气你什么话都不说,奶奶没有钱没法帮你,但是奶奶疼你。 老人家半生都在为了金钱屈服,以至于她看出来孙子不高兴,但仍然觉得是因为手头潦倒所造成的。在她的观念中,没有钱就是最大的问题,这一点也实际影响着穆辰远,影响了他人生的前二十年。 以后不会这样想了,假如他能躲过这场噩梦的话。 奶奶快过年了,明天我我去市里买点年货吧。穆辰远结结巴巴,的确不善于撒谎,但是此时的言语,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不善于撒谎还是说受不了情绪的控制您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要不这样,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两天,等我都弄好再来接您? 哎呀花那钱干啥?老太太一听就直摇头你一个人不会走,自己去多不方便,明天咱们找隔壁你淑婶借车,让她带你去,你也省的自己费事。 总麻烦人家也不好。老太太帮他把腿放好,他自己又随便调了个姿势,把轮椅转了个圈,才感觉到腰酸背痛。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坐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奶奶您早点睡吧,之前王奶奶在市里住的那家养老院,我给您定了个短期的,就当去玩一圈找王奶奶聊聊天,因为我来回几趟还麻烦,差不多两三天您再跟我一块回来。 你这个孩子真是有钱没处话!说你不得听呢!老太太抬手作势要打,但最后又轻飘飘的落在他腿上。看着穆辰远的模样就感觉他身上不大舒服,还想再照顾一下你这几天是不熬夜?几点睡的啊?这腰都打颤,赶紧上床,奶奶再给揉揉。 没事,我等会儿自己翻身拍拍就成。穆辰远转着轮椅往后撤,灵活的躲开老太太的手,稍微冲淡了一点这环绕而来的悲伤氛围奶奶,新年快乐。 小崽崽,你可是奶奶的心头肉。老太太笑的假牙牙花都露出来,把点心给端到床头柜上睡前吃点,要买年货今天就早点睡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爸爸妈妈,穆辰远望向窗外,在心里祈祷。 保佑一下我吧,我什么都没做错,保佑一下我吧。 警察的消息是在半夜来的。电话打来的时候,穆辰远刚刚结束翻来覆去的挣扎稍稍有些困意。 不会吧?您让我真跟他们车走?!要不是因为腰腹无力,是个健全人的话,穆辰远一定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那我要出什么事怎么办啊?还有我奶奶,她都八十了!您让她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合适吧? 警方倒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在电话中很冷静的安慰穆先生你不必担忧,我们这里已经给您做了追踪设备,完全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另外老人家的话我们自然会保护,是不能跟着车走的,我们的建议是把老人留在家里。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同事已经在你家周围布下监控,这个案子现在是上面派了督察组负责的,已经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什么叫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他妈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很怕被挖心,被挖心的又不是你们! 倒也不是生气,是着急。穆辰远很清楚警察不算玩忽职守,甚至已经是对他这个截至目前根本没什么实质损失的受害人很上心了,但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那种焦躁的情绪,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得到对方再三的保证他奶奶人身绝对安全的前提下,穆辰远被迫答应了下来配合警方的计划。 由他跟着明早过来的车走,录取证据,警方会沿着路线追过来实施行动,最终一并来个人赃并获。 后半夜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但由不得他起不起得来,命运都会沿着时间继续走。穆辰远躺了一夜腰酸背痛,一看手机,四点五十。他趴着想坐起来,给他奶奶留段录音,还得提前设置好循环播放,不然老人家不会弄,然后悄摸离开最好。结果转移时手臂闪了一下,别扭的腰肢一歪,直接摔在了地上。穆辰远好久没摔过,上回这么躺着,还是被宋铭铮踹的。 冰凉的地面刺激了他一下,这下不用洗脸人就清醒了。穆辰远叹了一口气,撑住轮椅脚踏把自己先拖到脚踏上坐着,再把两条面条一样的软腿捞过来屈起,摆出一个下蹲的姿势,双手一口气把下半身撑到坐垫上。 很麻利的洗漱完,剩下的事再没出什么乱子。 穆辰远和警察联系了一下,从灰蒙蒙的窗外看去,楼下已经停了一辆和四周环境很不符的车。 牌子他从上看不出来,但也能看出来这车很贵。 都不需要有第二个怀疑的选择。 他不再耽搁,现在就准备出门,毕竟把轮椅弄下去还需要一点时间。可伸手拉开防盗门,穆辰远就愣住了,门口两个黑西装的男人双手交叉的和他四目相对,继而缓缓一笑。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俨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两人都没什么粗鲁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绅士。一人冲着楼梯比了一个请的动作,在得到穆辰远的点头同意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直接把他在轮椅上抬了下去,毫不费力。 穆辰远在心里打鼓,但仍然没有主动说一个字。他不知道上了车之后这些人会做什么,让他交手机还是会给他像电影里一样蒙块黑布?但这些都还算好,毕竟L市是他们省的省会,穆辰远自己也去过,还算熟悉。 三人默契十足,没人主动开口,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还在清晨的睡梦中。 好了,穆先生,您现在最好睡一觉。等上了车,穆辰远才发现,原来车上还有两个人,一个司机,一名女性。 说话的正是女人。看起来是他们中的领头人,但是穆辰远觉得她的脸自己非常熟悉,盯着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天在地牢里见过的,贺听昭的护工之一。 但现在气质大不一样了,完全不是当时那种柔弱的小姑娘,这才让穆辰远一时完全没认出来。 回到s城预计要十一个小时,中途有什么需要您可以和我说。 什么?穆辰远睁大双眼,心里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歪倒在一旁的双腿微微痉挛颤抖,像是印证主人的不宁。 不是去L市吗?姓贺的骗我!操!他怎么不去死?! 女人的脸色刹变,在尖叫声起的同时,四周的目光同时汇到了穆辰远身上,下一秒他就被东西捂住了嘴。 三爷吩咐我们带您回s城。 女人的红唇轻轻启合,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们可是紧赶慢赶,才赶在贺少的车之前到的。再说,上我们的车,可是您自己选的,您不是一句也没问过吗? 另外,建议您无论是对三爷还是贺少都放尊重一点。 毕竟老太太八十岁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太长了,我接了个高速八千字了,明天再补上吧感谢在20210103 00:15:34 ̄20210105 00:1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摸on华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摸on华曦10瓶;429185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宋铭铮用指节叩着桌子,一下一下的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每一下都和着秒针走动的嘀嗒。他颇为喜欢这种声音,因为有规律,是可以计算出下一次的,能完全适应的随着时间合上。 倒数总是让人激动的。以前他还需要在外面和别人真刀实枪争夺什么的时候,对胜券在握的一切都喜欢在内心里用倒数来给自己表示一种喜悦。 这个习惯延续至今,其实现在不怎么用了。 倒数读秒现在来说不大有意义,甚至是有些令他感到恐惧。 三爷。 有人敲门,直接乱了他心里的秒数。但宋铭铮不觉得生气,那声音他很熟悉,其实直接开门也行,是他自己给的特权。甚至是他的身体已经在听到时很习惯的先站了起来贺少等您去陪呢,说五分钟之内再不去陪他,您今晚睡客房。 这就来。 心情算不上大好,或者说是很糟。但今天贺听昭又让人主动来叫他,于是总归是比先前的阴霾好了一点,宋铭铮应了一声,听起来是难得的好脾气。 贺听昭的护工没在门口等他出来,但应该也没回去,回房休息了也说不定。虽然说是严苛,但宋铭铮在贺听昭身边的时候,她们基本上没有任何工作需要做,连情绪都可以放松许多。 这里的主人对他们总有格外的宽容,但假如这些人是其他身份时就不一样。原本他们都不是护工的角色,或许是保镖,或许是雇佣兵,或许是世代跟着宋家人的杀手。只是转换成那些身份时,宋铭铮的喜怒无常又开始反复,时时刻刻都需要保持高度的紧张,怎么都是供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的恶狗,倒不如照顾一个没什么脾气的病人来的舒服些。 贺听昭歪在床头,有知觉的地方已经热了起来,额头甚至出了点汗。但胸部以下仍然冰凉的裹在被褥中,他自己感觉不到,但是肢体微微发抖,告诉旁人它们并不是很愉快。 走到床尾坐下,宋铭铮掀开被子给贺听昭按摩。他扫一眼就知道腿脚现在该是冷的,伸手一摸果然没给他什么惊喜。 小腿上挂的那点脂肪,似乎是像他身体中的能量一样慢慢流逝,在和病痛的撕扯中不知不觉中消耗了大半。宋铭铮心疼的不行,他对爱人的这具身体总比自己的还要了解,但不论怎么上心,似乎都没办法阻止它的衰落。 但是它在掌心中的触感依然是柔软的,每每跟着穴位本能的去推动一下,宋铭铮都觉得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佣人送了茶上来,端在贺听昭身边,给他插上吸管方便他自己能喝到,接着就悄无声息的安静退了出去,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7) 这两位主人相处时不需要其他人在场。 又跟我闹脾气呢?贺听昭声音虚的厉害,一讲话就想咳,被他硬生生忍下去了。但话里带了点笑,不管说什么都还是要给宋铭铮甜味尝尝的阿铮你像小孩子,但可折腾我了。 宋铭铮低头不语,这种奇怪的别扭在他们之间也算常见,只是近一年的频率明显增多了一点,且大多是他主动发起,但比那些言语的争吵要温柔的多。最多只能说像是倔强的再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同看法,贺听昭一般选择自动忽视,因为宋铭铮自己别扭一阵过段时间就会好了,还是会心平气和的跟着自己的想法走。要么他只要撒撒娇,宋铭铮立马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但其实他们彼此都不大愿意这样的别扭发生。 哪怕只有一点点,但也不想你不开心的。 总说我闹,我什么时候闹过?宋铭铮轻飘飘的瞪了一眼,把终于有点热度的腿脚放到软枕上摆好抵着脚心,换了另一条腿帮他继续揉在你面前我有脾气吗? 三爷的脾气可是一直不小。贺听昭笑起来,紫绀在唇上有点明显的痕迹。其实他现在说话都觉得心悸,胸口也憋得难受,可但凡是还能说完一整句话他就不能冲宋铭铮表现出来,他知道宋铭铮为了自己精神已经处于临界点了,他所能做的,除了去安抚,再没有别的什么作用。这种事要靠自己走出来,旁人总是没大多办法的,根本没有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说法,所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起码不要再给他添麻烦,就是贺听昭微不足道的祈愿了今天看起来好像尤其差呢。 还说! 宋铭铮一眼看过去,这下是真的带了点怒,气势骇人。贺听昭愣了下,虽然不再说话,但眯着眼睛还是放松的很,因为知道偶尔有时候自己确实任性被宋铭铮凶那么一回,但这个人下一句就得开始反过来哄着,永远都是这样,从无例外。 对不起。果不其然,那种气势只维持了一秒钟,就立马又被收的干干净净。好看的眉眼都染了一点难过,还有大半的愧疚,宋铭铮像条温顺的小狗,把家不小心弄乱之后又贴到了主人身边小昭,不是想凶你 想凶也没事。贺听昭动了动脖颈,宋铭铮立刻就俯身过去替他护着,慢慢帮他换了个更舒服点的位置。但就趁着这会功夫,凑近迅速的朝那双泛着紫绀的双唇上碰了一下,讨了个香本来就是我任性。要真是没被你发现,差不多这会儿我们就在医院见了。 你还知道?那股子狠戾不见了,倒是蒙上了一层委屈,宋铭铮侧身在贺听昭身边蹭了一点床,和他并肩躺在一起我有时候真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那可不行。贺听昭乐了,头一歪正好就落在宋铭铮肩上蹭了蹭,发丝扫过他的漂亮的锁骨阿铮可得死在我后面,我不喜欢做事情,操办丧事大麻烦了。 其实他做什么宋铭铮都知道,一个不想瞒,一个懒得管。对于贺听昭,宋铭铮的底线一降再降,最后变成了完全的纵容。他看不得贺听昭受半点的委屈难过,也不想让他改变自己原本的意愿。无论是对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贺听昭要是想毁灭世界那他就去做魔王,贺听昭要是想做庙里供的神仙,那宋铭铮就去普渡众生,功德算在他头上。 以至于对穆辰远的心情虽然很微妙,还是很渴望他倔强的爱人可以改变主意,但如果实在不愿意也就算了。 生意赔不赔钱之类的事他都不在乎,宋铭铮甚至懒得上心过问,他自己是很好养活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钱,对物质渴望几乎为零,只是需要让贺听昭有一个很好的物质条件而已。穆辰远别说根本捅不出什么大乱,就是真有什么乱子,他连眼皮也不用掀一下,手底下自然会有人处理好。 都熬不到需要贺家出面过问,闹剧就会终结,更是惹不到他这里,最多跨省送点钱。枪和钱放在一个箱子里,送到那些当官的手上,人家自然就明白了,该收什么该放什么,不是什么大需要惦记的事。 开始他只是有点委屈,贺听昭对他不放心,还专门把人安排走了。但这点情绪甚至称不上别扭,宋铭铮觉得连说都觉得没必要说。 贺听昭想怎么就怎么,他的房子自己不论如何不会让人强行进去,也不可能动他愿意送进去住的人。别说是一个穆辰远,哪怕是里面住了个贺听昭背着他的相好,宋铭铮都不会动对方一根寒毛。 但是贺听昭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 宋铭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难过他这么的不了解自己,还是难过贺听昭居然身体已经虚弱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仍然打算自己跟车去一趟千里之外的L市。 好像什么都比宋铭铮重要,又好像什么都比他自己的身体重要。 宋铭铮没办法再假装不知道,他的人比贺听昭的车更早出去截穆辰远,其实他还没想好把人拦下来有什么用,大不了还扔在地牢里养着,也算是让这个只会给他惹麻烦的小杂种付出代价了。 如果他愿意,其实悄无声息的继续先前的计划也不是不行。宋铭铮可以做好一切准备,唯独需要跨过的坎,就是他要撒谎。 他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欺骗贺听昭才可以实现。 这真的很难。 不像贺听昭骗自己,总是这样容易。 他坐在车里等在门外,看着远程录像,贺听昭被护工推出来抱上车,前前后后折腾了十几分钟。稍微动一动他在椅背上的角度,他虚弱的爱人似乎就要闭上眼睛好好缓一缓。护工围着他帮他顺气,替他按摩清晨必然浮肿的腿脚,再重新穿上鞋子。 可即使如此,贺听昭依然没有改变主意,七手八脚的终于被抱上车之后,视频就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宋铭铮掐断了视频,剩下的等一下他就可以看到。 亲眼看到了。 那辆载了贺听昭的宾利从车道上开了出来,刚起步速度很慢。 然后停在了横亘在大门口的迈巴赫前。 没有人下车,但只这样静静对峙了一分半不到,宋铭铮在心里数秒。 宾利调转了车头,又返回了大宅。 他们无声的对决结束了,宋铭铮以贺听昭的服软取胜。 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5 00:16:06 ̄20210106 08: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9185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哎呀,放他回家吧。贺听昭声音干枯,像是被火烧过一把的难受,但绕了一股子温柔进去,宋铭铮偏偏就觉得每一句都动人老是带回来干嘛呢?你还想养着他? 总要付出点代价吧。宋铭铮笑了一下,讲的轻松,也没什么严肃的样子了。替贺听昭按摩好全身,等到软软的身体都暖乎乎的了,再凑过去帮他调整姿势,托着颈椎往下抱困嚒?想睡? 躺了一天,不困。抬起奶白的一截腕子虚虚搭上宋铭铮的腰,不甚灵敏的轻轻摩挲。那一下下涮在宋铭铮腰上却是无限放大,让他半个身子都汗毛竖立要抱。 于是那只搭在腰上的手就被托了上去,眼前的景色翻了一个角度,整个人很快就被稳稳的转移到了那个温暖熟悉的怀中,速度快的贺听昭连晕眩都还没来得及,就又陷进甜蜜里了。 宋铭铮给了他几分钟彼此沉默的时间让他去调整呼吸,拿惯了枪但也习惯了照顾他的手在左胸处打圈按摩,一点点慢慢扩大范围帮他舒缓可好一点? 嗯没事。贺听昭不由自主的发出舒服的气音,头部很自然的就靠在宋铭铮的肩上,眨眨眼睛睫毛就扫在了爱人的脖颈上说代价就扯远了,本来就是你先招惹人家的。 胳膊肘怎么还往外拐?宋铭铮话里带了点笑,身体慢慢后仰,好让贺听昭能在怀里躺的舒服一点,轻轻给他推拿颈椎处的旧伤要这么算,我被生吞活剥了都不够,主动招惹的太多。 嘴这么欠呢。贺听昭抬眼扫过,轻柔的语气里带了点埋怨我发现你现在可会和我对着干了啊,以前都不带还嘴的哎呀反正,你可不许讲这话的。 哼。宋铭铮轻笑了一声,只觉得爱人这小猫挠人一般的模样可爱的紧,恨不得放到心头亲了再亲。那点怨气被收的干干净净,转眼就忘到九霄云外了。低头吻了贺听昭的额角,顺手拿过桌上的水杯,把吸管压下来喂给他喝。贺听昭半躺着,吞咽能力又不太好,但是怕呛喝的很慢,宋铭铮就耐心的一直端着,能让贺听昭觉得方便就成就是不还嘴才给你惯成现在这样。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哎,慢点喝喝完再说话,别呛到了听话。 贺听昭轻飘飘的用眼神威胁过去,作势要开口说话,果然十分奏效,宋铭铮立马服软,托着他的脖颈慢慢哄着他把水喝完。然后才慢慢把他在怀里搂紧,托着瘦削的脊背,慢慢给贺听昭换了个姿势躺着,两只白嫩的瘫足搭在宋铭铮自己的腿上,绵软的脚跟蹭着他的脚踝,整个人都香香软软,宋铭铮只觉得像是被一朵巨大的棉花糖盖在身上了哎,真是说着话就被你哄的忘了,都晚上了还喂我喝这么多水,漏了怎么办? 小声地抱怨,倒不像是大多瘫痪病人那样矫情,语气怎么听都更像是开玩笑,只等着爱人说一句愿意照顾他。 漏了换。宋铭铮不假思索的接道,又开始自然的抵住那两只蜷缩小软手慢慢撑开,小心推拿起来,怕撑开指缝让贺听昭觉得疼,都不敢怎么用力再说我让你漏过几回? 但阿铮晚上要起来的次数可就要多了呀贺听昭低声,乖乖的侧过脸去主动送了一个甜,柔软的双唇触之即离,继续把脑袋窝在宋铭铮的肩上撒娇的蹭了蹭刚刚想问什么? 没事。宋铭铮停顿了半秒,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的手掌已经很热,所以慢慢移到贺听昭的小腹下方揉按,算着时间一会睡觉前还可以给他换个纸尿裤忘了。 又不是讲什么不开心的,怎么说忘就忘?贺听昭慢慢抬起没被宋铭铮按摩搁置下来的右手,稍微有点吃力,但他也不打算举多高,垂到爱人健硕结实的腹肌上就虚虚落下,始终僵直的食指轻轻戳了戳肌肉让我猜猜。 宋铭铮又开始沉默,显然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贺听昭要说他也不至于阻止,由着他讲便是,气氛倒没冷下去多少,低头亲了亲贺听昭的脸,算是并不反感他继续的暗号。 阿铮,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反对?贺听昭想了想开口,猜倒是好猜,他都能从别人看来面无表情的宋铭铮脸上观察出他的喜怒,贺听昭自认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里自己最了解他,只是越是了解越是谨慎,所以要斟酌一点再开口。 他的阿铮,其实是个很容易就难过的人。 在面对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上。 宋铭铮以沉默回应,那就是不太意外的猜中了。 也不是说拒绝,怎么说呢。贺听昭语气温柔,像开解一个小孩子一样,他有许多时候都像现在一样庆幸,还能够躺在宋铭铮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呼吸,因此可以了解他的情绪,再可以做一点自己的事情,能够像此刻这样安抚他,给彼此都多一点的安心我知道你很辛苦啦为我的身体很辛苦。 我也没有说吃醋什么的,这些你都明白,我就不说了。 别急,小昭。话讲的太快太多,贺听昭稍微有点喘,虚弱的白腕子垂着两只蜷缩的瘫手微微颤抖。宋铭铮腾出手去给他从一旁取了氧气瓶吸了两口,慢慢等他缓过来。他没什么太多的情绪表达,只等着贺听昭自己说。手下的重量有些沉了,按摩有了效果。宋铭铮本来想把人从肩膀上移开,在床头放一下给他换纸尿裤,但想想还是决定稍等一下,等他把想说的说完,省的贺听昭以为自己不高兴我会听的。 其实他也一样,大概知道答案。 只是也许从爱人嘴里说出来,他自己大概真的会好受一点。 阿铮,其实如果是捐赠来的,我也不太会同意吧。惨白虚弱的容颜慢慢抬起来,宋铭铮扶了一下他的脖颈,生怕伤着,也低下头去,和他双眸对视我也不是有什么圣母病,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不想我死我知道呀。 客观来说,其实他也不觉得贺听昭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甚至说是骨相温柔,也总有许多比他更温柔好看的人。被病痛折磨太久,仔细看去,这两年他的眼角也生了轻微的细纹。 明明没让他哭过。 或者只是,没有当着自己的面哭过。 人总是视觉动物,但他爱人的眼眸熠熠生辉,藏了无数诱惑的宝藏。 说他没有少年气,可宋铭铮却觉得。 他比少年更璀璨。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贺听昭眨眨眼睛冲他笑了笑,他们的呼吸也喷在了一起,在空气中交出温柔的缠绵。 嗯。 宋铭铮很努力的想回应他,但是好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知道勾起来的一点唇,能不能告诉他的爱人他明白,并不只是敷衍。 你看你,像是要哭了。贺听昭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耸了感知平面以上的肩膀,这是给了宋铭铮提醒,于是不用他说,宋铭铮就托着他往上抱了抱。怕贺听昭支不住脖子,还是把他半个身子都放回了床头靠着,在颈后给他垫好颈枕,给了他一个勉强可以平视的视线。那双松松垮垮搭着的小细腿,随着移动微微晃了晃,很快又归于平静。一双拱起的脚背朝天,分开相对着,一个变了形的大写括号,还侧躺在长长的软枕之上。它们的主人像是习惯了的模样,毫不在意它们是什么状态,他的爱人不会觉得丑陋难堪,那么对他而言,这具身体也不会给他什么伤害了。 始终是庆幸。 这十年来,他每当有为身体难过的时候,都会看到身边的宋铭铮。 他如此惊艳,如此优秀,如此温柔,如此完美。 他的腿来换宋铭铮,怎么不值得? 不是换来他在自己身边,是换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还能好好的。 爱情的付出要什么回报?贺听昭不知道是不是跟宋铭铮在一起太久了,某些观点也被他影响同化。起码在一起之前,他真的从未想过会愿意为一个人这样付出,不求回报。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8) 但爱情的付出不求回报,他此刻仍然固执的认为,不求回报。即使宋铭铮给了他这么多年的温柔与关怀,也给了他所有的爱。 那是他足够幸运了,所以半点不觉得苦。 我给你一颗心,告诉你随你伤害。但你好好收起来了,转手送给我你的心。 谢谢你,我爱你。 阿铮知道的呀,这有什么好难过呢? 宋铭铮看着贺听昭靠在床头笑,温温柔柔,好像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但他自己又是真的很难过,你不知道是攒了多久的心酸,总是在片刻就会汹涌澎湃的爆发出来,迎面汇聚成海。 我很想坚强,可我好舍不得你。 我好舍不得。 宋铭铮的眼泪基本都在他没有感觉的时候落下来,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在贺听昭面前控制这些负面情绪,偶尔控制不住的时候,也已经是万分努力的结果了。 这一次是他自愿的流泪。 习惯使然,他已经不会那种肆无忌惮的大哭了,这种表达方式在他年幼时就已经在家法训练下停止。于是就变成了此刻静默的流泪,但眼泪像是溢出终于塞满的瓶子,一刻也没有办法停止。 他看向贺听昭,眼神中大概有一点埋怨,可是埋怨又说不出口。 你让我那么难过,但是是因为爱我。 别难过。贺听昭没有什么慌乱,他其实挺乏了,可又没办法现在说要睡觉。只好咬住下唇清醒,能再撑一会儿。因为他觉得宋铭铮现在哭一场比以后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再哭要好多了。他们骨子里总是一样倔,到了那时候,自己就没有办法再安慰他了别难过阿铮,我只是,对不起我是好任性。 换作是你,其实我大概会做差不多的疯狂事。 但我没办法,用一颗别人的心脏在我身体里爱你。 其实人类并不能清楚,思维究竟是身体的哪一部分控制的。即便可能性很小,或者说没有,但我不愿意有什么假设。 我太爱你了。 我太爱你啦。 那嗓音轻轻柔柔落进宋铭铮耳朵里,竟然也带了一层哽咽和沙哑。 晶莹在对视的两双眼睛里,彼此珍重,彼此疼惜。 下一秒宋铭铮就凑近了身,炙热的唇就覆上了贺听昭的眼睛,又慢慢往下,彼此在泪水中动情。 图什么呢? 他终于颤抖着声音,哑着嗓子回应小昭,不值得。 哪里不值得呢?贺听昭轻轻回吻,在炙热里给他温柔阿铮,是你就好值得。 我又不是,第一次为你做这样,你觉得不值得的事。 更何况要是那个小男孩的心脏。贺听昭眨了眨眼睛,脸上也湿漉漉的全是眼泪,但此时又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两人谁的了。他调皮的笑了一下,好像有一点不服气我不高兴,要吃醋的。阿铮多爱我呀,以后会爱他的心脏你爱了我还不能不高兴呢,太给他占便宜了。 额头相抵,宋铭铮拥着他的脊背,轻轻搂进怀中,慢慢的缩紧。 我好爱你啊宋铭铮。受伤以前,年纪太小了,哎呦跟你还要面子呢总觉得不好意思说,现在都觉得好亏,你都少听了几年。你给了我好多安全感,我一点都没有因为嗯,因为瘫痪,或者啊或者就是没有感觉,所以没有安全感。 但是我好像好像没给你。阿铮,因为我你活的好累真对不起。 可我也好爱你的。他的声音不大,小小的像奶猫叫。到了后面已经脱力,趴在宋铭铮肩头,断断续续的比屋外的风声还小,但都掉在了宋铭铮心里,又痛又让他甜。 谢谢你和我恋爱,和我结婚,这么多年都对我好帮我找移植,一直爱我。 你知道,我从不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6 08:14:44 ̄20210109 03: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p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浮、赠尔河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30瓶;痒痒鼠1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这一次比之前的时间长了太多。 因为这一次给了他视觉,因此他比之前要对时间有更深的感知了。 但是变成了更为折磨的一种体验。 穆辰远已经基本放弃了挣扎,他不再对警察抱有期待,甚至也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活着出去。有时候抱了必死的决心,环顾四周,只强压恐慌在心里演算怎么才能最大利益化的,起码争个鱼死网破。只是这心情大多数时候仍然被强烈的不甘心所填满,人总归没有一个会愿意心甘情愿去死的。 认命实在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有时候他又担心奶奶,假如这一次他当真死在这场自己毫无反抗能力的遭遇里,其实更惨的是这个半辈子都在送家人走的老太太,实在是命运的漩涡不愿意放过苦命人。 或许最后一条根也断了,奶奶也会失去生活的希望吧。 偶尔有些光怪陆离的荒唐想法,比如他自愿去配型捐赠的话,宋铭铮不知道会不会网开一面,愿意给他奶奶一个比较安稳富裕的晚年。 但想想就又被他否定了,宋铭铮这样的人按他过去这一年的时间所有的理解和猜测都无法准确地描绘出他的性格,更无法猜出他的心思。穆辰远已经放弃了这些无用的猜测,认为对于一个坏人来说,与其争求他的善良,不如还是去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 太残忍了,对他来说这也实在是太残忍了。 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全部是各种检测的医疗器械,还有明晃晃的监控探头。有的器械他认识,有的他不认识,看着就会心生恐惧。 在此期间,宋铭铮一次也没出现过,像是根本不关心也不过问他的事一样。每天有人来给他送水送饭,检测他的体温心跳。没有护工,但有护士偶尔来查看他的皮肤状况,是否因为挤压受力而生出褥疮。若说生活条件实际上看起来像是更好了一点。因为有视觉加成,可以看到具体的模样,穆辰远从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自愿进食,倒是没有经过之前那样的挣扎。 他被戴上了电子脚镣,不再像是之前那种复杂的镣铐。大概是考虑到他本身就不能自由活动,两条细若的双腿没有再被巨大的锁链锁起来。有时候穆辰远会觉得自己活像个穿越来的囚犯,原本该是秋后问斩的那种。 至于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哦 他想起来了,那个被和他联系的小警察十分期待的窃听系统,在他上车不久后就被那个女人直接捏碎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手劲这么大的女性。不过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情太多,这都不算太惊讶了。 女人抬眼轻笑,言犹在耳穆先生,这个牌子有出专门的录音设备,还是建议您专门配备一款。他们家比较黑心,为了推销窃听器,在旗下手机里装安装软件的话,效果会打折。 这话是先说的,对面警察能听到,然后才是一声清脆的啪 他的手机断成了两节,比他断了的脊椎片子看起来还干脆,直接分成了两半。 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宋铭铮一样狂妄自大。 那个外国医生来过两次,穆辰远对于他的憎恨程度不比对宋铭铮的少,于是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回忆起一开始见面的场景,对这个人毕恭毕敬,甚至还觉得是宋铭铮为他专门找的医生,恨不能把自己能想到的美好词汇都用来对他进行赞美,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完完全全的煞笔。 在心绪不宁,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下,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抵抗方法。只能任由他们给自己做些检测,大部分检测他之前没做过,并不是普通的常规检查,但是穆辰远在心里想过,这些大概都可以看做是为移植心脏而做的准备,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拖拖拉拉的,在他数着时间过去,在这个不知名的医院或者说是疗养所,已经待了足有半个月的时间。 转瞬即逝的光阴。 宋铭铮倒不是想不起来他,只是也有十分强烈的不甘心。每天待在家里围着贺听昭转,这种不甘才能被稍稍压制。 事实上,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服他放弃。 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哪怕这句劝是从贺听昭嘴里说出来的。 只是换作别人他很容易就可以承认,做不到做不到就是。但是贺听昭不行,于是这种别扭的僵持,又开始在他自己的心里反复拉扯。 他的爱人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日子还是那样过,或许是看自己在家的时间多了些,所以比以前黏他。 虽然最让宋铭铮头疼的事情还尚未解决,心头的隐患随着贺听昭身体的发展会一直存在,但这样得过且过,他也乐在其中,可以活在虚假的平静里进行自我欺骗。 直到 你说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手机背面,似乎没用什么力气,但是分明已经能从指尖的泛白看出主人压抑的愤怒。 数据错误?宋铭铮感觉灵魂和□□剥离,电话里传来的每个字听起来他都觉得很可笑你在耍我吗伯里斯?打通电话之前,你考虑过后果吗? 三爷,有些事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结果也不得不面对。 医生的西洋口音原本听不出来多少,在刻意的字正腔圆之下,硬生生挤出一丝来自远方的意味但我不认为这是我们团队的过失,人是您直接带来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质检报告随着传送一起发到了他的面前。宋铭铮伸出两根指头把单薄的纸张捏了一角夹住,一目十行的浏览上面的内容。 不过根本不需要怎么仔细,大多都是没用的废话,只剩最后一行字很清楚。 结果提示:患者贺听昭与供者在HLAA、B、DRB1位点上均不吻合。 重做。宋铭铮的声音相当冷静没有合理解释,你们就一块死吧。 三爷这很显然 宋铭铮收了线,剩下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多听一个字都是浪费。 他冷静了一下,重新捏起那份轻飘飘的文件。上面的数据因为贺听昭的身体原因,他自己学了大半,但其实不需要看数据。 根本不用两分钟,宋铭铮就判断出手里这东西的真假。 等理智快速回归,愤怒就也消减多了,取而代之是浓浓的悲哀与伤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形式化的走一遍验证而已。 必然是爱人想要送到他手上,想要让他相信的结果。 你让我相信,那我就相信吧。 那查也查不出来什么了。 宋铭铮觉得浑身无力,所有事但凡沾上贺听昭,他的理智智商和战斗力都很明显会往下掉不止一个档次,这是他自己很明白,又无能为力去改变的状况,爱情必然是他永远的软肋,是他心口的一块疤,挖出来的一块最痛的肉。 以至于贺听昭不想他再对穆辰远动什么心思,哪怕是随便找了这么个可以说是遮掩都不算的借口糊弄,他都得假装不知道。 然后认了。 三爷。 护工准时准点的来敲门,声音和电话里的伯里斯一样,都像是在他面前有了底气。无论他发什么样的脾气,看起来都只是没什么意义的无能狂怒。 贺少让给您送点心。 掐的时间正正好好。 心情烦躁的时候,宋铭铮总会下意识喜欢吃点甜的零嘴。 是示威,是示好,是示爱。 是告诉你报告单是我做的假,样本是我让人换的新,我光明正大的骗你,就等你心甘情愿的放弃。 不心甘情愿也不行,谁让你爱我呀。 谁让我爱你呀。 送回去。宋铭铮叹了口气我一会喂他一块吃。与此同时手也没停,同时传了条消息。 懒得管了,随便折腾吧。 不消一秒钟信息就传递了出去,同他过去发过的无数类似的一样,会被很快的接收到,同时严格执行,哪怕只有随便两个字。 宋铭铮站起身来,走过半遮的窗帘时,脸上落下一片虚无的光亮,接着那张挑不出任何缺点的脸,就毫不留恋的走入了往前的阴影里。 对他而言故事落了一个句点,但是想起来就是超出预料的糟糕。 他得回到贺听昭身边,才能勉强短暂治愈焦躁与伤口。 爱人自然在等他。 温柔是治愈一切暴戾的良药。但这句话宋铭铮觉得不对,说的浪漫些,贺听昭是治愈他自己一切暴戾的良药。 看到他还好好的在那,人就平静了一半。什么话都觉得没必要问了,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谈恋爱就行。 今天天气很好呀。椅背放的比较低,贺听昭大半身子都只能算躺在轮椅上,因此没办法去操纵轮椅,实际上看不到屋外的几分景色应该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下次寒流要半个月。宋铭铮接了话,已经想好不去问贺听昭任何可能会让他不开心的事。走到轮椅边开了手刹,把他推到落地窗前躺着。其实不远处就有躺椅,但是抱起来再转移,无非是让贺听昭多受罪,看起来完全没那个必要农历新年前还是会冷的,起床就多穿点。 冷的时候再说。 因为推轮椅,宋铭铮站在他身边稍后一点的地方,闻言下意识就抬头扫了窗外。于是在这没注意的时候,贺听昭悄悄抬起头看向他。这个动作按他现在做起来实在吃力,伤处立刻蹿上了疼,但人的眼神晶亮亮的,很自然的就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勾起了唇。因为知道宋铭铮会顾着他,加上受伤之前的时间,这么多年来,他实在是很少会有主动抬头需要去认真仰视的机会。可其实贺听昭很喜欢,因为从内心里就很崇拜他,崇拜源自于无穷无尽的爱。 这种心理加成下,原本他的每次任性也都需要一点预设。但被长年累月的无条件宠爱,预设没了,胆子倒是的确大了很多。 想到这些,贺听昭心里就很高兴。当然不止这些,还有许许多多,几乎可以说是和宋铭铮有关的一切。 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单纯爱字可以解释的,但是后来想想也不全是。也和他自己的满足感有关,那是一种回望人生,发现没有什么人生遗憾的圆满。 所以现在只希望尽力能让宋铭铮也没什么遗憾。 能陪他做的事就陪他做,能让他开心就让他开心,能开解他就去开解。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49) 尽量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若是人有灵魂,不外乎自己多等他几十年。 还是觉得值得。 他瘫痪后的一切事物都要经过爱人的帮忙,打点照顾。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宋铭铮陪着他,但是转了这样一圈,当两人中的一个生命走向倒计时,他们之间的职责,也就在悄无声息里颠倒了过来,且愈发的重要与密不可分。 天气好的时候身上就好舒服。宋铭铮把眼神落回到他身上,贺听昭在前一刻堪堪垂下了头,眯着眼睛假装看外面的花,等着宋铭铮俯下身凑到自己身边才有精神能和阿铮玩呢。 你身体好我就很开心。 宋铭铮顺手揉了揉贺听昭的脑袋,毛绒绒的,发量很多。小时候他跟风学过几年叛逆,去漂过一头最浅的白发,但出乎意料这件事并没有对他的发质造成什么影响,依然又多又密。宋铭铮站着的时候很喜欢揉他的脑袋,感觉那是贺听昭身上现在最有活力和生命力的东西。偶尔想起来还有一点感慨,染过白发,不知道他算不算已经守过爱人的白头了? 我也不想出去玩。勾了条椅子过来,宋铭铮坐到他身边,牵起被搁置在大腿上,柔嫩蜷缩的瘫手开始按摩。两个人就在暖意十足的卧室里,面对落地窗前的景色聊天本来就只想待在你身边。 这两年随着身体的衰落,贺听昭的很多复健按摩都停了,生活习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改变,但是这对不能移动的身体本身而言影响却也不止是潜移默化的细微。根根蜷缩进掌心的手指越缩越紧,宋铭铮轻轻的揉按关节再慢慢顺着中间指节的蜷缩处往外捋直,贺听昭没什么反应,但是肢体却很诚实。瘫掌在他的手中整个抖了一抖,无声的抗议着疼么? 没事的,有点麻。贺听昭轻轻摇头,冲着身边的宋铭铮甜甜一笑你按摩我都不太会疼的。 其实有点感觉才好。宋铭铮闻言蹙眉,像是在很认真的发愁但我不敢和你用力。 那还是轻点。蜷缩的小鸡爪随着腕子摆了摆,贺听昭笑道我就怕疼。 托着细瘦的手腕,把下垂的瘫掌握在手里抬高一点。宋铭铮低头吻他的手背,放在脸旁摩挲轻蹭知道你怕疼,小昭可娇气,我都没使过劲。 什么时候的不使劲啊?贺听昭睁大眼睛装模作样的和他开玩笑,明知故问晚上都挺使劲呢,我记得阿铮要是喝点酒会更卖力哎呀就是好久没做了,也不知道阿铮现在使不使劲了 贺听昭!宋铭铮羞的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被他三两句就撩的脸红心跳加速,宋铭铮也埋怨自己怎么这么没定力没原则,但是每次还是立刻缴械投降不许胡说了! 自己家里还不能说啊?贺听昭抿着唇直乐,薄唇上覆的那层紫绀变得明显起来,喘了几声心口就又闷又疼阿铮脸皮,太太薄了 宋铭铮眼见着他难受马上又凑过去给他揉,方才的窘迫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总是说这些。托住脖颈把贺听昭的上半身挪到自己怀里圈住,柔若无骨的身子被他勒紧,松弛软糯的小腹贴着手臂,宋铭铮恨不得把头整个埋进他身体你都知道我脸皮薄了。 还不是因为想和你睡。 贺听昭喘的厉害,靠在宋铭铮的肩头,断断续续的说话舒缓。因为脱力,几缕银丝顺着下巴落到了宋铭铮的衣领上,深色的水渍不太明显。宋铭铮一直注意着,伸手把他的脖颈抬起,往旁边挪了一点,接着自然的拿过身边备好的热毛巾帮他把唇边擦干净,低头啄了一口这么着急呢。 流口水这件事其实蛮尴尬的,只是在一起时间太久,贺听昭也习惯了。他知道宋铭铮不会在意,所以自己就也没什么,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作为病人的身份,安安稳稳的享用爱人贴心的照顾。 你找的库里没消息呀?也不怕哪壶不开提哪壶,贺听昭仗着宠爱就是偏偏要提,本来宋铭铮都不打算再和他说有关的任何事。本来想凶一下,一低头就看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冲他轻笑,宋铭铮什么话到嘴边都说不出那开了春,阿铮有空带我出去玩吗?反正我们。 不是也不做手术了吗? 好。 宋铭铮深吸一口气,要很努力的克制情绪才能假装若无其事过年你好好休息,开春我带你去玩。 哪里都行? 哪里都行。 贺听昭的眼睛亮了一下,笑眯眯的不再讲话。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宋铭铮是真打算带他出去玩,希望他高高兴兴,也算是告诉他。 宝贝,我真的会答应你任何事。 但贺听昭或许不是这样想的,有些事有个回答就很好。宋铭铮有这份心,他就要懂事,等真的到了春天,就可以再找一百个理由留在家里。 能陪你就很好了。 话不用说出口,甚至没有点到什么正题。一来二去,算是得到了彼此安心的温柔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9 03:36:00 ̄20210113 02:3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九歌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雩春来19瓶;The son of the choes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得知穆辰远消息的时候,宋铭铮正在给贺听昭剪脚趾甲,消息是两个人一块听见的。 他刚给贺听昭洗过澡,裹好毯子抱到床上,两条相对侧翻的白嫩细腿从被褥中露出,搭在宋铭铮的膝盖上,被水泡的脚心有点褶皱,粉嫩蜷缩的足趾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个成年人所拥有的。 因为变形的原因,内缩的指甲有点难剪。宋铭铮捧着这双多年没下过地的瘫脚剪的很仔细,偶尔回应贺听昭的话,也大多以嗯好之类的作答。贺听昭也不觉得这几乎是自言自语般的聊天有什么尴尬,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还是说的眉飞色舞。只有激动的时候一口气上不来直喘,或者影响到腿脚抽动那么几下,宋铭铮才会幽幽的抬起头来,无可奈何的让他不要吓唬自己,是寻常又很温馨的夜晚。 疯了?电话进来,宋铭铮腾不开手,他也没什么需要时刻抵挡贺听昭听见的秘密,顺手就开了免提不成杀了算了,这种事也用得着和我说? 他是真心实意觉得没必要,语气倒没什么明显的不悦,连等第二句回应的耐心都没有,直接甩了一指头按了免提,手机被甩的很远,堪堪飞到了床边。 上刑啦?贺听昭基本上听了个真切,靠在床头轻轻喘气,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还不放他走,我不喜欢他在你身边。 宋铭铮抬眼看向他,精致的眉眼阖了半世星光。贺听昭的脚还被宋铭铮握在手里,刚刚剪完一只,他捏了捏脚心的穴道,再给贺听昭活动脚腕按摩。闻言稍稍托了一点脚踝抬高,恶趣味的轻轻晃了晃,不受控制的小脚丫就下垂着摆动我给谁剪趾甲呢?小东西有良心么? 哼。贺听昭轻哼一声,像是小猫在午后慵懒的翻了个身。但他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不开心,在试探确定过宋铭铮的态度后,这件事原本他就没有再过问了,能给那小孩留条命就行,徒增孽障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原本以为宋铭铮已经明白,能够妥善的处理好,从此各过各的,但现在穆辰远这个人居然还在。 哪怕是在家里的地牢,因为瘫痪,他对距离没有太过明显的感应了,因为这也让贺听昭觉得,他们像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但是他真的不喜欢这个人始终在自己的生活圈之内,哪怕是知道宋铭铮不会对穆辰远怎么好,那是一个阶下囚之类的身份,其实这想法他自己也觉得蛮奇怪的,谈不上吃醋,但细想之下,这些涟漪无非是因为,穆辰远曾经真的占据了宋铭铮的许多时间,在那些宋铭铮要被迫对他好的时候。 哎呀怎么这样,贺听昭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是被惯的原则都没了,贺听昭,你这到底是哪学的娇纵。 算啦。他小声说,有些嘶哑干枯地声音蒙上了一层细小的委屈我现在说话你都不听了。 哪里不听?宋铭铮把指甲包在纸巾里扔掉,又在佣人送来的水中洗了洗手,等擦干手再快速搓热后,把刚刚修剪按摩好的一双瘫脚抵着软枕垫好。然后凑上去一手托着脊背,一手扶着肩膀脖颈,帮贺听昭慢慢翻身到右边侧躺,这才捏了捏他的脸蛋人又没死呢,你不喜欢我让他们留条命就是了。 俯身下去,靠着贺听昭的耳朵,低音炮在一侧清晰放大,在耳蜗锁骨里喷出温热的气息我看小昭才是好关心他,我要吃醋了。 哎呀又撩我!贺听昭把脸埋进枕头不搭理他,话语间已经染上了害羞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吃醋?不想让他在家,你快把他送回去。 哼,说疯了。宋铭铮讲起其他人,语气变成了十分明显的冷淡那随便吧,又不是第一个疯的,不过你呀。他叹口气,纤长的指尖轻叩,伸进枕头里刮了刮贺听昭的鼻头真浪费,我可是出卖色相才抓来的。 下次不许这样做了。 贺听昭从枕头里抬了一点头,怕他颈椎疼,宋铭铮立刻伸手托住,帮他调了一点姿势能舒服的躺着看自己。看着晶亮亮的一双眼睛,宋铭铮忽然心情好了一点,他护着疼爱的这个男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在所谓情敌的方面受过什么委屈,算是他自己的成就。 时至今日,他们依然亲密无间,贺听昭有不开心的会和他说,也敢随随便便的和他说不许。 那便是他自己的成就了。 阿铮,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因为心肺原因,床头不能完全平放,必须是以四十五度角来休息,但这个角度贺听昭其实躺着也要舒服一点,说话不会太吃力。或许是因为真的很认真,此时他的话可以很轻易的就分辨出不是玩笑,多了几分有力我特别特别在意别人喜欢你。当然,我知道你的态度决定一切,所以我得再强调一下,你做的特别好,我真的没有少过安全感。 贺听昭摇了摇头,表情倒不是严肃的,满目含笑,是款款深情的样子。他颤巍巍的抬起一点右手,但马上就失力的落了下去。细细的腕子连着下垂的手掌,砸在了鼓起的小腹边缘,又掉到了床上。宋铭铮心疼的马上把那只手握住,放在掌心摸过一遍检查,才顺着他的意思,把蜷缩的瘫掌放到了自己的脸旁。 阿铮太好看啦。他的爱人笑起来,也让宋铭铮觉得万物风华都不及,有他喜爱的漂亮。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熠熠生辉,滋养出无穷无尽的爱意是真的好看呢,见过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的。 我不喜欢很多人看你,喜欢你。你是我的你的脸是我的,人也是我的。这话听起来有点霸总宣言,但让宋铭铮心情很好,他很喜欢贺听昭的占有欲,很喜欢他把占有欲表现出来的偶尔。 那会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多么被这个人需要。那是哪怕贺听昭几乎全身瘫痪不能自理,也不能带来的安全感。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话,偶尔真的要说一说。 夜晚走了,太阳就要来了,尽管黑夜无穷无尽,白昼总会和它争先恐后。 翌日宋铭铮有个生意要见人,这是一早就订好的。他的时间不会瞒着贺听昭,即便是他很少主动过问。 也方便他自己做想做的,瞒不过是一回事,给他这样的余地又是另一种宠。 走的时候贺听昭还没醒,宋铭铮帮他换了纸尿裤,刚把粥煮上。前一夜他没控制住,但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对爱人的身体极度渴望,是他们之间最直接的告白,□□也丝毫没减少。 尽管小心再小心了,但估计贺听昭今天还是会比平时醒的晚一点。 不急。上车前宋铭铮和管家嘱咐他想干什么,都让他睡够了再做,不需要起的,人就别起,这是他自己家。 身体上的事也由不得人,宋铭铮每次都猜的不错。贺听昭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睁眼,但精神还行,听了护工一边按摩一边转达宋铭铮的嘱咐就靠在床头吸着氧笑,眼睛眯的像朵花儿。 等熬过晕眩能在床头靠住的时候,粥也煮的刚刚好了。 护工把粥端来小心的喂给他,贺听昭看起来不太着急,模样总也是和往常一样。这时候怕他吃饭呛着,护工也不敢和他开玩笑哄他高兴,贺听昭自己也注意,不会主动讲话。但偶尔看一眼洒进来的满室阳光,也觉得很幸福。 很幸运又幸福。 护工说今天身体情况好一点,他自己觉得今天状态还不错。但实际上,就算是状态不好,贺听昭也依然会让护工把他抱上轮椅推出去,无论如何不能在床上躺着。 不能把人带进他家的卧室。 要不阿铮就算嘴上不说,他也一定会不高兴的。贺听昭心里清楚,宋铭铮不高兴也不会和他讲,自己已经这么任性了,能少让他伤心难过就少一点。 坐上轮椅,护工帮着把姿势摆好坐住,问他要不要去衣帽间选衣服。跟着他时间久了,照顾要寸步不离,护工都是人精,多少都知道他今天要做什么,只需要在他和宋铭铮之间找到自己相处的平衡就好,贺听昭总归是好说话的。 不用了。贺听昭摇了摇头笑,鼻氧的连接管在阳光下泛了一点光太耽误时间,给我盖个毯子就行了,家里也热,我还想一会回来睡会,再帮我换睡衣多麻烦。 这里是他的家,是不用在意形象的。 鼻氧管连着轮椅后的氧气瓶,厚毛毯从腋下垂到脚踏上的软枕旁,把大半个身子遮盖住,但残疾瘫痪的身体轮廓依然明显。脚踏上一双裹着白色护理袜抵着软枕的足尖露出来,被分隔垫分开才挡住了交叠的趋势。 贺听昭的模样能看得出来是刚起,睡袍还在身上,是昨晚宋铭铮给他穿的。 护工把他推了出去,按他吩咐送到一楼的会客厅里。他起的晚,人已经被带过去了。 嘻嘻嘻嘻嘻! 两个月前见过的男孩子发出怪异的笑声,瘫痪的下肢像是刚从池塘里扒出来的莲藕,全是脏污和血痕。他画画的手上布满伤疤,指甲很长,里面全是黑色的灰尘。 穆辰远被一群保镖围着,他被判定为精神失常,因为贺听昭要见他,需要他们格外小心,不能让穆辰远伤着贺听昭分毫。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50) 非常抱歉,贺少。为首的保镖面露难色您叫的急,带出来就来不及给他收拾。 没事。贺听昭轻飘飘应了都先出去吧。 不行。保镖果断拒绝三爷说 三爷说什么了?贺听昭语气温柔,眼睛里都带着笑,他比许多保镖雇佣兵的岁数都小,语气听起来好像变成了长辈他不是早就走啦? 意识到差点说漏嘴,保镖及时改了口,话没说完就来得及三爷知道了会生气。 有我在不会的。贺听昭动了动脖颈,咬住操纵杆把轮椅转了一点,好稍微近距离的看向在保镖圈里爬来爬去怪笑的穆辰远,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但是三爷肯定说了他不在,我说的话你们要听。 你们要听。 僵持是他的最终胜利是必然结果,诺大的房间终于寂静了下来。 他们都比上次见面要瘦了不少,这次房间的阳光很好,限制也少,都能更好的看清对方的模样了,即使他们都已经通过不同的渠道对对方有过认真的了解。 行了,别装了。贺听昭懒懒开口,他觉得有点好笑,心说这小孩还挺有表演天赋,在宋铭铮手底下,坚持不住刑罚的人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了这么大的人,就不要吃手了,脏不脏啊? 你还没死? 穆辰远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先前的疯癫怪异却是一扫而空。他扫视了一圈,屋里有几个明显的监控设备,但是都没有红光被关闭了。他装了小一个月的疯子,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有时候甚至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但当真的看到了他所痛恨的源头,穆辰远掐了掐手心。 他知道自己还是清醒的。 二十天前,他被几个黑衣保镖从那个纯白的病房里直接拖了出来。那些人举止粗鲁,一概往日的有礼,是真的把他从床上拽到地上,一左一右拉着胳膊把他从房间里拖出走廊,又带上了车的。 他知道头顶的利剑终于掉了,过去无数次希望今时今日早些到来,但当真遇到又害怕至极,那是宛如行刑前的感受,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几分钟。 生存的渴望占据了上风,穆辰远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出来的主意,电光火石中,他听到走廊两侧的鬼哭狼嚎,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是精神病院。 宋铭铮把他和一群疯子关在了一起。 为了保命,他才想到了这个办法。穆辰远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是不是会激怒宋铭铮直接把他杀了。有时他装不下去了也由不得他,因为第一道刑他就受不了了,烧过滚烫的铁棍在身上击打,身上所有有知觉的地方都在尖叫怒嚎。 他也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宋铭铮会有一家精神病院了。 这二十天穆辰远没有放弃希望,但希望显然是越来越小。这个过程中偶有清醒,他就缩在角落里卑劣的诅咒,经常会想到眼前的贺听昭,想到宋铭铮忽然对自己动手是不是因为他死了。 这是会让他觉得快乐的地方,甚至会感觉到一种胜利。 如果他死了,那是我赢了。 你是不是连骂人都没有别的话?贺听昭皱了一下眉头,明显是不太适应被人当面诅咒,但随即又舒展开来,不想跟他多计较了你奶奶还在家等你呢,一会我让人给你洗个澡你赶紧走吧,可别在我家待着了。说一句长点的话,鼻氧的位置就有点变动,贺听昭稍微有点不舒服快过年了。 我奶奶怎么样!穆辰远几乎是目眦欲裂,他这么长时间最最担心的就是他奶奶,被拉回s城在车上就被警告过,因此只能一直一直祈祷,老人家在警方帮助下在家里过的很好,其他的他已经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们要是伤害她!我现在就爬过去掐死你!我们一块死了算了! 都说了在家等你了。贺听昭叹口气那我可要离你远一点,给保镖留三秒钟冲进来的机会。话是这样说,但咬住操纵杆却又往前进了小小一步我让人买了年货。 你不用当作是我示好或者补偿。轮椅尝试着一点点推进,搁在踏板上的脚丫随着缓慢移动也出现了一点轻微的颤抖。只是贺听昭语气平淡,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谈判我就是觉得你挺烦的,想让你离阿铮远点。 你有什么目的。穆辰远满是泥污的脸上露出一丝过去不曾有的凶狠与防备,他双手撑地,整个人呈一种匍匐状,指甲在地毯上留下很深的痕迹我肯定是你唯一的心源,你们不可能放过我。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贺听昭觉得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我只想让你离阿铮远一点。听到了吗? 轮椅停在了穆辰远的面前,他只要伸出手就真的可以把贺听昭拽下来的距离。穆辰远在脑海中演练过,其实真的能掐死他。说来不知道多搞笑的剧情,两个瘫痪的残疾人居然还要考虑要不要动手打架。 我放你一马,但我随时能让人杀了你。他的语气平淡,沾上了几分宋铭铮的味道。穆辰远打了个寒颤,惊恐的抬头我没什么好保证的,力量悬殊太大本来保证就也没有意义,你只能相信我。 你就当我当我快死了想给下辈子积点德吧,我还想再遇到他呢。 大概是感受到压迫力太强,贺听昭稍微把轮椅往后退了一点不论是警察还是他的人,或者是我们家的人,以后都不会找你。我还是会给你钱,房子的话,世界各地你可以随便挑,想出国也行。 我只有唯一一个要求,从此之后,不要再说任何与宋铭铮有关的事,更不要试图联系他。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毕竟阿铮看起来脾气也不太好。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带了一点笑。 不要再打扰我先生。 阳光滋生了一点暖意和温柔,在悄无声息的令人放松。 漫长的静默之后,带了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男孩的声音本该清亮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再来找我。 贺听昭像是听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他睁大眼睛反问阿铮为什么要找你?你又不是我,你的心脏又没价值了。 什么?! 穆辰远忽然抬起眼,像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这难以置信藏在他的眼睛里,又显出一种向往的生机。 你高配没过。单薄的身体歪在轮椅中,贺听昭笑起来,带了一点慈悲的温柔。 和我没配上呢。 午后洒了一室的阳光,在虚弱的话语间,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最后一丝冰冷的尘埃与阴霾。 砰! 宋铭铮伸手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顺手关上了耳麦的声音。 他微微垂下手,指尖挂着枪。但看不出有什么不悦,毫无缺憾的容颜甚至不似往日,带了一点肉眼可见的笑意。 枪口还冒着缕缕轻烟,宋铭铮自然的收了起来。面前已经多了一具失去灵魂的□□。四肢修长美丽,可以看出曾经是一具十分美丽的身躯。 只是面容已经被近距离的子弹打的四分五裂,已经没有了面容,完全无法看出原有的五官是怎样的形状。 怎么都觉得你好这口。身旁的男人悠哉的端起杯子,掀盖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虽然往你身边送人的也太多了,不过好像也没必要这么绝?你不喜欢留给我也行啊,这么漂亮看着多舒心。 哼。宋铭铮勾了一下唇太会撒谎了。 嗯? 我不喜欢会撒谎的人。眼皮一掀,他很罕见的多说了几句话喜欢那种撒谎前后有漏洞的。 哈哈哈哈!三爷性情中人嘛。男人抚掌大笑要不就直说你喜欢姓贺的那小少爷就是了。 可以直说。宋铭铮站起身往后摆摆手我喜欢贺听昭。 宋铭铮永远都只喜欢贺听昭。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见! 第90章 科西嘉是宋铭铮的出生地。 这地方隶属于法国,但是闹了很久的独立,岛上许多人暗地里依然有崇拜拿破仑的思想,还有名震海外的科西嘉黑手党。 宋家人过去在这里起势,也在这里被冲击的四分五裂,但根深蒂固,先祖为后人依然留下了许多唾手可得的资源,算是为后来的宋铭铮锦上添花。 但宋铭铮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个勉强可以算作是故乡的海岛,他的一生挚爱在这里被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以至于往后的多年,宋铭铮已经有能力彻底控制这片区域,也没办法欣赏这个客观而言风景很美的海岛,虽然他的理想状态一直就是余生可以和贺听昭共同生活在这样的风景中,但重点从来也不是风景。 回忆起来,实际上他在这里留下的没什么美好回忆。童年时期家族对他的压制可谓是黑暗,少年时期整个宋氏家族也在这里几乎覆灭,没过几年贺听昭就在这里受伤,一开始没有办法转院,宋铭铮还要处理手头善后的工作,每天就要伴着这世上最美的海滩,路过无数游玩的旅客,他们的快乐都与宋铭铮擦肩而过,然后行路匆匆的奔向医院查看贺听昭的情况。 他们再没机会一同回到这个地方,直到许多年之后。 也不要到处跑了,你不是正好要回科西嘉? 喂饭的时候贺听昭忽然想起来,半口没咽下去就歪着头和宋铭铮讲话,沿着唇角就含含糊糊的落了一半粥,宋铭铮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轻轻瞪了一眼,敛去几分四溢的温柔。 小心呛着,吃完再说。 贺听昭挂着一双笑眼,乖乖的张口等他的下一勺喂来。 宋铭铮答应带贺听昭出去逛逛,但时间太赶,左右都空不出几天。贺听昭嘴上不说,但心里心疼,又不好直接说不去了,随口就想了个折中的点子,他这样的身体,其实对去哪玩的兴趣也不大,不外乎也是想多和宋铭铮多待一待就是了。 飞这么远要难受的。 阴影从头顶落下,宋铭铮轻轻从轮椅后把他圈在怀里,高挺的鼻梁蹭着贺听昭的侧脸,让他觉得有点痒小昭,会不舒服。 没事。贺听昭稍稍侧过脸去,双唇要碰不碰的蹭着宋铭铮的脸,小声道这不是有你在嘛 这半落不落的一声叹息,又夹杂了十分的撒娇,宋铭铮原本很意外他的要求,又总受不了他这样,于是其他事都忘记,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下来。 海风随着日落温柔了十里。 贺听昭有一点后悔,他对自己判断失误,在家里躺了这么久,被照顾的妥帖,平时不怎么难受,就忘记原本是怎样麻烦的身体了。跟在宋铭铮身边,又得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他的爱人没有不耐烦,很温柔的带他回了故乡。把长途飞行切割成短途,一路飞飞停停,十几个小时的行程硬生生拖了好几天,本来是不想浪费他的时间,到头来时间还是浪费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落地第一天他就生病了,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没有一点用,拖着人的灵魂漂浮,挣扎也挣扎不开。 宋铭铮本来该很忙,但用了更快的时间去处理手头的事。贺听昭人在屋里躺着难受,他没办法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但非说起来倒算不上什么后悔,只是担心爱人的身体和他的情绪。 不要想起什么让他难过的事了。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魇,总不能再来缠绕他的小昭。 他们住在Palombaggia,是一个海边小镇,这里曾被评为法国最美的沙滩。位于科西嘉的西北边,虽然平日里游客很多,但宋铭铮圈了一小块地方,起起落落的就只有他们,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宋铭铮回房的时候,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夜灯,贺听昭呼吸浅浅,仪器也走的平稳,像是正在安眠,宋铭铮一眼看去,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 阿铮。 他正抽出一片纸尿裤,洗干净手掀开被褥,准备悄悄的帮贺听昭换了,再给他按摩一会,让爱人能有一个舒适的夜晚。 几点啦? 七点半。宋铭铮报了个数,听着贺听昭嗓子哑的厉害,从桌上拿了水插上吸管喂到他唇边喝点水,正好我给下面换了。 好呀。贺听昭应了声,乖乖的含住吸管,小口小口的喝了小半杯今天忙嚒? 哪有什么忙的。宋铭铮托着水杯,看他不太想喝了,就取过纸巾给他擦了擦唇,一边柔声哄道在外面就担心你。 我没事呀,也不怎么难受了。声音稍微拉远了一点,贺听昭看着宋铭铮起身坐到中间,该是去给他揉小腹辅助排泄了不忙的话,那今天是不是也不太累呀?阿铮能不能带我出去转转? 宋铭铮正在他柔软腹部打圈按摩的手顿了一下,嘴上其实是想再劝劝的再等几天吧,不是中午还在吐? 我这身体不就这样。贺听昭安慰他,话里就带了点撒娇阿铮求求你了,我躺的身上难受,之前来都没时间逛风景。 我想看看你从小生活的地方。 之前。 他们一起到这里的之前。宋铭铮有点慌,很多事他不能面对,像个强硬说自己已经成为大人的孩子。 小昭,你会不会难过? 贺听昭今晚的状态难得的确是比前几天都好了许多。 换好纸尿裤,宋铭铮又给他全身按摩了一遍,瘫痪的四肢多少有了温度,看着状态确实还行,加上睡了一天和时差,贺听昭也不怎么困了,宋铭铮思索再三,还是帮他换了衣服起来。 里三层外三层又是裹粽子,贺听昭靠在床头笑他,说哄小孩也不带这么穿的。 停下正给他相对交叠的小瘫脚套第三双袜子的宋铭铮轻轻瞪了一眼,但又马上低声你就是我的小孩。 占我便宜,我爸知道要打你呢。 贺听昭冲他撅了撅嘴,眼神却特别温柔。一边看宋铭铮帮自己套袜子穿鞋,一边很自然地说道我可不是你的小孩,你是我老公。 宋铭铮拿鞋给他慢慢套,闻言脸腾的一下烧的通红,手一抖还没把无力的脚跟塞进去。 哎呀又不好意思啦?贺听昭笑眯眯的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纯情。 恋耽美 私人浪漫——潮汐夜海(51) 宋铭铮俯身凑过去,好看的脸放大,给了一个带着甜味的轻吻。 他真是没什么出息,脸皮也就厚到此时此刻能主动去亲一下。 换好衣服宋铭铮却没把贺听昭抱上轮椅。 他试了试,托着爱人的脊背慢慢起身,把他打横抱在怀里,然后在心里数秒等贺听昭缓过来。等爱人的眼睛重新睁开来他才开始移动,这样去到屋外的海滩。 晚上是有一点冷的,远处的瞭望塔亮了起来,四处是温和的灯光,倒是驱散了许多寒意,让这片海滩依然迷人。 宋铭铮怀抱着贺听昭坐到躺椅上,把他圈在怀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毛绒绒的正好让他搁下巴,他们可以共同看向星光和大海。 真好看。贺听昭半阖着眼,依偎在宋铭铮的怀里。他的身体很难感受到暖,但在爱人怀里又总是很容易就放松,比什么空调地暖都有用,于是自然而然就有点困意,贺听昭的声音听着有点虚阿铮,能和你一起回来真好呢。 有什么好的,海不是哪里都有。宋铭铮低头吻他的额头和发,两人耳鬓厮磨心疼你太受罪了。 有什么受罪的。贺听昭侧过脸去想看看他,很明显对海的兴趣没有对他的大和你在一起,我只觉得很幸福。 是吗。 受伤也是吗,瘫痪也是吗。 宝贝,我只希望你一直都幸福。这些话没办法问出来,宋铭铮只能去吻他,爱他,用更多的时间宠爱他别的都不重要。 是呀,都不重要。温柔虚弱的声音里染了明显的笑,是变悦耳了几分别的都不重要,阿铮,你能记住就行啦。 我很高兴你会这样想。 瞭望塔亮了好几下,远处起了一点波澜,像是有游客溺水了。身材健硕的白人救生员从海里抬出一个人,意大利语和法语在空气中大声流动。 贺听昭的法语和意大利语都会一点,都是宋铭铮教的,但是很多年不用,已经忘了七七八八了。 看着人群忽然在远处聚集,来来往往的忙碌,他们俩却是没受到任何影响。 在说什么呀?ospedale?这个词怎么感觉挺熟的? 医院,意大利语的医院,他们要把人送医院去。宋铭铮耐心的解释,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 是不是我以前住的那家?自然的接过话头,贺听昭没表现出来任何不适,真的只是自然的询问科西嘉是海岛,医疗水平倒是挺好的,我这样的都能救过来。 你当然能救过来!宋铭铮微微瞪了一眼,语气立刻就有点变化你才不会死你才不会死 手下施力,宋铭铮很少会这么大力气把人圈住,以往每次都只是让人不要滑下去就行了。但或许是受环境影响,此时此刻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站在不算太远的医院外,那股寒凉刺骨的焦灼又袭变了他的全身。 他不想让贺听昭来科西嘉。 他不喜欢科西嘉,他太讨厌科西嘉了。 彼时他也只是少年,贺家人远在千里之外,所有的手术和后果都需要他一力承担。主刀医生说法语,每一句都能听懂,但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听天由命,救回来全身瘫痪。 行,行,行吧。能救回来就行。 贺家人到来之前,他已经擅自决定,把气息微弱的贺听昭送上了手术台。 是他亲手放弃了贺听昭的两条腿,即便贺家人过来结果也是一样的,但是由他亲手去做,感受就不同。 以至于到了现在,宋铭铮也从未原谅过自己。 想什么呢?怀里的声音把宋铭铮的思维拉回到现实,爱人依然还在,正冲着他撒娇阿铮,不可以想别人。 在想你。他不算撒谎,只是喉咙已经嘶哑了起来,像是心情低落的证据。 那我换个说法。贺听昭抬起右臂,有些僵。于是只好用尺骨茎突那里蹭了蹭宋铭铮的手臂阿铮,别想不开心的事,和我有关也别想。 宋铭铮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海浪拍打着沙滩,白色混合着闪光,夜晚的火升起,温柔的卷走了伤心。 阿铮,我和你说过。 他其实也没有太多想说的话,因为一次旅行远远不够,还需要千千万万次。 真希望还有千千万万次。 你放下我会更快乐。 我可以不快乐,但我永远希望你快乐。 贺听昭没有得到回答,但他知道。 科西嘉他们还会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3 02:50:02 ̄20210113 22: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酸臭奶糕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卷卷卷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