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成为哒宰的妈妈》 第1页 [BG同人] 《(综漫同人)成为哒宰的妈妈》作者:妖生无趣A【完结+番外】 文案: “如果我喊你『妈妈』的话,你会带我走吗?” ◇超级无敌雷和狗血OOC的文,入坑请谨慎。 ◇主要讲述和哒宰的亲情线故事。可能会有cp,但占比多半不会很重,看故事走向。(和哒宰只走亲情向) ◇最开始两个人的感情都很复杂,女主最开始的母爱既有身体潜留意识也有自身移情原因,各种事情都是要慢慢相处出来的。两个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后面会超越血缘,一起探索活下去的意义。 内容标签: 综漫 穿越时空 少年漫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幸子和阿治 ┃ 配角:预收:[综]被嫌弃的文豪[综]这个男人超强却是幸运E原创《那个攻略不下的NPC》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妈妈。” 立意:带着受伤的小孩一起踏上旅程寻找生命的意义 第1章 “我是看在你很可怜的份上才向管家求情,让你你进来做女佣的,你可得记得安分守己,认认真真地做事。”在津岛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女佣麻美小姐这么对我这么说道。 我再次向麻美小姐表达了我的感激,而后不停地点头表示我会安守本分,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我是真的非常感激麻美小姐。虽然我知道她的帮助是需要我付出代价的,但倘若她没有帮我向管家求情的话,我连代价都付不出来。 虽然现在大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但社会依旧处于非常压抑疯狂与混乱的时段,到处都有人为了生存而出卖尊严与肉.体。我一个现在无亲无故的女人能够到一家富豪家族里做女佣,真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麻美小姐之所以会帮我,一方面是因为她需要帮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来自冬木市,那里正好是麻美小姐出生并长大的地方,看在同乡的份上,麻美小姐对我也多了几分宽容。 说出去可能会让人觉得我患了臆想症,但实际上我是重生的。原本叫什么,住在哪通通都忘了,只记得我死了,而后又重生到了现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芽衣身上。 芽衣是难产而死的,当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费尽全力甚至还因此而牺牲了生命生下来的婴儿也早已浑身冰冷。 ...当时的情况就暂且不提了。总之当我收拾好一切情绪,准备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却苦于现实差点饿死在街头上。 毕竟此时是战后不久,本身整个社会环境就极为压抑且贫苦,谁又会要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呢?除非是一些特殊工作,但我不可能会出卖自己也不可能会出卖这具属于芽衣的身体的。 而前几天津岛家正在招聘女佣,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跑过去应聘,毫无意外地被刷下了。真的多亏了麻美小姐的帮助,我才能够进来工作。 我在麻美小姐的带领下与管家见了一面,管家是个看上去长相刻薄的老人,他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我,问:“是叫什么名字?” 我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说道:“幸子,我叫小鸟幸子。” “幸子,是个好名字。”管家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点头,说:“麻美会告诉你今后负责清理打扫的地方,你要记得好好做。如果没做好,我可是没有工资发给你的。” “当然。”我不停地点点头。 “还有,不要冲撞了老爷和少爷小姐们,惹了事可没人帮得了你。”管家继续说道。在带领我过来之前,麻美小姐叮嘱过我,管家说话不好听,基本上当耳边风就行了,我此时也是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不住地点头。 叮嘱完一些重要事情后,管家就放我离开了,麻美小姐站在我的身旁,准备带我先去之后要负责的地方。 “既然以后要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你至少要认识一下主人们。”麻美小姐很贴心地向我介绍了一下津岛家的情况。 津岛家是这一带极为出名的富豪之家,家里有老爷和几个少爷小姐们。夫人在哪里谁也不清楚,很可能是去世了吧。有钱人家的事也不是我这种人能够去打听的。 “然后是...”麻美小姐正说着,楼梯处却突然传来了声响,我下意识地望过去,发现是一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男孩,他正站在楼梯上,右眼不知为何缠着绷带,裸.露出来的左眼直直地注视着楼底下的我和麻美小姐。 “修治少爷!”麻美小姐忽地叫了一声,她小步子地走过去,蹲在男孩的面前,脸上挂起了那种过于热情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笑容,她说道:“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在这里?现在不是上学的时间吗?” 原本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的小男孩忽地也笑了起来,故作孩子天真无邪那般笑着说道:“因为我不想去学校嘛。” 他实在太瘦了,脸上缠着的绷带让他看起来极为病弱。听麻美小姐的称呼和看她的态度,这位『修治少爷』很有可能也是这个家里的少爷。倘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能够瘦弱成这个样子吗? 在我贫乏的认知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吃好穿好,不会为世间疾苦烦恼的幸运儿。就算生病了也会有专门的医生上前调养,不会像穷苦人家的孩子那样生病了也只能咬牙忍过去,没忍过去就是一命呜呼。 -- 第2页 但修治少爷身上穿的衣服的确不是穷苦人家穿得起的。但他穿得有些单薄,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穿得这么少真的好吗? 麻美小姐似乎没注意到修治少爷穿得有些少,她只是低声哄他:“不可以这样的。修治少爷要好好学习,成为一个像老爷一样优秀的男人才行。” “父亲很优秀吗?”被称作修治的男孩像是任何一个憧憬着父亲的孩子那般说道。 “当然。”麻美小姐含笑点点头,说:“您的父亲是非常出色的人。” 修治少爷脸上的笑像是隔了一层窗般朦胧不清,他像是在笑可仔细看上去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不知怎地,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这个很有可能是我主人之一的修治少爷站在楼梯顶端望过来时,裸.露出来的那只左眼看上去极为诡谲可怖,黑沉沉得像是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泥潭。 又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实在太假了,简直像是面具那般。普通小孩子可不会像那样笑着,或者说,只要是一个『人』就不会像他那样笑着。 那真的是孩子能够拥有的表情吗?亦或者说是一个假借孩子的皮囊而窃笑着的恶魔? 总之,我因为感到不舒服而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动作似乎因此让修治少爷注意到了我,明明他还在和麻美小姐说话不是吗?他可真是个敏锐得可怕的孩子,修治少爷转头望向我,问:“这位好看的小姐是谁?” 他简直像是天生就会讨女人喜欢那样,甜言蜜语随口就能说出来。就算是因为他刚刚的奇怪而有些反感的我也忍不住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耳朵。 “这是新来的女佣幸子。修治少爷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都可以找她帮忙。”麻美小姐说道。 “幸子、幸子、幸子。”修治少爷低声念了几遍我的名字,扬起笑说道:“真是个好名字,念起来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是幸子的父母满怀爱意而取的名字。”麻美小姐继续用那种假得可怕的笑容说道,她看着我说道:“你说是吗?幸子。” “是的,修治少爷。”这当然是骗人的,幸子这个名字根本就是随便取的。但我不可能在修治少爷的面前说这种话,于是也挂着和麻美小姐相差无二的笑容说道。 修治少爷静静地注视着我,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兴趣那般转过头去,说:“我要去上学了。” “叫理绘去通知司机吧,路上小心,修治少爷。”麻美小姐送走了修治少爷。 等到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彻底失去在视线中时,麻美小姐才露出了有些嫌恶的表情,说道:“讨人厌的小鬼。” 我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如果不是麻美小姐的话,在应聘女佣时被刷下去的我现在可能已经饿死在马路上了。我知道自己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只是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孩子的身影,这使得我不由得问麻美小姐:“刚刚那个是修治少爷?” “啊啊,我还没给你介绍呢。”麻美小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说道:“那是家里第六个少爷津岛修治,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不用特意理会他。” 说着,她又有些不满地嘀咕着:“也不知道刚刚他一直站在楼梯上站了多久了,也没点声,真是个诡异的孩子。” 我不置可否,心里也清楚麻美小姐对我说这些代表了信任,如果我当真没点脑子,想着拿这些话去要挟她或者去向其他人告密,那么也只会落得一个被赶出津岛家,最后流落街头饿死的场面。 我温顺地倾听着麻美小姐的抱怨,她似乎对此很满意,叮嘱了我些话后还非常好人地说道:“今天你刚来,就先不用做那么多活了,把我刚刚说的地方扫一遍,然后再拖一遍,还有把窗户擦一下就好了。” “谢谢麻美小姐。”我感激地说道,悄悄地从兜里拿了一支口红塞给麻美小姐——这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芽衣之前买了却没用的口红。 这是原本的芽衣在攒了很久钱才买下来的口红,没想到还没等她用上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很珍惜这两只来之不易的口红,就这么送出去,我也感到了愧疚。但我很需要麻美小姐的帮助。等工作发工资的时候我再去买一支一样的口红吧。 麻美小姐很高兴得收下了口红。她看上去也有四十几岁了,在津岛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老人”级别的人物了。这款口红是之前在年轻女孩子之中很流行的“少女心口红”,颜色比较粉嫩,看了便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麻美小姐虽然也一眼被这款口红俘获,但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去店里购买。 那一天我去津岛家面试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麻美小姐目光闪烁地盯着我偶然间拿出来的口红,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偷偷给了她,麻美小姐当时就非常高兴地收了下来。 不过现在给了麻美小姐两支口红之后,我身上是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了。幸好我并不爱化妆,此时苦恼的也只是要重新买口红还给芽衣。 只不过仅仅是因为“面子”这种东西就没办法去买自己心心念念的口红,只能让人偷偷送给自己,对于我这种为了活下去什么面子都愿意豁出去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的烦恼。 也不会说因此瞧不起麻美小姐。毕竟不管怎么样,她对于我来说的确是救命恩人。更何况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好坏的定义本身也就是出于文明发展和集体利益而定下的。 -- 第3页 当然,我也并不觉得这种定义是完全不好的。不管怎么样,这种定义的确很大程度上的保障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我是个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会保持十二分宽容去看待问题的人,因此觉得麻美小姐的烦恼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想也挺可爱的。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拿着扫把把地板打扫了一下,之后又开始拖地和擦窗。 虽然麻美小姐已经特意让我在第一天做的少了,但一趟下来我还是累得够呛。我猜测我死之前的是没吃过什么苦的,芽衣虽然看上去吃了很多苦,但也没做过太多的粗重工夫。 特别是现在天气又寒冷,擦完窗户后我的手已经冻得红肿起来。幸好麻美小姐早有准备,拿了一只药膏给我,价格不贵,但很有效果,擦了之后,原本疼痛的手也变得舒适些了。 等我做完所有的事情,又给管家检查了后,终于得到了一份食物当晚餐。 我心满意足地吃着属于我的晚餐,吃完后又开始忧愁接下来的生活。 唉,应该怎么办好呢? 由于我无处可去,麻美小姐可怜我,跟管家求情,让我这种还处于试用期的女佣暂时住在一间原本拿来当仓库的房间里。 这对我来说当来是如同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原本我还愁着去哪里睡呢。前段时间自然不用提,我都是窝在一些小巷子里心惊胆跳地睡过去。也有好几次差点冻死在睡梦中甚至还遇见过不好的事情,幸好每次我都能即使醒来并逃跑。 收拾好许久没有用过而布满灰尘的房间,我累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只能愣愣地躺在地板上望着窗外的月亮,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但我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能这么快睡过去也是因为太累了,睡到半夜时还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我剧烈地喘着气,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痛得呼吸不来。明明外面天气依旧很寒冷,隐约间还能听见窗外风雪吹在这个世界的“呼呼”声,但我却浑身是汗。 醒来之后,我努力回想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梦,但梦中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般朦胧不清,我只是大概猜测出刚刚的梦不是芽衣的而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不记得之前死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大概猜测出我死了之后不知为何重生到了难产而死的芽衣的身上。虽然丧失了自己的记忆,但我也获得了芽衣有些破碎的记忆,这些破碎的记忆使原本一片空白的我能够继续支撑下去。 我叹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太多,一旦继续想下去的话肯定又会陷入没完没了的自我厌恶中。 半夜突然醒来,我也感到了口渴,我站起来想要去拿睡前备好的水,但我这一站起来后,突然发现自己门外似乎有点细碎的声音。 那仿佛是什么东西划在纸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刺耳,使得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等等!听说有钱人家里经常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而惨死的人则会变为怨鬼,在半夜回到生前所在的地方,无差别地杀人,直至自己的仇人死掉的那一天。 我不会那么倒霉,误打误撞地在第一天来到这里就被怨鬼缠上吧? 不会...吧? 我吓得半死,手脚瞬间变得冰冷僵硬,感觉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像是要从胸腔里直接跳出来那样。 按照我一向容易倒霉的的特性,发生这种事情似乎也并不奇怪。 我的胆子只有黄豆那么大,就准备蹑手蹑脚地缩回地板上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没想到门外忽地传来了小孩子带着些许稚嫩的呼声。 我愣了一下,心中那点恐惧像是蒲公英一样被吹走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在门外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修治少爷?”我轻声喊道。 蹲在地上的幼小男孩转过头来,将手里的画纸和笔收起来,仰起头笑着对我打了个招呼,喊道:“晚上好,幸子。” 他刚刚似乎是因为蹲到腿麻,想要站起来时差点摔倒而发出了声音。 “晚上好。”我下意识地回他,反应过来后又皱紧了眉,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吗?” 而后我又意识到,他所待的地方和我所住的原本当做仓库的这个房间可是有好长一段距离的。而且作为女佣,我不该用这么语气和他说话,因此我又放柔了声音,问道:“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东西吗?现在的天气很冷吧?” 可能是注意到我语气的变化,原本笑着的修治少爷脸上又忽地没了表情。他看上去以一种不符合正常孩子那般的平静注视着我。 我不清楚修治少爷的年龄,可能是五岁还是六岁吧,他看上去还很小,缩成一团的时候就像一只玩偶熊那样。有些病弱的模样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与上午相见时穿着的单薄不同,此时的修治少爷穿得很多,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都裹起来那样,他看上去应该是很怕冷的类型,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午会穿得那么少。 他实在是过于敏锐了,而且似乎很擅长捕捉人的情绪。我并不明白他在我的面前为什么会这么反常,明明他在麻美小姐的面前能够露出那种讨所有人喜欢的笑的,难道说修治少爷很讨厌我? 我这么困惑地想着,不由得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试探性地说道:“修治少爷大半夜蹲在这里是有事情找我吗?” -- 第4页 我不禁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惹到他,但除了今天上午刚来到津岛家和修治少爷打了声招呼之外,我就一直在工作,应该也没有地方惹得到他才对。 见我转移了话题,修治少爷对此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睡的这个房间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眨了眨眼,被这出乎意外的答案给可爱到了。想了想,我现在所住的这个仓库虽然离主屋那边有段距离,但也谈不上特别远,而且没人会特意靠近这边,对于孩童来说的确可以作为『秘密基地』。 这么想着,我的眼里不禁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我用故作歉意的声音说道:“真的很抱歉啊,抢了你的秘密基地。” 那声音轻柔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是我自己发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半夜惊醒使我的情绪有些亢奋,我双手合十,拜托他了那样可怜地说道:“就原谅我吧?” 修治少爷定定地看着我,点点头,说道:“那就算了吧。” 我笑了起来,问他要不要来我房间里。毕竟走廊还是很冷的,房里面总好过外面的走廊。 修治少爷点点头,跟着我走进了房门里面。 仓库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对我来说只要有一个能够挡风的地方就好了。因此邀请修治少爷进来后,我也只能无奈地让他坐在仓库里原先有的有些陈旧的椅子上。 幸好修治少爷并没有闹脾气,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回想起刚刚听见的声音,我明白了什么,问道:“难道说你是在画画?” 我注意到正坐在小椅子上的修治少爷的脸上和手上都有画笔留下的痕迹,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又很可爱。 修治少爷点点头,问我:“你想看吗?” “可以吗?”我问道。 修治少爷似乎又在观察我的反应了,他点点头,将刚刚藏着的画拿到了我的眼前。 我被猝不及防出现的画面给吓了一跳。 与我想象中的孩童稚嫩童真的画像不同,修治少爷画的并不是鲜花与童话,也不是自己的梦想,更不是自己的家人,他所画的——是一个怪物。 对,怪物。原谅我只能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它吧。但这的的确确就是怪物。黑暗的背景,扭曲的线条和那上面阴森森的目光无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修治少爷看着我,缓缓地露出一个笑,轻轻地说:“你猜,这是什么?” 听说小孩子能够看到大人不能看见的东西,难道说修治少爷就是这样的小孩吗? 不管怎么样,一个小孩子在夜晚里画这样可怖的画像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更别提修治少爷给人的印象就是阴森的小孩。没有小孩会像修治少爷这样的。他们无忧无虑地笑着,世间的疾苦仿佛离他们很远。 当然,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的小孩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只是不愿意去深想。当不幸与灾难压下来的时候,它是不会管承受者是男是女,是大人亦或是小孩,是贫穷或是富裕的。 只是修治少爷的确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孩子。虽然加上现在只见过两面的人这么想似乎太过失礼与傲慢,但也确实没有哪个孩子会在半夜坐在别人门前画诡异的画像。 我本应该害怕的,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感情——难产而死的芽衣的感情,我并没有对修治少爷产生害怕的情绪。 更何况我虽然胆子小,害怕鬼,但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关于怪物的故事。哪怕丧失了记忆,不我却依旧对此非常肯定。 毕竟人类要比怪物可怕得多——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在我的理解中,鬼是人类死后变化的产物,亦或是怨恨、嫉妒之类的黑暗情绪的集合体。但怪物是不同的,很多怪物反而比人类还要更加惹人怜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修治少爷安静地注视着我,像是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他究竟想要我什么答案呢?我实在是思考不出来,毕竟我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因此我也只能将自己的第一感受给说了出来。 “说实话,吓了一跳。”我如此说道:“我以为修治少爷画的会是童话与鲜花之类的东西。” 修治少爷捂着嘴小小声地笑起来,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我,说道:“幸子觉得我是那种类型的吗?” “嗯...”我沉思了半会儿,犹豫着说道:“的确也并不是。” 从目前为止我对修治少爷的印象来说,他的兴趣似乎的确和普通小孩不同。 我说道:“只是我希望你所看见的东西一直都是美好而纯粹的。”修治少爷可能是过于早熟而敏锐了,这使得他比其他小孩看见了许多他们本不应该看的东西。 我在此刻毫不怀疑地相信着,这幅画像正是修治少爷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画的东西。但我害怕着这份敏锐与纯粹会将他拖入无边的地狱之中。 修治少爷似乎因此愣了一下,我并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让他觉得我管太多又或者是理所当然地过于傲慢而对我产生厌恶,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但不管怎么样,你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吧,能够画自己想画的东西,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能是芽衣身体残留的感情使我操心了点。但仔细想想,让孩子一直生活在无忧无虑中,只能看见美好而纯粹的事物似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却也会剥夺他们的成长,让他们在不得不成长的那一天被迫接受与一直以来接受的东西完全相反的事物,那样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吧。 -- 第5页 修治少爷能够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绘画在纸张上可能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能够以此来倾诉自己的情绪。毕竟创作本身就是一件会无意识倾诉自己情感去表达自我的事情。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由衷地希望他能够开心一点。从我第一次看见修治少爷开始,他看起来就一直很不开心。 “喜欢画的话就继续画下去吧。”我如此说道。 修治少爷沉默着,对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那像是伪装出来的笑容,但却似乎又混杂着真实的情绪。 “冒昧问一下,修治少爷之前见过我吗?”我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他似乎曾经见过我的样子。 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但总觉得修治少爷看我的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那样。 “没有哦。”修治少爷有些孩子起地晃了晃腿,说:“幸子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可能是喜欢向别人撒娇的那种类型,亦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那样想,只是无意识、近乎本能地采用了能够讨好他人的举动。 其实我本来想像正常人那样随便找点借口掩饰过去。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最好不要欺骗修治少爷比较好,因此说道:“总感觉眼神像是曾经见过我的那样。” 对于这样过于敏锐的孩子来说,可能撒谎反而会令他感到难受吧。 “没有哦。”修治少爷摇了摇头,说道:“之前并没有见过幸子。” “这样啊。”我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既然他说『没有』的话,那么答案便是『没有』。他终究是我所工作的富豪之家的少爷,拖了津岛家的福而能够拥有一口饭吃的我自然没有深究的权利。 我这个举动可能又惹了他的不快,修治少爷抿着唇,垂着眼不说话,见我看过去,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而这个动作使得他右眼缠着的绷带变得有些松散,他伸出手把它弄好。 “为什么要缠着绷带?”看着他身上缠着的绷带,我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般都比较好动。虽然修治少爷看起来是比较安静的类型,但也搞不好会出于好奇而从楼梯上摔下去,又或者说在玩别的东西时受伤。 “这个啊。”修治少爷顺手解开了右手边的绷带,露出一双鸢色的眼睛,很好看,没有明显的伤口。他笑着说:“因为这样看上去很酷,所以我就缠上了。” 我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看着修治少爷,说道:“绷带缠太久的话对皮肤不好的。难道你不会觉得被缠着的地方很痒很不舒服吗?” “是有点。”修治少爷有些苦恼地瘪了瘪嘴。 “皮肤也是需要透气的,闷久了对皮肤不好。”我轻声哄他:“一定要珍惜身体啊。” “我会的。”修治少爷看上去就是没有把我的叮嘱听进去,只是笑着。 还没等我继续说什么,他又拿着自己的画和笔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有些冷地抖了抖。 “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幸子不要和其他人说我在这里画画的事情哦,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看起来极为年幼的男孩将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说:“这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望着他那可爱的模样,我不由得放柔了表情,说道:“好吧。我保证不会告诉给任何人的。” 修治少爷抱着画纸又冲我笑了一下,打开门,很快就跑远了。 望着修治少爷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中百味陈杂。 在我重生过来之时,芽衣难产死了,我奇迹般地在她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上复活了,但她舍弃性命生下来的婴儿却早已死去。我不太确定她具体的死因,只能大概猜测是想要去卖掉自己的口红,好攒下一笔费用去医院生产。没想到走在路上突然肚子痛,附近又刚好没人——亦或者说就算有人经过也不想多管闲事,无论怎么呼救也没有用,最后只能躲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没想到却难产了。 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只有已经死去的芽衣知道了。而不管怎么样,她所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也回不来了。 距离这件事过去也只有一个月左右,看着修治少爷的模样,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孩子活了下来,等再过几年,它是不是就会像是修治少爷一样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 如果他能够活下来的话... 但仔细想想,先不提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就算活下来了,我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又怎么养得起芽衣那个连生父是谁都不清楚的孩子呢? 说不定他还会怨恨我为什么让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想着,我望向了窗外。 黑暗渐渐逝去,微光笼罩世界,细细密密的雪从天坠落,将视线内所能倒映的所有东西都披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 我闭着眼,静静享受着此刻的宁静,由衷地希望这种宁静而平和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 这个时候的我不会知道,修治少爷并不是五、六岁而是八岁,缠着绷带也不是为了装酷。更不会知道再过不久,我将牵着修治少爷一起逃离这个梦幻的世界。 这个时候的我只是望着窗外的雪,为这个寒冷的夜晚可能又会死去多少人而感到悲伤。我在心中小小声地祈祷着。 -- 第6页 神明啊,请让温暖的春天快点来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估计比较慢热,文风和故事走向也不是现在大众喜爱的那种2333总之随缘吧(x) 有部分情节可能会参考大庭叶藏,但大部分是私设,背景和时间线也通通私设(喂) 希望能够把每个角色都当成独立的、血肉丰满的人,虽然笔力不佳,但我会努力的_(:з」∠)_ 本文女主幸子非女强人,她就只是个普通人。有优点也有很多缺点,很多时候甚至会过于优柔寡断。我真的特别喜欢普通人成长起来的情节2333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她和这个故事! ↓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有兴趣的妹子可以帮我暖一下收藏。 ↓↓↓ 同人:《这个男人超强却是幸运E》,那个男主明明超强却自带不幸BUFF,鉴于天然与无感情之间的战斗力天花板。不幸到随时能够被陨石砸,虽然自己能够躲过却会波及身边的人。搞笑爽文,无CP。 原耽:1.《那个攻略不下的NPC》一款风靡全宇宙的游戏里,大家发现不管攻略哪个角色,最后那个角色都会表明自己最爱的只有易闻枝。而易闻枝他是一个不可攻略的NPC。想过平静生活却总有人想来攻略自己于是甩给他们负数好感的主角。 2.《我当创世神的那些年》有严重情感缺陷,难以感受别人情感也难以产生感情的洛言变成创世神的故事。万人迷爽文,前期全体届不到。追求者中包括女性、人外(有可以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的也有兽人的那种请注意)以及帅老头(。 第2章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或许是因为终于能够找到一个容身之所睡个好觉,我的情绪有些亢奋。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害怕着被挑出错误后被赶出去,又回到流浪的生活。 流浪的生活继续下去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回芽衣的故乡,但冬木市离这里太远了,想要回去的话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路费。而且根据芽衣的记忆,虽然她在那里长大,但她自小就和父母关系不好,几年前还直接与他们断绝关系,跑到外面的世界来了。 这便是当初芽衣发现自己怀孕后并没有选择回乡求助的原因。 先不提芽衣的身体支撑不支撑得了她在怀孕时的奔波。按照现在的风气,几年前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在几年后狼狈地回去还是挺着个大肚子的,肯定会让家里人感到羞耻,觉得那个女孩子还不如不要回去,死在外面更好吧。 对此我简直想要叹气。 现在世道那么乱,芽衣当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直接和父母断绝关系跑到外面的世界来,后面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清楚就稀里糊涂地怀孕了。就算想要回故乡生孩子,也没有足够的路费可以回去。最终难产死去,孩子也死了,只有我这么个亡魂不知为何重生在她的尸体上。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越发沉重。 哪怕知晓就算我没有重生在芽衣的身上,她依旧会死去,她的命运始终无法改变,我依旧无法制止地为她可悲的一生而感到难过。 这么说可能过于傲慢,而我也并不是芽衣的什么人,只是一个窃取了她的身体继续活下来,又获得了她一些破碎记忆的小偷罢了,根本不了解她。 但我还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本应该好好活下去的,哪怕在痛苦中挣扎着,但总会有看见阳光的那一天。更别提芽衣是稀里糊涂怀了孕,最后在阴暗湿冷的小巷子里难产死掉,甚至她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也死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如此想到,并为此感到了深切的悲伤。 这是对芽衣的同情也是一种兔死狐悲的难过,是我对自身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呀,幸子,早上好。”就在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铅块一样沉重得令我感到疼痛欲裂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想法,使我回过神来。 我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 黑发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有些厚的衣服,苍白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他的身上一如既往地缠着绷带,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带着星辰般的笑意盯着我。明明距离刚刚见面才过去几个小时,但我却觉得自己和他像是隔了好几天没见了那样。 “幸子在发呆吗?”他窃笑道,像是为自己发现了别人的弱点而感到高兴。 我这才发现由于我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中,所以不知不觉中也停下了打扫的动作。我吓了一跳,工作时被家里的小主人给抓到了偷懒,我应该要怎么解释呢? 有些慌乱的我一时着急,脑海中闪过昨晚的画面,身体比意识先行动,用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小声说道:“嘘——这件事就当做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吗?” 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忍不住示弱,哪怕面对的是连我的腰都不到的小孩子。我眨了眨眼,拼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柔弱而无害。 “哼~”修治少爷双手交叉,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气定神闲地看了一会儿我不安的模样后才点点头,说道:“嗯,那说好了,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知道这里指的不仅仅是我偷懒的事情,也指昨晚的事情。我忍不住松了口气,伸出小拇指,对他说道:“拉钩?” -- 第7页 修治少爷茫然地看了一眼我伸出来的小拇指,看上去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动作那般。 我猜错他的反应,以为像他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孩子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可能不知晓这些平常孩童喜欢的玩意儿,于是解释道:“这是一种许诺誓言时会用到的动作。两个人的小拇指拉钩,代表着不能背弃彼此的约定。” 修治少爷眨了眨眼,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与我的小拇指勾了勾。小孩子的手软得不可思议,脆弱而又惹人怜爱的。他的手很冷,跟他拉钩时我还以为自己在跟一块冰接触。 没几秒后修治少爷就将手收了回去。 由于他还要去上课,因此也没有和我多聊,朝我挥了挥手后便离开了这里。 刚好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的麻美小姐望着修治少爷离去的背影,有些惊讶地朝我说道:“他很喜欢你。” “这可真的少见。”麻美小姐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声音说道:“一般来说,修治少爷虽然能够和任何女性相处得好,但他很少会特别亲近哪一个人。” “你们之前见过吗?”麻美小姐问道。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似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见过修治少爷。” 他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孩子,如果我之前见过他的话肯定印象深刻。难道说...他见过的不是我而是芽衣? 麻美小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叮嘱我接下来继续好好工作。做得好的话,看在同乡的份上,她一会儿可以特意多留一个面包给我。 我笑着向她表示感激,拿起我的扫把继续我的工作去了。 又是一天下来,津岛家实在是大得可怕。将自己白天的任务都做完后的我累得够呛,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一想到今后还要一直面对这样的生活,我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但我很清楚,我能够在津岛家做女佣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过来的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过着之前那种流浪的生活。因此我只能咬咬牙,忍耐着所有的疼痛继续坚持下去。 要说有什么好事的话,那就是我认识了年龄相仿的女佣小百合,虽然目前的交情也谈不上有多深,但能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说话,我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些许。 人类大多是群居动物,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独处会更轻松,但当一个人深陷不安与陌生环境时,我当然也不能免俗,渴求着能够交好的对象,好让自己的心能够安定下来。 很多时候,打败人的并不是外界的各种苦痛而是自己的内心。 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身处陌生环境还担忧着自己会被赶出去的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估计会无意识地讨好小百合,尽可能地想要和她交好吧。 虽然很累,但这的确是能够消解我不安的最好办法。 相比长相普通的我和芽衣,小百合是个很漂亮的女性,她也很擅长打扮。并不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感觉浓妆艳抹的类型,是那种看上去极为自然,如果小百合没有说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化了妆的打扮。 对这种看上去闪闪发光的人,我总是忍不住会放宽底线,再加上我有意讨好她,刚认识一会儿我们就变得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样。 当夜晚来临时,津岛家的掌管者——老爷回来了。 老爷是个没什么空闲时间的大忙人。虽然他会尽可能抽空回来吃饭,但大部分时间会待在外面——这是小百合和我说的。 按照规矩,老爷和身为长子的大少爷会一起在一间特别的房里吃饭,而修治少爷则是和其他少爷小姐一起在另一个房间吃饭。据说是为了明确分清继承人与非继承人的身份差距。 这种莫名的规矩让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明明是一家人却非得分个高贵低贱,实在是奇怪。更何况这种特意的区分难不成不会让被隔开的小孩产生自卑感吗?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这些事也轮不到我插手。因此我也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此时是冬天,天气寒冷得可怕。不得不提着水桶,拿着湿漉漉而冰冷的抹布擦着东西,我的手已经冻到令我头皮发麻,几近失去知觉了。 好几次我的心中都涌现了放弃的想法,恨不得扔下抹布,躲到温暖的地方,让自己僵硬疼痛的手裹在热水之中,但现实容不得我任性,我也只能继续咬咬牙坚持下去了。 等我做完自己的工作后,管家看了一遍,仁慈地让我去休息了。 当然,虽然很想第一时间回到自己那间仓库里睡觉,但我在犹豫之下还是选择和新交的朋友小百合联络感情。 我邀请她来我这边聊天,小百合同意了。原本她是想让我到她那边去的,但她是和其他女佣一起住的,我过去打搅的话可能会惹得他人嫌弃,所以小百合还是选择来我这里。 一来到这里,小百合就不停地摇头,说道:“你这里也太寒酸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这间房是本身打算拿来做仓库,后面又废弃不用了的。虽然经过我昨天晚上的整理,里面已经变得干净,但一些日积月累的破旧痕迹还是没办法抹去。我自己手头也没有什么东西,房里面只有两张破烂的椅子和我的一些生活用品,一眼望过去的确寒酸得要命。 -- 第8页 幸好小百合只是随口感慨一下,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扯下去,而是拿出了自己偷偷拿来的酒,笑嘻嘻地问道:“要一起喝点酒吗?” 我有点错愕地问道:“你是从哪里拿来酒的?” “从外面那条街的店铺里买来的,价格不贵,但味道不错。”漂亮的小百合像是恶作剧那般笑起来,她的眼睛仿佛溢满了光彩。 “明天还要工作哦?如果被管家发现了,我们都会被赶出去的。”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不会的。”小百合不在乎地挥挥手,说:“就喝一点,明天酒气就会散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擅长拒绝别人。因此只能说:“好吧。” 小百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杯子给我,倒了点酒后递给我。 我顿了顿,将酒喝下去。 带着苦涩味道又辣得要命的酒从喉间滑入,一下子就让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虽然味道上让我不敢恭维,但在暖身体方面效果的确相当不错。原本有些冷的我在喝了酒之后都感觉浑身懒洋洋得发暖。 与小口小口喝的我相比,看上去漂亮又优雅的小百合喝得非常豪迈,倘若在外面被人看见了,定是要说她身为女性竟然如此不自制,真是不知羞耻。 但我却因为仿佛偷看到了她假面下的真实而感到窃喜,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 对于容易焦虑不安的我来说,他人在我面前流露出的真实确确实实会让我产生心安。 我并不是主动外向的性格,多亏小百合是这种性格,因此我们两个依靠在一起聊了许多事情。由于我比较沉默,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小百合在说,我在倾听。 说到父亲早逝,母亲死于战争中,自己独自带着相依为命的弟弟到处奔波,小百合突然顿了顿,说出了惊人的话语。 “我想被有钱人家看上。”小百合如此说道。 “哈?”我有点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惊讶地发出了声音。 “不,不是想。”小百合摇了摇头,说道:“是一定要嫁给有钱人家,就算不是光明正大的那种也好。” 她喝得有些多,身上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酒气。我感觉如果让小百合继续说下去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有些失控,只能隐晦地提醒她:“你喝醉了,小百合。” 她摇了摇头,随后反应过来,反而用更加惊讶的表情看向我:“幸子你都不准备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吗?” “嗯...”我被问住了,闭上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我自己对未来也是一片迷茫和不安。但目前我的精力也只能让我堪堪顾好现在,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了。之后的事情等之后再说吧。我一直都是这种逃避的蜗牛心理。 “好不容易来到有钱人家里做女佣,你竟然不趁着这段时间把握住什么吗?”小百合挑挑眉,问道。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现在我光是干一整天活都累得不想思考了。”我说道。 但喝醉了的小百合很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她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要不然你打算怎么活下去?要知道女佣也是没办法一直做下去的。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你随时可能被辞退。到那个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要知道现在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打战,柔弱的你除非出卖自己的尊严与身.体,否则根本活不了太长时间。” “...还是说,因为我的话,你看不起我,所以不想和我说自己的打算?”小百合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我当然不可能因此对小百合有什么看法。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就像之前说的,只要不伤害到别人,我对待各种会被谴责或看不起的事情总是抱有十二分的宽容。 我非常清楚。处于战后的这段时间,大家都非常压抑与痛苦。几乎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但也有很多人死在了看不到的角落里。更何况小百合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想要独自在这种乱世中活下去远远要比我困难多了。 要知道来津岛家前正在街上流浪的我每天可都是紧绷着,生怕下一秒就会有谁冲过来对我做不好的事情。 因此我只是摇了摇头,说:“相信我,我不会因此看不起你。” 我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来了,怎么还会有时间去力气去看不起别人? 小百合又沉默了下来,她喘了口气,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次她喝得有些急,有些酒液从她的唇边漏了出来。但小百合只是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窗外,说:“怎么说呢,你的确是个像『树木』一样的女人。” 我有些疑惑她的形容,但还没等我所什么,小百合转移了话题。 “你和修治少爷相处得似乎不错?”小百合问道。 我吓了一跳,怎么麻美小姐和小百合都这样问?我只能奇怪地说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百合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家里可是有很多双眼睛的,也就你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这么说着,她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带着点醉意地笑着。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的确,我一直都反应慢半拍,迟钝得令人头疼。” 小百合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不如说,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性格才容易让人放松下来。只要你想的话,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吧。” -- 第9页 “太夸张了...”我为小百合这过于夸张的恭维而感到尴尬。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好,我能够令人放松下来那只是因为...我在下意识迎合他人罢了。 ——因为我知道这样子才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小百合醉得有些厉害,她挥了挥手,晃头晃脑的样子,说道:“不说这个了。”说着,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说起来,修治少爷也和你一样,不,他比你还要更加...” 小百合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她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动作,那究竟代表着什么,我无法知晓,只是心里感到了不适。 似乎是看到了我皱眉的样子,小百合“噗嗤”一声笑出来,直白地说道:“经常会有女佣去到修治少爷的房里诉苦哭泣,寻求安慰。” 这个消息令我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我茫然地看着她。 小百合继续说道:“虽然年纪尚小,但他可是已经很受女性欢迎了。上午还在大众面前大声斥责修治少爷的女人,下午便能跑到他的房间里抱着他哭泣。修治少爷总是会很温柔地安抚她们,逗她们笑出来。” “等他长大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非常受女人欢迎的优秀男性吧。”小百合肯定地说道:“可惜我等不到那个时候,真遗憾了。” 她这种仿佛在讲什么猎奇绯闻的语气奇妙地让我感到了一丝怒气,我面上不显,只是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 “...他只是个孩子。”我不赞同地说道。 小百合直直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很漂亮,是一种像是琉璃般的色彩,但此时那双眼睛却溢满了冰冷,她说:“现在这种时候可没有什么小孩子。” 我愕然,却发现以社会层面的定义的话,修治少爷无疑是极为幸福的。出生在富有的家庭,不用挨饿挨累,还有很多佣人伺候,这对于外面很多饿死的小孩子来说,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更何况作为少爷的修治少爷完全可以把那些女人拒之门外,但他没有。 小百合所说的是正确的,而我才是错误的。不如说,我总是太过天真的那一个。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苦涩。 我愣愣地说道:“可他看上去...不太开心。” 我自己也经常会这样。同意了的事情并不代表我是真心实意地为此感到开心。不如说,世俗的许多事情都使我不得不同意。这些事情经常会使我感到痛苦,不光是因为不得不违反自己的意愿,也是为自己无法拒绝的懦弱而感到痛苦。 社会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可又为什么要为这种东西而对自己产生怀疑? “只是不开心而已。”小百合说道:“这已经很好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小百合扯了扯嘴角,用一种仿佛说明天吃什么的语气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刚刚说了吧,我有个弟弟...但他去年冬天死了。”她说道:“明明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好他的,当我工作完回家,拿着好不容易终于拿到的工资买的面包准备给他时,却发现他死了。” “他实在是太饿了,但是又不想让我担心,一直一直一直在忍耐着。”说到『一直』的时候,小百合说话的声音简直像是要将自己的牙齿给弄碎那样,直至后面,她的声音又变得很轻柔。 “所以那个冬天,那个非常寒冷的日子,饿疯了的他把手边的石头当做面包给吞了下去。”她的语气变得极为冰冷,面庞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那样。 小百合的眼神像是透过窗户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说:“要是春天能够快点来就好了。” 春天来临之后,体力消耗也不会那么快,也不会感到那么饥饿了。而那个时候通常比较热闹,也许能够赚多点钱,这样的话也许小百合的弟弟就不会死了。 但无论多少个『假如』,小百合的弟弟依旧死在了那个冬天里,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我很抱歉。”我低声说道。 小百合挥了挥手,说道:“没事,是我喝醉了,不小心说多了。你不会和其他人说的,对吧?” 我点点头。 我想,或许小百合并不是有多喜欢我。她只是太累了,周围又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将自己已经腐烂的伤口一直压在内心最深处。 她看出我不是那种会多嘴的人,看出我的懦弱与不安之下的迎合,所以才能够放心地借着酒醉而向我倾诉。 或许现实并不会变好,但这的确使得她的心好受了一点。 不管心中怀抱着怎样的伤痛,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明天大家都还要早起来干活,刻薄又严厉的老管家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睡懒觉的人,因此小百合洗了洗脸,又打开窗户吹散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之后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担心,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做。因为我很清楚,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朋友,继续追过去的话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我准备重新回到房间内的时候,突然发现修治少爷出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我被吓了一跳。 黑发的男孩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幽灵,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修治少爷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向我走来。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冷不伶仃地出现可真吓人一跳。或许这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我有些好笑地想到。 -- 第10页 但随着他的走来,我就半点笑的心思也没有了。因为我发现他的脸似乎有些青紫。刚刚惊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修治少爷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所有乖巧的小孩那般露出笑容。只是他的笑和我印象里孩童的笑容不太一样,那是一种...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因为我本身其实也没怎么见过小孩子,更别提小孩子的笑容。只是修治少爷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如果一定要给个形容的话,那么就是——他仿佛独自一人站在一块密封的玻璃罐中,隔绝了外界进来,也隔绝了自己到外面去。玻璃罐底下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的海。 那并不是由生命组成的海,而是由令人无法呼吸的墨水组成的海。 “修治少爷?你还好吗?”我不由得再问了一遍:“需要我去叫医生过来吗?” 这么想也许会显得我过于自恋了,但我总觉得修治少爷似乎对我有超乎寻常的在意。 不,或许那甚至不能说是好感,而是一种更为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即像是喜爱又像是厌恶,即像是欣赏又像是嫉妒,即像是想要亲近但又像是畏惧与疏离。 一个小孩子能够拥有这样沉重的感情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能修治少爷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而是神明派来的孩子。我天马行空的想象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面对我的问题,修治少爷摇了摇头,他平静地说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我皱着眉不赞同地说道:“怎么不是大不了的伤?” 修治少爷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却无意识地打量着我的表情,似乎是想要看看我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只能尽可能地放柔语气说道:“可是痛还是会痛的吧?” 修治少爷沉默了。 “不去喊医生,我拿点药膏过来给你擦,好吗?”我像是面对警惕的猫崽那样放柔了声音说道。 修治少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带他走进了房间里。房内还有着挥散不去的酒味,我有些歉意地朝他笑了笑,随后又拿起藏在床边的、麻美小姐送我的止痛膏去帮修治少爷涂药膏。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柔地把那些药膏涂到他的脸上,他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那般垂着眼。 或者说,对修治少爷来说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狼狈。 我从他的那些躲闪中察觉到了这一种感觉。之所以能够察觉出来,那是因为我也经常会这样。 比起受伤,狼狈的模样被他人看见了反而更加令人无法忍受。 但他还是过来找我了。就像是受伤了的流浪猫会跑去找曾经照顾过他的人那里。那是一种孤独的生物无意识想要汲取温暖的本能。 我努力地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我本身就不是擅长说笑的人。与之相反,大多数时候的我总是沉默而压抑的。比起表达自我,去破坏他人说笑的氛围。还不如将自己的不悦与痛苦压下去,尽量地忍让来获得最大的安宁。对性格懦弱的我来说,这是最好的存活方式。 我正苦恼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非常漂亮的樱花画面。 “我的故乡叫做冬木市。”我如此说道,哪怕知晓那并不是『我』的故乡,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芽衣的故乡。但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我还是如同窃取他人人生的小偷那般卑鄙地说道。 明明我是早已失去了记忆,忘却了故乡,直至来到津岛家前都一直漂泊无定的流浪犬。 看见修治少爷的注意力似乎被我的话语转移了,我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那里的樱花非常漂亮。如果修治少爷也能够看到就好了。”我回想起了芽衣那份破碎记忆里频繁回忆起的樱花,如此说道。 离乡后的芽衣始终忘不了家乡那片地的樱花。在我接手她的身体,获得的零碎记忆里也频繁地出现这个画面。 修治少爷看上去很有兴趣那样撑着脸,说道:“这样吗?那有时间我一定要去看看。” “一定会有机会的。”我笑着说道。 帮他包扎好伤口后,我小声地说道:“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但如果修治少爷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记得向家里求助。” 如今这种社会环境就是你与众不同便会被排挤。修治少爷作为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里的有钱少爷,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 而很多被欺凌的孩子出于各种原因,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很少会向家里求助。小孩子都是矛盾的结合体,尚且稚嫩的他们经常会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这也导致了他们会更容易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修治少爷露出了一个笑,说道:“幸子你误会了,我只是在玩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而已。” “...真的?”我担忧地问道。 “真的。”修治少爷说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总不可能直接跑去他的学校问吧?更何况我也并不是修治少爷的什么人,只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女佣罢了。 “但...”修治少爷犹豫了半会儿,对我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像是有些害羞那样地说:“我很高兴你担心我。” -- 第11页 没等我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地挥挥手跑开了。这使得我有些困惑地想,那究竟是修治少爷真实的想法亦或是觉得这样更好而做出的反应呢? 当我上.床入睡的时候,我又开始做了梦。 那是我刚刚穿到芽衣小姐身上的时候,意识陷入了严重的混乱之中。我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芽衣还是『幸子』。 那是一个比现在还要寒冷的下着雪的日子,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浑身是血的我艰难地从小巷子里爬出来。身体底下的雪柔软却又冰冷得我浑身发颤。 我用赤.裸着的双手艰难地攀爬出那片黑暗的地狱中,喉间发出了刺耳的悲鸣,浑身狼狈不堪地沾满了血迹。 凌乱的黑发散落,半遮住了我的脸还有发丝底下的伤痕和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宛若梦中才能听见的、悦耳而稚嫩的声音。 “你需要帮助吗?”有人站在了我的身前,如此说道。 那时候意识混乱的我笑了笑,觉得那一定是天使的声音。 我想,无论我说什么,天使都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吧。像是我现在需要一个医生,需要一碗热热的汤,需要能够补充营养的食物,需要一件干净的衣服... 我需要的东西太多了,但最后,我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我的孩子,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 芽衣小姐拼尽全力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最后还是死了。 我的请求只有一个,请让那孩子活下来吧。 这是芽衣也是『我』唯一的愿望。 那是悲痛绝望到令当时的我都无法置信的声音。我像是个一无所有的疯子,只能狼狈呜咽着发出刺耳的悲鸣。 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至今回想起来也让人觉得印象模糊。如今的我已经重新披上了正常人的外皮,踏上了正常的生活。 但每当夜晚来临,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世界时,我总觉得我还是那个内心千疮百孔,浑身伤痕累累的疯子。 剥夺了属于芽衣的这具肉.体,没能救下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活下去吗?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获得幸福吗? 从噩梦中惊醒的我躺在地板上如此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了响声,我茫然地望过去,发现那是一张我已经熟悉的脸——是修治少爷。 站在窗外的男孩像是童话里拜访别人的小鸟那般轻轻地敲了敲窗户,笑着说道。 “要一起去看樱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报名参赛了这次征文的养崽日常2333不求个名次,就希望增加曝光率,能多几个人来看文吧_(:з」∠)_ ↓ 突然发现太慢热了所以得写将近万字才能讲完一章的剧情(捂脸) ↓ 把石头当做面包的情节来源于《萤火虫之墓》。 ↓ 以及以幸子的第一人称视角比较难写出来,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和打算,当然也包括宰。比较傻白甜的只有幸子23333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久 30瓶; 非常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3章 外面的雪比起昨夜要小了许多,但我还是能够看见那些雪花不停地坠落,将整个世界都变为晶莹的颜色。相比小百合,我喝得并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些醉意,呼吸间都有种像是踏在云端之上的轻飘飘。 年幼的男孩踏着雪,如同童话里鸣叫的夜莺鸟那般轻轻地敲着窗户,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拽进美好的梦境中,对我露出一个稚嫩的笑。 “要一起去看樱花吗?”我依稀能从他的口型中辨别出这句话。 “修、修治少爷!”猝不及防看见他,我那点醉意通通消失不见了,我不由得惊呼道。 天啊,我还以为他刚刚回去后便回去睡觉了,没想到修治少爷又折返回来了。我并不清楚自己刚刚睡了多长时间,只是看外面天色都快亮了,估计也是睡了有几个小时了。 修治少爷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窗边的?他都没有睡的吗?他不累吗? 这么想着,我连忙披上一件厚厚的外套,跑了出去。 刚踏出房门,夹杂着雪花的风便急促地向我吹来,寒意使我浑身一抖。我自己也是很怕冷的人,猝不及防从温暖的地方来到寒冷的外面时,我的牙齿都在打颤。但比起这些,修治少爷很有可能在外面待了很久这件事更令我感到害怕。 等我来到他的面前时,就看见修治少爷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柔软蓬松的发丝都快被雪染成了雪白,他的鼻子和脸都被冻红了,修治少爷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裸露出来的鸢色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无忧无虑的孩童那般对跑过来的我说道:“幸子,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 他那样高兴地说,不知为何让我涌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想要哭泣的欲望。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下意识地喊道,将染上自己温度的厚厚外套盖在他的身上,有些着急地说道:“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修治少爷后,我浑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有风吹过时便让我抖得更厉害了。 修治少爷似乎为我无视了他的话语而感到不高兴,虽然依旧笑着,但是脸上的温度却像是降了好几度似的。 -- 第12页 可能修治少爷的笑容在他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自身比较敏感想得多,又会下意识观察别人的神情。修治少爷的笑容变化在我眼里便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那般,哪怕只有半点也会让我感到严重的不安。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平静得不像是普通孩童那般的神情对我说道:“外面好冷啊,能到房里说吗?” 我自然是举双手同意,带着他走进了温暖的房内。 刚走进来,修治少爷便脱下了我刚刚递给他的外套,将那件外套重新穿在我的身上。 做完这些后,他乖巧地坐在我的对面。 我想起刚刚修治少爷的表情,试探性地说道:“修治少爷的意思是想要去看樱花?” 修治少爷点了点头,看神情是有些期待的样子。可能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想一出便会想要看一出。对于他这样一时兴起的想法,我也没办法去说什么。毕竟是我先说起樱花,而且这种孩子式的性格确实是极为惹人怜爱的。 即使如此,现在我也没办法真的带他去看樱花。我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个时期的樱花根本没有开,就算想去看也看不了啊。” “不会开吗?”修治少爷茫然地问道。 “在冬天,樱花是不会开的。至少得等到三月份才行。”我发现修治少爷似乎对一些常识性的事情比较苦手。就像是他会感到冷却很难意识到这是冬天来了的意思。 我隐晦地提醒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哼...”他看上去很乖巧地笑了笑,但话语中透露出的却是一种仿佛与世间背道而驰的反叛,连鸢色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种冷淡的色彩。他说:“我讨厌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我第一眼见到修治少爷开始,他的身上就流露着一种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气场。他像是被隔绝在了这个世界之外,又或者说他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说不定,而这些琐碎的、理所当然的事情会让他陷入一种痛苦之中也是很正常的,并且这种『正常』本身就是令人厌恶的。 这种恶性循环般的痛苦会将人拽入更深的地狱之中。 我沉默了半会儿,觉得继续问下去可能会惹得他厌烦。修治少爷大约是那种不喜欢过度亲密接触的类型,就像是喜欢若即若离的猫咪一样,保持一定距离的关系对他来说可能才是最令人安心的吧。 我并没有傲慢到觉得自己一定要无视对方所有的抗拒与意愿,强硬地破开他的保护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无视本人的意愿,要求内向的人一定要变得外向,外向的人一定要变得内向,本身就是一种自我满足式的傲慢。 倘若要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社会的要求那便更没道理了。因为社会本身就是由个体组成的。为什么其他个体的事情会变成理所当然? 我一边这么认为着,内心又一边为自己过于天真的想法感到无力和嘲讽。只能苦笑着和修治少爷说道:“是啊,我也讨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是真的能够有在冬天里开放的樱花就好了。”我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低声喃喃道。 修治少爷撑着脸,说道:“如果真的有在冬天盛放的樱花,那一定非常漂亮吧。” “那样的话——”年幼的男孩闭了闭眼,用一种仿佛在唱着歌的表情闭上了眼,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将我的尸骸埋藏在那棵树底下吧。” “在冬日的樱花下,被雪花与坠落的樱花花瓣围绕着化为尘土,很不错吧。”他这样说道。 我奇异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会这样直白地讨论自己的死亡。在芽衣的记忆里,年幼时的她根本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甚至理所当然地让自己的母亲不准死,在对方笑着同意后又天真地放下心来。 但我又想,对于修治少爷这样早熟的孩子来说,能够明白生与死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 我顿了顿,说道:“但...” 修治少爷看向我,他依旧挂着那种笑容,鸢色的眼睛像是压抑着令人呼吸不了的深海,而我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小小声地说道:“但是,在樱花树下吃东西,食物会变得非常美味。如果那时候你吃不了,那可真的太遗憾了。” 修治少爷看上去极为震惊地说道:“是这样吗?!” “就算是蘑菇也会变得非常好吃哦!”我双手交叉抱臂,认真地点点头。 蘑菇是我最讨厌吃的东西,哪怕失忆了,再次看到它也会产生生理性反胃。我不清楚这是芽衣身体原因还是我自身问题,因为芽衣也很讨厌吃蘑菇。但即使如此,在芽衣离乡后依旧念念不忘的冬木市樱花树下,哪怕是吃到蘑菇,她也会觉得非常美味。 “这么厉害吗?”修治少爷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我虽然忍着没直接笑出声,但眉眼里还是含着笑意,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是啊,也许等樱花开放的时候,你也可以去试一试。” 修治少爷说道:“那好吧。” 他又说道:“樱花树下死亡计划Over~要是让以后在樱花树下吃东西吃得高兴的幸子回想起我的尸骸,那么美味的食物也会变得难吃吧,那样子的我可真是罪大恶极。” 他可真会说话。 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修治少爷并不如他人所说的那样喜欢我。于他而言,我本质上和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 第13页 但在他眼里,我又因为某些原因而显得特殊。这份特殊使得他屡次在我面前特意显露出自身的不同,并以此来观察我的反应,就像是怪物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人类那般。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这副笨拙的模样实在是过于惹人怜爱。就像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孩,无论是谁,看到那般情景,只会觉得心中涌现无限怜爱吧? 但我很清楚,我心中的这份怜爱以及对修治少爷强烈的情感通通都只是因为『芽衣』。 芽衣,我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个不懂事的,叛逆又天真的少女。倘若问当初冬木市里认识芽衣的人,想必回答都会是一个不懂事的不良少女。 她也确实过于天真和不懂事,在稀里糊涂地怀孕之后毅然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芽衣发誓一定要让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最幸福的人。 她没有思考自己一个柔弱的、无亲无故的女人在这么个战后社会要怎么独自带着孩子,她只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窗外的樱花,想到:以后一定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看樱花。 在樱花树下吃东西,连厌恶的蘑菇也变得美味起来,这不是因为樱花树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仅仅只是因为当时的芽衣很幸福罢了。 『幸福』才是最奇妙的魔法。 但芽衣死了,她没有死在梦中的樱花树下,而是死在了冰冷阴暗的小巷子里,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死在了那里。 而至今让芽衣哪怕死去,让我接手了这具本该腐烂的身躯也无法忘怀的执念——那便是她的孩子没有活下来。 芽衣虽然死去了,但她的执念一直缠绕着我,以至于让我看到修治少爷时,心中总会涌现出温柔的情感。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修治少爷在我的心中竟一下子变得如同鬼怪那般恐怖! 这是不对的,修治少爷是无辜的,我怎能放任自己扭曲的情绪继续下去?一会儿怜爱一会儿恐惧,我是何等自私自利,冷漠又傲慢的人啊。倘若这个世界有地狱,那么我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人的情绪又怎么是好控制的?更何况我自制力也并不强。 也许,我接下来应该开始远离修治少爷。但不能做得太明显,不能伤到这孩子的心。 思绪混乱的我无意识地思考着将来的打算,忽地看见窗外有一只猫从树上跳下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又看了我这边一眼,随后“咻”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我自己是很喜欢猫的,此时看见猫那可爱的神态后连刚刚想的东西都给忘了。等我回过神来,又想起自己身旁的修治少爷。撇去自己刚刚莫名的忧愁,我对他说道:“天都快亮了,您还不回去吗?”说到底,修治少爷昨晚到底有没有休息? “也许我不该打扰你的?”修治少爷垂着眼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说,您需要休息了?”我无奈地说道:“再过几个小时还要去上课不是吗?” “你说得对。”修治少爷这么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那么,等一会儿见,幸子。”他这么说着,很快又跑远了。 原本想让他穿着我的外套回去以防感冒的我只能伸着手,目送他的离去。 困意重新涌上来,我叹了口气,带着心中无限的忧愁继续回去睡。 当我醒来,穿好女佣的服装去工作的时候正巧看见了管家。我想和他打个招呼,可他只是沉着脸,表情凝重地越过我,根本没有给半点注意力给我。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麻美小姐。 “麻美小姐——”我还没打完招呼,她就打断了我。 “修治少爷发高烧了。”她皱紧了眉,说道:“幸子,去叫医生过来。” 我一愣,意识到昨晚的事情终究还是让修治少爷生病了,内心不由得有些自责,出声问道:“医生?去哪里喊?” “对。”麻美小姐揉了揉自己的头,说道:“我这记性。你才刚来,不知道也不奇怪。津岛家有专门的医生,但他不住在津岛家这边,而是住在隔壁那条街上,你过去问大岛先生在不在,那边就会有人告诉你他住在哪里了。” 看起来似乎是个有相当名气的医生。我如此想到。 按照麻美小姐指的方向,我急匆匆地跑出了津岛家,并在那边街上随意拉了个路人询问大岛先生住在哪里,得到对方的回答后我又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跑去,最终在一间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的屋子里找到了大岛先生的家。 “请问大岛先生在吗?”我敲了敲门,问道。 很可惜,我的第一次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想到还在津岛家发着高烧的修治少爷,我咬了咬牙,也不顾自己脸皮薄,用力地拍门,大喊道:“大岛先生!你在里面吗?!” 一阵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声音后,有些陈旧的门总算打开了,但开门的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反而是与这个形象完全相反的类型。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装扮和服饰都略显华丽的男人,从面容上看虽说极为俊美妖艳,看上去极为受女性欢迎,但他身上那种气场却不像是人能够拥有的。这使得我本能般地对他产生了警惕。 虽然我觉得他大约不是大岛先生,但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他,因而我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岛先生?” -- 第14页 奇怪的男人笑了起来,又或者说根本没有笑?只是嘴唇上化的东西使得他看起来一直在笑那般,他用奇妙的声音说道:“我并不是大岛先生。” “那你是谁?”我下意识地问道。 男人看着我,用一种奇怪的、犹如鬼怪一般的停顿说话。 “我只是一介普通卖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幸子并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冬樱花,但她还是无意识地拔掉了宰的第一次死亡flag23333 ↓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是个对感情(无论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极度怀疑不信任的人,所以我觉得想要对另一个个体真正地产生情感是很困难的。幸子此时对宰的怜爱除了一小部分是因为自身性格,容易与弱势群体产生共情之外更多的是“芽衣后遗症”。 但她一定会对宰产生真正的亲情的,这就是我想写的这个故事。 ↓ 某普普通通卖药的路过男子登场了(x)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喝奶茶当然要加奶霜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水流深 7瓶;颜言妍 5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4章 “我只是一介普通卖药的。”衣着华丽得不像平凡人,容貌又俊美妖艳得如同摄人心魄的鬼怪那般的男人如此说道。 听到这,我心里疑惑。 卖药的? 一个卖药的出现在医生的住所里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总得让自己的药卖出去。可或许是女人的直觉,我总觉得他并不单单只是个卖药的那么简单。 甚至如同我的直觉,那是一个妖怪也说不定,还是专门去食用贵族家小姐心脏的那种。 但我没有多的心思去想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将大岛先生带回去给修治少爷看病吗? 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声音的大岛先生总算从房里出来了,他看上去有一定年纪了,身上穿着白大褂,脚上穿着白布袜和木屐。 我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那位大岛先生说:“是新来的女佣人么?修治少爷又病啦?” 我为他那种习以为常的语气感到心惊,但修治少爷的情况容不得我多问,因此我只是着急地点点头,说:“是的,烦请您过去一趟了。” 大岛先生说:“好吧,那我先去换身衣服。”说着,他又看向了卖药郎,颇为嫌弃地挥手赶他,说:“我不是说了不需要这种来路不明的药吗?快走快走!” 卖药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那副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卖药为生的人若是找不到肯买药的,那确实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毕竟没人买药也就代表着没钱。金钱是必需之品,没有钱那可真是活不下去的。 这样说可能过于残忍了,可事实却是如此。想要美丽地活下去,又或者说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金钱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么想着,我看向卖药郎的神情不由得带上了一点同情。 卖药郎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唇上涂了奇怪的唇妆,微微上扬的。哪怕是他不笑的时候,那副唇妆都使得卖药郎看起来一直在笑那样。 不知怎地,我想起了像是一直在笑的修治少爷。 此时,换了一套更郑重服装的大岛先生走出来,旁边还带上了一个护士。大岛先生对我说:“久等了,走吧。” 我应了大岛先生一声,带着他们一起走向津岛家。临走前下意识地想要看一眼卖药郎却发现原地早已没了人。 也许是趁我们说话时离开的吧,在这样冷的冬天里,卖药的发现在这里找不到财路,只能去往下一家去推销自己的药。 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我并没有多想,一心惦记着生病的修治少爷。 当大岛先生来到津岛家时,他和护士一起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而我则是和其他佣人一起守在卧室门外。 没等多久,大岛先生便走了出来,与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麻美小姐,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后,麻美小姐对我说:“幸子,送大岛先生出去。” 我点头,送大岛先生到津岛家门外。 到外面时,大岛先生说:“好了,送到这里就行了。” 看见这位医生正准备离开这里,我想着房间里的修治少爷,不由得在他离开前小声地喊道:“不好意思,我能够问您一个问题吗?” 大岛先生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请问吧。” 我深吸了口气,紧张地说:“修治少爷还好吗?” 大岛先生皱紧了眉,还没等我变得慌乱起来,他就露出了比刚刚还要更加惊讶的表情。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史无前例的怪物,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真是稀奇...” 他可能还说了什么,但我没听清,正想让对方大点声的时候,又听见大岛先生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和冷淡而平静的神情,他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夜里着了凉有些发热罢了,吃药睡一会儿,等热度降下来就好了。” 说完,大岛先生看上去有些焦躁地抓了抓自己身上看上去比较高档的衣服,随后又挥挥手,什么也没有说地离开了。 望着大岛先生离去的背影,我想着他刚刚的举动。 很明显这位医生很不习惯身上的衣服,或许对他来说,最开始穿着的那身白大褂才是最舒适的。但来了津岛家却也还是要特意换身穿着根本不舒服的衣服过来,可真是麻烦。 -- 第15页 重新走回津岛家时,我犹豫了半会儿,最终还是准备悄悄地去看望一下修治少爷。 只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 我在心中这么祈祷着。 这可真是令人作呕不是吗?昨夜我还在惊惧于我对修治少爷扭曲的情感,竟将对早已死去的孩子的感情代入到另一个根本与我无关的孩子身上。我恐惧于自身的无耻下流,在入睡前发誓今后要与修治少爷保持点距离,不能再在他的身上自顾自地发泄自己无处可放的母爱。 可当听到修治少爷生病了的时候,我的那些决心那些誓言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我想见他。 此时的我一心只想见见他。 没想到当我偷偷摸到修治少爷的房里想要看一眼他的时候,站在门外的麻美小姐却发现了我。 “幸子,送大岛先生回去了?”麻美小姐问道。 被捉到偷来修治少爷房前的我猛地一惊,不安地说:“是。” 她似乎并不想责怪我的偷懒,反而转移了话题,小声问道:“听说你昨晚和铃木凑在一起玩?” 麻美小姐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昨日刚交好的那个女孩子的全名是铃木小百合。她和我现在的年纪相仿,长得又漂亮。昨夜我俩还偷偷地喝了点酒。小百合在醉酒之下和我说了好些平常不会说的话。 看见麻美小姐的神情,我的心里暗道不好。我看得懂这是什么表情——这是厌恶着另一个人的神情。我面上不显,只是假装疑惑地问道:“昨天一起擦玻璃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是有什么事吗?” 我知晓自己愚笨,却也知晓怎样用这张柔弱的脸做出最无辜茫然的神情,令人生不来气。 果不其然,麻美小姐放柔了点声音。只是她的表情依旧有些可怕,她嫌恶地说道:“离那个不检点的女人远点。要不然哪天你被卖了都不知道。” “哈...”我似懂非懂地发出声音。 我并不觉得小百合是什么坏人,可我也觉得麻美小姐不会害我。 但麻美小姐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她挥挥手,说道:“走吧,一起去看修治少爷那里还需不需要人手。” 我应了一声,和麻美小姐一起走了进去。当我进去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都是些女佣,还有个辨不清喜怒的老管家和站在角落里的护士小姐。 修治少爷半躺在床上,看上去烧得有些脸红却依旧在讲笑话,逗旁边一个为他落泪的女佣笑。 那个大约是我们之间年纪最小的那个女佣美惠一下子便破涕而笑。别的女佣见状便也在说笑,一时之间房内仿佛充满了欢快的声音。 如果被围在里面的那个男孩并没有生着病的话,这的确是一副挺美好的场景。 我皱着眉,心里想着,生病的时候还在这玩呢?应该休息才对。 我心里是这么想着,却总归说不上话。修治少爷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可能是昨晚的谈话惹得他不快了。 最后还是管家出面阻止了这副场景,他干咳了一声,说:“好了,都回去干自己的活吧。修治少爷需要休息。” 这么说着,管家想了想,瞄了我一眼,说道:“幸子,接下来就由你和护士小姐一起来照顾修治少爷吧。” 我有些惊讶,只是下意识地回应:“是。” 等等!交给我这种刚来两天的女佣真的好吗? 不光是我,连那些围着修治少爷的女佣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管家的话不是她们能够质疑的,因而也只能失落地离去。 但我这个“幸运儿”似乎因此被她们所厌恶了,我看见美惠还往我这边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只有麻美小姐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意味不明地说道:“管家也是考虑了各方面的了。这万一要是其他女佣来照顾修治少爷,估计他是休息不了的。” 我想起了昨晚小百合所说的修治少爷很受女人欢迎,还有女佣专门跑去他的房里寻求安慰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 看见我的神情,麻美小姐可能误会了什么,又说:“这不挺好的吗?照顾修治少爷的活也绝对比那些粗重工夫要好,幸子你就好好表现吧。”这么说着,麻美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眼神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麻美小姐可能误解了什么,可我来不及解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 于是房里只留下我和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就是大岛先生留下来的,看上去很有气质也很漂亮。只是她的性格似乎比较沉默,从我进房间开始就看见她一直垂着眼不说话,仿佛就只是个木雕美人。 我原以为这是怕生的缘故,却又在护士过来叮嘱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发现,她大约是经常来津岛家,对修治少爷也颇为熟悉的样子。 我又想起大岛先生那习以为常的样子,意识到修治少爷大约是个体弱多病,经常需要找医生的人。 忙活了一会儿,当我拿着毛巾准备放在修治少爷头上替他降温时,他正用宝石似的眼睛注视着我。 由于发着热,他裸露着的左眼也像是浸泡在水里,右眼依旧被绷带缠着。连同脖颈处和手臂上的绷带一样有些松散地散落。他很有可能是比较少出汗的类型,裹着厚厚的被子喝了热汤后也没有半点出汗的样子。 -- 第16页 可发烧了要出汗才好的。 我这么想着,扶着修治少爷,说:“躺下吧。” 生病的修治少爷看起来比以往都要安静。在女佣们离开房间之后,他的脸上就没有刚刚那种近乎浮夸的笑容,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像是一团空气似的悄无声息,连呼吸声仿佛都变得很微弱,下一秒就会消失那样。 修治少爷半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像是一堵墙盖住了他那孱弱瘦小的身躯,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瘦小了。 他简直像是我曾经在路边看过的,母猫刚生下来不久的猫崽,小小的一只,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抓在手里。声音也极为细小,哪怕发出尖锐的求救声也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我这么想着,将手上的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替他降温。 护士小姐看了我们一眼,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那么我就先离开了。”她确实将生病时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和我说了,连万一热度没降下来的话需要怎么做也和你说了。 “再见,阿黎。”修治少爷说道。 被称作阿黎的护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这个房间,离开前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等房门重新合上时,修治少爷又将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 “幸子。”他喊着。 虽然面容看上去有些许的病弱,但他的眼睛却又清亮得像是个再理智成熟不过的成年人。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用轻柔的声音问他。 “幸子。”他又喊了一声。 “嗯?”我说。 修治少爷咳嗽了一声,撒娇似地哼哼,只是声音依旧平静的:“我就想叫叫你。” “是吗?”我有些茫然地应道:“那叫吧。” 这句话可能逗到了修治少爷,让他“噗嗤”一声发出笑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起来,但这并不妨碍我因为他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这瞬间,昨晚残留的那种微妙的隔阂像是昨夜的雪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融化了。 我坐在修治少爷的床边,继续轻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口渴吗?想喝水吗?还是说想喝点热粥? 修治少爷没说要不要,只是望着我。于是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需要的意思。 我心里感到好笑,但也没打算直接说出来,只是问:“那你继续睡会儿吧。” 修治少爷沉默了半会儿,没说话。 我说:“不想睡吗?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如果不想的话,不用顾虑别的事情,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当我说完之后,我又忽地觉得这话显得有些过了,就好像我们并不是女佣和小主人,而是一对母子那样。 我正想说点什么弥补一下刚刚不由自主说出来的话,又听见修治少爷安静地看着我,说 :“幸子,我不想睡。” 我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刚刚过于亲密的话语,只是说:“可你生病了。” 修治少爷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垂着眼。但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让我举双手投降了。 于是我说:“那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还是说想让我给你念一下故事书?” 我开始思考应该讲什么样的故事给修治少爷听。也许讲一些童话故事会好些? 但修治少爷说:“和我聊聊天吧。”他用非常虚弱,像是小动物般细小的声音对我说道:“我睡得够久了。” 我眨了眨眼,茫然地想:可要说什么呢? 倘若是爱着生活,开朗乐观的人,一定能够发现生活中许多细微却又有趣的事情。可我是个再无趣不过的女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趣事,我犹豫着应该要讲什么。 突然,修治少爷像是看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指着我扎起来的马尾,说:“幸子,马尾绑歪了。” 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马尾,摸不太出来。但既然修治少爷这么说了,那么我的马尾估计是绑歪了。 其实昨天麻美小姐也说我的马尾绑歪了,她还特意叮嘱我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刚刚估计是她一时之间没注意,所以没有说我。 不过我也实在是马虎,明明都被叮嘱过了还忘了,若是被管家发现了,说我无礼又粗俗,丝毫不注重礼仪,就这样把我赶出去,那我可真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每次绑头发,马尾都会往右边偏一点。” 我散下头发,往左边扎了点。 修治少爷又笑了:“还是歪的。” 我自己看不见后脑勺,又不好意思去拿镜子,最后只能按照他指的方向扎好了马尾。 修治少爷说:“下次可要注意了,管家看见你的样子会生气的吧。” 我有些羞怯地闭了闭眼。昨晚还说修治少爷没什么常识的样子。真要说来,我其实才是那个没什么常识的人,修治少爷是再正常不过的、拥有常识之人。 看我不好意思的模样,修治少爷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起来的,像是杂货店桌子上摆放着的招财猫。 我为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而感到好笑,捂着嘴也笑出声来。 修治少爷眯了眯眼,说:“你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总不能直接说感觉他笑起来很像招财猫吧?因此我只是掩饰性地说:“没。我只是想起了在来的路上,有一只看上去很可爱的小狗被主人抱在怀里。” -- 第17页 “狗。”修治少爷念出这个词,随后脸上露出了有些抗拒的神色。 “不喜欢狗?”我问道。 他又沉默了。在谈及讨厌与否的话题上,修治少爷似乎总是喜欢保持沉默,并不表明自己讨厌什么的样子。只是讨厌这件事和喜欢本身就是一样的,是遮掩不住的。 我其实是比较怕狗的,但看见可爱的狗时,心里又会产生怜爱之情。 我说:“虽然那只狗是很可爱,但看上去却像是很嫌弃主人那样,一直不停地推着他呢。可那主人还一直在『我的宝贝』、『我的宝贝』那样喊着。” 我讲述了一下那个具体的画面,修治少爷又被我逗笑了,而后说:“也不知道如果在狗的面前吃掉它的食物,它会不会气得狂吠?” 哎呀,他可真坏心眼。 但我又觉得修治少爷这样坏心眼的一面也很可爱。 我们又聊了点别的。聊着聊着,我突然发现修治少爷真的很喜欢叫我的名字,几乎每隔几句话就会叫我一声『幸子』。 我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幸子。”修治少爷注视着我,说道:“无论喊多少次都觉得你的名字很好。” “这样吗?”我像是一个想要炫耀的小孩子那样悄悄地和他说:“其实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不是父母取的吗?”修治少爷看上去有些讶异。 我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前天第一次遇到修治少爷时才跟他说名字是父母取的。我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并没有在此解释什么,只是有些得意地说:“『幸子』,拥有这样名字的人一定会幸福,挺好的,是吧?” 我自身倒也不是特别迷信的人。只是觉得有个好寓意的名字会更好。就像我为自己取的『幸子』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是什么罕见名,只是念着它的时候,连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哈...”修治少爷像是无法理解那样发出了声音,随后他又安静了下来。 “幸子你的确是幸福的。”他如此说道。 他又露出了那种平静的、像是压抑着什么,带着一点几乎可以称作是『悲伤』的浅笑。 是的,我的确是幸福的。 虽然死去了,丧失了自己的记忆,但我穿到芽衣的身上重新拥有了一次生命。就算刚开始狼狈不堪得连野狗都不如,但我还是活了下来,而后又遇到了麻美小姐,来到了津岛家。 比起孤零零地死在无人角落里的人,我要幸福得多了。只是按这样来说的话,修治少爷应该是我们之中最幸福的人。 于是我也安静下来,用柔和且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他,说:“在世人眼里,修治少爷才是幸福的。” 出生于富豪之家,不用忧虑吃穿,生病了也能够立刻叫医生过来,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以后会不会被强制征召了。 不过我想这个担心大概也不必忧愁了。战争已经结束了,想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和平的时期。 所以,修治少爷理应是『幸福』的。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修治少爷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这些话语都被他自己给吞咽了下去。最终,他只能用有气无力的、犹如濒死之人的声音说道:“在我眼里,他们才是幸福的那一方。” 我望向修治少爷,年幼的男孩坐在床上,面容稚嫩却又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可柔软的发丝和眼上缠着的绷带使得他看上去更加年幼了。 当我望向他时,修治少爷又重新对我笑。平静的且没有别的情绪。 “...你该睡了。”我叹了口气,扶着他重新躺回去。 “可我还想再和你聊一会儿。”躺在床上的男孩像撒娇似地说道,但他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地倒映不出任何东西,就像那只眼里黑沉沉地压抑着世间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的东西,那沉重到几乎可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明天,明天好吗?等你的烧退了。”我伸出手摸他的额头。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又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像是滑稽的兔子。但我没有去取笑他,只是想着修治少爷的头还是很滚烫。 虽然医生说烧得不严重,吃完药睡一会儿,温度就会降下来了,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这要是没退下去,继续烧,烧成肺炎那可就糟糕了呀。 我这么想着,替他换了一下毛巾。 修治少爷声音含糊地说:“那好吧。” 生病还是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神,虽然刚刚还在说不困,但修治少爷的呼吸声已经渐渐变得平缓起来。他大概也已经很累了,只是不想就这么睡过去。 “祝你做个好梦。”我轻声地说道。 “梦里会有狗吗?”修治少爷问道。 “也许。我会祈祷你的梦里没有狗的。如果实在没办法,必须要有狗的话,那么我会祈祷你在狗面前吃完它的食物后不会被狗咬。”我笑着说道。 修治少爷也笑了几声,他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安静地睡着了。 望着他睡去的面容,我的心变得柔软得不可思议。倘若要形容的话,那么就是如同棉花又如同蜜糕。 修治少爷已经睡去了,我也害怕自己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会被说闲话,于是准备离开,去叫其他人过来看一下。 在离开之前,望着他身上依旧缠着的、松松散散的绷带,我想,也许应该帮修治少爷将这些绷带解下来。 -- 第18页 这样一直缠着,身体也会不舒服的吧。更何况他现在又发热,只会更不舒服。 这么想着,我伸出手解开了柔软洁白的绷带。 ... ... ...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嘴里隐约间泛起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眼前一片发黑,猛然觉得世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倘若不是牙齿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使我保持了冷静,我恐怕就要这样倒下去。 被解开的绷带下,显露出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孩童柔软的皮肤,而是无数狰狞的、交错的伤疤。 ——这世间本就是一个无尽的地狱,我们都没有办法得到幸福。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想要得到幸福的话,那么就抓住他的手一起逃跑吧。 ↓ 想要多存点存稿再发,下次更新应该是下星期的时候_(:з」∠)_ ↓ 以及由于各种原因,原本的一些设定,比如修治少爷身上的疤大多数是自己弄的之类的要删掉了ORZ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棽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ibite、阿桑 10瓶;saiiiii、发发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5章 修治少爷的烧并没有退下去。相反,他烧得更厉害了。到夜里的时候,管家连忙将医生大岛先生再喊过来了一次。 我没能进去旁观,只是隐约听别其他女佣说:“伤口发炎了,烧退不下去,得送去医院治疗,要不然恐怕要烧没了。” 夜晚的风雪特别大。刚一打开津岛家的大门,寒风夹杂着雪就一起吹了进来,使得守候在两边的佣人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清冷的月光让外面的呼呼风雪声变得更加凄凉,往外望去时,大门门外的世界漆黑可怖得像是潜伏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修治少爷穿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还如同蛹一样裹着厚厚的棉被。他闭着眼,发丝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红晕,像金鱼那样不住地喘着气,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作为津岛家家主的老爷还有重要的工作,回不来。修治少爷的长兄在学校里住宿,其他兄弟姐妹年纪也尚小,早已回房间入睡。最后是管家将修治少爷抱上车,和司机一起带他去附近的大医院。 他看起来是那么瘦小。已经有一定年纪的老管家也能够轻松地抱起他。我的脑海中闪过芽衣破碎的记忆。在芽衣孤独的幼年时期,她曾经捡到了一只浑身是血的小鸟。 她为那样脆弱而伤痕累累的生命而感到震惊,哭着想着有谁能够拯救它呢?最终却也只能见证伤势过重的鸟儿断了呼吸,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中像是有一块铅块在不停地下沉。 “快去工作吧。”站在我旁边的小百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点点头,心里沉重得要命,一时之间也没想起麻美小姐让我不要和小百合走太近的叮嘱,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拿起扫把往客厅走去。 津岛家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住宅也大得之前的我不敢想象,打扫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仅仅只是几日下来,我的手传来一阵阵麻痛。 说实话,我并不是能够忍痛的人。仅仅只是一点肿痛都能让我浑身不舒服。 那么,浑身几乎全是伤疤的修治少爷又是在多少次的疼痛下留下这些痕迹的? 扫把扫着地面的灰尘,发出了“唰唰”的声响,我一边扫着地,一边想着,为什么修治少爷的身上会有那么多伤? 我敢肯定,那绝不是一时半会能形成的。 可修治少爷作为富豪家的少爷,谁能够伤害他?也许是学校里的其他同学,在学校里,与众不同的孩子是很容易受到排挤和欺凌的。 我想起了他之前对我说身上的伤都是摔伤的,缠着绷带是因为那很帅气的事情。 当时他有些柔软的笑容和刚刚看见的交错伤疤形成对比,使我的大脑隐隐作痛,那种苦涩感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当初的我听见修治少爷说缠绷带很帅气时还觉得他很孩子气——只要这么一想,我就更加难受了。 为什么我会没有察觉到?我真是个笨蛋啊。 唉,等修治少爷回来的时候,试着询问一下他吧。 我这么想着却没有想到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修治少爷也依旧没有回来。 之后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修治少爷依旧没有回来。 这几天的雪下得越发大了,天气也冷得不像话。望向窗外时,那里所呈现的已经是一片被雪淹没了的白色世界。连呼出的气也像是要立刻结成冰那样。 这几日我经常望着窗外,在那仿佛永恒不变的画面中越发感到焦躁。毕竟修治少爷依旧没有回来。 难不成是病得更加厉害了吗?我这么想着,前几天看见的修治少爷身上的伤痕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使我每天都焦虑得睡不着,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去干活。 幸好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没有因为心情不好而放松工作的权利。即使在这种精神状态不佳的时刻,我也有把自己要做的工作做好。其他人因此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 第19页 最后还是麻美小姐发现了我的反常。 “怎么感觉才过了几天,你就瘦了这么多?”麻美小姐皱着眉问道。 “有点睡不好。”我有些疲惫地笑笑。 “这样?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减肥的秘方呢。”麻美小姐笑着说道:“如果有的话,可别忘了告诉我。” 麻美小姐早些年听说是个美人,后来跟人私奔,还没结婚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只是她识人不清,当初和她私奔的那个家伙也是个混账。在麻美小姐怀孕后就将她抛弃,自己离开了。麻美小姐只好独自抚养着两个孩子。 幸好她很能吃苦,什么粗重活都能干,这才能够让母子三人都好好地活下去。只是她也因此操劳过度,体重也在不停地上升。到了现在四十几岁时,虽然也有特意控制体型却依旧显得有些肥胖。 顺便一提,我也因此犹豫要不要叫她为『木村太太』(麻美小姐全名是木村麻美),但麻美小姐本身其实是未婚先孕,后来也没和其他人有过关系,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和两个孩子身上。再加上她本人好像不是很喜欢被叫做『太太』,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叫她『麻美小姐』。 叫她『小姐』而非『太太』或『夫人』时,我能感觉到她也挺开心的。 “就别取笑我了,麻美小姐。”我无奈地说道。 麻美小姐闻言摇摇头,说:“那好吧,不过你又是为了什么而睡不着?” 她盯着我,说:“因为给你睡的地方太简陋?棉被太硬?还是说为了自己的未来?” 倘若是为了这些所困,我可能还会更轻松一点吧。但我此时面对的却是史上最艰难、最复杂的问题。 哪怕明日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也不会这般烦恼。 毕竟世界末日来临了,我只要乖乖等死就好了。可我现在忧愁的却是关乎生命的问题。 “那...”麻美小姐那双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情绪,她问道:“你是为了修治少爷而烦恼吗?” 我张了张嘴,说:“哪能是啊?我和修治少爷才认识几天?”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捂嘴笑了出来。 我很肯定,我的笑容一定非常完美,让人看不出半点差错。再加上我捂着嘴,就算再敏锐的人也很难看出什么来。 但麻美小姐却依旧用那种仿佛看穿我了的眼神看着我,咬字清晰地说道:“正常人的确不会为了才认识几天的孩子而忧愁。” “——但『母亲』会。” 我僵在了原地,竭尽全力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您在说什么呢?修治少爷、修治少爷哪是我的孩子?” 虽然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我的声音却都抖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显得有些磕磕绊绊。 “我好歹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哦。”麻美小姐哼笑了一声,说:“你看向修治少爷时,那种属于『母亲』的目光是错不了的。” “当然,我知道你并不是修治少爷的亲生母亲。或者说,正因为你不是修治少爷的母亲,我才不小心误解了。还以为你和其他那些女佣一样呢。” 想到麻美小姐话语里的“那些女佣”,我的嘴里有些发苦。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你把修治少爷当做了自己的孩子。”麻美小姐近乎冷酷地撕开了我想要隐藏的事实,她那严肃的脸在此时的我眼里看起来极为可憎。 因为我意识到麻美小姐是正确的。 哪怕这份心情是扭曲的,只是这具身体,芽衣的这具身体残留下来的、对孩子的执念,但我确实不可思议的,在极为短暂的相处中,对修治少爷产生了可笑的感情。 这是不正确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这是不正确的。”麻美小姐说,她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修治少爷...” ——“是『怪物』啊。” 她张着嘴,有些发黄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极为可怖。像是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要挣脱开那副人皮,露出鲜血淋漓的恶鬼姿态。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在察觉到这样的动作显得有些失礼时,又下意识地望向麻美小姐。 “麻、美小姐?”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哪怕不用镜子,我也能够想象出此时自己恐惧的神情。 “怎么了?”麻美小姐疑惑地看着我。 她还是平常的样子。或许是我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将麻美小姐当做恶鬼。这么想着,我的心中难免产生了一种愧疚。 麻美小姐不清楚我在想什么。她只是用那副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我,抓着我继续絮絮叨叨,说:“看你的样子我就能够猜出来了。你大约是有个孩子吧,再加上你又是个温柔的人,所以看见修治少爷时才会产生怜悯。我也是过来人,能够明白这种感受的,但你最好还是不要管那么多。像我们这种人,能够活着就应该感谢上天了...” 麻美小姐依旧在说个不停,但我的意识已经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大多数人类可比怪物可怕多了。贪婪、丑陋、自私、傲慢且愚蠢得无可救药。就连世间的怨灵也都是人类死亡时的执念化作的。 与之相比怪物就要惹人怜爱多了。 更何况修治少爷从来就不是什么怪物。我如此想到。 倘若真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他是个极为纯粹细腻的人,是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 第20页 而我才不是麻美小姐口中的温柔之人,对修治少爷产生感情也不是出于怜悯或同情。我只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残留的执念,自顾自地把修治少爷用来满足自己的执念罢了。 我也是自私愚蠢且傲慢的那一批人类。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站在走廊的地板上,旁边的樱花树开得正好,有许多柔软的粉色花瓣从树上掉落,又顺着风吹到这边,带来一阵阵清香。 而被樱花沐浴着的那孩子——修治少爷伸出了手。 他望着我,浅浅的笑着,在樱花花瓣的包围下,轻声地喊了我一声。 ——“『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我回来了(。 我还以为根本没人会看这个故事,所以一直在摸鱼。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催更,我好感动(? 应该会从今天开始日更,请大家多多指教(。 ↓ 原本只是想写普通日常的(? 但没想到不能描述自杀了,所以这段时间把大纲给彻底修改了,大概是彻底往悬疑鬼怪风跑去了( 用另一种方式圆一下设定。 我会加油写的_(:з」∠)_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纳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奶与盐、青商 20瓶;发发、柠檬精(ovo)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6章 传闻中有种名为『姑获鸟』的妖怪。她是难产而死的女人的执念化作的妖怪。 倘若世上真的有妖怪的话,想必我就是被芽衣执念化作的姑获鸟给缠住了吧。 浑身充满了黑色怨念的姑获鸟紧紧地缠绕着我,用尖锐的爪子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用似哭泣般充满怨恨的声音对我不停地低语。 “凭什么...” “凭什么没能救下那孩子的你能够活下去?” “凭什么你能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重新开始?凭什么你能够用『幸子』这样可笑的名字?” “凭什么...” 隐约间,仿佛能够听到像是“恶巴流、恶巴流”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极为小声,几乎听不清却又让人能够准确听到的声音。 “凭什么你还能够去想成为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 此时的我正站在市中心小学,这里是修治少爷就读的学校。 当然,哪怕再寡廉鲜耻,我也并不是那种如同跟踪狂一样私自跑到修治少爷的学校给他添麻烦的人。 只是修治少爷病得厉害,此时都还没从医院出来。虽然听说烧已经退了,大体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但医生还是建议暂时修养一段时间。 没办法,忙得不可开交的老爷只能打电话给校长替修治少爷请一段长假。而为了表示给学校添麻烦了的歉意,老爷叫管家带着女佣送些礼物过去。 我便是那个被选中的女佣。 此时的管家正在校长办公室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无聊的我正守在办公室外的一棵树下,有些冷地抖了抖。 虽说是树,但在冬天,这些树都变成了干枯的树枝。注视久了,觉得那些树枝像是女鬼尖锐的指甲,我不由得为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今日一大早,管家便把我叫了过去,说是要让我带着礼物跟着他去修治少爷的学校。 我一时间惊得大脑空白,还以为自己依旧身处梦境。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修治少爷的房里给管家留下来好的印象。他看起来对我有了好脸色,平时也会格外照顾我一点。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话,那么就是其他女佣看起来更厌恶我了。 察觉到自己被明里暗里排挤了,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会更轻松,但我还是难免有些失落和难受。 小百合倒是一直对我不错。只是出于对我有救命之恩的麻美小姐的话语,我还是渐渐地疏远了她。 话题有些扯远了,第一次来到修治少爷的学校,我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树上的小鸟,欢快得想要歌唱。 我们是坐车去的。管家和司机坐在前面,我和那些礼物一起在后座位。津岛家并不差钱,这又是表达歉意的礼物,自然极为丰厚。我一个人都抱不动这些礼物了。 与此同时,坐在那么好的车子上,我也拘谨得不敢到处乱动,生怕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 见状,年轻的司机打趣我,说:“车子又不是什么怪物,幸子小姐不用这么紧张的。” 就连平日里喜欢板着张脸的管家也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自己像是乡巴佬一样的模样让我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司机的名字叫做山下仁太,是个很自来熟的人。前几天他就有过来跟我打招呼了。我并不讨厌自来熟的人,但也确实因为眼下有些困窘的处境而对他产生些许埋怨。 “别害羞呀。”司机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第一次开这么好的车时也吓得不轻。生怕自己哪里磕坏了,老爷要我赔。结果反而因为太紧张差点撞到车顶去了。在老爷面前出了好一顿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开除了。” 他这样说,倒是化解了我刚刚的尴尬。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山下仁太即是司机也算是半个保镖。他身材极为高大,坐在狭窄的司机位上像是只熊坐在木椅子上一样。只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技术,车开得又快又稳,或许这就是老爷并没有开除他的原因? -- 第21页 管家似乎很喜欢山下仁太,对待他时总有好脸色。此时听他在和我说笑也没有出声斥责。 我偶然听见其他女佣私底下说好像是因为司机长得很像管家好几年前被强制征召去打战后来又死掉的儿子。 去修治少爷学校的路程有些远,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聊了好一会儿。当然,即使是在聊天的时刻,我也不忘时时刻刻看着车外的景色。 只要一想到修治少爷每天都是看着这样的景色上下学的,同样看着这副景色的我就会产生一种仿佛自己陪伴在他身边的错觉。 我也不清楚具体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时,我们就已经来到了市中心小学。 雪还在下着,管家和我一起拿着礼物,穿过长长的坡道,在坡道两旁“长”着雪的树枝的环绕下走进了市中心小学大门。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学校里传来了孩童稚嫩的读书声。校里种植了许多的树,大约是操场的地方还堆着几只晶莹的雪人。有的雪人看起来做得很可爱,也有些看起来堆得不成型。大门旁边的墙上用油漆写着“市中心小学”几个字。 穿过学生们所在的课室,穿过也不知道来年春天会开出什么花来的树木,我和管家一起来到了校长室。 完成好我的任务,把礼物放在办公桌上,我便尽责尽职地站在校长室外的树下等候。管家需要替老爷传达一些东西给校长,而那不是我能够听的东西。 也不知道管家和校长在里面说了什么,他们谈得有些久,一直到下课铃都响起了也还没说完。 小孩子们一涌而出来到外面玩耍,寒冷的天气似乎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困扰,反而使得孩子们的情绪变得更加亢奋。 孩童有些尖锐且透着无忧无虑的笑声在广阔的操场里响起,他们抓起地上的雪球扔向自己的朋友,脸上的笑容纯真柔软。 站在树底下的我觉得这一切都离得我很远很远,恍惚间仿佛有一栋墙将我和这个独属于孩童们的世界隔开来。 我心里又忽地想到,修治少爷大约不会像他们那样奔跑在广阔的世界里吧。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活泼好动的孩子。 在我的想象里,他更像是那种会拿着一本书,坐在有窗户的座位旁静静地沉浸在书中世界的孩子。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是津岛家的女佣吗?” 胆子很小又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我被吓了一跳,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才发现有个看起来还没我腰高的小男孩站在我旁边。 他看起来很瘦弱,像是营养不良那种。年纪大约和修治少爷相同。语气里有种孩童特有的、显得有些傲慢的直白。 我眨了眨眼,蹲下身来,直直地与他平视,说:“是的。我叫做幸子,小鸟幸子。你认识修治少爷吗?” “我是津岛那家伙的同学。我叫藤井弘树。”藤井弘树咧开嘴笑了,露出了内里残缺的牙齿。他正处于换牙期,嘴巴里的牙齿空了几个,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我一想到这是在不断成长的象征,又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惹人怜爱了。 说起来,同样是小孩子的修治少爷的牙齿倒是整整齐齐的。难道说是上一次掉的牙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下一颗掉的牙又还没掉吗? 我对此也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下掉牙的修治少爷。 “噗。”我捂着嘴小声笑了出来。 真可爱呀,快快换牙,快快长大吧。换完的牙齿要变得坚固又健康,就像是未来的人生一样。 变得坚强又勇敢,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吧。 “喂!”藤井弘树踮起脚尖,伸出一只稚嫩的手在我的面前甩了甩,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在听我说话吗?”他似乎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得到重视而感到了恼火。 我回过神来,双手合十,轻声地说:“真的很抱歉,我稍微走了下神,能够原谅我吗?弘树君?” “啊,对了,我可以叫你弘树君吗?你也可以叫我幸子哦。”我笑眯眯地说道。 弘树君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喊:“幸子。” 我应了一声,用手指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弄到后面去,而后问道:“为什么弘树君知道我是修治少爷家里的女佣?” “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几个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而且津岛又刚好没来上学。”弘树君如此理所当然地说道。 虽然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的幼童,但名为藤井弘树的这个男孩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我的心有点痒痒的,忍不住想要问一下修治少爷的情况。于是我说:“冒昧问一下,修治少爷平时在学校里是怎样一个状况呢?” 我自己妄想了一下。嗯嗯,修治少爷一定是成绩优秀又安静的孩子吧,肯定是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种。只是或许会没有什么朋友?不知道一个人在学校会不会感到寂寞。 我对修治少爷几乎一无所知。因此总是忍不住去想,我所看不见的地方里,他又是怎样生活着的? “津岛吗?”藤井弘树眨了眨眼,然后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话语:“那家伙总是在伪装着。”非常值得欢庆的是,我似乎得到了藤井弘树的好感,他双手抱臂,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将一些甚至没跟其他人说过的话语和我说了。 “明明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却总是将自己伪装成小丑的样子。”弘树君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只是用过于直白的话语说道。 -- 第22页 “不过我并不讨厌他啦。那家伙虽然奇怪,但本质不算坏。”藤井弘树说道:“而且那家伙长大后也肯定会很受女人欢迎的。” 藤井弘树点点头,说:“女人对温柔且与自己一样深陷痛苦之中的男人没辙吧?” 他眯了眯眼,指着我,用一种有些滑稽的表情看着我。 说实话,如果做出这副神情说出这样话语来的是个和我一样的成.年女性,我一定会产生一种共情。但当做出这些动作,说出这些话来的是个还不到我腰高的小孩子,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是竭力模仿大人的那种青涩和浮夸,那我真的只想笑了。我很确定,弘树君刚刚说的话十有八九是从哪个大人嘴里听过的又或者说是从哪本书里看到过的。 这很正常,处于幼儿期的生物总是会无意识地模仿周围的生物。这也是一种本能的学习。我也并不觉得可笑,只是觉得实在太可爱了。 我竭尽全力保持住脸上的平静,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肯定不会乐意被完全当做小孩来看待。无论怎么样,那种无力的、不被尊重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特别是他还是修治少爷的同学,我当然希望能够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了。 于是我用认真的表情回复他,说:“你说得对,弘树君。” 弘树君看起来有些高兴,不住地说:“你真是个好女人。” 虽然知道像他这样的小孩子哪里分得清什么什么是好女人什么是坏女人,毕竟对他们来说对自己好的人就是好人,对自己不好的人就是坏人,但我还是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虽然我丧失了死去之前的记忆,但最近对于一些明显的喜好,我渐渐能够回忆起来了。 像是我曾经其实非常恐惧小孩子。不,或者说,即使到了今日,我也依旧对孩童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恐惧。 因为这种生物大部分不会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在他们眼中的世界其实是非常纯粹的。而这也导致很多小孩会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恶,甚至会因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 但我想,修治少爷又是不一样的。 当然,我并不是在说那孩子是个好人,或者说是个圣人、是个神明。更何况哪怕是神明也没有谁哪条法律注明了神明必须拯救世人。 虽然我觉得他是个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但如果真要说的话,说他是个正常的、拥有自我意志的普通人,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很好。并不是谁的神明或怪物,仅仅只是一个认真的、温柔的又纯粹的普通人。 他是个人,真切地活在这个世上。哪怕与大多数人有些格格不入,像是从诞生之时就缺失了什么东西,但也是会感到悲伤、感到痛苦的人类。 他活在这个世上,在呼吸着,心脏在跳动着,还有着无数可能性的未来。他的未来一定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或许大多数人类都是自私、傲慢且无可救药,但一定也能够遇到温柔的人,能够和那孩子达成羁绊的人。 我如此希望并且相信着。 上课的铃声响起了。虽然很不想回去继续上课,但弘树君还是朝我挥挥手,说:“我要走了,希望下次还能够见到你。” “我也是。”我笑着目送他远去。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也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他目不转视地直视前方,朝我说道:“走了,幸子。” 我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而后跟上他的脚步。 在离开这个学校之前,我最后望了一眼它,它看起来安静且祥和。按照弘树君刚刚的话,我听出了修治少爷或许有那么一些不合群,但并不是会受到欺凌的人。 那修治少爷身上的伤痕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管家突然对司机说道:“开去医院那里,顺道看望一下修治少爷。” 这么说完后,他看向我,说道:“幸子,你也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关于普通人的观点有参考坂口安吾老师的《不良少年与基督》,有兴趣的可以去翻一下。 ↓ 昨晚评论好多我好高兴(疯狂明示 掉落更多评论能够让作者创作热情翻倍哦(继续明示 ↓ 下一章去见修治。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ul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宗三夫人 66瓶;阿蠢阿呆 47瓶;四洋冬木 20瓶;非想偷欧、青 15瓶;萝卜星大王、星辰开道 10瓶;姬言婷 9瓶;枫叶、娃娃熊 2瓶;柠檬精(ovo)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7章 我和管家一起来到了市中心的医院,在和护士小姐打了个招呼以后,带着路上买的水果,我和管家来到了修治少爷所在的病房前。 窗帘被绑到一边去,窗户又是开着的,哪怕是站在离有一段距离的门口这里也能够看到窗外飘落的雪花。有些雪花落在了内里,坠落在窗户的边缘。 坐在窗边床上的男孩眺望着远处的景色,他穿着一身略显单薄的病服,几乎浑身都缠满了绷带。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向我。 “幸子,好久不见。”修治少爷这样笑着说道。 几天不见,也许是因为生病,他看起来变得更加瘦弱了。 -- 第23页 “...几天不见了,修治少爷。”我笑着说道。 和我打过招呼后,修治少爷便和一旁的管家交谈起来,作为女佣的我则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倾听他们的谈话。 修治少爷问了管家关于学校的事情,又问了他关于津岛家的事情,最后犹豫了半会儿,问了他关于老爷的事情。 虽然修治少爷一副很冷静的样子,但他会问的话也就代表着他果然还是很在意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吧? 管家摇了摇头,说:“抱歉,修治少爷,老爷实在是很忙。” 修治少爷张了张嘴,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他望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我总觉得他或许是有点失落的。 总感觉很让人焦躁。 我如此想到。 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事物在影响着这一切。或许是因为成为父母这件事是不需要经过考验的。许多父母会自以为是地将孩子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去看待,而不是将其作为一个与自己同等的存在与看待。 特别是在现在这个社会的风气下,被强制征召是值得光荣的,男人流泪是可耻的,女人不听从父母安排是可耻的。 许多家庭对待自己的儿子极为严苛,对待自己的女儿又是如同对待宠物那般。更不会轻言说爱,抱着“我这是为你好”的名头,让自己的孩子背负上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东西。还试图让自己的孩子从这种控制的、严苛的、扭曲畸形的『爱』中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之前的我对此是不会持有太多意见的。不如说,我本身就是一个不会向外界表达自己想法的人。 况且,如果真要说起来的话,大多数父母也曾是自己家庭里的『受害者』。因为不曾被正常地爱过,自然也就不会正常去爱自己的孩子。 谁也不是天生的父母,在拥有第一个孩子时,无论是谁都是第一次做父母,都是笨拙的新手。而原生家庭的影响是很难消散的,那仿佛是缠绕一生的噩梦。 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这句话是在上学时的芽衣很喜欢的一句话,接收了她部分记忆的我也很喜欢这句话。在面对生活的大部分场景时,我总会时刻铭记这句话。 不过像是家暴、虐待、抛弃等等的行为可以直接踢出父母的范围了,那已经不是人了。对于真切的伤害,我的容忍度总是很低的,对于造成不可挽回结局的人也完全不想知道他的过去与经历。 长篇大话下来,我也并不是说想要指责孩子或为父母辩解,我只是对这种扭曲的『亲情』感到可悲而已。 毕竟不管是父母还是孩子,说到底都不是一个两个标签,而是复杂的人,是拥有自己喜怒哀乐,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上、曾被伤害过也曾伤害过别人的『人』。 大多数人都不是天生的圣人或恶人,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拼命地在这世上挣扎着、挣扎着、挣扎着,渴望得到幸福。 当然,我说好听点就是个绝对中立的人,但说真实点其实就是个不在乎其他人的,自顾自沉浸在自我世界、傲慢而冷漠的旁观者。这才能够冷静地分析出两方其实都是受害者。 但只要一想到被这样冷漠对待的是修治少爷,我就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像这样——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晚做的梦,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又被芽衣的情绪给影响了吗?明明知道不可以这样的。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悄悄地望向那边还在和管家说话的修治少爷。 说起来,几天不见,修治少爷身上缠着的绷带好像比之前更多了。 我为这个发现感到了困惑,我看了眼和管家说笑着的修治少爷,最终还是先将这个困惑吞下去。 管家和修治少爷说完话,又和一旁的医生走出去说话,在离开之前,管家对我说:“我出去一会儿,你要好好照顾修治少爷。” “我知道了。”我说道。 当门“咔嚓”一声合上之后,修治少爷将目光放到我的身上。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淡了些。 修治少爷用裸.露出来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那里面像是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海,令人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几乎要被溺毙的感觉。 不知为何,看见他那种平静的眼神,我感到了些许的慌乱,只能僵笑着说:“怎么了吗?修治少爷。” 他望着我,问:“幸子刚刚去了我的学校吗?” 我犹豫了一下,回应了他:“是的,我还遇见了修治少爷的同学弘树君。” 我并不觉得随意对孩子撒谎是什么好事。不如说,如果时常对孩子撒谎的话,只会让对方就此对你产生不信任罢了。说不定还会对小孩的成长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使得对方就此难以与他人建成信赖关系。 因此我望着修治少爷,老老实实地将自己遇到了藤井弘树的事情告诉给了他。 修治少爷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直直地盯着我。 这大概是不太高兴的意思? 我眨了眨眼,把头凑过去,问:“您不高兴吗?” 修治少爷哪里都好,但不轻易说自己喜好与厌恶的地方的确让人有些苦恼——这也代表着这孩子不被『允许』轻易表达自己的喜恶吧? -- 第24页 修治少爷没回答我,只是慢吞吞地将头转回去,说:“我想吃苹果。” “我知道了。”我也没有在刚刚那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只是笑着回应道,将苹果削好给他。 望着他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吃着苹果的模样,我总觉得时间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也不错。 之后我又替修治少爷收拾了一下床被,修治少爷也时不时开口和我闲聊着。我注意到他病床旁的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大概是住院期间用来打发时间的。 那几本书似乎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喜欢的小动物绘画书,我总觉得那应该不是修治少爷会喜欢的类型,可能是医院的护士之类的人给他的。 “唉。”修治少爷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说:“真不想住院啊。” “嗯?”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说:“是住着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这么说着,瞄向了房里的床被。 床被看上去有些单薄,他会不会冷?果然要多带张被子过来吗?还有医院的营养餐应该挺难吃的,他会不会不喜欢吃?要是有什么营养又美味的食物就好了。可惜的是我并不擅长厨艺,要不然我就可以做东西给修治少爷吃了。 面对我的疑问,修治少爷只是摇了摇头,说:“不是那方面的。”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啊,难道说...”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问:“夜晚的医院很可怕?” 夜晚的医院可是传闻中经常闹鬼的地方,别说小孩子了,连我都会感到害怕。 修治少爷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只左眼却一直紧紧地盯着我,仿佛坐在箱子里、无处可归的小狗望着过往的路人,无声地说『请收留我』那样。 “幸子能陪我吗?”他用小小的、带着稚嫩的声音如此说道。 呜呼——暴击!我的灵魂在这一刻到达了天堂。 没有人能够面对此种场景还保持平静吧? 只是能不能留在医院照顾修治少爷毕竟不是我说的算的事情。 我有些犹豫。虽然我自己其实也很怕黑很怕夜里的医院,但如果是为了陪伴修治少爷的话,无论我自己心里有多害怕都一定会陪伴他。 但管家不同意的话,我就算厚着脸皮留下来也只会被赶出去。 “鹤田先生那里我会去说的。”修治少爷注意到了我的迟疑,说道。 管家的全名是鹤田宗一郎,修治少爷和我们一样喊他鹤田先生。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说:“如果鹤田先生同意的话,那我也只能留下来了。” 我这么说着,对修治少爷露出一个笑。 修治少爷看上去有些高兴地露出了柔和的表情,等管家和医生说完他们的事情后,他便和管家说了让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他的事情。 管家看了我一眼,说:“幸子吗?如果是她的话,我也能够比较放心。就依照修治少爷的吩咐,让她今晚留下来吧。” “我知道了。”我规规矩矩地和管家说道。 管家和修治少爷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像是老爷吩咐的即使养病也绝不能落下学习之类的事情后便离开了。 医院里是有专门的护士照顾修治少爷的,看见我坐在他的身旁和他说话还以为我是他的家属,其中一个护士还直接这样问我。 我懵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摇摆双手,说:“不,不,不。”因为一下子过于慌乱,我口齿不清地连续说了几个“不”,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尴尬地说:“我只是修治少爷家的女佣而已。” 这几天我原本就在为这种事而苦恼,猝不及防被问了自己是不是修治少爷的家人,差点以为自己刚刚是不是无意识地暴露了什么。 那个护士“啊呀”一声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说了奇怪的话。” 我正想说没事,坐在病床上的修治少爷便说道:“看起来像吗?” 我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呢?在阶级分明的这个世界,被说是一个女佣的家人,修治少爷生气也是很正常的。 我只是...稍微有点难过而已。 从外表看上去的话,我和修治少爷当然完全不像。 即使穿着略显单薄的病服,修治少爷的身上也有一种像是贵族般的气场。浑身缠着的绷带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怪人,只是让他看上去稍显病弱。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与之相反的我怎么都掩盖不住一种灰扑扑的气场。更何况我完全不会打扮,虽然出于莫名其妙的女性必须打扮,不打扮便是没有礼貌的『社会礼仪』而在麻美小姐的帮助下勉强打扮了一下,但我骨子里那种低劣感是无法掩盖的。 当然,这并不是芽衣的错,哪怕我穿的是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的小百合的身上,想必我给人的感觉也是一如既往吧。 无论换了怎样美丽的皮囊,内里的灵魂是无法改变的。拥有再美丽的皮囊,我也依旧只是那个幸子,普通又软弱的幸子,不是另外的哪个谁。 更何况修治少爷是棕色头发,我所穿到的芽衣却是酒红色头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 “很像啊。”刚刚那个提问的护士如此说道。 她像是有些苦恼应该要怎么形容一样闭紧了眼,用手不停地比划,说:“不是外表很相像,而是那种氛围...怎么说呢,就是给人一种『啊啊,这两人可能是家人吧』的感觉?啊!小杏!你干嘛打我!” -- 第25页 她旁边的另一个护士拍了她一下,有些歉意地望向我们,说:“抱歉,华子是刚来的,她还不太会说话。” “不太会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下意思地望向了修治少爷,正好与男孩的目光对上,我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叫做小杏和华子的护士向我们道歉后便离开了房间。 我当然没有责怪她们。不如说,当被华子说我和修治少爷很像的时候,我的内心的确是在那一瞬间溢满了喜悦。 仿佛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在那一刻飞到天空,震耳欲聋地绽放出最美丽的花火,使我大脑空白,胸口也隐隐作痛了起来。 病房内重归于寒冰般的寂静,我沉默了半会儿,看向修治少爷,轻声地说:“抱歉,修治少爷。请不要在意刚刚护士小姐的话,我只是一介佣人,想必护士小姐的话也让你很困扰吧。” “......” 修治少爷静静地注视着我,他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孩子的安静和冷淡。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喜悦也没有反感,修治少爷只是平静地问:“那么幸子你是怎么想的?关于我的家人是谁?” “您的家人自然是老爷夫人和其他小姐少爷们。”我用『正确』的笑容如此回答他。 修治少爷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我,没被绷带缠住的哪只眼睛显得极为空洞,仿佛在无声地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小鸟幸子。 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念了一遍:“『家人』。” “嗯?”他疑惑地应了一声。 “『家人』在我眼里是非常特殊的词汇。”我垂着眼,十指交叉,说:“那是在爱人、友人、甚至是血溶于水的骨肉亲人之上的词汇。” 修治少爷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是情感非常沉重的类型啊。” “很意外?”我笑着问道。 “因为和幸子给人的形象差距有点大,所以确实有点惊讶。但仔细想想你平日里的一些行为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修治少爷说道。 我给人的印象大概是柔弱又优柔寡断的类型吧,但我却有着这么沉重的情感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芽衣本身的性格只是比较叛逆敏感而已,失去记忆的我却依旧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自私、冷漠、傲慢,而且极为过激,一旦对什么产生情感就会演变成类似恐怖小说里的把肋骨做成戒指的情节。 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自有意识时都有尽量克制。毕竟我可不想让人增添负担。 哪怕失去了记忆,一些类似本能的东西还是会残留下来的。我觉得没失忆前的我大概也是那种一旦对什么投入情感就会变得越发一发不可收拾,与此同时在演变得更加恐怖之前会自己先行断了这份情感。 打个比方吧。如果我继续和小百合交好并且真切地对她产生了深厚的友谊,那么接下来的我大概就会逐渐产生狂热的情绪。我会因为这种狂热而感到绝望与痛苦。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痛苦下去,我大概会迅速与她断绝关系吧? 这么一想,性格扭曲的我的确无法和任何人缔结长久的关系。 但『家人』是不同的。哪怕身处异地,哪怕无法相见,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真正的家人的羁绊也是无法斩断的。 因此,倘若未来的我真的和某个人成为了『家人』,那么我一定会在对方的身上施以极为沉重而扭曲的爱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人上或许是有着重大缺陷的,至少这样过于沉重的爱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爱了,只会令对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人类要是真的是能够轻易改正自己缺陷的生物,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活得那么痛苦的人了。 “沉重而扭曲的爱么...”修治少爷撑着脸颊,看上去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他望着我,看上去想要对我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或许是觉得那话语对于一个少爷和女佣之间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他摇了摇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看见他的神情,我有些慌张地摇手,僵着脸笑着说:“哈哈哈哈哈是有点无聊的话题呢。抱歉,我们聊点其他东西吧?” “为什么要道歉呢?”修治少爷看上去有些不解地看着我,他扬起了嘴角的弧度,轻声地说:“也没什么不好吧?” 我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修治少爷。 “只是稍微比别人有着更沉重的感情而已,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修治少爷说道。 “至少你还会去爱,但有的人却连爱人的能力都没有。就算知道自己被爱着也只会感到恐惧。”撑着脸的修治少爷像是只是在看着窗外却又仿佛在看着别的地方。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接触到、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我沉默了半会儿,与他一同看向窗外的景色,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叹。 “无论是爱着还是被爱着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究竟是爱着别人的人更痛苦还是被爱着的人更痛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句灵感其实是来自于太宰治老师与檀一雄老师的事情23333很有名的那个“是等待的人更痛苦,还是让人等待的人更痛苦。” ↓↓↓ 感谢时间: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宗三夫人 12瓶;y 2瓶;余音、娃娃熊 1瓶; -- 第26页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8章 原本我是想着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随便睡一晚就好了,没想到修治少爷让护士搬多一张病床在他旁边,让我和他一样躺在床上睡。 本来这是不符合规矩的,毕竟我并不是病人,连家属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介佣人罢了。但修治少爷靠钱摆平了一切。 不得不感慨,有钱真好啊。 当然,千万不要误会了。虽然修治少爷看上去确实对金钱没有太实际的概念,像是个肆意挥霍金钱,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他确实也对金钱没太实际的概念。但津岛家也并不是会将大量金钱给一个幼童的那种家族。 不如说老爷是对孩子格外严厉的类型。哪怕是只在津岛家待了几天的我也能够看出来,家里的孩子其实都是有些畏惧老爷的。他们不像是家人反而像是阶级分明的上下属。老爷便是津岛家那个站在权利顶端的人。 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不起津岛家,在物质上的需求,老爷也不会吝啬。只是我稍微有点担忧修治少爷这样下去会不会越发对金钱没有实际的概念。 话题又扯远了。修治少爷的身上确实没有大量的现金,但院长认识他,知道津岛家很有钱的院长将这笔账记在账单上后就迅速地让其他人把另一张病床搬了过来。 我愁眉苦脸地看着账单上的那笔钱,不好心安理得地接受。虽然确实是修治少爷主动让我留下来也是他让我睡另一张病床上的。但不是自己的东西要坦然地接受还是有点难受。更何况他的确可以直接让我睡在外面长椅上的。 看出我复杂的情绪,修治少爷说:“就当做是我让你留下来的必要用品吧。” “而且都说了是留下来陪我,如果不是在房间里就没有意义了吧?”修治少爷笑着说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说的也是。那么我会全心全力陪伴修治少爷的。” “今日限定吗?”修治少爷像是开玩笑那样说道,他的脸上带着有些孩子气的浅笑。 “只要我还在津岛家一天,我就会一直照顾您的,修治少爷。”我下意识地带上了敬称。 修治少爷沉默了半会儿,应了一声,说:“那就好。” 我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窗户像是将外面的世界和病房内的世界隔开了那样。连在外面散步的人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般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正确来说,格格不入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和修治少爷——我为这件事感到了些许的悲伤。 我看向修治少爷,轻声地说:“天要暗下来了。” 这句话里并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只是我随口的感慨,类似今天的天气真好那般无聊的感慨。 “是啊。”修治少爷同样看向了窗外说道:“马上就要到夜晚的时刻了。” 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清楚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心里隐约间察觉到了不安。倘若我知晓的话,一定会不停地祈祷着黑夜不要降临吧。 夜晚很快便正式地吞噬了白天,将天空变为了旋涡般的黑夜。在吃完晚饭后,我和修治少爷一起到楼下散了会儿步。 修治少爷的身体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将身上的伤口撕裂就没什么大碍了。 在跟他散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修治少爷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我没办法问,和修治少爷说话的医生也一副机器的模样,冷静得仿佛五、六岁的小孩身上拥有那么多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不是五岁或六岁哦,幸子。”和我一起走在道路上的修治少爷望着不远处昏暗的灯,说:“我已经八岁了。” 我惊讶地说:“抱歉,是我想错了。” 我当然没有直接问修治少爷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只是问了一下他今年几岁了。 修治少爷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毕竟他看上去那么瘦小。大约和他同龄的弘树君也很瘦小估计是营养不良,可出身富豪之家的修治少爷呢?总归不是也营养不良吧?更何况就算是弘树君也比修治少爷要大只一些。 可能是因为大部分男孩会长得慢一点,等到长大后才会慢慢变得高大? 对此并不怎么了解的我只是在心中想着,希望修治少爷能够快快长大。 散完步回来的修治少爷便去洗澡了,而我坐在病房里望着之前没注意到的病例上写着的八岁,神情恍惚地喃喃:“太小了呀。” 作为八岁的孩子,他实在是太瘦小了。要是能够再健康一点就好了。 今晚吃晚饭的时候我也有注意修治少爷的饭量。他看起来也不是挑食的样子,相反吃得还挺多。 那么果然是体质问题吗?还是说—— 就在我思绪混乱的时候,修治少爷走了出来,使我只能暂时放下心中思考的那些问题。 管家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送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给我,多亏了他,让我能够好好地洗个澡。 当我洗完澡出来时,发现修治少爷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被子鼓鼓的,看起来像是一只猫或者别的什么动物缩在被子里玩耍那样。 只是修治少爷应该不是那种躲在被子里面玩耍的人...应该不是? 我出声问道:“修治少爷?你在做什么?” -- 第27页 修治少爷带着点稚嫩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他说:“我有点腰痛。” 我发出“哎呀”一声惊呼,有些担忧地说:“我看看?” 这么说着,我走到病床前,想要掀开他的被子,但在手触碰到被子时我又停了下来。因为我注意到修治少爷一直缩在被子里,没有要挪出来半分的意思。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和神情,我并没有强硬地掀开他的被子,只是干咳了一声,伸手敲了敲被子,戳到修治少爷大约是腿部的地方,我说:“你好,这里是幸子医生,请问这位患者能够开门让我进去吗?” 我特意压低声音,模仿着修治少爷那位主治医生的声音。当然,一点也不像,反而滑稽得不得了。 “......” “......” “噗。”被子里传来了闷闷的笑声。 我像是个不正经的男子高中生一样推了推修治少爷,说:“这位先生请不要害怕,幸子医生并没有带针过来。不会发生那种让小孩哇哇大哭的可怕事情的。” 像是在说“我才没有怕”那样,被子里悄悄地伸出了一只手来。 我望着那只小小的、柔软的手,笑了一下,伸出两只手抓住了那只手。一般来说,小孩的体温是要比大人高一些的,但修治少爷的手却凉凉的,我并没有放开那只手,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它,而后小心翼翼地抓着那只手掀开了被子。 缩在被子里面的修治少爷将自己的上衣弄了起来,露出了苍白且过于瘦弱的上半身,而展露在我面前的腰部有着恶鬼般的伤疤。 那实在是过于可怕的伤疤,倘若不是因为修治少爷还在我的身前,我恐怕就要这样惊慌地流下泪来吧。 不想让修治少爷因为我而感到困扰,我顿了顿,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说:“很疼?我帮你揉揉吧?” “我自己来就好。”修治少爷说道。 “一个人的话会很费力吧?”我说道。 修治少爷又沉默了半会儿,或许是在思考着什么吧,最终他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而我则是伸手帮他揉腰。 我坐着的位置刚好看不见修治少爷的表情——究竟是我自己无意识地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修治少爷引导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已经无意去分清了。 只是因为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修治少爷又不发声,我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控制好力度,只能尽可能地放轻力度。 当我揉了一会儿后,想要问修治少爷还痛不痛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竟然睡着了。 年幼的男孩闭着眼,呼吸平缓,看上去似乎陷入了美好的睡梦中。 我心里好笑又无奈,但也无意去打扰他的睡眠,只是把半蜷缩着的修治少爷放平,为他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晚安。”我望着他睡着的面容,轻声地说:“希望你能够做个好梦。” 希望此夜无梦,能使你睡个好觉。 我熄灭了灯,在另一张床上躺下。原本我以为比较认床的我会比较难睡,没想到我却很快地陷入了梦想之中。 ... ... ... 咚。 咚。 咚。 从哪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一阵诡异刺耳的声响给弄醒的。迷迷糊糊间我睁开了眼,茫然地想发生了什么,怎么外面有声音。 而后,就在这个瞬间,我立刻清醒过来。 寂静的医院里诡异的声响依旧没有停止过半刻。 哪怕没能亲眼去那个发出声音的家伙到底是谁,我也能够很确定一件事——那绝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幸子来到里世界。 虽然我个人认为完全不恐怖,但以防万一还是预警一下,下一章是玄玄乎乎的情节(?)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精转世、非想偷欧、哎呀、玛奇朵 10瓶;檀檀 5瓶;十九缘 3瓶;y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9章 诡异的声音还在响着,我僵着身体躺在床上,大脑一片混乱,心里还在暗暗地祈祷着或许是有哪个小孩子半夜睡不着跑出来捣蛋。 这份猜想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因为那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应该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头发托在地面上,与此同时还有一只脚在不停地跳。不是两只脚跳,而是单单一只脚,跳得用力到仿佛整栋大楼都会就此塌陷。 而那声音正快速地向我们所在的房间靠近,让我浑身都因为惊惧而紧绷着。 就在这时,突然间有双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尖叫声差点从嘴里发出来,但在那之前,我反应过来在我身旁的究竟是谁。 像离巢的幼鸟那般小小的、孤独的、柔软的、我重要的修治少爷。 我们是睡着两张床上的。哪怕修治少爷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小男孩,但他总归是我的主人,所以我特意让自己的那张小床放在最边边的角落里。 可修治少爷不知何时跑到了我的床上来。如果是以往的话,我可能还会笑着想他是不是感到寂寞了,想要让我读故事给他听。但在此时那道诡异的声音渐渐靠近的前提下,我的浑身都被恐惧所淹没。连带着看修治少爷也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撕掉人类的皮囊,露出恶鬼的真正模样。 -- 第28页 此时虽是冬日,我却觉得自己现如今的心比天寒地冻的外面还要僵冷。伴随着外面一刻也没有停下的声音,我的心和意识都在不断地下沉。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警惕和害怕,修治少爷握住了我的手,这使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和睡前握住的那只手一样有些冰凉的熟悉触感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那些故事里的恶鬼吃掉了同伴,伪装成同伴的样子的剧情没有出现在我的身上,要不然我可要吓死了。 不,就算是现在这状况也让人庆幸不起来。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音。我也不敢抱有任何侥幸之心去查看情况。 人类强烈的求生意识在这瞬间溢满了我的思绪。对未知的恐惧还有茫然使我焦虑得连呼吸都快要忘却了。 对自己如今面对的东西抱着做梦般的虚幻感。但仔细想想,我都能够死而复生,在另一个我很确定根本不认识的女性身上重生,那么再出现点别的东西也不是很令人意外的事情了。 我变得没办法冷静下来,心里想要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更别提我刚刚望向窗外时,发现窗外的世界竟然变成了一片来回蠕动着的黑暗旋涡。我无法想象如果我跑到窗外去,那么我会变成什么样——被那诡异的旋涡搅碎吗? 窗外世界都变成了这幅模样,我已经不想去思考当我拉开房门时,房门外的世界又是怎样的。 那东西造成的声响非常大,我不相信只有我一人被吵醒。但现如今除了那诡异的声音外整个医院都寂静得不可思议,连鸟鸣也不复存在。 医院里其他人也出于恐惧而缩在房间里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我很想这么认为。但我的心中却有另一种可能性更大的可怕猜想,那就是我被抛弃了。 我被整个世界抛弃,到达了传闻中只有恶鬼存在的『里世界』。 不是有这种传闻吗?神明会将有罪之人扔到只有恶鬼存在的世界,令罪人遭受被恶鬼追杀的恐惧——那便是地狱。 毫无疑问,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地狱!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能够去形容这个地方了。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啊!难道说是我做错了什么,神明大人想要惩罚我,让我在为获得了第二次而窃喜时陷入更深的地狱吗? 我只是、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啊! “幸子!”旁边传来了压低到了极点,几乎如同幼儿呼吸般的声音。但这道声音却奇异地使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对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修治少爷也在。 过度的恐慌使我下意识地觉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但实际上我的身边还有个这么小的孩子。作为一个大人,至少我得保护好他才行。 可是我应该怎么保护他? 我咬了咬牙,压下心中那些恐惧,反手握住了修治少爷的手,尽量平复着呼吸,向他示意不要说话。 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我奇异地看清了修治少爷的脸。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平静得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右眼上缠着的绷带有些松散地散落,左眼像是黑珍珠一样倒映出了我的身影。 倘若是其他人看到这样情况下的修治少爷,难免心中会产生些许怀疑吧。毕竟在不普通的情况下展露出不普通平静之时本就代表着一种诡异。 但我很确定我眼前的人就是修治少爷。 ——因为我绝不会认错手心的这份触感与温度。 修治少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无声地对我点点头。 我沉默了半会,起身望了一眼房间。毕竟只不过是一间病房,哪怕再豪华也豪华不到哪里去。房里面空空的,连个可以遮挡的地方都没有。病床也是用四根“柱子”支撑的那种,想要躲在床下也办不到。 更何况——我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故事里的那些怨鬼——我可不敢肯定,外面那个『东西』是头朝上还是头朝下的。 万一是那种跳楼死的、头朝下的『东西』,那我和修治少爷躲在床底下,那岂不是死定了? 那越发剧烈的声音已经几乎到耳旁了,没有时间继续思考下去了。 无奈之下,我最终还是选择和修治少爷一起躲在被子里。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能不能躲过那个『东西』,我也不清楚。 我想,如果那个『东西』过来就趁它追捕过来的时候往病房外跑——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可能性再低,总得拼一拼。 倘若只有我一人的话,我一定会怨天怨地,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不去想任何事,抱着怨恨而死去。 但有一个需要我去保护的事物在旁边,我总得鼓起勇气拼一拼。 我将修治少爷紧紧地抱在怀里,屏住呼吸和他一起缩在被子里,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身体,让床被起伏看起来不大。 咚。 『它』来到了门外。 咚咚。 它来到了床前。 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被子被猛地撕裂,带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和铁锈味。 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看向了那个将被子撕裂啃食着的『东西』。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鲜血淋漓的嘴巴的『东西』浑身犹如一个巨大的、蠕动着的虫子,它的身上布满了扭曲着的旋涡。 它看着因为恐惧而发抖的我,裂开嘴笑了。 -- 第29页 “找到了。” 『它』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会害怕,但两个人的话就会鼓起勇气。 ↓ 幸子的情绪不太对劲。 ↓ 昨晚大部分评论都回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打开app发现有些没有显示出来(挠头.jpg)明明电脑是能够显示出来的来着。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荒芜之音 20瓶;牛奶与盐 10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づ ̄ 3 ̄)づ 第10章 身体比意识还快一步,我猛地抓着修治少爷的手就这么迅速往外跑。 但就在我另一只手快要触碰到大门时,它身上长出来的、可能是手的地方猛地抓住我的小腿。 “为什么要逃跑?”那东西像是无法理解那样问道。 我的嘴里发出了类似被猎人捕食的小动物般凄厉尖锐的惨叫声。它的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像缎带一样的东西,只是这缎带一点也不光滑,反而布满了尖锐的刺。它这么一抓,我的小腿立刻流出了血。它再不放手,我怀疑我小腿上的肉会就这么被扯下来,仅剩森森的白骨。 急促的呼吸让我的胸口感到了疼痛,嘴里像是含着鲜血一样令人作呕。在大脑空白的状况下,我根本没办法做出理智的判断。或者说,从刚刚突然惊醒开始,我的大脑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像是处于一片朦胧的白雾之中。 “幸子!”旁边传来了修治少爷的声音。 这道声音使我再次清醒过来,我咬牙拿起一旁放着的花瓶,猛地朝那个东西砸了过去。 花瓶碎裂成碎片,砸落到那个东西身上,让它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带着些许痛楚的声音。 扔东西过去只是一种处于危机时的本能,我根本没有期望能够造成什么伤害。没想到那个东西还真的被砸到了。抓住我小腿的手也收了回去。趁着这个时候,我赶紧拉着修治少爷跨向了打开的房门。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切。 病房外的走廊不知为何溢满了苍白的雾,将一切场景都变得模糊不清。我想起刚刚在窗外看见的一片黑暗的扭曲旋涡,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安。犹豫了半秒,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拉着修治少爷往天台上奔跑。 虽然天台那边也是一片未知,而且还很可能陷入无法逃脱的境地,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也比外面那片黑色旋涡要好很多。 一想到刚刚在窗外看见的那片黑色的旋涡世界,我的心底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憎恶与恐惧。 “轰隆”一声,身后传来了墙壁倒塌的声音,我吓得跑得更快了。 可是我本身就不是什么运动好手。由于修治少爷还是个孩子,步伐并不大,我还得抱起他来跑。哪怕修治少爷再瘦弱,要抱起狂奔还是有些吃力的。更别提我的腿还受了伤,传来的阵阵疼痛使我留下来了冷汗。明明外面冷到令人发抖,我却狼狈不堪地流了一身的汗。 呼吸好痛,肺部像是要炸开了那样。嘴里的铁锈味苦涩到让喉咙发痒,大脑一片空白,泪花在不知不觉中飚了出来。 与我相反,身后的声音并没有变慢,反而随着我的奔跑而越发加快速度。恍惚间我甚至听到了那东西尖锐的笑声,那使我的神经更加紧绷着,几乎就要这么断裂。 咚咚咚的声音嘈杂得令我手脚发软,我咬着牙,紧紧地抱着修治少爷不停地奔跑着,恐惧泪水不停地落下,恐怕自我有意识来也从没哭得这么凶吧。 我勉强跑到了楼梯处,可已经没办法继续跑下去了,不稳的呼吸仿佛已经宣告了我的死刑。 在感觉到那个东西向我逼近时,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闭紧眼——然后感觉自己的手上一松。 我茫然地睁开眼,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原本被我抱着的修治少爷已经消失了。 我的大脑无法处理目前的消息,在听到响声时,我才意识到那个东西在我刚刚闭上眼时抓走了修治少爷。 修治少爷大约是在被抓住时挣脱开了来,我能够听到他小小的脚步声在渐渐远离我。 倒在地上的我因为手脚发软而站不起来,我茫然地望着那个东西大约是背后的地方,无法理解地想着它不杀我吗? 不是因为我有罪,所以想让我在绝望中受尽折磨吗? 那个东西根本没有理会我,它只是“望”着修治少爷跑的方向,发出了模糊不清的、低沉的话语。 “得快点把『那个』给吞掉才行。”它张开了鲜红的嘴,发出了病态的笑声:“为什么只有他...?” 它咽去了剩下的话语,发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个东西在做什么我根本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似乎并不是他的目标。 为什么不攻击我只攻击修治少爷啊?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这么逃跑吧?反正那个怪物只追着修治少爷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光是『活下去』这件事就让我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够办到了。 或者说我应该欢呼吧?太好了太好了,它的目标竟然不是我而是修治少爷,这样我就能够逃了!太好了! ...太好了。 -- 第30页 因为我想活下去啊。 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想活下去—— 浑身都在发抖。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明明好不容易获得了新的人生——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而已。 所以,就在这里赶紧逃跑。虽然不知道天台那里是怎样一个情况,但不管怎么样至少赌一赌,跑去天台那里,然后再想想办法要怎么从这里逃脱吧。 只有一根蜘蛛丝垂落到了地狱之中,哪怕是将其他的所有人都踹下去,我也一定要得救,一定要活下去。 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所以—— 我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去,准备独自向天台跑去。 但是,就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妈妈』。” 那是虚假的、梦境里的话语。 年幼的男孩站在种植着樱花树旁的走廊,对我露出了笑容的他这么喊道。 “『妈妈』。” ——“家人对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那是我的声音,是白天我在和修治少爷谈话时说出的话语。而那个时候,一边喃喃着“沉重而扭曲的爱么...”的修治少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将那句显得过于亲密的话语说出来,即使如此,透过他的眼神,我也能够明白他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修治少爷当时想要说的是—— ——“幸子的内心是在渴望着吧?渴望着能够拥有自己的家人。” 浑身遍布伤痕,用不符合年纪的冷静的男孩静静地注视着我,他用那种仿佛看穿了我的一切的眼神看着我却又温柔地不去撕开我腐烂的伤疤。 而我也就这么顺着他的温柔,假装自己不知道修治少爷想要说的是什么。 原本想要奔跑向天台的我停下了脚步,我握紧了拳头,露出了极为狰狞可怖的神情。 这是虚假的,虚假的,是虚假的!! 原本我会对修治少爷产生虚假的感情也只是因为死去的芽衣挥散不去的阴影罢了。但我可不想继续笼罩在那阴影之下。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更何况修治少爷会叫我妈妈也只是我可笑的梦罢了。 这些都是虚假的! 可是,哪怕这是虚假的。因为在梦中那孩子喊了我『妈妈』,所以—— ... ... ... 它来到了名为津岛修治的男孩的面前。此时的他们正处于楼梯之间的空地,在津岛修治跑到这里时,它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拦住了津岛修治的去路。 最开始就因为没被发现而逃过一劫的男孩非常会躲藏,至今为止的无数个夜晚都被他躲了过去。 好不容易在今日夜晚抓住了他,它——亦或者说是怨念体不想再错失机会了。 “为什么?”根本已经没有眼睛的它流下了鲜血,看起来就像泪水一样。 “为什么偏偏只有你活了下来?”哭泣的怨念体如此说道。 “...谁知道呢?”津岛修治用一如既往的笑容说道:“明明我才是找不到活下去意义的那个,不是吗?” 他顿了顿,又说:“或许是因为...” 津岛修治并没有说为了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此时的他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叫做幸子的女人的身影。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这是目前的津岛修治无法理解、或者说不想去理解的心情。 但不管怎么样,作为怨念体的它也不会收手的。它走到了津岛修治的面前,张开了它充满獠牙的嘴。 津岛修治闭上了眼。 也就是这个时候,令两方都没有想到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人猛地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拼着断腿甚至直接跳没性命的危险跳了下来。 来人直直地落在了它的身上,如同狰狞的恶兽那般死死地抓住了它,像是没有痛觉那样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被它身上的黑色旋涡给弄得血烂。她用愤怒到了极点,连声音都变得如同腐鸦鸣叫般刺耳的声音吼道。 “给我滚开——!!”仿佛从身体内部的某一处器官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力量,我愤怒地吼道。 “给我从修治少爷的身边——” 从我的『孩子』的身边—— “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的幸子情绪有点过于亢奋(?)大概是情绪被无限放大了的那种。不过幸子本身就是精神不安定的类型。 ↓ 虽然好像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太大联系了(喂)但我心目中的幸子的确就只是个普通『人』。优柔寡断、怯弱、贪生怕死、为了自己的私心也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样的普通人为了最重要的事物变得勇敢且奋不顾身是我最喜欢的剧情之一(恶趣味(。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 2瓶;是荀彧不是苟或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1章 腿依旧在抖着,因为抖得实在太厉害,大腿根部开始在小幅度的抽搐着,涌上一股无法忍耐的、发痒的疼痛。 自己的手非常的纤细和脆弱,连厨房里用来制作食物的刀具都没办法好好地握好。性格方面怯弱又害怕生事,为了自己的话也能够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察觉到。 -- 第31页 身体更不用说了,我只是在津岛家干了几天活就常常这里痛那里痛,还要麻美小姐借些膏药给我用一下。 更别提此时要面对的是人类难以打败的恶鬼了。 胆小的、软弱的、没用的我,因为执念而愚蠢地妄想着成为那孩子妈妈的我。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拼尽全力地奔跑了过来,在看见那东西要靠近修治少爷时猛地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发了狠地紧紧地抓住了它。 此时此刻,有一种强大的力量从我身体里的某个器官里迸发出来,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强大。 “给我滚开——!!”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声,泪水早已干涸,脸上呈现出的是一种如同恶兽般的神情,仿佛要燃尽自己的一切那般嘶吼着。 “给我从修治少爷的身边——” 从我的孩子的身边—— “滚开——!!!” 那东西被我猛地一撞,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我趁这个时机缠住了它不放手,不给它继续靠近修治少爷任何一步的机会。 “...幸子?”身后传来了修治少爷带着些迷茫的声音,不用看我也能够想象出他的神情。 说实话,我自己比他更加困惑呢。 啊啊,为什么会这样?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动了起来,还没等一向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我继续纠结,从身体里迸发出的那种情感已经直接支配了我的大脑和身体,让我以螳螂挡车般可笑的姿态拦在了修治少爷的面前,死死地抓住了那东西。 明明想着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哪怕要牺牲什么东西也想要活下去的。我却做了有史以来最愚蠢却也最不后悔的决定。 恶鬼漆黑的身躯里遍布了扭曲着转动的旋涡,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张人脸。在我紧紧地抓住那东西的时候,它身上的这些旋涡张开来,将我的触及到它的血肉全部搅碎。我就像是一个跑去抱绞肉机的蠢货一样。 剧烈的疼痛使我眼前浮现了模糊不清的光。嗅觉都因为过于浓烈的血味而变得迟钝起来。估计再继续下去,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吧。 我当然是打败不了这恶鬼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像是翻阅过的书籍里的主人公那样英勇地凭靠自己的勇气与智慧打败敌人,就算像不起眼的配角那样惨死也不出奇。 明明好不容易获得了第二次的人生,好不容易能够活下来的。 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啊?我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啊。 “...为什么要过来?”身后再次传来了修治少爷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与迷茫,小小的、犹如离巢之幼鸟濒死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问啊。 嘴里涌上了铁锈味般令人作呕的血沫,涌上来的肾上腺素使我的呼吸加快,心脏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腔出逃脱出来。 好痛苦,感觉肺部已经快要爆炸了,就算肉.体就这么像是西瓜一样“啪”一声碎裂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吧。 明明是这么痛苦的状况,我却觉得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力量。 “因为我没办法扔下你不管啊。”我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扔下你一个人不管啊。 哪怕只是我自己做的梦,我也没办法扔下那个喊我妈妈的孩子啊。 所以我拼尽一切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东西,闭着眼大喊:“修治少爷!快离开这里!” “去天台那里!” 怨念体挣扎着,发出了愤怒而模糊不清的声音。但因为我就算痛到快要昏迷过去也没有放开它,反而像是毫无理智的野兽那般死死地缠住它,甚至不惜咬住了它。 连绵的、溢满过头而让身体已经无法感知到的疼痛使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空气中充斥着的刺鼻铁锈味也使我的嗅觉变得迟钝起来,我神情恍惚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手断了,脚断了,不过没事,还有牙齿能够死死地咬住。 不知道修治少爷离开了没有,希望我的身体能够坚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至少一定要让他活下来的几率再高一点。 我的意识在渐渐地远去,大概是因为身体已经变得像是摔坏的陶瓷娃娃那样破碎了吧。 无论是谁都好,求求你了,至少这一次让我保护好吧。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救救他吧。 ... ... ... “幸子!幸子!醒醒!” 有人在呼唤我,是本应该陌生却又在短暂的相处中变得熟悉的声音。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意识朦胧之时,修治少爷的脸便映入我的脸庞。注意到他那溢满担忧的申请,我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我意识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摸修治少爷的脸,安抚他的情绪。 修治少爷没管我过于放肆的动作,只是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这是我的问题哦?幸子。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或许是过了几秒,也有可能是几十秒,总归不算太长,我的意识总算清醒了一点,我将手伸了回来,沉重且带着些许痛楚的身体使我不由得发出了“嘶”的声响。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有些发热。”修治少爷看上去极为无奈地说:“明明是想让你在医院照顾我,没想到你自己倒是生病了。” -- 第32页 头还很痛,此时的我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本能地接了修治少爷的话,说:“可能是这几天的工作有点辛苦吧。” 在来到津岛家做女佣之前,我在天寒地冻的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来到津岛家时也因为繁忙的工作而浑身酸痛,这几天来心情又大起大落的,会生病倒也挺正常的。 修治少爷摇了摇头,说:“醒来时发现旁边有个『暖炉』还真是吓到我了。” 我尴尬地笑了几声,看着他平静的脸庞,觉得那个“吓到”可能要打个问号。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修治少爷对你的态度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的他虽然看上去总是柔和的、讨人喜爱的,但不管是跟谁相处都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距离感,就好像津岛修治这个人将所有人都与自己划分为不同的存在。 他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除了性格使然,说不定也是因为某种程度上,众人对他而言才是需要警惕防备着的『怪物』吧。 但刚刚的修治少爷...该说是表达出了奇怪的亲昵呢还是应该说对我表达出了别样的兴趣——就像是看解剖的青蛙那样。 也许是错觉吧,我这么想到。 还没等我的思维继续发散,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些可怕的画面,我不由得面色一白。 修治少爷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说起来,你刚刚是做了噩梦吗?一直抖个不停。” 大脑尚处空白状态的我在修治少爷的话语下终于反应过来,昨晚自己大概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噩梦。 很多内容在我醒来之后都记不太清了,但我依旧能够记得几个可怖的画面,还有自己那种悲痛的心情。 当然,那句“给我从修治少爷的身边滚开”也还记得。 “......” 我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啊啊,一个靠着津岛家才能堪堪活下去的下人竟然厚颜无耻地将小主人想成是自己的孩子。我的脸皮到底厚到怎样的程度啊?幸好只是说『修治少爷』而不是直接将『我的孩子』说出口,要不然真是死掉都没办法弥补的罪过。 ...说起来,我应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如果有的话那不就有可能被修治少爷听到了? 请问时光机在哪里?快给我一个时光机让我穿越到昨晚的时候把那个自己给弄醒! 或许是因为看着我捂着脸,修治少爷还以为我是被噩梦给吓到了,他温柔地将我拥入怀中,用那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这么轻声哄道。 自己竟然被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给安慰了——这件事让我感到了害臊,却又忍不住在那小小的怀抱里感到了安心。 修治少爷确实是一个比同龄孩子要早熟很多的人。明明只是个孩童却已经能够如同大人那般将人拥入怀中温柔安抚。 我闭着眼,紧紧地拥抱着他,心里想着:这只是梦真的太好了。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在修治少爷身上看见的交错的伤痕。 ...可倘若面对的是人世这个地狱,我又应该怎么选择呢? 这么想着的我并没有看到修治少爷看向我时复杂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是梦呢( ↓↓↓ 感谢时间: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甘乐乐乐乐乐酱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他是我心尖尖上的玫瑰、翦色犹染 20瓶;宗三夫人 15瓶;阿蠢阿呆 14瓶;莉塔、18425273 5瓶;柠檬精(ovo)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2章 修治少爷放开了我,转过头去时刚好看见了我摆放得很奇怪的枕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我睡觉时所用的那个枕头。 我的睡姿一直不怎么好,早上醒来发现枕头向床头的方向缩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像现在这种扭曲成一团也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说是因为昨晚做了噩梦而挣扎起来才使得枕头变成这般模样?我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又重新上升,但身旁的修治少爷并没有取笑我,他只是调侃着说道:“怪不得幸子会做噩梦,原来是遇到了枕返。” “枕返?”我对此并不是很了解,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种传说的妖怪。”修治少爷耐心地和我解释:“传说中它会将人的枕头挪走使人做噩梦。如果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枕头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摆放,昨晚又做了噩梦的话,那么久一定是枕返过来拜访了。” 我正想说这些妖怪传说都是虚构的,结果想起了昨晚做梦时的那种恐惧...以后还是对这些事物抱着敬畏之心吧。 胆子非常小的我如此想到。 比较常见的像是座敷童子、姑获鸟、滑头鬼之类的妖怪我倒是知道,枕返倒是真的不太清楚。也许我回津岛家之前可以去附近的书店翻阅一下相关的书籍。 虽然身体还有些发热,但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休息的人。不如说托修治少爷的福,我可算是好好休息了一天。跟修治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用做任何辛苦的杂事。我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收拾一下房子,然后陪伴在修治少爷的身边罢了。 -- 第33页 这对我来说真真是旅行一般的趣事。当然,要排除那个糟糕的噩梦。 修治少爷并没有问我要不要去睡会儿,或许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心思吧。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或者说,哪怕是打着照顾小主人的名义,我一个才刚来没多久,还没完全取得信任的佣人躺在另一张床上说是照顾主人也太可笑了。更何况专门照顾修治少爷的护士也不是没有。 昨晚睡觉前我都听到一些护士在议论了。唉,昨天真不该半推半就地应下来。 虽然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但当管家日行过来医院看望修治少爷时,他却直接和我说:“等会儿你和我回去吧,幸子。” 我心里有些不舍却也知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修治少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管家说:“老爷回来了,而且是临时通知今晚要带客人回来的。家里人手不够,现在真是忙碌得连鬼的人手都想借来呢。” 严肃刻板的老管家也会开这种玩笑话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但他话语里的意思我可就不喜欢了。 听到这样的话,修治少爷沉默了半会儿,说:“我知道了。” 我犹豫地看着平静的修治少爷——他总是这幅平静的模样,令人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我隐约能感觉到他其实是希望得到父亲承认的,只是又说不出口。 语言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啊,明明只要说出口就能够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但越是重要的话语就越是难说出口。 而我面对这样的修治少爷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大概是觉得只是作为佣人的我并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吧。 在我离开前,我偷偷去拿了一点药,幸好医生只是说我体虚加上劳累过度才感冒发热,只要吃一点药,多休息多喝水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产生了疑惑。之前也提到过吧,我是穿越到难产死去的芽衣身上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刚穿越到芽衣身上时的我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对此也并无太多记忆,只觉得世界皆被一层浓雾所笼罩。 而当我总算是意识清醒的时候,身体除了一些阵痛之外却并无大碍。人类生育可不是睁眼闭眼一用力就生出来的。在生育后留下诸多难熬的后遗症也是很常见的。 但我却没什么事,这难道和我穿越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来,我只能先跟着管家离开医院,在坐上车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修治少爷所在病房的窗户。 站在窗户边的修治少爷冲我笑了一下。 那是修治少爷一如既往的笑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比以往都要更加深刻的怜爱之情。 或许是因为梦的缘故,使我对修治少爷的情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哪怕我不想去承认这件事。 我不由得柔和了表情,趁前面的管家不注意,朝修治少爷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当我回到津岛家的时候,哪怕心里抱着准备,看见佣人们忙成一团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连话都还没给我说一句,那边的麻美小姐已经着急地冲我喊道:“幸子!你还愣着干嘛呢?快过来帮忙!来!把这些东西端去厨房!” 我的情绪被这种慌忙给感染,我连忙应了一声,按照麻美小姐的话去做了。 等回过神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夜晚时分,我忙得出了一身大汗,原本就不严重的发热好像也因此痊愈了,只是依旧头晕得不得了,想要好好睡一会儿。 我只能靠和麻美小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来让自己提起点精神。 “你昨天不是和管家一起去修治少爷的学校里送礼物么?怎地又没回来?”麻美小姐问道。 管家估计没和其他人说我去了哪吧。除了主人们外,管家就是我们这群佣人中地位最高的人。更何况他很得老爷器重,津岛家的杂事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管家不说,麻美小姐也没办法直接问。 我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便说:“昨天去完学校,管家顺道去了一趟医院,修治少爷一人待在医院里有些不安,便让我留了下来。” 麻美小姐好笑地说:“唉,之前修治少爷住院的时候可没特意叫过哪个佣人去陪。” “因为他并不是会主动提要求的人吧?”我毫不犹豫地说。 麻美小姐说:“谁知道?我可不懂他在想什么。你不觉得他的笑有时候怪可怖的吗?”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平和地从麻美小姐的角度去思考。如果从其他人的视角来看的话,把其他人当做自己没办法融入进去的另一种可怕的『生物』的修治少爷在他人的眼里自然也是另一种可怕的『生物』。 人类是在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人时会直接将对方归类为异类的生物。无法理解修治少爷的麻美小姐会直接对修治少爷做出这般评价也是如同人类本性的举动。 我不会对诸如此类的事件作过多评价,只是为那孩子无人能够去了解而感到了些许伤感罢了。 见我沉默着,麻美小姐又问:“不高兴了?” “麻美小姐。”我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请不要捉弄我了。” 看起来有些臃肿的麻美小姐像少女般捂嘴笑了起来。 原本我还觉得麻美小姐可能有些不好相处呢,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对方虽然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还有其他女佣私底下说麻美小姐是更年期的妇女,但她其实相当孩子气。 -- 第34页 在摸清麻美小姐的大致性格后,我也能够像现在这样和她开开玩笑聊天了。这对我来说是好事。不管怎么样,能够多个人照应也是好事。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我们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些许声响——是老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重要的话语越是没办法轻易说出口。 ↓ 原本以为在入V前能够写到宰和幸子一起离开,结果发现一时半会儿估计还是离开不了的,希望大家不要嫌我太磨叽_(:з」∠)_ 人心真的好复杂,我想尽可能地去描绘更多。 ↓ 昨晚回复的评论发现又是网页版看得见,app看不见,JJ这也太容易抽了吧(捂脸)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莉莉露丽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发 26瓶;莉莉露丽丽 20瓶;我永远喜欢梅林、JAYBIRD 10瓶;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3章 “欢迎回来,老爷。”管家上前恭迎,两边的佣人则是恭敬地低着头。 老爷看上去心情不错,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那人,对管家说:“鹤田,这是松本当家的。” “初次见面,松本先生,欢迎您的到来。”管家说道。 松本先生是个有些矮胖的男人,但长得和气,与面色比较严肃的老爷不同。他穿着一身深棕色的外衣,鼻子左边有一颗黑痣。 老爷和松本先生寒暄了半会儿便往客厅走,而佣人也打算合上门——突然一阵狂风卷来,“哗啦”一声便将外面的寒冷也给一起吹了进来。 雪下得越发大了,不一会儿就把路边的杂草都给淹没了。 佣人嘟囔了一句:“刚刚的雪好像也没下得这么大吧,怎么一下子就盖了好几层?” 他抬头看着天空,想着这雪大风也大,光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站稳都不行了,那些家里破烂,房顶没修好的人恐怕要吃好一顿苦头了。更别提还有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人。 这么想着,这名佣人摇了摇头,有些唏嘘地说:“...也不知道今晚要冻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佣人疑惑地顺着这声音望向一片苍茫的白雪之中,在雪幕之中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是个打扮过于华丽而显得如同鬼魅般诡异的男人,长得相当俊美,背着一个药箱,身上的衣服被沾上了些许晶莹的雪花。 “你是谁?”佣人问着这个诡异的男人。雾气随着他的呼气而飘出。 男人回答道:“我只是一介普通卖药的。” 卖药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低沉且带着一种奇妙的平缓和停顿。他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雪突然下得这么大,连风也吹得呼呼作响,我实在找不到地方能够避过这晚的,所以想来问一下能否借我住宿一晚?” 佣人虽然因为卖药郎的出现而惊了一下,却也没轻易答应卖药郎的要求。相反,他显得非常不耐地挥手驱赶。 这卖药的来到津岛家张口就是想要来借宿一晚,谁知道是不是来蹭吃蹭喝的?虽说对方看起来气质非凡,长得还相当俊美,但人不可貌相,长得好却只是个衣冠禽兽的人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 佣人嘴里说道:“你是哪来的人?要借宿去别处借,这里可不是旅馆。” 话是这么说,这位佣人却早已猜测到此时的旅馆想必已经塞满了人,容不下一个小小卖药的了。 “哎呀,这可就麻烦了,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不能!你快走走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原本正待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我被门外的声音给弄清醒,我下意识地往大门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卖药郎时,我不由得喊了一声:“卖药郎先生?” 佣人看了我一眼,问:“是幸子认识的人吗?” “不。”我说:“只是前几天去大岛先生那里的时候见过一面。” “原来是大岛先生认识的人吗?”佣人看起来有些惊讶,原本对卖药郎的不耐烦也消散了。 佣人也曾去过那位医生的诊所看过病,对他颇为尊敬。此时一听卖药郎是大岛先生的人,不由得放松了脸色。 我一愣,明白他是想岔了,刚想解释一下卖药郎只是在大岛先生那里卖药而已,听到了动静的老爷望向了这边,管家一看便不悦地说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打扰了他们,佣人脸色一白,有些紧张地回答:“是个卖药的想来借宿一晚,外面的风雪实在是太大了。” 老爷一听便皱紧了眉,原本想让佣人直接把人赶出去,随后又想起了自己旁边的松本先生,觉得自己就这么把一个想来借宿一晚的卖药郎赶出去未免显得不近人情。特别是松本先生还在身旁,要是他把人赶出去,松本先生回去后和其他人说他坏话破坏他名声可就不好了。 于是老爷便说:“只是想来借宿一晚?那就让他进来吧。” 卖药郎听了便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看见他的模样时,老爷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为这个如同浮世绘般的卖药先生感到了些许的违和感。 随即老爷的注意力又被卖药郎背后的药箱给吸引了,他说:“你这里都有什么药?” -- 第35页 “大致的药都是有的。”卖药郎说。 “有效吗?”老爷语气轻松地说道,像是在开一个无需认真的小玩笑。 “这个嘛...”卖药郎说:“只要心诚就会有效。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老爷有些不快,却又觉得卖药郎的话有点意思,他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吃了药却没康复那就只是自己的心不够诚,而不是药的问题?” 他这句话几乎是直接在嘲讽卖药郎卖假药却还要找借口了。 但卖药郎却没有被他唬住,嘴边的唇彩上扬,让他看起来像是一直在笑一样,这个长相过于艳丽的男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听上去似愉悦却又似冷漠,他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位老爷。” “一味地寻求治病的『药』却没有把本质上的问题解决掉,这样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得救的呀。” 老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一旁的松本先生倒是很感兴趣地说道:“你虽然只是一介卖药的,说出的话却很有道理。” 看见松本先生很欣赏卖药郎的样子,老爷顺势说道:“的确。外面的雪那么大,看来一时之间是停不了的。卖药郎你若是想留下来的话就留下来吧。明天早上等雪没那么大了再走也是可以的。” “那就多谢津岛老爷了。”卖药郎说。 说完,老爷忽地想起了自己其中一个孩子此时还在医院里,他转过头去问管家:“修治现在怎么样了?” 管家说:“还在医院,因为医生说在家也可以修养,因此已经安排了明天回来。” 见管家已经一如既往地安排好一切,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一旁的卖药郎看上去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说津岛老爷的孩子现在在医院之中?” “是啊。”老爷说:“我有个儿子叫做修治,自小身体就不好,总是大病小病不断。” 卖药郎说:“我这里有调养身体的药,如若不介意的话就请收下吧。” 老爷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让管家收下了卖药郎递过来的药。 他们后来或许还说了什么吧,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因为麻美小姐注意到了我过于疲惫的脸色,在得知我感冒后,她让我先回去休息。 谢过麻美小姐后,确实已经撑不住的我也没有过多推辞,走向我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 ... ... 当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依旧下得很大,夹杂着雪的狂风像是一头巨兽般愤怒地咆哮着,令人心生畏惧。我是被一阵尿意给弄醒的。此时已是半夜,半夜时分的外面冷得吓人,我缩在厚厚的被子里瑟瑟发抖地汲取着被子里的温暖,我有些不情愿出去,闭紧了眼想继续睡。 要是厕所是在房间里的那就好了,然而遗憾的是厕所不仅不在房间里,还离我有一段距离。在这种天气的半夜醒来的情景下,每一步对我来说都如同寒冰炼狱。 虽然内心百般挣扎着,但我最终还是抗拒不了自己的生理本能,只能打着冷颤,披上外衣后往外面走去。 解决完生理需求,我呼着气,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要快点回到温暖的被窝中。 一阵寒风猛地吹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我抖得更厉害了,想着要赶紧回去才行。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远处的走廊好像站着谁。 我疑惑地望了过去,正巧望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原来是卖药郎。 即使是深更半夜,这位卖药先生也穿着一身不常见的衣服,脸上化着奇怪又妖艳的妆。再加上他那异于常人的俊美容貌,在夜色的笼罩下更显得如同鬼魅。 我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起其人类的身份,想起书上关于鬼怪装扮成人类,借着住宿的名头潜伏在主人家里作祟的故事。 冬日里的呼呼风声又吹了过来,我冷得一抖,因为心中的害怕而准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结果卖药郎早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轻飘飘地往我这个方向瞄了一眼。 我一惊,被对方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给吓到,大脑空白之下直接出声喊道:“卖药郎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天生声音就比较小,性格又比较胆怯,被吓到后的声音更是小得出奇。 当然,哪怕是这样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之中也足以传达给卖药郎。 卖药郎将食指置于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见我乖乖地捂住嘴之后,卖药郎转回头去,保持刚刚那个姿势望着前方的方向。 我看不见他在望什么,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隐秘的好奇。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站在卖药郎的身后,悄悄地去望他在看什么。 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穿着睡衣,赤脚踏在地板上,看得出是临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的脖子竟然变得比长颈鹿的脖子还长!那脖子缓缓移动着,脖子上挂着一个头颅。 那头颅闭着眼,面带诡异的笑容,布满血管的脖颈犹如面筋般柔软又苍白,四处伸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那头颅的模样我也极为熟悉,不正是老爷吗? 但老爷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模样了,他此时的样子反而像是传说中的飞头蛮。 -- 第36页 飞头蛮是传闻中的一种妖怪。传闻中这种妖怪在平时会像是人类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但当夜晚来临,众人都陷入梦乡之中时,那个妖怪的脖子就会开始伸长。 难道说老爷是被飞头蛮附身了?还是说老爷本身就是妖怪? 我捂着嘴后退了半步,如坠冰窟般白了脸色。 这是梦吗?和昨日在医院里做的梦一样?可若是梦的话为什么会这般真实? “看来这是飞头蛮。”身旁的卖药郎过于平静地说道。 他的这种冷静极为不正常,简直像是他一直在与这些事物打交道一样。这么一想,我看卖药郎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压低声音惊愕地说道。 卖药郎不慌不忙,只是继续用那句看似像敷衍又像是真实的话语回答:“我只是一介卖药的。” 哪个普通卖药的会在夜晚若无其事地盯着飞头蛮啊?! 我的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想自己该不会真是那么倒霉,一个晚上就接连遇到两个伪装成人类的妖怪吧? “咔嚓”一声,静静微笑的头颅突然看向了我和卖药郎这个方向。 我吓得直接发出了“哇哇”的声响,卖药郎更是直接转身就跑。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一起跑。 为什么他会直接就跑啊?卖药郎刚刚不是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卖药郎轻飘飘地说:“这种情况下我也无可奈何。想要斩杀物怪必须拔出退魔剑,而想要拔出退魔剑必须具备物怪的『形』、『真』、『理』。” 卖药郎往后看了一眼正狰狞着脸追赶我们的飞头蛮,说道:“但现在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没有到场呢。” 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就算一头雾水,我也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里。就算心里觉得卖药郎不像常人,可他现在好歹还维持着人的模样,对我也没有敌意,总比后面的飞头蛮好多了。 幸好身后的飞头蛮是脖子连着身体的那一种而不是头与身体分开的类型。由于长长的脖子连着身体,飞头蛮的速度并不算特别快,我和卖药郎很快便甩开了它。 因为恐惧而爆发了一下,快速奔跑的我累得直喘气,差点没摔倒在地,幸好被卖药郎扶了一把。 看着和我不同,气息平稳、极为游刃的卖药郎,我心中对他的怀疑又加深了些许。但也因为他刚刚扶了我一把,所以我又觉得或许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当然,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毕竟我们并非一两个形容词能够概括的死物,而是活生生的、在这个世间挣扎着的人类。 倘若非黑即是白,世界也未免太单调了。 不过比起这些事情,我觉得现在更重要的是摸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卖药郎先生,你知道刚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是飞头蛮。”卖药郎平静地回答。 “这个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无奈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卖药郎轻笑了一声,问:“哎呀,你是想要问我津岛老爷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是。”我说。 “很遗憾。”卖药郎说:“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 “那再问你一个问题。”我用认真的神情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卖药郎笑了,又像是没笑。他嘴唇上的唇彩实在充满了欺骗性,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笑了还是没笑。 他说:“我是来斩杀物怪的。” 清冷的月光于夜空之上散落下来,将卖药郎那张化着奇怪又艳丽妆容的脸抹上一层诡异的冷光。他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为此感到了毛骨悚然。 为什么呢?因为我感受到了在他的眼里世间人类都是一样的。并非说卖药郎无情冷漠,而应该说他像是一个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远远地观察注视着每一个人。 就如同传说中的神明那般,只是在静静地看着而已。 在他的眼里,我是空气,我是杂草,我是路边的小石。但我也是清水,我也是鲜花,我也是路边掉落的珍珠。 因为在他眼里大部分事物都如同空气那般...大概是这样吧。 我默默地望着卖药郎,心里如此想到。 毕竟我也并不了解他,到底只是见了两面的陌生男人罢了,只是他的眼神确实让我感到了一种可怕和亲怪的亲切感? 我想,那大约是和修治少爷有些相似的眼神吧。与世间格格不入的眼神。 只是除了初次见面时,我因为修治少爷奇异的笑和眼神而对他产生了些许抗拒之心之外,理性都通通被满腔的怜爱给吞噬掉了。 所以才说人类这种东西啊... 我叹了口气,问:“物怪指的是老爷么?” 真的没想到飞头蛮竟然附身到了老爷的身上,又或者说是老爷本身就是飞头蛮?这可真是件恐怖的事情,也不知道暗地里其实期待着父亲能够认可自己的修治少爷会不会感到难过? “这个嘛...”卖药郎没看我,他望向了远处的另一个方向,飞头蛮因为没能追上我们就干脆放弃了追赶,继续在伸着脖子寻找着东西。 卖药郎说:“是也不是。只能说他是物怪的一环罢了,但这一次的『核心』还没来到这里。” -- 第37页 “『核心』?”我疑惑地出声。 卖药郎低声笑了几声,他微微眯着眼,像是我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一样,轻声地说道:“你觉得他在找什么呢?” “目前不在这个地方但又对这里很重要的人。身上莫名其妙有很多伤,半夜总是没有睡的人。” 刹那间,我的脸色直接变为纸一般的惨白。因为在卖药郎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脑海间闪过了一幕幕画面,之前那些疑惑似乎都有了解答。 我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心里在不停地说着:“这怎么可能?这也太荒唐了!”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动弹着,发出了细小的、犹如幼崽遇到威胁时发出的声音。 “是修治少爷。” “飞头蛮正在寻找的就是——”我听到了自己带着颤抖的、透露出了些许恐惧的声音。 “——修治少爷。” 卖药郎望着我,嘴角的唇彩使他像是在笑着那样,眼神却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似怜悯又似冷漠那般叹息着,给我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回答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要没了,我流泪(x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萨拉萨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柔的南风树 10瓶;西瓜芒果、燕萝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4章 “是修治少爷。”我听到自己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响彻。 几乎是在我说出这几个音节的瞬间,飞头蛮猛地向我望来。 他依旧闭着眼,带着诡异的笑容,张开嘴露出鲜血淋漓的舌头,用令人发颤的声音喊道:“那个在哪里?那个在哪里?那个在哪里?” 飞头蛮神经质地念着,猛地向我们冲过来! 我刚刚所想的因为脖子不便而跑得不快的结论被迅速推翻。因为飞头蛮干脆利落地与自己的身体分开,断裂出来的头颅发出尖锐的笑声冲来。 “快把那个孩子交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在得知飞头蛮所寻找的就是修治少爷后,竟握紧双拳吼道:“谁要给你啊!” 飞头蛮很明显暴怒了,我也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我被一秒就飞了过来的飞头蛮给一口咬断了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如果我没被卖药郎拽进房间里的话。 在合上门的瞬间,一张张画着古怪图案的符纸飞向门扉,整整齐齐地将那扇看上去极为脆弱的门给封住了。 飞头蛮依旧在外面不停地撞击着门。望见门上那发黑的印子,差点为自己的冲动而付出代价的我流着冷汗,喘得停不下来。 卖药郎将自己背着的药箱放了下来,语气轻松地说:“只要一到天亮,飞头蛮便会回去。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吧。” 这... 就算是性命攸关的念头,我也不由得产生了些犹豫之情。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可现如今众人就是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会说闲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好好地活着,过着不引人瞩目又舒适平常的生活。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而背负上什么奇怪的名声。严重点被一看就比较保守的管家和麻美小姐给以“不知羞耻”的名头给赶出津岛家,那我可真是十张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我看了一眼卖药郎,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东西,拿着一根杵在捣着药。也真佩服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还能在这里捣药。 我神游了半会儿,咬了咬牙想最多等天一亮飞头蛮回去的时候就赶紧出去。晚死总好过早死,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想清楚之后,我的目光不由得被角落里奇怪的、像是天秤一样的东西给吸引住了,那东西原本是往外面的飞头蛮倾斜着,可又不知为何在停顿了一下后突然像是坏掉了一样动来动去,摇摆不定。 卖药郎望着天秤,垂着眼说道:“果然如此吗。” 我茫然地盯着他,根本没办法理解他的话语。 不过比起现如今思考的这些琐碎的事情,我有一些更在意的事情想要问卖药郎,我问:“修治少爷为什么会是『核心』?” 卖药郎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反问我说:“你想离开津岛家吗?” 我沉默了。 说实话,在发现家主竟然是飞头蛮的话,正常人应该选择立刻连夜逃跑吧。 但我做不到就这样直接离开津岛家。 除却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比如和修治少爷的奇怪关系之外,让我没办法就这样离开津岛家的答案非常简单。 现如今想要一个人活下去实在太难了。 在来到津岛家前一直在流浪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而我流浪的时间还不到半年。 此时战争刚结束不久,大部分人都非常贫苦,连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也多得是破产身亡的。现在又是冬天,路边冻死饿死的人可真是多得数不清。 流浪的这段时间我完全是靠着芽衣留下的些许钱财加上到处躲躲藏藏,食量又小的情况下才堪堪活下来的。 我不清楚自己离开津岛家之后能去哪里,现如今又有谁会肯收留我,让我去他们那里干活呢?至于陪酒女之类的工作我更是不可能会去做的。 仅仅只是流浪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无法想象继续流浪下去我会怎么样。再加上芽衣的这具身体虽然不像小百合那样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但也是一名『女性』。遇到不好事情的概率又是上升了一大半。 -- 第38页 现实可比鬼怪可怕多了。我实在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离开。 卖药郎没对我的沉默评价什么,他继续翻着他的药箱,忽地从里面拿出一把刀。 那把刀极为诡异,大体上由红与金两色组成,刀首的头像是芽衣以前翻到过的妖怪图鉴里鬼怪的模样。刀鞘上有奇怪的红色珠子和绿色珠子。 “卖药郎先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望着那个奇特的、不知为何让人产生些许惊惧的剑,我不由得喊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来斩除物怪的。”卖药郎如此说道:“这把退魔剑就是拿来斩除物怪的武器。” “想要拔出退魔剑,必须具备物怪的『形』、『真』、『理』。”卖药郎看着我,说:“和我说说吧,你的那位『修治少爷』。” 我张了张嘴,说:“我只是刚来到这里不久的一个佣人罢了。怎么知道少爷的事情?” “是吗?”卖药郎紧紧地注视着我,用令人发颤的声音说道:“可我听其他佣人小姐说新来的女佣幸子和修治少爷的关系很好。” 我有些惊讶。佣人们虽然喜欢讲闲话,但也不至于会将一些涉及主人们的事情讲给一个刚见一面的男人。 望了一眼卖药郎俊美得不似常人的面容,我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颇为自暴自弃地说:“我确实不了解修治少爷。” 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说自己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哪怕是最为亲密的爱人、亲人或友人之间也没办法知晓另一个人的一切。 ...更何况我和修治少爷之间的关系只有小主人与女佣的关系而已。 “但是有一点我是能顾保证的。”我认真地注视着卖药郎,说:“修治少爷是一个好孩子。” 我垂着眼,望着自己的掌心,回忆起握住那孩子的手的温度,我说:“顽固的、太过认真的,努力挣扎的好孩子。” 我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么样。或许哪一天真的会变成不得不伤害他人才能够活下来的地步。 倘若到了那个时刻,我又能不能放下那孩子呢? 未来的事谁知道?我只是在这个下着大雪的漆黑夜里,在外面依旧在不停撞门的飞头蛮与身旁诡异的卖药郎的陪伴下,打从心底地祈祷着。 神明啊,请爱着那孩子吧。请给予他温柔与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是啊,幸子,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神明啊。 所以,只能由你去爱那孩子了。 ↓ 以及可能是我表达有误2333幸子虽然一直唠叨修治少爷是好孩子,但她并不是真的觉得对方是完完全全的白纸(比划)不如说第一次见面时她其实就察觉到了修治少爷的危险与黑暗的一面。但即使如此她依旧透过那些危险与黑暗的外壳察觉到了修治少爷最深处的柔软。 爱这种东西就是不讲道理的。 ↓ 昨晚暴肝了一下,存稿里的幸子终于要带修治走了,我好感动(x)好想赶紧放出来给大家看23333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渊澄橙 40瓶;十一 5瓶;苦厄涧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5章 我是睡到半夜突然尿急才起来的。上完厕所又遇见卖药郎,看见飞头蛮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因此我并没有等待太久,天就亮了,外面不停撞击的“咚咚”声响也渐渐停了下来。 但我又极为害怕出现那种刚打开门以为鬼怪已经离去之时又被瞬间杀死的场景,犹豫半会儿 ,正准备问卖药郎,却见他直接站起来拉开门。门上原本贴着的符纸不知何时消失了,连四处乱转的天秤也不见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卖药郎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我反应过来,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谁知一走出来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远处的小百合。 远远的,小百合的视线和我对上了。 我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小百合原本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随后她眯了眯眼,像是认定了什么一样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赶来的小百合给拽住了,她说:“原本我还疑惑为什么卖药郎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闲置的空房应该是大少爷的书房,除了他和老爷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没想到你竟然也出现在了里面。” 我心底暗道不好,以为她要揣测起我和卖药郎的关系来,没想到问题却比这个更严重。 “你是要盗窃津岛家的东西吗?”小百合严肃地问道。 “一个外来的人和有钱人家的女佣在下任继承人的书房里汇集,无论怎么看都是在密谋不好的事情吧?”小百合冷着脸望着我,说:“虽说我是个薄情的女人,但不管怎么样津岛家也给予了我一个生存之地,要是这里出个什么事我也会很困扰的。” 这么说着,小百合转身就要向主屋那边走去,她说:“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 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我以为最差的就是被说闲话,没想到现在还要冠上与外人里合外应窃取津岛家东西的罪名,我一下子拽进了小百合的手腕,着急地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百合!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对我来说说津岛家也是给予了我一个生存之地的地方啊。” -- 第39页 小百合眯紧了眼,似乎在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半会儿后,小百合一下子露出了放松下来的神情,她说:“也是,幸子你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放心吧,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见她这样说,我悄悄地松了口气,随后又听见小百合说:“可这样的话,你和那位卖药的先生又为什么会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可不像只待了一会儿的样子。”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昨夜所看到的飞头蛮的身影,这使我犹豫要不要将昨夜的事情和小百合说。 但我又突然意识到,既然修治少爷在夜晚总是躲藏着,那也代表着飞头蛮——又或者还有其他鬼怪在夜晚来临时总是追赶着他,那么其他人总不可能半点动静也听不着吧? 看飞头蛮昨夜的模样,它也不像是无害的妖怪。至少在最开始它看到我和卖药郎的时候就直接追着我们跑了。在我念出修治少爷的名字时更是一副不杀死我们决不罢休的模样。哎呀,回想起来那可真是极为可怕的事,也不知道那时的我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敢回嘴。 话题有些扯远了。总结下来就是:为什么我这个才刚来没多久的佣人知道了飞头蛮的事情,小百合等人却没有表现出半点迹象呢? 总不是只有我这么巧碰见吧?看飞头蛮那到处寻找翻找的样子,总不可能刚刚好大家的寝室都被它放过了。 不,真要说的话,前几天我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混乱的思绪使我感到了痛苦,我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没有将昨夜的事情告诉小百合。 我说:“昨天半夜起来碰巧遇到了卖药郎先生,我们聊了一会儿,没想到不知道突然出现了一只好大一只不知道是狗还是什么的野兽,把我吓得不轻。我就和卖药郎先生一起躲在了那房间里。直至天亮那东西才离开,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津岛家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东西?”小百合对此感到很惊讶,但她不觉得我回事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可是津岛家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富豪之家,家里的佣人与保安多得是,怎么会让一只野兽闯进来? 我打量着她的脸色,试探道:“难道昨夜你就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哪有什么动静啊?我睡得可好了。”小百合不解地嘟囔:“该不会是你为了和男人相好,说这些话来骗我吧?” 我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她见我不高兴,又赶紧低声下气地哄我:“哎哎,我开玩笑呢,别生气别生气,我信你就是了。” 漂亮的小百合蹭了蹭我,撒娇似的用黏糊糊的声音说:“和我不一样,幸子才不会撒谎呢。” “道歉归道歉,可别说这些贬低自己的话来。”我说道。 见我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小百合笑嘻嘻地挥了挥手,说:“我还要去打扫二少爷的房间就先走了。被木村太太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聊天,你也会很麻烦的把。” “小百合...”我有些无措。 我知道她肯定能够感受到这段时间来我的疏远和冷淡,但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而且还猜测出了是麻美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我也没想过去拒绝麻美小姐。一个是刚认识没多久的同龄女孩,一个是帮助我进入津岛家,给我一个容身之地的恩人,要选择哪一个已经是很明显的答案了吧。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我确实放弃了小百合。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够态度温和地对待我,确实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换位思考想一下,如果是我面对这种情况的话,早就远离对方了,更别提还和对方谈笑了。 小百合笑了一下,没有和我解释什么,只是说:“别在这里愣着了,赶紧回房收拾一下自己吧。我昨晚可是听到修治少爷今天就会被管家接回家休养,你等一下肯定想去见他的吧?” 被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我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挥挥手与小百合告别,而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回去的我开始洗漱和换衣服、整理自己的仪容。 我现在很确定自己昨夜看见的东西并不是在做梦了,这大概也代表着前天晚上在医院里遭遇的事情并不是梦咯? 修治少爷身上的伤很有可能是因为被妖怪们寻找着而留下的,可为什么早上醒来时修治少爷会故意引导我,让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管怎么样,我总得去见修治少爷一面。 我这么想着,向主屋走去。 由于冬日里的太阳要比夏日的太阳晚一些出来,我过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麻美小姐一看见我就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她说:“这么晚才来?” 也难怪她生气,我这么晚才来,估计麻美小姐觉得我刚来没多久就敢偷懒了吧。 要是被谁给看了,添油加醋地和管家打小报告,别说是我了,连推荐我进来津岛家做女佣的麻美小姐也要受牵连。 “实在是很抱歉,麻美小姐。”我这么说着,将刚刚和小百合说的那个借口重述了一遍。 哪怕是虚假的谎言,只要多次讲述后,谎言也会变成现实,就连说谎的那个人也会觉得这就是真实。我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而且这么说或许会显得我很冷漠吧,即使是刚为小百合的举动感到触动,我也依旧没办法完全相信她。 -- 第40页 我是个即容易轻信他人又容易怀疑他人的人。很复杂吧,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像我,明明对他人的话语总是抱有一定的怀疑,可是又经常马马虎虎地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 “津岛家里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那种野兽。”麻美小姐看似很生气地说着,我却从那副佯装生气的面庞上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与小百合不同,作为在津岛家待了好几年的女佣,麻美小姐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或许我可以从她这里下手,我这么想着,拼命让自己回想起昨晚看见的飞头蛮的样子,面色也因此变得苍白起来,我用真实的恐惧说:“那或许不是野兽,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天实在太黑了,我什么也没看清。” “该不会是进了贼吧?”麻美小姐试探性地问道。 “哪能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哪个偷东西的贼看到自己被发现了的情况下不逃跑,反而追过来?若是只有我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场也就罢了,可卖药郎先生也在场。” “那玩意儿不退反进,一直追着我和卖药郎先生,我们两个哪里见过这阵仗?都吓坏了,赶紧躲进一个房子里。那玩意儿还没有放弃,一直在不停地撞门,直至天黑那咚咚的声响才停息。” 闻言,麻美小姐的脸更白了,她努力平静地说:“是不是你们两个昨晚看对眼,在房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为了掩饰今天晚起的事又找借口来骗我?我看那卖药的长得极为俊美,你会看上他也不出奇。” 虽然这么说着,但麻美小姐的声音还是流露出了些许颤意。 “麻美小姐你就这么不信我吗?”我低下头来,抖了一下身体,掩面假装哭泣。 麻美小姐无奈地叹气,说:“你是我介绍进来的,我能不信你吗?只是你说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昨夜我所躲藏的那间房屋的门扉上还有撞击的痕迹呢,你要是不信就尽管去瞧瞧。”我像是气到了极点那样有些无礼地说道。 幸好麻美小姐并没有因此责骂我,她静了半会儿,说:“我等会儿就去和管家说一声,让他好好查一下家里。指不定是从哪个被草丛掩盖住的洞里钻进来的。” 我应了一声,点点头,说:“这样的话我也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麻美小姐很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她迅速转移了话题,还是特意挑了我绝对没办法忽视的事:“说起来啊,修治少爷等会儿就要被接回来了。你去收拾一下他的房间吧。上班时间迟到的事情我就当没看见了。” “谢谢麻美小姐!”我高兴地朝她说道,兴匆匆地拿起一边放着的扫把就直接跑向修治少爷的房间了。 我拉开了修治少爷的房门,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我进来了。” 房内空无一人——这是当然的,此时的修治少爷多半还在医院吧。不过等一下管家就会接他回家里修养了,在他回来之前,我得把他的房间打扫干净。 说打扫似乎并不准确,因为修治少爷的房里很干净——或者说干净过头了。 说到小孩子的房间,一般人会想到什么?床上的玩具?书桌上凌乱摆放着的童话故事书?随意乱扔的东西? 很可惜,这些东西都没有。 我并不是擅于观察变化的人,反而是个找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的发绳都要找半天的人。对于一小块地方的观察或许会比较敏锐,但我也只能盯着那一两块小地方去找不同了,地方一旦大了我就头晕目眩了。 再加上上次过来的时候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生病的修治少爷身上,一时间也没有好好看屋子里的模样。 此时的我终于能够好好地看一下修治少爷的房间却又被这里面那种无言的孤寂给震撼到了。 如果要用什么来表达我的震惊的话,那么应该是——这真的是一个八岁小孩的房间吗? 房里的东西少得可怕,几乎是空荡荡的,没有玩具也没有童话故事书,书柜上倒是摆放着一些书,只是仔细一看那些书都是艰涩又复杂的学习用具。 我敢说,就算是刻薄又严肃的老管家的房间都不会像修治少爷这样。 上次因为房里堆了很多人,别说冷清了,热闹得都想赶人了,所以看不出房里的孤寂。可当这间屋子变成空无一人时,那种扑满而来的孤寂几乎要将我的意识给淹没了。 那孩子待在这样的房子里,又或者说是待在这样的世界里会感到孤独吗? 我拿着扫把的手一顿,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打扫这间房屋。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频繁弯着腰的我感觉有些腰疼,不由得支撑着扫把,靠着墙站起来。 突然,我看见了角落的衣柜,突然想到那个地方还没有清理过。虽然依照修治少爷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出现那种衣柜里特别凌乱的状况,可看还是要看一下的。 我揉了揉自己的腰,走到了衣柜前。衣柜有一股木头的味道,我伸出手打开了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件衣服,材质都非常好,唯一比较差的竟然是学校的校服。但与此同时,这几件衣服要不是黑色的要不就是深蓝色的,看起来都是比较沉闷的。唯一鲜艳的也是校服。 我注视着那件带着活力与孩子气的校服,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举动也放肆了起来,竟然伸手触碰了一下那件校服。 -- 第41页 指尖触碰到的有些冰凉的触感令我一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便像是触及炙热的火焰那样猛地将手收回来。可这个动作也使得校服小幅度地摇摆了一下,露出了衣服后的藏着的东西。 我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想着该不会是哪里来的老鼠藏在衣柜里吧?我犹豫了半会儿,伸出手拨开校服,定眼看着藏在衣柜里的东西。 当那个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只画笔。 小小只的、到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画笔被犹如最珍贵的宝藏那般藏在了衣柜里,藏在校服的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玩家【幸子】获得重要道具【一只画笔】。 道具详细消息:【一只画笔】——随处可见的廉价的画笔,已经快到寿命使用期限了,可以看得出主人非常珍惜它。代表着孩童纯粹又脆弱的梦。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墨 30瓶;端木静好 14瓶;朗月银华、牛奶与盐、羞耻和蟾蜍 10瓶;隐梦约、小鲸、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6章 我垂着眼望着那只已经用得快没了的画笔,沉默了半会儿,郑重其事地将画笔放回了原地。 或许我偶然间窥见了什么。那像是孤独之人最后隐藏着的柔软而稚嫩的爱,如清晨的露水,如午时的美梦,如月下绽放的昙花,脆弱又美好,可又随时会消散。 我为自己竟无意间窥视到别人内心最深处的事物而感到痛苦与不安。 倘若一不小心击碎了那琉璃般的心,那真是死百次万次都不足以赔罪。 在芽衣的记忆里,这个叛逆的少女其实一度想成为一名作家。可当她怀抱着梦想与喜悦写下溢满自己孤独与内心深处想法的小说时,却被母亲拿去当炫耀的工具告知给了所有亲朋好友,还让他们阅读了芽衣那本初稿。 在还没起步的阶段就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芽衣的心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人总有不想给熟人看到的另一面,更何况芽衣在那本刚刚起步的小说里记载了有关自己的一切阴暗与苦痛。 母亲所做的这一切无异于将她的伤疤在众人的面前狠狠地撕开。 我开始担忧起我所窥见的小秘密会不会使得修治少爷受到伤害。可看都看了,我又不会时间倒流,也只能将画笔放回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我把修治少爷的房间给清理了一遍后,拿着扫把和抹布走了出去,可今天的我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在开门的一瞬间,我竟然遇到了在远处望向这里的美惠。 美惠就是上次我们一群人在修治少爷的房里时,被他逗得破涕而笑的女孩子。她是我们之间最小的女佣,她年纪小,长得也稚嫩可爱,大多数人都愿意友好对待她。 我原本也是那其中一员,可自从上次修治少爷那件事,美惠似乎因此很讨厌我,连同其他女佣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被这样对待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对美惠笑,每次见了她都是直接远离。 原本我以为这一次又是一如既往那般两看相厌,彼此离得对方远远的。但没想到美惠看见我出现在这里后便如同被激怒的天鹅一般大步向我走来。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美惠怒气冲冲地指着我说道。 就算我性格再好,面对敌意总是那么重的美惠,我也喜欢不来。更何况我性格也并不好。 一般来说,我对年纪较小的女孩子宽容度会比较高,如果这个女孩子长得像是猫咪一样可爱的话,基本上大部分事情我都能够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她的行为。 可忍耐总归有限度的,我语气也变得差起来,冷冰冰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过来帮修治少爷收拾房间。” 美惠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说:“怎么可能?你才来几天,修治少爷就这么喜欢你?” 她像是无法忍耐这个事实一样掩面,喃喃着说:“虽然可以去他的房里寻求安慰,可修治少爷一直无法忍受别人触碰他的东西,所以他从来不给别人收拾自己的房间的。”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我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毕竟才刚来没多久,对津岛家里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而且这是麻美小姐让我来的,作为被雇佣的女佣,我也没多想,直接便来到修治少爷的房里打扫。 美惠估计以为让我来修治少爷房里打扫是他自己的意思,可能是津岛家所有人都知道修治少爷不喜欢有人帮自己收拾房间吧?可麻美小姐为什么会让我来? 我一下子尴尬又无措,又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只能冲美惠僵硬地笑了一下。 看着我的笑,美惠也不知道在心中想了什么,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角带着泪,气愤地跑开了。 望着美惠离去的背影,我忽地想起了在学校里遇到的弘树君所说的话语。 ——“那家伙长大后肯定会很受女人欢迎。” 不用长大后了,现在的修治少爷就能够让家里的女佣为他流泪了。我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又微妙地有种欣慰的感觉。 不过太受女人欢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希望修治少爷不会因此被影响吧。 -- 第42页 我头疼地想到。 我今天究竟是撞了什么邪啊——不对,我的确是撞了邪,但时间是昨晚,撞的是飞头蛮。 我面无表情地想着,随后又“噗嗤”一声掩着嘴笑出声来,被自己的冷笑话给冷到了。 当我走到外面正准备去问麻美小姐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时,发现修治少爷回来了,管家站在他的身旁,帮他整理着衣服。 见我从楼梯走下来,修治少爷对我露出一抹浅笑:“幸子。” 此时的修治少爷脱掉了医院里的那套病服,穿着略显宽松的一套蓝色和服,隐约露出缠着绷带的身躯。 “欢迎回来!修治少爷。”我笑着说道。 修治少爷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说:“我回来了。” 管家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不出他眼里是什么情绪,只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未免有些失礼,我紧张地低下头去,不去与管家对视。 修治少爷突然小步子跑了过来,来到我的面前,说:“走吧,幸子,你不是说你在学校里遇到了弘树君吗?和我讲讲他的事情吧。” 这么说着,修治少爷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愣了一下,也没多想什么,直接跟着修治少爷的身后。 其实我依旧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直至与管家离了好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也看不见对方时,修治少爷才停下来。 他浅笑着说:“鹤田先生是很认真的人,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可是会生气的。” 修治少爷的语气很平静,让我意识到他是为了帮我才说刚刚那些话的。他这种性子里带着的细腻与体贴想必会让许多人都为之触动吧。 我向他道谢:“谢谢你,修治少爷。”如果他刚刚没带我走的话,想必我接下来就要面对管家严厉的指责了。 修治少爷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见周围没人,我沉默了半会儿,想要问那天医院晚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却突然意识到,管家是个过于认真的人,可修治少爷又何尝不是呢? 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倘若修治少爷真的一心想要隐瞒我的话,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和我说的吧。反而很有可能会让他想要就此避开我。 于是我望着他。决定什么都不要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修治少爷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一点,连脸上浅淡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些。 我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回归到你刚刚说的话题上,上次我见了弘树君一面,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是朋友吗?” 这次换修治少爷沉默了,过了半会儿,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和他强调的希望他能够表达自己的喜恶起了效果,修治少爷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我不太擅长和他相处。”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带着一种或许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畏惧。 啊啊,因为弘树君是个过于敏锐又非常直白的孩子,对于修治少爷来说,和这类人相处恐怕会特别艰难吧。 但要说起来,根据弘树君所言,修治少爷在学校也没有朋友的样子。 我有些苦恼地撑着脸想,这样下去这个孩子能够交到朋友吗? 修治少爷望向一边的窗外,而后又笑眯眯地看着我,用孩童特有的稚嫩又柔软的声线说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话语:“只要出钱的话就能够和我一起玩得很好的『朋友』我还是有的哦。” ...我怎么有种他不和坏孩子待在一起就谢天谢地的感觉? 看来交朋友的事情任重而道远啊。 我心情沉重地想到。 其实我也不是觉得人活着没有朋友就不行的类型。只是我觉得有能够无所顾忌地交谈的朋友的话,修治少爷或许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我暗中叹了口气。慢慢来吧,不着急,可能这孩子的朋友就在未来等待着他呢。 修治少爷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问:“幸子就这么想让我有朋友。” 我说:“倘若真的出现能够真正与你相谈甚欢,甚至理解你到最深处的友人,那不是挺好的吗?” 修治少爷笑了笑,说:“不会出现那种人的。” “每年的生日和过新年时我都会将『希望修治少爷拥有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这句话当做愿望写下来的。”我有点闹别扭地说。 “那就希望你的愿望能够被上天听到吧。”修治少爷不在意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上天:满足你的愿望,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 (此时各自在某地的两个人打了个喷嚏) ↓ 这篇文比较慢热一点,大概二十二章左右才会带宰离开,大家不要急哈。 带宰走得那一刻就代表了幸子必须得承担起另一个幼小生命的责任。她连自己都管不好,会犹豫是很正常的。我想让幸子再纠结多一会儿,毕竟这是带孩子离开不是带玩具离开,她必须得想清楚自己之后可能会面对什么,要了解到不能靠一时的心情而带宰离开,而是得清楚意识到自己承担起了另一份生命。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甘乐乐乐乐乐酱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柊 39瓶;宗三夫人 30瓶;末墨、喵了个咪、他是我心尖尖上的玫瑰 20瓶;Kage 10瓶;大风归来、隐梦约 1瓶; -- 第43页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7章 我们并没有交谈太多,毕竟我还是有很多工作的,告别修治少爷后,我便继续去做我的工作了。 其实我本来还想着去问麻美小姐为什么要让我去打扫修治少爷的房间。其他人也就算了,在津岛家待了这么久的她不应该会不知道修治少爷不喜欢别人去打扫他房间的事情。 可我的工作还剩下很多,麻美小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也就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了。 我跪在地面上,双腿隔着一层衣服贴着冰冷的地面,我忍着腿关节的疼痛感,拿着布继续擦拭着地面。 此时,门口外传来了谁的声音。 “非常感谢津岛老爷昨夜的收留。”那是极为悦耳的男性声音。 “小事而已。”另一个人的声音,他说:“你虽然只是个卖药的,讲出来的话却颇有几分道理。若是下次你还需要借宿便过来这里吧。” “多谢。” 如果只听这对话,想必这一定是一副令人赞叹的场景吧,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就是我昨夜看见的飞头蛮以及与我一起躲避飞头蛮的卖药郎,我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悄悄地往门外瞄了一眼,看见老爷正神情温和地与卖药郎说话。 此时的老爷完全没有昨夜我所看到的诡异的模样,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但昨夜给我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过恐怖,我始终没办法忘怀昨夜所看见的长长的脖子和诡异的笑。 就在这时,卖药郎突然转头看向了我,我猛地一惊,在和卖药郎说话的老爷也转头看向了我。 面对这两个人的注视,我立刻慌了神,下意识地打招呼:“老爷,卖药郎先生。” 老爷点了点头,说:“幸子,你来得正好。听说你之前就在大岛医生那里见过卖药郎,既然如此,你去送送他吧。” “是。”我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擦了一下手后走到卖药郎的身边。 卖药郎和老爷告别后便往外面走去,等我们一起走到津岛家外的一棵树下时,卖药郎停下来和我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幸子小姐。” 我点点头,心中有个疑惑:既然修治少爷——昨夜卖药郎口中的『关键』已经回来了,他怎么却要离开了? 卖药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伸出食指放于唇边,看上去眉眼带笑一般说道:“我还会再来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眉眼带笑根本就只是我的错觉,只是卖药郎唇边上扬的唇彩带来的错觉吧,这个家伙的嘴角从头到尾就没有上扬过,可却会让人产生一种仿佛他一直在笑的错觉。 这个发现使我颤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窥见了卖药郎的冷漠吧,而我这个举动使得卖药郎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他说:“不过这次这种状况确实比较少见。”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卖药郎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他只是似笑非笑地说:“到那个时候,我希望幸子小姐你能够做出选择。等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可以去大岛先生那边找我。” 这么说着,卖药郎转身离去了。 望着卖药郎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中又产生了更多的疑惑,但那些疑惑最终都只能被吞进肚子里。 我转身回到了津岛家中,刚好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麻美小姐。看见她时,我有些高兴地跑过去。 “麻美小姐!”我呼唤道。 麻美小姐看了我一眼,这使我错愕地后退了一步,因为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冷淡。这使我不由得再低声呼唤了她一声:“...麻美小姐?” “我知道你想要问我什么。”麻美小姐说道:“你是想要问我为什么让你去打扫修治少爷的房间吧?明明修治少爷很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我却还是让你去了。” “...是。”我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意识到了接下来麻美小姐说的话很有可能是我不想面对的事情,这使我产生了些许逃避心理,不想去听她接下来的话语,于是我有些无礼地打断了她,说:“麻美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了?” “别转移话题。”麻美小姐叹了口气,这个给了我颇多照顾的女性头疼地说:“接下来的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来。” 她把我扯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确保周围都没有人之后,麻美小姐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她说:“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是,大概是从前半年前开始吧,修治少爷的身上出现了许多伤疤。我心里疑惑,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管家,原本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佣人私底下虐待了他,可没想到修治少爷只是说没有人虐待过他。” “之后又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修治少爷在夜晚来临时不睡觉了,开始在津岛家里四处乱走。有一次我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凌晨了都睡不着,那时的我突然听到外面有声响便走了出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个鬼怪在追他!” “我吓得当场晕厥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印子。”这么说着,麻美小姐不停地摇了摇头,叹了好几口气:“唉,唉,唉。” “那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和其他孩子不同的一面,他肯定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幸好那些鬼怪只追他不追其他人。” -- 第44页 我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颤抖着声音说:“这件事其他人知道吗?” “我和管家说了,管家也和老爷说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管家的话语,老爷竟然觉得这是很平常的事情。”麻美小姐极为恐惧地说道:“之后我们又试图从外面请阴阳师回来,可连阴阳师大人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就好像我们说出去的话语传入到他们的脑海中转变成了另一种意思了一样。” “其他人都察觉不到也看不到这里有厉鬼的事情,只有我和管家以及其他几个佣人能够察觉到。” “一定是鬼怪在作祟!因为修治少爷不知道从哪里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麻美小姐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像是没有半点血色那样。 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说谎,因为麻美小姐已经惊吓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了,她摇了摇头,说:“也是我的错,在你接近修治少爷的时候我应该立刻制止才对。可我却想着那鬼怪只会去找修治少爷,应该不会波及到你才对。” “总之,接下来你就不要再靠近修治少爷了。”给予了我恩情的麻美小姐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听我的,好吗?” “...难道就要我这样坐视不理吗?”我用极为干涩的声音说道。 “那你还想怎么样?”麻美小姐皱着眉说道:“我是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啦,你同情着修治少爷并且把他视若亲子。” 麻美小姐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她说:“可那说到底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想要孩子的话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 “就算你真的想要管,你又做得了什么?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多为自己考虑。我们...可是连现实都对抗不了啊。”麻美小姐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哪怕知晓津岛家里隐藏着鬼怪,心怀着忐忑的恐惧,我依旧没办法离开这里。离开了津岛家,我又能去哪儿呢?” 这么说着,她又絮絮叨叨地念起来:“现在经济不景气啊,虽然我的儿子现在能够自己赚钱了,可赚来的钱也就堪堪能够填饱肚子而已。” “没办法啊,还能怎么办?能够在津岛家这样的有钱人家里做工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在津岛家尚且还能活一段时间,可要是到了外面...”麻美小姐摇了摇头,说:“唉,今年的冬天可是很难捱的,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麻美小姐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我,说:“你还年轻,想要找个好人家嫁了另外生一个孩子,或者说去领养一个孤儿也好。战争刚结束不久,外面多得是孤儿呢。漂亮的、听话的、乖巧的都会有,基本上只要你给一个面包过去他们就会跟着你走了。何必要在修治少爷身上折腾呢?” “......”我张了张嘴,想说:可无论再乖巧再可爱再听话的孩子,那都不是我的修治少爷呀。不是我当做自己孩子那般的修治少爷。 麻美小姐似乎看懂了我想要说什么,她看上去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可要是离开津岛家的话你又能去哪里?别和我说你什么都没想。” 是啊,在来到津岛家前一直在流浪的我若是离开了这里又要到哪里去呢?回到露宿街头的时候吗?到那时候别说我了,身体虚弱的修治少爷会是第一个死的吧? 一想到那年幼瘦弱的身躯会在饥寒交加的情况下倒在路边,被重重风雪所淹没,我的心就疼痛到几近无法呼吸的地步。 倘若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继续待在津岛家与鬼作伴呢。 “我和你是同乡,又是推荐你进来津岛家的人,总归不会害你的。”麻美小姐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再去管那孩子了,好吗?” 她的眼里溢满了温和的担忧,我没办法对自己恩人一般存在的麻美小姐说半个“不”字。 我低下头来,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我知道了。” 告别了麻美小姐的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呢,可却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刚刚看见卖药郎的位置并且在那里撞到了尚未离去的老爷和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修治少爷。 “你就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吗?”老爷用带着点困惑与苦恼的语气说道:“就像你的哥哥们那样。” 修治少爷低着头垂着眼,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我知道了,父亲大人,我会努力的。” 老爷似乎因为这句回答而感到了满意,他点点头,奖励性地拍了拍修治少爷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剩下修治少爷站在原地望着老爷离去的背影。 我沉默了半会儿,轻轻地走了过去,站在修治少爷的身后。 修治少爷用比老爷还有困惑与苦恼的声音说道:“为什么非要努力不可呢?” “不用努力也可以的。”我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因为我和『正常的人类』不同吗?因为我很奇怪吗?”修治少爷继续问道。 “你不奇怪,你只是比平常人要更加纯粹而已。”我如此回答。 无论再怎么早熟,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对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事情都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在至今为止的八年里,修治少爷最多的也就只是待在学校或家里,偶尔被家里人带去其他地方而已。 -- 第45页 他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没有亲眼去看,还有许多许多的人没有去相遇,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他还那么小,连我的腰都不到,瘦弱又浑身都是伤,像是被遗弃的幼鸟在雨中发出颤鸣。 此时,几乎被困惑给压倒了的修治少爷转过头来看向我,问道:“我,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是为了成为其他的某个人心目中的好孩子吗?” 修治少爷没有被绷带缠着的哪只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空洞,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像是一片孤独而黑暗的荒岛。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溢满了一种孩童式般天真又悲惨的迷茫,如同问着病床前的母亲会死吗的孩童。 我应该怎么回答他呢?我应该说什么才能抹去他的悲伤与孤独呢?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困惑以及几乎要将我溺毙的痛苦将我淹没,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痛苦。 一种强烈的冲动迫使我蹲下来拥抱住了修治少爷。我紧紧地拥抱住了他,散落下来的发丝如蜘蛛丝般垂到了他的身上。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主动拥抱他,作为佣人的我本不应该如此无礼的,但那股从身体内部涌出来的冲动使我更加用力却也更加怜爱地拥抱住了修治少爷。 “修治少爷会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您的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了您。修治少爷就是修治少爷,不是别的哪个谁,你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这是『津岛修治』这个人的人生。”我闭着眼,用几近哽咽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他会用这么痛苦的表情说“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那简直就像是在大声哭泣着喊:“好想消失!” 这个世界宛若有一种扭曲的旋涡,它们在将这个孩子一点一点地吞噬,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我不能替他承担这份苦痛呢?为什么我什么也做不到呢?我无力又弱小,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拼命地拉住他,让他尽可能地开心一点而已。 修治少爷垂着眼,伸手搭在了我的手上,说道:“真羡慕幸子啊,你总能够毫无理由相信别人。” 他用如同雾气般下一秒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声音虚弱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哦。你总是把我看得太好了。倘若这世间有十八层地狱的话,我便只能坠入其中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说:“我的一生一定充满耻辱吧。” 我拥抱着他,拼命地摇了摇头,我想说:只是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相信着。我能够感觉到的,你一直都太认真地活着,所以才会因为这份纯粹与认真而感到痛苦。 因为你是修治少爷,因为你是我想要当做自己亲生孩子一般的人。 但最后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嗓子像是被毒哑了那样连哭泣声也发不出来。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我并不是修治少爷的某个谁,在他的心中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 我,救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推荐和米津玄师的Eine Kleine一起食用。 ↓ 我果然还是不太习惯用救赎啊拯救啊之类的词汇,太沉重了真的太沉重了这个词汇。 世界没有任何人是真正能够拯救得了谁的。当然,我并不是否定那些被给予了重大帮助还因此走上幸福人生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别人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拉住坠落地狱的他人。 命是自己的,人生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的,能够拯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幸子所能做的仅仅只有陪伴在那孩子的身边,在他坠落时拼命拉住他而已。她很清楚这一点,但也因为清楚这一点而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修 40瓶;Olivia、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末墨、漫生 10瓶;莉塔 5瓶;闻山君 3瓶;西瓜芒果、隐梦约、碧玉妆、兔子玖零九 1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8章 因为修治少爷的事情,我这几天的心情都很不好。也就被叮嘱着出去买东西的那一会儿心情舒畅了些,除此之外我一直处于一种心情沉闷的状态中。 也因为飞头蛮的事情,我去试探性地询问修治少爷要不要找人一起睡。作为佣人的我没办法直白地问他要不要在夜晚来临时过来我这里,只能打着“病还没完全好,找个人在身旁守着会比较好”的名头问他要不要找人陪。 那时的修治少爷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不用了,我没什么事的,幸子。” 我望着这样的修治少爷,恍惚间觉得我们的距离似乎在无形中又变得更远了...还是说,我们的距离本来就是这么远呢? 最近的雪下得一直非常大,这个冬天仿佛永无止境那般寒冷而又黑暗。修治少爷遗憾地和我说附近有个地方的樱花在往年春天来临时总开得很好,但看今天这雪势,春天恐怕要推迟了。 “可就算冬天再漫长,春天也总会来的。”正拿着布在擦拭地板的我笑着对他说道。 从医院出来的修治少爷变得有些黏人,总喜欢在我周围晃来晃去。可当我问他要不要晚上过来我这里时他又总是拒绝。 小孩子的心情总是变化极大,他有时候会很黏人可有的时候又躲着我。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静静注视着他。 -- 第46页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夜里出来探险...但我实在是没有那个胆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等候到半夜出去,但我又总是在犹豫与不安中睡着了。 所以才说人是复杂的生物啊。在医院做的那个梦——又或者说并不是梦的现实,我明明能够勇敢地站出来挡在修治少爷的面前,可到了现在让我半夜出来看一下的时候我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又没有丝毫的办法,因为我完全没有那个勇气。 我垂着眼,心中产生了越发浓重的自我厌恶的心情。 我很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 修治少爷似乎并没有看出我的走神,他接下了我刚刚的话,说:“嗯,你说得对,春天总会来的。” 他撑着脸望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树,说道:“春天来到的时候,外面那棵树也会开花吧。” “等到那个时候——”修治少爷转过头来,那张一向苍白的脸上因为外面的寒风而被冻得浮起红晕,他的鼻头也红红的,笑容很浅淡,却带着真实:“冬木市的樱花也会开得很好吧?” “你说过吧?你的故乡冬木市里的樱花很漂亮。”修治少爷撑着脸,觉得很有趣那样笑了几声,说:“那时候说起这件事的幸子眼神很温暖啊,看来那里的樱花确实漂亮极了。” 我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芽衣记忆中冬木市的樱花,回应道:“是的,那里的樱花真的非常美。” 离开了自己家乡的芽衣无数次想起冬木市的樱花,那真的是非常漂亮的景象。 “等到冬天逝去,春天来临之时,两个人一起去看冬木市的樱花吧?”修治少爷笑着说道。 我张了张嘴,对上修治少爷有些期待的脸庞,拒绝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口,我沉默了半会儿,最终只能说道:“好,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吧。” 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冬木市离这里可是有好长一段距离,就算坐火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到达的。我的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金钱能够让我们完成这段旅程。 更何况原本的我可是在大街上流浪的,多亏麻美小姐的帮助才能在津岛家里做佣人,不用再受露宿街边的寒冷与苦痛。不管我承不承认,我确实离不开津岛家。要不然也不会在发现老爷很有可能是飞头蛮之后依旧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 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现在外面很多地方甚至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状况,我的身上又没什么钱,也没有认识的人,我又能怎么办呢?就算有钱,我能够保证不会被外面混乱的环境所波及吗?我能保证不会走在路上时直接被人打晕带走吗?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还能继续苟延残喘着一段时间。但若是直接就这样离开津岛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这个极为寒冷与漫长的冬日。 我唯一担忧的就是修治少爷了,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好几次试探性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都被修治少爷避开了。 当然,想了那么多,或许我只是在拼命地找借口掩饰自己的懦弱和无能罢了。因为我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所以我没办法也做不到去为那孩子做点什么。 恍惚间,身体仿佛被撕开成了两半,一半在哭泣着喊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没用,一半在愤怒地叫喊着我也不想这样,然而,然而,然而... “幸子?”看出我在走神,修治少爷有些疑惑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回过神来,望着孩童有些稚嫩的面容,我的心中泛起一阵疼痛的苦涩,咽去所有拒绝的话语,我露出了一个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的笑。 “好。”我如此说道:“等冬天过去,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看我的故乡,去看那里的樱花。” 修治少爷伸出了手,用眼神询问我:“拉钩?” 我愣了一下,因为想起了我刚来津岛家的时候,修治少爷还对『拉钩』这个行为充满困惑的时候,我对他的解释。 ——这是一种许诺誓言时会用到的动作。两个人的小拇指拉钩,代表着不能背弃彼此的约定。 我张了张嘴,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那般感到无法呼吸,就在我大脑空白,觉得自己就要因为没有呼吸而死去时,我的小拇指却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刻搭上了修治少爷的小拇指。 “拉钩。”我听到自己发出了干涩沙哑的声音。 “约定好了。等春天来到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冬木市的樱花吧。” 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冷漠的声音。 “骗子。你这个骗子。” 恍惚间,仿佛有什么人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耳畔细声低语着:“骗子,给我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剧情有参考FSN的HF剧情。其实本来没想参考的,只是自己写完后才恍惚发现自己受HF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写出的章节也带着那影子(捂脸) ↓ 要做下不可能实现的约定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 幸子继续挣扎中,下章觉醒(x 要蜕变总是非常痛苦的,加油啊,幸子(老母亲落泪.jpg ↓↓↓ 感谢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宗三夫人 20瓶;暮秋葵 18瓶;木兮 15瓶;yang暖阳W 12瓶;三水良 10瓶;羞耻和蟾蜍 6瓶;萨拉萨拉 5瓶;安芯 1瓶; -- 第47页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第19章 就这样,我精神不稳地度过了好几个浑浑噩噩的日子,并在某一天的夜晚里迎来了噩梦。 我正在做梦。 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正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伸手抚摸着它。 肚子里有另外一团有生命的血肉在呼吸着,它与我血脉相连,我恍惚间甚至能够听见它小小的、惹人怜爱的心跳声。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哪怕知晓自己是在睡梦中,我也不由得沉溺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还有一段时间你就能够出生了,能够去感受这个世界了。 真好呀,真好呀,真好呀。 那颗孤独的心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柔软,世界因此变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光亮。 要为即将出生在冬日里的你取什么名呢?等你长大以后会不会向我抱怨我取的名字太过土气? 等你出生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公园,一起去看樱花。也许会有令人烦恼的事情,也会有令人难过的事情,但只要两人在一起,一定能够手拉着手一起闯过那些难题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沉浸在这种飘飘然的幸福感中无法自拔,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身后传来了谁的哭泣声。 我转过身去,望向一片漆黑的地面上。那里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孩在哭泣,他伸出双手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发出了幼崽般的“呜呜”声。 我无措又慌乱,试图伸出手安抚那孩子,却发现不知为何我的手怎么都无法触及它。 我只能担忧地问:“怎么啦?” “好痛。”那孩子如此说道,它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哭泣声,用稚嫩柔软的声音痛苦地叫喊:“我好痛、好冷,真的好痛苦,呜呜呜呜。” “救救我。” “『妈妈』。” 救救你?为什么要说救你?发生了什么吗? 啪嗒啪嗒啪嗒。 从哪里传来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什么柔软的东西摔落到地面的声音。 我低下头,望向我沾满鲜血、变得干扁的肚子,以及地面上鲜血淋漓的肉团,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吗? 那团东西挣扎着,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 “好痛!救救我——妈妈!” ... ... ... “呜啊啊啊啊啊啊——” 从哪里传来了惨叫声,喉咙痛得仿佛咽着鲜血,刺鼻的铁锈味笼罩了我的所有意识。 等到泪水摔落到手上,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时,我才发现那是我的惨叫声。 “幸子!幸子!幸子!”有谁在呼唤着我,那是必须要回应的声音,这使得我睁开眼,朦胧而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隐约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修治少爷。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水,而修治少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中。或许是听见了我的惨叫声而来到了我的身边。 神情严肃的孩童抿着嘴唇,双手捧着我的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态度对我说道:“发生了什么?” 我茫然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泪水就一下子从眼眶之中溢出来,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我的孩子死了。”我望着修治少爷,轻声地说道。 哪怕知道不可以,我也忍不住对修治少爷倾述出了我一直咬牙隐藏在心底的话语。 哪怕知晓这是属于芽衣的心情,我也无法摆脱这个噩梦。因为我占用了芽衣的身体所以也不得不拥抱了她的所有绝望与怨恨。 “但那不是我的孩子,我是明白的,我明明是明白的,可还是好难过、好难过。”我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还胡乱地说了一些话,究竟有什么话我自己也不清楚,大脑混沌一片的情况下我只能本能地去不停地倾诉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痛苦。 这几天的所有负面情绪通通向此刻的我涌来,让我感觉自己瞬间崩塌了。对芽衣孩子的悲伤与自责,对鬼怪的恐惧,对未来的不安与焦虑,对修治少爷的怜爱与愧疚无措,对自己懦弱与优柔寡断的痛恨和绝望... 如同深海般的情绪将我淹没,让我几乎溺毙在这片海洋之中。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修治少爷静静地看着我,随后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在被修治少爷紧紧拥抱的时候,我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抱他。 虽然已经八岁了,但修治少爷瘦小得像是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没有平常孩童温热又肉乎乎的触感,拥抱的时候能够直接触碰到他的骨头。 这是另一个生命,小小的、脆弱的、可又无比沉重的另一个生命。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怀中的生命是多么地沉重却也意识到了这份生命有多么地珍贵。 正因为如此,想要背负起这样的生命是需要极为坚定的心的。倘若想要背负起这样的生命,仅凭泪水与怜爱是完全不够的。 泪水从我的眼眶里溢出来,我闭上了眼,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紧紧地回抱着那瘦小的身躯。 明明想着这样是不可以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在一个连我的腰都不到的小孩怀里寻求着安慰,我却忍不住寻求着这份温暖。 -- 第48页 我能够穿到芽衣的身上,获得第二次的生命,或许正是因为芽衣濒死时的请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但在我穿越到她身上,拥有意识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死了。 我救不了他。 一起吃饭,一起去公园,一起去看樱花——这些都做不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没办法让你活下去,没办法让你好好长大。 梦里的孩子依旧在哭泣,哭着喊救救我,妈妈。 我一边流着眼泪,为自己的罪而感到痛苦,一边却又在修治少爷小小的怀抱里感到了救赎。 我为那孩子的死亡而感到痛苦,但我并不是芽衣,修治少爷也不是那孩子。 我是幸子,不是别的什么人,也不是谁的妈妈,仅仅只是幸子而已,仅仅只是想要成为修治少爷一人的妈妈。 我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依旧是黑的,只是修治少爷已经离开了。刚刚或许是因为我的惨叫声过于尖锐而惊动了他,使得他来到了我的面前吧。 我坐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静静地望着窗边自己的倒影。 从发现世界上真的有鬼怪的时候起,我就开始在想竟然如此的话,你又会不会作为怨灵而缠绕在我的身边呢。 我看着身后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眉眼间却尽是疯狂的女人,难过地说过:“你果然也变成了鬼怪啊。” ——“芽衣。”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呢,你就在我的身旁缠绕着我,不停地哭泣着。 已然在死后变为怨灵的芽衣不停地落下血泪来,嘴里不停地囔囔着:“孩子,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我望着她说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他。” 在我重生到芽衣的身体上,开始拥有意识的时候,身旁那具婴儿的尸体早已变得冰冷。而化作怨灵的芽衣一直紧紧地缠绕着我,从未离开过。这也使得拥有了芽衣身体的我与她深刻地共情着。 但我救不了芽衣的孩子。 “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听到了自己冷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回荡着。 “至少这一次我想要保护好那个孩子。”我的心中依旧怀有对芽衣的愧疚,对芽衣孩子的悲痛,但现在的我没办法弥补他们。 对不起,请原谅我。也许我并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也没有资格祈求原谅。 但还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残酷,原谅我的无力。倾听一下我的愿望吧,哪怕是让我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之中赎罪也好,请听一下吧。 我用与她极为相似的、近乎恳求的眼神注视着她,像是在哭泣那般说道。 ——“我想成为他的母亲。” “我想成为那个孩子...修治少爷的妈妈。”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也好,我也想作为母亲保护好他。” 不是因为被芽衣的情绪影响,也不是因为对死去的芽衣孩子的愧疚,仅仅只是我小鸟幸子想成为津岛修治的母亲而已。 芽衣静静地望着我,或许她在想为什么在她死后,使用了她身体的我还能够成为另一个孩子的母亲吧? 在我的想象里,芽衣或许会怨恨我或许会杀了我,但我没想到的是那张溢满疯狂与悲痛的眼睛平静了下来,她凑过来轻轻地拥抱住了我。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与她有着深刻联系的我却在此刻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那么就去吧,去承担起另一份生命的重量,去拥抱住那个生命吧。 “...谢谢你。”我这么说着,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不能再去犹豫了,一旦决定好就要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带着那孩子一起走吧,一起走得远远的,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幸子终于下定决心了! 接下来要带修治少爷跑了。 未来或许充满了不安与未知,但只要抓紧彼此的手就一定能够继续走下去的。 ↓ 推一下自己接下来想开的预收,想试试别的风格写文,有兴趣的妹子们可以先去帮我暖一下收藏(划掉 同人:《这个男人超强却是幸运E》,那个男主明明超强却自带不幸BUFF,鉴于天然与无感情之间的战斗力天花板。不幸到随时能够被陨石砸,虽然自己能够躲过却会波及身边的人。搞笑爽文,无CP。 原耽:1.《那个攻略不下的NPC》一款风靡全宇宙的游戏里,大家发现不管攻略哪个角色,最后那个角色都会表明自己最爱的只有易闻枝。而易闻枝他是一个不可攻略的NPC。想过平静生活却总有人想来攻略自己于是甩给他们负数好感的主角。 2.《我当创世神的那些年》有严重情感缺陷,难以感受别人情感也难以产生感情的洛言变成创世神的故事。万人迷爽文,前期全体届不到。追求者中包括女性、人外(有可以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的也有兽人的那种请注意)以及帅老头(。 ↓↓↓ 感谢时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而为人、森海七夕、眉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墨 6瓶; 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づ ̄ 3 ̄)づ -- 第49页 第20章 一个在我心中的声音说道:“一定要这么做吗?说不定会后悔的。” 我说:“现在不做的话可能也会后悔的。” 那个声音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还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 声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 我闭上了眼,抹去了心中最后那句自我说服,对自己说道:“来不及了, 从我第一眼见到修治少爷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 我决定自己来寻找津岛家的秘密。 当夜晚来临时, 我踏出了房间。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前几天没有被『那些东西』袭击大约是因为我在夜晚时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作为一个卑贱的下人, 半夜不老老实实地睡觉, 反而擅自在津岛家里四处乱走, 被发现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 若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吧。但现在的我果然没办法在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继续对一切坐视不理。 我是没事了,可修治少爷可是每夜都在被鬼怪追赶着, 我怎能继续坐视不理? ...至少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是卖药郎先生所说的『形』、『真』、『理』一定要去弄清楚才好。 我来到了图书室。津岛家作为这一带屈指可数的富豪之家,家里还是有专门的图书室给家里的孩子阅读的。 听说是直接买下了一个书店然后将那里的书通通搬了进来, 除了一些可能不适合孩童阅读的书籍已经被管家锁起来了之外,图书室里的书籍种类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当然, 图书室只有主人们能够使用, 佣人倘若在除了打扫之外的时间里偷偷进去那可是会被直接赶出津岛家的。 但现在的我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了。来到图书室的我不敢开灯, 怕明亮的灯火会吸引某些人或『东西』的注意, 我仅仅只是拿着一盏极小的灯火照着我眼前一小块事物。 翻到我想要的记载着鬼怪相关的书籍后,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目录,寻找着『枕返』的存在。 枕返是一种妖怪,它会在人睡觉的时候将对方的枕头拿掉,让人陷入噩梦之中。在有些地区, 有些人会觉得枕返就是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 抱着疑惑的我又翻开了属于座敷童子的那一页:座敷童子是一种以小孩子的形态附在家里的妖怪, 传说中他们会带来好运, 所以有些家庭会请一些法师将座敷童子困在自己的家中。 我比较少看这些,一时间忍不住有点好奇地翻了几下,我还翻到了有关神隐之类的事情。 翻完后我依旧处于一片雾水的状态之中,像是隐约中感受到了什么重要的关键点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我本身就不擅长动脑筋,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来最终也就只能放弃了。 正当我准备放下书,离开图书室去其他地方打探的时候,一道强烈的光忽地照到我的脸上,让我的眼睛被刺得眯起,我发出一声小小的呼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想要避开那道光。 “是谁在那里!”那是一道有些苍老,带着些许严厉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还没等我解释什么,那个人已经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幸子?” 我抬起头来,发现那个人竟然是管家——是能够直接决定我可不可以留在津岛家的人。 我立刻被吓得瑟瑟发抖,恐怕就算面对的是鬼怪我也没有此刻那么害怕吧。 “你一个人半夜来这种地方做什么?”管家皱紧了眉,不悦地说:“你是想要被赶出津岛家吗?” 我立刻说道:“请不要辞掉我!实在是对不起,鹤田先生!”我眼睛一动,情急之下撒了谎:“我只是想来看看书。” 我低着头,哽咽了一声,抹去了被吓到的眼泪,说:“我自小就因为战争而丧父丧母,也没有上过几天学。每天有上顿没下顿,一直为了活下去而不停挣扎着。看到津岛家里有这么多书,我一时之间没忍住就想着半夜过来偷偷看一会儿。” 眼泪并不是假的。我确实为自己被赶出津岛家的话应该怎么办的未来而落泪,只是话语确实骗人的。 面对我的谎言,管家也不知有没有看破,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能够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 良久,我听见了一声有些疲惫的叹气。 我抬起头来,看见管家用一种我似懂非懂的目光看着我,他说:“如果当年我的儿子没有死,而是成家立业,拥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他的孩子应该也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明明离开前还笑着对我说:『等我回家,老爹。』却再也没有回来了,那个笨蛋儿子。”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从其他女佣那里听来的事情,大约二十几年前,管家的独生子被强制征召去打战。送回到管家这里的只有一张代表荣耀的纸张而已,连尸骨都没能回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种有些尴尬的情况,就算是去安慰管家也显得过于亲密和无礼了。 最终我只能选择沉默。 管家摇了摇头,说:“现在说那么多也没用,人死了就是死了。世间也没有极乐净土,最重要的还是现在的人活着...如果连我也死了,那就没有人会等待那孩子回家了。让你看见失态的一面了,实在是很抱歉。” -- 第50页 我拼命地挥了挥手,说:“不,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不该擅自来的。” 管家没有对此做过多的评价,只是将目光转到我手上拿着的书,问道:“你在看什么书?百鬼夜行那种?” 我有些尴尬地说:“最近对这种东西比较感兴趣。” 我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拿给他,那一页刚好就是写着『神隐』的那一页。 管家接过书,望着书上写着的“大部分人会将失踪的孩童称作被『神隐』了,意指被神明隐去了踪影。”,摇了摇头说:“现在的书也太不谨慎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管家抱着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书,嘴里说道:“『神隐』指的是被神怪隐藏了起来,可不单单只有神明有将人藏起来。其他的像是被天狗、狐仙、山姥、鬼魅、妖精带走了也是『神隐』。” 这么说着,管家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传说中有些鬼怪还会抓走小孩子作为祭品呢,真是作孽啊,也不知道做人父母的会有多伤心。”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管家拿走书后让我不要在晚上出来,今晚的事情他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我应了一声,离开了图书室。 在离开图书室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管家,这个严肃又喜欢挑小毛病,令人喜欢不起来的老管家拿着一盏灯,目送我的离去。 灯光照亮了这一片小小的空间,留下了黑暗的影子——但管家的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在合上门的瞬间,我的面色苍白如纸。说实话,我对自己在发现管家没有影子的那瞬间竟然没有尖叫出声而感到佩服。也幸好我并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要不然我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可是真的没想到连管家竟然都是鬼怪吗? ...? 我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缠绕着我的变成了怨灵的芽衣,变成了鬼怪的老爷和管家,只有修治少爷一人每夜被追赶,其他人却都平安无事,除了特意在半夜醒来的麻美小姐,其他人都觉得夜晚极为寂静,自己听不到什么声音。 ...这是因为其他人在白日里是一副活人模样,夜晚则是变为了鬼怪。 从一开始这个宅子里唯一的活人就只有修治少爷啊!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与整座屋子的怨灵对上了眼。 第21章 在那瞬间, 我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这段时间竟然是一直在与鬼怪为伴。 我望着面前的一个个白日里熟悉的面容在此时都变得苍白而可怖,每个人,或者说是每一个鬼都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望着我, 与此同时, 我注意到他们只是注视着我却并没有上前抓我, 我也因此意识到它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活人修治少爷。 我是在死去的芽衣的身体上重生, 自然也就被视作了死物。 即使被同样划分为了已死之人也依旧有我比较熟悉的人盯上了我。白日里对我颇为照顾的麻美小姐此时拖着残缺的身躯望向我, 她伸出一双略显苍白和浮肿的手, 不停地向我挥手。 “过来,快过来呀,幸子。” “麻美小姐...”我压低了声音喊道。 说话有些直白但为人很爽朗的司机在远处笑着。只是他那笑容染上了不详的血色, 笑起来时露出的牙齿也一片漆黑。 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声响,管家从图书室里走了出来,没有影子的鬼怪缓缓地走来, 嘴里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幸子,快过来我们这里吧。这样的话我就当你半夜擅自来图书室翻书的事情不存在。”管家的声音越发尖锐, 到后面已经让我的耳朵几乎都被震碎了。 耳道里传来了难耐的瘙痒, 很有可能是因为流血了。 我感到喉咙一阵干涩, 头晕眼花的同时抖着声音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从身后靠近了我, 一股好闻的白百合香气与她一同环绕着我。 在残酷的人世中也如同百合般坚强的小百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她走到了我的面前,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 “幸子,修治少爷真的很会躲呢。他似乎对你挺兴趣的,不如就由你把他引出来吧, 好吗?”她用温柔又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说道。 “不好,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活下来啊。”小百合理所当然地说道。 “说什么——”我皱紧了眉刚想反驳她, 小百合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还没等我甩开,突然涌来的记忆就瞬间吞没了我的意识。 ··· “路上小心,老爷和少爷小姐们。” “哎呀,修治少爷因为生病不能和老爷他们去旅游真是太遗憾了。” “那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嘛。” “别聊了,干活去吧!干活干活!” “咦?外面为什么会这么吵?” “是盗贼!呜啊啊啊啊啊!别杀我!我还想活下去!别——” 声音,到处都是声音,吵杂的声音混在一起。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后涌入我的脑海中,让我的头疼痛得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但与此同时,我也开始明白这栋宅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约一年前,津岛老爷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游玩,还将家里大半的保安也给带了出去。只剩下一帮佣人和因为自小身体虚弱并且刚好在那一天发烧了的修治少爷在家。 -- 第51页 那一天,趁津岛家中人少了一大半的盗贼们光顾了这里。他们杀死了所有佣人,抢走了所有财物逃之大吉。 唯独因为高烧而睡在衣柜里的修治少爷躲过了一劫。可虽躲过了盗贼们的侵略,他依旧没能躲过其他的事。 被杀死的佣人们对生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怨念吸引了名为『枕返』的妖怪,两者结合形成了物怪,它将连同修治少爷在内的整个津岛家的屋子笼罩在幻境之中。 白日里所有人都按照生前的模样与记忆继续着一如既往的日常,可到了半夜时分,她们就会在睡觉时恢复死去的记忆,恢复回恶鬼的模样,在这座宅子里日复一日的徘徊。 我所看见的老爷等人实际上也只是为了维持“日常”而被制造出来的幻影罢了。真正在津岛家的是当时被杀死的佣人们的亡魂。 而我之所以会在不知不觉中踏进这个幻境之中只是因为我是重生到了死去的芽衣的身体上,所以也被视作亡魂容纳了进来。 但幻境终究只是幻境,随时可能破碎,所以它们需要一个能够镇住这个幻境的核心,一个能够等同于『枕返』的存在。 在传说中,枕返经常会被当做座敷童子。恶鬼们因此决定将座敷童子作为核心之一使得这个幻境永远不会消失。 正因为此处是幻境而非现实,所以如此天方夜谭的行为也是可行的。 当然,说是座敷童子,其实只要是一个年幼的孩童就好——他们选中的孩童便是修治少爷。 在一年里日夜与鬼怪相处的修治少爷早就踏在了阴阳两边,杀死后作为座敷童子的亡魂简直绰绰有余。 “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修治少爷。”小百合甜蜜地笑了起来。哪怕在死后对活着的渴望被无限扭曲后化身为厉鬼,她依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仿佛有着无限美好的未来。 但她确实已经死了。 “我绝不能让这个幻境破碎,一旦这个幻境破碎。于这个幻境狭缝中活着的我们就会彻底死去。”小百合说道:“你能理解我的吧,幸子。” “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对活着抱有执念的人。更何况我能够感觉到你身上的死亡气息很重,你应该是恰巧死在这附近,误入了这片幻境的人吧。怎么样?把修治少爷找出来,让这片幻境一直一直继续下去,然后我们就能够一直活下去了。” 然后看着修治少爷被怨灵们杀死后作为『座敷童子』被镇在这座亡魂宅中过着无法活着也没办法死去的生活吗? “......”望着小百合变得癫狂的神情,我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这么说着,扔出了卖药郎先生之前递给我的药。 小百合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惊慌地尖叫了一声,但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声音便突兀地闯了进来。 “原来如此,『真』和『理』我已知晓了。” 身穿和服,脸上化着过于艳丽的妆容的卖药郎出现在了那里,他趁小百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迅速地扔了一堆符纸过去。 重重符纸将小百合围起来,使得她动弹不得,发出了带着怨恨的叫喊声。 卖药郎趁此机会迅速抓起我往一个角落里跑去,鬼怪们见状也朝我们涌来。 面对鬼怪们的追踪,卖药郎显得极为游刃有余,他不慌不忙地甩开了鬼怪,和上次一样抓着我躲进一个屋里,猛地合上了门,在合上门的瞬间,画着诡异图案的符纸将门给封了起来。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卖药郎,还以为他会直接斩杀物怪,毕竟他所想要的『形』、『真』、『理』应该是拿到了才对,没想到他会选择带着我躲起来。 是的,卖药郎是我提前叫来的。在决定探索津岛家的秘密后我就跑去寻求了卖药郎的帮助。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与我日夜相处的人竟然是鬼怪,而没有死在宅子里人比如老爷更是只是一个幻影罢了。 麻美小姐、小百合、管家、司机、美惠还有... 我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种茫然和难过。毕竟是这段时间日夜相处的人,哪怕我再没心没肺,得知他们早已被杀死,死后还因为执念变成亡魂,自身情感被无限扭曲——我还是为此感到了惆怅。 卖药郎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或许是察觉到了但没有指出来吧,他只是说道:“你的身躯虽说本应该是死去的,但灵魂又毫无疑问是还活着的。” 卖药郎沉思了一下,问道:“借尸还魂?” 我头疼地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似乎是死了,然后穿越到芽衣——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身上。我生前的记忆也记不得了。” 我这么说着,犹豫地问道:“你要让我消失吗?” 虽说我不觉得卖药郎是传统意义上斩杀妖怪的神职人员,但我想着,霸占了别人的身体重生的人就算被赶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卖药郎摇了摇头,说:“你本质上并不是物怪,和这间屋子的牵扯也不大,所以我并没有必须要斩除你的道理。我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物怪。” 卖药郎说道:“我只想要知道物怪的『形』、『真』、『理』,其他的事我不会去管太多。” 我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我彻底放下心来,卖药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你的修治少爷却是这个物怪中的一环。恐怕这半年与鬼怪的日夜相处早已使得他与此处分不开了。倘若这样的话,在我斩杀这个物怪之时,那个孩子也会被牵扯进来死去吧。” -- 第52页 “怎么会这样?!”我惊愕地喊道。 看见卖药郎依旧冷静的脸庞,我不由得抓住了他的袖子,低声哀求道:“不,请别这样,无论如何求求您想想办法。” “求您了,无论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我哀求道。 卖药郎静静地注视着我,这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在笑一样,但他又确实没在笑,只是唇边的唇彩带来的视觉错误罢了。 “现在只有两种选择。”卖药郎说道,他的声音有种奇妙的停缓,听着会让人产生一种信服。 “一个是我将你的修治少爷连同这个幻境一起斩碎。”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立刻反驳道:“不,我不会做这个选择的。” 卖药郎似乎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另一个是...你抓起他一起逃出这个幻境,而我在你们逃脱之后拔出退魔剑。” “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 卖药郎眯了眯眼,继续用那种带着奇妙魔力的声音和我说话:“就算直接这里离开也可以的,不如说这样反而更安全。如果选择第二种的话你还得去找津岛修治,在这途中会发生什么危机也是无法想象。更何况津岛修治作为这个幻境的一环,就算找到他,带着他一起逃脱也不一定能够逃脱得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有百分百的把握,倘若发生这种情况,你肯定也会被牵连进去。” “直接逃跑的话你肯定能够继续活下来,但若是不逃跑而是去找津岛修治的话...” “我选第二种。”还没等卖药郎说完,我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我用力地瞪着卖药郎,说:“因为我和那孩子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樱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选择抛下他的。” “等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临的时候,窗外那棵树开花了就离开津岛家,一起去冬木市看樱花。”我望着自己的小拇指,想起拉钩时对方手指的触感,我闭了闭眼,说:“这是约定。” 卖药郎眨了眨眼,看上去颇感兴趣地说:“哦?是那孩子说的吗?”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也只当卖药郎时随口一问,我说:“是的,怎么了吗?” 卖药郎摇了摇头,说:“我觉得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道。 卖药郎说:“这个幻境的时间是一直维持在佣人死去的那段时间。” “啊?”我茫然地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卖药郎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在这里冬天是永远也不会过去的,春天再也不会到来了——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他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一年,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可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和约下这样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誓言。” “打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想着要和你实现约定吧。”卖药郎直白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即使如此你依旧要去找他吗?” 和想着这个约定无法实现的我一样,当时的修治少爷也是抱着这个约定无法实现的心情与我拉钩的。 我沉默了半会儿,惊愕于在这个幻境之中冬天竟然是永远也不会过去的,但我在沉默之后依旧执拗地点了点头,说:“要。” “幻境里的冬天虽然永远不会过去,但现实的冬天总会过去的。更何况我们要看的也不是幻境里的虚假樱花而是现实的樱花。所以,这个约定绝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冬天总会过去的,春天也一定会到来的。”我认真地说道。 “倘若他不愿意和你走呢?”卖药郎继续问道。 我闭了闭眼,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如果他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的话,那么我就陪他一直在这里。” 卖药郎那张平静的脸罕见地被惊愕所打破,他望着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斩杀名为『座敷童子』的物怪时,有个怀孕的女人拼尽一切的想要将自己的孩子生下来。 由没办法出生的孩童怨念组成的『座敷童子』被这个女人所打动,最后笑着消失了。 母亲这种生物真是不可思议,有将刚出生就抛弃的母亲也有拼尽一切想要生下孩子的母亲,有虐待自己孩子或将孩子送给别人肆虐的母亲,却也有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并不是生下了孩子的人就是妈妈,而是当她想要成为一个妈妈的瞬间才变成了妈妈。 卖药郎看着我,说道:“我最多只能再拖二十分钟。” “足够了。”我坚定地说道:“那么——” 在我的手触碰到门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使得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望向了卖药郎,问了他自己心中的问题。 “这个世界有极乐净土或是地狱吗?有神明吗?”我认真地问道。 “妖怪是有的,与人形成的物怪也是有的。”卖药郎并没有因为我突然的提问而感到惊讶,他只是平静地回应道:“至于极乐净土和地狱?据我所知是没有的。神明的话以前或许有吧,但与其说是神明不如说是受了供奉,与人类产生关联的妖怪。”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明的?”我向他确认。 卖药郎直接说道:“是的。” “果然,只祈祷是没有用的呀。”我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自己的种种祈祷,不免绝对有点好笑。 “所以想要什么的话只能由自己去做了。”我这么说道。 -- 第53页 卖药郎笑了下,说道:“那么我要打开门了,请幸子小姐在我打开门的瞬间用力地奔跑出去吧,我会尽可能拦下他们的,至于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你!卖药郎先生!”我这么说着,对他鞠了一躬。 在卖药郎打开门的瞬间,守在外面的鬼怪们疯狂地袭向我,但在他们触碰到我的瞬间,卖药郎再次使用符纸将我保护起来。 在看见鬼怪们中间被让出一条通道后,我使出了浑身的劲集中在腿部后用尽全力跑了出去。 幸子。 我在心中这么对自己喊道:幸子,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明啊。 所以,不要再去祈祷上天,必须由你自己去爱那孩子,由你去温柔对待那孩子。能做到吗?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哪怕他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过也绝不能抛下他,而是在那孩子即将坠落时拼尽一切将他拉上来,能做到吗?背负起另一份生命并且绝不能抛下他,能做到吗? 我听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传来的小小的回应声。 “嗯。” 第22章 现在的我正蹲在某个角落里, 望着不远处的妖怪,我陷入了犹豫之中。 卖药郎帮我拦下了刚刚守在门外的妖怪,给我争取了非常宝贵的时间。但在我跑出去之后还是有一些妖怪找上了我。 在差点被抓住后我总算聪明了点,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我是不能被抓住的。对上人类我都没辙, 更何况是落入到妖怪手里呢?一旦被抓住我是绝对逃脱不了的。 我屏住了呼吸, 拼命地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卖药郎给我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我绝不能浪费这二十分钟。可若是就这样跑出去也不行。 在我思考的时候, 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折——那些鬼怪或许是因为找不到我便放弃了这块地方, 转身离开了。 还没等我为之庆幸欢呼,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拐角处出现,她毫不犹豫地向我这个方向走来。 在看见对方面容的瞬间,我不由得喊出了她的名字:“...小百合。” 小百合缓缓地朝我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她也喊了我的名字:“幸子。” 她靠近我,像是难以明白那样问道:“为什么要逃呢?幸子你的目标应该是和我们一致的才对。将修治少爷杀死,让他同样作为已死之人徘徊在这个屋子里, 这样这个幻境就不会破碎了,你也能够和修治少爷永远在一起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点甜腻的勾人, 小百合说道:“外面多危险呀, 你们两个就算一起跑出去了也很容易会死掉的。那样的话还不如待在这个幻境里, 这样就能永远都不分开了。” 小百合说的话确实很让人心动,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拒绝。” “为什么?”小百合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出的选择。”我认真地说道:“没有谁是能够轻易地替他人做出选择的。” “我不行,你也不行。”我的眼中倒映出了小百合面无表情的脸,我叹了口气,说:“而且...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那孩子能够到外面的世界去, 能够尽可能地去看更多的风景。” 这个世界那么广阔, 一定能够遇见能与那孩子产生羁绊,温柔相待他的人。 小百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用阴冷的语气说道:“啊啊,对呀,幸子你和我们是不同的。” “虽然能感觉到你的身躯是已死之人的,但你身上又有着很奇怪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好羡慕。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呢?”小百合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混杂了痛苦与嫉妒,她说:“明明我还想活下去。”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强烈的憎恨与嫉妒。那是对自己命运的憎恨,是死者对生者还能够活下来的嫉妒。 我为此感到了深刻的悲伤。 白天里他们都不会记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情,而是遵循着生前的景象,维护着这场仿佛永不会幻境。 他们以为自己活下去了,但他们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只是一场看起来小小的灾难压了下来,十几个人对未来的渴望,他们的一生,他们的喜怒哀乐就通通消失了。 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原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些唠叨但对自己人很不错,年轻时很漂亮可惜跟错人被抛弃又独自生下孩子并以一己之力将其抚养成人的麻美小姐。原本与弟弟相依为命,在弟弟死后决定要嫁给有钱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漂亮又有情商的小百合。严肃刻板爱挑小毛病可直至年老都在等待儿子回家的老管家。还有... 他们原本都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仅仅只是一场灾难就夺走了他们的希望,使得他们在被杀害后变为了怨灵。 生命是多么地脆弱啊,轻而易举就能够被毁灭。 “我...为此感到很难过。”我说道。 这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无辜的生命被残忍地剥夺都是一件极为不幸的事情。这样的不幸在这个屋子里发生了十几次,而这十几个人在死后还因为对生的渴望而变为了怨念,自身的性格都被无限地扭曲。 但即使怀抱着对他们的悲伤与同情,我也不会让那孩子做牺牲品的。 我认真地看着小百合,所有的胆怯在此刻消失了,我说道:“但即使如此,那孩子也不是非死不可的。” -- 第54页 “那我们就非死不可吗?”小百合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语,她的音调瞬间提高,小百合疯狂地说道:“明明一直拼命地想要好好活下去,连同弟弟的份一起活下去,可我的挣扎和努力通通都是无用的,我还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掉了。” “就这么...死掉了。”说到这里时,小百合的的神色已经变得如同孩童般茫然:“为什么我们非死不可呢?” 小百合的声音里溢满了浓重的困惑,那其中溢满的情绪几乎压到我,使我喘不过气来。 “......” 我悲伤地看着她,轻声地说道:“没有谁是生来就非死不可的。你是,那孩子也是。” “...你的弟弟也一样。” 啊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明明知道死去的弟弟对小百合来说是不能轻易提起的话题,我却还是说了。 明明我们也不是能够轻易讨论这种话题的关系,但我还是说了。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觉得小百合并不是在为自己的死而感到愤怒而是在为弟弟的死而感到愤怒与怨恨吧。 不管是我还是她,亦或是小百合那饿死在雪夜中的弟弟,我们的生命在整个世界下都显得太过脆弱,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像雪花一样消失不见。 “......”小百合沉默了下来,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我无法知晓。 只是她突然像是很疲惫那样叹了口气,小百合轻声地说道:“...快去吧。” 我张了张嘴,还没等我说什么就看见小百合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因为修治少爷...那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吗?就像我死去的弟弟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一样。” 我知道在此刻无论继续再说什么都显得不合适了,因此我只是将内心的话语讲了出来。 “谢谢你,小百合。”我如此说道。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一直受到你的关照呢,直至最后还要麻烦你,真的很谢谢你。 小百合没有对我的话语做出什么评价,她只是平静地问道: “我们算是朋友吗?” “当然。”我肯定地说道。 小百合张了张嘴,这次她用了无比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声音说道:“那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说道。 被朋友遗忘掉会让你感到孤独吧?所以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我发誓。” 小百合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时,原本眼底那种绝望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啊,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再见。”我对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再见。”身后传来了小百合的声音。 在与小百合分别后,我算算时间大概也只剩下十分钟左右了,我必须得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修治少爷。 但也不知道那孩子躲到哪里去了,难道说是不想见我吗? 修治少爷,修治少爷,我最重要的修治少爷。 此时的他在哪呢? 伴随着鬼怪们的嘶吼声,明明想要活下去却被杀死,因为怨恨而变为怨鬼的人们的哭泣声,我用力地向前奔跑着。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办法像故事中的主角那样救下所有人,达成完美的结局。哪怕必须要伤害他人,我也想要保护唯一的、最重要的那样事物。 可是,我的修治少爷此刻到底在哪里呢?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这么想着的我甩开了身后跟随的鬼怪,来到了修治少爷的房里,这里面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充满了一种孤独与死寂。 我沉默着,缓慢地走到了房间里那个衣柜前,打开了门。 小小的、浑身遍布着伤痕、缠着绷带的修治少爷正蜷缩着坐在衣柜之中。因为我打开了衣柜的门,使得外面昏暗的灯光笼罩进去,照在他苍白又稚嫩的脸庞上。 看上去似乎要睡着了一般的修治少爷转头看向我,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像是很无奈地说道:“哎呀,被抓到了呢。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 “幸子。”他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看着这样的修治少爷,没有忍住,半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一起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个人——”我如此说道。 “一起去看樱花吧。” 第23章 “一起离开这里吧, 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吧。”我紧紧地拥抱着修治少爷如此说道。 这并非佣人对小主人的拥抱,而是一个想要成为修治少爷母亲的女人给予自己孩子的拥抱。 因为我的动作,原本躲在衣柜里的修治少爷被扯了出来,从窗外照进来的黯淡的月光却让他像是被灼烧了那般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露出了被刺痛的神情。 听见我的话语, 修治少爷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话语一样说道:“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不就好了。” 修治少爷似乎感到很困惑,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孩童特有的白纸般的茫然, 他像是什么都懂却又像是什么都不懂那样。 可我知道, 他明白的,他什么都明白的,只是明白是真的, 会因为他人的体温而被灼伤也是真的。挣扎着想要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用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喊“救救我”却也是真的。 -- 第55页 但没有谁是能够真正拯救得了另外一个人的,毕竟我们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 路还是得自己走的,我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在这条漫长而艰难的路上抓住他的手, 陪他一起走而已。 我抓住修治少爷的手, 与他平视。望着他依旧带着稚嫩却缠着绷带的脸庞,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像化了那般软得一塌糊涂。 笨拙的、过于聪明的又容易受伤的我最重要的修治少爷。 “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看樱花。”我如此说道, 语气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一种无奈的感觉。 修治少爷垂着眼,他做出这幅神情时总看起来极为沉默安静,像是在忍耐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痛苦。修治少爷叹了口气,说:“你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我去吧?” 啊啊,他果然察觉到了。即使察觉到了却还是问我能不能带他一起去看樱花, 即使察觉到了还是向我伸出了手指拉钩。 多么笨拙的人啊, 既笨拙又胆怯。我不免带上了一点抱怨的语气说道:“若是这样说的话, 修治少爷不才是吗?明明知道在这个幻境里冬天是永远也不会过去的却还是主动向我伸出了手指拉钩。”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啊。”修治少爷看上去很苦恼地说道,但他的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与平静。 他说:“明明不想让你知道的,还特意诱导你让你以为看见鬼怪是在做梦。” “为什么想要瞒着我?”我轻声地问道。 “因为对你而言,留在这里是最好的吧?”修治少爷平静地说道:“不用再为生活而感到痛苦与苦恼,也不用再拼命地挣扎着想应该怎么活下去。对你来说,这是最理想的世界吧?”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呀。我无奈地想到。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拉钩了不是吗?”我说道:“一旦拉钩了就不能违反对彼此的承诺了——这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虽然幻境里的冬天是永远不会过去的,但现实里的冬天却还是会过去的。” 雪会开始融化,光秃秃的树上会重新长出叶子来,风一吹,叶子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天气虽然还有些冷却也变得温暖起来,大街上也会变得热闹,即使躺在寂静的房屋中也能隐约听见外面的鸟鸣声,往远处看能够看见一片海,阳光洒下来时,海面也变得闪闪发光。 躺在房屋里倘若能够听到远处海浪拍打的声音,那一定是一件令人高兴得想要落泪的事情吧。 我望着他的眼神大约很柔和吧,修治少爷露出了一副想要后退却又不想暴露出自己胆怯的模样。 如果是平时的我在这时肯定会收回这种目光。因为这种距离对于我和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疏远,不去过度触及对方的。 但此时的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胸口压抑的情感使我的眼眶有些发热。这并不是因为可怜自己或者可怜修治少爷而想要落泪,仅仅只是内心深处的喜悦激昂得让我大脑空白罢了。 修治少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或许也没那么久,但在寂静的房间内确实让我觉得如同过了百年那般漫长。 他用极为冷淡的声音说道:“你就天真到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一起走?” 黑色的阴影打下来,使得这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孩子看起来诡谲又危险。明明还只是个孩子,身上却有着极为可怕的气场。就连外面那些鬼怪看起来都不像他那样像是从深渊之中爬出来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嗯嗯,让我猜猜吧?”修治少爷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甜蜜又天真烂漫的笑容,他叹着气,伸手触碰我的脸颊。此时的修治少爷不像是人类,反而像是传说中神明旁的神子那般圣洁又带着一种白纸般的残忍与冷漠。 可我很清楚,他并不是神子。 “也许你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并不是在津岛家。而是在你最开始误入这个幻境的时候哦。”修治少爷如此说道。 他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由得晃了晃脑袋,发出了奇异的感叹:“那个时候的幸子真的是...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样子就像是小鸟一样,不对,你本来就是小鸟。” 像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一样,修治少爷突然笑了起来。毕竟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是小鸟幸子,说是小鸟也确实没错。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很有意思,有死亡的气息却也有活着的气息,而且你是第一个误入到这个幻境的人,我一时间觉得很有意思就故意捉弄你,问你想要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要食物、干净的衣物、医生又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能够让你摆脱当时困境的东西。”说到这里,修治少爷脸上仅存的笑意又消失不见了,他的神情像是被永不融化的坚冰给冻住了。 “可连我也没想到的是,你当时的回答是——” “...我的孩子,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在几乎被雪淹没了的世界里,在这个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虚假幻境当中,浑身是血的女人用一种可以称作是疯狂的眼神盯着他,她执拗地伸出手,像是一束即将燃尽的蜡烛那般流着泪,那声音透着的绝望与伤痛足以令听到的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修治少爷没有告诉我的是,在那个瞬间,他的内心几乎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嫉妒』的感情。 -- 第56页 并非嫉妒我口中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而是嫉妒我能够产生这样强烈的情感。 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加细腻敏感和聪慧,在津岛家与别家打交道时也见过很多女人,很多『母亲』。 她们有的美丽也有长相平凡的,有的性格温柔也有被人暗地里叫凶女人的。他见过这么多母亲,却从未在她们身上感受到像我那样浓重的情感。 当然,这也多半是因为这些母亲不会在他的身上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她们会在众人面前夸奖似地说道:“哎呀,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却也会在背后凑在一起说:“不觉得津岛家那个孩子很阴沉很奇怪吗?” 毕竟他不是她们的孩子。 可他也知道,并不是生下了孩子的母亲就能够被叫做『母亲』的。憎恨肚子里的孩子,将孩子丢弃或将其卖给别人,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养个给自己养老的也是有的。 更何况还有种说法是女性在怀孕时体内会产生一种激素,使她本能地去爱孩子去保护孩子。 可那是爱吗?是的,那也是爱。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产生的,激素也好道德要求也罢,爱便是爱,至少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口口相传赞美着的爱终究像是传闻那般带了点过度美化的意味,现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产生毫无瑕疵、纯粹而完美的爱。 因为大家都不是圣人,仅仅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 名为津岛修治的这个男孩一边清楚着这一点一边却又对此产生了绝望。 这是他的错吗?怪他过于纯粹与细腻?这是人类的错吗?怪大家不够像圣人? 陷入自己思考中的修治少爷恍惚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用一副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的表情望着我。 “你最开始会想要接近我,想要照顾我那是因为你身后那个女人的缘故吧?因为把我当成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在我下定决心要带着修治少爷离开这里时,芽衣就已经消失不见,我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哪里,或许是离开了吧。 只是在我还没有注意到身后飘荡着的怨灵芽衣时,修治少爷果然先注意到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是平时的修治少爷的话,他大概会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温柔又或者说胆怯地避开这个话题吧。但此刻他却直白且尖锐地指出了我的伤口。 我因为他的话语而咬了咬唇。 明明被戳到痛处的人是我,修治少爷却露出了仿佛他撕开了自己鲜血淋漓伤口的痛苦眼神。 “我不能否认这一点。”我如此说道:“最开始的我的确是因为死去的那孩子而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情感。” 修治少爷试图后退一步,但在此之前我抓住了他的肩膀,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说道:“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我心中产生那份心情就从未消失过。”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了修治少爷的手上。 原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来嘲讽我的修治少爷望着自己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只画笔,并不算昂贵,文具店里随处可见的崭新的画笔。 “很抱歉偷看到了你藏在衣柜里的画笔,但我看你的那只画笔好像已经快磨损干净了,所以我重新买了一只给你。”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很珍惜那只画笔吧?那就先保管起来,用新的这只画笔画画?你很喜欢画画吧?” 我伸出手握住修治少爷的手,让他有些冰凉的手掌能够握住那只画笔:“那就继续画下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想起修治少爷之前给我看的画,我笑了一声,真心实意地夸奖道:“我觉得你很有才能。” 修治少爷抿了抿嘴,抬起眼看我,问道:“你不觉得恐怖吗?” “哪里?!”我有些夸张地做手势,说道:“我承认你的画的确和主流审美不太相同,但那并不代表你的画就是不好的。不如说你的画充满了与众不同的才能!”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能包容得进美丽与鲜花的,哪怕那副画充满了狂乱与黑暗,但那也是一副非常出色的画,任何人都不能不允许它的诞生。” 这么说着,我有点生气地交叉双臂,说道:“如果有谁和你说你不配画画、不准你画画之类的话,那就由我来揍那个家伙。” “倘若没人允许的话那么就由我来允许,倘若没人认可的话那么就由我来认可。”我笑着抓着他的肩膀,说道:“修治少爷只要放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幻境里买的画笔出去后还能不能用。”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说:“要不然等我们一起出去后,我在外面重新买一只给你?” 修治少爷茫然地捧着那只画笔——那大约是自我与他相遇之后,我在他脸上见过的最像孩童的神情。 茫然无措又极为惹人怜爱。 他愣愣地看着我,不知为何低声喃喃了一句:“...那是我的自画像。” 我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茫然地“嗯?”了一声。 “...了我。”修治少爷低着头,前额的发丝垂落遮挡住了他的神情,令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茫然地说:“抱歉,你说什么?” “杀了我。”修治少爷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望向我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与决绝。 -- 第57页 “就在这里杀了我吧。只要杀了我,这个幻境就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你也不用再苦恼明天要怎么办。这样一来我也逃不了了,你因为死去的孩子而施加在我身上的感情也能够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 “无论怎么看都是最优选择。”修治少爷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他大声喊道:“杀了我吧!” 一向沉默且安静的修治少爷在此刻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像是浑身布满了刺那样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他不停地发出笑声,一边笑着一边用压抑到了极点的声音说道:“...杀了我吧。”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在海水中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那样大声喊道。但实际上就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喊,那声音也已经变得嘶哑而无力。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健康且完整的人喊出来的声音才是响亮的,濒死之人的声音却一向是虚弱的,一瞬间就能够被其他人的声音淹没而消失不见。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无数声音中捕捉到了他小小的叫喊声。 “...怎么可能杀得了你啊?”我无奈地说道。 “为什么!”他紧紧地盯着我,简直像是一只被逼到了尽头的野兽,喉咙间甚至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响。 “因为我想成为你的妈妈呀。”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才是最优选择...不,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需要二选一的选择,而是唯一的、必然的决定。” 而且,你明明说着『杀了我』,脸上却露出了像是『救救我』一样的神情,我怎么可能去杀了你? 我重新抓住修治少爷小小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将他有些冰凉的手弄得温暖起来,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你的妈妈。” “不是因为你会成为谁也不是因为想要你代替谁,这仅仅只是我【小鸟幸子】想要成为你【津岛修治】的母亲,只是你一人的妈妈,仅此而已。” “......” 修治少爷像是被刺痛了那般剧烈挣扎了起来,但我没放,我紧紧地抱着他,用压抑的声音说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你没有去看呢,去看看吧,修治少爷。在那之前,我想作为你的妈妈陪伴在你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抛弃你。” 我抓紧他的手,笑着说道:“你看,我抓住你了,绝不会放开了。” 怀里小孩的挣扎力度变得微弱起来,他像是被困于牢笼中的野兽那般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似地松开了手,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那样嘀咕着:“幸子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啊...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岂不是只能乖乖跟你走了?” “外面的世界我还没有仔细去看过呢。离开了这块我所熟悉的地方,外面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呢?我对此也很感兴趣,出去看看似乎也不错。” “幸子。” 修治少爷回应了我的拥抱,他将手搭在我的身上,闭上了眼,轻声地问道:“如果我喊你『妈妈』的话,你会带我走吗?” 忍到现在,我终于快要忍不住了。我用快哭出来的表情笑着说道:“就算你不喊我,我也已经没办法扔下你不管了。” 修治少爷望着我,沉默了几秒后,他张开了嘴—— 那是大多数人在诞生之后第一个学会的音节,是全世界最轻却也是最重的声音。 “——妈妈。” 第24章 “妈妈。”修治少爷抬起头来望着我喊道。 那是全世界最轻却也是最重的话语, 轻而易举地便能够让我内心的防线溃不成军。 “......”我眨了眨眼。 啪嗒。 有什么湿润的液体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 还没等我空白的大脑反应过来过来,泪水已经先从我的眼睛里掉了出来。明明先前还想着只靠泪水和怜爱是无法守护住修治少爷的,我必须得坚强起来,但在他喊我『妈妈』的时候, 我还是没用地哭鼻子起来。 “幸子你真爱哭啊。”修治少爷看上去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要哭了。” “因为...”我哽咽了一下, 说道:“你喊我『妈妈』, 我好高兴。” 在那一瞬间, 大脑都变得晕乎乎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温热的泪水就已经溢了出来。这让我忍不住想要问:让我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让这样没用的我来当这孩子的妈妈真的好吗? 在心中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我摇了摇头,想到:既然已经决定成为修治少爷的妈妈, 那么无论怎么样都绝不能产生这种气丧的想法了。 我伸出手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我在这呢。”我回应道。 妈妈在这呢。 我将他拉起来, 伸手拍了拍修治少爷衣服上沾上的灰尘,对他说道:“快走吧, 时间快到了, 得去和卖药郎先生会和才行。” 修治少爷点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我给他的画笔, 又将藏在衣柜里的旧画笔给收了起来。 我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收拾一些钱财或药物出去,但仔细一想此处是维持着以往模样的津岛家幻境,恐怕我在幻境里想要拿什么东西出去也拿不出去吧。 修治少爷肯定也有想到这一点,但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那般将我送的画笔收起来,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 第58页 “要拿的东西都拿好了吗?”我问道。 修治少爷点点头。 我向他伸出了手, 在他握住我的手后对修治少爷说道:“走吧。” 我牵起修治少爷的手, 与他一同往外跑去。 几乎在刚打开门的瞬间, 正在寻找我们的鬼怪就瞬间涌了过来,它们用狂热与病态的眼神望着我们,诉说着对想要活下去这件事的执念。 我所熟悉的麻美小姐也在里面,她用疯狂的眼神注视着我,向我伸出手喊道:“幸子,你不是一直想要还我的恩情吗?就现在吧,把修治少爷给我们。” “抱歉,麻美小姐。”我往前站了一点,挡住了怨灵们的视线,我说:“只有这孩子绝不会让给你们。” 随着我这句话落下,原本还勉强维持着表面平静的鬼怪们立刻发疯了,各种刺耳的哀嚎与咒怨声贯穿了我的大脑,使我的头疼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鬼怪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偏执而疯狂的声音,像是在哭泣一样。 被杀死而变为怨灵的人哭喊着,而我只能望着他们,在心底说着对不起。 我想,虽然我没办法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办法主动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但与此同时我也没办法做到拯救所有人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仅仅只是幸子而已,只是想要成为修治少爷妈妈的幸子。 从充满怨恨声的亡灵之中走出一个身影——是管家。 上了年纪的老人用充满了憎恨与嫉妒的眼神望着我。 “我必须要活下去。如果连我都死了的话,那么就再也没人等拓也了!”管家歇斯底里地喊道。 拓也就是他那战死的儿子,连尸骨都没能回来。 “...我很抱歉。”我如此说道。 我悄悄地抓了一下修治少爷的手,想要暗示他等一下我拖住这些鬼怪,而他用尽全力逃跑出去。 可是修治少爷却有些固执地反手抓紧了我的手,像是闹别扭那样不去看我的眼神。 嗯,刚刚才和人家说绝不会松开你的手,现在就要他先跑好像是不太好。 我有些无奈地想到,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双手放在嘴边大喊:“卖药郎先生——!!” 还没等鬼怪们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毕竟被幸子小姐拜托了,那也只好来帮忙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来人背着药箱,穿着一身和服,脸上化着有些艳丽的妆容,明明眼神带着一种非人类的冷漠,但嘴边的唇彩却让他看起来像是在笑着一样。 他转头看了我和我牵着的修治少爷,说道:“看来你赶上了啊,幸子小姐。” 我握紧了修治少爷的手,说道:“是的,我找到了。” “那就快跑吧,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到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吧。”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小百合如此说道。 这么说着,她看了一眼我牵着的修治少爷,轻声地说道:“也许你并不想听,但我还是想说:我很抱歉,修治少爷。” 虽说白日里的怨灵们都没有死去的记忆,但小百合等人其实还是知道修治少爷半夜被鬼怪给缠上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每天都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们试图去找津岛老爷、阴阳师、巫女等等的帮助,在发现这些人甚至连修治少爷身上的不对劲都没发现后立刻选择了放弃了,明哲保身地躲在一旁看着无数个早上起来的修治少爷缠满绷带的模样。 而在半夜恢复记忆,发现除了他们十几个怨灵和唯一活着的修治少爷之外,其他东西其实都是为了维持“正常”而创造出来的身影后,意志已经彻底被死亡给扭曲了的怨灵们连心中最后的那点良善都彻底被吞没,只剩下对活下去的渴望以及对修治少爷的杀意。 无论用什么理由去掩盖也好,伤害了修治少爷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哪怕这个残酷的世界就是必须通过伤害他人才能够活下去。 想到这里,意识已经清醒很多的小百合不由得看向了我。 我茫然地与她对上视线。 我不知道的是,她其实很佩服我。正是因为了解我是个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她才那么佩服我。 似乎随便去街上找个女孩子就能够找到和我差不多的模板。不会主动伤害别人,遇到别人寻求帮助也会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帮一下。可倘若会涉及自己那么更多的是会选择明哲保身。不算冷漠可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善良。没有像津岛家那样的家世,也没有拥有强大的能力,不如说连菜刀都握得不是很好。 虽然本性有种让人很舒心的温柔但又胆怯、优柔寡断和弱小。扔进人群中捞也捞不出来。 但就是这样的我,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向那孩子伸出手时毅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就算自己摔得鲜血淋漓也想抓紧那个不停地往深渊坠去的孩子。 这份心情让小百合在佩服之余忍不住产生了一种羡慕。她也想要拥有为某样最重要的事物而付出一切的那种心情。 很可惜,在父母与弟弟都死去,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世间挣扎时,小百合就再也没有过那样强烈的心情了。虽然说着自己一定要嫁给有钱人,过上好的生活好好活下去,但她知道自己只是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之中随意浮沉罢了。仅仅只是这样就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最后死在了这种地方变为了怨灵。 -- 第59页 这些想法在小百合的脑海中浮现也仅仅只是一瞬罢了,她垂着眼,看着修治少爷说道:“无论如何请和幸子好好活下去吧。” 修治少爷愣了一下,他静静地看着小百合,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卖药郎伸手一摆,一圈画着古怪图案的符纸便绕着我和修治少爷形成一个圆柱形将我们保护起来。 “尽全力奔跑出去吧,我会拔出退魔剑斩除物怪,毁掉这个幻境。”卖药郎说道:“这个符纸能够保护你们,但你们绝不能松开手,倘若你们松开手,与此处有着较大联系的津岛修治就会被扯出来。” 听到这,我握着修治少爷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我说:“我知道的,绝不会松开手。” 卖药郎点点头,说道:“那么——跑吧!” 为了不让在这个幻境里待了一年而与此处产生较大联系的修治少爷受到波及,必须得等我和修治少爷跑出幻境外时,卖药郎才能斩杀物怪。为此他必须要替我们阻拦住大部分鬼怪,让我们能够跑出去,他才能拔出退魔剑。 在离开前,我看了小百合一眼。注意到我的目光,这个美丽的少女笑着对我说道:“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帮你也是有代价的。你自己说的哦,绝不会忘记我。如果被我发现你忘了我,那么就算坠入地狱我也会爬回来向你复仇的。” “嗯。”我对她露出一个笑,说道:“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你,我也绝不会忘记你的。” “...再见。”这么说着的我抓着修治少爷的手转身向外跑去。 “再见了。”小百合望着我们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穿过修治少爷的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客厅,穿过这些我已经熟悉起来的事物,我们奔跑着。 随后我们就看见了津岛家的大门。卖药郎提前在这里做了手脚,只要我们从那里跑出去,我们就能够从幻境里出去。 这个地方正是我刚来津岛家时踏入的地方,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让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惆怅感。 但很快我就没有这种心情了,鬼怪数量毕竟比较多,卖药郎和小百合没办法全部拦下,漏了一只像我们跑来。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被我抓着手的修治少爷。 我一惊,那只鬼怪不顾自己因为碰撞到符纸而燃烧起来的灵体,只是发疯了那般拼命地撞击着着符纸组成的圆柱体,试图通过撞击产生的震动使得我和修治少爷抓紧的手分开。 我死死地抓住修治少爷,发出了愤怒的吼声:“滚开!” “幸子...”修治少爷用柔软的声音喊道,但我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便用生气的脸说道:“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也跟着留下来,已经约好了的,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就算被迫留下来,要护着修治少爷继续与鬼怪纠缠,永永远远没办法离开这座宅子又或者说和其他鬼怪一起被卖药郎斩除,我也绝不会再放开这只手。 已经约好了。 修治少爷抿了抿嘴,像是很无奈那样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抱怨又似撒娇那般说道:“所以才说幸子你是个笨蛋啊。” 就在我准备直接整个人半蜷缩起来把修治少爷护在我底下,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爬出去,让鬼怪就算再撞击符纸壁也绝不会伤害到修治少爷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碰”一声巨响,不知从哪出突然冒出一个身影猛地砸向鬼怪,恶狠狠地拽住他,将他拉扯开我们的身边。 “芽衣!”望着那个与现在的我有八分相似的身影,我不由得喊道。 芽衣正狰狞着脸与那个鬼怪互相撕咬着,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可怕却也充满威慑力的怒吼。 芽衣用沙哑破碎的声音喊道:“走吧!离开这里。” “你不是说想要成为那孩子的妈妈吗?那就去啊!跑啊!拼尽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孩子!”芽衣怒吼道。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但你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出事!”在此时同样作为母亲的我明白了芽衣这句话的分量。 她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所以她不想让我也失去自己的孩子。这是同为母亲的我们所产生的『共情』。 “我只有最后一个愿望...请去冬木市吧。那个我成长的地方,然后——帮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对不起,我没办法回来了』。”芽衣如此说道。 已经同样是鬼怪的芽衣此刻是什么表情呢?因为她和另一个鬼怪纠缠在一起想要杀了对方,所以我没办法好好地看清她的脸。 可我明白,她大概还是很难过的吧。难过自己没能亲自回到自己的故乡,那个抚育她长大,让她从一个小女孩直至后来成长为大人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郑重地说完,抓着修治少爷的手全力往津岛家的出口处奔跑。与此同时,远处似乎传来了卖药郎的声音。 “以这『真』与『理』,开启退魔剑。” “咔嚓咔嚓。”退魔剑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轰隆”一声巨响,鬼怪们充满怨恨的声音与房屋内东西破碎倒塌的声音、刀剑挥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死亡的终曲那般凄凉又悲惨。 我与修治少爷一起奔跑着,向着外面的天空奔跑着。 小百合、麻美小姐、管家...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白日里他们对我微笑的场景。 -- 第60页 还有芽衣,那个难产死在冬日里的女孩子,那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妈妈』。 我紧闭着眼睛,重新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没有半点迷茫了。 “出去后我想改个名字。”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修治少爷如此说道。 “改什么?”我问道。 “太宰治,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修治少爷看向我的脸,寻求我的意见。 “不错啊,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一边跑一边说道,因为体力不足难免喘了几口气:“这样的话我也改个名字吧,太宰幸子怎么样?” 修治少爷转回头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嗯,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听上去就像是一家人的名字。”我说道。 修治少爷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虽然他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从上扬的眼角可以看出他很高兴。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他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那声音像是鸟的羽翼一样让我的心中产生一种柔软的情感。 “先去冬木市吧。”我说:“那是芽衣的故乡,必须得回那里一趟才行。” 必须要让芽衣的这具身体回到故乡才行。还有要对芽衣的父母说一声对不起。 掩去心中那些沉重的感情,我转过头去对修治少爷露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的笑容。 “而且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看冬木市的樱花。” 修治少爷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嗯,约好了。” 等冬天过去,春天到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吧。 我们用尽全力奔跑着,直至跑出这个虚无的幻境,跑出这个埋藏着无数已死之人的地方,跑出这个永无止境的冬日。 当脚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幻境消失了,周围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一阵夹杂着嫩叶清香的微风缓缓地吹来。 不远处树上开着的嫩芽倒映进了我的眼帘,这使得我睁大了眼,几乎落下热泪来。 春天来了。 第25章 番外 寂静的黑夜里连半点杂音都没有, 只剩下一道含着诡异笑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修治少爷,请不要再继续玩捉迷藏了, 快点出来吧。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原本这道声音还算正常,可越到后面她的声音就变得越发尖锐和刺耳,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这道声音已经全然变成了充满怨恨的哀嚎。 我才不要呢,应该说被你抓住了那才是『惩罚』,还是痛苦到绝不可能解脱的绝望之境。 躲在衣柜里的我如此想到。 一年前,父亲大人带着其他孩子们一起出去旅游,为了保证外出的安全还将家里的一些保安和佣人也给带了出去。 也就是在这时,一伙盗贼入侵了这里, 杀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佣人, 抢走钱财后逃之大吉。 想到这里, 我嘲讽地笑了笑, 一群愚蠢至极的家伙,真的以为这样逃得了吗?在霓虹这种极为重视阶级、重视面子问题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以为自己逃得了吗?更何况越是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就越需要某些东西来给那些心怀不轨的底层人员一个恶狠狠的警告。 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抓住, 被斩首示众吧。 我百般无聊地想到,反正那也已经是我看不到的事情了。 嗯?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佣人们死后的执念吸引了不知道从哪来的妖怪『枕返』, 使得整个津岛家被拖入了幻境之中, 包括当初因为生病而躲在衣柜里睡觉并因此逃过一劫的我。 家里没有人知道的是, 我在床铺或榻榻米上睡觉时都没办法好好地睡着。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忘了,只是一到夜晚,当我躺在床铺或榻榻米上睡觉时,一种令人绝望的心情总会瞬间淹没我的所有,让我几乎要发狂。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打扰别人睡觉的鬼怪缠上了我, 这才使得我在想要睡觉时都如此痛苦不堪。 为什么我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不能像是常人那般拥有安宁? 我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 可每当越发深思, 更大的绝望便会瞬间将我淹没。久而久之我便放弃了在此的思考,转而去想应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融入人群之中,成为一个『常人』。 这种方法能否消除我的不安与畏惧,我也没办法知晓,因为光是拼尽一切地去模仿常人就已经耗尽了我的所有精力。 到了夜晚独自一人时更是没办法再继续假装小丑,在床铺或榻榻米上睡觉时也会辗转反侧、彻夜不安。为了与这样无法入眠的痛苦抗争,我会在奶妈过来检查我有没有睡着时装睡,在对方离开后就直接躲进衣柜里睡。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有一股木头和药混合的味道,闻着让人有些头晕却又恰好地让我有了些许睡意。熟悉的衣物将我围起来,冰凉且柔软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河水里。我抓起校服后藏着的画笔,这使得我感到了一丝安心。 无数个夜晚里,我都是这样躲在衣柜里睡觉,而后又在第二天早上有人过来叫醒我前醒来,再次躺在榻榻米上假装还在睡觉。 再后来,奶妈嫁人离开了,没有人会特意检查我有没有睡着,我便经常在感到疲惫时缩在衣柜里睡觉。 这也导致了那天我发高烧时也是躲在衣柜里睡觉,因此躲过了盗贼们的杀害。 -- 第61页 说实话我觉得还不如让我在那一天死掉呢,真要说起来,现在这种被杀死了就会被鬼怪们拿来用作让这个幻境永远继续下去的祭品,没办法活也死不了,那真的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想着至少要试着从这个幻境逃出去才行,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吧。 我这么想着,从衣柜里爬出来,躲着到处追寻我的鬼怪,垫着脚溜到了其他地方。 就算再蠢我也不会一直只躲一个地方,要不然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今晚我躲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这里面有一扇窗,黑暗之中洒下一片月光进来。 为了不被鬼怪们发现,我远远地避开那道月光,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望着不远处的窗户,不知为何我发起呆来,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事情。 我在这个幻境之中已经待了一年,雪一直在下从来没有停过。我猜这或许是因为在幻境之中的时间一直停留在佣人们被杀死的那段时间里吧。 虽说佣人们在夜里是鬼怪的模样,可白日里他们还是维持着正常人的表象,对待我也是一如既往。 因此白日是我唯一能够去寻找如何从幻境中跑出去的时候,我经常借着这段时间在幻境里到处走。 这一年来幻境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前段时间我偶然在路边撞见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凌乱的酒红色发丝随意地散落,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了,但这并不是最稀奇的事情,最稀奇的是这个女人是我在这一年里唯一感知到的拥有活着气息的人。 从她身上的血迹来和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味道来看这似乎是个刚生产不久的女人。但不像是正常生产的,很有可能是怀孕时遭遇到了惊吓或推搡导致早产。只是这个出血量也不像是还活着的人能够流的,所以她其实是这附近某个刚死掉又不小心误入这个幻境之中的鬼魂?可她的身上又确实有着一股属于生者的气息。 我的心中不免起了些好奇心,踏着步子走了过去,我蹲在她的面前问道:“你需要帮助吗?” 其实正常人在看到她时就应该立刻去寻找医生了,可我并没有这么做,只能蹲下身来问她需要帮助吗? 可能是这一年来与亡灵和幻影相处让我感到了无聊吧,我很好奇这个似乎是不小心闯进幻境之中的女人会怎么说。 我想,她或许需要食物、衣物又或者一个医生。 听到我声音的女人抬起脸来,酒红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露出了一张布满污渍、鲜血和泪水的脸。 “...我的孩子,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濒死状态的女人这么说着,发出了狼狈不堪的呜咽声。她无意识地用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那力度大到让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被扯断。 可我连手上的疼痛都没有去理,反而在那瞬间睁大了眼。 她那副模样或许在任何人眼里都极为狼狈且丑陋吧,就像是在下水道中挣扎着的老鼠一样,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和酸臭味,布满污渍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肮脏至极。 可我望着这个女人,心中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她比教堂旁那座圣母雕像还要圣洁美丽的感觉。 她像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那双眼睛莫名其妙地有种像是火焰般炙热的温度。这一边让我产生了畏惧,一边又让我产生了可以称之为『嫉妒』的情感。 我大概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人的,平日里光是伪装成常人的模样,像是人类那样笑着就让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更别提去爱了。 所以,在那一刻,我像是想要躲避什么一样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如同发了疯那般往津岛家的宅子里跑。 我发狂地奔跑着。 由于自幼体弱多病,我没跑一会儿我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裹着雪花的寒风一吹,脸上便刺痛的发红。心脏跳动到令我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喉咙里像是咽着血一样让我连半点呜咽都发不出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停地奔跑着。 很可惜,跑到一半我便被路边的石子给绊倒,整个人猛地摔进了雪堆之中。 倒在雪堆之中的我剧烈地喘息着,因为气没喘顺又蜷缩起身体咳嗽了起来。猛地倒在雪地上,肌肤直接与雪直接接触带来的彻骨冰凉使我浑身发抖。寒冷与疼痛笼罩了我的所有感官,此时的我却完全顾不上那些。 我支撑着身体,望着这一年来一直在不停地下着雪的昏暗天空,试图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浓重的疲惫与疼痛立刻将我摁了回去。 再次倒在雪地之中的我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那般挣扎了几下,在发现无论如何都起不来后我就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不停地喘着气。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到底算什么啊? 我应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这份恐惧?恐怕连阿鼻地狱都无法形容此刻我心中的这份恐惧。 某种像是直觉般的东西告诉我,那个女人将会与我产生极为强烈的羁绊。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几乎从未出现过错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份恐惧才会像是深不见底的海那般几乎要将我溺毙。 我抓着自己的脖子,头伸到一边去不停地干呕起来。汗液顺着我的发丝不停地流下。 -- 第62页 明明此时是冬日,而我又是天生体温比较低,极少流汗的体质,可我竟然像是在烈日下被恶狠狠地晒过几个小时那样大汗淋漓,嘴唇发白得像是出现了中暑的现象。 未来的我将会与某个人产生极为深刻的羁绊?那算什么啊?实在是太恐怖了。只要一想到我竟然会对某个人产生情感,会与她亲密地拥抱与牵手,像是任何一个孩童与父母那般相处,我就感到了毛骨悚然,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幻境里哪个鬼怪拥有了什么奇怪的能力,借此来杀死我的。 侧着脸让我感到有点无法呼吸,我翻了个身,依旧躺在雪堆里望着头顶上一成不变的昏暗天空。 好痛苦、好难受、好想死。 我茫然地望着天空,心里想到:真难看啊。 我这么狼狈真的很抱歉。 这么想着,像是想要哭一样可又流不出眼泪来。脑海中恍惚间闪过了那双透着悲痛的、流泪的眼睛。 虽然抗拒、恐惧、厌恶,可我果然还是... ——想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雪地里平复好呼吸的我浑身是伤地走回了津岛家。 一个女佣刚好看到我,看见我浑身是伤的模样,她看上去有些疑惑地想要过来问我怎么了,可随后又似乎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了畏惧与迟疑。 我认得她,她叫做木村麻美,在我家已经待了好几年了。原本的她对我其实还算不错,但此时已经变为怨鬼,又在白日时什么都不记得的她似乎以为我做了什么事给鬼缠上了,因此极为害怕我,怕因为被我牵连也给鬼缠上。 为了掩饰这种恐惧,麻美小姐变得极为厌恶我。 人类是为了否定自己无法接受的东西而会去转移情感的生物。为了否定鬼怪这类生物,麻美小姐转而去厌恶我,心中产生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事才会招惹鬼怪的想法。 如果她知道那所谓的鬼怪就是她自己,麻美小姐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呢? 我如此想到。 倘若被别人知道了我的想法或许会觉得我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吧,但我也只是很纯粹地感到好奇而已。 可惜的是我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了。 毕竟麻美小姐确确实实在之前就已经被盗贼们杀死了,此时留在此处的只不过是连自身意志都被完全扭曲的怨灵罢了。 “怎么了,修治少爷。是在学校里玩,不小心摔倒了吗?”麻美小姐目光躲闪地问道。 我点点头,算是附和她的话语也没有和她多聊什么,径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那大约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那天回去后,或许是出于一种奇怪的逃避心理,我发起了高烧。之后也没有再去想有关那个人的事,可现如今又不知为何突然想起。 回忆到这里,坐在仓库里躲了一个晚上的我看着外面已经变亮的天空,心里想到画纸好像用完了,今天出去一趟店里买画纸吧。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再过几天那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名为幸子的女人便会来到我的面前。 她会向我伸出手,对我露出笑容说她叫做幸子。 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唯独那只牵着我的手的温度绝不会遗忘。 第26章 番外 幸子。 那个在前段时间误入了这个幻境的女人说她叫做幸子, 小鸟幸子。 『幸子』——我在嘴中咀嚼这个名字,她的名字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念着会让人产生一种温暖感。 幸子本质上也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这份温柔仅仅只是作为普通人而言。她也会有自私的一面,冷漠的一面,袖手旁观的一面。她并不是什么爱着所有人的圣女更不是穷凶恶极的盗贼团伙,仅仅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而已。 不知为何,我因此感到了些许的失落。 话虽如此,幸子却对我有一种奇怪的热情。我猜这很有可能是与她死去的孩子有关。 有时候我会在笑着的幸子身后看见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性鬼魂,鬼魂看起来没有什么理智,只是浑身是血地念叨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那个鬼魂虽然和幸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却能察觉到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可这样的话她们又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鬼魂又为什么会跟在幸子身后? 我猜测她们之间一定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 或许是像我曾经看过的书里讲述的借尸还魂?只是被借走身体的原主人的魂魄又还没彻底离开。 当然, 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想。我暂时没有能够去证明这些奇幻事物的有力证据。如果要有证据的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打探幸子的反应就好了。 但或许是因为察觉到这件事对幸子来说是不能去触碰的腐烂伤疤, 我什么也没有说。 幸子是看不到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鬼魂的,在对方飘荡到她身后时, 幸子依旧一无所觉地继续和我说话。 当然, 那个鬼魂也不是一直跟在幸子身后的。有时候我也会在津岛家的其他地方见到她漫无目的地游荡。 回归正题。来到津岛家后, 除了第一次她见到我时似乎因为察觉到了我本性里的一些东西而对我产生了抗拒之外,幸子总是无意识地追寻着我的身影。 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吧,她总是会在干活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无意识地想要寻找什么,当我站出来时, 幸子就会笑起来,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 第63页 我喜欢幸子的笑容, 可当她用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我时,我又会由衷地感到恐惧。 这样是不行的。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幻境里的一切一直以来是一成不变的。待在幻境的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算着时间,到今日为止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里幻境里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如今唯一的变化就是这个误入幻境的幸子,想要从幻境之中逃出去的话幸子一定是非常关键的线索。 所以...我得靠近幸子才行。 夜晚再次来临,入睡的佣人变成了鬼怪在四处寻找着我。因为想着最近的事情,我走了一下神差点被抓到,不知不觉中身上就变得浑身是伤。 甩开身后的鬼怪后,我在心里算了一下各个鬼怪现在大致的位置,可能要去的方向,最后判断出躲在上次待着的废弃仓库被找到的概率是最小的。 唯一可能会让我不舒服的地方在于——那个废弃仓库现在已经变成了幸子的临时住地,如果我过去的话百分百会遇见幸子。 自己现在这么狼狈的模样被幸子看到了真的好吗? 我不喜欢在他人的面前暴露出自己过于难堪的一面,那会让感到一种耻辱。特别是这个人是幸子时,我觉得自己大概会困窘得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吧。 可我也想知道幸子会是什么反应。这种对『普通人类』的探究迫使着我哪怕会因此痛不欲生也想要去试探幸子的反应。 这么想着,我往那个方向走去,然后看到了正在那里的幸子。 她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在认出我时又露出了那种很高兴的表情。 ...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在看见我时会这么高兴?那种表情简直像是在说只要能看见我,她就已经很幸福了。 无法理解。 我没办法拥有常人的幸福,自然也无法理解这种“光是能见到某个人就已经很幸福了”的心情。焦躁郁闷的我往前走了几步,让她能够看见我身上的伤。 果不其然,幸子脸上那种仿佛很幸福的笑容被担忧和焦急的表情给取代了。 “你还好吗?”她看着我说道:“需要我去叫医生过来吗?” 我拒绝了,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比这更严重的伤我也不是没有过。 幸子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我打量着她的表情,想着应该要怎么才能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幸子,而是因为我会本能般地讨好他人,让他人在我面前露出笑容。别人不高兴的表情在我眼里都像是在责备我那样令我痛苦不安。 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濒临死亡,需要好好呵护的小鸟那样。 唉,真要说起来,幸子才是那只“小鸟”吧? 在我试图说点什么让幸子重新高兴起来时,她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可是痛还是会痛的吧?” 我沉默了。 是啊,痛还是会痛的。无论受过多少次伤,受过怎样严重的伤,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忍耐疼痛。 每当我必须忍耐疼痛时,所有负面的情感便会达到顶峰。 只是不能否认的是,疼痛确实能让我产生一种『活着』的感觉。 我时常会产生:“哎呀,我还活着吗?难不成已经死去了?”的想法。可当疼痛涌遍四肢五骸,令我颤抖不已时,我又会想到,我果然还活着啊。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感受到这样的疼痛吧?这是唯一能够将虚幻与真实区分的方法。 见我沉默下来,幸子安抚了我几句,带着我去包扎伤口。在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我的伤口时,我强迫自己不去闪避,像温驯的家猫那般垂着眼乖巧地任由她摆弄。 我不想在幸子的面前暴露出更多难堪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复杂的心情,幸子和我说起话来,她说她的故乡冬木市的樱花非常漂亮。 樱花啊,我努力回想了一下。 幻境之中的景色是一成不变了,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被关在幻境里已经有一年了的我也不太记得那粉色的花瓣盛开时是什么模样了。 但能够让幸子露出那么高兴的表情,那一定是非常、非常漂亮的樱花吧。 我在空洞的内心中描绘那副美丽的场景,可无论用怎样华丽的词汇去堆砌,我发现自己都没办法去想象那副场景。大抵是因为内心空洞阴暗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心中拥有那样美丽而温暖的景色吧。 好想亲眼看一下幸子所说的樱花。 这么想着的我在离开幸子的住处后不久又兴冲冲地跑了回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樱花。 幸子哭笑不得地跟我说现在还没有樱花,要等春天来了的时候才有。 可是这个幻境之中的春天是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呀——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笑着看着幸子。 幸子跟我说,在樱花树下吃东西,食物也会变得美味起来。 不知道本就很好吃的蟹肉在樱花树下吃时又会变得怎么样?会让人光是尝一口就觉得幸福得想要去死吗? 我对此充满了期待,在回去的时候难得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还在母亲大人肚子里的时候。 其实我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不亲密,我很少见她,我们俩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如今的我会做起这样不可思议到堪称猎奇的梦来。 -- 第64页 我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儿,蜷缩着睡在那个令人安心的地方。 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 就像是还未出生时躺在妈妈的子宫里一样。温暖的羊水浸透了整个身体,从上方传来了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有双手温柔隔着层肚皮温柔地抚摸着我,那双手带着似曾相识的温暖的温度。 好想一直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也不要再出去了——当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撕开了肚皮,将我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不!我大声尖叫着,不要! 就让我一直一直待在那里吧,不要让我出来! 那个可恶的、将我从肚子里拽出来的凶手含着热泪露出了幸福又快乐的笑容,她抱着浑身是血和脏污的我,用充满爱意的声音喊着。 “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修治少爷!” …… 醒来后的我果不其然发了高烧,明明浑身都发烫,我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因为寒冷而不停地发着抖。 人有选择活着的权利可也应当有选择死亡的权利。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无异于来到了比阿鼻地狱还要苦痛的深渊。可有人却为我的诞生而感到了幸福,这难道是哪个神给我的折磨吗? 不严重的说,梦里那个幸子在我眼里变得如同恶魔那般可憎。 过来喊我起床的佣人发现我发高烧后便匆匆忙忙地跑去找了管家过来。之后的事情不提也罢,房间里堆了一群人后,幸子也过来了。管家让幸子留下来照顾我,在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后,我和她聊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我故意假装入睡,在她过来替我解开绷带时让她看见我浑身的伤。 闭着眼听着身旁猛地急促起来的呼吸,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撕开成两半,连内里的内脏、骨头以及肉.体最深处的灵魂都被拽出来赤.裸地暴露在幸子的面前。 我在绝望与痛苦之余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报复性般的畅爽和快乐。因为这种报复性般的快乐,我想要疯狂地哈哈大笑出声,可是又因为那种痛苦与绝望,我又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地狱之中。不,恐怕连地狱也没办法描述出我现在十分之一的痛苦吧。 离我远点吧!不要再接近我了! 我在内心深处大声地喊道:就这样放着我不管吧! 被我视作恶魔的女人露出了非常难过的表情,而装睡着的我却因此感到五雷轰顶。 幸子离开后,我坐起来望向窗外。 昨天站在窗户边的我看见幸子正在那里收拾衣服,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但做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道身影我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眨了眨眼,将心中那股冲动压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干的。 果然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拥有泪水这种东西的——我为此感到了安心。 与此同时,一种惶恐与害怕涌上了我的内心。 为什么我没有哭呢? 自拥有思考能力到现在,我似乎从未真正地哭过。就连我以前的奶娘也说我幼儿时期很少哭,安静得不像是个婴儿。 从前我因此而感到了害怕,害怕自己在众人眼里是奇怪的。为了掩饰这种奇怪,在应当哭的情况下我总会哭得不能自已。 大家都以为那是我真实的眼泪。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怪物』为了能够融入到人类之中而扯上去的虚假面具罢了。 我想,我大约是没有眼泪的,泪水在很久之前大概就被神明收走了吧。 刚刚那股想要流泪的冲动大约也只是错觉。 拖着浑身是伤且正处于高烧之中的身体,我从床上起来,爬进了已经让我无比熟悉的衣柜里。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放着我前几天画出来的自画像,我将它拿起来放在腿上。 望着自画像上可怖又扭曲的脸庞,我像是很高兴却又像是很难过那样笑了起来。 我躲在衣柜里继续画着那副属于怪物的画。我已经习惯了在狭窄和黑暗的空间里画画,虽然眼睛会有点不舒服但过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握着手上已经快要磨损殆尽的画笔,不停地画着画。 画笔在纸上发出了“刷刷”的清脆声响。 在白日里遗忘自己死去之事,过着一如既往生活的亡魂们曾笑着对我说:“修治少爷真是喜欢幸子啊。” 他们是错的。 我并不喜欢幸子,相反,我对她有着一种近乎憎恨的心情。 唉,实在太无趣了。世人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会大谈特谈,假装自己极为博学和看懂人心,实际上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么想着的我感到了一丝困意。毕竟夜晚一直在躲鬼怪的追踪,我能够睡觉的时间也就只有白日了。 我蜷缩起来,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被衣物围起来的感觉让我感到了些许安心,我望着手里拿着的破旧的、磨损的画笔,不知为何想到,如果我在她的面前被鬼怪追赶,她会直接扔下我不管吗? 就这样扔下我不管,让我彻底坠入深渊之中也不错。 这么想着,我闭上眼小小声地喊了一句。 ——“幸子。” ——『妈妈』。 第27章 番外 “给我滚开——!!” -- 第65页 “给我从修治少爷的身边滚开!!” 我茫然地站在后方, 看着幸子像是一头凶狠的母狮子那般以完全保护性的姿态站在了我的前方。 为什么要管我?明明扔下我不管,自己逃出去就好了。 我如此困惑地想到。 在幸子来到医院后, 我特意让她留了下来。但那绝不是出于小孩子对医院的恐惧,仅仅只是我坏心眼地想要试探她罢了。 如我预想的那般,看见鬼怪的幸子果然害怕极了。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她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幸子怕得浑身都在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小鸟那般可怜。 在发现鬼怪的目标只有我一个时,救回一命的幸子看起来却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像是要哭出来那样。 说起来幸子真的很爱哭啊。 一边躲过鬼怪攻击的我一边想到:正确来说,是面对我时总是很爱哭。 在和其他人说话时,幸子总是浅浅地笑着, 哪怕说到令人难过的事情也只是垂着眼一副沉默的模样。 唯独在面对我时, 她总是会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不清楚也不想深思。 我总有种如果自己继续深思下去就会因此变得越发痛苦的预感。我不喜欢痛苦, 所以我逃避了这件事的答案。 不管怎么样,特意让幸子留下来陪我, 让她第一次见到这般可怖的鬼怪,面临着濒死的痛苦后我又特意在她面前跑开让鬼怪追着我一人离开。 我是故意的。我明白人类第一次面对鬼怪时可能还会有勇气去对上, 可在面临死亡之际又死里逃生后, 那份勇气就会消耗殆尽, 只剩下对生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恐惧。平日里再勇敢的人在面对这样的情景后都会变得懦弱起来,更别提是本就性格软弱的幸子了。 她一定害怕极了吧,就算因此扔下我不管自己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 我以为她会逃跑的,我以为她会扔下我不管的,我以为她会就这么离我而去的。 可她没有, 幸子她没有。 幸子站在我的前方, 如同一头野兽那般张牙舞爪地扑向鬼怪, 仿佛在这一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从一个普通人蜕变成了胆敢与鬼怪直接对上的强大之人。 ...可她的腿在抖啊? 明明自己也害怕得要死的幸子死死地缠住了那东西,大声喊着让我快跑。明明她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溢满了对生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恐惧,但她还是来了,来到了我的面前,让我快点逃跑。 面对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况,我愣住了。在这瞬间,本应该属于本能的呼吸也让我觉得无比艰难与痛苦。 为什么? 幸子的手被那东西给弄断了,软趴趴地垂了下来,鲜血顺着她的身体不停地往下滴落,掉在地面上发出了像是哭泣一般“滴答滴答”的声响。 为什么? 幸子的脚也断了,但她依旧狰狞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用嘴死死地咬住那怪物,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嘴里溢出来,那双眼睛溢满了足以灼烧任何人的光亮,仿佛她在做一件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物。 为什么啊,幸子? 我无法置信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神情。 为什么你要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杀死我?幸子。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她就在不停地杀害我,让我品尝到了无数次濒死的痛苦滋味。 包括现在也是,明明濒死的是与怪物在斗争着的幸子,我却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拿着刀不停地砍向我,令我无数次因为害怕与恐惧而想要逃跑。 幸子拖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快,外面的天色便逐渐变白了,只是已经意识不清的幸子估计很难察觉到这点吧。 天亮了,夜里的一切全部褪去,包括那个将我们拖入梦境之中的鬼怪。所有的一切恢复回白日的模样,连幸子身上的伤也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了,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那样,但我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对幸子有着一种近乎憎恨的心情,可当我发现她没事时,我又松了口气。 我沉默了半会儿,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她心脏处的位置——“扑通扑通”,她的心还在跳呢。 我莫名地感到眼眶一阵热意,虽然没有流下泪来却产生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心情。 大概是被爱哭的幸子给传染了吧? 我平复下心情,垂着眼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过去的幸子,心里想到:明明对你来说,普通人那方的世界才是『正确』的吧? 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闯进我的世界呢? 如果是幸子的话,她一定会说:“因为听到了你的呼救声,所以没办法放下你不管。”吧。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求救也没有求救过啊。我有些茫然地想到。 昏迷过去的幸子没办法回答我的困惑,而我也没打算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给她。 我引导幸子让她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看见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心不在焉地想到:这样对幸子来说是最好的吧。 不用再为现实的苦痛而挣扎与烦恼,只要待在这里过着平凡无奇的生活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觉得心里像是缺失了一大块那般空洞。从整个世界涌过来的海水像是要杀死我那般令我无法呼吸,当海水通过心中缺失的那块地方时,一种浓重的疲惫和绝望令我抬不起半点精神。 -- 第66页 幸子跟着管家离开后,站在窗边望着她离去背影的我面无表情地想到:这样就好了,不要再接近我了。 又过了一天,管家过来带我回家,而我难得地产生了些许期待的心情。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想着不要再让幸子靠近我了,但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我却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思念着幸子。 我压抑着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心情,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又平静的模样向幸子说话。 我应该没有暴露什么吧?我小心翼翼地想到。 和幸子聊了一会儿后我就回去自己的房间,可当房间里的一切倒映进我的视线之中时,我又愣了一下。 我是个比较敏锐的人,房间里看似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我还是一眼看出了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不应该啊,津岛家里的佣人应该都很清楚我不喜欢有人随意进出我的房间。也正是因为这种潜意识的残留,哪怕到了夜晚他们变成鬼魂时都很少来我的房间。 如果说津岛家里还有谁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那么就只有幸子了。 我沉默了半会儿,打开了我那小小的衣柜,翻开校服后看见了藏在后面的那支有些破旧的画笔。 与我离开前相比,画笔被挪开了几厘米。对方也许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将其放成原本的模样吧。可惜的是,就算只有几厘米的微差我也能够看出来。 幸子果然来过我的房间还看见了我藏在衣柜里的画笔啊。 当看见我的画笔时,她会是什么心情?会觉得我好笑吗?会觉得我不该折腾这种无趣的东西吗?亦或者将这件事告诉给管家或在幻境里只是幻影的父亲大人? 明明知道幸子不是那种人,我却还是忍不住抱着最深的的恶意去揣测她的想法。在恶意揣测后又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深深的厌弃。 啊啊,我这个人真是糟糕透顶。 在准备去找幸子的时候,我遇到了父亲大人。 当然,这个父亲大人只是基于现实的那个而创造出来的幻影罢了,现实的父亲大人大概在知道津岛家这边的宅子被屠了后就带着其他孩子和佣人搬去了新的住址吧。 可当这个幻影顶着父亲大人的脸,困扰地说道:“你就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吗?就像你的哥哥们那样。”,我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被扔在了血池里忍受十八般折磨。 内心深处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大声呐喊着:“我也想啊!” 倘若能够像常人那样不用在夜里辗转反侧、日日寝食难安,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不会忍受这样的苦痛,每夜都能安然入睡,不用再为绝望与痛苦所忧愁。 ——可我做不到。 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这么痛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而我之所以会做不到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吧?因为从一开始我的诞生就是一件错误,所以才会与常人如此的不同。 幸子拼尽一切想要安慰我,她紧紧地拥抱着我,像是在祈祷着自己能够替我承担一切那样。 可不管是我亦或是她都非常清楚,这世间并没有谁是能够替另一个人承担一切痛苦的。 这件事似乎深深刺痛了幸子那颗柔软的心。 自那天以后,幸子开始想要躲避我。 望着这样的她,我一边想着这样就好一边又像是在撒娇那样说道:“等到冬天逝去,春天来临之时,两个人一起去看冬木市的樱花吧?” 明明知道在这个幻境中的冬天是永远也不会过去的,明明知道幸子是不可能会带我去的,我还是近乎执拗地向她伸出了手指想要拉钩。 我究竟是在想什么呢?恐怕连我自己也搞不懂吧。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确实是在撒娇吧,哪怕承认这一点让我有点害羞。 但也仅此而已了,我已经不想再去靠近幸子,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是被鬼怪们杀死,不得已变成活不了也没办法死的怪物也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就这样吧,断开我们的联系,我如此想到。 明明想要就这么离幸子离得远远的,可当我在夜晚听到她的惨叫声时又忍不住跑了过去。 她似乎做了可怕的噩梦,在看见我之后忍不住向我倾诉,意识不清地和我说了许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她说:“我的孩子死了……但那不是我的孩子,我是明白的,我明明是明白的,可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嗯,我知道的。 我抱着她如此想到。一开始幸子会对我这么在意也是因为那个孩子吧?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幸子看也不会看我一眼——我如此恶意地揣测着却又因为这份揣测而感到痛苦。 幸子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才没办法放任我不管。可我没办法也做不到变得像她那样。 这么想着,望着再次睡过去的幸子,我离开了那里。 我本以为这次是真的最后了,我也已经厌倦了这一年来不停的躲藏,觉得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可我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的夜晚来临,幸子会直接从房间里走出来。 听着外面传来的吵杂声,我想着能够做出这种事的想必只有幸子吧。 我沉默了半会儿,躲进了衣柜里。 -- 第67页 狭小黑暗的空间让我感到了熟悉的安心,我蜷缩在衣柜里,想着这里就像是在妈妈的肚子里一样。 幸子她会来找我吗? 当我就要这样陷入永不结束的梦境之中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时的我猛地惊醒,像是刺猬那般浑身紧绷了起来。 不要过来!我在内心大喊着。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不要过来!明明只要放着我不管就好了! 脚步声靠近了。 我不想从这里出去!像是回到了那个梦境之中那样,我在心中大声尖叫着。 滚开!不要再—— 衣柜被打开了,有些许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我像是被火焰灼烧了那般颤抖了一下。 “哎呀,被抓到了呢。”我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明明知道这样说会让幸子受到伤害却还是直白地说道:“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幸子。” ...求求你了,回答『是』吧。 我近乎绝望地想到。 幸子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表情温柔而悲伤,她总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就像我是全世界最为珍贵的珍宝那样,这令我感到了痛苦,想要离她离得远远。 幸子恨着我吗?否则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神情一边又一边地杀死我? 求求你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无数次温柔地杀死我的幸子凑过来拥抱住了我,她说:“一起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吧。” 被紧紧拥抱着的我睁大了眼。 梦里的幸子将浑身是血和脏污的我从肚子里拽了出来,用幸福又快乐的笑容笑着对我说。 “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修治少爷!” 而现实里的幸子将我从那小小的衣柜里拽了出来,用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那样诉说那天定下的本应该永不实现的约定。 无论我怎么抗拒、逃避甚至是仇视,幸子依旧固执地将我拽了出来,哪怕自己也因此伤痕累累,她依旧用笨拙的笑容对我说道:“因为我想成为你的妈妈。” 恍惚间,内心那个怪物仿佛在那一刻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尽那样不停地哭泣着。 我闭上眼,与幸子拥抱。 她的肩膀很窄,并没有曾经看过的书里所说的那样宽大得令人安心。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是拥有这样窄小肩膀的人会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将我从泥潭之中拉起来。 如果我喊你『妈妈』的话,你会带我走吗?幸子。 你会无比高兴地将我带到这个人世对我说:“我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开心”吗? ——幸子。 我温柔的、笨拙的、软弱的又爱哭的幸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丢下我的幸子,约好要和我一起去看樱花的幸子。 ——“妈妈。” 我最重要的妈妈。 第28章 “冷吗?”我担心地问道。 修治少爷——不对, 现在应该叫做阿治,阿治摇了摇头, 说:“不冷。” “真的?”此时是早春,天气还是有些寒冷,阿治的身体又比较差,我怕他会感冒。 因为我的担忧而穿上一层厚厚衣物的阿治叹了口气,说:“真的不冷。” 此时的我们正准备前往火车站,至于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在火车站,那还得从我们离开幻境的时候说起了。 从幻境之中逃出来的我们转身一看便只看到了已经废弃的津岛家宅子。没过一会儿,卖药郎背着一个药箱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我立刻明白内里的幻境多半已经被斩碎了, 至于留在幻境之中的鬼魂们自然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我不免感到了些许惆怅, 特别是想起芽衣和小百合、麻美小姐她们, 我心中那股惆怅便像是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堆积在我的心中。 修治少爷抬着头看我,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我知道他有些担心我。我冲他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我望向卖药郎, 客气地说:“卖药郎先生, 真是麻烦你了。”他本可以在得知『形』、『真』、『理』时就直接拔出退魔剑斩除物怪, 却在我的哀求下不得已拖延了一段时间让我带着修治少爷逃跑。原本如同贵公子那般的俊美男人在此时也变得有些狼狈,化着艳丽妆容的脸上沾上了灰尘和鲜血。 “没什么。”卖药郎垂着眼,依旧是以往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轻飘飘地说:“说起来,你们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吗?” “嗯, 我们要去冬木市。”我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弄到后面去。 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先去冬木市。因为约好了要一起去冬木市看樱花, 而且也得替芽衣回一趟她的故乡。 还有一件说起来比较令人感到羞耻的事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寻求一下芽衣父母的帮助。当然, 就算被拒绝了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只不过是一个霸占了他人身体的小偷。芽衣还为了帮我而彻底留在了那个幻境之中,最后被卖药郎消灭。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拉不下这个脸去寻求帮助吧,可如今有修治少爷在我身边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我也得拉下这个脸去求助才行。至少得让这孩子能够去学校上课,过上平静的生活。 为此我什么都能做。 “卖药郎先生呢?”我问道。 -- 第68页 “我会去寻找下一个物怪所在的地方。”卖药郎说道:“不过你们是要去冬木市?”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地问道。 卖药郎沉思了半会儿,说:“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只是那块地方似乎有些比较神秘的东西,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在那里久留。” 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清楚卖药郎嘴里『比较神秘的东西』是什么,难道说又是鬼怪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将卖药郎的提醒记在了心中,向他表示感谢:“我知道了,谢谢你,卖药郎先生。” 卖药郎摇头,看了眼我牵着的修治少爷,说:“冬木市里的情况暂且不提,你们想好要怎么去冬木市吗?” 我在心里感叹卖药郎先生虽然看上去极为冷淡,却意外地非常热心。或者说,从他向我抛出那两个问题,问我要直接逃跑还是带着修治少爷一起跑,而我选择了修治少爷并且说了“如果他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的话,那么我就陪他一直在这里。”这样的话后,卖药郎先生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温和起来。 这个看起来像是妖怪一样古怪又冷漠的男人意外地很有这样作为『人』的柔软一面啊。 不过应该要怎么去冬木市一事也确实让我感到了困扰。果然应该要先在这附近找一份工作吗?要不然别说路费了,连路上的伙食费都变成了一个难题。 修治少爷拉了拉我的我的袖子,在我望过去时说道:“如果是在烦恼这个的话,不如我们先搜一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用的?” 我望向已经变得破烂起来的津岛家住宅,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说道:“对呀!” 最开始那帮盗贼虽然抢夺了津岛家的东西,可他们毕竟带不走所有东西。而盗贼将佣人们杀死并逃之夭夭后,津岛家就被佣人们死后的怨念拖进了幻境之中,所以也没有别的人过来“捡漏”,说不定就会有些东西留着可以给我们用呢。 我不由得夸奖修治少爷,高兴地对他说道:“你真聪明!” 修治少爷眨了眨眼,浅浅地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腼腆。 看出我们已经决定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卖药郎笑了一下,说:“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我应了一声,说:“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卖药郎先生。” 卖药郎挥了挥手,背着那个药箱离开了这里。 而我则是与修治少爷对视了一眼,笑着对他说:“好了,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吧。” 话是这么说了,可当看见屋里的惨状时我还是差点呕吐出来。 原先在这里的佣人们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也许是跟着鬼魂一起被卖药郎给斩除了,这方面的事情我也不了解。可不管怎么样,房屋里依旧到处都布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空气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和腐烂臭味,尸体虽是不见了,可地面上依旧散落了一些零碎的、似乎已经腐烂的肉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就想先捂住修治少爷的眼睛,可他近乎执拗地拉开了我的手,用有些苍白的脸色说道:“我没事,幸子。” 无论修治少爷是一个再怎么早熟的孩子,他毕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此时的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看起来也是被吓到了。 我着急又心疼,想要推他出去,自己去找有没有用的东西,可修治少爷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我叹了口气,头疼地想到:也许是因为和修治少爷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以往会特意掩饰自己的喜恶,沉默地去迎合别人的他已经不会再特意这样做了。可太固执了果然也让人很担心啊。 我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说道:“修治少爷,你先离开这里,出去外面站一会儿好吗?我很快就出来。” 修治少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不说话。 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满?可我实在是不想让他面对这种事情,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试图哄哄他,却见修治少爷垂着眼低低地说了句:“...阿治。”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 修治少爷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还是透露出一股固执,他说:“不要再喊我『修治少爷』了,喊我『阿治』吧?” 说着,像是想要解释什么那样,修治少爷又继续说道:“等离开津岛家这里,到外面去时,你一直喊我修治少爷,被别人听见了,其他人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确实是这个道理。我看着修治少爷——阿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那...阿治?” 阿治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应了一声:“在呢。” 所以他刚刚是在不满我的称呼吗?我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好吗?” 阿治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笑了笑,打趣地向他伸出小拇指,说:“约定好了?” 阿治“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头,伸出小拇指和我勾了一下,说:“嗯,约定好了。” 这种只有我们两个人懂的小玩笑让我们刚刚有些僵硬的气氛也变得缓和起来,原本被屋子里的场景弄得差点呕吐出来的我也稳定了下来。在拉钩约定好之后,我们兵分两路去寻找能用的东西。 -- 第69页 阿治去的是自己的卧室那一边,我去的则是佣人们聚集的这一边。 我一边走着一边为所到之地皆有的血迹感到触目惊心,哪怕是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的人,看见这幅景象也一定能够猜想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痛的事情。 特别是芽衣还曾在幻境之中给我看了佣人们被杀害前的记忆。明明大家只是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还站在一起放松地闲聊,可下一秒就被杀害,变成了尸体堆中的一员。 所有的苦痛与快乐仿佛都在此被掩盖掉,除了个别的至亲之人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 我为此感到了难过。就算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听到这样惨案的发生也令人伤感。更别提我还曾在幻境中与这些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是曾在这个世界中奋力地挣扎过却又被无情地扔下地狱深渊之中的人。 我很幸运地得到了第二次生命还遇到了令我不再迷茫的重要存在,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的。他们挣扎着,哀嚎着,流泪着,而后又彻底地坠入了深渊之中。 我低着头为曾在幻境之中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们哀悼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甩去心中那些伤感,去翻有没有能够让我们俩用上的东西。 首先,我们俩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一个是才八岁的小孩,所以我们拿不起太多东西,必须要尽量挑选最有用的才行。 真要说起来,就算拿得起也不能拿太多东西。毕竟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一起走在路上,手里还拿着看上去相当值钱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对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快看!我们是两只很好宰的大肥羊!快来宰我们!” 嗯嗯,这样的话等一下也要和阿治乔装一下,还有尽量去人多的、有妇女儿童在的地方,要不然和阿治刚走出去不久,两个人就一个被拐卖去歌舞伎町或吉原那种地方去,另一个被拐卖去买卖器官或者别的什么,那我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现在的确处于比较混乱的时候,必须得谨慎一点。我如此想到。 我走向了自己在幻境时的的“房间”。 津岛家是整个屋子被扯进了幻境之中。而当时意识不清的我刚好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幻境之中。这里要提一句的是,在进入幻境之中时,我是确确实实在津岛家里住宿的。 如果从没有进入幻境的第三者的角度来看的话,大概就是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还对着空气说话吧。期间我还以为自己去了学校和医院,实际上我根本就只是在津岛家的宅子里到处转圈。 这么想想还挺恐怖的。 我身上这件衣服还是麻美小姐拿来给我的,是本来就处于津岛家的衣服。也许在递给我时还是很干净,而我也每日都有换洗衣物,但在这间布满血迹和臭味的宅子里待久了,衣服上难免也沾上了臭味。 等一下还是烧点水洗个澡再走吧?津岛家里的一些东西应该还是可以用的。虽然洗完后又得拿点东西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来避免他人的瞩目,但总得先洗一洗身体,避免出现卫生健康问题。 我在心里对小百合说了几声对不起,随后从她的衣柜里翻出了几件看起来不太起眼的衣物出来。幸好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很干净,没有被外面的血迹给弄脏。 我看着衣柜里另外几件看起来穿得次数并不多、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的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百合。 我摇了摇头,继续寻找着能够用到的东西。 最后我也只翻到了几张比较零碎的纸币,津岛家里比较贵重的东西基本都被当初的盗贼们抢走了,没抢走的也被他们给砸了。 更何况我和阿治都不想引人注目,绝不可能大摇大摆地那写招摇的东西。 搜完自己那一边的东西后,我去找阿治。阿治早就在等我了。看见我走来,他肯定地说道:“幸子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为被直接点出来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没等我说什么,那边的阿治就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因为想要偷偷买画笔和纸,所以我一直都有存一些私房钱哦。” 我眨了眨眼,惊讶地说:“那样好吗?那不是你为了买画笔和画纸存的钱吗?”就这样拿来用,我会有点过意不去。因为很清楚阿治很喜欢画画,那些钱肯定是以前的他小心翼翼地存下来的吧。 先前也说过了,津岛老爷就算再有钱也不是那种会让小孩子随意花钱的人。虽然孩子们的日常用品和所需都是极好的,但绘画所带来的费用很明显不是会让老爷支付的必需用品。想要画画的话,阿治必须背着自己的父亲小心翼翼地存钱,这期间的努力不用想我也能够明白。 “反正幸子你以后还会帮我买的吧。”阿治不在意地说道。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应该先为他的信任而感到开心还是为他无意识间透露出来的金钱方面的大手大脚而感到苦恼,最终我还是笑着对他说道:“毕竟阿治可是要成为大画家的。” 阿治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起来,小孩子会无意识地模仿父母的行为吧?我记得阿治以前并没有不好意思时摸鼻子的习惯,所以是无意识地在模仿刚刚的我吗? 我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忍不住捂着嘴“噗噗”地笑了起来。 -- 第70页 ...总感觉哪怕是这样微小的事情也让人好幸福。 我将阿治陆陆续续存起来的钱和自己翻出来的零碎的钱凑在一起,觉得我们一起省吃俭用一点应该能够撑到冬木市那里。等到了冬木市的时候我再去那里找一份工吧。 本来我是想着直接在冬木市那里定居下来也不错。根据芽衣的记忆,冬木市是一个位于极东霓虹的一个海滨小城。天气总是很暖和,家附近的樱花也很漂亮。可卖药郎先生的提醒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安,我想了想,选择相信卖药郎先生。 毕竟卖药郎先生在一些玄乎乎的事情上应该是比较专业的,还是多听专业人士的话比较好。 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尽量说服芽衣的父母离开那里。可能会有些困难,毕竟从芽衣的记忆来看,她的父母都是非常固执的人,但总得试试。 我又去阿治的房间里拿了几件他应该用得上的衣服,一起整整齐齐地叠到小包裹里。 我烧了点水让阿治去洗个澡,而我则是去整理东西。 说起来,鬼魂们自然是什么都不用吃的,可我和同样被拽进了幻境之中的阿治是在吃什么呢?看了一眼津岛家后方的田地,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幻境里吃鬼怪们种出来的东西...总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只是我稍微有些惆怅。佣人们在死去后,怨念将整个津岛家笼罩在幻境之中,白日里忘却自己死去的事情,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常生活的他们依旧好好地照顾着津岛家后方的一大块田地。可这次幻境消失,我和阿治也准备离开这里了,恐怕这块田地很快就会荒废吧。 这么想着,我叹了口气,在田地里摘了一些东西拿去洗,打算到时候在路上当做干粮来吃。 阿治洗完澡后我也去烧热水洗了个澡,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股刺鼻的铁锈味和腐烂味,只是待久了的我觉得自己的嗅觉已经失灵了也就没有刚刚那种想吐的感觉了。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等阿治洗完澡后,我也去烧热水洗了澡。因为很清楚接下来很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洗了,我洗得格外用力和仔细。 当我洗完出来的时候,看见阿治手里拿着那只他很珍惜的、破旧的画笔,我叮嘱了一句:“要好好收起来哦,等一下出去外面很多人的,要是弄丢了就不好了。” 阿治认真地点点头。 看见他那只画笔时,我又突然意识到,我当时在幻境里的“店铺”里买的画笔果然也是虚假的,之后要重新买一支画笔才行。 我暗地里将这件事放在重要的计划上。 阿治说:“我刚刚出去看了一下。果不其然这附近已经没有人居住了。”本就是战后比较混乱的时候,津岛家用人被盗贼们屠杀后变成了附近闻名的鬼宅,据说接近这里的普通人都会发狂而死。原先住在这附近的人自然也就都搬走了。 “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以防万一。”阿治冷静地说道。 他开始在我的面前表露出一些不像平常孩童的冷静和敏锐,我自然不会因为阿治的年纪而轻视他,我说:“嗯,好的。等一下我们拿点泥土擦一下脸吧。” 太干净了也很引人瞩目,还是尽量弄成灰尘扑扑的模样最适合。 “...泥土啊。”阿治露出了有些嫌弃的表情。虽然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但阿治其实是个很在意自己形象和外表的人。 我无奈地哄他:“忍一下?到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 “幸子你这种哄三、四岁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现年八岁的阿治无奈地说道。 哎呀,一不小心犯了做父母最容易犯的毛病:一不小心用哄小孩的语气和孩子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可是正处于想要快快长大,不想再被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我交叉双臂,苦恼地说:“大概是因为阿治你现在实在太瘦弱了?”他现在的身形的确不像是个八岁的小孩子。 我在心里不由得将“阿治养胖计划”给提上日程。 弄好东西后,我和阿治都披上了大外套,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和头发都弄得灰尘扑扑的。两人一人一个小包裹,也没有装别的东西,只各自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我的包裹里额外装了一些纸币和干粮。两人再各自拿着瓶子装水。 其余的我们也带不了,只能这样了。 在准备和阿治离开这间宅子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它,闭上眼,双手合十。 哪怕知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地狱或天堂,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们在死亡时能够获得安宁与平静。 与此同时,我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因为“习惯了”、“见多了”“与自己无关”之类的理由而忘却对无辜枉死之人的尊重与悲伤。 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身旁的阿治也做出了和我一样的动作,我有些疑惑,但还没等我说什么,阿治就先行和我说道:“幸子是在为大家祈祷吧?” 我点点头,眼神恍惚地望着已经废弃了的津岛家宅子,想起在幻境之中的那片繁华景象,我叹了口气,说:“无论怎么样,死亡都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明明他们都还努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 阿治顿了顿,扯了扯我的袖子。 “嗯?怎么了?”我将心中那种沉重的心情压了下去,用笑容面对阿治。 -- 第71页 阿治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如果我死了,幸子也会为我感到悲伤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再次将这孩子抱入怀中,我说:“如果阿治死了的话,我一定会哭得停不下来吧。” 阿治“噗噗”地笑了一声,调侃地说道:“毕竟幸子是爱哭鬼。” 我无奈地笑了起来,说:“没错,毕竟我是爱哭鬼嘛。” “为了不让爱哭鬼幸子哭得停不下来,我会努力活下来的。”阿治垂着眼,像是有些悲伤却又像是有些高兴那样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呀。”我笑着说道。 “如果幸子死了的话,我也会很难过的。”阿治又突然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想到:很多自己想要去死的人却都又会为身边之人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与痛苦。 “这样啊。”我说:“那我也会努力活下来的。”我向他伸出了小拇指,抬了抬头,说:“拉钩?” “拉钩。”阿治很高兴地伸出小拇指和我拉钩。 “那么,走吧。”这么说着,我向他伸出了手。 阿治抓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个一起离开津岛家,向着远方走去。 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在人生这条漫长的、漫长的道路上。 第29章 “这位小姐要去哪儿?如果要坐火车去别的城市, 我建议你还是...”说话的男人还没说完,我就有些粗鲁地打断了他,说:“不用了, 我丈夫在那里等着我呢。” 男人顺着我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后方, 那里站着一个略显壮实的大汉, 看那副神情似乎是在等人。 男人怀疑地看了一眼那个大汉,看见我伸出手要把对方叫过来时, 男人赔笑了几声,说:“不知道您的丈夫就在旁边,我这就走。” 望着对方干脆离开的身影,我松了口气,看向被我牵着手的阿治,有些无奈地说:“幸好他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呢。” “是啊, 幸好呢。”阿治也有些头疼地说道。 要是又跟刚刚一样突然闯来一个陌生男人拽着我的手说我是他离家出走的妻子/拐走他家小孩的女佣/背着父母跟其他人偷跑出去又怀孕生子的姐妹,那我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虽然很清楚现在外面很乱, 可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是没有想到的。我望着好几个躺在路边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心中产生了些许兔死狐悲的伤感。 当然, 我根本不认识那个我说是我丈夫的大汉, 只是随口拿他当做挡箭牌挡住刚刚那个一看就心术不正的男人罢了。幸好那个被我指着的大汉没有注意到我们,要不然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想去冬木市,至少得来火车站才行。我带着那点零碎的钱, 一路上又是问路又是不停地计算钱还能用多少,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来到了火车站。 路上遇到的艰辛和困难不提也罢,光是这么一趟下来, 我就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结果还得警惕各种各样心怀恶意的人, 真是让人头疼。 我看了一眼自己牵着的阿治,这一路上我牵他牵得很紧,很害怕他会走丢或被带走。事实上我的警惕也是没有错的,这一路上光是想要带走阿治的人就有五、六个了。 不只是阿治,就连我在其他人眼里也是大肥羊,我很确信芽衣的模样就是普通的女孩子容貌,为了避免惹麻烦我还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衣服,脸上也抹了些灰,可没想到过来搭讪我的人也挺多,他们言语暗示我现在世道艰难,陪酒更甚至是去吉原都要比一个人带小孩好多了,还说看在我一个年轻姑娘在这种时候还得独自带一个小孩实在是太可怜了的份上,他们愿意帮我介绍去一个好去处,老板绝对都是温柔又豁达的好人。 他们一个个都像是拥有恶魔的嘴巴那样甜言蜜语一句接一句地说出来,说实话我都快抵挡不住了。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担忧地看了一眼阿治,说:“你还好吗?” 他一向体弱多病,这一路来的奔波连我都要叫苦连天,我真担心他会因为顾虑我而强撑着不说。 “我没事。”这么说着,阿治的嘴唇却是有些白的。 火车还有一段时间才回来,看阿治的脸色实在不好,我牵着他的手到火车站旁一条街的空地上,拿出装着水的瓶子给他,说:“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火车站旁的这条街上比火车站那里要安静多了,我想让阿治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阿治没有强撑着,他点点头,接过我递过去的水,仰起脖子喝了几口。我心疼地拿出毛巾替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要不然你先睡一会儿吧?” 阿治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还有十分钟左右火车就来了吧?我们可得赶上这趟火车,要不然今晚就麻烦了。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等会儿上车也能睡的。” 我不得不承认阿治的话是对的。我们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尽量能省就省。更何况就算不想省,按照火车站附近的热闹程度,想要找个房来住一晚也是不容易的。留宿在外头的话也不知道半夜会发生什么事,醒着的时候都有可能被人强行拖走,更别提是夜晚睡觉的时候了。 “如果撑不住了一定要告诉我哦?”我认真且担忧地说道。 阿治抿着嘴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嗯,我知道了,幸子。” -- 第72页 我叹了口气,还没等我说什么,我突然听到了一道稚嫩的女声:“喂——!” 我顺着这道声音望过去,发现这是从火车站旁点心铺里传出来的。那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也就比阿治大一点的女孩子,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眼睛像是宝石一样,有着一种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的活力与干净。 “拿这个给他吃吧!”小女孩朝我喊道,她伸过来的手里放着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 “晶子!”点心铺里的另一个男人看上去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怎么总是拿糖给小孩子吃啊?” “因为他看起来要晕倒了嘛!”被叫做晶子的女孩子鼓着脸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看起来似乎是晶子父亲的男人嘀咕了几句却也没强硬地阻止晶子的行为。 见我愣在原地,晶子又重复了一遍:“他看起来似乎是低血糖了,拿颗糖给他吃吧,放心,不收你的钱。” 看着晶子那双认真的眼睛,我实在是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接过糖后拿给阿治。 我没有直接剥开糖纸给他,只是将糖放在阿治的手心上,想必他也能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哪怕递这颗糖的是一个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我也没办法完全信任地将别人递过来的食物拿给阿治吃。 要知道小孩子和父母一起合伙作案拐卖人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万一这颗糖里有问题那可怎么办? 我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晶子的眼睛,她看起来有些生气,盯着我——然后将手边另一颗糖吃了下去。 晶子用力地咀嚼着糖果,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将硬糖都嚼完后“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她看着我和阿治说道:“没有下什么奇怪的东西啦,糖纸也是密封的,你快点拿给他吃吧。” 说着,晶子瘪了瘪嘴,小小声地说:“真是的,要注意身体呀。你们应该随身带点高糖食物在身边才对。” 我还没反应过来晶子这别扭又孩子气的温柔,一旁的阿治眨了眨眼,剥开糖纸吃了下去。 看见阿治的脸色变得好了些,晶子松了口气。 点心铺里的一个看起来是熟客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说:“哎呀,晶子还是一如既往啊,没办法放任有人在自己的面前生病。” 晶子的爸爸苦笑了一下,说:“这孩子就是这种倔性子。” 熟客的男人打趣道:“说起来,之前好像是听说晶子想要去当护士?” “哪能啊?”晶子爸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好起来,他哈哈干笑了几声,看了眼晶子,语气不太好的说道:“到时候我要给晶子找个可靠的丈夫,然后让他来继承这家店铺。” “爸爸!”晶子看上去又生气了。 看出晶子的确只是好心,阿治吃了糖之后看起来也精神了点,我冲她说道:“谢谢你!” 晶子没去管她的父亲,转过头来看我,叮嘱道:“他需要多休息,你们还是尽量减少奔波吧。” 我谢过晶子的好意,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和她告别后带着阿治一起离开了这里。 “...那个女孩子的身上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等我们离远那家点心铺后,阿治伸出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表情。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问:“特别的地方?” “嗯。”阿治应了一声,说:“从客人的话里和那个女孩子的行为来看,她似乎是相当有责任感且热心的人。但她的爸爸在说到让那个女孩子去当护士时脸色却很不好。” “也许是因为护士也有危险?作为父亲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很正常。”我说道。 护士也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安全职业。战争时各地的医生护士就经常要跟着士兵一起上战场。 “他的确是在担心自己的女儿,但不仅仅这么简单。他那副表情与其说是担心女儿做护士有危险不如说是...”阿治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个女孩子的身上有某种强大的特殊能力,很可能是治愈方面的能力,如果被人发现了会很麻烦,他害怕女儿的能力会暴露,让她陷入困境之中。” 我没有想到阿治能够通过这么点东西就察觉到人家想要藏着的秘密,惊讶地说:“阿治果然很聪明啊。” 原本认真思考着的阿治被我触不及防的赞美给吓了一跳,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 “嗯...和自己有点相似的东西?”阿治有些苦恼地说道,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它。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同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之间能够察觉到对方与自己一样不是普通人,我打趣道:“该不会是阿治你和那个叫做晶子的女孩子一样有着特殊能力吧?” “也许。”阿治笑了一下。 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聊却突然听见前方的火车站堆满了人群,那里传来了吵杂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么想着,听见有人用恐惧的声音说道:“听说前面有人卧轨了?” “哎呀,真可怕。” 话是这么说,他们的声音却透露着一股隐秘的兴奋,还开始讨论起那个卧轨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皱紧了眉,还没等我说什么,旁边的阿治就很头疼地说道:“唉,这可麻烦了。这样一来火车不就要停下来了吗?” -- 第73页 原本带着点猎奇的兴奋在讨论着死者的两人惊呼了一声,开始抱怨起来:“这可糟糕了,我本来准备在火车上睡,都没有订房。” “我也是!快点去看看还有没有空余的房子吧。” 看着那两人走远,我叹了口气。注意到阿治有些担忧的眼神,我安抚性地向他笑了一下,随后苦恼地说:“这样一来的话我们今晚也得留下来了。没办法,先看看附近还有没有住房吧?” 随后我就牵着阿治的手往回走,刚好走回到刚刚看见的那个点心铺,点心铺老板的女儿晶子看见我们便挥了挥手,问道:“唉!火车站那边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感觉好像有很多人往回走了?” 我眨了眨眼,想起阿治所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对晶子产生了些许亲近之意,我便向她说了刚刚在火车站那边听来的话。 “...这样啊。”晶子变得沉默起来,她垂着眼,露出了难过的表情,说:“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见晶子实在是很在意的样子,我犹豫了半会儿,将刚刚听到的消息告诉给她听,我说:“听说是一个叫做北村阳太的男人,因为实在是受不了现在的生活了,所以...” “北村阳太。”晶子喃喃道:“我记得这个名字。上次他还来我家买点心说他的病终于治好了呢,为什么现在会突然...” 看见晶子低着头一副难过得不得了的表情,我心里叹息了一下。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还是那种会因为他人的死亡而悲伤得几乎流泪的孩子。 只是想起阿治对我说的这孩子可能有些特殊能力的事情,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告诉给她听。 我说:“因为人心是有限度的。” 晶子困惑地抬起头来望着我。 我望着点心铺柜子上装满水的水杯说道:“就像是水杯一样,一旦内里的水没有及时拿去喝掉或者倒掉,依旧不停往里面加水的话,那么水杯里的水就会立刻溢出来。” “而人的心远远比水杯要脆弱。身体上的伤还有治愈的可能,但内心的伤痕一旦留下了就很难复原了。当到达某个『极点』的时候,彻底崩溃的心就会杀死肉.体与灵魂。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与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了。” 晶子难过地说道:“想要拯救他人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苦笑着说道:“是啊。毕竟我们都不是神而仅仅只是人而已。” “你说得对。”晶子抬起头来,像是要哭出来那样笑着。 旁边围观了一会儿的点心铺老板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晶子的头。 看着她那副消沉的模样,我总有种不小心弄哭小孩子的无措和尴尬,我与阿治对视了一眼,阿治用那种带着调侃性质的谴责眼神看着我,像是在说:“你怎么不小心把人家小女孩给弄哭了?” 幸好,还没等我想出什么去安慰她,晶子就重新振作了起来,她看向我和阿治,问道:“这么说起来的话,你们今晚是没地方去了吗?” 说到这件事我就头疼起来了,我苦恼地说:“是啊,我想要去看一下这附近还有没有房间可以给我们住。” “没有的,你不用去看了。”晶子肯定地说道:“本身这几天火车站就人多,现在还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就算一个个去问有没有地方能给你们住也一定找不到的。” “这可怎么办啊?”我苦恼地嘀咕着。难不成真的要和阿治收拾收拾找个比较偏僻的空地过夜?可那也太危险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待一晚。”晶子说道,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贴心地说:“可以在点心铺里帮一下忙来抵住宿费。” 估计是顾着我们的自尊心,晶子并没有像给糖果时一样直接说不用钱,而是转而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没错。”点心铺老板似乎是因为刚刚我们和晶子的对话而对我们放下了戒备,他说:“看你们孤儿寡母的两人待在外面也不安全,不介意的话就先去我家那边睡吧。今晚我在店铺这里打地铺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我心下犹豫,阿治却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我担忧地望向他,阿治摇了摇头,无声地说道:她们并不是什么坏人。 擅于揣摩人心的阿治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是信的。而且就算阿治不说,我也能够看出来点心铺父女俩并不是什么坏人。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我说道。 “哪里?我还愁着等一下人多起来没人帮忙看铺呢!”点心铺老板笑着说道。 见他们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我也就放下心来,和阿治一起感谢他们。 为了报答点心铺父女俩,我让阿治待到一边坐着,自己拿起一旁的扫把和拖把开始干活。 点心铺老板时不时和我聊几句,他看见我干活的样子,说:“幸子你看起来可真熟练,打扫得也很干净。”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说:“大概是因为我有过做佣人的经历吧?”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还要离开这里,我真想聘请你来干活。你一看就是努力又卖力的人,聘请你那可真是赚到了。”点心铺老板打趣道。 晶子的全名是与谢野晶子,点心铺老板是她的爸爸。虽然看上去并不张扬,但他们家实际上也相当富裕。能在人潮涌动还充满各种不怀好意之人的火车站旁的街上经营老字号点心铺的人也不会是什么贫穷之人。 -- 第74页 他们家里不仅有佣人,点心铺这边也打点好了这附近的警.察,有人过来闹事就会立刻被抓走。 只是点心铺老板已经打算关铺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像是这种老字号点心铺一般来说都是代代相传经营一生的,要直接关门大吉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经营的样子。 “这附近乱啊。”点心铺老板看了一眼那边在和客人聊天的晶子,压低声音和说道:“晶子那孩子太温柔了,她是那种没办法坐视生命逝去的人,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就会很难过。所以我打算带着她去偏僻安静点的地方,正好打消她想跑出去做护士的心。” 点心铺老板叹了口气,说:“只要她不去做护士,做其他别的什么又或者说是什么都不做也好,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就只是希望子女能够平安又幸福地度过一生吗?” 我点点头,理解点心铺老板的心情,说道:“是啊。” 无论怎么样,我也只希望阿治能够幸福。 我们没聊几句,因为点心铺涌来的人又很快就忙了起来,等到人都走了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累得够呛的点心铺老板看着我说:“唉,我更遗憾不能留幸子你在这里帮忙了,你可比我之前聘请的人都要努力利索。” 我不擅长面对他人的夸奖,因此只是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好累~”晶子累得趴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气,喊道:“爸爸!我好饿!” “也是,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点心铺老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弄得你也跟着我们一起挨饿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来请你和阿治吃饭吧。” “谢谢!”我高兴地说道。说完后我又下意识地看向了阿治,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出来津岛家后又一路奔波,此时早已趴在店铺里的椅子上睡着了,晶子还贴心地拿了件外套给他披着。 “那孩子身体不太好吧?”点心铺老板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阿治,说:“你可要多注意一点,在现在这种时候要是突然生了什么急病那是很麻烦的事。” “我知道的。”我眼神柔和地看着阿治,说道:“ 明明身体很不好,但跟着我一路走来时,阿治都没有抱怨过半句,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点心铺老板看了眼我的神情,笑了起来,说:“他很努力也很幸运。要知道像他那种体弱多病的孩子,放到外面是很容易被父母抛弃的。特别是你又是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他,一定很辛苦吧。” 我摇了摇头,将那句“其实我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一个想要成为他母亲的女人罢了。”给咽下肚子,只是笑着说道:“我并没有觉得辛苦,只是有点愧疚,没办法给那孩子更好的生活。” 点心铺老板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做父母都经常这样,烦恼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会不会让孩子过得不好。也许这就是做父母的必须要经历的烦恼吧?” 去叫了阿治起来吃晚饭的晶子看见我们还在这里聊天,有些不满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还在聊什么呢?快去吃晚饭吧!” “来了!”点心铺老板应了一声,然而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外面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雷鸣闪过,白光划破了天际,刹那间下起了大雨。 晶子望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嘟囔了一句:“怎么好端端地下起雨来了?” “春天就是多雨的时候。”点心铺老板摇了摇头,说道:“赶紧把剩下的东西给收起来吧。” “我也来帮忙!”我这么说着,帮他一起收东西。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了脚步声,我疑惑地顺着这道踏着雨水的脚步声望向雨幕之中,望见那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留着一头黑色的头发,穿着应该是特定制服的衣服,浑身都被雨水给弄湿了,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他有些苦恼地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避一下雨?” “哎呀。”点心铺老板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森军医吗?” 被叫做森军医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第30章 男人叫做森鸥外, 是部队里的一等副军医,原本也是想乘火车去自己的工作地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天还下起雨来, 不得已下只能来借宿。 点心铺老板早些年曾经受到过对方的救助。对方既然要来避雨, 点心铺老板自然是欢迎的。 “这是我女儿晶子。”点心铺老板介绍了一下晶子, 又看向了我和阿治,说:“那是今晚来借宿的幸子和她的儿子阿治。” “鄙人森鸥外, 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医。”森鸥外垂着眼平静地微笑着。那副笑容像是面具一样牢牢地挂在他的脸上,不知为何令人产生一点畏惧的情绪。 森鸥外并没有问我和阿治怎么孤儿寡母的出现在这里,要知道现在世道可不好,可他什么都没有问。就像是点心铺老板也没有问我一样。也许是因为在这样的世界里,家破人亡的家庭实在太多了,而这也并不是什么好问出口的问题。 哪怕我和阿治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母子, 他们也什么都没有问。体贴地避开了我和阿治根本长得一点都不像的问题以及我实在太年轻了不像是个拥有七、八岁小孩的妈妈。 -- 第75页 既然森鸥外来到这里,点心铺老板自然不能只在铺子里打地铺过一晚了。他有些歉意且隐晦地和我提了一下。 我这才明白点心铺老板原来是想着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跟着他一个大男人回家可能会招惹别人的闲话, 这才决定让晶子带我和阿治回家睡, 自己则是在点心铺里打地铺睡觉随便度过一晚。 可现如今森鸥外来了, 也要来这里借住一晚, 点心铺老板自然不可能不招待他了。 我有些歉意地看着点心铺老板, 说:“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本来就要借住在您这里了,没想到还要麻烦您。” 点心铺老板说:“我还要感谢你今天晚上帮忙呢,要不然只有我和晶子两个人一定忙不过来。” 森鸥外有些疑惑地说道:“与谢野先生没有聘请别的工人吗?” 点心铺老板有些唏嘘地说:“唉, 像我们这种老字号点心铺的长期工人不好找啊。” 他看着我,很遗憾地说道:“可惜幸子不能留下来,要是有你在的话, 我可就放心多了。” 我知道点心铺老板只是说客套话, 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说道:“没办法,我得带着阿治回家乡了,要不然我也想在老板这里工作。” 森鸥外好奇地问道:“听说火车站那里是发生了点意外,这才不得已先停下的。幸子小姐本来是要搭那趟火车的吗?” “是的。”我回答道:“原本我是想带着阿治一起回家乡冬木市的,还以为今晚就能上火车呢,可惜...” “是啊,可惜。”森鸥外叹了口气,说:“怎么好端端自杀了?”他像是真的无法理解那样说道。 “大概是因为再也没办法忍受了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喃喃地感叹道。 “无法忍受什么?”森鸥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切。”我说:“所有的一切都没办法忍受,所以...”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因为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傲慢吧。 我根本不了解那个死去的男人,只是自顾自地倾述自己的心情罢了。无论怎么样,这也太不尊重死者了,所以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也许你说得对。”森鸥外说道。 我茫然地望过去却也只看到森鸥外意味不明且显得有些惨白的笑,还没等我说什么,森鸥外又突然提问道:“说起来你是要去冬木市吗?” “是的。”我应了一声,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吗?” 森鸥外皱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愉快的样子,只是那点不愉快又很快被他掩饰了,森鸥外说:“前段时间的冬木市好像不太平。” 我想起卖药郎先生的提醒,现在森鸥外也说冬木市不太平的样子,我心中那点不安一下子提到了最高。可我怎么都得回去一趟才行,哪怕不是要现在去看樱花也得替芽衣回一趟故乡,替她和父母说声告别。 点心铺里还有伞,在收完东西后,老板递给我和森鸥外一人一把伞,我的伞稍大,毕竟是要拿来和阿治一起用的。 为了避免阿治淋到雨,我将他抱了起来,期间老板和森鸥外也都有问我要不要他们替我抱阿治,都被我拒绝了。 无论如何,唯有阿治我想亲自抱着。而且我也知道这孩子并不习惯陌生人的拥抱。 见我拒绝,老板和森鸥外也没在意,反而主动帮我和阿治拿起了包裹。 伴随着雨声和鞋面踩着雨水的“踏踏”声,我们来到了老板的家,这里离点心铺并不远,虽说没有之前在津岛家时看见的那样夸张却也是相当富有了。 一顿有些太迟、都可以当宵夜的晚饭过后,晶子带着我们去客房,我和她道谢后便关上了房门,替阿治翻出他的换洗衣服。 各自都洗完澡、漱口过后,我们都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毕竟经历了一段艰辛的奔波,别说阿治了,我都累得够呛。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身旁的阿治翻了个身,像是想要说悄悄话那般凑过来。而我也相当配合地将耳朵凑了过去,哪怕我已经困得意识有些不清醒了。 阿治说道:“那个人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避雨而来的。他的身上有股火车里的那种味道。他是从火车里来到这里的。” 阿治这句话让我吓了一跳,原本快要压垮我的睡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惊愕地睁开眼,下意识地说道:“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当我睁开眼时就看见了阿治带着恶作剧的笑,我顿时明白了他是特意在我要睡着的时候说这些话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阿治“嘿嘿”地笑了几声,捂着头躲过我的袭击。 玩闹过后,我想起阿治之前和我说的、关于晶子身上的事情,我问道:“难不成是为了晶子的能力来的?” “不。”阿治肯定地回答道:“他之前没来过这边,自然也不知道晶子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会特意来到点心铺这里?”我问道。 “恐怕是关于那个卧轨的人的事情吧。”阿治的脸上露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冷静,他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那个卧轨的人很可能也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这个叫做森鸥外的男人是为了找他才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来点心铺这里?晶子也说过吧,那个卧轨的男人——也就是北村阳太光顾过他家点心铺。他还特意和晶子说自己的病终于治好了,应该和晶子关系很不错,森鸥外是为了打探那个男人的消息才过来的。” -- 第76页 “原来如此。”经过阿治的分析,我才将那些无意识忽视掉的细节给串联在了一起,明白了森鸥外的目的。 我不由得佩服地看着阿治,说道:“我们阿治可真聪明。” 阿治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他已经不太会在我面前伪装情绪了,我为此感到了高兴。 但与此同时,一种担忧涌上心头,令我产生了浓重的不安。 太过聪明也并非好事。我真的害怕有一天太过聪明的阿治会将其他人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倘若这样的话,阿治的悲伤与孤独又由谁来理解呢?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担忧的眼神,阿治伸出手与我的手紧紧交握,他抬起头来看我,平静地微笑着说:“我没事的,幸子。” “我有幸子就够了。”阿治像是很满足那样说道。 我有点无奈地看着这个固执的孩子,轻声地安抚他,说:“别害怕别人呀,我可是有很认真地在祈祷你能够拥有理解你的朋友。” 阿治没有说话,只是撒娇似地蹭了蹭我的肩膀。他还是有些害怕要踏出自己内心的那个空旷的房间。 我的本意也不是想要逼他,只是希望他能够被理解与爱着而已。因此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他的头,说:“你该睡觉了。” 阿治身体不好,本就该早点睡了,此时多半是强撑着和我说话的。 “唔嗯。”阿治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趴在床上,稚嫩苍白的脸庞埋在了软绵绵的枕头上。 他的身上有些伤疤,平时为了不引人瞩目都是缠着绷带。虽说缠着绷带也应该挺引人瞩目的,但现在街上也有很多小孩子是缠着绷带的,阿治也就没有显得太起眼。 与谢野父女俩和森鸥外在看见阿治身上的绷带时眼神都会停顿一下,但他们终究也什么都没有问,大概是因为现在这种还比较混乱的战后,小孩子身上缠着绷带并不是一件能够让人若无其事地问起来的事情吧。 可不管伤疤是因何引起的,伤疤就是伤疤,是受到伤害后留下的痕迹,至少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幸子。”阿治重新睁开眼,小小声地呼唤我,说道:“我睡不着。” “怎么了吗?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我一边打趣道一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按摩了一下头部。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以为阿治会直接拒绝所谓的『睡前故事』的,没想到他抿了抿嘴,将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只剩下没被绷带缠着的眼睛裸露出来。阿治直直地望着我,说:“要。” 我眨了眨眼又“噗呲”一声笑出来,注意到阿治不满的眼神,我举手投降道:“好吧,给你讲故事。你要听什么样的故事?” “我想知道幸子以前的事。”阿治直白地说道。 我僵了一下,苦笑着说:“这种事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我以前叫什么?住在哪里?长相又是什么样的?这些我通通都不记得。虽然在做一些事情会意识到“啊啊,原本的我就是这种性格”,但除了这种意识层面的东西,其他的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我也对以前的自己有些好奇,但现在的我挣扎于应该怎么和阿治更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也实在是没有任何精力去探究了。 作为『幸子』的我虽然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个世界,但又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想了又想,觉得可以把自己一些潜意识知道的东西告诉给阿治,我说:“虽然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但我还是知道自己以前没有孩子的。” “那就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小孩咯?”阿治问道。 “没错,唯一的。”我肯定地说道。 阿治像是很高兴那样捂着嘴嬉笑了几声,现在的他看起来才像是一个普通的八岁小孩。我柔和下了脸色,伸手抚摸他的头,哄道:“你该睡了,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番茄。”阿治回答道。 “好的,那就吃番茄。”我点点头答应了。 阿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睡着了。 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我闭了闭眼,为这种平静的幸福而感到安心。原本我是想着也跟着一起睡的,可惜我刚刚的睡意都给跑了,怕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吵醒阿治,我决定自己出去走走散散心。 与谢野家很大,虽说也有请专门的佣人,可与谢野父女俩都不是会让佣人成天到晚一直待在与谢野家的,因此一干完活就放他们自己回去了。 当我打开房门走出去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仅有几盏较为昏暗的灯光留着照路。我有些怕黑,犹豫了半会儿要不要出去,可又怕自己留在房间里吵醒阿治。就在这种挣扎的时刻,我突然注意到远处的窗户边上似乎靠着个人。 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踏着脚步走了过去。 站在那里的是森鸥外先生,他靠在窗边,手里拿着烟在抽,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冷漠且苍白的情绪。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与阿治有些相似,刚刚恍惚了一下的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成年后的阿治。 还没等我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估计早已发现我的森鸥外便望了过来,他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落,那张苍白且俊秀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喊道:“幸子小姐,这么晚了还不睡?” -- 第77页 “有点睡不着,怕吵醒阿治,出来走一下。”我回答道,注意到因为我的靠近,森鸥外体贴地将烟给灭了,我不由得出声问道:“您看起来不像是会抽烟的人。” “哦?”森鸥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话一样笑了一声,说:“那你觉得我像是什么人?” 这种话就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而且也让人有些困扰应该怎么回答,还没等我想出个适当的回应,森鸥外就挥了挥手,说:“抱歉,是我失礼了。” “没什么。”我应了一声。 随后我们便陷入了尴尬的氛围之中。毕竟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也不懂军医的事情,就算想要开口扯一个话题也不知道扯出个什么来。森鸥外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和我聊太多的样子。 我正打算干脆告辞离开得了,森鸥外那张倒映在窗户上的、略显疲惫和阴郁的脸又进入了我的视线之中。 不知怎地,我突然问道:“为什么森先生要半夜靠在这里抽烟?不去睡吗?” 森鸥外无奈地摊手,说:“和你一样,睡不着。” 为什么会睡不着?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问题。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刚刚所注视着的窗户外望去——这里可以直接看到火车站那边。此时虽是深夜,但依旧能够看见十几个人零零散散地靠在马路边不知是死是活。远处依稀传来了谁的哭泣声。 我想起白日时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感叹道:“说起来这里可真混乱啊。” “还有比这更混乱的地方呢。”森鸥外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这里已经算好的了,再靠近原先战场的那一块地方到现在都还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森先生一直是跟着上战场的吗?”我出声问道,随后又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比较愚蠢的问题。对方可是军医,还是在部队外都有一定名声的军医,怎么可能不一起上战场? “大多数情况下医生只是待在战场后方支援的。”森鸥外看懂了我的神情,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但就算是战场后方那也一样是战场,想必这个时候的内心也很沉重吧。 “不,我的内心一定也不沉重哦,幸子小姐。”森鸥外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多愁善感。 我望了他一眼,发现原本有些阴郁与消沉的他眼底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愉快的情绪——这个人的本性绝对很恶劣。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有些不满的眼神,森鸥外挑挑眉,说:“这是真的。” “倘若有什么能够让我内心沉重的,那么就是战后世间的混乱了。” 森鸥外的眼睛变得暗沉了些许,他说:“上面那些蠢货还沉溺在过往的余晖中。但现在早已不是足够和平强盛的时代了,为了让这个国家尽快恢复到和平与安定的时候,必须要有人出来做点什么。”森鸥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冰冷又炙热,两种温度在他的眼睛里奇异地混杂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和阿治待久了,我对一些东西的感知也变得敏锐起来。我察觉到森鸥外的话语里似乎有另一层隐藏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并不会为士兵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吗?” 森鸥外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似乎是觉得我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笑了起来,说:“怎么会?” “我可是会难受得寝食难安的。”森鸥外如此说道。 但那不是因为他人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反而是类似于『没有好用的棋子可以用了』的苦恼吧。 森鸥外的脸靠在窗上,他的眼睛是看着远处火车站的,可又像是在看除了这里之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无法忘却死亡,会因为他人的死亡而感到伤感的我没办法理解他这种想法。可我也依旧有些惆怅。 大概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多愁善感的人吧。只是觉得...不管是我亦或是这名叫做森鸥外的军医,又或者说是点心铺的与谢野父女俩,无论我们中的哪一个都在这个世界上拼命地挣扎着。 如同溺水之人那般拼了命地往上伸手。 我想起了卧轨的北村阳太——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年龄多少,住在哪里,是否拥有极为重要的人? 可我依旧忍不住想象,他在生前是否也拼尽全力地挣扎过了,可惜还是被整个世界狠狠地甩在身后,最后连呼救也做不到,就这样慢慢地沉了下去。 “幸子小姐的身上真是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啊。”依旧看着窗外的森鸥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说:“总感觉在你的身边能够令人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想要多说些话来。” 我突然想起幻境之中,小百合说我像是『树木』一样。令人想要在此处休息的树木。 但我很清楚,与其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如说是在这样混乱与压抑的世界下,隐忍了太久的人们都无意识地想要倾诉一下。而我正好比较擅长倾听。 “说起来,你和你的小孩应该不是亲生母子吧?”森鸥外突然问道。 我被这触不及防的提问给吓了一跳,望着森鸥外那双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睛,我张了张嘴,说:“...是的。” “即使如此你们之间却有着超越平常母子的联系。”森鸥外直白地指出了这一点。 “...嗯。”我应了一声,说:“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放下那孩子不管,我想成为他的母亲,想要保护他。” -- 第78页 “看得出来。”森鸥外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真是不可思议。我今早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了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流浪在街边,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与此同时,你却对与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产生了强烈的爱。” “我并不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垂着眼说:“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确实。”森鸥外点点头,他看着我,轻声地说:“但有一件事我是比较好奇的。” “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森鸥外说道:“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又会为了最重要的孩子做到哪一种地步呢?哪怕是必须践踏你自己的心?” 我因为这个问题而咬了咬唇,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军医,问道:“那森先生呢?你又会为了最重要的事物做到什么地步?” “将所有东西都算计在内采取最优解去保护那样事物。”森鸥外冷酷地说道。 “...哪怕是你自己的性命?”我问道。 “我自己本身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棋子。”森鸥外这么说着,露出了一个笑:“为了那样事物的话,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也完全可以拿来当做垫脚石,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望着那双眼睛,我顿时意识到了,这个男人理智冷静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在他的眼里,任何事物都是明码标价的。他不会考虑人心,只会考虑怎么样才能够利益最大化。 他的这种冷静与理智已经到了一种近乎偏执和疯狂的程度。简而言之,他是一个冷静的疯子,而且还是拥有着极为强烈情感的疯子。 但与此同时,我在森鸥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懦弱的我不同的、极为强烈、极为坚定的意志。 想要在这样混乱且残酷的社会里保护住什么东西那就必须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坚定的意志,森鸥外的身上便有这样的意志。 恐怕某一日为了自己要守护的事物,在意识到自己的死亡能够给其带来最大化的利益时,森鸥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吧。 而到了哪一天,为了阿治这个唯一的、必须要守护好的事物时,我又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我这么想着,在与森鸥外告别分离后,蹲在了房间门口。回想起阿治那小小的、令人幸福得几乎落泪的呼吸声,我蜷缩着身体,闭上眼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治。” 我最重要的孩子。 第31章 我原先以为这样的平静还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可没想到它又这么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今早我起来的时候发现身旁的阿治温度很高,一摸才发现是发烧了。 浑身是伤的小孩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他紧闭着眼, 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了病态的红晕, 原本让我感到安心的平缓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没有想到刚带着阿治出津岛家不久他就又生病了, 一下子着急得不行,还是过来喊我起床的晶子安抚了我, 动作熟练且可靠地替阿治做了一些退烧的紧急处理。 老板替阿治去买药了,作为军医的森先生也留了下来帮忙。 望着晶子和森先生都极为熟练的模样,作为母亲却慌慌张张、束手无措的我不免感到了浓重的挫败和自责。 “新手妈妈难免会这样的。”森先生安慰了我一下,我对他露出了一个苦笑。 森先生摇了摇头。他似乎临时有事情,表情严肃地看着外面,和我们告别后就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留我和晶子两人一起守着阿治。 跪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中阿治的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裂成了两半那样疼痛。 “阿治...”我心疼地拿出毛巾替他擦拭脸上的冷汗。 或许是因为昨夜森鸥外的问题使我产生了浓重的不安,此时看着阿治这幅痛苦的模样, 我心中的焦虑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阿治的身体终究还是不好, 没办法和我一直这样奔波。我...我为了阿治的话也许真的什么都能够做到, 可若是阿治的身体没能坚持下去, 我又能怎么办呢? 无论怎么样我也仅仅只是个弱小又无力的普通人而已。 这么想着, 我不由得抓起阿治小小的双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用带着哽咽的声音轻声地喊道:“阿治...” “幸子。”晶子扶着我的肩,轻声地安慰我说:“别太担心, 阿治只是疲累过度加上身体本身就不好才会发烧的。” “可他的样子...”晶子沉思了一会儿,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直白地说出口,随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他看起来是天生身体就不好, 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和久久没晒过太阳才会生病的。” “...如果可以的话, 我还是建议你们不要进行长途的奔波, 让他待在家好好休养,吃有营养的食物,多晒太阳多运动才好。”晶子给出了可靠的建议。她说这些话时成熟冷静得不像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 在这样的世界下,不管是晶子还是阿治都成熟冷静得可怕,反倒是我作为一个大人很不成熟。本身就是打扰了与谢野父女俩在这里借住一晚,此时还要麻烦他们替我照顾阿治,我的内心被愧疚和自责给淹没了。 “取消去冬木市的计划吧,这几天让阿治继续先待在我家修养,没关心,我和爸爸都不会觉得被麻烦的。”晶子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晶子。”我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 -- 第79页 虽然很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他们,但阿治生着病,我也不好带他走。只能看一下能不能在点心铺里帮忙以作赔偿。 只是要取消去冬木市的计划果然还是让我有些失落,毕竟想着要替芽衣回故乡,帮她和父母说一声抱歉的。但不管怎么样,阿治是最重要的,我没办法放下他不管。 我说:“嗯,去冬木市的计划就先放一边——” 还没等我说完,突然有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我:“幸子。” 因为生着病而面色苍白虚弱的阿治仰着头望着我,他用细小的声音呼唤着我,卸下绷带的那双眼睛像是溢着倒映了星辰的夜间湖水那样。 “...樱花。”阿治露出了小小的笑,他说:“好想去看樱花呀。” “约好的...等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阿治像是回忆起了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那样闭上了眼,用模糊的声音说道:“在那样的樱花树下吃东西,就算是不好吃的食物也会变得非常美味...” “要是能够和幸子一起在那样的樱花树下吃东西就好了。不管是什么都一定会好吃得让人想要哭出来吧。”这么说着,他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那样再次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看来只是因为听见了冬木市才突然醒来,说完后又因为高烧而睡了过去。 阿治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他记得我曾经和他说过,在樱花树下吃东西,食物会变得非常美味。 我也因此想起了当时的我和阿治说这些话时心里的想法。 ——在樱花树下吃东西,连厌恶的蘑菇也变得美味起来,这不是因为樱花树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仅仅只是因为当时的芽衣很幸福罢了。 ——『幸福』才是最奇妙的魔法。 在那一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上来,一种强烈的呕吐欲.望使我不由得捂住嘴,急忙地拉开门往厕所跑去。 “呕——”我猛地吐出来,因为忙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半点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全是水。反胃带来的疼痛以及情绪上的悲痛使我在吐的时候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 等我缓过神来时,眼泪依旧掉个不停,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而晶子正站在我的身后。 因为被别人——还是一个比我小了那么多的小女孩给看到了懦弱无能且不堪的一面,我不由得感到了强烈的羞耻,发出不成型的一声呜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擦一下吧?”晶子温柔地递过纸巾。 “谢谢。”我伸手接住她的纸巾,擦了一下自己的脸。 “阿治没事的,只是有些发热而已。”晶子安慰我:“等一下吃完药睡会儿,烧就会退下来的。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放松点吧。” “我知道的,谢谢你晶子。”我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抱歉,让你看到我这样不成熟的一面,我只是稍微有些不安而已。” “因为很害怕自己负担不起阿治的医疗费用?”晶子问道。 “也有这一层原因在。”我说道:“但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我只是……很害怕。” “无论如何都好害怕。” 有一种远远比表面的东西要更深层次的不安紧紧地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成为阿治的妈妈,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他,想要保护他,想要看着他长大。 可我又能为这孩子做到什么地步呢?我们每个人在整个世界下都显得太过渺小脆弱了。只是一点小小的灾难压过来就能使得无数人挣扎的灯火轻而易举地被扑灭。 我深深地畏惧着万一哪一天无论我怎么拼命地抓着那灯火,阿治也会离我而去。 与此同时,我也愧疚着不能给那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也许我不该带阿治去冬木市的,我应该找到搬走的津岛家才对。 他们都还不知道阿治没有死去的事实,倘若知道了一定会来接阿治回家吧。在津岛家里,阿治才能够享受到更好的生活,不至于和我在一起奔波。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他能过得好。为此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 我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用压抑的声音说道:“如果我能够替他承担病痛就好了。我好害怕一直体弱多病的阿治会坚持不下去。” 晶子沉默地看着软弱的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张嘴打破这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幸子,有一件事我想告诉给你听。”晶子认真地看着我。 “什么?”我疑惑地抬起头去看她。 晶子深吸了口气,像是因此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那样,她用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我,说:“我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叫做『请君勿死』,在这个异能力下,只要是还有一丝呼吸的人都能够被救回来。” 我愣了一下,当我反应过来时,我连想都没想,将双手搭在晶子的肩膀上,着急地说:“这种事不能随便和人说呀!” 只要还有一丝呼吸在的人都能够被救回来——这是多么具有吸引力的能力啊?我相信只要外界传有一丝与这个能力有关的消息都会引来无数人的争抢。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和人说?”我用有些严厉的语气说道。 晶子似乎因为我变了的脸色而有些受伤,为了掩饰这点受伤又佯装生气地交叉双臂,说:“因为幸子你不是别人——这样说好了吧?” -- 第80页 “晶子...” “从昨天你和我说了那些话后我就觉得幸子你是个很温柔的人了。”晶子垂着眼,悄悄地抓住了我的手,说:“而且哪怕自己也辛苦得要命,你依旧没有扔下阿治不管。既然如此的话,我觉得自己也需要做点什么来帮助你们。” “所以。”晶子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幸子不用那么担心的。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在呢,我不会让眼前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不见的。” 看着晶子眼里灼热的情感,我在这个纯粹又温柔、小小的女孩子身上看见了一种强大的力量,我因此猛地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 也许我们在整个世界下都显得太过脆弱,可无论怎么样也还有像晶子和森先生这般坚定自身的信念、决不放弃的人。 有这两人作对比,我也不能总是说些丧气话,就算是为了那孩子也好,我也得振作起来。 看见我的脸色变得好了些,晶子问道:“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真的谢谢你,晶子。”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的压力有些大吧,再加上阿治又突然再次生病了,在担忧与焦虑达到顶峰时我的情绪才会突然爆发出来。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有点高——唉,被这么一个小女孩给安慰了,我可真没用。 晶子摇了摇头,笑着和我说到:“回去找阿治吧。” “嗯。”我应了一声,和她一起走回房间。 随后晶子又拿了些面包给我吃,而我则是在阿治再次醒来时喂了他一点粥喝。老板替阿治买了药回来,我想要拿钱给他,但被老板拒绝了。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我昨晚在点心铺里帮的忙已经能够抵消药的费用了。 “而且,我也是希望你能够多陪陪晶子的。”老板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孩子似乎相当喜欢你。我就这么个女儿,却不知道怎么教导小孩。因为要要当护士的事,晶子前几天还老是和我吵架呢,说要离家出走。” “唉。”老板摇了摇头,说:“幸好你来了。” 因为回想起与老板的对话,我走了一下神。那边的阿治则是喝了几口粥就神色恹恹地推了回来。我回过神来,轻声地问道:“怎么了?不好喝吗?” “没胃口。”阿治瘪了瘪嘴。 “不喝怎么行?至少垫垫肚子才行。”我无奈地说道。 阿治看上去很不情愿地重新拿起粥,看着这样的他,我悄悄地将身后藏着的东西递给了他:“你看,这是什么?” “番茄!”阿治有些惊喜地说道。他很高兴我记得他昨晚说过的话。 “给你解解馋,不过不能吃多哦,吃了就得躺回去继续睡,多出汗多睡觉你的病才能快点好。”我笑着说道。 手里拿着番茄的阿治垂着眼,原本因为不想让我担心而扬起的笑又消失不见了,他轻声地问道:“幸子。”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阿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抓住了我的手?” “你会不会想...要是当初没能相遇就好了。” 望着仿佛一下子回到初次见面时『修治少爷』的阿治,我无奈地伸手抓了一下他前额的发丝,说:“怎么会是麻烦呢?家人之间是不会说麻烦不麻烦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为自己能够遇见你而感到幸福。”我没有给阿治躲避的机会,双手捧起阿治的脸,用自己的那双眼睛好好地看着他。 阿治沉默了半会儿,拽着我的袖子,别别扭扭地说道:“樱花还会去看吗?” “毕竟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去的吧?”我笑了一下,说道:“当然,要等你的病好了再说。” 阿治像是很高兴那样笑了起来。 望着他的笑容,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还没等我也放下心来,窗外突然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直接震得我整个人晃了一下。 我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扑向阿治,在紧紧地拥抱住他后,像是一只警惕的老鼠那样四处张望着。 声音是从火车站那边传来的,我望向窗外,只见火车站的人群都吓得四处逃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顾虑着阿治的身体,再加上这里离火车站还有好一段距离,现在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贸然行动可能更危险,我对阿治说:“我去看一下,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如果发生了什么不用管我,自己跑远一点,好吗?” 还烧着的阿治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那边应该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打起来了吧。森先生刚刚离开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可惜,看起来他没能处理好。” 这么说着,阿治摇了摇头。 “特殊能力的人...”我喃喃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继续和阿治说什么,突然听见楼下老板着急的声音。 “晶子!” 我和阿治对视了一眼。让阿治注意安全之后,我从楼上走了下去。 此时的晶子和老板看起来像是在争吵,老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晶子的去路。 “你不可以去。”老板用极为严肃和愤怒的表情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收拾东西以防火车站那边的事情波及到我们时,我们能够迅速逃跑!而不是让你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子赶去那边救人!” -- 第81页 “可是那里有人需要我。”晶子睁大了眼望着自己的父亲。 要说晶子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天生拥有特殊的力量,那还得从她六岁时说起,那个时候的她养了一只小鸟。 那是因为精神达到极点最后上吊自杀死去的妈妈最后留给她的礼物,晶子一直非常珍惜这只小鸟。 可某一天,小鸟因为意外而受伤了,它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缩在晶子的手中抽搐着。 晶子哭泣着,不想连妈妈最后送给自己的这小小的生命也跟着离去,而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涌现出了几个字。 『请你不要死』。 当晶子念出脑海中的那几个字时,奇迹出现了,原本濒死的小鸟身上的伤都消失了,它甚至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来到晶子的肩上蹭了蹭她的眼泪。 从那一天起,晶子就知道自己拥有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珍贵能力。 她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爸爸听。那一天的爸爸沉默了很久,半夜时分起来上厕所的晶子甚至看到了他独自一人在喝酒,满地都是烟灰。 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爸爸担心了,晶子为此感到了深深的愧疚。但与此同时有一种困惑扎根在她那幼小而柔软的心中。 ——我,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呢?我能用这份力量去做点什么吗? 她想起了死去的妈妈,想起了被救回来的小鸟活跃的身影,想要拯救他人生命的心情从此悄悄地藏在了内心深处的角落里。 只是因为害怕让爸爸担心,晶子也没有因此作过于强硬的事情,只是时不时和爸爸因为这件事而闹别扭而已。 而此时,火车站四处逃窜的人的身影倒映进了她那双澄澈而温柔的眼睛里,一股强烈的心情如同火焰那般瞬间吞没了其他的所有,让她想要奔跑着去往混乱的火车站中。 可爸爸紧紧地拽住了她,这块巨石压着她内心的火焰,让晶子在其中挣扎着。 而且她很清楚,这块巨石之所以会压住她的内心,仅仅只是因为爱着她,不想让她出事而已。而这份担心与爱更是让晶子的内心受到了十二万分的折磨与煎熬。 “晶子,听好了。”与谢野先生伸出双手按住了晶子柔软的脸颊,他用生气与担忧的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但你也要知道,如果你的能力暴露出去了,你可能会遭遇许多难以想象的痛苦。” “可是...”晶子低下头来,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没有可是。”老板说道,他蹲下身来抱住了晶子,闭着眼用悲伤的声音说道:“我只有你了,我不能让你出事。” “......”晶子沉默了。 一心关心女儿的点心铺老板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晶子注意到了。 幼小的黑发女孩转过头来看着我,那双眼睛溢满了挣扎的痛苦。 ——仿佛像是她自己的内心在求救一样。 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能够做什么呢?我皱紧了眉,用难过的表情看着晶子。 我会为不得不逝去的生命而感到悲伤,但倘若要我做出选择的话,能够理解点心铺老板心情与此同时也很喜欢晶子的我自然是希望她不要去的。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听我的好吗?不要过去,我们看一下情况到时候要不要去防空洞避难,好吗?” 晶子垂下眼,像是放弃了所有一样轻轻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响,从我们这里能够直接看到不远处的火车站里有个濒死的人挣扎着,像是蠕虫那般在地面上挣扎着哀嚎。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但无论他怎么挣扎,自己的生命还是一点一点地流逝了,鲜血流淌在地面上。 晶子睁大了眼,点心铺老板连忙抓住了她,歇斯底里地对我大声喊道:“关上门窗!幸子!” 我应了一声,正准备跑去关门窗。 “我——不想死啊!!”那个人大声地哭喊道。 “救救我!我还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 “......” “......” “......” 晶子在自己父亲的怀里抬起头来,用溢满了眼泪的眼睛望着他。 “对不起,爸爸...我果然还是——”她用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推开了自己爸爸。 “没办法放任自己眼前的生命逝去。”晶子这么说着,头也不回地奔跑着。 “晶子!”我着急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但被幼小的女孩灵巧地躲了过去。 她像是身后突然长了翅膀那样飞快地奔跑着,宛若要从这个束缚着她的世界中逃脱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地奔跑着。 “我来救你了!”晶子大声地呼唤着。 “晶子!”作为父亲的老板在她的身后大声呼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但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束缚住她了,晶子像是一只纯白的、自由的小鸟那样奔跑着前往充满了混乱与哭喊的火车站。 远处隐约传来了她稚嫩却坚定的声音。 “异能力——” “——『请君勿死』!” 第32章 “异能力『请君勿死』。”随着晶子能力的发动, 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顿时变得完整且健康起来。 -- 第82页 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男人不可置信地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 “已经没事了。”察觉到男人的精神还没稳定下来,晶子如此安抚他。 望着这个年幼的小女孩, 男人顿时明白了是对方拯救了自己, 他紧紧地握住了晶子的手,在看到对方吓了一跳时又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劫后逃生的男人不停地流着泪, 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晶子。 晶子眨了眨眼, 露出了一个笑容。 仿佛连环效应那般,在看到晶子用异能力将那个人救回来之后, 周围的其他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这是奇迹呀!” “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吗?” 晶子深吸了一口气,对周围的人喊道:“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够救回来!” 与此同时, 火车站战场的中央, 两个男人正在对峙。 他们与已经卧轨了的北村阳太都同样是异能力者,那个人拥有极其稀罕的、可以窃取消息的异能力。从属两个不同组织的他们就是为了寻找北村阳太而来的, 没想到那家伙却直接卧轨自杀了,真是难以想象。可能是对方因为这份异能力而被疯狂追杀, 连自己的家人都被连累死了, 绝望之下便直接卧轨了。 发现北村阳太已经死了, 他们也只好将这份消息上报给上头。可好巧不巧的是从属敌对组织私底下又有私仇的他们正好撞到了一起。两人都认为趁现在杀死对方是好机会, 因此立刻打了起来。 本来他们也只是想在不引起混乱的前提下杀死对方的,没想到打着打着突然双方异能力都暴走了,直接造成了大面积的混乱。 此时两人都精疲力尽,在发现引起这么大的骚乱后两人对视一眼, 决定还是下一次再杀死对方, 转身准备逃跑。 就在这时, 突然有什么声音传来, 这使得他们两个人都不由得往声音发源处望了过去。 踏, 踏。 ——那是鞋面摩擦着地面的声音。 两个人都浑身颤抖了一下,因为从那里传来了非常不好的气息,简直像是已经杀过成千上百甚至是上万的人,踏着无数尸体才能够到达这里的、属于深渊的恶鬼气息。 这使得两个异能力者都不由得紧绷了身体,戒备地往那边望了过去。 缓缓向混乱中央这里走来的是一个黑发的男人,他穿着制服,面容带着点苍白,一双暗色的眼睛像是染了血那般可怖。 “开什么玩笑?”森鸥外用极为可怕的脸色望着正在对峙的两人,他的声音比永不逝去的冬日还要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怎么能够容许像你们这样的虫子玷污我所爱着的这片土地。” “爱丽丝——!”他面无表情地呼喊。 不知从何处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但那绝不是人类,因为没有人类会拥有那种机械空洞的眼神。 被叫□□丽丝的女孩用僵硬的笑容回复了一句:“我知道了,主人。” 这么说着,她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斧头,以与那娇小的身体完全不符的力气狠狠地砸了过去。 …… …… …… 在将两个奄奄一息的异能力者都捆起来后,森鸥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说道:“近些年来异能力者也越来越多了。” ——简直像是诅咒一样。 森鸥外又看向那边还在用异能力治疗濒死之人的与谢野晶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与谢野晶子。没想到这次出来抓捕异能力者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倘若能够为己所用,想必能为军队带来完全不同的改变吧。也能让上面那群蠢货开始正视异能力者之间的战争。 还有那个叫做阿治的小孩与他的母亲幸子,总感觉令人很在意,他们两人也是异能力者吗?不,目前看来幸子应该只是普通人而已,但那个叫阿治的…… 森鸥外闭了闭眼,对周围的手下说道:“封锁下去,绝不能让这里任何一个人将与谢野晶子的事情泄露出去。” 因为担心着晶子而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我蹲在她的身边,担忧地看着她治疗一个又一个人。 可我又没有像她这样的特殊能力,因此我所能做的最多只有待在晶子的身旁,警惕着周围人会不会因此抓走她。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有一道视线透过重重人群直直地望了过来,我望过去,发现是森先生。 这名军医此时正在其他人的围绕下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 森鸥外不只是一个副军医吗?为什么他会拥有这样的势力? 我感到了不可思议,但森先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而那些人则是押送着制造了混乱的异能力者回去。 见此我也收回了视线,继续守在晶子的身边,直到她将所有人都治好,累趴了的晶子立刻喘着气向我倒来。 望着倒在我怀里的晶子,我想了想,鼓励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夸奖道:“你做得真好。” 晶子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对我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但又极为灿烂的笑容。 随后我便将晶子扶进了房间之中,由老板去照顾他自己的女儿,而我则是上了二楼去找阿治。 阿治静静地坐在窗边,我连忙走过去问他:“怎么不继续睡?” -- 第83页 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可能是因为刚刚吃过药,他脸上的温度没有那么滚烫了。 阿治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刚刚睡了一会儿又醒了,不想继续睡。” 虽然是因为生病了,但睡太久也确实会让人不舒服。我这么想着,坐到了阿治的身旁。 阿治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看着他,想了想,又往他那边凑了一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我的身上。 “晶子真勇敢呢。”我感叹道。 “嗯哼。”阿治意味不明地闷哼一声。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阿治也会变成那样勇敢的人。” 阿治的眼角上扬了些许。 我伸手抓住了他小小的手。我的手不大,带着干活留下的茧子,抓住了阿治比我小了一倍的、柔软的手。 “总有有一天你也会长大,长大到我的手已经无法包裹住你的手,总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我闭着眼笑着说道。 “我才不离开呢。”阿治有点别扭地撑着脸嘟囔道。 我捂着嘴笑了起来,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也许这件事让人有些寂寞。但无论是什么时候,当你在外面飞累了想要回家时,我都一定会在家里等着你,对你说一声『欢迎回家』。” 阿治,我最重要的阿治,我的孩子,我所深深爱着的孩子。 无论何时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作为母亲的我都一定会站在原地向你伸出手,对你说:“欢迎回来。” “……”阿治沉默了半会儿,像是迷迷糊糊间又要睡过去那样,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也不会只让你一个人一直等着的。” 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拥抱着他继续和他聊聊天,直至困倦的阿治再次睡着为止。 ··· 第二天我带着已经痊愈的阿治去向老板告别,没想到看见晶子正穿戴整齐地站在楼下,手边还有一箱行李。 我惊讶地看过去,晶子看着我,和我说道:“森先生说队里有需要我的人在,我决定跟他一起离开。” “我想要用我的异能力去救更多的人。”晶子认真地说道。 看着晶子坚定的模样,再看着老板无奈地谈起,我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我笑着对晶子说道:“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我的认可,晶子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望着她那纯粹又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了下来,只是想起昨天那混乱的场景和晶子拼尽全力去拯救他人的模样,我的心中也产生了一丝担忧。 我蹲下身来与晶子平视,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我说:“晶子。” 晶子估计是被我这种过于郑重的态度给吓了一跳,她有些无措地问道:“怎么了吗?幸子。” “你的能力的确非常强大甚至可以直接说是神明的恩赐也不为过。”我紧紧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人心是有限度的。” “只有这一点必须要记住。人类是非常脆弱的,身体上的伤可以治愈,但内心的创伤却是很难痊愈的。就算身体的伤被治好了,心灵上的伤没有治好的话总有一天它会叠加到让人彻底崩溃的地步。” 晶子沉默了半会儿,随后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知道的,幸子。我一定会记住的。” 随后晶子又和旁边的老板说了一些话,说完并且给了自己父亲一个拥抱后,晶子便走了出去找站在外面的森鸥外。 我看着一旁的老板,带着一点调侃意味的声音说道:“就这么放任晶子离开真的好吗?” “不好也不行吧。”老板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现在的能力已经暴露出来了。虽然多亏了森先生封锁了这一带让所有人都不准说出去,可消息总有泄露的一天。我家虽说有点钱,但没有什么人手也没有认识的贵族,我要怎么保护那孩子呢?” “更何况...”老板的眼眸里倒映出晶子向外走去的背影,他轻声说道:“晶子那孩子无论如何都想往外飞,我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做父母的不就是这样吗?”看着他有些寂寞的表情,我无奈地拍了拍他,说道:“总得望着孩子的背影渐渐远去。” 就算是阿治也总有一天会长大,他会渐渐长高长大,长得比我还要高大,直到我这瘦弱的肩膀再也没办法替他抗住所有的风雨。 阿治会从我的羽翼之下挣脱开来,张开自己长成的翅膀向远处飞去。而作为父母的我只能站在后面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这的确是令人感到很寂寞、很悲伤的事情,但也是值得庆幸欢呼和感到欣慰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那孩子哪怕独自一人也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代表着孩子已经长大了。 “等到那孩子回家的时候,对她说一句『欢迎回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吧?”我笑着说道。 作为父母的我们只要静守在原地,当孩子在外面飞得疲惫厌倦而回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对他说一声:“欢迎回来。”——这就足够了。 分别绝不是一件只令人伤感的事情。 老板看了我一眼,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不住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而且我也该感到自豪才对,我拥有晶子这样温柔又勇敢的孩子。”老板哽咽了一下,说道:“她能够降生到我的身边,成为我的孩子真的太好了。” -- 第84页 回想从前,晶子第一次降临到人世的时候被他的妻子抱在怀里,小小的、软绵绵的,他无措又欣喜地伸出手指去戳了一下晶子的脸颊。虽然被妻子不满地拍掉了手,但那一刻幸福到大脑空白的心情却至今无法让人忘怀。 不知不觉中,他的孩子从那样小小的一只开始学会在地上爬,口齿不清地喊他『爸爸』,开始站起来,开始学会走路,开始学会奔跑。 她长得实在太快太快了,还没等老板反应过来,晶子就已经长成一个能够毫不犹豫地跑向混乱中央去拯救他人的孩子。 从只会嚎啕大哭的小婴儿变成了现在温柔又勇敢的孩子。他最重要的孩子,选择了他成为『父亲』的孩子。 老板捂着脸,泣不成声地用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说道:“我为自己能够成为晶子的父亲而感到自豪和高兴。”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望向不远处正在吃点心的阿治。 我也觉得自己好幸福。能够遇到阿治,能够成为他的母亲,紧紧地握着那只手,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幸福得想要哭泣。 哪怕终有一日会迎来分别的那天,我也绝不后悔与他的相遇,绝不后悔成为他的母亲。 在吃完饭又与众人告别之后,我背起行李,望着被我牵着手的阿治,笑着说道:“要走了哦?” “嗯。”阿治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去冬木市一起去看樱花吧。”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但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旅程上就让我祈祷那一天来得再晚一些、再晚一些吧。 第33章 “这里就是冬木市吗?”牵着阿治的手来到冬木市的我望着周围的场景, 心里有些感慨。 说实话,这一路上真的是经历了许多奔波,若是要讲起来那可真是能够讲个七天七夜。光是路上遇到的心怀不轨想要拐走我和阿治的人就能够说个三天三夜了。 也怪不得芽衣在怀孕时没有直接回家乡求助。除了其他的各种原因外, 这一路上会遇到的困难也是很重要的问题。 这么想着, 我不由得望向一旁的阿治,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说道:“你还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好像从幻境出来后就慢慢长高了些许的阿治抬起头来说道:“我没事的,幸子。” 因为临走前晶子的叮嘱, 一路上我都有尽量给阿治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虽然这导致我只能吃一些干巴巴的面包, 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想尽可能给他吃得好一点。 一开始阿治好像因为我这种行为而感到了严重的不满,但在我的坚持下他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当然, 这种事还是急不来的。阿治现在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就跟五岁左右的小孩子一样, 让人猜不出他实际上已经八岁了。 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让阿治至少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的小孩一样。在自己手里的金钱都不够的前提下, 这个目标或许有些困难, 但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同时打几份工也想让阿治好好长大。 不过比起这种还处于目标阶段的事情, 还有一件现在就压在我心中的事情令我更加焦虑——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我们越发靠近冬木市,我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直至我们直接踩在冬木市的土地上时, 那种不安已经直接达到了顶峰。 我并没有直接将这种不安表露出来, 只是阿治多半也已经看了出来, 他看着我, 继续说道:“要说有事的应该是幸子吧?怎么了吗?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安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份不安, 更何况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份不安究竟是为什么,源自哪里。因而我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阿治说道:“可能只是有点累了吧。” “那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阿治其实不信我只是累了才这样,但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只能这样说道。 我点点头,开始思考应该去哪里住。毕竟从津岛家出来到冬木市这一路上我几乎花光了手上的所有钱。 其实我本可以循着记忆去寻找芽衣的父母求助,可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说芽衣已经死了,而我这个外来者占用了她的身体。 我头疼地叹气,然而还没等我想出一个好办法,突然有个人拍了我一下。 我茫然地往自己身后望去,只见一个看着像是家庭主妇,手里拿着菜篮,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惊喜地看着我,说道:“哎呀!这不是芽衣吗?你竟然回来了?都多少年没有你的消息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我在芽衣的身上重生之后拥有了她的少部分记忆,正巧有关眼前这个妇女的记忆也在其中——她是芽衣家的邻居柴崎太太。 芽衣不喜欢她,觉得她和自己的妈妈一样是嘴碎的大妈。以往的芽衣看见她时都是直接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面对对方的家常话也时常用“哦”、“嗯”、“这样啊”去回复。 柴崎太太也经常和其他人说芽衣真是个不讨喜又阴沉古怪的孩子。 但不管怎么样,在买菜回去的路上竟然能够遇见已经好几年没见的孩子,柴崎太太还是感到非常惊喜的,好歹芽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唯一让她很在意的就是我身边带着的孩子——柴崎太太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阿治,看见阿治极为瘦弱,浑身缠着绷带,看上去大约五、六岁左右,算算芽衣离家出走的时候,时间差不多能够对得上。 -- 第85页 这件惊人的事情使得柴崎太太心里不停地感叹,面上也不由得带上了一种奇怪的神色。 这件事如果说是真的,那可就真的是一件大丑闻了。虽说社会混乱的现在,女孩子早嫁也不是一件稀罕事了,可那都得是堂堂正正的,像芽衣这样好几年前离家出走,回来后又带着一个孩子那可真是让人感到羞耻。 芽衣从小性格就叛逆,现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柴崎太太也不感到惊讶了。至于阿治和芽衣长得一点也不像的事情也被她无视了,毕竟和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只像爸爸的孩子也不是没有。 不过芽衣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的,现在的世道混乱,是个男人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妻子独自带着孩子回娘家,那看来芽衣很有可能已经被自己丈夫给抛弃了。 柴崎太太摇了摇头,想着虽然自己也不喜欢芽衣,但好歹多年邻居,看在这点情面上也要先帮我回家才是。 这么想着,她看着我,说道:“美月这几年可担心你了,还是尽早回家吧。你不要怕,没事的,我和你一起回去。”美月是芽衣母亲的名字。 我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柴崎太太推着走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又想着迟早有一天都要面对芽衣父母的,早死早超生。因此在百般犹豫之下我最终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牵着阿治和他一起走向芽衣的家。 “说起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一起走在路上时,柴崎太太好奇地问道。 我说:“叫阿治,太宰治。” “也就是说孩子他爸姓太宰?”柴崎太太问道。 我僵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总不能直接和她说孩子他爸姓津岛,生下他的妈妈也不是我吧。 我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柴崎太太没理会我的僵硬,只以为我是因为被丈夫抛弃了,因为提起丈夫而想起伤心的事情了。 “说起来当年你离家出走时都还只是个小女孩呢,没想到回来之后连孩子都有了。”柴崎太太唏嘘几声。 我尴尬地冲她笑了几下。 “变化也很大。”柴崎太太打量了我一会儿后笑着说道:“你以前看着我还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呢,现在都懂得和我笑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回去之后就不要再惹你爸妈生气啦,这几年为了找你,他们真的是用尽了所有人脉呢。一家人嘛,没有什么事是说不清的。” 我含糊地应了几声,没有告诉她芽衣不可能和他们说清了。 我们并没有走很久,很快我就看到不远处属于芽衣家的小屋子。 “美月!你看谁来了?”柴崎太太冲屋里呼喊道。 听见外面属于柴崎太太的熟悉声音,美月从屋里走出来,露出一张沧桑且充满疲惫的脸来,她问道:“谁啊?” 但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当美月看见我时,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我张了张嘴,芽衣的妈妈立刻冲我跑来,她紧紧地抱着我,用哽咽的声音大喊道:“芽衣!” 她的声音都在抖,因为太过激动,嘴巴颤抖个不停,牙齿之间摩擦着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呀!” 激动的美月不停地抹着泪,她紧紧地抱着我,用力到让我感到有些无法呼吸,像是抱着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那样紧紧地抱着。可她刚缓下来,眼中就倒映出了阿治那小小的身影。 美月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她无措地看向柴崎太太,又看了我一眼,随后张了张嘴用听起来吓坏了的声音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家,其他的回家再说好吗?” “啊,对了,今天吃的是你最喜欢的炸鸡哦。”这么说着,美月扯了一把我的袖子,像是想要将我拽回家似地说道:“走,快走,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连我身旁的柴崎太太她都给忘了。 因为美月只顾着我,把阿治也给忘了还不小心撞了他一把,哪怕知晓自己应该好好对待芽衣的妈妈,我的心中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点怒火,我用压抑的声音喊道:“你弄到阿治了!” 或许是因为从刚刚开始我就没有喊美月『妈妈』,一开口就是这么句压抑着怒火的话,美月茫然地喃喃着:“抱歉。”,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看上去非常落寞的表情。 “啊...”我下意识地向美月伸手,却又觉得像我这种霸占了原主身体的人做出这样过于亲密的举动有些不适合,最后也只能将手收回来。 但总感觉很难过,是芽衣这具身体的原因吗?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原本坐在屋里吃饭的高桥先生——也就是芽衣的父亲,美月的丈夫走了出来。 房屋的隔音很好,他坐在里面时没能听清外面在说什么,只是依稀听见妻子美月很激动的声音,这使得高桥先生出于对妻子的担忧而出来。 他原本还以为美月是和哪个人吵起来了——哪怕高桥先生知道以美月的性格,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可当他看见那个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身影时,高桥先生还是震惊得睁大了眼。 要说这几年来是真的未曾后悔过半分吗?那肯定是骗人的,高桥先生也曾在午夜梦醒时分想过,自己的教育是不是真的出现了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也多次托人去寻找自己的女儿芽衣,自己也亲自去了其他城市到处贴寻人告示,到处询问“有没有看见我的女儿芽衣?”可高桥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现在又是混乱的时期,几年过去了,他依旧连女儿的半点影子都没找着。 -- 第86页 现在猝不及防看见了女儿的身影,高桥先生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高桥先生的眼里,和美月一样拥有一头酒红色头发的芽衣与记忆里的相比要显得更加成熟更加美丽了,原先还有的稚嫩与叛逆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温柔,变化大得他还以为这是另一个人来冒充芽衣呢。 可不管心中怎么感慨,在看到芽衣手边牵着的身影时,高桥先生还是感到一种强烈的愤怒与耻辱涌上心头。 那小孩看起来大约五、六岁左右,可能要更小一些,算算年纪大约就是芽衣离家出走那年怀孕的,说不定就是因为怀孕了不想被他们这对父母知道才故意在那天和他吵架,摔门离家出走的呢! 也不知道走回家的这段路上已经被多少人看见了,那个嘴碎的柴崎太太也在旁边,不用想也能够预见明天会有多少人议论这件事。 这么想着,高桥先生气势汹汹地走到我的面前,恶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大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么?!而且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地带着孩子回来,你这给家里蒙羞的女儿!” 虽说只是打了一巴掌,但这巴掌实在是用力,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涌上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我伸手按住了一旁的阿治,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高桥先生,这似乎使得怒火中烧的高桥先生更加生气了,他指着我,口不择言地怒吼道:“你还不如死在外面呢!” ...啊啊,芽衣她确实死在了外面,再也没能回来。 我垂着眼想到: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明明互相爱着,但直至最后某一方死去时都没能达成理解。 唉,芽衣也挺不容易的,各种意义上。 “你在做什么呀?!”美月有些激动地拽住了高桥先生的手,大喊道:“芽衣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你又想将她赶走吗?!” 气疯了的高桥先生根本没有将美月的话听进去,他生气地喊:“还不如不要回来呢!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好了!” 看着他们都很激动的模样,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觉得芽衣已经死掉了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和高桥夫妇说比较好,要不然他们要是在情绪大起大落的情况下出个什么万一,那我真的是没有脸继续用芽衣的这具身体了。 于是我朝他们鞠躬,说道:“看来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候,我还是先走吧。” 这么说完后,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只好叹气着带着阿治转身离去。 在我走掉前,美月情绪激动地朝我的背影伸出手,喊了一声:“芽衣!” 芽衣。 芽衣。 芽衣。 我的脑海中顿时涌现出了记忆中美月无数次呼唤芽衣的身影,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在她还躺在婴儿床上睡觉的时候,在她学会在地面上爬的时候,在她学会走路的时候,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在她上国中的时候... 作为母亲的美月曾无数次呼唤过芽衣,可惜的是,这一次芽衣再也没办法回应她了。 这么想着,我转过头去,对她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说道:“抱歉,芽衣已经没办法回来了。” “唉?”看见美月愣住的模样,我没有再说什么,牵着阿治离开了高桥家。 直至我们彻底走远时,阿治才伸手拽了一下我的袖子,喊道:“幸子。” “嗯?怎么了吗?”我望着他,轻声地问道。 阿治伸手继续抓了我几下,示意我蹲下来。而我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动作蹲了下来,疑惑地望着他问:“是有什么事吗?” 阿治表情凝重地看着我,伸出自己柔软的手去触碰我红肿的脸颊,这使得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痛呼。 “很痛吗?”阿治皱着眉问道。 看着他有些阴沉的眼神,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不痛哦。” 阿治不满地说道:“骗人。” 我嘿嘿地笑了几声,又因为这几声笑而拉扯到脸上的伤,我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几声呼声后捂着自己的脸,说:“被发现了。好吧,我承认还是有那么点点痛的。就一点点哦,你不用担心的。” 阿治望着我沉默了下来,被他那样纯粹又溢满担忧的眼神注视着,我突然觉得自己眼眶一热,稍微有点想哭。 明明刚刚被打的时候都只是懵了一下,心里并没有别的什么心情,但在阿治的眼神下我却又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 要说委屈吧,有肯定是有的,但霸占了芽衣身体的我也谈不上多委屈,也没有什么资格委屈。 可能只是因为发现自己被温柔对待了所以才忍不住想要撒娇吧。 看到我有些狼狈的模样,阿治无奈地说道:“我去帮你买点药擦一下吧?”他指了指前方的一家药店。 “不用了。”我连忙拒绝,现在的药有多贵呀,我们手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我说:“这种小伤过几分钟就消失了,也不碍事。” “比起去买药,你还不如去买点吃的回来。”我指了指一旁的便利店,将包裹里的现金拿给了他:“给,有什么想吃的也去买吧。” 虽说不赞同我的话,但阿治终究还是没拧过我,走去便利店买东西了。 阿治好歹也有八岁了,又有着超乎寻常的聪明和冷静,再加上那便利店就在前方,我倒也不会说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去买东西。 -- 第87页 不如说,我其实在最开始和阿治见面时就察觉到了他一些本性方面的问题,只是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去正确面对。 我坐到了树下的长椅上陷入了沉思中,回过神来时突然发现自己隔壁的椅子上坐着另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比阿治还要瘦小,穿着暗色的裙子,紫色的头发垂落,侧面上绑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发带。 倘若只是普通的小孩子我还没那么在意,毕竟我也不是一个见了小孩子就爱心泛滥的人,不如说正常情况下的我其实反而是比较反感小孩的。 可我无论如何都很在意这孩子。 经过和阿治的相处,我已经能够很轻易地看出来了,浑身是伤、在深渊边缘挣扎着的孩子的模样。 这么想着,虽然理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情感上我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望着那个小女孩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回答我,只是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地面,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她在注视地面上的蚂蚁。 成群结队的蚂蚁正在地面上搬运肢.解着蟋蟀的尸体,像是要搬去自己的巢穴里。 也许成年人望见这一幕只会投去一个轻藐或厌恶嫌弃的眼神,但小孩子与大人的世界总是不同的,带着残酷又天真的烂漫,就算是芽衣也曾在年幼的时候极为冷酷地拿木棍去戳死蚂蚁。 别的小孩子也或多或少做过类似的事情,或是拿水淹、扬起泥沙去埋。 而紫发的小女孩只是静静地望着它们,像是外界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只有地面上的蚂蚁令她无法移开目光。 “你喜欢蚂蚁吗?”我出声问道。 女孩还是没用理我,她沉默着,连呼吸也浅得几乎没有,整个人像是已经死掉了那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蚂蚁。 我试探性地坐在她的身边,看见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后小声地问:“杏?” 她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我继续猜:“理绘?真纪?奈奈?理莎?” 在连续说出十几个名字小女孩都没有反应后,我思考了几秒,突然像是灵光一闪那样想起什么,于是喊道—— “sakura?” 叫做樱的女孩子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我。 第34章 世界上的名字多得数不胜数, 我想了一些比较常见的名字,猜了十几次都没有猜对,只是突然灵光一闪因为想到樱花而喊了一声『樱』, 没想到还真给我猜对了。 ——『樱』。 总感觉这三个音节念着就会让人的心中产生一种柔软的情感, 很适合这孩子。 望着这个年幼瘦小的女孩,我伸手将垂下的发丝弄起, 轻声地说道:“是叫做『樱』吗?真是个好名字呢。” 似乎是因为我喊了她的名字, 樱抬起头来望着我,我的身影倒映进了她那空洞的眼睛里,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很像樱认识的人吧,她愣了一下。 “......”樱张了张嘴, 向我伸出右手, 想要喊我什么,但最后她又垂下了眼, 将手收了回去,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望着这样的樱, 我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蹲在樱的身前——这个视角正好能够看见她袖子处露出来的淤青——我顿了顿, 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淤青, 伸手握住了樱的手。 樱垂着眼, 像是死去了那样,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此时,从便利店买完东西的阿治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便利店的袋子, 袋子里装着几个干面包。 我想了想, 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樱, 像是面对小动物那样放柔了声音问道:“要吃面包吗?” 樱下意识地接过我递过去的面包, 但又垂着眼抿着嘴什么都不说。 她沉默得可怕, 像是人偶一样,却又不像是人偶那样挂着天真烂漫又可爱的笑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的蝼蚁,好像那就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全部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擅长应对小孩,面对的又是像樱这样像是哑了一样的小孩,我不免露出了些许烦恼的表情,烦恼自己应该要怎么面对樱。 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伤实在是让人很在意。那种眼神... 我曾经和晶子说过:“人的内心是有限度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无底线地承受来自外界的肆意破坏,人的心更是如此。当内心已经承受不住伤害的时候,人就会像是绷起的橡皮筋那样“啪”一声断裂。 有的人会因此彻底崩溃、踏入死亡的边缘却也有的人会转而抹杀自己的心来保护自己。 樱很明显就属于后者,她被伤害得太过太过了,以至于如果不封闭自己的内心的话就会彻底坏掉,身体出于保护机制使她抹杀了自己的内心,变得像是一个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任何情绪的玩偶一样,就算被扔进垃圾桶里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看见。 而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孩子。看着这样的她,我总忍不住想起刚见面时的阿治,心底又更加放不下来。 在我身旁的阿治眨了眨眼,问我:“幸子?” 我无措地看了他一眼,阿治似乎从我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他想了想,坐到了樱的身旁。 “喂——”他伸手在樱的脸旁挥了挥,问道:“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吗?” 樱依旧没有理会他。 -- 第88页 阿治想了想,伸出手在樱的面前——“啪”一声用力合掌。这似乎是吓到了樱,让她再次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我们,她那副模样简直像是在雨中浑身湿漉漉地抬起头的猫崽。 “要吃面包吗?”我重新问了一遍,见她没有反应,我撕开了面包的包装,重新放到了樱的手上。 樱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大约过了半会儿才缓慢地将手上的面包放到嘴边——只是便利店随处可见的廉价面包,味道并不是很好,甜得腻人,只是因为价格很便宜,我又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偏爱这种廉价的口味,阿治才特意买来给我的。 轻轻咬下去,面包馅里柔软的红豆溢满了口腔,甜腻得令人作呕,对于因为过于残忍的折磨而失去对寒冷的感知,连味觉也变得迟钝起来的樱来说却又有种刚刚好的甜软。 在樱小口小口吃着面包的同时,我也将袋子里的面包递给了阿治。说实话在看到面包时我心里有些无奈,虽然不觉得阿治真的会直接将所有钱都拿去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可买的全是我喜欢吃的也太让人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无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街上流浪带来的后遗症——我对廉价的食物有一种特殊的癖好,那种腻得吓人,会让人咬了一口后直接扔进垃圾桶的食物更是我的最爱。 一开始我虽然有努力去掩饰自己这种比较特殊的爱好,可阿治还是一眼就看穿了我。 毕竟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就算有什么事拼命去隐藏也总会被对方知道的。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是的,不管是什么。 阿治接过我递过去的面包,撕开包装也吃了起来,在吃到第一口时,他就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虽然这个停顿连一秒都没有,几近于无,但作为这孩子家人的我还是轻而易举地看了出来。 我犹豫地看着阿治,说:“还是别吃了吧?我去买点别的东西给你吃。” 我知道阿治其实并不喜欢吃这种面包,所以之前我也未曾买过这种面包给他吃。也因为临走前晶子的叮嘱,我一向是努力买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给阿治吃的,要不然我手上的钱也不至于花得这么快。只能说幸好我有这种喜欢吃廉价食物的特殊癖好,就算一路上都吃廉价面包也能吃得心满意足,要不然我和阿治估计都没办法来到冬木市了,毕竟手上的钱也不是源源不断的。 阿治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笑着对我说道:“其实挺好吃的。” “而且...”阿治垂着眼,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他说:“我也想吃幸子喜欢的东西。” 见他固执地要吃,我也只能无奈地接受。阿治这种过于固执的地方真是一边让我头疼一边又让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这么想着,我又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樱。穿着裙子的紫发小女孩低着头捧着面包在小口小口地吃着,我还以为她吃几口就会停下来呢。 刚刚我也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和樱交流,下意识地将面包撕开来递过去而已。这虽然是面包又不是什么喂猪吃的糟糠,但樱身上穿的裙子和她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像是贵族家的大小姐,我还以为她会吃不惯这种面包呢。 ……至于看起来像是贵族大小姐的樱为什么会是一副饱受折磨、身上还带走淤青的模样,我也忍不住做出一些猜测。 现在毕竟是战后不久,也有很多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家没落,外表上虽然还保持着贵族的模样但家里其实早就没米了。 在这样压抑又混乱的情况下,转身去折磨年幼又毫无反抗之力的孩童也不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了。 当然,不罕见也并不代表这就是正确的。无论如何,去折磨一个弱小又无辜的孩童都是令人愤怒的恶事。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水杯递给樱,轻声地问:“不好吃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吃下去哦?来,只吃面包有点干吧,喝点水怎么样?” 樱拿着面包的手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默地将我塞过去的水杯拿住,喝了几口后又小口小口地开始吃面包。 我将水杯拿回来后也撕开了面包包装,“啊呜”一声咬了下去——甜腻得我口腔都在颤抖,嘴里不停地分泌出液体,让我不由得继续不停地吃下去。 果然不管吃多少次都让人觉得好吃到爆,那种过于腻人的甜味一下子在口腔里爆发时,我都感觉快要哭了。 我们三人一起坐在长椅上啃着甜面包,发出了像是仓鼠啃食似的细微声响。 我刚将最后一口面包吞入腹中,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着急的脚步声。 “小樱!”一个从远处跑来的男人大喊着樱的名字,完全无视了外界的所有东西,向她跑来。 他蹲在樱的面前,担忧地抓着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自己跑出来了?是不是太痛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瘦弱的男人,他浑身穿得严严实实的,脸埋在了兜帽下的阴影中,让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隐约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虚弱到了极点,简直像是达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让小樱回去和葵小姐团聚的。”男人这么低声喃喃着,用力地抱住了樱。 被抱住的樱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不像是主动喊人而只是出于身体的潜意识而喊出男人的名字:“雁夜叔叔……” -- 第89页 看着被叫做雁夜的男人紧张地抱住了樱,我虽然能够感受到他对樱的重视,但我还是拍了拍雁夜,皱着眉说道:“不要抱得这么紧,会弄痛樱的。”本来樱看起来就很瘦小,浑身多半也全是淤青,以雁夜这样用力拥抱着她的模样,不弄痛樱才怪呢。 ...虽然以樱这副模样,我很好奇她是否还能够正常地感知到疼痛。 听到会弄痛樱,男人立刻松开了她,他紧张地问道:“弄痛你了吗?” 樱沉默地摇了摇头,她抬起头来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又重新低下头,用小得几乎淹没在周围鸟鸣声的声音说道:“面包...很好吃,谢谢你。” 我用柔和的视线注视着她,轻声地说道:“不用客气。” 似乎是因为樱的反应才意识到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男人看向了我,隐约露出了一张有些可怖的脸,他下意识地拉着兜帽遮掩自己几近毁容的脸。 当他用那只似乎已经失去了视力、变成了土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我时,我不由得有点担忧地凑过去问道:“你还好吗?” 遇到的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一副被扔进地狱血池之中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模样? 男人望着我,突然僵住了,他神情恍惚地喃喃道:“葵...” “嗯?”我没听清他在呼唤谁的名字,只是茫然地应了一声。 像是透过我看到了谁的男人看了一旁的樱一眼,闭了闭眼,有些狼狈地抱起樱想要就这么直接带她走。 “等等!”我立刻站起来抓住了他的手,看见男人再次僵住了的模样,我忍不住解释道:“抱歉,那个...无论如何都很在意这孩子。”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担忧地问道。 精神达到崩溃边缘的男人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含糊地说道:“没什么。” 他看起来行动有些不方便,虽然努力地抱起了樱,但短短几步间的行走都显得一瘸一拐的,抱着樱的模样也很吃力,用这样一副模样和我说没什么,我也放不下心。 这么想着,我继续问道:“是谁害得你们变成这幅模样的?” 可能是因为我的话戳到了这个男人的痛点吧,他突然很激动地吼道:“时臣!都是时臣那家伙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他,小樱也不会——” “是那个叫做时臣的男人虐待了你们吗?”我皱着眉问道,想着那个叫时臣的可真可恶。 “都是因为他把小樱送来了间桐家,如果不是因为他...”男人看起来被凌虐得已经精神不太稳定了,连话语都是断断续续的。 我听不太懂他在讲什么,望着那边不知为何一直注视着我的樱,我心里有些犹豫,尽可能地露出我最温柔的笑脸,像是安抚着受到虐待的小动物那样放柔了声音:“...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聊聊么?” 又一次像是透过我在看谁的男人露出了茫然的眼神,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看起来是想要不管我,带着樱直接离开。 可在注视到樱那空洞的眼神时,男人犹豫了。他想起了樱今日反常的行动。咬了咬牙,说:“那...能请你抱着樱吗?” 这是个有些奇怪的问题,我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我将樱抱在自己的怀里,看见她似乎很疲惫那样躺在我怀里闭上了眼。 阿治看起来对樱挺好奇的,坐在我的身旁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 而樱只是沉默着闭上眼,像是将外界的所有事物都彻底拒绝掉了,只是像个初生的婴儿那般蜷缩着。 随后我们坐在长椅上,男人向我讲述了有关他和樱的事。他的名字叫做雁夜,从法律上来讲,他和樱算是叔侄关系。樱原本是远坂家的女儿,后来被送到雁夜家收养,但雁夜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樱在他的手上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残忍折磨。和樱的母亲葵小姐是青梅竹马的雁夜原先就和樱的关系很好,不忍看到樱继续受折磨下去的他因此打算拯救樱。 他的话语模糊,很明显隐藏了一些比较关键性的问题。更何况若是普通人家的话,发现小女孩被虐待了,直接带着她一起离开或者去报警不就好了么,何必像雁夜这样如同殉道者那般也去给虐待。 我突然想起卖药郎先生之前提到的冬木市比较神秘的一些东西,我怀疑樱和雁夜与冬木市的秘密可能有些联系。 倘若这样的话,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比较好,因此我只能露出有些苦恼和担忧的眼神。 雁夜望着这样的我喃喃道:“幸子小姐...真的很像葵小姐呢。” 看见我愣住的表情,雁夜嘴里发出了低低的、略显疯狂的笑声,说:“嗯,当然,我知道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身上那种温柔的感觉真的很像呢。怪不得小樱会瞒着别人偷偷跑出来。小樱也很想念妈妈吧,不过没关系的,她由我一人来拯救,很快我就能让小樱和妈妈团聚了。” 越说到后面,雁夜的声音就变得越发压抑和疯狂,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像紧绷到极致、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弦,我稍微有点担心,但还没等我说什么,坐在我身旁的阿治就率先开口说话了。 “那个叫做时臣的人并不知道樱在间桐家的遭遇吧?”阿治平静地看着雁夜,说道。 看上去悲惨无比的雁夜和樱都不能使他的眼睛里泛起半点波澜,他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们,冷静地指出雁夜话语里的问题。 -- 第90页 “那家伙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提起时臣,雁夜就变得激动无比,对方几乎已经变成了雁夜的执念,他咬着牙怒吼道:“他可是远坂家的家主——” “可是对方也许不知道吧?你没办法百分百确信时臣是知道樱的遭遇的。”阿治用有些冷酷的语气说道:“把你充满偏见的话语过滤一下后,我觉得那个时臣也许不是你口中将女儿送进地狱的男人。” 雁夜张嘴还准备继续说什么,阿治再次打断了他,说:“更何况,你嘴里的葵小姐是非常温柔的人吧?即使她是抱着决心嫁进远坂家的,可若是她真的知道樱会遇到什么事情,她还能那样若无其事地笑着和你说我早已有觉悟吗?” 阿治垂着眼说:“...至少,倘若那位葵小姐真的很像幸子的话,那么她就绝不会是那种人。” 雁夜捂着头,像是处于囚笼之中的困兽那般发出了低低的、嘶哑的怒吼声,但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以至于那听上去不像是怒吼声反而更像是压抑的悲鸣声。 我知道阿治是个拥有超乎寻常敏锐的人,既然他说了这样的话那事实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么想着,我不由得握住了雁夜的手。 雁夜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我,那副表情像是随时要哭出来那样。 ——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吧。 哪怕没有人和我说,我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雁夜的生命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那样。即使如此,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趁现在去做的话,哪怕死了,雁夜也无法安息吧。 我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说:“至少尝试一下好吗?人类与人类之间就是很容易因为消息不对等而产生误解的,想要达到互相理解的话至少认真地谈一下。” “也许那位时臣先生真的不知道樱的事情呢?” 雁夜躲避了我的眼神,我顿了顿,张嘴说道:“就算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樱和葵小姐,好么?” 我这句话确实戳到了雁夜内心最深处,他僵了一下,低着头说道:“...我知道了。” 在雁夜牵着樱一起离开时,樱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而我则是笑着朝她挥挥手。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我在心中由衷地希望他们能够活得好好的。 “那个男人活不久了。”站在我身旁的阿治平静地说道:“他们大概就是卖药郎之前提到的比较神秘的东西吧。” “嗯。”我应了一声,说:“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这里,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或许是因为在津岛家里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我对视线的感知比较敏锐,哪怕那并不是『普通人类』的视线。 阿治笑了一下,望向了远处的天空,说道:“这一带恐怕很快就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吧。”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幸子,我们看完樱花就赶紧离开冬木市吧。卖药郎说得对,这里不太安全。” “......”望着他的模样,我抿了抿唇,点点头。 ...阿治。 明明刚刚才吃甜腻得吓人的面包,我却觉得自己的嘴里一阵苦涩。 大抵是因为我觉得我必须认真去面对一些事物。 “比起他们的事,我们还是先想想今晚应该去哪里住吧。”阿治可能没注意到我的想法,若无其事地仰起头来冲我笑着说道。 “说的也是呢。”沉默了半会儿后,我也对阿治露出了笑。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去找地方住的时候,寻找了我们许久的美月终于找到了我们,从远处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芽衣!”美月喊道。 我愣了一下,因为身体的记忆而本能地喊了一声:“...妈妈。” 第35章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夕阳将整个世界都染成让人有些落寞的橙红色,将整个世界的光面和暗面。随着夕阳的缓缓下沉,令人不安的黑暗也在越发扩大, 逐渐将整个世界给吞没。一阵微风吹来, 带着一股青草的香气,却不知为何使我心中那份朦胧的不安也像是混沌的黑夜那般扩散。 “...妈妈。”我本身就是穿越到了芽衣的身体上,还获得了芽衣很大一部分的记忆,此时看见急匆匆跑来找我的美月, 因为身体的本能记忆, 我不由得开口喊道。 当然, 喊完后我自己的也愣住了, 有些无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为自己突然喊了别人家的妈妈而感到困窘。不用看我也能够感觉到一旁阿治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眼神。 如果可以的话, 我真想钻个洞进去算了。 虽然我是感到了十二万分的尴尬, 但美月却像是很高兴那样喊道:“是我!是妈妈!” 她长得和芽衣很像。这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芽衣就是美月生下来的女儿。她算不上什么美人,只能勉强看得过去,脸上还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疲惫和皱纹, 光是看着那张脸上的皱纹就让人的心里发慌。可当那一头酒红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下来时,美月却又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美月用一双柔和的、溢满慈爱的眼睛望着我,像是哄小孩那样说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夕阳有些朦胧昏暗的光照在美月的脸上,使得她的那双眼睛更像是要流出泪来那样柔和。 可能是因为看出我很重视阿治吧, 她看向了阿治,用赞扬的语气说道:“这孩子真可爱呀, 是叫什么名字?” -- 第91页 “阿治。”我心中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面对芽衣的母亲美月, 最终也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太宰治。” “真是个好名字呀。”美月笑着说道, 从兜里拿出一颗棒棒糖塞到阿治的手里:“给,这是只给好孩子的小礼物哦。” 阿治试探性地看了我一眼,我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还不快点谢谢美月阿姨?” 阿治点点头,拿着手里的棒棒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向美月道谢:“谢谢美月阿姨。” 听见我让阿治喊她阿姨,美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缓了缓,见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便哈哈笑着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她朝我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还跟我们生气呀?真是的,你这种倔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 我低头看着阿治手里的棒棒糖——是芽衣喜欢的东西,在她小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时,倘若美月带这种棒棒糖回来给她吃,那么芽衣会高兴到第二天早上。 只是再往前十几年也就是芽衣小的时候正逢经济危机,别说糖了,连吃饱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因此年幼时的芽衣并没有吃过多少次这种糖。 后来长大了,家里的经济条件相对比较宽松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留下的执念,芽衣变得特别喜欢吃这种糖,哪怕因此蛀牙了,被父亲高桥先生骂了好几次,美月也劝说了好几次,芽衣也总是偷偷买这种糖果藏在枕头底下来吃。 直至后来离家出走了,由于经济上的困窘,芽衣才戒掉了这种习惯。 只是美月多半还是不知道的,还是一如以前那样拿着这种糖来想要哄芽衣开心。 美月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沉重,只是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我,用安抚的语气说道:“芽衣,不管怎么样,我们先会回家好么?你爸爸他就是一时之间气疯了,你也知道他那个死脾气就是这样。” “......”我沉默地垂着眼,缓了会儿后用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不能跟你回家。” “你实在不想回家的话就先去你玲奈阿姨家的宾馆住好吗?你身上还有钱吗?不够的话妈妈先给你。”这么说着,美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有些皱巴巴又零碎的钱塞到我的手里。 “谢谢,不用的。”我将美月递过来的钱塞回去。占用了芽衣身体的前提下还利用这个身体让她的母亲给我钱,就算我再厚颜无耻也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我说:“你自己用吧。” “说什么『谢谢』,你跟妈妈客气什么呢?”美月好笑地说道,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难道说你还在生你爸爸的气?” 如果是真正的芽衣在这里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气得大发雷霆吧。但很可惜,我只是一个冒牌货,也没有资格在占用了他人身体的前提下生气。 美月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别老是和你爸闹脾气了,他那种德性的确让人生气,可好歹也养你这么多年了,你现在也不小了,是妈妈了,就原谅他吧?好吗?” “可你这语气不是在对小孩子说话吗?”我心情微妙地说道。 “啊。”美月眨了眨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有些无奈地说道:“嗯,没办法呀,我都替你操心多少年了?” 面露疲惫的女人嘴角带着恬静的笑,她说:“哪怕变化再大,在我眼里那你就是那个一直要让我操心的、喊我『妈妈』的小孩子。” 这么说着,美月像是调侃打趣我那样说道:“不过我们芽衣是真的变化很大呀,果然是因为也当妈妈了吗?” 美月这么说着,像是怀念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样,伸手将自己耳前的发丝弄到后面去,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以前的脾气真的是很不好呢,性格压抑又不爱和其他人说话。我总是忍不住想,你以后该怎么办呢?就你这样的性格,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你?” 美月叹了口气,说道:“你已经慢慢长大啦,长大到我都已经没办法抱起你了。我也越来越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操心你多少年。你也不要总是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一会儿说我在她的眼里一直是小孩子,一会儿说我不要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美月这种看似前后矛盾,对于父母们而言却又都深有体会的话让我不由得张了张嘴,气息不稳地喘了一口气。 看见我张嘴像是要说什么,美月又摇了摇头,说:“好啦好啦,知道你不爱听这个,那说点别的行了吧?” “你啊也不要总是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就发脾气,我是你的妈妈,还能害你不成?”美月这么说着,有些亲昵地伸手拍了一下我的额头。 “你还记得以前你还在家时最喜欢来找你玩的若一郎么?哎呀呀,那小子现在也真是出息了,听说考上了东京里的学校呢。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你呢,总是问我:『美月阿姨,芽衣姐回来了没有呀?』,哈哈,真的是个很粘你的孩子呢。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在芽衣的记忆里有出现这个叫做若一郎的孩子,他比芽衣要小,性格有点骄纵,但很喜欢芽衣,总是会来找芽衣玩。 美月依旧在说着,夕阳笼罩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我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我垂着眼望着墙角的那片黑色阴影在越发扩大,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 第92页 我长久的沉默使得美月用带着责怪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怎么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美月的视线飘向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有些感慨地说道:“不过就像是若一郎一样,你也确实已经长大了很多,是大女孩啦。你变化大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但没办法,也许做父母的就是要这样看着熟悉的小孩的背影渐渐远去,随后又慢慢变得陌生起来吧。” 美月笑着抓住了我的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着我们的手重叠在一起——虽然我的手已经因为干活变得很粗糙,可美月的手比我还要更加粗糙,这或许代表着她所经历过的苦难远远比我多得多吧。 美月闭着眼,像是很幸福那样笑着说道:“但没事的,我是芽衣的妈妈嘛。不管分离多久,不管距离有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 美月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心满意足地说道:“我们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这具芽衣的身体也是美月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她们的血脉是相连的,那份思念着彼此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这一次我沉默了很久很久,看着美月带着皱纹的脸上挂着的笑,我紧紧地抿着嘴,几乎将嘴拉成了一条直线,我继续用那种轻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声音说道。 “...已经够了吧?” 在寂静的、被夕阳染红的街道里,连鸟鸣声与远处孩童玩闹的欢笑声都像是被抹去了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我的声音也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那样令人感到刺耳。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要再这样了。” 美月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搞不懂我在说什么那样,继续笑着说道:“哎呀,你这孩子又闹脾气了吗?真是的,都说你已经是大人了——” “既然已经认出我并不是芽衣了,就不要再这样欺骗自己了。”我没有再心软,而是直白到残忍地说出了事实。 美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望着我,努力扯着僵硬的脸想要继续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她说:“你在说什么呀?芽衣?” 芽衣,芽衣,芽衣。 她的孩子呀,她最重要的孩子。 明明是这么喊着,但她的声音却在抖,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那样,像是在向我求救,让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 “......” “.......” 我沉默着,漫长得令人感到无法呼吸的寂静在我们的身边扩散,我们站立着而组成的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的空气像是都被抽走了那样,我望着墙角那片黑色阴影已经扩散到将树底下的花朵都给吞没了,与此同时,我的心也在这一刻沉到了底端。 我用平静且带着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她,说道:“我,并不是芽衣哦?” 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好,真正的芽衣也已经回不来了。 美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睁大了眼,像是感到了无法呼吸那样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如同挣扎的鱼那样,身体激烈地起伏了几下。 “芽衣,芽衣,我的孩子。”美月的脸变得极为狰狞,她向我扑来,情绪激动地大喊道:“你不是芽衣!你不是芽衣!我的孩子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芽衣去哪了?去哪了?给我说话呀!”美月拽紧了我的衣领,脸上全然没有刚刚露出的慈爱,全是一片可怖的狰狞,但即使如此,我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很悲伤。 像是从我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美月大声地吼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快说啊!你这个冒牌货!芽衣到底去哪了?” 美月像是将浑身的力都给使出来了那样抓着我的衣服,这让我如同犯下了不可饶恕罪恶的罪人那般被绳索紧紧地勒住了脖子。 阿治下意识地扑到美月的身上想要制止她的行为,但失去了芽衣的美月就如同失去了幼崽的母狮那般疯狂,推开他后继续抓着我摇晃。 “还给我!!” 周围有路过的人,看到美月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向我扑来,他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跑来拽住了她,将美月拉开一段距离。 有认识美月和芽衣的人惊讶地问道:“哎呀,美月你在做什么呢?嗯?这不是芽衣吗?你终于回来了?唉,不对,为什么你回来了美月却一点都不高兴?” 被周围的人拽住,美月无论怎么样都挣脱不开,但即使如此,她依旧拼命地向我伸手,用几乎要杀死自己那般的声音哭着大喊道。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啊!!” “还给我啊!!” 哪怕不用拿镜子看自己的脸,我也能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脸在此时苍白到了极点,我无意识地握紧了回到我身边的阿治的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办法把芽衣还给你。 因为她已经死了,早在最开始就孤零零一人死在了寒冷的冬天里,死在了阴暗的小巷子里,死在难产的绝望与痛苦之中,再也没办法回到故乡之中。 哪怕是变为了怨灵,为了帮我带走阿治,芽衣也永永远远地留在了津岛家之中彻底消散了。 所以,我没办法还给你。 美月剧烈地喘了口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坐下来,被周围的人搀扶着也站不起来,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滴落,顺着脸颊落到地面上,又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美月神色茫然地望着地面,无力地喃喃道:“...芽衣。” -- 第93页 在那瞬间,从芽衣的这具身体上涌上一股非常浓烈的悲伤与痛苦,甚至让我产生一种就算会在此刻因为过度悲伤而死去也不奇怪的想法。 最后还是阿治拽着我的手带着我离开的。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整个世界沉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漆黑的夜空之中连半点星辰都看不见。 由于战后经济的衰败,有些地方的民间组织专门组建起了一种“露营旅馆”,只要交很少量的钱就能得到他们暂借的帐篷,在他们围好的地方住下。虽然简陋是简陋了点,但胜在便宜又安全,会有专门的人在守夜,也会有些巡警过来看一圈。 而我和阿治两人正沉默着走在前往露营旅馆的路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阿治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他开口问道:“既然女儿已经失踪了好几年了,早就应该抱有对方已经死去的准备吧?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做出这幅伤心的模样。” 阿治讲的这句话显得有些残忍且冷漠,但当我望向他时,发现阿治的脸上只有一种非常纯粹的困惑。 他能够以超乎寻常的敏锐和才智判断出对方会做出什么,也能够游刃有余地掌握对方的心理,将其引向阿治自己想要的方向。 可对于其中真正隐藏着的情感,冷静又理智的阿治却又总是感到很茫然。他想,他大概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地去理解『人类』。 我无奈地看着他说道:“并不是事到如今才做出这幅伤心的模样哦?想必这几年来美月也一直担忧着芽衣,也曾在夜里因为芽衣的事儿哭泣流泪吧。” 阿治抬起头来问我:“那为什么...” “...只是做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就能够假装最重要的人依旧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与自己分离在世界的两端而已。”望着他那稚嫩且苍白的脸庞,我用如同讲睡前故事那般柔且轻的声音说道。 “分离在世界的两端就不令人难过了?”阿治更加困惑地问道。 “不。”我摇了摇头,说:“只是这样的话...就能够觉得对方还活着、过得很好,并且自己也会因为对方过得好而感到安心与幸福。” 如果不是因为芽衣在最后一刻让我回故乡替她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对不起。”,恐怕我也不会想回来了吧。 就这样让美月做着一直等待女儿归来的梦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就这样让美月的梦彻底破碎,陷入女儿已经死掉的痛苦与绝望之中真的好吗?我不由得想到。 “无法理解。”阿治摇了摇头,说道。 我无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说:“无法理解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人类是非常脆弱的,有的时候需要依靠一些信念或心理安慰才能够在世界中挣扎着活下去。” “太愚蠢了。”阿治叹息道。 “是啊,的确非常愚蠢。”我有些难过地说:“只是不这样的话就没办法继续活下去。” 乌云笼罩着月亮,阿治抬起头来用自己那只漆黑一片的眼睛望着天空,说:“活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呀。” “嗯。”我说道:“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否认这一点呢。活着本身就是在痛苦之中挣扎着。痛苦又永远比快乐要更加深刻,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将人的内心给击碎,使得人坠入更深的深渊,直至彻底死去之时。” “但即使如此...” 我看着阿治笑着说道:“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庆幸自己能过活着。” “正是因为活了下来,我才能够与阿治你相遇。” “哪怕是仅凭着这段记忆,无论今后遇到了怎样痛苦的事情,我也觉得自己能过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我蹲下身来,用自己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阿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用柔和的神情说道:“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妈妈和阿治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他的手小小的、凉凉的,但抓住这只手时,我却觉得自己仿佛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力量与信念。 我伸出小拇指,笑着对他说道:“拉钩?” 阿治静静地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伸手过来时,阿治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搭上了我的小拇指,点点头说道:“拉钩。” 第36章 “一个亲子房是么?”负责这个“露营旅馆”的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 他的嘴里叼着烟,脸上带着疤。旁边看上去似乎是他妻子的女人有些肥胖,但干活很利索, 面容看上去也极为和善。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叫做阿翼。 “本来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被其他人喊作江口叔的旅馆老板深吸了一口烟说道。他早些年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身手了得,脸上的疤听说是跟小偷打斗时留下来的。 江口叔摇了摇头,说:“我原本待的地方被炸.弹炸了,我就带着家人一起跑, 跑的过程中几个小孩没能熬过去。”这么说着, 他脸色平静地拍了拍阿翼, 说:“就这小子命硬, 挺过来了。” 阿翼正好奇地打量着阿治, 看上去对他很有兴趣, 可惜阿治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一副“这小鬼到底想做什么”的嫌弃表情。 我将准备好的钱递给江口叔, 他数也没数就直接塞旁边钱箱子里,问我:“会扎野外的帐篷不?” 我愣了一下,没试过自己弄, 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好。看我这幅模样,江口叔就知道我是没有经验了,他看向自己妻子阿文,喊道:“阿文, 帮这位——”他看向我。 -- 第94页 我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叫幸子。” “嗯。”江口叔应了一声,说:“帮这位幸子小姐弄一下帐篷。” “哎!”阿文乐呵呵地去帮我和阿治弄帐篷去。 “真的非常感谢。”我不停地向江口叔道谢, 对方无所谓地挥挥手, 说:“反正是收了钱的, 收钱就要办事, 而且只是弄个帐篷的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靠近森林的空地,一个个小小的帐篷里一层外一层地围成一个大圆,空地中央的篝火散发出炙热的光,照映在每个靠近着它的人的脸上。 蹲坐在篝火旁的阿治安静地望着那抹燃起的火焰,火光照在他的脸庞上,使得他那张原本显得有些苍白冷漠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夜里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我问着身旁的阿治:“冷吗?” 阿治摇了摇头,说:“不冷。” 话是这么说,可他靠着那篝火靠得极近,像是下一秒就会扑入其中那样。我担忧阿治会被烫伤,将他拉远了一点,拿出包裹里我的几件衣服叠在一起盖在他的身上。 小小的阿治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那样被裹住了,他垂着眼望着盖着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一个总是很容易安静下来思考事物的孩子,我没办法得知此时的阿治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那大概是我没办法轻易触碰到的内心吧。 江口叔看了我一眼,问:“孩子身体不好?” 我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嗯,有点体弱多病。” “那你可得看好了,万一哪一天病了那可麻烦了。”江口叔感慨似地说道,他伸手将烟灰弄掉,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到了睡觉的时候,我和阿治一起躺进了帐篷里面,这里面很窄小又闷,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我以为阿治会不习惯的,毕竟他一直以来过的都是大少爷的生活——事实上,阿治确实也不怎么习惯,露出了有些嫌弃的表情,但阿治连半句抱怨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往我这边凑近了点。 当然,就算他不想凑也不行,毕竟帐篷就这么大。 “明天要做什么呢?”阿治抬起头来问道。 “当然是去看樱花了。”我说道:“但在那之前,我想再去芽衣家一趟,果然还是有点放不下心来。” 要是美月因为受了刺激而想不开,那我真是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了。 而且芽衣的遗言也还没有传达给他们,必须要说出来才行。 阿治应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大叔看上去不怎么难过呢。”他口中的那个大叔就是江口叔,在说起自己死掉的孩子时他也显得极为平静。别说江口叔,他的妻子阿文也是一副总是乐呵呵的样子,看不出前几年才陆续死掉了几个孩子。 “是啊,为什么呢?”我和他一起思考着。 阿治又说:“是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不想失去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失去吗?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好失去了的准备,也不会为此投入大量的情感,以至于真正失去的那一天也不会为此感到难过?” “也许呢。”我说:“因为很清楚手中的事物极易容易消散所以才将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当做是最后一秒去珍惜?” 在说出这句话时,我突然有点微妙地意识到我们两个人思考的方向好像有些不同。 还没等我继续说什么,阿治又认真地看着我。 在黑暗的帐篷里,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看出那只眼睛里溢出来的一种空洞的情绪。 “幸子也是这样吗?”阿治问道:“把和我相处的每一秒都当做是最后一刻?” 我愣了一下,有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最后我还是张了张嘴,用柔和的表情望着他,说:“是啊。” 和阿治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将其当作最后一刻那般珍惜着。我其实很害怕会突然出现什么意外使得我和阿治不得不分开。 “你会离开我吗?”阿治冷静地问道,但他的眼睛却显得越发空洞深邃:“因为渐渐地意识到了我的不同之处?察觉到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好?” “不要这样说自己,而且我也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而离开你的。”我无奈地说道,为阿治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感到了些许的无措。或许是因为刚刚美月的事情给他带来了些许冲击吧。 但是要怎么说呢...确实,虽然一开始就隐约察觉到了阿治那种混沌的本性,可带着阿治从津岛家一路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里,我却更加直观地意识到了这种混沌。 简而言之,在这孩子眼中善与恶是没有分界线的,杀人或拯救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更甚至在很多情况下,这孩子会选择可以称之为『恶』的冷漠做法。 我也能够察觉到阿治其实有在尽量压制这种混沌的本性,因为知道我不会喜欢的。但有的时候这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黑暗面是没办法隐藏住的,特别是要瞒住作为家人的我。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去直面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哪怕阿治凭借自己的才智分析出了一些事情,但我也确实没有对他坦诚相待——关于我曾经死过而后又重生到芽衣的身上这件事,我并没有真正地和阿治谈起过。 -- 第95页 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紧握着彼此的手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样看似随时都会轻易破碎的梦。 我和他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很低,因为知晓此处是简陋的帐篷里而非隔音良好的房屋。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困扰和犹豫,阿治抿了抿嘴,不再看我,自顾自地蜷缩着闭上了眼。 而我本来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听到外面有人说睡觉时不要说话了而闭上了嘴。 望着已经闭着眼、呼吸平缓看上去睡着了的阿治,我在心中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和江口叔告别后,我带着阿治再次来到了芽衣家。 看到是我时,芽衣的爸爸高桥先生冷着一张脸,看样子就像是想把我打出去那样,可能是因为昨晚美月说了什么吧,高桥先生看我的眼神已经变得一片陌生。 “你来这里做什么?”高桥先生冷着脸问道。 望着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的高桥先生,我在他说话之前打断了他,说:“我过来是想要来传达芽衣托付给我的话。” 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高桥先生沉默了。 因为不想见我而缩在门里面的美月听了后不由得走了出来。 望着美月那副带着一种心如死灰般麻木的表情,我张了张嘴。 “我只是想要来传达一声,芽衣临死时让我交代的话——”我紧紧地盯着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不起,我没办法回来了。』” 美月茫然地望着我,轻声地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呀。”她低头看向地面,呼唤道:“…芽衣。” 看见这样的场景,我的内心变得有些沉重。 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呀,无论生者再怎么祈祷,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最近冬木市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希望你们能离开这里。当然,最好也把你们熟悉的人也一起叫上吧。”我想起了心中那份朦胧的不安以及卖药郎先生的提醒,不由得出声说道。 红着眼眶的高桥先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语气很不好地说:“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准备搬走了。” 这么说着,他又下意识地问道:“那你们不走?” 我望着被我牵着手的阿治,说:“我们还要去看樱花。” 我的心里还存着昨夜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两人一起看樱花时将这个问题给说清楚。 高桥先生摇了摇头,说: “樱花的话,冬木市最好的赏樱点也就是芽衣喜欢去的那个地方最近关门了,要几天后才开门。” 我想了想,觉得再待几天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说:“那我和阿治就再等等吧。” 此时的我和阿治都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当溢满了恶意的、如同泥浆一般的东西以仿佛要将世界一切都吞入其中的气势扑来时,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7章 “喂——叶藏!你躲哪里去了?” 隐约间, 我听见了谁的声音,对方所呼唤的名字是我所陌生的人。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与现在的我无关的事情。我睁开了眼——然后在那瞬间发出了极低的、压抑的悲鸣声。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我的脑海中闪过城市被燃烧、所有人都在哭喊着逃窜、数不清的人在绝望中挣扎着死去的场景。那真真是地狱一般的场景,不,就算是常人所描述的阿鼻地狱也远远不及其一二。 在真实的惨剧面前,无论是怎样的形容都无法描述它的万分之一, 再多余的形容都显得极为可笑且天真。 脆弱的生命在灾难面前被瞬间吞噬, 难以言明的绝望与痛苦瞬间涌遍我的躯壳, 使被束缚在内里的灵魂不停地挣扎着发出哀嚎。 在目送芽衣一家搬离冬木市, 正想着明天就和阿治去赏樱时的那个夜晚, 如同黑泥一般的东西瞬间吞噬了所有。无论我怎么挣扎着奔跑也没办法逃脱。 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没想到我却还活着。这使得我精神恍惚地想到, 还是说我其实已经死去了, 只是意识依旧存留在这片土地上? 我浑身发抖着,小腿甚至小幅度地抽搐了起来,在过度恐惧的情况下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在整个庞大的世界恶意下, 我们都显得太过弱小了,在这样的绝望之下,任何挣扎都显得如同稚子一般。 我剧烈地喘着气,为刚刚所面对的惨剧而感到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但在绝望中挣扎的时候,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阿治呢? 我试图从刚刚那种恐惧中挣扎出来,然而身体依旧不停地抖着, 从体内涌出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我转过去干呕, 身体什么都呕不出来, 只是不停地颤抖着。 “你还好吗?”突然, 我的身边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属于孩童的声音。 “阿治!”我惊喜地抬起头来喊道,但倒映进我眼帘的却不是我所熟悉的阿治,而是另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孩子。 他穿着一身简易的和服,一双金色的眼睛本应该是璀璨的颜色可不知为何他的眼底沉淀着一种暗沉的颜色,那头红色的头发更不用说了,本就是极为引人瞩目的发色,但这个男孩却给人一种阴郁诡谲的感觉,让人看着忍不住皱起眉来,哪怕他是对我笑着的,那副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别扭,简直像是硬生生扯在小丑脸部的笑容。 -- 第96页 也不知道他来到这里已经有多久了,沉浸在恐惧之中的我一点也没察觉到这名男孩的存在。他蹲在我的身旁,像是很担忧那样问道:“你需要帮助吗?” 不知为何,我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阿治极为相似的气息,这使得我不由得放下了所有戒心说道:“我在找我的儿子阿治。” 男孩撑着脸,用极为柔和的、如同假面般的笑容看着我,说道:“这样啊,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找一下吧?” “毕竟这里是我家,我来找的话应该可以比较容易找到。”他这么说着,像是为自己能够派上用场那样很高兴地笑得极为灿烂。 “你家?”我茫然地问道。可能是刚被黑泥泡了,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小孩点了点头,说:“我叫做大庭叶藏,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家呢?我好像没见过你,难道说你是新来的女佣吗?” 随着叶藏的话音落下,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些许变化,身上穿着的日常装扮也变为女佣的装束。 我心里有些惊奇,但不好将这种惊奇直接表露出来,只得面上平静地说:“我是幸子。” 叶藏继续问:“姓氏呢?” “太宰。”我说:“太宰幸子。” 这个姓使得叶藏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情,但也仅仅维持了一瞬,他又恢复回刚刚那种面具般却又隐约带着一种悲伤的笑容,叶藏说:“嗯,是个好名字呢。” “太宰...幸子。”他在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你的儿子是叫做太宰治是吗?”叶藏转移了话题,极为善解人意那般说道:“我去帮你找找,他是长什么样子的?” 他没有问我一个女佣为什么会带儿子一起来这里,只是很贴心地说会帮我找人,还问我阿治是什么模样的。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感慨叶藏的贴心和细腻,叶藏这样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的性格足以让人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忍不住向他倾诉内心的事物。 我向叶藏说了一下阿治的一些大体特征,像是身上缠着很多绷带,瘦小。 “还有,阿治的身上有一种和你很像的感觉。”我无意识地提了一嘴,说道:“如果你们两个人遇见了,你一定能够第一眼认出他就是阿治吧。” “和我...很像?”叶藏脸上的笑容像是僵了一瞬,他张了张嘴,如同濒死的金鱼那样挣扎了几下,眼底隐约透出一种如泡沫般的恐惧,随后那种恐惧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眼底沉淀的一种暗沉。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又忍不住想起了阿治,不由得担心地问道:“抱歉,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叶藏回过神来,不停地冲我挥着手,笑嘻嘻地说:“哎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真的很感兴趣呢,难道说我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他这样笑着,脸上的表情像是刻上去的。 这下我连自己的恐惧都给忘却了,只是很担忧地伸手喊道:“叶藏?” “嗯?”叶藏疑惑地看着我。 “......”到底只是个陌生的小孩,哪怕他和阿治再像也好,我也能够很清楚地明白叶藏并不是阿治。 这么想着,我收回来了手,用平静的表情看着他说道:“你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叶藏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说:“唉,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的面前有一个厕所呢!我实在尿急就忍不住尿了,可不成想过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尿裤子了,我怕被奶娘知道了笑话我,就自己偷偷跑去洗了,洗了好久,那股味道才消散。在这样的折磨下,我当然没睡好了。”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令人羞耻的话一样,叶藏立刻尴尬地捂住嘴,说:“我只跟幸子你说哦,可不要告诉别人。” “唔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能够自己去洗被子而不是扔给其他人来洗,你做得很好呢。” “...哈哈。”叶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和阿治在某些地方果然很像呢。”我垂着眼,眼神柔和地望着叶藏,说:“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叶藏茫然地望着我的脸庞,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嘿嘿地笑了几声,然而和我说话的声音却透着一种朦胧的不安。 “嗯,我知道的。” “说起来。”叶藏的眼珠子滚动着,他再次转移了话题,说:“幸子小姐很爱自己的孩子呢。”他这样说着,明明看起来也就比阿治大一点的样子,却仿佛那具身躯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嗯。”我垂着眼,说:“哪怕很清楚那孩子的本性不在原先的我所能接受的范畴里,我依旧没办法放下他不管。” 从抓住那只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任何后退的理由了。 但即使如此,生命的重量依旧是如此地沉重,使得我如同畏惧着那样的重量而选择视而不见,假装自己不清楚阿治的本性,他依旧是我的好孩子,放任着阿治在我的面前压抑自己的本性。 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我却畏惧着为了阿治必须将其他无辜者的生命践踏在脚下的未来。 我的内心带着犹豫、忐忑与不安,想着干脆在和阿治一起看樱花时和他好好说清楚这方面的事情,可内心却自私地在祈求着明天晚点到来。 -- 第97页 也许是遭了报应吧,我和阿治没有等到一起看樱花的明天就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给吞噬掉了。 ...不,如果这样想的话,对那场灾害里其他丧失了生命的人来说也太过不尊重了。这样的想法未免显得太过傲慢,也弄得那些死去的人的挣扎显得可笑。 我越发深想,内心就越发沉重,最后只是抬起头来,用有点悲伤的表情说道:“不管怎么样,我爱着那孩子,想要成为他的妈妈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叶藏静静地看着我,半会儿后才笑眯眯地说:“真好啊,你是一个好母亲呢。” “...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刚刚的叶藏身上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负面情绪。 “喂——叶藏!”外面再次传来了某人呼唤的声音。叶藏抬起头来望向声音发源处,如同普通的孩童那样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有人来找我了,我得出去了,我出去后会帮幸子找一下你的儿子在哪里的。” 这么说着,叶藏往外奔跑去。 外面隐约传来了孩童的欢闹声。 “叶藏,怎么一喊你,你就出来呀?我们这可是在玩捉迷藏呢。” “唉?我还以为是已经结束了才喊我的,没想到还没结束吗?哇!” “哈哈哈哈叶藏你真是个笨蛋啊!好了!你是第一个被抓的,这次你来当鬼吧。” “好吧好吧,这次就由我来当鬼吧。” 叶藏的笑声远远地传来,如同诅咒的声音那样令我感到了浓重的不安。 ··· 叶藏说没能找到阿治,我自己也在这户人家里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使得我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不,一定不会的,阿治一定还活着。 我肯定地想着。 只是在那之前,我得先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凭借着当时在津岛家的时光,我很快就融入了大庭家,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有对我的存在产生过怀疑,都能自然而然地认出我是新来的女佣幸子。甚至还没等我说什么,她们就亲亲密密地凑过来问我,幸子你刚刚去了哪里呀? 这种诡异的事情使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不小心闯进了哪个幻境之中。 不管怎么样,唯一让我忧心的就是阿治,我必须得快点找到他才行。 倘若这里真的是幻境或者与之类似的东西的话,那么这个地方的核心——我望向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叶藏,他正满脸笑容地向众人比划着东西,所有人都被他的说笑给逗笑了,捧着肚子在哈哈大笑,有几个笑得夸张的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原本拿着扫把在扫地的我不由得停了下来,望向了他们所在的那个方向。可能是察觉到了后方的视线,叶藏回过头来看到我,像是很高兴那样笑着说道:“真是的,大家怎么都笑话我?” 我沉默着,不知为何觉得哈哈大笑的人群之中,唯有不停地比划着滑稽姿势的叶藏看起来像是在哭一样。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太宰治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在清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睁开眼,太宰治的呼吸连变都没有变一下,依旧显得平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部传来了刺痛,太宰治若无其事地忍耐着这种疼痛,继续整理自己的思绪。 那天晚上,他突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但想着自己和幸子的约定,他最终还是将这种不安压在了心底。 就等明天了,只要明天到了,和幸子一起看完樱花...他就准备离开幸子的身边。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太宰治如此想到,他和幸子终究不是一路人。倘若不想继续摧毁幸子的幸福,那么就离她离得远远的吧。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那天晚上,难以形容的恶意侵蚀了整个冬木市,使得这个原本平静的地方变为了人间炼狱,到处都在燃烧着,建筑大面积倒塌,孩童的哭喊声和人们的求救悲鸣声混杂在一起冲破每个人的内心防线。 那个时候的幸子紧紧地抱着他想要逃跑,可惜下一秒他们都被涌来的黑泥给吞噬了。 时间回到现在,虽然还没有睁开眼,但太宰治却依旧分析出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冬木市也并不是医院。与此同时,他的身边好像还站着几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小孩子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带着关西腔的陌生声音。 “真不可思议啊,平行世界的太宰,长得和我们世界的太宰一点都不像。”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真好奇平行世界的我们又是什么样的,是吧?安吾。”带着关西腔的男人如此说道。 “织田作不管是哪个世界一定都很爱吃咖喱。”被叫做安吾的男人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不知道那个世界还有没有lupin酒吧?”织田作也跟着一起笑。 两个人笑了半会儿后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对房间里的某个人说道:“司书,让我们两个进去《人间失格》里吧。” 被喊作司书的女性说:“织田老师,安吾老师,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太宰老师就拜托你们了——” 还没等司书继续说什么,她突然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等等?!为什么已经有人进去《人间失格》里了?” -- 第98页 某种直觉使得太宰治睁开了眼,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问道:“这里是哪里?” 最重要的是——幸子去哪里了? 第38章 在与他们交谈的过程中, 太宰治得知了自己来到了平行世界。 “简而言之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文学受到了侵蚀,被侵蚀的书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再怎样喜爱这本书的人都会忘记它。为了拯救文学史, 像我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炼金术师』就会来到这个图书馆里,通过潜入书中的方式和转世的文豪老师们一起打败侵蚀者。”被称作司书的女性如此说道。 “书本之中寄托着作者的灵魂, 打败侵蚀者之后我们就能够将作者的灵魂实体化召唤出来。” 司书继续说:“这样说可能有些复杂, 再简便一点说吧。《人间失格》这本书现在受到了恶意的侵蚀, 这本书的作者『太宰治』本人如今在书里扮演着人间失格的主角大庭叶藏。而侵蚀者想要通过改变书的结局而使得《人间失格》这本书彻底消失。” “扮演着自己笔下主角的作者本人是不会有相关记忆的,他会以为自己就是这本书的主角本人。也就是说现在『太宰治』正在《人间失格》里扮演大庭叶藏, 侵蚀者想要改变大庭叶藏的结局而使得这本书消失, 但我们必须得维护这本书按原本的结局完成,以此来维护文学。” 望着年幼的太宰治,司书耐心地向他解释, 尽量让自己的话能够简洁又方便理解:“《人间失格》就是这个世界的『太宰老师』的作品, 讲的是主角大庭叶藏渐渐变得失去做人资格的一生。” “而现在织田老师和安吾老师正准备潜入《人间失格》之中,维护这本书的剧情不会发生变化,以此来维护『太宰老师』的书。” 粗略翻了一下《人间失格》的太宰治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明白了大致的情况后,望着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 太宰治说道:“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不,恐怕这不仅仅只是我的猜测——我的妈妈幸子进入那本书了。”太宰治面无表情地说道。 幸子就在那本书里面——不知为何, 太宰治有这样的直觉。 司书看着太宰治这小小的身板,皱紧了眉说:“这怎么可以?你才这么小也没有战斗能力,更何况潜书也不是谁都能潜进去的, 毕竟是要将灵魂体潜入书本之中而不是要坐车到达哪个地方。” “我必须要去。”太宰治盯着司书, 说:“而且...这难道不是『我』的书吗?” 因为太宰治的话, 司书开始犹豫了:“确实,作者本人在书里面是不会死掉的,但你是平行世界的太宰治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文豪『太宰治』本人,我没办法确保你可以跟其他老师一样穿进书里面而且还不会出事。” 这么说着,司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可这样的话你的妈妈为什么会掉入《人间失格》之中呢?明明应该是作者本人接受的人才能够潜入书之中才对。” 太宰治望着那本被染黑了的《人间失格》,轻声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在心里呼唤着幸子吧。” 明明想着和幸子一起看完樱花后就离开她的身边,可被幸子抱在怀里一起逃跑,两人一起被黑泥吞噬掉的时候,他的心里想的却是—— ——啊啊,这样的话就不用分开了吧? ——幸子。 明明想着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不能再去破坏幸子的幸福,可当自己必须与她分开时,太宰治却发现自己无法抑制地...深深思念着她。 在一起会很痛苦,分开也会很痛苦,这世间真是由无数痛苦堆积成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毫无意义且充斥着痛苦的事情,可即使如此,他也想和幸子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生命的重量,善与恶之间的分界线,所谓爱与伤害,人类的本性——无法理解人类的太宰治打从心底渴望着能够去弄清楚这些事情。 “因为你呼唤了你的母亲,所以她才会掉入《人间失格》中吗?”司书喃喃道,在脑海里不停地思考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代表了这个世界承认你也是『太宰治』,所以你的母亲幸子才会误入《人间失格》之中。” 司书继续说道。 司书说:“至于你刚刚所说的和妈妈不小心被奇怪的东西吞噬了才会来到这里。”司书说道:“那个东西是什么暂且不提,但我刚刚看见你的身上有一张已经烧毁了的符纸,恐怕是那个东西保护了你吧。” 她这样一说,太宰治立刻意识到了这是卖药郎做的。估计是在他们两个离开津岛家的时候放在他们身上的。卖药郎早就察觉到了他们到冬木市可能会遭遇不好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将特殊的符纸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正是这个东西救了他和幸子一命,可那个黑泥一样的东西似乎是引起了空间的动荡,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又刚好处于即将消失的状态,这才误打误撞地把作为阿治的他给弄来这个世界了。 幸子就是纯粹被他牵连住的。因为阿治=『太宰治』,所以阿治在呼唤幸子也变成了『太宰治』在呼唤幸子,这导致了幸子被扔进了《人间失格》这本书里。 “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妈妈进入了《人间失格》中?”司书问道。 -- 第99页 “直觉。”太宰治冷淡地看了一眼司书,说道:“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面,哪怕不用看我也知道的。” “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母子同心?”司书开玩笑地说道。 原本沉默又冷淡的太宰治茫然地眨了眨眼,说:“...母子同心?” 司书看他还这么瘦小,以为他才四、五岁,不明白这个词语也是很正常的,向他解释道:“就是说孩子和母亲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妈妈和阿治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那个黄昏下,想要成为他妈妈的那个女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用温柔得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 太宰治垂着眼,说:“...或许真的是那样吧。” 望着小孩的脸庞,司书心情有些微妙地想,另一个世界的太宰老师好像又要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默和冷静啊。 但是这孩子说起自己母亲时脸上却会露出那种像是悲伤又像是欢喜的表情。对他来说,对方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吧。 这么想着,司书对太宰治:“好吧,那就一起去吧,去《人间失格》里面。” ··· 我的名字是太宰幸子,目前正在一户姓大庭的富豪之家中做女佣,多亏了大庭家,原本在街边流浪的我才能够吃上饭来,不至于被饿死在路边。 “幸子!”这户人家的孩子——叶藏少爷在喊我。 叶藏少爷是个总是带着笑容的孩子,他总是能够被众人围绕着,逗人开心,任何人都会被他滑稽的把戏而哈哈大笑,常人通常将这种人称之为『开心果』并以其为乐。 我转过头去,看见还不到我腰高的红发男孩正抬起头来朝我笑,这使得我的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柔软的情绪,我露出笑容,问道:“怎么了?” “一起来玩吧。”叶藏少爷如此说道,他指向了外面:“大家都在那里等着呢。” 外面隐约传来了人们的笑声,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趣事,在聊到叶藏少爷刚刚跳的小丑舞之后,众人更是笑作一团。 我抿了抿嘴,心情有些不好——就在这时,眼光的余光使我注意到了叶藏少爷猛地变了的脸色,这也让我下意识地恢复回了原先的笑容说:“不用了,我还得继续干活呢。” 叶藏少爷很害怕别人突然变了的脸色,在察觉到这一点时我就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负面的情绪。 恐怕叶藏少爷极为不擅长应付他人陡然变化的脸色吧,每当这时候他都会露出近乎胆怯的表情,连笑容也忘记了,完全不像是传统意义上无时不刻在逗他人开心的『开心果』。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人通常将叶藏少爷称作开心果、调皮鬼、捣蛋鬼,我却不太喜欢用以上的形容去描述他的原因。 因为总有种被众人围绕着哈哈大笑的叶藏少爷一直哭泣着的感觉。 这么想着,我却也不好直接对也叶藏少爷说自己的想法,只能将这份心情压下来。 我继续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哎呀,今天的工作可真多,真希望做完今天的工作后能够洗个热水澡,喝一杯热牛奶,浑身暖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夜无梦地睡去。” 只是这样就能够让人幸福得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叶藏少爷撑着脸看了我一会儿,说:“听上去是件很好的事。” “当然。”我继续说道:“工作过后是最疲惫的时刻了,这个时候得到一些东西就会非常地满足。倘若是平时喝牛奶的话肯定没有什么感觉吧。这大概也就是常人所言的经历过痛苦才会更加懂得幸福?”我摇了摇头。 叶藏少爷对此不置与否,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随后转移了话题,笑着说道:“嗯,幸子不想到外面和其他人一起玩的话我也留下来陪幸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幸子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很特别的心情,也许我们上辈子见过呢?”叶藏少爷垂着眼说道。 “我也是。”我眨了眨眼,笑着说道:“也许是真的上辈子见过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叶藏少爷时我的心中会涌现一种很特别的情绪,那并不是常理概念的爱与恨。只是看着这孩子的时候就会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但我的心里有种违和感...总觉得叶藏少爷不应该是红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这种违和感究竟是什么呢? 到了夜里的时候,叶藏少爷的奶娘临时有事,喊住路过的我去给叶藏少爷讲睡前故事。 “哎呀,那孩子就是这么个调皮蛋,若是没有人给他讲故事去,恐怕要闹腾到四处抱怨吧。”奶娘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样捂着嘴笑了。 我眨了眨眼,说:“可叶藏少爷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闹腾的人哦?” 正确来说,也并不是说『闹腾』,而应该说我不觉得叶藏少爷是天真无邪到没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就会闹腾到四处抱怨的人。 “我还不知道他?”奶娘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为我的质疑感到不满:“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想要偷懒,实在是没有办法,有急事要办才托付给你的,叶藏少爷就是那样的性子,倘若不是这样闹腾的小孩,又怎么会在家里人包括男女佣的面前做那些滑稽事?” 我不擅长与人争执,此时听了这些话心里虽然不赞同,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 第100页 “你不肯就算了,我找其他人去。”奶娘以为我是不肯去才找借口想要拒绝她,她有些不满地挥挥手,准备转身离开。 这可不好,万一惹得奶娘生气,对我产生意见,和家里其他佣人说了点什么,那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毕竟我只是一个新来的女佣,看上去对我还很热情的其他佣人们在听了奶娘的话后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也并不奇怪。人类总有种排外本能。 我连忙拽住奶娘的手,苦哈哈地笑了:“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当然肯,只不过是对叶藏少爷的性子发表些许感想罢了。” 奶娘也不想特意和我交恶,随口嘟囔:“对一个小孩子还能有什么性子上的感想呢?你可真是个怪人。算了,快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我应了一声,又问:“要讲什么故事?” “书架上不是有很多书吗?随便拿一本就是了。当然,你不要拿太枯燥的,拿点给小孩子看的书就是了。”奶娘说完后便挥挥手离开了。 而我则是到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儿童读物走向叶藏少爷的房间里。 “叶藏少爷,我是幸子,我来给你讲故事了。”我站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门里传来叶藏少爷有些闷的声响。 我拉开了门,走进去后只看见有些空荡的房间中央隆起的床被。 “叶藏少爷?”我疑惑地走过去,以为叶藏少爷躲在被子里呢,蹲下身来正准备拉开床被,突然视线一黑。 有双稚嫩、柔软的手从我的身后伸了过来,年幼的稚子站在我的身后,靠近了我的耳边,用轻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呀,幸子知道我是谁吗?” 我为他的孩子气感到了好笑,倒不是嘲笑,仅仅只是觉得很可爱而已,我回答道:“是叶藏少爷啊。” 身后隐约传来了似叹息般的嬉笑声:“答对啦!” 那双抓着我的手松了开来,视线内重新倒映进昏暗的房间,我转过头去,望见脸上露出了如同恶作剧笑容一般的叶藏少爷。 “没想到今天来的会是幸子呀,奶娘去哪里了?”想起正事的叶藏少爷问道。 “她临时有事,托付我来给你讲睡前故事。”我说道。 “这样啊。”叶藏少爷回答道。他似乎并不准备继续询问下去。 常人这时候理应都会满不在乎地多问一句她干什么去了,更别提叶藏少爷是主人家,而奶娘只是个被雇佣的佣人。 但叶藏少爷却像是畏惧着提问他人那样什么都没有说。 我这么想着,垂着眼,说:“我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过来,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我正想将书的封面给他看看,叶藏少爷却立刻摇了摇头回答道:“没看过!” 我噎了一下,说:“我都还没给你看呢。” “啊。”叶藏少爷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半秒后重新扬起笑容,像是很尴尬地笑了起来那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因为我不怎么爱读书嘛,书架上的书我都没看过呢。这件事你可不要告诉给其他人听哦,要不然我肯定又会被说调皮不长进了。” 可我上次明明才看到他拿着书架上一本比较深奥,连我都看不太懂的书在阅读? 我感到惊讶,可也懂得分寸,知道任何事都不要问太多,停顿了半刻,说道:“好吧,那我们现在来讲睡前故事吧。” 叶藏少爷应了一声,躺进床铺里,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所拿着的这本书讲的是主人公小时候被引诱去做坏事,最终堕落为穷凶极恶的大恶人并坠入地狱的故事。 这真的是儿童读物吗?好吧,如果是从教育意义上来看的话确实属于儿童读物。只是这样的故事很明显不适合在睡前阅读吧? 讲完故事的我不禁这样想到。 我正想着和叶藏少爷道歉,为自己拿了这种略带残酷意味的故事当睡前读物而道歉,却不成想叶藏少爷的脸变得极为阴沉。 平时总是笑哈哈的男孩在安静下来时,那头红色的头发和那双金色的眼睛都没办法使他变得“生动”起来,反而让叶藏少爷更像是毫无血色的纸人那般沉默而可怖地被放在角落里。 这种轻飘飘的、仿佛眼前这个人下一秒就会消失的错觉使得我的内心产生了浓重的不安,我不由得伸出手轻声喊道:“...叶藏少爷?” 他回过神来,望着我手上拿着的那本书,感叹道:“这可真是……愚蠢的男人可悲的一生。” 故事的主角小飞并没有让我感到愚蠢,但可悲却是真的,倘若他能够奋起反抗命运的捉弄,恐怕真的能够获得理想的幸福人生吧。 但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步错,步步错。一旦走错了任何一条路就会彻底堕入深渊之中。 我说:“也许真是这样吧。” 在此时,我意识到了叶藏少爷的这句话也有种自嘲的意味在里面。偶尔有几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想着过来看一下叶藏少爷睡没睡好的我时常会在门外听到痛苦不已的绝望呜咽。 那声音极为含糊破碎,只是毫无意义却又痛苦无比的呜呜声罢了。 而那样的声音停在耳畔里,传达进我心中,让我觉得叶藏少爷像是在求救一样。 简直像是在不停地哭喊着:“为什么我要忍受这般苦难?救救我吧!” -- 第101页 但在这样绝望的夜晚后的第二天,我又总能够看到笑嘻嘻着做出滑稽戏来的叶藏少爷。 望着让所有人哈哈大笑的那孩子,无论是谁都猜想不出他有这般痛苦的时候,以至于他笑起来的时候也像是戴着面具的猴子那样不自然又狰狞。 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叶藏少爷也让我的心中产生了难过的情绪。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叶藏少爷,我总有种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继续扮演着小丑去讨好他人的话,总有一天叶藏少爷会彻底堕入深渊之中。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悲剧故事的主人公就必须落得可悲的下场吗?”叶藏少爷说道,那不像是在和我说,反而更像是在对自己说那样:“悲剧故事的主人公想要获得幸福是错误的吗?” 他认真地抬起头看着我,像是要从我的表情中得到什么答案。 “...我并不觉得想要得到幸福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哦?”我轻声说道:“无论是谁,追求幸福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谁都不喜欢无意义的痛苦和绝望吧?”我如此说道。 这一次叶藏少爷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的时候,叶藏少爷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压抑带着难以察觉疯狂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来。 但那笑声听上去又像是绝望的哭泣声一样。 “……叶藏少爷?”我不由得担忧地靠过去,想要伸手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叶藏少爷躲过我的手,抬起头来冲我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对,幸子。” “所谓世间不就是如此吗?”叶藏少爷说道。 叶藏少爷的笑容如同羽毛一样轻飘飘的,但我却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因为我发现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神情,但在那神情之下,那双眼里却压抑着更深层次的绝望。 第39章 时光飞逝, 我从一个才刚来到大庭家做女佣的新人变为如今拥有后辈的“老人”,在面对大庭家里杂事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慌慌张张了,在我好几次帮大手大脚的后辈们处理烂摊子后, 管家也对我相当满意,给我涨了工资。 现如今的我不再像是最开始那样会害怕得罪什么人而被大庭家里的其他佣人给排挤了。 与此同时, 前不久感觉还小小只的叶藏少爷此时已经变为了相当俊美的少年, 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与孤独, 这种压抑隐忍的苦痛吸引了在这样的社会下小心翼翼活着的女性,让她们如同飞蛾扑火那般涌到叶藏少爷的身边寻求安慰。 时间久了, 他的身上竟然开始有了一种浪荡子弟的雏形, 无论是谁见了他都会觉得这个少年长大后一定会是很受女人欢迎的风流男人。 在学校时,成绩优秀又热爱讲笑话的叶藏少爷也非常受欢迎,在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数不尽数地被他逗笑的人。 可比起众人所描述的那个不正经、爱开玩笑又总能安抚所有女人的叶藏少爷, 我所认识的他却是会独自坐在房间里叹息的孩子。 也不知否真的前世与我相遇过, 叶藏少爷对我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好感,那并非青春期少年对年长女性的迷恋,更像是孩童对母亲的依赖与依恋。 他最开始像是要否定这种情感那样避开我,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要看我几眼,直至后来的某一天, 也就是我对他说:“无论是谁, 追求幸福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谁都不喜欢无意义的痛苦和绝望吧?”的那个晚上, 叶藏少爷开始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在夜晚来临时总会放弃像以往那样独自一人缩在房间里痛苦呻.吟,转而来到我这里寻求安抚。 今晚的叶藏少爷一如既往将头靠在我的腿上, 如同婴儿那般龟缩着哭泣。他已经睡着了, 却连在梦中也被恐惧所束缚着。 我知道叶藏少爷在外面的风评并不好, 和家里的其他女佣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对我来说,他仅仅只是个会在夜里哭泣的孩童罢了。 我垂着眼伸手不停抚摸他的头,如同一个真正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般温柔地抚过他柔软的发丝。 叶藏少爷从不会向我倾述什么,他只是寻求着一个能够让他平静下来的地方罢了。 我能令他感到安心,又是一个擅长保守秘密的女性,所以他才会时常过来我这里入睡,我们从来不会进行多余的谈话。 但今天的叶藏少爷似乎心情很好,以至于他在平静下来后开始对我诉说了一些话语。 “幸子。”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红发少年朝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略带困意的笑容来,金色的眼睛像是碎掉的瓷器被修补后留下的金缮那般带着残缺的、破碎的美丽,他语气模糊地朝我说道:“我想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 “啊啊。”我应了一声,继续垂着眼温柔地抚摸他的发丝,用呓语般轻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那就去做吧,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叶藏少爷听了后发出了像是哭泣又像是欢笑一样的声音,仿佛因此得到了谅解那般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眼神朦胧地说道:“我会努力的。” “不用太努力也可以哦,阿叶只要是阿叶就好了。”我用了比较亲密的称呼说道:“但你要是想要好好努力的话,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睡意使得叶藏少爷含糊地应了一声,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 第102页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平静却又轻而易举地被打碎了。 此时的我刚好在叶藏少爷的房间里帮他打扫地面,其实他不太喜欢别人进入他的房间,这会使得叶藏少爷产生一种内心被侵.犯的错觉。但他不懂得拒绝,哪怕再讨厌也没有将此事说出来,还是注意到这一点的我主动拦下了帮叶藏少爷打扫房间的活。 当然,在替他打扫房间时我都是确保自己不会触碰到他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只是扫一会儿地面做做样子就会出去。我知道剩下的叶藏少爷会自己打理好的。 这一天,我一如既往地在替叶藏少爷打扫地面,他却突然匆匆忙忙地从学校跑回了家,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学校制服。 他原本肯定是不打算找任何人的,想要寻求他人帮助的人是不会直接钻进自己房间里的。但在看见站在他房间里的我,叶藏少爷却突然崩溃了。 “幸子!”叶藏少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还因此差点摔倒了。在我下意识地扶住他后,叶藏少爷像是在哀求着什么一样连忙抓住了我的手。 在房里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时,我还想欢迎他,顺便问一下叶藏少爷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可他现在的样子把我吓坏了,我不由得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吗?叶藏少爷。” 倘若是以往的话,叶藏少爷肯定还会在学校留多一会儿,可今天的他不仅没有在学校多待一会儿和其他同学交流情感,反而提前回来了,还是这幅狼狈惊慌的模样,简直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事物。 叶藏少爷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力度大到甚至像是要把我的手给扯断那样,已经彻底被恐惧给逼疯了的叶藏少爷剧烈地喘息着,因为过呼吸而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开始小幅度地抽搐着,手上甚至还暴起了青筋。 见叶藏少爷这副模样,我也顾不得问他什么了,急忙扶住他,想要去喊医生过来,但叶藏少爷却死死地抓着我的手不准我离去找医生。哪怕他再瘦弱再小,此时也已经是个少年了,在过度惊恐的情况下死死抓住我这个成.年女性的力气也让我实在挣脱不开,更何况我也不想太用力挣扎,怕一不小心就伤到了叶藏少爷。 我努力安抚他:“叶藏少爷,我去给你找医生,你先放手好么?不要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叶藏少爷不停地摇了摇头,此时的我才发现他满脸都是泪水。 “被发现了。”叶藏少爷用溢满惊恐的眼神望着我,他的声音虚弱到就算下一秒消散在空气中也不奇怪,他惊慌地说:“怎么办,幸子?怎么办?” 叶藏少爷没有和我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发现了,他也一向不会和我讲相关的事。但我却凭借直觉意识到了是什么被发现了——是那副故意做个小丑逗他人欢笑的真实面目被发现了。 叶藏少爷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动物,他也并没有大胆到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我说自己内心的恐惧,这仅仅只是溺亡者看到路过的人时下意识的求救罢了。倘若叶藏少爷现在是清醒的,他一定会离我离得远远的,可他现在不是。 现在的叶藏少爷仅仅只是一个无措又恐惧着什么东西的小孩罢了。 他闭着眼睛流着泪绝望地说道:“我不想成为悲剧的主人公啊,我明明想着会好好努力的!” “想要得到幸福难道是一件错误又可笑的事情吗?”这么说着,叶藏少爷像是绝望到了极点那样干呕了起来,在连续干呕了好几次都吐不出什么东西来时,胃部更像是灼烧起来了那样令他的痛苦加剧了。 叶藏少爷睁大了眼,泪水从眼眶里掉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因为我不配做人吗?” “当然不是了!”我怕他继续否定自己,双手抓住他的脸颊,努力想要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他:“无论是谁都不能否定你想要成为人的努力,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叶藏少爷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那样瘫软地坐在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 我蹲下身来握紧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也许是太累了?我之前也说过了,不用太努力也可以的,阿叶只要是阿叶就好了。我知道你是个温柔的孩子,所以有的时候你可能会太压抑自己,不如趁这段时间放松一下?我记得最近书店上好像新上架了你会感兴趣的书,不如先看会儿书吧?” 我不停地说着,试图安抚惊恐过度的叶藏少爷,但他却像是看着什么东西一样茫然地望着地面——那副模样像是在看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与恐惧。 过了许久叶藏少爷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用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注视着我。 叶藏少爷不可能会突然崩溃的,他前几天还说着想要好好努力呢,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说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我担忧地问道。 叶藏少爷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我说,而我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用包容的眼神注视着他,告诉他不管说不说,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叶藏少爷张了张嘴,说道: “有个奇怪的人跟我讲了这本『书』的结局。” 叶藏少爷突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捂着自己的头,表情痛苦地说:“作为主角的大庭叶藏——『我』将会渐渐堕落下去,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直至最后被彻底打上人间失格的句号。” -- 第103页 “这就是一本无可救药的书。”叶藏少爷捂着自己的脸不停地哭泣:“我不想就这样走向注定的悲剧之中。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停地问着为什么,如同刚刚诞生的婴儿那般哽咽着哭泣,像是在质问着上天质问着命运又像是在质问着自己:“我明明想要好好努力活下去的,明明想要努力成为一个人的。” 我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使得我像以往那样让叶藏少爷靠在我的腿上,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安抚他受惊的情绪。 “没事的,没事的。”我轻声哄道:“一切都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 说这句话时我的喉咙极为干涩刺痛,像是在沙漠中待了好几天那般感到干渴。哪怕是我这样的愚钝之人也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地轻飘飘又微不足道,根本没办法安慰叶藏少爷。 但我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叶藏少爷深处漩涡这种,这个可怕的黑色漩涡是整个世间所赋予他的苦痛,他在这个漩涡中挣扎着被黑暗吞噬着,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感到了浓烈的悲伤,心中的那份悲痛使我不由得伸手抱住了叶藏少爷。 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我这么想着,流着泪拥抱着他。 或许是以往来我这里入睡时带来的潜意识习惯,叶藏少爷竟然慢慢平静下来,靠在我的身边睡着了。 看着叶藏少爷安静的睡颜,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平静了下来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 叶藏少爷刚刚的话语究竟代表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渐渐堕落直至被打上人间失格的句号对我来说也是无稽之谈。 明明在我眼中的叶藏少爷一直都是那个温柔的、努力的、像神一样的好孩子。 我为他刚刚的话语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总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叶藏少爷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可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抱着这样的不安与疑惑,我无意识地躺在一边,渐渐地也睡着了。 ... ... ... 好痛苦。 好痛苦。 好像有人在掐着自己的脖子那样感到了痛苦。 无法呼吸的痛苦使得我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房间里是漆黑的一片,外面的世界早已陷入一片黑夜之中,寂静得可怕。 当我睁开眼时却发现使我陷入窒息痛苦之中的凶手是叶藏少爷。 红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跪在我身上,伸出自己苍白的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他那双空洞的金色眼睛里像是压抑着常人远远难以触碰到的黑暗那般可怖。他那身黑色的学校制服染上了血液,空气间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伸出手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这种窒息的痛苦中摆脱出来。 但面无表情的叶藏少爷反而收紧了自己的手,用力地掐着我的脖子。 他想要杀死我——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想要杀死我的你却露出了这样悲伤的表情? 叶藏少爷像是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什么东西在争斗那样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无法抑制地发出了如濒死之人那般的干涩而溢满绝望的呜咽。 他低低地笑着,可那笑声又伴随着几声破碎的呜咽声。 ——为什么你露出了这样仿佛杀死的不是我而是自己的表情。 望着如此痛苦的叶藏少爷,处于濒死状态的我不知为何产生不了任何一点恐惧。明明我是如此畏惧着死亡,如此渴求着活下去,可当自己要被叶藏少爷杀死时,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要说有什么会让我感到恐惧——啊啊,倘若杀死了我,叶藏少爷会是多么地痛苦呀,他又要坠向何处深渊呢? 这个孩子,我所重视的这个孩子又会怎样可怖的阴影和黑暗给彻底吞噬掉呢? 只要这么一想,我就害怕得浑身发抖。所以,我绝不能让他在此处将我杀死。 “叶、”我颤抖着,用死死被掐住的脖子艰难地发出了声音:“藏、” 不顾他继续掐着我脖子的手,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叶藏少爷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对方以为自己要被攻击了而下意识地闭上眼闪躲时,我环住了他的背虚虚地拥抱住了他。 ——■■少爷。 ——叶藏少爷。 不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呀,我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少爷。 被掐住脖子而处于窒息濒死状态的我实在是使不上力气,只能用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背上做一个拥抱的姿势,但叶藏少爷不像是被我拥抱住了反而像是被我拿刀捅进了心脏之中那样抽搐了一下。 他的脸上露出了绝望与疼痛混杂在一起的神情,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抓着了自己的脸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对方因为惊吓而放开我脖子时,我因为身体本能而别过头去剧烈地咳嗽着。咳嗽的声响将僵住了的叶藏少爷从恍惚之中给拉了回来。 叶藏少爷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脸,像是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那样,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声,他站了起来,狼狈又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去了。 “叶、藏少爷!”还捂着自己脖子的我不由得朝他的背影伸出手喊道,但因为脖子处的疼痛,我的声音极为微弱,连想要伸向叶藏少爷的手也显得极为无力。 -- 第104页 叶藏少爷没有理会我无力的呼唤声,只是自顾自地逃跑了。 我的脖子处出现了一圈可怕的淤青,从那里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也使得我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咳嗽又加剧了疼痛,使得我不由得抖了好几下。 我喘了好几口气,有些浑身发软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跑到外面去,但外面所见到一切却让我吓得睁大了眼。 我所熟悉的宅子里充满了血迹,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这里刚刚发生了怎样的惨剧。 ...这些都是叶藏少爷做的吗? 我想起了今天下午叶藏少爷向我说的话,有人跟他说这本书是一个注定的悲剧,作为主角大庭叶藏的他会彻底走向人间失格的结局。 ——所以,他想要做出改变。 但这份改变就真的是好的吗? 我想起了在众人面前做出滑稽把戏引得他人哈哈大笑的叶藏少爷,想起在夜里蜷缩着流泪的叶藏少爷,想起刚刚掐着我的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但自己却发出了凄厉悲鸣的叶藏少爷。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才能够帮得了那孩子? 就在我处于恍惚状态时,我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从那声音的来看,大约是个小孩子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小孩子? “幸子!”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发现是一个看上去极为瘦小的孩子,他看上去大约有四、五岁,我虽然不认识这个小孩,在看到他时心里却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柔软的情绪。 熟悉又陌生的孩子跑了过来,像是对待自己最为珍贵的事物那样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说道。 “找到你了,幸子!” 第40章 “找到你了。”年幼的孩子抓着我这么说道。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我...认识这个孩子吗? 我是这么想着的, 于是也这么问了:“不好意思,我认识你吗?” 小孩僵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 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不知为何,看见他僵了一下时, 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一样疼痛。 我抿了抿嘴,想着说点什么来挽回这个尴尬的场面,小孩又抬起头来, 抓着我的手用力,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那你听清楚了。” “啊?嗯。”我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小孩没被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不知为何, 我竟觉得那只眼睛最开始应该是更加空洞、更加幽深黑暗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溢满了温柔的情绪。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自称太宰治的小孩拍了拍自己,笑着对我说道:“是你太·宰·幸·子的孩子。” 我怎么会有孩子?我可还没和哪个男人好上过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好端端地冒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太可笑了,当我是三岁小孩那样骗呢?但是, 为什么呢?总有种不想怀疑这孩子的心情。 我的脑海中是这么想的,但一个名字却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嘴里呼唤出来。 “...阿治?” 我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那边的太宰治却像是有些得意那样笑了几声:“看,你还记得我呢。” 我惊愕得大脑空白, 不管是小孩的话还是我自己无意识的呼唤都太过吓人了。 难不成我真的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哪个男人好过然后十月怀胎生下了这个孩子, 而现在这个孩子正打算过来找我算账了?倘若是这样的话, 那我还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不, 你想到哪里去了?”太宰治沉默了半会儿, 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一样表情微妙地说道。 “唉?不是吗?”我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太宰治沉默了半会儿, 有点头疼地说:“我们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 我更加茫然了, 问:“我们都没有血缘关系那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妈妈?” 太宰治哼笑了一声,说:“这种事要问你自己才对。” “就算你让我问自己...”可我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啊。 我满脸烦恼地想到。 太宰治一眼就看出我的想法了,他聪明得不像是个孩子,他说:“看来你已经被书同化了导致现在没有现实世界的记忆。” 太宰治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分析道,他摇了摇头,说:“反正出到外面就会好了吧,走吧,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离开去哪?”我茫然地问道。从看见这个小孩开始我就一直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离开去哪?”太宰治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那样说道:“当然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中啦。” “回到现实中?”我觉得自己此刻简直像是一个只会重复对方话语的机器一样。 太宰治倒是没有觉得我烦,反而很耐心地向我解释了一切。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小心掉进《人间失格》这本书里,还被书中世界“同化”,失去了现实世界中的记忆,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总算明白叶藏少爷讲的那些话指的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这部悲剧故事的主人公,注定会走向失去做人资格的结局。 “正确来说他是大庭叶藏也不是大庭叶藏。”太宰治冷静地说道:“大庭叶藏本身只是一本书的主角而已,而你所相处的那个是忘却了自身记忆,扮演着大庭叶藏的作者——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 第105页 太宰治所说的一切都极为离奇,正常人就算勉强信了他的话也肯定会保留八分怀疑。 可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失去记忆前的我真的深深地爱着与相信着这孩子的一切,以至于失去记忆的我也不想去怀疑他。 “那边的事情就交给那个『太宰治』的两个朋友吧。”解释完的太宰治向我伸出手,说道:“而且你被同化的情况有点严重,我担心你继续待下去会彻底离不开书中世界。” “我身上有那个司书给的撤退纸,我们两个就先离开这本书吧。” 望着他那小小的手,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抓住这只手,再也不放手。 哪怕是我自己也不得不感叹,唉,没失忆时的幸子呀,你到底有多爱着这孩子呢? 可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将手放上去,哪怕注意到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平静起来,我也依旧没有将手搭上去。 为什么呢? “……抱歉。”我说:“现在我还不能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太宰治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抿了抿唇,说:“哪怕知道叶藏少爷只不过是一本书的角色,哪怕知道他是注定要走向悲剧的,但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下叶藏少爷不管。” 要让我就这样离开这本书,我实在是没办法做到。 “说什么没办法放下?”眼前的孩子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或许是因为我的拒绝而生气了,他露出了一种完美又冰冷的笑,他说:“你看看周围的场景。”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语看了一眼四周的场景,四周遍布的血迹使我的脸变得苍白起来。原本因为和太宰治谈话而忘却了的血腥味又重新向我涌来。 太宰治发出了压抑的笑声,那笑声中像是充斥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那样令人忍不住心惊:“你在说什么傻话呀,我的幸子。” 那话语似是叹息又似是怜爱。这些用来形容一个年幼瘦小的孩子未免显得过于可笑,但用在太宰治的身上却让人有种“啊啊,就是这样没错。”的感叹。 “说什么放不放得下的,那可不是无辜的小孩子。”太宰治极为冷漠地定下自己的评价:“那只不过是一个踩着鲜血夺走他人性命的怪物罢了。你的犹豫和挣扎都是无用且可笑的。” “因为那仅仅只是一个会从你的身上汲取养分而后又剥夺走你幸福的怪物罢了。”太宰治没有用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极为空洞漆黑,如同隐藏着永不融化的坚冰那样。 此时的太宰治简直像是站在了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黑暗尽头。他的话语也使我当头一棒,意识到了叶藏少爷此时已经剥夺走了他人的性命,染上了鲜血。 看出我的挣扎,太宰治叹了口气,随后重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他朝我伸出手,温和地说道:“...总之,不要再去管那个大庭叶藏了,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幸子。” “彻底作为『恶』的大庭叶藏已经不是你想保护的存在了吧?”他如此说道,看着我的眼神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但叶藏少爷...”我下意识地说道,可惜还没等我说出什么来,太宰治又极为决绝地打断了我的话语,他说:“难不成你还想与染上了杀人罪孽,作为『恶』的大庭叶藏在一起不成?” “我...”我茫然地喃喃着,双手紧握成拳,短短的指甲陷进肉里留下几个红印。 不知为何,我有种自己很久之前就在这样的抉择中挣扎了的感觉。 在我自身的认知和世界观里,剥夺他人的性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生命是非常沉重的,哪怕将杀人犯斩杀,已经死去的生命依旧是不会回来的。死者的喜怒哀乐,死者的一生,死者所留下的记忆都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不管他人再怎么哭泣呐喊,无论再做出什么事都再也没办法将它们拼凑回来。 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又沉重的事物,在整个世间不停地挣扎着可又随时会被卷入黑色的漩涡之中。 倘若在知晓这些的前提下依旧执意要帮叶藏少爷,我也不得不背上剥夺他人性命的罪孽。我能有自信背负起生命的重量吗?我能够毫不顾虑与『恶人』所存吗? “我...”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不同的画面。 众人面前做出滑稽把戏引得他人哈哈大笑的叶藏少爷。 ——浑身是伤、缠满绷带却又总是静静笑着的修治少爷。 在夜里蜷缩着流泪的叶藏少爷。 ——独自一人缩在衣柜里的修治少爷。 刚刚掐着我的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但自己却发出了凄厉悲鸣的叶藏少爷。 ——因为被我找到而笑着说道:“你是来杀死我的吗?”的修治少爷。 这一刻,因为脑海中闪过的一切破碎的记忆,我突然想起了一切,清楚地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修治少爷,是我的阿治。 看我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阿治也立刻猜测出我恢复了记忆,他松了口气,说:“看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幸子。那你应该更清楚地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不要想太多,我们走吧。” “不。”我摇了摇头。 阿治脸上的笑扭曲了一瞬,他深吸了口气,似乎因为我多次拒绝而感到了不快,他说:“为什么?” -- 第106页 “因为我会为叶藏的绝望与痛苦感到难过。”我咬着牙说道。 “为什么?这只不过是一本虚拟的故事书罢了!”阿治因为不可置信而加大了音量,即使如此我依旧没办法就这样跟他走。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他和你很像呀。”我用快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是的,我察觉到了。我的阿治与大庭叶藏可以说是不同世界的同位体。诚然,从性格上说他们有许多许多的不同,可我仍然能够很清楚地察觉到他们的本质是非常相似的。 哪怕大庭叶藏只不过是一本虚拟故事中的悲剧主人公,我依旧从他的身上看见了阿治的影子,他是另一个世界的阿治,所以我为会他的痛苦绝望和注定的悲剧感到难过。 阿治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缓了好一会儿后才用极为柔和的眼神无奈地看着我说道:“...所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说的悲剧主人公而已,幸子你真是个笨蛋,竟然会对那样的存在产生情感。” 阿治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匆匆翻开,看了个大概的《人间失格》,垂着眼轻声地说道:“但...嗯,是呢,我也不得不承认,或许他和我很像也说不定。” “所以,在看见大庭叶藏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时,我也不由得产生了『啊啊,原来如此,我大概也会走向这样的悲剧之中吧。』的心情。” 我为他的话语感到了难过,不由得开口说道:“不会的,你绝不会走向那样的悲剧结局之中的。” 听到我的话,阿治抬起头来,说:“或许吧。但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幸子。” 阿治紧紧地盯着我,认真地说道:“你还能够毫不犹豫地跟我走在一起吗?幸子,哪怕将来的我会走上像现在这个叶藏一样的路,哪怕我会因此夺走他人的性命?” 我再次僵住了。 我们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表面的平静被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阿治拥有一种混沌的本性。善与恶,救人与杀人对阿治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不如说他的思考与做法反而会更倾向于『恶』。他就是拥有着这样混沌的本性。 诚然,为了我的话,阿治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到戴上面具,一辈子做个好孩子。可阿治实际上对死亡与毁灭还是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近乎狂热的追求,这是他再压抑着也没办法掩盖的事情。 哪怕某一天他真的走向了善的一边,但那肯定也是需要什么决定性的变化。 并不是说不想像那些美好故事中的母亲那样引导着孩子走向善,而是我很清楚地意识到没有谁是能够真正地拯救得了另一个人的,而阿治也不是普通的小孩。 他生来就有这种混沌的本性,并不是我说想束缚住就能够束缚住的,倘若我强硬地压抑着阿治,那么只会导致他走向毁灭罢了。 阿治并不是基本的世界观都还没形成的普通小孩,他拥有与我平等甚至远远在我之上的灵魂,他非常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而且以阿治的才能与聪慧,他注定过不了平凡的生活,他是生来就要在生与死之间行走的人。 哪怕我再想阻止,终有一日阿治也依旧是要亲自踩在黑暗之中的。 倘若我想继续牵起他的手,我就必须接受这样的未来。 但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又闪过了冬木市燃烧起来的建筑,在死亡与灾难面前哀嚎着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生命。 想要活着是理所当然的吧?在死亡面前,每个生命都太过脆弱了。 我会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伤,但阿治却会变成夺走他人性命的一方。 生命是无比沉重的东西,这并不是我讨厌吃蘑菇,阿治喜欢吃蘑菇的问题,而是有关一个个活着的生命被迫死去的问题。 哪怕知道自己既然在最开始时选择牵起阿治的手,那我就不应该再继续产生任何挣扎,但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像那些闪闪发光又耀眼的人一样毫不犹豫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我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此刻想必会说些什么话来使我产生动摇吧?无论是强硬地说:“竟然没办法接受我的一切,最开始就不要抓住我的手啊!”又或者是示弱地说:“如果幸子没办法继续接受我,那么我们就此分开也好。” 无论是说什么恐怕都会让我的内心产生波动,让我连思考也没办法思考,只会直接抓起阿治的手说不管什么都听他的吧? 没办法呀,我就是这样软弱又优柔寡断,别人随便说点什么就能动摇选择的人。 ...可阿治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只是如空气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我,让我自己好好地思考。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不会责怪我或埋怨我,只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像从一开始就没与我相遇过那样。 我...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是因为见我久久回答不了他的问题,脸上的痛苦与挣扎反而再加剧,阿治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用极为陌生又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我。 他的眼底像是隐藏着深不见底的地狱,让看向他的我无端生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以才说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阿治冷冰冰地说道:“到现在还对我抱有希望吗?” -- 第107页 这么说着,年幼瘦小的孩子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冰冷的笑容。 “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我并不是想要亲近你哦?只是想要利用你走出幻境罢了。说实话,那时候的我觉得你是死是活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算死了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件随处可见的玩具罢了。” “还有呀,在看到晶子使用自己的能力时,我的心里并没有像幸子你那样的叹息和感慨,我只是觉得她的能力很有价值,想必会被很多人争夺罢了。” “啊啊,还有那个叫做森鸥外的军医,某种程度上我也和他很像呢,那个人带走晶子的话想必会利用她做什么吧,如果是我站在他的立场上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她就是了。” “我不像幸子你那样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悲伤,我注视着他人的杀.戮、暴.力、死亡、谎言和黑暗。杀人与救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也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毫不犹豫地杀死上千人。” “现在你知道了吗?我的思维与你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类对我来说是无法理解的事物,欺骗与谎言对我来说是常事,他人的死亡也只会让我感到羡慕,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充斥着污泥。” 阿治冷漠而又残忍地说出一句句理所当然那般的话语,这使得我的内心一下子跌到了底端。 “阿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颤抖着喊他:“...够了,不要再说了。” 阿治笑了笑,说:“抱歉呀,幸子,辜负你的信任了。我就是这样一个坏小孩呢。” 阿治叹了口气,像是感到很抱歉那样说道,他努力想要维持住刚刚那种平静的表情,但作为『家人』的我比任何人都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压抑着的绝望与痛苦。 阿治像是将自己整个人都鲜血淋漓地剖开来,露出跳动着的、破碎的心脏,露出自己所有的阴暗与可怖,对我大喊道:“看呀!我是多么坏的人!” “快离我远点吧!”像是在这么说着一样,阿治露出了冰冷的笑。 而我颤抖着流下眼泪,说:“够了,不要再这样了。” 阿治张了张嘴,沉默了半会儿,说:“抱歉,你应该不想听这些的。幸子,等我们一起回到自己的世界后,我们就分开吧。继续待在我的身边,你只会更加痛苦的。” 我拼命地摇了摇头,眼泪依旧不停地滴落,我压抑着哽咽,颤抖着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 我上前用力地拥抱住了他,而阿治在那一瞬间睁大了眼。 “不管你是坏孩子还是好孩子,我都一并深深地爱着。”我哽咽着说道:“但是,不要再那样了。” 不要再像刚刚那样剖开自己,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一面全部赤.裸的展现给我看了。 那样的话,你会有多么地痛苦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觉得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放不下这孩子呀。 哪怕阿治是坏孩子,我也依旧深深地爱着他。 我握住了他手——我无法控住自己不去想,这样一只看上去小小的、苍白的手可能会在未来染上多少鲜血呢?仅仅只是想象我都能够感受到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向我扑来。 我会拼尽全力教会阿治有关生命的重量,我会拼尽全力令他感到善的好,而这就是我所能做到的全力了。 我没办法改变他,也没办法束缚住他。 这个世界上有死才有所谓的生,有恶才会有所谓的善,任何事物若是没有对比的话都是无法彰显出来的。 阿治是必须自己亲自踩在黑暗与光明之中寻求活下去的意义的人,而我所能做的就是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罢了。 我握住了这只手就等于放弃了其他的所有,我很清楚这一点。与此同时爱着、包容着会伤害他人的阿治的我也不得不背负起了罪孽。 倘若这世间真的有地狱,连同阿治的黑暗也一同爱着与包容着的我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嗯,这样就足够了,哪怕是彻底坠入了地狱之中,我也想紧紧抓住这孩子的手。 阿治轻声地说道: “继续靠近我的话,连你也会变得不幸哦?” “我是『幸』子,会得到幸福是理想当然的事情吧?” “...更何况,我是因为与你相遇了才得到了幸福。”我哽咽着说道。 “要是从未相遇过就好了——这种事我一次也没有想过。因为呀,你瞧,我能够这么轻飘飘地获得幸福全都是因为与你的相遇。” “你睡着时平静的呼吸声,你小小的手,你抬起头来时看我的眼睛,你喊我『幸子』时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幸福得想要落泪。”我这么说着,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阿治,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呀。”我闭着眼笑着说道:“两个人一起牵着手继续走下去吧。” 牵着彼此的手,哪怕要忍受着周围的谩骂与诅咒,哪怕要背负起沉重的罪孽,我也会紧紧地握着这只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奔跑。 “......” “......” “......” 阿治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已经放弃我了的时候,他张了张嘴,轻声地说道: “你果然是笨蛋啊幸子。” 阿治像是很为难一样,但脸上却露出了要哭出来那般的神情:“因为与我相遇而幸福——也就只有像你这样的笨蛋才说得出来吧?” -- 第108页 “这样说的话,我不就没办法从你的身边离开了吗?” 阿治这么说着,小心翼翼的、胆怯地伸出了自己颤抖着的手,像是再也不想放手那样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幸子。” 第41章 整理好情绪的我和阿治准备一起去找叶藏, 哪怕从阿治那里知晓了这本书的结局是不可能更改的,叶藏必须走向注定的悲剧之中,我还是想要亲眼见证他的结局。 “既然幸子都这么说了, 那么就去吧。”阿治摊摊手说道:“我也挺好奇的。” 阿治垂着眼平静地笑着,说:“另一个『我』。” 我张了张嘴, 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间失格》中的叶藏会走向已经写好的结局中,作为旁观者的我们不能也没办法更改他的结局,更甚至我们必须要阻止这个结局被更改。因为这个结局一旦更改, 《人间失格》这本书就会消失了。 连更改都没法更改的、注定的悲剧, 这是让人多么寂寞的事呀。 更令人落寞的是《人间失格》是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的半自传体。 这么想着, 我和阿治一起来到发出巨大声响的地方, 当我看见红发少年笑着和周围的几个人说话时, 我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是叶藏了。 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被他的挚友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和檀一雄拉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大庭叶藏而是这本书的作者『太宰治』,他与另外的无赖派三人一起把侵蚀者给打败了。 在注意到我和阿治时,无赖派几人都看了过来。 “你就是平行世界的我?”红发的『太宰治』惊奇地喊道:“哇!好小只!” 阿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使得『太宰治』不知为何感到后背一凉, 连忙往其他人那边靠,嘴里发出了惹人怜爱的“哇呜”声音。 虽然这个『太宰治』要比阿治年长上几倍,身高看起来也有一米七五左右,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比阿治还要更孩子气, 可能是面容和性格问题, 他是那种会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想要照顾他一点的人。 将目光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移开, 『太宰治』看向了我, 似乎是因为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 他露出了些许困窘的表情。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说:“怎么说...总感觉这几天麻烦你了。”这么说着, 他又压低了声音朝一旁的人说道:“竟然在不认识的女性那里体会到了母爱的感觉还趁此撒娇了好长一段时间,羞耻,实在太羞耻了。” 坂口安吾拍了他一下,嘲笑道:“在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陌生女性那里寻求母爱,太宰,你也有今天啊。” 织田作之助和这两人一样做出说悄悄话的动作,小小声地说:“哎呀,不过她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的妈妈吗?这样的话『太宰君』在她身上寻求母爱也是挺正常的。” “可不管怎么样说到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吧。”檀一雄摇了摇头,说道。 『太宰治』看起来像是要羞愤地将自己埋起来了。 我想了想,无奈地说:“毕竟叶藏也只是个孩子呀。” 『太宰治』眨了眨眼,抓住了我的手,无辜又认真地说:“你果然是个好女人呢。” 我能感受到这只是『太宰治』发自内心的赞美罢了,心里倒是没有产生多少被冒犯的感觉,反而一想到他是平行世界的阿治就忍不住对他产生了爱屋及乌的心情。 “喂,太宰。”坂口安吾表情微妙地戳了戳他,说:“后面!” “什么后面啊?”『太宰治』茫然地顺着坂口安吾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看到我身后笑得更加灿烂的阿治。 『太宰治』:“......” 红发男人迅速松开了抓着我的手。 “……不管怎么样,能看到你现在笑着的模样我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了。”我轻声地说道:“我一直有些放心不下,因为叶藏少爷看起来一直很痛苦。但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明白了——啊啊,你已经开始学会接纳自己的所有并对它笑了。” “……”『太宰治』张了张嘴,说道:“谢谢你。” 我和几人一起看着大庭家的院子恢复回以往的模样,而『太宰治』转身走向了大庭家。 侵蚀者已经消灭了,『太宰治』也必须再次作为大庭叶藏将这个故事进行下去。 “那么——” “我去过我充满耻辱的一生了。”『太宰治』这么说着,露出了一个纯粹又温柔的笑容。 ··· 当文豪们回到图书馆的时候,还以为还能够见到平行世界那个小小的太宰治和他的母亲幸子时却遗憾地发现司书摇了摇头,对他们说道:“他们回去了。” 司书说:“本身就是它们那边当时产生空间波动,而我们世界的『太宰老师』又刚好处于濒临消失的状态,那两个人的灵魂才会误打误撞地过来的,此时『太宰老师』已经回来了,那两个人也会被自己的世界拉回去的。” “真遗憾,我还想问一下那个太宰君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呢?”织田作之助无奈地摊摊手。 “喂喂。”坂口安吾调侃道:“那个太宰才多大啊?这个时候肯定还没有遇到那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吧。” “说的也是。”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随后又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迟早有一天是会遇见的。” -- 第109页 “是吧?太宰君。”这么说着,织田作之助转过头去看『太宰治』,想要得到他的回应,没想到他看到的却是神情有些恍惚的『太宰治』。 “太宰?”檀一雄以为『太宰治』是还没从《人间失格》中彻底脱离开来,毕竟《人间失格》不同于其他的小说,对『太宰治』来说是半自传体。必须亲自来一遍大庭叶藏的人生,对他的的影响也很大吧。 但无赖派几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平时总是咋咋乎乎的『太宰治』只是平静地笑了一下,说:“那个太宰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有幸子那样的妈妈,哪怕前方的路再难走,大概也不会像『叶藏』那样感到太过绝望了吧。” 无赖派几人都愣住,整个空间沉默了很久后,檀一雄表情微妙地问道:“太宰...你该不会是感到寂寞了吧?” “哈?!”『太宰治』不可置信地大喊出声,那双金亮亮的眼睛都瞪圆了,他看上去非常不满地挥舞着双手说:“檀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感到寂寞啊!” 但无赖派几人都没有管『太宰治』的话,织田作之助笑嘻嘻地说:“啊呀,原来太宰君是感到寂寞了啊。” 坂口安吾眯了眯眼,幸灾乐祸地说道:“原来如此啊,我们的太宰感到寂寞了啊。” 这么说着,他和织田作之助一起上前,两人一前一后将『太宰治』抱了个满怀。 被这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太宰治』发出了惨叫:“你们两个不要抱过来啊,啊啊啊!!檀!救救我!” 很可惜,一向是『太宰治』最好战友的檀一雄这次并没有站在他的身边,反而是揉了揉他的头,也跟着一起抱过去。 被自己几个挚友一起抱住的『太宰治』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说:“所以说,我才没有感到寂寞啦。” 这么说着,『太宰治』瘪了瘪嘴,伸出手也抱住了他们,说:“真是的,不听人解释的混蛋。” 『太宰治』这么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42章 另一边, 文豪们不知道的是,我在回到自己世界的途中遇到了堪称地狱的麻烦。 应该怎么说呢?这样说吧:在被黑泥一样的东西吞噬掉时,多亏了卖药郎在他们离开津岛家时暗地里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使得我和阿治因此逃过一劫。可也因为那个黑泥一样的东西引起了空间震荡,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又刚好处于濒临消失的状态,阿治的灵魂就被误打误撞地传送到了文豪世界之中。又因为与文豪『太宰治』化了等号的阿治在内心呼唤着我, 我也因此被扔进了《人间失格》的世界中。 一切事件都解决了,阿治和我也应当回到自己的世界中了, 我和阿治本身就是灵魂一起穿越到了文豪世界中,要回去时自然也应当是以灵魂状态回归自己的肉.体。 可问题是——那本就不是我的肉.体, 而是芽衣的。 这也导致了我一时之间没办法回到芽衣的身体里, 不得已之下只能以灵魂的状态飘荡在芽衣的身体旁, 试图一点一点挤回去。 冬木市的那场大灾难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后果,无数人死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逃过一劫的人则是被被送往各个地方进行抢救,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我和阿治。 阿治比我要早醒很多,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其他人,让这些人都以为我和阿治躲到了之前留下的防空洞而躲过一劫, 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才昏迷了过去。 其他人看不见我,但曾经在津岛鬼宅子里待了非常长一段时间的阿治能看见变成灵魂状态的我,我苦恼地将自己似乎暂时进不去芽衣身体里的事情告诉给了他听。 阿治对这类事情也不清楚,只能头疼地说他试试能不能找到对此有了解的人。幸好我的灵魂虽然暂时没办法回到芽衣的身体上,但芽衣的身体也没有就此死去, 而是保持着昏迷的状态。 看着他的模样,我不由产生了些许愧疚。阿治察觉到了我的愧疚, 又过来安抚我说:“没什么的, 幸子你也不想这样嘛。” 这么说着, 阿治又指着我说:“说起来,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幸子原先的模样吗?和芽衣小姐的模样好像差不到哪里去。” “能够在芽衣的身体上重生也代表了我与她非常相合吧?”我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只在芽衣身上重生呢?” 阿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顿了顿,说:“其实我从前就有个猜测了。” “嗯?”我疑惑地看向他。 阿治说道:“能够让幸子在她的身上重生,芽衣小姐想必本身体质比较特殊。一千个普通人里总有一个体质比常人特殊的,芽衣小姐就是这样的体质吧。” “但这也仅仅只是比较特殊罢了,倘若真的哪个鬼魂都能在她的身上重生,芽衣小姐早就死了吧。所以,我想的是……” “幸子你死的时候是不是变成了怨灵?而且还是怨气很重、执念很深的怨灵。刚刚好碰到体质特殊与你又极为相合的芽衣小姐,这才使得你能够在芽衣小姐的身上重生。但重生这件事本就不是简单的,为了能够活下来,幸子你耗尽了所有怨气和记忆。”这么说着,阿治抬起头来看向了我,轻声地说道:“想要重新回到芽衣的身体上的话,幸子你恐怕得努力回想起,回想起自己生前的记忆。” “我...生前的记忆?”我茫然地顺着阿治的话念了一遍。 -- 第110页 而后,我转过身去,突然意识到了偶尔阿治会目光闪烁地望着我身后是为什么?而我又为什么会回不去芽衣的身体当中。 ——因为被我分裂出来的,属于怨灵的那部分正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用充满怨恨的语气不停地诉说着破碎的话语。 在这瞬间,我突然回想起了自己死前的记忆,不是作为小鸟幸子也不是作为太宰幸子而是名为『中谷晴子』的少女的一生。 第43章 “晴子, 过来一下。”班主任站在教室后方朝我招手。 我推开椅子走了出去,在我离开时周围传来了压低的议论声。 “你到底怎么搞的?怎么昨天又请假?”一来到办公室,班主任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头疼的表情和我说道。她的脸色很不好, 看起来是憋了一肚子火。 周围还有其他老师在,听到声响的他们都看了我一眼,这使我感到了羞耻。 我僵硬地垂着眼做出一副无辜茫然的姿态, 说:“不小心淋雨了,回家后就发烧了。” 这几天雨大, 倘若是身体不好的孩子淋了雨之后没有及时去换衣服或洗热水澡,确实很容易生病。 班主任紧紧地盯着我, 她那尖锐的目光使我感到了浑身刺痛, 随后, 几个冷冰冰的字从她的嘴里蹦出:“你该不会是不想来上课吧?” 被拆穿了。 这么想的一瞬间,恐惧涌上了我的心头,使我的脸色苍白, 浑身忍不住抖了起来,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睛掉落。 我没敢去擦眼泪,只是呜呜地说道:“可是我就是生病了呀。我若是不想来上学, 直说就是,怎么会这般折腾呢?” 看见我哭出来,班主任的脸上闪过一种尴尬的神色,大概是因为我这样做使得其他老师的目光都移向了她,这让班主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信任学生的坏老师那样。她努力板着脸说道:“说你两句你还哭啦?只是你看看你这学期究竟请了多少次假?再请下去你这出勤率就不够了, 老师我也很头疼啊。” 我没说话,只是继续呜呜哭着, 这使得老师叹了口气, 说道:“行了行了, 别哭了。”她伸手抽出一旁桌面上的纸巾递给我,说:“我只是提醒你,记得多注意身体,就算是女孩子,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行了,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慢吞吞地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班主任的抱怨声:“真是的,明明叫做晴子,为什么就不能真的像晴天娃娃一样可爱呢?” 那个东西才不可爱吧? 我这么想着,走向了自己的教室。教室里的议论声很大,哪怕还没走进后门也能够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中谷同学又请假了?” “要不然也不会被班主任叫出去吧?她到底是有什么病呀,怎么总是请假。” “谁知道呢?不过看她那寒酸模样,该不会是一些不喜欢女儿出来上学的家里出来的吧?” “这还挺有可能的,不过也指不定她是故意逃学呢。上周不是还有人听说她父亲很生气地说自己女儿不见了吗?” “她该不会是跑出去和一些外面的男人私会去了吧?听说有人看见她爸爸在外面骂她呢。” “唉,现在还有很多女孩子想来上学都上不了,她还逃学出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真为自己与她同班感到羞耻。” 这么说着,说话的这个人却被坐在旁边的人推了推,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同桌,而后顺着同桌的目光看到了我——这使得她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回来了呀,中谷同学。” 我没理她,径直地走向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垂着眼翻开了书本。 后面隐约传来了压低的声音。 “唉!她来了怎么不叫我!” “是你自己没注意到吧?” “晦气死了,明明叫中谷晴子却那么阴沉地看着别人。” “也许她是那种祈祷不了雨所以头被割下来的晴天娃娃呢。”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笑声。 低着头看书的我却没办法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书本上,我面无表情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放学的时候,我把今天要做的作业收进包裹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和同学谈话,转身慢悠悠地往课室外面走去了。 还没等我走出教室门口,远处的天空却隐隐传来了像是飞机飞过的轰隆声响,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教室突然一下子寂静了起来。 无论是谁都用着恐惧的眼神望着窗外隐约出现的、小小的飞机,直至过了如同百年那般长的时间,注意到飞机径直飞了过去,像是死亡降临了的教室又一下子恢复了生气,大家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真的太好了呢。”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使得原本紧紧闭着嘴的人们又开始说起话来。 “那应该只是普通的飞机吧?” “不知道,没看清,毕竟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呢。但现在不是停战了吗?” “可我听说还有的地方还很乱呢。”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我只是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有些阴沉的天空,想起已经飞出我们所能看见范围的飞机,我的心中一边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与此同时,还有一股难言的、可以称之为『失望』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感到失望呢?我隐约知晓背后隐藏的答案却又为自己这种只顾自己喜好的想法而感到了厌烦。 -- 第111页 走出学校,走到长长的小路,穿过几棵树后,我回到了家,一个有点破烂的地方。 我倒不是在为此抱怨什么,要知道现在还有很多人无家可归呢,能够拥有遮风挡雨的固定居所,我就应该为此感激涕零了。 当然,我也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我打开门走进家里,家里是一片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沉默了半会儿,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后走进去。 仔细想想,自己一天下来什么也没做,最多只是坐在椅子上听了几节课罢了,但不知为何,有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令我想要就这么闭上眼永远地睡下去。 我将书包塞到一边去,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 到处都很昏暗,隐约间从外面传来了哭喊的声音。 “你又去别的地方找女人了?你还记得我和晴子么?!”那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我茫然地睁开眼,发出了极为稚嫩、五六岁孩童才能发出的柔软声音。 妈妈没有回答我,“碰”一声她像是破烂的娃娃一样被摔到了墙角,脑袋撞到发黄的墙面发出了声响。 爸爸没有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伸出手像是不会疲惫那样机械性地不停地抓着妈妈的头不停地往墙上砸。 “咚”一声“,咚”两声,“咚”三声。 我大脑空白,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浑身发抖着,连尖叫声都不敢发出来。 猛然间,爸爸像是感到累了那样喘了好几口气,他往我这边投来一眼,那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却使我不由得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在爸爸离开后,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不停地摇着手底下的身体:“妈妈!妈妈!” 我不停地哭着,直至爸爸打了电话将妈妈送去了医院。 …… 我猛地坐起来,不停地喘着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一个以前的梦。 “咔嚓”一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暂时结束了白日工作的爸爸回家了,他大声问着房间里的我:“晴子!今晚想吃什么呀?” 身体里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感,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句:“随便就好。” 爸爸没能听清我的声音,重新问了一遍,我有些不耐烦地加大了声音回复,随后将被子埋在头上,闭上眼又休息了一会儿。 等晚饭做好的时候,我和爸爸围着一张木头做的、带着洗不掉污渍的长桌坐下,桌面上的食物不算好,可也不算太差,只是于我而言味同嚼蜡。 我和爸爸面对着面,两人都各自端着一个碗,沉默得如同木头那般吃着晚饭,像是在执行一个无趣的任务,饭桌间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筷子碰撞的声响。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爸爸抬起头来看我。 “你前几天是不是又请假了?”爸爸问道。 我没有回他,只是沉默地张嘴闭嘴,机械性地咀嚼着食物。 见我不说话,爸爸有些气恼地说道:“问你话呢!” 我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我沉默了半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但爸爸早已知道答案,此时也不是特意来询问我的。 “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求着我说想要去上学,我才让你去的。”爸爸说道:“结果让你去上学了你又总是请假,还不如早点把你嫁出去哩。” 我继续沉默着,但手却无意识地握紧了,指甲深陷进肉里带来一种麻麻的疼痛。 “你还记得之前住在隔壁的小梨吗?她早就嫁人了现在都开始怀第二个孩子啦!现在外面很多地方又还在打战,万一哪天我不小心死了,你就没人照顾了。我已经帮你看好了,隔壁镇上的伊藤君是很不错的人,他大你十岁,性格不错,在工厂里工作,虽然不算富有但也是衣食无忧,你嫁过去是绝对不会吃苦的...” “然后像妈妈一样被你打吗?”我忍不住反驳道。虽然努力想要板着一张脸骂他,但我的眼圈却止不住地变红了,我哽咽了一声,说:“都是因为你...” 这么说着,忍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我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晴子!”爸爸在我的身后呼唤我的名字。 我才不喜欢这个名字呢! 我这么想着,猛地拉上门,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爸爸在外面喊了我好几声,见我实在不想理他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出去工作赚钱。在听到门关上的声响时,我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很想这么一直缩在房间里,但我要是真的一直缩在里面不出来,爸爸的质问也不是性格胆小的我能够面对的。 我吸了吸鼻,开始收拾桌面,随后拿着碗筷去厨房清洗。水如瀑布似的不停往下坠落,冲刷着布满油腥污渍的碗筷,使其重新变得干净起来。 望着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倒影,一股厌恶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讨厌我自己。 我讨厌自己干枯的头发,讨厌自己不平整的牙齿,讨厌自己小小的眼睛,讨厌自己所拥有的子.宫,讨自己自己作为女性,讨厌自己的暴躁,讨厌自己的阴暗,讨厌自己的痛苦,我讨厌自己的一切。 泪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片,我没用地哽咽了几声,因为双手都是水没办法直接用手擦拭,只能伸出手臂擦掉那些破碎的泪水。 -- 第112页 说实话,早上也难受得快要死掉了。自己这种爱哭的地方我也讨厌得不得了。 不想去学校,可也不想按照爸爸的话嫁出去。 我想,我以后一定不要和别人组建家庭也绝对不要生小孩,倘若被迫结婚还怀了孕我就直接从楼顶跳下去。 至于自己之后还能做什么呢,我也还没能想明白,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未来就觉得那像是有着一个漆黑可怖的旋涡在吞噬着一切那样。 那个旋涡正在不停地吞噬着所有,它吞噬掉我的幸福,我的光明,我的笑容,只留下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菜板上的菜刀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耀眼得如同天上的月亮。这使我不由得盯着那菜刀,缓缓地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刀时发出了非常轻微的声响,我像是触了电一样猛地将手收了回来。 我摇了摇头,继续洗着碗,水冲下来,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了声响。 等我洗完碗,写完作业又洗完澡后,外面忽地又下起雨来。雨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使我不由得茫然地想到,哎呀,似乎应该去挂晴天娃娃了呢。 可我讨厌晴天娃娃,恨不得把它的头给砍下来呢。 这么想着,我缩在柔软的床被里,望着窗边那个苍白的、正静静微笑着的晴天娃娃,平静地想到:今天又活了下来呢,晴子。 我这么想着,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下沉、下沉,直至坠入柔软的梦乡之中。 ··· “妈妈!”我抓住了她的手哀求道:“不要丢下我!” “...晴子。”妈妈低下身来紧紧地抱着我哭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希望你能够一直笑着呀,但是...” “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丢下我!” “妈妈!” “......”妈妈沉默了半会儿,再次抱住了我:“嗯,一起离开吧,晴子。” ... “晴子,你先待在这里好么?”妈妈喘着气问道,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点头,她什么都没再说,径直地走向了店铺里。 店铺里猛地传来了尖叫和清脆的巴掌声,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看我不打死你!”妈妈生气地殴打着一个很漂亮的少女。 我茫然地站在外面,因为天气有些寒冷而缩着身体抖了一下。 一只流浪猫从旁边经过,我望着那只自由又美丽的生物飞快地向远处跑去。 ... 当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起,不用去看时间我也已经知道自己现在迟到了。 啊,真不想去啊,但是不去又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嫁出去吗? 这么想着,我努力地爬了起来。 可如果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地狱的话,无论如何我也是绝不会回学校的。 当我站在教室后门门口的时候,再一次听到班里的人又在议论我的事情。 “你们猜中谷同学今天会不会来学校?” “会来吧?好歹昨天才被老师叫出去问话不是吗?” “那我赌她肯定不会来。”啊,这个声音我记得,是罕见地和这样的我关系不错的朋友...也许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她不来学校,去哪了?在家里吗?” 这点倒是没错,没来学校的时候,我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到处去玩,像坐在夕阳下的草丛里眺望着太阳这样浪漫至极的事情也是绝不可能有的。 ...我只是静静地躺在昏暗得照不进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如同死去了那般寂静地望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仿佛只是这样就能够得到谅解那般,仿佛只是这样,自己那尽是耻辱与灰暗的人生就能够获得些许宁静。 “说起这个啊,我倒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一件事呢。”教室里的议论依旧在进行着。一个个坐在那里带着兴奋笑容说话的人都不像是人类,反而像是某种漆黑的影子。 “什么事?也让我听听。”原本没有参与讨论的人也好奇地望过去。 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生脸上带着隐秘的笑容,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乐子似地说道:“听说小学的时候她被班里的男生们欺负呢。” 从那人脸上端着的笑容来看,很明显这欺负也不是一般的欺负。 身旁的人嘴里不停地发出“哎呀”的叹气声,那一双双眼睛却跟发光了那样紧紧地盯着说话的女性,如同叽叽喳喳的老鼠询问着:“这事可真?” “那当然!这可是当初那些男生说的呢!”说话的女性笑眯了眼,伸手掩住嘴不停地发出笑声,说:“唉,他们可真坏!” 随后,伴随着惊叹声,有人来询问细节,询问当初几个男生的名字。 而我,在那一瞬间如至冰窟。 浑身都在抖,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宛若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人们不是和我一般年纪的少年少女而是一个个带着丑恶笑容的恶魔那般,而我被它们硬生生拽进阿鼻地狱中的血池里,忍受着十八般折磨的绝望。 回想从前,尽是耻辱。而我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那般不停地坠落着,直至世界的尽头。 我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这般地狱中逃脱出来,可眼前尽是一片血色,无论我怎么挣扎着,血池深处可怖堕落的鬼怪总会拽着我往更绝望的深渊。 -- 第113页 前面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不知何时,等我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齐齐地转过头往后看,那一双双眼睛混沌的、带着猩红的,他们可怖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撕开人类的皮囊暴露出怪物的模样。 人群中有个女性向我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用甜蜜的谎言去遮掩什么,但散发着恶臭的蜜糖无论再怎么加入甜料也已经是发臭了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于是,我恶狠狠地望着他们,用通红的眼睛朝他们大声吼道:“我才不会像你们一样屈服呢!” 我才不会像你们一样屈服在这个世界下呢! 才不会像你们一样活得这般丑陋,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彩! 这么想着,我不顾身后的呼唤声,奋力地往外奔跑而去。 ··· “妈妈...”我被妈妈抱在怀里,她的怀里有股让我感到安心的味道。或许是因为我是从她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所以才会因为妈妈身上的味道而感到安心吧。 “嗯?”妈妈迷惑地望着我,她正在缝制衣服,如果能卖出去的话就能够赚到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了。 “那个哦...”我抬起头来想跟她说,妈妈的那个朋友好奇怪,他今天好像是摸了我,我很害怕,可抬起头来看到妈妈的脸时,我又低着头嘟囔着:“没什么。” 妈妈以为我在撒娇,有些开心地笑了几声,随后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唉,我可怜的晴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还有几年吧。”我摊着十指数了一下,我还有六年就十四岁,是大人了。 “那不是还很久吗?”妈妈苦恼地用手撑着脸说道:“唉,要是没能等你长大,我就死了,那你可怎么办呀?” 我瞪直了眼,非常生气地跳了起来,不满地挥舞着双手大喊道:“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不准!” “哪有人一定不会死的呀?”妈妈好笑地说道。 “总之就是不准!”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生死是没办法控制的,只是自顾自地以为只要妈妈说不会死就真的不会死。 看着我气得跳来跳去的模样,妈妈无奈地说:“好吧,我不会死。” “你发誓?”我说道。 妈妈笑了几声,说:“我发誓。” 我向她伸出了小拇指,说道:“拉钩?” “哎呀。”妈妈苦恼地说:“如果违背了的话岂不是要吞千根针?” 我笑嘻嘻地说道:“没错!” 妈妈一边说着:“好吧好吧。”一边向我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 我往外奔跑着,恍惚间觉得自己这十四年来的人生在脑海内不停地播放着。昨夜下过雨,今日的地面还留有雨渍,我用力一踩便溅起了溢满污泥的水花。 泪水从我的眼眶里不停地掉落,心里想要嚎啕大哭,但由于奔跑我只能硬生生将那些呜咽通通咽下去。 ··· “果然,一个女人在外面没办法活下来呢。”望着手里没能卖出去的东西,妈妈疲惫地叹了口气,她将目光移向我,不停地流着眼泪,说:“我们一起回去爸爸那里好么?晴子。” 望着她脸上的疲惫和痛苦,我点了点头。 ··· “妈妈?”因为听到外面传来了些许声响,睡得并不是很好的我打了个哈欠走到外面去。 然后,我看见了对我微笑着的『晴天娃娃』。 “啪嗒”一声,一张纸从妈妈的衣服上轻飘飘地掉落,像是随处可见的垃圾一样掉在地面上。 廉价粗糙的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还在学字的三岁小孩才会写出来。 “对不起,晴子,我坚持不下去了。” “......” “......” “......”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奔跑着,奔跑着,努力地向前奔跑着,眼泪像是无穷无尽那样不停地往下掉。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我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咒骂着这个混蛋的世界,咒骂着大家,咒骂着这个混蛋的自己。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绝对会幸福的! 我咬紧牙关想到。 绝对要幸福给你们看! 我抹掉眼泪,继续往外奔跑着。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地狱呢。 第44章 想要得到幸福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无论是谁都想要变得幸福而快乐吧? ··· “晴子!”杂货铺老板娘在喊我。 “唉!”我应了一声, 连忙走过去问道:“什么事呀?夫人。” 在我离家出走后,我还以为自己最后要沦落到去陪酒或像狗一样乖乖回去,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幸运, 能够遇见像杂货铺老板夫妇这样和善的一家, 他们亲切地让我留下来在这里打工, 虽然每天的工作都很辛苦, 但也算能饱腹,比外面那些冻死饿死在街边的人要好太多了。 “你还没定下哪个人家吗?”山田夫人担忧地问道。 杂货铺老板娘山田夫人是个和善的人, 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眼看着我从尚且稚嫩的少女慢慢长大, 如今二十几岁了都尚未有亲密的男性, 山田夫人的心里那可是极为担忧的。 要知道在现在混乱的时候,和我一样年纪的女孩子很多都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了, 可我别说生孩子了, 连个心悦的人都没有。山田夫人担忧我继续这样下去就没人要了。 -- 第114页 “我还不想嫁人呀。”我无奈地对她说道。 山田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有像你这样的时刻, 可这人嘛,迟早要结婚的, 更何况现在北边又打起来, 再过几年很有可能会更加乱, 你不趁现在赶紧结婚生孩子,到时候若是在逃亡时怀孕那可是很苦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呀。” 山田夫人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但我知晓她也是打从心底担忧我, 因而我也只是平静地笑笑, 说道:“我不想结呢, 夫人。” 山田夫人摇了摇头,到底不是真的亲人,只能叹了口气离开。 我因为自己辜负了山田夫人的好意而感到了难过和羞愧,可我实在是不想结婚。 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渴望着绝对纯粹的情感,对我而言,不管是生死之交的挚友、相濡以沫的爱人、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足以称之为『家人』。 真正的家人应当远远在这之上,比这些事物要更加沉重。 我自己是感情很沉重的类型,因而我也不想随意和别人结交过深的情感,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将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某个人身上,而后在被对方疏远时又再次坠入地狱之中。 倘若要我忍受那样的痛苦,还不如在还是朋友的阶段就直接与对方一刀两断呢。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人方面有着非常严重的缺陷,可缺陷这种东西都说是缺陷了,哪里是轻易就能够改好的? 在辛苦工作完一天后,我回到了家——这里其实就是一间小仓库,原是杂货铺老板夫妇还在这附近时拿来放杂物的,后来它们又将店铺搬离到比较热闹的地方,这间仓库就闲置了,正好借来给我住。 这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品罢了,幸而我自身对物质要求也没有太大的渴求——渴求又有什么用呢,现如今我一个独自在外的女人能靠老板娘夫妇的帮忙而有一口饭吃一已经是极为幸福的事情了。 ...『幸福』。 我躺在榻榻米上,忽地回忆起了从父亲家里离开后的几年生活。 在这几年间,我也并不是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只是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人罢了。 离开家不久后我所遇到的第一个交心的人叫做杏,我俩遇见彼此时双方都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我这边有点复杂,杏却只是和妈妈吵架了而已。 杏和我同样年纪,家里却比我要富裕多了。与此同时,与阴郁的我相比,杏也要更加开朗和爱笑,她笑起来时牙齿尖尖的,很可爱。 平日里与其说是我照顾杏,不如说是杏照顾我。刚刚离开家的我手里并没有多少钱,只是往日存下来的零花罢了。没过一会儿就用完了,如果不是遇到杏,我可能要沦落到啃草去了。 杏爱照顾人,待在她身边的时候我总有种自己变回了孩童时期缩在妈妈怀里的感觉。我如实地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告诉了杏。 “唉!”杏哀叹:“我可没想过自己会有你这般大的孩子呀。”虽然这么说着,杏的眼里却溢满了狡黠的光,她说:“换你来当我妈妈才对。” 我哭笑不得地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也没有你这样大的小孩。” 杏嘿嘿地笑了几声,她躺在我的身旁,用柔和的眼神注视着我,说:“想要小孩的话到时候自己生一个呗。” 我瘪了瘪嘴,转过身去不理她,嘴里嘀咕着:“我才不要咧。” “别生气嘛~”杏敷衍地道歉,随后不知为何又沉默下来,等到我因为心中的不安而想要转回去看她时,杏就着从身后抱住我的动作说道:“晴子你看起来总是一副很孤独的样子。” “...才没有。” “别嘴硬了!你就有!”杏猛地抓住我的腰,让我不由得惊呼一声,恼羞成怒地转回身去打她。 到底都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没讲几句就抓着对方玩闹了起来。 等到两人都玩得气喘吁吁时,杏看着我,用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对我说:“要是有了家人的话,晴子应该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我低声嘀咕:“谁知道呢。” 杏再次拥抱住了我,我比同龄的女孩子要高上七、八厘米,杏却又比同龄小女孩要娇小上很多,她抱着我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可我并没有笑她的打算,因为杏的体温很温暖。 “不只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哦。”杏抱着我轻声地说道:“而是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抛下对方的『家人』,远远在朋友、恋人和亲人之上的关系。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清楚彼此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当时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忽地大脑不清地问了一句:“那杏算是我的家人吗?” “才不算咧,我可不想为你放下所有。”杏放开了我,冷淡地说道。 我因为她这句话而感到心脏被毒箭射穿了那样,抽痛了一下。但嘴硬的我只是更冷淡地回复了一句:“也是,我也不想你当我的家人。” “又生气了?”杏又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你这臭脾气不改改真是让人头疼。” “我没有生气。”我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就有!”杏指着我说道。 我不耐烦地瞪了她一样,哼了一声不理她,于是杏又说道:“好啦,不说你就是了。” “我现在念叨你也只是在想...要是连我都不在了,你会多么孤独呀?”杏闭上了眼,平静地笑着:“虽然我不是你的家人,但我还是希望终有一日你能够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家人,那样的话即使我不在了,你也拥有能够一直陪伴着你的人。” -- 第115页 夜深人静时,漆黑的夜晚和安静的氛围总会让人想要诉说些什么,杏便和我说了她的事情。 她其实为了逃婚才离家出走的。 “妈妈想让我和工厂的小少爷结婚呢!”杏用埋怨的语气说道。 我挑挑眉问道:“对方是性格不好还是长得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他那样俊的人哩,性格也好,听说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待人礼貌...”杏嘟囔道。 “那这不是顶好的婚事吗?”既是厂里的小少爷又俊美无比,性格也好。倘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早就嫁过去了吧。 “可我不喜欢他呀!”杏气得踹了我一脚,说道:“又不是只要有钱、性格好又长得好看我就要嫁的。” “平常女孩子早就喜滋滋地嫁过去了。别说有钱又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了,只要三者有其一都能让人嫁的。”我调侃道:“不过既然是我们的杏要嫁,那要求再高多少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说正经的!”杏嗔怪道。 杏望向了门外的天空,一双眼睛像是倒映着星辰那般闪闪发光可又不知为何带着黑夜的黯淡,她说:“我就是想,我就这么嫁过去了,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可不是太可惜了吗?” “嫁过去就人生结束了?”我疑惑地问道。 “唉。”杏坐起来,撑着脸烦恼地说道:“就这样说吧,如果我嫁过去,那我就不再是杏,而必须是一个贤淑的妻子,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将腿蜷缩起来,垂着眼说道:“可我只想做『杏』而已。” 我张了张嘴,沉默了半会儿后抱住了她安抚道:“对我来说,杏就只是杏而已。” “可如果我一直只是杏,妈妈和大家都会很烦恼的。”杏继续说道,声音难掩低落:“我不想让他们烦恼...所以我也不能只做杏了。” 她看着外面的景色,轻声地说道:“真想到外面去看一会儿啊。” 我沉默着,心里想到,可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自由与爱,只有无穷无尽的战争、死亡、哭喊与求救声。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杏。 没过多久,杏的家人就来接她回家了,临走前的杏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我拒绝了。 先不提杏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说四周那些人看我的鄙夷的眼神我都受不了。 杏知道我是个自卑又自尊心很强的人,也没有说什么跟她一起回去更好的话,只是塞了一些食物和钱给我,像是知道今生再也不会见到了那样叮嘱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望着杏坐上车子,而车的身影在路的尽头渐渐远去。 自那以后,我再也无法知晓杏的任何消息,也再也没有见过她。 在与杏分开后,我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时间。杏爱照顾人,我离家没多久就与杏相遇,而后又被她照顾惯了,猛地回到独自一人流浪的时候还差点被偷了钱。甚至被偷了钱都只能算小事,我被人贩子团伙盯上,一个抓着上半身一个抓着腿,差点就被直接拖走卖去吉原。幸好负责巡逻的人经过,大喊了一声“抓人贩子咧!”,把那两人给吓跑了,要不然此时的我恐怕早已被折磨死了。 在与杏分开的第二年,我遇到了酒馆的老板娘,她看我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在外面流浪,觉得我可怜就留我在那里打工。 老板娘的丈夫上战场死了,儿子在外面工作,放假才回家一趟,女儿年纪要比兄长小很多,身子骨弱,早些年病死了,老板娘之所以会留我下来多半也是因为她女儿死时和我差不多年纪。 表面干活利索又勤快的老板娘实际上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有的时候她会把我一人叫去,然后让我缩在她的怀里,给我唱不知道哪里的歌。 我听不太懂,只觉得那声音很好听,然后老板娘就会念叨我的名字:“晴子呀晴子。”,她这样念着,恍惚间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被爱着被保护着的时候。 但我其实不喜欢晴子这个名字,可我不好意思和老板娘说。因而只是抬起头来朝她笑。 某一天,一如既往蜷缩在老板娘怀里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想起了杏,她现在多半已经嫁给那个工厂的小少爷并且还生了孩子吧,也就是说——杏已经不再是杏了,她是一个『母亲』了。 可『母亲』应该又是怎么样的呢? 关于我自己妈妈的记忆,我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无论我怎么哭喊着、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记忆的碎片,关于妈妈的记忆还是渐渐消散了,以至于现在我连她呼唤我的声音也忘却了,只记得妈妈变成了晴天娃娃这件事。 我心中带着疑惑,不由得问老板娘。 同样昏昏欲睡,只是嘴里还含糊地唱着歌的老板娘抬了抬眼皮,用呓语的语气说道:“哎呀,『母亲』吗?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母亲』是温柔的,是残酷的,是勇敢的,是懦弱的,是强大的,是弱小的。”老板娘抱着我,说:“她可以是任何模样的,因为不管世人再怎么吹捧或贬低,『母亲』也仅仅只是个人而已。她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这一切都只是取决于自己的选择罢了。” 我并没有在酒馆这里待太久,因为老板娘不久后就病得更厉害了,连我也认不出了,酒馆自然也不得不关了,她的儿子从工作地点匆匆回来接她去医院里,医院里有专门的护士去照顾她。 -- 第116页 老板娘的儿子叫做直人,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嘴里叼着一根烟,嘴里有些模糊地抱怨道:“老妈也真是的,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这时候病,我工作也是很忙的。” 直人这么说着,看向了我,说道:“你就是老妈信里说的『晴子』吧?”他看起来很凶,我有点怕他,抿了抿嘴点点头。 直人吸了口烟后吐出,虚无缥缈的烟雾将我眼前的世界都披上一层朦胧不清的纱,让我恍惚间想到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 我不习惯烟味,被直人这口烟给呛了一下,直人也没有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用恍惚的眼神盯着我,透过烟喃喃道:“果然很像小雨啊。” 小雨就是老板娘早些年病死的女儿。 直人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感叹了一句:“那孩子命不好,偏偏在家里最贫困的时候生病了。那还能怎么着?...就算是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变得虚弱,然后断了呼吸罢了。这就是命呀,没办法、没办法...” 因为朦胧的烟雾,我看不清直人脸上的表情,只能依稀感觉他似乎哽咽了一声,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我们沉默了很久。 要分离的时候,直人和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挺想让你留下来照顾老妈的,至少让她留个念想。但老妈现在病得厉害,药费和医疗费都多得数不清,我实在没有多的闲钱留你一口饭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摇了摇头,清楚直人的确有难处。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光是自己要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怎还顾得了他人? 我看了一眼那边病床上不停喃喃着小雨名字的老板娘,咬了咬唇,转身打开病房的门,准备离开。 “...晴子?”身后突然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 我茫然地转过头去,发现老板娘正带着笑容不停地抚摸怀里的玩具熊,轻轻地唱起了往日里给我唱的那些歌儿。 直人有些怀念地说:“啊啊,是家乡的歌啊。” 我张了张嘴,望着老板娘一边哼着歌一边小声地念着:“晴子呀晴子”,忽地感觉眼眶一热,狼狈地离开了那里。 之后我又去各种地方打工,大多数地方只能留我很短暂一些时间,有的人可怜我也有的人视我为下水道的老鼠。 而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何时对拥有自己的一个家有了些许执念。 就在我都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找个好人家嫁了算了的时候,出来扔垃圾的我突然看见一个浑身都是伤的女人。 注意到了我,女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的名字叫做惠美。也许是因为不幸的人总会吸引自己的同类,也许是因为这世间就是有多到数不胜数的不幸之人,看见惠美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我立刻明白了她是和我一样身处不幸的人。 那一天看见伤痕累累的惠美,我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到自己的临时住所里,拿珍藏的的药膏给她涂。 平日里我自己磕着碰着了都舍不得用半点,可此刻却恨不得把所有药膏都涂到惠美的身上。 在我帮她涂药膏时,惠美只是流着泪,不说话。在那之后,惠美也时常会浑身是伤地来到我这里,像是将一颗破碎的心放到了我的面前。 惠美比我小好几岁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她并不爱自己的孩子。 惠美靠在我的怀里,用细小的声音说道:“如果被外面的那些人知道了,肯定会责怪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吧。” 她用茫然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爬着蚂蚁的地面,轻声说道:“因为我并不爱着自己的孩子也没办法为他们牺牲一切。” “不如说...很奇怪呀?为什么我要理所当然地『为母则刚』,必须为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两团肉而奉献出我的一切呢?”她像是很困惑那样说道:“我只是被迫怀了孕,成为了母亲,然后周围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必须成为一个完美的、爱着孩子的母亲,就连我自己的母亲也说为我这样的人感到羞耻...明明我自己也会痛的呀?” 我垂着眼看着她身上的淤青,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姿势不会触碰到惠美的伤口,我安抚着说道:“你不奇怪的,惠美。你只是太累了。” 就像我未曾恨过抛下自己的母亲那样,我也并不觉得惠美令人厌恶,不管怎么样,无论她背着怎样的身份,她也仅仅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会哭会笑,会感到痛苦、感到疲惫、会感到绝望、会像是玻璃一样变得破碎的人类而已。 惠美很疲惫那样闭上了眼,用呓语般轻柔的声音说道:“晴子真的好温柔啊,只有在你面前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标签而是一个会哭会笑的人。” “跟我这种糟糕透顶的人不一样,晴子一定会是个很爱自己孩子的妈妈吧。” 惠美像是小婴儿那样蜷缩着说道:“要是我是晴子的孩子就好了,好想晴子能够成为我的妈妈。如果那样的话,无论我是怎么糟糕透顶的人,你也一定会爱着我吧。” “拜托了。”闭着眼半梦半醒的惠美流下泪来,用祈祷的语气说道:“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让我成为晴子的孩子吧。 “拜托了...” “惠美...”伤痕累累的我抱住了同样伤痕累累的惠美。 说了这样话语的惠美却在几个月后就死掉了,杀死她的人甚至不是她的丈夫或母亲,只是一个路过的小偷。 -- 第117页 那是一个比惠美还要小的孩子,因为那天看到只有惠美一个人和两个孩子在家,为了帮仍旧缩在草丛里发高烧饿肚子的妹妹拿到一个面包而拿石头砸死了惠美。 当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偷已经被抓起来了,惠美的丈夫和警.察在说着什么,惠美的两个孩子仍然处于不知世事的年纪,还以为惠美只是睡着了。 至于惠美?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以至于死时的惠美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也无法得知。 但我在听了这件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痛哭流涕地喊着:“至少让我把吃的拿回去给妹妹吧,求求你们了!”的小偷被警.察拖走,冷漠地选择了无视。 我无法原谅杀死惠美的他,自然也不会帮他,哪怕知晓那个年幼的、还没有六岁的小女孩是无辜的。 几天后得知那个妹妹已经死在草丛堆里,因为太饿了而把石头吞下去的消息,我感觉自己的舌尖发涩,心里泛起一股疼痛的绝望感。 ——从这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奢求幸福了。 我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在惠美死后的几年,继续到处流浪的我已经坚持不住了,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杂货铺老板夫妇给捡了回去。 直至今日,我依旧庆幸着自己能够遇到这么好的人。 所以,当失去的那一天来到之时,我的心里除了茫然之外已经塞不下别的情绪了。 “轰隆”一声,当战争打起来的时候,无论是什么都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包括那家有些破旧的店铺,包括小卖铺老板夫妇破烂得认不出来的尸体,我还是靠着衣服碎片才认出这两个人的。 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中,茫然地望着四周的场景,人们的哀嚎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明明就在我的四周,却又像是离我很远很远那样。 我再次失去了容身之所,再度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我在世间挣扎着,想要得到幸福,想要获得家人,但无论我怎么挣扎,得到的也只是坠向更深一层地狱的结局。 那一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新工作的我走在马路上。周围没有什么人,我因为疲惫也没有多去注意身边的人。 被两个人抓住双手捂着嘴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人贩子。 “也不是特别漂亮唉,卖出去应该也赚不了多少。”有些遗憾的语气。 有手伸了进去,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 “没办法,最近经济不景气哩,这个卖出去还能让我们俩熬一阵子呢。” “这个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能在那种地方熬多久。”嬉笑声。 “反正卖出去后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将一切理智都烧得干干净净,使我突然涌起了力量奋力地挣脱开他们。 随着男人们的惊呼声,我用力地向前奔跑着。 路旁两边的人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在我被抓住的时候他们没有惊讶,反而在我挣脱开来时惊讶了。 我咬着牙向前奔跑着,不停地奔跑着。 在呼吸因为剧烈奔跑而变得痛苦起来时,我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我也是像现在这样用力奔跑着,然后在心里大喊着:我绝对会幸福的。 我身体一颤,在愣神的一瞬间被那两个人男人给抓住推向了桥边的栏杆,远处隐约传来了火车的声响。 “跑啦!我看那你还跑!”某个男人的手恶狠狠地扇了下来,震得我嘴里立刻涌起一股铁锈味,大脑内嗡嗡作响,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我猛地喘了口气,无法自制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悲鸣。 “唉,别打了,要是打坏了就卖不好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他的话语无法让我升起半点感激之情,残留在我心中的除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之外...只剩下浓浓的绝望与厌恶。 我的脑海内在这一瞬间涌现出了许多画面,像是自己年少的时候,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同学,杏、酒馆老板娘、惠美还有杂货铺夫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想要得到幸福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无论是谁都想要变得幸福而快乐吧? 为什么—— 想要获得幸福难道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我心中的怒火被点起,在两个男人的羞辱下更是奋力地挣扎着。 “滚开!滚啊!滚开!”我拼命地大喊着,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这两人的控制下挣脱开来。 男人满脸戾气地再次打了我一巴掌,仍不解恨那样又猛地推了我一把,本就奋力挣扎着的我在他这一推的力气下直接腾空了。 我,从桥上摔了下去。 “啪”一声,我像是风筝那般摔在地面上,远处隐约传来了火车的声响。 我睁大了眼,想要从火车轨道上爬出去,但全身都像是碎掉了那样令我无法动弹。 动啊!我的身体!快动啊!! 我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在心中拼命地喊道,但我的身体依旧没有动一下,反而有鲜血不断地从我的体内流出来。 火车越发近了。 眼泪从我的眼眶溢出来,和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一样温热。 “救、救我。”我用破碎的声音低低地喊道。 “救救我...”我呜咽着喊道,然而我的求救声沙哑破碎,比树上的一只幼鸟的声音还要微弱,无法抗拒地被整个世界吞噬掉。 -- 第118页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呜咽着,努力想要伸出手往一边爬去,但别说爬了,我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火车就在面前了。 我不想死啊!不管谁也好,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还想活下去啊——!!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想要活下去获得幸福啊! 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 “轰隆”一声,火车飞快地撞了过来。 第45章 破碎的记忆在那瞬间涌入脑海中, 与此同时,所有的负面情绪也将我的理智给吞噬掉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只能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一脸担忧的阿治, 他似乎想要过来抱住我, 可又因为我现在是灵魂状态, 阿治伸手过来也只能穿过我的身体而已, 这使得他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理智告诉我得去安抚阿治, 可脑海中暴走的情绪使我无法停下嘴里的惨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想要获得幸福难道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被人从桥上推了下来,肉.体“啪”一声撞到地面上, 浑身骨头似乎都断裂了, 大量的鲜血不停地从体内溢出来, 之后是如怪物般冲来的火车, 毫不留情地从我的身上碾了过去。 那种绝望与让人发抖的疼痛依旧挥散不去, 身上仿佛还弥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无法自制地发抖着惨叫。 此时的我仍是幽灵的状态, 这也导致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我的惨叫声没有被任何人所听见, 就像我还是中谷晴子的时候,我的挣扎与惨叫也理所当然般地被淹没在了整个世界下。 我们每一个人总是被整个世界倾斜下来的恶意给淹没, 连挣扎也挣扎不起多少水花就慢慢地往下沉。 我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 作为中谷晴子的我在惨死后因为自身的执念而变为了怨灵。怨灵状态的我浑浑噩噩地到处飘荡着,浑然没有半点理智, 仅仅只是怨恨着而已。 飘荡了没多久, 还没等我变为更加可怖的怨灵又或者是被路过的阴阳师除去, 我误打误撞地遇见了拥有比较特殊的体质, 自身又与我极为相合的芽衣。 在芽衣死后, 对活下去拥有强烈执念的我附身在她身上, 以失去记忆和将自身怨气分离开来为代价, 在芽衣的身上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机会。 因为潜意识地讨厌自己原有的名字,发自内心地想要得到幸福,所以忘却了『晴子』这个名字,而是作为『幸子』活了下去。 简单点来说,幸子就是没有经历过那些糟糕事情反而是拥有了另一个叫做芽衣的少女的记忆的晴子。 我将自己的过去给舍弃了,自私地忘却了本不应该忘却的那些记忆,以新的身体和新的身份活了下去,自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够得到幸福了。 可无论我怎么抗拒、逃离,噩梦般的过去终究还是缠了过来。 因为我必须很清楚地意识到,『晴子』也是我的一部分。 不知何时,我嘴里尖锐的惨叫声已经变成了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声,我发着抖看向了前方的『自己』,那是我剥离开来的怨念。是中谷晴子的负面情绪——她浑身是血,整个人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已经干涸的鲜血使得晴子的头发变成了深色,再加上她血肉模糊的样子,使得这个『自己』看上去无比丑陋、令人憎恨。 我厌恶我自己,即使到了今日我依旧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哪怕穿着最为鲜丽的衣服,拥有最为美丽的容貌,我依旧会觉得自己是那个深陷污泥之中挣扎着想要往上爬的晴子,丑陋到哪怕被砍成一块块地然后扔到下水道里给老鼠啃食也不为过的地步。 我一直努力地去爱别人,通过爱着他人来获得安心感,妄想着以此来获得幸福。 我以为我得到幸福了,事实上我却只是将自己的过去遗弃掉,然后自顾自地觉得自己获得幸福了。 但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没办法真正得到幸福的。特别是我这种表面看上去温柔、好脾气实际上本性却疯狂又执拗的人。 倘若连自己的过去、伤痕都无法去接受与拥抱着,那我就不再是幸子或是晴子,只是一个戴着面具活下去的小丑罢了。 “幸子。”在一旁的阿治露出了担忧的眼神,他的眼神使我觉得原本空落落的脚下生出了树根,深深地扎在地面上,令我能够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好歹也是已经下定决心变成母亲的人了,在孩子的面前至少也要做一个榜样才行。 这么想着,我努力喘了好几口气,泪水从眼眶中掉落出来,但我笑着,望着她喊道:“晴子!” 我大声呐喊着,用尽全身力气那般去呐喊着。 晴子,奋力挣扎着想要得到幸福的晴子,怀抱着苦痛不停地行走着的晴子,我的『前世』,我的半身。 我分离出来的怨恨——晴子,她流着血泪望着我,那副模样是真正的恶鬼,狰狞而又可怖,浑身都是血迹,脸上全是憎恨,对这个世界,对他人,对自己的憎恨。 但那是『我』自己,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副神情与其说是憎恨,不如说是——在求救。 『我』在求救,哪怕死去,化为恶鬼依旧没有放弃往上爬。她的声音不被任何人所知晓,就像是被火车碾压过去时,依旧在不停地喊:“救救我。”一样。 -- 第119页 但现在不同于那个时候了,因为我听见了。 我听见了『我』自己的求救声,听见了她的呼唤,看见了她的挣扎。 所以,我这么说了——“我在这里。” 我伸手握住了晴子的手,看着她那双溢满鲜血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在这里。” 我听见了,我看见了,我知晓了。 “真的很抱歉自顾自地把你扔掉了。”我说道:“为了获得第二次生命,为了获得幸福,自顾自地把自己不想要接受的部分给扔掉了。” “可我也理应知晓,即使我再不想接受自己的过去,有一些东西也是绝不能抛弃的。” 希望我不会孤独的杏,温柔地给我唱歌的酒馆老板娘,伤痕累累躺在我怀里希望下辈子能够被我生下的惠美,好心收留了我的杂货铺老板夫妇。 这些看似渺小的记忆是使当时的我一直支撑下去的理由。 “而且,我也不能否定自己的挣扎呀。”我无奈地苦笑,望着面前似乎愣住了的晴子,拥抱了她。 “...一直以来很努力了吧?”无数次在深夜里咬牙哽咽着的晴子,哪怕在死亡时依旧在拼命挣扎着的晴子,你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呢。 在拥抱住晴子的瞬间,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从前的苦痛与绝望都在此刻被温柔的接纳了一样。 我很清楚晴子就是『我』,所以,我在这一刻接受了自己。 是啊,『我』是个多么无可救药又糟糕透顶的家伙,但这就是『我』,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去接受自己的话,那么就真的没人能够接受『我』了。 如果有人过来否定『我』一直以来的挣扎与人生,那我只要狠狠地打那个人一顿,然后放肆地大笑着说:“去他的!这就是我自己!” 纵使世界再残酷,我也不会再放下『自己』不管,不会再憎恨厌恶着自己。 在被我拥抱住的瞬间,原本浑身破破烂烂的晴子变回了完好无整时的模样,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低下头埋在我的肩膀里,细小地哽咽了一声。 “我真的很努力了。”她埋怨似地说道:“但我还是死了,这个世界真过分啊。” “对啊,太过分了。”我也抱怨了一句。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完全无视人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心情与狼狈的挣扎,毫不留情地将人扔进了地狱之中。 又或者说,人世间本就是地狱,残酷又毫不讲道理。 “即使如此,我果然还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晴子说道:“虽然遇到了残酷的事情,但也遇到过了很多很好的事情。” 小的像是附近那家店的糖果很好吃,新开的花很漂亮,路边看见的猫咪主动过来蹭了蹭自己的腿,大的像是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人,曾经受到过的帮助,一切都使『我』不由得咬牙继续走了下去。 像是说悄悄话那样,她凑到了我耳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这一次一定要得到幸福呀。这一次可就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说我可幸福啦。” 她笑了起来,已经看不出刚刚还充满怨恨与绝望的模样。仅仅只是那个晴子,那个努力挣扎着想要得到幸福的中谷晴子。 我想起『自己』年少时奔跑在路上,在心中想要呐喊的话语——我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那时候的晴子尚且稚嫩,且心中依旧有一种对自己能够得到幸福的怀疑。 但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坚定地笑起来,说道:“会的,一定。” 晴子看上去很幸福那样笑了笑,她抱着我蹭了蹭,而后化作烟雾融入了我的体内。 在作为晴子的一部分融入我体内后,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望向了一旁的阿治,他的身影使我感到了安心,我在心中想到:这一次和阿治两个人一起走下去,一定能够获得幸福吧。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 第46章 “阿治。”我出声喊道。 在我一旁的阿治茫然地望了我一眼, 而我认真地看了他几眼,用有些恍惚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长高了呀?” 阿治眨了眨眼,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吧?” 原本在准备早餐的我放下了手边的便当, 拉起阿治的手走向了墙边。 由于阿治喜欢画画, 我前段时间买了一些蜡笔回来。当然, 因为资金不足,我所能买的蜡笔也仅仅只是一些店内随处可见的廉价蜡笔罢了, 但阿治似乎很喜欢的样子,经常靠着墙在纸上画画。 话题扯回来, 我让阿治往墙边站, 待阿治紧紧贴着墙时, 我认认真真地拿起一根蜡笔在阿治头上的墙面画了一横。 随后阿治凑过来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墙面上那小小的一横, 很明显比之前阿治站在墙边的身高要高了一些。 我高兴得不得了,嘴里不停道:“哎呀!真的长高了!你看, 你之前只到那颗钉子那, 现在都比那高上些许了。” “真的。”阿治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画的那一横,说道:“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 “自己肯定感觉不出来有没有长高的。”我笑了下, 说:“特别是孩童时期的长高那真的是像春笋一样刷刷刷地就长出来的。” “幸子的比喻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妙。”阿治似乎不太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只是听见我这样比喻,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 第120页 原本瘦弱得不可思议的阿治现在长高了很多, 也变得结实了些, 仔细回想起我们刚离开津岛家的时候,那时候的阿治和现在的阿治可以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从我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托他人的帮助, 我和阿治找到了暂时的居住之地, 我也找到了一份工作,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 如果要说有什么是让我很在意的话——我心情微妙地看着手上这个叫做『手机』的东西。 虽然阿治有特意教我应该怎么使用这个东西,但我使用起来果然还是显得格外笨拙。与我相反的是,阿治立刻学会了应该怎么使用手机,他对此还极为兴致勃勃。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来到了几年后,而后周围的事物出现了恐怖的变化。 首先就是家家户户常见的手机、电视,还有很多印象里比较老旧的建筑也被崭新的高楼大厦给霸占。 我刚醒的时候还有个叫做scepter4的机关过来找我和阿治,说是要询问一下在冬木市的事情。 我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治倒是提出了一个假设性的答案:根据另一个世界那名司书所说,我和阿治是因为那个黑泥引起的空间震荡再加上各种原因才来到了文豪世界中。 倘若黑泥引起的空间震荡不仅把我和阿治传送到了另一个世界去,还把一些本应该是其他世界的东西给融入了进来呢? 而我现在所看见的到处常见的手机就是因此形成的蝴蝶效应。 关于『几年后』也是蝴蝶效应。简而言之,当我醒来时发现日历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几年后了,害得我还以为自己这一睡直接睡了几年呢。 幸好阿治提醒我,不是我睡了几年,而是整个世界快进了几年。类似于我明明记得自己和阿治是01年来到冬木市,资料却显示我们是03年来到冬木市并因为莫名的灾难而进医院。 当然,这只是我所打的比方,并不是准确的时间。 而且在我眼里莫名其妙快进了的几年在他人眼里是确实存在的。比如说前段时间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与谢野先生说晶子前几年跟森先生离开后又回来了,现在正在一个叫做武装侦探社的地方待着。 说实话我对这种突然改变了的世界感到了束手无策,就好像自己被全世界给抛下了那样。虽然因为想着阿治也会有些无措而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慌乱,但我确实大脑一片混乱。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亲切的好心人——一名叫做沢田奈奈的女士,她似乎是来医院探望熟人的,结果不小心走错了我的病房。在得知我是前段时间非常出名的冬木市受害者之后对我非常同情。 奈奈有种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的温柔与包容,我不由得隐晦地向她倾述了自己的心情。奈奈虽然不清楚我为什么对这些现代的东西都极为陌生,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细心地给我和阿治讲了一下现在的一些东西。 冬木市的大火似乎另有隐情,再加上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大灾难,我和阿治的医疗费用和住院费都给报销了。可生活所需要的费用总得我们自己付,奈奈因此帮我找了一份工,是在一所普通的饭店里帮忙,工资不高,但足以让我和阿治饱腹。 这不,才几个月功夫,阿治就已经长高了不少。都说小孩子长高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可我毕竟第一次养孩子,看见原本还瘦小得过分的阿治没一会儿就高了不少,别提有多高兴了。 而且近期来阿治的饭量也变得大了很多,没一会儿就把饭都吃了下去,一点都看不出他在津岛家时总是吃一点点的模样。 可阿治身上还有一件令我感到担心的事——那就是他说自己似乎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我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蝴蝶效应带来了改变,比如说我所看见的报纸上报道的奇怪的杀人案件和□□多了很多,偶尔也会听见一些来饭店的客人说什么超能力之类的东西。 阿治虽然知道自己身上有种特殊的能力,但他没办法感知到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以至于这份能力在我们眼中都像是一个□□那样。 这么想着,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手中弄好的便当放在桌面上,而后转身叮嘱阿治:“阿治,我先去上班了,便当我放在这里了,你要乖乖留在家里哦。” 阿治应了一声,他还一脸新奇地盯着墙面上那一横。 为了生活,我必须得出去工作赚钱,无奈之下只能留阿治一人在家里。我虽然也想过送阿治去上学,可我们两个的身份问题是个麻烦。 我倒是还好,毕竟是附身在芽衣的身上,可阿治在身份记录上是已经被登记成死人了。 现在的世界和我之前认知的不同了,虽然很多地方还很混乱,但消息流通很快。我是多亏了奈奈的帮助,在她的介绍下去熟人那里工作。可像是学校这样的地方,奈奈就没什么办法了。除非我让阿治去读不需要身份证明的私校,可我手上的钱不足以支撑我送阿治去读私校,再加上我也不太放心。 因为这件事,我心里是有些歉疚的,阿治却不在意,按他的话来说,他就算不去学校也能够在成绩在甩其他人一大截。像他还是津岛修治时就一直很少去学校,可每次去学校考试总能够考个第一名来。 他聪明得过分,不在意这些事,可我心里忧愁得不得了。毕竟学校是孩子交友的最好场所,是扩大人际关系、与人交流的好时机,他没去,万一以后交不上朋友,和同龄的小孩子有代沟可怎么办呀? -- 第121页 阿治一眼就看出我在烦恼什么了,他有些好笑地说道:“我真的没什么。以前在津岛家时也很少去学校呢。” 这么说着,他朝我挥了挥手,说道:“路上小心呀。” 见他不想继续说下去,我也要迟到了,我只能含糊地应了几声,喊着:“我出门了。”而后离开了家门。 我给阿治留了中午吃的便当,怕他无聊还买了一些画笔和画纸给他画画,再加上阿治最近正沉迷着手机,应当是不会出门的。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他留了钱的。 但阿治最近一直没能用上我给他的钱,他最近好像在拿手机查询各种资料。我一边为阿治兴致勃勃的样子感到开心,毕竟这孩子很少对什么东西起兴趣,哪怕是在画画也神色淡淡的,可他如今对了手机起了无比浓重的好奇心,就连画也放一边去了。 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他过于沉迷手机。 我走在前往工作地点的路上,脸上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情。 为了防止阿治继续沉迷下去,应当好好和他约好一天能玩的时间才行,听说手机对小孩子的视力不好?那更应该要规定一下玩手机的时间了。 我在心里计划着阿治一天能够玩手机的时间。我不怕那孩子会骗我,我信任着他,倘若我们两人约好了,那么阿治一定不会欺骗我。 当我达到饭店,开始忙前忙后的时候,我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不是晶子吗?”我惊喜地喊道。 早些时候相遇过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很多,女孩本身就比男孩长得快,晶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快要认不出她来了。 “幸子。”晶子有些腼腆地朝我笑了一下。似乎是因为我们很久没有见了,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生疏,但她眼里的亲近之意却不是假的。 我看了一眼了另一边的老板,有些歉意地朝她笑了一下,说:“抱歉,我得先工作才行。” 晶子并不介意,摇了摇头,坐在位置上吃东西。 等我终于忙完一段时间,可以喝口水喘口气时,我来到了晶子的面前。 “你怎么来这里了?说起来,你知道我在这里么?”我问道。 晶子应了一声,说:“爸爸之前告诉我的。”她看了一眼四周,说:“我现在待的地方的人因为工作要来这边,我想到你也在这边,就一起过来了。” 我想起与谢野先生说过晶子前几天加入了一个叫做武装侦探社的地方,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你父亲和我说过你的事,你和森军医发生了什么事吗?” 晶子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说:“别提了,而且那家伙现在也不是军医了,如今好像要去港口黑手党那里。” 我茫然地点点头,晶子意识到也许不应该和我说这些,她摇了摇头,说:“说点别的吧。” 说到这,她又问我:“阿治呢?” “现在还在家里呢。”我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晶子你不上学吗?” 之前的世界还很混乱,与谢野先生不让她去上学我也能理解,不如说是非常理解了。毕竟要是只是一个去上学的功夫就天人相隔了那可怎么办呀?可我了解了一下现在的世界——高科技带来的消息流通也使得我能够更好地了解,现在除了个别的地方还处于混乱之中外,绝大多数的其他地方还是非常平静安宁的。 晶子心虚地说道:“这也是有各种原因的,我现在想在侦探社帮上乱步先生和社长的忙。” “而且...”晶子无奈地摊手,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有这样的能力,有很多人也是盯着我的。要是我在去学校的时候被人绑架了怎么办?如果只有我受害倒也还好,可万一连累到学校里的其他人...” 晶子垂着眼,眼底一片晦暗。 我无奈地看着她,拍了拍晶子的肩膀,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晶子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我会的。” 晶子伸手搅拌了一下杯中的饮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抬起头来说:“说起来,多亏幸子你之前有提醒我,人心是有限度的。” “我因此救下了重要的人,真的谢谢你。”晶子笑着说道。 “这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呀,要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我笑了出声,说:“不管怎么样,能看出你一切都好,我也很高兴。” 我们又聊了几句,没过多久我又得继续工作了,晶子也得离开了,我们互相告别。 努力工作完一天后,我回到了家里。 “我回来了!”我这么说着,换上了室内鞋,朝里面喊道:“今晚想要吃什么呀?” “欢迎回来。”阿治从室内走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蜡笔和画纸,他说:“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看着阿治的模样,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看见阿治茫然的模样,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抹去他脸上沾上的蜡笔颜色。 “看看我们的小糊涂鬼,脸上到处都是蜡笔的颜色了。”我打趣道。 阿治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臂擦拭脸上的痕迹,看了眼自己衣服上也沾上的颜色,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 看着他的模样,我的心像是化作了一滩水,柔软得不可思议,暖洋洋的感觉使我笑眯了眼。我揉了揉阿治的头,去给他准备晚餐。 -- 第122页 在吃饭的时候,我和阿治说了一下晶子的事,阿治说:“她会有那种烦恼也很正常,毕竟她的能力是极为罕见且强大的,势必会引起很多人的争夺。” 说这话的阿治神情看上去极为平静。我想起至今还没有弄明白的阿治的能力,不免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意识到阿治还在我面前时,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而后转移了话题,说道:“明天我可以休息一天,有什么地方想去吗?我们可以带着便当出去。” 阿治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笑了出声:“嗯,附近公园的樱花好像开了,一起去看樱花吧?” 由于冬木市的惨剧,我和阿治当初一起去冬木市赏樱的约定只能暂且作罢。可冬木市的樱花看不了,在别的地方赏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么想着我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的我和阿治都没有想到明天出门会遇到什么,倘若我们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出去吧,毕竟平静的日常总是一碰就碎。 第47章 “虽然有听说赏樱时要抢位置, 但这个人数也太夸张了。”我拿着手中的便当和点心,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色。 “早点过来果然是有好处的。”阿治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此时的我和阿治正在附近的公园树下看樱花。因为我一向是个喜欢提前到的人,再加上想着赏樱的地方应该会有很多人, 所以我和阿治天刚亮就带着便当出发了。 幸好我们提早来到了公园, 要不然按照这个人数,恐怕我们都占不到位置了。 当然, 提前到来的好处也使得我们现在能够好好地坐在樱花树下赏樱。 确定底下没有虫子, 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野餐垫铺在地上,和阿治一起坐在上面后拿出了便当。我还给阿治额外准备了牛奶。 “要多喝牛奶才会好好长高哦。”我认真地叮嘱道。 “真的么?”自从发现自己长高了以后, 阿治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有些在意自己的身高。倒也不是对长高很执着, 而是因此感到了不可思议。类似于对毛毛虫变成蝴蝶而感到惊奇的孩子那样。 “好吧。”我摊手,觉得还是不要为了让阿治喝牛奶而将话说得太绝对:“也并不是只要喝牛奶就能长高的,你还要多睡、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在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不再像之前那样颠沛流离而必须两个人一起睡后, 我和阿治就分开睡了。毕竟总得培养孩子的自主独立。 最开始的几天我因为工作惫, 和阿治匆匆道完晚安后就直接扑倒在榻榻米上睡死过去了。 还是半夜因为尿意而醒来的我担心阿治会踹被子着凉而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他的房间里想要看他的情况。没想到当我拉开房门时,看见的却并不是沉睡着或被我的动静弄醒的阿治,而是空荡荡的床被。 我惊了几秒, 而后一想就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拉开了一旁的衣柜,果不其然在黑暗狭窄的衣柜里看见了蜷缩着睡在里面的阿治。 衣柜里闷得很又狭窄,几件有些旧了的衣服也在挤压着空间, 也不知道阿治是怎么才能够在那里面睡着的。 我心里无奈, 只能推醒阿治。毕竟他现在比还在津岛家时要重了很多,我要将他安稳地从衣柜里抱出来也变得困难起来。虽然不想弄醒阿治, 可睡在衣柜里总归是不好的。 阿治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醒来, 在看清是我弄醒了他之后, 阿治顿了顿,他坐了起来,低垂着眼,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乖乖认错的意味。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抱歉,因为最近工作忙,没有注意到你的情况。” “睡衣柜太闷了而且也太狭窄了,对你的生长发育也不好。”我有些烦恼地托腮,笑着对他说道:“今晚先一起睡,等明天我下班回来后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吧?” 阿治乖乖地点点头,原本平静的脸上放松了些许。 我向他伸出手,说:“总之,先从衣柜里出来吧?”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在离开津岛家时的那个夜晚,我也是这样向躲藏在衣柜里的阿治伸出手的。 阿治明显和我想到了一样的事,他神情恍惚地看着我的手,而后被我抓着从衣柜里走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阿治一边给他哼歌,不知不觉中我们两个都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我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和阿治一起思考应该怎么改掉他这个坏习惯。 我觉得阿治会睡衣柜可能是因为黑暗狭窄的空间能够带来一定的安全感,要改掉阿治的坏习惯,不如先试着拿箱子堆在他的床边,将睡觉的阿治围起来,形成一个比较封闭的空间。以此来增强他的安全感。 那天晚上理所当然的大惨败了,阿治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抱着被子发出了困意浓浓偏偏又睡不着的烦躁嘀咕声。而后我又和阿治尝试了各种办法,像是睡前喝些助睡眠的牛奶,换张让人有安心感的被子、睡前泡脚等等。 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无一例外都惨败了,正当我有些头疼地想要不要去向其他人求助方法,阿治在不知何时却能够安稳地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管怎么样,阿治能够不在衣柜里也睡得着,我就放心下来了。 -- 第123页 因为放不下心来,我还时常半夜醒来偷偷过来看望阿治有没有睡着,当看见阿治乖乖地缩在被子里睡着觉,我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话题扯远了,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来,对阿治说道:“多喝牛奶也总归不会错的。再长一段时间,你大概就要经历生长痛了,要是缺钙的话可是会半夜抽筋抽到睡不着的。” 阿治百般无聊地撑着脸,有些孩子气地哼了几声,小大人似地感叹道:“成长啊...”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有几片樱花花瓣顺着风吹而掉落,我拿出便当里的食物吃了几口,心情愉快地望着头顶上茂盛的樱花树,喃喃着:“真漂亮呀。” 阿治也应了我一声,眉眼中带着点愉快的神色。 盛开的樱花总让人觉得漂亮得不可思议,大片大片粉色的花瓣如雪那般随着风而飘落,公园的空气也好,隐约间还从其他树下传来了让人有些嘴馋的香气。 我为这样的情景感到身心舒适,可只要一想再过不久樱花就要掉光枯萎了,我的心中又涌起一股惆怅感。 “虽然樱花很漂亮,但只要想到樱花绽放的时间那么短暂,没过多久就会枯萎了,果然还是让人有点寂寞呢。”我望着头顶上开得灿烂的樱花,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就像是人的一生那样,好像一个还在嚎啕大哭的婴儿一眨眼就会变为白发苍苍的老人进了棺材那样。时间与死亡真是残酷又无情。” 阿治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问了一句:“说到底死亡究竟是什么呢?” 听到他的问题,我有些苦恼地用手指抵着下巴,说:“嗯,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呢。” 我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樱花花瓣,轻声地说:“按照我自己的理解,死亡就是...什么也没了。死者未完成的事物也好,曾经的痛苦与挣扎也罢,什么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无论生者再怎么哭喊哀求,死者亦不会回来了。因为死了就是死了,最后仅剩苍苍白骨。” “这个世界没有天堂亦没有地狱,所以死亡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转过头去看阿治,用柔和的眼神望着他说道:“但不管怎么样,这都只是我自己的感想而已。有些事情你必须自己去理解才行,人生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我伸手揉了揉阿治的头,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去寻找你的答案的。” 阿治沉默了半会儿,点点头,而后又感慨了一句:“按照幸子的理解,人的一生也是一件令人寂寞的事呢。” “是啊。”我认真地点点头,说:“人的一生就像是樱花一样在绽放到极致的时刻又悄然逝去,即使到了今日,我也依旧深深地畏惧着死亡,挣扎着想要活下来。” “但也许总有一日我也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呢。”我笑着说道。 阿治不知为何也笑了几声,他点点头,从我塞给他的零食小包里拿出一盒饼干,撕开包装后往嘴里送——随后从他的嘴里发出了有些响的声音。 我茫然地顺着声音望向阿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露出了疼痛的神色。阿治下意思地捂住嘴,然后将嘴里那个东西给吐了出来——那是一颗小小的牙齿。 “牙系掉乐。”因为掉了呀,阿治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他看上去极其可怜巴巴地冲我说道。 “哎呀哎呀。”我嘴里不住感叹,忍着笑出来的冲动,将口袋里的包裹拿出来,将阿治手上那颗小小的乳牙给装了起来,感慨着说道:“这是掉乳牙呢。” 阿治之前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总是小小只的,像是长不大那样。最近不仅长高了,也开始掉剩下的乳牙了,我高兴得不得了,想着最近真是好事连连。 “为什么要将牙齿装起来?”望着我的动作,阿治疑惑地问道,他的脸部动了几下,看起来在用舌头弄舔空出来的洞。 “我的妈妈曾经和我说过,掉了的乳牙要往高处扔,后面长出来的牙齿才能长得健健康康的。”我笑着说道:“这里不太方便,等我们回家时找个地方把掉出来的这颗牙齿往高处扔吧。” 我将包起来的乳牙小心翼翼地收好。可能这种行为比较迷.信,但曾经经历过拼尽全力将掉出来的乳牙往高处扔,而后和妈妈一起祈祷自己的牙齿能够健康成长的我想让阿治也试一下这种“仪式”。 阿治依旧捂着自己的脸,语气含糊地应了几声,望着手里还没吃完的饼干,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看他那副模样,似乎是被吃饼干时吃着吃着牙齿给掉出来的情景给吓了一跳。 我无奈地将牛奶拿给他,说:“饼干就先不要吃了,喝点牛奶吧?” 阿治点点头,捧起牛奶“咕噜咕噜”地就喝了下去。 我安抚他说道:“等之前的牙齿全部换完了,你就会拥有另一幅健康又完整的牙了,不过你可得记好不要吃太多糖,每天都要刷两次牙,还有刷牙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了,要慢慢刷,不要磨损牙齿了。” 我忍不住唠叨了点,在那里叮嘱阿治,阿治有些敷衍地摆摆手说道:“知道啦知道啦。” 我不由得拍了一下他的头,亲昵地骂道:“坏小孩,不要敷衍妈妈。” 阿治冲我笑,露出嘴里的洞,又下意识地捂住嘴,露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 第124页 我注意到阿治嘴里的洞,没忍住笑了出声,在他有些埋怨地望过来时又举手投降:“不要那么紧张啦,再过不久牙齿就会长出来了。” 就是阿治笑起来时牙齿空了一个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 阿治这下是不敢张嘴了,他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想要对我说什么,可他的话语被外面传来的剧烈声响给打断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和在场其他人一起顺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隐约能看见有人在那里打了起来,而且很明显那不是普通人能够打出来的画面。 看来是又有一些有特殊能力的人暴走了。也许是因为世界刚融合不久,最近冒出了好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暴走的事件。 原本静静享受赏樱时刻的其他人都发出了惊叫声,连忙收拾东西往外跑去,看见此等情景,我自然也不能继续待在树下赏樱了。 “快走吧。”我对阿治说道,连忙将东西一下两下地收起来。 阿治应了一声,抓着我递过去的手,和我一起逃离现场。 我跟着大众一起带着阿治往外跑去,然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从不远处直直地飞来一抹火焰。那是正在打斗中的人的异能力,因为是火焰所以杀伤力很大,但也代表了可能会有火花在打斗时溅到其他地方去。 我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抱住阿治将他护在自己的怀里,闭上眼咬紧牙关准备忍受被灼伤的疼痛。 而在我看不到的视角里,望着直直扑来的那道如地狱之火般的火焰,如同被蛊惑了那般,阿治的眼睛倒映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面对自己的本能那般,阿治喊了出口。 “——异能力『人间失格』。” 在那瞬间,原本来势汹汹向我们扑来的火焰直接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48章 “——异能力『人间失格』。”在阿治本能地使用了异能力后, 那道张牙舞爪向我们扑来的火焰顿时消失了。 我和阿治都同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等到听到周围传来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时,我才睁大了眼反应过来, 抓紧阿治的手赶紧往家里的方向跑。 刚刚打斗的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虽然大家都在抢着逃跑,但刚刚那道火焰向我和阿治扑来时也应当有很多人看见了。 我喘着气,紧绷着脸紧紧地抓着阿治不停地奔跑着。原本被我们带上的便当、饮料和野餐垫都在匆匆逃跑中扔到了一旁。 在着急逃跑的时候, 这些原本精心准备的东西都变成了累赘。唯一还被我小心翼翼收藏在兜里就只有阿治那颗被包起来的、小小的乳牙。 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樱花的清新味道,还有一些花瓣在风吹中如雪一般坠落在地, 飞到每个人的身上。但此时此刻的我和阿治实在是没有心情去欣赏此等美景。 原本美好的赏樱之旅竟然变成了地狱之旅。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等到跑到家里时, 我和阿治都喘得停不下来,脸都变白了。我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人后赶紧拿出钥匙打开门和阿治走进去。 在关上门的瞬间,跑了好长一段路累得喘不过气来的我和阿治都一下子坐在地上。 望着体温偏低、很少流汗的阿治都累得大汗淋漓, 浑身瘫软的我不由得憋出一股劲, 强撑着用发软发抖到抽搐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安抚道:“没事的,阿治,没事的, 妈妈会想办法的。” 把那道火焰弄不见估计就是阿治的能力,听他刚刚下意识的呼唤,大概是叫做异能力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在最近突然多出很多能力者的情况下, 阿治这种能力大概会被盯上吧。而且刚刚已经被很多人看见了, 按照现在消息流通的速度, 想要瞒住也是瞒不住了。 我咬了咬嘴唇, 对还在喘气的阿治说道:“走,我们把家里比较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这么说着,我安抚性地对阿治笑了一下,说道:“没事的,就当去旅行就好了。趁现在去旅游一趟也不错。” 阿治无意识地抓了一下手,他沉默了半会儿,点点头,进去自己的房间里面收拾东西。而我也走去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首先钱财和手机就一定要带上的,还要带两套必备的衣物,还有... 这间屋子是付了好大一笔钱才租下来的,而且还是和老板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提前预支了一部分工资才堪堪拥有租房的金钱。但没办法,阿治要紧。让我烦恼的就是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为了能够拥有安稳的环境让阿治居住,我租下了这套房子,可我也因此没有多余的钱,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也没办法继续去上班了。 我咬了咬自己手指,拼命地思考着自己和阿治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大不了就是和之前一样回到流浪生活罢了,可倘若有人要追过来的话,还必须隐藏自己和阿治,在现在消息流通飞快的世界,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叮咚。”此时,门外传来了按铃的声响。 平日里平凡无奇的门铃声此时在我的耳里变得如同死神的声响,在寂静的房屋里无限地放大,震到我的心脏都感到了疼痛。这使得我吓了一跳,原本待在房间拿东西的阿治也走了出来,用警惕的目光望向外面。 我立刻去安抚他:『没事的,我去看看。』 因为怕被发现,我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做出了这几个音节的口型,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但我知道他肯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 第125页 我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走向门上,趴在门上透过猫眼望向外面——黑发的少女正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重按门铃,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晶子!”我惊喜地喊道,打开门后,晶子朝我挥了挥手,喊道:“幸子,你果然在这里啊。”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我疑惑地问道。 “你之前不是和爸爸说过吗?还让他可以带着我一起来你家做客。”晶子叉着腰说道。 哎呀,我这破记性。我之前确实和与谢野先生说过这样的话,真的是一急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现在并不是做客的好时刻,我得赶紧带着阿治逃跑才行,这么想着,我对晶子说道:“真的抱歉呀,晶子,我和阿治暂时得离开这里,下次我一定会亲自邀请你过来的。” 或许是看出我苍白的脸色,晶子疑惑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后,抓着晶子的手让她进来。看见晶子更加茫然的模样,我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告诉给了她听。 我得承认我在赌,我明白自己带着阿治逃跑有很大可能会被抓住。这样的话还不如隐晦地求助晶子及她背后的人,既然能够护住晶子这样稀罕异能力,那她所待的那个武装侦探社的人想必也很强大吧。但我不太确定对方会不会接下这个麻烦... “和我一起去找社长吧。”晶子听完后没有在意我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一脸认真地和我说道:“幸子你是曾经给予了我非常大帮助的人,我不可能会放着你们不管,我会去请求社长帮助你们的。” 我一看有戏,心中不由得燃起些许希望,感动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叫阿治过来,我们一起跟着晶子去那个叫做武装侦探社的地方,门外突然再次传来了响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扇门就如同纸片一样轻易地被踹开,露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两个人身边还有一个长相有些怯弱的男人。 “就是他。”怯弱的男人指着我身后的阿治,说:“我亲眼看见他伸出手一碰,那个火焰就消失的。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吧?” “看来是拥有无效化异能力的能力者啊。”金发的男人说道,对身旁的黑发男人做了一个手势,而后狰狞笑着向阿治走来。 晶子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我和阿治,推了一把我和阿治后,拿出一把刀,猛地冲向那个金发男人,对我们大声喊道:“快跑!” 我立刻抓起阿治的手往后面的窗外跑,虽然放不下晶子,但现在的情况下阿治是最危险的那个。 可晶子能挡住一个,不可能挡住两个。另一个黑发男人拿出身后的双刀,游刃有余地踏着步子向我和阿治走来。 甚至在我还没能将阿治扔到窗外时,他就直接抓住了瘦小的阿治的腿硬生生把他给拖了过去。 “阿治!”我扑过去想要抱住阿治,但黑发男人伸出脚踹向我的肚子,一下子就把我踹到了墙上。 “幸子!”原本拿着刀在和金发男人对打的晶子被我这边的动静给影响了注意力,还没等她过来冲过来帮助我和阿治,她就被那个金发男人抓着头往墙上砸。 与此同时,黑发男人也抓住了阿治。 当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墙面时,我痛到浑身都在抖,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我觉得自己浑身骨头仿佛都要碎掉了一样,肚子传来一阵阵灼烧的疼痛,像是有双手伸了进去恶劣地搅拌着我肚子里的器官。 “幸子!”被黑发男人扛在肩上的阿治呼唤道,他拼命挣扎着想要从男人的身上跳下来,这似乎惹怒了黑发男人,使得他有些生气地打了一下阿治的头,低吼道:“老实点!” “阿、治!”我痛到连说话声都变得磕磕绊绊,目眦欲裂地瞪着被被殴打的阿治。 我呕出一口血,趁对方不注意,抓起一旁的花瓶恶狠狠地跳过去往男人的头砸下去,在花瓶碎裂发出“哐当”的声响后,男人的头也被我砸出了血,毕竟我这下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拼着杀死他的力气砸了下去的。 我感到自己嘴里满是血腥味,无视嘴里流出来的血,我连忙抓起阿治的手大声喊道:“快跑!” 还没等我继续说什么,阿治睁大了眼——因为我被重新站起来的黑发男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他的力气极大,一只手就掐着脖子将我整个人举了起来,让我如同滑稽的小丑那般不停地挣扎着,脸也因为无法呼吸而渐渐变得青紫。 我因为无法呼吸而痛苦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了含糊不停的哼声,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办法从男人的手下挣脱开来。 黑发男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痛得咧嘴笑了一下说:“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疯,刚刚那一下杀意满满啊。” 男人这么说着,掐着我的脖子的手加大了力气——我感到两眼发黑,耳内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黑发男人像是甩垃圾一样把我甩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我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生理性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掉出来,重新获得呼吸的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强忍着疼痛往前一看,发现两个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外,阿治被黑发男人拖着走,而房内晶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墙边,看起来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 第126页 “阿治——!”浑身都在发软,鲜血像是水一样不停地掉落。即使如此我还是强行支.配着身躯令它行动起来,使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因此裂开,涌来一股更加厉害的疼痛。因为呼吸的不流畅,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唯一记得的只有阿治要被抓走了这件事。 我发出无意义的低吼声,往外跑去,如同螳螂挡车一样往黑发男人身上撞。 金发男人被我吓了一跳,发出了夸张的惊呼声,还因此被黑发男人嘲笑了。 金发男人不由得恼羞成怒地骂了几句,往我脸上踹了几脚,说:“真是个疯女人。” 但他很快就僵住了,因为我死死地抓住了踹向我的脚,从他的腿上咬下了一块肉来。 我将嘴里咬下的肉给吐了出来,在金发男人因为疼痛而哀嚎了一声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狰狞着脸吼道,一旁的黑发男人立刻握紧拳头往我的脸上揍。 阿治睁大了眼,大喊:“住手!” 黑发男人揍了几下后解了气,看了阿治一眼后“切”了一声,转过去嘲笑金发男人:“安德鲁,看看你那个怂样,竟然被一个女人从腿上咬下一块肉。” 被称作安德鲁的金发男人恨得咬咬牙,怼了黑发男人一句:“你还不是一样,被这个女人给砸了脑袋,太丢人了。” “的确,实在太丢人了。果然还是杀了她吧。”黑发男人眼神冰冷地盯着我,从他身上涌来的杀意令我不由得发抖起来。 那并不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抵抗得了的杀意,是杀过成千上万的恶鬼所能拥有的杀意。 我咬破自己的嘴唇,忍着发抖,用疼痛恢复自己的理智,死死地瞪着他。 “...够了。”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几秒的寂静,我茫然地顺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是阿治。 尚且年幼的男孩站在黑发男人的身边,脸上的表情平静到冷漠,他望着我,轻声地说道:“够了,不要再过来了,幸子。” “本来我和你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阿治叹了口气,用冰冷刺骨的声音说道:“无聊的家庭游戏就这样结束吧。” “无聊...的家庭游戏?”我意识都已经变得朦胧起来,只是茫然地重复了一遍阿治的话语。 阿治张了张嘴,他似乎还想说更多伤人的话,但最终那些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从今以后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 “再见。” 这么说着,阿治转过身去,跟着安德鲁和黑发男人的脚步往一旁的车上走去。 而我僵在了原地,茫然地望着阿治离去的身影。 ...阿治。 在那瞬间,我的脑海中涌上了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 在津岛家的阿治,两人一起流浪途中蜷缩在我怀里的阿治,长高了的阿治,因为没办法在床上安稳睡觉而在衣柜里睡觉的阿治,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的阿治,对我笑的阿治,喊我『妈妈』的阿治。 阿治、阿治、阿治。 我的孩子、我最重要的孩子。 说什么无聊的家庭游戏啊?你那副样子、你那副样子—— 我睁大了眼,无法自制地流下眼泪。 ——你那副样子明明是在哭啊。 “阿治!!”我怒吼着,在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同时狠狠地扑向黑发男人。 黑发男人目瞪口呆地喊道:“那样的伤势还能继续过来吗?疯子!真是个疯子!” “但不管怎么样也是在做无用功。”金发男人不屑地笑了一声,抓住我的手,让我直接没办法动弹起来,所以我往后一仰而后猛地往前冲,用自己的头砸向了他的头。我狰狞着脸,在他发出痛呼声时,向阿治伸出手。 “阿治!!” 阿治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向我伸出手—— “噗”一声,是刀剑刺进肉.体的细微声响,那真的是非常细小的声音,但我却觉得那声音大得如同雷鸣。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把刀现在正在我的体内搅弄着。 黑发男人恶意地使出了力气,像是搅拌奶油一样搅弄着,我觉得自己身体内的小肠、胃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变得像是奶油一样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从我身体出现的大口里啪嗒啪嗒地流出来。 我浑身发着抖,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我只能不停地发出“喝喝”的诡异音调,试图握住阿治的手。 但我碰不到他。 黑发男人伸手把我扔在地上,恶意地笑了几声,说:“原本没打算杀人的,谁叫你不老实呢?这个伤势看来是活不长了。” 安德鲁嗤笑一声,说:“就算她乖乖放弃抵抗,你也不打算留活口吧?” “确实。”黑发男人摊手,说:“相关人士越少越好。” “恶趣味。”安德鲁哼了一声,抓起阿治往车上塞。 车子发动,发出了嗡嗡的声响,而后飞快地离开了。 我躺在地上,感觉自己浑身冰冷,鲜血大股大股地溢出来,我就像是一个被人挤压着的海绵,不停地流淌出血液来。车子发动扬起的灰尘撒在我的伤口上,令我疼痛加重。 身后传来了晶子着急的声音,而我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能让眼泪静静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迷迷糊糊地想到。 -- 第127页 我从以前就一直这么没用,没办法保护任何我想保护的人,只能无力地任由这个世界剥夺我的所有重要之人。 阿治,对不起啊,妈妈实在太没用了。 阿治,要是我离开了,你一个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吗?哪怕妈妈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好好的呀。 阿治... 不要哭了... 第49章 滴答。 滴答。 滴答。 从哪里传来了水滴落的声响。 我于意识朦胧间睁开了眼, 茫然地想着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你终于醒了。”身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如同僵硬的木头人那般愣愣地顺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是晶子。 黑发的少女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单薄的身躯上披着一件外套。她看起来格外疲惫, 眼底下一片青黑。 在注意到我清醒过来后,晶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对我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 死气沉沉的我眼珠转动了一下, 用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轻声问道:“...阿治呢?” 晶子沉默了,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但最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我垂着眼,强行支撑着疲惫的身体想要从床上起来, 却又因为涌上来的疼痛而浑身瘫软着喘气。 晶子连忙扶着我重新躺下,着急地说道:“你先别起来。虽然我用异能力帮你治好了伤口...” 晶子露出了一副极为严肃的神情, 说:“但就像是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样,身体上的伤口是可以很容易恢复的, 精神上的创伤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修补得了的。” 我没有管她, 继续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起来, 晶子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想要让我停下来,但依旧阻止不了我的动作。 “幸子!”晶子像是难以忍受那样大声怒吼道。 我终于对她的这声怒吼产生反应,用一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晶子。 “......”晶子望着我,咬紧了牙关, 抖了一下后深吸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情况吗?你体内的器官都从肚子里滑出来了,如果不是我赶在你断掉最后一口气前使用了异能力, 如果不是因为我拥有这样的异能力,你早就已经死了。” “而且就算我赶在最后一刻使用异能力将你的身体恢复了, 身体残留的疼痛也不会立刻消失的。你昏迷的时候浑身一直在发抖, 抖到不停抽搐呕吐, 你...”晶子眼里含着泪,凶狠地看着我大声喊道:“你知道自己刚刚究竟经历了多么残酷的事情吗?接下来就不要继续逞强了,你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还没等晶子继续说下去,她就愣住了——因为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意思是...”任由乱糟糟的酒红色发丝垂落,我用极为可怖的表情看着晶子,用冰冷到刺骨的声音说道:“让我不要去管阿治吗?”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对救了自己的晶子说这种伤人的话,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正如她所言,身体的伤口是能够治好的,但精神上的创伤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修补得了的。 特别是我的身体因为记忆疼痛而不停地抽搐着,让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的意识在疼痛与混沌中挣扎,但唯有阿治被带走了这件事是如此地真实,令我的心像是被贯穿了一样。 在最后,在我挣扎着向他伸出手时,阿治也下意识地想要握住我的手。 但阿治最终还是没能抓住我的手,因为在那之前黑发男人就从身后给我的肚子开了一个大洞。 在我倒下去、依旧试图向阿治伸出手,而阿治的手也依旧停留在那个动作的瞬间,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茫然的神情。 阿治、阿治、阿治——他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令我的眼泪停不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面无表情地盯着晶子,任由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之中不停地滑落:“让我放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吗?” “......”晶子沉默了,像是不敢看我那样别过眼去。 因为晶子很温柔,没办法对我继续说更加残酷的事情。但我自己很清楚的,以我现在这种破破烂烂的样子,的确是没用到如同垃圾,不去管阿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我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啊?倘若真的能放任阿治不管,从最开始我就不会抓住那只手带着他从津岛家跑出来了。 我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强忍着身体记忆的疼痛,喘着气试图从病床上起来,但有一双手堪堪放在我的身前制止了我。 “晶子已经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情,你就暂且留在这里休息吧。”那双手的主人如此说道。 我茫然地顺着那双手往上看,那是一个银发男人,穿着一身和服,看上去大我十岁左右,面容严肃且带着一种刀刃般的锋利感,普通人在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注视下恐怕会浑身僵硬吧。 平日的我也会比较畏惧这种类型的人,觉得这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在现如今的情况下,哪怕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站在我的面前也不会令我的内心产生半点波动。 我转了转僵硬的眼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银发男人顿了顿,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氛围,说道:“我是福泽谕吉,是这里——也就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 第128页 一旁的晶子点点头,说了句:“这个人就是我现在所待地方的社长。” 我从醒来到现在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去救阿治这件事上,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也没有注意到其实有两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是医疗室的地方,四周除了病床之外就只有一些医疗用具,而我躺在一张病床上,望了一眼自称福泽谕吉的男人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和晶子差不多大,面容很稚嫩,脸上有种无忧无虑的孩子气。少年戴着贝雷帽,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我和福泽谕吉身上,反而是放在窗外,也不知道在透过窗户看着什么。 晶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少年,介绍道:“那个人是乱步先生,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竟然是敬语吗?看起来只是长相稍微有些稚嫩罢了,实际年龄也不知道是多少。 不管怎么样,这些事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我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我看着福泽谕吉说道:“你好,我是幸子,太宰幸子。非常感谢你们的照顾和救助,但我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福泽谕吉皱了一下眉,问:“是为了你儿子的事情吗?” 我点点头。 福泽谕吉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不太擅长言辞,在听到我的回应后也没有多的顾虑,而是直白地告诉我:“按照乱步的判断,你的儿子太宰治现在在港口黑手党那里。” “港口黑手党?”从未靠近过横滨的我茫然地念出这个名字。 “就是横滨这边的黑手党。”晶子用厌恶的声音说道:“是以恐怖与暴力支配着横滨这一带的黑手党。” 在晶子的解释中我明白了一切。横滨是个与其他城市都截然不同的地方,这个城市不知为何如同吸引源般聚集了众多异能力者,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外界没办法轻易伸手进来的地方。 与此同时,横滨也是个极为混乱的城市,这个城市的统治者——港口黑手党以恐怖与暴力支配着这座城市,这其中的可怕并不是我一个普通人能够想象到的。 而当时抓住阿治的那两个人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只是从外国偷.渡进来妄图投靠港口黑手党的人罢了。晶子等人当时之所以会去我那一边就是为了追寻这两人。金发男人叫做安德鲁,是一名意大利人。黑发男人则是叫做上原恒一郎,原本是一名赏金猎人。 这两人原本就是在国外做得太过火了,被追杀得不得不逃来日本想要加入港口黑手党来寻求庇护。而当时我和阿治去赏樱时发生的暴动也是那两人和追杀他们的人打起来时引起的。 阿治的事情也是意外中的意外,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无效化异能力的反异能力出现在那里。特别是阿治此前从未使用过自己的异能力。 他们在杀死追杀他们的人后就跑过来抓住了阿治,想要通过将阿治送给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手段来获得首领的庇护。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现在阿治已经被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面前了。”晶子竖着食指和我讲清这一切,而后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喊道:“而幸子你...” “而仅凭我一人没办法从港口黑手党的手中救出阿治...你想这么说,对吧?”我冷静地说道。 在晶子向我讲述一切的时候,我也从刚刚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可以说,我现在非常冷静,不如说是冷静得过头了。 晶子顿了顿,沉下了脸色,说:“是的...特别是近几年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体越发不好了,这也导致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且反复无常,港口黑手党完全沉浸在绝对的恐惧与暴力之中。” “社长他们之所以回去追安德鲁两人,也是因为判断出这两人如果加入港口黑手党,恐怕会将港口黑手党引向更不好的方向。因为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两人是天生活在暴力与恐怖之中的男人,但现在那两人估计已经在港口黑手党了,还将阿治献给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而那位首领更是在众多重重保护下。” “仅凭幸子你的话...” 滴答。滴答。滴答。 不远处水龙头里仅剩的水珠垂落,滴落在地面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中。 “倘若是这样的话——”我将视线放到一旁的福泽谕吉身上,冷静地问道:“我能委托你们和我一起救出阿治吗?” 我垂下眼,说:“你们的目的是港口黑手党吧?仅从这一点的话,我们现在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还没得福泽谕吉说话,原本一直没有插入话题之中的江户川乱步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说道:“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没办法直接对上港口黑手党。” “乱步先生。”晶子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这个反应...大概是不可以吧。 我握紧了双拳—— “这个委托,我们接受了。”福泽谕吉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福泽谕吉,而一边的江户川乱步皱紧了眉。 “我不赞同。”戴着帽子的少年无法理解那般看着福泽谕吉,说:“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去对上港口黑手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 第129页 “武装侦探社才刚刚起步,何必要现在就对上港口黑手党?倘若我们现在执着要去正面对上港口黑手党只会导致全灭罢了,你想让好不容易起步的武装侦探社被摧毁吗?”江户川乱步站了起来说道。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放任无辜的孩童被港口黑手党从母亲的手中抢走。”福泽谕吉皱着眉说道。 “那你有想过与谢野吗?”江户川乱步睁开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用与面庞的稚气毫不相符的冷静与理智看着福泽谕吉,说道:“原本与谢野的资料就是社长你和森鸥外一起花费功夫好不容易才消掉的,现在也只有少部分的高层知道并且对此保密。因为她的异能力一旦暴露在外界势必会让所有人疯狂,引起新的混乱。与此同时与谢野也会再次陷入地狱之中。” “倘若我们现在对上港口黑手党的话,与谢野的存在就一定会暴露的。她的异能力会使得所有人将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 “你要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牺牲掉与谢野吗?”江户川乱步认真地说道。 福泽谕吉沉默了。 望着他们之间降到极点的氛围,我垂下眼。 在晶子与阿治之间,他们选择了晶子。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会因此怪他们,自己的社员与自己的同伴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要选哪个已经理所当然了吧?更何况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还被送到了港口黑手党首领那里,能不能救出来还是一回事,贸然去救也只会导致全灭。 与此同时,就如同晶子与阿治同时陷入生命危险要我做选择,我永远只会选阿治一样。这样说可能会显得我很冷酷,但事实就是如此。人生总会不得不做出一些无可奈何的选择。 毕竟我们都不是神,只是平凡而又无力的普通人,不得不在充满残酷与痛苦的世界中挣扎,我们的手心能握住的、能守护住的温度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倘若坚定地选择了一个人,那么可能会导致其他人深陷地狱之中。 而我哪怕牺牲所有人,也只是想要让阿治能够活下来,好好地长大。不用成为非常优秀、能够让我“有面子”的人,只要能够幸福就好了。 我的愿望仅此一个,哪怕这个所有人中包括我自己。 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如果你们没办法去的话,那么我就自己去,请告诉我,港口黑手党在哪里?”我认真地问道。 “如果去的话,你会死的。”江户川乱步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拥有那样反异能力的稀罕能力,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不可能直接杀死他,反而会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但你要是去的话肯定会死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户川乱步,他似乎从我的脸上看见了什么,露出了茫然又惊讶的神情。 “没有母亲能够放任哭着求救的孩子吧?”我用极为冰冷的声音说道。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 “...理智上,我也觉得现在不是对上港口黑手党的好时刻。”晶子说道,随后她又看向了我,说:“但从情感上,我觉得救阿治是必须的。” “哪怕这样可能会使得我自己陷入危险中,我也想救他。”晶子看着我,露出了一个笑,说道:“就如同幸子你曾经拯救了我一样。” 我张了张嘴,因为晶子的笑容而感到了些许羞愧,喃喃道:“我只是对你说了几句话而已,那根本只是无足轻重的举动。” “正是那几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呀。”晶子摇了摇头,说道。 福泽谕吉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望向江户川乱步,喊道:“乱步?” “......”江户川乱步原本脸上那种冷静理智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气鼓鼓的孩子气,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嘴里嘟囔道:“知道啦,知道啦。” 福泽谕吉看向我,说:“你的委托,我们武装侦探社接受了。倘若因为恐惧港口黑手党而放弃,那也是违背了武装侦探社的信念。” 晶子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说道:“虽然不想找那个人,但现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看看能不能和那家伙合作了。” “谁?”我疑惑地问道。 晶子嫌弃地“啧”了一声,说:“就是在港黑首领旁做医生的森先生。” 第50章 名为森鸥外的男人此时正在接受守卫的搜身。即使首领再信任他, 必要的搜身还是需要进行的。 前前后后总共十几个穿着黑西装、手里拿着木仓,身材高大的男人分别搜过一遍后,森鸥外总算来到了首领办公室门前。 这位近期深受重用的医生敲了敲首领办公室的门, 一遍佯装恭敬地低下头,一边在心里猜想首领突然叫他过来是有什么事。 一般来说掌控欲很强的首领都是在固定时间里叫他过来的, 不会无缘无故喊他。倘若说最近有什么事是能够让首领大半夜突然把他叫过来的,想必就是下午匆匆来到横滨请求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两人吧, 惹了彭格列家族下任首领候选人xanxus的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 听说那两个人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特意献上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珍贵礼物。想必首领叫他过来是跟这件事有关。 这么想着的森鸥外在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了意想不到的存在——那是一个看起来略显瘦弱的身影,他的身上缠着绷带,苍白的脸上有些许淤青, 低垂着眼的模样看起来如同死去了那般。 -- 第130页 “医生, 你看。”首领向他招了招手,近日一直溢满愤怒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些许笑意。 如同向森鸥外介绍自己刚买回来的猫猫狗狗一样, 首领对他说:“这个小孩是昨天刚加入的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送过来的礼物,是拥有无效化异能力的终极反异能力者。” 这下就连森鸥外也有些吃惊:“无效化异能力?” 这份力量某种程度上是最没用的异能力却也可以是最强的异能力。 没想到曾经遇见过的这个少年拥有如此这般的能力。 是的, 森鸥外认出了太宰治。在几年前他第一次和与谢野晶子相遇的时候,在她的家里遇见了一对暂且借住在那里、身份不明的母子。 那个时候的森鸥外凭借敏锐的直觉判断出了这两个人身上有种和常人不太一样的气场, 可那个时候的森鸥外将注意力放在了能够跟死神抢人的与谢野晶子身上,自然也就没有太在意这对母子。 没想到几年后再次相遇,他们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而且森鸥外可不认为太宰治是心甘情愿被带过来的。这对母子拥有超乎寻常的深刻羁绊,幸子小姐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孩子被带离自己的身边。多半是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两人从哪里知道了太宰治的异能力,而后强行将人从幸子小姐那里抢走的吧。 望着太宰治面无表情的脸庞, 森鸥外饶有兴趣地想到:不知道这个孩子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行动? 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头, 没想到竟然是璀璨耀眼的钻石。 当然,不管怎么样, 现在这些都与他无关。 这么想着, 森鸥外让自己的眼神变得陌生, 像是浑然不认识太宰治那样看着首领说道:“恭喜首领拥有了这样的秘密武器。” 港黑首领非常高兴地笑了起来。 而一旁的太宰治只是沉默地看着一切,他垂着眼,忽地想起了幸子在最后向他伸出的那只手。 明明浑身都是伤,她依旧拼命地向他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那般喊道:“阿治!!” 与此同时,也在他无意识地想要抓住那只手的时候,幸子的身上如同烟花般炸出大量的血花,而后倒在地上。 虽然明白有与谢野晶子在,幸子很大概率是不会有事的,但太宰治的心中还是无法抑制地涌起了一股悲伤。 当然,与悲伤同在的还有——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想,他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强烈的杀意。 ··· 在晶子的劝告下,我最终还是听取了她的意见,暂时躺在病床上休息。 而福泽谕吉则是在晶子说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和森先生合作时点了点头,说:“只是我们现如今没有能够直接联系森医生的办法。”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说:“他一定会来的。此时的森鸥外恐怕已经看到港黑首领旁的太宰治了,不管想不想合作,他都会过来找我们试探想法,有可能拉港黑首领下位的半点可能性他都不会错过。” 福泽谕吉点点头,信任地看着江户川乱步,说道:“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乱步。” 江户川乱步有些得意洋洋地“哼哼”笑了几声,他说:“既然社长你都这样拜托我了,那好吧,接下来就是我的最强异能力『超推理』登场的时候了。” “『超推理』?”我疑惑地看向晶子。 晶子向我解释道:“就是乱步先生的异能力,可以看破一切事物真相的推理异能。” 我对这类事物并不清楚,只是觉得很厉害,不由得有些敬佩地看向江户川乱步,觉得他真是靠谱。 江户川乱步虽然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但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得意了,他干咳了一声,随后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换了一副更认真的表情,开始在搜寻出来的资料上看,而后又看了我一会儿,整个过程没超过三分钟,他就像是已经把所有事物都看完了那样。 江户川乱步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眼,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我,意味不明地说道:“看来你口中的『阿治』也并不是什么普通小孩呢。” 我顿了顿,没有理会江户川乱步的话外之意,只是说:“即使如此,他也永远是我的孩子。” 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像是碰到了无法理解的事物那样看着我,他下意识地往我这边走了几步,疑惑地问道:“你们两个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为什么你会这么执着于他?是因为你同情他的遭遇又或者说是因为你曾经因为难产而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似乎是比较缺乏常理的人,本质并不坏,只是说出来的话跟小孩子一样直白到残酷,福泽谕吉一听不对劲,不由得低声喊道:“乱步。” 江户川乱步只是固执地看着我,像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很重要的答案一样。哪怕面对的真的是一个小孩子,面对这样认真的询问,我也不觉得这是能够随便敷衍过去的。更何况我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成熟的灵魂。于是我也认认真真地回复了他:“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或许都有可能是虚假的,但唯独那孩子喊我『妈妈』的样子是真实的。” “无论有没有血缘都没有关系,对我来说阿治是我最重要的孩子,而作为母亲的我爱着孩子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我紧紧地盯着江户川乱步,说道。 -- 第131页 江户川乱步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露出了恍惚的神色。随后他又点点头,又回到最开始那种眯着眼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说:“嗯,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你也确确实实是他的妈妈啊。” “说起来...”江户川乱步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总感觉你身上有种违和感,就好像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你的一样。” 我没有想到江户川乱步连这种事情都能看出来,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超推理』真的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异能力。 但不管怎么样,我总不可能直接说:“没错!其实我已经死过一遍,在死后又在这具身体上重生了。”吧? 因此我只是装傻充愣地看着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眯了眯眼,没有向身旁茫然的福泽谕吉和与谢野晶子解释什么的想法,“哼”了一声后轻描淡写地撇去了这个话题。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江户川乱步又说到:“不过你也不要太溺爱自己的孩子了,他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没办法,无论那孩子是什么样的,对我来说他永远还是当初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 “所以才说你溺爱过头了,笨蛋!”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说道。 旁边的晶子和福泽谕吉都笑了起来。 晶子也有些无奈地说:“大概对父母来说,小孩子不管长到多大了也依旧是他们的小孩子?” 晶子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忍不住露出了柔和的神情。 回归正题,江户川乱步开始给我们分析他推理出来的事情,最后总结道:“你不用太担心,港口黑手党首领并没有恶劣对待你的孩子。相反,你的孩子是个聪明到不可思议的人,他现在在努力获取首领信任的同时还和森鸥外暗中联系上了。而我们现在要等的就是森鸥外过来联系我们而已,那个人一直想着要怎么拉港黑首领下位以此保护横滨,哪怕可能性再低也会先过来试探一下的。” 听到江户川乱步说阿治现在并没有事,我松了口气。也是,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很聪明,反倒是我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慌了神啊。 “但我们只能暂且等待,什么都没办法做吗?”我有些失落地说道。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像是随口一说那样慢悠悠地说:“你可以去之前给予了你帮助的那户人家里再次寻求帮助。刚刚好那户人家的丈夫也回到日本了。” 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江户川乱步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沢田奈奈的身影,我问道:“那户人家指的是沢田太太吗?”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说:“我和社长此前去到你家那边是为了抓住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与谢野对这里详细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两人是在意大利惹了不该惹的黑手党家族才被迫逃窜到日本的。” 一旁的福泽谕吉点点头,补充道:“那就是意大利一流的黑手党家族彭格列,现如今是第九任首领在位。” “当初帮了你的那名女士与彭格列关系匪浅,恐怕是核心成员的家属吧,她可能不太清楚丈夫具体是在做什么,你最好也不要直接和她说,倘若说了恐怕会让她的丈夫对你产生反感。”江户川乱步这么说着,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样感慨了一句:“不过还真巧啊。” 晶子也感慨了一句:“是啊,实在是太巧了。真的没想到社长和乱步先生一起去抓的安德鲁是在意大利惹了彭格列才逃过来日本的,而帮了幸子的女性竟然就是彭格列核心成员的妻子。真的是兜兜转转形成一个圆啊。” “有的时候人与人的联系大概就是这么奇妙吧。”我也感叹了一句。 就像是本应该没有太大关联的我和阿治与武装侦探社现如今因为各自的理由而被联系在了一起。 江户川乱步又说:“虽然那位夫人并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但你得通过那名夫人去和她的丈夫见面,向他寻求帮助。倘若有他的帮助,我们这次的救援也会变得轻松很多。” 福泽谕吉比江户川乱步更懂一些事情,他皱着眉说:“可在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两人逃到港口黑手党寻求庇护的现今,彭格列没有理由继续做什么了。” “虽说是惹怒了彭格列,但其实是冒犯到了有可能会是下任彭格列首领的xanxus才不得不逃窜来日本。而彭格列主要势力也都在意大利,和日本这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更别提是处于特殊地带的横滨港口黑手党。” 或许是怕我没办法理解,福泽谕吉有些详细地向我解释起来:“面对这种被冒犯了,本质上却并没有牵扯到自己利益的事情,就算是黑手党也并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而是因为身处里世界的人都必须维护好尊严与面子,被冒犯了就让对方如同老鼠一样逃窜。现如今安德鲁不得不被迫离开家乡来到日本的黑手党里寻求庇护,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狼狈得在意大利再也抬不起头来的下场了。” “而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之所以会这么狼狈,也并不是因为彭格列有在特意追杀他们。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得罪xanxus的消息被传出去后,曾经的仇人和试图讨好彭格列的人都一起过来追杀他们而已。彭格列根本不需要做什么。” “也就是说沢田先生也并没有需要帮我的理由。”我咬了咬唇,说道。 -- 第132页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说:“嗯,所以这就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了。倘若有他的帮助,我们这次的行动就会如虎添翼。” 我头疼地扶额,没想到偶然相遇的沢田奈奈竟然是那么厉害的人的妻子。在我与沢田奈奈短暂的相处中,我曾经问过她丈夫去哪里了,因为她说变成星星了,我还以为是死了呢。 我想了想沢田奈奈那个过于天然的性格,觉得恐怕变成星星只是一种比喻吧,或许她的丈夫也是什么奇异的能力者?还是变成星星的那种? 不管怎么样,虽然拥有奈奈那样温柔善良的妻子,但沢田先生不一定就是个好相处的人。 “可我和他非亲非故,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帮助我?”我头疼地说道。 江户川乱步拆出一盒饼干,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只要保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行了,不用特意去做什么事。” “这样能行吗?”我犹豫地说道。 “你在怀疑我这个名侦探吗?”江户川乱步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他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你只要实话实说,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 从武装侦探社离开,来到沢田家望着面前那个金发男人的我茫然地跪在地上,心中想到: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第51章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因为被晶子说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还不如休息休息养好精神,我强迫自己睡了一觉。 等我睡完醒来的时候, 我与武装侦探社几人告别,独自前往沢田太太的家中。 在我的印象里,沢田太太是一位极为温柔又善良的女性。知道我和阿治是冬木市受害者并且无处可去、身上也没有钱的时候,她积极地替我介绍工作, 借钱给我还让我生活稳定下来后再慢慢还给她也不迟。 可以说, 她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最富有包容心与同情心的人了。我也未曾想过像她这样仿佛天生就应该活在阳光底下快乐又幸福地欢笑着的女性会是势力强大的黑手党核心成员的妻子。 而且据江户川乱步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沢田太太对此并不知情。她的丈夫将她保护得很好, 让沢田太太哪怕成为了黑手党之妻也能够无忧无虑地站在太阳底下欢笑。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敲沢田太太家的房门,随着一阵脚步声, 拥有一头棕色头发, 笑容天真烂漫又温柔的沢田太太打开了房门。 “幸子!”沢田太太惊喜地看着我说道:“怎么突然来了?不用去上班吗?” 这么说着, 她有些疑惑地望着我,说:“哎呀, 没有带阿治一起过来吗?” 望着沢田太太那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顿了顿, 无法抑制地用压抑的声音说道:“沢田太太...” 沢田太太担忧地看着我,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沢田太太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感染性了,令我不由得想要将一切都倾诉出来:“沢田太太...” 沢田太太用柔和的眼神望着我, 说:“叫我奈奈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说:“那么奈奈夫人...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奈奈夫人茫然地看着我,而后又笑着问道:“请说吧。” “我听说你的丈夫回来了,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和你的丈夫见一面。”我用之前想好的借口搪塞道:“你也知道的, 我其实并不是这里的人, 只是带着阿治兜兜转转流浪过来而已。然后在这期间我也曾与相识的人失散。奈奈夫人你的丈夫不是在世界各国到处跑吗?所以我就想着他人脉应该很好,可以帮我找人。” 奈奈夫人温柔地笑着说道:“好的。”她没有对我产生半点怀疑,毫不迟疑地相信了我蹩脚的谎言。 “你先进来坐吧,亲爱的刚刚和属下出去了,等会儿才能回来。”奈奈夫人带我去客厅里休息。 等我们一起坐下时,她又泡了茶给我喝,而我端着茶水慢慢饮下,忽地感觉原本有些焦虑的心又变得平静起来。 我看向奈奈夫人,她笑着问我:“要吃甜点吗?” 其实她并没有大我多少岁,还是一张娃娃脸的稚嫩模样,每次被她用这种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方式说话,我心情还是有些微妙的。 我僵硬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不用了,说起来阿纲呢?” 阿纲是奈奈夫人的孩子,比阿治小好几岁,今年大概是六岁了吧,是个软绵绵得像是糯米团子一样的孩子。 “上学去了。”奈奈夫人有些忧愁地托着脸说道:“不知道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呢?” 我想了想上一次来奈奈夫人家时阿纲差点被阿治吓哭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有些忧愁,说:“希望不会。” “要是能交到朋友就好了。”奈奈夫人无奈地说道。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半会儿,没多久,奈奈夫人的丈夫沢田家光就回到了家中。 “奈奈!我回来了!”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大约有一米九左右的金发男人,刚回到家,他就兴匆匆地喊着奈奈夫人的名字,热情地拥抱住她。 “亲爱的!”奈奈夫人也格外热情地与他拥抱,她笑得很开心,说道:“欢迎回来!” 看到这对感情很好的夫妇拥抱着彼此难舍难分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个几百瓦的电灯泡。 -- 第133页 幸好奈奈夫人没有忘记我,她松开沢田家光,向他介绍我,说:“亲爱的,这是幸子小姐。她好像有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沢田家光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看我的眼神完全比不上看奈奈夫人时的十分之一,他礼貌而疏远地点点头,说:“初次见面,我是奈奈的丈夫沢田家光。” 我连忙站起来,有些慌张地点点头,说道:“初次见面,我是太宰幸子,喊我幸子就可以了。” 在奈奈夫人面前,我和沢田家光礼貌性地交谈了几句,而后沢田家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奈奈,现在是不是快到阿纲放学的时候了?你不是说想要鼓励阿纲鼓起勇气去上学,今天要做一顿丰富的晚餐吗?” “嗯嗯。”奈奈夫人笑眯了眼,用柔软且带着一种天真可爱的语气说道:“不止是鼓励阿纲鼓起勇气也要庆祝亲爱的回来,阿纲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奈奈~~”沢田家光一脸幸福地看着奈奈夫人,用黏糊糊的语气说道:“能够娶到你,我上辈子真的是拯救了地球啊。” “哎呀。”奈奈夫人羞红地捂住脸,说:“幸子还在呢。” 沢田家光爽朗地哈哈大笑,这使得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加亮了。 奈奈夫人也跟着笑起来,随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道:“抱歉,幸子,忘了你还有正事,你想要和家光说什么尽管说吧。” 奈奈夫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在那样的目光下,我感觉自己有些飘飘然。 如果是那么温柔的奈奈夫人,我跟她说阿治被港口黑手党带走了,让她能不能帮我求助沢田先生,奈奈夫人一定会答应的吧,并且会竭尽全力去帮我和阿治。 深爱着奈奈夫人的沢田先生面对她的请求也肯定没办法拒绝吧。 可若是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户川乱步的身影,那时候的他像是随口一说那样说道:“当初帮了你的那名女士与彭格列关系匪浅,恐怕是核心成员的家属吧,她可能不太清楚丈夫具体是在做什么,你最好也不要直接和她说,倘若说了恐怕会让她的丈夫对你产生反感。” 我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时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奈奈夫人今晚不是要为孩子和丈夫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吗?你先忙吧,不用顾虑我,有事我会和沢田先生说的。” 奈奈夫人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那我先去买菜了,你们两个好好聊啊。” 奈奈夫人走出了房间。 在奈奈夫人将门关上的瞬间,沢田家光脸上那种温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虽然还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冷淡。 “我已经知道你过来是想要做什么了。”沢田家光甚至不打算和我继续寒暄,他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 沢田家光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得感谢你没有在奈奈面前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唯有奈奈,我的妻子,我想拼尽全力让她能够无忧无虑地笑着,不希望她会因为知道我的身份而变得时刻为我担忧。” 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这么说着,十指交叉对我笑了一下,用一双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睛注视着我说道:“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我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 因为江户川乱步的话,再加上我自身的直觉,我并没有选择利用奈奈夫人的温柔让她去帮我说服沢田家光,看来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沢田家光的逆鳞就是自己的妻子奈奈,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是不会放任利用他妻子的人继续待在她身边的。 至于帮忙的事情,他大可以表面上答应奈奈夫人帮我的忙,但这个忙帮多少,怎么帮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自己去努力说服沢田家光,反而利用奈奈夫人走捷径只会使得沢田家光对我产生反感。 我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根据江户川乱步后面看出来的消息,他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平时身份地位仅次于首领,在危机情况下甚至等同于首领。哪怕在妻子孩子的面前再温柔,在他人的面前沢田家光也仅仅只是『彭格列的年轻狮子』罢了。 这可是一个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黑手党。哪怕他并没有刻意在我面前露出什么,但仅仅只是这样坐在他对面都令我感到心脏像是被死神给抓住了的一样。 沢田家光没有理会我心里的想法,直白地说道:“我查过你们母子俩的资料。” 我暗中一惊,意识到这个『查过』估计是我和阿治第一次遇到奈奈夫人的时候。 之前和奈奈夫人在一起的时候,阿治就经常走神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因为他没休息好的原因,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的阿治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调查他们吧。 想想也是,奈奈夫人能够一直无忧无虑地笑着,除了沢田家光将她的消息保护得很好,也是因为他派了人过来时时刻刻守护着奈奈夫人吧。所有接近奈奈夫人的人都应该确保安全性,这样一来的话会调查我和阿治也不奇怪。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他原本应该是和其他待在家里的佣人们一起被强盗杀死了才对,却不知为何没有死,反而是待在变成了鬼宅的津岛家,之后跟你一起离开津岛家成为了母子。” “而你,高桥芽衣,年少时性格孤僻叛逆离家出走,前几年怀孕可没有去医院,似乎是难产了。你不知为何前往了被称作鬼宅的津岛家,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把津岛修治带了出来。” -- 第134页 沢田家光语气平静地说了一下我和阿治的大概消息,他用手指碰了碰桌面,冷淡地说:“虽然你是奈奈的朋友,但不好意思,我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我的请求甚至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直接拒绝了,这使得我有些慌乱地说:“请——” 沢田家光伸手制止我,说:“不用说了。彭格列与日本这边的黑手党本身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此次回来日本只是想和妻子团聚,别的事情我都不想插手。” “更何况这件事对我来说帮了也没有好处,反而是给我自己找事做。”沢田家光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扶额,说:“休假期间还要忙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 “而且我虽然也很同情你。”沢田家光看着我,说道:“但我能够看出来太宰治是天生属于黑暗的人。” 沢田家光的眼睛变得极为暗沉,连声音也像是冰一样,他说:“我能够看得出来,太宰治拥有超乎寻常的才智,甚至能在这么年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我那些属下的跟踪。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极为擅长隐蔽自身气息的人,太宰治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就连我知道这件事都感到了毛骨悚然啊。” “前几天我远远地观察过你们,特别是太宰治。”沢田家光闭了闭眼,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天的记忆,他说:“仅仅只是第一眼我就能够看出来他是天生的天才,与此同时却也是与世间格格不入的天才。太宰治眼中的世界跟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打个比方,当我们看到鲜花时,感叹鲜花的美丽,他却能够直接看到鲜花的死亡。” 沢田家光用极低的声音感慨道:“他是天生就活在黑暗中的人。虽然因为你的存在而尽可能地压抑、伪装着自己,想成为你眼中的好孩子。可所谓本性是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就像是对食尸鬼而言,啃食尸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想要强迫食尸鬼啃食血肉以外的事物只会令其疯狂痛苦罢了。更别提太宰治无意识地在追寻死亡与鲜血。” 不愧是在里世界也拥有极高地位的男人,他的情报比我想得多很多,他那种一针见血的敏锐也令我发颤。沢田家光摇了摇头,说:“更何况现在拥有无效化异能力的太宰治也注定过不上平静的生活,此时被迫加入港口黑手党也只能说是命运了。” 我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后说道:“不是那样的。” “哦?”沢田家光觉得有些好笑那样看着我,反问我:“那你觉得是怎么样的?嗯,大概对母亲来说自己的孩子永远是纯洁无瑕的天使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并不是那样的。我从一开始,第一次见到阿治的时候就很清楚他拥有怎样的本性了。倘若他是发自内心想要加入港口黑手党,我也不会阻止他。就如同你打的比方一样,对食尸鬼而言啃食尸体是理所当然的,对那孩子来说如果不亲自踩在死亡与黑暗之中见证死亡就没办法找到生存意义的话,那么我也不会阻止他的本性。”我如此说道。 沢田家光露出了略显惊讶的神情,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那般说道:“你真的明白太宰治身处怎样的黑暗中吗?即使如此你还是带他一起离开了津岛家吗?像你这般的普通人在看到那样与众不同、过分聪明的孩子应该会觉得可怕才对。” “人类在面对自己没办法理解的生物时应该都会将对方视作恶鬼,特别是他与你相遇时还相当年幼,这份恐惧就会成倍上升。” “可为什么你...” “因为他在向我求救。”我说道:“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一直一直...” 当阿治还是修治少爷的时候,他就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掉那样痛苦地看着我,无声地喊道:『救救我』。 而我本来想像其他人一样漠视着他被黑色的漩涡紧紧拽着下沉的,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无视那样的苦痛。 沢田家光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他无奈地叹气,说:“不管怎么样,这种话可是说服不了我的。抱歉,我得出去一趟看一下手下,也麻烦你离开这里吧。” 这么说着,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而我因为想到还在港口黑手党的阿治,不由得慌了神,喊道:“请务必再等一下。” 沢田家光摇了摇头,说:“不管你再说什么都...” “扑通”一声,我跪了下去。 沢田家光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而我跪在地上,茫然地想到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因为沢田家光一心想要离开,我也看出他是真的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想要离开这里了,心里一急,不由得跪了下来。 可真的跪了下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虽然江户川乱步让我顺其自然,做好自己就行了,可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破碎的话语与记忆从我的脑海中不停地闪过,而我跪在地上,僵硬得如同一块小小的、随处可见、轻易就能踢开的石头。 我张了张嘴,说—— “...那孩子昨天掉了一颗牙。”我用干涩的声音如此说道。 “哈?”就连沢田家光也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我只是下意识般将心底那些破碎的话语吐露出来。 -- 第135页 “前天的时候量了一下身高,他比之前长高了很多。”我的声音刚开始有些磕磕绊绊,到最后慢慢变得流畅起来,与此同时,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掉出来。 我怕自己这幅模样会使得沢田家光更不想帮我,不由得把头低得更低了,咬牙哽咽着继续说道:“明明最开始将他从津岛家带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小的、小小的一只,浑身是伤又严重营养不良,但最近也开始长高了,饭也吃得很多。” “他没办法一个人在床上睡,在津岛家时就一直缩在衣柜里睡,但现在也开始能够一个人在床上好好睡觉了。” 沢田家光没有打断我,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在那个冬天永远也不会过去的幻境里,误打误撞进入津岛家的我碰见了一颗破碎的、伤痕累累的心。 他浑身都缠着绷带,绷带底下全是交错的伤疤,像是不会哭也不会笑那样露出了面具般的平静神情,轻声地喊我:“幸子。” 而我小心翼翼地将这颗心捧起来,将它带离了那个幻境中的冬天,拼尽全力想要取修补它。 他抓住了我的手,他站了起来,他开始奔跑,他长高了,他... 阿治站在那里,转过身来笑着看着我,喊道:“『妈妈』——” 我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如同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那般低声呜咽着:“还在津岛家时的阿治浑身都是伤,像是没有人抓住他的话,他就会立刻死掉一样。而我没办法放任那样的他不管,抓起他的手离开了津岛家,让他喊我『妈妈』。” “或许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但他喊我『妈妈』,他慢慢长高,他试图去理解生命的意义,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好高兴。” “我希望能够看着那孩子好好长大,我希望他能够幸福。” 他会慢慢长高、长大,脱离开我的保护,会拥有朋友、拥有喜欢的人,或许还会结婚、拥有自己的孩子,等他的孩子慢慢长大了的时候,我大概也已经老死了吧。 做父母的大概永远要看着孩子的背影渐去渐远,可即使如此,我也感觉很幸福了。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建立在阿治出于自我的选择而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强行带离我的身边,在离开前露出了快哭出来的表情向我求救。 “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低着头的我睁大了眼,用尽浑身力气那般大声地喊道:“求求你了!请帮帮我吧!哪怕让我坠入十八层地狱之中也好,唯有那孩子、唯有那孩子——” “他在哭着向我求救啊!作为母亲的我怎么可能无视他的呼救声啊!” 他在哭着向我伸出手喊道:“救救我,妈妈!” 我怎么可能放任哭着求救的孩子不管?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好,我也希望他能够好好地长大、好好地获得幸福,再喊我一次『妈妈』。” 我泣不成声,低低地哀求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 “......” “......” 沢田家光由上至下地望着我,低着头的我没办法看清他是什么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没有将视线移开过半分。 “......”被称作『彭格列的年轻狮子』的男人沉默了很久,随后他叹了口气,说:“哎呀,你可真是个好女人,要是阿纲能够早出生十年我就能让你当我儿媳妇了。” 我为这突然变化的气氛感到茫然,不由得抬起头来无措地看着沢田家光,脸上依旧布满了泪水。 原本冷淡又可怕得令人生畏的男人此时笑嘻嘻地看着我,说道:“别跪在那里了,坐着吧,要是被奈奈看见了,她一定要骂死我的。” 沢田家光无奈地摊手,随后又一脸沉迷地说:“当然!生气的奈奈也是世界第一可爱的~~” 沢田家光似乎是属于天生的领导那一类型,让人有种发自内心想要听从他的话语,而我也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话语从地上起来,坐到原本坐着的位置上去。 重新坐在沙发上的我不由得忐忑不安地看着沢田家光。 沢田家光双手交叉,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这样跪下哭着求我了,我再怎样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我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沢田家光。 沢田家光笑了几声,表情温和地看着我,说道:“总之,我答应你的请求了。我会帮助你的。当然,这不是彭格列门外顾问的帮忙,仅仅只是我沢田家光个人的帮忙,希望你能够谅解。” 我欣喜若狂地点点头,说:“怎么会?您能够帮我已经很好了。无论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代价啊...”沢田家光点点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至于代价就是帮我照顾奈奈好了。” 这么说着,沢田家光有些愧疚地叹了口气,说:“因为彭格列那边的事物,再加上不希望奈奈的存在暴露在外界中,我一直很少能够陪她。她虽然一直坚定地相信我,无论何时都深爱着我,等待我的回归,可还是会感到落寞的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地陪奈奈聊聊天。” 我为这比想象中轻松百倍的代价感到了茫然,而那边的沢田家光还在说: “啊,当然,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让你二十四小时陪在奈奈身边保护她,只是希望你像是普通朋友一样和奈奈聊聊天。” -- 第136页 或许是看着我还处于茫然的状况中,沢田家光笑着说道:“幸子小姐,你真的很努力呢。” 沢田家光这么说着,像是父亲一样揉了揉我的头,爽朗地笑着说道:“不过下次还是更加爱惜自己吧,总感觉你似乎是容易走极端的类型。” “除了孩子之外也更多地去爱自己吧,你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呢。” 爱哭鬼如我茫然地看了他几秒,随后不由得哭得更凶了,我低着头狼狈地哽咽道:“谢谢,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沢田家光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了,接下来好好想想应该怎么把孩子带出来吧。” 我伸手抹点自己脸上的眼泪,说:“好的。” 接下来就是和森先生的谈话了。 第52章 当我前往武装侦探社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了,而森先生也正如江户川乱步猜想的那样暗中来到了此处。 在森先生与福泽先生充满□□味的对峙后,森先生转过头来看向我,喊道:“好久不见, 幸子小姐, 上次见面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呢。” “好久不见, 森先生。”我原本想喊他森军医, 猛然间想起晶子说过他已经不是军医了,不由得改口。 森先生与我印象中的相比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黑色的头发长了一些, 面容也没有之前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锐利和冷漠, 反倒是有一种仿佛随处可见的无害与温和。比起之前作为军医的模样, 现在的森先生要更加内敛一些。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细微末节的小事, 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 “阿治现在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道。 我实在是很担心被强行绑去港口黑手党的阿治会不会遭遇残酷的对待。 森先生没有回应我,他只是平静地笑着, 这使我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 我有些无措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森先生摇了摇头, 欲言又止那般看着我,随后又叹了口气,暗色的眼睛压抑着可怕的情绪。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各种不好的场景。未知的事物总是最可怕的,我的心也仿佛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那样忐忑不安。 “请您说吧!无论是多么可怕的事我也想知道, 阿治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我着急地说道。 他再不说,我恐怕就要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哭了。 我身旁的福泽先生干咳了一声, 让我从越发可怕的脑补中挣扎出来, 他用安抚性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幸子小姐, 没事的, 不用担心。” 福泽先生虽然面容有些可怕, 但身上有种令人不由得信服的力量,在他的安抚下我深吸了口气放松了些许。 一旁拿着零食在吃的江户川乱步挥挥手,说:“这家伙就是恶趣味爆发耍你一下而已,不用管他。” 福泽先生安抚了我后无语地看着森先生,表情严肃地说道:“不要捉弄幸子小姐。” 发现自己被捉弄了的我茫然地看了一眼森先生。 穿着一身白大褂,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无害的森先生很没诚意地哈哈笑着道歉:“抱歉抱歉,毕竟幸子小姐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让人不由得想要捉弄她一下。” ...请问我可以打这个家伙一顿吗?一顿就好,我保证不会太过分的。 注意到我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森先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认真地道歉了一遍:“实在是很抱歉,幸子小姐。” 森先生都好好道歉过了,我也没理由继续抓着不放。我在心里不停地默念不气不气。毕竟还要靠这家伙去知道阿治的消息呢。 不过森先生相比之前还是森军医时有些冷淡与疏远的模样的确是改变了许多。又或者说是变得更有城府了? 这个人多半察觉到我刚刚有些焦虑吧。从沢田家里离开后我片刻也没停地来到了武装侦探社。虽然沢田家光同意帮我一把,但因为对未知的不安以及对身处港口黑手党的阿治的担忧,我心中确实充满了焦虑,包括刚刚问森先生问题的时候。可现在因为对方一系列操作,我心中的焦虑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总之先跟你说一下你最关注的问题吧,关于太宰君的事情——”他像是吊人胃口一样拉长了声音,让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被福泽先生和乱步挡在后面的晶子用嫌弃的表情看了一眼森先生。 “放心吧,太宰君过得很好哦。”森先生笑眯眯地说道:“不如说是好过头了。港口黑手党现在都在传我在首领心中的位置被一个小孩子给抢走了呢。” 这么说着,森先生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那样说道:“唉,实在是面上无光啊。” 晶子嘲讽他:“是啊,处心积虑在港黑首领旁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的几天相处。” 森先生摊手说道:“没办法,以那位首领的多疑,作为小孩子的太宰君的确更容易获取信任。” “而且他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不如说聪明得过头的孩子。”森鸥外若有所思地说道:“仅仅是与首领相处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就使得对方放下了戒心,让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森先生用手指抵着下巴望着我们说道:“原本我不打算参与这次事件的,毕竟胜率实在太低了,如果有与谢野...” 他看了一眼晶子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说道:“可福泽阁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 第137页 福泽先生皱紧了眉问道:“也就是说你不同意这次的合作吗?” “我们的合作关系早在之前就破裂了吧。”森先生笑眯眯地看着福泽先生,但那个笑容却无比冰冷。 福泽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森先生。 “但这是之前的想法了。”森先生表情一变,又变回刚刚那种有些无害与温和的模样,他说:“因为各种原因,我改变主意了。” “我同意这次暂时的合作。”森先生十指交叉,语气平静地说道:“首领现在虽然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但病况依旧越来越差了。以他骨子里的暴虐,接下来的港口黑手党只会越来越恶劣。”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港口黑手党继续危害到横滨了。”森先生用压抑着杀意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天空,仿佛透过那里看见了不久以后充斥硝烟的横滨。 在确立合作关系后,我们围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我还将沢田家光同意帮我们一把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 森先生有些惊讶地说道:“没想到幸子小姐能够说服得了那个『彭格列的年轻狮子』来帮助你。” 他感慨似地摇了摇头,说:“这个男人可谓是传说般的存在,在好几次彭格列遇到危机时以一己之力力缆狂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可谓是雪中送炭。” 晶子皱了皱眉,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说:“能让这么厉害的人帮助我们,幸子你一定非常努力吧。” 我总不可能和晶子说我跪下来哭着求人吧?我有些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挠了挠自己的头,语气含糊地说:“没什么啦。” 看穿了一切的江户川乱步笑了几声,说:“这个笨蛋的确非常努力了。” 啊啊,我好歹比你要年长很多,也不用每次都叫我笨蛋笨蛋吧? 我心里有些羞耻,特别是想起自己当时什么都没想,因为着急阻止沢田家光的离去就直接跪下来的模样。而且我跪下后还泣不成声地说起阿治的事情不停地哀求着沢田家光。 说实话,如果我遇到的不是像沢田家光这样温柔的人,而是更加冷酷的黑手党。对方别说反过来安慰我了,直接把我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践踏,肆意嘲笑我卑微的姿态都是好的了。 森先生和福泽先生很明显也从我脸上的表情以及江户川乱步话语里的意思明白了什么,两人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以免我继续尴尬下去。 我倾听着他们讨论出来的计划,忽地出声打断道:“福泽先生和森先生都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吧?由我自己去找阿治就好了。” “我也不想坐在这里乖乖等待。”我望着他们,认真地说道。 我明白我的目的与他们的本质性目的有些不同,福泽先生和森先生的主要目的是港口黑手党,而我的目的只有阿治一个。 更何况他们确实忙不过来,森先生需要去面对港口黑手党首领,福泽先生需要去解决来碍事的黑手党人员,哪怕有心也没有多余的力去带着阿治离开。 这样的话,只能由我来做了。 福泽先生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点点头,说:“那么就交给你了。” “可幸子没办法和社长一样单枪匹马地闯进去吧。”晶子指出了这个问题。 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头疼地说:“的确。” “伪装成护士怎么样?”晶子突发奇想地说道:“让幸子伪装成森先生旁边的护士。”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说:“是个好办法。” 森先生是港黑首领信任的人,他能够直接见到对方。而阿治此时就在港黑首领身旁,倘若我以护士的身份跟在森先生旁边,自然也就能够见到阿治了。 “就是这个办法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晶子有些犹豫地说道:“而且森先生的身旁突然多了一个护士,港黑首领肯定会有疑虑,也有可能不放你过去。” “没事的。”我认真地说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见到那孩子,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 “但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都见过我的脸了,此时的他们也都在港口黑手党,万一撞上了,我立刻就会被认出来。”我头疼地说道:“而且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看到阿治时也肯定会查看他的资料,到时候我还没见到阿治就被认出来,那可怎么办呀?” “我有办法。”森先生和晶子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对视了一眼,晶子先嫌弃地移开眼,随后对我说道:“我帮你化个妆就好了,保证会让人看不出来的。” 森先生笑着点点头,说:“我也会来帮忙的。” 望着这两人的模样,我不由得信任地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被森先生和晶子当做玩偶一样折腾了好一阵子我心情微妙地想到:你们还记得正事吗? 此时的我坐在镜子面前,周围放着一堆化妆品和几件护士的衣服,森先生和晶子两人都格外兴致勃勃地给我化起妆来。 晶子就算了,可没想到森先生也这么热衷打扮“小游戏”。 “哎呀,真有意思啊。”又给我化了一种妆的森先生一脸神清气爽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森先生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第53章 遇见那个叫做织田作之助的少年只是个意外。 经由晶子和森先生的乔装打扮, 别说其他人,连我自己都认不出镜子面前那个人是谁。 -- 第138页 做戏得做全套, 森先生动用关系给我准备了一套完整的资料,让我将其背诵下来。 我新的身份叫做佐藤杏子,背景是森先生还是军医时手下底的护士,因为家里弟弟生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求遍周围的人都凑不到钱后不得不求助到以前认识的人身上。 森先生顾念着佐藤杏子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份上,借钱给她,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做事慢慢还钱。 “真的有佐藤杏子这个人吗?曾经还救了森先生你一命?”因为森先生递过来的资料实在太详细了, 连佐藤杏子国中时的告白对象是谁都有,我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你觉得呢?”森先生笑眯眯地反问我。 某种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继续往下问比较好。 话题扯回来, 在福泽先生和森先生在为计划做准备的时候, 我也在背那份资料。哪怕很有可能被多疑的港黑首领拦下, 连见也见不到阿治一面, 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得试试。 背诵好资料还不停对自己说我就是佐藤杏子, 佐藤杏子就是我之后, 晶子建议我自己作为『佐藤杏子』出去走一趟, 这样能帮我更好地融入这个角色。倘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能够赶在去港口黑手党前察觉到。 我觉得她是正确的, 便独自走到了街上。途中经过一家图书馆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要不要帮阿治买一本绘画相关的书,便走了进去。 虽然我在不停地暗示自己放松, 但我依旧无法抑制地在焦虑, 我很害怕这次的行动会失败, 拼了命地让自己不要去想失败的后果, 只是单单地想着等这次阿治出来后我们要做什么。 也许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 但倘若不去想一些好的事情让自己咬牙坚持下去, 光是背资料的这段时间我恐怕就已经焦虑得睡都睡不着吧。 为了能够将阿治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我必须把自己的状态调到最好才行。 走进图书馆里,通过想象阿治出来以后给他看什么书来缓解焦虑的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我会撞见及时救了我一命的人。 此时的我正在看书架上一排又一排的书,这些书看起来都有些历史了,带着一股令人沉醉的香味,我的指尖在这些书上一一滑过,最终停留在一本叫做《明暗》的书上。 我记得这一本书好像在阿治整理的书单里看见过,作者记得是... “夏目漱石?”我望着这本书上的作者名,不由得低下头来喃喃道。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突然,我的身旁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我茫然地顺着这道声音望了过去,发现是一个拥有红棕色头发,深蓝色眼睛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就比阿治大五、六岁,身上有种同龄少年难有的沉稳和平静。 或许是遇到了这本书的粉丝——我这么想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抱歉,只是我的孩子喜欢看。” “孩子?”少年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在惊讶我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的样子却已经有了孩子吧。特别是想要能够阅读这本书的话,我的孩子至少得六岁以上,再一看我年轻得过分的外表,看上去确实让人有些惊讶。 因为当初那个黑泥,整个世界的时间都被快进了几年,科技也因为蝴蝶效应以迅猛的速度发展了起来,在我那时候世界观里常见的事情在此时都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当然,有些远离大城市、不被阳光所照耀的地方肯定还在照样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我也不打算跟外人讲太多,因而只是随口说道:“是啊,我的孩子,很厉害吧?” 我“嘿嘿”傻笑了几声,带着一点炫耀般的口吻说道:“虽然年纪还很小,但已经读了相当多的书了,因为那孩子很聪明也很喜欢看书。” 我在说完这么一句后还以为对方会被我吓跑,也可能会因此感到不耐烦或尴尬,可没想到这个少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像是同样感到了不可思议那样回应道:“的确很厉害。” 我眨了眨眼,心中产生了些好奇感,说道:“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少年小幅度地点点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望着我手上拿着的那本《明暗》,说:“在我十四岁那年,我遇到了这本书。” 他闭了闭眼,似乎努力地想要将自己当时的感受给说出来:“这么说也许很奇妙,但在那一天我觉得自己像是与命运邂逅了一样。” 我不由得调侃道:“真是浪漫的说法啊。” 少年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出了很浪漫的语句,他茫然地问道:“浪漫吗?” “总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不过把命中注定的对象变成一本书好像有些奇怪。”我摇了摇头,放弃继续在这里扯下去,转而说道:“不管怎么样,这对于你来说的确非常重要吧?” 拥有一双漂亮深蓝色眼睛的少年点点头,以一种有些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因为这本书而放弃了自己原有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 我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心情,只是我遇到的不是书而是阿治。在遇到那孩子之前我一直过着一种随波而流、浑浑噩噩的生活,但在遇到他之后,我的内心却产生了一种自己必须去做什么、必须去改变什么的想法。 就如同不幸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他人的不幸,因为遇见了某样事物而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少年也看出了我拥有与他相似的心情。 -- 第139页 他不由得说道:“看来你也一样呢。” 我点点头,笑着说道:“嗯,我遇到了非常重要的人,因为跟那孩子的相遇,我觉得自己必须去做点什么,这也使得我的人生产生了变化。” 少年点点头,也没有好奇地问我那个人是谁。他相当擅长把握人与人之间应有的距离,谈话间让人能够因为这样适当的距离而感到舒适。 当然,我们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在书店里谈论起命运之类的事情还是显得有些过了,但有些事情或许就适合和陌生人讲吧。 在亲友面前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口的东西在陌生人面前反而能够很流畅地说出来,人类的这一点特性可真是奇怪。 不过这名少年看起来是有些冷漠的性子,会主动过来问我是不是喜欢这本书也证明了他真的很喜欢这本书呢,喜欢到了哪怕是其他读者的感受也想要知道。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身旁的少年眨了眨眼,转过头看我,突然说道:“总感觉站在你身边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倾述点什么。” 我想了想之前森先生和小百合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说在我身边会不由得产生一种安心感,让人想要倾诉一些压在心底的话语。我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笑了笑,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可能是我一直以来习惯作为倾听者去倾听周围的声音吧,不知不觉中就拥有了一种让人想要去向我诉说事物的亲和力。 “我是杏子。”我想起晶子让我作为『佐藤杏子』出来走一趟的事情,不知怎地就向一个陌生的少年说出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哪怕杏子只是个假名。 少年很明显愣了一下,礼尚往来那般说道:“织田。”他没有说名字,或者是觉得不需要吧。 我和织田君又随便聊了几句,觉得自己现在完全能够适应得了作为『佐藤杏子』与他人相处的我准备和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少年告别。 “我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我挥挥手说道。 当然,我知道这个『有机会』很有可能是“再也不用”的意思。倒也不是因为讨厌织田君,而是因为世界这么大,别说偶然遇上聊了几句的陌生人,就算是同一个城市的同学都有很大概率一辈子再也不见。 大多数人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织田君点点头,在我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会儿,喊住我:“杏子小姐。” “嗯?”我差点没能意识到那是在喊我,堪堪反应过来后因为一时的惊慌而流了几滴冷汗,我疑惑地看向织田君,问道:“怎么了?” 织田君张了张嘴,说道:“你脸上的妆还可以化得更好一点。” 原本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慌乱地“啊”了一声,甚至还没来得及辩解什么,织田君就继续平静地说道:“也许我不应该这么直接指出来的,但你看上去接下来好像要做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提醒你还是有必要的。” 这个从刚刚开始面容就一直很平静的少年到现在也依旧垂着眼,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办法让他露出明显表情的模样,连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也依旧是平静的。 莫名地,我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大概是因为对方过于平静的模样让我觉得就算面前有人死了,他也依旧会是这样一幅如同死水般的表情吧...或者说,就算杀人的那个人是他,织田君大概也是以这样一副表情完成一切。 倘若要说有什么能够让织田君的眼里重新出现光亮,那想必就是刚刚我们谈起的那本小说吧。 在说起这本改变了他的小说时,织田君的眼里有一种非常特殊的、如同找到了生命意义般的光亮。 直觉让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我掩盖住那点毛骨悚然,试探性地询问道:“那你觉得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织田君沉默了半会儿,他在某种方面而言可能比较迟钝,没有过多顾忌地直直打量我,随后说道:“不自然,你笑起来的时候气场和这张脸不吻合,一般人可能没办法察觉到不对劲,但职业杀手都能够立刻察觉到你的脸是假的。” “如果要改的话,你嘴角处可以往上抹一点红色。”织田君垂着眼说道:“那样的话可以掩盖住你笑起来时的不自然,只要不遇到专门用易容的杀手,大多数人还是看不出来的。” ... 真的多亏了织田君提的建议救了我一命。 跟着森先生来到港口黑手党的我望着前几天给我留下惨痛印象的上原恒一郎和安德鲁,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54章 “哟, 森医生。”上原恒一郎主动向森先生打了招呼。他看起来颇为忌惮对方。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森先生自嘲自己被阿治抢了地位,但想也知道倘若森先生真的是在港黑首领的面前失去地位了,那么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直接把我带过来。 能够毫无忌惮地让我以护士的名头跟在他身旁走进港黑本身就代表了森先生此时在港黑的地位。 人在生病的时候心里防线是非常脆弱的, 不难想象像森先生这样的人待在港黑首领旁帮他看病时会做一些手脚让对方更加信任他。 上原恒一郎与安德鲁在与森先生打完招呼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我, 安德鲁问道:“这位是?” -- 第140页 “我的护士佐藤杏子小姐。”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森先生用温和的笑容介绍着我, 他那副模样看起来不像是站在被人畏惧着的港口黑手党内里反而像是随处可见的一个诊所里一样。 我对这两个将阿治从我身边夺走的混蛋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喊道:“你们好,我是佐藤杏子。” 安德鲁看了我好几眼,摸了摸自己带有胡渣的下巴, 用暧昧的笑容说道:“原来森先生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上原恒一郎看了他一眼, 制止性地喊了安德鲁一声, 但脸上却没有否定的意思。 在他们眼里, 森鸥外会带个护士出来多半是因为这个护士是他的情人,在黑手党的世界里这也不是罕见的事情了。不如说森鸥外此前对任何女性都是不冷不淡态度的才奇怪。 “如果要我说的话,比起森先生我更喜欢像您们这样有男人味的先生呢。”我开玩笑般说道。 是啊, 喜欢到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们。 安德鲁哈哈笑了几声, 上原恒一郎则是调侃性地打趣森先生, 说:“哎呀呀, 看来森医生身边的护士小姐比起您更喜欢我们呢, 是时候给她看一下你充满男人味的一面了。” 森先生看上去有些尴尬那样干笑了几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抱怨性地嘟囔:“杏子小姐, 请给我点面子吧。” 在那两人注意不到的角度里, 森先生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看似在让我给他留点面子实际上却在无声地告诉我冷静一点。 我暗地里深吸一口气, 双手交握, 极尽全力压制住自己本能的颤抖。 被上原恒一郎用刀在我肚子里搅弄的疼痛如挥散不去的阴影般环绕在我的身边, 令我的身体开始记忆疼痛。 与此同时,被猛地踹到墙上,被掐住脖子,被揍了几下,被踹了脸的疼痛也一同涌了上来。 但我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疼痛与阴影,不如说我要在他们面前表现最大程度的无害与柔软,不能令他们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我死死地咬着牙,拼尽全力地笑着。多亏了织田君告诉给我的办法,哪怕我现在露出笑容也不会出现面容上的违和感。 在森先生好不容易打发那两人,带着我离开的时候,他一边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一边低声问我:“还坚持得住吗?” 正如晶子之前所提到的那样,虽然她用异能力替我治好了伤口,可我在昏迷期间依旧浑身不停发抖到抽搐呕吐。 毕竟身体里的东西都从肚子里破出来的洞口里滑出来了,也就晶子拥有那样能跟死神抢人的异能力才能在我断掉最后一口气前一秒把我拉了回来。 明明身上的伤已经被晶子的异能力治好了,可我的身体依旧不停地回忆起当时的疼痛,令我的精神总是处于几近崩溃的状况。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计划,我私底下拜托了森先生给我一点药。 身为医生的他一定拥有相关的药。 森先生也确实给了我药,但他跟我说过我的疼痛到底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更多的还是要靠我自己克服。 回归正题,在森先生问我还坚持不坚持得住的时候,在与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分别后就流了些许汗的我喘了口气,笑着说道:“这还用说吗?坚持不住也得给我把牙关咬紧了。” 森先生挑挑眉,说:“我刚刚都差点以为你要忍不住去揍那两个家伙了。” “要是揍了的话就见不到阿治了吧?孰轻孰重我还是明白的。”我咧嘴笑了一下,意义不明地说:“而且要是觉得我忍不住,森先生你不可能会带我过来的。” 森先生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又说:“等一下首领大概要传唤我了,他已经知道了『佐藤杏子』的存在,你记得做好准备。” 我点点头,拿纸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后,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阿治... 说实话我害怕得要死,从森先生带着我走进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就一直在恐惧着。 哪怕自己原本所处的环境就是战后,可看到手里拿着木仓,穿着黑西装、浑身杀气腾腾的黑手党会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吧。 从我走进这个豪华却又压抑的建筑时,我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况。手里拿着木仓的黑手党人员们面无表情地匆匆走过,所到之处皆带有一股如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会害怕才怪。原本没有接近过横滨的我还不知道港口黑手党究竟代表了什么,然而在武装侦探社时福泽先生将港口黑手党的资料以及近几年来它们做的事情都拿给我看后,我才明白这个词汇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 更别提走进港口黑手党后感受到的这种可怖的、充满血腥味的沉重氛围。 但我不能感到害怕,只要放任自己害怕下去,那么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我深吸了口气,稳定下自己的情绪,认真地看向森先生,说道:“我做好准备了。” 森先生点点头,随后不久我们就受到港黑首领的传唤。 搜查的人从前面到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旦发现半点不对劲就会直接拿木仓出来木仓毙对方。毕竟要前去会面的是港黑首领,受到这种程度的排查也是理所当然的。 森先生如同习惯了那般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我是首领的医生森,旁边的是我的护士佐藤杏子。” -- 第141页 被搜身的同时,检查的人还拿出了金属探测仪出来,甚至还有伸手摸我的脸确定这是我的脸皮的同时拿出了卸妆水让我大概地抹一下,确定我没有易容。 只能说幸好森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化妆品不会被轻易地卸下...不,也许问题不在卸妆水上。 望着那个拿『卸妆水』让我大概抹一下的男人与森先生无意间的眼神对视,我低下头来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等到终于经历过检查后,森先生站在门外喊道:“首领,我是森。” 门内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我恭敬地低着头,跟随着森先生一起走进去。 “哦,医生,这就是你说的护士吧?”那是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大约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森先生用恭敬的声音回道:“是的,我向您报告过的,我需要一名护士在身边帮忙做事。” “看起来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啊,不知道她有没有被这里给吓到?” “毕竟要来见首领您,哪怕是曾经跟我一起在部队里的杏子小姐也难免有些惊吓。”森先生像是很无奈那样叹了口气,说:“当然,我和她说过了,这次只是因为首领您有些好奇我身边怎么突然多了一个护士所以想要看一下而已,今后多半不会再传唤到她了,要不然杏子小姐恐怕要吓破胆了。” 首领有些愉快地笑了几声,又说:“毕竟医生你身边从来没有其他人,这时候突然多了个护士小姐,哪怕是我也会感到好奇的。” “哎呀呀。”森先生很惊喜地说:“能够被首领这样关心,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港黑首领信任着森先生可又怀疑这森先生,一方面不吝啬于在他人面前表现出的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打压和提醒他,告诉森先生他现在所能拥有的都是他这个首领赐予的。 我继续低着头,直到谈话中的港黑首领想起了我,喊道:“是杏子小姐吧?” 我抬起头来,总算能够看到港黑首领的模样——正如我所想的那样,这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可以称之为老人的人了,他的话语虽然表现出一种似乎挺温和的感觉,但面容却有种虚弱和常年因为暴怒而累积下来的可怖和狰狞。 我想起森先生之前和我提到过的事情,港黑首领虽然还能够正常说话也能保有一定理智,但因为年迈患病,他近年来变得越来越易怒,我站在他面前时一定要将自己当做一个死人那般低着头什么表情都不要有,以免不小心哪个地方触怒到港黑首领,让他不管不顾地送我去死。 这也是为什么说此次我装作护士跟在森先生身旁会有很大风险了,首先会不会被认出来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其次港黑首领实在是太反复无常了,哪怕是森先生也没办法完全保证我在这个暴君面前绝不会死。 毕竟连森先生自己都是抱着自己下一秒说不定就会死了的心情跟在港黑首领身旁的。 港黑首领如同面对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那般随口问了几句话,而把资料全部背下来,完全融入『佐藤杏子』这个角色的我也一一回答了他。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名少女有些冷淡的声音。 “首领,我是红叶。” 港黑首领说道:“进来吧。” 走进房内的是一个拥有橘红色长发的貌美少女,她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和服,年龄看上去大约和织田君差不多大,只是这名少女不知为何神情里带着一种阴郁,身影看上去也极为瘦弱。 “是有什么事吗?”港黑首领高高在上地问道,话语极为冷漠。 港黑首领似乎并不是很喜欢红叶,但在面对她时又有一种面对森先生时完全不同的态度。 倘若说面对森先生时港黑首领所呈现出的态度是信任又带着猜疑,那么再面对红叶时的态度就像是自己不太喜欢可又很好用的道具一样。 红叶抿了抿嘴,带着一种生理反射性般的恐惧,随后说道:“您让我照顾的、那个叫做太宰治的孩子好像生病了。” 我猛地一惊,下意识地看向红叶。 幸好红叶和港黑首领都不在意我这个小角色,除了我身旁的森先生之外也就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我的不自然。 “怎么突然生病了?”港黑首领还是很在乎这个才得到的『秘密武器』,有些惊讶地问着红叶。 “毕竟他被带过来时身上就已经有伤了,他看起来身体本身就不太好,在有伤的情况下经历了奔波,会生病也不奇怪。”红叶平静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也是常年被病痛困扰,港黑首领难得起了一点仁慈之心,他说:“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森医生去看一下吧。” “我明白了。”森先生恭敬地低头回道。 森先生又和港黑首领聊了几句后,对方就让红叶带着我们去找阿治。 而我跟在森先生的身旁,怀着忐忑的行走着。 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走廊两边巡逻检查的黑手党人员,我们走到了一个房间前。 正当我紧张地心直跳时,红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她留在外面,森医生你和我一起进去。”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最底端,原本因为自己很快就能够见到阿治而涌起的期待与喜悦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的嘴里泛起一股苦涩。 -- 第142页 没办法,我现在的身份还无法让所有人信任,因为被怀疑而被置之门外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事的,哪怕有一门之隔,只要能和那孩子待在一起我也感到很高兴了。 就在我以为得站在这里直至两人出来时,一道声音打断了红叶。 “杏子小姐就和我一起进去吧。”森先生笑眯眯地说道。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而红叶也是露出了不快的神情,她说:“首领拜托我照顾里面那个小孩,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办?我不能放任还无法信任的人进去。” 森先生说道:“没事的,红叶君。杏子小姐是我信任的人。”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森先生一脸温和无害地笑起来,话语却显得有些强硬,他说:“你觉得呢?红叶君。” 红叶沉默地盯着笑眯眯的森先生好几秒,两人诡异地沉默了好一阵,似乎在无声地对峙。 最后红叶先行移开目光。橘红色的发丝散落,这使得红叶的脸有部分置于阴影之下。她平静地说:“如果出事,你和我都逃不了的。” “我没想逃。”森先生意有所指地说道。 红叶停顿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打开了门。 我跟着森先生一起走进去,刚一进去就看见那个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瘦小身影。 阿治! 我在心中呼唤道,感到一阵眼眶微热,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拥抱住他。 但红叶还在身旁,这间房子里也摆着明显的监控器,我没办法直接暴露出自己。倘若冲动地跑过去只会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因而我只能将自己当做一个死人那般站在森先生的身后,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森先生看了我一眼,说道:“看起来太宰君似乎发烧了,杏子小姐,你先拿体温计帮他测量一□□温吧。” 我点点头,从医疗箱里拿出了体温计,迈着步子走向床边,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云端之上那般令我感到头重脚轻。 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熟悉身影,我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蹲下身来。 “你还好吗?”我垂着眼平静地问道,用极为冷淡的表情说道: “我是佐藤杏子,森医生的护士,接下来要帮太宰君你测量体温,希望你能起来一下。” 明明我是如此地想要抓住阿治的手,紧紧地拥抱住他,温柔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我只能像现在这样伪装成陌生人用冷漠的态度与他说话,别说拥抱了,连对视都显得极为冷淡。 ——我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虚弱的阿治抬起头,他直直地看着我,似乎烧得有些迷迷糊糊,没能恢复理智。 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我说道:“嗯,我知道了,杏子小姐。” 第55章 房间里的监控器闪着红光, 忠实地将一切都给录下来。在红叶小姐与森先生的注视下,我走到阿治的面前蹲下,用冷淡的态度说道:“我是佐藤杏子, 森医生的护士, 接下来要帮太宰君你测量体温, 希望你能起来一下。” 我这幅过于公事公办的模样足以让平常的、生病的小孩感到畏惧。 “嗯,我知道了,佐藤杏子小姐。”而阿治只是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缓缓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面无表情地克制着自己身体差点压制不住的颤抖,拿体温计出来给阿治测量体温。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 不管是森先生还是红叶小姐亦或是我眼前的阿治都用着相似的平静眼神注视着我的动作。 等体温测量出来后,我发现阿治有些低烧,不严重,吃点药睡会儿就好了。我放下心来, 没忍住多看了一眼阿治——虽然前些日子已经长高了,身体也变得结实了些, 但阿治还是有些瘦弱,在此时生病了的时候更是显得面色苍白。 我稳住自己, 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样静静地回到森先生的身旁, 低着头等待对方的指示。 作为医生的森先生向我询问测量出来的体温后看向那边的阿治:“太宰君, 我叫人拿点药给你吃,你吃完先睡一会儿吧。” 这么说着, 森先生就让人拿了药过来给阿治吃,他唠叨了几句后,望向外面渐渐变得暗下来的天, 像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呢, 很快就要天黑了,总感觉让人有点寂寞。” “但等天黑了就是黑手党的时间了,是吧?红叶君。”森先生笑眯眯地看着红叶。 红叶小姐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也没等红叶小姐做出个回应,森先生便不再看她,转身对我说道:“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是时候离开了,杏子小姐,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因为监控器的缘故没敢再去看阿治。 哪怕我是如此地希望就这么抓住阿治的手带着他直接离开,我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好时机,贸然地带着阿治走只会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我垂着眼,恨不得此时有陨石坠落或者港黑首领突然暴毙了,这样我就能够毫无顾忌地抓住阿治的手带着他一起逃跑了。 但妄想终究只是妄想,无论我怎么去想象也不会变为现实。我垂着眼,跟在了森先生的身后与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啪嗒”一声,房门合上了。 -- 第143页 我和森先生一路沉默,直到我们一起走出港口黑手党总部的建筑时,森先生才压低声音问道:“记住了吧?” 我无声地点点头。 森先生所说的是港口黑手党内部的路线,按照计划,在森先生和福泽现在各自做自己事情的时候,我要自己抓住阿治的手从港口黑手党里跑出来。 此次带我来港口黑手党总部的建筑里前,森先生和我强调过好几次,必须得把安全路线给记下来,否则到时候我和阿治会很危险。 阿治虽然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可他被抓过来时是出于半昏迷的状态,之后又一直被港黑首领关在房间里面出不来,自然没办法知道路线。诚然他可以靠推理看出来,可那总得花费一点时间。 而在逃亡过程中每一秒都是极为珍贵的,自然是我记下来后直接带着阿治跑是最好的。 我接下来准备走向森先生提前为我准备好的地方休息,在计划正式执行的那一刻前我都必须作为『佐藤杏子』生活着。 在分别的前一刻,森先生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努力啊。” 我茫然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应该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但也许我刚刚有哪里做得不对惹得森先生不快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谢谢?”我不太确定地说道。 森先生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而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默默走向临时住处。此时的我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回到临时住处时看见一个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晶子?”刚打开门就看见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黑发少女,我有些惊讶地喊道。 此时的晶子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吗? 按照江户川乱步的推算,参与此事的武装侦探社很有可能会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为了保护晶子,尽可能地让她不会因此受到伤害,福泽先生让她回到家中躲了起来。 顺便一提,福泽先生也不是没有想过请人来保护晶子,可『请君勿死』这份异能力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就连福泽先生也没办法完全保证请过来的人会不会反过来威胁到晶子。 最重要的是江户川乱步看过后不知为何说了一句晶子待在家里就好。 或许是他用那同样极为强大的异能力『超推理』看出了什么东西来? 江户川乱步不说,我也不好意思追问。而福泽先生和晶子都对江户川乱步有着超乎寻常的绝对信任,听到他这么说以后就按他所说的这样去做了。 可没想到我竟然会在家里看到她。 “幸子。”晶子喊了我一声,忽地转了一下眼睛,说:“不对,你现在是杏子啦。” 我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有些惊讶地走过去问道:“晶子怎么会在这里?” 晶子瘪了瘪嘴,说:“我昨晚问森先生的。” 她沉默了半刻,看着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去完港口黑手党回来后或许需要一个人说说话。” “放心吧,我是偷偷过来的。好歹也曾经在部队里待过一段时间,闲暇时间也被社长教导过,有没有被人跟踪这种事我还是清楚的。当然,以防万一我过来时也是化了妆的。” 晶子笑嘻嘻地说道,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烂漫。 我坐在晶子的身旁,有些无奈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无意识间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道:“你啊。” 晶子红了一下脸,嘿嘿笑了几声后,又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不过你还好么?你回来时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么?”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能摸出来,只能傻愣愣地盯着晶子。 晶子点点头,说:“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在港口黑手党里发生的事吗?” 她有点别扭地嘟囔:“因为幸子你似乎经常是作为倾听者去听别人的事情却总是很少说自己的,你又是通常情况下比较压抑隐忍的性格,我就想你会不会憋得难受。” “嗯...”我犹豫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要和晶子说总感觉有点奇怪?毕竟你比我小很多,我怎么也不可能好意思向比我小的女孩子撒娇。” “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了。”晶子转过身来,用双手按住我的脸颊,说:“快说吧,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没有见到阿治吗?要不然你回来时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哈...”见晶子坚持,我犹豫了一秒,整理了一下语言后张了张嘴。 “怎么说呢?与你想象的相反,我见到阿治了。”我用有点飘忽的语气说道。 “那你怎么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晶子问道。 “大概是因为阿治生病了。”我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抽痛的心脏,说道:“那孩子从以前开始身体就不太好。晶子你也知道的,之前第一次和你们见面,在你们家暂住的时候阿治也生病了。” “我因为阿治身体不好的事情也头疼了好久,也曾经焦虑得想过万一哪一天阿治病死了那该怎么办?” “当然,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也的确好了很多,只要再调养一段时间肯定能够和平常的小孩子一样健健康康的、到处跑到处跳了。” “只是突然间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被迫来到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便又开始生病了,幸好只是低烧,睡一会儿就好了。” -- 第144页 原本提心吊胆着以为阿治生了什么重病的晶子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她回忆起很久之前的记忆,用呓语般的语气说道:“从以前开始幸子就很容易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样吗?”我疑惑地说道。 “有啊。”晶子伸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说道:“有的时候我觉得幸子你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太不爱自己了。简直像是把所有的爱都拿来去爱别人了一样。” “这种说法也太夸张了,总感觉让人有点害羞。”我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喝了一口热水。 温热的水从喉咙处咽下,带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令我放松了些许。 晶子挑挑眉,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她双手叉着腰继续问道:“好吧,那我们说点别的。应该不止阿治生病的事情吧?还有其他的事情压在你的心上,要不然你也不会是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嗯,是呢...”我用手指抵着下巴,说道:“你知道的吧,我是易容进港口黑手党的。” 晶子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道:“然后名字也用的是『佐藤杏子』,身份用的是森先生旁的护士。” “因为那孩子生病了,港黑首领就让森先生去看一下他,我自然是跟着森先生一起去了。” “哎呀,虽然来之前就想着阿治去港口黑手党后会不会生病,可真的知道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心。好在只是低烧,我也松了口气。” “然后?然后森先生让我去给阿治测体温,我就测了。一看,三十七点八度,低烧,没什么大碍。作为『佐藤杏子』的我和『太宰治』只是陌生人,自然没办法做多余的事,我公事公办地测完体温就回到了森先生的身旁。” “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认出我,毕竟『佐藤杏子』的脸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声音也做过伪装,就算认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 “当然,不管怎么样,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都没办法相认。这是理所当然的,森先生带着我过去也只是让我能够记下路而已。旁边还有个叫红叶的女孩子,房间里也还有监控器,不管怎么样都不是相认的好时机。” 虽然被说了性格压抑,但我其实是唠叨的性子,在憋了很久后遇见晶子就忍不住将那些话都说了出来。都不是什么大事,琐碎又无聊。 在碎碎念了一大堆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啰嗦,不好意思地捂了一下嘴,红了耳朵说道:“真抱歉,我这么啰嗦。” “没什么。”晶子撑着脸看我,说道:“不如说你能够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给我听,我还挺高兴的。” “被比我年幼这么多的小孩安慰了总感觉有点害羞。”我苦恼地说道。 晶子调侃性地笑话我:“你还被年幼了很多的小孩给救了一命呢。” “那是。”我双手合十,有些夸张地说道:“真的非常感谢晶子大人的救助!” “不客气,以后奉上点心作为贡品即可。”晶子捂着嘴噗嗤噗嗤地笑着。 之后晶子又听了我的其他唠叨。仔细想想,在芽衣的身上重生以后,除了小百合之外,我好像就没有别的朋友了。奈奈夫人虽然人很好,可我和她的关系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救助者与被救助者。 在沢田家光同意帮我一把后,这种救助的程度更是上了另一个高度。 更何况奈奈夫人是很热情没错,但我之前实际上也就去过她家两三次,这几次还都是去找对方帮忙,阿治和奈奈夫人的孩子阿纲也只见过一面,阿治还差点把人家给弄哭了。 话题扯回来。不管如何,此刻的我的确在晶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女性间温暖又柔软的深刻友情。 这也使得一向与他人有一点界限的我忍不住说了更多。 “所以,怎么说呢...”和晶子讲了很多关于阿治的事情后,我苦笑了一下,说:“我总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晶子一脸奇怪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何处去说,苦恼地说:“事实上,我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我低着头垂着眼,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随着我心情的波动,交握的双手也越发用力,我说:“我没办法给阿治富裕的生活也没办法给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就算是他因为一些人生上的问题而痛苦苦恼的时候我也没办法给他更为正确的答案。” “虽说做父母的总得给孩子做一个榜样,可我却一直都是这幅碌碌无为又无用的模样。” “我就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做得更好一点?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点、更好一点,也许阿治现在也不会被抓走了。” 这么说着,我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来望向晶子,用有些抱歉的神情说道:“对不起啊,我总是这么没用。” 晶子脸上没了刚刚的笑容,她皱紧了眉,抿紧嘴唇,看上去很不快的样子。 我因为她的表情感到了些许慌乱无措,以为她会因此看不起我,不由得小小声喊道:“晶子?” 晶子直直地望着我,随后伸出手在我的头上猛地一拍! “痛!”我痛得下意识捂住头,困惑地盯着晶子,用不稳的声音喊道:“晶、晶子?” “我说啊。”晶子不满地双手交叉说道:“幸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 第145页 “搞错了什么?”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晶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说:“明明你在别人的事情上那么敏锐,为什么换成自己时又走进了死胡同里?” “抱歉?”我疑惑地说道。 “不要总是说抱歉啊,幸子你这个笨蛋。”晶子有点生气地说道:“所以说啊,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啊!” “我们都不是神,只是在世间众多人类中的一员。哪怕不想接受,我们也得承认,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不如说缺点多如繁星,我们的身上都有各种坑坑洼洼的疤痕。” “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们谁也没办法以最完美的姿态活下去。不如说,大部分人光是要活下去就竭尽全力了。” “这份挣扎着活下去的姿态本身就是狼狈的、丑陋的,但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它很美丽。因为在这样的姿态下反而代表着生命的重量。”晶子严肃地看着我,说道:“你总是自责着,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可在我眼里,你已经努力地去做到最好了,不要自恋到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啊。” 我茫然地盯着晶子,如同僵硬的木头人那般愣愣地低下头来,又情不自禁地哽咽了一声。 晶子叹了口气,凑过来紧紧地拥抱住了我。从她身上传来的体温令我感到了安心。 “不过幸子你本来就是容易精神不安定的类型,为了阿治才一直装作很坚强的样子。此次去港口黑手党因为给你带来了不少冲击吧?我当初也和你差不多哦?被森先生带去部队闻到大家身上的血腥味时,我也稍微有点受冲击。毕竟之前爸爸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森先生那个家伙又是极为擅长隐藏自我的,当世界的另一面彻底剥开在我的面前时,我也是被吓到了。” “港口黑手党里的气氛只会更可怕吧?毕竟那群家伙是踩在黑暗与死亡暴力之中的人。像幸子你这样此前未曾真正经历过,共情能力又很高的人去一趟回来受到打击也是很正常的。” 晶子又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看着我说道:“还有,你偷偷向森先生拿了药对不对?因为身体还在记忆疼痛。可那个毕竟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心理上的,更多的还是要靠你自己挺过去。但你当初可是连体内的器官都从肚子处的洞口里被拖了出来,你又意外的是感知能力比其他人要强很多的类型,身体因为记忆疼痛而发抖到抽搐呕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晶子意外地说了很多话,她其实不是很多话的类型,只是这次像是想要拼尽全力安慰我那样不停地说着,在她温和的声音下,我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种内心上的平静。 晶子抱着我,像小动物那般蹭了蹭我,说道:“我倒也是能够明白你的心情。你毕竟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吧,与其在这里烦恼着,不如试着和阿治一起探索。” “如果觉得很累但又没办法在阿治面前表现出来的话也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聊天。” 晶子闭着眼,嘴边的笑容显得宁静又温柔,她说:“不管怎么样,你也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呢。” 为什么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呢?明明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好,笨拙又没用,还老是爱哭。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直接责骂我,否定我,指责我怎么这么没用,说我这种人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对我这么温柔的话,我会忍不住想要哭的啊? 我这么想着,伸手捂着眼睛,哽咽着点点头。 “这次一定要把阿治救出来,然后两个人像以前那样作为『家人』活下去吧。”晶子轻声地说道。 我握紧拳头,认真地应了一声。 ··· 与此同时的港口黑手党。 天已经黑了下来,被关在的房间里的、名为太宰治的少年醒了过来。此时的他正躺在床上,下午吃了森鸥外给的药后的太宰治睡了一觉,感觉现在的烧已经退了下来。 只是身体还有种疲惫的感觉,这使得他并不打算从床上起来。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撒进黑暗一片的房间,照亮了桌面上的粥。太宰治看了一眼粥,明白这是那个叫做尾崎红叶的女性送过来的,只是他暂时没有进食的欲.望。 太宰治闭了闭眼,忽地想起下午和森先生一起过来的那个叫做佐藤杏子的女性。 说实话,就算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被森先生特意带过来的唯有幸子,太宰治也早已认出了她。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幸子之外没有谁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吧?用那种仿佛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事物的眼神。 而且,也正如幸子之前和他拉钩约好的那样。无论两人身处何处,他们的心也是联系在一起的。 这份深深的联系也使得太宰治在第一眼看到『佐藤杏子』时就认出了她。 躺在床上的少年垂着眼望着自己的小拇指,闭上眼睛,轻声地喊了一声:“幸子...” 妈妈... 第56章 “这几天布置好的一切都弄好了。”江户川乱步罕见地没了平时那种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极为认真地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在场几人。 “利用港口黑手党近段时间的暴虐与残忍,将他病重即将去世,去世前准备拖着其他势力家族陪葬的假消息传给那几个间谍。” -- 第146页 港口黑手党作为势力庞大的黑手党, 难免会有其他势力的人将自己人安插在里面。这些用性命做赌注的间谍固然隐藏得很好, 可耐不住有一个堪称作弊器的江户川乱步在这。森鸥外只是将他私底下记下来的港口黑手党人员名单放在他的面前,江户川乱步就立刻一一指出哪些人是哪个家族派来的间谍。 当然, 森鸥外拿出来的那份名单究竟是不是目前港口黑手党的所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户川乱步也懒得管那么多, 特别面对的还是森鸥外那种多疑的人。 顺便一提,这个计划是由森鸥外提出来的, 他很清楚人的心理防线有多薄弱,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就使得那些间谍对费尽心思拿到的假消息信以为真,连忙震惊得传递给自方的首领。 比较难办的就是这些黑手党的首领们在收到消息后对信息的信任度, 当他们知道其他黑手党首领也收到一样的消息时会不会怀疑这是个圈套。关于这些森鸥外也用了些手段解决了。最主要的是近些年来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确越发病重, 哪怕还存有理智,但也已经下达了很多疯狂的决定。 活在港口黑手党暴.政阴影下的其他黑手党想要尽力一搏将他拉下来而后一起瓜分港口黑手党这块蛋糕也不是令人费解的事情。 几个黑手党家族在庞大的港口黑手党下都显得无足轻重,这件事实不只是我们, 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因此其他黑手党家族首领进行了秘密谈话, 决定一起联手在决定好的那一天夜里行动。 这件事在正式执行前只有少数人知道,原本这些少数人中应该还有港口黑手党安插下去的间谍, 但森先生把他们都拦下来了, 使得这些原本应该向港口黑手党首领报告这件事的间谍都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只是个医生?”我疑惑地望着森先生。他一直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怎么这么多“小手段”? 森先生平静地笑着说:“当然, 我只是个小小的医生。” 一旁的福泽先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大概是在想森先生怎么这么能装吧, 字面意义上的。毕竟待在那位易怒的暴虐首领旁获取对方信任的同时还偷偷地使用各种小手段, 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没有一点演技和耐心是不可能的。 话题扯回来,按照这两人的联手安排,港口黑手党势必会在某一夜产生一定的混乱。福泽先生要做的是趁混乱潜入港口黑手党挡住碍事的人,森先生则会跟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一起,至于他和港口黑手党首领待在一起做什么就不是我关心的了。 我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跑去找阿治,而后带着阿治离开。 虽然这样说起来好像很容易的样子,但实际执行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无论是福泽先生还是森先生都是抱着尽力一搏的心态来的,这次真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的后果都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承担下来的。 当然,也是多亏了沢田家光的暗地帮助,要不然我们很有可能会卡在计划的第一步。 沢田家光没来见森先生和福泽先生,我们商量好的计划与对话都是由我传递的。从立场上来看,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有点微妙,沢田家光也只是打算帮我一把,不打算深入横滨内部的纷争,一旦他真的插手了横滨内部的纷争,这可就不是横滨内部的事情了,森先生和福泽先生反而要反过来警惕沢田家光背后代表的彭格列是不是终于准备侵入日本的黑手党了。 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沢田家光只是暗中出手,唯一的目的只有帮我把阿治带回来。 与此同时,我听说阿治在短时间内已经获得了港黑首领进一步的信任,开始拥有一定范围的自由行动许可,港黑首领的亲信都认识他,大多数几个人对这个拥有异能无效化能力的『秘密武器』颇有好感。 阿治私底下好像还和森先生有什么联系,森先生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凭着一种奇妙的直觉知道了。想想也是,虽然我一直将那孩子当做易碎品,但他可不是会乖乖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类型。这么想着,我对这个发现也没有太在意。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直至计划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一早起来时,温暖的阳光撒下朦胧的光辉,使得每个人都暖洋洋的。树木被风吹拂着,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花香。可到了夜晚的时候,天暗了下来,横滨的月亮也莫名地变为了血色,仿佛在预告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杀戮。 为了不被即将到来的混乱给殃及到,作为『佐藤杏子』的我提前来到了港口黑手党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港口黑手党里很多人也知道了我是森先生的护士。毕竟那个人作为目前港黑首领最信任的人、首领身边的大红人总归会受瞩目些。 当我走到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建筑时,其他人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我是听了森先生的吩咐要去做什么事。毕竟只是在内部走动一下又不是去港黑首领的办公室,管理自然也没严格到变态的程度。 我走到森先生之前提醒我的一处房间内,走进后关上门,闭上眼静心等待声音的响起。 港口黑手党内部一向是比较安静的,特别是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生病后,性情变得极为易怒,港黑内部的人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的,闭上眼时我所能听到的只有来回走动的人们的脚步声。 -- 第147页 然而,就仅仅只是一瞬间,“轰隆”一声,外面突然传来了爆炸的声响。原本寂静的黑手党内部就如同砸了一块石头进去的河水般猛地泛起了波动。 震惊的叫喊声、被木仓杀的呼救声、东西被砸烂的破碎声混杂在一起奏起一曲死亡乐曲。原本的寂静被轻而易举地打碎,所有生命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我睁开了眼,深吸了口气后猛地打开门,往最先准备好的线路奔跑。 越过门扉,越过走廊,越过拼杀中的黑手党们,我不停地奔跑着。有些地方烧了起来,熊熊烈火照亮了黑夜中所有人的眼睛,令所有人的心中都像是有火焰在燃烧那样。各种声音吵得人头疼,连呼吸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鼻间弥漫着一股毁灭与死亡的味道。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有好几次差点被砍到、被木仓击弄到、被撞到,一趟下来,我穿着的衣服也变得有些破烂,身上出现了很多擦伤,鲜血顺着我的伤口不停地往下滑落。 即使如此,我也只是奔跑着,不停地奔跑者,一如在津岛家奔跑着寻找阿治的那个时候。 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停下来,只能不停地向前,倘若我在此刻停下来,等待着我的只会是无底的深渊。 长时间的奔跑使我不停地喘着气,肾上激素上涌使我的大脑空白,喉间涌起一股涩意。 原本守候在两边的黑手党们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径直都走向阿治所在的房间,打开了门—— 少年坐在床上,身上依旧缠着绷带却也不知何时穿上了一套黑西装,与以前相比看起来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注意到门被打开的声响,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幸子。” ——“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幸子。” 记忆里,比现在的阿治要更加瘦弱、更加幼小的身影与此刻的他重合在一起。相似的场景不同的对话使得我原本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 说起来我明明没有告诉阿治我是谁,但他还是认出了我。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是我永远不可能认错阿治一样,阿治也永远不可能认错我。 ——毕竟我们是母子嘛。 哪怕身处世界的两端,我们的心也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我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后踏着脚步走过去,向阿治伸出了手说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像以前那样两个人一起...” 哎呀,这次可不能再说去看樱花了。每一次去看樱花总会出点什么事,那应该说什么好呢?一起露营?一起野餐?一起去公园玩?不管怎么样,只要母子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无论去做什么事都能够让人感到开心。 可阿治却摇了摇头。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坐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准备站起来和我一起走的想法。 我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阿治此时的动作。而阿治只是说道:“抱歉,幸子,我不准备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 阿治垂着眼,望向了被床被遮住的角落。 而我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见了角落里被绑起来的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巴都被赌注了,他们如同死鱼那般被严严实实地捆.绑在瘦小的阿治脚边,看起来滑稽又有种类似鬼娃娃般的恐怖感。 他们似乎是已经被绑住了很久,结实的身体上出现了明显的勒痕,因为呼吸不通畅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半点呜咽声也发不出来。 这是多么好笑的场景呀,前段时间轻而易举地将我弄死、把阿治抢走的两个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如同最卑微的蝼蚁那般任人宰割。而我只是靠近他们两个,身体就又开始记忆起疼痛,令我的额头开始冒起冷汗。 在如此可笑的场景下,我开始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和阿治的差距。 “我用了点小手段。”打破了仿佛凝固住了的寂静气氛的是阿治平静的声音。他说:“不,应该说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里,我做了一些你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么说着,阿治伸脚踹了一下被绑着的那两人。明明都是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在此刻却如同棉花一般被轻而易举地踹倒在地——而后我才发现了,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而昏迷过去,反而像是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刑讯而昏迷过去,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身上不多却极为狰狞的伤呢?指甲都被剥开,虽然身体还完整着,但不自然放着的、折断的手与脚也证明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阿治垂着眼,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喃喃着说:“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诞生下来的呢?我想要去死,可幸子你努力地把我拖了出来,对我喊着『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修治少爷。』” “因为你抓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想着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吧。但果然还是很艰难、很痛苦。因为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拼命地忍耐着、忍耐着。”他像是透过自己的手看见了不停流淌着的鲜血一般喃喃道:“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在死亡与暴力之中或许能够看见什么——关于活下去的意义。” 望着震惊的我,阿治抬起头来如此说道:“虽然幸子你总是说无论我是什么样的都会接受,但我还是觉得你离开我比较好。” -- 第148页 他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我。 说实话,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生气,因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生气。可我又因为阿治那胆怯的、破碎的心而感到了悲伤。他像是从出生下来时,心底就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在那个洞口面前轻而易举地变为散沙。 而我面对这样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他没办法去理解人类,因为过去聪明所以越过了鲜花的美丽直接看到了它的死亡,而我面对因为这样而感到了痛苦与绝望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我说『好』,而后离你而去呢?” 阿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那么,再见了——”他顿了顿,似乎因为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而呼唤出声。 ——“『妈妈』。” 阿治其实很少叫我『妈妈』,大多数时刻都是喊我幸子。或许是因为叫习惯了,也或许是因为出于小孩子的自尊,但我觉得比较大可能性是因为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喜欢『幸子』这个名字,像是只要念着这个名字,我就真的能够得到幸福一样。 因此,当阿治喊我『妈妈』的时候,那都一定是非常时刻。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是笨蛋吗?” 阿治茫然地抬起头来看我,而我继续说道:“你都这样喊我了,喊我『妈妈』,我怎么可能真的扔下你不管啊?” 我上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说:“而且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毕竟想去找活下去的意义...某种程度来说,你是在自救,你想要让自己能够活下去才会去寻找。倘若你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不想找了,我反而会担心你是不是彻底绝望,决心去死了。” “...我在自救?”阿治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语。 “嗯。”我点点头,说:“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求救能力和自救能力的。但哪怕你没有说『救救我』,我也能够听到你的求救声,也能够从你的笑脸上看出求救的痕迹。” “如果真的已经决心去死了,那么你现在根本不会去执着寻找活下去的意义...因为你对这人世还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你还在苦苦挣扎着。当然,即使如此,你的痛苦也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救救我』,多么简单的音节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将它说出口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求救能力的。而对于阿治来说,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就是在拼尽全力地大声呐喊着:救救我! 我怎么可能无视他的求救? “如果这就是你做好的决定那么就去做吧。”我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并且获得幸福。但不要因为我的感情而产生负担,不要顾虑我,不要因为想着我而觉得自己没有说出想死话语的资格。” “人心是有极限的。”我伸手抚摸自己的心脏。手底下的那颗心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象征着我还活着的这个生命。我说:“一旦超越那个极限,人类就会变成不去思考的行尸走肉又或者彻底崩溃走向死亡。” “我不希望你会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没有顾虑径直地走向自己想走的道路。倘若加入港口黑手党,站在此处能够让你燃起寻找活下去的意义,那么就去做吧。” “无论何时我都一定不会放弃你的。”我认真地盯着阿治说道。 阿治像是因此感到了畏惧那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这一次他拼命地克制住了自己,他没有逃。 阿治仰起头来看着我,点了点头。 ··· 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多提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森先生和阿治早已在这段时间进行了一次谈话,两个人形成了类似师徒的关系,而阿治也因此见证了森先生亲手杀死港黑首领的那一刻。 沢田家光在得知我救到阿治后就离开了,而福泽先生则是在得知阿治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后沉默了很久,他对森先生变成了新一任港黑首领的消息倒是不惊讶,大概早就知道那个人在做什么打算吧。 我怀疑是不是早已看穿一切的江户川乱步则是心不在焉地吃着巧克力棒,说:“果然还是加入了吗?” 晶子则是为阿治的选择感到震惊和不解,原本就很反感抗拒森先生的她甚至还问我阿治是不是被森先生洗脑了,但在我认真地和她说这一切都是阿治自己的选择后,她也沉默了很久,最终选择尊重阿治的决定。 森先生最终以“首领被混进来的其他黑手党势力杀死,死前曾立下过遗嘱让我当下任首领”当上新一任首领,还用了这个借口带着港黑首领...不,是前港黑首领的心腹去铲除敌对的黑手党势力,再用一些“小手段”让他们不小心死在里面。 阿治被森先生送了一件黑色外套,正式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而我根据之前答应沢田家光的约定,时常跑去和奈奈夫人聊天,继续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时间飞逝,自那以后,几年过去了。 第57章 当中原中也去找太宰治的时候, 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这家伙翘掉了一上午的班,害得中原中也被迫帮他处理任务,直至走到太宰治家门前时, 中原中也还是一副气得恨不得拽住那个王八蛋揍他一顿的模样。 可是当敲开太宰治的家门时, 中原中也只能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怒火,让自己的脸上换上一副温和的神情。 -- 第149页 随着一阵脚步声,太宰治的家门被打开了,随之出现在中原中也眼前的是一名看上去极为温柔的年长女性, 她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中原中也, 惊喜地说道:“哎呀,这不是中也君吗?” 对女性的绅士使得中原中也摘下帽子对她打了个招呼,语气温和地说道:“下午好,幸子小姐。” 原本中原中也是叫她幸子夫人的, 但这样喊好像把对方给喊老了, 再加上幸子小姐现如今也没有丈夫,因而最后他还是称呼她为『幸子小姐』。 幸子小姐看见他时非常高兴,眼睛像是星星一样亮了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到现在都觉得他和她亲爱的儿子阿治是很好的朋友。 想起上次幸子小姐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说道:“阿治现在竟然有这么多朋友, 妈妈我好高兴!”,中原中也嘴里的骂骂咧咧都被他强行吞进去了。 没错, 眼前这位幸子小姐——也就是太宰幸子其实是太宰治的母亲。虽说两个人好像不是亲生的母子——毕竟幸子小姐看起来和太宰那家伙相差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倘若是太宰治的亲生母亲的话,那就得报警去抓太宰治的亲生父亲了——但幸子小姐非常爱自己的孩子, 或者说爱过头了, 有时候中原中也都怀疑她是不是戴了几百层的滤镜, 要不然怎么能面不改色地看着一肚子坏水的太宰治说:“我们家阿治真是好孩子。”? 当然, 这也有太宰治总在幸子小姐面前卖乖的原因在。幸子小姐好像并不清楚自己的孩子是杀人如麻的黑手党,面对这位无辜柔弱的女性,中原中也也尽可能地不在她的面前暴露黑手党的身份,总是温和地和她说话。 幸子小姐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问道:“中也君是来找阿治的吗?他的话还在睡觉哦。” “这都几点了?”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说道,差点没绷住自己脸上的温和神情。 “毕竟昨晚打了一整晚电动嘛。”幸子小姐苦恼地说道:“因为前几天那孩子为了工作在不停地奔波,回家时好像特别累的幸子。这个时候他又向我撒娇好想玩电动,我就让他玩了。” “果然应该像之前那样跟他约法三章定好玩耍时间的。”幸子小姐叹了口气,说道:“玩那么久游戏机对眼睛可不好。” 噗。 中原中也差点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前段时间太宰治那家伙突然迷上打电动,在任务期间被一堆黑衣男拿木仓包围着时也依旧在打电动,连森先生对此也非常头疼。可前段时间太宰治突然没再碰自己的电子游戏机了,就算玩也只是玩一会儿。中原中也还想着这家伙难不成改性了又或者说对电子游戏机失去兴趣了,没想到竟然是和妈妈约法三章了。 小学生吗?! 如果不是因为幸子小姐在这里,中原中也就要毫不客气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 就在这时,房门内突然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 “我还想着怎么空气有种黏糊糊的臭味,没想到是蛞蝓来了啊。”太宰治从房里走出来,笑眯眯地冲中原中也打招呼——如果这算打招呼的话。 中原中也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不停地说着幸子小姐还在这呢。 不管怎么样,当着人家妈妈的面去揍人家儿子也太失礼了。更何况他要是过去揍太宰治的话,幸子小姐绝对会跑过来阻止的,到时候的场面一定会很尴尬。 他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好情绪,对太宰治说道:“你一上午没去了,老板可是很担心你的。”老板指的自然就是首领森鸥外,为了防止在幸子小姐面前暴露他们黑手党的身份,中原中也会特意换成老板的称呼。 “你不是说已经请假了吗?”幸子小姐疑惑地看着太宰治,而太宰治无奈地摊手,说:“我睡着了给忘了嘛。” 面对这很明显就是借口的话,幸子小姐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戳了一下太宰治的额头,用宠溺的口吻说道:“你啊...” 太宰治笑嘻嘻地捂了一下额头。 说实话,每次看到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中原中也总会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毕竟那个在黑手党里比死神还要可怕的太宰治在家里竟然会和自己的妈妈撒娇,这真的是作为笑话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这件事还的确是真的。 “既然起来了的话就和中也君一起去上班吧。”幸子小姐抬起头来帮太宰治整理衣服,而对方也舒舒服服地摊着手让自己妈妈帮忙整理,嘴里还嘟囔道:“唉?我不想去嘛。” 你是不想去上学然后和妈妈撒娇的女子高中生吗?! 一旁围观的中原中也在心里无语地吐槽道。 “好啦好啦。”幸子小姐帮太宰治整理好衣服后将他往房里一推,说道:“不要磨磨蹭蹭的,中也君还在等你呢。快去吃一下午餐,今天中午做了你喜欢吃的螃蟹肉哦。” 太宰治欢呼一声,跑去吃午餐。 幸子小姐则是转头看着中原中也,表情温柔地说道:“中也君先进来坐一下吧。” 中原中也应了一声,跟着幸子小姐进客厅。等在椅子坐下后,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场景。 中原中也其实也没来几次,仅剩无几的几次也都只是因为太宰治没来港口黑手党,他不得不来抓人而已。事实上他其实也知道太宰治并不喜欢他们世界的人来到这里。 -- 第150页 作为森鸥外的得力部下,甚至可以说当初港口黑手党有一半资金都是太宰治打拼出来的,太宰治其实还挺有钱的,手底下也有好几套房产。中原中也偶然看过几次,那些房子都空荡荡的、冰冷又寂静,就跟太宰治这个人一样,那看起来也不像是人住的。 说实话在知道太宰治还有个妈妈前,中原中也真的以为太宰治一直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这样也更符合他对太宰治的印象。 至于现在...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四周被打扮得极为温馨,桌面上还放了很多玩偶熊和玩偶兔的房子,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上次和幸子小姐聊天时中原中也还听见她无意间说道其实太宰治每次冬天戴的围巾和手套都是她织的... 一将自己的搭档和那些充满违和感的玩偶熊、玩偶兔、爱心围巾、爱心毛巾联系在一起,中原中也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说起来,在他非常震惊地说你这家伙竟然有妈妈还和妈妈感情非常好的时候,太宰治还特别得意地说:“我当然有妈妈了,不是谁都和中也你一样是突然蹦出来的。” 想起自己上次又被明里暗里嘲讽的事情,中原中也再一次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太宰治吃完后回了一趟房间,他去得有点久,幸子小姐担心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对中原中也说道:“抱歉啊,中也君。我去看一下阿治好了没有,你先吃一下点心。” 中原中也无奈地叹气,说:“我可不是小孩子。”但还是点点头,吃了几口点心,目送幸子小姐往二楼房间走去。 ··· 当我来到阿治的房间时,他正注视着衣柜里那盒崭新的蜡笔,蜡笔盒上面还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虽然知道这孩子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能够发现的,但我还是微妙地有点挫败。我本来想当做惊喜送给他的呢。 是的,再过几天其实就是阿治的生日了,我前几天特意找了个时间买了一盒精挑细选的蜡笔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衣柜里。 阿治毕竟长大了,我们又不像以前那样有经济方面的困窘,再加上阿治的身份比较敏感,他其实不跟我一起住的,他自己有另外的房子,只是偶尔会回来这里住个几天。 我本想等着阿治过几天生日回家过生日时让他看见衣柜里的惊喜呢,没想到昨天他提前回到家里。 我叹了口气,走到阿治的面前,看着他已经成长的脸庞,想着原本稚嫩瘦小的少年变为如今高大的模样,我的心不由得柔软得一塌糊涂。 “过段时间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看来还是瞒不住呢。”我笑着说道。 阿治张了张嘴,有些僵硬地低着头垂着眼,轻声地说:“不,我很高兴。” 我知道他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又成熟冷静的模样,但阿治其实格外不擅长面对他人的好意,上次在我问安吾先生和织田君他们两个和阿治是不是朋友,他们沉默了半刻后点头时,阿治可是一副准备逃得远远的模样,似乎还因此躲了他们好几个星期。 知道阿治笨拙的地方,我也不准备戳破他,转移了话题说道:“说起来中也君怎么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还称呼森先生作老板?是不是你捉弄人家了?” 见我转移了话题,阿治干咳了几声,随后又笑嘻嘻地说:“哎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中也那家伙自顾自以为幸子你被我蒙骗在鼓里呢。为了不让生活在普通人世界中的你知道我们的事情,中也可是很努力的。” 这么说着,他又捂着嘴噗嗤噗嗤笑了好几声。 “不要太欺负中也君了。”我无奈地说道:“要跟朋友好好相处哦?” “谁和那条黏糊糊的蛞蝓是朋友?”阿治嫌弃地说道。 我无视了他的话,把他往外推,嘴里说道:“好啦,快和中也君去上班吧,小心森先生扣你工资哦?” “他才不敢咧。”阿治笑嘻嘻地说着,但也没抗拒我的动作,乖乖地跑出去和中也君一起去港口黑手党了。 “我出门了!”临走前,阿治朝我挥挥手。 “路上小心!” 注视着阿治走向外面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惆怅感。 时间这种东西真的是让人叹息,感觉前几天还小小只的阿治此时此刻已经挣脱开了我的保护,往外面的世界飞奔而去了。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但果然还是让人有点寂寞。 我摇了摇头,甩掉心中那点惆怅感,准备去做一下点心。 接下来去找奈奈夫人聊天吧。 第58章 “最近小纲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奈奈夫人苦恼地托腮, 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这几年因为频繁与奈奈夫人接触,我和她的关系也变得很好。顾虑着孩子阿纲的自尊心,她不好直接问他或者去问学校的老师。当我来到她家找她聊天时, 奈奈夫人便不由得倾述出声。 阿纲便是奈奈夫人的孩子,几年前还只是一个瘦瘦小小、话都说不清的孩子, 此时已经是上初中的年纪了。那孩子从小性格就比较胆怯懦弱,奈奈夫人会担心他会不会被欺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前几年我和阿治第一次来奈奈夫人家时, 阿纲就差点被阿治给吓哭了。这孩子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本能地察觉到了阿治身上的危险,因此总是躲他躲得远远的。 -- 第151页 当然,虽然性格比较胆怯懦弱,但阿纲是个很温柔的孩子。之前有一次有辆急速行驶的车撞向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子, 包括刚好路过的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呆了,没想到离得近的阿纲直接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 险险地救下那个小孩子的命。 哪怕是我也没有想到平时总是一副软弱胆怯模样的棕发少年在关键时刻竟然能够爆发出那样的一面。 我因此不停地夸赞阿纲,还在奈奈夫人面前生动地形容了一遍阿纲的勇敢,把奈奈夫人给高兴得直笑,也让阿纲害羞得恨不得直接化身骆驼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但性格温柔是一方面,性格比较懦弱也是事实, 要是因此受了人欺负就不好了。 “阿纲回来时身上有出现伤痕吗?”我担忧地问道。 奈奈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他从小就很笨拙,走路也会摔倒, 如果直接指出来的话他会很羞愧的吧?” 的确啊, 如果被妈妈直接指出来, 阿纲也会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吧。 我看着困扰的奈奈夫人, 忽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道:“这样的话不如试一下给阿纲找一个家庭教师?并不是一定要教导学习的那种, 而是教导他如何成长的那种。现在不是有那种专门帮助孩子成长的家庭教师吗?” “有些事情和亲密的人会说不出口,但如果是跟不熟的人反而会很容易说出口呢。”我笑眯眯地说道。 “真是个好办法呢!”奈奈夫人惊喜地合掌。 “当然,还是试探一下阿纲能不能接受得了家庭教师吧?”我说道:“要是阿纲接受不了有其他人入侵他的生活,那还是慢慢找别的办法吧。” 奈奈夫人点点头,表情温柔地抓住了我的手,说道:“谢谢你,幸子,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能帮到你就好。”我安抚性地回握住她的手。 和奈奈夫人又聊了一会儿后,时间也不早了。我再不去坐地铁回家的话,天恐怕要黑下来了。这么想着,我便和她告了别。 从奈奈夫人家里往地铁站走的我正走在路上。 其实我自己还有工作,就是当初在饭店找的工作。几年下来我也和饭店的人都熟了。今天是放假时间我便没有去,等今晚过了,明天就又要回去工作了。 我不由得挥臂,嘴里嘟囔道:“虽然饭店的大家人都很好,但工作什么的果然还是好讨厌。” 上次还遇到了喝醉后趁机摸人屁股的客人,我都没好意思和阿治说。 总感觉说了的话那个人的性命就有危险了。 我甩了甩头,忽地想到:如果是阿治的话,在港口黑手党会不会遭人欺负呢? 应该不会吧?阿治毕竟那么聪明,而且前几天我还听他说再过段时间森先生大概就要升他的职了,不可能会有人欺负他的...大概? 我越想越担心,甚至想象出了好几副职场霸凌的画面,而被欺负的阿治露出了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 要不要到时候问一下安吾先生或织田君?但安吾先生总是很忙的样子,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好像也不太好。织田君虽然不像安吾先生一样忙,但他应该也不清楚阿治的详细情况。 我犹豫地想到。 等上了地铁的时候,我才从刚刚那种担心过度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我真是关心则乱了,怎么想也不应该觉得阿治会被同事欺负,或者说我应该去担心他有没有欺负同事。 想起中也君的我沉重地想到。 不过我有空的话也许可以向安吾先生或者织田君问一下阿治的近况? 想起安吾先生和织田君,我便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在加入港口黑手党后,或许是怕我会产生疏远感,阿治回家时总会絮絮叨叨地和我讲一些自己的事情,在很久之前那些事情多半都是一些抱怨,像是森先生有多吝啬和压榨人,工作和敌人有多烦,部下有多么没用。 可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他开始和我讲织田君和一个叫做坂口安吾的人。 顺便一提,阿治知道我和织田君曾经偶然相遇过还很吃惊呢。 话题扯回来,我也因此知道了阿治会在lupin酒吧和织田君以及安吾先生会面的事情。 但我之前跟阿治约好了,在他到法定喝酒的年龄之前不许喝酒。怕阿治没办法拒绝上司的要求,我还特意和森先生说了一下,问他能不能不要让阿治在成年前喝酒。 森先生笑了好几声,最终还是答应了。 阿治还因此开玩笑地抱怨过大家都在喝酒只有他在喝伪装成酒的饮料看起来好傻。安吾先生倒是说过他有重要工作时会喝番茄汁——虽然阿治也跟我吐槽过安吾先生的工作时间是每天二十四小时。 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去,没想到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便利店外面的大树下,极为瘦弱的黑发少年戴着眼镜穿着便装,他垂着眼与黑发的少女在说着什么。 与他在说话的少女拥有一头极为秀丽的黑色长发,容貌美丽,望着少年的眼神极为温柔,但我能够看出那并不是看恋人的眼神而是看亲人的。 望着那边正在对话的两个人,我有些惊讶地喊道:“这不是芥川君和小银吗?” 芥川兄妹俩转过头来看向我。 “幸子夫人。”芥川君看着我的神情无比恭敬。而小银则是有些腼腆地冲我笑了一下,喊道:“幸子夫人。” -- 第152页 我有些苦恼地看着他们。 我眼前的这两个人是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是一对兄妹,且两个人都比阿治小还瘦得出奇。 小银还能说只是比较瘦弱,芥川君看起来却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了那样,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咳嗽,总让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倒下。 芥川兄妹俩是阿治前段时间从贫民窟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兄妹俩都很尊敬阿治。 特别是芥川君,他看向阿治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无所不能的神明一样,拼了命地想要得到阿治的认可。 对于别人来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对于芥川君来说简直像是说:“好了,你可以活下去了。” 连阿治私底下都来和我抱怨过芥川君的目光简直像是针一样要把他戳穿。 相对而言妹妹小银就非常害羞,声音也软软的,让人怀疑她真的是黑手党的一员吗? 可据阿治所说,小银拥有非常高的暗杀才能,假以时日她肯定能够成为极其了不得的、隐藏在影子里的死神吧。 实际上对手下非常严厉且冷漠的阿治意外地给了芥川兄妹俩极高的评价,想必他非常看好这两人吧。 “你们怎么在这?”我疑惑地问道。他们所住的地方应该不是这个方向? 芥川君没有任何掩饰地对我说道:“因为在下和银很久未相见了,我...有点担心她,所以我们便约在这里见面。” 我有听过阿治提起这件事。在港口黑手党的芥川君和小银掩饰着彼此的关联。据说是因为芥川君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港口黑手党里极为受瞩目的存在,倘若与小银的关系被人知道了,以后可能会有人因此特意去抓小银来威胁芥川君。 虽然小银也非常强,但大多数人比起对上芥川君会更愿意对上她。毕竟芥川君的异能力『罗生门』是连阿治都赞不绝口的超强能力。 他们会约在这里也不难理解,因为我家这一带是阿治的势力范围,芥川兄妹俩约在其他地方还有暴露的可能性,但约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因为遇见了这对兄妹俩,我便顺势开口问道:“要来我家里坐一会儿吗?” 芥川君皱了一下眉,说:“这怎么可以?” 我想了想,说:“阿治今天也会在家哦?” 芥川君、芥川君...他犹豫了。 望着动摇到无意识发动了异能力,衣服后摆小幅度甩来甩去的芥川君,我总感觉好像看到一只奶声奶气叫唤着的吉娃娃犬。 我笑起来,说:“不用客气,我拿些点心给你们吃吧?” 芥川君干咳一声,说:“那么,打扰了。” 第59章 当阿治回来的时候, 吃完点心的芥川君放下热茶,礼貌地说道:“多谢夫人。” 我笑着说道:“不用那么客气。” 随后我看向一旁的小银,柔声问道:“厨房里还有很多点心, 想吃什么不用客气。” 小银腼腆地红了脸,拿纸巾擦了一下沾上点心屑的嘴角后用软软的嗓音说道:“谢谢夫人。” 果然很可爱啊! 被少女可爱得一塌糊涂的我捧着脸在心中无声尖叫,不由得站起来想要去厨房拿更多的点心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都出身贫民窟, 而甜食在贫民窟又是很罕见的东西, 芥川君和小银看起来都非常喜欢吃甜食, 我拿给他们吃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变得亮亮的。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望向房门处后,我看到了穿着黑西装, 拿着钥匙回家的阿治。 “阿治你回来了?”我对他说道:“快脱掉鞋子洗洗手, 我买了点心回来吃哦, 上一次你说挺好吃的那个果冻我也买了。” “啊。”这么说完后,我顿了一下。 大部分做妈妈的人大概都会有类似的苦恼吧。没错,那就是实在不知道应该给孩子吃什么,以至于孩子说哪个东西好吃后自己会开始大量地买这个东西给他/她吃。 而我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烦恼中——在阿治表示那家店的果冻很好吃之后,我刚刚忍不住就买了一大堆回来。 不管怎么说买这么多也太夸张了而且吃太多果冻对身体也不好。 实际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我这么做了,可以说是很多次了。上次阿治吃了我做的蛋包饭说很好吃后我连续做了一星期的蛋包饭,上上次阿治吃了我拿回家的粥说很好吃后我也连续一星期买了粥回来。 当然, 这次也是一样的。因为阿治说了那家店的果冻很好吃, 我就忍不住买了一大堆回来想给他吃。 这么想着, 我忍不住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阿治看到我的表情后, 也意识到了什么, 无奈地说道:“买多了的就给芥川君和小银吃吧,反正他们也很喜欢吃甜食吧。” 一旁在阿治走进来后就紧绷起身体的芥川君和小银虽然不太清楚我们在说什么,但在阿治那样说了之后还是下意识异口同声地说道:“是,我知道了。” 面对两人尊敬的态度,阿治也没说什么,只是冷淡地点点头,而后走到我身旁的位置坐下——也是芥川君和小银的对面。 几乎在阿治坐下去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变得如同石头那样,别说僵硬的身体了,连呼吸好像也因此屏住了。 看到两人这幅模样,我的心情稍微有点微妙。但原本还瘦瘦小小、需要我悉心照顾的阿治此时变为了他人的『前辈』也让我有种时间飞逝的感慨。 -- 第153页 “要好好相处哦?”我有点不放心地说道。 阿治笑眯眯地说:“放心吧,幸子。” 虽是这么说了,但等我从厨房拿着点心出来的时候,桌面上的氛围比我离开前还要更加僵硬,简直像是连空气也被冻结住了那样。 我犹豫地想到:该不会是芥川兄妹俩不擅长跟阿治相处的同时,阿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相处?特别是芥川君,他应该是阿治比较头疼的类型。 我不觉得阿治会讨厌芥川君,相反,他应该相当欣赏对方。会变成现在这种僵硬的气氛除了阿治的教育手段之外本身也有阿治不太擅长与芥川君相处吧?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和阿治一起被黑泥卷到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如果说那个世界有『太宰治』,那么是否也会有一个『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两人是怎么相处的。 走了一会儿神的我将拿来的点心放在包装袋里塞给芥川君和小银,说道:“给,芥川君、小银,你们好像很喜欢点心的样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收下这些拿回去吃吧。” 芥川君皱紧了眉,而小银则是有些慌张地摇摆着手,说道:“这怎么可以?” “不用客气,这家店点心真的很好吃哦,连阿治吃了也赞不绝口。”我笑着说道。 小银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吃这家店的点心。 阿治挥了挥手,说:“幸子都这么说了,你们就收下吧?” 既然阿治都这么说了,芥川君和小银自然也没有不收的道理了。两个人收下后又和我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被阿治以“快回去训练”为由赶了回去。 将芥川君和小银送走后,我走回客厅,发现阿治正坐在椅子上百般无聊地用手指戳着Q弹的果冻,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有些无奈地笑笑,坐到了阿治的身旁。 他现在真的长大了,以前还只到我腰呢,现在已经比我还要高一点了。他穿着笔直的黑西装,身上依旧像以往那样缠着绷带,垂着眼平静地望着桌面上那个惨遭毒手的果冻。虽然阿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能够感受到他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在生气? 我问道:“在为芥川君的事情烦恼吗?” 之前阿治也跟我抱怨过,芥川君虽然真的很强也很有才能,但性格上果然太直了也不懂得拐个弯什么的,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喜欢简单粗暴地用武力解决。 阿治会对芥川君那么严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们身处的是黑手党世界里,每天面对的危险会超乎常人想象,阿治如果不严厉要求芥川君,对方以后反而会更容易遇上危险吧? “不。”阿治有些冷淡地说道:“我没有在烦恼。” 怎么感觉好像闹别扭了一样? 我沉默了半会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极为不可能的可能性:“...莫非是我对他们太热情让你不爽了?” 说完后,我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捂嘴笑了好几声,说:“哎呀,说了这么奇怪的话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我突然顿住了,因为阿治那张很明显被说中了且非常不爽的表情倒映进了我的眼帘里。 “......” “......” “......” “唉?”回过神来的我茫然地出声。 应该不会吧?阿治从小就很早熟,虽然后面慢慢会开始对我撒娇,但像几岁小孩一样因为自己妈妈对其他人好就闹别扭这种事还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大概? 望着阿治别过脸去不再看我的样子,我不确定地想到。 或许是为了掩饰什么,阿治深吸了口气,语气不自然地说道:“我没有不爽,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毕竟幸子你从以前开始就有点『恋惨』吧?你从以前开始就没办法无视不幸的人,因为你拥有一颗很温柔的心。”阿治的手指都快把果冻给戳烂了,他叹了口气,说:“像芥川君和小银那样瘦弱到不可思议、出身贫民窟,现如今不得不在黑暗世界中挣扎着、伤痕累累的小孩大概也让你有些放不下吧,或者说他们这一种就是你会忍不住产生怜爱的类型?” 他一边撑着脸一边戳着可怜的果冻,说:“我倒也不是想抱怨,毕竟也正是因为你的温柔,我们才能够变成家人。” “......” 我沉默了半会儿,随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闹别扭的阿治。 还说没有不爽?桌面上那个果冻都被戳成什么样了? 我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被我戳了一下的阿治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而我好笑地说道:“我会对芥川君和小银好,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们是你带回来的。” “但你很明显对他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阿治继续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举手投降,说:“我确实会对身处不幸的人拥有超乎寻常的喜爱。”我顿了顿,脑海中突然闪过以往那些人的面容,像是小百合、芽衣、美惠、酒馆老板娘、自己的母亲等等。 “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曾经遭受过不幸,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与此同时也看见过许多不幸,知道身处不幸的那些人有多么无力。”我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说道:“但不管怎么样,这种感情还是不一样的。我对待他人的情感更多的偏向于同情,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 第154页 “哪里不一样?”阿治问道。 我又笑了一声,将他还放在果冻上的手抓过来握住,他现在的手已经比我还要大了,但不管长大到了怎样的地步,在我的面前他果然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 “你是独一无二的、我最重要的孩子,在我心里和其他人当然不一样了。” “别生气啦?妈妈向你保证,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紧紧握住他的手的我笑着说道。 “.......”阿治没说话,但我看见他的嘴角上扬了些许。 这傻孩子。 “不能浪费食物,果冻要吃下去哦。”我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果冻,捂嘴笑着说道。 阿治难得地闹别扭让我有点新奇,甚至还在晚上时调侃他:“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回应我的自然是阿治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后门被关上的声音。 等到第二天我在饭店里工作的时候想着这件事也忍不住偷笑。 本以为已经长大、独立到不需要我的孩子竟然会因为我的目光停留在别的孩子身上而闹别扭...阿治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偷笑。 “幸子!”突然,一起在饭店里工作的玲奈小姐喊了我一声。 “哎!”我应了一声。 玲奈小姐从柜台外走进来,笑嘻嘻的冲我说道:“佐藤先生又来了哦。” 佐藤先生是这家店的常客,和店长夫妇的关系很好,他是位性格温和又绅士的先生,和店里的人关系都挺好的。听说前几年和妻子离婚了,现在正独自抚养着女儿。 我笑着说道:“佐藤先生又来啦?他肯定又是点蛋包饭吧?我进去跟厨师说一下。” 玲奈小姐突然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她跺了跺脚,说:“哎呀!佐藤先生来了,幸子你就帮忙招呼一下他嘛。” 为什么特意让我去招呼佐藤先生? 我茫然地想到,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温和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了。”随后走了出去。 当我走到外面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软椅上翻着菜单的佐藤先生。他披着一件外套,垂着眼的模样看起来温和又富有魅力。 看见我走过去,佐藤先生笑着和我打了招呼。 “幸子小姐。”佐藤先生笑起来时眼角有一点皱纹,这使得他看起来更有魅力了。 “早上好,佐藤先生。”我拿着点菜的小本子向他打招呼,随口和佐藤先生聊了几句:“今天也来得很早呢。” 佐藤先生像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毕竟我中了这家店蛋包饭的毒,每天不来吃几口就浑身不舒服。” 我掩嘴笑了几声,说道:“那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份蛋包饭?” 佐藤先生点点头,而后又说道:“幸子小姐每天要起得这么早过来工作也真的很辛苦啊。” “我还是有假期的,并不是每天都来,店长也不是黑心商人,小心他知道了打你哦。”我调侃道:“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像佐藤先生这样每天过着闲暇生活的。” “我可一点也不闲暇,下午还要参加公司的会议。”佐藤先生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说:“还有要去接放学的小叶,哎呀,都说男孩子闹腾,女孩子文静,可我家小叶这闹腾起来真的是连男孩子也比不上。” “这也代表小叶比其他孩子都要健康幸福很多呀。”我摇了摇头说道。 佐藤先生也曾带着他的女儿小叶来过这家店吃东西,正如他所言是个很闹腾的孩子,店长看了都很头疼,生怕到处乱跑的小叶撞坏什么东西——虽然佐藤先生肯定能赔得起,但收拾东西也是很麻烦的。 意外的是小叶似乎很喜欢我,每次见到我时都会乖乖坐好用那双亮晶晶的、溢满喜悦的眼睛注视着我。 在我走神的时候,佐藤先生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地说道:“怎么了?” 佐藤先生沉默了半会儿,说:“也许这样说有点突然...” “嗯?”我茫然地应了一声。 “我是在想。”佐藤先生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幸子小姐要不要和我试试?” 试试是什么?试试? ... ... ... 嗯嗯嗯??? 第60章 我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佐藤先生在说什么, 这使得我睁大了眼,不停地发出了“唉?”“什么?”“不是吧?”的慌乱无措声音。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紧张地说:“不好意思, 我应该没有理解错误?『试试』是指...?” 佐藤先生包容地望着我有些狼狈的模样,语气温和地说道:“直白点说,我希望能够和幸子小姐交往,哪怕出去约个会也好。” “像、像我这样的人吗?”我茫然地说道, 因为慌乱而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如您所见, 我长得不够漂亮,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人,更不是优雅的小姐们, 只不过是个无趣又粗俗的女人。佐藤先生您性格温柔又受欢迎,明明可以找到比我好很多的女性。” 就像是同事的玲奈小姐就比我要漂亮得多,而且性格乐观开朗,走在街上也经常受到搭讪。更别提佐藤先生虽然离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女儿,但是他性格温柔、长相俊秀, 家庭也相当富裕, 玲奈小姐也曾对他表示过好感。 -- 第155页 他为什么会选我这样的人? 佐藤先生不高兴地皱紧了眉,说道:“请不要这样说自己。” “在我的心目中,幸子小姐是位非常美丽且坚强又温柔的出色女性。”佐藤先生动情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让我不再折磨自己的手。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语气真诚地说道:“希望您能更爱惜自己一点, 与此同时也请务必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 “好吗?”他轻声地问道。 ... ... ... 佐藤先生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不去,直至下班回家走在路上时我依旧在想着这件事。 曾经也不是没有人夸过我, 可那些话语都轻飘飘得像是随口说的, 以至于我总不会将这些夸奖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觉得是这是对方的客套话。可佐藤先生今天早上的话语却使得我清楚地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这一发现令我慌乱无措的同时又感到胸口暖洋洋的,甚至让我有一种因为被温柔对待了所以想要哭泣的冲动。 “希望我能更爱惜自己一点吗...”我茫然地抬头喃喃道,夜空中的月亮倒映进我的眼帘。今天的天气很好,夜晚来临时也没有多的乌云遮挡住月亮,可能是因为我身处的是大城市,夜空中看不到什么星星,唯有那轮月亮孤独地挂在漆黑的世界里,看起来极为落寞。 我注视着那月亮,轻声地说道:“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爱自己』?” 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看自己喜欢看的东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爱自己』吗?那样的话我已经足够爱自己了。 我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应该有好好爱惜自己,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才对?为什么反而会被说不够爱自己呢? 我抱着这个疑惑在路上行走着,走到家门前,看到房门里挥洒出来的灯光,我有些惊讶地想到:阿治今天在家吗? 昨晚在这里待了一晚后,他今天应该是回到港口黑手党里才对。毕竟平日里我们都不住在一起,只有偶尔有空时阿治才会回来住个一两天。 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脱掉平日穿的鞋子换上室内鞋后走向客厅,果不其然在沙发上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阿治?你没回自己那边吗?” 缩在客厅沙发上的阿治正在看电视,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最近相当热门的刑侦剧,女主结衣因为心理阴影而性格偏激且有着不自觉的自虐心理,此时的她正因此冒失地对凶手的车做手脚,被上司男主狠狠地骂了一顿。 我对刑侦剧不太感兴趣,此时匆匆瞄了一眼后就将目光继续放在阿治的身上。 听到我的声音,阿治转过头来看向我,浑身跟没骨头一样瘫软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冲我喊道:“欢迎回家~幸子。” 我无奈地将自己的手提包放下,说道:“我回来了~不过你不是回去了吗?” “跟手下一起巡逻的时候刚好走到这附近,我就进来坐一会儿。”阿治说道。 “真的吗?”我挑挑眉,心中有点怀疑,但最终还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只是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没。”阿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下次记得发消息跟我提早说一声,我好早点回来给你做晚饭或者回来时顺便帮你带一点吃的东西。”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去厨房翻冰箱,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我其实很少自己回家做饭,暂且不提做饭的过程,做完饭后打扫厨房和洗碗的过程真的很煎熬,特别是这些事还是得在辛苦工作完一天后做的,这也使得这种煎熬程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因为很少做饭,我的冰箱除了一些饮料之外什么都没有。 以往阿治回来都是会提前个一两天说的,走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上午刚走晚上又回来了。这也导致我抱着侥幸心理翻开冰箱时果然只能看见一片空荡荡。 “不用了。”阿治挥了挥手让我不用太在意,说:“等一下还有工作要做,虽然很想翘掉,但是没有我的话,那群没用的手下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弄出更大的麻烦。我回去港口黑手党时顺手在路边买点东西就好了。” “路边的东西不太卫生,你还是去港黑旗下的饭馆吃东西吧,总归坑不了你。”我随口叮嘱道,又忍不住唠叨了一下,说:“还有,要去Lupin酒吧的时候记得不要太晚去了,也不要带着天然的织田君一起欺负安吾先生,那个人的发际线已经越来越上了...” 没有听见阿治回应的我有些疑惑地望过去,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幸子。”阿治看着我,伴随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他用冷静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被人告白了?” “啊?”我下意识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被孩子发现有人在追求自己,总感觉『母亲』的形象都变得摇摇欲坠,我遮遮掩掩地说:“没、没啊,你想什么呢,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有人喜欢?” 我掩饰性地收拾着桌面上的零食包装袋,不去看阿治的脸,唠唠叨叨地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不吃晚餐,一天到晚就总是吃这些零食,对身体多不好呀,至少吃了晚餐再吃零食。” 阿治撑着脸望着我,笑了笑说道:“不要转移话题啦,那个人还邀请你一起出去约会?” 为什么连这种事情也知道?阿治也聪明过头了吧? -- 第156页 我因为羞耻过头,有点自暴自弃地说:“好吧,的确是这样没错。佐藤先生邀请了我一起出去。”说着,我又怕阿治会不高兴,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孩子纯粹过头了,且昨天晚上他才因为芥川君和小银的事而闹别扭呢。 我安抚性地看着他,说:“不过你放心,我没同意,毕竟明天还要上班呐。” “去约会吧。”阿治的声音与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一起在客厅中响起,如雷鸣般让我感到大脑发麻。 “仔细想想,幸子你一直以来好像都没有和其他异性约会。毕竟有我这个拖油瓶在,哪怕是对你有好感的男性也会因此打消念头吧。”阿治这么说着,又有些不满地说道:“不,他们这种人离得远远的才是最好的,仅仅只是因为幸子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就放弃真是太没意志力了。” 听到阿治偏心到极点的话,我哭笑不得地说:“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又没做什么能让人对我产生好感的。还有——”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道:“你才不是拖油瓶呢,明明是我的小珍宝。” 阿治孩子气地笑了几声,捂着额头说道:“那些细节就不要在意了。总之,幸子你趁着这次的机会去感受一下约会的感觉也挺好的,不是么?” “约会啊...”我有些苦恼地撑着脸喃喃道。 『爱情』——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东西。回顾前生,从我还是晴子到现在作为幸子的时候,我好像都没有感受过恋爱的感觉。 也不是没有过有好感的男性,只是那都只是我自己单方面对对方产生好感而已,从没有过人跟我说他喜欢我。而且这些好感也更像是荷尔蒙激素带来的,轻飘飘地就散了。虽说心里总归有些遗憾,但我还是要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继续行走着。 可现在有个人出现了,他性格温柔长得也好,最重要的是说他喜欢我,并且阿治对此事也是抱着支持的态度。 佐藤先生的约会邀请...要不然就这么接受了吧? 这么想着,我感觉自己的脸庞有点发烫。 我拿出手机,向佐藤先生发了信息,答应对方的约会邀请,可是明天还要工作,要不然改个时间? 佐藤先生回消息说道,他愿意替我和店长请假,他想带我去一个美术展览会,那家展览会好像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后天就会关门了,如果我们错过了那可太可惜了。 佐藤先生和店长是好几年铁交情的朋友了,事实上也是今天佐藤先生和我告白后,我才通过其他同事调侃的眼神里知道其实他们一直在暗地里撮合我和佐藤先生,只是我太过迟钝,直到佐藤先生明确地说出自己的好感前都没有察觉到半分。 店长自然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他甚至欣慰地拿出纸巾抹泪说幸子你总算开窍一点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察觉到呢。 话题扯远了,总之,在佐藤先生向店长表示歉意并且愿意赔偿损失后,店长非常爽快地放了人。 我和佐藤先生约好了相见的地点和时间。第二天特意早起的我还学着视频里的教程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我不爱化妆,平日里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之外也几乎不化妆,还因此被饭店里的其他人说过简直不像是个女人。可曾经在贫苦环境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我对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感兴趣。像现在这样要为了和某人约会而化妆总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可不管内心再复杂,当我化着淡妆、穿着连衣裙来到相遇的地点时,佐藤先生有些夸张的赞美还是让我有点害羞地红了脸。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不停地被人说着很漂亮。 简单的寒暄过后,我和佐藤先生来到了美术展览会中。虽然阿治很喜欢画画,但我个人对这方面是没有太多了解的,只是即使如此我也能够很直观地感觉到『美』。我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画一边压低声音和佐藤先生聊着天,为此次的约会感到了心情愉快。 就是...为什么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人一直看着这边一样? 我茫然地转过身去看后面,只看到其他客人抬头欣赏画的模样。 “怎么了?”佐藤先生疑惑地看着频繁回头的我。 我摇了摇头,说:“总感觉好像有人看着我一样,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 不,那并不是你的错觉啊,幸子小姐。 藏在石柱后面的中原中也眼神死地想道。 他看了一眼身旁笑得无比灿烂的太宰治、看好戏的森鸥外与他的人型异能力爱丽丝。除此之外,还有因为首领的突然加入而被太宰治赶紧弄去二楼的织田作之助,据说也在场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坂口安吾,更让人不知道跑去哪里藏起来的银和被她带着藏起来的芥川龙之介。 港口黑手党的这几人在跟踪别人约会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更别提还有—— 中原中也望向了对面的石柱——满脸不赞同但因为其他两人执意要跟,担心他们的安全所以只能叹气跟着的福泽谕吉、因为觉得很有趣而加入的江户川乱步、一直注视着幸子小姐的与谢野晶子。 当然,这个美术展览会的人包括介绍画的人全部都被太宰治换成自己的人了。 中原中也不由得深深地怀疑这个世界难道只有他一个正常人了吗? 第61章 -- 第157页 “总感觉好像有人看着我一样, 大概是错觉吧。”我摇了摇头说道。 “是这样吗?”佐藤先生疑惑地往后看,只能看到其他在看画的客人。随后他又笑着说道:“那大概是因为看见幸子小姐实在太漂亮了,忍不住一直偷看你的人吧。” “这、这、”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说道:“您就不要取笑我了。” 佐藤先生说道:“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哦?”他有些调皮地眨眼, 说:“能够跟你这样漂亮的人约会, 我都忍不住得意忘形起来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一路红到了耳后。因为实在不知道回应佐藤先生什么, 我只能有些傻乎乎地冲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佐藤先生愣了一下, 随后凑近了点, 用压低的声音问道:“我能够牵你的手吗?幸子小姐。”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因此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晕乎乎得像是踩在高高的云端之上。 “嗯。”我这么说着, 低着头, 任由佐藤先生伸手牵住了我的手。 ··· “啊, 握手了。”望着不远处牵手的两人,森鸥外说道。 “咔嚓”一声, 他突然听到了木仓上膛的声音。爱丽丝下意识地护在森鸥外的面前, 而他转过头去——看到了笑得更加灿烂的太宰治拿着木仓的模样。 “太宰君?你在做什么?”森鸥外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只是想着现在毕竟是在外面嘛, 万一遇到个恐.怖.袭.击就不好, 提前开膛做好准备也好以防万一。” 不,要说恐.怖.袭.击的话那也是你在搞吧?你的木仓刚刚一瞬间绝对是瞄准了佐藤先生吧?! 森鸥外心情微妙地想到。 “首领,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执行首领守护计划, 请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太宰治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看你是很认真地在执行佐藤先生暗杀的计划吧。”一旁的中原中也无语地吐槽。 太宰治平日里比较多喊森鸥外为『森先生』, 在港黑重要场合时才喊他『首领』,结果刚刚竟然一直在喊『首领』,看看人都给气成什么样了。 “蛞蝓就是蛞蝓,果然没有脑子。”太宰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说:“我像是那种会阻碍自己母亲谈恋爱的人吗?” 太宰治话音刚落, 还没等中原中也反驳他, 旁边一直在看着幸子小姐那边情况的爱丽丝就捂着小嘴兴奋地喊道:“呜哇!佐藤先生突然靠过去了!靠得好近呀,这是要接吻吗?” 太宰治:“......” “小银,能听到吗?”太宰治黑沉着脸对通讯器另一头的银说道:“给我实行B方案的暗杀计划。” 喂喂喂?! 森鸥外哭笑不得地阻止他:“太宰君?等一下啊,太宰君。你是准备在这里制造凶杀案吗?其他的暂且不提,幸子小姐会被吓到的吧?” “还有你仔细看一下,佐藤先生只是靠过去和幸子小姐说话,两个人没有在接吻!”森鸥外说道,又看向爱丽丝,说:“小爱丽丝~你就先不要继续刺激太宰君了。”小心他把你无效化掉哦? 恶作剧成功的爱丽丝对森鸥外做了一个鬼脸。 看清楚幸子小姐和佐藤先生的确只是在谈话没有做别的,太宰治“切”了一声,对通讯器另一头说道:“好吧,小银,先暂停B方案。” 你还想等一下继续进行吗?! 中原中也在心中继续吐槽道。 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吐槽役了。早知道刚刚就不要出来找翘班的太宰治了。 要说中原中也为什么在这里,那真的是一言难尽。简单点来说的话——发现太宰治又双叒翘班的中原中也跑去抓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走在大街上的幸子小姐以及躲在电线杆后面的太宰治,身旁还有被太宰治抓来帮忙的织田作之助,远程和太宰治对话的坂口安吾,据说是考验他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实际上只是被拿来做苦力的芥川龙之介和银。至于是做什么苦力,大概就是所谓的佐藤先生暗杀ABCDEF计划吧。 中原中也当时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更别提他们跟着跟着还遇到了同样偷懒跑出来给爱丽丝买小裙子的森鸥外。 中原中也自暴自弃地想着现在敌对势力的武装侦探社入侵港口黑手党的话说不定能成功,他要不要趁早先回去给手下们安排后路。 ...然后他就在下个拐角看见了躲在另一边的武装侦探社三人。 中原中也:“......”得了,如果再加个异能特务科就齐活了,横滨毁灭算了。 略过一脸不可置信于是想要想要看幸子小姐和怎样的人在约会的晶子、看热闹的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看到了不停叹气的福泽谕吉。 在那一瞬间,他竟然与对方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话题扯回来,望着那边还在说笑的佐藤先生和幸子小姐,中原中也眼神死地想到:如果让人知道了堂堂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此时竟然在跟踪他人的约会,大概会震惊所有人吧。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包括中原中也在内的他们也社会性死亡了。 算了。反正也不止他一个人丢脸。中原中也彻底放弃了思考。 ··· 佐藤先生靠过来给我介绍那些画,他凑得近,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一点。 -- 第158页 “抱歉,是我靠得太近了吗?”佐藤先生回到刚刚的距离,说道:“是我失礼了。”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若无其事地与他说道:“没什么。” 但我确实不太习惯跟别人凑得这么近,女性还好,男性的话凑得这么近总叫人不舒服,幸好佐藤先生绅士,自行回到适当的距离。 尴尬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瞬,我们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谈笑,一边看着画一边走着,走着走着,我们的面前出现了某张画。 那是怎样的一张画呢?明明并不是完全的漆黑色调却不知为何让看着的人感受到了一种压抑黑暗的感觉。那画的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什么动物,好像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凑在一起,背后却又有着一对堪称滑稽的翅膀。 或许是看我和佐藤先生都愣住了,另外一位客人凑过来说道:“听说这是前几天一位贫困的画家拿过来的。那个画家名字是什么,曾经画过什么画也无人知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这画就心里慌,感觉像是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一样。” 他看向我们,说道:“你们也能感觉到吧?这不像是正常人画得出来的东西。虽说艺术家中不缺疯子,但看这绘画方式和笔触也不像是内行人画的,反而像是哪个精神病院里的病人画的。” 佐藤先生点点头,说:“的确。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的感觉,负责人为什么要收下这幅画?如此作品不应该在这样的展览会上放出来才对。” “谁知道呢?”客人摇了摇头,说:“听说有人劝过负责人不要把这幅画拿来展览,可他就是不听。” 佐藤先生又看了一眼那副画,摇了摇头,说:“算了,我们去看别的画吧,幸子小姐。” 他温柔地笑着说道:“听说二楼还有许多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的画呢。” 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幸子小姐?” 而我愣愣地望着那副画,像是入了迷那般无法回过神来。 直至佐藤先生担忧地拍了拍我的手臂后,我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小心走神了。” “可不要吓我呀。”佐藤先生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难道说是这幅画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他本质只是随口调侃,却没有想到我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并不是这样的。” 我望着画里那个『东西』的翅膀,说道:“我觉得...这是一副非常美丽、震撼人心的作品。” 佐藤先生和那位客人都惊奇地看着我,而我依旧出神地望着那副画。 这幅画下面显示的名字叫做《尸骸》,不知为何,我一下子联想到了一些片碎的词汇:天使的尸骸、死亡、新生、大海与黑暗。 这些词汇之间都没有太大的关联,只是我奇怪的联想罢了。可不管怎么样,在其他人都因为这幅画而感到厌恶、排斥与拒绝的时候,只有我一人呆呆地停驻于此,因为它的美丽而感到了震撼。 佐藤先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说道:“没想到幸子小姐是会喜欢这种...比较小众向的画的类型?” 旁边的客人说道:“与其说是小众向不如说已经算是猎奇的范围吧?” “猎奇?”我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吗?我可不觉得。” 平时总是喜欢顺着别人的我在此时难得地表现出了有些强硬的一面,我说:“我认为这是一幅美丽到堪称纯洁的作品,哪怕摆放到教堂之中也不出奇。” 我用柔和的眼神笑着说道:“我也并不觉得这是一幅不应该出现的画,不如说它能够诞生真的太好了。” ··· 望着那边笑着的幸子小姐,森鸥外心情微妙地看向太宰治,说:“太宰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你之前画好的作品吧?” 还特意画得非常奇怪,笔触也乱七八糟的,简直像是没有理智的人画出来的一样,让上次被太宰治的画给吓了一跳的爱丽丝再次对太宰治避之不及。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他还以为幸子小姐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画呢。 “没错,是我画的。”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森鸥外无奈地扶额:好吧,他总该知道的,在幸子小姐的心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第62章 佐藤先生诧异地看着我, 说道:“总感觉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佐藤先生用手指抵着下巴,沉思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是更加...普通的类型?” 或许是从我呆滞的表情里察觉到我误解了什么, 佐藤先生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我的意思是说你会是更加随大众的类型?” 佐藤先生看向那副名为《尸骸》的画,继续说道:“平日里在吃饭的时候我也有观察过你,包括你和其他店员或客人交谈时的模样。” “怎么说呢?嗯,你给人的印象就是很合群,性格很温柔。”佐藤先生说道:“不会有让人感觉太突出的地方。” 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想到:原来在佐藤先生心目中我是这样的人呀。 如果没有遇到阿治的话,我大概就正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吧...不, 就算没有遇到阿治, 我也并不是那种完全合群的人。当我还是中谷晴子的时候,我就总是不那么合群了。我自认只是个普通人,可我也没办法一直随着大众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 第159页 就像眼前那副画, 我是真心觉得它非常美丽。 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只能包容得进完美无瑕的美丽与光明,就像我曾遇到过的那些人,像是惠美、芽衣、小百合等等这些人, 哪怕狼狈哪怕丑陋哪怕一点也不完美, 她们也是在竭尽全力地想要得到幸福。 那样狼狈不堪却比任何身影都要有力量与圣洁的身姿耀眼美丽得令我几乎热泪盈眶。 我没有将这些话说给佐藤先生听, 因为我意识到了他便是所谓的随大众的类型,哪怕说得再多我们之间也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因此我只是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开玩笑地说道:“哎呀, 看来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得把自己引人瞩目的一面展现出来了。” 佐藤先生哈哈笑了几声。 我们与刚刚那位客人告别后一起走上了二楼,而我在二楼竟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刚见过不久的棕发女性,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拥有着极为温柔的眼神, 只是身上穿的并不是惯常穿的家居服, 是一件很漂亮的、淡色的连衣裙。而她身边站着的孩子则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面容柔软,眼睛给人一种如水般澄澈的感觉。 “这不是奈奈吗?”我捂嘴说道:“还有阿纲也在。” 出现在我面前的正是沢田奈奈和沢田纲吉母子二人,他们两人刚刚正待在二楼看画,此时看到我也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好巧呀,幸子。”奈奈夫人高兴地朝我挥手。她今年虽然已经三十四了,可依旧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充满活力,笑起来时也带着一种阳光明媚的无忧无虑。 “是你认识的人吗?幸子小姐。”在我身旁的佐藤先生压低声音问道。 我点点头,向他介绍这两人,说道:“这是曾经帮了我很大忙的奈奈夫人以及她的孩子阿纲。” 奈奈夫人捂着嘴,用调侃的眼神注视着我,大概是在想我单身那么多年总算有个一起出来约会的男性了吧?我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向她介绍道:“这位是...饭店里的客人佐藤先生。” “你们好。”佐藤先生没有在意我对他的介绍词,只是向他们点点头,而奈奈夫人和阿纲也向他问好。 “不过奈奈你为什么会在这?”我疑惑地问道。在我的印象里,奈奈夫人会出现在这里的确是令人有些惊讶的事。虽然沢田家光每个月都会寄来很大一笔钱,但奈奈夫人还是不大会出去。平日里这个时候她通常都在家里或者在并盛附近逛街、与邻居聊天,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 “这是因为...” “因为妈妈早上起来突然发现邮箱里塞了两张美术展览会的票,说是她上次抽奖时中的奖品,时间期限是今日,所以她就带我一起来了。”阿纲是比较内向的孩子,但他也跟我很熟了,我去沢田家时也时常会和他聊天,阿纲在看到我后露出了一副终于能吐槽了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实在太有槽点了,虽然有佐藤先生这个陌生人在场,但阿纲还是开始凑过来压低声音跟我吐槽起来:“本来我不想来的,可妈妈执意要过来看一下。虽说说是中奖送的奖品,但奖品是那么容易中的东西吗?而且还刚刚好是两张,刚刚好期限是今日。这两张票明明怎么看都很有阴谋吧?没办法,我只能跟着过来了。” 我干咳了一声,夸奖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做得好,阿纲。” 奈奈夫人的确天然到可以说是毫无戒心了,但因为沢田家光将她保护得很好,哪怕是日常生活也有专门负责守卫奈奈夫人的隐蔽者在,我也没太在意她的天然。 我看了一眼阿纲,心里想着:奈奈夫人执意要过来可能也是想着带阿纲出来散散心吧,毕竟她最近一直忧心着阿纲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奈奈夫人没说,我也不可能直接和阿纲说。 担心孩子心情不好所以放下自己以往的生活带他出来散心的奈奈夫人,因为担心妈妈被骗,哪怕自己不想来也只能跟过来的阿纲。这两人不愧是母子,为对方贴身着想的心情还有这种温柔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样,看着奈奈夫人和阿纲两人脸上的笑容,我心里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那两张票到底是谁寄来的? ··· “是我寄的。”太宰治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伪装成奖品塞进了沢田家的邮箱里。”还被沢田奈奈身边隐藏起来的护卫警告了。 “你还好意思说。”中原中也无语地说道。 不过现在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氛围。 中原中也心情微妙地看了一眼身旁正在互相冷嘲热讽的森鸥外与福泽谕吉。 “没想到孤剑客银狼先生也会做出这等跟踪他人约会的行为。”森鸥外笑眯眯地说道,身后如同凝聚了一团黑气。 “你不也在这里吗?森医生。”福泽谕吉冷淡地说道,他发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含着冰一样。 “我这是在关心手下哦?太宰君作为我的得力属下,他遇到了有关最重要的母亲的事情,作为首领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其实只是看好戏的森鸥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福泽谕吉用一副“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的眼神注视着森鸥外。 与此同时,江户川乱步也在跟织田作之助搭话:“我是不是之前见过你?” -- 第160页 织田作之助说道:“大概?” 看着站在一起的这一堆人,中原中也心累地叹了口气,顺便为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而感到了佩服。 原本在一楼时他们这几行人还是分开走着的,但因为上了二楼,二楼能够藏的地方也没一楼多,不知不觉中就凑一块儿了。 现如今简直是史诗级灾难,要是被幸子小姐发现了那更是公开处刑。 中原中也沉重地想到。 不过现在更要命的还是太宰治不安定的情绪,中原中也并不想知道他对银说的ABCDEF计划是什么。 ··· “嗯?”沢田纲吉疑惑地转过头去。 “怎么了?”奈奈夫人问道。 “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沢田纲吉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大概是错觉吧。” ··· 太宰治“啧”了一声,说道:“奈奈夫人的那个儿子还是那么敏锐啊。” 之前有一次他被幸子带去沢田家做客的时候,那个沢田纲吉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危险,不自觉地对他产生了警惕。 “超直感吗...”森鸥外喃喃道。 见与谢野晶子露出不解的眼神,福泽谕吉给她解释道:“传闻中彭格列血脉的人会拥有超直感,沢田家光是拥有彭格列血脉的,作为他儿子的沢田纲吉也应当有彭格列的血脉。” 森鸥外看着沢田纲吉,突然想起之前收到的消息:彭格列的血脉继承人除了九代目的儿子xanxus之外都已经死光了,可这不还有一个沢田纲吉吗? 而且据他查到的资料,本身就是九代目从贫民窟里带出来的xanxus也很有问题,如果说他已经是实打实的下任彭格列继承人,那么他大可等九代目让他继位,哪怕当年彭格列还有着其他的血脉继承人,以他的手段清理这些人也应当是绰绰有余,何必要谋反? 虽然彭格列将xanxus谋反的消息彻底封锁了,可联系到原本行事嚣张任意妄为的xanxus突然消失在众人面前还有一些相关的资料,森鸥外还是判断出了xanxus几年前谋反的事情,而且多半没有被九代目杀死。 不管怎么样,当年的事情绝对有内情在,沢田纲吉的普通人生活说不定也会被打碎,被迫牵扯进彭格列的腥风血雨之中。 ··· 因为好奇和我约会的佐藤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奈奈夫人不由得跟他多聊了几句。她天生就有一种让人轻易放下戒心的气质,哪怕是比较注重礼仪的佐藤先生也忍不住与奈奈夫人交流得深了些。 “佐藤先生觉得幸子是怎么样的人?”奈奈夫人直白地问道。 “奈奈!”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道,但是看到奈奈夫人明媚的笑容时我又忍不住放柔了语气。 奈奈夫人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像是想要给我加油打气一样。 佐藤先生用手指抵着下巴,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后说道:“温柔、美丽又莫名地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我很喜欢这样的幸子小姐。”他笑着说道。 我因为在熟人面前被人这样夸奖了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 “请首领以及其他人迅速逃离现场。”太宰治笑眯眯地举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地.雷说道:“看来这里很快就要发生恐.怖.袭.击了呢。” “喂喂喂!”中原中也连忙阻止他。 织田作之助严肃地说道:“你想将这里变为战场吗?” 太宰治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没错,我要将这一带都变为战场。” 彻底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是世界上唯一正常人的中原中也无语地说道:“别犯中二了,还有那边那个谁也别陪着太宰玩啊?!” 太宰治摇了摇头,说:“中也,零分,你的吐槽没有安吾的到位。” “我一点也不想吐槽到位甚至还想为总是负责吐槽你的坂口安吾默哀几分钟。”中原中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万一幸子小姐和那个佐藤真的在一起了你要怎么办啊?”中原中也问道:“难道说还要去威胁佐藤吗?” “我像是会威胁他人的那种人吗?”太宰治笑眯眯地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刀,在空中划了一下后说道:“当然是让佐藤这个人从地球上消失了。” “你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啊?!还有不要擅自就让佐藤消失啊!”中原中也心累地吐槽。 已经彻底变成吐槽役了呢,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不由得想到要是坂口安吾也在这里就好了,这样的话负责吐槽的就不是他了。 昨晚被喝醉了的太宰治连拖带拽带到这个美术展览会上,好不容易在休息室睡了一觉又被太宰治电话叫醒,此时正在控制室里通过监控摄像头观察佐藤先生和幸子小姐的坂口安吾猛地打了个喷嚏。 “是感冒了吗?”坂口安吾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刚刚把佐藤先生的一生都给挖出来发送到太宰治手机里去了,现在要负责当佐藤先生想亲幸子小姐时按响警铃打断他们的接吻。 在坂口安吾问他为什么觉得佐藤先生会在约会上去亲幸子小姐,太宰治笑得极为灿烂地说道:“所谓男人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吗?说什么约会但肯定是想和幸子进一步发展,比如牵手比如接吻甚至是——” 虽然很想吐槽太宰治这不是把他和自己两人都给骂进去了吗?但看着太宰治看起来都要气疯了,坂口安吾还是默默地将那些吐槽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 第161页 “真是的,这个母控。”坂口安吾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无奈地说道。 不过坂口安吾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宰治的心情,要不然不管太宰治再怎么拽他,他也不会过来的。更何况坂口安吾深深地怀疑昨晚太宰治根本没喝醉,只是假借耍酒疯把他拽过来而已。 总而言之,坂口安吾会过来帮忙除了他把太宰治当朋友并且自己也有点担忧幸子小姐之外,他也确实能够明白太宰治那种焦躁与不安。 一直以来与幸子小姐相依为命的生活里突然闯入另一个男人要追求幸子小姐,作为孩子的太宰治肯定会很不舒服吧。特别是像太宰治那样的人心会特别特别小,小到只能装进最重要的一些人,小到他会为这些人投入非常深的情感。而在这其中,作为太宰治母亲的幸子小姐又占着比任何人都特殊的地位,太宰治不希望她会被任何人夺走也是很正常的。 坂口安吾忍不住笑了笑,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可即使如此。 “可即使如此。”织田作之助平静地看向太宰治,说道:“你还是希望幸子小姐能够幸福吧?” 太宰治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张了张嘴,而后又闭上嘴,将目光放到那边正在和佐藤先生谈话的幸子,看着她的笑容,太宰治不由得放柔了表情。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太宰治还是希望幸子能够幸福。 就如同幸子希望他能够幸福一样,太宰治也一直希望她能够幸福。 毕竟那是在当年谁也没看见他的时候,奔跑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说想要成为他母亲的幸子。那是无论何时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哪怕他逃避、抗拒、故意说伤人的话也依旧没有松开过他的幸子。那是哪怕自己浑身伤痕累累,连肚子也破了一个大洞仍旧执意向他伸出手的幸子。 ——是他最重要的妈妈。 太宰治望着那边的幸子,说道:“我比任何人都衷心地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为此我什么都能够做。” 这么说着,被畏惧着的黑手党却也是幸子最重要孩子的太宰治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纯粹干净的笑容。 第63章 “我比任何人都衷心地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为此我什么都能够做。”太宰治这么说着,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柔而纯粹的笑容。 “......” 周围几人看着他的笑容, 不知为何都沉默了下来。 中原中也心里有点百感交集,他说:“我总算相信你和幸子小姐是母子了。”这种拼尽全力为对方着想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我和幸子当然是母子了,这种事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太宰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嘲讽道:“蛞蝓就是蛞蝓,不仅没有脑子,眼睛也不好。” 眼看着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又要再次吵起来,森鸥外无奈地阻止了他们。 与谢野晶子看了太宰治一眼,心情微妙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是坚决阻止幸子小姐被抢走的类型?” “不,为什么会这么想?”太宰治疑惑地看着与谢野晶子,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手上拿着的刀,太宰治又笑眯眯地将刀收了回去, 说:“哦,这个啊, 这个只是开玩笑的。” 谁信啊?! 除了江户川乱步和织田作之助之外的众人都不由得想到。 “是真的啦。”太宰治无奈地摊手,他转头望向那边还在和奈奈夫人聊天的幸子,目光变得极为柔和, 他说:“幸子一直以来的生活总是围着我转的,除了因为她很爱我之外也是因为她不够爱自己。” 太宰治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后说道:“虽然幸子接受了自己的过去, 可本质上还是不够爱自己, 她也总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被爱。” “这很奇怪对吧?”太宰治苦恼地说:“但幸子就是这么想的,这也导致她除了我之外也没跟其他人缔结长久一点、紧密一点的关系。”哪怕是跟奈奈夫人一起聊天也仅仅只是为了与沢田家光的约定。 这倒也不是说幸子不喜欢奈奈夫人, 仅仅只是想说明幸子贫乏的人际关系以及她不自觉的自卑自虐倾向。 像太宰治自己平日里就是在港口黑手党里工作, 和森先生互怼一下, 和中也吵一下, 下班后又去Lupin酒吧和织田作之助以及坂口安吾喝杯酒,偶尔有空的时候回一下家和幸子聊家长里短的。虽然依旧在寻找着活下去的意义,但他的世界也不单单只有幸子一个人的。 可幸子她不一样。或许是至今依旧没办法从战后年代脱离开来,幸子总是很难与他人缔结羁绊。虽然现在幸子已经能够很流畅地使用智能手机和电视,但她也总不爱用这些。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一个人的世界不应当只围着某个人转。哪怕太宰治和幸子是拥有超越血缘关系的羁绊的母子,说到底他们也不是连体婴儿,而是两个分别不同的、独立的、拥有自我思想与意识的人。特别是在太宰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独立出来的情况下,幸子也拥有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她也更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希望她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太宰治垂着眼,眼神平静地说道:“而不单单只是围着我转。” 幸子虽然有着叛逆与反抗的一面,但她骨子里其实也是有着比较传统的日式女性的一面。她觉得除非特殊情况要不然女性不能和男性单独共处一室,要不然会被说闲话。她也觉得女性在结婚生子后当家庭主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生活只是围着丈夫与孩子转也是自然的。 -- 第162页 太宰治说道:“我希望她能够被爱着,不是成为某人的谁谁活下去,而仅仅只是作为『幸子』这个人活下去。” 太宰治尊重她的想法和需求,与此同时也希望幸子能够更爱自己一点。不是作为『太宰治』的母亲,而仅仅只是作为『幸子』获得幸福。 福泽谕吉看着他,忽地感叹一句:“你是真心希望幸子小姐能够幸福的。” 太宰治笑了起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可是我的妈妈,我不希望她幸福还希望谁幸福?” ··· “温柔、美丽又莫名地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我很喜欢这样的幸子。”佐藤先生如此说道。 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我并没有这么好呀。” 佐藤先生哈哈笑了几声,说道:“怎么会?别看我这样,在店里的时候一直有在观察你哦,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习惯照顾人的那一方,小叶也很喜欢你,大概是你身上总有种让人忍不住倾述和撒娇的气场吧。” 听到他的话,我有些困扰地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哈哈,其实小叶也很喜欢店里其他姐姐的。” “可她最喜欢的还是幸子小姐。”想起自己闹腾的女儿,佐藤先生无奈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她总是闹着跟我说想要见幸子小姐,想要跟你一起玩。明明那么闹腾的小叶,在幸子小姐的面前却总是格外乖巧,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有点嫉妒了。” 佐藤先生开玩笑地说道。 奈奈夫人愣了一下,问道:“难道说想要和幸子在一起也有小叶的原因?”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情,特别是在小叶格外喜欢我的情况下,佐藤先生点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个原因在,倘若能够和幸子小姐在一起,让幸子小姐成为小叶的新妈妈,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当然。”佐藤先生眼神温和地看向我:“我知道幸子小姐有一个儿子,如果不介意的话下次带出来一起见个面吧?” 我抿了抿嘴,笑了一下说道:“那孩子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带他去店里的。” 佐藤先生还想继续说什么,但他的话语却被一旁原本沉默着的阿纲给打断了。 阿纲看着佐藤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幸子小姐并不喜欢小孩子吧?” 佐藤先生和我都愣住了。佐藤先生暂且不提,我确实因为阿纲的敏锐而感到了惊讶。 虽然因为柔弱温和的长相总是被人误解成很喜欢小孩子,再加上大约是天生与小孩子有缘,我总能够获得孩童的好感,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子。很多时候他们也会给我造成困扰,让我觉得小孩子真是麻烦的生物呀。 当然,阿治并不在这个范围内,或者说我就没见过比他要更早熟和理智的小孩了,他的这种地方甚至会让我恨不得阿治再任性一点。可佐藤先生的女儿小叶其实就属于让我比较困扰的类型,但我总归不能对小孩子——还是客人的小孩子发脾气吧?因而我也只能细声细语地与小叶说话。 我觉得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觉得自己被温柔相待了的小叶才会那么喜欢我。虽然小叶很闹腾但她其实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可即使如此,我依旧对闹腾的她感到了无措。 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未曾看过我和小叶相处的阿纲却能够看出来...不,这孩子虽然从从以前开始就很笨拙,但在一些地方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阿治之前好像还和我吐槽阿纲这种堪称作弊一般的直觉。 不过不管怎么样,阿纲这种话在佐藤先生的面前说都会显得尴尬,我连忙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阿纲却像是很不高兴那样皱着眉继续说道:“而且与对方在一起不是想着自己一定会给她幸福,而是想着如果和她在一起的话,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很高兴——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想太自私了吗?” “在一起这种事情首先想着的应该是彼此喜欢而不是与她在一起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吧?你这种想法明明是在对幸子小姐也是在对自己不负责。” “而且你觉得能够和女儿很喜欢的女性在一起,女儿就一定会很高兴——你有亲自问过女儿吗?”一向懦弱胆怯的阿纲用那双略带怒意的眼睛注视着佐藤先生,在他那双坚定的眼睛瞎,哪怕是我也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佐藤先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要反驳什么一样说道:“可小叶那么喜欢幸子小姐,她一定——” “那只是『你·觉·得』吧?”阿纲不赞同地看着佐藤先生,说道:“为了女儿,为了小叶,为了她——你只是拿着为了某人的幌子在想,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多么自私的想法呀。” “你只是自以为对女儿好,却没有想过去问一下女儿,明明她不是你的宠物或物品,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哪怕很喜欢幸子小姐也不一定等于她就想幸子小姐做自己的继母,你这样说,只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你的行为太过自私和傲慢了。” “......” 看见佐藤先生完全愣住的表情,原本表情有些严肃的阿纲突然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样困窘地捂着自己的脸,说:“啊啊啊啊,抱歉!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 第163页 奈奈夫人也连忙跟着鞠躬道歉:“抱歉!这孩子太失礼了!” 我也有些尴尬,对佐藤先生说道:“抱歉,阿纲这孩子没什么恶意的。” 佐藤先生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没什么。小孩子嘛,现在还处于不知世事的年纪,想起来真是怀念呢,我也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时候。” “沢田君是还在读初一的年纪吧?”佐藤先生像是怀念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样摇了摇头,眼神恍惚地感慨道:“我那个时候还想象过要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呢,当然,那都只不过是青春期少年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 “现实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要考虑的东西总是很多。喜欢也不能当饭吃,两个人能够彼此适合一起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沢田君你总会明白的。”佐藤先生和气地说道:“当然,我也有考虑不周到的事情,没有好好问一下小叶。可我这么做也是想着有人能够照顾她。小叶毕竟还小,她妈妈和我离婚后改嫁到新的家庭里也要专心于现在的丈夫上,总不能继续照顾她。” “你觉得呢?幸子小姐。”或许是因为看见阿纲依旧一副很难过的表情在低着头,佐藤先生有些尴尬看向我,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回应。 听着佐藤先生的话,我不知为何想起饭店里的一起工作的玲奈小姐的话。 “哎呀,大家都想着撮合你和佐藤先生呢。”当时的玲奈小姐如此说道,她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佐藤先生多不错呀,更何况幸子你不是也已经有了孩子吗?哪怕那个孩子和你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可在很多男人看来你就是带了个拖油瓶了。” “佐藤先生有钱、长得帅气又相当绅士温柔,虽然有个女儿,可小叶那么喜欢你,你还怕什么?”玲奈小姐说道:“你一个女人带孩子总归是很辛苦的,找个人依靠着不好么?” “你们两个多适合呀,等嫁到佐藤先生家里,他外出工作,你在家专心照顾小叶和儿子,兴许还能和佐藤先生再生一个孩子。” “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玲奈小姐笑着说道。 是啊,在世人眼里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独自带着孩子的我和离了婚、需要有一个女人帮自己照顾女儿的佐藤先生,在世人眼里我们是非常适合的一对吧。 当然,就算不是和佐藤先生,我也应当和一个适合过日子的人在一起。就算不是和我,佐藤先生也应当和一个可以帮自己照顾女儿的人在一起。哪怕彼此之间并不是那么喜欢对方,哪怕对方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替代,但只要合适就可以了——这在世人眼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笑着应了一声。 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 可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发出微弱的、绝望的哭泣声。 “但我不想这样!”那个在哭泣的声音如此说道,带着模糊不清的哽咽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如果真的顺应了这种『理所当然』,『幸子』这个人格也会被自我给抹杀掉吧。” 那个声音嚎啕大哭着说:“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沉默了半会儿,抬起头来,笑着对佐藤先生说道:“嗯,我也——” ——“幸子!” 身后突然传来了某个人熟悉的声音。 我茫然地顺着后方看去,看到了正对着这边伸手大声呐喊的阿治,他闭着眼喊道:“我讨厌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还记得我这样和你说的时候,你是怎么回复我的吗?” 怎么回复的? 在这瞬间,我突然想起好几年前与阿治刚开始相遇时的事情,在那个不停地下着雪的寒冬,站在我窗外的男孩如同童话中拜访他人的小鸟一样轻轻地敲开了门。 他对房内惊诧的我露出一个梦一般稚嫩柔软的笑容,对我说道:“要一起去看樱花吗?” 而我哭笑不得地对他说道这个时候是看不见樱花的,年幼的男孩便不满地说道:“我讨厌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复的呢?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又对佐藤先生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说道:“抱歉,我不太赞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啊,我也讨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时的我是如此说道的。 第64章 “抱歉, 我不太赞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看着佐藤先生,略带歉意地冲他笑了一下,说道:“比起遵循着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果然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作为一个人, 作为『幸子』被注视着。” “哪怕并不是那么适合我也好,至少我希望自己能够被撕下重重标签,不是作为某个人的谁谁, 即将成为某个人的谁谁,仅仅是作为『幸子』站在他人面前。”我笑着说道。 佐藤先生张了张嘴,轻声地说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听到他这样说, 我有些慌张地摇了摇手,说道:“不,要说失礼的应该是我才对。” 大概是因为觉得打扰到了我们而感到了歉疚, 再加上她们母子俩继续待在这里, 佐藤先生多半会更加尴尬, 奈奈夫人带着阿纲离开了这里。 等到奈奈夫人和阿纲的身影彻底远去时, 佐藤先生才松了口气。 -- 第164页 “虽然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幸子小姐您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佐藤先生苦笑着说道:“刚刚我可是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呢。” “实在是抱歉。”我尴尬地说道:“不自觉就...” “不不不,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佐藤先生摇了摇手,说道:“就是有些尴尬, 你也不用太介意。” 他这样说令我更加无措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无措, 就如同刚刚在给阿纲说的话打圆场一样,佐藤先生又给我打圆场, 他说道:“人与人之间的观念总是不同的, 是我太想当然了。” 不, 像他那样的想法其实才是常理意义上正确的, 只是我没办法接受那样的『正确』而已。 再加上我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是老实温和,大概佐藤先生也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叛逆的一面吧。 但说实话,从很久之前开始我的脾气就不太好,会被说温柔也仅仅只是偶尔展现出来的选择性温柔而已。 毕竟我可不是一部『温柔机器』,而是一个拥有喜怒哀乐、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罢了,会愤怒会自私会冷漠也是正常的。 当然,这种话总不能直接和佐藤先生说。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对佐藤先生的失礼,我不停地道歉,说道:“不管怎么样,我确实太失礼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突然之间说出那种话实在是不好意思。” “哈哈。”佐藤先生笑了几声,说道:“我确实有被吓到。哎呀,怎么说呢...”他摸了摸我的下巴,说道:“幸子小姐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纯粹很多呢。” 他无奈地看着我,说道:“这么说也许很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总有种你很纯真的感觉。”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用手指抵着下巴,苦恼地说道:“明明面对的不是十七、八岁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你这种纯粹又固执的地方吧?虽然跟我的观念截然相反,但也挺好的。看着你总有种让人心底柔软的感觉。”佐藤先生笑着说道。 我的心情有些微妙,想着佐藤先生也太老好人了,到现在还在夸奖我。虽然我不赞同他的观点,也觉得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若是换做是我像他那样被年纪要小很多的孩子还有追求对象给落面子,别说夸奖对方了,没有当场掉头走人都是强忍着尴尬的结果了。特别是像霓虹这样注重表面礼仪的国家,我刚刚的做法倘若被说出去那可是要受到很多人的指责的。 “您太夸赞我了。”我有些紧张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明明像您这样优秀的人能够看上我,我应该心怀感激之情才对。” “要论起夸赞,明明是幸子小姐您夸人的功夫更胜一筹。”佐藤先生调侃道:“您说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自己变成了天皇大人看上民女了呢。”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佐藤先生又遗憾地说道:“看来我们之间的观念的确不相同,没办法在一起了,真是令人遗憾。”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是恢复到店员和客人的关系吧。” 佐藤先生点点头,说道:“如果店里的人的询问让你感到困扰了,你就直接和他们说是我这边的问题好了。我不会因此去向店长告状的,你放心好了。”他这么说着,有点调皮地眨了眨眼。 说实话,本身就长得相当帅气的佐藤先生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让我不可思议地dokidoki了起来。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佐藤先生确实是个温和又绅士的人。虽然我不认可他的观念,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或者说在世人眼里,我才是不成熟又软弱的那一个吧。不仅不成熟,还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那么不礼貌地给人落面子。明明作为成.年.人,应该更加游刃有余地缓和气氛,对,就像佐藤先生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奇怪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所以说这就是人类啊。 “不过刚刚那个喊你名字的人是谁?”佐藤先生这么说着,疑惑地看向我们的后方,说道:“刚刚死死地看着这边呢。” “咳咳。”我尴尬地干咳了几声,说道:“那是我的儿子阿治,至于他周围的那些人...嗯,是他的同事和...熟人?”只是职业是黑手党以及武装侦探集团而已。 佐藤先生惊讶地说:“是你的儿子吗?都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会更小一点。” 毕竟我没有带过阿治去饭店那里,其他店员也只是知道我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却不太清楚这个儿子究竟有多大。我猜他们多半以为阿治就比佐藤先生的女儿小叶大几岁吧。 但阿治实际上已经长大到能够拿着冲锋木仓到处突突突的年纪了呢——这种说法好像有点奇怪,那就换成已经长大到能够和黑手党的同事们以及敌对势力的人们一起跟踪妈妈约会的年纪吧。 我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道:“那孩子大约是担心我吧,让你见笑了。” 佐藤先生摊手说道:“见不见笑我是不清楚了,但至少我能够看出来那孩子给了你很大的勇气与力量吧。” 他用那双温和的眼睛注视着我,继续说道:“我可是有注意到你原本是想说『对』的,但在你的儿子说了一句话后,你脸上原本有些悲伤的笑容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很坚定的感觉。” -- 第165页 “......”我应了一声,轻声地说道:“他一直都在给我勇气与力量,让我能够更加勇敢地前进。”原本懦弱又优柔寡断的我在握住那只手后才能变得更加坚强与勇敢,因为那份手心的温度,我才能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 “你有个好儿子呢。”佐藤先生笑着说道。 我眨了眨眼,望着佐藤先生,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说道:“当然!” ——他是我最重要的、最好的孩子。 和佐藤先生又聊了一会儿后,我们便告别了,在确定彼此不合适后,多余的寒暄也不用继续进行下去,我们只要假装今日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以往店员和客人的位置上去就好了。 望着佐藤先生离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心中有点感慨万千。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暂时过去了,我现在要处理的还有另一件事。 我转过身去,看向身后那一大帮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说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解释一下吗?为什么大家会出现在这里呢?” “......” 四周突然寂静了一瞬。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我,集体退了一步,唯独留下不停干咳的阿治。 “等——”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阿治望向这群叛徒,用心痛的眼神看着他们,控诉他们竟然集体抛弃自己。 森鸥外表示爱莫能助,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都幸灾乐祸地笑,织田作之助给了他一个加油的眼神,江户川乱步毫不在意,福泽谕吉最正直,给阿治一个让他和我好好谈谈的眼神。 我微笑着上前:“阿治?可以由你来解释吗?” 阿治心虚地看着我,说道:“如果我说这只是偶然,你会信吗?”这孩子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像是都被他吃掉了一眼,此时企图用装可怜蒙混过关。 我挑挑眉,说道:“嗯?如果你硬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也会相信你,可你确定要这样说吗?” “好吧好吧。”阿治举双手投降,说道:“我承认我是跟踪你过来的,我错了。” “只有跟踪吗?”我笑着问道:“那副叫做《尸骸》的画其实是你画的吧?还特意挂在那里,你是不是前几天就知道佐藤先生准备向我告白?” 阿治挠了挠头,说:“那副画应该没给幸子你看过才对。” 我好笑地说道:“你以为我看你的画多少年了?” 阿治说道:“好吧,我承认。那副画是我画的,至于佐藤先生的事情...我的确偷偷安排人每日汇报你的情况,还将你工作地方的所有人调查过一遍。” 对此我倒是早有预感,毕竟他现在是黑手党,会担心我的安全,像沢田家光派人看着奈奈夫人一样派人看着我的安全也是正常的。 说起奈奈夫人... “奈奈夫人手里的票是不是你寄的?”我挑眉问道。 阿治心虚地不去看我。 我挑挑眉,说道:“看来我们还是有必要好好谈谈呢,阿·治。” 阿治流下了冷汗。 第65章 望着和他们打了一下招呼后就带着太宰治离开的幸子小姐, 留在原地的众人不由得感慨哪怕是那个太宰治被妈妈当场抓获做坏事时也只能像是被抓住后颈的猫一样被抓走。 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起自己和太宰治刚刚谈了什么的与谢野晶子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在帮助幸子小姐认清自己真正的心情后,看着那边和佐藤先生谈话的幸子小姐, 与谢野晶子不由得产生一种想法:这个男人连这一步都猜想到了吗? 倘若幸子小姐做出了另一个选择,太宰治又应当怎么办呢?出于好奇, 与谢野晶子在其他人将注意力都放在幸子小姐身上时悄悄地走了过去问太宰治。 原先两人都还年幼时,与谢野晶子是随着幸子小姐一起喊太宰治为『阿治』, 现在毕竟两人都长大了,又身处敌对的势力之中, 她便退了一步唤他为『太宰』, 对幸子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称呼为『幸子』。 “太宰。”与谢野晶子压低声音问道:“如果幸子真的喜欢上佐藤先生, 但佐藤先生没办法接受你, 你会怎么办?”虽然她觉得就算在这个前提下,幸子也一定会站在太宰治这边, 可是幸子恐怕也会有些难过吧。 当人不得不在两个事物之中做出选择时, 哪怕他/她能够坚定地选择某一方,但那也不能代表另一边的事物就完全不重要了。 与谢野晶子认真地看着太宰治的面容,像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似的。 听到她的问题, 太宰治有些困扰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挺让人头疼的。” “但也没关系。”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因为我会好好地帮佐藤先生改造思想的。” 对于仿佛天生就会操控人心的太宰治来说, 将一个佐藤先生给『教育』成能够让幸子小姐幸福的人并不是难事。 “......”与谢野晶子沉默了。 她表情微妙地说道:“需要我提醒你, 你笑得很恐怖吗?” ...怎么说呢, 她觉得佐藤先生应该庆幸一下自己没有被幸子小姐看上。 说起来幸子小姐也是很厉害了, 也不知道她究竟戴了多厚的滤镜才能够总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太宰治。当然,太宰治在幸子小姐面前那副乖巧的模样也总让人目瞪口呆, 完全想象不出这是港口黑手党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 第166页 奇怪的母子——无论是谁看到他们肯定都会产生这种想法。 可即使如此, 他们的确在跌跌撞撞地互相搀扶着不停向前, 哪怕浑身是伤也绝不退缩。 与谢野晶子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两人都能好好的。 ··· 而在此时的控制室里,将刚刚摄像头里的一切都录下来的坂口安吾的眼镜反光了一下,他推了推自己的圆形眼镜,暗戳戳地想着下次在酒吧里太宰治再准备带着天然的织田作之助一起捉弄他,他就拿这个录像出来给太宰治公开处刑。 这么想着,坂口安吾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 与此同时的二楼某个角落里,静静等候太宰治命令好执行计划的芥川龙之介和银默默地想到:他们是不是被人遗忘了? ··· 另一边,拉着阿治回家的我与他正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我们二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客厅里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使得房间里不停发出“咔嚓咔嚓”声响的时钟也变得格外吵闹。 阿治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此时的他没有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西装反而是穿着一身淡色便服,这使得阿治看起来年少了很多。明明沙发很宽大,他却特意缩在一个边角,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他真是个坏小孩,很清楚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更处优势。 ——很不巧,我就吃这一套。 “咳嗯。”望着阿治柔软的面容,我干咳了一声,主动道歉:“首先,我得承认自己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阿治,我没有考虑好你的心情,真的很抱歉。” 哪怕阿治提早知道会有这么场约会,并且去约会这件事还是阿治鼓励我去的,可人一向是这么复杂的生物,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心里介意得不得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虽然阿治看起来确实不是特别介意,不如说反而很期望我能出去的样子。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多多少少能猜出些什么来...阿治他就是希望我能够有自己的生活吧。 看见我做好榜样主动打破寂静还事先认错,阿治挠了挠头,用有些含糊的语气别别扭扭地说:“做得不对的是我才对,我不应该跟踪幸子你跟别人约会的。” 我挑挑眉,哭笑不得地补充道:“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不管怎么样带着港口黑手党的人同时还带着武装侦探社的人一起跟踪妈妈的约会也太...” 如果被横滨其他认识他们的人给看见了一定会把其他人给吓得目瞪口呆,怀疑明日是不是世界末日了吧? 阿治不满地说道:“是他们自己跟过来的,我可没有叫他们。”除了被他抓来帮忙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以及帮忙执行某种不可言说计划的芥川兄妹之外,他确实没有亲口喊过其他人过来。 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说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约会的话,我是不会去的——你知道这一点吧?无论怎么样,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 阿治抿了抿嘴,他身体微微向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说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幸子。我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够出去约会的——或者说,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 他沉默了半会儿,似乎内心有些沉重那般面色并不算好,但这份沉重并非不满我会被其他人抢走,反而更像是因为担心着我而感到内心沉重。还没等我说什么,阿治便转移了话题。 “幸子你想要个孩子吗?”阿治抬眼看着我,认真地问道:“如果你想要生个孩子的话,我是不会阻止的,你知道吧?” 或许是为了缓和我们之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起来的气氛,阿治笑嘻嘻地说道:“生个弟弟或妹妹给我玩也挺好的。” 我拍了一下他的头,假装生气地说道:“想什么呢?弟弟妹妹可不是拿来玩的东西。” 阿治像是恶作剧成功一样孩子气地笑了几声。 我说道:“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并不喜欢小孩子,在已经有了阿治的前提下也不打算再要个孩子。更何况孩子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又沉重的东西呀,脆弱得仿佛一没照看好就会死去,沉重得让必须背负这份生命的人喘得停不下来。 我害怕要承担起另一份生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生个孩子。 阿治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名字。 “惠美...”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惠美,有些茫然地问道:“惠美怎么了吗?” 偶尔和阿治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会向我说一下港口黑手党的事情,我也会和他聊聊自己的事情。当然,我没有和他说过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只是和阿治说了一下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人。 这些人当中自然包括惠美,那个遭遇了家暴、浑身青紫伤痕累累地蜷缩在我怀中的那个女孩子,她用呓语般的语气,像是祈祷又像是在哭泣那样说道:“拜托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让我成为晴子的孩子吧,拜托了...” 没过多久她就像雪花一样轻而易举地死去了,仅仅只是一块石头和一个小孩就轻轻松松地让她的生命终止在了那一天。 而这件事也使得我憎恨着那个杀死惠美的小孩,冷眼旁观着小孩的妹妹在绝望中死去...自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奢求幸福了。 在听我说过她的事情时,阿治沉默了很久,后来也没有说什么。我以为他不喜欢听这种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 第167页 没想到阿治会再次提起惠美,这使得我非常困惑,且阿治接下来的话便让我更加困惑了。 “你不想生下惠美吗?”阿治如此问道。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点没办法回答。 我不知道阿治为什么会这样问。虽然很多人觉得羁绊如此深厚的两个人之间一定了解对方的一切,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没有谁是能够真正地了解某个人的一切的。特别是生长环境不同、年龄不同、遇到过的人不同,这也会导致二人思考的方向不同。 现实中很多事情总被无限地美化,可正是因为没办法完美所以才称之为现实。 我也不是阿治肚子里的蛔虫,哪怕了解他的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时时刻刻明白他的一切思想与行为。 就像是阿治此时的话语也令我感到费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当然,也正是因为哪怕拥有再亲密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也没办法完全互相了解,语言与交流才显得如此重要。倘若不去沟通的话,那才是真的一辈子也没办法互相理解。 因此我注视着阿治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阿治愣了一下。 我认认真真地和他说了一下我自己心里的想法:“想不想生孩子的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去,打个比方吧,就算我真的生了孩子,我也绝不会把他/她当做是惠美的转世。” 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情,曾经的那些苦痛与绝望都铺天盖地地再次袭来,令我感到舌尖发苦。哪怕时间飞逝,受过的鲜血淋漓的伤害变为了浅淡的疤痕,那些痛苦也不会消失。 我面色沉重地说道:“这种事无论是对惠美还是对孩子来说都是一种自我感动式的自私想法吧?” “倘若惠美还拥有意识,已经受伤得太过严重的她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对出生的那孩子来说,一生下来就被冠以某个自己完全不认识、完全没见过的人的影子,这是多么令人绝望与悲伤的事情呀。简直像是让他/她必须一辈子都活在这个影子之下。” “而对我来说,惠美也只是惠美,如果她被所谓的转世给替代,那是多么寂寞的事情呀。” “更何况我也不信转世这事,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转世呢?”这么说着,我低头望着自己握成拳头的手,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几下,说道:“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再有了。”作为『晴子』的我也只是刚刚好幸运在变为怨灵时遇到了芽衣罢了。许久以前见过的卖药郎先生也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天堂或地狱,哪怕是神明也早已陨落得七七八八。 “而且就算真的有转世,已经转世的那个人也不是惠美了。”我闭着眼叹了口气,说道:“哪怕灵魂是相同的,但我很清楚,我所认识的惠美早就死在了那一天。” 阿治沉默了,过了好半会儿,他才说道:“是我太想当然了。” 他抿着嘴说道:“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我笑着问道,轻柔了拍了拍他,说道:“你有弄不明白的事情,而我说出来解释给你听,这不是很好的沟通与交流吗?” “我的意思是...”阿治低着头,闷闷地说道:“自以为是地误解你的想法还让你不得不撕开自己的伤疤向我解释。”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什么的。”确实因为惠美的问题,我撕开了过去的伤疤。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如说反而很高兴阿治能够将他的困惑问出来。 “就是你这一点——”阿治像是无法忍耐一样,声音一下子加大了,看见我被吓到的神情后他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总是担心我没办法好好地活下去,可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 对阿治来说好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心情是一件有些困扰的事情。 我的阿治他既笨拙又胆小,面对他人的杀意、恐惧、憎恨都能够笑嘻嘻地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坏得令那些人更加憎恶他,痛骂着他这个恶魔。 无论是恶毒的话语亦或者子.弹、拳头对他来说都通通没有任何用处,哪怕要将他杀死,阿治也只会疯狂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当面对他人的善意与温柔的时候,阿治又会手足无措地像是个小孩子那样,狼狈得恨不得转身逃跑。不会被任何利器与拳头所伤害的阿治却能够被柔软的棉花给轻而易举地刺伤。 这是多么好笑...又令人感到怜爱的事啊。 而此时,哪怕自己会因此被刺伤,他还是努力地想要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给我听:“我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这件事绝不是假的,也绝非我勉强自己说出来的话。” 他磕磕绊绊的、笨拙的、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阿治低着头垂着眼、小声地说道:“哪怕我不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存在,甚至你将我的存在遗忘,拥有了新的人生和孩子,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阿治...”听到他这样说,我不由得喃喃他的名字。 “幸子。” 他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我,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妈妈,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一直都在拼命地拽着我不掉下去,所以这一次我也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 第168页 他用一种近乎祈祷的语气轻声地说道:“只要能够那样,我也会很高兴的。”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忽地流下眼泪来。 “你在说什么呀?”我流着泪看着阿治,轻声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就像是阿治衷心地希望我能够幸福一样,而我也衷心地希望他能够幸福。 可不管怎么样,我自己也确实有问题,我近乎自虐与自卑的活法深深地刺伤了希望我能够幸福的阿治,让他即使说出这种像是祈求一样的话也想和我说他的心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深深地重视着我。 因此我回答道:“虽然现在也还没能弄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 『幸福』究竟是怎么样的呢?它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摸起来是什么样的?闻起来是什么样的?听起来是什么样的?尝起来又是什么味的?这一切我都无从知晓。 可即使如此,我也得跌跌撞撞地去寻找着它——为了自己和阿治都能够得到幸福。 我抹掉眼泪,笑着说道:“但我向你约好,我一定变得幸福起来的。” “......”阿治静静地看着我,笑了起来,他伸出小拇指,问道:“约好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小拇指拉住了他。 “约好了。” 两个人一起牵着彼此的手,向着遥远的彼方不停地奔跑。 ——为了我们都能够得到幸福。 第66章 “综上所述, 我是来表达感谢之情的。”将我和阿治的谈话告诉给阿纲听的我如是说道,望着这个今年才十四岁的少年,我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阿纲。如果不是你当时和佐藤先生说的那些话,我可能到现在还没办法及时醒悟过来。” 『理所当然』并不代表一定是正确的,阿纲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在一些事情上可比我通透多了。 自佐藤先生和我约会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本来我还想第一时间来到奈奈夫人家这里感谢阿纲, 可工作实在是忙碌, 累得我一下班就只想回家睡觉,自然也没有什么精力跑来和阿纲道谢了。直至今日才好不容易到休息的时间, 一得空我便立马跑来沢田家了。 此时的奈奈夫人正在厨房里洗碗,水龙头的水冲到盘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使得我们二人的谈话像是伴随着悦耳的音乐似的。 听到我说的话, 阿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没有给幸子小姐你添麻烦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脸色,确认我实在是没有不高兴后才松了口气, 说道:“我其实还很忐忑要是自己那一番话给幸子小姐添麻烦了怎么办?这么一想我就非常愧疚。那一天的我实在是太孩子气太冲动了。” 阿纲像是吉娃娃犬一样露出了失落的神情,因为不安而无意识地十指紧握。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好笑地说道, 尽力地去安抚他:“我没用怪你,反而非常感谢你,这是真的。” “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人在很多时候反而会因为成长而丢弃很多东西。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 轻声地说道:“如果不是阿纲你当时的那一番话,我很有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要丢失的是什么东西。” 阿纲像是很高兴那样笑了起来。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道:“对了, 阿纲。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阿治的生日了, 到时候我们准备在家里举办一个庆生宴,你准备过来一起玩吗?” 听阿治说那一天他会先待在港口黑手党过生日,但那只不过是无聊透顶的宴会,他会尽早回来的。 阿治说是这么说了,但之前我和中也君聊天的时候才知道那一天会有很多想来试探阿治和港口黑手党的人在场,与此同时森先生还会借着那一天直接宣布让阿治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但对阿治来说这些东西都无聊透顶,还不如回家吹泡泡玩吧。 听到我的邀请,阿纲开始冒冷汗,说道:“这、这个...” 看见阿纲一副不想去但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我的模样,我才突然想起我忘记阿纲似乎是因为敏锐过头了,本能地察觉到了阿治身上的异常而有些害怕他。 我心中有些歉意,正打算打圆场说就算没空来不了也没事的时候,一道极其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你就去嘛,正好去见识一下真正的黑手党是什么样的。” 我好奇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小婴儿从墙里的机关走出来,他礼貌地向我打招呼:“ciaos,幸子小姐,我是reborn。我有从家光那里听过你的事情,你是一位相当勇敢又强大的女性,实在是令人敬佩。” 知道沢田家光的事情也就代表这个小婴儿也是彭格列相关人士吧?没想到这年头连小婴儿也当起了黑手党,当我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还窝在妈妈怀里吃奶呢。 这么想着,我看向reborn的目光更加敬佩了。 “reborn你不要和幸子小姐说一些奇怪的事情啊!”阿纲慌慌张张地打断了reborn的话语,他忐忑不安地打量我的脸色,心虚地说道:“这个是亲戚家暂时放在这里的小孩,他很喜欢玩cosplay呢哈哈哈哈——” 阿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reborn打断了,小婴儿以一种不符可爱外表的冷静态度说道:“告诉幸子小姐也没事的,阿纲。” -- 第169页 “哈?”阿纲疑惑地望着reborn,随后因为想起什么来而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说道:“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其实幸子小姐也是黑手党的人吧?” 他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因为阿纲实在是很好懂,看着他的表情我也能够猜出他在想什么——比方说我其实是黑手党安插过来的人,接近他和奈奈夫人是为了实行暗杀或保护计划。 阿纲现在大约在脑补我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拿着机关木仓到处突突突的场景吧——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想象挺有意思的,但很遗憾我只是个手无束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但说我是黑手党安插到沢田家,别有目的地接近奈奈夫人和阿纲的人好像也对。我确实受了沢田家光的恩情,所以一有空就会过来和奈奈夫人聊聊天,帮她做一些事情。和被保护得很好的奈奈夫人不同,我曾经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事情都能自己解决。现在奈奈夫人比较束手无策的重活我都能帮她解决。 以至于阿治曾经吐槽过比起因为黑手党工作而常年不回家的沢田家光,我和奈奈夫人反而更像是夫妇。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reborn那双漆黑的眼睛控诉地看着阿纲,他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幸子小姐当然不是黑手党的人了。” 阿纲松了口气,说道:“我就说那么温柔的幸子小姐不是——” “哦,对了。”reborn像是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补充道:“虽然幸子小姐并不是那边世界的人,但她的儿子太宰治是,并且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黑手党。” “咳咳咳咳咳——”阿纲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呀。”reborn惊讶地说道:“这件事让你这么惊讶的吗?” “你是故意的吧!”阿纲用充满怨念的眼神注视着reborn。 reborn无辜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阿纲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说道:“怪不得每次看到太宰君时我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看来是小动物的本能直觉。”reborn用那张没什么太大表情的婴儿脸摇头说道:“幸子小姐的儿子还是相当厉害的,阿纲你也要加油啊,努力成为意大利第一黑手党!” 这么说着,reborn举起手,用平淡得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加油!” 我眨了眨眼,下意识地跟着举起手,喊道:“加油!” 阿纲大声反驳道:“我才不要!!” reborn没有理他的反驳,转头过来问我:“说起来,幸子小姐你是不是准备这几天出去旅游?” 我有些惊讶reborn的敏锐,说道:“是的,我准备去八原。” 事实上,阿治一直放心不下我身体的状况,毕竟我现在用的身体并不是我自己的,而是芽衣的。阿治很担心会有什么不确定因素,这几年也一直在帮我找对此有一定研究的人。 前天他总算找到了那个人在八原,我便打算去八原一趟。原本阿治是想跟我一起去的,但这几天他实在是忙得停不下来,只能让我一个人先过去。 我对此倒并不是很在意,安抚阿治说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阿治不赞同地说道:“幸子,你不要太放松警惕了。你这种特殊情况很有可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抓起来研究。” 我当然知道他说得是对的,只是想要安抚有些焦躁的阿治,我说道:“因为阿治忙完自己的事情很快就会过来,我自然不会太担心了。” “那当然。”阿治有些得意洋洋地抬头,随后又笑眯眯地说道:“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 当时阿治的表情恐怖到让我觉得倘若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么他是真的会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这么想着,我又觉得担心我的阿治很可爱。 话题扯远了,在reborn问『就你一个人去吗』时,我点了点头。 虽然内心充斥着对未来的不安,但既然之则安之,先去八原那里看看情况吧,阿治忙完后也会赶过来的,总归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 话是这么说,但我真的没想到来到八原后最大的问题不是我的人身安全问题而是迷路问题。 背着旅行包的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路边,路两边连一个人影都没能看到,到处都是树和山。我捧着手机看上面的地图,怎么找都没能找到我要住的旅馆。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可能就要带着行李夜宿街头了——我绝望地想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我拿着行李的手都酸得快要断掉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不远处跑过一个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衣,拥有栗色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纤细柔和,怀里还抱着一只三花猫,和阿治曾经拍照给我看过的Lupin酒吧里的苗条三花猫不一样,那是一只非常胖的猫,模样很像收银柜上放着的招财猫。 因为实在是迷路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人,我心里一喜,不由得跟着跑过去大声喊道:“不好意思,请问——” 还没等我继续说什么,被少年抱在怀里的三花猫突然跳了起来。 “怨灵的气息!夏目快避开,这家伙很有可能是专门抢人身体的怨灵!” 面对猫警惕的话语,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我的重点放在了另一件事上面。 猫、猫在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 第170页 在那一刻,我放弃了思考。 第67章 “而且还是这么肥的招财猫!!”我大惊失色地喊道。 虽然很可爱! 在猫会说话这个惊人的事实下, 连这只猫说出我现在用的是别人身体这件事都显得没那么令人震惊了。 “你说谁是很肥的招财猫啊?!”招财猫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吼道。 被叫做夏目的少年无奈地将招财猫抱回来,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猫咪老师你也确实需要减肥了,你看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什么?!夏目你竟然帮着其他人一起说我!”招财猫看起来更生气了,它跳得老高, 夏目的手在它面前简直像是蹦蹦床一样。 看着这一人一猫的相处, 再加上招财猫本身丑萌丑萌的外表, 原本被突然说话的猫给吓了一跳的我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我惊讶地捂着嘴说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会说话的猫,这难道就是猫妖吗?真令人惊叹。” 听说一些器物在放了百年之后会变成付丧神,眼前这只被喊作猫咪老师的猫莫非就是招财猫变来的? 原本因为猫咪老师的话而有些警惕我的夏目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表情,随后试探性地说道:“不好意思,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起正事, 连忙拿起手机, 指着上面的地图问道:“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想要问一下你知道这个地方应该怎么走吗?” “只是问路吗?”夏目愣了一下,在看到我茫然的神情后回过神来, 接过我递过去的手机:“我看看。” 夏目看了一下后说道:“你走错方向了, 应该往反方向走才对。” 怪不得我走半天都没能找到,原来是走错方向了吗? 我头疼地想到,随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对夏目说道:“谢谢你。” 夏目温和地说道:“没什么。你走回去的时候记得看一下四周,看见路边有个牌子的时候往牌子指的那个方向走就好了。” 看着我们聊起来的模样,猫咪老师赶紧出来拦住夏目, 他不满地看着夏目说道:“夏目你这个蠢货, 我刚刚不是说了不要接近这个女人吗?” 夏目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低声地对猫咪老师说道:“可我觉得她没有恶意, 只是想过来问路而已, 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当然看不出什么来。虽然很难让人察觉,只有像我这种级别的大妖怪才能闻到一点,但绝不会有错的,这个家伙的身上有一股怨灵的气息,她肯定是那种抢夺了别人的身体占为己有的怨灵。” 猫咪老师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极为冷静且低沉,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副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大喊“你说谁是很肥的招财猫啊?!”的模样,让人开始相信起他的确是大妖怪了。 看着猫咪老师警惕的模样,我突然想起许久之前帮过我和阿治的卖药郎先生,再加上在我来到这里之前,阿治曾经和我提到过八原有专门的除妖家族,我不由得猜测道:“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那种专门人士吗?” 我比划着说道:“除妖师、阴阳师之类的。” 这样的话也就能够解释那只猫为什么会说话了,大概是式神吧?不过式神是这么肥一只招财猫真的没问题吗?可爱是很可爱,但是去除妖的时候难不成要通过猫猫拳收服对方吗?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猫咪老师“喵”一声,挥舞着肉垫揍到敌人的脸上,但因为肉垫实在过于柔软,没能造成什么杀伤力,最后又只能改回用爪子。 “噗。”我被自己想象出的这个画面给乐了。 猫咪老师气呼呼地扑掉我的想象,说道:“你想什么呢?!我可是大妖怪!” 猫咪老师露出了极其嫌弃的表情,夏目则是说道:“抱歉,但我们并不是除妖师或阴阳师。” 他表情柔和地看着怀里的猫咪老师,又说道:“猫咪老师也不是我的式神。” 我眨了眨眼,问道:“那你们是朋友么?”人类少年与他的妖怪朋友。 “才不是。”猫咪老师眯着眼说道:“只是一段孽缘而已。” 夏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看着它们,我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真是神奇,明明才相处不到半个小时,但我却奇异地对夏目产生了一种信任和好感。或者说他天生就有一种令人不由得产生好感的亲和力? 既然他都觉得我没有恶意了,那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吧。 于是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可能会让你们觉得我在撒谎,但我并不是恶意抢夺这具身体的。” 我没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毕竟不管怎么样,我用了芽衣的身体并且活了下来是事实,此时若是还要强调自己并不是故意的,未免显得过于傲慢。 说完后我就准备往回走了。毕竟我们也只不过是陌生人,留下来继续再说什么就显得交浅言深了。 可要怎么走回去也是个问题,我苦恼地看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路,长到令我的内心有些绝望。 我曾经确实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可这也并不代表我在过着安稳生活好几年后体力还能很好,更不代表我可以在拿着行李的前提下来回走很长一段路。 似乎是因为注意到了我头疼的表情,夏目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一起过去吧?行李我来帮你拿就好。” -- 第171页 “可以吗?”我惊喜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麻烦别人,但我的体力告诉我它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夏目。”猫咪老师不赞同地喊道。他看起来并不想让夏目和我有过多接触。 “没什么的,猫咪老师。”夏目说道:“只是帮忙拿个行李而已,而且猫咪老师你也在。” “真是的。”猫咪老师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家伙真让人火大。” 话是这么说,但猫咪老师乖乖地缩在夏目的怀里,说:“夏目,你记得回去的时候要买馒头赔偿我。” 夏目无奈地说道:“好好。” 望着他们的相处,我忍不住笑出声,在夏目不好意思地看过来时,主动开口自我介绍:“谢谢帮我,夏目君,我是太宰幸子,叫我幸子小姐就可以了。” “如果叫我幸子阿姨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我开玩笑地说道。 夏目君说道:“我是夏目贵志。” 我们两人一猫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聊,当然主要聊天的是我和夏目君,猫咪老师窝在夏目君的怀里没怎么说话。好消息是猫咪老师没有刚刚那么警惕我了,而它之所以会那么警惕我似乎是因为能够抢夺人身体的怨灵相当麻烦。若是夏目君一不小心被哪个怨念深重的怨灵给抢夺了身体,除了夏目君用自身意志将其赶出身体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般来说就算是怨灵也没办法抢夺他人身体的,毕竟那不是自己的身体,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使用却是不可能的。但猫咪老师听说过有些生前就体质特殊的人在死去变为怨灵后可以很轻易地抢夺他人的身体来长时间使用。 当然,这两者都不是我。体质特殊的是芽衣,而我只是用了前所未有的幸运刚好飘荡到芽衣的身旁才能够拥有第二次生命。而芽衣的体质特殊也不是代表谁都能够在她身上重生的,只是我实在太过幸运,与芽衣太过相像,并且渴求有谁能够护住自己孩子的芽衣深深的执念——种种原因之下我才能够拥有第二次生命。 当然,这些话就不适合和刚见面的夏目君说了。夏目君也没有多问,只是随口和我聊一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看见阿治给我提前订好的旅馆时我才松了口气。说实话我已经累得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睡过去算了。 “真的非常谢谢你,夏目君。”我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恐怕我现在还在迷路中。” “小事而已。”夏目君笑着说道。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你还可以再过来找我。” 我点点头,以为夏目君只是随口说客套话,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 我登记完消息,入住旅馆又去吃饭洗澡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累得够呛的我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就去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阿治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心中疑惑,因为刚刚我在入住旅馆时已经和阿治发了消息说我到达了,让他不用担心,没想到他现在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因为我不太喜欢用手机,阿治也不是唠叨的性子,我们又常常能见面,阿治其实很少打电话给我。仅有的几次都是我放心不下打电话过去叮嘱他注意身体。这次突然收到阿治的电话令我有些惊讶。 我接通阿治的电话:“喂?阿治吗?” “是我。”阿治说道:“你准备要睡了吗?幸子。” 我点点头,意识到那边的阿治看不到我的点头后又说:“是啊,今天累得够呛,我想早点睡。” “那我会不会打扰你了?”阿治问道。 “既然都打电话过来了,这也就代表着你知道无论何时你过来找我都不是打扰我吧?”我好笑地说道。 “我的确知道。”阿治有些得意地说道:“所以我打电话过来了。” “所以?”我挑挑眉说道:“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阿治反问道。 我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好笑地说道:“都这么大了还要过来和妈妈撒娇吗?” 阿治不满地说道:“你上次才说无论何时我在你眼里都是小孩子的。” “你这个样子不是小孩是什么?不过别的小孩都希望自己在爸爸妈妈眼里快点变成大人呢,你倒还好,反过来跟妈妈撒娇。”我捂着嘴笑,调侃他。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阿治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忍不住一直发出笑声。 但阿治会突然做出奇怪的举动也不是不能理解。虽说阿治早已独立也多次因为港口黑手党的工作而出国好几个月,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待在家里等阿治回来。印象里这似乎是第一次我主动离开了阿治。当然,等阿治忙完工作后他也会赶来八原,可我们两人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我笑着笑着又无法抑制地感到了一种落寞。 虽说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就是渐行渐远的,但这种事果然还是令人有些伤感。特别是在我下定决心要获得幸福的同时,这也必定代表着我的生活除了阿治以外必定还会加入其它的人或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一道道距离,父母与子女之间的距离又是极其特殊的,近的时候特别近,远的时候又特别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阿治注定会成长,从一个小孩变为大人的他迟早要独立。而我也不可能永远只围着阿治跑。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老去死去,总有一人会被留下。 -- 第172页 “你知道今天下午我目送着你离开时,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吗?”阿治突然问道。 今天下午我出门的时候是由阿治送我离开的。 “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电话那头的阿治沉默了半会儿,随后他用呓语般的声音说道:“幸子在送我离开的时候一直都是注视着这样的背影吗?” 我闭上眼,心里被温柔的、温暖的情绪溢满,我柔声地说道:“是啊,一直一直...” 在津岛家看着修治少爷转身离开的时候,在阿治被那两个人抢走送去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在阿治说着“我出门了”而后走出家门的时候... 我无数次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些时候内心怀抱的心情都是不同的,唯一相同的就是希望再次见面的思念。 “怎么说呢,总感觉不想让幸子再看我的背影,但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人跟人之间总不能时时刻刻捆绑在一起。”阿治说道:“这么一想...就觉得有点难过。” 我叹了口气,心中奇妙地没有太过悲伤的情绪。大概是因为我一直记得我们曾经的那个约定。 “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拇指,想起我们拉钩的那一天,我轻声地说道:“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妈妈和阿治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 那边的阿治沉默了很久,等到我都以为他忘记挂电话的时候,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声:“嗯,我知道的,妈妈。” 那真的是非常轻非常轻,比棉花都还要轻的声音,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好好地听到了阿治内心深处的声音。 拿着电话的我看着窗外的夜空,望着上面那轮明月,不由得露出了柔和的神色。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全身仿佛都被泡在了名为『幸福』的泉水之中。 说完后,或许是因为内心的胆怯,阿治气息不稳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幸子你不是说累了吗?快点去睡吧,晚安。” 我没有戳穿他,只是笑着说道:“晚安。” 这么说着,我又忍不住唠叨起来叮嘱他:“你也不要太晚睡了,黑手党的工作的确很忙,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你今晚能做个好梦。” “做个吃狗粮不会被狗咬的梦吗?”阿治笑了出来。 “你不是已经试过在狗面前吃它的狗粮吗?”我挑挑眉问道。 “什么?!”阿治震惊地说道:“这件事我应该没有在你面前做过才对。”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时竟然不是先反驳自己没有做这样的事情么?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安吾先生告诉我的。” 阿治磨了磨牙,用不怀好意的声音说道:“安吾那家伙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告密,给我走着瞧。” “不要太欺负安吾先生哦?”卖队友卖得飞快的我如此说道。 “好~”阿治懒洋洋地说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震惊地说道:“不对!幸子你和安吾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难道说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 “你想什么呢?”我无奈地说道:“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在这搞拉郎配呢? “好啦好啦,我去睡了,你也记得不要太晚睡,还有睡前不准玩游戏机,对眼睛不好。”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阿治有些敷衍地说:“知道啦知道啦。”随后挂断了电话。 而我在收拾好东西后躺在床上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68章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 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这可把我吓到了,毕竟我一向睡眠比较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流浪过带来的影响,我一向很难睡得着, 每次睡觉都必须做完手头的事情才能放心睡, 就算睡也睡得很少。 当然, 这并不是因为我是天生只要睡很短一段时间就可以很精神的类型。不如说我经常会因为睡眠不足而提不起精神。 所以我在发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的时候被吓到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好好地睡了一觉的我确实精神饱满, 哪怕看着外面的阴雨天气也依旧心情很好。 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低声喃喃道:“希望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在起床后折叠起床被, 洗漱过后收拾了一下自己, 下去一楼准备找点东西来吃。 “哎呀,昨天太阳还那么大,怎么今天说下雨就下雨了?弄得门前全是水。”我刚一下楼就听到了旅馆老板娘杏月夫人望着外面的天气在抱怨。因为她的话语,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昨日我实在是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来到旅馆后已经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此时总算有那个心思去观赏了。我所在的这一片地方靠山, 一眼望过去时能看见许多生长得茂密的树林, 此时那些树都被雨水淋湿了, 水珠顺着叶子滑落,带来一股清新的嫩叶香气。我住的这间旅馆是间标准的日式和屋, 后面还有一口温泉, 男女分开泡, 听说泡着可以缓解疲惫助于睡眠,但我昨晚因为太累了, 只是匆匆洗了个澡就回房间去了。 旅馆门前的两边放着『杏月旅馆』的立牌, 在不远处竖立着土地神的像, 排水口的口被一些杂草给堵住了,这使得本来就排水不太通畅的地方堆满了积水。 -- 第173页 “客人你醒啦?”杏月夫人冲我笑,也没有对我一觉睡到中午的事情说什么,只是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的?”我想了想后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够给我一点温热的东西吗?” “当然。”杏月夫人这么说道,拿了一份热粥给我,而我则是拿着热粥到一边的桌子上去吃。杏月夫人看了有些吃惊,她大概以为我会拿回房间去吃吧。事实上,若是平常的我也确实会这么做。 我生性内向,大多喜欢一人独处或与一两个相熟的人待在一块。可此时的我也不知是不是被外面那种寂静的气氛给传染了,没有回去房间吃东西的打算。好在阿治特意帮我订的这间旅馆人少,一楼目前也就只有我和杏月夫人两人在此。 雨依旧在下着,水珠滴落到地面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音,这使得周围这种寂静的氛围变得更加安静了。我喝了一口粥,胃里顿时暖洋洋的,原本因为刚醒来而有些犯懒的身体也变得有精神起来。粥的味道很好,带着一股扑鼻的香气,在将粥咽下肚时,口腔里那股温暖的香气依旧挥散不去。 “怎么样?客人,还合您胃口么?”杏月夫人站在一旁的前台,拿着一本记事簿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钢笔划在纸上发出了哗哗的声响。见我喝完粥,她才向我搭话。 “谢谢,很好喝。”我说道。 “合您胃口就好。”杏月夫人说道,往房里喊道:“香里!帮这位客人收拾一下东西。” “好咧!”从内里走出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看上去性格开朗又天真烂漫。她小跑着来到我面前,冲我笑了笑后又拿着碗离开了。 “慢点走!别把碗摔碎了!”杏月夫人朝香里蹦蹦跳跳的背影喊道,得到对方满不在乎的应声。 “这孩子真是...”杏月夫人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有些歉意地说道:“实在是抱歉,香里她毛毛躁躁的,希望不会打扰到客人您。” “没什么。”我笑着说道:“小女孩活泼点是好事。”或许是因为昨夜阿治那通电话让我有些怀念以前的时候,我又开口说道:“像我的孩子以前因为太安静了总让我很是担忧。” “安静点才坐得住,做得成大事。”杏月夫人笑着说道。 “哪有什么大事呀?”我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说:“我就离家一会儿功夫,他就打电话过来和我撒娇了。都十八岁的人了,还跟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 杏月夫人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又说:“可孩子长大后依旧会向你撒娇也代表你们感情好,总归是好事。” 我们又随口聊了一会儿,外面的雨依旧在不停地下着。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门外的雨水滴落。 原先我是打算今天就去找那个研究此事的人的,那人名叫堀部,堀部原先应是今日到达八原,可现在突然下起大雨,他便说不来就不来了。根据阿治的说法,他这类人和一些传说中的魔术师一样都性格恶劣得令人生厌。 阿治本来想跟我一起来的,但这几天实在是忙,抽不出空来,便问堀部可不可以改个时间,而堀部则是回答过时不候。无奈之下阿治只能让我先过来了。只是这件事的确把阿治气得脸都黑了,不停嘀咕着别让我抓到你。 话题扯远了,简而言之一句话:我今天可以好好度过悠闲的一天了。 突然,香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她着急地喊道:“哎呀!杏月!你快来帮忙!有个客人在室内温泉泡太久泡晕了!” 很明显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杏月夫人叹了口气,头疼地说道:“明明提醒过很多次不要泡太久,怎么就不听呢?” 没办法,杏月夫人只能过去帮忙。可店里现在除了她和香里之外也没有别的店员,因而她只能拜托我。 “实在是不好意思,幸子小姐,能否帮我先看一下店?如果有人来了,告诉他老板娘有事就行。”杏月夫人充满歉意地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杏月夫人。” 杏月夫人又谢了我几声,随后急匆匆地踩着木屐跑到后面去了。 我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泡温泉虽然很舒服,可要是泡久了,不小心晕倒在里面还没被人发现那可就糟糕了呀。我就试过有一次泡温泉的时候不小心泡太久了,自己头晕眼花地爬出来,硬生生摔了好几次,身上多了很多乌青。等到温泉外面喘气时才恍惚发现自己刚刚捡回一条命来。 说起来温泉中好像也有妖怪的传说,叫什么我给忘了,只记得似乎是个貌美的女鬼,她会在泉水之中引诱他人过去,可当人们过去的时候就会发现她的下半身全是白骨。 ——滴答滴答滴答。 我走着神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水珠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我茫然地顺着声音处望过去,发现了一个浑身湿透了的长发女性站在门口,白裙隐约透出她的身躯。 我心里也没有多想,只是惊讶地喊道:“呀!你全身都淋湿了啊!快进来吧?我拿条毛巾给你擦一下。” “谢谢你。外面的雨下得好大,我正愁着没地方避雨呢。”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如此说道,她的声音极其悦耳,让听着的人产生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 第174页 我神情恍惚了一下,甚至疑惑起自己刚刚正准备做什么呢?我的眼睛转向被淋湿的女人,水珠依旧在不停地滴落着,啪嗒啪嗒的——对,毛巾,我要去拿毛巾。 我走到刚刚杏月夫人站着的前台,在那里拿了一条浴巾过来给那个女人,我说道:“先擦擦吧,别等一下感冒了。我问一下老板娘能不能让你去洗个热水澡。” 女人接过我拿去的浴巾,用柔柔的声音说道:“我还是别进来了,我浑身都湿透了,前面的地板都被我弄湿了,要是进去里面把其他地方也给弄湿了,给你们添麻烦就不好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苦恼地说道,随后又说:“可你一直站在外面也总归不好。这样吧,你先进来玄关这里,等等我跟杏月夫人说一声,我拿拖把拖一下玄关就好了。” 女人笑了起来,说道:“谢谢你,你心地真好。” “只是随手的事情而已。”我不是很在意地说道。 女人摇了摇头,说道:“可我想要好好感谢你,嗯,这样吧,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我为她的举动感到错愕,有些奇怪地摇摆着手说:“真的只是小事而已,何必送什么礼物?”我也仅仅只是坐在这里,看到有个被淋湿的人所以过来帮一下罢了。 ...? 这雨应该下得挺久了,我所处的这间旅馆虽说偏僻,周围都是山与树,但前面和后面也还有很多可以避雨的旅馆和住宅区、商店,周围也还有几个亭子,实在不行也还有寺院,就算其他地方不收留浑身湿淋淋的她,寺院总不可能容不下一个想要避雨的女人。 所以为什么—— 女人没有理会我的拒绝,只是抓住了我的手,说:“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的手非常冰凉,令我一瞬间以为自己被寒冰拥抱着。 这时,房内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香里走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地说:“总算把人弄回房间去了。”随后注意到我,她又好奇地说道:“客人,您在做什么呀?”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跟她说:“香里,这位小姐是来避雨的,她浑身都淋湿了,有没有适合她的衣服能给她先换一下?” 香里疑惑地看着我,没说话。 我不解地看着她疑惑的模样,香里哪怕再迟钝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发起呆吧? 我皱了一下眉,正准备再问一遍,香里却突然说话了,她用极其迷茫的声音说道。 “可是,您的身后谁也不在呀?” “唉?” 我惊讶地转过身去,我的身后早已空无一物,只有地板上的水印证明过这里有人来过。 ··· 因为今日中午发生的事情,到了夜里我依旧极为忐忑不安。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阿治,他这几天忙得厉害,昨夜打电话给我时的声音也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比较好。 更何况也许那个女人只是自己走了呢。 我虽然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可我也知道在香里来到的时候我明明还在和那个女人说话的,她怎么可能在香里没办法看见的情况下离开?那么只剩下一种比较可信的可能性——那就是香里没办法看到那个女人,而她又在我转头的一瞬间消失了。 想到这,我不由得抖了一下。 我不能再继续深思下去了,继续想下去的话,在自己被他人弄死之前我就能把自己吓死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停地说服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努力去回想那些轻松愉快的事情。 可不管怎么样我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哪怕努力去回想了那些愉快的事情,下一秒这些画面也很快被一些可怕的画面给挤开了。 我甩了甩头,喝多了几口水,来来回回又跑了几趟厕所,辗转反侧之间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下沉,下沉,下沉。 我的身体在不停地下沉,最终坠落到某处地方。 我大约是在做梦吧,浑身都轻飘飘的,像是置身于云端之上。视线内所能倒映进的一切都像是带上了一层水雾那般模糊不清。 耳内嗡嗡作响,隐约间我听见有人在说话。 “关于这个月的任务...”那是一名女性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可我又一时之间想不起这道声音是谁的。 她的对面坐着一名男性,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对方穿着一件黑大衣,似乎还戴着一条红围巾。 “武装侦探社近期没有什么动静...”女人还在说着。 原本在倾听着的那名男性突然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心里不由得一惊。 那张脸好像有些熟悉,大约是我认识的人。可因为我现在身处梦中,视线实在是太过模糊,我和他们又隔着一段距离,因此我实在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怎么了吗?”那名女性似乎是注意到了男性的动作,有些疑惑地问道。 男性转回头去,说道:“没什么,小银,你去帮我泡杯咖啡吧。” 小银?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瘦小的黑发少女那张腼腆的脸。 应该只是巧合同名吧。虽然看不清脸,可刚刚那位在说话的女性虽然看不出具体模样,但能依稀看出她穿着黑西装,绑着头发,动作干净利落,大约是个性格严肃又冷淡的女性,和我印象中那个腼腆害羞的少女完全不同。 -- 第175页 真要说起来的话,那名男性的声音才是不知为何让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非常强烈的情绪。 大脑一片空白,我隐隐约约中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手中却空无一物。 被称作小银的女性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问那名男性:“不加糖?” 对方回答道:“不加糖。” 小银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走出房间去给男人泡咖啡去了。 在小银离开,门“咔嚓”一声合上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他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竟然连小银都没能察觉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在对方走近的时候,那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个男人拥有一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令我即使身处这种朦胧的意识之中依旧震惊得不得了。 “阿、治?”我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如此说道。 穿着黑大衣,戴着红色围巾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第69章 “阿、治?”我用极为模糊不清、磕磕绊绊的声音说道。 即使我身处意识朦胧之时, 我也为我自己竟然发出这样的声音而感到惊讶,毕竟那听上去不太像是一个人能发出的声音,反而更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发出的声响。 某种直觉促使我低下头来, 看着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被重重不详的烟雾所笼罩着。 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如今在他人面前是什么样子了, 大概是可怖又恶心的怪物吧。 长得与阿治十分相似, 却又比他更加成熟,身上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阴郁和冷漠的男人有些惊奇地看着我说道:“哦?我还以为是哪个隐蔽技术高超到小银都没能察觉到的暗杀高手, 没想到会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用手指抵着下巴, 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说道:“这可真是...是什么特殊的异能力吗?”他询问性地说道, 随后又自言自语那般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对,比起异能力更像是传说中的幽灵?” 这么说着,面前这个男人又像是觉得很有趣那样低低地笑了几声。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他的外表与阿治如此相像,但这两人却绝不会让人将他们认错。大约是因为外表虽说极其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有很大区别吧。 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我的阿治——我于朦胧的意识之中也很清楚这一点。 可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对方那张与阿治极为相似的面容,又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那种隐隐熟悉的气息,哪怕知晓他并不是我的阿治,我依旧无意识地对他产生了亲近之意。 也因此在这个男人试探性地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是从哪来的?”的时候,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我脑海中的意识依旧处于一片混沌中, 可我像是不希望被眼前这个男人误会那般解释道:“我只是、在旅馆里,晚上, 睡了...就到这里了。” 我的话语支零破碎, 声音也模糊不清, 我自己说出来时都被吓到了。本以为那个男人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他却一下子理解了我的意思,他重复了一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晚上在旅馆睡着了,然后就到这里了?” 我拖着变得沉重起来的身躯点点头。还没等他说什么,我又露出一个模糊的笑,轻声地问道:“你喝咖啡不加糖吗?那会很苦的。”我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道。 男人诧异地看着我,嗤笑了一声,问:“你是我外婆吗?”他好像把我当成那种慈爱地和孙子讲话的外婆了。 我苦恼地说:“我、应该还没到那个年纪?” 我的说话声一直磕磕绊绊的,和坏掉的收音机一样发出了刺耳的噪音。但对方却没有露出半点嫌弃与不耐烦的神色,这使得我不由得继续说了下去:“我的儿子大概暂时也不打算找女朋友生个孩子。” 说起来安吾先生曾经和我提到阿治有过许多关系暧昧的女性,还有人寄炸.弹给阿治的,中也君还吐槽过阿治在处理男女关系上真的非常糟糕透顶,以至于其他人在得知阿治被女人寄了炸.弹之后都只觉得“就知道会这样。” 下次果然应该和阿治谈一下他处理男女关系的方式? 我正神游着,站在我对面的男人好奇地问道:“儿子?”他像是觉得很有意思那样说道:“幽灵的儿子?” 我佯装生气地说道:“我不是幽灵。”至少在睡觉之前不是——如果不算我现在有些奇怪的状态。 “我有儿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不由得微笑了一下,说道:“那是一个有些笨拙、胆怯但是又很纯粹的孩子。” 男人挑挑眉,说道:“按你的说法,那不就只是一个笨蛋吗?” “才不是呢!”我反驳道。 “好吧好吧。”男人举双手投降说道:“不是就不是。” “不要用应付我的语气说话!”我无奈地说道。 男人摊手,转移了话题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儿子叫什么?” “嗯?”我疑惑地应了一声,随后笑着说道:“他叫太宰,太宰治。” “......”男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不如说我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处于晕乎乎的状态中,差点连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当然,就算把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我也不可能会忘记自己孩子的名字。我乐呵呵地傻笑着说:说实话,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我第一次牵起阿治的手,选择做那孩子的妈妈时,我就一直在想:这样真的好吗?由我这种人来做他的妈妈真的好吗? -- 第176页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自己离开那孩子的晚上,阿治打过来的那通电话令我忍不住不停地回想起从前,让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不,真要说的话,我本身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是之前的我觉得这样的自己不适合做个好榜样,便会特意将自己的多愁善感掩盖起来。 我好笑地发出几声笑声,像是碎嘴的老婆子一样唠叨起来:“哎呀,虽然大家老是觉得是父母决定生下孩子,但实际上真正做出选择的不是父母而是孩子。是孩子选择了父母成为父母。” 我装模作样地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用奇怪的腔调说道:“哈!我决定啦!就由你成为我的妈妈!” 我笑了笑,说道:“就这样,孩子来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男人看着晕乎乎的我,调侃道:“你这话可比仙鹤送子还要梦幻。” 我挥了挥手,说道:“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 宛若喝了假酒一般的我觉得身体既沉重又轻飘飘的,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给压着可又像是置身于云端之上一样轻飘飘的。我身体不稳地踉跄了一下,继续笑嘻嘻地说道:“可做出选择的是孩子——这一点还是没错的。毕竟孩子没了父母还是孩子,父母没了孩子可就不是父母了。” 我竖起一根食指——结果只能看到自己的手被不详烟雾笼罩的模样,我无趣地砸了咂嘴,将手放了回去,继续说道:“孩童的世界是非常小的,就只有那么~那么丁点儿。小小的又纯粹的。”我傻呵呵地比划着。 “也正因如此,孩子选择相信与信赖你这件事在我眼里是非常珍贵的。”我如此说道:“而阿治他选择了我,这件事至今令我感到不真实。” “我并不是阿治的亲生母亲,没有怀胎十月生下他,选择我成为他的母亲真的好吗?——说到这点我也总归有些愧疚,我是不是夺走了怀胎十月生下阿治的那名女人本应拥有的母亲身份?只要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小偷。阿治他选择这样的我成为他的母亲真的好吗?”我忍不住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庆幸的是我现在的模样被烟雾笼罩着,从外界看来就仅仅只是个没有表情,丑陋的幽灵罢了。 男人叹了口气,问道:“也就是说——你觉得由其他人成为他的母亲会更好吗?” “不。”我摇了摇头,说道:“选择这样的我成为他的母亲真的好吗?即使我是这么想的,我也依旧不想还回去,唯有这件事,和阿治在一起、作为他母亲的这段时光是真实的,我不想被任何人夺走。哪怕指责我很卑鄙也好。” “我真的非常感和阿治在一起、作为他母亲的这段时间。”神志不清的我晕乎乎地转了个圈,笑嘻嘻地捂着自己的心脏处,觉得那里暖洋洋得令我几乎落泪,我说道:“虽然阿治总是说他很担心我,说我不够爱自己,说想要我能够得到幸福,可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好幸福。”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傻呵呵地笑了一声。 “好幸福。”说着说着我突然又哽咽了一下。 “好幸福...”我哽咽着说道。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沉默了很久,等到我以为他已经忘了我的时候,我听见了他无奈的叹气声:“我觉得你口中的阿治既然选择了你,那就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希望你能够成为他的母亲。所以...” “多点自信吧。”他如此说道:“正如同你如此深爱着他一样,他也一定深爱着你,为能够和你成为母子而感到幸福。” 意识依旧极其模糊的我愣了一下,呓语般说道:“你果然很像那孩子,特别是这种温柔的地方。” 我这么说着,在意识都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手先行做了很失礼的动作——像是抚摸着怀中孩子的母亲一般,我伸手试图抚摸他的脸。 男人理所当然地避开了我的手,他后退了一步,表情平静地说道:“抱歉,我并不是你的孩子。你这样做我会很困扰的。” 我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很失礼,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身体不自觉就...” 男人摇了摇头,冷淡地说道:“没什么。” 我们之间沉默了半会儿。我犹豫地看着他,问道:“你看起来很累,你还好吗?” 我视线内的一切事物都像是蒙上一层霜一般模糊不清,可即使如此我也能够察觉到那张脸上深深的疲惫。 “我很好。”男人说道:“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拖拽住了一样,我望着自己变得透明起来的手,说道:“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男人问道。 “回到我应该回去的地方。”某种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知道了。”男人点点头,接受非常良好地说道:“一路顺风。” 说着,男人又别过脸低低地嘀咕了几声:“怪不得哪怕不知道你是谁也无意识地产生一种亲近感,原来是那个世界的...” 他说了什么,我没能听清,我只是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了什么吗?” 男人笑了起来,不是刚刚那些疲惫的笑、客套的笑、冷淡的笑,这仅仅就只是一个笑,寻常可见的、柔和的笑。他说:“没什么。” “那么——” -- 第177页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中的前一秒,我听见了男人平静又温和的声音。 “再见了,幸子。” 他如此说道。 ... ... ... 从睡梦中醒来的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陷入了沉思之中。 “总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挠了挠自己的头,如此说道。 具体的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是依稀记得我似乎在跟一个和阿治长得很像的男人唠叨,还非常丢脸地哽咽出声。 我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一下自己,想着自己早就脱离孩童时期多久了?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那么容易哭出来?真想把眼泪拿去换掉算了。比起一个容易流泪的人果然还是成为一个坚强的人更好吧。 说到底人为什么会做梦?而且我感觉自己做完梦醒来后浑身疲惫得像是顶了千斤重一样。 刚刚醒来的我气呼呼地抱怨道。 不管怎么样,床还是要起的,堀部先生也还要找的。 原本阿治气呼呼地表示堀部这家伙讨厌得要死,收了钱也不肯过来横滨,就只说自己会来八原,要来找他就来八原,爱来就来,不来拉倒——原先觉得自己本身就是有事求于他人,自己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此时也不由得发出这家伙可恶的声音。 都怪堀部,害得我现在不能继续睡懒觉了。 可恶! 第70章 我再次被堀部先生放鸽子了, 望着短信的我如此想到。 但这次确实没办法,据说是这雨下得邪乎,越下越大。八原又是一个多山的小地方, 现在入口处被堵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新闻都在报道这件事。据说现在有关人员正在拼尽全力将堵住入口的东西给清理掉。 原本打算今日来的堀部先生就算想进来也进不来了。 我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 虽说我醒来时希望回去睡懒觉的愿望实现了, 可以这种方式实现, 我也高兴不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那也只能接受了。 大约是因为外面的雨下得大,昨天睡醒后非常精神的我此时不知为何就是困得不得了, 浑身都很疲惫。在下楼向老板娘杏月夫人要了一碗粥喝了后我又重新回去房里睡了。 ··· 大脑好痛, 疼痛到让我想着将脑袋摘掉算了。浑身即沉重又疲惫, 隐隐作痛的同时还在小幅度地抽搐着。然而我脑海中的意识依旧像是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视线内的事物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正意识茫然地想着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曾经听到过的男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你又来了吗?”男人有些惊奇地问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我突然回想起了昨夜做的梦,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再次与那个和阿治很像的男人相遇了。 所以现在这是...连环梦?亦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梦? 不行, 大脑太疼了,实在是挤不出理智出来。我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见我没有回应他,男人也不是很在意,他自顾自地说道:“上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都是上个月的事情,时间又那么短暂,我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做了个奇怪的梦呢。” “做梦?”我迷迷糊糊地说道:“我现在不就是在梦中吗?” 男人笑了几声,说道:“或许我们所有人都处于一个无法醒来的梦中呢。” “也许你是对的。”晕乎乎的我附和道。 我晃了晃脑袋, 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我看不太清他的样子, 只能看见他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批改着文件, 虽然男人没说话,可他浑身都流露着一种好像很疲惫的感觉。 “从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一直很累的样子。”我犹豫了半会儿,问道:“你有多久没睡了?” “谁知道呢?”男人放下文件看向我,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我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哪怕我现在这个模样根本看不出什么神情来,我问道:“记不清了?看来你真的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为什么不去睡一会儿呢?” 男人笑眯眯地说道:“我很忙,没有时间给我休息。”他抬抬头,示意我看向他桌面上那一堆叠起来的文件。 “再忙也得休息一会儿,要不然你的工作效率也会降低吧?”我不赞同地说道。 “不会。”他看上去有些得意地说道:“除非我自己想偷懒,要不然不管多久没睡,我的工作效率都会一直很高的。” “你还挺得意是吧?”我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这样不累吗?” 男人顿了顿,笑着说道:“不累哦。”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住地说什么,沉默了半会儿后又说道:“可你看起来很累。”简直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样。他身上那种流露出来的疲惫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灵魂上的疲惫。 “我不累。”男人固执地说道。 “怎么可能不累?”我反问道。 男人笑眯眯地说道:“不累。” 我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说实话除了阿治以外,我真的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固执的人了,我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不累。可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男人像是觉得很好笑那样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 -- 第178页 我沉思了半会儿,说道:“嗯...秃头?据我所知,一直熬夜不睡觉的话头发会掉得很快的。比如说我认识的人里有个叫安吾的人年纪轻轻就因为社畜过头而不停掉头发。我上次还因此推荐了一款生发剂给他,不知道他用了有没有效果。”我摇了摇头,说道。 男人僵硬了一下——果然,不管是谁,只要说到秃头这个严重的问题都会立刻严阵以待。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男人接下来的话,他黑着脸问道:“你好像很信任安吾那个家伙嘛。” 我似乎还隐隐听见了磨牙的声音?大约是错觉吧。 我茫然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男人,说道:“毕竟他是我儿子的朋友嘛。” 我忍不住露出了柔和的脸色,说道:“哎呀,那孩子对很多东西都很胆怯。他小的时候我还担心过要是他长大后没朋友怎么办。”这么说着,我还想起好久之前的事。 当时的我刚和阿治相遇不久,因为操心阿治没有朋友会不会很孤独而感到烦恼。 阿治还问我:“幸子就这么想让我有朋友?” 那时候的我是这么回答的:“倘若真的出现能够与你相谈甚欢,甚至理解你到最深处的友人,那不是挺好的吗?”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孩子太孤独了,作为母亲的我终究还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倘若他能够拥有相谈甚欢的友人,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当然,当年的阿治还笑了笑说道:“不会出现那种人的。” 大约连他自己也猜想不到我的愿望会实现,在长大后阿治还真的拥有了交谈甚欢的友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买一送一般有了两个。那时候的我别提多高兴了,自然也就对织田君和安吾先生好感很高。 听完我的话,男人无奈地说:“不要什么都只围着孩子转啊。” 原本看起来冷淡又极有气势的男人此时忍不住唠叨了一下,说:“你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圈子,你是独立的,你的世界中心也应当是你自己才对。” ...这种操心我的地方也和阿治很像啊。我忍不住神情恍惚地想到。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语对于并不熟悉的两个陌生人而言有些过于亲密了,男人顿了顿,回到刚刚的距离上,平静地说道:“抱歉,是我多事了。” “没什么。”我说道。 我们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毕竟我们本身就只是两个陌生人,哪怕因为奇怪的梦而相遇也不可能会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话是这么说,但我对这个男人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 “你为什么不去休息呢?”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和阿治很像的男人实在放不下心来,越界地说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 “为什么啊...”男人笑着说道:“大概是因为在睡觉时总是很容易梦见讨厌的事情。” “.....” 明明他在笑,看起来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那样。 “那一定是非常、非常令人讨厌的坏事吧。”我用极为柔和的眼神注视着他,轻声地说道。 男人沉默了半会儿,不住地点点头,用悲伤的声音说道:“真的、真的非常讨厌。” 我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悲伤的情绪。 虽然看不清面容,连声音传入我耳中也是模糊不清的,我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依稀透过他看到了当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躲在衣柜里蜷缩着睡觉的阿治。 那对我来说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半夜醒来的我因为担心阿治睡觉踹被子着凉而偷偷地踮起脚尖来到他的房间,进入房间时我看到的却不是孩童的睡颜而是空荡荡的床被。 随后我意识到了什么,打开了床边衣柜的门,在那有些破旧的、简陋的衣柜里看见了我蜷缩着在睡觉的、小小的阿治。 回过神来的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于我的脑海之中。倘若是平日里的我一定会碍于人与人之间的礼仪与距离而不去说吧,可现在的我要去形容的话,那就是毫无理智可言。 我问道:“要不要先试着去衣柜里睡?” “哈?”男人发出了茫然的声音。 我向他解释自己这么说的原因:“我的儿子阿治在年幼时也像你一样睡不着,他那时就是在衣柜里睡就能够睡着了。我觉得你或许也能够试一试。” 虽然我不觉得长期睡在衣柜里是好事,毕竟衣柜里狭小又闷,但这个男人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睡衣柜好不好这种问题,而是他睡不着这个问题。哪怕睡衣柜不好也总得等睡着了再说。他看起来那么累,我怀疑他再不去睡一会儿就要死掉了。 男人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更何况成年人睡进衣柜里也很奇怪吧?”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能睡衣柜。”我嘀咕道。 “话是这么说...”他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到底应该怎样才能说服我而烦恼。 始终处于昏昏沉沉状态的我并没有体贴地跳过这个话题,只是说道:“更何况你现在虽是大人啦,但曾经也只不过是孩子罢了。” “按你这样说,全世界的人都是小孩子了。”男人说道。 “真要那么说也可以。谁还不是个孩子呢。”我乐呵呵地说道:“在我看来你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 第179页 男人叹了口气,说:“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们要是听到你这一番话怕是爬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质问你我哪里像孩子了。” 这么说着,他像是被我打败了那样露出挫败的表情,说道:“好吧,那试试,试试好了吧?” 男人嘴里嘀咕道:“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距离感啊?” 这次我可就没有听漏了,我哼了一下不成曲调的歌,傻笑着说道:“哈哈,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放不下心呢? 男人看着我,随后又别过脸去转移了话题,说道:“走吧,去衣柜。” 头重脚轻的我扶了一下自己的头,环绕了一下自己的四周——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很明显是个办公室,房内只有一些奢华冰冷的装饰品,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衣柜这种具有生活气息的家具。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男人解释道:“办公室旁的休息室有衣柜。” 我眨了眨眼,问道:“也就是说——就算需要休息你也是不回家,直接睡在办公室旁休息室的?”这社畜程度真的是能够和说出『不下班就不用上班,不睡觉就不用起床』的安吾先生一比了。 “至少睡觉时回家睡呀。”我忍不住唠叨道:“怪不得你会睡不着,换做是我天天工作,休息时还得在办公室旁睡觉的话我也睡不着。人想要好好休息起码得有个独立安静又能给人安心感的房间睡才行。” 受不了我唠叨的男人头疼地说:“睡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你是我妈吗?” 说完,男人突然停顿住了。我没有注意到他这种停顿,只是说道:“如果是阿治像你这样,那我会比现在唠叨数百倍。” 随后我又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说道:“当然,目前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烦恼的。”与其担心阿治会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社畜,还不如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多次翘班被中也君暴打。 男人没说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似乎叫了上次那个叫做小银的女性进来说了什么,在对方出去后便按了一下办公室通往休息室的机关,带着我来到休息室。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休息室,与其说它是让人拿来睡觉的,不如说它看起来就只是一个让人小憩的地方。毕竟比起旁边宽阔奢华的办公室,这间休息室可要狭小很多,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书桌和椅子、一张带着被子枕头的床和一个看起来挺大的衣柜。说它是让人用来休息的地方倒不如说像是囚犯平日待的地方。倘若是让外面那些人知道了这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平日里睡的竟然是这种地方一定会感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吧。 “你平日里就睡这种地方?”我惊愕地指着那张床问道。 男人无所谓地说:“就偶尔过来睡一会儿。” 为什么感觉让人更加放心不下了? 我摇了摇头,走到衣柜处打开门——衣柜虽然挺大的,看起来也很结实,但里面却只有几件黑西装,看起来有些空荡荡。我转过头去对男人说道:“快,进来睡一下试试吧?” 意识处于模模糊糊状态的我根本没意识到让一个大男人进衣柜里睡有什么问题,只是见对方没反应就继续喊道:“快来呀。”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衣柜前缩了进去。幸好他的这个衣柜很大,就算塞下他一个成年男人也搓搓有余。缩在衣柜里的男人无奈地看着我,说道:“这样好了吧、” “你先试一下。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话就出来。”我这么说道,在看见对方点头后就将衣柜门给合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模糊的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从梦里醒来时,衣柜里隐约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还是不行,睡不着。”男人闷闷的声音透过衣柜传了出来。 我眨了眨眼,询问道:“我可以打开衣柜门?” “......” 里面沉默了半会儿,随后传来了男人的回应声:“可以。” 在得到对方的同意后,我将衣柜门打开,原本漆黑的内里因为门的打开而被外面的灯光所照亮,明明很高看上去却瘦得不得了的男人蜷缩在衣柜里,用没被绷带缠着的那只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说:“我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冷淡地看着我,可我却觉得他像是很难过一样。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缩起来走进衣柜里。 “等、?!”男人被吓到了,他下意识地想要起来,但我已经走进衣柜里,衣柜因此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音。这衣柜还是相当结实的,目前看来没有塌的准备。 我让男人先挪一下位置,而我则是跪坐在衣柜里。望着茫然的男人,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这样应该会好睡一点?” 在帮阿治哪怕不用衣柜也能睡着的那段时间里,阿治就曾在我的大腿上睡着过,并且自那以后不知为何阿治哪怕不用去衣柜里睡也能够好好睡着了。 男人愣住了,随后笑眯眯地问道:“让我睡在幽灵小姐的大腿上吗?这可真是荣幸,可是我能够触碰到你吗?” “应该可以?”我做事不经大脑,此时也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但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我说道:“你先试试?还是说你不太喜欢?” 这样说的话也不奇怪。毕竟我现在的模样被诡异的烟雾笼罩着,外表看上去还是挺恐怖的,他因此不想靠近我也是很正常的。 -- 第180页 “...也没那回事。”男人叹了口气,顺势躺下来,将头枕在我的大腿上。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这个男人闭着眼可浑身还是紧绷着的,他僵硬得像是块石头。让我心里有些无奈地想这样子怎么可能睡得着? 为了安抚他的僵硬,我想了想自己可以做什么。我出声问道:“我可以摸你的头吗?”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得到对方同意后,我伸手抚摸他柔软的发丝,像是安抚伤痕累累的小动物那般轻声地说道:“好孩子。” 男人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几乎没忍住想要站起来,随后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看见他并没有太过抗拒,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轻柔抚摸他的头。 “好孩子。” “你已经很努力了呢。” “你做得真好,太厉害了,你真的很努力。可偶尔也需要休息一下。” “好孩子。” “我为你感到自豪。” “你真的很努力了。” 曾经因为我的担忧,虽然自己不睡衣柜就没办法睡着,阿治还是努力地强迫自己能够在床上好好地睡觉。为此也付出了很艰难的努力,当时的我看着失落的他就是如此安抚他的。 我不知道这种办法对这个男人有没有用。可我也只是拼尽全力希望他能够好好休息一下而已。 男人蜷缩着,像是无法忍耐那样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他用极为压抑的、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我不是孩子。” 他瘦得可怕。原本穿着黑色的大衣还看不太出来,可现在脱下大衣,整个人蜷缩起来时简直像是骨架子一样瘦得可怜。 虽然他很高大,可对我来说他和八岁时蜷缩在衣柜里的小小的阿治没有什么两样。 我语气柔和地说道:“对我来说你是的。” 男人说不出话来,而我也只是继续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哼起了许久之前妈妈唱给我的安眠曲。 “我亲爱的孩子呀,希望你能够睡个好觉,梦里那些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出现...”希望那些痛苦的事情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能令你感到幸福的事情。 “我亲爱的孩子呀...” 我哼着哼着,突然发现枕在我腿上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他浑身都放松下来,发出了平缓的呼吸声。 我忍不住露出了柔和的神色,伸手将他额头有些凌乱的发丝弄好。我抚摸他垂下的眼角,有些无奈地笑了。 “睡起来跟小孩子一模一样。”我用呓语般轻柔的声音说道。 在任何人也没看到的这个漆黑角落里,看上去冷漠又身居高位的这个男人如同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那般蜷缩在我的腿上。 小小的、漆黑的衣柜里像是容纳了所有“不应该出现的事物”,使得这个男人放下了所有的『本应该』。 我抚平他的眉头,轻声地说道:“你已经很累了吧?至少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晚安,希望你能够做个好梦。” 第71章 好累。 自己为什么能够这么累呢? 刚刚醒来的我意识迷糊地想到, 浑身好累,简直像是有人硬生生压在我的身上一样。我茫然地睁开眼睛,手往旁边一伸, 拿出手机来看现在到底几点了——已经是晚上了。 我竟然一睡睡到夜晚,我有些惊讶。 所以身体会这么累是因为睡太久了吗?可我也不是那种会一下子睡好久的类型。或者说我经常只睡几个钟就自动醒来了, 再怎样也不会超过八个钟。难道说是生病了?这倒是很有可能。我摸了一下自己有些滚烫的额头, 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发烧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累? 我顶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头重脚轻地下去一楼,感觉自己的眼角像是黏在了一样,快要睁不开了。 当我走到一楼时, 原本正在和其他客人谈话的杏月夫人注意到我的动静, 她看向我, 看起来正想打个招呼,可我过于苍白的面庞吓到了她, 杏月夫人有些着急地喊道:“哎呀, 客人,您这是生病了吗?需要我去帮你叫个医生过来吗?” 杏月夫人穿着一身带着弯月图案的和服,看上去格外清丽可也相当瘦弱。 她话语刚落, 我便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外。 外面依旧在下着大雨,雨大得像是坏掉了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地将水流出来, 门口因为排水不通畅都变成小河了, 香里正急急忙忙地拿着扫把不停地将水扫到两边去。我想着这种时候专门出去叫个医生过来也会很麻烦吧,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自己发个烧等等再去睡会儿就降下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冲杏月夫人笑了一下, 说道:“我没什么事的。等会儿再去睡会就好了。这里有退烧药吗?有的话拿一份给我吧, 钱记在账上我到时候来还。” “有的。”杏月夫人回答道, 她担忧地看着我,说道:“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呀。” “我知道的。”我笑着点点头。 这时候原本在和杏月夫人谈话,戴着帽子的男人转过头来。他拥有一头浅色的头发,脸上还戴着一副眼镜,外表相当俊秀。他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物一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还没等我皱眉问他怎么了,这个男人便出声道:“我其实对医术也颇有了解,如果不介意的话由我来为这位小姐看一下怎样?” -- 第181页 杏月夫人惊讶地捂嘴,说道:“名取先生还懂得医术吗?” 被称为名取的男人笑着点点头,说道:“早些年为了拍一个名医的角色,我也特意去学过医术。” 杏月夫人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我:“客人,您觉得如何?” 她向我介绍道:“这一位是名取周一先生,想必您也认识,我觉得可以让他看一下。”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名取周一...是谁? 很少看电视,手机也只是拿来通话的我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注意到我茫然的表情,名取周一和杏月夫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名取周一打圆场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演员罢了。曾经学医过一段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一下吧。” 我本身就不太喜欢与不相干的陌生人接触,再加上我觉得自己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现在各方面的条件又比以前好太多了,不会像那时候一样发个烧就会死掉,现在只要吃个退烧药喝杯热水睡个觉就能够好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我这么想着,正准备拒绝,结果突然看见名取周一脸上的胎记突然动了一下。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旁的杏月夫人疑惑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注意到她似乎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我茫然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名取周一的身上,而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果然还是让我帮你看一下吧,好吗?” 原本就不擅长拒绝他人的我愣愣地点头。 随后我便带着名取周一到二楼的房间,我刚合上门,名取周一便单刀直入地说道:“你被妖怪给缠上了呢。” “哈?”他的话语让我触不及防地被受到惊吓,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天下雨时遇到的浑身湿淋淋的女人,一时间因为感到毛骨悚然而发抖。 那一天遇见的那个女人果然不是正常人类吗? 名取周一表情温和地看着我,他问道:“你是有什么线索吗?” 说实话,他的这幅模样看上去就好像戴着一副假面那般,微妙地令我心生畏惧。但他直接点出我被妖怪缠上的事情,想必就是为此事儿来的。我点点头,把那一天的事情说给名取周一听。 名取周一用手指抵着下巴,沉思着说道:“看来你遇到的鬼是给物鬼。” “给物鬼?”我茫然地问道。 名取周一笑了笑说道:“这其实是一种相当难遇见的妖怪,哪怕是我也没有见过一次。传闻中,在下着暴雨的时候,给物鬼会化作被淋湿的人类女子的模样去敲门。倘若不肯让她进去,给物鬼便会非常愤怒地诅咒那一间屋子的所有人灵魂不得安宁。可倘若给予给物鬼帮助,它便会非常感激地表示愿意给你一份礼物。” “而且就连物鬼自己也不知道被给予礼物的那个人会得到怎样的礼物。”名取周一嘴角依旧带着上扬的弧度,但我却察觉到他的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我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名取周一顿了顿,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向我解释,随后他说道:“给物鬼的能力是给予某个人一份ta一定会喜欢的礼物,这取决于被给予的那方心中的事物,而且这份能力时不受时间与空间限制的。倘若那是一个爱财的人,那么给予鬼便会给予ta大量钱财。可倘若不久后这个爱财的人重要之人将会死于无法挽回的重病,而爱财人在未来宁愿花费所有钱财也想要救那人一命的话,给物鬼的礼物便会直接变为治愈那个人。” 看着我有点晕乎乎的模样,名取周一好笑地说道:“再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毕竟给物鬼可谓是传说中的传说,传闻中能遇见的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和倒霉鬼。” “为什么会说是倒霉鬼?”我下意识地问道。听名取周一这么说,给物鬼会给帮助它的人一份礼物,那能够遇见这个妖怪应该是幸运的好事才对。随后我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有什么代价吗?” 名取周一点点头,说道:“任何事物都是要有代价的。给物鬼虽然会给予他人一份礼物,可人类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给物鬼的这份『恩惠』,慢慢地就会衰竭而亡。并且自身的死亡这件事是不会被算在『礼物』之中的。或者说这就是接受礼物必须付出的代价?” 名取周一叹气道:“因为这是相当稀罕的妖怪,我们对它的了解也相当少,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是能够确定的——”他认真地看向我,说道:“不尽快解决掉这个东西的话,你会因为越发虚弱而衰竭身亡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手帮了一个下雨天被淋湿的女人就会遇到这样的生命危险。可我根本不记得自己被赠予了什么礼物。 听到我的问题,名取周一说道:“我刚刚也说了,这份礼物是不受空间与时间限制的,或许是未来的你最想实现的愿望?不管怎么样这都得问你自己的心了,你有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物?”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阿治的身影,我点点头,说道:“...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儿子。” “想必这份礼物就是围着你儿子的事情展开吧。”名取周一摇了摇头,说道:“但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物鬼,你也不想为了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愿望而死掉吧?” -- 第182页 我茫然地望着窗外,外面的雨大得像是想要将房子都给冲垮一样,砸落到地面发出了“啪塔啪塔”的刺耳声响。 这么大的雨呀,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一个踪影不定的妖怪? 名取周一很明显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他说道:“我也会帮你一起寻找的。根据以往的案例来说,给物鬼在被给予方死掉之前是不会走到太远的地方去的,它一定还在这附近。” 我内心沉重地点头,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名取先生。”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也没有问他脸上那个会走动的胎记是怎么回事,更没有问他明明自称是普通的演员为什么会知晓这些东西。 可能是因为我察觉到他的确别有目的,而我现在急需他的帮助,不便将这些事情挑开来说吧。更何况我的直觉也告诉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说谎,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说谎。 听到我的感谢,名取周一客气地说:“没什么。”,随后他又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说道:“当然...以防万一,我觉得你还是和儿子说一下这件事。” 我明白他话下的意思。 给物鬼行踪不定,很有可能到我衰竭而亡时我都没能找到它。倘若要交代后事的话也得趁现在了。 我点点头,又和名取周一随口说了几句话,说完后便送对方出去了。 恰逢这个时候,阿治的电话打了过来。原本内心沉重的我听到铃声响后立刻拿出手机来看,看见上面显示的“阿治”,我的心中忽地产生一种犹豫。 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阿治呢?因为他最近一直特别忙的样子,前天打电话过来时声音也特别疲惫,果然还是不要麻烦他吧? 我接通了电话,说道:“喂?阿治吗?”还没等我说什么,阿治便打断了我准备说的家常话。 “幸子?”电话那头传来了阿治有些疑惑的声音:“怎么了?你听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你还好吗?” “......”我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阿治说:“你应该更爱自己。”时的表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阿治,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了阿治听。 “哐当”一声,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非常响的撞击声,没等我问他那边发生了什么,阿治压抑又愤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现在就过去你那里,幸子。” 他如此说道。 第72章 然而, 我首先迎来的不是匆匆赶来的阿治,而是带着一大帮子朋友来的阿纲等人。 “ciaos~又见面了,幸子小姐。”衣服应景地从黑西装变为和服浴衣的reborn用可爱的面容看着我, 他打招呼道:“这里的温泉很不错呢。” 因为肚子空荡荡得有些难受而下楼的我茫然地望着这一大帮人,说道:“好巧啊,阿纲, reborn。” 阿纲不知为何露出一副很想吐槽的表情, 生无可恋地说道:“哈、哈哈, 好巧啊,幸子小姐。” 看起来像是泡过澡的众人头发都是湿的, 身上皆换上了和服浴衣, 还有个头发极其蓬松的小孩在抱着热牛奶喝。 我想了一下,奇怪地问道:“我记得这里入口处已经被堵住了,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还因此特意喊阿治不要过来了。阿治没回我,所以我又转头打电话给其他人,让他们拦一下阿治。 “当然是坐飞机进来的。”reborn用极其可爱的面容看着我说道:“地面上被堵住了, 可天空可没有被堵住。” 我更加震惊了, 说道:“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暴雨呢!”冒着暴雨坐飞机进来真的可以吗?暴雨中也很难操控飞机啊。 而且这附近没停机场吧?空地倒是有很多, 可不管怎么样也太危险了!这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连人带机一起坠落的危险事件! “这也是给阿纲的试炼嘛。”柔软稚嫩的童音从面前这个小婴儿的嘴里发出,简直如同恶魔的低语。 “.....”我沉默了。 原来这也是试炼的一环吗?也是,作为沢田家光唯一的孩子,那个『彭格列的年轻狮子』想必对阿纲也相当严厉吧。阿纲就算不去做黑手党起码也得经历一些试炼去自保。而且他带过来的这一群朋友也在飞机上——我逐渐明白了一切, 想必这些都是试炼吧! 这么想着, 我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一种敬佩的心情也对阿纲产生了一种怜爱的心情:唉,才这般年纪就得经历这样危险的事情。 阿纲沉默了,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撇去阿纲有些奇怪的反应, reborn又向我介绍了阿纲的朋友。似乎都是他新交的朋友, 我之前也没有见过他们——或者说原先阿纲就是没有朋友的,这孩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看见他带着一堆人一起过来时会这么惊讶了。在我的印象中,阿纲性格胆小又内向,因为笨拙总是左脚拌右脚摔倒也老是被其他人嘲笑。哪怕我能感受到阿纲是个相当温柔的好孩子,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陌生人间的隔阂主动去感受这孩子的温柔的。 没有朋友、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的阿纲也总是让奈奈夫人担心。现在阿纲能交到这么多朋友,奈奈夫人想必也很高兴吧。 说起奈奈夫人,她现在难道一个人在家吗? 听见我问他,阿纲回答道:“妈妈本来也想过来的,但是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就说不过来了。” -- 第183页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说道。某种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多半和沢田家光有关,毕竟能让那个奈奈夫人毫不犹豫地放下所有事的只有沢田父子俩的事情了。阿纲现在在这里,那剩下的就是沢田家光了。 阿纲的朋友去杏月夫人那里登记消息了,他们是冒着大雨跑过来的,因为浑身都湿淋淋的就先去泡澡,此时还要将一些手续弄好。reborn估计提前预定过了,哪怕看到这么多人,杏月夫人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表情温和地给他们登记。 阿纲站在我的身旁,他犹豫地看着我,说道:“幸子小姐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不准备将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阿纲,毕竟妖怪什么的,大部分人不会信的吧?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随便麻烦别人。阿纲也是个小我很多的孩子,我不想将他拉入危险之中。更别提给物鬼只有能看见妖怪的人才能看见,阿纲可是看不见妖怪的。名取周一在离开前也和我说过最好不要将此事跟无关的普通人说。 我平静地笑了一下,安抚他道:“只是不小心着凉了而已。” 阿纲点点头,似乎相信了我的措辞。随后又犹豫地说道:“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得上的话...” “我知道的,谢谢你,阿纲。”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啊。”捂着自己头的阿纲有些亲昵地抱怨道。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我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 阿纲本身就只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容貌又随了妈妈,性格相对于其他小孩而言也比较胆小。我的确总会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当然,阿纲此时本来就还是个小孩,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强,不喜欢自己被当做孩子看待,我这种做法大概会使得阿纲心生不快吧。 看见我主动道歉,阿纲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也不用那么认真啦。” 一旁的reborn啧啧叹气,感叹道:“青春期男生可悲的自尊心啊。” 阿纲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reborn!” 虽然能察觉到这是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我还是有些不赞同地说道:“就算是青春期男生也是有自尊心的,reborn先生,这并不是什么可悲的事情。”有时候容易在一些事上太较真了大概也是我的缺点吧。 我还想着reborn先生会很不高兴我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虽然外表很可爱,但我也能够看得出他实际上是个比较傲慢的类型。没想到reborn只是平静地点头,说道:“你是对的,幸子小姐。” 我们又聊了几句就分开了。阿纲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收拾东西,而我则是向杏月小姐要了些饭团来吃。吃完后我就准备独自出去找给物鬼了。 望着我拿着一把大伞一副准备出去的模样,杏月夫人惊讶地喊道:“客人?外面这么大雨还要出去吗?” 我点点头,说道:“抱歉,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去办。” 杏月夫人担忧地说道:“请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有什么事也可以先放一下的。” 我点头,说道:“谢谢你,杏月夫人。但我现在分秒必争。” 向杏月夫人致谢后我便准备出门了。 说起来给物鬼给我的礼物到底是什么?根据名取周一的说法,这份礼物一定与心中至关重要的存在相关。要说我心目中至关重要的存在,那一定是阿治了,可阿治身上也没有发生什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这两天犯困睡觉后做的梦。 以往做梦醒来时会有记得的东西,哪怕事后很快就会忘记,刚醒来的那几秒也是能够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可这几天做的梦不是。我就真的是醒来后连半点模糊的记忆都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做了梦。 给物鬼给的礼物会跟这个梦有关吗?可这又算是什么礼物?难不成我还能在梦里和阿治相遇不成?我这么想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只能暂时先放到一边去。 正当我拉开门扉,准备顶着大暴雨走出去时,身后突然有嚣张地哈哈大笑的小孩子的声音响起,紧跟其后的是阿纲的声音。 “等、等等?!蓝波!不要到处乱跑啊!”似乎是他带来的那个小孩子在到处乱跑,阿纲正追着他想要将蓝波抱回去。 “啪嗒”一声,那是小孩子摔倒在地的声音,随后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挣脱出来飞出去的声响。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视线内倒映进向我飞来的东西时——一个火箭炮。 我的大脑直接变得空白起来,身体因为僵硬而动弹不得。 “轰隆”一声巨响,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了进去一样,周围弥漫起了烟雾。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这几天会那么倒霉啊,八原是专门克我的风水宝地吗?! ··· 当我重新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旅馆,反而是陌生的地方。 此时的我站在一个漆黑的小巷子里,模糊的光亮隐约从巷子外照进来,仅仅是几秒功夫,巷子外就已经走过了许多人。那些吵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有些慌张,我拍了拍自己的头,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清现在的情况。 -- 第184页 我原本是准备顶着暴雨出门去找给物鬼的,因为后面阿纲等人的声响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随后就看到了冲我飞来的火箭筒。 所以,我现在是死了吗? 我茫然地想到,心中不免产生一些慌乱。 然而这些慌张在我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男人和身旁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一起,他穿着一身米色的风衣,笑嘻嘻地和对方说着什么。 ——是阿治! 那张脸毫无疑问是属于『太宰治』的。 “阿治!”我下意识地开口喊道,从小巷子里走了出去。 被我喊住的男人转过身来,与此同时,原本没被我注意到的违和感也出现了。 阿治有这么高吗?而且他的脸上也没有缠着绷带,浑身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难道说我认错人了?可他的脸毫无疑问和阿治一模一样。 面前这个和阿治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你是谁?” 第73章 与阿治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实话说,哪怕意识到了眼前的人并不是我的阿治,我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 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 原本站在这个男人身旁的、戴着眼镜留着辫子的男人看了我一眼,随后头疼地看着他,说道:“太宰?你又去哪里招惹无辜女性了吗?” 太宰——暂且这么叫他吧,太宰一脸控诉地装可怜说道:“国木田君,在你眼里我像那种人吗?” 国木田君无语地看着太宰, 说:“你不是像, 你就是那种人。要不然是谁整天跑去勾搭女性, 害得我总是接到投诉电话的?还有前几天武装侦探社又收到你之前勾搭过的女性寄过来的炸.弹,真的是让人头疼。” 这么说着, 国木田君抓狂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头, 说道:“因为你, 我每天的工作量都在增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啊!” 太宰心虚地干咳了一声,随后又极为理直气壮地瞎扯:“哎呀, 我这不是在帮你培养随机应变的能力吗?多面对突发的事件可是能够帮你扩展思维,变得更加灵敏的。你应该多多感谢我才是。” 面对这明显是瞎扯的话语, 国木田君犹豫了,他略带怀疑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太宰不住地点头,怂恿道:“快拿笔记本记下来。” 国木田君拿出笔记本和笔出来记录,然而他刚写完几个字, 旁边太宰理直气壮的声音就响起了:“我骗你的。” “咔嚓”一声,国木田君气得折断了手中的笔,他暴怒地抓着太宰的衣领不停摇晃:“你这个绷带浪费装置啊啊啊!!” 太宰不仅良心一点都不痛, 甚至作死地发出了“略略略”的声音。 看着打闹的两人,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声响也使得太宰和国木田君一起看向我。国木田君意识到自己因为过度愤怒而把我忽略了,他干咳了一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对我说道:“抱歉,太宰这家伙是不是做了什么?如果他做了什么令你困扰的事情也请你原谅,之后我一定会多加看管。” 忽略太宰“国木田君你是我爸吗?”的吐槽,我下意识地摇手否定,说道:“没,我并没有被冒犯,我只是...” ——我只是很高兴。 我忍不住柔和下了表情,想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此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个并不是阿治的太宰。可有一件事我却能够确认。哪怕不是阿治,他也确确实实是『太宰治』,大概是像之前遇到过的红发『太宰治』一样和阿治是不同世界的太宰治吧。 当然,红发『太宰治』跟阿治以及面前这位太宰可以说是完全的两个人了,只是有一些重要的地方很相似。但面前这位太宰和阿治与其说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太宰治』,不如说更像是传说中走了不同选择的平行世界。 不管怎么样哪怕不是我的阿治,我也是衷心希望『太宰治』能够获得幸福。此时看到他和这位国木田君很自然地在相处,眼底带着光亮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位太宰过得很不错了——而我因此感到了开心。 我无意识的柔和眼神似乎使得这位太宰感到了不适,他皱着眉露出想要问问题的表情,但还没等他问出来,不远处突然走来两个人。 “国木田——!” 这个世界的乱步先生极为孩子气地朝这边挥了挥手喊道,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白发少年,少年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手上抱着一堆零食,估计是帮乱步先生拿的。 头顶戴着贝雷帽,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江户川乱步突然注意到了我,他皱了一下眉,从兜里掏出了眼镜戴上,随后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国木田君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心情,我的心里也产生一种微妙的心情。 据我所了解,江户川乱步此人虽然能看破一切事件的真相,固然能够看出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能够看出我对『太宰治』的重视,但他是个讨厌麻烦又不太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类型,也就是说他接下来要说的是—— 江户川乱步平静地指着我,对太宰说道:“哦,太宰,这是你妈啊。” -- 第185页 “......” 在那一瞬间,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一旁路人走过的声响反倒使得我们这一块显得如同太空般寂静。 平静地丢下深水炸.弹的江户川乱步暂且不提,国木田君和那个白发少年都像是石化了一样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连太宰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时间仿佛也因此停止了。 ... ... ... “哈——?!!” “妈、妈妈?!!”国木田君和白发少年异口同声地喊道。 国木田君不可置信地说道:“那个太宰竟然也有妈妈吗?” 听到这,哪怕是依旧眼底带着茫然的太宰也忍不住吐槽他:“要不然国木田君以为我是怎么出生的?” 国木田君下意识地沉思了半会儿说道:“从石头里蹦出来吧。” “我又不是孙●空。”太宰无奈地摊手。 随后他看向我,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乱步先生漏说了一些东西吧?她是『太宰治』的妈妈却不是我的妈妈。毕竟我可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小姐。” 我伸手说道:“我叫幸子,太宰幸子。” 太宰顿了顿,说道:“幸子。好吧。幸子。”不知为何,他重复喊多了一遍。 『幸子』,明明是很简单的几个音节却被太宰念得极为郑重,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国木田君疑惑地说道:“也就是说幸子小姐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说道:“至于她是怎么过来的这件事就得问她本人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有些困扰地说道:“我只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国木田君沉思着说道:“好吧,怎么过来的暂且不提。但太宰所说的幸子小姐是『太宰治』的妈妈却不是你的妈妈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换了一个世界后连母亲也会发生变化?”国木田君以一副研究学术般的认真表情问道。 太宰“哼哼”地笑了几声,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某个世界的我还和国木田君是兄弟关系呢。” 国木田君想象了一下这个可能,随后打了个冷颤,用一种有些畏惧的语气说:“还是放过我吧,跟你搭档的这段时间就已经让我收拾了这么多烂摊子,要是让我从小到大给你收拾烂摊子,那我绝对会因为烦恼过度而掉光头发的。” 太宰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现在的发际线也开始往上移了。”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国木田君再次进入暴走状态。 眼看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或者说太宰继续在国木田君暴走的边缘来回蹦迪,白发少年苦笑着打圆场,好不容易才把话题拉回来。 太宰又看向我,说道:“话题扯回来,虽然我也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但我觉得她大概不属于这种情况。你说呢?幸子小姐。” 我无奈地点头,说道:“没错。我与我的儿子阿治并没有血缘关系,我算是他的养母吧。” 太宰摊手说道:“而这个世界的我可没有养母。” 甚至很有可能这个世界的我已经彻底死掉了——我神情恍惚地想到。 因为明白自己死后是因为对生的执念才化作怨灵,随后又误打误撞地遇上了灵魂与自己极为契合、自身又拥有特殊体质且在死时许愿有人能够保护自己孩子的芽衣——等等巧合才得以重生,无论缺失哪一环都会失败的我想着:这个世界的『我』大概是没有像我那般幸运,在遇到阿治前早已死去了。 我因此感到了些许兔死狐悲的伤感。 白发少年有些好奇地问道:“养母?也就是说幸子小姐收养了那个世界的太宰先生?” 我困扰地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用这种说辞。” 我轻抚自己耳边的发丝,说道:“对我来说,我是放不下那孩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他径直地坠落下去,所以...我抓住了那只手,下定决心成为他的母亲。” 我抬起头来对他们说道:“而对那孩子而言也是一样的,他选择了我做他的妈妈。” 我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不喜欢用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去形容我们,因为我们明明是互相选择了彼此然后成为了家人啊。” 白发少年愣愣地看着我,呢喃着说道:“好温柔...” “......” 而太宰看着我,很遗憾那般说道:“哎呀,不过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竟然有妈妈,我没有遇到真的太遗憾了。” 望着他的笑脸,我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与我的阿治的不同。首先,现在的阿治是绝无可能在我面前摆出这幅假得要死、陌生又冷淡的笑容。 可即使如此... “嗯,我也为这个世界的自己感到遗憾。”我冲他笑了笑,用柔和得如同溢满蜜糖的眼睛注视着太宰,说道:“可即使如此,看见这个世界的你过得很好的样子,我还是感到很开心。” “太好了。”我如此说道:“哪怕我不在,你也能过得好,能够拥有能够站在一起的同伴,我便放心了。” 我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万一哪一天我先死去了,被独自留下的阿治又该怎么办呢?但我现在也能够彻底放下心来了。毕竟阿治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拥有了朋友、搭档、属下,哪怕我真的死了,他也一定能够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 第186页 更别提我面前还有一个未曾与我相遇也好好过下来的『太宰治』。 于是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真的太好了。” ——你能够好好的,真的太好了。 “......” 太宰沉默了,他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空白,回过神后又出现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那像是抗拒、反感、陌生、厌恶却又带着难以言明的亲近。 甚至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了但也没办法控制,他往后退了一步。 “啊。”我下意识地想要向他伸出手,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后又将手伸了回来。 我有些苦恼地想到自己可能给他带来了负担。如果有一个陌生人突然莫名其妙说是我妈还对我说了一堆话,我也会感到很困扰。特别是『太宰治』们都有着相似的敏感的性格。 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白发少年突然嘟囔道:“对哦,太宰先生好像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 见我们几人都在看他,发现自己无意识将心里话说出来的白发少年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他看起来像是在说:“我会被太宰先生灭口吗?” 江户川乱步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我干咳了一声,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并没有想着给你带来困扰的。” 国木田君的脸上也隐隐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他说道:“你不用道歉的,幸子小姐。” 太宰“啧”了一声,表情有些复杂,随后又笑眯眯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说道:“你也没有给我带来困扰。我只是觉得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有个妈妈而觉得有些神奇而已。” 明明脸色看起来那么不好,还说没有困扰。 我心中无奈,但碍于自己和面前这个太宰说到底只是陌生人罢了而没有往深处说,我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能让你们见一下呢。” “另一个自己吗?”太宰语气平静地说道:“总感觉会很讨厌。”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同类相克吧?”白发少年吐槽道。 我笑了一下,正准备继续和太宰说一些话,但就在下一个瞬间,我被粉色的烟雾笼罩起来。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似乎还听见了他们惊讶的声音。 ——虽然短暂,但这的确是一次愉快的穿越啊。 我如此想到。 ··· 当我睁开眼时,周围的场景已经换回了熟悉的旅馆。头重脚轻的我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还没等我站稳,问别人那个冲我砸来的火箭炮到底是什么东西,站在我旁边的阿纲突然着急地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地喊道。“幸子小姐,你还好吗?” 我茫然地望着像是要哭出来的阿纲,困惑地想着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吧? 第74章 “幸子小姐, 你还好吗?”沢田纲吉着急地望着总算回来的幸子小姐,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这里先解释一下十年火箭炮是个什么东西吧。十年火箭炮,顾名思义就是用来与十年后的自己交换的一个神奇武器,是蓝波所在的波维诺家族创造出来的。虽然这个东西经常因为蓝波的乱玩而出现故障, 但用了十年火箭炮, 人已经过去了却没有十年后的人交换过来,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十年后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在几分钟前, 蓝波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将十年火箭炮给扔了出去,正好砸中了幸子小姐。在十年火箭炮的烟雾升起时,沢田纲吉一边抓狂地表示不小心给幸子小姐添麻烦了怎么办,一边又忍不住好奇起十年后的幸子小姐会是什么样的。 是否还健健康康的?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吗?还是每天把儿子阿治挂在嘴边吗?又是否有了爱慕的对象? 然而这一切问题都在空荡荡的原地面前被彻底粉碎。明明十年火箭炮的烟雾已经散去,原地却空无一人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沢田纲吉当即茫然地询问一旁的reborn这是怎么一回事。 得到的答案却是——如果十年后的这个人已经死去,那么十年火箭炮是没办法把对方的十年后交换过来的。 “也就是说未来的幸子小姐已经...”最后那几个字沢田纲吉没能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就好像必须承认这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实,太宰幸子在几年后会死去这件事便会变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此时哪怕是reborn面对这种情况,声音也不由得变得低沉些许, 他伸手拉了一下自己的帽檐, 语气平静地说道:“估计是的。” “是、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沢田纲吉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 勉强地说道:“因为你看嘛,幸子小姐看起来还很健康, 她也还很年轻, 怎么可能过几年就死了?” 他努力地笑着却没能忍住从嘴里泄露出一种祈求的语气。 对于沢田纲吉这个刚上初中不久的孩子而言, 死亡这件事仿佛还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又一向是个温柔又内心柔软的孩子, 哪怕是陌生人的死亡也会让沢田纲吉产生伤感, 更别提是一向和他关系很好的幸子小姐了。好几次沢田纲吉陷入心里低潮期时, 幸子小姐都在一旁温柔地安慰着他。此时猛地知道了她即将死亡的事实, 沢田纲吉一时之间自然接受不了。 reborn没有理会沢田纲吉的心情, 用直白到残忍的话语说道:“别说傻话了,蠢纲。没有谁是一定不会死的,特别是世界上总有许许多多的意外与不可理喻的事情,哪怕是我也有可能在明天突然死去。” -- 第187页 这个因为彩虹之子的诅咒而变为小婴儿的男人用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学生,平静地说道:“我们都只不过是人类,逃脱不了这种事情。无论你接受或者拒绝,十年火箭炮就是没有将十年后的幸子小姐交换过来,未来的她已经死去了的这个事实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沢田纲吉低着头露出一副很难过的表情。 reborn叹了口气,眨了眨眼说道:“当然,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幸子小姐在几年后可能会死去这件事,我们或许能在现在做出改变。” 沢田纲吉惊讶地看着reborn,眼里不由得带上了一点希望。 reborn继续说道:“哪怕是疾病致死,能够尽快去医院治疗也会多一份希望。如果只是一些意外致死的那就更好办了,直接避开那个意外就好了。等会儿幸子小姐回来的时候,你去问一下她知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死因是什么。” 沢田纲吉点头答应了。明明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五分钟过去,现在的幸子小姐被交换过来的那一刻,沢田纲吉立刻跑过去问道:“幸子小姐,还好吗?” 此时面对神情茫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幸子小姐,沢田纲吉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那句“你知道自己未来的死因是什么吗?”也变得极为可怕。最后还是因为想起了reborn的话语,想着未来说不定能够改变,沢田纲吉欲言又止地问道:“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 “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看着阿纲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穿越多半是那个火箭炮引起的,而火箭炮又是从蓝波这里飞过来的——阿纲大概是在为这件事感到愧疚吧? 但我别说没事了,还因此跟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见了一面,别提多高兴了。我安抚性地看着阿纲,柔和地说道:“我什么事也没有啊,你不用太担心我。”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阿纲叹了口气,似乎正在头疼怎么将没办法直接说出来的话语说出口。 我更加困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reborn先生看不下去,站出来说道:“阿纲是想要问你未来的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reborn!”阿纲有些着急地喊道,似乎觉得reborn说得太过直白了。 我对此倒不是很在意。虽然对那个世界的『我』死去了没能重新再来而感到些许伤感,但我还是能够好好分清那个『我』并不是现在的我。没能意识到我自己虽然能分清,但别人对此不了解的我开口说道:“不清楚。我被那个火箭炮砸中后就来到了横滨的大街上。” 我想了想,直白地说道:“但也许是直觉吧,我感觉未来的那个『我』确实已经死了。” 我话音刚落,沢田纲吉就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啊,我意识到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直接说那个未来不是我的世界,因为那个『太宰治』对我没有任何印象,那个世界的我多半早就作为『中谷晴子』死去了? 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一旁的reborn又问道:“你知道自己的死因吗?如果知道未来的你的死因的话,说不定能够尽可能地去挽回。” “恐怕就是给物鬼吧?”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本应该走了的名取周一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因为一回来就被阿纲抓着问问题,我一时间没有注意周围,此时总算能好好看一下四周——旅馆还是刚刚的旅馆,只是原本还待在此处的杏月夫人不知道去哪了,名取周一站在我的后方也不知道在那里待多久了。 “实在是很抱歉,幸子小姐。”名取周一有些歉意地看着我,说道:“这毕竟是事关性命的问题,我觉得需要将给物鬼的事情告诉给他们。” 名取周一向我解释道,他刚刚确实离开了一会儿,但留下了式神在一楼,以防我想找他的时候找不到。而刚刚一楼发生的一切自然都被名取周一的式神看在眼里并将其告诉给了对方。 我叹了口气。这毕竟是我自己生命的问题,我再因为怕给别人添麻烦,不想跟别人扯上太深关系而不去说的话,恐怕就显得过于矫情了。于是我点点头,将给物鬼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 但我刚刚之所以不将给物鬼的事情告诉给他们,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沢田纲吉他们看不见妖怪。此时就算和他们说了,他们也帮不上忙。 “不。”reborn露出了一副怎么看怎么可怕的笑容,说道:“幸子你说错了,其实阿纲意外地有引鬼体质。” 阿纲脸色苍白地抖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忘了阿纲是个幸运E了。 我在心中为他默哀一下。 虽然阿纲内心也很害怕,但他还是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道:“如果能够帮上幸子小姐的忙,我也会很高兴的。” 阿纲的朋友们也加入到轰轰烈烈的寻妖怪之旅,看着他们认真地研究着给物鬼究竟可能处于哪个地方,面上带着营业性笑容般的我沉默了。 这种情景下,『那个未来其实并不是我的未来。』这种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啊... ··· 与此同时的横滨。 被幸子小姐拜托来阻止太宰治的坂口安吾顶着暴风雨朝他喊道:“太宰君!这种情况下坐飞机过去太危险了,幸子小姐也叫你不要过去!” -- 第188页 “好,我知道了,我不去了。”太宰看着坂口安吾,说道:“——这种话怎么可能会说啊?幸子现在有生命危险,我就一定要过去。你阻止不了我的,安吾。” 坂口安吾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太宰治,况且他也不希望幸子小姐会出什么事。可这种天气下坐飞机过去真的无异于找死,先不提特意拜托他的幸子小姐会有多担心,作为友人的坂口安吾自己也会很担心。 “话说织田作你也劝劝太宰君啊,起码等雨停了再去。”坂口安吾向一旁的织田作之助吐槽道。 织田作之助默默地将那句“安吾你是不是也忘了我姓织田不是姓织田作”给吞了下去,平静地说道:“可是我们就算再说什么也阻止不了太宰吧?” “话是这么说...” “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安吾。”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上飞机的太宰治朝飞机外的坂口安吾挥了挥手,说道:“虽然暴风雨天气坐飞机的确很危险,但我也找到了面对这种天气很有用处的工具人。” 已经坐在飞机上的工具人·中原中也:“......” 为什么好好的假期要被太宰这家伙抓过来当重力工具人啊?! 第75章 雨依旧在下着, 丝毫没有要变小的趋势,气势汹汹得仿佛不把整个世界淹没就誓不罢休。 鼻间溢满了湿润的味道, 找了一夜给物鬼的我身上都被淋湿了。虽然手中拿着伞,但在外面这么大的风雨下,雨伞早已形同装饰,仅仅只能挡住一部分雨水罢了。沾了水的发丝粘在变得冰凉的皮肤上,怪不舒服的,我伸手将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撇开。 雨天加重了身体上的疲惫感,我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看着一旁精疲力尽、昏昏欲睡的阿纲等人, 我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 弄得你们也必须留下来陪我寻找给物鬼, 你们先去休息吧。” 阿纲摇了摇头,他也被淋湿了,看上去一副很疲惫的模样却强撑着困意说道:“我不困,让狱寺君他们先回去睡吧。” 阿纲的朋友们也摇了摇头,拒绝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们,心里想着如何是好。我也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死活,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我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越发虚弱, 倘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恐怕我很快就会衰竭而亡吧。可要我就这么看着这几个小孩顶着暴风雨不眠不休地给我找了一夜给物鬼后还不能休息——这种事我也办不到。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被死亡逼近着这件事使得阿纲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不管我说什么阿纲都固执地别过头去,不肯放弃继续寻找给物鬼的踪迹。 最后还是reborn出面说以他们现在这个状况,就算给物鬼真的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也抓不到。还不如先回去休息, 等养好精神再回来寻找给物鬼。无奈地承认reborn说的话是对的, 阿纲等人只好乖乖回去睡觉了。 目送阿纲等人回去后的我还不准备休息。我心里担心着阿治,想要问一下其他人阿治怎么样了。我总觉得阿治会不顾安吾先生和织田君的劝告强行过来过来...好吧,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过来。 虽然我是很高兴阿治的这份心情,可暴风雨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要强行过来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我有些苦恼地想到。 还没等我想着要不要提前备好热汤和衣服给阿治,某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考。 “幸子小姐。” 我转过头去一看,是reborn先生。 reborn先生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估计是向杏月夫人要了新一套浴衣和服。深色的浴衣和服使得reborn先生身上那种违和感越发强烈了。明明正在与我对话的是个可爱的小婴儿,可我总有种在与比我还要年长许多的成.年男性谈话的感觉。 “怎么了吗?”我疑惑地问道。 我跟reborn先生也不熟,唯一的交集点就是阿纲,按理来说他没有特意喊我谈话的理由。 reborn先生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柔软而稚嫩,像是随口和我闲聊一样说道:“你还不去休息吗?你自己也找得很累了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还好,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睡了很长时间了,所以我现在并不是很想睡。” 因为给物鬼那份『礼物』带来的负面效果,我依旧处于身体比较虚弱的状态,但不知道为什精神上倒是没有太困的感觉,反而变得非常亢奋,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已经睡了很长时间吧。 reborn对此没有作太多评价,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又不知为何沉默了半会儿,reborn先生拉了一下自己的帽檐,平静地说道:“幸子小姐,你对自己能否找到给物鬼有把握吗?” 我苦恼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毕竟我本身就是一个不自信的人,对其他事物也时常抱有怀疑与不确定。更别提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连影都不知道在哪的妖怪。 我苦笑着说:“不过这种情况下,除了『我很有信心』这种话之外我也不能说其他话了吧。” 如果没能找到给物鬼,那么我就必定会衰竭致死。大家都因为担心我的生命危险而奔波着寻找给物鬼,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说些丧气话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reborn先生的嘴角上扬。虽然我能感觉到他是个比较傲慢的人,但他似乎对女性还是相当绅士的,也没有说些什么重话,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很温和。 -- 第189页 但就算对女性再温和,面对要说的事情,reborn先生也不会遮遮掩掩的,他看着我,直白地说道:“虽然我也很想对你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但这种话放到这种时候确实显得有些虚伪了。” 我茫然地看着reborn先生,还没能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便见他说道:“我曾经见过很多人也杀死过很多人。” 此时大约是清晨五、六点左右,外面的天还处于半亮不亮的混沌状态,走廊上留着的、有些昏暗的朦胧灯光使得reborn先生那双漆黑的眼睛变得更加幽暗,他用一种冷静到残酷的语气说道:“渐渐的,我也能够感觉到将死之人身上的『死气』。” “幸子小姐,恕我直言,我现在就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死气』。”reborn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也就是说,你这个状态继续放任着不管的话,你很快就会死掉的吧。我现在就已经能看出你的身体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中了,而与之相反的,你精神上的亢奋反而是不正常的。” “......”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心中确实因为reborn先生的话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毕竟我很怕死,很想要活下来。可与此同时又有一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笼罩了我,这层不真实感将我与外界分开来,让我虽然心中无比害怕着死却做不出任何表现出我很怕死的行为。 因此我只是平静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reborn先生。” “你还真平静啊。”reborn先生感叹道:“要是阿纲有你一半冷静就好了。” 我无奈地说道:“我可一点也不冷静啊。” “哼。”reborn先生嗤笑一声,说道:“所以这是大人故作游刃有余而伪装出来的平静吗?”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要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吧,总感觉让人很不好意思。”我这么说着,看了一眼婴儿体型的reborn先生,嘴里吐槽道:“而且这句话由你来说总感觉很有违和感。” “哪有?”reborn先生开始很可耻地卖萌。 我正准备继续吐槽什么,一楼处突然传来了些许声响,某种直觉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reborn先生挑挑眉说道:“看来太宰治还是来了。” “我下去看一下。”我这么说着,匆匆与reborn先生告别,转身走去楼下。 当我到达一楼时,果不其然看见了那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阿治的身上还穿着港口黑手党的那套黑西装和外套,因为匆匆从外面赶来,他像是落汤鸡一样狼狈,水滴不停地从他的衣服上滴落下来,湿漉漉的发丝粘在皮肤上令他有些不适地抹了一把脸。 浑身都湿透了的阿治在看到我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他张着手,一副打算接受我热烈迎接的模样。而我走过去,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过来吗?” 捂着自己被拍了的头,阿治抱怨似地说道:“你都有生命危险了,我怎么可能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我有些苦恼地看着他,说道:“但这种暴风雨的情况下还要过来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所以我找了中也一起过来。”阿治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中也君,他正在和站在前台的杏月夫人道歉,毕竟他和阿治跟落汤鸡一样来到旅馆,让杏月夫人等一下还得重新擦一遍地板。 杏月夫人看上去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反而红着脸打量着中也君因为被淋湿而变得更加帅气的面庞。 我收回目光,哭笑不得地对阿治说道:“我记得中也君现在应该处于假期中吧?”而且还是在忙碌了非常久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 阿治挑挑眉,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中也君暂且不提,你不是还很忙吗?” 因为再过几天就是阿治的生日了,他得为自己几天后的庆生宴——与此同时也是担任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宴会而操心。当然,最主要让他操心的并不是宴会上的摆布而是即将来到宴会上的那些人。 这件事还是相当重要的,要不然阿治也不会让我自己先过来八原这里。 阿治“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全推了,谁管它呢。” 我在心中为森先生默哀了一下,毕竟阿治推了工作跑到这里来了,中也君也被拖着一起来,那么这些任务只能落到森先生的头上了。这几年当上首领后的森先生发际线和安吾先生一样越发靠后,希望他不会因为操劳过度而疯狂掉头发。 见我不说话,阿治有些闹别扭地说道:“你怎么总是想着推开我?” 这话换别人来说倒还好,换阿治来说那可真是让人心情微妙。 我心中无奈,但人都到这里了,我总不能赶回去吧?我只好轻声哄道:“好吧好吧,你能够过来,我还是很高兴的。” 说完后,我怕阿治会感冒,连忙推着阿治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等他洗完后又拿了碗热汤给他,而我拿着吹风筒帮他吹着头发。 吹风筒发动后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阿治舒舒服服地眯着眼,任由我的动作。 一旁同样洗完澡的中也君露出了无语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的我误解了中也君的意思,轻声问他需不需要我也帮忙吹头发。 “不。”中也君拒绝了我,认真地说道:“我可以自己吹。” -- 第190页 我没在意,帮阿治吹完头发后又帮他梳理了发丝。 我一边帮他梳理头发一边将电话里没有说清的、有关给物鬼的事情说给了阿治听,阿治点头说道:“我已经让人和当地的除妖家族交谈过了,让他们也派人一起去寻找给物鬼,如果有消息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应了一声,说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匆匆赶来的阿治和中也君明显都很疲惫了,脸上都带着一种困意。 阿治摇头,说道:“比起这个,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脸色变得极为可怖的阿治压低声音问道:“你中了十年火箭炮,然后十年后的你没有交换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76章 “你中了十年火箭炮, 然后十年后的你没有交换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阿治用极为可怖的脸色说道。 一旁的中也君挑挑眉,或许是觉得我们需要个独立空间进行一次母子谈话,他向我们打声招呼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门“咔嚓”一声合上时, 原本就很安静的房间内变得极为寂静, 仿佛连空气也被冻住了一样。 哪怕不用去问我也能够感觉到阿治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甚至可以说是坏透了。 为什么阿治会知道这件事?reborn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将这种事随便说出去的人, 更别提阿治才刚刚来到这里。 虽然心中抱有疑惑,但我还是先行安抚他道:“没事,那并不是我们的未来。” 见阿治疑惑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那个世界的你没有遇到『幸子』,而且看起来和乱步先生还是同事呢, 怎么也不可能是我们的世界。”一想到这,我不免觉得很有意思。有乱步先生和阿治两个人在的武装侦探社恐怕不是1 1=2那么简单了,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没有遇到幸子的世界么?”阿治别过脸去, 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明明他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肩膀也比我宽大许多,可当阿治像这样垂着眼沉默时,恍惚间我又觉得自己眼前的人变为了当初那个瘦小得可怜的孩子。 阿治神情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此时早已是天亮时间了,可外面的天还是很暗, 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点光亮。外面的世界都被雨给笼罩了, 雨水砸落到走廊的地板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那个世界的我又是怎么样的呢?”阿治的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雨声淹没掉一样, 他轻声说道:“总感觉对现在的我来说有点难以想象——没有遇见幸子的世界。”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着, 空气充斥着一种湿润的味道。在昏暗的灯光下, 阿治转过头来看向我, 那只空洞的眼睛倒映出了我的身影。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地狱。”他如此说道, 用一种带着苦闷与压抑的声音说:“哪怕是现在有幸子你在身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时常会感到苦痛, 直至今日也是如此。”阿治无意识地抓着自己心脏处的位置,用一种茫然的语气说道:“可一想到连相遇都未曾与幸子你相遇过,我还是...很难过。”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心情,阿治收紧了手,重复了一遍:“很难过。” 我沉默了,突然想到:如果当初的我活了下来并且没有遇到阿治那又是怎么样的呢?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难以想象的。或者说一旦想象这么一个可能性,我就难受得不得了。 我们未曾相遇。对于我来说,阿治并不是我的孩子。对于阿治来说,我并不是他的母亲。我们对于彼此而言只是陌生人,哪怕在路边相遇也只会擦肩而过——这一切想象都令我很难过。 我又想起了自己中了十年火箭炮后遇到的那个『太宰治』——即使为自己的想象感到了难过,我也为他能够好好地而感到开心。 望着有点闹别扭的阿治,我心中无奈,柔声说道:“那并不是我们的世界...至少这个世界的我还是与你相遇了。” 阿治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愉快起来,他点点头,说道:“对,那并不是我们的世界。” 这件小插曲便告一段落。 阿治先前联络的除妖家族的人很快就来了,当家的叫做的场静司,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哪怕穿着一身略显沉闷的暗色和服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种年轻。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个相当有名望的除妖世家的家主。 倒也不是我对此有意见,只是想到『世家家主』就像是想到『村长』一类的人一样,我第一反应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人,特别还是霓虹这样相当注重长辈与后辈的环境。 后来还是阿治告诉我,他们这种除妖世家比起年龄更注重拥有天赋的才华之人,别提二十二岁的的场静司了,只要拥有惊世天赋,就算是五岁也能做家主。当然,如果是五岁这种年纪的话,还是会另外派人帮忙扶持的。 话题扯回来,在与的场静司客气地打完招呼后,我和他讲了一下给物鬼的事情。 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俊美男人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他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话又说回来,几百年都可能碰不上一次的给物鬼竟然能被幸子小姐所遇见,这可当真是件幸事,不愧以『幸』为名。” 阿治笑眯眯地说道:“幸子当然称得上『幸』之名,可这给物鬼也不是谁都想碰到的,毕竟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 第191页 跪坐在我们对面的的场静司低低地笑了几声,前额的发丝随着他的笑而小幅度动了几下,露出眼睛上画着符咒的纸。他说道:“现在的生活是很好,但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了呢?” 阿治笑着说道:“那是现如今已经发生了不好事情的人才会想的事。” 的场静司挑挑眉,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转而说道:“我已经派式神还有家族内的其他人一起寻找给物鬼了,倘若有消息我会告知你们的。” 的场静司过来似乎就只是为了和我们打个招呼,说完后的的场静司便向我们告别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还挂在阿治脸上的那种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有些嫌弃地“切”了一声,说道:“跟这种人打交道真是麻烦。” 的场静司那边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我为此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 我对阿治的抱怨倒是习以为常。不管在外表现得多么游刃有余又理智成熟,阿治在回到家时也总会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向我抱怨这个人多麻烦那个人多讨厌。 不过的场静司刚刚的话也确实让我有些在意,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只为了打个招呼特意过来的类型。 “那是为了试探我们对给物鬼的态度。”阿治感觉很无聊那样撑着头说道:“他过来之前没办法确定我们究竟是想要利用他们抓住给物鬼还是只想摆脱『礼物』带来的死亡。” “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惊讶地问道。 “好处自然有。”阿治摊手,说道:“哪怕给物鬼的『礼物』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对大多数人来说它依旧是梦寐以求相遇的妖怪。” 他叹了口气,苦恼地说:“毕竟这个世界上也有比生命远远更重要的东西,为了能够实现心中的愿望,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恐怕还是有很多人这么想的吧。” 我回想了一下的场静司刚刚表现出来的模样,有点难以想象他要为了实现什么愿望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不过我和的场静司本身就只是刚刚见了一面,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没办法想象的场静司的愿望也是很正常的。 看出我的疑惑,阿治向我解释道:“那个人的话才不是为了实现最重要的愿望而去死的类型,的场静司会是直接抓住给物鬼让自己即使不用死也可以实现愿望的人。” “总而言之,你不要靠他太近。”阿治说道:“那种人一肚子坏水,幸子你小心被啃得渣都不剩。” 这么说着,阿治又瘪了瘪嘴,撑着脸说道:“我是不介意和他玩一下,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幸子你的生命安全,只能先这样了。” 我好笑地看着阿治,说道:“辛苦你啦。” 阿治抬了抬自己的脸,表现得有点小骄傲。 说完后,我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问题,于是问道:“说起来,既然给物鬼的『礼物』那么厉害,那倘若愿望是希望自己不会死呢?” “这就不行了吧。毕竟身体虚弱死亡或许便是这个礼物的代价,不管怎么钻漏洞也是没用的,某种程度上说不定会死得更惨。”阿治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因为我问了,他还是细心地和我解释了一下。 见我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阿治继续说道:“更何况幸子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 “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阿治嗤笑了一声,说道:“说到底『礼物』只是他人赠予的东西,也就是说想要给你什么东西最终还是取决于给物鬼的心情。虽然说给出的礼物究竟是什么连给物鬼自己都不清楚,但人的『想要』总不会只有一个两个的,哪怕是我现在想要喝一杯热水也是属于『想要』范畴,给物鬼可以实现大的愿望自然也可以实现小的愿望。” 总而言之就是随机性太强,本质还是取决于给物鬼本身的心情吗? 阿治继续说道:“不过给物鬼的资料还是太少了,很多东西都只是一种推测,具体的我没亲眼见过给物鬼,我也没办法确定。” 我倒了一杯热水给阿治,见他心满意足地喝下后,我说道:“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迫切解决的问题还是生命问题。” “没错。”阿治将杯子放到一边桌子上,随后有些歉意地看着我,说道:“...抱歉,如果前天我没有放着你一个人过来,而是早点推掉工作跟你一起来八原的话。” 阿治很少说抱歉,这也使得这几个音节从他嘴里发出来时格外有分量。我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也不想这样的呀,不用跟我说『抱歉』。” 被我摸头的阿治喉咙里发出了幼崽般的声响。早些年我摸他的头时,阿治还会僵着身体躲开,后来我伸手摸他的头时,阿治最多会抗议一句:“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然后就放任我的动作了。 又与阿治聊了几句后,我们的话题又放到了堀部先生身上。这位对我这类情况有所研究的堀部先生正是我此次来到八原的原因,可我现在连他的影也没见着。 我想了想,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阿治以及阿纲等人一样顶着暴风雨坐飞机强行进来的。此时的堀部先生可能还被堵在八原外。 阿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先不提这些了,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推了推他说道:“你和中也君匆匆过来想必也很累了吧?”更别提在和我打电话之前他肯定还在不眠不休地处理事情。 -- 第192页 阿治平日里虽然总是喜欢偷懒放鸽子,但在重要的事情上他是半点也不会含糊的。 “我不累。现在是找给物鬼更重要。”阿治语气含糊地说道。 怎么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有些头疼,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休息完我们再去找,好吗?”我用哄孩子睡觉一样的语气说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要哄睡的孩子了。”阿治有些不满地抗议道。 “嗯嗯。”我应了一声,说道:“真正的大人懂得自己去睡觉了,对吧?” 似乎是对我感到无奈,阿治叹了口气,嘴里嘟囔道:“好吧好吧。”随后躺在了床上。 望着睁眼盯着天花板的阿治,我好笑地问道:“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不用。”阿治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在你眼里我是需要讲睡前故事才能睡着的人吗?” “嗯哼。”我摊手,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看阿治还是一副不想睡觉的模样,坐在他床边的我想了想,用很轻的声音问道:“过几天生日你想怎么弄?” 躺在床上的阿治用含糊的声音说道:“跟以往我过生日时一样不就好了。” 他知道我指的不是在港口黑手党办的“生日宴会”,是在家中过的生日。而之前阿治过生日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 “不行。”我双手交叉否定道:“机会难得,叫多点关系好的人一起过来吧?” “好吧好吧。”阿治挥了挥手,有些敷衍地说道。 我心中有些无奈:这孩子... 我想了想又问道:“之前本来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的礼物被你发现了,要不然我重新准备一个礼物吧?” 说到这个阿治就不敷衍了,他坐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盯着我,说道:“你想准备什么?” “你猜?”我挑眉反问道。 阿治沉思道:“嗯,蜡笔、画、书...” 我神秘地笑了笑,戳了一下他的头,说道:“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睡一会儿吧。” 阿治点点头,嘴边带着笑,有些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去。 等到我以为阿治已经睡着,准备离开房间时,躺在床上闭着眼的阿治像是说梦话一样说道。 “总感觉幸子你好像要消失了一样...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我表情柔和地看着他,轻声地说道:“当然。” 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妈妈和阿治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这是约定。 第77章 “东边没找着!” “西边也没有!” “......” 听着底下人通过式神传达的报告, 的场静司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给物鬼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妖怪,几百年都不一定出现一次。传言这种妖怪是惨死的女性鬼魂化成的,会实现帮助她的人的愿望。可与此同时给物鬼也会因为太寂寞了所以拉着对方一起死。 当然也有其他说法。总的来说给物鬼的资料都太少了, 以至于各种说法都不一样。 但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给物鬼能够实现他人的愿望, 哪怕得以生命作为代价。 的场静司是不相信妖怪会那么好心的。比起相信给物鬼会实现他内心最迫切的愿望还不如直接将给物鬼控制住。 问题是给物鬼很难遇到, 几百年也不一定会出现一次。的场静司曾经便把这种妖怪当做可笑的传言扔到一边去了。 这次真的没想到这名名为幸子的女人会遇到给物鬼。可是给物鬼在给予对方『礼物』后便不见了。按理来说,在太宰幸子虚弱致死之前,给物鬼是不会离开这周边的。可的场静司派了众多式神和同族人去寻找后,得到的都是找不到的回应。 这可糟了, 太宰幸子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太宰幸子那副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模样, 的场静司再次头疼地叹了口气。 ··· 大脑昏昏沉沉的, 四肢酸痛到难以忍受的地步。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呢?不清楚, 只是大脑像是糊成了一团让人眼前发黑。 我好像是从阿治的房间里走回自己的房间, 突然感觉很累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累呢?也不清楚。只是好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睡下去。 意识恍惚间隐约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再不找到给物鬼的话, 幸子小姐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下去了。”那是名取周一的声音。 “怎么会?!”阿纲着急的声音。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后, 阿治压抑低沉的声音在房内响了起来:“现在还是没能找到给物鬼吗?” 名取周一叹了口气,说道:“要寻找藏起来的妖怪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种极其擅长躲藏的妖怪。而且给物鬼可不是会留在原地等我们去寻找它的妖怪, 它还在四处移动着——用妖怪的能力。” “......” 又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隐约间又听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随后是门扉被拉开的声音,房内的其他人似乎走了出去。只剩下阿治坐在我的身旁。 “幸子。”我听见他如此说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一定会救你的。” -- 第193页 又是一阵沉默, 我听见阿治压抑的、故作冷漠却又带着细微颤音的声音。 “你不准死, 你明明说好不离开我的。如果现在死了的话,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说了这样任性得如同不懂事的小孩子般的话语,但我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抱怨, 只有无限的怜爱之情。 ——我的孩子, 我可怜的孩子。 “我会恨你的。”他如此说道:“我真的会恨你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 你该怎么办呀? “我发誓...”他的尾音带着一种模糊的、可以称之为泣音的声音。 你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长不大也不想长大,总是固执地假装自己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心底却在嚎啕大哭。 ...可我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将你拥入怀中,轻声地安慰着你,哄你入睡了啊? 如果我死了,被我留在这个世界的你又该怎么办呢? 阿治,你该怎么办才好呢? ··· 意识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后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且混乱的梦。我看到了许多许多的『太宰治』,像是穿着校服笑嘻嘻地与旁人打闹的『太宰治』、身后有许多尾巴的『太宰治』、拿着吉他的『太宰治』、一身蓝衣自称怪盗的『太宰治』... 许许多多的『太宰治』从我的面前闪过,他们一起围住我喊着幸子、幸子。 ...啊,这里是天堂吗?肯定是天堂没错了。 我面露安详地想到。 我沉浸在被宰包围的幸福中无法自拔,飘飘然地觉得自己已经死去,来到了天堂。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谁的哭泣声。 我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一片黑暗,但黑暗深处传来的哭泣声却依旧使我感到揪心。 那究竟是谁在哭呢? “幸子?”穿着中华衣服,手里拿着朵花的『太宰治』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频频往后看。 其他的『太宰治』也困惑地看着我。 “我...”望着他们的模样,我正想轻声地安抚『太宰治』们什么事也没有,但黑暗深处传来的哭泣声却使我浑身疼痛。 这使得我略显不安地皱起了眉。 “发生了什么吗?”穿着夏季和服的『太宰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说道:“你要去哪吗?” 我望着他的面庞,虽然想说我哪里也不去,可不知为何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抱歉。”我这么说着,推开了围着我的『太宰治』,一头扎进那片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仿佛没有空气,光是跑进来都使我因为无法呼吸而大脑空白。说我是跑进一片黑暗之中倒不如说我像是跳进了一片黑色的静谧之海。 我憋着一股气猛地沉入这片漆黑的海洋中,在这样到处都是黑暗的地方中寻找着某样东西。 我究竟在找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一定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事物。 而后,我在这篇黑暗之中将某个人给拽了出来。被我拽出来的这个人犹如脱水的鱼那般大力挣扎着,发出了濒死般的声音。 望着这个人的模样,我吓了一跳,慌张地抓着他喊道:“阿治?!” 被我从漆黑海洋中拖出来的阿治猛地咳嗽了几声,将嘴里的水都咳了出来。他浑身都湿漉漉的,漆黑的海水从他的发丝滴落。 阿治看着我,明明他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只是冷静地看着我——但我却觉得他像是在哭一样,从头发上滴落到脸颊的海水也像是泪水那般不停地往下掉。 无休止的哭泣声从阿治的身上发出来。 “为什么...”他如此说道,带着几乎将我溺毙的悲伤与苦痛:“明明说好不会离开我的。” “幸子,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他的声音中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恨意,但仔细一听,那恨意又像棉花一样轻飘飘地就消散了,只剩下几乎如同海水般的悲伤。 “不要哭呀!”我手足无措地安慰着阿治,急急忙忙地说道:“我不是在这里吗?你看!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啊,阿治!” 阿治低低地笑了几声,那笑声透着一种歇斯底里,带着令人发颤的诡异。笑了好一会儿后,阿治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 ——“你说你在哪呀?” “...唉?我不就在——”我茫然地低下头来,忽地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我的浑身疼痛得仿佛被一点一点拆开了一样,血肉变得腐烂,不停地往下掉。 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彻底变为一堆白骨,看都看不到了,碰也碰不到阿治,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啊,我已经死了啊。 我意识模糊地想到。 忽地,我感受到了,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到我的头颅之上。 那大概是滴落的海水吧...可为什么会那么滚烫呢?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到。 啊啊,如果我死了,阿治该怎么办呢? 这孩子的未来又会是怎么样的呢?只要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长叹,我的泪水就长流不止。 哪怕我死去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获得幸福啊。哪怕我死去了,我也希望你能够拥有美好的未来。 我的孩子,我最重要的孩子。哪怕这只是我的祈祷,我也希望知晓你的未来一切都好。 -- 第194页 ··· 当我挣扎着醒来时,守在我身旁的杏月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您总算醒了,幸子小姐。” 我茫然地看着她,感到浑身发烫,大脑也一片混沌。 杏月夫人扶着我让我喝了一杯热水,随后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并不感到饿,因此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随后杏月夫人慢慢地向我说了我昏睡过去后外面发生的事情。 现在阿治他们都在到处寻找给物鬼,留下她在我身旁守候着,等待我醒来时照顾我。距离阿治他们离开其实只过了一个小时。明明感觉自己睡了那么长时间,醒来时却只过了一个小时,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当然,这一个小时对于杏月夫人来说无比漫长。她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心惊胆跳地担忧我会不会就这样在睡梦中死去。 杏月夫人和我说她其实是阿治的手下,只是平日里一直待在旅馆里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老板娘。 她看不见妖怪,平日里也没有接触这方面的事情。这次倒是因为从阿治那里听说了我的事情而专门从的场家请了除妖师守在旅馆附近。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这次遇到的是给物鬼这种不安常理出牌且极其擅长隐藏自己的妖怪。 “真的非常抱歉,幸子小姐,但我绝不是有意的,只有这件事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说着,杏月夫人露出了一副愧疚和略带恐惧的神情,或许是害怕阿治会迁怒到她的身上吧。 我并不是很擅长自我欺骗的类型,自然知道在我心中温柔又可爱的阿治在除了我之外的他人面前有着可怕的一面,对港口黑手党内阿治的恐怖传闻也略有耳闻。 哪怕我知道阿治并不是那种会迁怒到无辜之人身上的类型,但其他人总不可能像我一样知道阿治,我只得轻声安抚杏月夫人:“没事的,阿治并不是那种会迁怒他人的类型。” 杏月夫人看上去还是没能放下心来,但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 聊着聊着我又觉得有些累了,见我面露倦意,杏月夫人体贴地表示我可以继续回去睡,她会在我身旁守着我的。 我苦恼地看她,说道:“睡着时没能察觉到就算了,现在已经知道在我睡着时有人一直跪坐在我身旁守着——这果然还是让人有些不自在。杏月夫人还是先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见她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我又笑了笑,说道:“而且我才刚醒呢,这就又要回去睡,就算是我也受不了呀。” 我这么说着,语气轻松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拿一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杏月夫人点了点头,走出去帮我拿东西过来。 在杏月夫人合上门之后,我神情恍惚地望着窗外的叶子,低声喃喃道:“...得快点才行。” ··· 与此同时的八原某个地方,沢田纲吉有些焦躁地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在去入睡之前,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还好,幸子小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总归还能再撑几天,留给他们寻找给物鬼的时间也很充足。可当沢田纲吉被弄醒时,reborn却脸色沉重地告诉他幸子小姐开始昏睡不醒了,再找不到给物鬼就麻烦了。 当时沢田纲吉那个吓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找给物鬼。 与此同时,沢田纲吉在出门时还看到了不知何时赶来的太宰治。沢田纲吉对幸子小姐这位儿子一向印象深刻,毕竟沢田纲吉从小就敏锐得可怕,后来太宰治加入港口黑手党,身上那种黑暗气息更是浓重得沢田纲吉面对他时恨不得当场逃跑。 但即使如此,此时的沢田纲吉在看到太宰治时也只有一种很悲伤的情绪...大概是因为他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太宰治身上那种即将失去最重要之人的恐慌与难过吧。 哪怕太宰治依旧像是之前沢田纲吉所看到的那样好像非常游刃有余的样子,沢田纲吉还是能感受到他在害怕失去幸子小姐,太宰治在害怕失去自己的母亲。 想起太宰治当时的样子,沢田纲吉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回想也就到此为止,他现在还赶时间寻找给物鬼。 沢田纲吉已经找了一天了,从早上出去直至现在第二天早上。据他所知其他人也是这样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中途就去便利店买了一些面包随便吃几口。说实话到现在沢田纲吉已经精疲力尽得恨不得当场昏睡在地上。可一想到可能即将死去的幸子小姐,沢田纲吉又咬牙坚持了下去。 此时的沢田纲吉刚从一间寺庙里走了出去,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专注于寻找给物鬼,竟然没能发现这场暴风雨已经过去了。那些因为暴风雨而被堵在八原外的人想必也会陆续走进来吧。 太阳重新升起,眼睛被阳光刺了一下的沢田纲吉下意识地伸出手遮挡自己眼前的光线。 与此同时,沢田纲吉注意到有人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找到了!”他的朋友狱寺隼人兴高采烈地朝他挥了挥手喊道:“十代目!找到给物鬼了!” 在听到找到给物鬼的瞬间,沢田纲吉因为没有好好休息而变得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过来,他惊喜又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找到的?” “是一名叫做夏目贵志的少年帮忙找到的!”狱寺隼人如此说道。 第78章 名为夏目贵志的少年天生就拥有极为强大的灵力, 这也使得本就自幼父母双亡而不得不辗转于各个亲戚中的他因为看见妖怪而被排挤、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 -- 第195页 有着极为坎坷且孤独痛苦童年的夏目贵志在某一日拿到外婆的遗物『友人帐』并因此结识了许多的朋友。 这些朋友中包括众多妖怪也包括了名取周一。给物鬼是非常难寻找到的妖怪,而幸子小姐的身体状况又是一秒都不能拖的,此时哪怕多一个人寻找也是好的。思来想去, 名取周一便去找了夏目贵志帮忙。 从名取周一那里听说自己前些天有一面之缘的女性被名为给物鬼的妖怪给缠上了, 再不找到给物鬼就会衰竭致死,夏目贵志立刻跑来帮忙, 与此同时也请求了关系不错的妖怪帮忙寻找给物鬼。 夏目贵志在八原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妖怪缘,比起人去寻找妖怪,妖怪去寻找妖怪也会更容易找到。在找了将近一天以后,夏目贵志总算通过其他妖怪找到了给物鬼。 夏目贵志连忙打电话通知了其他人, 带着猫咪老师赶往给物鬼所在的地方。 给物鬼只是擅长躲藏, 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强。在猫咪老师的帮助下,他们成功地抓住了给物鬼并且使得它褪去了伪装出来的模样暴露出了真身。 见过各种奇形怪状妖怪模样的夏目贵志原以为这个给物鬼的真身也是那些常见的妖怪模样,可当看见浑身是伤痕, 低头着沉默流泪的“恶鬼”时, 就算是夏目贵志也忍不住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总感觉好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就在这时, 夏目贵志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声响, 他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看, 发现是一个正悬空着的男人死死地抓着山上的树枝。 “啊啊啊啊救命啊!”男人大喊道。 夏目贵志吓了一跳,就在他和猫咪老师走神的一瞬间, 原本就极其擅长躲藏的给物鬼迅速逃走了。 化身为大妖怪的猫咪老师烦躁地“啧”了一声, 可现在比较重要的眼前那个快要摔死的男人,夏目贵志连忙喊道:“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应了一声,和夏目贵志一起把那个男人给救了下来。 被救下来的男人松了口气, 说道:“谢谢你们, 要不然我可能要死了。” “你怎么会在那里?”夏目贵志疑惑地问道。 男人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了几声, 说道:“这几天不是下暴风雨, 然后把八原的入口处给堵了吗,刚好现在停雨了,我又有事急着来八原,就从山上爬过来了,没想到下来时差点掉下去。” 这么说着,男人像是想起了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乐呵呵地对夏目贵志说道:“对了,我是堀部,你可以叫我堀部先生。” ··· 当杏月夫人拿着电话惊喜地跑过来和我说找到给物鬼的时候,我正好做完了手边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甩了一下酸痛的手,按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虽然浑身都酸痛得不得了,但我的精神却无比亢奋。 明明阿治他们在外面找了一天给物鬼的同时,我也在房间里做了一天的事没有休息过半刻,但我却依旧觉得自己精神状态非常好,更甚至从没有过比今天更好的时候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面对杏月夫人的好消息,我也像是被她的高兴给传染了那样笑了起来。 “那真的太好了。”我高兴地说道。 杏月夫人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是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安抚性地朝杏月夫人笑了一下,对她说道:“不是说找到了给物鬼吗?我们快点一起过去看看吧。” 杏月夫人反应过来,她点点头,走过来想要扶着我一起去。我无奈地冲她说道:“哎呀,我是身体虚弱了一点,又不是走不了路了。” 杏月夫人说道:“那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我摊手,说道:“好吧好吧。”说着,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要你找人帮我一下...” ... ... ... 当我拜托完杏月夫人,和她一起往旅馆外走的时候,我们正好遇到了阿纲。 似乎是因为他刚刚寻找的地方刚好和旅馆距离很近,再加上阿纲有些放心不下我便了走过来。 看见我时,阿纲有些高兴地说道:“真的太好了!幸子小姐!” 自我昏迷过去到现在,阿纲他们已经寻找了一天一夜了。此时的阿纲脸上都带着灰尘和伤痕,毕竟他是个比较笨拙的孩子,在寻找的过程中又不小心摔倒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即使如此阿纲也没有抱怨过半句,认真地替我寻找着给物鬼,在如今找到给物鬼的情况下更是高兴得声音都在飘。 才十几岁的少年眼睛亮亮的、溢满了蜜糖似的喜悦之情,看得人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柔软的情绪。 “谢谢你,阿纲。”我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说道。 阿纲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他皱了一下眉像是想要说什么。但还没等他嘴里的话语说出来,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往这边靠近。 我和阿纲都下意识地往声音发源处望了过去,在转过头去的那一刻,看不清面容的某样『东西』正在向我逼近。 “快躲开!”与此同时,在给物鬼身后追着的白色巨兽上传来了少年着急的声音。 看不见妖怪的杏月夫人茫然地问道:“发生了什——” -- 第196页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沢田纲吉就猛地推开我们两人,而给物鬼也一下子扑到了我刚刚站着的位置。 阿纲挡在了我和杏月夫人的面前,用极为愤怒的声音喊道:“离幸子小姐远一点!” 给物鬼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可怕吼声,像是要将所有阻挡它的人统统撕碎一样。 阿纲害怕得小腿一直止不住在抖,本就比较胆小的他在面对这种超乎寻常的『东西』时想必也承担着比他人更重的恐惧。但他的腿没有挪开过半步。 相反,阿纲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坚毅,他皱着眉说道:“为什么要缠着幸子小姐不放?我是绝不会让你杀死她的。” “阿纲!”被挡在他身后的我着急地呼唤他的名字,而这似乎刺激到了给物鬼,使得它直接往我这个方向冲来,一旁的树木直接被给物鬼拦腰折断,轰然倒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阿纲咬咬牙,用仿佛要与给物鬼同归于尽那般的气势死死地抓住了可怕的妖怪,闭着眼大喊道:“幸子小姐!杏月夫人!快跑!” 本质上也是里世界一员的杏月夫人迅速反应过来,抓住我的手腕说道:“我们先走吧!幸子小姐!” 我被她扯了一下,下意识地跟着她奔跑起来。 给物鬼的目标是我,我留下来也只会给大家添麻烦。而且给物鬼后面那个白色巨兽和巨兽上的少年应该是来帮我们的,它们很快就会到达这里去帮阿纲。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奔跑,大脑在混乱中胡思乱想着。 说起来我还想着找到给物鬼就能完事了,没想到还要和这个妖怪上演一出生死时速。也是啊,毕竟对方是妖怪不是神明,还是有着能够实现愿望但要以生命为代价这样不妙属性的妖怪,怎么想也不是善哉。 身后隐约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几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又一下子变得突然安静起来。 某种直觉促使着我转过头去看。 白色巨兽和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夏目贵志拦住了给物鬼,其他人也从各个方向往我们这边跑来,阿纲则是将自身化为绳索那般抓住了给物鬼。 原本还在不停挣扎着的给物鬼那长长的发丝挡住了全是血的脸庞,可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我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与它对上了视线,也是在这一刻,给物鬼如同木头人那般僵住了。 抓着给物鬼的阿纲愣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可怖的妖怪,用茫然的语气说道:“...你是在哭吗?” 就在阿纲愣神的这一刹那,给物鬼挣脱开了他的手,以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猛地朝我冲来—— 给物鬼扑到了我的面前,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死状凄惨的脸。 我睁大了眼—— “幸子!!”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最重要的那孩子的声音,像是从深海的最深处传来的呼唤声,带着泪水与苦痛的味道。 阿治。 我还没来得及呼唤他的名字便被给物鬼抓住了。对方干枯修长的手有着能够将一棵树直接拦腰折断的力量。哪怕给物鬼本身并不擅长战斗,可对我这种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它抓着我的力度太大了,像是要将我整个人塞入体内,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像是玩具一样被折断的血.腥画面。 但想象中的伤害与死亡都没有到来,可怕的、即将夺取我性命的给物鬼最先给予我的是滚烫的泪水。 眼泪带着苦涩的味道,令我的心也跟着下沉。 特别是我透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认出了这个人是谁,这是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的脸庞。 我茫然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用惊讶的声音喊道。 “...惠美?” 在我久远的记忆里早已死去的惠美似乎是因为被我喊出了名字而浑身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模样变回了生前的样子。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等人似乎准备做什么,我立刻紧绷着脸喊道:“不准过来!” “那是妖怪!”的场家那边一个除妖师生气地喊道。 我比他更大声地吼过去:“滚!” 对方噎了一下,可能没有想到像我这样看上去柔柔弱弱,刚刚还被妖怪追杀得四处逃窜的女人会怒吼回去。 虽说的场家和我们这次算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们被阿治金钱雇佣且想要抓住给物鬼为己所用。我们则是想要弄掉给物鬼带来的死亡——但我多少还会对他们客气一下。 可当给物鬼真身其实是惠美——那个曾经伤痕累累得像是小孩那样蜷缩在『中谷晴子』怀里哭着说想要成为她孩子的女人,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任惠美不管。 ——无论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惠美?”我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了手,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给物鬼——或者说惠美愣愣地望着我,仿佛在为我的动作感到不可思议,随后又从喉咙里发出了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对、”舍弃最开始一切伪装的女人向我伸出了手,用磕磕绊绊的、模糊不清得如同坏掉了的收音机般的声音对我说道:“对不起。” 即使发出声音显得非常艰难,她依旧竭尽全力地朝我说道:“真的、对不起。” “我、救不了你。”惠美像是为此感到非常痛苦一样说道。 -- 第197页 说着说着,惠美便犹如小孩那般嚎啕大哭着,她不停地抽泣着向我道歉。 “对不起,明明想要帮你的,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惠美的这句话使得旁观的reborn先生察觉到了什么,站在一名叫做狱寺隼人的男生肩膀上的他皱着眉说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哪怕没有你,幸子小姐也要死的吗?”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阿纲直接不可置信地喊出声:“什么?!” 站在夏目贵志旁边的陌生男人叹了口气,他站了出来,说道:“是的,幸子小姐,就算其他人没说想必你自己也察觉到了吧。就算没有给物鬼,你也要死了。” 面对其他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头疼地说道:“要说我一开始就知道,那肯定是不对的。” “好吧好吧。”男人举手投降,说道:“那说你中途发现了——好吧?” 我眨了眨眼,问道:“您就是堀部先生么?” 堀部先生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英俊帅气、玉树临风的堀部——” 还没等堀部先生说完,阿纲就打断了他,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堀部先生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阿纲一眼,用一种平静得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总而言之就是这位幸子小姐要死了。” “难道不是找到给物鬼就好了吗?”阿纲问道。 堀部先生摊手说道:“不,相反,给物鬼想帮她,只是让你们误解了而已。幸子小姐身上的死气不是因为给物鬼而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了。” 他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听懂,自顾自地说道:“唉,幸子小姐。这本就不是你的身体啊,怎么可能让你一直用下去?” “哪怕身体主人体质特殊,哪怕她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身体给你的,哪怕你们的灵魂再相似也好——这具身体终究不是你的。借来的东西终究要还的,哪有不还的道理呢?你能够用这具身体用了将近十年已经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了。” 堀部先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一般来说使用他人身体最多也不超过半年,像你这样的情况最多五年,十年真的已经是奇迹了,你就为自己多出来的十年感到庆幸吧。” “......”一阵令人大脑空白的寂静后,我茫然地说道:“也就是说...我真的要死了啊?” 一旁的惠美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给物鬼能够实现他人的愿望可必须以对方生命为代价,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但让你活下去的这个愿望本身就与代价冲突了因而没办法实现。” 惠美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她的错。不如说我还得感谢她拼尽全力想要帮助我的这份心情。 虽然不知道当年死去的惠美为什么会变成给物鬼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依旧像是当年那样轻声地安抚着她:“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惠美。” “啊...”隐约间听到了谁的声音。 我无意识地顺着声音发源出望过去,看见了一脸空白的阿治。 “阿治。”我呼唤了他一声。 阿治颤抖了一下,像是感到无法呼吸那样张着嘴,他轻声地喊了句:“幸子。” “幸子。”他又重复喊了一句。 随后,他直直地朝我跑来,来到了我的面前。 阿治像是要哭出来那样抓着我的手喊道。 “...妈妈。” 第79章 reborn沉默了半会儿, 随后开口说道:“好了,留一个单独的空间让他们说些话吧。” 的场家那边的除妖师略显不满,他们此次过来最主要还是为了抓住传说中能实现他人愿望的给物鬼才来的。虽然有些搞不清现在事情的发展是怎么一回事, 可要他们眼睁睁看着抓住给物鬼的机会就这么从手中溜掉,这帮除妖师也是不甘心的。 然而还没等那些除妖师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表情变得非常恐怖的中原中也就死死地看着他们, 说道:“啊?” 与习惯操控式神战斗的除妖师们不同,中原中也是直接上场自己战斗的, 死在他手下的人数都数不清。当中原中也满含杀气地望过去时, 那几个最有意见的除妖师都不由得抖了几下。 的场静司挑挑眉,衡量了一下利弊。太宰治提到过的那些他肯定也有想到, 给物鬼实现愿望的随机性实在太不稳定了, 更何况按照它刚刚的话语, 哪怕是给物鬼自身也没办法控制必须以命换愿望的条件。 思来想去, 继续留在这里与太宰治等人为敌去收服一个不稳定的怪物实在是弊大于利。还是见好就收,收下太宰治之前应下的报酬就好。 这么想着,的场静司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了原地,沢田纲吉在和reborn他们一起离开这里时, 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的情景。 那个原本在他眼里有些恐怖的太宰治脸上露出了略显慌乱的神色, 他紧紧地抓着幸子小姐的手,肉眼可见地浑身抖了好几下。 原本在出旅馆前还一脸笑容, 看上去除了身体有些疲惫外却格外精神的幸子小姐在此刻像是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因为注意到幸子小姐的虚弱, 太宰治扶着她坐了下来,让幸子小姐能够半靠在他的怀里。 这也使得沢田纲吉真正意识到刚刚还在与自己说笑的幸子小姐真的要死了。 -- 第198页 沢田纲吉为此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与悲伤,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死亡。 “阿纲。”一旁的reborn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平静地呼唤了他一声。这使得沢田纲吉低着头应了一声, 步伐沉重地离开了这里。 ··· 当众人都离开此处, 这片空地只剩下我和阿治以及一旁还在哽咽着哭泣的惠美时, 我总算松了口气。 或许是出于奇妙的自尊心,哪怕在逞强我也不想再这么多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过于软弱的一面。因为身体越发虚弱而有些支撑不住地半躺在阿治的怀里已经是我所能忍受的最大程度了。 我也因此非常感谢体贴的reborn先生,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够像现在这样好好地和阿治说一下话。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先安抚一下惠美吧。她生前就很爱哭,虽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可与其说她是个母亲,不如说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惠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哭了。”我轻声安抚了她好几句,总算使得惠美停下了哭泣。 我也从惠美破碎的话语里得知了她的经历。死后的惠美恢复意识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给物鬼。 真要说的话,她自己其实也说不出太具体的来。似乎是生前惨死的女性会有一定可能性变为给物鬼。给物鬼会给帮助过它的人一份礼物——所谓的帮助过给物鬼的人实际上是指曾在对方生前帮助过它的人。 在恢复意识后,惠美一直在寻找『晴子』,在得知晴子死了之后,惠美过了一段非常浑浑噩噩的时光,直至前段时间她偶然与我相遇,立刻认出了我的灵魂。 但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我要死了。 其他妖怪和人类固然察觉不到,但作为曾经死过后才变为给物鬼,而给物鬼又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妖怪,惠美自然能察觉到我快要死掉的这件事。 这具身躯的原主人的灵魂早已消失,留下一副空壳让我使用,也是因为这具身躯拥有特殊的体质,再加上芽衣的灵魂与我的灵魂极为相似,我才堪堪使用这具身躯十年。 但十年已经是极限了,再过一段时间这具身躯就会和芽衣的灵魂一起灰飞烟灭。在身躯毁灭的那一瞬间,我的人生也将迎来最终的终点。 惠美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别的身躯,哪怕抹掉原主人的灵魂也想让我活下去。 可这种事怎么容易?世上拥有特殊体质的身躯本就不多,而且就算有也不是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特殊体质的人”,就算找到了特殊体质的人,已经在芽衣这具身体度过了将近十年的我也没办法适应其他身体了。 变成给物鬼的惠美固然能够给我一份『礼物』实现我的愿望,可这份礼物伴有她自己也没办法控制的死亡代价,所以惠美本来是不准备给我『礼物』的。可察觉到我快死了的时候,惠美陷入了茫然之中。 在发现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改变我的死亡后,惠美决定在我人生的最后前来实现我的愿望,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它会伪装成避雨的少女前来。 “对不起。”惠美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说道:“我帮不了你。”她非常地愧疚,这份情绪感染到我,令我也忍不住感到难过。 “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谢谢你,惠美。”我冲她笑着说道。 原本我还疑惑给物鬼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就在刚刚我突然意识到了,给物鬼的『礼物』是跨越时间的祈求。也就是说如果我要死了,我在死去时会想着什么呢——倘若没有了我,阿治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而那样的我会许下什么愿望呢——希望能够亲眼看到没有我的阿治的未来好好的。 这么想着,我无意识地看向一旁沉默的阿治。 明明曾经那么害怕死亡,在过去死亡时痛苦又绝望的我此时却平静得不可思议。倘若说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那么也就只有阿治了。 ——如果我死了,这孩子应该怎么办啊? 作为给物鬼的惠美察觉到了我内心的这个愿望,让我在这几天看见了没有幸子存在的『太宰治』的未来。 注意到我望着阿治时柔和的眼神,惠美沉默了半会儿,张张嘴说道:“其实早就变成妖怪的我并没有多少理智,我很重视晴子,即使到了今日也是这样。” 我茫然地望着跪坐在地上低着头的惠美,我的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静静聆听惠美接下来的话。 惠美轻声地说道:“但即使如此,再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在发现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心中涌起了喜悦的同时...” 她睁大了眼看着我,用柔软而甜蜜的声音说道:“曾经想要成为你的孩子的那份执念也一瞬间达到了顶峰,让我在那瞬间想要剥开你的肚子钻进去。” 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说了多恐怖的事情,惠美害羞地笑了一下,说道:“晴子的肚子一定非常、非常暖和吧。要是能够蜷缩在你的肚子里,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只要一想到能够成为晴子的孩子,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还是人类时的惠美绝不会说这种话,也绝不可能在说出这样的话后依旧一副自然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大约十年前相遇的小百合等人,他们生前也只是一个个普通人,在死后却变为了疯狂的恶鬼。 -- 第199页 在死亡、化为妖怪与恶鬼的瞬间,原先那些温柔的愿望也变为了疯狂的执念,伤害着他人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 我心中涌起一股伤感的情绪,阻拦下阿治想要挡在我的身前的动作,我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呢?” 说到这,惠美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那样说道:“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晴子你现在是另外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吧?” 说完后,她有些气鼓鼓地盯着阿治,像是感到了嫉妒那样说道:“真好啊,我也想当晴子的孩子。” 阿治笑眯眯地怼她:“不好意思,幸子的孩子只有我一个呢。” 惠美看起来更生气了。 阿治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 我连忙将这两个仿佛一个五岁一个六岁的小孩分开。望着惠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说呢,幸好你放弃了。被剖开肚子听上去很痛,我可不想体会。” 惠美如同奄掉的气球那样说道:“的确,抱歉啊。” 我心中有些无奈,说道:“总感觉让人很放不下心。” 惠美腼腆地笑了一下,说道:“我还担心过晴子会不会发生变化...怎么说呢,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很温柔。” 说着,惠美又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恍惚的神情,说道:“死后再次看见晴子的时候,看着你当时和这个男人相处时的眼神我就知道了,我大概这辈子也没办法做你的孩子了。” 她望向一旁的阿治,用平静的眼神说道:“毕竟对你来说,这个人已经是最重要的孩子了。” 阿治也平静地回视惠美。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突然我的脑海中又闪过一些事,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不想触及会让惠美伤心的事情。 但惠美很了解我,哪怕我已经不再是『晴子』而是『幸子』,她也依旧能够看出我在想什么。 惠美说道:“你好奇我有没有回去看自己的孩子?” 我犹豫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 惠美望着天边,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说道:“我自己的孩子么?嗯,是呢,我也确实偷偷回去看过。” 她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自己回去生前的“家”的事情,她的丈夫后面另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堪丈夫的家暴又直接跑了。而她的两个孩子现在也早已跟她丈夫分开,过上了各自的生活。 “我不像是晴子你那样,总能够看到身边人好的一面并且将其无限放大。” “我没办法爱着自己的孩子。”惠美如此说道:“即使到了今日也是如此。” “当然,要说恨也恨不上...好吧,或许是有恨的。”惠美冲我笑了一下,一如当年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她说道:“不过那都不关乎我的事了,毕竟我已经死了嘛。” “......”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悲伤的情绪。 惠美摇了摇头,说道:“我的事怎样都好啦,晴子你就是这点不好,比起自己会更多地考虑别人。” “但我明明是想要帮上晴子你的忙...可惜什么都没能做到。”惠美难过地说道。 “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我再次重复了一遍,轻声安抚着惠美。 话和我刚刚说的是一样的,但我能够感受到自己比前几分钟说这话时要虚弱了很多。 我真的要死了啊。 我平静地想到。 望着我,惠美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还想和晴子你说很多很多的话,但你有更重要的话语要跟你的孩子说吧?接下来就留给你们两个了。” 说完,惠美便消失了。 这一带地方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有风吹过,草丛被吹得发出了唰唰的声响。 望着惠美消失的地方,我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阿治,我轻声地喊道:“阿治。” 阿治没说话,他像是生气了那样不去看我。我忽地想起自己半梦半醒之时,坐在我旁边的阿治说如果我违反承诺离开了他,他会恨我的。 我从不怀疑阿治认真说出来的话,我也相信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阿治也的确会恨我的。 特别是有时候爱与恨就是一体两面的。阿治就算因此恨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有些话不快点说的话就来不及了。 没有理会阿治的冷淡,我抓住他的手叮嘱道:“阿治。天冷的时候记得多穿一件,外套是拿来穿的,冷的时候就扣上,不要因为觉得帅而披着。实在不行你往衣服里贴一些暖宝宝,总而言之不要冻着自己。天热的时候也不要贪图凉爽吹太久空调,冷水也不要洗太多,还有那些雪糕、西瓜之类的东西也不要吃太多,小心拉肚子。” “平日里多喝水少熬夜,不要总挑食只吃蟹肉罐头,还有不要玩太久游戏,对眼睛不好,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黑手党的工作如果太危险了就不要去做,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有着超乎寻常的聪明,可我还是会担心你的安全...” 我像是炮弹一样不停地说,这使得原本表情冷淡的阿治都顾不得肚子里的气,有些头疼地抱怨道:“等等!幸子!你说得太多了,” 我“嘿”了一声,说道:“你就耐心听一下吧,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我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阿治总让我放心不下,光是叮嘱的话语就能让我说个三天三夜...可时间不够了。 -- 第200页 阿治沉默了,他瘪瘪嘴,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又忍不住唠叨了一些话:“你也不要总是把烂摊子推给中也君收拾。还有,朋友是很重要的东西,虽然知道你们之间的相处和寻常人的朋友不一样,但即使如此我也能明白你们三人都非常重视彼此,既然如此的话有时候有些距离还是要适当打破的...” 我其实也曾经想过如果我死了阿治该怎么办呢? 我也想象过我死亡时的场景,在我的小脑瓜里那些场景总归带着“热闹”,我甚至连阿治抓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离开的场景都想象过。 我从未想过的是...真正死亡到来的这一天,我们的离别会显得那么平静。 但如果在死前看到阿治求我不要离开,恐怕我死也不能瞑目吧,恐怕直至彻底咽气的那一刻我都在焦虑地想我死了的话阿治该怎么办呢? 所以,此时的这种平静反而使我安下心来。 “抱歉。”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微妙心情,阿治轻声地说道:“这种时候我应该哭出来吧...但我哭不出来,我很抱歉,幸子。”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是垂下的,脸上一片平静。除了最开始得知我要死去时喊出的那声不稳的“妈妈”之外,阿治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为我的死所动。 倘若是旁人在这里恐怕会误解他,认为阿治就是个冷漠又无情的人吧。 但我知道他只是被夺走了哭泣的权利,哪怕伤心到了极致,阿治也无法落下泪来。 可这难道是他的错么?简直像是在谴责天生残疾的人为什么要残疾一样冷酷又残忍。 所以我也只是笑着调侃道:“哎呀,搞成那副哭哭啼啼的场景我还觉得害臊呢。” 阿治愣住了,我无奈地笑了笑,抓住了他的手。 “这样就好。”我轻声地说道:“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阿治。” 我的孩子,我最重要的孩子,无论何时我都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就好了。 阿治睁大了眼,他像是在忍耐什么,拳头一下子捏得紧紧的。一阵风吹来,带着花香的味道,可这一切在阿治眼里都像是毒药那般令他感到无法呼吸。 阿治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用力到我都能听到细碎的声音。这使得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抓着他的手继续说话。 “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没办法参与你的十八岁生日,总感觉有些遗憾。” “我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你之前也发现了...不过我其实还准备了新的礼物,等到你生日那天想必你就能够收到了吧。” “你...”阿治发出了非常不稳的声音。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阿治平稳了一下气息,用压抑到极点的声音说道:“你明明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啊。”我回应道:“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 “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妈妈和阿治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我闭上眼,说出了当年的约定。 我睁开眼,冲他笑了起来,说道:“即使我死了,我也依旧会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的。” “这种骗小孩的话对我可是没有用的。”阿治猛地喘了口气,他死死地瞪着我,像是濒死的野兽在盯着猎人一样,阿治说道:“不管怎么样,你就是违反约定了。” “好吧好吧。”我心中无奈,说道:“对不起啦。” 阿治噎了一下,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了,我有些难过地看着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如当年爱怜地抚摸八岁的孩子的脸。 “阿治...”我轻声地喊道:“但即使如此,有一句话是真的。” “我深深地爱着你,我的孩子。” “哪怕我死了,这份爱也绝不会消失的。我与你共处的那十年也绝不会消失的。” 阿治沉默了,他垂着眼,轻声地说道:“...抱歉,说了那么任性的话。明明你自己也也没办法控制死亡这件事。” 哎呀,我还宁愿他像是任性的小孩子那样说他会恨我的。像现在这样反而令我感到难过。 我抚摸他的脸颊,怜爱地说道:“不要哭了。接下来就算只有一个人你也要好好地过下去呀。” “我没有哭。”阿治固执地说道。 我笑了几声,像是在包容假装自己没有哭的小孩子那样再次抚摸了一下他干涸的脸颊。 “有的时候哭泣并不是只会表现在脸上的。”我笑了一下,说道:“就像当年我与你相遇时,你明明在笑着却像是一只在哭着喊『救救我』一样。”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没办法放下我不管?”阿治开玩笑地说道。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 我们闲聊一般聊起了当年的一些事,阿治说他最开始看见我时非常抗拒我,说他那时候很害怕我会从心灵层面地杀掉他。而我说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因为他身上的气场,内心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后面又无法自制地注意着他。 我们说了很多,又好像只说了几句话,最后我感叹了一句:“十年啊...总感觉好像很漫长可是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还没做,可是我却已经要死了。” “是啊。”阿治闭着眼苦笑了一下,说道:“真的是非常漫长...又短暂的十年。” 望着他的脸,我露出了快乐的笑容,说道:“不过我真的很幸福,谢谢你选择了我做你的妈妈。我真的好幸福。”这十年与这孩子相处的每个一点一滴都像是梦一样幸福得令人落泪。 -- 第201页 阿治平静地浅笑着说道:“嗯,我也是一样的。谢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孩子。” 我嘿嘿笑了几声,又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秘的笑容,说道:“当然,哪怕我死了,我也会换成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你。” ··· 在幸子说出那句话后,太宰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无奈地说:“我明明——”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茫然地望着躺在地上已经断了呼吸的幸子。 人的死亡一向如此,好像还有很多话还没说完,但对方就是很突然地死去了,连再三告别的话语都没有,最重要的东西就从手中滑落了。 “......” 太宰治沉默地望着像是睡着了的幸子,随后轻声地喊了句:“幸子?” “......” 然而此次无人再回应他。 太宰治又再次呼唤了她一声:“幸子?” “......” 依旧无人回应他。 太宰治闭上了眼。 空地再次恢复寂静。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幸子的身体突然支零破碎,变成了一堆灰,在风吹来时向四周飞散而去。 太宰治睁大了眼,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灰,但什么也没能抓到,阳光散了下来,刺进太宰治的眼睛里,让他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看到一片空白的手心。 幸子,像是光一样消失了。 太宰治望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低下头紧紧地闭上了眼。 第80章 因为幸子死得连骨灰都不剩, 变成灰后像是光一样被风吹走消散不见了,太宰治自然没办法带人去火化下葬。 ...当然,真要说的话那也不是幸子的身体, 要带回去火化下葬的话也会很尴尬。 虽然太宰治并不介意这种事,在他眼里幸子就是幸子。可幸子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柔柔弱弱的, 但骨子里却很固执,与此同时也认真过头了。 倘若是其他人遇到幸子这样的状况,恐怕在最先的歉意后就自然而然心安理得地使用这具身体了, 可幸子不一样,她总在提醒自己这是拖了芽衣的福才侥幸得来的第二次人生, 直至前段时间幸子依旧偷偷将自己打工存下的钱通过各种办法给芽衣的父母。 因为明白自己就这样寄过去一定会使得芽衣父母产生心理负担, 倘若强行要寄钱过去只不过是自我感动, 幸子一直有跟太宰治商量这个月又要通过哪种方式才能把钱寄到芽衣父母的手中。 有太宰治的帮忙, 幸子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寄了很多钱过去。 幸子总说他太过认真和固执,可在太宰治眼里,她又何尝不是呢?但倘若不是这样的幸子, 想必当年她也不会执着地要抓住他的手把他抓上来吧。 因此在发现幸子像是光一样消失之后,太宰治的心中也没有太大的遗憾。幸子的身体之所以会灰飞烟灭只是因为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整整十年,此时在幸子的灵魂也离开后,这具顽强的身躯会消失也不奇怪——话是这么说, 太宰治却总觉得说不定是幸子的灵魂带着这具身躯一起离开了呢。 在太宰治的眼里, 她一直都是像光一样, 踏着光前来随后又像是光一样消失在天地之间。 回去横滨时, 一旁的中原中也满脸欲言又止,连之前很怕他的沢田纲吉都满脸担忧地盯着他看。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太宰治冷静到不可思议的态度。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死了最重要母亲的人, 倒像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除妖师那边因为被迫放弃了给物鬼而满脸不快, 此时看到太宰治的反应, 不由得冷嘲热讽了一句:“我还以为是多感人的生死离别呢?没想到现在人都死了,做儿子的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样说的除妖师很快也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惨死在街头。但那也是以后的事,目前还嚣张蹦跶的除妖师见太宰治还是没反应,不由得继续嘲讽了几句。 的场静司轻飘飘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在愉快地发现那些人并不是自己的手下后就干脆地放任对方继续作死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些人一眼,非常记仇的他将这些人的面容记下来,默默地想着要让他们尝试怎样的死法。 但那些人有一点没讲错,他或许是真的天生冷心冷情吧。即使能感受到自己确实在为幸子的离去而悲伤,但面上依旧表现不出什么来。 更甚至说奇怪一点,太宰治觉得幸子其实还没死,依旧在他的身边,仿佛只要他回到家,幸子就会像以往那样一如既往地冲他笑着说道:“你总算回来了,欢迎回来,快去把手洗干净,今晚有你爱吃的东西。” 哪怕是回到港口黑手党面对森鸥外时,太宰治依旧是这么想的。 从中原中也那里得知幸子死讯的森鸥外叹了口气,脸上不由得产生了些许伤感的情绪。 “幸子小姐去世了啊...” 哪怕是森鸥外也为她的死感到遗憾和伤感,太宰治对此并不意外,在他眼里,自己的母亲幸子那么好,所有人都喜欢她才是理所当然的,也就只有幸子自己才觉得她不值得被喜欢。 “你这几天先休息一下吧,你的工作我会处理的。只要你生日那天记得来一趟就好,那天毕竟要宣布你成为干部。”森鸥外这么说着,仁慈地给太宰治批了几天假。 -- 第202页 难得森鸥外这个总是压榨未.成.年劳动力的黑心老板主动批假,不放白不放,太宰治立刻放飞自我了。在恶狠狠地嘲笑假没放完就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工作的好员工中原中也,给了芥川龙之介新的训练方针和方案后,太宰治连续好几天都泡在lupin酒吧里。 反正现在没人管他了,他爱留多久就留多久,爱喝多少就喝多少,也没人会等他回家了。 在lupin酒吧里,听太宰治说了幸子的死讯后,织田作之助平静地说了句:“...这样啊。” 仅仅只是这样却不知为何让太宰治有种自己的异常被理解了的感觉。 太宰治掩饰性地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因为过于急促地喝下烈酒,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太宰治把头别到一边去,咳得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样。不过如果真的咳到那种地步的话一定会把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两人都给吓到的。 太宰治一边想着一边不由得为自己的想象感到好笑,这也使得他哈哈笑了几声。 可惜因为他还在咳嗽,声音变得极为沙哑,那几声哈哈笑声也像是鸭子的叫声一样嘶哑刺耳。 一旁静静喝酒的坂口安吾沉默了半会儿,伸出手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太宰君。”坂口安吾如此说道,话语里不知为何有一种沉重。 拒绝了他人的搀扶,喝得一塌糊涂的太宰治醉醺醺地回到家——『家』指的自然是幸子所住的那间屋子。太宰治名下有很多房子,但那也仅仅只是临时用来休息的房子罢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不像以往总有盏灯留着等他。太宰治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墙边的按钮,没能抓到,反而因为不小心踹倒鞋架子而摔了下去。 “扑通”一声巨响后,没有扶住墙或者做出什么防御动作,放任自己身体摔下去的太宰治脸先着地,痛得他下意识地捂着鼻子、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没有听到他人匆匆赶来,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起来擦擦脸。”的声音。 满身酒气的太宰治眨了眨眼,随口嘟囔道:“真倒霉。” 他用手支撑起自己疲惫而沉重的身躯站了起来,换上室内鞋后跌跌撞撞地摔到一旁的沙发上。 “好累...”太宰治懒洋洋地说道。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沉溺在一片深沉的海洋之中,耳边响过海水咕噜咕噜的声响。而他自己正在不停地下沉,海洋无边无际得像是没有底一样,太宰治也因此直至坠落到十八层中也没有落到底。 太宰治的酒量其实挺不错,最重要的还是酒品好,不会跟中原中也一样喝醉后差点把几栋楼都给拆了。太宰治喝醉时看起来和没喝醉那样游刃有余,讲话也非常清晰有条理。只有少部分几人才能看出他其实喝醉了。 太宰治醉了且醉得一塌糊涂,要不然他也不会将目光移向旁边的galgame。 这里要说明一下的是galgame其实是幸子的小爱好。她用不太习惯手机和电视,平日里也很少用。可幸子却不知为何很喜欢美少女攻略游戏。 她也不是没有玩过女性向的恋爱游戏,可玩来玩去还是喜欢美少女攻略游戏。闲来无事就会拿一款画风不错的美少女攻略游戏来玩。这一度让太宰治怀疑过幸子的性取向,甚至让他产生如果幸子拐跑奈奈夫人,那么他要用什么方案来防止幸子被沢田家光追杀的想法。 太宰治随手拿出一款来玩,进入存档后,画面也显示出主人公与名为真奈的少女的对话。 “如果我死了,你觉得我会变成什么?”屏幕里,看起来模样瘦弱、多半是个病弱型角色的少女拥有一头璀璨的头发,像是星辰般闪闪发光。 一上来就是这种剧情吗? 太宰治这么想着,看着屏幕上出现三个选项,分别是【星星】、【月亮】、【挂着星星与月亮的夜空】。 无论是哪一个选项都显得极为浪漫,与这款游戏漂亮的星空封面相当适合。 太宰治没有过多犹豫,直接选择了第一个的【星星】选项。 在选了【星星】选项后,真奈对着屏幕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那也太遥远了吧?” 太宰治挑挑眉,怀疑另外两个选项都是这样的回答,但由于他没有存档也就暂时没办法验证这个想法,只能继续玩下去。 主人公好像也很无奈那样,说道:“我想不出来。” “嘿嘿。”这时候的真奈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躺在病床上的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说道:“答案是——什么也不会变。” 主人公说道:“你这个回答也太狡猾了吧。” 真奈有些悲伤地说道:“没办法,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呀。星星或鲜花都不会变成,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 屏幕上出现表示沉默的点点点,主人公轻声地说道:“那么我希望你不要死。” “那是不可能的。”真奈笑着说道。 望着屏幕上真奈的笑容,太宰治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愚蠢。他随手把游戏扔到一边去,自己躺回到沙发上,渐渐地睡着了。 ···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游戏里的主人公,抓住了名为真奈的少女的手,用祈祷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死。” -- 第203页 ...希望你能够活下来。 真奈沉默了,她伸出手拥抱住太宰治,像是一个母亲拥抱着孩子那样让他半缩在怀中。 她轻声地说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太宰治很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话语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如果你擅自死了,我会恨你的。” 说完后,太宰治才猛然发现自己说了多么无理取闹的话语,简直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才会说的任性话语,他刚想说点什么去弥补,真奈却更加紧地拥抱住他。 “啊啊,如果那样能够让你不那么难过的话,那么就来恨我吧。只要这样能够让你不会受伤的话,那么就来恨我吧。”真奈温柔地说道。 ...太宰治突然意识到了,他这样说只不过是想让自己不会受伤罢了。或许是因为他的本性里就有这种令人生厌的利己主义,因为害怕接下来会让自己的心受伤,因为害怕自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他便以『恨』为名,表示如果你违反承诺的话,作为被欺骗的人我会恨你的。 但实际上他只是—— “我只是...”太宰治抬头看向真奈,或者说是幸子,轻声地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 ——他只是很难过、很难过,因为幸子的死而感到很难过。 太宰治抓着幸子的手,说道:“明明你只离开了几天,我却觉得好像很漫长很漫长。” “我很想你...”在梦境中的太宰治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那样撒娇道:“妈妈。” 幸子气息不稳地颤抖了一下,她拥抱着太宰治,像是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事物那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也很想你,阿治。”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很像亲眼见证你的每个脚步。”幸子轻声呢喃道:“明年你会是怎样的呢?后年你会是怎样的呢?大后年你又会是怎样的呢?” “你会不会在接下来遇到痛苦的事情?会不会没有人能够理解你?一个人受伤了爬不起来怎么办?” “只要这么一想,我就很担心你。”幸子流下了眼泪。 望着幸子的脸,太宰治的心中产生一种不希望她会担心的心情,他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一个人也没事的,妈妈。” 但他其实想说:“不,我没办法照顾自己,你快回来吧。”但这样的话恐怕会让幸子更伤心吧。 因此太宰治将内心的话语咽了下去,他靠在幸子的怀里,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八岁时靠在幸子的怀里时一样。 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靠在幸子的怀里闻着的时候,太宰治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像是在大树底下晒着太阳一样又像是回到了妈妈的子.宫里被羊水泡着一样。 那些痛苦与不安都不复存在,原本空洞洞的心也像是被温暖的情绪填满了一样令他感到安心。 幸子似乎被他的情绪给传染了一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抚摸睡在自己腿上的太宰治的头,轻声地安抚道。 “好孩子,好孩子...” 幸子忍不住哼起故乡的童谣,那些曲调在梦中像是无数闪闪发光的星辰那般环绕着太宰治,让他能够在黑夜中遨游。 幸子的手因为早些年的苦重工作而变得非常粗糙,伸手抚摸太宰治的头,替他梳理着发丝时带来一种痒痒的感觉。 但仅仅只是这样就好像幸福得让人想要哭出来一样。 太宰治忍不住陷入了更深的睡梦之中,犹如浑身都陷入云朵之中的他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听到了幸子的声音。 “无论何时,哪怕分隔世界两端,我也依旧爱着你,阿治。” 当太宰治睡醒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因为喝得酩酊大醉而睡着的他在醒来后头疼得不得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忽地想起了昨晚做的梦境。 太宰治沉默了半会儿,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轻声地说道:“我知道的,幸子。” ··· 哪怕幸子死了,地球依旧在运转,生活也依旧进行着。很快就到了太宰治生日的那一天。 宴会上森鸥外宣布了太宰治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这也使得他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各个心怀鬼胎的人,推开各种投怀送抱的人后,他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和幸子很像的人。 倒也不是外表相似,只是笑起来时很像她。那个女人正轻声地对一个小孩子说着什么,在那个小孩子笑起来时,女人像是很高兴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 太宰治别开了头,在随便地应付了一下几个重要的客人后便和森鸥外说自己要回去了。 知道太宰治这几天没什么力气应付这些事的森鸥外倒也没有为难他,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在太宰治离开之前,森鸥外问道:“你给幸子举办葬礼了吗?” 太宰治眨了眨眼,回答道:“没有。” 说实话,直至今日他依旧觉得幸子的幻影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去倒杯水的功夫,太宰治恍惚间也觉得看见幸子在一旁唠唠叨叨地叮嘱道:“不要总是去喝那些奇奇怪怪的饮料,你要多喝水才行。” 顺便一提,期间与谢野晶子也过来找过太宰治,得知幸子的死讯,与谢野晶子在愣了很久之后忽地流下泪来。 -- 第204页 太宰治茫然地望着泣不成声的与谢野晶子,想了想,递了张纸巾过去。 与谢野晶子接过纸巾后擦掉了泪水也问了他一句:“你有给幸子举办葬礼吗?或者说没有举办葬礼直接下葬了?” 唉,幸子连具尸体也没给他留下,让他怎么举办葬礼呢? 太宰治之前就没做过给人举办葬礼或下葬的事,此时也不准备做,更不可能给幸子立个墓碑了。 但与谢野晶子这种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反倒是他不知为何对幸子的死依旧抱着一种恍惚的状态,更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或许他也确实没那么重视幸子,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哭不出来呢? 太宰治如此想到。 他原本以为与谢野晶子会大声指责他、谩骂他、否定他,毕竟太宰治也知道与谢野晶子那么喜欢幸子,几乎是将幸子当做自己第二个母亲那样深爱着,面对太宰治这样母亲死后连个墓碑都不给人立,连滴眼泪都流不下来的行为,与谢野晶子会生气也很正常。 可与谢野晶子只是沉默了很久,随后轻声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正如现在森鸥外得知太宰治没有给幸子举办葬礼时也只是沉默了半会儿,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太宰治眯了眯眼,没有理会森鸥外,自顾自地回到了家中。 当他回到家中时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包裹,太宰治想着难不成是哪个嫉恨他的家伙在他当上干部的第一天就准备给他一个大惊喜? 但在拿起包裹时,太宰治猛地发现这似乎是幸子的东西。 这个发现使得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连忙拿出钥匙打开门,拿着包裹跌跌撞撞地跑到沙发上坐着看。 太宰治的手无法自制地抖了好几下,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待自己平静下来后才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涂鸦本和一封信。 太宰治犹豫了半秒,首先翻开了涂鸦本。 翻开第一页时他就看见了幸子歪歪扭扭的字迹。说实话,幸子写字很不好看,静下心来一笔一划地写的话也能勉强说是工整,可按平常的速度去写的话就总会显得歪歪扭扭。 因为看见这熟悉的字迹,太宰治无意识地放柔了表情,继续往下看。 【这是我和阿治生活稳定下来的第一天,说实话能够拥有今天,我们真的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苦痛,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到这时,太宰治突然发现这个涂鸦本似乎是幸子的日记本,大约是从他们生活稳定下来的第一天时开始写的。太宰治之前就有发现幸子似乎在写日记,但他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地硬要去看人家日记的小孩,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没想到此时这本日记会来到他的面前。 【阿治还是很瘦,到底应该吃什么才能将他喂胖呢?他营养不良很严重,我得多去弄一些营养丰富的东西给他吃才行。】 其实幸子也没写什么,左不过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琐碎日常,可太宰治却看得很认真。 在这一页下幸子画了一张图,跟太宰治不一样,幸子的绘画水平是真正的小孩涂鸦。 那副画也只是画着一个穿着围裙的火柴人端着食物给小孩火柴人吃而已。 太宰治翻开了第二页。 【拖奈奈夫人的帮忙,我找到了工作,接下来能赚更多的钱去给阿治买食物了。当然,我还准备买一盒画笔给他,不知道阿治收到会不会开心?】 这一页画着小孩涂鸦般的女人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太宰治沉默了半会儿,他深吸了口气,连续翻了好几页再继续看。 【阿治被带走了...我要去把他带回来。那孩子在向我求救,我绝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这一页和以往几页不一样,字迹潦草到太宰治几乎看不清了,似乎是日记的主人临时随手写的,这一页也没有配画,但是有一句太宰治确实清清楚楚地看到。 【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也好。】 后面几页都是空白,连续翻了三页后才重新有字。 【前几天没写日记,今天补充一下。我去求了奈奈夫人的丈夫沢田家光,他是个好人,在我求了他之后答应帮我的忙,真的太好了。当然也多亏了森先生和福泽先生他们,我现在才能带阿治回家。】 这一页纸下画着女人抓着小孩的手回家的模样,旁边还有个横幅写着“欢迎回家”。 太宰治捏紧了拳头,直接翻到了日记本的末尾。 【我大概要死了吧,那孩子一定会很伤心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希望他不会那么伤心。所以我写了几十封信交给了杏月夫人,拜托她每一年阿治生日时都递一封信过去。】 【阿治是个纯粹又认真的孩子,哪怕只是收到一件夏天穿的和服也会因此觉得就这样活到夏天也很好。倘若我能够每年他生日时都递给他一封信,想必阿治多少能够有多少安慰吧。】 这一页的纸上画着女人写信的模样。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看到这,随后手忙脚乱地翻开了刚刚没有拆的信。 【致亲爱的阿治,祝你生日快乐,十八岁的生日是不是多少跟以往的不太一样?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死了吧,没办法和你庆祝生日,总感觉很令人遗憾,明明之前还那么期待过你的生日。 -- 第205页 你现在一切都好吗?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吗?记得好好吃饭,不要挑食,不要熬夜,多喝水,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你说,但写在纸上时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要写什么好。我想哪怕我不说,阿治你其实也能够明白的吧。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有时候我也会很担心你的聪明会伤害到自己。 我写了很多很多的信,每一年你过生日的时候都能收到我的信,不知道这样的礼物你会不会喜欢?这是我最后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仅仅只是希望你每一年都能够期待自己的生日。 至少对我来说这是一年里最值得庆幸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你才诞生在了这个世上。即使到了今日只要一想到这一天我也高兴得不得了。只要一想到这一天你诞生在了这个世上,我就因此幸福得想要哭出来。 当然,倘若你觉得厌烦,又或者因此产生了心理负担,那么直接去杏月夫人那里把剩下的信都拿回来也好。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责怪你。 阿治,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你都只要做自己就好了。我曾经因此迷失过,因此不希望你会迷失。我希望你能够幸福,希望那些痛苦与不安都离你远远的,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哪怕那并不“寻常”,并不“理所当然”也好。 无论何时你都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哪怕我不在了,我也会在心中祈祷你会好好的。当年的那个约定你还记得吗?——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妈妈和阿治的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这个约定我从没有忘记过。哪怕我死了,我也只是换成另一种方式陪伴在你身边而已。无论何时,我都深深地爱着你,我的孩子。 幸子。】 “......” “......” “......” 太宰治沉默地望着这封信,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信封的边缘。 “啪嗒。” 当有水滴滴落到纸面上将字熏染得模糊不清时,他才恍惚间发现了什么。 “唉?” 太宰治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到了自己的泪水。他试图去擦拭泪水,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反而越流越凶了。 无论他怎样试图阻止泪水的流出,眼眶依旧无法控制地溢出了泪水,简直像是要把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没有哭出来的那些泪水都给流出来一样。 “我为什么会哭出来呢?”太宰治茫然地问道。 此时的他根本不像刚刚当上黑手党干部的少年反而像是一个懵懵懂懂地学着如何走路的小孩。 “我为什么...”他茫然地转过头,望着镜中满脸泪水的自己。 “啊啊。”突然,他明白了,很清楚地明白了。 “因为母亲的死而流泪,这种事不需要理由啊。”太宰治如此说道。 因为幸子死了,所以他很难过,难过得受不了哭了出来。 因为他深深地爱着、思念着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不已。 太宰治这么想着,忍不住捂着脸哽咽出声。 这一刻,太宰治清楚地意识到幸子是真的死了,连尸骨都没有给他留下。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太宰治有史以来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瞬间。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却现在才意识到。 恍惚间,太宰治突然想起十年前与幸子相遇时自己夜里所做的梦。 那个梦里,尚且年幼的他蜷缩在子.宫里,本以为这样就好了,可幸子却将他从肚子里拽了出来。 幸子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她抱着浑身是血与污渍的他,像是很幸福那样说道:“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修治少爷!” 这是多么温柔又残酷的话语呀,温柔到令太宰治想要逃避,残酷得令他心生绝望。 但生命或许本就是一件残酷又美丽的事情,想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本身就需要先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活着这件事。 幸子用她的死在最后教会了太宰治这件事。 他活在这个世上,或许坎坷、或许痛苦、或许跌跌撞撞,但他确确实实活在这个世上,被幸子满怀爱与祝福地活在这个世上并也因此感到了幸福。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 太宰治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哈哈笑了几声,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滑落。 “这样啊,我确实被好好地爱着并且活在这个世上。”太宰治无奈地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了平静且温柔的笑。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幸子温柔地说道:“谢谢你选择了我做你的母亲,我真的好幸福。” 太宰治看着她,笑着说道:“嗯,我也是一样的。” “谢谢你选择了我做你的孩子,幸子。” 太宰治垂着眼,笑了起来。 “我发自内心地因此感到了幸福。” 幸子茫然地看着他的笑容,随后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那真的太好了。” 第81章 浑身都好痛, 简直像是每一块血肉都被分裂开了一样。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不明白,无法明白。 我于意识朦胧之间睁开了眼,隐约间似乎听见了他人不可置信的声音。 -- 第206页 “醒了!0619号病人醒了!快去通知医生!” “......” 那些声音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令意识依旧处于模模糊糊状态的我没办法好好听清。 “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昏迷了十年竟然还能苏醒...” 浑身瘫软无力的我再次昏睡了过去。 等我真正拥有意识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这几年我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意识模糊的状态, 只是无意识地跟着医生和护士做着复健运动。 在我真正拥有自我意识后,我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实。 “哈?!十年?我昏迷了整整十年?!”我不可置信地喊道。 这几年一直贴身照顾我,几乎变成了老母亲的护士爱子小姐感叹道:“是啊, 大家都以为你醒不过来呢。” 我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不不, 不是『以为』而是『肯定』吧?更何况我当初不是被火车碾了过去吗?这还能活下来?又不是小说?! 忘记说了, 我的名字是中谷晴子, 在被火车碾压过去后奇迹般地生还送去抢救随后又昏迷了十年,在意识模糊地做了几年复建运动后终于再次清醒过来,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个鬼啊?!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了。 先不提都被火车碾压过去了还怎么生还这件事, 也不提昏迷了十年还能苏醒这件事,就说昏迷了十年还能够行动就很让人费解了,就算是努力地复建了几年, 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肌肉不都萎缩掉了吗? 然而爱子小姐是没办法告诉我那么详细的消息的,最后解决了我的困惑的是一个自称国常路大觉的老人。 虽说是老人, 但对方身上的气势却强得可怕, 令我不由得感到敬畏。 他看上去非常不好相处,但似乎也没有想为难我的意思, 让戴着兔子面具的手下替我解答了我的困惑。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医疗水平也迅速发展。 当然,不管怎么样,我当时被火车碾压过去时的伤是必死无疑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死。当然,这并不是指我身上没有伤,只是我一直处于濒死却没有死的状态。 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发现了这一件事,带领着手下的黄金兔子们把当初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全部消除了,还把我的档案改为已死亡,随后把我带来实验室里秘密治疗。 他会带当时重伤昏迷、毫无意识的我走也不只是单纯地研究我,最主要还是怀疑我是不是和拥有『不变』能力的白银之王有什么关系。 可惜的是这十年来他都没有研究出什么来,各种测试超能力的机关都对我无效,表明了我确确实实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 话虽如此,黄金之王终归还是送佛送到西,没有直接把我这个实际没有任何用处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只是浪费资源的垃圾给埋了,用各种我根本想也想不到的东西把我的身体治疗到正常,还使我不至于在十年间肌肉萎缩,复建几年后也能恢复到正常行走的状况。 怎么说,虽然我依旧一头雾水,搞不懂这里面到底什么跟什么,但国常路大觉救了我一命这种事我还是能够明白的。 我郑重地感谢了这名被手下称之为『王』的男人。 国常路大觉没在意我这种小人物的道谢,只是不知为何在我醒来,从我口中再次确认我确实只是个普通人之后,他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 我觉得这应该是和他口中的白银之王有关吧,国常路大觉似乎非常重视他的样子,之所以会那么重视我也是因为怀疑我和白银之王的能力有关。 国常路大觉就来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据爱子小姐所说,黄金之王一向很忙碌,他能够抽空过来和我谈这么一会儿话已经是很重视我的表现了。 与其说是重视我不如说是重视我没有死的原因吧?我无可奈何地想到。 但不管怎么样,对方救了我也是事实,可惜我这种小人物也做不到什么回礼。 我不好意思地对爱子小姐说了自己的心情,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给予了一份很沉重的人情,虽然对于对方来说只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可对我来说却是救了我一命的大事。 “没什么的,王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看上去漂亮又温柔的爱子小姐满脸笑容地说道:“而且在你昏迷不醒的这十年间我们也好好地研究和解刨过你的身体,算是照顾你的报酬了。”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继续问下去比较好。 然后爱子小姐又和我说再调整身体两天,我就得离开这里了。毕竟我又不是黄金氏族的人也不是什么权外者或研究对象。 我离开之时,黄金兔子们会安排一份新的身份让我得以继续生活,可与此同时黄金兔子们也会消除我关于他们的所有事情,包括爱子小姐也会被我遗忘。 爱子小姐有些伤感地说:“总感觉有些不舍。” 我的心中也有些不舍,更何况我清楚等我离开这里之后和爱子小姐大约是一辈子都见不了了。 此时说什么安慰话都不合适,因而我也只能叹气。 世上总会有这样注定的分别,哪怕心中心存不舍,可等到分离的那一天到了,只要知道对方一切都好,内心也会感到安心的。 -- 第207页 对,无论分离多久,不管距离多远,哪怕相隔在世界的两端也好,只要心是连在一起的——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在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可当我仔细想要去看清的时候,那抹身影又消散而去了。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突然产生一种非常悲伤的情绪,这使我不由得脸色发白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处。 爱子小姐满脸担忧地扶住了我的身体,问道:“你还好么?” 我摇了摇头,捂住自己的脑袋想到:大约只是幻觉吧。 时间很快就到了我要离开的前一晚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毕竟自我醒来到现在,我就一直待在这里。现在突然要到外界——还是我昏迷了十年后没有接触过的、迅猛发展的外界,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严重的焦虑与不安也不奇怪。 爱子小姐也怕我出去后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可不管她现在和我说再多,我有关她的记忆还是会被消除了,爱子小姐也只能无奈地咽下嘴边那些叮嘱了。 因为心中的焦虑,弄到凌晨三、四点时我也没睡着,这使得我开始担忧起自己明天能起得来吗? ...要不要叫爱子小姐过来聊聊天?说不定聊着聊着就能放松下来睡着了。可现在都三、四点了,爱子小姐肯定已经睡着了,还是不要去打扰别人比较好。 就在我缩在床上胡思乱想时,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本来以为是爱子小姐,心中也没太在意,可是当我听清这脚步声不像爱子小姐能发出的,反而像是穿着木屐鞋的人发出来的时候,我立刻睁大了眼。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传来木屐鞋的声音?医生和护士就不可能穿木屐鞋过来...如果不是医生和护士,那半夜留在医院里的会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各种医院的怪闻,这使得我不由得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地看着声音发源处。 于黑暗深处走出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男人,他背着一个药箱,脸上化着堪称妖艳的妆容,不知为何便会让人联想到浮世绘。 男人唇边划出的唇彩上扬,用令人发颤的声音说道:“幸子小姐...” “不。”他闭上了眼又重新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现在应该喊你晴子小姐吧?” 我警惕地望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喊道:“你是谁?” 出现的不是想象的恐怖鬼怪确实让我松了口气,可这大半夜的出现这么一个化着艳丽妆容的男人看上去也很诡异啊。 还有幸子指的是什么?为什么光是念着这几个音节会有一种令人很怀念的感觉? 我困惑地想着心中突然涌起的那种怀念与悲伤。 “我只是一介卖药的。”卖药郎先生这么说着,好像很遗憾那样说:“晴子小姐您估计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怎么总有种自己是负心汉的感觉? 我表情凝重地沉思了半会儿,但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会做出负心汉的行为,更别提对方还是这么一个俊美的男人了。 我试探性地问道:“我认识你吗?” 卖药郎先生笑了一声,说道:“大约十年前有一次偶然的相遇吧。” 那不是我刚好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怎么跟他相遇的? 我茫然地望着卖药郎先生,他平静地说道:“因为被人拜托了,所以我过来看一下你的情况,看来你一切都好。” “被谁?”我皱着眉问道。 卖药郎伸出自己修长过头的手指抵在下巴,轻声地说道:“好像是叫做惠美吧?” 惠美。 我立刻想到已经死去的那个人,不可置信地说道:“惠美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在死后变为了鬼怪。”卖药郎摇了摇头说道。 看见我一头雾水的表情,卖药郎先生解释道:“你不好奇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死吗?”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卖药郎先生回答道:“因为那名叫做惠美的小姐自死后就一直在你的身边,只是当时的你看不到她而已。” “当然,她也没有意识。她似乎是生前极为凄惨,死时又带着深刻执念而死去的女性。在死去之时也没有什么自我意识,只是凭借着本能守护在你的身边。” 他的语气很缓慢,但说出来的话都是令我费解得恨不得他再讲得慢一些的话。 在卖药郎的口中,惠美在死后变为了极为强大的厉鬼,但这样的她并没有选择去报复生前害死她的那些人,反而选择守在我的身边。 当然,这个状态的惠美是没有任何意识与理智的,她就像是...仅仅只是靠着本能想要守护我一样。与此同时,这个时候的惠美好像是误打误撞地帮了正在斩除物怪的卖药郎一把,让他欠下了一个人情。非常注重因果与缘的卖药郎先生因此格外关照我。 最后我濒死时,惠美以牺牲自我灵魂的方式使我处于濒死却不至于死掉的状态消散了。再之后就是我的异常被黄金之王发现,他们使用现代科技医疗将我从濒死中拉了回来。 “那位黄金之王后面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吧,要不然他不会这么简单地放你离开的。”卖药郎沉思着说道:“听说黄金之王跟阴阳师本身就有牵扯。他肯定有派人调查过你身上是不是有鬼怪的气息,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 第208页 卖药郎先生又告诉了我一件震惊的事实,他说惠美虽然保住了我的身体,可是我当时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变为了怨灵飘荡在世上,也正因如此我才进入了其他人的身体,并用那具身体开始了第二次人生,我和卖药郎先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当然,我和惠美之间的差距打个比喻的话就是一级和九十九级的差距,惠美她...是近乎绝望地痛恨着整个世界,死后的怨气超乎所有人想象。 可即使如此,她在死时想的却不是报复世界而是想要守护我。 “惠美...”我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为什么像惠美这样温柔的人却总是被伤害得最厉害的? 或许是看见我难过的表情,卖药郎先生又说道:“不过惠美小姐偶然得到了一些机遇,现在变为了名为给物鬼的鬼怪,你去八原找她的话说不定还能够找到她呢。” “哈?!”卖药郎的话再次让我震惊,原以为的生死离别一下子就变得好笑起来,我高兴地说道:“真的可以再次见面吗?” 卖药郎先生用手指抵着下巴,说道:“可以哦。” “太好了...”我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不停地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卖药郎先生像是被我的情绪给感染了一样,他笑了一声,说道:“在那里你说不定还能够见到最重要的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毕竟那是你的临终之地。” “最重要的人...”我愣愣地看着卖药郎,嘴里不由得喊出一个名字。 “...阿治?” 第82章 我现在在一个叫做八原的地方。 八原不像大城市那样喧闹, 这里是个安静祥和的地方,周围有许多树林和山,隐约间还能看见草丛中有什么在动, 大约是一些小松鼠。走过一排排树还能听见鸟鸣声。 拿着行李的我望着周围的场景,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怀念感。 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情呢?我困惑地想到,心中却也没太在意,把这个疑惑抛到一边去。 也许是在睡梦中见过呢,人们不是常常会出现类似的疑问吗?为什么眼前的场景会这么似曾相识, 好像是在梦中见过一样。还有人猜测过现在的我们说不定都已经死去了,眼前的认知都是在走马灯,所以看到明明没有见过的东西却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玄玄乎乎的事情我也搞不清也没太当一回事,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我的名字叫做中谷晴子...不, 现在应该叫做幸子了。实际上,本应该被黄金兔子们消除记忆的我不知为何被他们放过了, 多半是那位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命令。 我搞不太懂他在想什么, 可能是觉得我这种小人物无须在意吧。可自从昨夜卖药郎和我说黄金之王有察觉到我身上的事情与鬼怪有关,只是他没有和我说, 我身边的护士医生也没有表露过半分后,我又觉得黄金之王是个心有城府的老人。 想想也是, 那样身份的人一举一动想必都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够了解的了。 说起卖药郎先生, 不知道昨晚潜入我房间的他有没有被发现。不过他的语气里有对黄金之王的了解,他们两个人可能认识吧。 话题扯回来, 由于『中谷晴子』这个人明面上是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黄金兔子们只能给我安排新身份, 新身份的名字不能和旧身份的一样, 我想了想就改名为幸子。 至于姓氏就就小鸟吧, 要是能够变得自由、不被世俗所束缚的同时又幸福就好了。 拿到新身份的我带着黄金兔子好心给我的一笔钱来到了八原,因为卖药郎先生昨晚和我说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小心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我伸手捂着嘴,思考着自己昨晚究竟喊了什么。 好像是“阿什么”的,可我刚念出来的那一刻又想不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卖药郎先生也不肯告诉我,真是头疼。 不过黄金兔子们真的太好人了,不仅给了我新身份还给了我一笔钱,虽然不至于说有很多,但至少省着用的话能够让我用一个月,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也正是因为这笔钱我才能够来到八原。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来八原这里,我的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激动之情,也许...我真的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卖药郎先生说过变为妖怪的惠美就在此处安家,虽然常人要找她不容易,可我要找她恐怕只是半会儿的功夫吧。 真有那么神奇? 我这么想着,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似曾相识的女性。 我沉默地望着站在一棵树底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惠美,心里默默地感叹。 啊,真的就这么神奇啊。 “晴子——!!”惠美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那般飞奔到我的面前——原谅我这么形容吧,可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去形容了。十几年未见了,我印象中那个柔弱又阴郁的惠美似乎变得活泼了很多。 惠美直接扑到我身上,抱着我的双手用力到像是要将我捏死一样,她高兴地喊道:“晴子!不是假的!真的是晴子!” “惠美。”我嘴边那些话语在此时都变为哭笑不得的心情,我揉了揉她头,好笑地说道:“跟个小孩子一样。” -- 第209页 不过也多亏了惠美的热情,要不然我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比较好呢,毕竟自己欠下了这么大的人情。 惠美嘿嘿地笑了好几声,不知不觉中眼角带了点泪水,她蹭了蹭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真的是你,太好了。” 我的心像是化掉了一样,我无奈地说道:“唉,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来呢,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眼你就认出我来了。”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啊。”惠美依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毕竟你是曾经唯一给予过我温柔的人。” “......”我沉默了半会儿,缓缓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抱了我一会儿,稳定好情绪的惠美放开我,疑惑地问道:“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将我的事情和惠美说了一下,望着她不停变换的表情,余光看到她身上那些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我的心中感慨着惠美果然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当然,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只要她还是惠美,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不过我也确实冷静过头了。 我走了会儿神想到。自己这种过于冷静的态度简直像是——对鬼怪的存在习以为常那样。 可我很确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之前也从未见过鬼怪才对。 那边消化完信息的惠美神情恍惚地说道:“原来我并不是一点忙都没有帮上,我之前还那么悔恨自己没法帮上你。” 我疑惑地看着惠美,搞不懂她语气里那种沉重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也只是笑着说道:“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抓住了她的手,愧疚地说道:“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 听卖药郎先生说惠美其实在死后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甚至还在我跌落天桥被火车碾压过去时拼着灵魂溃散的风险守住了我的命,我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可以说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够站在此处都是因为惠美。相比较的是我其实在惠美生前并没有帮上多少忙,最多只是短暂地与她互相取暖,甚至没能阻止得了她被伤害更没能阻止惠美的死亡。 或许是因为看出我在想什么,惠美摇了摇头说道:“对曾经生不如死的我来说,正是因为晴子你的存在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也许没那么坏,还是有像是晴子你这样温柔的人。” “...怎么说呢。”惠美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并没有完全沉浸在仇恨之中,现在也能够好好地拥有自己的生活了。” 看着她现在确实过得很好的样子,我不由得也露出了高兴的模样。 惠美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唉,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果然还是那件事吧,真想当你的孩子啊,可惜对现在的你来说,能视作自己孩子的唯有一人。” 我愣了一下,神情茫然地看着惠美。 可惜过于遗憾的惠美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情,只是说道:“啊啊啊,要是我那个时候能够有自我意识就好了,说不定就能赶在你跟那个人相遇之前提前让你答应我做你的孩子呢。” “等等。”我伸手打断了惠美的话,疑惑地问道:“不好意思,惠美,我想问一下你在说什么?” “嗯?”惠美更加困惑地看着我,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是一个人过来?” 我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和惠美的脑电波可能没对上,我说道:“说起来,卖药郎先生好像说过我在他人的身体上活了将近十年,可我根本不记得这段时间的记忆。” 我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道:“对我来说我只是被火车碾压过去后失去了意识,真正拥有自我意识就已经是十几年后了。” “所以...”惠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极轻,轻到我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惠美沉默地望着我,不知为何我觉得此时的她变得有些陌生,那双总是柔柔的眼睛也变得如同隐藏着黑色的旋涡那般。 此时的惠美就像是面对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她的眼中露出了痛苦与挣扎的神情,神情却依旧是平静的,平静到让人感到山雨欲来。 “...如果。”惠美小小声地说道:“如果我说希望现在能够成为你的孩子,晴子你能够答应我吗?” 我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心里抽了一下,麻麻的,并不疼痛却不知为何令人有些无法忍受。 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为人的请求,先不提我和惠美本身关系就很好,我对她也有一种深切的怜爱之情。更不用说惠美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甚至不能站在这里说话。 我脸色发白地压下心中那种不适,勉强地对惠美露出一个笑,说道:“总感觉有点没办法想象我和惠美成为母女关系,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笨蛋!”就在这时,惠美突然拿头撞了一下我的头。 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了,这一下撞得我头晕眼花,眼里不由得带上泪花,我捂着发红的头茫然地望着惠美说不出话来。 惠美闭了闭眼,像是很生气那样说道:“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无法忍受地说道:“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那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吧?!你可不能擅自答应成为别人的妈妈...” -- 第210页 惠美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一声,她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手中的缝隙滴落,她说道:“虽然真的很想很想成为你的孩子,但我也不想利用你的温柔。此时的你只是失去了记忆才会答应我任性的请求,可如果是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忘记的、最重要的孩子的你是不会答应我的。” “如果你现在答应了我,等你恢复记忆,你肯定没办法原谅自己吧。因为你就是总会去责怪自己的类型,可我不希望你难受。”惠美一边说着,眼泪一边不停地滴落。 我手足无措地伸手试图安抚惠美,但惠美只是胡乱地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随后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说道。 “去横滨吧!” “只要见到那个人你一定会想起一切的。” 我愣愣地望着惠美,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却使我大脑空白。 “因为那对你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重要之物,是你曾经背负起的责任与生命。” 随着她的话语,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转过头来,笑着对我喊道。 ——『妈妈』。 第83章 话是这么说, 可听从惠美的话来到横滨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此时的我正茫然地站在横滨的大街上,望着人来人往的道路,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慌感。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恐慌,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场景都给了我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确实曾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随后却又几年没有回来一样, 可我也确实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 我甚至能够隐约察觉到一些违和感, 比如说那家寿司店的装修应该没有那么崭新才对,还有前面正在大卖的珍珠奶茶店也很奇怪, 我看不出具体的什么来,只依稀感觉这家店以前应该不是卖珍珠奶茶的。 这下就算没人告诉我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我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当然, 如果我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那么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我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患了老年痴呆后忘记家人,只能站在街头等人来找自己的走失老人。 谁会要我呢?要是没有人要我, 一直没人来接我怎么办?我不由得想象自己站在警.察局门口, 身上挂着一个“无人认领的走失老人”的牌子。 这样想总感觉有些伤感。 不管怎么样在这里傻站着也不是办法, 随便走走看看吧,说不定还能遇上认识我的人呢。惠美叫我来横滨肯定有她的道理,实在不行我就找一家旅馆先睡下, 明天起来再回去八原找惠美好了。 我这么想着,顺着横滨的街道走了一趟。 最先让我的脚步停下来的是一家美术用品店。这里其实只是一家普通的店铺而已,里面放满了各种画笔、画纸和颜料等等美术用品,可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些移不开眼。 我的目光移向了其中一款画笔,心里想到:倘若能用它在画纸上绘画, 一定能够画出很漂亮的线条吧? 我愣了一下, 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疑惑。我虽然不讨厌画画, 但平日里应该也不会想到要特意买画笔去画画啊?难不成我迟到几十年的美术灵感终于来到, 要让我成为大画家了? 我将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继续走着。 路两旁走过许多人,他们有的是望着手表匆匆跑去的上班族,有的是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子高中生,有的是拿着购物袋去买东西的家庭主妇,还有的是...腰间别着木仓的黑手党? 不远处那些路过的黑手党使我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这年头黑手党也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了吗?虽然我知道霓虹的黑手党是合法的,可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避着点吧,万一擦木仓走火,我可再没有第二条命可以复活了。 这么想着,我避着那些黑手党走进了另一条街上。在离开之前,我的视线依稀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柑色,可等我转头去看时又什么都没看到。 大约是我的错觉吧。 我这么想着,继续向前走着,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了爆炸的声音。 隐约间似乎还听见谁在喊什么“罗生门”。 我沉默了半会儿,想着横滨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城市啊。 辛苦你了,可怜的横滨。 我在心中为它默哀。 与此同时,我忍不住猜想没失忆的我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住在这样一个城市的。总不会是因为我爱着横滨爱得深沉吧? 打断我胡思乱想的是上方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茫然地顺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然后望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啊,白色的老虎在天上飞。”我大脑空白地说道。 这并不是比喻,而是天上真的有这么大一只白色老虎从楼顶跳到另一边楼顶上。 我不由得产生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想法。说不定我早就被撞坏了脑袋,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我表情沉重地想到:好了,今晚睡觉睡不着的话不用数绵羊了,数在天上飞的白色老虎得了。 话又说回来了,那只白色的老虎看起来很软乎的样子,要是能够摸一把就好了。 -- 第211页 我妄想了一下自己摸老虎时感受到的软乎乎,随后挥挥手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要是我站在那头白色老虎的面前,恐怕都不够它吃的,还想着摸它,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我继续向前走着,避开了黑手党、莫名的爆炸以及在天上跳来跳去的白色老虎,决定接下来不管发生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浑身缠着绷带的男人。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站在小巷子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笑声。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身上最令人瞩目的就是缠着的绷带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重伤了的样子,为什么要缠这么多绷带,难不成是最新的审美吗? 这品味也太差了,我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却又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哪怕那抹身影与我所熟悉的要变得更加高大且陌生许多,我依旧一眼认出了他。毕竟我是这孩子的母亲啊,与他相伴了将近十年的母亲。 是的,在看见他——我的孩子『太宰治』的那一刻,我的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如同丢失的那半灵魂跟着回到我的体内一样。 那十年的点点滴滴都一同涌入了我的脑海中。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抓起那只手的时候,替他庆祝生日的时候,替他量身高的时候... 还有,最后分离的时候。 惠美真的没有骗我,我确实在看见阿治的瞬间想起了一切,毕竟那是我最重要的孩子啊。可与此同时一种忐忑与不安溢满了心头。 我丢下他先行死去了,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便再次与阿治相遇。可对于阿治来说呢? 我留下他一人独自过了几年的时间,这几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我真的没办法去想象。 对我来说,倘若阿治出了什么意外死掉了,我也不至于会说像“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这样的话,可那些悲伤与苦痛一定会如同潮水那般涌来,令我像是要被溺毙了一样不停地挣扎着。 还有,我之前已经在阿治的面前“死”过一次了,现在直接换了一具身体过来找他,他会不会认不出我? 更何况阿治当时还说过如果我违背承诺擅自离开了,他会恨我的。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真心想要说出来的话,可我也确实还没有面对阿治的准备。 这些困惑与不安使我只能缩在墙角沉默地想到:他看起来过得不错的样子,既然这样我也就能放下心来了,是不是不要去打扰他现在的生活比较好? 我这么想着,脚却没有挪开过半步,因为——我想与那孩子见面,我想跟他说说话,我想拥抱他,我想他再喊我一次我的名字,我想.. ——因为我是如此地思念他。 就在我愣神的那一瞬间,原本在和旁边的人说话的阿治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而转过头来,与我对上了视线。 应该怎么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呢?宛若当年的立场交换,我竟然涌起一种想要逃避的心情,而阿治向前走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喊道:“你是...幸子?” 哪怕『我』在他的面前死去了,哪怕我换了一具身体,哪怕相隔几年未曾相见,阿治依旧一眼就认出了我。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继续胆怯下去了,我沉默了半会儿,说道:“是我。” 望着我有些忐忑不安的模样,阿治向我走来,刚开始还是慢慢地走,到后面突然奔跑了起来,像是任何一个在外面玩耍完后向母亲的怀里飞奔而去的小孩。 但他没有飞奔到我的怀里,只是站在我的面前。阿治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想要向我伸出手又将手收了回去,他不可置信地说道:“你...” 很明显,他和我一样激动且忐忑与不安,阿治看起来很害怕我就是一场梦那样一碰即碎。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停止了一样,我们宛若两个站在悬崖顶端的人那般摇摇欲坠,哪怕下一秒掉下去也不奇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阿治深吸了口气,如同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那般朝我喊道。 “幸子!” 我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着他。 “如果——” 阿治看着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像是要哭出来的笑容。 他说:“如果我喊你『妈妈』的话,你会带我走吗?” 我张了张嘴,忍不住用柔和的神情凝视着他说道:“就算你不喊,我也已经没办法扔下你不管了。” “嗯,是啊。”阿治有些满足地笑起来,说道:“因为你就是我的妈妈啊。” 我上前拥抱住他,说道:“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阿治紧紧地回抱住我,用大多数人在诞生之后第一个学会的音节、用全世界最轻却也是最重的声音说道。 ——“『妈妈』。” 第84章 番外 这件事应该从何处说起呢? 在与阿治重逢以后, 我得知他现在退出港口黑手党,在武装侦探社上班。 顺便一提,织田君也在那里上班。织田君现在一边在武装侦探社上班一边养了许多孩子, 我也经常会抽空过去照顾一下孩子们。与此同时, 织田君也成为了颇有名气的大作家, 前段时间他新发表的小说甚至引起了读者们的争抢。 -- 第212页 安吾先生也退出港口黑手党了, 现在工作的地方据阿治所说好像是异能特务科。 虽然安吾先生和阿治以及织田君不是同一阵营的人了, 但我偶尔还是会邀请他和织田君一起来跟阿治吃饭。 而此时距离我上次邀请他们一起吃饭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同样的, 距离我和阿治的上次见面也已经有两个星期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还有许多父母与已经出来工作的孩子是半年见一次或一年见一次呢。哪怕是再亲密的母子, 总归也不是连体婴儿。特别是对人而言,隐私与自由、距离与个人独立空间都是非常重要的, 无时不刻待在一起只能导致彼此都感到互相折磨。 我也无法明白那些控制欲强到天天监视孩子日常生活的父母, 毕竟那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生命而不是一件物品。 我和阿治固然亲密,但我不会擅自动他的东西, 阿治知道我在写日记,心里虽然好奇但也从不过问。再亲密的人也得把握住一定的距离,尊重彼此的隐私和独立空间, 不能仗着亲密就侵犯对方的隐私和个人空间,否则会很容易造成伤害的。 话题扯远了,回归正题。我和阿治虽然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过了, 但我们时不时也会打一下电话或者发发消息聊一下日常。 昨晚我们也打了电话,但在我刚准备挂电话时, 阿治那边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虽然阿治和我说是房里突然冒出两只老鼠让他吓了一跳而已, 让我不用担心。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便想着今天要不要去看一下阿治。 我想了想, 给阿治发了短信,问他今天有空吗,我想过去看一下他。 此时的阿治估计还在武装侦探社上班,我也没期望自己刚发出去的消息能够立刻得到回复。 我望了一眼窗外,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雨下得很大。如果我等一下想要出门的话,那么我得拿一把很大的雨伞才行。 我拿了一把大伞——上面还有阿治给我画的吉祥物涂鸦,看上去很可爱。 其实我本来舍不得用这把阿治给我画过画的雨伞,但他说过在伞上画我喜欢的吉祥物是为了让我能够好好享受雨天,如果我不舍得用这把伞的话就和他的目的本末倒置了。 后来我就时常拿着这把伞出去逛街了。哪怕是本来不想出门的雨天,只要拿着这把伞我也能快乐地哼着歌出去走几圈。 这么想着,望着自己手中的伞,我忍不住捂嘴笑了几声。 就在这时,门边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是谁过来找我?难不成是邻居的岸根夫人?说起来岸根夫人的女儿玲玲过几天就要出国留学了,我得送份礼物过去。上次也是多亏了岸根夫人教了我做新菜,阿治和他的朋友织田君以及安吾先生都很喜欢的样子。 我乐呵呵地想到,走到门口处想要透过猫眼看一下门外的人是谁。没想到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望着门外那个浑身都被淋湿了的、穿着一身黑大衣,脖子上挂着红色围巾的男人,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令我惊讶的其实不是他的穿着而是他的脸与阿治一模一样。 理智告诉我这很有可能是哪个敌人的异能力,直觉却又告诉我这个人或许真的是『太宰治』,而这让我没办法放浑身湿淋淋的他一个人在门外。 我这么想着,打开了房门。 “阿治?”我困惑地望着这个男人,问道:“不对,你是谁?” “我是『太宰治』,幸子。”男人如此说道。他浑身都湿透了,垂着眼一副沉默又不爱说话的样子,在我眼里便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我想了想还是听从了直觉,让这个男人先进来。 听见我说让他先进来房里擦擦头发的话,男人也没有直接就这么走进来,浑身湿淋淋得还在滴水的他低着头轻声地说道:“我还是别进来了,会弄湿你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地板。” 听见男人这么说,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这使得我不由得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地对他说道:“没什么呀,地板弄湿了我重新擦一遍就是了,你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不会生病的。”男人说道。 “哪有人会一直不生病?”我好笑地说道,心里那点隔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抓住他的手,带着他走进来。 “快进来吧,你先去洗个澡,我帮你拿套衣服。” 给男人一件新衣服以后,我又替他煮了份热汤。 首领宰——因为男人自称是当上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我便先这么称呼他吧——他在洗了个热水澡后,浑身给人的感觉变得柔和很多,像只在午后晒太阳的猫。 首领宰拿起我煮的热汤喝了好几口,心满意足地对我说道:“很好喝,谢谢你,幸子。” 看着他舒适得快要融化掉的样子,我笑着说道:“好喝那就多喝点啊,我煮了一大锅呢。” 我注意到他的头发还是湿淋淋得在滴水,不免用着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怎么又不擦头发?就这样放着湿漉漉的头发可是会头疼的。” 随后我拿着毛巾走过去替他擦头发,等毛巾被头发沾湿以后,我才回过神来发现面前这个人是首领宰而不是我的阿治。 我有些尴尬地放下毛巾,向转过头来望向我的首领宰解释道:“抱歉,平时帮阿治擦习惯了。” -- 第213页 “没事。”首领宰用那只没缠着绷带的眼睛看着我说道。 看他不介意的样子,我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你洗完头发还是擦一下去吹干比较好,要不然长期下去可是会落下病的。” 首领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平时都会好好吹干的。当然,是我自己擦的,没人帮我擦。” 这么说着,首领宰又看向我,用温和的语气笑着说道:“但我觉得幸子应该会来帮我擦头发所以就放着它不管了。” “......” 我沉默了。 如果这个世界能够听见人心底的各种声音,那么肯定能够听见我的心在刚刚那一瞬间被戳穿的声音。 天啊,我满腔母爱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首领宰已经是个大人了,我肯定要抱着他不停地摸头。 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个首领宰到底怎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我已经被他迷得摸不着头脑,母爱爆发恨不得做一大锅好吃的给他,将他养得肥肥胖胖。 我乐呵呵地问他:“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首领宰笑眯眯地应下,结果还没等我问他想吃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首领宰别过脸,小小声地“啧”了一下。 与此同时,随着门被钥匙打开的声响,喘着粗气,浑身湿漉漉,一看就是匆匆跑来的阿治出现在我的面前。 “幸子!”他看了我一眼,随后表情很不好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首领宰,冷淡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首领宰挑挑眉,举双手笑着说道:“别误会,我不是擅自闯进来的,是光明正大地被幸子邀请进来的。” 阿治看着我,用担忧的语气话里有话地说道:“幸子,你为什么要放陌生人进门呢?万一对方是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首领宰继续笑着回道:“嗯?你在说我吗?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碗,说道:“只是幸子让我进来我就进来了,然后洗了个澡,让幸子帮我擦了一下头发,还喝了幸子做的热汤,哎呀,真好喝啊。” 阿治的脸都黑了。 不知为何,望着充满□□味的客厅,我总感觉自己眼前的场景像是像是我从外面抱了一只流浪猫回来,而家里原有的猫正生气地和那只流浪猫打起来。 我干咳了一声。 望着还在和首领宰明里暗里吵架的阿治,我心里想着也拿件衣服给他去洗澡,然后另外盛一碗热汤给他,免得浑身被雨淋湿的阿治感冒了。 我没有注意到举着雨伞慢悠悠地走进来后又把雨伞收起放在玄关处的少年。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的旁边,用嫌弃的语气说道:“这两个人真幼稚,你说是吧?” 我茫然地转过头去看,随后看到了...少年时期的阿治? 望着面前这个眼上缠着绷带,身上穿着黑西装,面容略显稚嫩的『太宰治』,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少年宰看了我一眼,表情显得格外冷淡,但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玩具。 注意到我困惑的眼神,少年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太宰治』哦,当然,我在我的世界里可没有养母也没有遇到过你。” “你是叫做幸子吧?”他靠我靠得极近,用极具蛊惑意味的声音说道:“我还真的很好奇这个世界的『我』的妈妈是怎么样的。” 他这么说着,望向我的哪只眼睛像是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样漆黑可怕。 少年宰的脸上露出了甜蜜又柔软的笑容,他像是亲昵地靠着母亲的幼豹一样说道:“总而言之让我们好好地相处吧?” “『妈妈』。 ” 他如此喊道。 第85章 番外 “慢点吃!”望着自己身边穿着、气质都不一样, 脸却一模一样的三个人,我忍不住叮嘱道:“饭要咀嚼多几下才能吞下去。” 注意到阿治若无其事地避开自己不喜欢的菜,我将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 阿治心虚地移开目光, 默默地将菜夹到碗里。 我好笑地说道:“挑食可不好哦, 这个对身体好, 就算不喜欢吃只吃一两口也是好的。” 阿治敷衍地嘟囔道:“知道啦。” 我下意识地表扬道:“嗯嗯,阿治做得真好。” 坐在我对面的少年宰沉默了半会儿,说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此时的我们正在吃晚饭, 首领宰和阿治坐在我左右两边, 少年宰坐在我的对面。 面对少年宰的问题, 我茫然地问道:“哪个样子?” 少年宰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阿治,说道:“真不想承认那种幼稚鬼是平行世界未来的我。” “我还不想承认你呢。”阿治眯着眼懒洋洋地说道。 说着说着这两个也斗起嘴来, 还没等我站出来安抚他们。坐在我左边的首领宰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说道:“我吃饱了,感谢招待。” 和挑食的阿治不同,首领宰几乎不差半分也不多半分地把桌面的菜都夹了一遍来吃, 让我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更别提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毕竟是不同世界的『太宰治』,喜好口味不同也是很正常的,我有些担忧地问道:“还合你胃口吗?” 首领宰朝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说道:“非常好吃, 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你, 幸子。” -- 第214页 从我见到他开始,首领宰的脸上就有一种掩饰不去的疲惫, 就连此时温和的笑在这种疲惫之下也显得格外苍白虚弱。 这使得我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担忧, 语气也变得更加柔和:“你说得也太夸张了。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好了。” “幸子做什么都好吃。”首领宰笑眯眯地说道。 没有谁不希望自己辛苦做好的饭菜得到赞扬的, 我乐得合不拢嘴, 说道:“哎呀,看你这嘴甜的。” 与此同时,在我看不到的视角里,首领宰对少年宰和阿治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感受到两道快把我刺穿的视线,我茫然地转过头去,发现少年宰和阿治不知何时停止了互相嘲讽,皆不满地看着我和首领宰,阿治更是一脸杀气,看他那样子是恨不得把首领宰千刀万剐。而对面的少年宰则是说道:“你们两个也太幼稚了,你们难不成只有五岁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是一脸不爽的表情。 我茫然地想到:发生了什么吗? 首领宰亲昵地靠过来,撒娇似地说道:“幸子,明天我想吃蛋包饭。” 听见他这样说,我自然不可能拒绝了,我笑着看他,说道:“好啊。” 说完,没等首领宰说什么,我又继续转过头去看少年宰,语气温和的问道:“你呢?你明天想吃什么?” 或许是因为少年宰是我们几人中最为年幼的,望着他稚嫩的面容,我总会忍不住多和他说说话。 少年宰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我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他沉默了半会儿,说道:“蛋包饭就好。” “蛋包饭就好是吧?”我笑着说道:“好,我一定会大展功夫让你们吃上好吃的蛋包饭的。” 我突然感受到右边阿治不满的目光,我看过去,发现阿治凑在我的面前,气呼呼地说道:“幸子!你还没问我想吃什么呢!” 看他那副“我现在很生气,你快点解释什么。”的表情,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亲昵地拍了拍他的额头,说道:“你想吃什么我还不知道么?” “那倒是。”阿治乐呵呵地坐好。 望着阿治孩子气的模样,我忍不住用柔和的眼神注视着他,随后我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武装侦探社那边没事吗?” “没事。”阿治说道:“我已经跟社长请假了,社长同意了,最近几天我都不会去武装侦探社。” 先说明一下现在这个情况吧。根据阿治所说,好像是前几天他和搭档的国木田君一起做某个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吃下了能够使拥有超能力的人变为普通人的禁药,阿治在那之后又中了某个异能力者的能力,把平行世界的首领宰和少年宰拉入了这个世界中。 我担忧地望着阿治问道:“这个异能力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事。”阿治安抚我:“你不用担心的,幸子,我很快就解决这个问题。” 这么说着,他阴森森地看了一眼少年宰和首领宰,说道:“我·会·好·好·地·让·他·们·消·失·的。” 我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哭笑不得地说道:“不要让平行世界的你消失啦!” “好吧好吧。”阿治不满地嘟囔道:“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好了吧?” 我好笑地点点头。 自从我回来以后,我就发现现在加入武装侦探社的阿治比以前皮了不止一个度,整个人也变得欢快许多,我甚至怀疑过阿治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管怎么样,他能够开开心心的自然比什么都好。 话又扯回来,因为暂时没能找到让首领宰和少年宰回去的办法,我只能让他们先住在我家。 幸好当初房子为了让阿治偶尔也能过来睡觉是有特意买大的,我自己住的一间,阿治住的一间还有一间平时拿来放杂物的客房。 我将杂物收拾好,拿了张挡板隔了一下,让少年宰和首领宰进去那间房睡,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两人会不会不同意,但他们似乎都并不介意的样子。 说起来,首领宰暂且不提,我虽然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也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的记忆。倒是少年宰,虽然没有准确的答案给我,但我不知为何却觉得他大概就是当年我用十年火箭筒后遇到的那个『太宰治』的少年时期。 吃完饭后,我拿着碗筷进去厨房洗,阿治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洗碗,被我以一种“快去跟朋友玩吧。”的语气给拒绝了。 平日里阿治要和我一起洗碗我倒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平行世界的他还在客厅坐着呢,还是让阿治去招待他们吧。 然而当我洗完碗回来,看到他们三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起不说话时,我还是忍不住对自己刚刚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他们真的能好好相处么? 我打开电视来看,电视上正播放着我所喜欢的节目,讲的是父母双亡的小女孩立花被亲戚收养却遭受虐待的故事。 我忍不住拿着纸巾抽泣了一下,说道:“立花真的太可怜了。” 阿治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我是立花的话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虐待她的亲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是吗?”首领宰游刃有余地笑着说道:“我可有两百种。” “那我三百种。” -- 第215页 “四百种!” “啪”一声,我给这两人一人一掌,无奈地说道:“你们两个啊。” 因为他们在这里破坏气氛,弄得我现在哭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家里明明还有其他沙发,他们两个还特意坐在我两边,真的不觉得挤吗? 我无奈地想到。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我本想让阿治早点出门去寻找解决自己异能力没办法使用的问题,可看外面雨那么大,天气又还冷着,我又不舍得了。 只是他身上的问题的确让人担心。不小心吃了禁药所以没办法使用异能力了?因为没办法使用异能力无效化所以中了其他人的异能导致首领宰和少年宰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其中要是有一环出现问题那可都是大事。 但阿治说了没事那大概也是真的没事,他不是会在这种事上向我撒谎的人。 不过在这种冷天气的雨天,大家在屋子里靠在一起看电视果然让人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我这么想着,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 顺便一提,少年宰去洗热水澡了,幸好阿治以前的衣服没被扔掉,在询问过阿治之后,我就将衣服给了少年宰换。 刚提到他,少年宰就从浴室走了出来。看着他也不擦头发,放任头发湿淋淋地往下滴水,我心中无奈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喜欢擦头发,随后站起来对他说道:“我帮你擦头发吧?” 少年宰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后点了点头。 让首领宰和阿治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不要跟过来后,我带着少年宰到一边去。 我让他坐在椅子上,拿出毛巾想替他擦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少年宰的脖子上有勒痕。 我睁大了眼。 少年宰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笑了笑,说道:“这是昨天被人掐的,哈哈,那家伙是真的想杀了我呢。” 少年宰和我说他昨晚出任务被人绑了,因为他之前杀了那家伙的家人,绑架他的人便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他叹了口气,说道:“真遗憾,他没能杀死我,明明差一点就能杀了我替家人报仇了。” 少年宰这么说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明明是上扬的,眼底却如同一滩沼泽,看不见底,只能让人感到在不停地下沉。 我沉默了半会儿,继续手中的动作,用毛巾轻柔地顺着发梢擦拭。 少年宰像是觉得很有趣那样看了我好几眼,说道:“你不想说什么吗?” “说什么?”我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说道:“不痛吗?要我拿点药帮你擦一下吗?但要擦药也得先等你吹干头发才行。” “......” 少年宰轻笑着说:“不痛哦。” 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随后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哪有不会痛的?小坏蛋。” 少年宰没回我,只是低着头任由我轻柔地擦头发。 等擦得差不多时,我拿起一旁吹风筒的线插入电源,随后帮他吹起头发来。 在吹风筒因为发动而发出剧烈的“嗡嗡”声响时,我隐约听见少年宰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和这个世界的『我』成为母子呢?太奇怪了。”他如此说道,又重复了一遍:“这实在太奇怪了。让人无法理解。” 少年宰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连话语也因为吹风筒的声音而变得模糊不清,令我不住地想他此刻的声音里到底带有怎样的情绪? 我垂着眼,用温柔的声音轻声地说道。 “因为『你』喊了我『妈妈』啊。” “仅仅只是这样?”少年宰问道。 “要说理由的话可以说一大堆。”我用手指将他前面有些湿润的发丝弄到耳后:“像是因为没办法放任『你』不管,因为『你』在向我求救,因为...” “可对我来说也不需要理由。”我用呓语般柔和的声音说道:“想要成为『你』的母亲的这份心情或许在看到『你』时便产生了。谁知道呢?哪怕你问我为什么,这种事我也没办法解释出来。”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份心情绝不是虚假的。” “这样啊。”少年宰还是没看我,他用模糊不清的、像是从很远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重复道:“...这样啊。” “你果然是跟我完全不同的人呢,幸子。”少年宰这么说着,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知为何看着那样的神情,我却觉得他像是很难过一样。 第86章 番外 帮少年宰吹完头发后, 我们四个坐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等电视播完,我也感到困了。 和三人道了晚安后我就回房睡了。 等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口渴的我来到客厅想要拿杯水喝, 没想到会看到站在阳台处的首领宰。 因为他背对着我, 我也就没看到他在做什么。 此时已经是秋天,又还是雨后,阳台那边估计还是挺冷的。看着穿着单薄的首领宰, 我想了想还是悄悄地推开阳台的门走了过去。 注意到我的首领宰因此转过头身来, 我也终于看清他在做什么——他在抽烟。 首领宰看到我有些惊讶, 他靠在阳台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有股冷风吹过,令他看起来更加瘦削了。 看着他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年与森先生初遇时,对方一个人在抽烟时的场景。 -- 第216页 我又想着首领宰今天跟我闲聊时提到过他接替了森先生的位置,成为了新一任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事情。 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阿治当上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当然,要说我不知道的事情那可多了, 可一想到平行世界的『太宰治』究竟经历了多少才会当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我就在意得不得了。 见到我过来, 首领宰掐灭了烟, 他冲我笑了笑, 问道:“半夜醒来喝水?” 我点点头,又问他:“怎么半夜一个人站在阳台抽烟?” 有几片枫叶掉了下来,落在阳台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首领宰眼神缥缈地望着那片枫叶, 轻声地说道:“睡不着也没什么事做就来抽根烟。” 听见他说自己睡不着, 我紧张地问道:“是认床吗?还是说跟其他人睡在一个房间不舒服?” 因为家里只有一间客房, 首领宰和少年宰便睡了同一个房间。当然,我有好好地用屏风将两人隔起来,可对他们这样格外敏锐的人来说,要跟其他人——哪怕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恐怕也是一种煎熬吧。 我倒是有提出过让少年宰睡我的房间,首领宰睡客房,然后我在客厅打个地铺就好,但是他们二人和阿治都反驳了我这个想法。 “不。”首领宰垂着眼,他的身上有股香烟味,并不难闻,只是不知为何闻着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他说:“只是没拿安眠药过来,所以睡不着。” 我担忧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随后说道:“这样的话明天等阿治醒来,让他去拿一些安眠药给你吧?不知道你平时吃的是哪种?” 这种药我没有医生证明没办法直接去药店购买,只能通过阿治的人脉去买了。 “没事。”首领宰下意识地抬起自己夹着烟的那只手,似乎还想来一口,随后又放下自己的手,说道:“这几天不睡就好了。” “怎么可以不睡?”我惊讶地说道:“你身体会挺不住的!” 像是我这样容易焦虑的人光是发现自己睡不够又还有事情要做就足以焦虑得恨不得抓遍全身了。像首领宰所说的几天不睡更是我完全无法想象的。 我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说完,我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因为意识到首领宰总归不是我的阿治,这样的话对两个陌生人而言还是过于亲密了。 可听他这样轻飘飘地说这几天不睡就好,我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索性首领宰并没有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说道:“放心吧,幸子,我还是很珍惜自己身体的。只是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样的回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无奈地说道。 首领宰撒娇似地说道:“当然,如果幸子你来哄我睡的话,我说不定就睡得着了。” 他的话语让我更是惊讶得闭不上嘴,察觉到那种从见到首领宰开始就有的违和感,我疑惑地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少年宰虽然对我好奇,但他也确实对我感到陌生。但首领宰不同,他像是从很久之前就认识我,可这种认识又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隔阂。这使得首领宰对我说话时,亲密又带着一点疏离,了解却又带有好奇和试探。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话,首领宰挑挑眉,冲我笑着说道:“当然,我可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 在有些寒冷的秋日夜空下,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纯粹干净且带有一种孩子气的得意洋洋,让我忍不住放柔了神情。 “什么时候?”我好笑地问道。 “不告诉你。”首领宰浅笑着说。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我又问道。 “能告诉你什么?”首领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回答道:“是啊,能告诉你的那就是——我确实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存在,知道某个平行世界的我有这么一个母亲。” 他撑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曾经在自己的世界里试图寻找你,可惜的是那个世界的『中谷晴子』早就死了。” “当然,我也寻找过其他世界的你,可除了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之外,其他的『中谷晴子』都已经死去了。” 首领宰这么说着,转过头来看我,带有一点调侃意味地说道:“这么说来,你说不定是奇迹中的奇迹哦?”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其他世界的『我』全都死去了,只是感觉他的表情里有着失落和遗憾,我便忍不住叹气说道:“听到自己活着这件事是一件奇迹总感觉也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你说的也是。”首领宰说道。 这样说了一会儿后,我提议道:“睡不着也回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首领宰摇了摇头,说道:“我再站一会儿好了,幸子如果觉得困了的话就回去睡吧。” “笨蛋。”我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不是我觉得困了,是我觉得你继续站在这里会感冒的。” 和因为怕冷所以哪怕只是出来倒杯水也穿得厚厚的我不同,首领宰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衣服。秋日夜晚的风又大,我怕他继续待在这里会感冒。 “你不冷吗?”我问道。 “当然不。”首领宰说道,注意到我微妙的眼神,他举手投降说道:“好吧,还是有点冷的。” -- 第217页 我心中无奈,忽地觉得首领宰说不定是三个『太宰治』中最不会照顾自己的那一个。 明明是看起来最成熟的那一个不是么? “总之。”我说道:“先进客厅里吧?” 首领宰想了想,像是被我打败了那样笑着说道:“好吧。” 我带着首领宰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窗外的风呼呼地吹得正响,撞得窗户发出了哐哐的声响,可这也使得房屋内变得更加暖和了。 望着被我拉到沙发上后因为这份暖和而变得昏昏欲睡起来的首领宰,我轻声询问道:“就这么睡一觉如何?” 首领宰说道:“可我想和你说说话。” “一边睡一边说如何?”我笑着说道。 首领宰嘟囔了一声还是点点头躺了下来。 望着躺下的首领宰,我总算能够好好看清他的脸,这也使得我有些惊讶地说道:“哎呀,你长胡茬了呢。” 闭着眼的首领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巴,说道:“毕竟最近工作很忙,被拉到这个世界后又没刮过胡茬。” 说是胡茬但其实真的只是几个小黑点而已,我也是因为比较了解阿治,首领宰脸色又比较苍白才注意到的。 “明天我顺便一起买了吧。”我说道。 明天起来我要去超市一趟才行,总得给少年宰和首领宰买些生活用品。 “不过你还真的已经成长了啊。”我叹息着。因为阿治的缘故,连带着首领宰在我眼中也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可看到他脸上的胡茬我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毕竟我已经是大人了啊。”首领宰嘴角上扬轻声地说道。 “是啊,变成了不得的大人了呢。”我调侃着说道。 我伸手摸了一下首领宰的眉头,笑着问道:“你要睡了吗?” “还没。”声音都显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首领宰如此回答道。 我们之间沉默了半会儿,首领宰又说道:“其实幸子你之前见过我,可你好像已经忘了。” 他的声音因为带着睡意而显得模糊不清且小声,使我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疑惑地发出一声:“嗯?” 首领宰也没在意,只是笑着说道:“但也无所谓,哪怕你忘了,只要我记得就好。” 我其实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看着他满足的笑,我也不由得表情柔和地说道:“这样啊。” “嗯。”首领宰应了一声,随后呼吸平缓地睡了过去。 而我望着他的睡脸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使得我无法回过神来。 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光线有些黯淡时,我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少年宰已经坐在我的对面沙发上。 我有些歉意地朝他说道:“抱歉,是我们的说话声吵醒你了么?” 其实我已经特意放柔放轻声音了,房间的隔音也很好,按理来说在房间里应该是听不到外面声响的。 和首领宰相比,面容要更加稚嫩的少年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才想着出来走一会儿的。” “是认床吗?还是说因为想着要跟其他人睡在一个房间不舒服?””我紧张地问道,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少年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只是睡不着而已。” 他想了想,说道:“嗯,还是有点冷的,醒来时浑身都冒鸡皮疙瘩了。” 天气入秋了,我把之前的被子都拿去洗了,只留下几张暂时睡的。今天又突然下了大雨,被子根本没干,因此我只能拿一些大衣给少年宰盖。 我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当了,明天我去拿被子回来给你盖。” 少年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说着,他的眼神忍不住一直往首领宰身上飘。 注意到他一直盯着睡着的首领宰,我有些无奈地说道:“明明已经是大人了,看起来却跟个小孩子一样,是吧?” 少年宰双手交叉点点头,说道:“没错,根本不想承认这家伙和还在房间的那家伙都是某个世界未来的『我』。我才不是这种幼稚的家伙。” “哈哈。”我忍不住捂着嘴低低笑了几声,望着他说道:“说不定你那个世界的未来也是这样的哦?” “才不会呢。”少年宰挑挑眉说道。 见过武侦宰的我笑笑没说话,随后我看着少年宰,对他伸出手,问道:“要一起来睡吗?一个人睡会很冷,但三个人靠在一起睡会很暖和哦。” 少年宰沉默了,他抿了抿嘴,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向我走来。在他靠过来后,我也因为泛起的困意而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等到昏昏欲睡的我再次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站在我面前气呼呼的阿治。 而此时的我正坐在沙发上,左右两边分别靠着首领宰和少年宰,不知为何我总有种去宠物咖啡厅里吸猫后被家里的猫主子发现的错觉。 我想了想,朝阿治伸出了手。 “过来吧,阿治。”我笑着如此说道。 阿治挑挑眉,随后走过来将我左右两边的少年宰和首领宰都推到一边去,随后像是一头无尾熊那般坐在我的身旁抱紧了我。 “这是我一个人的妈妈。”阿治抱着我声音闷闷地说道。 我忍不住放柔了表情,用如同睡梦中的声音说道:“嗯,是你一个人的妈妈。” -- 第218页 迷迷糊糊间我又睡了过去,在半梦半醒之时,我听见了窗外的呼呼风声和雨水砸落到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 啊啊,外面又下雨了。 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依稀间我感到左边的首领宰又靠了过来,右边的阿治和少年宰似乎又拌起嘴来。 总感觉奇妙地令人很安心,像是全身都被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那样好幸福。 在这样的安心与温暖之下,我渐渐陷入了梦乡之中... 第87章 第二天起来时我帮三个『太宰治』们都做了早餐, 他们三个因为要早起去寻找恢复的线索所以起的格外早,连平日里喜欢睡懒觉睡到很晚才去武装侦探社上班的阿治也睁着惺忪朦胧的眼睛乖乖坐在位置上。 我好笑地摸了摸他睡得乱翘的头发,随后把早餐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首领宰和少年宰说话。 我做的东西不难吃, 但肯定比不上外面那些五星级饭店,我唯一比较拿手的就是蛋包饭, 可除此之外的东西都只能评价一句一般般。 『太宰治』们倒是把我做的东西都好好吃完了, 首领宰放下碗筷后和我说道:“非常好吃,谢谢你, 幸子。” 少年宰也点点头。 我忍不住笑起来, 在他们吃完后拿了几件外出的衣服给他们, 而后问道:“要注意安全啊。” 阿治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吧,幸子。” 望着阿治, 我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浓浓的担忧之情, 哪怕阿治和我说没事的, 我也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但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地让阿治他们注意安全。 等阿治和乔装打扮过的首领宰和少年宰出门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忽地为突然的冷清感到了些许落寞。 我摇了摇头,准备去邻居家的岸根夫人那里做客。 昨天首领宰过来时我就有想起岸根夫人家,她的女儿玲玲要去出国留学了。 自阿治几年前说过希望我能更珍惜自己后, 我就开始努力地去结识了更多的人,现在跟一些邻居已经相处得很好了。 一看到我过来,岸根夫人就抓着我讨论应该怎么给玲玲举办告别宴会。 “玲玲如果要出国的话,你们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相见了吧?”帮岸根夫人吹气球的我问道。 “是啊。”岸根夫人叹了口气, 说道:“总感觉让人很落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那孩子已经长大了, 不可能总陪在我的身边。” 我想起了阿治, 感慨了一句:“父母与子女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的。” 岸根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我想要给玲玲举办一个告别会也是想着在离别之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看着她难掩失落的模样,我笑着安抚道:“哎呀,瞧你这话说的,玲玲只是出国了而已,想要相见还是能够见到的。” 岸根夫人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说得对。” 虽然我自己这么安抚了岸根夫人,可当回去以后,我的心中依旧无法自制地在想这件事。 ...在离别之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吗? 我沉思了半会儿,决定过几天也去买几个气球回来好了。 当阿治他们回家时,阿治失望地和我说还没找到办法。 阿治摇了摇头,感叹道:“明明想着赶紧让这两个家伙彻底消失的。” 我挑挑眉:“阿治?” “好吧好吧。”阿治举手投降,说道:“让他们好好地回去。” 虽然他们还没找到办法但也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能够让首领宰和少年宰回去了。 在还没能回去之前,首领宰和少年宰就暂且住在我家了,不放心的阿治自然也没回去,跟我们凑在一起。 几天下来,不只是我和首领宰、少年宰的关系变得更好了,阿治和他们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 望着暗戳戳地在首领宰和少年宰的晚餐上加芥末的阿治,我在心中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大概。” 这几天我和『太宰治』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逛街、一起去游乐园玩,做了很多我能够想象出来的亲子行。 时间飞逝,很快,离别的那天就来临了。 等去奈奈夫人家玩的我回去后就发现三个『太宰治』都到家了,我奇怪地看着他们三人,问道:“不用去寻找办法吗?” 我今天回得比较早,现在的时间才下午两点多,而阿治他们平日里都是晚饭时间才回来的。 如果他们突然间提前回来了,那么也只能代表一件事——他们找到让首领宰和少年宰回去的办法了。 阿治很高兴地眯着眼说道:“问题已经解决了,最晚今天晚上他们就会自动回去了。” 他乐呵呵地装了一个圈。 望着阿治高兴的模样,我有些好笑,可心中又涌起了一种不舍之情:“这么快?” “就是这样。”首领宰望了一眼阿治,吐槽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随后他又转过头来朝我说道:“虽然很短暂,但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幸子。” 少年宰也朝我点点头,说道:“虽然还是为这个世界感到不可思议...但不管怎么样多谢了。” 纵使我心中再不舍,这也总归是没办法的事情,首领宰和少年宰总得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不如说我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才对。我笑着说道:“不用这么客气啦。” -- 第219页 我又想了想,提议道:“既然如此,让我们来举办告别会吧?” “哈?”少年宰茫然地看着我,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好告别的。 首领宰则是举双手支持,说道:“幸子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阿治露出了奸笑的表情,暗戳戳地说道:“然后我在他们两个家伙的碗里加薄荷牙膏。” 我拍了一下他的脑壳,说道:“给我向食物好好道歉啊!” 又跟他们三人聊了一会儿后,我就跑去布置告别会应有的东西了。 说是告别会但也只是说着好听,实际上就是一顿精心准备的晚餐罢了。 为了让所谓的告别会变得更有氛围,我还特意弄了一些气球和蜡烛回来,然后阿治又提议我关掉灯。 阿治笑嘻嘻地冲我说道:“关掉灯不是更有氛围吗?” 我对此一窍不通但也听说过什么烛光晚餐,既然阿治也这么说了,那么试试也无妨。 这么想着,我去关掉了灯,然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望着周围一片黑暗,唯有餐桌上摆放的蜡烛在燃烧中散发出光,我恍惚中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召唤恶魔的场所。 意识到自己被阿治耍了的我果断地取消了他这个星期的蟹肉罐头。无视阿治嘤嘤嘤的表情,我走过去打开灯,而后招呼『太宰治』们落座。 今天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就如同岸根夫人所说的在离别之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我也想着让首领宰和少年宰能够高高兴兴地回去。 其实我也想过就我们四个人坐在这里举办告别会可能太冷清了,但首领宰和少年宰都表示就我们四个人已经足够了。 我想着首领宰和少年宰都和武装侦探社的人不太熟的样子也只能作罢。 吃完饭后我们坐在一起聊天。 “虽然短暂,但这段时间能够和幸子你见面真的太好了。”首领宰这么说着,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经过我这段时间的努力,首领宰肉眼可见地变得健康起来,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他每天都睡得很久也吃了很多我精心制作的营养套餐和水果。 望着他,我的心中也有些感慨,我笑着说道:“我也一样。” 说完后我又忍不住唠唠叨叨地叮嘱他:“你回去以后也要重视自己的身体,每天要睡好吃好。” 首领宰没有嫌弃我的唠叨,只是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对我说道:“我会的,幸子。” 我转过头去看向少年宰也忍不住叮嘱了他好几句:“要好好重视自己的身体,受伤了就要好好包扎,知道吗?” 少年宰抿了抿嘴,说道:“我知道了。” 望着他那张稚嫩的脸,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赞扬道:“嗯嗯,你做得真好。” 少年宰看上去想要躲开我的摸头,但大约是想着这是最后了,所以红着耳朵蹭了蹭我的手。 总是在我和首领宰、少年宰说话时出来捣乱的阿治难得地安静下来,将时间让给了他们。 在最后,首领宰问我:“我能抱你一下吗?幸子。”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当然。” 我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幸子。”首领宰靠在我的耳旁轻声地说道:“要是你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我沉默了半会儿,轻声地说道:“我想,如果那个世界的『我』还活着并且遇上了你,她也会这么想的。” 首领宰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一旁的阿治已经一脸嚣张地抓着我说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看着他那副得意忘形哈哈大笑的模样,我忍不住想到从几年前那个比较沉默的阿治到现在总是在作死的阿治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想是这么想的,但自己的孩子总归还是自己的孩子,还能咋滴?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嗯嗯,是你的妈妈。” 少年宰不知何时凑过来,用可怜的表情看着我喊道:“幸子...” 我...我可耻地转过头去想要安慰他,被气呼呼的阿治拽了回来。 我们就这样闹腾了好一会儿,在还没反应过来时,首领宰和少年宰就消失了。 望着已经消散的空位,我有些失落地说道:“已经回去了吗?” 阿治脸上也有些感慨的神情,他轻声地说道:“看来是的,他们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这么说着,阿治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跟我说道:“算了,烦人的家伙已经离开了就别管他们了,幸子,我们——” 阿治话还没说完,“碰”一声房内突然冒出了好几个人。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穿着校服的、拿着麦的、后面有九条尾巴的等等『太宰治』,默默地想到。 接下来大概要很热闹了。 第88章 番外 国木田独步感到了困惑。 原本他还在和太宰治聊重要的事情, 结果太宰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话都不说了,直接往那边跑过去。 望着太宰治用力地跑向一个年长女性那边去, 国木田独步本来想说他原来喜欢这种类型吗?喜欢到跟个小孩子似地跑过去,结果太宰治接下来的那句“妈妈”直接把国木田独步给弄懵了。 妈、妈妈?! 他没有听错吧?!还是说现在的流行已经变成喊妈妈去搭讪年长女性了?! -- 第220页 国木田独步的世界观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冲击,差点让他跑向某个不可挽回的道路。 幸好那边的太宰治和女人说完话后像是终于想起还有他这么个搭档,带着那名女性一起走过来。 “国木田君。”太宰治乐呵呵地笑着, 国木田独步因为他前所未有的纯粹灿烂的笑容而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这家伙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妈妈幸子。” 名为幸子的女性向他鞠躬,笑着说道:“你好,我是阿治的妈妈幸子,平日里感谢您对阿治的照顾了。” 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跟着鞠躬说道:“不不不,我这边才是。” 一旁的太宰治还在说道:“你搞错了,幸子。平日里是我在照顾国木田君才对。” “你啊。”幸子小姐很无奈地看着太宰治。 想起这家伙平日里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的国木田独步脸上出现青筋,差点把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给打一顿。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不可置信地喊道:“妈、妈妈?!” 难道说世界末日终于要来了吗?! ··· “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国木田君!”太宰治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纸巾假哭抽泣:“我也是人, 当然有妈妈了。” 虽然知道这家伙又开始戏多了,国木田独步还是忍不住干咳一声, 弱弱地说道:“毕竟这个词和你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差太远了。” “那按国木田君的印象,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太宰治好奇地问道。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半会儿,脑海中迅速闪过傻笑着的Q版太宰治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样子。 看出国木田独步在想什么的太宰治捂着嘴抖着身体不停地笑,嘲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竟然在想这种童话情节, 国木田君好逊。” 恼羞成怒的国木田独步差点当着人家妈妈的面上演如何揍宰。 此时的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幸子小姐一起在武装侦探社里, 国木田独步原本还想着喊对方为『幸子夫人』, 可幸子小姐一脸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说道:“我还没结婚呢,不用喊我夫人。” 还没结婚? 想到幸子小姐与太宰治之间看起来相差最多也不超过十几岁的模样,国木田独步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未婚先孕、早孕、未.成.年”等等字眼。 还是太宰治挥挥手把脑洞过大的国木田独步给拍醒,说道:“我和幸子没有血缘关系啦。” 确实,幸子小姐和太宰治的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首先发色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看到他们的相处时无论是谁都会发出“他们两人果然是母子”的感想。 在将幸子小姐带回武装侦探社后,国木田独步惊讶地发现与谢野晶子、织田作之助、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都认识她的样子。 平日一向比较冷静的与谢野晶子在看到她时甚至直接扑了过去,脸上一副惊喜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连不寡言笑的社长福泽谕吉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柔和。 又跟芥川龙之介打了一架的中岛敦坐在泉镜花的身旁,感慨道:“太宰先生的妈妈吗?总感觉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国木田独步望向正被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几人围在中间问东问西的幸子小姐,附和了一句:“是啊。” 首先是那个太宰治的养母这件事就很不可思议了,而且幸子小姐身上那种...应该说是亲和力呢还是别的什么,让人有种在她的身边会忍不住放松下来的感觉。 当然,最让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的是太宰治竟然对着幸子小姐撒娇,不是平时那种戏多演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一种依赖和亲昵。 不知怎地就让国木田独步产生一种感想:就算是太宰治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会向自己妈妈撒娇的人。 “但你也不要在工作的地方向妈妈撒娇说自己不想工作啊!”听着那边幸子小姐问:“你有好好工作吗?”后,不停地撒娇着说自己不想工作想偷懒一辈子的太宰治,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地吐槽道。 因为幸子小姐的到来,太宰治干脆请了假说要带突然回来的她回家一趟,福泽谕吉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抓紧了。”福泽谕吉认真地说道。 太宰治同样认真的点点头。 望着离去的母子俩的背影,国木田独步感叹了一句:“太宰那家伙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那是当然的。”一旁的江户川乱步叼着嘴里的棒棒糖,声音模糊不清地说道:“那两个人有着极为深刻的羁绊,对幸子和太宰来说,对方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与谢野晶子点点头,想起几年前幸子死去时,她跑去太宰家拜访的场景,说道:“几年前幸子死掉时,太宰那副模样真的很可怕,总让人很担忧他是不是也要跟着死去了。” 但后面太宰治好像又因为收到了幸子小姐的遗物而重新振作起来。在与谢野晶子出于担忧跑去拜访时,太宰治笑着和她说了幸子小姐留下来的东西。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明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明白什么样的事情?明年又会收到什么样的信呢?”当时一直面无表情浑浑噩噩度日的太宰治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说道:“真令人期待啊。” -- 第221页 与谢野晶子想起太宰治当时的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二天国木田独步回来武装侦探社上班时,意外地看见了太宰治竟然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他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上班时间总是找不到人影的家伙,差点以为太宰治吃错药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太宰治挑挑眉说道:“就算是我也会早起来上班的。” 国木田独步表情复杂地说道:“我还以为直到世界毁灭的那天来临,我都没办法在上班时第一时间看到你。” 太宰治调侃道:“按你这么说那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国木田独步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会提前写好遗书的。” 和太宰治互怼了几句后,国木田独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也就是这个时候,与谢野晶子睁着惺忪朦胧的眼打着哈欠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太宰治立刻向她走过去。 武装侦探社里的人都不由得将目光移向他们。 坐在位置上的与谢野晶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太宰治,问道:“怎么了吗?太宰。” “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太宰治这么说道。 与谢野晶子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 太宰治说道:“幸子刚刚回来,几年的空缺估计会让她产生焦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找幸子聊聊天,帮她重新熟悉这个世界。” 与谢野晶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看你这么郑重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戴着蝴蝶发饰的女性用手撑着脸笑着说道:“就算你不特意和我说,我也一定会去找幸子的。” 太宰治的脸上露出了浅笑。 国木田独步从以前开始就有些疑惑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熟悉感,现在想想大约就是因为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并且两人都很重视幸子小姐吧。 国木田独步还在这里想着,但太宰治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他没什么余韵去走神了。 只见太宰治后退了一步,站在武装侦探社的中央后忽地朝他们鞠躬,说道:“今后也请多多关照我的妈妈。” 国木田独步吓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其实这种鞠躬说以后多多关照也算是很常见的打招呼,但这种常见放在太宰治身上就如同世界末日到来那样。 不仅是他,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都吓到了,最后还是与谢野晶子拍了拍太宰治,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重视幸子重视得不得了啊。” 太宰治垂着眼,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神情,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原本被吓到的武装侦探社其他人也过去拍了拍他,这使得一向是作弄他人那方的太宰治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不太擅长面对他人的善意与温柔。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下午,因为外出的一个任务,太宰治带着中岛敦一起出去了。武装侦探社内的其他人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任务。国木田独步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处理文件。 就在这样忙得头晕眼花时,他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这使得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拿着便当盒的幸子小姐。 幸子小姐穿着一身看起来是新买的崭新衣服,她抱着一个极为巨大的便当盒,在注意到武装侦探社的人都看过去时,幸子小姐显得有些拘谨地笑了起来。 国木田独步站起来问道:“是来找太宰的吗?他的话刚好和敦一起做外出任务了,恐怕要很晚才能回来。” “这样啊。”幸子小姐看起来并不惊讶,她晃了晃手中的便当盒,说道:“其实我是来给大家送点心的,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们的工作?” 还没等国木田独步义正言辞地说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吃点心,一旁的江户川乱步就飞奔跑了过去。 “耶!点心!”如同五、六岁小孩的江户川乱步举手欢呼道。 幸子小姐笑了出声,她说道:“哎呀,乱步先生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当然。”江户川乱步挑挑眉,说道:“毕竟我可是名侦探啊。” 这前后有什么关联吗? 国木田独步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 但既然江户川乱步都乐颠颠地跑过去拿点心吃了,极为尊敬对方的国木田独步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最重要的是幸子小姐多半是特意踩着时间过来的,现在还差几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了。 国木田独步跟办公室内的其他人一起拿了便当盒里的点心,连福泽谕吉都跑出来拿了一块。 不得不说,味道还是很好的。至少工作了半天的国木田独步觉得自己的身心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国木田独步注意到江户川乱步在吃点心时弄到嘴上了,还没等他提醒对方,幸子小姐就已经拿出了手帕,一边说着:“哎呀,看你嘴上都弄到点心屑了。”一边温柔地替对方擦了嘴。 在那瞬间,国木田独步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幸子小姐身后出现了圣母玛利亚般的光芒,让他差点跟着喊一句:“妈妈。” 吃完点心后,幸子小姐又坐在位置上和武装侦探社的人聊了会儿。国木田独步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多擅长社交的人,和其他人谈话也显得有些拘谨。但有几个熟人在身边,幸子小姐也逐渐倘开心扉和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熟起来。 -- 第222页 聊了会儿后,幸子小姐就准备回家了。最近的横滨不太安全,国木田独步想了想,主动提出送幸子小姐回家。 幸子小姐本想拒绝,但看起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样答应了。 两人一起走在路上,行走间闲聊了很多,大多数是有关太宰治的事情。 幸子小姐对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太宰治是怎么样的感到好奇,国木田独步倒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整理措辞尽量美化了一下和她说。 虽然说到最后国木田独步发现自己好像十句有八句是在吐槽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干咳了一声,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明明是想着好歹在人家妈妈面前说一点好话,然而一想到太宰治平日里摸鱼翘班搭讪美女弄得他收到很多投诉电话等等事情,国木田独步就忍不住心累地吐槽起来。 望着国木田独步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幸子小姐眨了眨眼,忽地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说道:“那孩子从以前就这样,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对方都这样说了,国木田独步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他挠了挠自己的脸,说道:“好吧,虽然那家伙总是在制造麻烦,但我也得承认在关键时刻的太宰是非常可靠的同伴。” 这么说着,国木田独步望向了幸子小姐,说道:“就是这样,你不用那么担心的。” 幸子小姐今天会特意过来的原因国木田独步不用想也知道,准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了。 具体的事情国木田独步也没有去问,只是隐约透过他们的话语知道幸子小姐几年前似乎死去了,而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后再次回来与太宰治相见。 国木田独步不觉得她是那种会轻易抛下他人的类型。光是看到幸子小姐望着太宰治时眼里露出的情感就不会这么想。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许多复杂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母子俩能够再次团圆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谢谢你,国木田君。”幸子小姐笑着说道。 走着走着他们就到达太宰治的家门口了,国木田独步把人送到家后就与对方告别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转过身去准备踏出回家的第一步时,幸子小姐就喊住了他。 “等一下!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疑惑地转回去,问道:“怎么了吗?幸子小姐。” 幸子小姐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弯下腰来。 拥有一头酒红色头发的女性朝他鞠躬,姿势是非常标准的九十度,她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从今以后也麻烦你们多多照顾那孩子,拜托了。” 国木田独步想起今日早上太宰治的话语,在心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他们果然是母子啊。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外表与性格一点都不相似,但也绝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不是母子,至少国木田独步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着,性格认真的国木田独步不由得同样鞠了一躬,他回复道:“放心吧,不管怎么样那家伙好歹也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国木田独步注视着幸子小姐,一字一句地说道:“武装侦探社全员都是重要的同伴。” 幸子小姐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她像是彻底放下心来那样笑了起来:“真的太好了。” 再三和国木田独步告别后,幸子小姐便拿出钥匙回家了。 望着幸子小姐离去的背影,国木田独步沉默了半会儿,然后看向一旁的树丛,说道:“你有个好妈妈呢。” 随着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太宰治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他站到国木田独步的身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叶子。 面对国木田独步的话语,太宰治有些得意地说道:“当然。” “那可是我的妈妈。” 太宰治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国木田独步“哼”了一声,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真是让人羡慕的家伙。 国木田独步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黑着脸朝太宰治说道:“不对,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敦一起外出工作了吗?” “......”太宰治心虚地转移了视线,在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之时,他“哎嘿”一声做了个鬼脸后迅速逃跑了。 “你这家伙给我站住!!” 国木田独步愤怒的咆哮声久久徘徊着,惊飞了一群鸟儿。 第89章 番外 坂口安吾喜欢幸子小姐——这件事他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毕竟喜欢上了自己挚友的妈妈这件事放在外面可是会上818情感论坛的。 坂口安吾的职业也注定他没办法像常人那样轻轻松松地恋爱, 不如说他早有打 算抱着自己的工作过一辈子了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更何况这件事如果被太宰治知道了...坂口安吾抖了一下,不由得脑补了一下 太宰治满脸杀气的模样,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那个母控暗杀。 当然,说来说去最重要的还是幸子小姐自身的意愿。无论怎么样当事人的想法 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 好不容易处理完今天的事物的坂口安吾靠在窗边点了根烟。 -- 第223页 随着烟雾缓缓上升, 坂口安吾的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他吐了口烟, 感受到一 阵难以言说的苦闷。昏暗的灯光下坂口安吾的影子也显得渺小且极易消散。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那位小姐会喜欢自己, 在她的眼里自己大约只是儿子的朋 友, 会亲近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他们之间也有着年龄差, 虽然坂口安吾 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可这会让幸子小姐越发把他当做晚辈看待吧。 但坂口安吾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儿子的朋友那么简单。 坂口安吾的神情变得晦暗起来,随后他有些焦躁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将其扔进 了垃圾桶之中。 他在想什么啊? 坂口安吾头疼地拍了一下自己,回想起了幸子小姐温柔的笑容。不管是作为幸 子小姐的爱慕者还是作为太宰治的友人,他都不可能仅凭自己的欲.望去破坏那样 的笑容。 如果幸子小姐知道自己对她抱有那样的心情, 她一定会感到很困扰吧。而坂口 安吾不希望对方会因为自己感到困扰。 因此, 他什么也没说。 坂口安吾原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下去,直至自己怀抱着这份恋慕之情埋入墓 中,结果某一天—— “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星期六和我一起去约会吧。”幸子小姐如此说道。 坂口安吾惊得茶水从嘴边滑落都没发现,他愣愣地望着自己身边的幸子小姐, 缓缓地发出了一声:“...哈?” ··· “啪嗒啪嗒。”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地以看不见手指的速度敲打着键盘, 眼底的黑 眼圈浓重到让人怀疑他在cos大熊猫。 无视了异能特务科的后辈的议论, 表面上专心致志当社畜的坂口安吾实际上一 边工作一边在走神。 此时的他脑海中依旧不停地回放着那天的场景。 穿着一身长裙可爱到爆炸,让人只想直呼她为什么能够这么可爱的幸子小姐不 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星期六和我一起去约会吧?” 在那一刻坂口安吾差点因为呼吸停止而当场去世,滚烫的茶水直接从嘴里滑到 腿上也没有注意到。 还是幸子小姐慌慌忙忙地喊着:“水!安吾先生!茶水洒了!”才让坂口安吾猛 地回过神来, 吃痛地抱着自己的腿吸气。 说实话那一刻的坂口安吾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竟然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了这么 一个大丑,他也太逊了。 茶水溅到比较令人尴尬的地方,使得幸子小姐好笑地拿着备用的新裤子给他 时,坂口安吾更是目光死地想着世界毁灭算了。 距离那一天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因为工作上的忙碌再加上复杂的心情,坂口安 吾拒绝了幸子小姐的邀请,说自己实在是忙不过来。 那一天的幸子小姐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想起幸子小姐当时的表情,坂口安吾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露出了茫然的 神情。 虽然幸子小姐后面解释了她是想帮太宰治挑选一件礼物所以才想着邀请他一起 出去的,但坂口安吾还是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多少对他也有点意思? 不不不,怎么可能?在幸子小姐眼里他就只是儿子的一个朋友而已,这次说要 约会也只是因为要帮太宰治挑选礼物所以才想让他一起去而已。 坂口安吾拼命地甩了甩头,把心中那点杂念给甩掉。无视后辈“你看前辈果然 因为工作过度而疯了!”的声音,他继续手中的工作。 等到外面的天色都黑了,异能特务科的其他人都回家了,坂口安吾依旧坐在办 公室里勤勤恳恳地工作。 当然,哪怕是说出“只要不下班就不用上班,只要不睡觉就不用起床。”这等社 畜名言的坂口安吾也并不是能24小时无休工作的机器,他也会感到累的。 坂口安吾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神情疲惫地往后仰。桌面上摆放着各种已经喝 完的咖啡罐,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咖啡的香气。他闭着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 得自己的眼睛要因为重负而坏掉了。 “唉。”坂口安吾心累地叹了口气。 叹气着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幸子小姐的事情,这使得坂口安吾的心沉甸甸地像 是装着颗石子似的。 要说坂口安吾是怎么喜欢上幸子小姐的,他也说不出什么太具体的原因来。但 要说幸子小姐的优点,坂口安吾能够说个三天三夜。在他看来自己不喜欢幸子小姐 才奇怪,毕竟她那么好,是吧? 坂口安吾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幸子小姐的那天是个炎热的夏天,他像是往常一样 受到对方邀请来到她家准备和太宰治、织田作之助聚在一起吃饭。 三人都脱离港口黑手党很久了,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异能特务科三方也 保持着平衡共同守护着横滨,虽然坂口安吾现在和太宰治、织田作之助两人已经不 是同一势力的人,但偶尔他们也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喝杯酒。 那一天他过去得比较早,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都还没来,幸子小姐便让他先在 -- 第224页 客厅的沙发坐下,她过去倒杯茶给他喝。 原本坂口安吾是想要一杯咖啡的,但幸子小姐只是用犹豫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喝太多咖啡对身体不好哦,安吾先生。”坂口安吾便可耻地背叛了咖啡派,迅速改 口道:“那给我一杯热茶吧。” 望着幸子小姐乐呵呵地跑去泡茶的背影,辛苦工作了一个星期没睡觉就跑过来 的坂口安吾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她感染了,他不由露出了柔和的神情,紧绷的神经 也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坂口安吾猛地惊醒时就看见幸子小姐坐在他的身旁,手里还拿着书在看。 注意到他醒来了,幸子小姐转过头来说他可以继续睡一会儿。太宰治和织田作 之助那两人好像因为武装侦探社的事情要晚一点才能过来。 刚刚惊醒的坂口安吾大脑依旧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之中,墙上挂着的时钟转动 着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热腾腾的饭菜香传了过来,使得坂口安吾浑身都处于 一种温暖之中。 其实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连太宰治都感到意外的从以前开始 坂口安吾和幸子小姐的关系就很不错。在幸子小姐死而复生后,她时常会邀请太宰 治的友人们来家里吃饭,坂口安吾来过好几次也曾因为太累了而不小心睡着了。 但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人在室内单独相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坂口安吾连睡意都没有了,以前没有在意过的东西一下子涌入 脑海中。这使得他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坂口安吾不好意思地道歉。 其实他是个警戒心很强的人,要不然曾经也不会作为卧底被派出去了。坂口安 吾是一个哪怕一星期没睡过觉也不会在别人的家里睡过去的人,但不知为何他总能 在幸子小姐这里放松下来,放松下来后就不小心睡过去了。 “没什么。”幸子小姐说道。她垂着眼,带着淡淡香气的发丝垂落,脸上是一种 毫无保留的温柔。 幸子小姐说:“安吾先生很累了吧?要不然还是再睡一会儿吧?等阿治他们回 来后我再叫醒你。” 常年高负荷工作的坂口安吾拥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意志与信念,可他看着这样的 幸子小姐时,心中不知为何就产生了一种希望此刻能够一直下去的心情。 但与此同时这种被温柔照顾着像是被当做晚辈看待的感觉也使得坂口安吾的心 中产生一种郁闷感。 不希望她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去看待。 ——为什么不希望他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去看待呢? 原本大脑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坂口安吾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希望幸子小姐让一个成.年男性在与她单独处于同一个屋檐下时还这么毫无 防备地说可以在她家睡下。 ——为什么不希望? 不希望幸子小姐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 坂口安吾愣愣地望着幸子小姐,在看到对方有些茫然地望过来时,心脏扑通扑 通地就快速跳动起来。 曾经遇见过无数美人的坂口安吾在面对那些人时也能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在 他的眼里那些人的确美丽的确耀眼却不会令他动摇。 可这一刻,看到幸子小姐时不知怎地他却觉得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令人心动。 在坂口安吾的眼里,她比任何人都美丽,像是黑夜中的星辰那般闪闪发光得令 人心动。 也是在那一刻,坂口安吾意识到了自己喜欢上了幸子小姐。 并不是在这一刻,而是在更早之前连他自己也还没察觉到的时候,那些恋慕之 情一点一点地产生,小心翼翼地缩在他心脏的最角落不停地低语着喜欢,而后在越 发膨胀之时就像气球一样“啪”一声破碎了,令坂口安吾的心脏直接浸透在甜蜜又痛 苦的爱意之中,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那样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喜欢的人。 可坂口安吾知道自己不将这份喜欢说出来才是最好的。 先不提幸子小姐是自己朋友的妈妈,坂口安吾自身的工作也有很多风险不适合 像常人那样恋爱,就说幸子小姐本人比起他这种每天只知道工作的社畜肯定更喜欢 年长富有风趣的男人吧。 在她的眼里,自己大约一辈子都是儿子的朋友了。 坂口安吾这么想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着还是趁早断了这份心吧。 他拿出手机打开和幸子小姐的聊天页面。 【幸子小姐,很抱歉前几天拒绝了您的邀请。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星期六我放 假时请务必让我陪同您去挑选物。】 帮困扰的幸子小姐挑选完礼物后就远离她吧。 ··· 很快时间就到了星期六那天,坂口安吾和幸子小姐约好了地点和时间。当坂口 安吾提前十分钟过去时,幸子小姐已经到了。 “抱歉!”看见幸子小姐站在树旁,坂口安吾匆匆跑过去有些歉意地说道:“等 -- 第225页 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而已。”幸子小姐温柔地笑着说道。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坂口安吾突然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今天的幸子小姐格外漂亮。 似乎是注意到坂口安吾过于久的凝视,幸子小姐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 己的脸颊问道:“我穿着一身很奇怪吗?” “不,一点也不奇怪。”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平静地说道。 他表面这么平静可靠,内地里却差点因为心跳过快而昏迷过去了。 可爱,太可爱了。为什么幸子小姐能够那么可爱? 明明平时已经是宇宙级的可爱了,现在竟然还能这么可爱?! 坂口安吾突然产生一种自己就算现在死掉了也没有任何遗憾的心情。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我这个样子不是彻底沉进去,被对方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坂口安吾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在幸子小姐有些担忧地望过来时,他 有些疲惫地笑了一下,说:“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有点晚睡,我们走吧。” 虽然根本原因不在这个,但坂口安吾也得承认他昨晚的确睡不着——因为今天的 约会而兴奋地睡不着这种跟小孩子似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他们前一天晚上讨论过要送太宰治什么礼物,坂口安吾提出不如送一条领带给 太宰治,得到幸子小姐的赞同后,他便给出了相关店铺的介绍。 “毕竟要去高档店所以特意打扮了一下。”幸子小姐红着脸说道:“果然不适合 我吗?毕竟也不是年轻女人了。” “怎么会?”哪怕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继续沉浸下去了,坂口安吾依旧无法自制 地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幸子小姐,他轻声地说道:“非常适合您。” 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闪闪发光——坂口安吾没好意思直白地说出心里的话,只 是有些笨拙地说道:“很漂亮。” 而且真要说的话坂口安吾觉得幸子小姐虽然已经是一名母亲了,但她的身上却 有着一种少女般的纯粹与天真。 这并不是因为幸子小姐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经历过多少苦难,坂口安吾反倒是觉 得这是经历过苦难后保留下来的更加珍贵的纯粹与烂漫。 纵使苦难无情地压下来,幸子小姐也从未放弃过挣扎,拼命地向光奔跑过去。 坂口安吾认为这样的她非常有魅力,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因为得到了他的夸奖,幸子小姐看起来很高兴那样笑了起来。 真可爱啊。 不对,我怎么想着想着又开始想幸子小姐有多好了? 反应过来的坂口安吾忍着脸上的温度,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他说道:“我 们走吧。” 两人一起去店里逛了好一会儿,终于敲定要买哪条领带了。买完后幸子小姐提 议请他去附近的店里吃顿饭作为感谢。 虽然坂口安吾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谢的,但既然是幸子小姐的要求,再加上自己 那么点私心,他还是答应了。 等吃完后,时间也不早了。夕阳将整个世界都烧成大片大片的红色,照在每个 人的身上,令站在坂口安吾身边的幸子小姐也被染上了温柔而美丽的色彩。 两人一起走在街上,虽然彼此之间并没有交谈可不知为何又有一种难言的温馨。 坂口安吾原本提议自己开车送幸子小姐回去的,但对方拒绝了他,说自己乘地 铁回去就好了。 “今天一天真的很开心。”幸子小姐这么说着,对坂口安吾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笑 容,她说道:“谢谢你,安吾先生。” “没什么,只是随手的事情而已。”不如说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令我感到很开心。 坂口安吾表情柔和地望着幸子小姐,随后又听见她说道:“阿治有你这个朋友 真的太好了。” ...果然还是被当做了儿子的朋友吗? 坂口安吾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恋爱到底是什么呢? 坂口安吾此前未曾对某个人怀抱爱恋之情。当然,他也有幻想过如果自己恋爱 了会是跟什么人在恋爱,诸如“工作利索、性格强势、最好是和他一样从事相关行 业的。”,但一心投身于工作的他也未曾以恋爱的目光关注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说到底爱情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坂口安吾也不曾因此产生过什么遗憾。 可某一天幸子小姐就这样闯进来了。 和坂口安吾曾经幻想的不同,她并没有异能力也没有从事相关行业,除了是太 宰治的母亲之外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人。性格也不强势,或者说过于柔和了,有时 候甚至还会无意识地迁就他人。 但她只是这么笑着喊:“安吾先生。”就把坂口安吾彻底打败了。 明明不管面对多么危险的困境多么可怕的酷刑,坂口安吾都能面不改色地承 受。可在幸子小姐的面前他便被彻彻底底地打败了。 坂口安吾突然想起几年前自己得知幸子小姐死去之时,他其实并没有很伤心, -- 第226页 只是多少有些伤感。在看到太宰治有些浑浑噩噩地度日之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膀,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太宰君。” 相对比变得没什么精神的太宰治,坂口安吾反倒是真的一如既往地过着以往的 生活,偷偷隐藏在港口黑手党做间谍,暗中给异能特务科传送情报。 只是当闲下来时,坂口安吾又会茫然地想着幸子小姐真的已经死了啊。 他并不觉得伤心,只是觉得...有些落寞。 那个曾经会因为儿子的事情暗戳戳地过来找他聊天找他打听的女人真的已经死 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里。 那个时候的坂口安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幸子小姐有不一样的感情。 走着走着,他们也已经到达了地铁口,幸子小姐说道:“送我到这里就好了。” 她朝他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难过,她说道:“再 见,安吾先生。” 在这一刻,一种强烈的情感涌上了心头迫使坂口安吾行动起来。 也许会被狠狠地拒绝,也许会因此尴尬地再也无法见面,可若是现在不说的话 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说出来了,可能直到死去都没办法让她知道自己的感情了。 “幸子小姐!”在幸子小姐就要转身离去之时,坂口安吾猛地拽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吗?”幸子小姐茫然地看过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快速跳动着,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之上那样轻飘飘的,大脑发麻到令这个 男人像是个笨拙的小男生一样什么也想不出来。 坂口安吾张了张嘴,他望着幸子小姐,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想再被你当做儿子的朋友来看待了,幸子小姐。” 不要再用那种信任的目光看着我了,我明明对你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望着一脸震惊的幸子小姐,坂口安吾叹了口气,他说道:“明明知道不可以 的,但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想要跟你牵手,想要跟你拥抱,想要跟你亲吻,想要跟你在一起。 “不是作为你儿子的朋友,而是作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 你的一切都令我如痴如醉,难以忘怀。直至今日也依旧因为你的一个笑容而被 轻而易举地打败。 太逊了,你说是吧?明明应该更加理智地对待这份不应该的感情我却像是个没 长大的毛头小子那样忍不住为你的一举一动而感到高兴。 可即使如此我果然还是—— “我喜欢你,幸子小姐。” ——无法自拔地深深喜欢你。 坂口安吾这么说着,对幸子小姐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青春疼痛流文学十级毕业又母胎单身的我果然还是不擅长 写恋爱啊(。 虽然大家都期待那种迫害戏码,但cp番外我果然还是更注重两个人对彼此之间 的感情。毕竟我是浪漫主义者和爱的战士(划掉 以及重度ooc和毫无逻辑,大家不用太认真咳咳咳咳咳(x ↓ 下一章转幸子视角,大概是不同的画风,毕竟是双向暗恋。 第90章 番外 非常突然的某一天, 在我悠闲地看着书时,一旁的阿治突然问道。 “幸子你喜欢安吾吧?” “哈?”我茫然地望着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了都没发现。等我反应过来时,我 不由得心疼地捡起书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面对阿治如刺般的目光, 我尴尬地笑了几声, 说道:“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 么呀, 我怎么可能喜欢安吾先生。” 阿治挑挑眉, 笑着说道:“我可没有说是哪种喜欢哦?” 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我叹了口气, 说道:“你这种语气不管是谁都会误解吧。” 这么说着我挥了挥手:“不要开我的玩笑啦, 好了,今晚你想吃什么?” 阿治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说道:“蛋包饭~” 我挑挑眉,问道:“总是吃蛋包饭吃不腻吗?” “毕竟幸子也就蛋包饭做得特别好吃了。”阿治笑嘻嘻地回答道。 我好笑地威胁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做的其他东西很难吃咯?” 求生欲旺盛的阿治举手投降说道:“没有没有,幸子做什么都很好吃。” 和阿治聊了几句后我微笑着拐了个弯走向厨房,然后,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脸爆红。 暴露了吗?什么时候?!不, 依照阿治的敏锐程度, 到现在才暴露反而是奇怪 的事情。 我捂着自己通红的脸,害羞得恨不得化身鸵鸟一辈子埋在土里。 怎么办?被发现了!还是被阿治发现了!太丢人了! 是的,正如阿治所言,我确实喜欢安吾先生。 当然,我并不打算把这份心情告诉给别人听。 毕竟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的。先不提喜欢上了自己儿子的朋友这种事如果说 出去肯定会上818情感论坛, 就说安吾先生也肯定不会喜欢我这种年长又没什么长 处的土气女人。 我叹了口气, 走去准备晚餐。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连锁反应,吃完晚饭出去外面逛街,遇到晶子的我在与她 -- 第227页 一起去居酒屋里喝酒后,听见她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做坂口 安吾的家伙?” “咳咳咳咳咳——”我一下子被喉咙里还没咽下去的酒液给呛住了, 我手忙脚乱地 拿纸巾擦掉自己身上的酒后尴尬地笑了几声:“晶子,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晶子撑着脸看着我,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可没有开你的玩笑,毕竟你表现 得那么明显。” 我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酒放下,趴在桌子上挫败地问道:“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晶子好笑地说道:“毕竟能让你这个儿控整天念叨的除了阿治之外也就只有坂 口安吾了。在遇到有关阿治的事情想要向他人求助时你也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坂口安 吾,你对他有很强的信赖感呢。” 我用闷闷的声音说道:“那只是因为安吾先生很温柔,所以我忍不住想要向他 撒娇。” “对你这种爱逞强的家伙来说这可是很稀罕的。”晶子挑挑眉,凑过来用暧昧的 目光望着我:“怎么样?你要告白吗?” “怎么可能啊?”我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道:“安吾先生肯定看不上我的, 在他的眼里我只是朋友的妈妈吧。” 怎么说呢,虽然也不是对此有意见,但在喜欢的男性面前只是朋友的妈妈这件 事果然还是令人很挫败。 晶子叹了口气,轻声地说道:“你这幅模样也很罕见啊。” “以前可靠又坚强的幸子也有现在的一面总感觉点不可思议。”晶子笑了一下。 我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晶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我也不是超人嘛。” “与其说是超人不如说是你一直以来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什么事情都能承受下来 吧,明明是你自己跟我说人心是有极限的。”晶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是这样吗?”我茫然地说道。 晶子笑了笑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了,转而说道:“别提这些了,今晚让 我们不醉不归吧。” 醉得一塌糊涂的我举起酒杯回应道:“喔!” 等醉醺醺的我踉踉跄跄地回到家时却突然发现阿治坐在客厅里。 “阿治?”我酒醒了大半,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阿治应该是吃完晚饭就回去自己家那边了。 “呀,幸子。”阿治笑嘻嘻地朝我挥挥手,说道:“因为很闲所以又过来了,你 喝得很醉啊。” 我其实也会和其他人一起去居酒屋里喝几杯酒,但像今天这样喝成这样还被阿 治看到,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作为母亲的形象都碎得稀巴烂了。 “偶尔像现在这个样子畅快地喝一次酒也挺好的。”阿治撑着脸说道:“要过来 躺一会儿吗?我帮你按摩一下头吧。” 我实在是醉得厉害,此时听见阿治的话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点点头乐呵呵地 躺在沙发上。 在躺在沙发上的那一瞬间,浑身像是因此都放松下来,我舒适地发出了叹气声。 像这样忙碌烦恼了一天,去喝个尽心后躺在沙发上果然很舒服。就是酒喝得太 多了有些头疼。 我有些难受地蜷缩在沙发上发出吸气声,听上去就像是小动物的抽泣声一样。 模模糊糊间我似乎听到了阿治无奈的声音:“虽说偶尔能畅快地喝个爽也挺好 的,但喝太多了头会疼的哦。”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总感觉平日里的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好像调转了。 我想要撑起身体但被阿治给按了下去。他说道:“就让我照顾你一次吧?” 这么说着,他坐到沙发旁伸出手指帮我按揉了一下太阳穴。 “头很疼吗?” “好多了。”意识朦胧的我下意识地回应道。 不得不说,阿治的手法还是很厉害的。被他随便按了几下后我就觉得头没那么 疼了。 我眯着眼,舒服得差点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瞄准我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阿治出声了。 “幸子你是在为什么而烦恼呢?”阿治问道:“是因为安吾的事情吗?” “没什么啊。”幸好我反应迅速,把嘴里那句“是啊。”给及时咽了下去。 虽说对阿治说谎不好,但我还是鸵鸟心态爆发,侧卧着放轻了呼吸,假装自己 睡过去了。 阿治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他沉默了半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的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并不是我想要特意欺瞒,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我本想着抱着这份恋 慕之情到棺材里,可没想到阿治会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 作为他母亲的我突然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感情,并且这个人还是他的挚友这件事 在阿治的询问中变得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因为阿治的这种态度而产生了慌乱的心情,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不由得逃 避了起来。 等我整理好情绪后一定会好好地和阿治说自己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让他不用 担心。 我这么想着,迷迷糊糊间陷入了梦乡之中。 -- 第228页 ··· 我做了一个梦,是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安吾先生的那一天。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那一天的具体细节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春天,花开得正好。 我和安吾先生站在一起走路,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我,而我不知为何脸红起来, 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心脏无法压抑地快速跳动着。 要是时光能够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就好了。 ···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阿治已经回去了。桌面上放着早餐还有一张便签。 因为前一天酒醉的我头疼欲裂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起身拿住那张便签来看。 上面写了早餐是他出去外面买了打包回来的,里面还有醒酒的,让我醒来的时候记 得吃一下。 望着上面还画了Q版阿治的便签,我不由得露出了柔和的神情。将便签小心翼 翼地收藏起来后,我打开了手机。 手机显示着一条新信息,是刚刚才发送过来的。 【奈奈夫人:我试着做了新的点心,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过来品尝一下?】 仔细想想我和奈奈夫人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相见了,此时聚一会儿聊聊天也不错。 这么想着我便给奈奈夫人回了信息。 在换乘了好几趟地铁后我终于来到了奈奈夫人的家,按响门铃后,还穿着围 裙,身上一股温暖的饼干香气的奈奈夫人便打开了家门。 “下午好,幸子。”奈奈夫人有些孩子气地笑着说道:“快进来吧。” 奈奈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且天真烂漫,在看到她那无忧无虑的笑容时,我 不由得放松了神情,说道:“下午好,奈奈。” 跟着奈奈夫人一起走到客厅,我和她寒暄了一会儿:“阿纲不在家吗?” “还在学校上学呢。”奈奈夫人回应道,随后又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拿奶茶 过来给你喝。” 奈奈夫人这么说着,乐呵呵地跑去拿奶茶。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由得好笑地摇了摇头。虽然她其实要比我大几岁,但总像 是十七、八岁的少女那样天真烂漫。 不过看着奈奈夫人一如既往的模样也真令人高兴啊。 等奈奈夫人端来奶茶后,我们坐在一起边吃点心边聊天。 “最近岸根夫人家的玲玲出国留学了,总感觉让人有些落寞呢。” “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吗?” “对对对。” ... ... ... 就在我们这样悠悠闲闲地快要度过整个下午时,奈奈夫人看着我说道:“你还 好么?幸子,你看上去有心事很疲惫的样子。”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说道:“嗯,我没什么事的。” 还没等我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奈奈夫人就用担心的表情看着我说道:“如果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倾诉一下。” 望着她那双溢满担忧的眼睛我却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干巴巴地“哈哈”笑了几声后我又垂着眼露出了无措的 神情。 “......” 我张了张嘴,握紧了拳头,用压抑的声音说道:“那个啊。” “其实我有了喜欢的人。” 奈奈夫人睁大了眼,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和好奇的神情,她说道:“哎呀,这 可真是...” 我咬了咬嘴,继续说道:“但那个人是阿治的朋友。” “这样很奇怪吧?”我不敢看奈奈夫人的脸,怕从那张脸上看出半点谴责与不赞同。 “喜欢上了儿子的朋友什么的,而且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了,儿子都到 可以结婚的年纪了,生活也很稳定结果却突然像个小女孩一样说自己恋爱了。更何 况人家也看不上我,我却自顾自地喜欢上对方。” 我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说道:“很...恶心吧?” 明明应该对自己现有的稳定生活感到满足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儿子的朋友, 这太奇怪了。 更何况安吾先生肯定看不上我,在他的眼里我只是朋友的妈妈,只是一个长辈 罢了。倘若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他一定会很困扰吧,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和阿治 的友情。 “我讨厌这样自顾自沉迷在恋爱中自私又任性的自己。”我这么说着,低低地抽 泣了一声。 明明我应该做得更好才对结果却无法自拔地喜欢上那个人。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变得更加好呢? “......” 奈奈夫人沉默地望着我。 这期间究竟过了多久呢?一秒?一分钟?一小时?一年?亦或是一世纪? 混乱的大脑使我没办法好好地感受时间究竟过了多久,每一秒对我来说都像是 站在钢丝线上一样。 我抬起头来,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正想着讲点什么事情来跳过这个话题,奈 奈夫人忽地上前拥抱住了我。 “唉?”我愣住了,茫然地望着紧紧拥抱着我的奈奈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 起一种想哭的冲动。 大约是因为感受到自己被温柔对待了吧。 -- 第229页 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老是那么爱哭。我笑着想要 推开奈奈夫人,嘴里说道:“这是怎么了?奈奈。” 奈奈夫人想了想,笑着说道:“这是给好孩子的拥抱。”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哦。” “那也是好孩子。”奈奈夫人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你啊,总是那么容易陷 入极端之中。爱情或许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你不用太自责了。” “可是...”我犹豫地想要从她怀里出来,平时很温柔在面对重要问题上会非常 固执的奈奈夫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我的挣扎,认真地说道:“没有可是。” 我像是受伤的小动物那样哀鸣了一声。 奈奈夫人笑了出声,她拥抱着我,不知为何就使得浑身冰冷的我感到身体拥有 了力量。 “而且喜欢上某个人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奈奈夫人闭着眼说道。 “也许是吧。”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之前从来没有过喜欢上某人的心情, 所以我也不太明白。” “这是好事呀。”奈奈夫人笑着说道:“你看,明明地球几十亿人,你们却偏偏 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这本就是一件奇迹。” 奈奈夫人这么说着,松开了我,伸手温柔地抹去我的眼泪。 “无论何时,孤独总是伴随着人的一生。大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百年间一 眨眼就过去了,无论是谁死了都是孤零零地化作灰,这是多么寂寞的事情啊。” 奈奈夫人有些悲伤地笑着说道:“到最后连我们存在的证明也会渐渐被抹消, 我们的喜怒哀乐也像是从未存在过那样。” “感到孤独,感到寂寞,感到悲伤,想要去爱,想要被爱,这都是作为个体无 法抑制的、最深处的愿望。”奈奈夫人望着窗外飞过的鸟儿,轻声地说道:“很多人 连爱也不知晓为何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生,直至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依旧在 哭着呐喊好孤独、好寂寞、好想去爱、好想被人爱。” 这么说着,奈奈夫人看向了我,她的眼睛像是广阔且无边无际的天空,温柔地 包容了晦暗且痛苦的我,令我哪怕身处牢笼之中也能眺望着天空。 “所以我反而很高兴幸子你能够怀抱这样真挚而炙热的恋慕,那样炙热的爱照 亮的不仅仅是他人还有你自己。你能够去爱,去不顾一切的、拼尽一切的爱着,那 并不仅仅是对某个人的爱也是对你自己生命的爱。”奈奈夫人握住了我的手,她看 向了我的身后,说道:“我想阿治也是这么想的。” “...阿治?”我茫然地往后看,发现阿治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幸子。”他表情柔和地走过来随后拥抱住了我。 “阿治。”我忍不住多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爱逞强啊。”抱着我的阿治感叹了一句。 “毕竟我是妈妈嘛。”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又问:“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站 在那里吗?” 没等阿治回答,我就挫败地捂着自己的头,说道:“好吧,你不用说了,我知 道了。总感觉被看到了不该被看到的一面。” 阿治“哼哼”笑了几声,说道:“你也看过很多次我难堪的时候,这样就算打平 了吧?” “才不一样呢。”我嘟囔道:“我好歹也是妈妈。” “明明希望在你的面前一直都是可以依靠的形象。”我挫败地说道。 阿治挑挑眉,说道:“其实你有个机会可以让我看见你充满勇气的一面。” “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鼓起勇气去邀请安吾约会怎么样?”阿治笑嘻嘻地说道。 我睁大了眼,没想到阿治会这样说。 阿治笑了一声,说道:“虽然有些让人寂寞,但我果然还是希望幸子你能够不 顾一切、大胆地去爱。” “人类确实是无可救药的,但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阿治这么说着,有些 孩子气地笑了起来:“渴望爱,想要去爱,想要被爱,固执地向前奔跑而去,这样 也很好。” “大胆地向前跑去吧,就像幸子你曾经所做的那样,哪怕你不小心跑到了痛苦 和迷茫的深渊,我也一定会抓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回来的。” 被他紧紧抓住的我茫然地望着阿治,许久,低下头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阿治笑嘻嘻地凑过来蹭了蹭我,说道:“这个星期六就去邀请安吾怎么样?”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不好吧?安吾先生一直都很忙碌。” “放心吧。”阿治用极为灿烂的笑容说道:“如果他敢拒绝你的话,我就让安吾 亲身体会一下东京湾的水为什么这么冷。” “不要这样啦!”我慌慌张张地说道。 “我开玩笑的啦。”阿治摊手说道,随后把脸转到一边去,用阴沉的表情“切”了 一声。 “不要切啊!”我吐槽道。 这么说着,我与阿治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两人都笑了起来。 -- 第230页 好幸福。 我觉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哪怕我只是宇宙几千亿颗行星中再普通 不过的渺小生命,轻轻一吹就会化作灰尘消散。但身边重要的人依旧视我为重要且 无可替代的事物爱着我且给了我无穷的勇气与力量,令我哪怕身处负面时依旧能够 执着地向光奔跑而去。 我抱着阿治笑了起来。 啊啊,让我这样的人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让我这样的人去追求爱真的可以吗? 我这么想着,在心中暗暗地祈祷着。 请让这样的幸福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宇宙中再渺小不过的存在,可这样普通 又渺小的我们在彼此的眼中却闪闪发光、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 之前看到别人形容日剧时的话,实在太戳我这种浪漫主义的心了( 在几十亿人的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本身就是一件奇迹。 上一章的确写得不好,太OOC了,等番外完结后我修改一下吧。 ↓ 本来想两章完这个约会番外的,没想到写得长了。 第91章 番外 “好, 可以睁开眼睛了,幸子很漂亮哦。” 在阿治这么说的时候,我睁开了眼。 望着镜子面前的自己,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惊叹道:“好漂亮, 这真的是我吗?” 阿治其实没有给我化上很精致的妆容, 但他只是随便化一下就让我整个人看起 来变得极为漂亮且自然, 不会给人一种我是很特意在化妆的感觉, 让我避免了尴尬感。 阿治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哼哼, 我的化妆技术可是一流的。” 看着摆pose的阿治,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阿治神情温柔地看着我,说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幸子本来就是个美人, 要不然我也没办法化得这么漂亮。” 我很清楚自己的平凡,阿治会觉得我是个美人仅仅只是因为他对我有滤镜罢 了。不夸张地说,就算我穿着一身破烂, 阿治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夸我好看。 不管怎么样没人会不喜欢自己被夸奖, 更何况还是被自己重要的孩子夸奖,我 有些高兴地笑了笑,随后用手拍了拍阿治,笑道:“就你会说话。” 阿治笑了一声。 我转过头来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感到脸上一阵滚烫的热意。 要说平日里不爱打扮的我为什么此刻会在阿治的帮助下特意化了妆还穿了新裙 子, 原因只有一个——这个星期六的安吾先生要和我约会。 说是约会也不对, 因为我是以要帮阿治买礼物为由邀请安吾先生出去的。 其实我本来是鼓起了很大勇气问他要不要出去约会,但看见安吾先生震惊得连 茶水倒在裤子上了都没发现,我那芝麻绿豆点大的勇气又一下子消失了,只能干巴 巴地回答是为了帮阿治买礼物。 幸好安吾先生没有看出来。 这么想着,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安吾先生他是不是因为被朋友的妈妈给邀请了所以被吓到了? 果然我还是... “幸子。”就在我陷入挣扎之时,身后的阿治突然弯下腰来拥抱住了坐着的我, 他像小动物那样亲昵地蹭了蹭我,说道:“你看你多漂亮呀,安吾那家伙看了肯定 也会被你迷得找不着地的。” 从阿治身上传来的温度给了我勇气,我望着镜子前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道:“是啊,难得阿治把我打扮得那么漂亮,安吾先生肯定也会被我迷得晕头转向。” 我握紧了拳头,像是要给自己勇气与自信那样得意洋洋地说道。 阿治被我的模样给弄笑了,他说道:“肯定会的。”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嘟囔道:“毕竟安吾那家伙和幸子你一样...” 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问道:“抱歉,我没听清。你刚刚 在说什么吗?” “没什么。”阿治笑嘻嘻地回答道:“我只是在说如果安吾敢无视幸子你的美 丽,那我就让他亲身体会一下东京湾有多冷。”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对东京湾到底有多大的执念啊。” 我能感觉到阿治有事情瞒着我,这使得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准备继续追 究下去。阿治如果不想告诉我的话,我也没必要继续深究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那 么几个小秘密,我希望能够尊重阿治的**与自由。 我站了起来看着镜子前的自己然后转了一个圈,乐呵呵地说道:“不说了,我 先去约定的地方了。” 阿治挑挑眉,望了一眼时钟后说道:“现在距离你们约定好的时间应该还有一 个小时?” “现在出门过去到地点就不是一个小时了。”我拿起钥匙塞进自己的包里。 阿治挑挑眉说道:“就算那样,我估计你到达地方时离约定时间也还有半个小时。” “万一路上堵车就不好了,提早去也好。”我说道。 阿治摊摊手,说道:“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安吾。” -- 第231页 因为被阿治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就升起来了,我难为情地 说道:“没、也没有。” “哼哼,”阿治的手指呈“勾”型放在下巴,他撞了撞我的肩膀,打趣道:“哎 呀,如果是平常的幸子的话肯定会一脸天然地笑着说道的确很喜欢。会害羞起来那 也代表...哼哼哼。”阿治笑得更欢了。 我脸上的温度更加高了,想要捂住脸又怕自己的手会弄花脸上好不容易化好的 妆,只能拍了拍阿治的头嘟囔道:“一边去,别老是开妈妈的玩笑。” 阿治笑嘻嘻地挥挥手,说道:“好吧好吧,快点去吧,亲爱的幸子小姐。” 什么叫做亲爱的幸子小姐啊?我好笑地敲了敲他的头,转过身去打开了门。 “我出门了!”我说道。 “路上小心~”阿治挥了挥手。 ··· 正如阿治所言,当我到达约定地点时的确提前了半个小时,原本我是等得有些 累的,但当看到匆匆跑来的安吾先生时,那点疲惫又消散不见了。 注意到安吾先生望着我的眼神,我有些害羞地问道:“我穿这一身很奇怪吗?” 快夸夸我吧? 安吾先生平静地推了推眼镜,说道:“不,一定也不奇怪。” 感觉好像有点过于平静了。 我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内心却挫败得一塌涂地,甚至为那个说着要把安 吾先生迷得一塌糊涂的自己感到羞耻。 安吾先生肯定见过很多比我要更加美丽与优秀的人吧,总感觉暗自期待着的自 己有点蠢。 我暗中叹了口气,本打算一边聊一边若无其事地往店里走就听到安吾先生说 道:“非常适合您。” 嗯?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那双眼睛没 有回避反而是认真地看着我。安吾先生有些笨拙地说道:“很漂亮。” ...好高兴。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我们两个一起走进店里挑选领带。说是帮阿治挑,但实际上我帮阿治买的东西 包括领带已经多得数不清,根本用不着特意找安吾先生帮忙再买一条。 我其实是想帮安吾先生买一条领带做礼物。 但异性之间送领带还是显得过于亲密了,我不知道安吾先生会不会收下,只能 假借帮阿治买领带这件事来试探安吾先生喜欢什么了。 等到回去以后我就能以感谢为由将挑好的礼物送给安吾先生了,计划通,嘿嘿。 顺便一提,阿治知道我因为看见安吾先生的反应而改口说约会是帮他挑礼物后 捂着嘴超大声地嘲笑了我一顿,弄得恼羞成怒的我差点做了和国木田君一样的事情。 当然,笑完之后阿治又笑眯眯地表示要让安吾先生体会一下东京湾的水到底有 多冷,被我哭笑不得地拦了下来。 虽然这句话由我自己来说有些羞耻,但阿治似乎是真的很认真地认为除非是没 血没泪的怪物和没有理智的疯子,要不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拒绝我。 我有点拒绝想象阿治到底带了几层厚的滤镜,毕竟实在是太羞耻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话的我如此想到。 挑个领带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很快我们便挑好了。可这样一来的话就没有 理由继续和安吾先生待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说自己想请他吃一顿饭作为感谢也算谢谢他平日里对阿治的照顾。 在安吾先生答应后我们便就近地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 在等待的过程中,面对面坐着的我和安吾先生一起聊了会儿天。 “说起来,我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情。”安吾先生疑惑地问道:“幸子小姐刚刚 是不是买了两条领带?” 还有一条是准备送给你的——我没有将这句话直白地说出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地笑了笑,说道:“想着也许可以送给别人。” “......”安吾先生沉默了半会儿,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说 道:“是要送给哪位男性吗?” 我因为这有些越界的话语愣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安吾先生说道:“抱 歉,我只是有些好奇,幸子小姐这是有了心悦的男性吗?” 他的态度很正常,看起来就只像是关心一下熟人罢了。 我心中那点窃喜又一下子消失了,有些郁闷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比如我喜欢你这件事。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用这种不太好的语气和安吾先生说话,看见对方呆住的神 情,我立刻慌慌张张地强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没有啦,哪有人看得上我呀。” 此时正好服务员端着菜来了,我准备转移话题,表面高兴地说道:“菜来了, 看上去很香啊。” 但安吾先生没有理会我的话,他只是有些不赞同地皱紧了眉,说道:“请不要 这样说自己,幸子小姐。” 此时的安吾先生已经摘下了眼镜,他的神情严肃到仿佛在讲一件非常非常重要 -- 第232页 的事情,他说道:“其他人都可以说,但唯独你自己不能这样说,你必须得更珍爱 自己才行。” “抱歉。”我下意识地说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安吾先生有些无奈地说道,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笑着说道:“不过要是有其他人敢说你坏话,太宰一定会气得把那些家伙暗地里都 扔进东京湾吧?” “东京湾是无辜的。”我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声来。 安吾先生神情柔和地看着我,说道:“还有...至少我是觉得幸子小姐你真的很 好。” 在他那样温柔的、仿佛专心致志地只看我一人的目光下,我不由得感到耳根有 些炙热。 在我还是晴子的时候,我就身处于父亲暴力与学校男性性侮辱的恐惧之中,在 之后离家出走到处去流浪时也好几次遇到差点被强.奸的事情,至于被粗鲁对待那 更是家常便饭了,甚至我最后从天桥摔下去被火车碾压过去时也是因为两个男人想 把我卖去那些店里。 可以说我的本性里其实是有些畏惧男人的。 现在虽然能够和男人正常相处但除了在我眼里一直是小孩子的阿治外我也未和 其他男人有过度的亲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安吾先生这里却感受到了被小心翼翼地怜爱着的感觉,让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向他撒娇。 我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此时在安吾先生的目光下便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幸好 端来的饭菜缓解了我的尴尬,让我能够假装专注在吃上而不去直视安吾先生的目光。 因为回想起了往事,我又不由得想起了与阿治初遇的时候。虽然我现在确确实 实与阿治缔结了强烈的羁绊,我也确确实实深爱着那孩子,深爱着阿治本身,但最 开始我对阿治的感情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纯粹的,那里面混杂了许多别的因素。 我想,最开始我会那么在意阿治,除了芽衣带来的影响外也有我自身的原因吧。 我的童年过得并不好,从未被爱过也未曾被谁好好地肯定过,一直身处暴力与 否定之下,每日只是浑浑噩噩地挣扎着,所以在看到那孩子的时候隐约地在他的身 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时候与其说是想要拯救阿治不如说是想要拯救过去的自己。 这么想着,我拿着勺子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当然,我很清楚那孩子跟我不同。他远远要比我更加坚强、更加纯粹,是个像 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扬起嘴角的弧度。 “这里的菜很好吃呢。”或许是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安吾先生抬起 头来说道。 “是啊。”我下意识地回应道,忽地注意到安吾先生嘴角旁的那颗痣。 ——真可爱。 我乐呵呵地想到。 喜欢上一个人真是不可思议,那些明明很普通的事情在我的眼里都变得非常可 爱,可以说就算是安吾先生在呼吸着本身也让我觉得可爱得一塌糊涂。 但这样直说的话也太傻了。 吃完饭后,安吾先生说可以开车送我回去但被我拒绝了,我说我想坐地铁回 去,他也没有无视我的意愿,反而说陪我走过去。 这样的话相处的时间又多了,前往地铁的路上也能够并肩并地聊天。 我有些高兴地想道。 “今天一天真的很高兴。”我开心地笑着说道:“谢谢你,安吾先生。” 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像是全身都泡在温暖又甜蜜的酒液之中,呼吸间都带着令 人沉醉的酒心巧克力的味道,浑身酥酥麻麻的,让人高兴得好想跳起来转圈。但为 了自己在安吾先生面前的形象,我还是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如果不是因为 这个的话,我可能还想要唱歌,哪怕害羞,哪怕唱得不好听也想用力地、大声地去 唱歌,将自己的这份喜悦与爱恋好好地表达出来。 说不定安吾先生也对我有点意思?毕竟他一直对我很温柔。 我忍不住窃喜地想到,但安吾先生下一句话便将我的妄想给狠狠熄灭了。 “没什么,只是随手的事而已。”安吾先生如此说道。 我愣住了,没敢去看安吾先生,只是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我觉得他对我很温柔,但对人家来说这只是随手的事吧,毕竟他并不是只对我 温柔而是因为安吾先生本身就很温柔。 但我自顾自地将对方的温柔当做专属的东西,还暗地里为此窃喜。 我抿了抿嘴,干巴巴地说了句:“阿治有你这个朋友真的太好了。” 安吾先生只会是阿治的朋友,我对他而言只是朋友的妈妈而已。 我这么想着,像是没了生息那样安静下来,垂着眼向前走着。 果然还是不行啊。 虽然努力地鼓起了勇气邀请对方出来约会,但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不行。哪怕 将我喜欢你这种话说出来也只会让对方感到困扰而已。 ...嗯,但不管怎么样我也已经很努力了吧?也像是奈奈夫人所说的那样热切 -- 第233页 地去爱了,虽然结果不太好,但不管怎么样我也确确实实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去 爱着了。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哪怕失败了我也绝不会后悔。 我喜欢这样不顾一切地去爱着的自己。 我这么想着,在到达地铁口时笑着和安吾先生挥了挥手,说道:“再见,安吾 先生。” 再见啦,亲爱的安吾先生。 虽然对你来说只是随手的事,但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你,我也体会到了从未体 会过的、被怜爱着的感觉,这件事一定会变成我一生也不会忘记的珍贵之物吧。 所以...真的谢谢你。 我这么想着,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但也就是在这一刻,有一双手突然紧紧地抓 住了我的手腕。 那双手或许并不宽大也不纤细好看,但却让一个人孤零零地飘在宇宙间徘徊的 我像是被地球的吸引力给牢牢地抓住了那样。 在银河系几千亿恒星之中,狭小黑暗的我独自徘徊着。比起那些闪闪发光的存 在,我一点也不耀眼,哪怕大声地呼喊着我好孤独,快看看我吧,快爱着我吧也没 有人能够听见,哪怕竭尽全力地想要散发出一点炙热的光芒也依旧显得那么黯淡。 但安吾先生却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了我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将独自飘荡着的我拉回 地面之上。 “我不想再被你当做儿子的朋友来看待了,幸子小姐。” 抓着我的他如此说道。 “明明知道不可以的,但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扑通扑通,我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不是作为你儿子的朋友,而是作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 安吾先生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你,幸子小姐。” 于是,那在一瞬间,我的世界便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尾随的几人:哦哦哦!告白了告白了! 阿治:快速搜索东京湾距离这里有多远(bu ↓ 突然觉得幸子好像狗狗,对她好一点就拼命地想要加倍对你好23333 下一章应该可以结束了,然后还有一章安幸前提,幸子到首领宰世界的番外2333 第92章 番外 “我喜欢你, 幸子小姐。” ... ... ... 刚刚安吾先生说了什么吗? 喜欢?哪个喜欢?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或者有谁叫做你吗? 我陷入了大脑空白的状态之中,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草丛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哦哦哦!告白了告白了!” “这两个人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嘘!小声点, 会被发现的。” “有细雪应该没事吧?” “啊, 我的异能力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所以刚刚已经解除了。” “啊。” “......” “......” 因为听到声音而走过去的我拨开了草丛, 望着蹲在草丛里的那一堆人, 我笑眯 眯地说道:“或许我需要一个解释?” “哈、哈哈哈哈。”众人扯着僵硬的笑流下了冷汗。 ··· “要好好咀嚼过才能吞下去哦。”我乐呵呵地说道。 坐在桌子上的众人都认真地点点头。 此时的大家包括安吾先生和阿治都在我家里吃晚饭。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我邀 请他们过来的。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当我发现他们这些人在跟踪我和安吾先生的约会时,我 的倒是没有生气,只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首先说一下跟踪的人吧:与谢野晶子、国木田独步、宫泽贤治、中岛敦、泉镜 花、织田作之助、谷崎直美、谷崎润一郎以及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沢田 纲吉、夏目贵志和猫咪老师。 武装侦探社那些人我还能理解,可为什么阿纲、夏目君和猫咪老师也在? 阿纲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在家里时妈妈说起了你的事情,她有些在意, reborn就让我过来看看。路上正好遇到了夏目君。” 几年过去了, 阿纲也不是以前那个阿纲了, 但他依旧是个温柔的少年。因为几 年前去了一趟八原,他和同样很温柔的夏目君倒是成为了好朋友,两人时不时也会 聚一会儿。 夏目君怀里还抱着猫咪老师,他看起来因为被发现了而有些尴尬,他说道: “惠美很在意你所以让我过来看一下。” 据说大城市太污浊, 惠美没办法过来, 因此时常是我过去八原和她相聚。前几 天我就去了八原一趟,遇见惠美时没忍住将自己的烦恼告诉给了她听。惠美那时候 还不停地鼓励我呢。但她估计还是放不下心来,便拜托夏目君过来看看我。 顺便一提,阿纲和夏目君都没有抱着跟踪我的意图, 只是在找我的路上正好遇 见了武装侦探社一行人所以被他们拉了过去而已。 说起武装侦探社,他们还真是除了福泽先生和乱步先生以外的人都来了。 其中谷崎君最让我在意,毕竟他那副累得直喘气的模样想让人不在意也难吧? -- 第234页 他的异能力细雪某种意义上而言真的很好用。 对了,还有因为人间失格会无效化谷崎君异能力所以只能单独躲起来的阿治。 据说他在跟踪我们的过程中搜索了无数次有关东京湾的问题。 虽然发现自己的约会被人跟踪了,但怎么说呢?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啊 啊,果然如此。”的感觉,所以并没有感到生气或不满,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 我和安吾先生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些无奈。 大家都乖乖地向我和安吾先生道歉,但我本来就没有生气,身旁的安吾先生也 并不在意,所以我们都挥挥手表示没什么。 不如说当我出来约会时后面没有人跟踪我,我才觉得奇怪呢。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又有点微妙。 人这么多站在街上也不好说话,这也使我干脆带着这几个人一起回家吃饭。我 家并不小,当初还是特意买大的,可这也不代表在装下十三人后还不挤。幸好大家 都不嫌狭窄,家里的沙发和椅子也足够坐,我们便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饭了。 在我叮嘱他们要好好咀嚼才咽下米饭后,大家都认真地点点头,这也使得我心 情愉快地开始吃自己那份饭。 可是等坐下来的那一刻,我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复安吾先生那句我喜欢你。 糟了,因为震惊过度不小心给选择性遗忘了! 大家还特意把安吾先生旁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弄得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 好了。在我坐下来时,对面的晶子调侃性地朝我眨了眨眼。 我能注意到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我,这使得我干咳了一声,他们也就乖乖 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跟安吾先生坐得太近了,总感觉有点害羞。 我克制不住地偷偷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将头转了回来,若无其事地低着头吃 饭,感觉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吃完饭后,我拿着碗去洗,晶子和直美都凑过来说要和我一起洗碗。本来其他 人也提出让我坐着,他们帮我洗碗,但被我拒绝了。三个人已经够多了,再多厨房 都塞不下了。更何况晶子和直美似乎有些悄悄话想要和我说。 然后就在走进厨房的那一瞬间,直美就克制不住兴奋小声说道:“唉,你们终 于要在一起了吗?” 我震惊了,怎么大家都知道的吗? 根据直美的解释,我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近些年来随着横滨一次又一次地遭 受外来的袭击,异能特务科和武装侦探社也多次互相接触过,再加上阿治、安吾先 生、织田君三人站在一起时那种仿佛相识了很久的气氛,虽然他们都没直说,但武 装侦探社的人也能够看出来他们三个是好友了。 虽然心里惊讶,但大家都知道那三人不是会因为私底下的情谊而影响到正事的 人,大家也就没有问太多。 然而好巧不巧的某一天,过来找我的晶子偶然遇见了正在和我说话的安吾先 生,她说她当场就懵了,难以想象那个因为各种事件而出现在武装侦探社面前、总 是显得严肃冷淡的人就是安吾先生。 晶子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不知道他看你的那个眼神,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喜欢你。” 怎么感觉自己被无形地嘲笑了? “明明是互相喜欢结果拖到现在才搞明白彼此的心情,我也是有点佩服你们 了。”晶子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 一提到这个我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安吾先生对我的告白,那句“我喜欢你,幸子 小姐。”以数不清的次数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回荡。 “所以,你是准备怎么办?接受吗?”晶子撑着脸问道,注意到我通红的脸,她 和一旁的直美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晶子拥抱住了我,用温柔的声音说道:“要幸福啊,幸子。” 我看着她,笑着说道:“谢谢你,晶子。” 当我和晶子、直美一起洗完碗回去客厅时,众人正在打闹。 其中猫咪老师被镜花抱在怀里,小女孩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喜欢极了可爱的生 物,不停地伸出手来摸。她怀里的猫咪老师虽然不停地抗议着,但终究也没有挣扎 出来。夏目君无奈地看着他们。 顺便一提,国木田君正因为夏目君所说的那些妖怪而瑟瑟发抖中。 我望了一圈,阿治和安吾先生、织田君不在场,可能是走去天台那边聊天了 吧。注意到我的动作,一旁的阿纲小小声地说道:“如果是找他们的话,那三个人 刚刚拿着酒出去天台喝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对阿纲说道:“谢谢你,阿纲。” 和以前相比成熟稳重到不可思议的阿纲摇了摇头,只是笑着和我说:“幸子小 姐,有的时候主动和坦诚一点会好点哦?” 比阿治还要小的阿纲现在看起来都比我成熟多了,这使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道:“我知道的。” -- 第235页 吃完饭聊了会儿天后,大家都收拾收拾离开了,离开前还给我做了一个加油的 手势,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就只剩下... 我将目光移向从天台走出来的阿治、织田君和安吾先生,在与我对上视线的瞬 间,安吾先生说道:“幸子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和你单独聊几句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去阳台说吧。” 随后我们就两人单独走去了阳台。 几乎刚在我站稳的那一瞬间,安吾先生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幸子小姐,关于 我的告白...你是怎么想的呢?” 太直接了,这让我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 或许是注意到我愣住的表情,安吾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 道:“抱歉,或许是我太心急了。但我只是...”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很想要知道幸子小姐对我是怎么想的,关于我喜欢 你这件事。” 刚刚阿治和织田君是跟安吾先生说了什么吗?总感觉他一下子变得强势又直白 起来了,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怎地,在此刻我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晶子与阿纲对我所说的话语。 ——“要幸福啊,幸子。” ——“幸子小姐,有的时候主动和坦诚一点会好点哦?” 我抿了抿嘴,凑了过去——然后啾了一下安吾先生的嘴角。 我望着睁大了眼,僵硬得如同木头人的安吾先生,忍着脸上炙热的温度说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么说着,害羞过头的我便转过身跑了出去。 啊啊啊啊!果然还是好难为情啊啊啊! 跑到房间后我立刻“咔嚓”一声合上了门,我捂着滚烫的脸颊,害羞得眼泪都快 飙出来了。 但又觉得好高兴,高兴得像是在飞一样。 这么想着,我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夜空,在那点缀着无数星星的夜空上,月色 也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我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窃笑了一下。 明天要不要邀请安吾先生一起单独吃个饭? ··· 在幸子小姐离开之后,坂口安吾茫然地碰了一下刚刚被亲到的地方。 那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吻,一触即离,短暂到坂口安吾都还没反应过来,更何况 亲到的是嘴角也不是嘴唇。与其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更像是小动物亲昵的触碰。 但不知为什么,被亲到的地方连同脸都一下子滚烫得吓人。 坂口安吾捂着自己通红的脸,用模糊不清且压抑的声音说道:“这也太犯规了吧?” 可爱到离谱啊。 突然,门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坂口安吾看到了他的朋友, 与此同时也是幸子小姐的孩子——太宰治。 明明太宰治此时依旧穿着米色的风衣,眼睛上也没有缠着绷带,坂口安吾却差 点以为自己看到了还在港口黑手党时的太宰治。 难道我今日就要命丧东京湾了吗?不知道幸子小姐会不会因为我而难过? 坂口安吾表情严肃地想到。 但太宰治只是笑了一声,走过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你敢让幸子 难过的话,我可不会饶过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坂口安吾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看着太宰治,说道:“我知 道的。” 这么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你,太宰君。” 太宰治“啧”了一声,这个不擅长面对他人善意的家伙移开了目光,而后又像是 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如果你敢脚踏八条船的话我就把你沉进东京湾里。”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吗?”坂口安吾无语地说道。 “也是。”太宰治摇了摇头,怜悯地说道:“毕竟你不像我那样受女孩子欢迎, 就算想脚踏八条船估计也做不到。” “太宰君,容我说一下你的话真的很有槽点好吗?” “不,没有半点槽点。特别是我受女孩子欢迎这一点。” “虽然的确是事实,但总感觉让人有点火大。” “哎嘿。” 在和太宰治打闹的途中,坂口安吾忍不住想到:如果明天邀请幸子小姐一起吃 饭的话她会答应吗? 这么想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幸子小姐凑过来亲他时那张通红的脸。 坂口安吾笑了起来。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大家坐在一起(特别是非武侦势力的社畜)吃饭有 点奇怪,算了,本来就是没有逻辑的OOC番外,无视那种违和感吧(喂 尼桑的异能力也为剧情服务私设了(喂 总之真的全部是凭着心情想到啥就写到啥。 ↓ 下一章是安幸已经在一起很久前提下幸子传到首领宰世界的番外,同样是没有 逻辑的番外,大家就不要太在意细节了(bu ↓ 开了个作者号的w.b,欢迎大家来勾搭我(x 搜笔名就行,不用加“A” 第93章 番外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 我正和阿治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最近热播的侦探系列电视 -- 第236页 剧。阿治把爆米花扔进嘴里咀嚼,随后不停地摇着头吐槽这部电视剧不合理的地方。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结果一眨眼眼前穿着米色风衣一脸懒散的 阿治就变成了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红色围巾, 神情略显诡谲的首领宰。 当然, 并不是阿治穿越了而是我穿越了。我望着周围略显陌生的场景,不由得 想到。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首领宰看到我后有些惊讶地站起来喊道:“幸子?” 距离上次他和少年宰一起穿越到我的世界那边已经有一年了, 本以为再也没法 相见, 没想到还能够再次相见。 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过来,但因为能够再次见到首领宰, 我突然觉得这也 没什么糟糕的。 不用我多解释,首领宰立刻判断出我是因为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的突发意外过 来的。他安抚性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用担心,幸子, 我会查清楚怎么回事的。” 这么说完后, 他望向一旁的白发少年——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 甚至在我穿越过 来的那一瞬间敏锐地扑过来差点杀了我, 但因为首领宰及时的呵斥, 使得白发少年 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到也不是不能理解白发少年的行为, 毕竟首领宰是港口黑手党的BOSS,他一 定面对着许多我难以想象的暗杀, 他身边的人在看到入侵者的那一刹那立刻本能反 应地想要杀害对方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就是这个白发少年怎么这么眼熟... “敦君。”首领宰看了我一眼随后继续望着那名白发少年,说道:“这位并不是 入侵者, 你不用那么担心。” “是。”被喊作敦君的少年下意识地低头回应。 他看起来不准备多问。虽然心中抱有疑惑, 但首领宰这么说了他便回应了。 就是我的心情有些微妙。敦君指的是中岛敦吗?不管怎么看面前这个一身黑, 神情显得沉默安静的少年和我印象里腼腆地笑着的敦君都不相似。 但既然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当上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那么出现一个在港 口黑手党工作, 沉默且安静的中岛敦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跟这个世界的敦君说完后,首领宰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如同空气一般寂静地站在 一旁的黑发少女,说道:“”小银,今晚我不留在办公室了,我要回住宅区那边睡, 你帮我安排一下。 小银露出了略显惊讶的神情,可能是因为首领宰是那种会一直待在办公室的类 型,所以他说要回去离开办公室回家睡时才会让小银这么惊讶? 虽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那点情绪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被首领宰称作小 银的少女恢复回那种仿佛天塌了也不会变动半分的冷淡神情说道:“是,我明白了。” “对了,记得把我隔壁的那间房收拾一下。”首领宰吩咐道,他也没有理会另外 两人错愕的神情,只是看着我说道:“幸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去。总而言 之这段时间现在这里住下吧?” 我笑着说道:“谢谢你...阿治。” 我犹豫了半会儿,觉得直接喊出“首领宰”似乎有些奇怪,去年那会儿三个太宰 治都明白这种称呼只是为了方便分辨罢了,可现在其他太宰治都不在,在这个世界 的敦君和小银面前我总感觉有点喊不出来,想了想还是用阿治来称呼,首领宰应当 也不会介意的。 这个过分亲密的称呼很明显令原先都假装自己是木头人的敦君和小银更惊讶 了,但他们都忍着惊讶没有问。 首领宰注意到他们的惊讶的神情,笑眯眯地说道:“对了,我好像还没介绍。 这位是幸子。” 他看了我一眼,笑容无意中带着一点柔和的情绪,继续说道:“——是我的母亲。” 敦君和小银都没有注意到首领宰在“我”上微妙的停顿,纷纷不可置信地看着 我,为太宰治竟然有个母亲感到不可思议。 真的有这么不可思议吗?我心底反而比他们更不可思议,对我来说很平常的事 情对他人来说却是很惊讶的事情,还有比这更令人茫然的事情吗? 首领宰说到我时有微妙的停顿这件事我自然能够察觉到,我也没必要和首领宰 扯开关系,因此在敦君和小银望过来时,我只是礼貌性地露出一个微笑。 原本看上去很冷静的敦君和小银都露出了晴天霹雳的神情。 首领宰有些愉快地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让汇报任务的敦君先出去,在对方关上 门后,小银又如同刚刚那般站在首领宰的左后方。 首领宰看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直直地盯着我,突然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问 道:“幸子,你在过来之前在做什么?” “嗯?”我茫然地望着他,回复道:“没做什么,就是和之前的一样跟阿治坐在 一起看电视剧。” “不,我是在说...”首领宰用轻飘飘的声音说道:“你在看完电视剧后准备做什 么吗?” -- 第237页 他那语气简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仿佛压抑着无数的风暴。 被他直接指出来后,我才意识到首领宰在说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 己的脸,说道:“看完电视剧的话...是准备睡前和安吾先生视频聊天一下。” 安吾先生总是很忙的,自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和我相处。察觉到我的失落,阿 治便提议道我们可以手机聊天,他还特意将我的手机加密了,倘若有人想要入侵我 和安吾先生的聊天那么他们反而会被阿治弄的病毒狠狠教训一顿。 怕给安吾先生添麻烦,我一直都是和他短信聊天。聊完后我也会很自觉地将聊 天记录之类的东西给删掉,以防哪天我被人绑架时,手机里的消息会被他人利用。 虽然我们平日里聊的也只是些家常话,可万一敌人就从这些家常话里看出什么东西 来呢。在这类事情上我总是做得小心翼翼以防万一。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我这样很辛苦,但我在作出选择之时便很清楚自己走上的是 一条怎样艰辛的道路。作为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现武装侦探社核心成员之一太宰治 的母亲,作为曾担任三重间谍的异能特务科重要成员坂口安吾的恋人,我所要面对 是数不尽的危险与威胁,哪怕那一天被人绑架了深受折磨而死也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两人都将我保护得很好,我至今从未遇到过任何的绑架事件,那些妄 图对我出手的人往往还没接近我就已经死掉了。只是我自己私底下还是做好了心理 准备。毕竟我重要的人们走在布满棘刺的道路上,我也没有道理不陪着他们一起 走。我不想未来的自己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与悔恨,因此早早地就想清楚自己应该 抱有怎样的决心与意志。 我这种略显偏执和牺牲意味的心情还是不会跟其他人说的,他们知道了一定会 很担心我。我不希望那些重要的人们为我烦恼。与此同时,我也绝不会放弃手中所 拥有的事物。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固执又一意孤行的人,至今为止都走到这里了那么我就会 咬咬牙继续走下去。 话题扯远了。简而言之,今天晚上其实是我和安吾先生好不容易约好的视频聊 天时间,毕竟是要跟心上人视频,我自然早早地就化了妆,还因此被阿治调侃了好 一会儿。 没想到还没等到安吾先生下班和我视频聊天,我就被传送过来了。 这么想着我就不由得产生一种失落的心情。但面对首领宰的问题我还是强行压 下心中那种失落,若无其事地笑着和他说了自己准备做的事情。 说到这个份上,首领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咔嚓”一声弄断了钢笔,脸上 露出了灿烂到冒着黑气的笑容:“安吾啊...” 这太过似曾相识的场景令我不由得干咳了一声,只能说一声:“东京湾它已经 累了。” 之后首领宰便继续处理自己的文件,而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怕我无聊,他让 小银拿了些书给我看。 我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困了。我穿越过来时的时间本就接近十二点了,此时难 免打了个哈欠。注意到我困了,首领宰说道:“我叫小银先送你回去睡觉吧?” 我点点头,想着自己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会打扰到首领宰和属下们的谈话,便 说:“好。” 但随后我又有些在意地说道:“那你呢?你准备几点休息?” 首领宰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放心,我很快也会回去的。” 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模样,我担忧地说道:“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嗯。”首领宰看着我,露出一个平静且满足的笑。 虽然内心依旧充满了担忧,但不想打扰到首领宰工作的我还是在小银的安排下 去了首领宰的家。 首领宰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监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床被和一些 桌椅,哪怕小银提前收拾了一下还细心地给我的那间房放了一些生活用品但也遮掩 不住这栋房寂静的气息。 在送走小银后,我独自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叹气。我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这是 首领宰的屋子不是我的屋子,擅自做什么的话未免也太失礼了,因而我也只是叹气 罢了。 屋外有着港口黑手党的人站着,屋内又是这么一副空荡荡的景象,我以为我会 心生不安睡不着,但或许是太累了,我躺在床上后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我醒来打开房间门时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吃早餐的首领宰。 “早上好,幸子,过来吃早餐吧,是小银特意买来的哦。”首领宰笑着朝我打招呼。 看到他我的内心也没有多少惊讶。毕竟首领宰昨晚和我说了会回来睡的那么他 就一定会回来。至少在面对我时,太宰治总是很信守承诺的。 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对首领宰说道:“早上好。” 我犹豫了一会儿应该怎么称呼,首领宰便说道:“继续叫我阿治吧?毕竟被人 -- 第238页 听见你叫我首领宰的话会让别人感到疑惑吧。” 我想想也是这个理便答应了。 这件事暂且不提,我望着他略显疲惫的脸,问道:“你昨晚有好好休息吗?” “当然。”首领宰说道:“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休息得最好的一次了。” 看着他眼底下的黑眼圈,我有点难以想象他所谓的休息得最好是怎样一种程 度。还有,他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问道:“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的话...” “嗯。”首领宰沉思了半会儿,用手指抵着下巴,说道:“也许你做便当给我 吃,我就会精神一点了。” 我眨了眨眼,问道:“真的么?那你要吃什么?” 首领宰笑起来,说道:“蛋包饭吧,毕竟幸子做的蛋包饭最好吃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等等我就做蛋包饭给你送过去。” 首领宰匆匆吃了几口早餐后便继续回港口黑手党工作了,而我则是在好奇之下 打开电视看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新闻。 当然,我是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来,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好像远远比 我世界那个要恐怖许多? 不管怎么样,看看时间差不多后我就跑去做便当,随后拿着便当盒走往港口黑 手党的方向。 走着走着,我感觉有个人碰了我的手链一下,那真的是非常非常轻的触碰,倘 若是常人说不定不会发现吧,但将手链视作非常重要之物的我却一下子察觉到了, 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人,然后,我看到了非常熟悉的脸庞。 “安吾先生!”哪怕知道这并不是我那个世界的安吾先生,我依旧不由得高兴地 喊道。 安吾先生皱紧了眉,看上去想要问我是谁,结果他猛地停顿住了,视线放在了 我的手链上。 ——那条手链是安吾先生前几天送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一章完的2333 其实本来打算写戒指的,但戒指的话果然有种结婚的意味了(?),不太想这 样写,所以还是放弃了戒指写手链。 下一章:震惊!突然出现在港黑首领旁的女人竟然是我的恋人!而且这个女人 还是港黑首领的妈妈?! 第94章 番外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因为偶然看见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了。”坂 口安吾这么说着,将手中的礼物盒推了过去,眼神柔和地看着幸子说道:“希望你 能喜欢。” 幸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物盒, 见到那里面躺着一条银色手链, 正如坂口安吾 所说并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物品, 可却像是星星一样闪闪发光、非常漂亮。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是坂口安吾送给她的东西。这使得幸子欣喜地将手链戴 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 很高兴地笑了起来说道:“谢谢你,安吾先生, 我一定会好 好珍惜的。” 坂口安吾看着她的笑容,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说道:“你喜欢就好。” 随后他又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只能买一些东西给你却没办法经常陪着你。” “没事呀。”幸子这么说着, 有些害羞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相握,笑着说道“下次 等你有空时我们一起去约会吧。” 坂口安吾笑着点点头,问她:“你想去哪里?” “只要能跟安吾先生待一块儿, 去哪里约会都行。” ... ... ... 在那一瞬间, 坂口安吾几乎放弃了思考,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人,问 道:“你究竟是...” 他有一瞬间想过自己是不是中了对方的异能力,但坂口安吾很清楚自己发动异 能力时的感受, 刚刚触碰到手链时绝对是发动了他的异能力堕落论, 他所看到的东 西也确实是手链上残留的记忆。 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恋人!坂口安吾有恋人这件事说出去别说他自己 了就算是他的那些同事也绝对会当做愚人节玩笑。 毕竟这可是那个说出了“只要不下班就不用上班, 不睡觉就不用起床”的终极社 畜坂口安吾啊。 就算哪天他说自己和工作结婚了大家也不会惊讶的那种终极社畜啊! 玩笑话略到一边去,最主要还是坂口安吾一直因为工作的事而忙得不可开交, 他自身也并不热衷于这档子事,再加上坂口安吾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失忆, 此时突然 看到自己与恋人的相处记忆才会那么惊讶。 是的,哪怕对方没说,坂口安吾也能感受到她就是坂口安吾的恋人。也没有谁 在看到那样腻歪的场景后还能说这两个人不是恋人吧? 话说你们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初中生吗?为什么会这么腻歪?空气都充满了青涩 情侣的纯爱气氛啊喂?! 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坂口安吾不由得在心里吐槽道。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由得想起了最近在调查的事情,难不成这个女人也... 因为他的提问,对面的女人露出了略显困扰的神情,她说道:“如果我说我不 -- 第239页 认识你,你会信吗?” ··· “如果我说我不认识你,你会信吗?”我有些困扰地说道。 这里毕竟不是我的世界,目前我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样回去,如果可以的 话,我也不想节外生枝。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安吾先生,而且他 还触碰到了我的手链获得上面残留的记忆。 “你觉得呢?”安吾先生有些无语地说道,用一种非常陌生且带着困惑的神情看 着我。 虽然知道面前的坂口安吾并不是我的安吾先生,可看到他用那种陌生的目光看 着我,我还是有些不好受。 我在心里气哼哼地想到:我的安吾先生才不会这样看我呢! 将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下去,看着满脸困惑的安吾先生,我说道:“如果要 说的话...” 我露出一个平日里面对安吾先生时会露出的笑,说道:“我是你平行世界的恋人。” 安吾先生睁大了眼,看上去还想要说什么,但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声喊 道:“敦君!” 在我喊出来的那一瞬间,白发的少年从隐蔽的角落里以飞快的速度跑了出来, 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后,不顾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以及安吾先生的阻拦,他带着我离开 了原地。 我最后看了一眼被我们留在原地的坂口安吾,突然很想念我的那个安吾先生。 他在知道我失踪以后肯定会很担心吧。真遗憾啊,我明明期待了很久的视频聊天也 被迫失约了。 当然,还有眼睁睁看着我消失的阿治,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有好好吃饭吗? 希望他不要太担心了。 我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思绪都甩出去后看向抱着我的敦君。 敦君看起来虽然很纤细瘦弱,皮肤也带有一种病态的苍白,但他却能够轻轻松 松地抱起我。想必就算抱着我这个累赘他也能够轻轻松松地面对大部分敌人吧。 望着少年的脸庞,我不由得轻声说道:“谢谢你,敦君。” 敦君愣了一下,随后垂着眼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说道:“您不用对我说感 谢,幸子夫人。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也一定会保护好您。” 望着面前的少年,我的心情有些微妙。虽然能够察觉到这个世界的敦君和我那 个世界的敦君骨子里有些东西还是相同的,但两者的区别果然还是有点大,跟这个 世界的太宰治关系也很微妙。 我自然知道自己身后有首领宰特意派过来的人跟着,而且那个人很大概率就是 我认识的且实力强大的敦君。他总不可能放任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熟悉又陌生的 横滨。 这么想着,我又看向敦君,语气温和地说道:“喊我幸子小姐就好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对他很亲近,性格也属于比较好说话的那种。敦君犹豫了一会 儿,问道:“刚刚那个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吧?幸子小姐看起来好像认识他?” 跟在我后面的敦君肯定听见我和安吾先生刚刚的对话了,直接否定说自己刚刚 是在撒谎也不好。敦君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呆但在一些地方上意外的是个很敏锐的孩子。 今早和首领宰聊天时,他只和我说了最好不要和港口黑手党以外的人说起自己 的事,但敦君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也是首领宰可以信任的人,告诉他应该也没什么。 我这么想着,无意识地用一种感叹般的语气说道:“嗯,安吾先生是我的恋 人...当然,现在的他不是。” 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并不是我的恋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 话语多么容易引起误解。 调整了一下姿势以防手里便当盒掉了的我没有注意到敦君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多 么震惊的神色。 没有窥探他人内心能力的我更不可能知道敦君想的是什么——太宰先生的母亲竟 然跟异能特务科的人是恋人关系吗?而且听这语气估计是前男友?难不成是发生了 什么导致他们分手了?而且坂口安吾还问“你是谁?”这是他失忆了不成? 敦君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彼此相爱的两人因为立场问题而痛苦着,却不曾想 他因为意外而失忆。面对完全忘记她是谁的男人,她流着泪离开。”的狗血剧情。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会哭笑不得地说这可误会大发了。但我不知道,因而 只能放任这个误会继续下去了。 当我到达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时,坐在里面边批改文件边等待我的首领宰一 张嘴便问道:“你遇到安吾了?” 敦君在护送我过来后便走了出去,房里只剩下一如既往如同空气般的小银。听 见首领宰这样问我,我也只是点点头,说道:“是啊。” 首领宰脸色黑了一瞬,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我递过去的便当打开来吃, 一边吃一边夸奖我做得美味。 吃完后,首领宰说道:“对了,幸子,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大约明天或者后 天就能回去了。” -- 第240页 “太好了。”我高兴地说道,可一时之间又因为要与首领宰分别而感到些许伤感。 首领宰一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有些无奈地撑着脸说道:“不管怎么样,那 一边才是你的世界吧?”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但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伤感并不是说消失就 能消失的。 首领宰笑了一下,说道:“或许哪天我又会穿越过去呢?”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我依旧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说得对。”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后,首领宰突然笑得极为灿烂地说道:“等会儿安吾和异能 特务科的人要过来,幸子你要去见一下吗?” “唉?”我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当然不。”首领宰撑着脸懒洋洋地说道:“我还觉得太宰治给你添麻烦了呢。” 我无奈地看着他,说道:“别这样,我从没想过太宰治是麻烦。” 首领宰嘴角上扬,神情柔和地看着我,说道:“那么我这边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随便你想做什么吧,就算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处理的。”首领宰这么说着,表情 有一瞬再次如同恶魔附体,他阴森森地说道:“当然,东京湾的路线我也时刻准备着。” 不,不需要那种准备。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一想到太宰治对东京湾有那么大执念我又觉得有些 好笑。 突然,我偶然间看着首领宰手边不知何时又折断的钢笔,这使得我沉默了半会儿。 ...应该是开玩笑吧? 首领宰干咳了一声,将手边的钢笔残骸扔一边去,问道:“怎么样?要见吗?”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高兴地点点头,说道:“好啊。” 虽然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坂口安吾并不是我的恋人,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不会对他 产生好奇与爱屋及乌的好感。了解一下感受两个世界安吾先生的不同,回去以后和 我的安吾先生讲一下也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候,门一打开,我就看到了一脸视死如归神情过来的 安吾先生带着手下过来了。 似乎是首领宰之前提出什么条件让安吾先生过来和他谈?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 楚,只是在见到安吾先生时,我不由得露出了高兴得表情。 安吾先生看到我也在场时很明显愣了一下,皱着眉看向首领宰,无声地问他怎 么回事。 首领宰挑挑眉,说道:“你们最近不是在调查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么?幸 子也是哦。” 安吾先生神情严肃地看着首领宰,不知为何似乎非常担心我的样子。难不成他 以为我被首领宰挟持了吗? 还没等我说什么,首领宰便笑得极为灿烂地说道:“啊啊,忘了介绍了,这是 我的母亲幸子。想必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母亲?”安吾先生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是哦。”首领宰笑得更加灿烂了。 “......” 在那一瞬间,我很清楚地看见了安吾先生石化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发现自己正文刚完结,wx公众号上就有盗版下载了, 心情很糟糕,不想写了,写完这个平行世界番外估计就完结了。 第95章 番外 最近突然出现了很多起平行世界的人穿越过来的事件, 这使得坂口安吾这几天又忙得焦头烂额,连续加班了几个星期,从早工作到晚, 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一个个地送回去了。生活表示要酬劳他于是把他平行世界的恋人给送了过来。 要说喜欢的话谈不上,毕竟他们只见过一面, 可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波动那是骗人的。特别是坂口安吾还通过自己的异能力看见了平行世界的自己与她相处时的场 面, 那个自己如果不是真的特别喜欢这位恋人小姐的话是不会露出那种眼神的。 这是另一个的『坂口安吾』的恋人——这么想着, 他的心情便变得有些微妙。 坂口安吾又忍不住问生活有这么好心吗? 生活说道:“当然,看你这么辛苦酬劳你的。” 在生活笑呵呵地问道:“喜欢吗?”的时候, 坂口安吾干咳了一声, 说:“还可以吧。” 然后生活就恶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说道:“哈哈!没想到吧?!你的恋人其实是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的妈妈!你死定了!” 坂口安吾整个人都懵了, 有必要这么对待社畜人吗?我们社畜招你惹你了? 不过平行世界的他也是真的勇,到底是怎么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眼底下跟他母亲在一起的?而且那腻歪程度一点也不像是要分手的, 完全就是一副甜甜蜜蜜到天 涯海角的样子。 望着面前看上去似乎非常不爽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 坂口安吾默默地想到:我今天能够活着走出这个门吗? ··· 望着两人间奇怪的氛围,我的心中有些疑惑。 虽然在跟首领宰聊天时, 我就发现他和自己世界的『坂口安吾』似乎并不像我那个世界一样,但能够差到这种地步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他们之间难不成有什么误会?我有点担心地想到。 -- 第241页 虽然平日里阿治总是和安吾先生打打闹闹说要将他扔进东京湾里, 但我很清楚对于阿治来说安吾先生是不可替代的重要挚友。同理,对安吾先生来说也是一样的。 但此时暂且不提首领宰, 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看着他的眼神却是警惕且陌生的。 这么想着的我却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毕竟对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来说, 我本质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倘若这个时候上前说些什么,对方也会感到困扰的吧。 所以我等他们好好地谈过话后才走过去抓住了安吾先生。 “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安吾先生。”我出声问道。 安吾先生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先过来找他,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首领宰后便点点头, 说道:“好。” 安吾先生带过来的几个手下不赞同地想要说点什么,但安吾先生摇了摇头, 说道:“只是聊几句。” 见安吾先生这么说,那几个人也只好说道:“那我们就在外面,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喊我们。” 这么说着,他们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首领宰,得到对方一个笑眯眯的神情,这使得他们更加警惕了。 当然,在安吾先生的手下离开之后,首领宰也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体贴地给我们留了一个位置聊天。 在首领宰离开之后,安吾先生问道:“你是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安吾先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略显疑惑地问道:“说起来,你真平静啊。” 并不知道那些跟我一样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人一个个都惊恐得不行的我茫然地说道:“什么真平静?” 安吾先生说道:“从平行世界来到这里这件事。” 他似乎在试探我?跟阿治他们不一样,我有时候其实是比较迟钝的人,此时也把握不好安吾先生是不是在试探我。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需要 试探的问题。 我点点头,说道:“嗯,大概是因为知道『阿治』在我的身边吧。” “阿治...”安吾先生似乎不太适应我对『太宰治』过于亲密的称呼,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大家好像都对『太宰治』会有一个母亲很震惊? 安吾先生还神情复杂地问道:“你和自己的儿子关系好像很好嘛。” “当然。”我说道:“这可是令我骄傲的孩子。” 说着,没等安吾先生吐槽,我就凑过去问道:“你似乎对我是阿治的妈妈感到震惊?” 我无意间的凑近让他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道:“这是当然的吧?这可是那个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母亲。”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个世界的『我』到底是怎样从那个危险又可怕的男人手中跟他母亲相恋的?” 或许是注意到在母亲的面前说儿子“可怕又危险”不太好,安吾先生干咳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阿治是个好孩子哦。”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感到有些许难过而已。 毕竟安吾先生对首领宰的印象变成了危险又可怕,织田君似乎也跟首领宰关系不太好的样子,这两个在我那个世界与『太宰治』关系极好的挚友都与他关系恶 劣,这是多么令人寂寞的事情啊。 首领宰到底忍受着怎样的孤独呢?我忍不住这么想到。 所以,我盯着安吾先生的眼睛,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他是个好孩子。” 随后我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而且我那个世界的阿治也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现在可是待在武装侦探社里每天和国木田君他们打打闹闹的然后出个任务拯 救横滨于水火之中。 我以为安吾先生会无所谓地挥挥手说:“那只是你母亲的滤镜罢了。”但没想到安吾先生反而愣住了。 安吾先生沉默了半会儿,说道:“我并不了解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地说:“所以,也许你是对的。” ——被信任了。 我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想问为什么。毕竟他跟我才认识,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也确实对首领宰有些排斥和敬而远之。 “他的行为很矛盾。”安吾先生皱着眉说道:“有些令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有一天我看着他的资料时突然想到——也许『太宰治』是为了保护这座横滨呢?”安吾先生继续说道,眼神恍惚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当然,港口黑手党就在横滨,为了自己所掌握的这个势力,他要保护住横滨也不是什么令人费解的事情。” “但你刚刚说那句话时的眼神确实让人有种忍不住信服的力量。”安吾先生笑了一声,调侃性地说道:“我能够理解平行世界的『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了。” 安吾先生神情温柔地看着我,说道:“总感觉你虽然看起来很普通,接触后又会让人不由得想要亲近。” 我...我可耻地脸红了一下。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心中嘶吼着:醒醒!幸子!对方说不定只是想从你这里试探点消息出来啊?虽然安吾先生看上去好像很老实很好欺负的样子但也不要忘记 这个人其实本质还是肉食系啊!而且这可不是你的安吾先生!不要移情别恋啊! 不过同一个人应该也不算移情别恋吧...醒醒!幸子!你动摇什么鬼啊?! -- 第242页 我在心中暗戳戳地拍着自己。 安吾先生又转回头去,目视前方平静地说道:“不过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我会通过自己的眼睛好好去看的。” 如果安吾先生真的就这么相信了我的话,我还会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给穿了呢。能够听到他说会好好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已经让我很惊喜了。 虽然没办法直接得到最好的结果,但凡事都要慢慢来。也许下一次安吾先生就对首领宰改观了呢。 我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我又和安吾先生聊了一会儿,虽然我能够感觉到对方其实没对我放下距离,哪怕对我微笑也透着一种温和的疏离,但我清楚这不是我的安吾先生,所以 也没有产生什么失落感。 聊得差不多后,安吾先生就表示自己还有工作要忙,告别转身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的首领宰见安吾先生离开后便走了进来。 首领宰问道:“你刚刚和安吾说了什么吗?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没说什么啊。” “真的?”首领宰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好吧。”我举手投降,说道:“我和他说你是好孩子。” “...好孩子。”首领宰露出了和刚刚的安吾先生一样的微妙神情,他说道:“这个词跟我根本联系不到一块。” “哪里联系不到一块去了?”我气呼呼地说道。 “全部。”首领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望着他的模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忍不住怜爱地抚摸他充满疲惫的脸颊,轻声地说道:“但我知道,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也许这种话由我这个实际上与你根本没有直接关系的人来说显得太过傲慢了,但我还是觉得你一直都很好。”我放柔了声音说道。 “固执的、坏脾气的、总是让人没办法的。”我无奈看着他说道:“...可是又胆怯的、执着的、温柔的好孩子。” 我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首领宰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又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将那些话语给咽下去了。 首领宰轻声地说道:“要说的话幸子你才是吧?总是让人没办法,而且又很固执。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早就离『太宰治』远远的,就你怎么都不肯放弃。” “没办法啊。”我无奈地说道:“如果我放得下的话,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首领宰笑了起来,说道:“你说得对。” 我大约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够回去了,因此在那段时间来临之前,首领宰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专心陪我。 当那一刻来临时,我们正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首领宰因为疲惫过度而睡着了。 望着呼吸平缓,睡起来像是个小孩子的他,我忍不住抚平他的眉毛,轻声地说道:“晚安,『太宰治』。” 晚安,我亲爱的孩子。 ··· 当我回来的时候,阿治已经着急地站在我的身边了。在他的视角里我大概是凭空出现的吧?亏他能够迅速到达我身边。 “你还好吗?幸子。”阿治皱着眉担忧地问道,不停地看着我,生怕我受了什么伤。 我轻声安抚他:“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好好的呢。” 我询问了阿治现在的什么时候了?距离我消失有多久了? 阿治回答道:“我们刚刚坐在一起看电视时你突然就消失了,消失了大概十三分钟二十四秒吧。” 每一秒都在数吗?!而且我明明在首领宰的世界里待了一天半,没想到这里才过了十几分钟吗? 啊!等等!只过了十几分钟的话也就代表等会儿还要和安吾先生打电话吧?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露出了有些慌张的表情。 阿治一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好笑地说道:“我刚刚找你时顺便联系了安吾,他现在大概在赶来的路上吧。” 我心中有些无奈,总感觉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怎么办? 阿治叹了口气,说道:“想什么呢?要是在你生死不明的时候因为其他事就嫌你麻烦,别说我了,安吾也会骂自己一顿的。” 我不禁放柔了自己的神情,轻声地说道:“抱歉。” 是啊,就算不相信自己也不能不相信身边重要的这些人,他们都是非常温柔的人并且也将我视作无比重要的人。正如他们遇到危险时,我会不顾一切地跑去找他 们一样。当我遇到危险时,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来救我。 “嗯?”面对我的抱歉,阿治挑挑眉。 我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对对,抱歉也不用说。” 我们看着彼此,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随后我们坐在一起,我和阿治说了一下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当然,对于阿治来说我只是离开了十几分钟,好吧,是十三分钟二十四秒。 阿治郁闷地说道:“哦,原来在我到处找你的这十三分钟二十四秒里就跟那个世界的『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玩得开开心心的啊。” 我干咳了一声,莫名地有点心虚。 “不过你的那些话对那个『太宰治』而言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吧。”阿治意义不明地说道。 -- 第243页 我之前就发现了,他对首领宰的心情好像比较复杂。不管怎么样,此时的阿治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丢弃了的狗狗一样,这使得我不由得上前抱住了他。 “阿治。”已经二十几岁的男人远远比我高大很多了,但我依旧无法忘怀在他八岁时我牵起的那只小小的手。 ——那对我来说是永远也不会忘却的宝物。 “我觉得能够遇上幸子你真的太好了。”被我抱着的阿治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情:“真的...太好了。” “我也是一样。”我说道:“能够遇上你真的太好了。” 在十几年前,在某个幻境之中,我义无反顾地抓住那只手跌跌撞撞地向着未来跑去。哪怕有过痛苦,有过悲伤,有过绝望,但手中也依旧怀抱着比任何事物都要 重要的存在。直至今日,我们也依旧紧紧地抓着彼此。 并且,从今以后我们也将一起走在人生这条长长的、长长的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