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舞丹青》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在七零舞丹青》作者:鱼钤【完结+番外】 文案: 大乾国右相嫡长女唐昭不慎落水,成为七十年代小村姑唐大花,而村里新来的知青沈晏清,恰好是未婚夫太子殿下。 身为名门闺秀,唐昭一手工笔惊才绝艳,一笔翰墨筋骨天成。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她素手执笔,从小小的火柴盒开始描绘,和太子一起挣工分,跟殿下一起刷墙绘,逐渐开启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 谁说诗书六艺白学,琴棋书画无用?时代百废待兴,更要古典传承!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古穿今 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昭,沈晏清 ┃ 配角:完结文《九零时髦精》 ┃ 其它:1v1甜文 一句话简介:太子妃在七零 立意:古穿今女性,既有解放鞋也有小皮鞋,喝茶也喝酒。对来处情深,对现实无畏,美丽、勇敢、温柔。 第1章 先放猫,再点火 三花抱着三花猫,推门进来道:“姐,我和虎子把大队长家草垛点了。” 唐昭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你俩挨揍没?虎子呢?” 三花淡定地捋着猫毛:“我点完就喊救火,虎子在那儿帮忙抬水呢,回头大队长还得表扬咱们。” 唐昭松了口气,“你俩为啥点草垛?” “还不是为了你。”三花白了她姐一眼:“今天下了工,虎子看见李知青和春妮往草垛里钻,我俩一商量,先放猫,后点火。你放心,刚烧起来就扑灭了,李知青怕被人发现,跑得比兔子还快。” 原来,这俩孩子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啊! 唐昭顾不上头疼,穿鞋下炕:“三花,咱去把虎子找回来。” 三花点点头:“姐,这几天来了新知青,有一个特别俊,你别盯着人家看。” 唐昭应了一声,心道:谁稀罕看知青,再俊还能有我们家太子爷俊? 这是唐昭第一次踏上大旺村的乡间路。她是大乾国右相嫡长女,护国大将军的外孙女,再有半年就会成为尊贵的太子妃。没想到太子回京之前,她在一次雅集上意外落水,成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小村姑——唐大花。 唐大花亲妈早逝,亲爹唐建国是手艺匠人,两年前去省城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赚钱后遇害,还有人说他又找了女人,干脆抛弃三个孩子,去更大的城市享福了。 不管什么原因,唐大花、唐三花和唐小虎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后来,唐大花喜欢上知青李东来,她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却非要跟人家学写诗,最后还真让她整出来一首。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以为不错的作品被李东来拿到知青点传阅,遭受了好一番嘲笑,最后全村的孩子都会背了。唐大花忍不下这口气,跟别人对骂的时候失足落水,结果让唐昭穿了过来。 唐昭躺了三天,看着破破烂烂的房,斑驳掉渣的墙,镜中黑不溜秋的脸,还有咽不下去的粗粮,想死回去的心都有。 通过大花的记忆以及墙上看不太懂的报纸,她对这个世界有了大致了解,清楚自己处在什么环境。她的世界里不再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没有曲水流觞、诗词歌赋,只有下地干活挣工分;当下的目标也不再是嫁给太子殿下,而是有衣服穿有饭吃。 这几天,同样黑不溜秋的三花、豁着小牙的小虎子轮流看着她,以为她落水是寻短见,怕她想不开干傻事。这会儿俩小孩为了报复李知青连草垛都点了,她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此时,火早已熄灭,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村里的臭孩子们啃着苞米在土墙上坐了一排,瞧见姐妹俩过来,扯着嗓子齐刷刷地背:“你从砬子上滚下来, 胳膊腿儿都卡秃噜皮了, 我帮你上药, 再给你缝俩大补丁。 啊 李知青, 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友情……” 这正是唐大花写给李东来的那首诗。 “闭嘴!”三花当时就炸了,怕姐姐再受刺激,捡起一块砖头作势要扔,熊孩子们纷纷从墙头跳下来,当即作鸟兽散。 二狗子跑出好远又回来做了个鬼脸:“冲俺们喊有啥用,李知青都把你家虎子抓到知青点了。” 三花一听撒腿就跑,手里砖头不仅没丢下,又多捡了一根棍子。 知青点围了好些人,大旺村村长兼大队长唐耀祖正在问话,虎子衣领被李东来揪着,瞪着眼一脸不服。这孩子特别犟,管你怎么问怎么推搡,就是一个字不说。 “他姐来了!”春妮嗓门可大了,生怕别人听不清:“唐大花!你为啥让你弟放火?” 呦,这是想先声夺人啊。 唐昭慢悠悠走到众人面前,朝屋檐下的长板凳扫了一眼,三花愣了半秒钟,突然明白了,走过去掇过凳子给她姐搬了来。 “谁说是我家虎子点的火?”唐昭稳稳当当坐下,姿态优雅却气场十足。虎子挣开李知青蹬蹬蹬跑来,接过三花递来的武器,俩人一左一右在唐昭身后站着,一人举砖头,一人拎长棍。 村民和知青都看懵了,这姐仨穿得跟小要饭似的,怎么还耀武扬威的?不是他家孩子放的火吗?犯了错误怎么还理直气壮的呢? 春妮尖声高喊:“你还像个社员吗?你这是山大王啊,迟早长成二流子!你们、你们毁坏人民公社财产还有理了?!” -- 第2页 唐昭微微一笑,不徐不缓地问:“你凭什么说是我弟弟点火?你亲眼所见?” “对!我亲眼看见的!” “春妮,你让李东来说!”大队长唐耀祖看不下去了,李知青指认虎子点草垛,自己闺女搁这儿蹦跶啥?李东来前几天不还跟大花腻歪着么?俩人不还写诗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春妮上蹿下跳的,她是不是傻? 李东来站了出来:“是虎子点的火,我亲眼看见的。” 唐昭噙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瘦津津的,个子也没多高,长相只能说清秀。这人心眼儿多会说话,下地干活的时候常把大姑娘小媳妇逗得咯咯直笑。 唐昭一番审视,带着轻蔑、鄙夷和不屑一顾。李东来不由后退半步,眼前明明是唐大花,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让他心里有一丢丢打怵。 唐昭慢悠悠地问:“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你说说看,我家虎子是拿什么点的?” “当然是用火柴点的。” “呵,”唐昭轻笑:“我家这么穷,哪儿有火柴?” “这事儿我给作证。”木匠媳妇赵婶站出来,“大花家炉子灭了,火都得从我家引,真没火柴。” 春妮急了:“几根火柴算个啥?一准儿是虎子从知青点儿偷的。” 唐昭冷笑:“这种事也能无中生有?” “他连鸡蛋都偷过,还差这几根火柴?” 唐昭不跟她掰扯这个,问道:“你跟李知青都指认我家虎子,确定看清楚了?” 春妮大声道:“我就在那儿,怎么着吧!”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 晚了,村民们已经开始议论:跑草垛垛那儿干啥呀?谁不知道那地方不是个好地方。李知青是不是也在草垛?他跟春妮啥关系? 大队长唐耀祖气冲冲踹了春妮一脚:“你瞎叭叭什么,要实事求是知道不?赶紧滚家去!” 春妮不肯滚,却也吓得不敢说话了。唐耀祖把烟袋锅点上,深深吸了一大口,剩下的火柴塞到虎子手里,这才说:“李知青,你指定看错了,虎子点了我家草垛再喊人灭火,这不是有病吗!”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散了都散了,看热闹一个顶俩,一看就是今天没累着。” 人群渐渐散去,春妮也被唐耀祖催着回家,她看了眼唐昭,可不甘心了:“搁这儿拿五做六的,当你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唐昭微笑:“说对了,我的确是名门闺秀。” “也不怕别人笑死,闺秀就你这样啊?身上一堆大补丁,黑得跟煤球似的,还学人家作诗?写的那叫啥玩意,也不觉得丢人!” 唐昭笑道:“我写的是李知青摔倒后社员的革命友情,不丢人呀。那天你帮李知青干活,他不是也摔了吗?我帮你也写一首!” 她才不管春妮愿不愿意,按唐大花的格式作了一首:“你从苞米地里摔出去, 镰刀飞起来, 削掉了一撮头发, 我帮你拔毛助长, 也不嫌你不会干活。 啊 李知青, 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友情!” “啊啊啊——!”春妮尖叫:“唐大花!你看看你内样儿!别人下田你就在家躺着,全村数你最懒!不止懒,你还馋,你还丑!” 唐耀祖眼睛立马瞪起来,暴躁的春妮被她姐拉走。唐昭才不生气,只是心里暗笑:就这点儿战斗力,都赶不上我们家庶妹一个脚后跟。 村民都走了,知青们也开始做晚饭。唐昭把俩小孩手里的砖头和棍子都扔了,唐耀祖站在后面开腔:“大花,我有话问你。” 唐昭让弟弟妹妹先回家,跟着大队长在知青点水井边坐下,不等对方问,自己先坦白:“叔,我得跟你承认错误,草垛子确实是我家虎子点的。但是吧,这里面有个缘由。虎子看见李知青带春妮钻草垛,怕春妮吃亏,又怕打不过他,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叔,我当着大伙儿也不能说啊,又不是啥好事。” 唐耀祖想问的就是这个,本来他就觉得这里面有事情,现在更是半点不怀疑:“兔崽子,春妮名声差点儿毁了。” “嗯!那李东来就没安好心,一肚子坏水,但是这事不能叫别人知道,你还没法揍他。” 唐耀祖的烟袋锅在井沿儿上磕得梆梆直响:“明天就安排他最不想干的活,来日方长,迟早打折他两条腿。” 唐昭点点头,又道:“叔,你家春妮胆子也太大了。” “我现在就回去打折她腿!大花,你有啥事儿就跟叔说,叔一准儿给你办。” 那……还真有一件,“叔,我们的名字能改吧?我爸以前说过,我们几个名字取得太随便了。” “多大点儿事儿!你回头把名儿写好找我。” 唐昭点了点头:“我还想再请两天假。” “行,你掉水里得多养两天,在家好好歇着。” “叔,谢谢啦,这两年都是你照应我们姐弟,要不我们连口饭都吃不上。” “你这孩子,今天说话咋还文绉绉的。”唐耀祖站起身:“以后还得这样袄,这多文明。”说完拍拍身上的土,拎着烟袋锅走了。 唐昭正要回去,就听有人大声喊:“唐大花,你跟村长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忽悠人家了?” 呦,李东来。 唐昭笑道:“李知青,你要骗人家闺女,我还不能提个醒?哎呀,你瞧我,自从学了作诗,就文思泉涌的,这会儿就冒出来一首:你带着队里闺女钻草垛, -- 第3页 让猫给挠了, 我报告了大队长, 还帮你把草垛点了。 啊 李知青, 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友情!” 说完哈哈笑出声,现代诗可真好,不用考虑平仄和韵角,诗人们都拥有自由的灵魂。 “李东来,”唐昭敛了笑意,眼底尽是锐气锋芒:“猫是我放的,火也是我点的,你能把我怎么着?”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李东来瞪着眼,满脸都是控诉。她咋就不含情脉脉了呢?咋就一脸厌恶了呢?落水也不是我推的,笑话她写诗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正要说话,突然神色一滞:“谁在那儿?” 拐角处绕出个人来,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绿色军裤,身姿优雅,修长挺拔。那人五官俊美,一双眼明澈通透,又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当真是龙章凤姿,俊美无俦。 唐昭瞪大了眼,震惊得无以复加,殿下!你怎么也来了?! 第2章 唐辣椒和唐大蒜 “我说刚才怎么没瞧见你,原来躲起来梳洗打扮了。”李东来看着对方那身衣裳,心里挺不是滋味,话也说得酸溜溜:“你们今天第一次下田,不太了解情况。其实用不着洗这么勤,现在洗完晚上照样一身汗。再说了沈晏清,你收拾得再好,看你的也都是村里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沈晏清!这是殿下的名字啊!唐昭眼睛又亮了几分,定定地望着对面的英俊男子,盼着他能认出自己。 沈晏清皱了皱眉,对面这女娃子眼神也太热切了,有点受不了。还有这阴阳怪气的李东来,更让人浑身不舒服。 今天新知青第一次下田劳动,他回来后一身是汗,简单洗了洗又换了身衣服。前院查草垛着火的事儿,他觉着无趣,就跑到水井后头看书,没想到依然躲不了清静。 眼前这姑娘脸虽黑,眼睛却亮,人也精得跟猴似的。她在村长面前一套,在李知青面前又是一套,唱念做打浑身是戏。 见沈晏清打量自己,唐昭心里燃起了希望:“殿……我是唐昭啊。” “切,”李东来嗤笑:“写诗写上|瘾了怎么着?还给自己取了个笔名!晏清,你别听她的,她叫唐大花,就是写‘卡秃噜皮’那个。” 沈晏清唇角噙出一抹笑,朝唐昭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没认出来? 他不是殿下? 还是殿下不记得唐昭? 唐昭正纠结呢,就听李东来从鼻子里又哼出一声:“你又盯上他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 唐昭便低头看自己:鞋破破烂烂的,还顶出一个脚趾头,膝盖上俩大补丁,衣服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她又想起自己黑不溜秋的脸…… 别说殿下了,亲娘都认不出来! 李东来见唐昭低头,以为打击到了她,心里舒坦了。她穷、她黑、她没人撑腰、也没有光明的未来,所以他的目标从来不在她身上。但是,姑娘的倾慕谁会嫌少呢?她能帮忙干活,还能满足虚荣心,如今她盯着别人看,还把自己跟唐春妮的事儿捅了出去,他决定,再也不给她好脸色。 沈晏清早已没了影,唐昭这才缓过神来,凶巴巴瞪了李东来一眼:“我爱盯谁就盯谁,反正不盯你!”走了几步顿住脚,用大旺村“方言”又补了一刀:“你长得太磕碜了!” 从知青点儿出来,鸟鸣婉转,炊烟四起,田里一片翠色。唐昭沿着乡间路往回走,这一路看了又看,发现只有大队长家盖了砖瓦房,在一片土坯房里显得格外气派。 唐昭开始怀念自己在相府的小院,也担心起自己的爹娘,怕自己不见了,他们会伤心难过。她叹口气,或许这就是场修行,或许等一切圆满就可以回去。 虽然不知道会在这里多久,但是占了人家唐大花的身体,就得为唐家负责。把每一天都过好,把两个小孩儿养好。 她又想起沈晏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殿下。目前不敢冒认,不过以后遇见了,少不得要试探一番。 不知不觉来到自家门前,隔壁木匠家大门突然开了,三花端着一根着火的木头从里面跑出来,“姐,咱家灶台火又灭了,赵婶帮咱引的火。” “虎子呢?今天村长不是给他半盒火柴?” “别提了,早跑没影了。” 三花回家烧火做饭,木匠家赵婶走出来,塞给唐昭一盒新火柴:“花啊,拿去用吧。” 唐昭当然不能要,赵婶笑道:“拿着吧,别因为点火来回跑,让火燎一下可不得了。” 唐昭赶忙称谢,火柴在当下是紧俏物品,都凭本供应,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即便是两分钱的火柴也买不上啊。 “咦?”唐昭看着手里的火柴盒,觉得奇怪:“怎么跟村长用的不一样?这盒子上面带花的。” “村长用的是市火柴厂产的,上面就印了‘咏梅’两个字,带花的是邻省产的。供销社一来货,大伙儿都先抢印花的这种。” 唐昭点了点头,摩挲着手里的火柴盒,若有所思。 她刚进家门,三花就把她往屋里赶:“姐,你回屋躺着,我一会儿就整好了。” 唐昭真回屋了,生火烧炉子做饭……真不会。 她心里蛮愧疚的,祖母曾跟自己说,以后不仅要母仪天下,还要心怀悲悯。可现在呢,让人接济还让十二岁的妹妹做饭,真是愧对祖母的教诲! -- 第4页 嗯,给我一盒火柴,我以后要还人家十盒,三花给我做饭,我以后就让她吃香的喝辣的。 正想着,小虎子从外面跑了回来:“姐,我把俩死耗子塞在李东来枕头底下,晚上臭死他!” “快洗手!”唐昭一听就受不了,那一双小脏手刚跟耗子亲密接触过,还往衣服上蹭! 虎子呲着小豁牙冲他姐一笑,蹬蹬蹬跑出去,让三花舀了一瓢水浇手上。唐昭觉得头疼,家里也没块胰子,能洗干净都怪了,赶紧过去舀水让他多洗几次。 姐弟三个喝了稀溜溜的糙米粥,唐昭和小虎压水井,让三花烧了一大锅水,然后洗澡洗头洗衣服。他们没胰子没洗头粉的,也就是把头发衣服过一遍水,把汗味儿洗掉。 一切收拾停当,三人坐在炕上唠嗑。 唐昭道:“虎子,你跟我说实话,今天拿什么点的草垛?” “火柴啊,二狗子孝敬我的,盒里就剩一根了,正好火烧李东来。姐,咱家缺啥你跟我说,我去揍二狗子,让他孝敬我。” 这孩子都跟谁学的?! 唐昭试着跟他讲道理:“虎子你看,你跟二狗都只有八岁,就算他愿意‘孝敬’,他这么小,能给你什么好的?” “有好的!”虎子大声说:“给过我鸡蛋呢。” 三花白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一个蛋,落个小偷的名声,挨了顿揍,还让二狗他妈数落半年多。” 唐昭一声叹息,又问:“二狗给你的蛋,你吃的时候理直气壮吗?” “不太壮,”虎子挠挠头:“太香了,没来得及给你俩分就咽下去了。” 唐昭有些头疼,“咱家以后的蛋自己挣,好不?” 虎子学着大人模样叹了口气:“怎么挣?你俩一天才几个工分?咱仨能吃饱都不错了,哪有蛋?” 唐昭捏了捏拳头:“姐争取明天就给你买蛋。” “真的?”虎子的眼睛唰地亮了,凑过来大声说:“要是咱家有蛋,我才不吃别人的!” 唐昭点了点头,又看看三花:“三花啊,以后不拎砖头行不?” “不行。”三花摇头:“大队长说咱们没人管,得自己立起来,我不能让你俩受欺负!” 虎子使劲儿点头:“我也不让你俩受欺负。” 唐昭眼睛一热:“那好,我就负责让你们吃饱穿暖有学上。” “上不了,一个人得三块钱呢,咱家现在连五毛都没有。”虎子沮丧极了,趴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猫尾巴。 “我明天去市里一趟,我给你们挣学费!” 三花欢呼一声,想了想却说:“我不想念书,要是真能挣出来,让虎子去念,我那份留着买粮食。” 虎子摇头:“不用,赵婶说了,咱家好歹有个土坯房,我以后怎么也能娶上媳妇。让二姐念书,我不念。” 唐昭鼻子一酸,他俩才多大啊! “都念,咱家以后都能识文断字,谁都不落下。” 三花点点头,不知怎么就信了。她觉着姐姐这几天有点不一样,用大人的话说,以前是扶不上墙的泥,现在说的话却是让人信服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姐,你今天为啥不告诉大伙春妮钻了草垛子?” 唐昭笑笑:“我虽然不喜欢春妮,可我觉着李东来更不是东西,咱们应该站在大旺村这边,对不?可惜春妮自己脑子不灵光,非要抢着跳出来,让她这么一折腾,事情也抖落得差不多了。” 三花气道:“春妮还骂你懒骂你馋呢,要不是她爸在,我肯定揍她。” “别生气,这会儿她爸正揍她呢。” 虎子笑得嘎嘎的,笑够了又开始担心:“姐,你不去跳河了吧?” 唐昭心里叹息一声,替大花说:“我那天不是跳河,是不小心滑下去的,我是你们俩的靠山,怎么可能干傻事儿?” 俩小孩儿终于放心,唐昭揉揉虎子的脑袋瓜,“我觉得大花、三花、小虎子只能当小名儿,打算给咱仨取大名,你们俩想叫什么?” 虎子大声说:“我要叫唐耀祖!” 三花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大队长的名。” “我就想当大队长,长大以后还拿二狗子的孝敬。” 唐昭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抬手给虎子一个爆栗:“再想一个,不许叫唐耀祖。” 虎子趴在炕上冥思苦想,三花靠在她姐身上,小声问:“姐,你想叫啥?” “叫我……该叫的名字——唐昭。” “昭是啥意思?” “就是太阳的光。” 三花啪地一拍大腿:“那就叫唐太阳得了呗,我叫唐月亮!” 虎子马上接茬:“那我叫唐星星。” 唐昭扶额:“再想,好好想。” 三花想得挺认真的:“都说我是小辣椒,那我就叫唐辣椒。” 虎子笑得直拍巴掌:“好好好!我唐大蒜!” 唐昭叹了口气,真不能指望他俩啊! “这样吧,你们都跟我一样用日字旁。三花就叫唐暖,虎子就叫唐曜,咱们家以后把日子过得暖融融的,好不?” “行行行,姐说啥就是啥!从今天起,我就是春丰市丰盛县大旺村唐曜!跟大队长就差一个字儿!” 哈哈哈,三人笑倒在炕上,肚子都笑疼了。 闹够了,虎子和三花很快睡熟,唐昭拿着弟弟揣回来的火柴陷入沉思。这盒火柴是大队长给的,没有画图案,正面只有“咏梅”两个大字,翻过来,背面印着“春丰火柴厂”。 -- 第5页 她扭头望向背后,贴墙的报纸上有伟人的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第3章 来呀,擦火花 唐昭决定明天进城,至于具体做什么,她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只是有些细节搞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找谁问。 找大队长?算了,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家揍闺女呢!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知青点儿碰碰运气,毕竟知青都多上了几年学,应该比村里的人有见识。 她悄悄推门出去,外面黑漆麻乌的,社员累了一天都睡了。田埂上间或传来几声蛙叫,村里的狗你“嗷”两声,我“嗷”一声,隔空吵着架。 知青点一片安静,只有小仓库透出光来。唐昭朝光源望去,只见半扇窗子开着,灯火微微跳动,映出青年好看的侧脸。 呦,我家太子爷看书呢。 沈晏清正在挑灯夜读,听见院里有动静,循声望去,姑娘踏着月色而来,手里还拎着根棍子。 大约是月夜太过静谧,她目光柔柔的,并不似白天那般锐利。 “怎么开着窗?你不怕有蚊子啊?”她隔着窗问他,眼睛晶晶亮。 “点着蚊香呢。”他态度温和,问道:“有事情?” “嗯。”她点点头,托着两个火柴盒举到他眼前:“我想问问这上面的印花。” “这是火花,每个厂的都不一样,有人喜欢搜集这个。” “哦,那这东西是怎么印上去的?我知道古时候有套色木刻,若这种也是刻出来的,就有些麻烦。” “现在的印刷厂,设备和工艺都更先进。”沈晏清耐心给她解释:“具体如何操作我不是太清楚,不过这上面的迎春花应该有原画,火柴厂选了图交给印刷厂,他们自然有办法转印。” 怕她不懂,他又从书页里拿出张厚纸片:“你看,这上面是京市,原本是摄影师拍的照片,印刷后就成了很多明信片。照片、画作、书法,这些都是可以印的。” 唐昭接过明信片,呆呆看了半晌,喃喃道:“这宫里我去过的。” 他呼吸一滞,说话的语气却毫无波动:“嗯,不管是谁,到京市都会去故宫看看。” 唐昭抬头望着他,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真的不是太子殿下么? “迎春花能印在盒上,说明世人仍爱丹青,只是不知市价几何?” “十年前,知名书画家的写意画作大概是一百左右一幅。如今,也该差不多的。” 她想了想,又道:“我的名字是唐昭,不是招手的招,是昭昭日月的昭。” 他点点头:“唐昭,我记下了。” 听到自己名字也没反应?唐昭不甘心,追问:“人都是有字的,你有字吗?” 他笑笑:“没有,我没有字。” “裕之,你觉得怎么样?沈晏清,字裕之,愿天下海清河晏,愿万民衣物丰裕,你说这个字好不好?” 他似乎有些恍然,半晌后轻轻点头:“很好,谢谢你。” 唐昭有些泄气:“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行吧,我先回去了。” “月黑风高的,就这么回去?” “对啊,我就这么来的,要不你送我?” 沈晏清无奈地摇摇头,从军用书包里拿出手电筒递出窗外:“田埂上黑,你拿着。” 唐昭可不跟他客气,说了声谢拿上手电就走,没走几步脚步顿住:“对了,你晚上睡觉不挨着李东来吧?” “我跟他不住一个屋。” “那就行,你以后都离他远点儿,他那被褥,指不定蹦出什么呢。” 知道印刷厂可以印制画稿,唐昭心里便有底了。第二天她早早爬起来,从枕头里翻出个旧手帕,里面是一小堆钢镚,数了数,一共四毛钱——这是他们姐弟的全部家当。 她跟三花说了一声,揣了半个地瓜,跑去大队部开了介绍信,又坐上村里去县城运货的马车。 车板子上十几个麻袋整齐地码在中间,乡亲们挨挨挤挤坐在两边,乡下的路坑坑洼洼,颠得浑身都疼,有风吹过时,还会从前边传来马粪味儿。 唐昭没吃过这苦,真有些受不住。她想起小时候外祖讲过的戍边故事,大将军也会跟士兵们一样经受风吹日晒,战事吃紧时也曾三餐不继,甚至吃过爱马,啃过草皮。 不俗的身世给了她眼界,她知道如何享受,也学会坚忍和审时度势。眼下这些,她都可以忍。 不过,这脸可不能再晒了! 在全车人的目光下,唐昭抖出个带补丁的包袱皮,慢悠悠遮在头上挡阳光。车上的婶子们笑得不行,都拿她打趣:“大花也太金贵了,连太阳都晒不得了。” 唐昭笑眯眯回应:“婶子的脸白,不怕太阳晒,我黑得掉地上都找不着,不敢再黑了。” 众人大笑,又有人说:“大花以前不爱吱声,现在挺好,挺会唠嗑的。” 唐昭笑道:“我不光会唠嗑,我还会作诗呢。” 哈哈哈,大伙笑得更响,马车上几个熊孩子又开始背:“你从砬子上滚下来……” 啪,鞭子甩得脆生生响,就这么一路笑着到了县城。 县里有通往春丰市区的大客车,唐昭一看见这大家伙就兴奋得不行,铁皮的啊!会跑啊!比木牛流马还厉害!连唐大花都没坐过! -- 第6页 她交了五分钱上车,就坐在司机后头,盯着人家师傅看了一路。太神奇了,中间那个大圈圈转吧转吧就开走了,后面扬起老大的土,比狩猎时马匹扬得尘土还要高!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新鲜未知的东西,在这些事物面前,相府闺秀也不过是个土包子。 汽车跑了两个小时才到春丰市,唐昭吃了从家带的地瓜,问清楚去火柴厂的路。这回可没有交通工具了,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打听,还真让她找到了春丰市火柴厂。 “干啥的?!”看门大爷嗓门不小。 唐昭笑眯眯回答:“我找你们管事的。” “你谁啊?” “我来讨论一下咱们厂的火花,我有办法让咏梅牌火柴卖过邻省迎春花。” 大爷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显然不信。说来也巧,刚好有个年轻人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走进来:“呦,大爷,您唠嗑呢?” “对,抓住个来擦火花的。” “大爷,咱们厂要保证安全生产,防火是第一要务,这火不能随便擦。”青年人姓张,是新来的厂长秘书,文笔不错,刚入社会还不那么圆滑,保留着热心和热忱。他笑着问:“姑娘,你有啥事?” 唐昭大大方方把自己想法说了,小张将信将疑,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必须知会孙厂长,万一她的主意管用,战胜邻省的火柴那该多开心!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跟厂长说一声。” 没多久,孙厂长拧着眉到了门卫室,他是个魁梧的汉子,声音极其洪亮:“她能有主意?小张你就忽悠我吧!” 唐昭也不废话,将两个火柴盒放在桌上:“咱们厂的咏梅牌火柴卖不过邻省的迎春花?这怎么可能!咱们厂的质量比他们好多了!” “可不是咋滴!”孙厂长一脸憋屈,马上打开了话匣子:“咱们春丰市有林区,火柴杆质量都杠杠滴,肯定不能一划就折。你看他们迎春花的火柴杆,比咱们细一圈呢,我就纳闷了,怎么就卖不过他们呢!” “孙厂长,我帮你找到原因了。你看看这俩盒子,能看出什么不?” “这能看出啥呀,不都一样吗,都是个壳子。” 小张赶紧提醒:“厂长,人家这盒子上面有迎春花。” 孙厂长看清楚之后哈哈大笑:“这么一看,我确实不太细腻。” 小张赶紧溜缝:“可是您工作上大刀阔斧,干劲儿十足啊!” 孙厂长被拍得挺舒服,问唐昭:“他们的火柴盒上多几朵花,就能比我们先卖光?” “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唐昭道:“古时候姑娘们去买首饰,是选雕刻精致的,还是光秃秃的簪子?” 孙厂长想了想:“那得看她有没有钱。” 唐昭咬牙,这人怎么跟说相声似的。 “我是说,钱财充裕的情况下,是不是要挑好看的买?” “那必须滴!我给我闺女买头绳,就买最红滴!” 唐昭一摊手:“这不就得了,都卖两分钱,肯定要挑好看的啊。我听说有人喜欢收集火花,要是我,迎春花这样的一定多买几盒放在最中间,没事儿就拿出来欣赏欣赏,咏梅牌的么,攒一个就够用了。” 孙厂长不乐意了:“咏梅就不用拿出来欣赏?” 唐昭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大概也会赏那么一两次,不过火柴盒上就两个字,也看不出花来呀。” “明白了,咱也得印上花!咱是咏梅牌,就印梅花!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上哪儿找人整梅花呢?小张,你回头打听打听,咱们市有没有擅长画梅的。” 唐昭笑道:“孙厂长,其实我这次就是来卖画的。” 孙厂长的眼睛立马亮了:“你能整梅花?” “我这就整一个,你看看行不行!” “赶快整,我看看画得咋样。”孙厂长雷厉风行,带着唐昭进厂,直奔他的办公室。老孙大手一挥,瞬间把办公桌收拾出一块地方:“整吧!” 唐昭看了看对方:“呃……让我拿手刨啊?孙厂长,我需要文房四宝!” “我没有文房四宝呀,诶你这小姑娘,你来卖画,自己不准备笔和纸?” “我确实应该备上,但是我穷啊!身上就几毛钱,也没有票,人家供销社也不卖给我。再说了,你们这么大个工厂,连个毛笔都没有?” 老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是啊,这么大地皮,怎么还找不出毛笔来? 小张被派出去找笔墨,这小伙子是个利索人,没多大工夫拿了一疙瘩墨块和一支毛笔回来。唐昭看得直皱眉,本闺秀用得都是最好的管城子、一两黄金才换一两的松烟墨锭,何尝用过秃毛笔和这种臭墨! 孙厂长铺开一张报纸:“就在这上画吧,简陋了点儿,能行吧?” 这是简陋了“点儿”吗?唐昭忍了好几忍才没拍桌子走人,咬牙道:“必须行!” 第4章 已见风姿美 唐昭不再多想,即便是末等材料,她也认真润笔研墨。笔尖蘸了墨汁,在纸上皴擦点染,不多时,一株墨梅跃然纸上,枝干劲秀,风姿俊美。 孙厂长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都看傻了,他摸了摸脑袋:“我也看不出个啥,我觉得还凑合。” 唐昭撂下笔:“您要是觉得行,我一会儿就画幅红梅。到时候两个厂的火柴摆在一起,第一眼肯定看到咱们的。” -- 第7页 这话孙厂长爱听:“嗯,画红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要印到火柴盒上的,是门面,可不能用这笔墨。” “行,让小张去买好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该谈点儿实际的了,唐昭大大方方说:“我画一幅写意,不敢说最好,也是名师指点刻苦练习过的。红梅我精心画,意境和形态都拿得出手就是了。我也不跟您多要,一百块钱就行。” “一百块!”孙厂长声音直接升了两个八度:“这还没多要?我寻思给你一个月工资足够了!你问问小张,他才挣二十多,你拿笔随便刷吧刷吧,就跟我要一百?” 唐昭笑笑:“那我退一步,八十也行,但是得多给我点儿票。粮票、肉票、布票、工业券,我什么票都缺,什么票都要。” “这叫退一步?你不仅没退步你还前进了!” 唐昭暗忖:要多了?按殿下说的标准也没多要啊,难不成自己太没名气,价码上不去? 这时,就听有人在外面大声说:“小张!你不是要用毛笔吗?我都告诉你在笔帘里,你也没拿走啊?” 话音刚落,火柴厂工会冯主席推门进来。老冯穿着灰色列宁服,头发花白,戴了副厚厚的眼镜。他看见桌上的墨梅,使劲儿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拿着报纸的手都在抖:“我滴个天,这梅花哪儿来的?” 孙厂长道:“先别管哪来的,老冯,你看看行不行?” 冯主席平时喜欢练书法,对国画也有点小研究,他左看右看,还掏出口袋里的放大镜看,最后摇摇头说:“这墨梅不行啊。” 唐昭一听,得,都是些不识货的。 她心下思量:孙厂长本来就不想给那么多钱,老冯又说不行,这事儿十有八九成不了。她决定不在火柴厂浪费时间,这就去赶回程的大客车,一想到车票还要花去五分钱,可心疼了。 唐昭倒也没多沮丧,此路不通再找路就是。既然迎春花可以印在火柴盒上,就不愁自己的画没人要,总有识货的人会买。 她拿定主意正要告辞,就见冯主席捧起报纸,对着画感慨:“这墨梅傲雪凌霜,很有风骨啊!” 唐昭忍不住问:“既然有风骨,为什么说画不行?” “是不行啊!你看这运笔,这墨色,可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这么好的墨梅怎么能画在破报纸上呢?!白瞎了!!暴殄天物!哪个没文化缺心眼出的主意?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 孙厂长:“……” 他也不敢说自己就是那个缺心眼儿的,问道:“这样的梅花比得过邻省的迎春花不?” 冯主席切了一声:“迎春花也敢拿出来比?老孙,你抓生产还行,审美是真不太行。” 孙厂长虽然不懂欣赏,但只要觉得值,便不在乎那百八的。他知道老冯靠谱,当即拍板:“那就这么定了,按你说的给八十,外加粮票布票肉票工业券。你给我们好好画一张,我一会儿就去印刷厂。” 冯主席这才知道,屋里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就是画梅人,正要恭维几句表示景仰,结果一眼看见了桌上的毛笔! 老冯当时就炸了,拿起《安全守则》敲小张的脑袋,说一句敲一下:“我的笔帘就在桌上你看不着吗?这秃毛的玩意儿扔笔筒里八百年不用了,你可真会挑,你咋不拿个板刷来呢?” 小张捂着头可委屈了,笔帘是啥东西?俺们这些用自来水笔的真不知道。 挨完削,小张还得出去买东西。老冯怕唐昭不好意思提要求,直接给列了个单子,笔墨宣纸要市面上最好的,国画颜料也要来一套。 小张很是疑惑,不就画一张红梅吗?买红的颜料不就行了?为啥要一套呢?鉴于刚挨过社会的“毒打”,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事情敲定后孙厂长去了车间,老冯便带着唐昭在厂里转转。工会主席自带导游属性,一边溜达一边介绍:生产火柴有哪些工序、点燃火柴是什么科学原理、老孙如何镇住厂霸管理一千人的大厂…… 其间,还让唐昭在黑板报上画了两朵花。 在厂里逛了一圈,二人坐在树下乘凉。老冯问:“我看你介绍信上写得是大旺村,那地方穷乡僻壤的,谁教你画画?” 唐昭想了想说:“我爸是个手艺人,会描金画彩的那种,我从小耳濡目染的就会了。” 大花她爸唐建国的确会描金画彩,不过大花懒,从来没学过。唐昭想到以后难免拿笔画画,总要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便决定今后都这么说了。 老冯一听大旺村有能人,眼睛都亮了,要去拜师学画。听到唐昭说父亲失踪,又坐在那儿好一番唏嘘。听说小姑娘全部家当只剩三毛五,还要养弟弟妹妹,老冯的这个心呐! 正聊着,有人推了自行车来,车子后面绑了个鼓鼓囊囊的大编织袋,离老远就打招呼。老冯笑眯眯点了点头:“又糊好了?这么快!” 那人笑着回答:“这两天丈母娘也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冯主席,我先送进去了!” 老冯笑着说好,告诉唐昭说:“这家人糊火柴盒,每个月能挣好几十。” “啊?糊火柴盒也能挣钱?” “那可不!”老冯无比自豪:“我们春丰火柴厂造福了好多人呢!糊一万个火柴盒能挣六块钱,手快的一天能糊两千个,有的人平时上班,晚上糊火柴盒,一家人一个月能交十万个。你算算吧,是不是挣挺多?” -- 第8页 十万个,六十块钱呢! 唐昭有些兴奋:“冯主席,我们大旺村能糊火柴盒不?” 老冯讪笑,笑容里带着点儿歉意:“我们挑人,不是谁都能糊。以前你们县有两个生产大队来联系过,他们交的活儿不行,不结实、浪费材料、上面还带手印子。后来凡是丰盛县来的,我们厂都拒绝。你们村要是能保证质量,我就帮你跟厂长说说。” 唐昭点点头:“好,我回去跟大队长商量商量。” 她是这么想的:村里有壮劳力,也有老人和孩子,如果能揽到糊火柴盒的活计,不能下田劳作的人就有了赚钱机会,能挣工分的劳动力歇了工,晚间动动手也能贴补家用。这活儿干净,谁都能干,如果能长期跟火柴厂合作,对大旺村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小村姑,本事也不大,也不敢说心怀天下的豪言,但是心怀大旺村总是可以的。 正想着,小张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快看看我买的东西行不行,这是宣纸,这是墨块,这是毛笔和颜料,都买的最贵的。” 唐昭瞧了几眼,觉得哪样都不太行,但是她也不能说呀。 老冯点了点头:“够用了,这次买的不错。” 几人回到办公室,小张趁润笔的时间把孙厂长找回来。这一回宣纸铺开,唐昭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先下后上,侧锋藏锋,她运笔流畅,勾勒出一簇傲骨。笔蘸曙红,笔尖点朱砂,红梅瓣瓣鲜活,却又各不相同。 雪中红梅尽态极妍,花中清客凌霜傲雪,枝上玉尘铺陈,点点浓淡相宜。 唐昭在纸上勾勒渲染,末了,又在画作上题:《报春图》,乙卯年仲夏月,唐昭。 她写完叹了口气,真可惜,没有印呀。 冯主席看出端倪,安慰道:“没事儿,让老孙缓一天去印刷厂,我下午找个刻章的,刻上你名字印在下边,行不行?” 唐昭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孙厂长始终望着《报春图》不说话,冯主席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你想啥呢?小唐画得这么好,赶快表扬!” 孙厂长这才缓过神来,感慨万千:“老冯你说得对,我让她在报纸上画画,是挺没文化的。这么一看,咱们火柴盒上干巴巴的两个字,确实对不起咏梅的名字。” 他是个痛快人,当即批了条子,让小张去财会那儿取八十块钱,嘱咐多给拿点儿票。他望着纸上红梅,越看越喜欢:“咱们下个月肯定能卖过迎春花,必须滴!” 唐昭笑笑,你满意就好啊,满意了咱们才能往下谈呀。 “孙厂长,梅兰竹菊要么?” 孙厂长笑容凝滞在脸上:“小唐啊,我们这是咏梅牌火柴。” “那牡丹花要吗?咱们可以再整个牡丹牌啊。” “咏梅!不整别的牌子,就要咏梅!”孙厂长声音大得震耳朵。 唐昭可有耐心了:“我晓得了,咱们厂只要梅花。正好颜料挺全的,墨梅、腊梅都画一画呗?刚才画的是写意梅花,工笔梅花也来一套吧?” 孙厂长觉得,再跟她说几句,她能在这儿画上一百张! “这么着吧,你先回去,我知道你是大旺村的,有需要我们再找你。” 唐昭明白了,在老孙这儿就是一锤子买卖,短期内没有第二次。行叭,她指了指桌上的笔墨:“这些物件你们不用了吧?” 老孙心道,让我用?难为谁呢?他摆了摆手:“你想要就拿走,我们也用不着,都给你!” 唐昭满心欢喜,立马收拾宣纸颜料毛笔墨锭,都是挺贵的东西,一丁点儿都不能浪费。那么厚一沓宣纸,三花和小虎子能练好长时间呢! 待她礼貌告辞,孙厂长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小唐真行,别人糊一个月火柴盒也没她这一会儿挣得多。” 冯主席对厂长不太满意,觉得老孙太抠了,多买一张墨梅也好啊,没看小唐都失望了吗?他送唐昭出门,安慰道:“别着急,老孙见了兔子才撒鹰,等咱们红梅卖过迎春花,他尝到甜头,自己就去找你了。” 他瞥到唐昭漏脚趾头的鞋,心里可不舒服了:“你跟我来,刚才画黑板报的时候看你挺稀罕彩粉笔,我给你拿点儿。” 他拿钥匙开了办公室的柜子,开始往外掏东西:“粉笔来两盒,这还有个小黑板,给你拿回去玩儿吧。火柴来两包,二十四盒,够你用一阵儿了;牙膏、牙刷、香皂、肥皂、毛巾、小塑料杯……诶呀,这还有俩枕巾。” 唐昭都看花眼了,给这么多东西,这能行吗? 老冯笑着解释:“都是奖品,奖励生产能手的。我回头会跟老孙报备,你把厂子的火柴盒变好看,这就是贡献,就该奖励!你要是我们厂的人,还得开大会表扬呢!” 第5章 反正咱有钱 半小时后,唐昭身背小箩筐手提小黑板,兴冲冲站在粮站门口。大门敞开着,从里面散出粮食的香味儿,有人用手推车往来运粮,在地上留下一溜面粉印子。 她的筐是冯主席帮忙找的,火柴香皂这些装进去之后,填满了一小半。 宣纸怕压坏了,小黑板放不进筐里,把这两样用报纸包上绑在一起,在手里提着倒也方便。 她看什么都新鲜,还抬头研究“春丰粮站”四个字写得好不好,运粮大哥不乐意了,擦了把汗大声说:“买粮进里边儿,别在这儿杵着碍事。” -- 第9页 唐昭赶忙进去,无产阶级青年第一次上街买东西,没轿子坐没丫鬟伺候还得自己背筐,居然有点儿小兴奋。 “同志,麻烦给称点米。” 哎呦,这新称呼喊得还挺顺嘴的。 在粮站里又付钱又掏票,唐昭忙出一头汗。买东西毕竟是件快乐的事,她很快适应节奏,盐、糖、油各买了两斤,米和面各买五斤,身后的箩筐顿时重了许多。 粮站出门左转,她又进了大副食,六毛钱的肉割两斤,三分钱的芝麻大饼来六个,一块钱十六个蛋捡上,又给虎子和三花买了二十颗水果糖。 柜台上有蜜饯,用油纸包好码成一排;还有玻璃瓶的罐头,看着可诱人了;一两一包的新茶,闻着都不想走。 啊啊啊,好想买! 唐昭知道手里的钱有限,还有那么多东西要置办,不能乱花。现在讲究艰苦奋斗,这几样的确有点儿超纲。但是好想要啊,心都要蹦出来那种想! 她盯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说服自己,依依不舍走出大副食。都走出去好远了,一跺脚又折回来,不管了,反正咱现在有钱! 她买了两包蜜饯、二两茶叶、一瓶罐头,东西放进筐里,唐昭都开心死了,觉得肩上的背篓轻了,天上的云更白了。她按老冯给她讲的路线找到国营饭店,在角落里斯斯文文喝了碗豆腐脑,吃掉一张大饼。 因为心情太好,进百货大楼的时候都是蹦蹦哒哒的。 百货大楼虽然带了大楼两个字,其实也就是个小二层,售货员站在柜台里边,答对顾客的时候漫不经心,可不好相处了。 唐昭站在门口,将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这里的衣物布匹不够鲜亮,衣服上连刺绣都没有,可是这里有好多没见过的物件呢! 售货员们一脸鄙夷地望着她,衣服破破烂烂的,还背个筐,一看兜里就没钱,肯定什么都买不起。 唐昭才不管这些,走到卖布的柜台前,轻声道:“同志,我找冯丹。” 柜台里的售货员三十出头,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你谁啊?” 唐昭从口袋里拿出张字条:“冯主席让我给你的。” 冯丹接过来,字写得龙飞凤舞,果然是老爸。 丹丹:拿字条的小姑娘第一次到市里,你好好帮她选东西。 冯丹笑了:“这老头,还学雷|锋做好事呢!你想买啥,我领你去。” 唐昭道:“先买布,把全家的都买够。” 她要了五尺蓝色细布,又扯了十尺浅色小花布,旁边看笑话的售货员瓜子都顾不上嗑了,这小村姑一口气买了十五尺布啊!看着不起眼,居然有这么多票! 买完这些,唐昭小声对冯丹说:“你爸告诉我了,说你柜台底下藏着好布料。” 冯丹气哼哼从下面拿出一个布卷:“他说的是咔叽布,他用这个做了身列宁装,天都热了还穿着,舍不得脱呢。这布每次来的不多,一般人我不卖给她!” 唐昭看见布料眼睛就亮了,浅灰色的呢,在一片军绿和深蓝里,这颜色清新多了。 她咬咬牙说:“我要九尺!” 冯丹吓了一跳:“你票够吗?咔叽布要足布票。” 唐昭点点头,如数付了款,冯丹笑笑:“怪不得呢,你是票多钱多底气足啊。” 要知道农村一个劳动力,得攒上三年布票才够做一件衣服,像唐大花这样挣不了几个工分的,干脆不指望新衣服,所得的那点儿布票都拿去给家里换粮食了。 在条件比较好的工厂,每人每年十尺左右的定量。孙厂长给了唐昭六张五尺的布票,是将唐家姐弟每人按职工份额给的,相当大方! 唐昭收好布,想到这些料子拿去加工也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上不了身。弟弟妹妹的衣服破得都补不上了,如果是前几天,咬咬牙怎么也能挺过去,但现在她觉得必须给俩小孩买成衣,立刻!马上!破衣服多穿一天也不行,反正咱有钱! 成衣柜台的售货员脾气可大了,要是以往,穿成唐昭这样的绝不会搭理,而且一言不合就跟顾客吵架。冯丹得了老爸授意,决定帮人帮到底,带唐昭去了成衣柜台。因为是内部人领来的,小姑娘刚才买东西又挺大方,这售货员总算给了几分面子,好歹没甩脸色。 一听说小孩的跨栏背心不要票,唐昭一口气给小虎子买了三件,一件深蓝的,一件军绿的,即便知道他天天泥里滚,还是给买了件白色。其实唐昭穿惯了锦绣绫罗,不喜白色,但是一想到殿下穿白衬衫的模样,就觉得贼好看贼好看。 最耐磨的裤子一人一条,唐昭觉得,干农活是躲不过的,那就把装备搞结实一点儿,别三天两头就磨破了。长袖汗衫、短袖汗衫各来三件,她可是个“封建残余”,在外面不愿露胳膊,打算长袖外穿,短袖的晚上当睡衣。 这些都买完,唐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趾头。衣服裤子都有了,鞋子必须换! 当她看到柜台里的鞋,真的愣了,半晌没说话。冯丹笑道:“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好的鞋吧?这是解放鞋,谁穿谁时髦!你要是有券赶紧买,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唐昭叹了口气,这鞋也就占个结实,好看……还是算了。 想念我的绣花鞋啊,用金丝线绣的,鞋尖上是大东珠,鞋帮上坠了好多颗宝石呢。 -- 第10页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有鞋就很幸福! 孙厂长一共给她八张工业券,这三双鞋一下子用去七张。她拿着剩下的一张,半点留着应急的念头都没有,就想把它全花了。 “呀,这个镜子大,我要买!” “这个是专门给人家结婚用的,确实好看,但你买这个干啥呀,你家里没有吗?” “家里的太小了,脸都照不全,也没这么清晰。” 买买买,反正咱有钱!这镜子后面有一朵大花,就应该是唐大花的东西。 接着,唐昭又买了几件日用品,擦脸的、抹手的、还有让冯丹觉得纯属瞎买的……她把最后一张工业券用完,冯丹以为结束了,没想到小姑娘数了数剩下的钱,笑眯眯地说:“冯主席说,你柜台下还有很多不要票的布头。” 冯丹气得五号头都要炸了:“这老头啥都往外说,明天让他来替我卖货!”她把唐昭带到柜台里头,从下面拿出个大袋子:“这种不要票,所以贵一些,五毛钱一尺,不足一尺的我就帮你拼一下,你要多少?” “来五块钱的。” 这一番采购,唐昭用光了工业券和布票,兜里只剩二十块钱和一点粮票,内心十分满足。 但满足之余呢,还有点儿遗憾:的确良衬衫十五块钱,跟殿下的一样,如果穿上肯定特神气;十七块钱的毛巾被好得不得了,夏天给小虎子盖多好啊;缝纫机一看就是好东西,赵婶就有一个,比手缝快多了;还有手表,在没有玉镯子的日子里,戴戴手表也是好的…… 唐昭叹了口气,还是钱少啊,以后还要多挣! 冯丹帮着唐昭装东西,还帮忙把罐头和鸡蛋放在上面,防止磕了碰了。筐子差不多满了,冯丹问:“这是发了什么财,一下子买这么多?” 唐昭道:“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画画卖了点钱,赶快给弟弟妹妹买点儿好东西。” “你家大人呢?” “我就是我们家大人。” 冯丹明白了,这种又有才华又可怜的小孩老爸最抵挡不住,怪不得写字条让她帮忙呢,生怕妹子吃一点儿亏啊! “我这儿总有布头,好布料也会给熟人留着,你以后过来找我就行。” 唐昭赶忙道谢,又道:“冯主席告诉我有黑市,我想去看看。” “那你把东西放这儿,我给你看着。去那边随便看看就行,贵着呢,没票才在那儿买。” 唐昭答应一声走了,回来时拎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冯丹整个人都懵了:“这都是些啥?” “是顶好的瓷器!你看,这是釉下彩,这几个是青花。” “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唐昭伸出一个巴掌:“五块钱,太值了!把所有的钱都给出去我都愿意!” “疯了吧你?” “没疯,黑市别的东西都贵得很,这个不贵。” “这还不贵?一个搪瓷缸子才多少钱?不一样能喝水?” 唐昭满足地笑着:“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一看见就走不动了,不买会睡不着觉,永远都会惦记,一想起来就纠心,茶不思饭不想,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多买点白面不香吗?” “我以后还能挣钱,粮食再买就是了。这些瓷器不一样,这一整天我够务实的了,总要留点儿过去的影子。” 第6章 我也稀罕你 冯丹听不懂,当然也不会深究。她帮忙把东西归置好,又找来绳子在筐外面捆结实,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有些半大小子抢了东西就跑,你也追不上,也打不过。” 她打量着唐昭,忍不住又笑了:“不过你穿成这样,他们估计看不上。虽然背个筐,也没人觉得里面装着好东西。” 还真让冯丹说对了,唐昭果真没被小混混注意,大概自动把她归为没有动手价值的范畴。她顺利坐上返程的大客车,强烈要求坐在司机旁边,司机师傅一路忍受着年轻小姑娘的炙热目光,还有若干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司机同志,那个圆转转是干啥的?” “司机同志,你脚底下踩啥呢?” 要是换作上辈子,唐昭大概不会这么放飞。她得自持身份,再不懂也得端着,再好奇也要矜持。但现在用不着啊,一个小村姑还用顾忌那些?咱想问就问,还要问得响亮! 回到丰盛县,村里的马车已经在固定位置等着了。唐昭回来得比别人早,爬上车板子坐在最里面,把筐也塞在角落里。这年月,村里好多人家都吃不饱饭,她拿这么多好东西回来太惹眼,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最清楚不过。 村里炊烟升起,唐二花走出家门,去场院喊她爹和她哥吃饭。她是老唐家大房的孩子,比大花小一岁。 “你跑我家灶房干啥?是不是又想偷鸡蛋?”二狗子妈揪着小虎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把孩子拽到外面,她声音特别尖,恨不得让全村都听到。 唐二花皱了皱眉,要不是就这一条路,她一定绕着走。最烦二房的人了,大花啥也不是,三花土得掉渣,小虎子就是个闯祸精。 “大伙快来看看,这小孩又上我家偷鸡蛋,没人管就是不行,长大以后,得是咱村最坏的二流子!” 左右邻居都出来看热闹,狗子妈一眼看见二花,扯着嗓子喊:“唐二花,你也不管管你弟弟!” -- 第11页 二花翻了个白眼:“他亲姐都不管,我凭啥管?” 小虎子耳朵被揪得生疼,大声说:“谁稀罕偷你家东西,是二狗子拉屎没带纸,我帮他拿两张。” 二狗家上厕所用的报纸确实放在灶房,二狗妈四下里看看,没瞧见自家的浑小子,心里便信了几分。但是她弄出这么大动静,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她觉得就这么放虎子走,可有点儿下不来台。 反正小虎子有前科,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能耐反驳? “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穷也要有骨气,才这么大就偷偷摸摸的,你对得起大旺村这些叔伯的接济吗?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吗?” 一提到妈,小虎子就疯了!张嘴就往狗子妈胳膊上咬,狗子妈疼得撒手,指着小虎子破口大骂:“有人养没人教的,你就不该长在大旺村!” 小虎子眼睛冒火,揪着狗子妈就下脚踹,一脚踢在对方小腿肚子上。两个不明就里的爷们把孩子薅过来,三下两下就制住了。 小虎子躺在地上大声喊:“我是春丰市丰盛县大旺村唐曜,我没偷你家鸡蛋!就算你揍死我,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从家里赶来的唐昭差点让石头子绊倒,这臭孩子,又是搁哪儿学的?! 狗子妈正要说话,就见唐昭带着三花走了过来:“我是他姐,有话直接跟我说,先把我弟弟放了。” 俩爷们把小虎子放开,小孩滚得浑身是土。刚才又踢又打全是硬撑,这会儿扑过来抱着她姐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唐昭揉揉他脑袋:“没事,姐给你撑腰。” 她一不骂人,二不撒泼,平静地望着狗子妈:“芳婶,全村最硬气的小孩就是我家虎子,今天能被你家欺负成这样,我也算涨了见识。” 狗子妈硬着头皮道:“那你自己说,他跑我家灶房干啥?” 唐昭低下头柔声问:“你慢慢说,你去干啥了?” 小虎子抽噎着:“我给狗子拿擦屁股纸,喊了一声,他家没人,我才进去找的。” “狗子在哪儿呢?” “还在苞米地里蹲着呢。” 唐昭朝捏着拳头的三花使了个眼色,三花转身就跑,有半大小子起哄:“三花你干啥去?” “我去薅狗子回来!” “你是女的!狗子是男的!” 三花冷声道:“我管他男的女的,只要他在苞米地里蹲着,他妈就得给我弟赔礼道歉!” 几个臭孩子起着哄跟着跑出去,五分钟不到,三花就揪着狗子回来了,要多凶有多凶。 “三花,你把我家狗子的耳朵放开,使那么大劲儿干啥!” 三花气哼哼道:“你揪我家虎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说完一松手,狗子捂着耳朵开始嚎。 这事儿不用说了,狗子既然在地里蹲着,那虎子就真是来给他拿纸的。狗子妈一脸尴尬,硬着头皮说:“谁让他以前偷过,自己家没有就盯着别人的,谁能不多想?” “狗子,你自己告诉大伙,去年小虎子吃的那个蛋是哪儿来的?” 狗子刚要说话,被他妈搡了一下,憋憋屈屈没敢吱声。 唐昭不再追问,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弟弟:“大旺村唐曜,你从来不说谎,你有糖吃。” 小虎子一脸懵圈地接过糖果,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好甜好甜,甜得都不那么难过了。 周围的小孩儿立刻安静,别看只是一颗糖,别看一颗水果糖只有一分钱,这村里好多孩子也没吃过。熊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盯着虎子,馋得直吞口水。 大奎突然大声喊:“那个鸡蛋是狗子自己偷的,他打架输了,孝敬虎子的!” 围观众人齐齐叹了一声,你看这事儿闹的,你家孩子自己拿的鸡蛋,你非说别人拿的,还说了人家大半年。 唐昭展颜一笑,又摸出一颗糖:“大奎,你也不说谎,这个给你。” 大奎欢天喜地接过糖果,剥了糖纸就吃,还故意吧唧嘴。他弟二奎急得够呛,伸出小爪爪要从他嘴里往外抠。 “我作证,是狗子自己拿的。” “我也作证。” 孩子们叽叽喳喳,全都盯着唐昭看,眼神里全是渴望。唐昭十分抱歉:“我兜里就揣了两颗,没啦。” 大旺村的崽子们特别沮丧,对大奎又羡慕又嫉妒,看给他能的,就他精,就他嘴快! 事情都弄清楚了,狗子妈一甩手,扭头就往屋里走。唐昭笑道:“芳婶,你连着冤枉我弟弟两次,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 狗子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么多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说:“虎啊,婶子冤枉你了,对不住了。” 小虎子嘴巴一扁,又搂着他姐掉眼泪,再淘气他也是个孩子,再硬气他也不想被冤枉。 唐昭把手里的旧手帕递给三花,三花当着大伙的面打开,里面是一颗红皮鸡蛋。 唐昭道:“芳婶,我家是穷,但我弟弟不偷东西,他长大了也不会是二流子。他吃了你家一颗蛋,现在也还给你。” 狗子妈接了蛋,脸臊得通红,拎着狗子回家了,围观众人也都散去。熊孩子们眼巴巴看着唐昭,谁都不愿离开,知道大花姐真的没糖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姐弟三个正要走,刚好撞见二花。二花本不想理他们,却又忍不住问:“你们哪来的蛋?哪来的糖?是不是跟赵婶借的?她好心接济,你们可别赖上人家。” -- 第12页 唐昭不想跟她说太多,拍拍小虎子脑袋:“走了。” 二花在后面直跺脚:“等我回去告诉奶!” 唐昭笑道:“你想让咱奶帮我把蛋还了?那好啊,还有几块糖、几盒火柴、几块饼子,一并还了吧。” 二花气得干瞪眼,知道斗嘴肯定输,气呼呼地去场院了。 姐仨一起往家走,虎子紧紧拉着俩姐姐的手,本来一脸严肃,突然噗嗤笑了:“姐,狗子是不是没擦屁股?” 三花一个没忍住,也咯咯笑起来:“我一砖头扔过去让他滚出来,应该是没顾得上。” 俩孩子笑得都蹲地上了,唐昭无奈道:“快走呀,回家吃完饭咱们好分东西呀。” 三花拍拍虎子身上的土:“赶紧的,快回家,都馋死我了。” 虎子已经开始小跑:“姐,今天是不是有蛋?” “有!” “还有糖吗?” “有!” “那我明天在狗子面前吃糖,馋死他,他不跪下叫大哥,我连味儿都不给他闻。” “糖是我买的,不算你的本事。你得让他尊重你,让他心甘情愿跟在你后头。” 虎子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尊重?怎么心甘情愿?” 唐昭拿出三块钱,蹲下来塞在他手里:“唐曜,我明天就送你和唐暖去上学,这是你的学费,明天自己交。你好好念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懂不懂?等你有了本事,狗子自然愿意听你的。” 小虎子似懂非懂,本来觉得打遍大旺村就很有本事,可是又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他郑重地把钱收好,天哪,亲自交学费,整个大旺村都没这么牛的小孩!简直太光荣了! 唐昭又拿出三块钱给三花:“唐暖,这是你的。” 三花眼眶都红了,接过钱小声道:“姐,这学期都要上完了,咱们不去了吧。” “去,哪怕就剩一天也要去。” 小虎子呲着小牙,笑得特别灿烂:“姐,我以前就稀罕你俩,现在更稀罕了。” “嗯,”唐昭点点头:“我们也稀罕你。” 第7章 同乡只值一个饼 知青点的饭烧糊了。 大锅里的粥变成糙米焦干饭,红薯块贴在锅底,变成一坨坨不可名状的物体。灶间全是烟,呛得人直咳嗽。 新来的刘媛媛哭得梨花带雨,不停说着“对不起”。男知青们看着大锅心里发堵,对漂亮姑娘也不好意思说重话。其余女知青可不会忍着,七嘴八舌地数落:“让你看个锅,你跑出去洗脸,糊成这样怎么吃?” “浪费粮食可耻,浪费这么多就是耻上加耻!” “说是洗脸,还不是去找沈晏清唠嗑?人家今天没去井边,去河里游泳了,没找着吧?” “肯定没找着啊,这不就多找了一会儿吗,要不洗个脸的工夫至于糊锅?” “你们……你们欺负人!”刘媛媛捂着脸,一扭身回屋哭去了。 知青下乡都属于集体户,老知青周芸是这里的户长,最烦刘媛媛这种惹了麻烦自己还特委屈的,她追过去说:“你闯完祸不管了?哭有什么用,赶紧出来刷锅!” 有知青把勉强能吃的部分盛出来,好留着掺在下一锅饭里,也有人舀了糙米去井边淘洗。刘媛媛抽泣着出来,憋憋屈屈地刷锅,看见刚从外面回来的沈晏清,顿时更心塞了。 李东来始终瞧沈晏清不顺眼,他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说:“晏清,人家为了找你把饭都烧糊了,你是不是得负责啊?浪费的粮食得从你那儿扣吧?” 沈晏清淡淡瞥他一眼:“听说你们屋有怪味儿?” 跟李东来同屋的知青一脸嫌弃:“别提了,昨晚就觉得有味儿,今早更难闻。把枕头翻过来一看,诶呀我滴天,两只小耗子压在底下,这大夏天的能好闻吗?” 沈晏清笑笑:“东来的头挺沉。” 那知青思路被带着走,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可不是咋滴,可能往下躺的时候,咣当一下砸个正着。” 他说得兴奋,女知青都恶心死了,后撤一步跟他们保持最远距离。 李东来气得脸通红,本想撺掇大家让沈晏清补粮,没想到话题迅速变成自己的枕头。 知青点的铺位都是固定的,枕头都在各自的位置靠炕沿摆着,谁也不会乱动,怎么就多出俩耗子! 李东来大声道:“才不是我砸的,一定是有人把死耗子塞我枕头底下。”他突然伸手一指:“就是她塞的!” 大伙齐刷刷望过去,就见唐昭挎着个小篮子,笑眯眯地在门口站着。 “我枕头下边的耗子是不是你放的?”李东来问。 唐昭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不是吧李东来?你枕套多长时间没洗了?耗子都能在底下做窝?” 女知青们更受不了啦,就这一会儿,李东来被多贴了好几个标签:脏,懒,头沉得能砸死俩耗子。 唐昭笑了笑,又道:“沈知青,大队长找你,让你到场院去呢。” 沈晏清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知青点,走了有六七分钟,沈晏清道:“大队长没找我,是吧?” “你知道呀?” “当然知道,这又不是去场院的路。” “那么多人看着,我总不能说给你拿了好吃的。”唐昭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他:“这是饼,这是蛋,这包是米饭,这两包是茶叶和蜜饯。对了,你先吃这个,里面是三花刚炒好的肉片,可香了。” -- 第13页 沈晏清把篮子还回去:“这我不能要,你拿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吃。” 唐昭笑道:“他们俩正吃着呢,吃两口就抱着哭一会儿,我可受不了,赶紧跑出来透透气。” “无功不受禄,我真不能要。” 唐昭道:“家里还有呢,以后也会常有的,你陪我下盘棋再吃总行了吧。”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从篮子里拿出一张塑料纸,打开来,上面纵横十九道,居然是张围棋盘。接着,她又拿出两个灰色塑料盒,里面是黑白两色棋子。 她小手飞快在棋盘上落子,沈晏清越看越心惊,她居然知道这个! “来吧,你应该看得出这是一局珍珑,你来解,我来应。” 沈晏清心潮涌动,坐到唐昭对面,修长手指捻起黑子,微微有些抖。黑棋在坪上落子,唐昭不假思索随手应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最后杀了白棋一条大龙。 唐昭望着棋盘半晌没说话,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大乾盛世,国运昌隆。圣上创此珍珑,名曰江山锦绣,太子殿下苦思一夜,终于解得天下第一珍珑局。殿下,我想,我不需要再试了。” 沈晏清幽幽叹了口气:“这个称呼不必再叫,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和你虽是故人,可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和你有婚约,也都过去了?” “上辈子的事,在这里做不得数。” 唐昭定定地望着他:“你确定?” “是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你若不出现,我一定再也记不起唐昭这个人。” 唐昭眉头蹙起:“我们只是两年没见而已。” “两年么?我来了已经十几年,你对我而言,就如同这边历史上没有的大乾一样,尘封在记忆的角落,积了尘,落了灰。那一页已经翻过去,所以,各自安好吧。” “原来我就是一粒灰啊,”唐昭自嘲地笑笑:“昨天看见你,我觉得世界都亮了,就好像我在孤身行路,突然看见亲人一样。那一刻我觉得,从此有了依靠,再苦的日子也能咬牙坚持!今天来之前我蛮忐忑的,怕你不是殿下,怕自己希望落空。” 她抬起头,直视沈晏清的眼睛:“我和你不同,我只来了几天,不会忘记自己的来处。既然我跟大乾在你那儿都落了灰,那便如你所愿,一拍两散就是了。” 沈晏清知道她在生气,心里也满是歉意。人家初来乍到,把你当依靠,给你送吃的,如从前般尊敬你,结果你把人家给拒绝了。他叹了口气:“唐昭,对不起。” “不用说这些,你是京市来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回去,我是唐大花,土生土长的大旺村人。我跟唐春妮不同,我有自知之明,我也懂门当户对。” “跟这些没有关系。” “都无所谓了,在此刻之前您是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儿,您的话我都得遵从。您说各自为安,我就得风过云散。” 沈晏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此刻之后呢?” “此刻之后,这世上便不再有殿下,只有来大旺村下乡的沈知青。” 还真是,说翻篇就翻篇。 唐昭站起身,开始收拾棋子:“我祖母曾跟我说:阿昭啊,他有朝一日成为天子,后宫不知会有多少佳丽。他若敬你,你便敬他,他若负你,你便不在意他。如今虽跟祖母说的有些差别,结果总是一样。” 她突然停住,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的,之前看见你这张脸就腿软,总觉得吧,就算不跪下行个大礼,最起码也得道个万福。现在就不用这样局促了,新社会就是好,妇女翻身做主人啊!” 她接着收拾,又拿着棋盒抱怨:“我本来挺高兴的,以为有了十九道的对手。现在这棋没法下了,我还是回家教教三花和小虎子,让他俩菜鸡互啄去吧。唉,心疼,破棋盘软塌塌的,棋子手感也不好,花了我两块四呢,最后一张工业券都搭进去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败家。” 沈晏清道:“棋还是可以下的,毕竟我们也算同乡。” 唐昭冷哼一声:“你是新时代的新青年,觉得跟同乡下棋没什么大不了。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固执的旧思想知道吗?同乡怎么了?同乡就能男女一起天天下棋?沈晏清,我不要名声的吗?” 得,刚才还殿下呢,现在直接喊大名了。 说话间,唐昭把棋盒收进篮子里,道:“东西我都拿走,就不给你留了哈。我弟弟妹妹虽然吃过了,但好东西谁也不嫌多。我这个人,对待亲人像春天般温暖,你又不是亲人,就别享受温暖了。” 沈晏清扶额,这不只是翻篇啊,她还翻脸。 他知道她心里有气,无奈笑笑:“同乡情都没有的吗?” 唐昭已经挎着小篮子走出几米,听到这话又回来,拿出一张饼塞到他手里:“你说得对,同乡情怎么也能值一个大饼。” 沈晏清摇摇头,明明自己说了拒绝的话,怎么反倒像被欺负了似的? 炒肉片还没尝呢,闻起来那么诱人,油把外面那层纸都浸透了,还有葱段爆锅的香味儿;鸡蛋也没顾得上吃一个,红皮的呢…… 有她这样的么?都已经送出的东西,说拿走就拿走,对待同乡简直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这一天,没穿白衬衫的知青失去了茶叶和蜜饯,失去了红皮鸡蛋和葱段肉片,还得回去面对知青点贼难吃的饭。 -- 第14页 敢不敢更落寞? 还好手里有个大饼,要不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昭走在田埂上,完全融入大旺村的夜色。她不难过吗?还是有一些的,这些年的终极目标突然没了,心里空落落的。 唐家尽心尽力,培养了天字第一号太子妃,结果人家不认! 不认就不认,谁稀罕! 从此不为别人活,我唐昭就是自己的太阳! 第8章 你就懒吧 唐昭推开自家院门,三花和小虎子已经吃完饭,一个在刷碗,一个在卖力擦桌子。她将篮子交给三花,三花奇道:“姐,没送出去?” 唐昭心不在焉点点头。 “谁这么缺心眼儿?这么好的东西都不要,肯定是吃饱了撑的。姐,你说,往他家扔砖头还是蒙住脑袋揍一顿?” 唐昭笑出了声:“三花,你先把水烧上,让小虎子把澡洗了。我去大队长家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着就出了门,小虎子煞有其事摇了摇头:“咱姐可真忙啊,这大晚上的,往外跑了好几趟。” 唐昭直接去了唐耀祖家,大门敞开着,春妮正端着碗在院子里溜达着吃饭。她昨晚挨了顿削,屁股疼得厉害,睡觉得趴着,吃饭得站着,想起大花一家就恨得直咬牙。 “唐大花,我吃一粒大碴子你脸上就长一个包,吃一对你长一双!”正嘟哝着,一回身刚好看见唐昭,要不是不敢浪费,真想把碗扣唐昭脸上。 “你来我家干啥,这块地皮不欢迎你!” 唐昭笑眯眯的:“那没关系呀,大队长欢迎我就行了。” “以后管好你弟弟。” 唐昭点点头:“行,你也管好你自己。” 她喊了声“叔”,唐耀祖从里面出来,瞪了眼春妮:“回屋吃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春妮本想使劲跺个脚再进屋,可惜现在的伤势做不了这种大动作,只能白了唐昭一眼,然后一瘸一拐进去了。 唐昭知道唐耀祖一家人在里面吃饭,便没进屋,在院子里把火柴厂的事儿说了,唐耀祖越听眼睛越亮:“我明天就去火柴厂,赶紧把这事敲定了。过几天县领导还要下来视察,咱们生产大队白天粮食种得好,晚上还有糊盒子的活计,到时候哪个大队也比不上咱们。” 唐昭深以为然:“宜早不宜迟,这活儿好多人盯着呢。” “可不是,咱村儿以前也去联系过,但是人家说暂时不往外包。大花啊,你是大功臣啊,咱大旺村糊上火柴盒,这得解决多少问题呀。” 唐昭笑笑:“叔,那我能在大队换个又轻省、工分又多的活儿不?” “你咋不上天呢。”唐耀祖点上烟袋锅:“你呀,不能总这么懒,要以劳动人民为榜样,勤劳勇敢坚强不屈!” 大队长成语用得不太对,唐昭也不敢说,可难受了。 “叔,你明天带个心灵手巧的一起去,跟人家好好学技术,回来再教给大伙儿。以后咱村里得找专人检查质量,盒子得糊结实,不能偷工减料,还得干干净净。每个盒子都达到火柴厂的要求,人家才能长期合作。” “你说得对,回头都安排上。”唐耀祖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不跟我一起去呀?” 唐昭打了个哈欠:“叔,我可不去了,今天都累坏了。” “你去学技术不正好吗?反正你请了两天假,明天也没啥事儿。” “不去,我想在家睡觉。” 唐耀祖恨铁不成钢:“你就懒吧!” 这时,春妮推开窗户:“爹,你别听她的,她忽悠你呢!你巴巴的赶过去,要么找不着人,要么人家找理由把你撵回来,肯定白跑一趟。别信她的,要不她咋不去?” 嗖地一声,唐耀祖一只鞋砸在春妮脑袋上:“滚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春妮委委屈屈的关上窗,我怎么就小孩了,唐大花比我还小呢。 唐昭正要告辞,突然想起明天要送三花和小虎子上学,便跟唐耀祖说了一声。唐耀祖大手一挥:“你用你爸的手艺挣了钱,头一件就想着让弟弟妹妹上学,这是好事。明天你就把两个孩子送去,就说我说的,学费算下学期的,这二十来天跟着听课就是了。” 这话唐昭爱听,笑道:“叔,你是全天下最合格的大队长,时刻为社员谋福利,鞠躬尽瘁,俯首甘为孺子牛!” “行了,快走吧,你再忽悠一会儿我就死而后已了。” 唐昭笑着告辞,等她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洗漱完毕。小虎子穿着蓝色小背心儿,深蓝的工装裤蹬蹬跑过来:“姐,我俊不俊?”唐昭笑道:“大旺村所有的小小子数你最俊!” 小虎子呲牙一笑,又朝她哈气:“刷牙了。” 唐昭被逗得直乐,使劲表扬他:“哎呦我家唐曜这牙,可白可香了。咦,虎子,鞋怎么不穿上?” “怕踩脏了,不舍得穿呀。”小虎子爬上炕,把自己那双鞋抱在怀里:“这是我的宝贝,我晚上要搂着。” 唐昭笑笑随他去,再看三花,人家把新镜子支在桌子上,用篦子篦头发呢。一边梳一边臭美:“姐,我怎么这么好看呢?” 唐昭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三花又拿起写着“友谊”两个字的白瓶子,从里面挖出雪花膏往脸上抹:“可真香啊,姐,我现在是不是仙女儿?” -- 第15页 唐昭笑道:“还得再白点儿,腰也得挺直了,女娃子有了精气神才叫仙女。” 三花使劲点头,又打开“万紫千红”的小铁盒,问道:“姐,你怎么不买嘎啦油?那个便宜,擦手也一样好使。” 唐昭心道,嘎啦油的贝壳那么普通,哪有万紫千红的盒子好看。 小虎子趴在炕上看着俩姐姐,冷不防来了一句:“你俩不白也是仙女儿。” 三花哈哈笑着把小孩揪过来,给他脸上手上都抹了一层,然后捧着唐昭给她买的头绫子,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姐,你咋想着给我买头绫子呢,多贵呀,还一下买了三对。” “让你天天不重样的戴。” “那咱俩换着戴。” 唐昭笑道:“我是戴过整套头面的人,就不跟你抢这个了。” “啥是头面?” 小虎子道:“就是头上顶袋面。” 三花点点头,觉得小虎子解释得对,又问:“姐姐,画画怎么这么挣钱呢?” 唐昭想了想,答道:“大概是……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艰苦,只要能选择,人就会追求美吧。” 这天晚上,三花和小虎子睡得格外香甜,一个抱着双解放鞋,一个抱着三对头绫子。 唐昭洗漱完毕,从筐子里拿出布头,挑出两块较大的,给弟弟妹妹缝书包。 都说长姐如母,咱操的可不就是老母亲的心? 这要熬一个晚上呢,明天白天必须补觉。 “听说了吗,咱们村要糊火柴盒了,昨天大队长带人进了城,今天要往回拉材料呢。” “我妈听妇女主任说,是大花帮着联系的。大花给火柴厂画了一幅画,人家就让咱们村儿糊火柴盒了。” “真的?大花这么神?她不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吗?这么多年学的最快的就是作诗,写的还不咋地。” “可别乱说,她爹原来是干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学个一招半式,就能把三花和小虎子送去念书,你说神不神?” “昨天我可看见了,三个人全穿的新衣服!脚上全是解放鞋!你看人家孩子背的那书包,全省都找不出一样的。虎子的书包上绣了小老虎,三花的绣了三朵花,别提多精神了。狗子和大奎一直跟在虎子后头,恨不得能趴地上亲解放鞋两口。” “你们不知道吧?小虎子是自己交的学费,还报大名呢,跟咱大队长就差一个字!三花身上可香了,还戴了对儿头绫子!” “听你们说得这么热闹,大花这是改好了?不懒了?” “那可没有,该懒还懒,这才干了多一会儿,人家扔下镰刀溜达去了。” 此时,被全村议论的唐昭顶着草帽,累得直喘气。 “大壮,”她问记分员:“我这一上午能记几个工分?” 要是以前,大壮早就训她了,他知道是唐昭联系的火柴厂,语气尽量温和:“你看看你,一上午才割了几行杂草,还除得不合格,一个工分都不能记。” 唐昭气得想撂挑子,她腰也疼手也疼,就想回家躺着。 大壮本着为她负责的态度,开始教育她:“大花啊,干农活没你这样的,谁穿这么好跑田里除草啊?刮坏了多心疼。” 春妮在一边都听到了,哈哈大笑着跑回地里学:“唐大花白干一上午,一个工分都没挣上!咱们村劳动妇女这么多,谁像她似的,下田还捻个兰花指!” 沈晏清皱了皱眉,望向唐昭。那天,属于大乾的记忆被硬生生翻了出来,他做了一晚上的梦,记起她从前的模样。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那时她才十三岁,一手工笔惊才绝艳,一笔翰墨筋骨天成。这样的她,就该在案前舞墨,就该于梅下赏雪,怎么能在田间地头拎着镰刀,除个草都被人嘲笑? 那边的姑娘们还在嘻嘻哈哈,刘媛媛凑了过去:“原来你就是大花,你给咱们作首诗呗。” 唐昭睨她一眼:“你让我作我就作?我跟你又没有革命友情。” 刘媛媛气得够呛:“是啊,跟我没友情,跟李东来有。” 如果是平时,唐昭才不会跟她计较,那天自己把沈晏清叫出去,这女知青心里不得劲,今天来找茬生事罢了。 这些小伎俩,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是今天不同,唐昭干活干得恼火,累了一上午也没记上工分,本来就火大,这女知青还往上撞! “咣当”!唐昭把刚捡起来的镰刀又扔了:“李东来是个什么鬼?你又是个什么鬼?你觉得作诗了不起吗?我们大旺村人,生在黑土地长在黑土地,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你们这些知青肩不能挑手不能担,取笑贫下中农并以此为乐,很光荣吗?认识几个字显摆啥啊?” “对啊,瞧不起谁啊?”刚才聚在一起羡慕大花的村里妹子不乐意了,俺们村的人,“懒”和“没文化”都只能俺们说,别人不好使! 第9章 翻个墙多大点儿事 “大花!你这镰刀都扔两次了,赶紧给我捡起来!” 唐昭知道扔镰刀不对,可是春妮和刘媛媛都在后面盯着,现在回头去捡,她不要面子的么? 大壮气哼哼把镰刀拾起:“给你派的都是最轻的活,你不好好干,还毁坏劳动工具!太不像话了,工分给你扣成负的!” 春妮大笑:“唐大花就是不一般,干活能干出负分,哈哈哈哈哈!” -- 第16页 大壮吼道:“好好劳动,还有你!”他一指刘媛媛:“我看你挺闲,农活做得不咋滴,撩闲一个顶俩。就你会写诗?瞧不起我们村的姑娘?” 刘媛媛哪敢得罪唐壮,眼中带泪泫然若泣:“大壮哥,我不是故意的。” 大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不用除草了,你那两下还赶不上大花呢,你去猪圈跟李东来一起清猪粪吧,对着猪窝能有可多灵感了,正好作诗。” 刘媛媛当时就哭了,去猪圈不被恶心死也得被臭死,太可怕了呜呜呜…… 太阳在头顶烤着,晒得土地直冒油。知青们都坐在地头喝水啃干粮。窝窝头硬邦邦的,咽一口嗓子都疼,大家不敢不吃,更不敢挑剔,毕竟下午还要出力气呢。 沈晏清朝远处望了望,气性大的小村姑独自坐在最远的大树下边,好像在抹眼泪。他想了想,站起身对户长周芸说:“我到别处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唐昭靠着树干坐着,心里可委屈了。长这么大都没遭过这罪,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什么的,一点儿都不想体验。 她狠狠抹了把眼泪,越想越难过。虽有心靠画画挣钱,可是在没有名气的时候,未必有前几天那么好的运气。大花是农村户口,暂时没本事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儿。在农村这块地方,想要吃上饭,就只有挣工分。可自己干活这效率……唉,不开心。 眼前光影忽地一暗,唐昭抬起头,一眼看到沈晏清。她眼圈里还泛着泪光呢,忙用手背抹了两下,假装无事发生:“沈知青,你过来干什么?知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 沈晏清笑道:“大概是知道一点的。” “劳动一上午,心里可感慨了,我这就赋诗一首:我在苞米地里除草, 把镰刀给撇了, 唐壮帮我捡镰刀,还扣我工分。 啊——记分员, 我跟你没半点革命友情!” 沈晏清忍俊不禁,轻声问道:“是不是不想干农活?” “是啊,我又干不动。” 沈晏清点了点头:“我也干不动。” 唐昭一脸诧异,本来眼睛就大,这么一瞪更是黑白分明:“我还以为你完全融入新时代了呢?” 沈晏清笑笑:“你再忍半天,我想想办法。” 唐昭低着头薅脚边的草:“你能帮我想什么办法啊?你是大队长还是记分员?能让我不下田怎么着?” “我试试。” 唐昭的手停下,抬起头睨着他:“我跟你什么关系啊?可不敢让你帮我。” “唐昭,我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既然是同乡,看在你爹娘的份上,也得照应着你。” 社员们在地头休息,大队部这边却正在忙碌。唐耀祖指挥几个小伙子从车上往下卸货,这些都是做火柴盒的原料,从今晚开始,大旺村就拥有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了。 “告诉广播员用喇叭喊一喊,今天晚上各家派一个代表到场院集合,由咱们妇女主任教大家糊火柴盒!”唐耀祖脸上满是喜气,社员靠劳动多得些钱,大旺村就会越来越旺。 他正高兴着,一眼瞧见走过来的沈晏清,心里不禁赞叹:你看人家这小伙子,全丰盛县也找不出比他俊的,春妮眼睛是不是瞎?放着这么周正挺拔的不要,去找那瘦得跟猴似的李东来? 沈晏清过来打了个招呼,唐耀祖点点头:“沈知青,你们来了也有几天了,还习惯吧?” “挺习惯的。”沈晏清拿出一包大前门递过去,唐耀祖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他拿出一根烟美滋滋地点上,越看沈晏清越顺眼。 沈晏清道:“大队长,我听说过几天县里领导会来视察。” “对,还要给各大队综合评比呢。” “咱们大队能拔得头筹不?” 唐耀祖笑了笑,下巴朝卸货的车努了努:“这不正往这方面使劲么,咱们原本没啥优势,没想到大花办了件好事,村里糊上火柴盒就不一样了,妥妥的杀手锏,整个丰盛县独一份儿!” 沈晏清微笑着颔首,又问:“听说她去火柴厂画了幅梅花,人家就答应把活给咱们了?” “那对呗,这姑娘虽然懒点儿,也有独到之处。” “那这次综合评比,还得让她出力才行。她是福将,一出手大旺村就旺,肯定会让县里领导刮目相看。” 唐耀祖觉得好有道理,咱求上门去火柴厂不理会,大花进趟城马上就搞定了,可不就是福将?他示意沈晏清坐下:“来,说详细点儿。” 沈晏清耐心给他分析:“您看咱们这大队部,房子都旧了。虽然旧点也没什么不好,这就是我们劳动人民质朴的本真,但是呢,在精神面貌上就差了一层。” 唐耀祖若有所思:“你是大城市来的,眼界比我们宽,你好好给我讲讲,咱村大队部怎么把精神面貌提起来?” 沈晏清环视四周,开始指点江山:“这面墙刷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这面可以刷上一幅画,就画秋收时节的劳动场面,咱们大队部地方没多大,这两面墙弄好,足够精神了。” 唐耀祖想象了一下画完墙的情景,只觉得不仅大旺村精神了,连他自己都精神了! “我看行,效果杠杠滴!你的意思,让大花来画?” 沈晏清笑笑:“不让她画让谁画?你能指望她在地里干活?” -- 第17页 “也是,就她那两下,给地挠痒痒似的。行,咱们人尽其才,大花尽其画。” 沈晏清道:“其实,刷墙不比下地干活轻松,而且是纯技术活。” 唐耀祖深以为然:“我明白你的意思,给大花记工分,不过记多少合适呢?” 沈晏清微微一笑:“那要看您想在这次评比中拿第几。” “第一,必须第一!给大花记十二个工分!” “画墙不容易,上色得涂好几遍呢,您还得给他找个助手。” 唐耀祖会心一笑:“我看你就挺好,你俩好好画墙,等咱们村拿了第一还有奖励!” “好,一定完成任务!大队长,我们需要一些油漆涂料,还有刷子水桶这些工具。” “都交给你们了,下午就去买,买完赶紧画,一定要赶在评比之前画完!” 沈晏清如愿以偿,正要告辞,就见唐耀祖掏出一样东西:“这是人家火柴厂给大花刻的印,你去通知她画墙的事儿,正好给她带去。” 沈晏清点点头,告辞离去。唐耀祖越看他的背影越喜欢,小伙子又聪明又懂事,为生产大队着想还知道给自己发烟,以后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点儿。 不过,沈知青聊天的感觉怎么有点像大花?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被忽悠了。 沈晏清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印,瞧了几眼之后心下失望,这印章水准太过一般,唐昭肯定会扔在一边不用。 他回到苞米地,到处也寻不见唐昭,一打听才知道,唐大花说腿肚子转筋回家躺着去了,连假都没请。沈晏清叹了口气,就她这样的,自己要是不管,工分能扣到明年去! 他找到记工分的唐壮,笑着说:“壮哥,大队长让我跟大花给生产队买涂料,下午就去,是为县里检查做准备呢。” 大壮平时对社员要求严格,但只要是大队长的意思,他这边儿都没二话:“行,你俩去吧,工分我都给记上,少不了你们的。” 沈晏清连忙称谢,大壮道:“沈知青,你告诉大花一声,以后不许摔劳动工具,影响太坏了。” 沈晏清答应着,然后去找唐昭。 唐家大门紧紧关着,敲门不开,喊她也没人答应。沈晏清抬头看了看,嗖地翻过墙去,身姿矫捷一点儿不含糊。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开玩笑,当殿下的时候文韬武略,翻个墙多大点儿事。 院子里没人,灶间也没人,在东屋门口看一眼,她果然在睡觉! 姑娘换了件半袖汗衫,枕巾是新的,一头乌发倾泻如瀑。长睫低垂着,睡得正香。 沈晏清笑笑,轻声道:“不是说让你忍半天?结果一分钟都没忍。” 他将唐昭的印放在桌子上,正想到院里透透气,突然听到耳边风响,他下意识闪开,回身一扣一带,直接把人制住。 唐昭气得直咬牙:“沈壮士,手下留情。” 沈晏清笑出了声,松开手后退一步,唐昭揉着手腕,没好气地说:“我一睁眼就看见个人影,还以为是村里的二流子,你来干啥?□□有趣吗?” 沈晏清把刷墙的事儿说了,唐昭想了想说:“如果让我拿笔慢慢描绘,我乐意得很,往砖墙上画画我可不会,到时候画砸了怎么办?” “有我。”沈晏清道。 第10章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你会往墙上画麦浪?”唐昭雀跃起来,眼睛晶晶亮:“那可太好了,你画墙,我坐在墙根乘着凉看你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喊口号鼓个掌什么的。” 真是给个竿就爬,能偷懒就偷懒!沈晏清无奈极了:“你不能一点儿也不干,在社员们眼里你是主力。” 唐昭笑道:“没事儿啊,如果有人看见,我就说我在带徒弟。你也知道,让我泼墨或许还行,泼油漆是半点不行。” 通过这几次接触,沈晏清知道跟她不能深掰扯,不然一准给你下套。他一锤定音:“我勾出人物和字的框架,你负责调色和填色,如果你不能干,我这就去找大队长换人,你下午就可以回地里玩镰刀了。” “别别别,我行我行,我可行了!我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肯定不偷懒。多谢您顾念同乡情谊,这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停!”沈晏清止住后面一连串的“来世”啊,“结草衔环”啊什么的,唐昭哈哈笑着,突然惊觉自己穿的是半袖,赶忙抱住胳膊,明明手足无措还要强作镇定。 沈晏清看在眼里,笑道:“今天太阳大,这样挺好的,别光为了怕晒把自己热着了。” 理解她为什么慌乱,却绝口不提,三句两句化解尴尬。 唐昭把心一横,半袖就半袖,反正一会出门也没有别的换,谁让她刚才手快,一回家就把下田的衣服扔盆里泡着了呢。 这时,有人在大门口喊:“大花!大花在家吗?” “在呢!”唐昭迎出去,原来是队上的拖拉机手唐田野,他刚在大队部卸完货,也不进门,在外面说道:“我下午也去县城,大队长说让我拉着你俩。” 一听可以坐拖拉机,唐昭也不纠结半袖不半袖了,想立刻蹦上车去。唐田野说:“我先去吃口饭,一会儿你俩直接去大队部找我。” “好嘞!”唐昭愉快地答应。 沈晏清幽幽地说:“人家都去吃饭了,我为了办大事还饿着呢。” -- 第18页 唐昭翻了他一眼:“我为了睡午觉也饿着呢。” 她带沈晏清去了灶间,掀开锅盖,三花昨晚贴的两合面饼子已经热好了。这饼子白面放得多些,口感比糙面窝窝头好上一百倍,还有玉米面的香味儿,再配上一小碟炒鸡蛋,别提多美味了。 唐昭分了两个饼子给沈晏清,又在他碗里拨了一半鸡蛋,沈晏清有点儿小激动,这鸡蛋终于吃上了! 别说,做饭的手艺比知青点那些人强多了。 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得舒服。至于能不能吃好,那完全取决于食材。 沈晏清拿定主意,开始套路:“唐昭,我这同乡够讲情谊吧?怕你做不来农活挣不出工分,帮你想了这么好的法子。” 唐昭冷哼:“说得跟你自己没受益似的。” “你刚才还说大恩大德呢。” “我还有后半句,你不让说呀。我的意思多明显,下辈子再报答,跟这辈子没关系。都请你吃饭了还想咋样?又不是个长远活计,干个十天八天不还得回地里去?” 沈晏清头疼,她根本不按你的思路走,你能怎么办? “你看,我跟你们搭伙吃饭怎么样?”这次他选择开门见山。 “不怎么样,”唐昭瞪眼:“沈晏清,你知不知道我家谁做饭?” 沈晏清点头:“反正不是你。” “知道你还来搭伙?我家三花才多大,天天喂我跟小虎子还有我家胖胖容易吗?你还想加进来?好意思吗?” 沈晏清一把捞起在腿边打盹的胖胖,跟唐昭商量:“我带钱带票,还可以给三花打下手。” 如果是几天前,被唐昭放在最高位置的是殿下,肯定会答应。可现在不一样,养好弟弟妹妹是第一要务,沈知青是来添麻烦的,她不想让三花受累。 有那时间,妹妹多写几个字不好吗? 唐昭道:“你在知青点吃饭也是搭伙,为啥非要上我家来?” “他们做得太难吃。” “嫌难吃你就自己做呗。” “我做得更难吃。” 两个人斗着嘴,没一会儿把饼子吃完了。唐昭把碗收好,直接扔盆里泡着。 “你……就这么扔着?” “对啊,”唐昭点点头:“虎子说我前天缝书包累着了,不让我动手,我要是洗了他会不高兴。” 沈晏清摇摇头,他是有节操的人,实在不好意思把自己用的碗留给小孩,帮唐昭把碗刷了放好。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洗了把脸,然后出门去。唐田野已经在大队部门口等着了,还带上了去县城的介绍信。 沈晏清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回知青点取点东西。” “多大个事儿,上来,我直接开过去。”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起来,在田埂上格外招摇,社员们正忙着种豆子,听见声音都抬起头,有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可羡慕了:“快看,唐大花坐上了拖拉机,还跟沈知青一起。” “人家是去县城买料,要给大队部刷墙呢。” “刷墙谁不会,用得着他俩?我也能刷,怎么不叫我去?” “你能刷为人民服务,还是风吹麦浪啊?” “风吹麦浪我不会,但是我会割麦穗。” 姑娘们大笑,这时候,拖拉机又突突突折返回来,朝丰盛县城而去。 唐昭坐在沈晏清对面,低着头直笑,沈晏清发现,问道:“偷着乐什么?” “就是吧,在你面前不用低眉顺眼,不用卑躬屈膝,还可以平起平坐,能不乐吗?” “我还以为是因为坐上拖拉机高兴呢。” “当然也高兴,”唐昭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问你点儿事儿。” 她嫌拖拉机太吵,两个人得喊着说话,干脆坐到这边来,贴着沈晏清耳朵说:“你说汽车上那个方向盘,怎么就能让车拐弯?” 沈晏清愣住,居然是这么高端的问题。 他简单地做了解释,唐昭又问:“还有那个刹车,为什么踩一脚就能停住?” “……”对新世界充满好奇啊。 “为什么火柴头朝下比朝上燃得快?” 真有探索精神。 “还有这拖拉机,为什么突突突的?” 跳跃到身边的事物了么? 这一路上唐昭的问号就没断过,大概是把这段时间憋的问题全问出来了。沈晏清为她答疑解惑,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敢解释太透彻,因为她一定会抓住哪个细枝末节继续追问。 拖拉机终于突突到丰盛县,唐田野跟他们约了返程时间,帮大队办事去了。 沈晏清拿出军用水壶喝了几大口水,道:“唐昭,咱们先去邮局,我发个电报。” 唐昭没见过发电报,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两人进了邮局,沈晏清见她跃跃欲试的,便指了指窗口:“你去说。” 唐昭走过去:“同志,我要发电报。” 工作人员递过来一张电报单,沈晏清拿起台子上的墨水笔,写:寄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唐昭问:“《十万个为什么》是什么?” 沈晏清唇角勾起:“是一套青少年科普读物,我觉得你能用上。” 工作人员接过单子:“一个字三分五,一会儿把钱交了。” 唐昭皱眉:“寄封信才八分钱,一个电报就花了三毛多,而且只说了件不疼不痒的事儿,你太败家了!” -- 第19页 她光说别人,已经完全忘了是谁非要买镜子和玻璃围棋的。 沈晏清闻言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儿败家。”他要回电报单,在上面又添了一句:觉得我能用得上的都寄些过来。 唐昭不想搭理他,这人随便说了句话,让电报费涨到了八毛。 买完油漆和板刷,沈晏清拎到集合地点,让唐昭在那儿等着,自己背着军用小书包快速采购去了。 放学了,三花和小虎子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跑进家门,在灶台旁煮粥的沈晏清回过身,对弟弟妹妹笑笑。 小虎子当时就傻了,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晏清对三花说:“我只会做粥,其他的拜托你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三花受到了惊吓,扯了扯唐昭的袖子,小声说:“姐,你咋把他带回来了?你真行,这是最俊的一个。” 唐昭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说他最矫情?没准他还最能吃。” 小虎子放下书包,仰着头问:“沈知青,你要在我家吃饭?” 沈晏清点头:“不止今天吃,还想长期吃。” “不行,我家只有三个小板凳。” “我……我自带一个。”说完,沈晏清走到院子朝着隔壁喊:“赵婶,让你家忠叔给打几个小板凳呗?我一会儿把工钱送去。” “行,啥时候要?” “越快越好,打完给大花就行。” 说完回头对着小虎子笑:“解决了。” 小虎子依旧不高兴:“我二姐还要多做一个人的饭,怪累的。” 三花已经开始打鸡蛋了:“我没事,就当喂咱家胖胖了。” 小虎子叹了口气:“喂胖胖喂得起,喂他可喂不起。” 沈晏清赶忙表态:“我自带口粮。”他指了指墙根的米面肉蛋菜:“刚买的,去县里之前特意回知青点取的票。三花,葱段炒肉再炒一次呗?” “行!” 唐昭气道:“你还点菜!” “那天没吃上,这不是一直惦记着么。”说完,又从军用书包里掏出全国粮票和十张大团结交给唐昭:“都给你,你看着花,用完了再跟我说。” 唐昭推开:“我自己能挣,不用你接济。” “这是我那份,跟你没关系。”他笑了笑:“我说实话吧,知青点那边人多,做的是大锅饭,基本吃不饱。如果自己开小灶,又得被说成不团结集体,搞个人主义,还有人整天盯着你吃什么。刷墙是个由头,我正好跟他们说,上工时间不一样,怕给大家添麻烦,所以跟工友搭个伙。这样别人说不出什么,我也能吃饱吃好。” 唐昭切了一声:“你是怕别人分你的东西吧?” 沈晏清笑笑:“我刚来那天,一盒麦乳精刚拿出来就被瓜分了,有的人领情,知道说声谢谢,有的人一脸理所应当,还说我是京市来的大少爷。所以我觉得,有好吃的不如留给你们。” 灶间里,三花手脚麻利,已经开始切肉片了。沈晏清不好意思让她自己忙活,站起来挽了挽袖子,帮三花烧火去了。 第11章 过来,我教你 小虎子还是不太高兴:“姐姐,叫唐田野来吃饭不好吗,沈知青啥也不会,人家唐田野会开拖拉机呢。” 啥也不会?唐昭心道:虎子啊,这回你可看走了眼。 三花手上炒得是沈晏清买的肉,自然知道该向着谁:“虎子你别乱出主意,大旺村姓唐的都沾亲带故,真要论辈分,唐田野还是咱们大侄子,凭啥让他来吃饭?沈知青多好,人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呢。” 小虎子既喜欢肉和蛋,也喜欢拖拉机:“那我先吃肉,长大了再去跟唐田野学开拖拉机。” 唐昭盛了粥放在桌上晾着,又摆了筷子,笑道:“虎子,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实际,没毛病。但是你记着,要多跟沈知青玩儿,他这人厉害得很,懂得还是挺多的。” “比唐田野强?” 唐昭笑着朝沈晏清招了招手:“来,给孩子讲一段方向盘是怎么让汽车拐弯的,要声情并茂。” 沈晏清星眸微眯,不动声色道:“这是科学道理,你确定让我当评书讲?” 唐昭哈哈笑着:“你要是天天都能给小虎子这么讲上一段,我还欢迎你来呢。” 这边说着话,三花把菜都炒好了。葱段肉片、素炒豆角丝、还有一盘溜豆腐。因为沈晏清买调料大方,唐昭又有过“别不舍得放油”的授意,三花的菜炒得极其入味儿,豆角丝和溜豆腐都油汪汪的。 两合面饼子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白米粥晾好了,温度正合适。小虎子又开始眼泪汪汪:“姐,咱家生活太好了,我不要唐田野了,我还是要沈知青。” 沈晏清一听,唇角浮上笑意。唐昭瞪了他一眼,拿碗将肉片和豆角丝拨出来一些:“虎子,给赵婶送去。” 小虎子点点头,蹬蹬蹬跑出去,几分钟后又端着碗回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筐:“赵婶给了大叶芹和蕨菜,今天刚上山采的。赵婶还说,让咱们别着急,咔叽布那么好的料子,她得细着点儿做。” 隔壁赵婶是裁缝,忠叔是木匠,他们家是不用跟社员一起下田的。木匠走街串巷,裁缝在家做活,挣来的钱交一部分给大队,大队会给记上工分。 所以,赵婶不想踩缝纫机的时候就上山挖野菜,日子可滋润了。 -- 第20页 三花麻利地接过篮子:“正好有肉有面,明天做大叶芹包子。” 沈晏清想象着软乎乎的包子,对未来的伙食更加期待。 几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唐家的小桌还不到膝盖高,姐弟三人都有小板凳,沈晏清只好在地上蹲着。哪怕是在知青点,太子殿下也是有座位的,这种待遇还真是头一遭。 没事,可以克服! 他吃了口肉片,很满足,给三花的手艺打了高分。看了看装大叶芹的篮子,他说:“没想到你们跟赵婶这么亲。” 三花道:“这两年,我奶都不管我们,赵婶三天两头送吃的,当然亲。要不是大旺村这些乡亲,我们早就饿死了。” 沈晏清望着对面的唐昭,轻声问:“所以你去火柴厂的时候才会想着大旺村?” 唐昭点点头:“反正大旺村必须人人吃饱,户户有闲钱。” 沈晏清微微一笑:“真有主人翁责任感。” 唐昭挑了挑眉:“唐大花吃了两年百家饭,不能白吃,你说是不是?” 四个人吃完饭,沈晏清知道不能指望唐昭洗碗,带着小虎子将桌子收拾了,然后自己端着盆,跑到井边刷碗。 三花终于闲下来,突然想起件事:“姐,今晚上各家要派一个代表到场院学技术呢,我去吧,你在家躺着,回来我教你。” 沈晏清顿时明白唐昭的做派都是哪来的了,除了她自带的娇小姐脾气,弟弟妹妹是真惯着她。 三花洗了脸,重新抹了一遍雪花膏。对着镜子照照。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头发又黑又亮,心里挺满意。她把头上蓝色头绫子拿下来,又换了对儿紫色的带上。小姑娘收拾完毕,腰板挺得直直的:“姐,我现在有精气神儿了不?” 唐昭点点头:“别撒腿就跑,走路要稳稳当当的,别轻易拎砖头。” “好嘞,我学你,慢悠悠地走过去。” 沈晏清知道,学技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于是从书包里拿出唐昭还回来的手电筒:“三花,晚上路黑,拿上这个。” 这新鲜东西三花还不会用呢,咔咔咔按了好几遍,美滋滋地把书包腾出来,把手电筒塞了进去,然后开开心心去场院了。 “姐,我等会再写作业行不,现在撑得慌。”小虎子揉着肚子跟他姐撒娇,唐昭应了一声,他就在院子里转圈溜达。 唐昭拿了虎子的书包过来,检查他在学校写的拼音和汉字。沈晏清在院里找到几个小葫芦,摆成一排教虎子用小石头打着玩儿,小孩儿很快被新游戏吸引,带着猫玩得不亦乐乎。 沈晏清一转头,看见唐昭坐在桌旁,正拿着小黑板练习写汉语拼音。此时已过黄昏,灯光从屋顶洒下来,照着姑娘安安静静的模样。 下次进城一定买几个瓦数大的灯泡,沈晏清想。 “你在学拼音?”他问。 “不学不行啊,大花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拼音都没记全,我得跟虎子学一遍;前两天我看报纸,简体字不太认识,都是连猜带蒙的,也得学;还有阿拉伯数字,对我来说也挺新鲜的。” 沈晏清笑笑,搬了小板凳坐下:“你跟虎子学,那得学到什么时候?过来,我教你。” 唐昭眼睛一亮,笑嘻嘻挪过去一些:“谢殿下。” 呵,用得着我就是“殿下”,嫌弃的时候就是“沈知青”! 唐昭本就聪明,沈晏清稍作讲解,她便明白了一到一百数字的写法。沈晏清又给她出了几道一百以内加减法,她便低着头认真做题。给她打的拼音字头,她也一笔一划写着。 小虎子玩累了,啪嗒啪嗒跑回来,唐昭只需要一个眼神儿,小孩就老老实实翻开课本写作业,半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姐弟二人趴在矮矮的小桌子上写字做题,腰都伸不直。那努力的样子,让人看着难过。 沈晏清站起身道:“你们先写着,我去隔壁把小板凳的工钱给了。” 这边暂且不表,那头三花到了场院,大灯已经全开了,来学手艺的都是村里的婶子大娘,此时正聚在一起唠嗑。 李桂莲跟别人显摆自家二花漂亮又手巧,刚好瞧见三花走过来,将侄女上下打量一番,翻了个白眼。全是新的,鸟枪换炮了,居然一点儿都不土了。 有那好事的婆姨故意气她:“你家二花是好看,但是二房那俩姑娘更俊。你看三花,除了黑点儿,从穿戴到眉眼,更打眼呢。” 李桂莲都要气死了,一扭身找别人说话去。二花更生气,今早上她就看见堂妹了,这还不到一天,头绫子又换了个颜色,不带这么气人的,自己还一根都没有呢! “唐三花,把你头绫子给我戴戴。”她走过去,一脸理直气壮。 三花往脚下瞅了瞅,一步之外就有个砖头。 不能捡,姐不让轻易捡,二花要头绫子还够不上动手。 李桂莲听到动静,皮笑肉不笑的:“就是啊三花,你的头绫子颜色这么新鲜,给你姐戴两天呗。” 三花捏了捏小拳头,啊,好想捡砖头怎么办?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砖头,拒绝道:“这对紫的刚戴上,还没稀罕够呢。” 二花冷哼:“真抠门,那你把上午的那对给我。” 三花瞥她一眼:“我姐说,能自己挣,就别开口要。大伯娘,你得管管我二花姐,听说我哥要娶城里媳妇,她这么眼皮下浅,会给咱大旺村丢人的。” -- 第21页 旁边看热闹的婆姨们七嘴八舌:“你家条件那么好,就给二花买一对头绫子呗,跟人家三花要啥呀?” 李桂莲气得脸通红:“你们是亲姐妹,借你头花戴几天怎么了?跟自家人还这么上纲上线的!” 三花道:“大伯娘,你刚打了新棉被是不?我一会儿去你家拿,我们仨的被子都不能盖了,冬天可冷了。” “那是给你哥结婚用的!” “我跟我哥是亲兄妹,跟他要床被子怎么了?” 李桂莲气得差点儿没厥过去,不能聊下去了,三花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以前拎砖头还能说她没家教,现在居然不简单粗暴了,整不过她呀。 “呵!”二花冷笑:“有头绫子了不起啊?就没见过这种自愿当丫鬟的,成天伺候她姐,大花都懒得跟猪似的了,还嫌不够。” 三花挺直了脊背,指了指自己的脚:“解放鞋是我姐给买的,新衣服、头绫子也是,新书包是我姐缝的,有本事你找这样的姐去呀?” “那有什么用,工分都挣不上几个!” “不好意思,我姐明天给大队部画墙,一天能记十二个工分。还有,我就想给我姐做饭,就想让她在家躺着,我自己乐意,谁也管不着!” 说完,三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场院最前边,妇女主任已经来了,正往下发糊盒子的材料呢。 真带劲,三花想。 姐说得对,该动手的时候再动手,像这样的言语官司,怼过去就完事儿了! 第12章 从山河故人到刷墙工友 沈晏清在隔壁待了很久,小虎子跑过去“侦查”,回来告诉唐昭,沈知青跟着忠叔忙活,正在锯木板呢。 一直到三花回来,沈晏清才打算回知青点,临出门时告诉唐昭:“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见她皱眉,他猜到她会反对,笑着揉了揉小虎子的脑袋瓜:“明早带你扎马步,等你扎稳当了,再教你两套拳。” 小虎子乐得直蹦,于是,唐昭硬是把“晚上吃一顿满足吧,早上别来了。”这句话咽了回去。 三花领着小虎子去洗脸,沈晏清靠在门边,昏黄的灯火映着他的侧脸,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唐昭,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人。现在环境如此,所以互相扶一把,尽量让自己过得自在吧。” 唐昭点点头,这个“一样”,说得是曾有过的生活品质。 从山河故人到刷墙工友,对唐昭来说是个神转折,但她有一点是认同的,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理解”,也是彼此“来处”的印证。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唐昭深吸一口气,自己挣的钱没剩多少了,沈晏清大手笔地“贴补家用”,让她很不自在。 既然是搭伙吃饭,就不能占了便宜还心安理得。她决定,等画完墙再去火柴厂一趟,非把咏梅牌的火花整成一个套系不可! 唐昭拿定主意回到屋里,三花凑过来说:“姐,你真行,领回来一个又能看又管用的,要搁以前,你肯定是个狐狸精。” 唐昭白她一眼:“以咱家的肤色,我得是黑狐。” 大队部昨天就做好了准备,两个墙面已经清洗干净,就等着村里能人唐大花来为墙体增色了。 唐耀祖一早就在大队部等着,按照他的想法,拿油漆在墙上刷吧刷吧就完事,一会儿就弄好了。 等看到实际操作,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沈晏清把立德粉和防水胶按比例和在一起,又用铁锨撮到桶里,攀着梯子在墙体上抹平。唐昭哪里会抹墙灰?在下面看得一愣一愣的,沈晏清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学着他的样子,在手里的小木板上托了些涂料,用刮板一下一下抹着。 唐耀祖仰着头问:“这两面墙要全抹上啊?” “对,”沈晏清在他脑袋上方回答:“其实您进城的时候能看到,有些标语没刷多久就褪色了,那是没做好防水处理。咱们既然写了,就让这些字颜色多鲜艳几年,您说是吧。” 有道理,唐耀祖点点头,觉得他俩这速度,这墙面得抹一天,彻底晾干怎么也得明天。 “得全晾干才能画啊?” “对,没干透可不行。” 唐耀祖摆摆手:“那这会儿也没啥可看的,我先走了。” 大队长去别处了,沈晏清以为唐昭马上会撂挑子不干,没想到她居然一直像模像样地抹墙。他在上面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妹子肯定是个完美主义者,厚厚的涂料铺上,刮得特别平整。 察觉到沈晏清的目光,唐昭仰起脸:“涂料没啦?你别下来了,我给你续上。” 沈晏清把桶子递下去,笑问:“你还能坚持?” 唐昭帮他装上一桶涂料,道:“不是说好了互相扶持?我要是真去乘凉,那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这活儿比拿镰刀强多了,我能行。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奇怪,你怎么连处理墙面都懂?” “小时候看别人在院里刷标语,跟着玩了几天,所有流程都知道。” “你还亲自动手呢?” “当初纯属好奇,我也没想到,居然在大旺村用上了。” 唐昭抹完手上的涂料,擦了把汗,又问:“你让我干活时穿旧衣,自己怎么不穿?” “这是我最旧的了,我打算以后专门用这身当工装。”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气人呢,唐昭不想理他。 -- 第22页 闷头干了会儿活,她又想起件事儿来:“对了,你只是在我家搭伙吃饭的,把旅行包拿过来是什么意思?” “哦,这事儿啊,”沈晏清淡定得很:“里面有几本书,还有几件衣服。白天出一身汗,不换衣服怎么陪三花做饭?怎么给你讲乘法口诀?再说,你们写字的时候,我看看书不是很正常?” 说得好有道理,唐昭无言以对。 两个人一边抹墙一边斗嘴,没一会儿妇女主任溜达过来:“花啊,干滴挺像样啊。你们家的闺女就是心灵手巧,昨天在场院糊盒子,三花学的最快,糊出来的可板正了。” 说完还抬头教育沈晏清:“沈知青,你好好跟大花学,大花她爸手艺可好了,她也不差,你别给人家抹黑。” 沈晏清:“……” 哪里看出我会给她抹黑了? 又过了一会儿,广播员、会计、猪场饲养员也来瞧新鲜,饲养员望着墙面,羡慕极了:“我得跟大队长说一声,猪场那儿得刷个‘科学喂养’什么的。” 会计说:“那我给我那屋申请刷个‘科学算账’?” “我刷‘科学广播’?” 唐昭憋着笑,就听沈晏清在上边说:“都刷上倒也不错,广播和会计两个屋是室内,好刷,就是猪场那边麻烦点儿,也得外墙防水。不过真要刷标语,最好还是响亮点儿,我看过一些标语,你们参考一下:广播室用‘少说空话,多做实事’;会计室用‘清清楚楚算账,明明白白做人’;养猪场可以用‘黑白花样样精神,大中小个个都肥’。” 饲养员一拍大腿:“太好了!还是沈知青有文化!我这就去找大队长,猪场也是大队的一部分,不能队部这边精神了,我那边还萎靡着。” 一直没走的妇女主任急了:“我那屋也刷上,我想想刷个啥……” “妇女翻身做主人,妇女能顶半边天!”唐昭适时提醒。 “就这个,老好了!”妇女主任欢欢喜喜地找唐耀祖去。 中午时分,小学老师带学生们来了,美其名曰“参观”。 带队的刘老师说:“我都听说了,大队长已经同意给猪场刷墙了,那我们学校也不能落下呀,不给整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不够意思啊。” 大旺村小学只有一间教室,唯一的老师是最早那批知青里选的。所有学生都在一起,采用的是复式教学,所以小虎子和三花不仅是同学,还是同桌。 “整,必须整!”唐昭心道,我弟弟妹妹学习的地方不仅要画墙刷标语,还得给整最好的。 一见大花同意,刘老师很是开心:“好了同学们,过几天就轮到咱们了。唐曜,别给你姐捶肩膀了,唐暖,走了走了。” 三花坚持给她姐喂了几口水:“姐,我这就回家把面发上,晚上咱们吃包子。” 迎接了一波又一波视察,下午三点左右,两个人总算把墙抹完了。唐昭心情特好,沈晏清怎么这么会选呢,一共两个墙面,一个早上晒不着,一个下午晒不着。这大热天,不挨晒是最幸福的事。 大队长唐耀祖也没消停,一会儿这个来找,一会儿那个来闹,索性大手一挥,都画都画,精神面貌要全方位体现,怎么能只画大队部不管别的地方呢。他怕时间来不及,特意又抽了两个人,明天按照沈晏清的配比把立德粉和防水胶调好,先把养殖场和小学教室的外墙抹平晾着,到时候大花他们直接来画就是了。 这边,唐昭和沈晏清收拾东西回家。唐昭也实在累了,进门换了衣服直接去睡。迷迷糊糊间,听到虎子和三花回来,又听见有人剁馅,好像还有人往家里搬东西。 好吵,都是谁啊。 等小虎子过来喊她,她才爬起来迷迷糊糊走出去,定睛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家里多了一张高脚饭桌,还多了四个凳子。 “姐!”虎子激动地说:“沈知青昨天去赵婶家订的饭桌和凳子,忠叔昨晚干到半夜,今天又忙了一个白天,给咱们赶出来了。” “你不是就要个小板凳吗?” 沈晏清笑笑:“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腿太长,坐小板凳难受。我是为了自己方便,所以打一套高点的桌凳。不过今天还不能用,漆没干透,好在天热,明天就差不多了。” 唐昭望着新桌子,鼻子有些酸。她早就琢磨着换掉小桌,吃饭窝着胃不说,写字也不方便,没想到他昨天一来就发现了,还悄悄去找忠叔做了新桌子。 最关键的,他非要说是他自己需要。 沈晏清还有些遗憾:“忠叔正在打的桌子更好,是胜利村李家结婚用的,我本想先买下那张,忠叔说人家自己拉的木料,咱们用了怕补不上。” 唐昭点点头:“一共花了多少,我出大头。” 沈晏清笑道:“好,到时候你算完账,直接放伙食费里就行。” 说来说去,还是拐着弯儿的不要她的钱。 “过来,再给你看看这个。” 唐昭跟着他走到院里,井沿的阴凉处摆着块半米见方的木料,走近一看,居然是个实木的围棋盘。 他温声说道:“我昨天亲手锯的,上面纵横十九道,也是我拿忠叔的墨线画的。等清漆晾干了,咱们每天都可以手谈一局。” “明天!”唐昭眸光闪动:“明天晚上就下棋,我还请你喝茶。” -- 第23页 “好。”他微微一笑,对明天也很期待。 第13章 事情并不简单 如今的沈晏清,不仅要管唐家姐弟的生活,还要管他们的学习。 三花如果不是两年前辍学,今年应该考初中的。沈晏清要在一年内帮三花补两年的课本内容,好让她明年这时候去考市里的中学。 唐昭也要求补课,她要学近现代史和世界史。幸亏沈晏清的旅行包里带着课本,要不还应对不了她。 小虎子刚上学,这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补课的,可唐昭说:“殿下啊,我家虎子的字交给你吧。” 唐昭一句话,他就得给小虎子打毛笔字的字头。 姐弟三人吃过饭就学习,沈晏清教完这个教那个,还得陪她们糊火柴盒。 没办法,谁让他自己送上门的呢。 谁让他还乐在其中呢。 这天忙完已经很晚了,沈晏清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大家居然也没睡。糊火柴盒能额外挣钱,知青们正糊得热情高涨呢。 户长周芸看见他回来,道:“晏清,一起糊盒子吧,你怎么也比袁磊糊得好。” 沈晏清笑笑:“不了,我收拾收拾就睡。” 周芸点点头,并不介意。李东来从鼻子哼出一声:“人家不差这几个钱,哪会看得上咱们这小营生?” 沈晏清懒得跟这种人计较,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小仓库。 知青点有两间大屋子,都是大通铺,男女各住一屋。今年的知青来了以后,男生那边住不下,就把沈晏清和袁磊分到小仓库。仓库这边没有炕,砖头上面搭几块木板,勉强算作两张床。虽简陋,却正合沈晏清心意,毕竟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张炕上,他也不喜。 回到自己这边,袁磊正在对面床坐着,见他进来,揶揄道:“还知道回来啊,那姐仨有啥吸引你滴,连旅行包都拎过去了?你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喂蚊子吧。” “你是有蚊帐的人,不会喂蚊子。”沈晏清笑问:“你不去糊盒子?” 袁磊往床上一躺:“糊了,浆糊抹得哪儿都是,好几个大手印子。户长说不合格,不让我祸害材料了。唉!这场富贵与我无缘!” 沈晏清忍俊不禁,正要再打趣几句,敲门声响起,有人柔柔地在门外说:“沈晏清,我找你有事。” 袁磊噗地笑喷,给了室友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晏清将门打开,就见刘媛媛站在门口,“你怎么才回来呀?” 袁磊赶紧在蚊帐里翻了个身,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晏清淡淡道:“有事么?” 刘媛媛垂下头,小声说:“你去刷墙,累不累啊?” “还好,不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要休息了。” “等等,我还有事儿。”刘媛媛咬了咬嘴唇:“昨天上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那个叫大花的虽然是本地人,可她不会干活还破坏劳动工具,我觉得她跟你一起刷墙,肯定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说反了,”沈晏清神色淡淡:“是我给她打下手。”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姑,不可能真会画画,村里传的那些不能信。你们画完,要是大队长不满意,你还得跟着背黑锅。” 沈晏清皱了皱眉:“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刘媛媛的头垂得更低了:“我是说,我比她有文化,学东西也快,你跟大队长说说,让我跟你一起刷墙呗。我肯定不偷懒,肯定比唐大花能干。” 沈晏清冷笑:“你今天糊火柴盒了吧?看见上面的新图案了吗?” 刘媛媛抬起头:“看见了,是雪中红梅,又坚强又美好!就像主席词里写得那样,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那幅红梅就是大花画的,你觉得这个水准,你能比得过?能画出这种画作,不够我给她打个下手?” 刘媛媛满脸通红,她只听说大花给人家画了画,还以为是啥破玩意呢,哪知道是贴在火柴盒上当门面的?这下丢人丢大了,只能急急说道:“就……就算是她画的,那我也觉得,你跟她搭伙吃饭不妥当,她们家有三个人,摆明了占便宜。” “是么?你说的有道理。”沈晏清笑笑,刘媛媛以为他听进去了,心里微微放松。 “她家特别自在,做饭的手艺特别好,我吃的又多,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我的确占了太多便宜,得多带些口粮才行。” 刘媛媛笑容凝住,悻悻地说:“大家都是知青,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也不跟我们一起劳动,这也太脱离集体了。” “我是为人民公社做贡献,集体应该以我为荣。是吧,户长?” 周芸在后面应了一声,然后说:“刘媛媛,我今天必须批评你,你去养猪场尖叫什么?把猪都吓着了知不知道?小猪仔要是不长个儿,掉称了你赔呀?你才几斤肉,赔得起吗?” 刘媛媛没想到会被训斥,而且还是当着沈晏清的面,脸当即涨得通红:“户长,我不是故意的。” “你哪天不这么说?饭糊了不是故意,让唐大花作诗不是故意,惊吓小猪崽儿也不是故意,一个人天天不是故意却总干坏事,那他也不是个好饼!” 刘媛媛又哭了,捂着脸呜呜呜地跑出去,周芸没好气地说:“沈晏清,你不用搭理她,你把大队的墙刷好,咱们知青点也面上有光。” -- 第24页 世界终于安静了,袁磊在蚊帐里笑得噗嗤噗嗤的:“这个刘媛媛太精了,把别人都当傻子呢,也就那屋的缺心眼儿们吃她这一套。还是唐大花有意思,眼睛又大又亮,扔镰刀的时候那叫霸气!” 沈晏清瞥他一眼,袁磊立刻讪笑:“诶,我闻到肉味儿了,你晚上吃啥好的了?知青点这饭简直了,轮到户长她们做饭还能好吃一点儿,轮到刘媛媛我就想哭。哥们,有福不能自己享,明天带我一起搭伙行不?” 沈晏清冷哼:“你知不知道唐家谁做饭?” 袁磊嘻嘻一笑:“反正不是你。” “她们家是三花做饭,人家小姑娘才十二岁,还要补课考初中,你这么大饭量,好意思麻烦人家么?” 袁磊摇摇头:“确实不好意思。” 沈晏清满意了,拿了盆出去洗漱,袁磊突然反应过来:“那你咋好意思的?唐大花咋也好意思呢?” 中午的太阳依旧火热,歇工的时候,婶子们坐在大树底下唠家常,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过来跟她们打听:“麻烦问一下,你们村唐昭住在哪儿?” “谁?”婶子们面面相觑:“唐啥?” “唐昭。” 大奎妈笑道:“我们村可多姓唐的,有唐大奎、唐二奎,唐耀祖,唐田野,就是没你说的这个唐昭。” 来人中最高最壮的那个挠了挠头:“不能啊,这是大旺村吧?” “对啊。” “我们找个小姑娘,十五六岁,叫唐昭。” “没有,我们村真没叫这个名的。” “不可能啊,印都给她刻了,小张,是我整混了吗?” 来人正是火柴厂孙厂长和小张,他们还带了两个人,专门来找唐昭的。 小张笑道:“您领导厂里一千多人,啥时候混乱过?”他上前一步,问大奎妈:“婶子,你们村糊火柴盒了吧?这活是谁给揽的?” “我们村的姑娘啊,去火柴厂画画来着,画得可好了。” “是不是长这么高,眼睛又大又亮,就是有点儿黑?” “对啊,”大奎妈一拍大腿:“你们说的是大花,人家大花叫的好好的,你们憋给瞎改名。她在大队部画墙呢,你们去那儿找她吧。” 也不能怪这些婆姨,唐昭的名字在村里还没叫起来呢。 孙厂长不管这些,只要人在这个村就行,他赶紧带朋友前往大队部。一进院就看见墙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的轮廓,唐昭身边有个英俊的小伙子,俩人正一起兑油漆调颜色。 “闺女,忙呢?”孙厂长抬手打招呼。 唐昭一见是他,笑了。来得正好,这几天正琢磨着去火柴厂再卖几张画呢。 “孙厂长,是不是想画别的梅花了?” 孙厂长笑道:“就想着把画卖给我!我这边不急,但是我给你带了个人来。这是印刷厂安厂长,老安,这就是画红梅的闺女。” 安在岭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人,他朝唐昭点点头:“那幅画真不错,也给我画一幅吧。” 唐昭和沈晏清对视一眼,心里乐开了花:“安厂长,您想画啥尽管吩咐。” 安在岭道:“我想要一幅牡丹,要工笔,越细致精巧越好。” 唐昭想了想,问:“您想要多大的?” “四尺的就行。” “工笔费时间,我还得在大队刷墙,只能晚上画。我尽量快着点儿,十□□不行?” “行,那就十天。”安在岭也是个痛快人:“工笔肯定不能按写意的价格给,240一幅,再给你一联五斤的粮票、一联五尺的布票、一联工业券,你看行不行?” 一联就是八张票!行,太行了!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笑眯眯地说:“人家孙厂长还给我肉票和油票了呢。” 安在岭哈哈大笑:“行,肉片油票都给一联。” 唐昭这回满意了:“您放心,这幅牡丹一定精致。不过想要效果好,笔墨纸砚都不能差。”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带来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咱们就一个目的,画一幅惊艳的牡丹!” 送走了客人,唐昭美滋滋的,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几天正愁钱用完了,大订单居然自己跑过来。 沈晏清出言提醒:“我记得大长公主的牡丹宴上,你送过她一幅工笔牡丹。” 唐昭没好气道:“原来你还记得啊。” “就照那一幅画。” 唐昭叹了口气:“那幅啊,要值千两吧?” “京都第一才女的画作,不止千两。” “那幅太精细了,真要我按那个水准来?” 沈晏清点点头:“你听我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第14章 这叫眉来眼去 晚上吃过饭,三花和小虎子在堂屋写作业,眼睛不停往里屋看。 “二姐,他俩在干啥呀?” 三花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总觉得是在进行什么了不得的仪式。” “沈知青刚才又洗手又洗头,把白衬衫都换上了,整得可严肃了。还有咱姐,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她也不嫌累。” 三花撇撇嘴:“可不呗,摆的一桌子都是,果脯也拿小碟子装着。” 小虎子悄么声趴门口瞧了几眼,回来后小声说:“他俩都坐得可直了,姐姐倒茶呢,小拇指都翘起来了。” -- 第25页 三花抬起手拭了拭翘小指:“还挺好看,虎,你不觉得吗,咱姐跟李东来学诗的时候是假文明,可是跟沈知青在一块儿,就是真文明。” 小虎子摇摇头:“不觉得,他俩对着笑呢,这也能叫文明?” 三花果断道:“这肯定不叫文明,这叫眉来眼去。” 两个小孩吐槽了一会儿,也不敢弄出动静,都默默地写自己的作业。 唐昭和沈晏清面对面跽坐,家里的矮桌铺了藏蓝色细布,其中一角绣了藕花。一寸厚的棋盘置于其上,星位天元雅正端方。 沈晏清问:“这块桌布昨天还没有,你现绣的?” 唐昭点了点头:“那天去市里,一共才买了五尺蓝布,这张桌布就用了大半。我熬了一夜才绣好,眼圈都黑了。” 沈晏清望着她的眼,轻声笑笑:“看不大出来。” 唐昭心里暗恨,若别人说这话,那是好意安慰,换作他说,呵,是暗示自己脸黑。 沈晏清凝视着桌布,虽然她只配了白线,却更有古拙之美。荷叶铺陈开来,叶上有莲,水中有鱼,彼此相映成趣。 他不由得心下感慨:唐昭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闲的,谁劳动一天累得要命还顾得上绣花?就为了喝茶下棋铺着,除了她谁舍得用这么大一块布? 但他能够理解的,因为这是多年积累的底蕴,在匮乏的物质条件下的那点执拗。 桌布上的莲就开在自己眼前,他说:“你若拿绣品出去,也能换个好价钱。” 唐昭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刺绣费眼,我自娱自乐就好。” 沈晏清轻笑,就是这性子,是她没错了。 当唐昭拿出自己的宝贝茶具,沈晏清眸光陡然一亮,惊道:“这些你从哪儿弄的?” 唐昭手上洗茶泡茶,笑道:“黑市上一个老农卖的,说在树底下刨出来,以为是好东西还挺高兴,结果就是些瓶瓶罐罐。他在那儿蹲了一天也没卖出去,要不是让我赶上,他准备扔了走人呢。” 沈晏清拿起茶盏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些花了多少?” 唐昭得意地伸出一个巴掌。 沈晏清感慨:“你真行,这可是元青花。” 唐昭挑了挑眉:“要不我能这么舍得吗?那老农说家里还有,下回去市里,我打算再去瞧瞧。” 沈晏清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唐昭蛮开心的:“那好呀,也帮我掌掌眼。来,尝尝今年的新茶。” 沈晏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总算喝上了,这棋盘没白锯。” 唐昭白他一眼,送你东西的时候装模作样不要,一脸严肃地拒绝,心里还不是惦记着?该,叫你矫情! 她在棋盘上落好座子,道:“殿下,请吧。” 二人猜先,沈晏清执白先行。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棋盘渐满。沈晏清望着对面沉思的姑娘,恍惚间看到她穿着宫装,笑语晏晏拢袖执棋。 如果还在大乾,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一局战罢,唐昭以半目小胜,得意道:“殿下是不是太久没和人对弈,居然叫我赢了?” 言下之意:你来了太多年,没怎么练吧?我才来几天,都记着呢。 沈晏清暗笑,这是让棋的最高境界好吧? 收拾好棋盘,唐昭将桌子腾出来,开始画她的工笔牡丹。沈晏清给小虎子打着字头,目光时不时望向屋内。姑娘静下来端庄稳重,姿态优雅,这唐家尽心培养的闺秀,原本是自己的。 虎子戳了戳他的胳膊肘:“殿下是什么?” “嗯?”他没听懂。 虎子啪嗒啪嗒跑出去,没一会儿顶了个草垫子回来:“我听到我姐说殿下,我现在就在草垫子底下,快叫我一声。” “嗯,垫下。” 小虎子开心极了,三花道:“赶紧把草垫子扔出去,再去洗一遍手,你站在电灯下边不就行了,还那么麻烦搬个垫子干啥?” 沈晏清不得不佩服俩小孩的想象力,人家三花说的是“电下”。 小资产阶级情调带来的愉悦感维持了很久,沈晏清出门的时候都唇角带笑。唐昭出来送他,腰上也不知什么东西在晃啊晃的。 沈晏清眼睛却是一亮:“唐昭,你腰上挂的是荷包?” “对呀,昨晚上随手绣的。” 他轻声道:“给我看看。” 唐昭眨眨眼:“我说同乡,咱老家那边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荷包这物件不能随便让人碰。” 沈晏清笑道:“按老家的规矩,我说的话你还必须听从呢。” 虽然这样说,却没再要来看,只是心想:自从来了这边,就再没用过这东西了。 生产大队的墙赶在领导来的前一天画好,县领导到大旺村的时候,一切都是新的。 县委书记和县长已经走了几个大队,看到大旺村队部,心情格外舒畅。 “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用的是伟人书法,另一面墙画了大片金黄的麦浪,社员们挥汗如雨,拖拉机往来奔忙。 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公社的大队长,一看这墙面忍不住在一起嘀咕:“他们这是现画的啊,上个月来借拖拉机的时候还没有呢。” “唐耀祖太精了,平时不吱声不吱气儿的,不到十天拿下火柴厂的盒子,还整出这么两面墙,他们队部里头每间屋都刷了字,真能整景。” -- 第26页 “也别说人家精,整出来是真好看,咱们几家的大队部哪有这精气神儿?我们墙上倒是有几个字,早些年刷的,都掉漆了,现在一琢磨,斗志是不够昂扬。” “回去咱也整,就照大旺村这么整!” 几人一边说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再一抬头,不是吧,他们连猪场的墙也拾掇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家打扮得挺好,我们灰头土脸,对比也太强烈了。 只见猪场的墙面上画了一黑一白两只大猪,脑袋上顶着大红花,旁边围着几只小花猪,不管大小都胖嘟嘟笑眯眯,可喜兴可稀罕人了。 一看心情就好,感觉在这儿养的猪肯定多长肉。 再往里面走,猪圈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人正往食槽里添草料,几只猪吭哧吭哧正吃得欢实。 猪圈对面墙也没空着,上面刷了一排大字——“黑白花样样精神,大中小个个都肥!” 县委书记大笑:“这是迄今为止最整洁的猪场!”他回头对其他大队长说:“咱们都好好观摩,好好学习。” 李家村大队长忍不住了:“老唐,你们的猪圈清得挺干净啊。” 唐耀祖点点头,正要说话,喂猪的小伙突然跑过来:“报告领导,我是知青李东来,猪圈是我和刘媛媛清理的。” 唐耀祖气得直咬牙,这个臭不要脸的,这时候往前面凑啥呀?生怕领导看不着他? 领导们笑着点了点头,李东来又道:“我们不怕脏不怕臭,粪都清出来不说,还到河里打水冲了好多次!”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望着领导,这回露了脸,总该给个奖励吧?就算不去管仓库,也可以安排去小学校吧?让我坐在大队部广播,我也也不会拒绝的。 县长微笑着点点头,亲切说道:“有觉悟,有行动,是知青的典范。以后还要继续努力,你们一定要好好清猪圈,成为大家的榜样!” 哗哗哗,全体鼓掌。 李东来的世界灰暗了,领导果然表扬了,但为啥没有仓库,没有教室,也没有广播喇叭?让我们好好清猪圈,意思是我永远跟猪粪为伍了呗? 暗中观察的刘媛媛气得直跺脚,这个蠢货,故意赶在人来的时候喂食,还说只要勇敢表现,就能换到轻快的活。这下可好,表现了,也勇敢了,结果就义了。 领导们夸着大旺村的猪场,一行人又前往小学校。别看小学只有一间教室一个办公室,人家把外墙全翻新了!墙上画有戴红领巾敬队礼的小学生,还有太阳和向日葵,就连大旺村小学几个字也是重写的。 领导们非常满意,问道:“现在学校里有多少孩子?” 唐耀祖有些惭愧:“目前还不到二十。”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虽然上学的孩子不多,但是能看出你们的重视。村里连火柴盒都糊上了,说明你们正在往这方面努力,我相信,大旺村的教育一定会抓起来!” 唐耀祖惭愧啊,整火柴盒的时候是挺高兴的,但是俺们还没往教育上想呢…… 这么一看,觉悟确实不够。 回头就给村里开会,凡是糊了盒子的,家里有适龄小孩的,秋天必须送孩子上学! 第15章 脸呢? 大旺村得到赞誉,唐耀祖觉得面上有光,画墙虽然有不少花销,但是挺值。 李家村大队长道:“耀祖,你们这墙面处理得挺好啊,是市里的师傅给整的?” 唐耀祖摆摆手:“咱可不认识市里的,是新来的知青和我们村的闺女一起刷的,兑防水胶还讲究个配比,贼像样!” 说完,他特意叫来沈晏清和唐昭,当着领导的面好好表扬了一番。 李家村大队长抓住机会:“都一个县的,不能看着我们落后啊,这俩小青年借我们大队呗?” 唐耀祖多鸡贼啊,这个时候是一定不会马上同意的:“老李呀,不是我不答应,他俩还得下地挣工分呢,去你们大队太耽误时间了。” 李家村大队长当然知道唐耀祖的意思,笑道:“他俩的工分你给好好记,等秋收的时候我们大队的脱粒机借你几天,我们请的农业技术员也借你行不行?” “行,太行了。”唐耀祖褶子都笑出来了,别的大队长也坐不住,纷纷来跟唐耀祖谈条件。 县领导们都乐呵呵的,问了沈晏清和唐昭些问题。还鼓励沈晏清,要他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话语中不乏赞赏。 唐昭跟着大队长将领导们送走,然后和沈晏清一起回家吃午饭。此时已是七月初,小学放假了,虎子一大早就在村里疯玩儿,回到家咕嘟咕嘟喝水,然后把猫撵得满院子跑。 沈晏清刷了碗,拍了拍虎子脑袋瓜:“我今天没事儿,带你下河游泳去。” 虎子一阵欢呼,从点了草垛子那天起,姐姐就管得特别严,下河想都别想,但是如果沈知青在,是可以去游泳的。 沈晏清带着虎子走了,三花铺开裁好的宣纸,按照姐姐教的开始练毛笔字。 唐昭呢?早跑炕上躺着了。这些天累呀,刷完图案还要一遍遍地固色,还要给画和字调出明暗。唐昭学得很快,写意画也讲究墨色深浅的,都是相似的道理。刷墙比下地种豆子轻松多了,也不太晒,这几天把脸养得白了一些呢。 今天大队长特批不用上工,云又这么淡,风又这么暖,必须要睡午觉的呀。 -- 第27页 她刚睡了半个小时,就听自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唐大花,你给我出来!” 唐昭觉得吵,翻了个身,听到三花在外面说:“奶,你们小点儿声,我姐睡觉呢。” “大中午睡什么觉!谁家闺女跟你似的?都是老二给你惯的!” 唐昭都要烦死了,烦躁地起身穿鞋。以前露脚趾头的鞋面被她剪掉,又重新缝了个面,简简单单地穿着也舒服。 从她来大旺村,忙着挣钱忙着刷墙,没想过跟大伯三叔家走动,而这些以往对三姐弟避犹不及的至亲,怎么在今天找上门来? 这可不是联络感情那么简单呢。 唐昭从屋里出去,瞧见一位老太太,比一般妇女高,有点儿胖。这是大花和三花的奶奶董玉珍,董老太身体特别好,上了岁数照样下地,每天能挣六七个工分。 董玉珍身后是大伯娘李桂莲,俩人进了院子就四下打量,看见堂屋的新桌子眼睛开始放光。 唐昭淡淡道:“都是稀客,快进来坐。” 听到“稀客”两个字,董玉珍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坐下后一脸理直气壮:“看见我也不知道叫人,没妈管就是不行!” 唐昭笑笑:“我们是没人管,房子四处漏风,顶棚也漏水,奶,你可一定要管啊。” 董玉珍正端着瓢喝水呢,一口喷了出来,大花以前连吵架都吵不赢,现在咋学会给人下套了? 董玉珍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擦嘴:“听说你跟知青搅和在一起?你越来越作了,还写诗,让全村都笑话。你是啥文化,知青是啥文化,往人家跟前凑啥呀?” 唐昭笑道:“奶,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你咋才想起来说我呢?离我我掉河里都过去十多天了,你今天想起来给我送营养品了?” 董玉珍气结,以前没看出来,大孙女脸咋这么大呢。 “我说的不是写诗的,是刷墙的!” 唐昭坐下,三花倒了白开水递过来,她喝了口水,这才说:“奶,我跟沈知青为大队做贡献呢,你不知道?” “做贡献我不管,怎么能一块吃饭呢?大姑娘家的,把男知青往家里领,要不要脸?” 唐昭轻声一笑:“就是因为做贡献才搭伙吃饭呀,吃完饭一起上工,研究怎么把大队的墙刷好,今天县领导都表扬我了。奶,你怎么跟领导们想的不一样啊?” 董玉珍啪地一拍桌子:“就是不行!那男知青吃完饭还呆到挺晚才走,你怎么那么没羞没臊呢?给我们老唐家丢人!” “我求人家给小虎子和三花补课呢,三花学得可好了,明年打算让她考市里的初中。” 董玉珍翻了个大白眼:“一个丫头片子,认识几个字就得了,用得着念那么多书?” 唐昭冷笑:“奶,我爸不在,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弟弟妹妹上学我供得起,再说,也没花你一分钱吧?” 董玉珍不想在上学问题上掰扯,前面立威没太立住,觉得气势上没有刚来的时候威武。她隐约觉得,如果东拉西扯,大花肯定能笑眯眯陪着扯下去,还不如直接说正事。 “我听说李家村的大队长求唐耀祖,想让你去刷几天墙。你说你是不是败家?大队给这么多工分,怎么就不知道想着点儿自家人?” 唐昭假装没听懂:“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着自家人?” 董玉珍索性说得更直白:“你别去了,让小海去。不就动两下刷子么,小海会。” 三花一听就炸了:“奶,你这是明晃晃抢我姐的工分啊!” 唐昭把杯子放在桌上:“老唐家的闺女永远比不上儿子,是不是?”她瞥了眼李桂莲:“大伯娘,你觉得什么好事都得是你的?你当这活儿这么好干?” 李桂莲道:“你这么懒都能干,我小海也能干。” 唐昭冷哼一声:“行啊,你跟大队长说去,他同意我就让出来。” 董玉珍和李桂莲以为唐昭同意了,终于有了笑模样,开始得寸进尺:“你也不干活,穿那么好也不合适,解放鞋拿给二花穿吧。还有那些头绫子,三花戴几天就差不多了,都拿来给二花戴。” 三花气道:“大伯娘,你真好意思说啊,你把鞋拿走,我姐穿啥?” “二花的鞋我拿过来一双,解放鞋放哪儿了,快给我。” 唐昭都被气笑了:“二花的脚比我大,我的鞋她穿不上。再说了,就算她不嫌我,我还嫌她呢。” 大伯娘被气得满脸通红,抬脚就要往里屋进,唐昭站起身,面色一凛:“大伯娘这是要抢东西?我哥招工去了城里,马上要当组长,还要娶媳妇,大伯娘是想给他抹黑?试问,有个抢解放鞋的妈,哪个领导敢用?哪个姑娘敢嫁?” 李桂莲被她唬住,犹豫着没敢动。董玉珍道:“我看谁敢说?我是你奶,要你点儿东西怎么了?你们有米有面,小海和柱子刚子都吃不饱,你就眼睁睁看着?” 唐昭冷笑:“没记错的话,我们二房早被撵出来了,我们吃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李桂莲大声嚷嚷:“怎么没关系?孝敬老人不应该呀?每个月不给生活费呀?兄弟姐妹不得互相扶持啊?” “这几年我爸不在家,大伯娘怎么不扶持我们呢?还不是因为我和三花是女娃,老唐家不放在心上?现在我们刚过得好一点,倒想要我们的扶持了?” -- 第28页 董玉珍道:“你爸还应该给我生活费呢,既然你们能挣工分,那就把你爸欠的都补上。” 唐昭冷声道:“那要是这么说,你们还欠我妈一条命呢,你们补不补?” 董玉珍气得直跳脚,三花拎起一根烧火棍挡在里屋门口:“我看谁敢抢东西!反正早就撕破脸,今天也不用装,谁敢进来我就削谁!” 这妹妹太勇猛了,李桂莲还真不敢往里冲,董玉珍想倚老卖老,但是三花眼睛里都在冒火,她不敢试。 唐昭道:“老唐家早就弃了我和三花,任我们自生自灭了。现在看我们境况好些,就想来占便宜,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我今天能挣十二个工分,以后还会过得更好,你们眼馋也没用。要是能井水不犯河水,过年过节我也能替我爸尽个孝,要是没事找事,你们老宅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一会儿我让唐耀祖给评评理,当孙女的说出这话,就是大不敬!”董玉珍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抬手,掇了两个凳子就走。李桂莲一看婆婆动手了,飞速拎起墙根的袋子撒腿就跑。 三花都呆住了:“姐,她们脸呢?” 唐昭笑笑:“早都不要了。” “那袋子里……” “送她们了,拿着玩儿吧。” “凳子怎么办?追不追?” 唐昭笑道:“追什么,怪累的,怎么拿走的,她们一会儿就得怎么给我拿回来。” 第16章 人干事儿? 董玉珍带着儿媳妇往家跑,别看老太太上了岁数,拎着两个凳子照样健步如飞。 李桂莲心里高兴,这袋子可沉可沉了,里面是颗粒状不是粉末状,一定是大米! 一溜烟跑到家,婆媳俩都挺满意。这趟没白去,大花把刷墙的工作让出来不说,还拿回来一些好东西。 唐田海从里面迎出来:“奶,大花同意了吗?” 唐家大房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老大唐田阳在锯条厂工作,找了城里的对象,打算秋天结婚。老二就是唐田海,和唐大花都是十六岁,最小的闺女是唐二花。 这三个孩子里唐田阳最出息,但唐田海却是最受宠的。为啥呀?人家小海白白净净,长得好看还嘴甜,从老太太到李桂莲都偏着他。 其实唐昭给火柴厂画画挣钱,老宅这边知道,给大队画墙也知道,但是他们没当回事,觉得干不了几天,抢来也没啥意思。再说他们两年没管二房的孩子,冷不丁找上门去,也怕别人戳脊梁骨。 可现在不同了,刷墙不再是一锤子买卖,要走好几个大队呢,这活轻省工分又多,怎么能不惦记? 反正大花是自家孩子,扁了圆了还不任他们拿捏? 李桂莲放下编织袋,累得抓起蒲扇哗哗地扇,得意道:“我跟你奶出马,敢不答应!” 唐田海立刻有了笑模样:“奶,你是咱家老太君,谁不得敬着!妈,你也受累了,我给你们倒点儿水。” 李桂莲心里受用,指了指两个凳子:“小海,先把这俩凳子摆进屋里,新新的,哪儿都没坏。咱家小桌放炕上坐不开,凳子放地上正好坐俩人,吃饭的时候就不挤了。” 唐田海也稀罕这两个凳子,摆到屋里好一番端详,出来又把他妈和他奶一顿夸。 董玉珍盯着儿媳妇脚边的编织袋,问道:“看你拎着挺沉的,里边能是啥?” “里面哗啦哗啦的,肯定是大米!” 董玉珍挺满意:“这么一大袋子,能吃挺长时间呢。小海,快看看大米好不好。” 唐田海忙拿了剪子来,刚靠近编织袋就皱了皱眉:“我怎么闻着有点不对。” 李桂莲乐呵呵的:“可能是陈米,有点捂吧味儿,别挑了,是米就行。” 唐田海用剪子剪断扎口的绳子,一股酸爽味道直冲发顶,把他熏得跌了个跟头:“这是啥?怎么这么臭?” “难道是臭鸡蛋?”老太太凑过去看,臭得眼泪都出来了。李桂莲挑了一根柴火棍,在袋子里搅了两下:“没准里边放着蛋呢。” “你快别搅了!”董玉珍气得够呛,骂人的话张口就来,丝毫不给儿媳妇留面子:“瞎啊,没看见棍子上沾着屎呢?你跟你手里拿的东西一样,都是搅屎棍!” 李桂莲气得把棍子扔下,大声嚷嚷:“他们家谁这么缺德啊,上大号还埋沙子里!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董玉珍气得踹了她一脚:“除了猫还有谁!败家玩意儿,旁边还有一小篮子菜你不知道拿,你把猫屎拿回来闻味儿!小海,赶紧给我扔出去!可熏死我了!” 这编织袋里装的正是给胖胖用的河沙,这些沙子平时放在屋后固定的地方,胖胖自己知道过去解决。河沙用得差不多了,小虎子会装好扔出去,再换新的河沙来。 本来今天要给猫换沙的,可是虎子光惦记着去游泳,临走的时候忘了拿,没想到让李桂莲抢了回来。 猫屎被唐田海扔了出去,婆媳俩有点意难平: “白瞎机会了,拿点儿油就好了。” “可不咋滴,东西摆了一溜,挑最有味儿的往回抢。” “妈,三花拿着棍子呢,她不敢打你,可不一定不打我啊,我这不是奔最大的口袋抢的嘛。” “大花那边肯定还有好东西,瞒着不叫咱们知道,下次还得去,多拿点回来。” -- 第29页 “对,也太不孝顺了,您是他奶奶,好吃的好喝的不得先给您拿回来呀?她居然先紧着那个小崽子,我看那小孩这两天都养胖了,凭啥呀!” “就是,她和三花两个丫头片子,穿那么好干啥?那些料子就应该拿到老宅,给她哥和小海结婚用,。” 唐田海扔了猫砂回来,刚好听到这些话,接口道:“我听说前两天还有人找大花画画,又给钱又给票的,具体多少不知道,估计不能少,怎么也得有二十块钱。” 董玉珍啪地一拍大腿:“给这么多钱呐,那我得跟她要十八。海儿啊,奶给你盯着点,有布票工业劵都给要来!” 唐田海愤愤不平:“奶,我也要解放鞋,咱家还没穿上呢,那个小崽子倒穿上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对,买解放鞋!给你们仨都买上!” 老宅这边惦记着二房的东西,那头唐耀祖亲自去找唐昭:“大花,你可给叔争光了!今天来了五个生产队的大队长,都想让你去给刷墙。那些没来的吧,估计听说这个事儿也能来瞅一瞅,没准儿也得找你们。县委领导也想让你们给办公室刷点字,外墙也刷刷标语什么的。我给你俩规划了一下,明天先去县里,行不行?” 唐昭手里画着画,头不抬眼不睁:“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叔拿乔呢?这么光荣的任务,怎么能撂挑子呢?今天领导看到的就是你俩,你让我咋换人?再说这活别人也不会干呀!” “叔,我真不去,我明天还跟着大队种豆子。虽然我不太能干活,但是能干多少干多少,工分也随缘,能挣几个挣几个。” 唐耀祖想了想,问道:“是你一个人不去,还是你跟沈知青都不去?” 唐昭冷笑一声:“他在我家搭伙吃饭,我不去,他会去吗?” 唐耀祖冒出一头汗:“在领导跟前儿露脸的是你俩,别的大队为了让你们去刷墙,也给了咱们不少好处,有脱粒机,还有技术员。你们可一定要去呀,要不然,叔这心里就肝肠寸断了。” 三花笑得不行,给唐耀祖端过来搪瓷缸子:“叔你喝口水,把肠子顺顺,别真断了。” 唐耀祖接过搪瓷缸,气哼哼指着唐昭:“你妹妹都比你懂事!” 唐昭淡淡道:“我是不懂事,我连家都管不好,还能去管县政府和别的大队?叔,你觉得我有那个觉悟吗?” 唐耀祖平复了一下心绪:“你确实没什么觉悟,我算明白了,你在这给我下套呢,想要更多工分是不是?我跟你说,十二个分最多了,一个强壮劳动力也就挣十个工分,特别强壮的才能挣上十二个。咱村能有几个挣这么多的?别不满足袄,再不能多给了。” 唐昭被他逗笑:“叔,不是工分的事儿。我给别的大队刷墙,一时半会儿刷不完,村里有人红了眼,想换我呢。” “谁呀?”唐耀祖眼睛瞪得溜圆:“谁那么臭不要脸?他会用板刷么?会用刮板么?懂得防水配比么?会调颜色么?我天天在那儿盯着看,我都没学会!花,你放心,谁也换不走你,你好好跟沈知青把活儿干完,叔到时候给你发粮食。” 唐昭笑着点点头:“叔,你说的我都信,可是要换我的人是长辈,我也不敢拒绝呀。” 唐耀祖开始挽袖子:“脸皮比鞋底子都厚!不想要工分了?过年不想分猪肉了?还是不想糊火柴盒了?” 唐昭叹了口气:“叔,能从我家抢凳子的还能有谁呀。我们三花连棍子都拎起来了,也不敢揍啊,你说要是换个人,我妹妹能忍得了?” 唐耀祖一拍大腿:“连三花都不敢打,那指定是你奶了。” 唐昭把手里的笔放下,语气颇为无奈:“我奶和我大伯娘让我把活让给小海呢,她们抢了我家的新凳子,连猫屎都被抢走了。叔,你说那东西有啥可抢的?” 唐耀祖冷哼一声:“猫不都喜欢闻自己的味儿吗,是想让你家胖胖上他们家拉去。” 唐昭一个没忍住笑喷,唐耀祖拍拍衣服站起身:“行了,我可不跟你扯了,一肚子鬼心眼!你直接告状就行了呗,左一圈右一圈的跟我绕,还吓唬我。我现在就给你要凳子去,对了,猫屎你还要不要了?” “不要啦,他们自己留着闻吧。” 唐耀祖不放心,走出大门又回来问:“凳子给你抢回来,你就不跟我作妖了吧?明天能去县政府了吧?” 唐昭笑眯眯道:“明天可不行,我得带虎子和三花去市里。叔,你再给我和沈知青一天假呗,介绍信也帮我们开好哈。” 唐耀祖气得背着手往外走:“这一天天的,太能讲条件了!” 唐昭笑着坐回桌前,继续给牡丹着色。没过多久,唐田海气哼哼地把两个凳子放在门口,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三花气道:“抢咱们的工分,抢咱们家东西,却搞得像咱欠他八百吊似的。” 唐昭摇了摇头,想起一件事来:“咱家西屋的炕有一年没烧了吧?” 三花点点头:“西屋的炕早就塌了,咱们也没钱修。” 唐昭起身,到那屋瞧了一眼,屋里没啥东西,炕中间一个大洞。 唐昭道:“三花,来,帮姐搬点东西。” 第17章 一半颗粒一半黏 沈晏清带着小虎子游泳回来,三花把大伯娘和奶奶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沈晏清皱了皱眉:“你们在家都敢抢,如果不在家呢?” -- 第30页 “我有防备。”唐昭继续给牡丹上色,沈晏清知道她心里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虎子带了河沙回来,跟三花一起去屋后给胖胖布置茅厕,在盆里装完沙子后,虎子小声说:“我从后院翻出去,你别告诉咱姐。” “你去干啥?” “我抓了个大癞□□,有这么大!”小虎子用手比量了一下,“沈知青不许我拿回来,我把它送给你大伯娘。” 三花噗嗤笑了:“你小心点儿,别被抓住了。” “没事,我熟练,我从她家后屋扔进去,谁也看不着。姐,你在这儿等我,马上就回来。” 后院俩小的要送大伯娘“礼物”,前院沈晏清端着盆,把洗完的衣服搭在晾衣绳上,一转头,发现大门口站着袁磊。 袁知青一手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提着桶,气喘吁吁的:“晏清,救个命呗。” 沈晏清淡淡瞥他一眼:“能这么说话,说明性命无碍。” 袁磊欲哭无泪:“你不知道啊,刘媛媛这个人有毒啊,她今早做的粥也不知道掺了什么,吃完我就拉肚子,躺了一天连工都没上!” 沈晏清笑道:“你肉多,正好减减分量。” “这还多,我都快瘦成火柴了。今晚还是刘媛媛做饭,我不能再吃了,求你让大花赏我一口。” “问都不用问,她不会同意。” 袁磊把桶放在地上:“晏清,我下午挣扎着去了趟水库。” “既然下午都能挣扎,再挣扎两天也没问题。” “沈晏清,从今天起咱俩就没有室友情了!”袁磊气呼呼地,隔着窗户冲唐昭喊:“大花,让我在你家吃顿饭呗,就一顿。” 唐昭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不行啊,我家三花做饭太好吃了,你吃完一顿,肯定死皮赖脸的还要下一顿。” “就今晚上这一顿!小狗骗!你要不信我给你立字据。我下午去水库买了鱼,咱们一起打牙祭,这还不行吗。” 唐昭朝外面喊了一声:“沈知青,桶里的鱼大吗?” “还行,两条大草鱼。” 唐昭叹了口气:“草鱼刺儿多呀,挑鱼刺儿太烦了。” 袁磊一听着急了:“我给你挑刺还不行吗?” 沈晏清冷哼:“这事儿用得着你?”他走到窗前,隔着窗户问:“你要吃吗?” 唐昭放下笔,咬着嘴唇直笑,故意说道:“这鱼我们自己也能买,少一个人还能多吃几口,袁知青,鱼就卖给我们吧。” 袁磊都快哭了,这时候,三花从后面跑出来:“姐,你别逗袁知青了,你还有劲儿不?去把柴劈了。” 袁磊的脸笑成一朵花,屁颠屁颠去劈柴:“还是三花好。” 唐昭扬声道:“虎子,给他拿笔拿纸,他刚才答应了要写字据。只吃一顿,吃完就走再不纠缠。” 袁磊哭丧着脸:“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们都好还不行吗。” 虎子跟着三花去了灶间,使劲儿朝姐姐眨眼睛,三花问:“怎么样?扔进去了没?” “扔得准准的,我趁你大伯娘转身,拿铁锨朝里面一拍,正好扔在灶台上。扔完我就跑,鬼都抓不着我。” “后来呢?” “鬼哭狼嚎地叫啊,哈哈哈哈。”两个人笑得肚子疼,三花觉得特解气,要不是惦记着炖鱼,她都想趴大伯娘家窗户听一会儿呢。 鲜美鱼汤甘旨肥浓,鱼肉细嫩白润,这一顿饭吃得无比满足。袁磊没有凳子坐,自觉将两个小板凳摞在一起,自己还甘之若饴,饭后刷碗都刷出了幸福感。 他拾掇好碗筷,想起一件事儿来:“晏清,你得防着点李东来,你们给猪场刷墙那几天,他躲着偷看你和大花。” “我知道,他有时候还躲在猪圈里看。” “我今天不是肚子疼吗,一直在知青点躺着。他和刘媛媛中午回来一趟,嘀嘀咕咕的全让我听见了。他俩在研究你怎么用刷子,猪场这边儿不是先刮的墙吗,他还问了配比,我觉得他没安好心。” 三花气道:“他这是偷学吧?他想咋滴?” 袁磊摇了摇头:“一肚子坏水,听说以前也是个会画画的。” 沈晏清冷哼一声:“会画画会作诗,是个文学青年,是不是,唐大花?” 唐昭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回了一句:“你也会画画会作诗,你比他还文学。” 三花跟虎子咬耳朵:“早知道那大癞□□给李东来留着。” 虎子小声说:“河边有的是,我明天给他找一只。” 晚上村里有放映队来,唐昭原本打算把牡丹画完,可是她对电影太好奇了,于是小手一挥:“走吧,咱们一起去。” 一家人到了场院,放映队已经支好屏幕。唐昭再度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围着人家放映机问东问西。沈晏清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给她讲明白啊。 放映队先放了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然后放了经典老电影《地道战》,唐昭眼睛瞪得老大,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发现身后有四只眼睛正盯着她看。 李桂莲做饭时差点儿被癞□□吓晕,惊叫之后又被婆婆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让小海把□□扔了,哆哆嗦嗦做完饭,看着电影还时不时想起来,然后起一身鸡皮疙瘩。 二花说:“妈你快看大花,要不要脸啊,以前往李知青跟前凑,现在又盯上沈知青了。你瞅他俩笑得,真是没羞没臊,还跑放映机那儿嘚瑟,给人碰坏了赔得起吗。” -- 第31页 “妈,那头绫子三花咋还戴着呢?你啥时候给我要来?” 一提头绫子,李桂莲就想到自己的倒霉事儿,心里这个窝火!那猫屎多沉呐,到现在胳膊还疼呢,那癞□□多大啊,快赶上铁锨了。她看看有说有笑的唐昭姐弟,气不打一处来。 “二花,你等着,我给你整头绫子去!”她趁着黑悄悄站起身:“他们几个都来了,家里正好没人,我就不信了,今天非找到大米不可!你给我盯着点儿,他们要是回家,赶紧给我报个信。” 二花丝毫不觉得她妈这举动有啥不对,还嘱咐呢:“看看有没有糖块,我也想吃。” 李桂莲偷偷摸摸从场院跑出来,一路奔向唐昭的院子。一想到有可能翻到大花新挣的二十块钱,都要乐颠馅了,她如果知道真实数字,估计能美上天去。她都打算好了,只给婆婆米面油什么的,找到钱自己偷偷留下,想想都觉得幸福。 转眼就到了大花家门口,李桂莲觉得不能从前门进,于是绕到后院,拭了拭墙垛子高度,捡了两块石头垫在脚底。 她稍稍助了个跑,踩石头,起跳!毫无意外地卡在墙头。 她在上面扑腾了半天,总算翻了过来,一撒手,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也顾不上哪儿疼了,找东西要紧! 仗着今晚月光明亮,李桂莲潜到灶间。这有个瓶子,一拎,空的;这还有个罐子,抬起来,轻飘飘的。 奇怪啊,东西都放哪儿去了? 李桂莲又摸到西屋,就着月光,看到炕上铺着一张席子,席子上面还有个盆。她兴奋地扑过去,伸手抓了一把。 一半颗粒状,一半是黏的。 闻一闻,那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啊啊啊啊!缺德不缺德,好好的猫屎盆子为啥要放在炕上!李桂莲气炸了,还不敢乱甩,怕留下痕迹让人发现。 这胖胖,可真能拉! 李桂莲啥也没找到,气急败坏地从西屋出来,又摸进东屋。大花她们在这边睡,炕柜里指定有好东西。 想到白天看到的蓝色桌布,她的心就直痒痒。月光透过窗子照在炕上,新枕巾可真招人稀罕。 她舍不得用脏手碰,于是伸出没碰到猫屎的那只手,慢慢朝枕头移去。 “砰”! 后颈一疼,眼前一花,兜头就被套了个口袋…… 场院上,沈晏清对电影并无多大兴趣,这个片子他不止看过一次,倒是身边热情高涨的姑娘更为有趣。 “高,实在是高!哈哈哈。” “同志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啊!” 怎么就……这么兴奋呐。 他默默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递给她,姑娘喝了一大口,跟三花小虎子一起喊:“开火,开火呀!” 他又默默递去一把瓜子,姑娘嫌嗑起来麻烦,还给他,还从他手上抢了两个蜜饯吃。 他开始默默扒瓜子,弄好一小把,托在纸上给她。她这回高兴了,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真娇气! 电影已经放完,唐昭意犹未尽,觉得现代文明的迷人程度远超自己的头面和绣鞋。沈晏清道:“京市有电影院,不是露天的,以后带你去看。” 唐昭心生向往,捏紧了小拳头:“那我得先走出大旺村才行呢。” 几个人正要回家,就见知青李东来跑到电影幕布下头,朝第一排的唐耀祖大声说:“大队长,我有点事要跟您商量。” 唐耀祖摆摆手说:“有事儿上我家说。” “我觉得这事儿吧,当着大伙的面说比较好。所谓能者上,平者让,刷墙这样的活,谁干不是干,您说是不是?” 第18章 向日葵不跟太阳走 “怎么个意思?”唐耀祖眼睛立起来,这点事儿怎么闹腾不完了?下午一出,晚上又一出,看来是工分太多把大家给整眼红了。 李东来知道唐耀祖不待见自己,现在更加庆幸选择当众说。春妮都挨揍了,大队长肯定记着草垛垛的事呢,如果私底下说,恐怕刷墙不成还得挨顿削。 原本呢,社员们看完电影都打算回家,听到李东来的话谁还肯走?大家重新坐上小板凳,有的掏出瓜子儿,有的掏出了瓜:这回热闹了,刷墙是沈知青提出来的,现在李知青想抢,还文绉绉地说之乎者也呢!看吧,这是知青跟知青的较量,比老娘们之间的对骂文明多了,多念几年书就是不一样。 李东来一看,围观者众!正合心意!于是清了两下嗓子,作出诚恳的姿态:“大队长,画墙不需要什么技术,美术功底可能需要一些,但是能画的人也不止那两个。” 唐耀祖低头点上了烟袋锅,吸了两口问:“你的意思,你会画?” 李东来点点头,大声道:“我觉得,画墙并不是多难的活,根本用不上十二个工分,十个足够了。” “你一个人能顶上大花他们两个?” “大队长,我和刘媛媛合作,他们会的我们全会,画的不比他们差,每人十个工分就行,绝对不占集体便宜。” 李东来心道:不盯着你家的丑丫头总行了吧?这回能让我刷墙了吧? 社员们瓜子嗑得飞起:哎呀,这可精彩了!李东来还会压价竞争呢,看大花咋说。 大家目光望向唐昭,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在帮着放映队收东西,抱着一卷胶片跟宝贝似的。 -- 第32页 社员们挺纳闷,放映队这次也太好说话了,以前谁敢对机器和胶片好奇啊,凑过去肯定会被呵斥的,大花怎么就敢动人家东西?有人看得清楚,沈知青给放映队发了一盒烟呢,所以才没人训大花。 那三花呢?她姐被人抢工分,她能忍?她不骂李知青低头干啥呀?哦哦哦,指定找砖头呢。 “不行,我不同意!”知青点户长周芸站了出来:“给大队刷墙是沈晏清提出来的,县领导来视察,这些墙面给咱们大队争了光,功劳是沈晏清和大花同志的,怎么能说换就换?” 社员们深以为然,看看人家周户长,从来都是有理有据。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我同意换李知青和刘知青。” 大伙一看,这不是唐二花吗,当众拆堂姐的台,这是要大义灭亲呐! 二花斜睨着唐昭他们几个,居然也说得头头是道:“大花虽然是我姐,但是我得说句公道话:她干活啥样全公社都知道,沈知青种豆子也不是很利索,两个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是下地干活,大花一天三个分不能再多,沈知青了不起能挣七八个分,凭啥他俩一刷墙就全生产队工分最多呀?” “凭啥?凭本事!”三花能忍住不捡砖头,可没打算忍着二花,大声说:“你以为画画那么简单?我姐画个圈那叫太阳,李东来画个圈没准就是鸡蛋。一样的油漆涂料,我姐和沈知青就是神笔马良,能妙笔生花。换成李东来,呵,鱼都游不动,猪都不长肉,向日葵都不跟太阳走!” 二花被噎得说不出话,三花以前不是从不废话,拿起砖头就是干吗?这都跟谁学的,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李东来气得差点吐血,凭啥我画圈就是鸡蛋?鸡蛋招谁惹谁了?人家达芬奇小时候还画鸡蛋呢,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呢? 三花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看见姐姐朝自己竖大拇指,一激动又多整了几句:“要不是我姐会画画,你以为咱们村能糊上火柴盒啊?” 二花涨红了脸:“她那叫资产阶级路线!” 三花冷哼一声:“我姐的画都贴在火柴盒上,你要是硬扣帽子,那咱们村还是别跟火柴厂合作了。” 社员们一听这话坐不住了,涉及到自身利益,那是半点不能含糊:“二花你别乱说,你家不想糊,别耽误我们糊。” 二花被说得脸通红,气呼呼地坐下,也不敢说自己家不糊了,更不敢说惹怒社员的话。 这边刚消停,又有人说话:“我觉得换人没啥不行的,不管大花是不是有功,只要李知青画的一样,那就是给大队省工分。这么一比,还是人家李知青懂事啊,对不对?” 狗子妈这番说辞有不少人赞成,大花他俩拿的太多了,太贪,占集体便宜。 狗子妈得意地回头瞪唐昭,鸡蛋的仇她还记得呢!那天二狗子裤子都脏了,这账还没跟她们家算呢。 李东来和刘媛媛对视一眼,心里颇为得意,看吧,主动降点儿工分,就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了呢。 没想到这时候,又有人站出来:“李东来和刘媛媛咋会刷墙的?以前怎么没听说?” 不是吧,社员们面面相觑,这次居然是大队长家的唐春妮! 三花冷哼一声:“他俩钻猪圈里偷学的。” 哈哈哈,场院里大笑不止,太有才了,清理猪圈没清够,还要在里面猫着,他俩果然热爱这项工作! 唐春妮道:“这都行?人家忠叔做木匠也是凭手艺吃饭,要跟师父学好几年呢,有的人拜了师也不一定能学成,李知青他俩偷学就能学会?” 咦,春妮说得有道理啊,可她前段时间不是还跟李东来黏黏糊糊吗,怎么替大花说话了呢? 有人看得明白:“你们觉得李东来是好东西吗?又是大花又是春妮,现在又跟刘知青天天在一块儿,春妮肯定气坏了呀!” “对对对,春妮被她爸一顿削,腿差点儿瘸了,李知青转头就跟别人一起嘚瑟,肯定不能让他如愿。” 李东来着急了,赶忙表态:“我们不是躲在猪圈偷学的,我原本就会,之所以没先提出来,是觉得十个工分有点多,正犹豫着呢,结果让沈晏清抢了先。大队长放心,我们肯定不给大队丢人,一定把兄弟村的墙面画好,让咱公社所有生产大队都迎来崭新的面貌!” 前面李东来胡说八道唐昭懒得理会,这回说到沈晏清头上,她可不能忍:“李知青,你的意思是我们抢了你的活?你真行,眼睁睁看着我们挣了一个多星期的工分硬是不吭声。你这么能忍,就接着忍呗,现在跳出来干啥呀?县领导都表扬你了,你就继续在猪场奉献青春呗!” 大伙又是一阵哄笑,李东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厚着脸皮说:“我那是让你们呢,可是你们太过分了!” 唐耀祖拎着烟袋锅冷眼瞧着,心里清楚得很:目前有五个生产大队求大旺村给画墙,照大花两人的速度,怎么也得画一个半月。李东来肯定觉得,这么长时间不用到地里挨累,一天十工分也相当划算。 这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好啊。 唐昭不搭理李东来的时候,沈晏清也懒得理会,唐昭一开口,他便不再保持沉默。 反正同乡情嘛,你护着我,我也护着你嘛。 “李东来,”沈晏清问:“你刚才说能者上,平者让,你是能者还是平者?” -- 第33页 李东来当然觉得自己是能者,可是他那还没实践的画墙本领确实是跟沈晏清偷学的,当着人家的面,还真有点不太敢说。 沈晏清淡淡道:“既然平庸,何必自取其辱?” “谁说的!我就是能者!能者多劳!几个大队我全包了!” 唐昭冷笑:“行,你愿意干你就干去,还自愿往下降工分,也不嫌掉价。叔,我不干了,县里的活也别找我。” 唐耀祖急了,刚要说话,记工员唐壮道:“李东来他俩便宜,好不好用不妨试试。再说人家说能干,也不能不让人家去。” 唐壮专门负责记工,自然觉得给大队省工分就是省粮食,每天给大花记那么多,他也觉得心疼。 唐耀祖心念一转,觉得唐壮说得有几分道理:“行,让他俩去,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咱们丑话说前头,要是画不好给大队抹黑,可别怪我翻脸。”说完,他又好声好气地说:“花啊,县政府那头你不许撂挑子,必须去袄,那可不是给李东来做实验的地方。” 沈晏清笑笑:“大队长,那咱们可说好,我和大花不再参与各个生产大队的建设,只画县政府的墙,但是我们工分不能减。” “行,十二个分,干几天给几天。” 三花十分不解,小声问:“沈知青,这活儿让给他们了?” 沈晏清唇角勾起:“让什么,咱们且看着吧,眼红的时候谁都觉得能干,回头收不了场,还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三花恍然大悟,怪不得姐姐也那么淡定,原来他俩都心里有数呢。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瓜子嗑完了,瓜也吃完了,社员们正要回家,就见大奎撒着欢儿跑过来:“有人偷东西啦!偷大花姐家的东西!叫人当场抓住了!” 哇,真是一瓜未平一瓜又起呀! 第19章 行了,跪安吧 唐二花这才想起老妈还没回来,听到人已被抓,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她顾不上别的,抓起小板凳就跟着大部队跑,跑到堂姐家时,院子里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袁磊双手叉腰站在院子中间,正吹着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鬼鬼祟祟从后面翻进来,被我一掌劈晕!看,还没醒呢。” 只见地上躺着个人,上半身套着麻袋,袁知青一只脚踩在麻袋上,颇有我最能我抓了小偷我是英雄的嘚瑟劲儿。 社员们指指点点,二狗子妈咋咋呼呼地喊:“哎呀,这不是桂莲的裤子,这双鞋我也认识,今晚看电影的时候她还穿着呢。” 二花躲在人群里不敢吱声,这时候,就见唐昭慢吞吞走进来,一进院就打了个哈欠。 三花知道姐姐累了,赶紧送了个凳子过去,想了想,又拿了一个给沈晏清。 又想了想,最后给唐耀祖递了一个。 大队长终于有了面子,坐下来擎着烟袋锅:“行了,把麻袋拿下来吧,指定是李桂莲。” 大伙七手八脚把人弄出来,二狗子妈含了口水,噗地一声全喷在李桂莲脸上,那水雾特别细腻,如果是白天,没准儿能出彩虹。 经过凉水喷雾的洗礼,李桂莲幽幽转醒。 唐耀祖问:“大晚上的你跑大花家干啥?” 李桂莲头还晕乎着,下意识回答:“我……我来看看能拿点儿啥。” 哎呀我去,社员们面面相觑,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唐耀祖铁青着脸正要发话,二花赶忙站出来,一个劲儿朝老妈使眼色:“妈你是不是头疼?都开始说胡话了!袁知青也太虎了,也没问问你就动手。” 她连暗示带明示的,李桂莲终于认清了形势,也明白是谁朝自己下的手。她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耍赖:“我都给削迷糊了,我是大花的大伯娘,是实在亲戚,只是来取东西的呀。袁知青,别人都在看电影,你在大花家干啥?打我打得那么狠,要我说,你肯定是来偷的。” 袁磊都给说愣了,这都能倒打一耙? 唐昭冷哼一声:“袁知青肚子疼不想看电影,在这儿帮我看个门。大伯娘,谁允许你上我家取东西了?你想取啥?你白天没拿够,晚上还来拿?” 啊?社员们觉得不可思议,下午都来过一趟了?还来?李桂莲挺贪啊。 “白天抢凳子抢猫砂,晚上未经允许从后院翻进来,大伯娘,您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唐昭瞥了眼沈晏清:“所谓无法则乱,这边应该是个什么章程?” 沈晏清的话掷地有声:“入室盗窃,应该送派出所,视情节拘留。” 派出所?拘留?那还了得?! 李桂莲这种无知妇女以为上侄女家顺点东西没啥了不起,被抓住撒泼打滚就能混过去,没想到新来的知青一句话就要送她进派出所! 按照村里人的理解,进派出所基本上可以跟十恶不赦划等号,全村都绕着走的那种。 李桂莲真慌了,不知道为什么特怕沈知青,那个人腰杆直直的,眼神淡淡的,刚才一眼看过来,让人后背直冒凉气。她定了定神,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来偷东西啊,我……我是来找胖胖厕所的!” 啥?社员同志们都被她说懵了,你趁全村看电影的时候跑来,费了牛劲□□而入,就为了找大花家小猫的厕所? 李桂莲开始胡诌:“我家老太太催我再给她生个大孙子,我总也怀不上,后来进城在老中医那儿得了个偏方,药引子就是一岁小猫的猫屎。” -- 第34页 妇女们当即就像炸了锅一样: “你快别逗了,多大岁数不知道啊?都朽木了就别想逢春了。” “别瞎扯,想要孩子的这么多,就没听说过有这种偏方。” 李桂莲硬着头皮争辩:“谁说不行?蝙蝠的都能入药,猫差啥呀?” 唐昭实在没想到会有这种操作,和沈晏清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大伯娘可真行,人家这叫急智,临危不乱思路清晰,还编出这么清奇的故事,是个干大事的人! 说实话,以前宫中的伎艺人里,也有演史和说书的,大伯娘讲故事声情并茂,编瞎话眼都不眨,水准不比那些人差。 李桂莲环视周围,发现大家对她的话题挺感兴趣,表演自动升级,神色中带了一丢丢羞涩:“大花,这事儿我也不好意思让大伙知道,寻思趁黑拿点儿回去,我也没碰别的,你看看我这手,”她把右手一摊:“没骗人吧,这都是胖胖的……那个啥。” 唐昭震惊于大伯娘的臭不要脸:“大伯娘,你家不是也有猫吗?” “我家那是乌云盖雪,人家大夫说了,就要三花猫。” “可是大伯娘,你下午不是抢走一袋胖胖的那个啥吗?拎着那么沉的一袋还跑得飞快,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大米呢。” 李桂莲讪笑:“下午那袋不太新鲜……” “哦——明白了!”唐昭做出恍然大悟状,话也说得特别真诚:“大伯娘,你早跟我说呀,就这么点儿东西,我还能不给你?你至于□□进来?放心吧,都给你留着,药引子管够。” 三花接口:“保证新鲜,热气腾腾的时候就给送去。” 大伙又哄笑起来,唐昭知道,今天也只能这样了,送派出所要讲究人赃并获,人是拿住了,赃……是一手猫屎。 不过谁也不是傻子,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大家也明白了几分,以后大旺村的人,想必都会远着点儿李桂莲一家。 虽然这样,却不能就这么忍了,自己家又不是城门! 唐昭道:“不管什么理由,家里没人就不能随便进屋,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桂莲继续耍赖:“都是亲戚,我也没拿走啥,大花你咋那么计较呢。” 唐昭正要跟她好好掰扯,沈晏清扯了扯她的袖子,淡淡说道:“大队长,李婶这种行为说得好听叫为老不尊,说难听了就是鸡鸣狗盗。事情虽不大,但是不能姑息,不然,今天趁你不在家我去取桶油,明天上他家拿床被,那大旺村成什么了?咱们村刚迎接了领导视察,不能因为这种事让别的大队诟病,说咱们村道德建设不规范,社员不遵纪守法。” 唐耀祖一听就炸了,生产大队夺冠在望,这个当口绝对不能出岔子,所有作妖的嘚瑟的,那都是在拖大队的后腿! 唐耀祖吼得中气十足:“唐爱党呢,好好管管你媳妇!” 有社员回答:“大队长你咋忘了,唐爱党和他爸进城看唐天阳去了,明天才回来。” 唐耀祖气道:“怪不得在家作呢,从明天起李桂莲去清猪圈!正好那俩知青去别的大队刷墙,俩萝卜坑都给你了!” 李桂莲哭丧着脸:“两个人的活都归我啊?” “这都便宜你了!我告诉你,再有一次指定送派出所!” 沈晏清笑笑,适时说了一句:“大旺村虽是穷山,但绝不是恶水,也不该出刁民。” 唐耀祖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这刀补的,也太扎心了,于是又吼:“以后都长点记性,都别干缺德事儿!社员互相监督,别丢人,别拖后腿,别让别的大队看笑话!” 吼完,这才摆摆手让大伙散了。 大奎妈特意凑到李桂莲跟前:“莲子,我家母猫是胖胖的亲妈,粑粑应该更有药劲,改天给你送去点儿。” 李桂莲只能做出感动状:“行,你这么惦着我,我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人都走了,三花把院门闩上,唐昭瞪了沈晏清一眼:“刚才干嘛扯我袖子?” 沈晏清笑道:“她对你来说是长辈,有些话你说不合适,得我替你说。” 他是护着她呢,唐昭心里明白,却还是翻了他一眼:“谁用你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也翻过我们家的墙。” 沈晏清无奈摇摇头,这事没得辩,真翻过。 小虎子陪着三花烧上水,然后跑过来问:“姐,你们怎么知道她还会来?沈知青为啥留大磊磊看家?” 唐昭笑着揉揉小孩的脑袋:“我觉得她能当我的面抢东西,又不得已送回来,肯定不甘心。” 虎子的目光又望向沈知青,沈晏清笑道:“大磊磊不是肚子不舒服么,《地道战》对他来说也不稀奇,正好帮咱们看家。” 袁磊这才知道自己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于是顺竿就爬:“我立了这么大的功,是不是得多在你家吃几顿啊?” 唐昭轻哼一声,回屋拿出字据拍在桌子上,也不说话,让袁磊自己体会。 大磊磊后悔啊,看家的时候怎么没把这字据拿走呢,没有这屈辱的条约,没准以后还能多蹭几顿。他想着今晚的鱼汤,咽了咽唾沫:“沈晏清,凭啥呀?你刷墙,我种豆,你吃三花做的饭,我吃刘媛媛做的饭,咱俩都是一个院出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沈晏清轻声笑笑:“现在你可以平衡了,给各大队刷墙的换成李东来了!” -- 第35页 大磊磊气得拍桌子:“别拦我,我这就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别做作了,”唐昭小手一摆:“行了,跪安吧。” “啥?”大磊磊没听懂。 沈晏清忍俊不禁,拍了拍袁磊肩膀:“你先回去,我帮三花补完课再回去。” 袁磊眨巴眨巴眼睛,没敢说自己也能补课,提着小水桶回知青点去了。 第20章 刻你的名字 三花把胖胖的盆放回原处,笑道:“大伯娘要是知道她离大米就差一步远,是不是得气死?” 小虎子嘎嘎地笑:“她那么笨,没准儿直接掉洞里。” 原来,唐昭早把米面油盐藏进塌了的炕洞,上面席子一盖,旁边胖胖的专用盆一摆,李桂莲果然直奔盆子去了。 小虎子抱起小猫亲了一口:“唐胖胖你立功啦,等我多糊点火柴盒,攒够了给我俩姐姐买花布衫,再给你换个新盆,这个都漏底了。我的猫,用得必须是正儿八经的厕所!” 可不是,盆子底下一个大洞,要不是上面垫了两层编织袋,都得哗哗往下漏河沙。 唐昭笑道:“虎啊,你这目标值好几十块钱呢,你得糊多少个盒子?” 小虎子呲着小豁牙笑嘻嘻的:“慢慢攒呗,反正放假呢。” 虎子和三花都睡了,唐昭打着哈欠继续描绘牡丹。没办法,要赶在明天进城前把这幅画画完,好带去印刷厂换生活费。 沈晏清也没走,拿着青田石给唐昭刻印章。上次印刷厂安在岭来,不是说有要求尽管提吗,唐昭也就没客气,说需要一套篆刻工具,还要几块刻章的石头。安在岭一口答应,前天派人送了来。唐昭急着把牡丹画完,也没时间刻章,便都推给沈晏清。 太子殿下这些年虽不常做这些,但是练习几次,很快找到手感。刻刀在石料中穿行,发出清脆的声响,篆书的“唐昭”二字,也逐渐在章上成型。 他不经意抬眼,目光被吸引——灯下的姑娘素手执笔,容色恬淡,眼中只有画卷。 她啊,呈现的是两个极端。外物喧嚣时她便闹,为了弟弟妹妹会去争短长;而世界一安静,她便也沉浸其中,遗世独立不惹尘埃。 “唐昭,我记得你最爱鸡血石。” 他是了解她的,一个问题就能让她下凡。果然,她使劲儿点点头:“鸡血石我爱,田黄石也爱,可是现在太穷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用得起。” 他笑了,把章子拿给她看:“刻好了,还行吗?” 她接过来,在三花练字的纸上试着印了一次,赞道:“好着呢,这可是殿下刻的章,我得供起来。” 他脸上浮着笑意:“打算怎么谢我?” 她不高兴了:“同乡好友帮个小忙还要谢礼?你真是越来越计较了。行吧,我回头跟三花说一声,允许你点个菜。” 他轻笑出声:“闲章要么?” “要要要!允许你点两次。” “画得是牡丹,不若就用‘国色天香’?” 她点点头:“好啊,这四个字最恰当不过,殿下好好刻哈。” 说完她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描一笔惊艳时光,染一色岁月静好。 等他刻完,她也收了最后一笔,忍着困意写了落款,又在合适的位置钤印。待墨迹干了,二人将工笔画卷好,收进忠叔做的长木匣里。 天已经蒙蒙亮,沈晏清催促道:“快去睡吧,我回知青点了。” 唐昭打了个哈欠:“我送你,顺便闩门。” 沈晏清道:“门都闩着呢,别折腾了,我翻出去。” 殿下说翻就翻,而且绝对不会卡在墙上。 翌日清晨,沈晏清来找唐昭一起进城,虎子跑出来开门,看见他高兴得直蹦:“咱俩都穿白的,但你比我多俩袖子。” 虎子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白背心套上了,今天可是要进城啊,小少年一大早就把自己收拾好,干净漂亮,虎头虎脑的。 他悄悄对沈晏清说:“我姐在里面抹雪花膏呢,她俩也穿新衣服了,贼好看。” 正说着,唐昭姐妹从里面出来,沈晏清望过去,姑娘穿着浅灰色的咔叽布裤子,上身是天青色小碎花衬衫,衬衫有收身,显得小腰不盈一握,身材玲珑有致。这一身清清爽爽,衬上如画眉目,让人移不开眼。 沈晏清突然想起一句话——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见到人间姝色,可不就是见之忘形? 唐昭扬了扬眉:“我妹妹好看吧?” 沈晏清这才瞧见三花,小姑娘跟姐姐穿得一样,梳了两条油汪汪的大辫子,扎了水蓝的头绫子。身量虽没长开,却英迈出群。 沈晏清笑道:“妹妹虽小,却自有一股英气。” “我呢我呢?快夸我。”小虎子缠着他求夸。 “你是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虎子转头问他姐:“沈知青是不是说我俊?” “是是是,整个大旺村你最俊。” 几人说笑着出门,去村口固定位置等马车。马车还没来,却听到突突突的声音——李东来和刘媛媛坐在唐田野的拖拉机上,笑得那叫春风得意。 李东来老远就看见白色的确良衬衫,故意大声打招呼:“晏清,你也要进城啊?不好意思啊,今天拖拉机我坐了。” 见沈晏清神色疏淡,李东来觉得受到轻视,于是继续挑衅:“我们去县里买料,要不,你也上来?我们买完直接去李家村大队,往来都是拖拉机接送!” -- 第36页 刘媛媛笑着撺掇:“晏清,一起走吧,反正田野也不会计较。是不是啊,田野?” 唐昭正嘱咐虎子进城不许乱跑呢,被刘媛媛恶心着了,转过头说:“那把我们姐仨都带上呗?” 刘媛媛这才看清旁边是谁,心情立刻不美丽了。沈晏清跟唐大花一起进城?这个村姑有什么好,没文化,毛病还多,说话噎人,沈晏清怎么喜欢跟她在一块? 呵,还穿成这样! 她酸溜溜地说:“大花,你可真能浪,衣服还掐腰的呢。” 唐昭微微一笑:“这就浪了?绿军装扎皮带不也是掐腰的,你没这么穿过吧?那你太土了。” 刘媛媛被噎得说不出话,李东来却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他盯着唐昭看,心里暗暗后悔:唐大花怎么越变越好看了呢?俏生生站在那儿跟个大家闺秀似的,早知道就不选唐春妮了。 沈晏清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将姑娘挡在身后,“你们先走吧,我们人多,一会儿坐马车。” 拖拉机开走,没多一会儿,马车也来了。今天没有其他社员进城,四个人坐在车上一点儿都不挤。 到了县城,虎子和三花都没坐过汽车,两个人抢着挤在最前头。唐昭便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她靠着窗,和沈晏清坐在一起。等车上人满了,大客车便迎着风开起来。 小虎子在前面叽叽喳喳的:“司机同志,我知道你这些都叫啥,这是方向盘,这是油门,这是刹车。我还知道你这个车为啥能开走,你不信?不信我给你讲讲……” 司机大叔都要崩溃了,哪来的熊孩子,小嘴叭叭的一刻也不停!记得有一回是个傻村姑,没完没了地问,这又冒出个小孩,没完没了地讲。我都开这么长时间的车了,我用你讲啊? 沈晏清看着前面的孩子直笑,他忽然意识到,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没能真正的放松过。只有在大旺村,在唐昭姐弟身边,自己才笑得肆意,过得惬意。 肩头忽地一沉,身边的人靠着他睡着了。他愣了半晌没敢动,感受着萦萦绕绕的发丝,还有喷洒在脖颈的呼吸,心里似乎咔地响了一声,然后变得异常柔软。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姑娘长睫低垂靠在他肩头,他只要微微垂首,就能挨到她的发顶。 隔着过道的大婶笑眯眯地看着他俩,小声说:“你扶着点儿你对象,这条道还没修呢,石头多,颠得慌,别把她磕着了。” 沈晏清点点头,左手搭过去,扶住唐昭的头,姑娘睡得更安稳,蹭来蹭去在他肩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他唇角勾起,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入手滑腻,别说,大瓶子的雪花膏就是好使。 这一路确实颠簸,坐在最前面的孩子科学道理讲累了,靠着他二姐也打起了小呼噜。 挺好的,睡吧。 客车开进了春丰市,眼看就要到站,沈晏清扶起唐昭,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唐昭睁开眼,还是有些迷糊,软软糯糯地问:“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还要再睡么?” 唐昭摇摇头:“不睡了,得打听一下印刷厂怎么走。” “我带着地图,下车走不远就是。” 唐昭立刻精神了:“那咱们走快点儿,钱和票在向我招手呐。” 接待唐昭的是印刷厂的于干事,上次他跟着安在岭去过大旺村,见到唐昭和沈晏清特别高兴,把几个人迎进办公室,茶水也泡上了。 “真不巧,我们厂长出差了,他临走前特意交代我,让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于干事接过画,打开来看了看,笑道:“画得可真好,安厂长一定满意。” 他郑重将画锁在档案柜里,从办公桌里拿出信封,里面是说好的酬金和票券:“早都备好了,就等着你们来呢。” 唐昭收好信封,想了想说:“冒昧地问一下,这画要拿去做什么?” 于干事道:“这事啊,还是等我们厂长跟你说,他出差回来肯定会去大旺村找你。” 唐昭回身看了眼沈晏清,还真叫他说对了,果然不是画幅画那么简单。 第21章 买礼物,偷偷的 几人寒暄一番,沈晏清道:“我和唐昭这几天会在县政府刷墙,安厂长回来的话,去那边找我们比较方便。” “好,我记下了。”于干事客气地把人送走,回来立刻把沈晏清的话写在记事本上。 画酬到手,接下来当然是买买买了。唐昭给虎子和三花每人一块钱当零花,这可是笔“巨款”呐,俩小孩也不舍得用,放在兜里用手死死捂着。 唐昭边走边跟沈晏清商量:“县里也有粮站和副食供销社,米啊,油啊就不在这边买了,要不拎着怪沉的。” 沈晏清赞成:“反正还要到县里刷墙,到时候顺路买就成。” “有肉的话倒是可以买点儿,县里不一定能抢到。” “嗯,上次你买的饼子挺好吃的,多买些,今晚做主食。” 一提到吃,三花想起件事儿:“姐,调料要多多地买,要不炒菜不好吃。” “行,茶叶也再买些,还有糖块,今天大奎二奎主动要求帮咱们看家,不能让小孩失望。” …… 大副食边上有一个小书店,唐昭上次就发现了,不过那时她的第一要务是填饱肚子,还顾不上精神建设。这回不一样了啊,二十多张大团结呢! -- 第37页 买完肉和饼子这些,几人就去了书店。书店门脸儿不大,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伟人宣传画,店里只有三五个玻璃柜台,其中一个柜台摆着□□,还有一个摆着线装书。 这些线装书都是响应号召印制的,字比较大,竖排繁体。店里只有几种,唐昭给三花和虎子挑了《唐诗三百首》《李太白全集》《唐宋名家词选》,然后问沈晏清:“我该看些什么?” 沈晏清帮她挑了八十回本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四大名著先看这个,看完再买下一套。”又给她拿了普通印刷的萧红的《呼兰河传》,“新时代女性的文字,可以一读。” 说完,自己买了本《物种起源》。 两个人都自动忽略柜台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唐昭虽然心痒痒,但想到过不久就会寄来,且忍上几天。 虎子迷恋地雷战地道战,自己掏钱买了几本小人书,三花趴在柜台上看了半天,突然说:“同志,给我拿这本。” 售货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众菜谱》?你要的是这本?” 三花严肃地点点头:“我要好好钻研,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四个人全都笑开来,欢欢喜喜打包走人,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了一顿,然后直奔百货大楼。 虽然手里钱多票也不少,但是家里好多东西都旧了,西屋的炕也要修,冬天的棉被褥子全都要换,唐昭哪里敢乱花?她只买了几个碗,在冯丹的柜台买了些棉布和布头,又花了大半的布票凑了一套被面。叹了口气,布票远远不够,还得多攒些才行。 上次看好的毛巾被不要票,唐昭一咬牙,给三花和虎子一人买了一条。 成衣柜台有新来的白半袖,镶着蓝色海军领,中间一排小白扣,右边胸口有个兜,又简单又干净。一问价格,两块五一件。 行,虎子三花各一件。 唐昭看了眼在商店里晃来晃去的沈晏清,想了想,又要了条工装裤。 觉得差不多了,她招呼大家走人。虽然控制着花,这一圈逛下来也买了不少,好在有沈晏清这个壮劳力替她拎东西。 她跟沈晏清打开地图,研究怎么去黑市和汽车站。两个小孩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三花突然道:“姐,我还有东西想买。” “我也有呢!沈知青,你带我俩去。” 前面有个交通岗楼,唐昭便坐在人家门口,边看地图边等人。沈晏清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三花犹犹豫豫的,终于鼓起勇气问:“沈知青,你有工业票吗?” “有。” “那……有钱吗?” “也有。” 他这么敞亮,三花红着脸反倒不好意思说了。虎子道:“我姐给我俩买了一堆东西,自己啥都没买,我俩想给她买小皮鞋。” 三花点点头:“其实我姐不喜欢解放鞋,她那双都没怎么穿。我悄悄问了,猪皮的丁字鞋六块五,牛皮的八块。唉,毛巾被十七块钱呢,我姐说买就买了,还买两条,小皮鞋她左一眼右一眼地看,最后也没舍得买。沈知青,现在我跟虎子加起来有一块多,不够,但是过两天就有钱了,村里不是半个月收一次火柴盒嘛,我俩糊的能挣十块多。” 沈晏清听明白了,笑着问:“那你们想买哪种?” 虎子道:“你要是有七块,就买牛皮的,盒子钱发下来就还你。” “行,走吧。” 俩小孩仔仔细细挑了一双黑色丁字鞋,小牛皮,一擦油亮亮的,鞋底很软,透气又舒服。 “沈知青,先别给我姐看见,放你书包里呗?” 沈晏清打开军用书包,三花眼尖,指着里面的东西问:“沈知青,你偷着买了啥?” “随便买的。”沈晏清不慌不忙把小皮鞋塞进包里扣上包带,心道:你姐看的确良衬衫的时候,眼睛都要黏在上面了,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么?我不得偷着给她买么? 离开百货大楼,沈晏清买了四根冰棍,虎子擎着冰棍散着欢找他姐去了。 “这几个是宋代影青,大爷就放在脚边,一眼照顾不到就得踢碎。”唐昭擦拭着瓷器,一脸心疼:“影青的小罐,影青的三联粉盒,多了不得的东西!一想到他们可能砸碎过什么,我的心都碎了。” 此时已是傍晚,四人一到家马上各忙各的。三花直接进灶间,虎子心疼衣服,去洗自己的白背心,唐昭和沈晏清连水都顾不上喝,赶紧收拾从黑市淘来的瓷器。 唐昭爱死了影青小罐:“我用它装茶叶吧,虽然茶不是很好,可只要放在里头,就变成最好的了。” 沈晏清摇头笑笑,用古董装茶叶,真有她的。也多亏这几年形势宽松了,要不然,哪敢让她收这些、用这些? “还有这个小花瓶,爱死了爱死了。大爷可嫌弃它了,说要是再卖不出去就扔掉呢。” 沈晏清道:“他才不会扔呢,他不傻,一见你去每件都涨价。” 唐昭笑道:“涨就涨吧,我不在乎多给他些钱。虽然我现在挺抠的,但是这些瓶子无价呀,给他二十块,他高兴我也开心。快看,这还有个水洗,今晚练字就用上,还有一套酒杯,哪天咱们打二两酒,举樽共饮再行个飞花令。” 沈晏清笑着帮她把东西收好,唐昭问:“在县城的时候,你去铁器社干啥?” “我画了几个图样,叫他们帮我打出来,以后咱们用得着。” -- 第38页 唐昭笑着嗔他一眼:“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不叫我看。” 屋外的小虎子已经把背心晾上,又给买来的几只小鸡崽搭了个窝。然后抱着小猫好一番教育:“唐胖胖你听着,小鸡崽长大了,有肉吃有蛋吃,你不许打小鸡崽的主意。” 三花把汤炖上,喊了虎子过来,在东屋门口朝沈晏清使眼色:“沈知青,你包里的东西。” 沈晏清把书包拿到外头,三花和虎子特别害羞:“你帮我们给我姐呗。” 沈晏清笑问:“不亲自送么?” 三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给你给,我俩在门口看着。” 沈晏清只好拿着小皮鞋进屋,摆在唐昭面前。唐昭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买的?给……我的?” “虎子和三花看你什么都没买,心疼你,非要给你买一双。” 唐昭是个玲珑心思,稍稍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得鼻子一酸。门口探出两颗小脑袋,眼睛里全是期待。虎子问:“姐姐,你喜欢不?” 唐昭的眼泪啊,唰地流下来:“喜欢,我可太喜欢了。” 她跑过去抱住俩小孩,一人亲了一大口。 “姐,我以后多挣钱,还给你买。” “姐,我好好学习,以后当县长,你俩要啥我都买得起。” 唐昭噗嗤一声笑了:“虎子,你不当大队长了?” “不当了,大队长的理想太低了。” 几个人被逗得不行,唐昭试了试鞋子,不大不小正好,而且一点儿都不打脚。 “三花,回头我也给你买一双。” “不用,你肯定不会穿原来那双,就等于我有两双解放鞋,在大旺村能横着走。” 汤煮好了,三花又去炒菜,虎子帮着收拾桌子。唐昭把小皮鞋放在小板凳上,给这双鞋设了个专属位置。 “刚才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给我的呢。” 沈晏清问:“我不能给?” 唐昭切了一声:“这可是小皮鞋,贴身穿的,没什么特殊关系能随便送吗?在咱们家乡,偷偷送绣鞋还了得?要不要闺誉了?” 沈晏清心口一滞:“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哦,也有。”唐昭道:“搭伙吃饭,山河故人,在大旺村咱们走得比较近,仅此而已。” “没记错的话,咱们以前……” “提以前做什么,都翻篇了。你自己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对吧?” 沈晏清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白衬衫还怎么送?“虽是故人却也是陌生人,以后各自安好”这样的话,是哪个缺心眼说的? 唐昭说完也有些后悔,脑抽了说贴身的东西不能送,给他买的裤子可怎么办? 第22章 天要下雨 沈晏清暗忖:今天怕是送不成了,只能以后找个合适时机。 唐昭心道:罢了,这裤子还有些厚,等天凉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两人默默收好礼物,明明心里纠结,面上却都装作无事发生。 吃过饭,唐昭去左近邻居家坐了一会儿,给大奎二奎拿了糖块和饼子,谢谢他们帮忙看家,又给赵婶送了盒万紫千红。 赵婶稀罕得不行,马上打开盒子擦手:“大花,我刚才听三花说,你要修西屋的炕?” “是啊,得赶紧把炕修好。虎子都八岁了,以前都说七岁不同席,现在虽然没这规矩,可他得有自己的屋。” “也是,你想哪天修?” “我这几天没空,得等县里的墙面弄完再说呢。” 赵婶擦好了手,笑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村东的唐铁牛最会盘炕,你家炕面的窟窿也没多大,要不了多少料。黄泥什么的他家就有,炕板子让你忠叔给锯两块,小半天就能修完。你该去县里就去,修炕我帮你看着。” 唐昭一想,倒真是个办法,于是给赵婶留了些钱,请她帮忙结算料钱和工钱。 赵婶又借给她一大块塑料布:“明天炕修好了就得烧,把这个铺在炕上,塑料布底下没有水汽了才能睡人。” 唐昭谢过赵婶拎着塑料布回家,虎子和三花已经做完功课练完字,糊纸盒糊得格外卖力。沈晏清不让他们脑子闲着,每个人还背了两首古诗。 别看唐昭促成了大旺村与火柴厂的合作,她自己是不会动手糊盒子的。这段日子晚间一直在画画,今天终于闲下来,当然要煮茶摆谱手谈一局。下完棋,唐昭拿了小本子出来,将最近的伙食费拢了个帐。 “之前吃饭花的都是你的,我都记着呢,该我花的这会儿就补进去。” 沈晏清看她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由为之气结:“非要算得这么清楚?” 唐昭一脸诧异:“为什么不算清楚?我手里要是一笔烂账,咱们还怎么做同乡?我家人多,账目混乱我就有可能占你的便宜,我好歹是名门闺秀,怎么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沈晏清心中郁结,对呀,人家跟你又没关系,“同乡”这两个字唐大花不止说了三遍,重点强调得很清楚了。 他只觉得,再聊下去又会被她气到,于是站起身:“我有点儿困,先回去了。” “哦,那我去闩……” 呃……不用闩门了,殿下已经利落地翻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婶带了唐铁牛来修炕,唐昭嘱咐弟弟妹妹几句,便跟沈晏清一起前往县城。说来也巧,今天坐在马车上的居然有唐春妮,看见唐昭马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翻了个大白眼:“该,让你得瑟,刷墙让别人抢了吧?” -- 第39页 唐昭笑了笑,并不跟她计较:“春妮,多谢你那天帮我说话。” 唐春妮坚决否认:“你可别往脸上贴金了,谁为你说话了?我是看不惯那个什么刘媛媛,我告诉你,我绝对绝对不会站在你那边。” 唐昭暗笑: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你没站我这边。 “我只是不想让刘媛媛给大队抹黑,跟你没半毛钱关系。还有,刘媛媛烦你,你顶多算我敌人的敌人!” 好好好,你说的全在理。 “哼,”春妮开始揪衣角:“你说你多废物,那么多工分都能让人抢走。” 对对对,我最废物。 唐昭笑眯眯的,搞得唐春妮没脾气,最后撂下一句:“你好好刷县政府的墙,别给我爸惹麻烦,还有,看好你弟弟!” 这回唐昭说话了:“那没问题,我还能看好我妹妹。” 唐春妮:“……” 马车离开大树荫,开始往县城跑,唐昭拿出个“帷帽”戴在头上。这不是手里有更多布头了吗,她就找了一块缝在草帽外圈挡日光。 唐春妮忍不住又翻白眼,娇气死了,哪个农村姑娘像她这样,恨不得时时躲着太阳。 县政府昨天就已备好材料,沈晏清和唐昭一到立马开工。唐昭现在是熟练工,刮墙算得上得心应手,两个人配合着来,速度也挺快。中午最热的时候,沈晏清知道她怕晒,就让她去树荫底下歇着。 开玩笑,姑娘好不容易养白了些,当然不能让她晒着。 县委的周秘书过来攀谈几句,拿了饭票让他们去食堂吃饭。到了下午,周秘书又来了:“沈晏清同志,明天有大雨,这墙不碍事吧?” 沈晏清道:“不碍事,今晚就能干透,涂料里面有防水胶,下雨也没关系。”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听说明天雨不小,你俩就别来了,等晴了再来。” 这边的进度尚在处理墙面阶段,李家村那头因为早一天开工,已经开始画墙了。李大队长背着手,看着墙上的麦浪直皱眉:“我怎么觉得,你俩画得跟大旺村墙上的不一样呢?” “大队长,保证是一样的,现在只画了一个底边,还看不出什么。” “反正这麦浪的颜色没有沈知青他们画得鲜亮,还有墙上的字,也没那么精神。” 李东来陪笑:“大队长,‘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刚打了个框,还没刷里面,这麦浪也是一个道理,得补好几次颜色呢,等全画完,保证一点儿差别都没有。” 李大队长这才放了心,还特意派了自己村的拖拉机把他们送回去。 李东来和刘媛媛回到知青点,相当得意,觉得高了别人一等。刘媛媛特意跑到灶间,跟做饭的两个人搭话:“周芸姐,你们忙呢?我跟东来刚从李家村回来,可累坏啦。” 周芸心里呵呵,说道:“你觉得累就回去躺着,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刘媛媛气得够呛,显摆不成,干脆跑到男知青那边跟李东来一起吹牛去了。 晚饭摆上桌子,知青们坐了一圈。根据传统,吃饭之前是要唱歌的。周芸起头:“大海航行靠舵手,预备——唱。”“大海航行……” 唱完歌,喊完口号,这才开始动筷。 李东来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袁磊,刚才炫耀的时候没看见这家伙,心里有些不爽:“小袁同志,你刚才干啥去了?” 袁磊道:“去河里游泳了呗,你还没去吧?对,你光显摆去了,没事,反正你也不注意个人卫生。” 呃……女知青们不由得想起李知青的枕头,顿时不想吃饭了。 李东来觉得自己的光辉形象被抹了黑,脸拉得老长:“你今天没去找沈晏清蹭饭啊?你不是说唐大花家的饭好吃吗?” 袁磊也不傻:“咱们户长做的饭也好吃,我在这儿吃得好好的,干嘛去麻烦人家社员?” 李东来哼了一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们家吃得好穿得也好,原本穷得叮当响,怎么还富裕起来了?袁磊,你没跟唐大花打听打听,她的画到底卖了多少钱?” “都这么问了,还没别的意思?!用不用我跟大花说一声,把她家钱匣子搬来让你数数?”袁磊前天那顿饭没白吃,唐家姐弟的好感度飚得特别高,谁要不怀好意,他马上就怼回去。 李东来被怼得一愣一愣的,悻悻地说:“我不就是好奇嘛,你至于上纲上线的?” 袁磊也不惯着他:“好奇就能问了?我求着人家才混了顿饭,还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不管挣多少,这是人家大花的本事,我劝你们别好奇,这钱没机会挣,羡慕也没用,你们根本画不过大花。” 刘媛媛嗤笑一声:“她一幅画卖不了多少钱的,又不是书画大师。其实,她哪有本事讲吃讲穿,还不都是靠晏清救济。晏清就是傻,居然让这种一点都不朴实的村姑给骗了。” 周芸板着脸道:“不要随便议论社员,你糊火柴盒换钱,还是借了人家唐大花的光呢。” 刘媛媛气得说不出话,觉得谁都在嫉妒她,谁都在故意针对她。 周芸思忖一番,又道:“不过,唐大花到底是个女社员,沈晏清总和她在一起,难免被村里人说闲话。现在他俩一起刷墙,还算说得过去,等县政府那边完工,他也该回知青点吃饭,要不然影响不好。” 袁磊突然想起件事,嘻嘻笑了两声:“昨天我看见他包里有一件女式白衬衫,还有一块纱巾,颜色可鲜亮了,也不知道是给谁买的。” -- 第40页 “真的假的?”全体知青异口同声。 “这我还能骗人?他去洗漱的时候我看见的,的确良,可白可白了。纱巾是红的,应该是市里最抢手的颜色。”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是女式的?你拿手里看了?你乱翻人家东西了?” “我至于吗?他拿了手电筒出去,书包带没系上,白衬衫露了个边,那肩一看就比咱们穿得窄,必须是女式的。” 大家都在猜沈晏清的衬衫是给谁的,刘媛媛美滋滋低下头:他把衣服拿回知青点,那肯定不是给唐大花的啊。自己对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买了衣服,应该很快就有回应吧? 她瞥了一眼李东来:这个不自量力的东西,自以为受欢迎,呵,要不是为了逃离猪圈,谁愿意跟他合作? 第23章 大概是拖拉机咚 第二天一早果然下了雨,沈晏清和唐昭不必上工,李东来刘媛媛却不行,得去李家村继续干活。 外墙是不能刷了,两个人跑去小学校写标语,李大队长始终不放心,一直坐在教室里盯着。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今天下雨,地里没啥活,广播站为大家带来《沙家浜》选段《智斗》。” 喇叭里开始唱“这个女人不寻常”,李东来忍不住调侃:“大队长,你们村广播员水平不太行啊。” 李大队长不高兴了:“广播员是我闺女,她不行你觉得谁行?” 李东来吓了一跳,原本他是这么打算的:刷墙这工作干不了多久,几个大队刷完,不回猪场也得下田。不如趁这个机会跟其余大队的干部搞好关系,只要有一个大队长慧眼识英才,他就能找个轻省的工作,不在大旺村受气。 都是一个县的,别的村要人,唐耀祖不好意思不放吧?再说唐大队长生怕自己跟唐春妮好,巴不得送得远远的。 没想到试探的脚丫子刚迈出一步,立刻踢到铁板。 “没有没有,我没别的意思,广播员挺好的。”李东来小心翼翼,又道:“李大队长,我也姓李,就应该是李家村的人,你说当初怎么没分到咱们大队呢。” 李大队长问:“怎么着?觉得李家村好?” 李东来感觉这次聊的方向挺对,笑着说:“这几天跟社员们接触,觉得这边气氛好,人也朴实。” “这话我爱听,你不就是想说大旺村气氛不好人不行?咱俩意见相同。” 有门!李东来凑近一步,小声问:“大队长,你们村还缺小学老师不?” 能当大队长的都是人精,还能让他忽悠了?老李微微一笑:“我们村还缺妇女主任,你来当?” 李东来讨了个没趣,转过头闷声干活,刘媛媛冷笑,心里暗骂他蠢。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田野远山,敲在棚顶鼓点一般。李大队长站在窗口,心情好得不得了:“这雨下的,跟从天上往下倒豆子似的,正好帮咱们浇浇豆苗和苞米!” 这时候,有人冒雨从外面跑来:“大队长!外边的墙面花了!” “啥?”李大队长大声道:“你讲清楚点!墙怎么了?” 大雨落到地上溅起水雾,唐昭放下《石头记》,朝西屋喊:“虎子,把你那屋的窗户关好。” 小虎子脆生生地答应,把窗户关紧了。 沈晏清往灶台里添了柴,用旺火烧西屋的炕。他一大早就来了,虽然某人总会说些让他扎心的话,但是没办法呀,他就想在三姐弟这儿待着可怎么办。 西屋的炕洞昨天就修好了,烟道补好,铺上板子,再用黄泥和上干草抹平压实。虽然是夏天,难免也会有潮气,再加上今天又下了雨,所以得好好烧一烧。等完全干透再糊上纸,刷上一层油,这样才能睡人。 小虎子对自己的房间充满了热情,正带着大奎和二奎两个小弟扫墙上的灰。俩奎奎前天得了糖块,恨不得天天帮虎子干活,他俩心里明白着呢,只要常在大花姐眼前晃悠,肯定有好吃的。 几个臭小子把杂物都收拾了,墙也扫了灰。虎子美滋滋的,等炕面烧好刷上油,那就是唐曜的好炕!到时候铺上唐曜的褥子,盖上唐曜的毛巾被,简直了! “姐,我能不能要个唐曜的窗帘?” 唐昭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行,到时候给你做一个。” “窗帘绣上唐曜的小老虎行吗?” “行,但你今天得画足五十只螃蟹。” 虎子开心的呀,当着俩奎奎显摆得不要太明显:“唐曜有没有炕柜?” “等下次有人找姐画画,挣了钱就给你做。” “沈知青,你找忠叔做的小棋桌能放我这屋不?” “可以,不过你得答应背棋谱。” 虎子满口答应,也学着姐姐搬了小板凳过来,把解放鞋放在上头。 俩奎奎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大奎扯着嗓子问:“姐,你还缺弟弟不?” 大花姐没回答,三花姐暴躁的声音响起:“不要了,我们家有一个就够了。” 东屋西屋笑作一团,这时,就听唐耀祖在外面喊:“大花!沈知青在你家吧?你俩快跟我走,李家村的墙面让雨浇出坑了!” 唐昭和沈晏清对视一眼,不是吧?李东来是爱耍小聪明,但没想到他这么废,这才第二天就出问题了? 唐昭道:“叔,李家村那头不归我俩管吧?” -- 第41页 唐耀祖进了屋,抖了抖雨衣上的水,一看大花犯懒就头疼:“花啊,别磨叽了,李知青和刘知青都让人给扣下了,赶紧跟我去看看。” “他俩没整好,就让他俩负责呗。” 唐耀祖气道:“那也得知道墙坏了是啥问题啊,同样是雨,李家村的出坑,咱大队的就没事。刷墙的活你俩是鼻祖,得去帮着找找原因啊。” 唐昭哼了一声:“我俩都是鼻祖了,你还让别人抢我们的工分?这么大的雨我可不想去,叔,能不能让沈知青代表我?” “不行,沈知青负责看墙面,你负责看画,都必须去,不许犯懒!” 唐昭叹气,今天的午觉算是睡不成了,忍不住抱怨:“李东来啥也不是,还得我们给善后。叔,咱们腿儿着去?” “我能那么不讲究吗?我让唐田野开拖拉机送咱们去。” “坐拖拉机打伞也不行啊,我家没有雨衣。” 唐耀祖道:“那没事,你俩等着,我上大队部拿两件。哎呀这丫头,真是个祖宗!” 没多大工夫,唐田野送来两件半旧的黑雨衣,还给拎了两双黑色雨鞋。唐昭嫌弃是别人穿过的,可是又不得不穿,毕竟她舍不得用小皮鞋趟水。 雨太大了,村里的路面积了水,一踩一脚泥。拖拉机开起来,泥水溅得老远。大雨扑面而至,斜着打在身上,让人招架不住。唐耀祖索性蹲在后头,扶稳拖拉机尾部,背对着雨点砸来的方向。 唐昭坐在侧面车板子上,即便有雨衣,还是被淋了一脸,雨顺着脖子往下淌,气得都快哭了。 沈晏清突然倾身过来,双手越过她腰际抓紧栏杆,用自己的背挡住大雨。 唐昭傻了! 听不见雨声,想不起这是在哪儿,脑子里一片空白,脸红得不像话。 离得太近,心跳太快,男女授受不亲啊摔!不行不行,他眼睛里带着笑,看一眼心更扑腾了。 “李家村不远,咱们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干脆闭上眼一头扎进他怀里:“工友情,同乡谊,沈晏清帮我挡大雨。” 他闷声笑着,唐昭偷偷看了眼车尾,大队长背对着他们,在雨里缩着头蹲成一团。 刚到李家村,李大队长的雷霆炮火就迎面砸来:“唐耀祖你故意的吧?怕我们大队撵上你们怎么着?我以前跟你结仇了,还是对不起大旺村了?你咋派两个二五眼来给我刷墙?!” “老李你消消气。” “不行,”李大队长撸胳膊挽袖子,“咱们今天好好掰扯掰扯!” “李叔,”沈晏清及时解围:“咱们先去看看墙面?” “走走走,看看你们派来的人是怎么霍霍东西的!” 几人到了大队部门口,只见李东来和刘媛媛可怜兮兮地挤在屋檐下,一个满脸茫然,一个梨花带雨。他们身后那面墙布满沟壑,写好的字淌着红眼泪,麦浪的颜色被冲得乱七八糟,糊得完全不能看。 涂料都是实打实的大团结买的,弄成这样谁不生气? 沈晏清沉声问:“立德粉和防水胶怎么配的?” 李东来怕怕的:“一比一。” “用什么搅拌的?” “棍子啊。” 唐耀祖一听,气得头都炸了:“你不说你都会吗?连我都知道,是用电动搅拌器拌的!” 李东来和刘媛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惊恐,电动搅拌器是啥?不知道哇! 沈晏清道:“搅拌不均匀,配料的时候水也放多了,墙刮得不够平,颜色调配也不合理。” 李大队长出离愤怒了:“唐耀祖你可真行,让两个一个半吊子给我干活,你至于这么坑我吗?刚才去你们村报信的都说了,你们的墙面啥事儿没有,你是故意的吧?” 唐耀祖赶忙道:“我给你修还不行吗,大旺村负责把墙皮戗下来,再重新给你刮,料我出!” “我不想再让这俩玩意给我画墙面了,你给我换沈知青和大花。” “行行行,给你换,不过他俩得过段日子再来。” “不行,雨停了就得来!” 唐耀祖道:“他俩在县政府干活呢,你怎么那么厉害,跟县委书记抢人?” 李大队长一听没脾气了,加上唐耀祖的态度不错,便也不再为难。 唐昭在一旁听了半天,慢悠悠开口:“叔,那我跟沈知青的工分咋给啊?” 唐耀祖声音高了几个分贝:“按原来给!十二个分!你呀你,就惦记着这点儿事儿!” 第24章 拉拉小手一起走 唐昭道:“身为一名社员,连工分都不惦记,那还叫追求进步吗?”她瞥了眼李东来两个:“就连他俩都知道抢工分呢。” 当着沈晏清的面被挖苦,刘媛媛觉得很没面子,争辩道:“我们是公平竞争,只不过是技术不如你而已。” 唐昭挑了挑眉:“你们技术当然不行,这手艺得师父手把手教,你俩胆子多大啊,偷学几次就敢拿李家村做实验。” 李大队长脸又青了,唐耀祖频频给唐昭使眼色让她少说几句,姑娘当然假装没看见。 哦,正牌刷墙部队不派,派来俩招摇撞骗的,老李觉得气儿又不顺了,继续找茬:“虽然你们同意包赔损失,但是这墙有皮没毛的,要在大队部杵这么长时间,谁看了不难受?我们的社员来办事,心情能舒畅么?老唐,这你也得给我个说法。” -- 第42页 唐耀祖一看,诶呀妈呀,本来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大花轻轻巧巧几句话,我又得割地赔款。 沈晏清心里暗笑,唐昭故意给唐耀祖上眼药呢。不过这事,总要妥善解决才行。他想了想说:“这么着吧,李家村有个全县闻名的女拖拉机手,这次领导视察还重点表扬了。这面墙我们不画风吹麦浪,画一台红色拖拉机,女机手英姿飒爽坐在上头,您看怎么样?” 李大队长一拍大腿:“好,太好了!有李家村特色!”紧接着,他又问了一句:“沈知青,那拖拉机后面还能画上麦浪不?” 沈晏清笑着点头,这位大队长对麦浪是有多执着! 老李终于满意了,唐耀祖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得是沈晏清,不管大花怎么捣乱,他都能给圆回来!唐耀祖看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李东来,后悔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的邪,放着沈晏清这么优秀的青年不用,省那几个工分够干啥的,这不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吗。 像李家村和大旺村这样的村子,一村就是一族,遇事心齐着呢。这种事情处理不善,引起械|斗都可能。前些天就有两个村因水库放水打起来,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李东来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唐耀祖越想越生气,“这会儿雨没那么大了,李知青,你俩把墙给戗一戗,整不干净别回村!” 刘媛媛回头看了看墙面,不免感到绝望,这得干到啥时候去?还顶风冒雨的!她泫然若泣望着沈晏清试图求救,但沈晏清根哪会给她眼神?此时正琢磨小唐同志会不会感冒呢。 唐耀祖大手一挥:“老李,我们先回村了,内俩知青先放你这儿。” 李大队长送他们出大队部,没好气地说:“内俩我可不敢恭维,李知青跟我说我们村广播员不行,又问我需不需要小学老师,还说李家村气氛好人朴实,你品,你细品。” 唐耀祖品出来了:“他这是想上天!行,我让他趁早回猪圈!” 返程的时候雨小了些,至少不一个劲儿往脖子里灌了。沈晏清扶唐昭上拖拉机,小唐同志想起来的时侯路上发生的事,心又不受控制,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强迫自己回归理智:千万不要自以为是,更不能有什么遐思,当时雨太大,他只是发扬风格帮忙挡个雨罢了。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怎么能不长记性呢? 这样一想,她便学着唐耀祖的样子窝在最后面,扶着栏杆缩成一团。 沈晏清瞧在眼里,心道:就知道是这样!刚才在拖拉机上挺小鸟依人的,雨小了就翻脸不认人了,看看这模样,真是恨不能把距离拉到最远。 殿下心里叹息,感情这东西真是玄妙,把不该说的都说完,才发现曾经以为绝不会发生的,竟然不期而至了。 唐田野回头道:“沈知青,我也争取当优秀拖拉机手,到时候也在咱公社墙上画个我呗?大队长要是不让画,我就自己买料,你在我家墙上画。大队不给你们工分,尽管从我这儿挪。” 沈晏清笑道:“行啊,没问题。” 唐耀祖道:“唐田野你还学会两边敲击了?你要是真当上优秀拖拉机手,我怎么也能给你找面墙!” 其余三人都没吱声,心里都在腹诽:那叫旁敲侧击,大队长这成语,还得加强学习呀。 唐耀祖跳上拖拉机,看着唐昭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花啊,这雨的方向没变,但是拖拉机往回开,咱们就不能在车尾了,跟叔上车头那边去。 唐昭赶紧跟过去,沈晏清无奈,只能自己坐在一旁。 拖拉机开起来,唐昭抱怨道:“叔,你非让我来干啥?我来也没用,都没说几句话。” “那哪能呢,你一来,老李都没那么生气了。你既是给叔解围的,又是给叔拆台的。” “谁叫你不够意思,他俩要刷墙你就答应啊?” “行,叔错了,叔目不识丁,光计较眼前。” “叔,你要说的是不是目光短浅?” “啊对对,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井底之蛙,是这个意思不?” 唐昭竖起大拇指:“叔你又进步了。” 回到大旺村,唐田野在路口把唐昭他们两个放下,唐耀祖道:“雨衣和靴子你俩先不用还,去县里的时候好带上。” 唐昭答应一声,拖拉机突突突地朝大队部开去。 之前的雨太大,路面上积了不少水,跟泥混在一起,颜色不可言说。每走一步雨靴都会陷在泥里,最浅处也能没过脚脖子。 唐昭迈了一步,由于雨靴大,差点儿把脚带出来。她有点不太敢动,沈晏清笑着朝她伸出手:“来。” 唐昭的脸立马又红了,“来什么来?” “路不好走,别摔了。同乡情,你懂的。” 虽然左近没人,虽然夜幕低垂,但就这么拉上去,需要很大勇气。唐昭心里又在碎碎念:万一被人看见,就成了处对象。我平素端庄自持,怎么能背这样的名声? 沈晏清见她犹豫,轻笑一声道:“这么大的雨,村里人都在家猫着呢。” 唐昭闻言,慢慢探出手去,刚碰到他的指尖,犹豫着又想往回缩,被沈晏清一把拉住。 他轻舒一口气,又小又软,跟想象中一样。 她反倒不纠结了,罢了,殿下的手真暖,牵一下不亏。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说话。到了家门口,明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却又做出“我没事,我不贪恋,反正他(她)也不在意,这只是革命友情”的姿态。 -- 第43页 虎子和三花早就等急了,见他们回来马上开饭。沈晏清怕唐昭感冒,催促她换了干衣服。至于他自己,刷墙的工装都在这边洗,一半行李都搬来了,那是真不缺衣服换。 吃过晚饭,沈晏清去灶间煮了姜汤,又让姑娘用热水泡脚。他自己打了水,把两套雨衣雨鞋里外都刷了一遍,在灶台边找了妥善的位置挂好。 “不知被谁穿过”这件事,不止唐昭嫌弃,他自己也一样。 回到知青点,一推门就发现不对劲,地上摆了大大小小四个盆,棚顶漏下来的雨叮叮当当奏着交响乐。室友袁磊挠挠头,无奈极了:“都漏雨,他们屋也漏,但是咱们这儿漏得更严重,咱俩今晚不用睡了。” 沈晏清抬头看了看棚顶,也有些发愁:“现在是雨季,这么漏下去不是办法,回头跟大队长说一声,等天晴了给咱们修修棚。” 袁磊从地上端了一盆水泼在屋外,叹道:“不是大通铺就是水帘洞,太艰苦了,咱俩啥时候能回京市啊?” “你先想想怎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吧。” “我想有什么用,你有好事也不带着我。” “你是个大人,又不是我们虎子。” 袁磊气哼哼的:“你就把我当虎子呗,等天晴了,我再整两条鱼拎大花家行不?” 沈晏清淡淡道:“你想都别想。” 袁磊摊手:“看吧,又说让我想,我认真想了你又不让想,我也只能在这儿说说绕口令了。对了,刚才李东来他们回来,刘媛媛在屋里好一顿哭。村里消息传得快,都知道他俩刷墙刷砸了,让大队长留在李家村戗墙皮。他们抹的墙面应该比豆腐渣强不了多少,这么快就整完了。” 说完,又端起一个小盆,拉开门把水泼到外头。 这头为漏雨发愁,那边虎子和三花在为姐姐担心。 “二姐,咱姐咋滴啦?怎么趴着不动了?” “没不动,那不搂着胖胖在那儿薅猫毛的吗?” “沈知青刚走,咱姐就回屋躺着了,连督促我画螃蟹都忘了。她是不是病了?脸红扑扑的,能不能发烧啊?” 三花一听,蹭蹭几步走进东屋,右手搭在唐昭额头拭了拭,不烧。她又赶紧出去,告诉虎子说:“放心吧,没事儿。姐也不是纯趴着,是翻过来调过去的,怎么说来着,对,五脊六兽。咱俩声音小点,别打扰咱姐发呆。” 等虎子画完五十只螃蟹,三花又去瞧了几眼,“应该没啥事儿,这会儿给你绣窗帘呢。” 虎子乐得直蹦,也趴门口偷看,然后告诉他二姐:“姐姐笑眯眯的,跟喝了蜜糖似的,心里肯定老愿意给我绣窗帘了!” 第25章 场院里头开大会 “社员同志们, 社员同志们!”刚吃过晚饭,大旺村的广播喇叭就响了起来,“下面播送一个通知:今天晚上七点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请大家准时在场院集合, 望周知。” 这么重要的事情, 喇叭当然要广播三遍, 从田里归家的社员立刻发出欢呼——村里糊火柴盒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今天刚好是大晴天, 唐田野一早拉着满拖拉机的火柴盒前往市里。看这个意思, 今晚上是要发工资了! 赶快的赶快的, 领钱不积极, 思想有问题! 全村的晚饭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 还有的人家没心思做饭,每人揣了半块饼子就跑到场院去等,好像去得早就能早拿到工资似的。 刚过六点半,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天还没全黑,大灯已经打开,场院热闹非凡,都在互相问你家糊了多少, 他家能挣多少。 七点整, 广播员准时开场:“在伟大领袖的指引下,我们大旺村社员齐心协力,艰苦奋斗,众志成城, 勇攀高峰!下面有请咱们大队长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哗哗哗,大家急着拿盒子钱呢, 掌声格外热烈,都希望唐耀祖赶紧讲完然后麻溜地发大团结。 唐耀祖走到前面,在全体社员热切的目光下,慢吞吞点着了烟袋锅,深深吸了一口,喷出享受的烟雾。大伙都急坏了,有几个小青年直跳脚,甚至想上去把烟袋锅给抢下来。 做足了姿态,唐耀祖这才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七月初,县里领导到各大队视察,对咱们大队十分满意!” 哎呀妈呀不是讲火柴盒,社员们的情绪明显没有先前高涨了,但是大家可以忍,估计唐耀祖讲完这段,就会发大团结。 “这次迎接检查,我们得到了领导的称赞。大旺村精神面貌在全县领先,社员们在田地里很有劳动热情,养殖和学校的建设也十分优秀!我们又跟火柴厂合作,糊盒子的工作能够确保家家户户吃饱饭!因此,咱们大队被评为丰盛县优秀生产大队!” 哗哗哗,使劲儿鼓掌。 “这是全体社员共同努力的成果,大队部决定,对做出贡献的同志给予嘉奖。所以,咱们这是一个表彰大会!” 社员们心里虽然还惦记着火柴盒,但听到评比得了第一,每个人心里与有荣焉。以前回回输给李家村,这次居然打败老对手拔得了头筹,太牛了! “下面,请猪场饲养员唐胜利,小学教员刘老师,记工员唐壮,给咱们唠两句。” 这三位同志站到前面挨个讲话,饲养员唐胜利道:“我们猪场能得到表扬,主要是外部环境太厉害了。墙上那群顶着大红花的猪,都把县委书记给逗乐了。这都是大花和沈知青的功劳,至于我猪喂得肥不肥,那都不是主要的,哪个生产队不往肥里喂呀,领导又不能把各大队的猪放在一块比,打眼一瞅其实都差不多。所以猪场能受表扬,全靠这几面花花溜哨的墙!” -- 第44页 唐胜利的发言逗乐大伙,坐在最前面的熊孩子们全都在学:“猪场受表扬,全靠花花墙!” 在一片笑声中,小学教员刘老师开始发言,刘老师有文化,说话也文绉绉的:“咱们大旺村小学虽然只有一间教室,但是在大队长的领导下,无论是外部环境还是内部设施都很不错,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红领巾敬礼和向日葵的外墙,让孩子们有了归属感和荣誉感,在这里,我要感谢大队长的重视,感谢唐昭同志和沈晏清同志的付出,也感谢咱们大队的每一位社员!” 社员们一边鼓掌,一边交头接耳:“啥唐昭?是大花不?” “是大花,改名啦,原来的名字土,现在挺好听。” “没觉得哪好听啊,跟村里的唐招娣差不多呀!” 唐招娣一听可乐坏了:“大花那么厉害,我跟她就差一个字,我也厉害。” 这时候,唐壮讲话了:“我是记工员,平时要求挺严格,大家不记恨我就行。我跟你们一起劳动,都挺累,咱们给自己呱唧呱唧。” 大家笑呵呵地呱唧,唐壮又道:“领导说咱们村劳动热情高涨,这里没外人儿,我得说句实话。其实咱们村儿不是妹有拖后腿的,但是这几个人都被咱们大队长巧妙地安排了别的工作。别不信,你看李东来和刘媛媛不就藏猪圈里了吗?还有大花和沈知青两个管刷墙的,那天不就陪着领导唠嗑了吗?只要这几个人不下地,不管谁跟咱比,都能给他甩出二里地!” 哈哈哈,社员们大笑,前面一排孩子笑到肚子疼,捂着肚子嚷嚷:“只要大花不下地,谁都甩出二里地。” 坐在下面的唐昭扶额,全拿我开涮,还有没有革命友情了! 几个人挨个讲完,唐耀祖又道:“这几位同志为咱们村做了贡献,现在给他们发奖!” 咚咚咚,鼓声敲起来,场面还挺热闹。三个系着大红花的搪瓷脸盆被端过来,发到了优秀社员手上。 下面同志都笑得不行了:“大队长你太过分了,这不是大队部去年买来送给小年轻们结婚用的盆吗?上面都带喜字儿的!拿剩下的盆当奖品太不像话了,这三个人连对象还没有呢。” 唐耀祖一脸正经:“怎么就不能当奖品了,难道它不是个盆吗?还是搪瓷的呢!没对象咋了,用上带红双喜的盆,马上处对象,明年就结婚。” 大伙笑得脸都酸了,三个人领了奖下去,唐耀祖又道:“大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需要重点感谢两个人,一个就是来咱们公社不到一个月的沈晏清同志,是他给我提的建议,让我改善一下咱们队的精神面貌,还出工出力,任劳任怨。” “另一个,就是咱们村自家闺女大花,现在改名叫唐昭了,你们都记着点儿。上回市里头来人找唐昭,你们非说没有这个人,这回都上点心,别给大花耽误事儿。” 唐耀祖发觉自己说跑偏了,赶紧又把话题拉回来:“唐昭同志和沈晏清同志给大队画了墙,给县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唐昭同志又帮咱们联系了火柴厂,大队糊纸盒的副业也受到了表扬。可以说,没有他们两个,就没有今天的优秀生产大队!也没有改善生活的零花钱!” 哗哗哗,社员们鼓掌鼓得真心实意,优秀大队固然光荣,但是糊盒子直接关系到每家每户的生活水平,必须给大花排面。 “好了,我不在这耽误时间了,请唐昭同志和沈晏清同志给咱们唠两句。” 生产大队开会随心所欲,让你发言都不提前通知,上来随便唠。唐昭跟着沈晏清到前面去,社员们一看,这俩人故意的吧? 都这么高,都这么俊,都穿着灰的咔叽布裤子,都是浅蓝色衬衫。大花是碎花棉布的,沈知青是的确良的。 “大花,你跟沈知青穿得是配套的呀?” “唉呀妈呀可不咋滴,你看人俩,衣服配套,脸也挺配套。” 唐招娣在姑娘堆里说:“发现没,大花白了。” 唐春妮哼了一声:“能不白嘛,草帽都得围上一圈布,上哪儿都躲着太阳。” “那我也在草帽外头围一圈。” “她败家你也学?你有多余的布吗?” “妹有!看来我还得多糊火柴盒。” …… 唐昭还没当众发过言呢,扭头问唐耀祖:“叔,我该说点啥?” “随便说,像刘老师那样啃文啃字也行,像唐壮和胜利那样逗大伙笑也行。” 唐昭决定接地气,笑眯眯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兄弟姐妹,咱们大队拿了第一,我贼高兴。虽然我认为我贡献挺大,但是人要含蓄内敛,不能到处显摆。好在咱们大队长、我耀祖叔办事敞亮,非要当着大伙的面夸我,那我就接受表扬了哈!” 唐耀祖在一边提醒:“再表表决心,畅想一下未来。” “大队长让我表决心说未来,我决心好好挣钱,未来一定要住上砖瓦房。” 不行了,下面笑得脸都酸了。大花说得都是大实话,谁不想住大瓦房! 唐昭说完,轮到沈晏清,青年身姿挺拔,举止端方,说道:“其实在刷墙这件事上,我是唐昭的副手,是协助她工作的。在唐昭同志指挥下,我们胜利刷完大旺村的墙,即将完成县政府的墙,另外还有五个大队翘首盼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一定继续努力,听从大队长和唐昭同志的指挥,保证完成任务!” -- 第45页 啊?全村第一俊的沈知青都服大花的管,大花真是太优秀了呀! 唐耀祖让社员们安静,又道:“大伙等了一晚上,肯定特别着急。咱们跟火柴厂合作,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第一批火柴盒已经顺利交工!质量全部合格!” 啊啊啊啊啊!终于到火柴盒了! “下面由妇女主任念名单,点到名字的同志到前面来取钱。” 哇,整个场院都沸腾了,没人能坐得住,全都站起来等着点名。 唐昭则一脸蒙圈,不是吧,就让我俩上来讲几句话?妹有奖品吗?饲养员唐胜利还有个盆呢,虽然我不太能看得上那个奖,但是唐耀祖同志,你不能连一个盆都不发给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营养液了耶,贼开心!谢谢你们的支持! 终于想好换什么书名了,可我又舍不得目前这个 ̄ 咱家大花有奖励哈,耀祖叔故意逗她的,我白天快点儿写。 对了,端午安康啊小天使们 ̄感谢在2020-06-24 04:07:20 ̄2020-06-25 01:3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尚若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来,上脸盆! 有人搬上来两张课桌, 妇女主任和会计一起坐下,拿着名单准备念名字。唐耀祖道:“你俩也别站着,过去帮帮忙。沈知青,你帮着会计发钱。大花, 你拿这份名单, 取了工资的在你这按手印。” 唐昭不情不愿地坐下, 哼,奖品不给我, 还让我干活! 妇女主任清清嗓子, 大声道:“唐铁牛, 四万五千个盒子, 二十七块钱!” “我的天哪!”社员们齐齐惊呼, 这才半个月就糊了这么多,一个月能挣五十四!大家直勾勾盯着唐铁牛的信封,一个个都快哭了。这可是实打实的人民币啊,没做梦,是咱们村社员挣的! 同志们眼神太炙热了,唐铁牛有点遭不住,“我们的目标是一个月十万盒, 但开始的时候我和我媳妇有点手生, 跟目标还有点差距。” “快行了吧你,炕盘的那么好,盒子又糊了这么老多,你家很快就盖瓦房了!” 哈哈哈, 大家群情高涨。妇女主任又开始唱名:“陈香兰,四万个盒子,二十四块钱!” 哇, 姑娘们使劲儿鼓掌,“招娣,你妈按手印儿去了,你家挣了这么多呢!” 唐招娣可开心了:“我跟我妈还有我妹吃完饭就糊,我们三个手把快。” “刘翠芳,三万六千个盒子,二十一块六。” 一听芳婶的大名,大伙开始调侃:“婶啊,看电影那天你还反对大花刷墙呢,你咋好意思糊盒子呢?” 刘翠芳让大伙说得脸通红,索性也豁上了:“我那天是想起狗子的裤子,犯浑了。人还不兴犯个错呀,我给大花赔个不是不就得了,又不是没道过谦,是吧虎子?大花啊,婶没文化对不住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每个人都这么高兴,有什么疙瘩也都解开了。妇女主任又念了几个名字,终于念到大队长:“唐耀祖,三万个盒子,十八块钱。” 啊?才三万个盒子?这不科学呀。 “大队长,你家不至于糊这点儿吧?” 唐耀祖抽了口烟袋锅,脸上褶子笑得挺深,“没算春妮那份儿,她糊的让她自己留着。” 怪不得呢,别看大队长对春妮管得严,其实挺惯着她的。 就这样,大家热热闹闹领钱,还把信封里的票子拿出来,比比谁的大团结比较新。 “唐暖,一万八千个盒子,十一块钱。” 三花蹦蹦哒哒地上去,大伙都问:“三花,你家的钱怎么是你领?” “我家的盒子是我跟虎子糊呀,我姐说钱都给我俩。” “你姐在家不动手吗?” “不啊,我姐嫌这个磨叽。” 诶呀,婶子们气得拍大腿,大花在劳动方面,懒得也是没边儿了。 “唐春妮,一万三千个盒子,八块钱。” 春妮嗷地叫了一声,欢天喜地跑去按手印儿,然后美滋滋的抱着信封回来。 “春妮儿,你爸说这些钱都归你,你想咋花?” “咋花?那还用问吗?买双解放鞋,买对头绫子,再想办法整点布头,缝在草帽边上挡太阳呀!” 姑娘们爆笑,刚才是谁说大花败家的?结果哪一样都跟大花学。 口嫌体直的春妮数着钱,乐得合不拢嘴。她瞄了眼前面的唐昭,心里琢磨:她穿的那种布料不好买,市里的百货才有。等下半个月发了钱,也做条一模一样的裤子,哼! “知青点,十四万八千个盒子,一共八十九块钱。” 真不少啊,大家看着周芸手里的信封,这个羡慕啊。周芸笑着解释:“我们一共十八个人呢,这些真不多。” 社员们一算,平均每个人不到五块钱,确实不太多。 “不对呀,你们知青点不是十九个人吗?” “沈晏清同志没跟我们一起糊。” 哦,沈知青在大花家搭伙,可能都算在三花那信封里了。没想到三花举起手:“沈知青跟我姐一样,碰都没碰。” 场院里笑成一片,就说他俩是配套的吧,连这懒劲儿都一模一样。 “周户长,李知青糊了多少个?” -- 第46页 “他糊了一块五毛钱的,在知青点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袁磊,就挣了五毛钱。” 袁磊道:“五毛钱咋了,这我还费了老大劲呢。我是非常认真、非常努力地糊了这个数,我太难了!” 哈哈哈,已经有人笑趴下了,还有的熊孩子笑得从小板凳上滑下来,顺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李桂莲,五千个盒子,三块钱。” 不是吧?只挣三块?谁家晚上不是瞪着眼睛拼命糊啊,他们家那么多人,咋不好好干呢! 李桂莲儿耷拉着脑袋,有苦没地儿说。她不是跑唐昭家偷大米吗,回头就让小海他爸给揍了,婆婆也嫌她丢人天天骂。糊火柴盒是个好事儿,但是这不是大花一力促成的吗。他们全家都觉得,如果跟村里人一样乐呵呵地糊盒子,那就是给大花面子,作为直系长辈,就不该给她这个脸面。 公公婆婆不动手,二花懒,小海因为没抢着刷墙的工作,看都不看盒子一眼。就这五千个,还是李桂莲每天从猪场回来做完饭糊的。 她虽然看别人挣钱眼红,但不知怎的有了逆反心理:呵,都盯着我看,下半月还不糊了呢,我还不来了呢! 所有钱款发放完毕,妇女主任道:“同志们激动不激动?” “激动!” “高兴不高兴?” “高兴!” “火柴厂对咱们的工作很满意,说如果保证这个质量,会跟大旺村长期合作。照这样下去,一户人家每月多挣三五十块没问题,同志们都加把劲儿!” 鼓点又敲了起来,大伙群情激奋,唐耀祖看了看唐昭,笑着问:“大花,高兴吧?” 唐昭板着脸,“高兴啥,我又没糊火柴盒,大家都挣钱,跟我又没有关系。” “你呀,一个豆吃不着都不行。” 唐耀祖站到前面:“我们伟大领袖曾经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大花给咱们生产大队办了这么大的事儿,属于卓越贡献,咱们必须得表示表示,来,上脸盆!” 有人端着两个系了大红花的盆走了上来,唐昭知道自己没被落下,觉得盆也不丑了。唐耀祖又招呼沈晏清到前面站好,说道:“他们给村里做了大贡献,每人发一个盆儿,带喜字的,发完你俩就都找到对象了。” 下面笑得直拍大腿,唐昭气自己被调侃,问道:“我不是卓越贡献吗,为啥跟一般贡献领的奖一样?” “那能一样吗,你这盆上的红花比他们的大。” 唐昭气呼呼的,抱着脸盆就要回去,唐耀祖道:“你倒是把盆倒过来看看呀。” 咦?唐昭把盆反过来,下面居然粘了个信封,她马上问沈晏清:“你有没有?” “我也有。” 唐昭又问唐胜利:“你有吗?” 唐胜利大声回答:“我没有,是大队长专门给你俩的。” 这还差不多,唐昭打开信封,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手看,一、二、三、四、五,我的天,五张大团结! 再看沈知青手里,也是五张! 唐耀祖同志也太大方了!俩人加一起就是一百块!虽然羡慕,大家却都服气,没有他俩就没有优秀大队,没有大花就没有今天的领钱大会。谁也别嫉妒,谁嫉妒就不让他糊盒子。 这一次,唐昭对唐耀祖很满意,这才像话嘛,算是对得起“卓越”这个词。 沈晏清悄悄把信封塞到她手里:“伙食费。” 唐昭瞪他:“你的伙食费都交到明年了。” 沈晏清也不辩驳,低着头只是笑。 唐耀祖开始新一波发言:“这半个月糊火柴盒,咱们是尝试着来,大伙适应得不错。大队部也做了不少工作,取材料发材料,收成品,统计,发钱,没说的,我们全力以赴为人民服务!经研究决定,以后每个月每家拿两块盒子钱交到大队部,将来咱们好盖更大的猪场,盖更好的学校,买更多的拖拉机!同志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 这要是以往,让每户交两块钱是坚决不可能的,甚至都能打起来。但现在不一样,挣这么多,拿出这些可以接受。 “另外呢,考虑到唐昭同志的实际情况,大队决定让她参加质检工作,每天按十个分。谁不知道她呀,干活是真不行,但是她质检肯定行,这也是给她的额外的奖励!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 开玩笑,咱们挣了这么多,谁还不开眼逼着大花下农田?检查盒子可以有,工分给得杠杠多,但是我们可以接受。 “大花现在还得刷墙,这段时间的质检工作就交给她妹妹唐暖同志,刚好三花放假,没问题吧?” 三花赶紧说:“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瞧,安排得明明白白,质检和刷墙的工分那么多,明晃晃都要给大花家。等刷墙结束,三花也该开学了,大花再接手质检,啥都不耽误。 唐春妮顿时觉得手里的信封不可爱了,气呼呼地说:“质检的活多好,不累不晒挣得还多。我看出来了,我爸快不要我了,大花才是他亲闺女。” 唐招娣安慰她:“那不能,你爸都不要你的盒子钱,对你好着呢!你只要不犯傻,不跟李知青搅合在一块儿,你爸就跟以前一样稀罕你了。” 这一晚上太欢乐,社员们站起来,拎着小板凳等唐耀祖说散会。唐耀祖当然明白大家什么意思,笑容可掬说道:“最后!” -- 第47页 还没完呢?还有最后? “咋能没有最后呢,唐昭和沈晏清是卓越贡献,奖励也得再卓越点儿。” 刚才那些都够吓人的了,一个搪瓷盆,五十块钱,每天十工分的质检工作,这还不够卓越? 社员的眼睛都瞪得老大,唐耀祖扬声道:“大队部研究决定,奖励唐昭同志缝纫机票一张!” 啊啊啊啊啊!下面嚎成一片,这可是缝纫机票呀!有多少钱都弄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唐耀祖自己,一年也未必能搞到一张。我的妈呀,我也要为大队做贡献,做卓越的贡献! 这场面正是唐耀祖想要的,看到别人拿奖受不了了吧?那你们要努力哦。 他笑眯眯地,再度扬起声线:“奖励沈晏清同志自行车票一张!” 啊啊啊还有自行车票!再凑个手表收音机,他俩可以收拾收拾结婚了。 唐耀祖终于说了“散会”,社员们唱着歌往家走,这叫热闹。 老唐看着欢欢喜喜拿着缝纫机票的唐昭,问道:“花啊,这回满意了吧?我把大队部的箱底都翻出来了。” “叔,我早就说你是天下第一的大队长,一碗水端平,就想着怎么为社员谋福利。有这样的好领导,大旺村就应该回回得第一!” 唐耀祖被逗笑:“别忽悠我了,快回家数钱去吧。” “对了,叔,等我俩刷完墙,别让沈知青下田了,让他跟我一起质检呗?” “你还挺惦记他。”唐耀祖看了看沈晏清,神色复杂,拿出一份报纸塞在唐昭手里:“他呀,他干啥还真不用咱们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心情愉悦,好像自己挣钱了似的哈哈哈 第27章 幸亏夜色浓 唐昭接过报纸, 这是一份今天的省报,第四版下方刊登了一篇文章,写得是知青眼中的沃野千里,作者正是沈晏清。 唐耀祖道:“你说说你, 不吱声不吱气办了这么大一件事儿。” 沈晏清笑笑:“是来时路上的随笔, 随手投的稿。” “这可是省报!别人想随手随得了吗?咱们村好几个知青都是高中毕业, 你呀,跟他们都不一样。” 沈晏清谦虚了几句, 唐昭心道:唐耀祖同志, 您真用不着大惊小怪。当初教殿下做文章的都是大儒, 作诗词写骈文啥不会?写几句北国沃野还叫个事儿? “叔, 这不难。不是吹, 我都能写得挺好。” 唐耀祖一个字都不信:“可拉倒吧,你写诗都能写成内样,快别糟践我黑土地了。” 唐昭语塞,行吧,我不吹了,我要矜持。 唐耀祖又道:“今天县里领导特意把报纸给我,又问我沈知青的情况, 他是咱们大队的人, 我肯定使劲夸呀。领导虽然没说啥,但我琢磨着,你俩这几天刷墙的时候好好表现,都机灵着点。” 说完他又点起烟袋锅, 美滋滋地吸着。沈晏清看了看风向,把唐昭拉到上风口。 “花啊,咱村要是多几台拖拉机, 孩子们全都上学,是不是就更好了?” 唐昭点点头:“拖拉机的钱得慢慢攒,让熊孩子都上学,这个目标秋天就能完成。” “嗯,明天开始天天让喇叭宣传,现在家家都有闲钱了,不能耽误孩子。” 唐昭想了想,又说:“叔,你把咱们供销社好好整整呗?这是个小目标,容易完成。” “供销社你有啥不满意的呀?” “我哪儿都不满意呀,也就酱油、醋、大酱这些东西能买,别的啥都不称心。想买两块点心,柜台上摆着的比石头还硬;想买块肥皂,上筐里找半天也没有;想给虎子买拼音本,敢不敢找出不破皮的?叔,现在咱们社员手里有了余钱,买东西一定要方便呀。” 唐耀祖神色一顿,连烟都顾不上抽:“沈知青,你也这么觉得?” 沈晏清道:“乡亲们不是总有时间去镇上、县里和市里,咱们村的供销社物资丰富了,才能更好地服务大伙。” 唐耀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琢磨琢磨,回头大队部商量个章程出来。”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光顾着跟你俩说话,还有重要的事没跟大伙说!得,我去找广播员。” 社员们拎着小板凳回家,许是太兴奋,好多人在田埂上聊着就不走了。所有的声音都是上扬的,嗓门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响。 “他们都说大花是福将,她去火柴厂,咱们村就糊上盒子,她去刷墙,咱们村就拿优秀大队。不信你品品,李东来非要抢着刷墙,结果李家村那边就干砸了吧?”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管咋样咱得感谢大花,这才半个月,有好几户挣的钱都赶上城里工人的月工资了!” 正说着,广播喇叭响起来:“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刚才散会的时候大队长忘了一句话,现在我给补上。大队长让咱们再加把劲儿,等秋收交粮的时候也要干过李家村,拿到公社第一名!” 哈哈哈,田埂上响起一片笑声,就这么句话,唐耀祖明天再说就不行? 社员们唠够了,各自回家去,而知青们早已回到知青点。周芸按照之前统计好的名单把盒子钱发下去,有人调侃道:“按说咱们应该效率高啊,怎么糊不过乡亲们呢。” 大家讨论一番得出个结论——主要是体力太弱。人家村民农活干得又快又好,回家糊盒子还能浑身是劲。知青们在地里干一天都累坏了,回来胳膊酸腿疼,数量当然上不去。 -- 第48页 又有人问:“东来,你平时挺追求进步的,盒子怎么这么少呢?” 李东来没有半分笑模样,没好气地说:“这话你得问袁磊,他还不如我呢。” “那能一样吗,”袁磊道,“我是手劲儿太大,不是把纸扯碎了,就是把条条整断了。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还眼高手低,总想抢人家轻快的活,可是人家根本不跟你抢,你还得拱手把工作让回去。东来,你是不是鼻子都气冒烟了?” 李东来何止鼻子冒烟,他愤怒得都快把自己点着了。 唐耀祖把他打回猪场,饲养员对他也没好脸色。最可恨的是,以前一起清猪粪的刘媛媛好歹长得不错,现在换成个偷过猫屎的老娘们! 分完钱,知青们各回各的屋,有人问沈晏清怎么还没回来,袁磊就跟大伙打哈哈,说大队长给叫走了。 这时,女生那屋传来哭声,周芸立刻就暴躁了:“刘媛媛你别嚎了,大晚上的别把狼招来!” 刘媛媛从李家村回来后天天哭,因为李东来都回猪场了,却没给她安排工作。她找到大队部,每次大队长都不在,她去养猪场,饲养员说李桂莲已经占了她的位置。她心里恐慌,以为大队长对自己有更严肃的处理,再加上盒子钱也少,只比李东来多一点,又看到沈晏清和唐昭一起领奖,更是气得发疯。 刘媛媛其实误会唐耀祖了,唐大队长这几天在市里、县里来回奔波,早把她忘在脑后。 田埂上早已没了人,唐昭和沈晏清一起溜达着回家。 许是风太暖,两个人走得都很慢,唐昭不好意思走得太近,还故意没话找话:“也不知道三花和虎子到家没。” 沈晏清笑道:“刚散会他俩就拎着盆跑了,早该到家了。” 唐昭偏着头问:“你不回知青点啊?” 他声线温柔:“得先把你送回去。” 唐昭按了按心口,不行了,心跳速度又飚起来了。她平复一下情绪,扬了扬手里的报纸:“你不止投过这一篇吧?” “昨天休息的时候去寄了一篇,寄给市里的春风日报。” 唐昭奇道:“你都啥时候写的?” “在你家写的呀。” “那我家还是你灵感源泉呢?” “当然是,在知青点对着袁磊我可写不出来。” 唐昭低着头咬咬嘴唇:“说得跟我们家有仙气儿似的。” “没错。”他把手里的自行车票递给唐昭:“你收着。” “这是你的,给我干啥?你的东西别总往我这儿放。” 沈晏清开始讲道理:“这张票我没法放知青点,我们那屋是个小仓库,连个柜子都没有,里面还堆着杂物。那屋的门关不严,我又不常在那儿,万一丢了多心疼?你帮我收着,锁在你的柜里,以后买了自行车也放你家。” 这话有理有据,但唐昭觉得哪里不对:“自行车为什么放我家?” “我的东西不都放在你家?现在的知青点只有被褥和洗漱用具。” 唐昭顿住脚步:“沈晏清,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沈晏清微微挑眉:“你对我不是一直纵容?” 唐昭做了个深呼吸,幸亏夜色浓,看不清脸红。不行,不能听他说话,尾音太勾人了,不娶何撩啊摔! 沈晏清暗自叹了口气,瞧,又是这样,稍微说得暧昧点她就板起脸,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走到家门口,虎子蹬蹬蹬跑出来:“姐,我们回来的时候,咱家门口堵上了!” 唐昭吓了一跳:“堵什么了?” “好几个土篮子,有的放辣椒,有的放豆角,有的放了山上的刺嫩芽!还有鸡蛋,熟的生的都有!我二姐正在灶间收拾呢,真的,都是村里人送的!” 沈晏清笑道:“唐昭同志,你现在很受欢迎啊。” 虎子道:“也有你的份,都知道你在我家吃饭。” 沈晏清笑着揉了揉虎子脑袋,几人一起进了屋。现在的虎子已经睡上“唐曜的炕”,每天都要让沈晏清参观一遍,每次都会说:“沈知青,我这屋是不是盖了帽了?可惜就缺个炕柜,等做好了,给你留个地方放衣服。” 沈晏清每次都回答:“好,就这么说定了。” 小虎子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猛然间又想起自己的猫:“姐,咱家有俩新盆,能给胖胖换厕所了吧?” 唐昭的声音从东屋传来:“其中一个是沈知青的!” “沈知青说他那个盆给我二姐和面用。姐,我把旧脸盆换下来给胖胖吧,咱们拿红双喜的盆子洗脸,明年咱们仨都有对象。” 没等唐昭说话,三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唐曜你是不是要挨揍?” 小虎子吐了吐舌头,捂着嘴直笑。这时,唐昭拿着绣好小老虎的窗帘过来,跟沈晏清一起挂在窗上。 小孩儿美得呀,鼻涕泡都出来了,突然又想起件事:“沈知青,给,这是七块钱,上次我和我二姐跟你借的,工业券等以后换到了再给你。” “好,我收着。” 唐昭道:“差点儿忘了,我那儿有工业券,我帮虎子还你。” “那你别拿出来了,反正我还得求你帮忙收着。”沈晏清说完,转手把七块钱也塞到唐昭手里:“你知道,知青点没地方放。” 唐昭气道:“你有完没完了?” -- 第49页 “还有个书包,你也一起锁柜里行不?” 虎子仰着头,拽拽沈晏清的衣角:“沈知青,我不嫌你麻烦,等我的炕柜做好了,你有啥重要东西我都帮你锁。”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大半夜暗戳戳地更新 ̄ 第28章 大工厂就是豪横 接下来的几天, 沈晏清和唐昭往返于丰盛县城和大旺村之间,不知不觉,刷墙工作进行到尾声。 这天,两人刷了最后一遍颜色, 县委知青办主任、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宣传科科长前来验收。 县政府门口是一幅巨大墙绘, 画上有各行各业的劳动者:有穿白大褂的医生, 有戴安全帽的矿工,还有拿课本的教师……整个画面构图考究, 色彩鲜明, 画作下方写了十六个大字: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勤俭建国。 从大门口进去, 整个县政府大院呈现出和以往不同的气质。每一面墙壁、每一行标语都被精心设计过, 美观而又恰到好处, 不繁杂、不突兀、不喧宾夺主。 几位领导夸个不停:“林业局这面墙真好,有松,有鹿,有远山。” “你们知青点这个也不错,画了一列火车,这些小青年朝外面招手呢。” “可不,笑得多灿烂, 旁边配的字也挺好——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这条标语厉害:□□健,君子自强不息。” …… 几人一路夸赞,最后, 宣传科的马科长将沈晏清和唐昭请到办公室,干事小王给倒了茶。马科长请二人落座,面上笑容可掬:“沈晏清同志, 你在省报上发表的文章得到县委领导的重视,我看了好几遍,文笔极好。真是没想到,新一批知青有这么优秀的人才。” 沈晏清的回应很官方:“马科长,您过奖。” “县里目前是这么个情况,咱们没有报纸,所有的宣传都是靠广播站。除了上级部门送来的新闻,其余的稿件都是县里通讯员写的。我们通讯员的队伍还在建设,你愿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为县里的百姓工作?” 马科长讲出这番话,沈晏清并不意外,这也符合他给自己规划的下乡发展路线。既然来到这里,总要尽可能为自己寻求一个舒服的生存方式。 广播是这个年代最普遍的宣传媒体,大到上级的重要精神、指示和决策,小到丰盛县的大事小情,都要通过每天三次的广播来传播。 广播站的很多稿件,是由被称为“笔杆子”的通讯员完成的。通讯员采集新闻,写成文章,还要奔波各处传递稿件。 公社的新鲜事、工厂取得的成绩、先进个人先进事迹,可采集的东西多了去了。 沈晏清点点头:“马科长,我愿意加入通讯员队伍。” “太好了!”马科长眉开眼笑,“咱们通讯员稿子一经采纳,都会给发放稿费,每个月都有培训。你是月底培训完上岗,还是今天就上岗?” 沈晏清笑笑:“随时都可以。” “好,听说你还要辗转各个大队画墙面,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把你们永兴公社的大队都写写。” 唐昭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心里却羡慕极了,她看一眼桌上的报纸,再看一眼沈晏清,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 “领导,我能不能跟着沈晏清同志一起培训?我也想当通讯员。” 马科长笑了:“唐昭同志也会写文章?” “我觉得可以写的,虽然我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但是不能阻止我追求进步呀。” 马科长只当这姑娘傻,他不会说不行,因为此时气氛融洽,刚吸收了一个,不好马上拒绝另一个。反正稿子不好是不会被采纳的,她碰几次壁就知难而退了。 愉快交谈之后,两人从办公室出来,唐昭问:“你是不是都想到了?知道会让你做通讯员,是吧?” 沈晏清轻声笑笑:“不止我想到,我估计咱们大队长也想到了。其实通讯员蛮适合现在的我,不然我们两个画完墙,我又得回田里干活。” 唐昭嗔他一声:“得了吧,你往省报投稿的时候就琢磨这事儿了吧?” 沈晏清抬手捋了下她的辫子:“唐昭同志,既然你要求进步,那今晚跟我学怎么写通讯报道吧?” “行啊!” 两人收拾好东西,正商量要不要在这儿吃晚饭,迎面过来几个人,看见唐昭松了口气:“还好遇上了,要不白跑一趟。” 唐昭定睛一看,这不是火柴厂老孙和印刷厂的厂长安在岭吗,她笑眯眯道:“安厂长,您出差回来啦?孙厂长,您是不是想通了,想让我画墨梅了?” 老孙哈哈大笑,“咱们找个地儿说。” 唐昭掏出兜里的饭票:“咱们去食堂吧,请你们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哎呀怎么能让你请呢。” 唐昭笑道:“这是县政府给发的票,快点吧,一会儿啥也没有了。” 几人点了菜坐下,唐昭知道肯定有好事,笑眯眯等着他们说。果然,安在岭并不急着吃饭,说道:“小唐,我今天才出差回来,中午看到你的画,赶紧叫了老孙一起找你。这幅工笔太细腻了,风格自成一家,我觉得那个价格买到完全是赚了。” 唐昭笑笑,也很官方:“这幅画的确尽心尽力,您满意我就放心了。” -- 第50页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下个大订单。” 这话唐昭特别爱听,心里都美得冒泡了,面上却端得住:“愿闻其详。” 安在岭心下称奇,按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沉不住气的,一听说又有大订单,不说马上蹦起来,脸上也得眉飞色舞。但唐昭就耐得住性子,不仅是她,就连旁边的青年人也一样。 大旺村是什么风水,怎么养得出这样的人呢? “小唐,你知道年历吧?” “知道啊,我们家墙上还贴了一张。” “我们厂年年都印年历,往年都印山水,印丰收,印钢厂铁水奔流,可自从看了你给火柴厂画的画,我今年想印些不一样的东西。” “您想让我画年历?” 安在岭微微颔首:“文化在回春,去年的挂历上就不只有工农业生产了,省里出了一本徐老师的奔马,我也打算给国画出一份力。小唐,你掂对一下,印单张的年历,可以画些啥?” 唐昭想了想道:“买年历除了看日期,也要图个吉利。画牡丹表示花开富贵,画柿子表示万事如意,画鱼戏莲叶表示连年有余,画喜鹊和梅花表示喜上眉梢。” 安厂长点头:“全都画!四幅写意!有喜欢收藏的没准一套都买了。小唐,我不像老孙那么不地道,我给你一百二一幅,老规矩,还给票。” 四幅啊,四百八啊!唐昭忍着没跳起来,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多给我棉花票和布票吧,我家的棉被都能吹穿堂风了,都得换。” “行,就按你说的办。” “有件事我觉得奇怪,”沈晏清开始为姑娘争利益:“您早就对唐昭同志的写意画满意,却为什么让她画一幅工笔?” 安在岭大笑,惹得食堂打饭口的大妈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沈知青一语中的,因为这是个更大的单子,必须严格考察。唐昭同志,一本挂历加封面一共十三页,你已经完成了一页,接下来你还有十二幅工笔牡丹。这一本《国色天香》,一定是今年最抢手的挂历!” 饶是唐昭端庄自持,此时也难掩惊诧,十二张工笔?果然是个超级大单!脑子有点乱,根本算不清能挣多少钱,只知道老多老多了。天哪,大工厂就是豪横! “老价钱,一幅两百四,还要棉花票吗?” “各种票都来一套吧。” “好,交一幅结算一幅。就是时间有点紧,三个半月能完成吗?” 唐昭算了下时间,不由得叹口气:“这次交的牡丹是连续熬夜才在十天内画完的,您要求三个半月,太赶了。其实从容一些的话,半个月一幅是最好的。” 安在岭点点头,不因为画酬多就盲目答应,更在意画作的质量,这孩子像是个见过世面的。 “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咱们能画多少画多少,挂历可以灵活操作,实在不行,可以一幅画底下印两个月的日期嘛。” 这倒是个办法,底限是完成六张工笔,这样就不会耽误人家的事儿。 沈晏清思忖一番,问道:“期限可不可以延到四个月?现在是七月中,四个月后是十一月中旬,虽然印制有点儿赶,但应该可以赶在十二月发放。” 安在岭也很痛快:“能印十二张我就不想印六张,你们要是能保证交齐画稿,我豁上加班加点印刷。” 印刷厂的事情敲定,安在岭心情愉悦,开始吃饭了。老孙则放下筷子,笑道:“小唐,咱家的火柴终于干过隔壁的迎春花了!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有道理,咱家的花火得搞成一个套系,你看看还能画几种梅花?” 唐昭道:“墨梅、腊梅、绿梅,加上之前的红梅,一套四张挺好的。” 老孙眨巴眨巴眼睛:“不画个白梅啊?” 唐昭皱皱眉:“绿梅不就是白梅?” 老孙十分不解:“这俩颜色画等号?不是吧,我也不色盲啊。” 沈晏清又开始给姑娘争福利:“最好再写几幅字,咱们领袖写过《咏梅》,陆游也有一首《咏梅》,四幅写意两幅书法,这一套花火更有品质。” “行,就这么办!小唐,我不能欺负你,我按刚才老安的价,一幅写意一百二,你要啥票给啥票!我这个急着要,你得快点儿给我整。” 安在岭倒也大度:“让小唐先给你画,这几天就能完事。” 不经意间,唐昭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回家路上不停念叨:“即使延后半个月,时间还是不够,更何况白天还得画墙呢。” 沈晏清道:“放心吧,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一道计算题:咱家大花这次能挣多少? ————感谢在2020-06-27 03:08:13 ̄2020-06-28 05:2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尚若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大旺村座山雕 “那我倒要听听, 你出的是什么主意。” 沈晏清道:“我回去跟大队长打个商量,这不是当上通讯员了吗,总要给我留点时间送稿件,麻烦他跟其他大队通个气儿, 说咱们只画半天, 下午我去送稿子, 你就能在家画画。这样的话,四个月时间应该差不多。” “沈晏清, 你脑子真好使呀, 大队长一准能答应。” -- 第51页 “嗯, 要是实在画不完, 我也能帮你, 但我不擅工笔,你别嫌弃就是。” 唐昭瞪他一眼:“我还敢嫌你?正求之不得呢。殿下的画风大开大合,有王者气度。而我画的这些,只是些精巧玩意儿罢了。” 沈晏清忍不住又去揪她辫子:“行了,谦虚过度就是骄傲。”他在路旁买了根冰棍给她:“我去铁器社一趟,你在树底下等我。” 唐昭点点头,铁器社那地方太热, 更何况她多一步都不肯走。 沈晏清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袋子, 唐昭问里面装了什么,他笑道:“先卖个关子,到家你就知道了。” “我买你的关子还不行吗,我刚接了个大订单, 可有钱了。” 两人说笑着,一起上了回去的马车。唐昭忽然想起件事儿:“沈晏清,这边的墙画完了, 大队长不是说让休一天嘛,明天咱俩进城把自行车买了吧。我说大队长咋奖给你一张自行车票呢,原来早就知道你能当上通讯员。这份工作光荣是光荣,但是要在各大队各公社跑,来县城更是家常便饭,没个自行车哪行?” 沈晏清心里突然一暖,她说个不停,都是在为他打算,于是对今后的日子也向往起来:“赶紧买上也好,去别的大队刷墙我骑车带着你,来县里我也带着你,再不用等马车。咱们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吃饭,晚上虎子三花写作业,你画画,我写通讯,日子是不是挺好的?” 唐昭听了他的话,也跟着憧憬,嗯,这画面是蛮岁月静好的。 “咱们的钱好像不太够,我今晚使使劲,把火柴厂的几幅写意先画了,明天下了车先去火柴厂,一手交画一手取钱,然后直奔百货大楼。” “你别累着了,其实不用这么急着画,我那儿有,存折就在你柜里。” 唐昭吓了一跳:“你啥时候给我的?我不记得呀,你真给我了?” 沈晏清忍俊不禁,又去摆弄她的辫梢:“我不是拜托你把书包锁柜里吗?存折就在书包里。” “你怎么能这么随便,这可是存折!” “那好,今晚上郑重交给你,以后咱们府里的账目你好好管着点。” 唐昭扑哧笑出声,伸出拳头捶他:“你烦不烦,我才不管你的存折。” “你知道的,知青点没地方放,只有搁在你这儿才放心。” ……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回到大旺村,回家一看,门上一把大锁头,弟弟妹妹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唐昭皱了皱眉,都不在?三花去质检早该回来了呀。 沈晏清道:“三花应该陪虎子取蚊帐去了。” “瞧,我给忘了个干净。” 原来,昨天袁磊收到了邮包,里面有家人寄来的蚊帐。可是袁磊刚来的时候已经买了一个,这个用不上。沈晏清便说要买下来,送给小虎子成为“唐曜的蚊帐”。 本来今早就可以带给虎子,但袁磊非说不卖给沈晏清,他要自己亲自送给虎子。沈晏清便告诉小孩,等今天社员们下了工,去知青点找大磊磊拿东西。 既然两个孩子都不在家,应该是在那边呢。 不过,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呀,唐昭有些不放心,“咱们去知青点喊他们回来?” “等我一分钟。”话音刚落,就见沈晏清退后几步,助跑、起跳、翻身过墙,把从铁器社取回的东西放好,然后蹭蹭几下又翻了出来。 唐昭没好气地说:“你跟我们家院墙挺熟悉呀,你就不能等我开门?” “打开还得锁上,多麻烦,你还怪累的。” 唐昭气结,开锁麻烦,你翻墙就不麻烦? 俩人刚走上田埂,就见二奎远远跑来:“大花姐,你快去看看吧,我三花姐虎子哥还有我哥把李知青给削了。” 我滴个天,家里两个小霸王带着大奎揍李东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唐昭加快脚步,边走边问:“他们几个受伤了吗?” “没,我三花姐可厉害了,几下就把他踹倒,棍子轮得呼呼响。李东来可面了,光挨打去了。” “二奎,你和你哥怎么也在那儿?” “三花姐说要取蚊帐,我俩也想摸一摸,就跟着一起去了。” “你告诉姐,李东来为啥挨揍?” 二奎撇了撇嘴:“他嘴欠呗,说虎子不是你家的人!” 原来,三花带着虎子和俩奎奎去找大磊磊,恰好撞见李东来在那儿说闲话,说小虎子不是大花亲弟弟,是大花妈抱回来的。 如果他只说到这儿,虎子和三花顶多踹他两脚扔个耗子什么的,但是他贱啊,他说大花妈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在火车站捡的,但谁知道是在外头跟谁生的。虎子和三花哪忍得了这个,连取蚊帐都忘了,见李东来出门便一路跟着,趁没人时抡起棍子就上。大奎现在是虎子座下第一跟班,跟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削。 按说李东来是个大人,三个小孩里面,最大的三花才十二,根本打不过他。但虎子从四岁来到大旺村开始一路打到八岁,三花也是个彪悍妹子,队伍年纪虽小,但实战经验丰富,他们采取的是偷袭。 李东来在知青点讲了一顿八卦,心理满足了,便去找小学教员刘老师。他心里有个小九九,村里人这不是挣钱多起来了嘛,大队长这段时间又一直宣传让孩子们都去上学,等开学的时候适龄的肯定都会往学校送。他一琢磨,一个老师哪够?不妨现在跟刘老师打好关系,将来好往小学校使劲儿。 -- 第52页 他也知道找大队长更好,只是唐耀祖从来不待见自己,就连唐春妮最近都没啥好脸色。他不免有些后悔,当初如果不带着刘媛媛去刷墙,唐春妮就能哄回来,她比唐大花还傻,一通甜言蜜语就能搞定。 他正盘算着怎么套路刘老师呢,冷不防被三个小孩偷袭,还是带武器的!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还手,怕棍子削到脸上,抱着头就跑。也是他倒霉,踩了块石头腿一软摔在地上,结果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这边,唐昭听了来龙去脉气炸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就是欠揍!二奎,你给姐捡两块砖头,一会儿我也削他一顿。” 沈晏清听了二奎的话一脸凝重,李东来跟个娘们似的嘴碎,打了就打了。但这货心眼坏,是个有文化的流氓,虽然他在大旺村掀不起什么浪花,只怕会去公社那边搬弄是非。 其实,虎子的身世他早就发现了端倪,小孩跟姐姐说话的时候,提到唐家长辈,说的都是“你大伯娘”“你奶”“你三婶”,沈晏清便明白了几分,不过唐昭不说他也绝不会问。 唐昭心里越发着急:“二奎,前面是小学校,他们从知青点出来一路打到这儿?” “不是,李东来挨了几下撒腿就跑,跑到这边摔了一跤我们才追上。” 小学校现在正放假,院门都锁着,在外墙根儿底下,几个小孩围成一圈。再一看,虎子正坐在柴垛子上跟山大王似的,一只脚踩着个人,那人的腿用绳子捆上了,正是李东来。 虎子手里有根特粗的柴火棍,说一句敲一下李东来的屁股:“给爷听着,你说的那点破事儿,在爷爷这不算个啥儿。全大旺村都知道我是抱来的,怎么滴吧?!我俩姐姐都拿我当亲弟弟,你还敢把我撵出村咋滴?说话!” 李东来捂着脸:“大王我不敢了,再也不传瞎话了!” 虎子小手攥成拳头,大拇指翘起,指了指自己鼻子,可牛气了:“你爷爷我是大旺村一霸,今天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李东来大概是被打傻了,居然还抢答:“三只,马王爷三只眼。” 虎子气得一挥手,几个听到消息跑来的小屁孩一拥而上,挨个在李东来屁股上踹一脚。 “二狗子,你翻进教室看看有没有本和笔,给小爷拿出来。” 二狗子:“得令!” 几分钟后狗子从教室出来,收获颇丰,手里有两张田字格一个铅笔头。 虎子把田字格拍在李东来脸上:“给小爷写悔过书,第一页写清楚为什么挨揍,我打得对不对,你是不是心服口服。第二页写明白以后怎么做,怎么孝敬我!” 李东来都要气死了,才多大个熊孩子,条理这么清楚,这都谁教的! 可是他腿被绑着,从脚后跟绑到了大腿根,跑不了打不动,只能暂时屈服。他憋屈地拿起铅笔头,按虎子说的写好,虎子拿在手上扫了一眼:“什么破字,就这文化水平还敢教我姐写诗?你也配?” 小孩一顿操作猛如虎,把远处的唐昭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沈晏清摇了摇头:“唐昭,咱弟弟在家挺乖,在外面怎么有股匪气?” 唐昭无奈道:“他迷恋林海雪原,好的不学,座山雕学了个十成十。” 第30章 想借机回城? “你这个孝敬写的不合格, 什么叫每天采一束鲜花,我要你的花有什么用!你当我跟唐春妮那么傻呢!你给我写上‘每天给唐曜匀两个工分’,赶紧写!” 李东来屈辱地签下不平等条约。 沈晏清觉得差不多了,扯了扯唐昭袖子, 两人带着二奎一起过去。 “姐!沈知青!你俩来啦!”小虎子一见到他姐, 立刻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跟刚才的大旺村霸王判若两人。 唐昭板着脸问:“你二姐呢?” 虎子道:“二姐说回去有点事儿,你们没碰上啊?” 真没碰上, 难不成走岔了? “你取的蚊帐呢?” 虎子一拍脑门儿, 嘻嘻笑着:“我给忘了, 我光跟李知青玩儿了, 回头再去取。” 李东来平时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就算是沈晏清,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他万万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八岁毛孩子逼着写悔过书,还让沈晏清和唐昭看了个正着,一时间又急又气,嚷嚷道:“赶紧把我放开!我要告你们, 要告到公社去!” 唐昭冷笑:“李东来, 你让小孩给揍了,还捆成这熊样,你以后别自称是爷们了。你为啥挨揍自己不知道么?你告到哪儿我也不怕。” “我不管,你们统统要付出代价!!” 沈晏清淡淡扫了他一眼, “喊得这么狰狞,还嫌不够丑?” 李东来马上闭嘴,心里叫苦不迭, 自己喊得撕心裂肺的,可能……真的很丑。想到自己一身是土趴在地上,而沈晏清穿戴整洁高高在上,他觉得有点儿承受不来。 沈晏清才不管他想啥,一句话给怼老实了之后,又道:“大奎,麻烦你去大队长家一趟,顺便跟耀祖叔说一声把印泥盒带上。二奎,你能帮我把唐田野找来不?把这事儿跟他讲讲,说我求他跑一趟。” 俩孩子答应一声就跑,一个去找大队长,一个去找拖拉机手。 唐昭把虎子从柴垛垛上薅下来,虎子呲着小牙笑着,“姐,这事我可以解释。二狗子,来,给姐作首诗。” -- 第53页 二狗子上前一步: “你在知青点传老婆舌,被俺们听着了。 俺们用棒子削你,把你削得比猪还难看! 用绳子捆吧捆吧,把你变成个茧蛹。 啊——李知青,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友情!” 虎子小胳膊一挥:“鼓掌!” 哗哗哗,几个小屁孩非常卖力地拍巴掌。 唐昭也是服气,知道弟弟淘气,没想到竟是个混世魔王! 她从虎子手里拿过悔过书,只见上面写着:我不该听李桂莲的闲话,还在知青点乱传。我接受唐曜同志的教育,并心服口服,以后每天匀出两个工分送给他表示感谢。落款处写——李东来。 唐昭嫌弃道:“字不好,文笔也不行,写得干巴巴的一点儿不深刻,拉低知青的文化水准。” 二狗子还知道溜缝呢:“也就跟我一个水平。” 虎子对二狗子非常满意,拍了拍跟班的肩膀,意思是他表现得挺好:“你们都回家吃饭吧,这里有我姐呢!” 小孩们欢呼一声作鸟兽散,虎子很狗腿地哄他姐:“姐,我就说他不咋地!你看这个横折写的,都赶不上我画的螃蟹腿。我肯定好好练字,以后拿脚写都比他强!” 唐昭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李桂莲的事,这位大伯娘真不消停,生怕他们姐弟在村里没人议论。她琢磨着,一会儿得去大房好好说道说道。这时候,唐耀祖被大奎喊来了。唐昭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唐耀祖气道:“该!真有出息,让孩子给打成这样!也别捆着了,像什么样子!” “我这就给他解开。”沈晏清说着,朝唐耀祖伸出手:“大队长,印泥借我用一下。” “要这东西干啥?” “大花晚上要画画,家里印泥找不着了。” 唐耀祖将印泥盒丢给他,沈晏清收好。 这边解着绳子,李东来不停哼唧:“大队长,我动不了,他们把我打得半身不遂了。” 唐昭冷哼:“那正好,你永远在大旺村扎根吧,这辈子都不用走了。我们村的社员心善,不会嫌弃你的。” 从来的第一天,李东来就琢磨着怎么离开这里,唐昭一番话还真把他吓着了。不过他一转念,别的公社有过先例,知青受伤严重的可以打报告回城,这次的机会一定要抓住,我就说打坏了能怎么滴!反正你们也不可能现在花钱送我上医院。伤好了我就装瘸,我还说沈晏清也动了手,反正唐耀祖到的时候姓沈的在场。 心里盘算得挺好,没想到沈晏清说:“耀祖叔,毕竟是我家孩子把人打了,我想拜托田野跑一趟,把李东来拉医院看看。有什么毛病不是他说了算,得大夫下结论。” 啊?这哪行,你是土豪啊非要送我上医院?这让我怎么装瘸?李东来心凉了半截,大声地哭:“我不去,我走不动!” “知道你走不动,这不请了拖拉机手吗?你不是最喜欢坐拖拉机?” “你们就欺负人吧!” 沈晏清淡淡道:“带你去看病还说我欺负你,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唐耀祖磕了磕烟袋锅:“去,我也跟着去!我就不信了,咱们村八岁的小社员还能把知青打残废了?这黑锅我可不背!走,咱们去县医院。” 田梗上传来突突突的声音,唐田野开着拖拉机到了。如果是别人求他,他可未必会来跑腿,但沈晏清不一样啊,那可是未来把他画在墙上的人呢!唐田野在路上已经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跳下拖拉机搭了把手,帮忙把李东来抬到上头。 沈晏清对唐昭道:“你先回去找三花,这边有我。” 唐昭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我是咱们村临时质检员唐暖,小名三花,今天我有件事儿,要好好跟我大伯娘李桂莲掰扯掰扯。” 啊?大伙眼睛瞪得老大,三花居然跑到广播站开麦了!唐耀祖把烟袋锅点上,对沈晏清说:“你瞅瞅,他们家这几个孩子,没一个能吃亏的!” 拖拉机朝县城开去,唐昭带着小虎子直奔广播站,三花的声音在大旺村上方回响:“大伯娘,你跟知青李东来仅仅是一起清猪粪的关系。一个是生了三个孩子的老娘们,一个是还不到二十的知青,你们怎么就无话不谈了呢?我们老唐家的事儿,你怎么这么爱往外说呢?” “李东来编排我妈那些话,都是你教的吧?我妈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长得比你好看,比你有文化?你诋毁她污蔑她,可是这辈子也赶不上她!” 三花声音里带着颤音,听到的人无不揪心,“我今天借着广播喇叭跟村里的乡亲说一声,虎子抱回来的时候都四岁了,是我爸和我妈一起领回来的,说闲话的都闭上你们的嘴!”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就是姓唐!他是春丰市丰盛县永兴公社大旺村唐曜,是我和我姐的亲弟弟!” 刚才还是小霸王的虎子一手拉着唐昭,另一只手不停抹眼泪,听到最后这句话哇地哭出来。唐昭一个劲儿给他擦眼泪,小孩儿就跟开了水闸似的哭个不停。这时,三花哭着从广播站出来,跑过来抱着姐姐和虎子狂飙眼泪。 三个人哭成一团,好不容易哭累了,唐昭给两个孩子顺顺气,三花抽噎着说:“我本来想去揍她一顿,可是第一打不过她,第二落人口实,说我不敬长辈,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非要当着全村的面点她大名!” -- 第54页 唐昭揉揉三花的脑袋:“我今天才知道,我是咱家最弱的。我弟弟和我妹妹都太彪悍了,胆大心细还有计谋,这么一比我啥也不是,以后我就倚仗你们俩行走大旺村了啊。” 两个小孩都被逗笑,这时,广播喇叭又响了,广播员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我们要把力气用在劳动生产上,不能像李桂莲和李东来那样搬弄是非破坏团结。只有鼓足干劲儿,力争上游,才能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唐昭带着弟弟妹妹回家,李桂莲丢了唐家大房的脸又挨了顿揍。而另一头的县医院,医生检查了李东来的伤,问道:“谁打的?” 唐耀祖道:“三个小孩,一个八岁一个九岁一个十二。” 医生皱皱眉:“就这还用得着上医院?连个口子都没有,也就是有点淤青。” 李东来大喊:“大夫你好好检查,我这都是内伤!” 医生鄙夷道:“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这不都照了X光吗?啥事儿没有!赶紧回家吧,再晚来一会儿连淤青都散了。” 唐耀祖这下放了心,“你们先等会儿,反正来医院一趟,我去开点塔糖。” 唐田野一听也要去:“我妹妹这两天光吃不长肉,可能也有虫,我也去开点。沈知青,你先看着他,我马上就回来。” 两个人出去开打虫药,沈晏清收好诊断书,淡淡地瞥了李东来一眼。李东来不知怎的有点儿怕,朝后面缩了缩。 沈晏清突然发难,使出擒拿手三下两下将李东来制住,然后慢条斯理掏出印泥,掰出李东来的大拇指印了上去。 李东来吓傻了,这人陡然间放出的气场让他浑身发冷,他动也动不了,只能哆哆嗦嗦的任沈晏清把自己的大拇指按上悔过书。 姓沈的不是跟自己一样是个知青吗?那些女的眼瞎啊,说他温文尔雅?温啥啊,都快把人吓死了。 沈晏清终于放开手,李东来松了口气,就见对方把悔过书收好,然后睨过来一眼,问道:“想告到公社?” “啊?没有没有。”李东来下意识否认。 “你是不是想找到公社,说自己受了欺负,伤势严重,甚至会说我也动了手。到时候唐家赔医药费,我被处理,你出了口恶气,还能借机申请回城?” 李东来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什么都知道。 沈晏清冷声道:“诊断书和X光片子在我这儿,你是皮外伤,告到省里我都不怕!对了,你已经按了手印,悔过书生效,只要你告,谁都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挨打!” 第31章 批评与自我批评 唐昭带着弟弟妹妹回到家, 邻居赵婶送来两合面馍馍和一碗小咸菜,大奎妈端来半锅小米粥。左右邻居对姐弟三人表达关爱和慰问,顺带又骂了几句李桂莲。 大磊磊也来了,他知道今天的事儿都是取蚊帐引发的, 觉得可不好意思了, 把蚊帐送来不说, 还给虎子带来一上弦就能蹦跳的铁皮小青蛙。 唐昭在县城吃过饭了,三花便炒了两个蛋, 跟虎子一起把晚饭解决。刚收拾完, 就听见门口有人喊:“唐大花, 你帮我描个花样。” 唐昭顺着窗子往外一看, “这不是春妮吗, 真是稀客呀,进来吧。” 唐春妮的头高高昂起,哼了一声走进来,可理直气壮了,“我缝了个书包,你把三花包上绣的花样给我一份。” “你是照我的书包做的?”三花一百个不乐意,“姐, 你别给她, 我不想跟她背一样的。” 春妮立马瞪起眼睛,然后也不知怎的,气焰渐渐弱下来,很艰难地把“跟你一样是看得起你”这句话憋了回去。她气呼呼地说:“那我绣点儿啥?虎子书包上的花样也挺好看, 可是我不想绣小老虎。” 虎子吓得抱紧小书包:“我可谢谢你了,千万别看上我的!” 唐昭忍不住笑出声:“这样吧,我给你画个别的花样, 你要啥我给你画啥。” 春妮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别的花样你也会?我是春天生的,你能帮我整个迎春花不?就照火柴盒上的画!” 唐昭不由暗笑,哦,邻省的迎春花啊,不用看都能画。 她拿出纸笔在炕上矮桌画花样,唐春妮极其自然地在炕沿坐下:“你也是够奇怪的,以前虽然能绣两下,可没有现在绣得这么好。以前,你看见李东来就跟傻了似的,现在呢,全家一起收拾他,你为啥变了啊?” “因为我长见识了呀,我一眼就能看穿他。其实,他就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混蛋;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但都是坏心眼儿;看着挺精,其实没有大智慧;好像挺有文化,其实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他什么都干不好,下地干活比我强不了多少,做墙绘能把李家村墙面毁了,清猪圈能让猪给拱趴下,就他写的诗,毫无文采可言,也就能骗骗小姑娘。” 唐春妮震惊了,愣了半晌说:“这么多毛病呐!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哪句都很有道理呢!” “是吧?就他这样的人,谁搭理他谁是傻子!” “呃……”春妮犹豫着问:“咱俩是在这儿批评与自我批评吗?” 唐昭扑哧笑了:“反正你以后见识涨了,你就会发现,这样的男人空有外表一无是处。其实,外表也一般般,你说是吧?” 最近李东来让唐耀祖给整猪场去了,春妮劳动的时候总也看不着他,现在使劲儿想想,都想不起这人长啥样了。不过跟沈知青比的话,李东来真心很一般。 -- 第55页 春妮又问:“我是村里人,怎么能长见识?” 唐昭的手略停了停,“得多读书,多在天下行走,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得大智慧。” 春妮切了一声:“你瞎扯,你自己才小学二年级文化,还敢指导我。” 唐昭指了指桌上的书:“二年级还叫个事儿?我有沈晏清帮我补文化。” “看把你得瑟的。”春妮看了看窗外:“天都黑成这样了,我爸还没回来呢,你说李东来会不会有事儿?” “你担心李东来?” “我担心他干啥?他们开拖拉机往县里去,我在路口看见了,他躺在后面干嚎,可把我恶心坏了。我爸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大队工作,我多少也明白点其中的道道,臭不要脸的,他要是硬说他伤到哪儿,保不齐还得连累我爸!” 唐昭把画好的迎春花递过去:“你别担心,我问虎子和三花了,虽然拿棍子抽的,但都避开了要害。再说,唐田野直接给拉县医院去了,第一时间检查完,他没机会胡说。” 小虎子在自己屋挂蚊帐呢,听到动静朝这边喊:“都往屁股上削的,打不坏!” 春妮这下放了心,拿着花样爱不释手,“还真挺好看的哈,对了,你做裤子的布料在哪儿买的?镇上没有,县里也没有,我昨天去了趟市里,百货的柜台上也没有。” 唐昭心道:你要是能看见都怪了,人家冯丹都给藏起来了,不是熟人坚决不卖的。 春妮站起身,放下几块钱和几张票:“你去市里的时候,要是看见了就帮我捎回来,什么时候都行,我走了!”她走到门口,又犹豫着回头:“我爸说,那天多亏你们把草垛点了,让我来谢谢。”说完一跺脚,一溜烟跑没影了。 三花出去关门,回来后吐槽:“这是来谢谢的吗?不知道以为她是咱家债主呢?说得也都是好话,可她就是不会好好说。” 虎子哈哈笑出声:“刚才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要抢我书包。” 唐昭带着文房四宝到了堂屋,在桌上铺好大毛毡,又铺了上好的生宣。虽然沈晏清说,买自行车的钱足够,但是她也想把火柴厂的画和字弄完,好把被面和棉花买了,等天一凉就可以做棉被。 她提笔勾勒,肆意渲染,虎子和三花一边一个都看傻了。 “姐,这树丫丫怎么画的,你怎么划拉两下就出来了?” “这要考运笔了,熟能生巧呗。” “姐姐,梅花的颜色每朵都不一样!” “这叫浓淡相宜。” “越往树尖上的花越小。” “这是错落有致。” “姐,你咋还把画扣过去了呢?哎呀,用这么大的刷子刷啊?” 唐昭耐心解释:“这样渲染出的是夜色。” “姐姐,这个地方都没墨了。” 唐昭敲了虎子的头:“这叫飞白。” 写意比工笔省时多了,工笔画严谨工整,写意画则更注重笔法运用,同样考校功力。在三花和小虎子彩虹屁轰炸下,唐昭将墨梅、白梅、腊梅都画好,题字,落款,钤印,然后小心搁置一旁,又另取了纸。 主席的《咏梅》用行书,陆游的《咏梅》用隶书。两个孩子震惊感慨重新来了一套! “姐姐,我跟沈知青学过一个词,笔走龙蛇,就是这样的吧?” “虎子出息了,成语比大队长都好。” “姐,写字的时候你好像转笔了。” “就如人生,顺势而为。” “姐姐,你这张跟刚才的不一样,这个‘横’是拐弯写的,不是要横平竖直吗” “这是隶书,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 …… 别看唐昭是熟练工,画完写完也到了半夜,正要将画收好,大门被笃笃敲响,三花问了一声,是沈晏清回来了。 虎子跑去开门,沈晏清进来就说:“都是皮外伤,没事。给他照了X光,讹不上咱们。诊断书、X光片都放大队长那儿了,不怕他将来胡扯。” 唐昭姐弟松了口气,揍人一时爽,但也怕整出啥后果,这回彻底放心了。沈晏清又道:“唐曜过来,这个收好。” 小虎子接过李东来的悔过书,嘎嘎笑出声:“这上头怎么还有手印呐。” 沈晏清道:“李东来的手印,我制住他给按上的,他既然写了,就得贯彻到底,有手印别想赖账,谁让他惹我虎子呢。” 虎子乐得直蹦,又开始念叨他的炕柜:“姐姐,我的柜啥时候能打好?这样我就能把悔过书锁进去了。我和沈知青好多东西要往里放呢,我的白白海军服,还有他的白白衬衫,等天凉了,把白白蚊帐也收进去!” 虎子一提,唐昭便想起蚊帐的事儿,把袁磊来过的事情跟沈晏清说了,又问回什么礼恰当。沈晏清道:“这事你别管了,我跟他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都算在我这边。” “别啊,”三花比她姐还固执,“要不这样,过几天就是大暑,让袁知青来吃顿饭吧。” 袁磊能吃,沈晏清不想麻烦三花做饭,唐昭想了想,觉得可行:“虎子,你把大奎二奎二狗子都找来,今天的事儿也得谢谢你的小伙伴是不是?三花,你请广播员来,人家让你用广播,这是宁可挨训也要帮你;沈晏清,你去请耀祖叔和唐田野,人家为咱们跑了一趟,必须领情。到时候一起过大暑,热闹热闹。” -- 第56页 “真的!真能请大奎他们来?!”虎子一蹦老高,“那我老有面子了!” “这么多人,你二姐得累坏了,咱们先说好,到那天都得帮她干活。” “你也能帮忙?”沈晏清笑问。 “开玩笑,我张罗的局,让我妹妹受累算怎么回事?” 沈晏清笑着跟三姐弟进了堂屋,一眼看见桌上晾的画,眸子登时就亮了。他细细品鉴一番,好半天没说话。 “还行吧?”唐昭问。 “运笔灵动,信手拈来,”他叹了口气,“我在想,等火柴厂用完要不要收回来,这字画怕是几年后就会升值。” 唐昭笑道:“你想要,我再给你画就是了,你别惦记着孙厂长这几张。” 二人将画收在匣子里,唐昭让虎子和三花洗漱睡觉,然后对沈晏清说:“你先别走,你得教我怎么写通讯。” 沈晏清哑然失笑,今晚上这么一番折腾,她居然还记得这事,全大旺村都得学学她这用功的劲头啊! 第32章 六十张大团结 沈晏清做了细致讲解, “教学”期间,要点和例证随口就来,让唐昭佩服不已。她做好笔记,觉得都领会了才肯放沈晏清回去。当然, 殿下为了不让她麻烦, 又选择□□而过。 唐昭到西屋看了看, 虎子躺在“唐曜的蚊帐”里边,手里攥着铁皮青蛙睡得正香。 第二天是说好的进城日。三花要去队里质检, 虎子惦记着跟小伙伴显摆上弦小青蛙, 俩小孩都不打算跟她一起去。 等沈晏清带了介绍信来找她, 唐昭拿出自己写的通讯, “你快帮我看看写得对不对?还需要改什么不?” 沈晏清瞥了她一眼:“昨晚又没睡?” 唐昭被看穿, 不好意思道:“我急着赶稿子嘛,反正可以在大客车上睡。” 他低低一笑:“大客车?也好。” “你偷笑什么?” “没笑。” “怎么没笑,你是不是在腹诽我?” “我在想……你挺会规划时间的。” “拉倒吧,肯定不是。” 二人笑闹一番,沈晏清开始看唐昭的稿子,笑笑说道:“我说怎么急着写出来,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就说好还是不好, 能不能用?” “能用, 一会儿到县里不急着上车,咱们先把稿件送去。” 因为在县政府刷过几天墙,和门卫比较熟,唐昭和沈晏清说明来意, 门卫没多做盘问便放人进去。但不巧,马科长不在,他们便跟干事小王说了一声, 将稿件放在马科长桌上。 “会合理规划时间”的唐昭在大客车开出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睡得特别沉,还梦到了弟弟阿暄伸出小手呼救。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靠在沈晏清肩膀,吓得没敢动,仔细感受一下,耳畔呼吸均匀,他应该也睡着了。 是啊,昨天他也累坏了呢。 似乎是贪恋这温度,她不想挣开,也不愿醒来。干脆把心一横,闭上眼,在颠簸的路上再度睡着。 等她再次睁开眼,汽车已经到了春丰市,身边的青年重新和自己划分了距离,正偏过头看着她笑。 唐昭一颗心放到肚子里,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发现呢。 售票员在扫车厢,见唐昭醒了,大声道:“这一路让你睡的,干脆睡到下午得了,我们正好直接把你拉回丰盛县。” 唐昭被售票大姐逗笑,跟沈晏清一起下了车,然后直奔火柴厂。 孙厂长拿到画乐得合不拢嘴,“我还琢磨今天能不能给送来呢,还得是小唐,办事就是沙楞!小张,赶快滴,上财务那儿跑一趟。” 等小张从财务室出来,觉得手里的信封格外烫手,这里边可有六十张大团结啊!能想象到吗,人家小唐只用了一晚上,画了三张画写了两幅字,就挣了六百块钱!六百块!一幅画相当于自己五个多月的工资!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看见唐昭,当时她鞋子还露脚趾头呢,谁想到会这么有出息! 听说是为了买自行车才赶紧交画,这么气人的吗?这可是结婚的大件,想买就能随便买吗?都是年轻人,差距有这么大吗? 现在学画也晚了,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学国画啊摔! 小张的心理活动可丰富了,直到把信封交给唐昭,他还有点不舍,好像那几百块钱自己曾经拥有过似的。 从孙厂长办公室出来,唐昭又去了厂工会。她昨晚写通讯的时候,想到受了冯主席那么多关照,这次再来火柴厂,怎么也要送件礼物。 冯主席拿到唐昭专门给他画的兰花小品,乐得合不拢嘴,非要把唐昭他俩一直送出工厂,回办公室的时候还哼着样板戏。 “我跟你说哦,大队奖励给你的五十块钱在我这儿,伙食费你也给到明年,给我们家打的饭桌,钱给你也不要。没事你就往家添置东西,一说给你钱你就说放伙食费里,这些加在一起早就能买自行车了,所以今天你不许跟我犟,自行车我出钱,要不然我生气!” 沈晏清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怎么想,于是点点头:“好,听你的就是,我不惹你生气。” 进了百货大楼,沈晏清先去看车,唐昭在冯丹那儿买了春妮想要的布,又买够做被褥需要的棉布和被面,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又多买了一套。 -- 第57页 因为新棉花还没来,唐昭便把钱和棉花票留给冯丹,让她帮忙买上。 冯丹道:“这个你放心,好棉花一到货我就帮你买,你们村不是经常去火柴厂拉原料送货吗,到时候跟我爸说一声,让拖拉机手帮忙给你捎回去,你也不用多跑一趟。” 唐昭朝冯丹竖起大拇指:“姐,还是你想得周到。” “店里来了条绒布,枣红色的,可好看了,你要不?” 冯丹说着,神神秘秘从下面拿出一卷布,唐昭惊呼:“我的天哪,可真好看,摸着也厚实。” 在充斥着深蓝、军绿、无彩色的年代,这一抹枣红仿佛穿透霾雾的日光,让整个世界都明媚起来。 冯丹道:“我跟你说,现在这布料最洋气了,你要是布票够就多买点儿,上衣做成小西服领双排扣的,裤子整成喇叭的,一看就是城里人。要是不想做一套,单做裤子配个衬衫也好看。” “那我多买点,我和我妹一人一套。还有别的颜色吗?” “还有蓝灰,给你弟弟做裤子也好看!” 唐昭扯好布料,一眼瞧见柜台底下藏着的另一卷布:“这是啥?丹丹姐你藏着不给我看!” “真烦人,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这也是咔叽布,米色的,沪市那边都拿这个做风衣,谁穿谁牛气!” 唐昭二话不说,又掏出一把布票出来,冯丹笑道:“你想气死我呀,我都弄不到这么多票。” “姐,我这还有,你拿去用吧。” “行啦,跟你开玩笑的,我近水楼台,方便着呢。” 把所有料子都扯完,唐昭拿出个巴掌大的物件:“姐,这是给你绣的,你随便用着玩儿。” 冯丹接过,稀罕得不行,这是个小布口袋,做成抽绳的,袋子上绣了两朵红艳艳的山丹丹。这小物件又精致又考究,让人爱不释手。 她心里舒坦极了,你对别人关照,对方领你的情,当然会很开心。“这绣得也太好了,多少钱也买不到,我哪舍得随便用,得把金镏子放里边才配得上它!” 这时又有顾客来买布,冯丹道:“我答对完顾客,再陪你买自行车吧。” 唐昭让她只管忙,自己去买白的确良衬衫,好巧不巧的,衬衫昨天卖完了,没货!唐昭气得想捶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奢侈一回,钱居然花不出去?! 商店另一边,沈晏清正在选自行车。百货大楼的车也就十几辆,摆成一小排,有凤凰、飞鸽,还有大永久。一对夫妻也在挑选,还有几个人站在一旁围观。售货员看了沈晏清好多眼,不耐烦地催促另外两个小年轻:“不买赶紧走,别在这耽误别人挑。” 那俩小情侣不服:“怎么光说我俩,这不都在这儿磨叽的吗?” 售货员恼了:“你俩一看就不能买,在这儿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看凤凰的车把,一会儿看飞鸽的车铃,完事又去摸大永久的链条,再过一会儿又该研究车筐了吧?” “又不光我俩,大哥大姐不也在挑吗?这穿衬衫的不也问了你问题吗?我俩不能买,他能买?” 穿衬衫的正是沈晏清,殿下懒得搭理他们,恰好唐昭走过来问:“挑好了吗?” 沈晏清点点头:“咱们买这个二六的吧,小一点儿,你也能骑。” 售货员白了眼小情侣,意思是:谁说人家不能买?这不就要敲定了吗? 小情侣瞪回去:别高兴太早,付了款才是真买。 唐昭看了看二六飞鸽,摇摇头:“你腿长,咱们那路也不平,骑着不得劲儿。还是买二八的吧,就这个,二八大永久,一看就结实。” “买二六的,你和三花都能骑。” “不要,就二八的,先紧着你来,我俩需要的时候再买。” 她踮起脚,在沈晏清耳边说:“反正我能挣!” 沈晏清突然笑了,点点头道:“好,听你的。” 旁边售货员、买车的两口子、还有小情侣都惊呆了,这个青年看上去多么优秀,他穿成这样显得多么富有,结果他家的钱都是女的挣的!他说得根本不算,连看好的二六小飞鸽都不能拥有!他媳妇让买哪个他才能骑哪个!你看给他卑微的! 唐昭哪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让服务员把大永久拿出来,沈晏清检查了一番,朝她点了点头。 “行,就买这个了!”唐昭又要了个打气筒,然后交钱交票,半点儿不犹豫。 旁边夫妻俩看得眼热:“你看人家交钱多痛快,快别磨叽了,他俩都骑上车走了!” 小情侣也挺不爽:“你赶紧整自行车票,我跟你说,三转一响少一样也不行!” 沈晏清骑车带着唐昭,心情甚是美妙。 “拐弯儿了,抓紧点。” 唐昭两手抓着后座两侧,大声道:“抓紧啦,你拐吧!” 沈晏清轻笑出声,脚下更加轻快起来。 真可爱,他想。 回县城的大客车一共两趟,分别是下午两点和四点,前两次进城,唐昭都坐四点那趟回去,这次事情办完才下午一点多,索性早点回家。 二人赶到汽车站,售票员给他们扯了票,然后指挥道:“这小青年儿,把你的自行车绑到车顶上去,上面有绳子,你要是怕有灰,上边还有麻袋,盖上就行。” 沈晏清绕到大客车后面,顺着□□爬到车顶,司机师傅热心地帮他把车子递上去,然后也到车顶上,俩人一起把自行车捆结实了。 -- 第58页 两小时后,大客车开到县城,沈晏清把自行车取下来,把上面的麻袋一掀,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没沾灰。 他笑问姑娘:“是等马车,还是我骑车带你回去?” “当然骑车回,我还没坐够呢!” 第33章 邮包就是聚宝盆 虎子在矮墙头坐着, 嘴里叼着根草,拗成狂放不羁大哥模样。在他面前,小屁孩们一字排开,手里的铁钩都勾着铁圈圈, 猫着腰弓着腿等待发令。 “预备, 跑!” 啊啊啊, 熊孩子们疯了似的滚着铁环,张牙舞爪鬼哭狼嚎的, 那叫一个热闹。 “报告!”大奎道, “二狗子跑了第一。” 虎子把铁皮小青蛙递到大奎手里:“这一波由二狗子上弦。” 二狗子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一圈一圈地给小青蛙上好弦, 然后极其虔诚地把玩具放到地上。 “蹦了蹦了!往前蹦!跟真的一样!” 熊孩子们羡慕的呀, 决心苦练滚铁圈技艺,早日受到老大青睐,这样才能亲手给小青蛙上弦。 虎子坐在墙头看得乐呵,不知谁眼尖喊了一声:“沈知青骑着自行车回来啦!二八的!后座上是我大花姐!” 虎子“嗷”地喊了一声,从墙头跳下来,撒腿就往村口跑,连小青蛙都不管了。沈晏清见是他, 长腿一支将车停下, 拍了拍前面横梁,“上来!” 虎子欢呼着坐到横梁上,二八大永久在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中朝远处骑走。 二狗子问大奎:“铁皮青蛙怎么办?” “傻啊,送过去啊, 还能顺便摸摸自行车。” 三花正在灶间做饭,听见门响迎出来,看见新车着实兴奋了一会儿。特意洗了手来研究这新鲜玩意。虎子跟二姐显摆, “可好玩了,坐在前面都要飞起来了!” “是吗?”三花揉虎子的小胖脸,“没事,你肉嘟嘟的,比秤砣还瓷实,飞不上去。” 虎子赞同,“幸亏我沉,真飞上去了沈知青还得给我薅下来。” 一说到沈知青,三花一拍脑袋想起件事儿来,进屋拿出包裹单递给沈晏清,“今天邮递员送来的,是从京市寄来的。” 沈晏清看了下时间,“现在去镇上还来得及,虎子,你要是没飞够,咱们再去飞一圈。” 去永兴镇和县里是相反方向,但是镇上要近得多。永兴镇是永兴公社所在,下属七个大队,大旺村正是其中之一。 虎子一听又可以飞,欢呼一声,自觉坐上前梁。可怜刚跑来的大奎他们,还没等摸到新车,人家又呼啸而去了。 唐昭回屋把买来的东西归拢好,又拿着枣红的条绒布在妹妹身上比量:“好看不?到秋天给你做一套,整个大旺村小学你最美。” 三花不舍得:“我长得快,明年再给我做呗。有沈知青帮我补课,我指定能考上市一中,我上初中再穿行不行?” 唐昭瞪眼:“明年还有明年的布料,并不是做完这块料子,我就没钱给你买下一块了。” “那一定把裤腿留出来点儿,我长个了放一截也能穿。” “行,你就是怕明年穿不上是吧?给你留一大截裤脚。” “姐,你咋不买缝纫机呢,我看你可喜欢了,就先买上呗。我跟虎子糊盒子越来越快,养得起你。” 唐昭摸摸妹妹的脑袋瓜:“不着急,姐要先办件大事,然后再往家搬缝纫机。” 三花点点头,又钻灶间去了。她的那本《大众菜谱》天天翻,虽然每个菜谱三五行字,烹饪过程写得干巴巴的,也没有配图,她依然花心思钻研,使得厨艺飞涨。 今天蒸了个蛋,炝拌土豆丝,做了黄花木耳肉丁扒豆腐,还尝试了蓑衣黄瓜。那黄瓜被她切得,能拉老长老长,中间就是不断。 唐昭指着一旁打盹的胖胖:“这是虎踞,”又一指盘子里长龙般的黄瓜,“这是龙盘。” 三花可会捧哏了,往家里四处指指:“咱家就是今胜昔!” 对,虎踞龙盘今胜昔。 三花盛了饭摆在桌上,自从唐昭告诉她菜肴不仅要味道好,还要赏心悦目后,她就开始了自悟式摆盘。这么说吧,这桌饭要是让大磊磊看见,一定捶胸顿足:我们喝的稀粥还掺糙米呢,你家居然吃上了大米干饭,我们的菜不见油星,你们天天有蛋有肉有滋有味摆得还好看! 这时候,沈晏清和虎子也回来了,俩人从镇上取回一箱东西。赵婶隔着墙朝这边喊,说“唐曜的炕柜”油漆终于干了,一会儿就可以抬回去。 虎子乐得直蹦,觉得自己的重要物品终于有了去处。 吃过饭,将虎子的柜抬回来摆好,唐曜的房间一跃成为富户级别。沈晏清则拿着剪刀,挑开缝包裹的线,跟姐弟三人一起拆箱。 “唐昭同志,这是你的《十万个为什么》。” 唐昭兴奋啊,终于来了!二十多本呢!好多科学道理啊!作为一个努力上进的新时代女性,觉得好幸福怎么破。 邮包里的其他东西,属于当初电报上“觉得我用得上的都寄些过来”的范畴,沈晏清自己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便一样一样往外掏,把拆包裹整得跟掏聚宝盆似的。 咦,一个布包,打开看看,崭新的皮鞋。 沈晏清把鞋搁在一边,他对自己用的不感兴趣,能哄姐仨开心的才算好东西。 -- 第59页 这个东东摸着是粉末状……他果断先拿出来,看一眼后满意了,两袋光明奶粉。 他把奶粉放到唐昭跟前,“这是上海产的,你们三个每天冲一碗。” 唐昭知道这东西极难买,怎会坦然受之,“这是你的东西,你留着自己喝吧。” 沈晏清最不高兴听这个,一句话直击要害,“能长高,能变白,我不需要。” 啊盎鄙视了!唐昭瞪他一眼,将两袋奶粉塞到三花手里,“咱们这些又矮又黑的珍惜吧,人家又高又白的让着咱们呢。” 虎子赶紧溜缝:“谁说你俩黑,你俩都比我白。” 看看虎弟的肤色,对于他的恭维,姐俩表示并不是很欢喜。 沈晏清招呼虎子过去,“唐曜,看看你的革命小手能摸到什么?” 虎子兴奋地搓搓手,还哈了两口气,小爪子探到包裹里,道:“有两个细长的东西。” 三花抢答:“黄瓜吧?” 虎子嘎嘎地笑:“姐,你不能因为总下厨房就猜黄瓜啊,比黄瓜细,我拿出来了啊,咻咻咻!” “哇!”三花眼睛瞪得老大:“是自来水笔!” 沈晏清觉得蛮好,给唐昭和三花一人发了一支,“你们姐俩用,虎子现在还用不上,以后我再给他买。” 三花哪好意思要,“沈知青,这包裹是你家人给你寄的,你别分给我们了。” 沈晏清笑道:“我在你家的时间比在知青点都长,你们用就是我用。拿着吧,我书包里还有,回头我把墨水瓶拿来,咱们钢笔字也练上。” 这回轮到三花“开奖”,沈晏清让她多拿几样,唐暖同志左手拽出两套崭新的军装,右手抓出一盒茶叶。 唐昭笑得眼睛弯弯的,是好茶啊,一闻就知道是大红袍呀。 沈晏清把军装放在唐昭和三花旁边,“我旅行包里的也是新的,这两套你们姐仨改了穿吧。” 这可是军装呀,是这个年代顶顶时髦的衣裳!能有一件真是牛大了! 唐昭道:“给三花和虎子改吧,九月份开学一起穿学校去。” 沈晏清立马收到信号,她不喜欢。不过想想也是,她应该更爱绣花的衣裳。 三花可乐坏了,“哎呦我的妈呀,军装呐!!简直了,我现在出门喊一声,唐春妮和唐二花能提着刀来!” 虎子乐得在炕上打滚:“一件上衣都快把我装下了,怎么也能多改一顶帽子出来!” 何止帽子,多出个小书包也妥妥的。 好在这是大旺村,都是乡亲,安全系数高,外头抢军帽抢书包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沈晏清对唐昭道:“里面还有两件东西,你来吧。” 唐昭笑眯眯地过去,带着点儿小兴奋。凭感觉,手里的应该是个小方匣子,长度大概二十多厘米。 唐昭开心极了:“又是盒茶叶!” 沈晏清不信,也把手伸到邮包里猜谜,一个不小心,手掌覆上温软的小手。 两个人飞快弹开,装作啥事没有。沈晏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肯定不是茶叶。” 唐昭不信,掏出来一看,一个没拿住差点儿摔了! 我去!这可是半导体收音机啊!你随随便便一个包裹,至于这么土豪吗?! 沈晏清还不太满意呢,“这是那个小的,其实我还有个大的,比这个神气多了。” 这也好几十块钱好吧,怎么可以如此嫌弃! 三花激动到带着颤音:“沈知青,咱家早上可以听新闻了是吧?” 沈晏清点头,“还能听样板戏。” 虎子道:“我是不是能听《小喇叭》!” “当然能,这个就锁你柜里,你看行吗?” 简直了!虎子把猫抱起来亲了好几口:“胖胖,咱俩是好哥们,我带你一起听《小喇叭》。” 胖胖嫌弃地喵了一声:我是三花猫,我是母的,谁跟你是哥们。 唐昭看弟弟妹妹高兴,自己也开心,她突然想起件事来,“你俩快去找赵婶,她这几天活多,把军装送去先排号。” 对于俩孩子来说,军装无比重要,也顾不上好奇最后一件东西是啥了,兴冲冲去隔壁改衣服。 唐昭拿出最后的小箱子,里面的东西还真不认识。沈晏清告诉她,这是海鸥135相机,属于比较专业的那种,拍出来的照片可以放大。 “居然把这个寄来了,正用得上。现在做通讯员,有个相机蛮合适的。唐昭,抬头。” 咔嚓,光影闪过,姑娘带着笑意的脸庞在此时定格,成为他一辈子的珍藏。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睡着了,凌晨爬起来接着肝! 妹妹不走美食路线哈,烹饪只是她的小爱好 ̄ 第34章 三面锦旗 邮包里的东西都取出来了, 里面仅剩一封信。沈晏清拆开来读完,问唐昭道:“我姐七月末去江南,你想要什么不?” 唐昭摇摇头,虽然她没坐过火车, 但也知道出门是极其辛苦的事儿, 怎么好让人家帮着捎东西。 沈晏清见她如此, 便不再追问,打算隔天再去发电报。至于捎些什么, 他早已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唐昭将拆下来的包裹皮收好, 这可是一大块布, 洗干净绣上花铺桌子正正好好。沈晏清站起身, “你歇会儿吧, 我去隔壁一趟。” -- 第60页 唐昭叹口气:“歇什么呀,还有那么多画要交呢,早一天动笔,就能早一天画完。” 沈晏清去找忠叔,顺便看看虎子和三花有没有量好尺寸。唐昭在家摆好笔墨宣纸,洗了手坐在桌前。 工笔牡丹还要再画十二幅,难度还是很大的——花型、设色、叶子走向、题什么字、是否搭配动物, 这些都要提前想好, 十二幅画既要风格统一,又要各不相同。 唐昭思忖一番,心里有了计较,开始用最细的狼毫白描。没过多久, 自家院门开了,沈晏清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也不知怎的,虎子和三花异常兴奋, 嗓门都比平时高一倍。 三个人在院子里闹腾,也不知在折腾些啥,过了一会儿,就听虎子在外面喊:“姐姐,你快出来看呀!沈知青又送咱们礼物!” 唐昭放下笔,心道:还有礼物?他不是刚送完一波? 当她走到院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院子一角立了个靶子,三花、虎子、沈晏清,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弓。 “你也有一张,快来试试。” 唐昭六艺精通,自然会骑射功夫,她站到最远,长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正中靶心。 哇,虎子和三花跳起来鼓掌,然后抢着尝试新玩具。 唐昭笑道:“还挺称手的,就是咱家院子太小,射程有点近。” “今天太晚了,明早我过来重安靶子,找个最合适的距离。” 唐昭嗔他一眼:“我说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原来去铁器社是为了打箭头啊。” 沈晏清点点头,“我特地求大队长给开了介绍信,耀祖叔也挺会,说我祖上是猎户,要不人家真不给打。” “这木料是哪儿来的?弓材可不是随便什么都行,还要晾好才能用。谁家这么厉害,居然有现成的给你?” “忠叔啊,一大块柞树材就在后院放着,都干透了,我看见之后才动了做弓的心思。忠叔帮忙弄了生牛皮,连弓弦也有了。我再去打些箭头,这不就齐活了。” 唐昭笑道:“这都啥年代了,你还整冷兵器呢。” 沈晏清叹了口气,“没办法,副食供销社的肉太难抢了。生而为人,总该为吃肉而努力奋斗。” “我还以为你超凡脱俗,喝风就能饱呢。” “就算是圣人,也得填饱肚子不是?” 唐昭笑笑,再度搭上箭,“殿下,你这是打算围猎?” 沈晏清又叹气,“唉,围是谈不上的,山头又不是咱家的。” 唐昭松手,箭再中靶心,她笑着揶揄,“以前皇家秋猎是何等热闹,现在殿下只能带上我们几个,今时不同往日……”说到这儿笑得不行,又补了一句:“真惨呐。” “有你们呢,哪里惨?” 唐昭把弓放到一边,“这弓也就能猎个兔子什么的,不过,总比挤出一身汗还没抢到肉强。” 太子殿下早有计较,“我这几天在画图纸,过些天再弄个弩出来。” “……” 行吧。 唐昭觉得晚上光线暗,让虎子和三花明早再练,并嘱咐说:“弓箭只许在家使,不许拿出去,记住了没?” 别说,虎子还真打算拎出去显摆,唐昭知道他的小心思,解释道:“箭尖锋利,你们又没轻没重的,万一伤了人就不好了。你只要拎出去,小伙伴难免会摸摸碰碰,这东西算利器,你觉得安全么?” 虎子摇头,“不安全。” “你拿铁皮青蛙出去,我拦过你没?不是什么都能拿出去炫耀,是不是?” 虎子最听他姐的话,姐说不让显摆,他就打算好好锁在“唐曜的柜里”,只练箭的时候才拿出来。 从这一天起,院里每天早上都传出弓弦声、箭矢破风声,两个孩子极爱这项活动,很快就练得有模有样。 家里有了自行车,刷墙就方便多了。第二天,沈晏清一早带唐昭去李家村,中午带她回来,她下午得画画,而他打算写写稿子,或是拎着相机四处拍拍照。 社员们正坐在地头休息,吃着家里带来的干粮,就听大喇叭突然响起:“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下面播送一则通讯,题目是《异乡人千里托孤,好心人仗义相助》。” 咦,这说的是好人好事啊! 社员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很快就听明白了,这通讯讲得不就是大花她妈收养虎子的故事?大花家太善良了,这么大的孩子都有记忆了,知道家里人不是亲的,整不好就养出个狼崽子。可人家就是养了,还跟亲生的一样对待。大花奶奶为这事都把二房撵出去了,就这样,大花爸妈也没舍得扔这孩子。 好心有好报,这不都被写到文章里,用大喇叭广播了吗? 念到最后,广播员像往常一样读了通讯员的名字:“丰盛县通讯员:唐昭。” 啊?没听错吧? 社员们这下可议论开了: “唐昭不就是大花吗,她还会写通讯?牛大发了呀!” “对呀,一个月前还只会写‘革命友情’呢,现在居然连人物通讯都会写了!刚才那稿子,有理有据、实事求是、简洁明快,还有思想境界。咱们都是社员,都追求进步,她怎么就能迈这么大步子呢?” 大奎妈站起来说:“为啥迅速?我们邻里邻居的,最知道怎么回事。沈知青不是在她家搭伙吗,他们天天晚上一起学习,大花能没有进步吗?” -- 第61页 哦哦哦,了解了。有人做了个总结:“想进步还得找好老师,李知青教那玩意就是不行。你看换成沈知青,大花长好看了,小皮鞋也穿上了,有文化了,刷墙的活也愿意干了,通讯也会写了,自行车也坐上了。” 大家一阵哄笑,大奎妈纠正道:“前两样说的不对,长好看和小皮鞋跟沈知青没关系!” “咋没关系,有文化就能长好看,使使劲就能穿小皮鞋。” 这边正热闹着,喇叭里传来唐耀祖的声音:“刚刚得到县里通知,县委宣传部下午来咱们大队送锦旗,咱们永兴公社的岳书记也来,岳书记跟我一样刚接到消息,估计正忙着做锦旗呢。” 哈哈哈,地头上笑成一团,书记也挺不容易,得跟紧了不落后呀。 这时候,有人琢磨过味儿来:“记不记得前几天李知青传老婆舌?说的不就是大花妈的闲话?就为这件事,虎子和三花把他揍了,三花还在广播里骂李东来和李桂莲,据李东来自己说,虎子让他签了不平等条约,沈知青还让他按了手印!今天大花这一出,也是给她妈正名呢!现在通讯写了,领导来送锦旗,就等于盖章她家是县里要宣传的好人好事,以后谁还敢在村里说三道四?我算是看出来了,唐建国家的崽儿,没一个是好欺负的!” “你说的不完全对,沈知青不是他家的。” “他们在一起吃饭,算半个。” 又有人说:“你看看他们二房孩子,大花二花从来不嫌弃虎子,虎子也护着俩姐姐,这说明什么?说明大花妈教得好!” 大奎妈道:“以后大花他奶也不敢指着鼻子骂了,锦旗挂在墙上,她儿媳妇最光荣!” …… 村里的议论持续了好些天,李桂莲和李东来之流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而唐昭一家在当天下午迎来县里和公社的领导,姐弟三人拿着锦旗跟领导们合了影,并接受亲切慰问。 宣传部办公室主任知道唐昭给县委大院刷过墙,好一番称赞。在评选优秀大队的时候,永兴公社的岳书记出差,没有亲临现场,但是几个大队找大旺村刷墙,这事他可知道。这次终于对上了人,再加上最近去县里看到的墙面的确让他心痒,于是倒霉的李家村大队啊,刚刷了半天的墙面又被延后了。 送走领导们,唐耀祖又把唐昭使劲儿表扬一番。他觉得大花太给他争气了,画墙能画好那是正常的,毕竟她爸也是能人,但是文章能写好那可不得了。更何况这闺女懂事,一个劲儿地让自己放心,说以后一定多宣传自家大队。 唐昭把给春妮捎的布料交给耀祖叔,唐耀祖老怀欣慰:“春妮跟你玩儿了?行,不算傻。” 唐昭暗笑:可她不好好说话你说咋整。 等唐耀祖走了,三花开始收拾东西:“姐,县里、公社、大队都给了奖品,咱家又多了三个戴大红花的盆,还有毛巾枕巾和香皂。” 唐昭道:“你收好了,明年住校的时候拿一套。” 小虎子望着墙上三面锦旗,红彤彤排成一排,笑道:“姐,这就是咱家的镇宅宝物啊。”说完蹬蹬蹬跑回屋,对着墙上的小照片哽咽着说:“妈妈,今天我们给你领奖了。” 第35章 帮个小忙别浪费 大暑那天, 唐昭家张罗了一顿饭,请了唐耀祖、唐田野、广播员赵秋丽、知青大磊磊,还有赵婶和大奎两家邻居。大奎妈和赵婶帮着做了饭,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傍晚时分, 大家坐在院子里边吃边聊。 唐昭把小矮桌给虎子用, 还把菜分了两份,专门给小小子们上了一桌。大奎二奎二狗子有幸坐到唐曜的炕上, 羡慕地摸摸唐曜专属的炕柜, 两眼放光盯着只能看不能摸的收音机, 跟着里面一起大声喊:“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二狗子小心地问:“我能不能天天来听小喇叭?” “来听可以, 留我家吃饭不行。” 二狗子赶紧保证:“我听完就回去, 我要磨叽就是小狗。” 虎子大奎齐声说:“你不是小狗,你是二狗!” 屋里嘎嘎爆笑,几个臭小子举着碗学大人干杯。 事实证明,白开水也有可能喝上头,这几个非要跪炕上拜把子也是愁人! 大奎在研究口号:“咱们这是‘炕头四结义’,得说‘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玩儿’!” 虎子突然反应过来:这不行啊, 大奎九岁, 自己比他小一岁,拜了把子大奎不就成大哥了! 于是虎子打了个哈哈:“咱们先吃饭,以后再说,我问过沈知青, 他说今年不宜结义。” 大奎可服沈晏清了,还问呢:“沈知青把黄历都记着?也太厉害了!” 今晚唐春妮也来了,穿着新做的裤子, 和赵秋丽一起研究唐昭窗帘上的绣花。沈晏清正陪唐耀祖聊天,看到这俩妹子皱了皱眉,村里什么时候形成这种风气?为啥我家唐昭穿什么,村里的姑娘都跟着穿?就这件浅蓝碎花的衬衫,赵婶大概做了十几件,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村服呢! 还有三花的小书包,都借出去好几次了,大家都照着做,不管是不是上学用,也不管多大岁数,是女的就要挎一个。虽然绣工水平不一,但花样都是求唐昭画的,这是大旺村另一特色。 现在的丰盛县,谁不知道永兴公社大旺村的姑娘最时髦?穿得最好看? -- 第62页 这是好事,甚至可以成为大旺村的标签,可沈晏清不高兴,他不愿意别人跟自己的姑娘穿得一样。他猜,她也不愿意。 还得给她整好看的布料,别人弄不到的那种! 一顿饭,让唐田野拍着胸口保证,以后沈晏清的事就是他的事儿。唐耀祖表扬沈晏清和唐昭好几次,说他俩给供销社画的版画太带劲了。 一提村里的新供销社,桌上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唐耀祖给供销社换了个大地方,墙面都是重刷的,还弄了一排木板,让沈晏清他们写上——服装鞋帽、毛巾手帕、针线文具、烟酒糖茶,这些挂在货架子最上头,一派新气象。 唐耀祖肯动脑,跑到市里找货源,村里人糊盒子又有闲钱,花钱也比以前大方,供销社的糕点都不带硬的! 唐耀祖还弄回来一些布料,浅蓝带碎花的“村服”布料,一到货就抢光。 唐耀祖琢磨着,还得想办法多给大家弄点票,以前村里的日子太苦了,得让大家越过越好才行。 这天晚上,想时不时来蹭饭的除了大磊磊,又多了唐春妮。两人还商量怎么才能让唐昭答应,让他们再来吃几顿呢。 “大花,我打算把初中念完,九月开学我就去县里。我觉得你说的对,有文化才能有眼界。” 唐昭都震惊了:“春妮,你咋上进了呢?” 春妮白了她一眼:“不是你说的让我多读书?我爸也同意,说让我听你的。” 唐昭挺感慨:“你都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进步太大了!” 春妮捏了捏拳头:“你不是说多读书长见识吗?我就是不想挑对象的时候瞎眼!” 唐昭被逗笑,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能进学校总是好的。 聊得差不多了,客人们陆续出门,唐春妮走出去好远又跑回来说:“对了,我已经攒够钱了,过几天就进城买白衬衫。” 她显摆完高高兴兴地走了,唐昭可有点儿堵得慌,上次买白衬衫的时候没货,后来光忙着画画也没顾得上,没想到连春妮都要穿上了! 好气哦。 手上这幅还得再画几天才能交稿,犯不着为了白衬衫特意去城里一趟,这么一算,搞不好春妮真比自己先穿上。 不行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婶和大奎妈留下帮着收拾桌子,又帮着把碗都刷了,这才告辞离开。唐昭还惦记着白衬衫呢,心里蛮不是滋味,回到东屋坐着生闷气。 沈晏清怎会不知道她想啥,站在门口笑望着她,“你把我的军用书包拿出来。” 唐昭没好气地说:“你有两个书包,要哪个?” 他笑出了声,“你柜里那个。” 唐昭一半柜子是锁上的,里面放着她的宝贝古董,还有存折这类重要物品,她拿出沈晏清的书包,他却不接,笑道:“你打开看看。” 唐昭依言打开,还是不怎么高兴。我正为没有白衬衫窝火呢,你书包里就放着一件,还让我看!成心气我是不是? 沈晏清笑意更浓,“你帮我拿出来。” 唐昭忍着怒气,拽出衬衫一看,不对啊,这件比他穿的小多了! 沈晏清开始编故事:“我姐帮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放错了,我也穿不上,你帮个忙,别浪费了。” 唐昭的小脸刷地红了:“这让我怎么帮?你给寄回去呗?” “就寄一件衬衫?等寄到家天都冷了,她也没法穿。” “那我给你钱,算我买的。” 沈晏清轻笑出声:“这可不是我的,我不会收。你也千万别想着寄钱给她,我会挨揍。”他摸摸她的头,顺手拎起她的辫子,柔声道:“穿着吧,肯定好看。还有这条纱巾你也戴上,咱们得杜绝浪费,是不是?” 他看上去淡定,其实心里在打鼓,生怕她不肯穿或是非要给钱。如果真那样,他会被气死。 唐昭咬咬嘴唇:“我拿东西跟你换!” 沈晏清立马觉得受了很重的内伤,控制不住要喷血的那种。 唐昭从柜里拿出一条工装裤:“这条裤子给你穿,我给虎子买的,买大了,你也帮我个忙,别浪费。” 沈晏清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唐昭你是不是傻,给虎子的裤子就算买大了,那也是大奎穿好吧? 他当然不会戳破,心里还很愉悦,本来只想着把白衬衫给她,这条裤子是意外之喜。至于她出于什么心理买的,可以慢慢探究。 如果,她不是为了还人情,只是单纯想给自己买就好了。 他忍不住又摆弄她的辫梢,“那就这么定了,咱俩把东西换一下,都不浪费。” 她点点头,脸红扑扑的,他手痒痒,想掐一下。 知道她面子薄,终是忍着没动。想了想,他又道:“这条红纱巾,你是不是也得拿东西跟我换?” 唐昭急了,“不带这样的,说好的让我帮忙,怎么还要东西呢?” 他笑着抽走她刚才掉出来的荷包:“就它吧,我拿走了。” 抢完东西就走,心里这叫开心!惦记她绣的荷包好久了,终于名正言顺地拥有。 唐昭坐在那儿傻了半天,慢慢抚了抚心口。就是要让你知道裤子是给你买的,哼!那个荷包也是专门给你绣的,刚才拿东西的时候故意带出来,你不抢我还不高兴呢,哼! 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这衬衫早就锁在柜里,应该是他姐的。如果,是他送的就更好了。 -- 第63页 她捂着发烫的脸,你就臭美吧,你就是没记性,今天又主动了吧! 不过,管他呢,那条裤子总算是送出去了。 第二天,沈晏清来接唐昭去画墙,公社那边的墙面已经结束,李家村终于排上号了。 三花看见她姐的穿戴吓了一跳,犹豫着问:“这纱巾……” “沈知青她姐误塞进他行李里的,怕浪费了让我戴。” 三花眨巴眨巴眼睛没敢说话,心里却道:你就骗我吧,我们给你买小皮鞋那天,沈知青就买了这条红纱巾!当时书包里还有件白衬衫,应该就是你身上这件! 三花心里有数,可是她不敢揭露,她怕她姐不好意思。质检的时候她还纠结呢,内俩人现在到底啥关系呀?敢不敢跟弟弟妹妹说个明白啊? 清脆的车铃声响起,引得上工的社员频频回头。 “啊啊啊啊!”唐春妮气得直跺脚:“唐大花一定是故意的!我昨天跟她说要买白的确良衬衫,她今天就非要穿上!气死我了!还戴条那么红的纱巾,她当是红领巾啊!” 大磊磊看见,心里一哆嗦:哎呀我去,白衬衫是不是那件我不知道,但红纱巾肯定是!我还四处嚷嚷沈晏清有对象,我是不是傻,他天天跟大花在一块,不是大花还能是谁?! 知青们看见,也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样。李东来正往养猪场方向去呢,也被这一幕扎了心:干啥呀这是,你俩都穿白衬衫,想晃瞎我眼睛啊?我灰头土脸奔猪圈,你俩光鲜亮丽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我挣的工分要填上队里赔给李家村的损失,还要被你们弟弟克扣,而你俩骑着自行车去李家村迎接恭维和表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刘媛媛也气坏了,咣当把劳动工具扔地上,就听唐壮一声大吼:“刘知青,你这是有意破坏劳动工具!给你扣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花跟春妮之间是塑料的哈哈哈! 第36章 通讯员之间的感情 写了第一篇通讯之后, 唐昭忙着画画,再也没写过稿子,倒是署名为“通讯员沈晏清”的稿件经常被选用。太子殿下一跃成为丰盛县的小名人,挣着稿费, 骑着自行车, 撩着自己喜欢的小姑娘, 日子过得不要太浪。 不仅如此,他还坚持给省报和市报投稿, 寄出去的信封里除了锦绣文章, 还配上了照片。报社可省事了, 直接文章照片全印上, 篇末贴心地加上——摄影:沈晏清。 不觉到了八月。 中元节那天, 唐昭带着虎子和三花去给妈妈扫墓,俩孩子嘟嘟哝哝对着墓碑说了好些话,唐昭心里也不好受,临走时轻声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们照顾好。” 从山上往回走,唐昭不由想起自己的爹娘,他们还安好吧?祖母也安好吧?还有跟自己一同落水的阿暄, 他被救上岸了没有? 心中惆怅, 生活却还是要继续,她每天重复着墙绘和画画的工作,为了想要达到的大目标而努力着。 刷墙已经进行到东风大队,这天中午, 唐昭和沈晏清收拾好刷子桶子,顺路去公社送稿件。 “前面那个是不是刘媛媛?她今天不是请假了?怎么跑公社来了?”送完稿子出来,唐昭跟沈晏清一起取自行车, 一眼瞧见走进大门的刘知青。 沈晏清开了车锁,调侃道:“你连队里谁请假都知道?” “春妮告诉我的。” 春妮虽然跟李东来散了,但是不耽误她讨厌刘媛媛,刘知青每次去跟唐耀祖请假,春妮都会找小伙伴吐槽一番,有时候找唐昭,有时候找唐招娣,有时候找唐昭加唐招娣。 沈晏清淡淡道:“谁没事儿会往这儿跑?不都是想往高处走么?” “对哦,”唐昭点点头,“其实她比李东来强,她都来公社这边活动了,李东来还在猪圈呢。” 沈晏清笑笑,二人正要骑车回村,就听有人大声说:“是唐昭同志吧?” 唐昭和沈晏清回头,只见后面站着位男青年,带了一副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挺文艺。 唐昭点点头:“是我。” 沈晏清则问:“有事?” “哦,我是胜利大队的知青陶建,也是县里的通讯员。你们在这边刷墙的时候我远远观望过,后来才知道你就是唐昭同志,是收养小孩那篇通讯的作者。呃……之前拜读了大作,很是钦佩,最近没有新作品吗?” 大中午的,拦住人就为了问作品? 唐昭道:“没写,我忙。” “哎呀,那太遗憾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沈晏清冷笑,呵,你想跟谁“共同”?他挑了挑眉:“我也是通讯员,我姓沈,昨天公社各队都播了我的稿子,你也读了吧?” “哦哦哦,原来是沈知青,久仰久仰。”陶建面色尴尬,说得有些敷衍,又转向唐昭:“你的那篇通讯,我还有些疑问,想跟你探讨一下。” 沈晏清淡淡道:“不好意思,中午了,我们要回去吃饭。” 陶建特别执着:“正好刚拿到稿费,我请你们吃饭,咱们可以边吃边探讨。” “我觉得不行,”沈晏清跨上车子,“我们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唐昭,走了,回家!” 唐昭赶紧坐到后座上,沈晏清长腿一蹬,骑车带着姑娘绝尘而去。 -- 第64页 陶建傻愣愣地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正午艳阳中的红纱巾那么亮眼,可惜却坐在别人的自行车上。 沈晏清骑着车,心道:胜利大队的是么?想请我家唐昭吃饭?呵呵。 当天下午他就去找唐耀祖:“耀祖叔,咱们还剩三个大队的墙面,我跟大花每天只能画半天,战线拉得太长了,怕是秋收结束也画不完。” 唐耀祖道:“那怕啥,慢悠悠整呗,反正工分多。” “我琢磨着,快点儿把这些墙刷完,我好全力以赴写稿子,好好为人民服务。大花也能回村质检,马上就开学了,三花回学校也不能替她。” 如果当初只有他自己,他是不会盘算刷墙活计的,因为他心里有数,凭着一手好文章,迟早会拿到通讯员或是老师的工作。是唐昭坐在树底下抹眼泪的样子触动了他,硬是给她撕开一道口子,找了个不是特别累的活。 现在不一样了,姑娘进可画画,退可质检,刷墙绘反倒折腾她,赶紧弄完也好。 而他自己呢,更不用指望这几个工分。 唐耀祖磕了磕烟袋锅:“你想咋快?” “带上春妮和袁磊,四个人一起,集中几天一起突击完。” 唐耀祖一想,完全可行啊!早点整完,那几个大队答应的好处就能早点儿落实。更何况沈晏清还主动提出带春妮,咱闺女还能跟着多学一样技术呢。 “那就这么定了!这可是你□□妮去的,我可没给她开后门。” 唐耀祖本想给春妮整个自行车,可是转念一想,让她骑车吧,怪累的,坐后座就得袁磊带着,不妥。 于是唐田野又出场了,每天早晨把四个人突突突带走,晚上拉完货拐一下,再突突突把他们几个拉回来。 袁磊和春妮这回得了好工作,都乐坏了,虽然是短期的,但每天十二个分呢!两人学得特别卖力,刮墙啊,补色啊,都做得有模有样。 很快,东风大队的墙面完工,轮到胜利大队了。 中午时分,陶建前往大队部,他早就知道唐昭今天会来这边刷墙,拿定主意要跟她聊聊,最好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争取请她吃个饭,那个沈知青虽然不友好,但是他有信心说服他。 其实最好不带沈知青,但是没办法,唐昭同志得坐他的自行车回去,自己又没有自行车,让唐昭同志走回去也不太好。 一想到聊诗词歌赋,陶建脚步轻快了起来,到大队部一看,果然,唐昭在树底下乘凉呢。 “唐昭同志,你们已经完事儿了?” “对,今天上午的结束了。” “去我那儿吃个饭呗?今天刚从水库捞的鱼,可新鲜了,顺便再聊聊你写的通讯。” 唐昭显得很为难:“实在抱歉,我得跟工友们在一起。” “没事,沈知青,你也来呗?我提前准备了,够吃!” 沈晏清点点头:“既然陶知青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不过咱们确定一下,真是我们工友一起请?” “那当然,我说了一起就一起。” 殿下微微一笑,朝远处墙根喊了一声:“你们两个收拾完没?快点,有鱼吃。” “啊?!”大磊磊乐得撒丫子跑过来,“真有鱼?” 沈晏清瞥了眼目瞪口呆的陶建:“这位知青也是通讯员,今天中午请咱们吃饭。” 袁磊一拍巴掌:“真妹想到,你们通讯员之间的感情这么深呢!” 陶建有苦说不出,谁跟沈晏清感情深?!谁要请你们这么多人吃饭! “哦,对了,”沈晏清道:“我们村的拖拉机手一会儿过来送立德粉,大中午的,也不好不搭理人家。” 陶建气得直咬牙:“来都来了,咱们一起吃!” 于是,请两个人变成了请五个人,陶建无奈又加了几个菜,心拔凉拔凉还在滴血。那唐田野开着拖拉机跑了一上午,贼能吃!那袁知青,坐在那儿嘴就没停过,嘴张得大频率还快!还有大旺村大队长家闺女,吃一口挑剔一句,嫌鱼不进味儿,嫌豆角丝不脆,说没有三花做得好吃。三花究竟是谁?老子谈个人生理想就这么难吗? 还是唐昭同志好,一声不吱,就等着沈知青给她挑鱼刺。 妈蛋再也不请客了,兜里那点儿稿费都被他们吃光了! 臭不要脸的,袁知青居然说下午还在这儿刷墙,刷完还要来!我可去你的吧,不伺候了! 接下来几天,陶建看见刷墙大军就绕着走,沈晏清可坏可坏了,离老远还喊他名字,说要上他那儿喝几盅,吓得陶建撒腿就跑。 在四个人共同努力下,刷墙工作终于结束。而大旺村这边,村委会已经开始组织小学校的报名了。 为了全员入学,唐耀祖做了不少工作,带着刘老师挨家走访,凡是有适龄孩子的社员家都坐下来唠过。因为连糊了两个月火柴盒,村里人再也不会心疼三块钱学费,所有该上学的孩子都能进学校。 唐耀祖跟刘老师商量了一下,从来没念过书的一律并入一年级,中途辍学的,报名的时候给出几道题,老师根据情况分班。 刘老师说,每个年级一个班不现实,还是要搞复式教学。孩子们可以分成两个班,一年二年在一个教室,三四五年级在另一个教室。 这样一来,还真像李东来猜得那样,小学校要选一名新教员啦! -- 第65页 乡亲们奔走相告,不出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置有好多人盯着,如果选上,不仅显得有文化,还不用下田干活!于是,村里念过中学的社员,还有大部分知青都赶去报名,想竞争这个岗位。 唐耀祖琢磨着该怎么选人,是整个考试好呢?还是看谁顺眼指派一下?沈晏清给他出了个主意——公开选举。 于是广播员赵秋丽在喇叭里通知:凡是报名的,每人准备一节课,找一个不能下田的大雨天,来大队部统一讲课。 知青们都问咋讲,下面给不给安排学生,唐耀祖大手一挥:“你们想吓死村里的孩子啊?都对着空气讲!” 知青们又问:“谁给评分啊?” “村委会成员,加上沈知青和大花。” “都是知青,凭啥让沈晏清给我们评呀?再说大花才二年级文化,这也不够格啊!” 唐耀祖瞪眼:“咋滴?你反对?他俩写的通讯你能整出来么?不能就别叭叭,好好准备公开课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一天假哈,有病了太难受了,休息一天就回来!等我! 第37章 全方位无死角毁灭式 终于等到大雨天, 大旺村广播站发出通知,所有报考小学教员的,今天下午来大队部模拟讲课。 雨一下,乡间路就特别泥泞, 要不是被委以评分重任, 唐昭才不想出门。 上次大队部借的雨衣早还了, 沈晏清觉得正值雨季,家里必须备上雨具, 也没跟唐昭商量, 直接买了四套雨衣雨鞋回来。唐昭说也没用, 如果杠, 那就是你有理, 我乱花钱不对,你要还我钱也行,都放伙食费里就好…… 大队部为这次选教员做足了准备,特意腾出一间屋子,像模像样给弄了个讲台,第一排坐着评分的唐耀祖等人,后面坐着来看热闹的乡亲, 还有几个虎子这样的熊孩子。 来试课的知青和社员在走廊里排成一队, 按报名顺序挨个进来试课,谁讲得怎样一目了然。 因为没给安排学生,一些师生互动就得演单口相声,也有聪明的知青, 拿下面评分、看热闹的诸位当小学生提问。 “唐昭同学,你来回答5+4等于几?”周芸问。 唐昭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十分笃定地回答:“8!” 虎子几个笑得都躺长板凳上了, 周芸愣了愣,大花妹子你太坏了,我拿你当优等生,谁知道你居然扮学渣。 “唐曜同学,你来回答。” 虎子大声道:“9!” 周芸赶紧表扬:“唐曜,你以后要多帮助落后生,唐昭,你要多向唐曜学习,这样咱们班才能提高成绩。” 下面笑成一团,都说周知青应变能力不错。 外面的队伍越来越短,大家轮番讲课,讲完的回去等消息。唐昭看得津津有味,并认真在小本本上打分写评语。 沈晏清偏头看了眼她的本子,只见上面写着: 周芸:举例言之有物,过程简明流畅,不急躁,能随机应变。5分。 李东来:不华也不实,2分。 刘媛媛:该说雨声大还是声音小?什么都没听到。仪态不错,勉强给2分。 沈晏清不由低笑,唐昭瞪他:“不许笑,小心你的评分被袁磊看见。” 沈晏清除了给周芸打了五分,其余的人都是一分,他还给袁磊写了一条评语:适合教体育课。 大家都讲完了,广播员跟妇女主任坐在一起累加成绩,因为雨大,排在后面的几个知青暂时回不去,于是站在走廊避雨。 雨声越来越急,地上激起水雾,天空墨染,时不时有闪电带起惊雷。 “砰!”大队部的门被人撞开,唐壮披着雨衣闯进来:“大队长!不好了!知青点出事了! 啊?站在走廊的知青一听出事了,都悬起一颗心! “啥?”唐耀祖霍地站起来:“知青点怎么了?” “旁边那个偏厦子塌了!” 一听只是旁边的小仓库,大部分人松了口气,又把心放回肚子里。 唐耀祖皱眉,“小仓库塌了?前几天不是刚修了棚?” 唐壮道:“雨太大,仓库是后接上的,不抗造。底下土松了,抹的泥都给冲掉了,轰隆一声就塌了!” 唐耀祖急道:“里边没人吧?” “没人,”唐壮道:“幸亏今天咱们选老师,里边住的两个知青不都在这儿吗?” 大家望向沈晏清和袁磊,这两位也够倒霉的,来的时候大屋不够住,只能去偏厦子仓库。前几次下雨漏成水帘洞,好不容易把棚顶修上,偏偏又赶上这么大的雨,把那地方给整塌了。 李东来幸灾乐祸,太好了,沈晏清的东西都被泡了吧?让他平时穿衬衫,最好石头掉下来把衣服全砸烂,以后穿破烂才好,哈哈哈。 袁磊急得不行,“壮哥,塌成啥样?是塌一个角不?塌的是我这头还是沈晏清那头?” 唐壮的描述很令人崩溃:“是从房顶开始,全方位无死角毁灭式塌方!” “那我的东西呢?” “丢不了,全埋在里头呢,我帮你扒拉出一只袜子就赶紧来汇报了。你放心,回头哥再帮你整。” 袁磊快哭了,一只袜子够干啥的?我的蚊帐,我的搪瓷盆,我的军被,我的衣裳,我的书!全泡水里了!等雨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 第66页 他愁得直揪头发:“我被淹了!这可咋整!” 唐耀祖大声问:“你咋了?” “我被淹了啊!” 全场愣了两秒,然后爆笑!唐昭也不好意思笑太大声,只好趴桌上偷偷笑。 明明是件悲伤的事,为什么让他弄得这么喜感?! 唐耀祖无奈道:“孩砸,你憋着急,慢慢说,好好想想再说。” “还想啥呀,被淹了太惨了。” 不行了,大家肚子都笑疼了。 唐耀祖无奈,这么暗示还听不出来,只能顺着他,“是挺惨的,别急,一会儿雨小一点儿叔帮你捞东西。” 袁磊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玩了个谐音梗。 刘媛媛在外头暗中观察,唐大花天天跟沈晏清在一块,现在小仓库塌方,沈晏清东西被雨淋,她却半点不着急,太冷血了!刘媛媛觉得这是个机会,能显得自己比唐大花体贴,于是推门进去说:“晏清,我陪你去看看吧,咱们把能捡的都捡回来,不然泡得时间长了该不能用了。” 唐昭一手托腮瞥了门口一眼,呦呵,挺勇敢呐刘媛媛,就你懂得体恤和关心? 沈晏清淡淡道:“不必了,淋着吧,就当帮我洗被了。” 刘媛媛下意识看了眼唐昭,对方笑眯眯的,肯定心里得意呢,她大声道:“再泡一会儿,你的衣服、鞋、旅行包、存折不都毁了?你就不着急?” 袁磊心道:他有啥可急的,他东西全在大花家!小仓库那儿也没啥东西,就盆、毛巾和牙具,还有一床被褥。新军被还让他给虎子拿去了,他现在铺的是小虎子的旧褥子,浇了就浇了呗,他跟大花谁都不带心疼滴! 满打满算,值钱的也就那个被,对沈晏清来说算个啥?犯得上冒着大暴雨去抢救一条毛巾被? 小仓库是我第二个家,是我睡觉吃饭看书的地方,是我的全部!可对沈晏清来说,那就是个小旅馆好吧! 我都这么惨了,刘媛媛还在这献殷勤?烦不烦?! 袁磊越想越气,没好气道:“刘媛媛同志,我被淹得啥都不剩,你这么热心,陪我去塌方现场得了,抢救一样是一样。” 刘媛媛想陪沈晏清,不想陪袁磊,吓得缩回走廊,再也不敢吱声。 她是耍嘴皮子的,唐耀祖却是干实事的,等雨稍微小一些,拎上镐头带着人就去了知青点。 沈晏清袁磊当然也跟着,众人一起将石头木料挪到一边,把抢出来的东西搬到大队部。袁沈二人的盆都被砸漏了,袁磊的书也坏了好几本,旅行包里的东西也全部湿透。 好在损失不大,将衣服重洗一下,等天晴了晒晒书,小物件添置一下就好。 麻烦的是存折,被泡得字迹模糊,得开介绍信去补办。 唐耀祖看了看堆在一旁惨不忍睹的被褥,又冲进雨里,将袁磊和沈晏清的毛巾被搭在外面大石头上,任大雨淋着,很快就将泥水冲掉,露出原本颜色。 唐昭朝唐耀祖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我耀祖叔,就是有办法!” 唐耀祖道:“这雨水干净,回头拿胰子随便洗洗就行。” 社员们冒着这么大的雨帮着抢救物质,让大磊磊特别感动:“谢谢大伙!虽然我被淹了,可是大旺村给了我家人般的温暖,谢谢了啊。” 大家憋着笑,行吧,你高兴就好。 唐耀祖脱了雨衣,拿毛巾擦了擦头,点上烟袋锅,问道:“袁知青,沈知青,你俩晚上打算咋办?这要是别人,或许还能在知青点挤一挤,袁磊不行,坨太大,挤不下。要不这么滴,我家煤棚子外头也有个偏厦子,你俩去将就一下?” 大磊磊不想去,他对“偏厦子”这三个字有阴影。 至于沈晏清,他当然更不想去。 这时候,赵婶说话了:“我儿子在市里住校,俩礼拜才回来一次,他那屋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俩上我家。” 唐耀祖刚想说你俩商量商量上哪儿住,虎子举手:“耀祖叔,唐曜的炕是刚修的,可大了,我天天从炕头骨碌到炕梢。沈知青就上我那屋呗,一点儿也不挤。” 唐耀祖犹豫了一下,沈晏清成天泡在大花家,明眼人都看出是怎么回事。在那儿吃饭也就罢了,住可不行。大花家没大人,还有俩大姑娘,沈晏清到底是个大小伙子,住进去不妥。 没等他说话,就见沈晏清揉了揉虎子脑袋:“我可想跟你一个屋了,可是大磊磊胆小,我陪着他吧。反正离得近,咱们就隔一堵墙。” 唐耀祖松了口气,心里满意,沈晏清是个懂事的,这是顾着大花的名声呢。 他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等雨停了把小仓库再盖起来。” “别盖了,”赵婶道:“还得重打地基,省点砖头给小学校再盖间教室吧。我挺喜欢这俩小孩,在我家住着就挺好,上次在大花家吃饭,劈柴都可利索了。” 袁磊马上表态:“我还能帮忠叔锯木头,让我踩缝纫机也行。” 赵婶心道:可拉倒吧,别把我缝纫机压塌了。 第38章 送个礼物容易么 赵婶的儿子唐北枫在市里读书, 假期去邻县姥姥家住了段时间,跟唐昭他们接触不多。高中开学稍微早些,前天就离村去了春丰市。 北枫的房间被赵婶收拾得整洁干净,睡两个人足够。赵婶把儿子的铺盖拿出来, 正琢磨上哪儿再弄一套, 就见唐昭从门外进来, 手上抱着百纳被。 -- 第67页 沈晏清心中一暖,那是她自己的被子。她给虎子和三花各买了毛巾被, 自己却将各色布头剪切拼接, 做了拼布的百纳被。她对色彩有超乎寻常的感知, 这被子的色调便格外舒服好看。 用村里婆姨的话说, 全省找不出第二条! 自从她做好这被子, 春妮和赵秋丽都想照着整一个,至于成品……不说也罢。 赵婶笑笑出去了,大磊磊在外间洗衣服,唐昭把东西往沈晏清手里一塞,脸微微有些红:“你先用我的。” 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沈晏清拦住,笑着问:“这被子熏了什么香?” 啊啊啊, 这人烦不烦, 脸更红了有没有! “跟村里的赤脚大夫要了点苏合,熏着玩儿的。” “等我被子干了,你也帮我熏上。” “谁要管你。”唐昭一扭身跑了,连脚步声都是害羞的。 这晚, 闻着被子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想着一墙之隔的某个人,沈晏清到天亮也没睡着。 第二天雨小了, 沈晏清陪袁磊去补办存折,顺便再添置些日用品。袁磊决定在赵婶家搭伙,于是学着沈晏清买了米面菜蛋什么的,他手上票不够,还跟好室友借了些。 等雨彻底停了,两人把被褥拿出去暴晒,全干后赵婶又拿根棍子在上面敲敲打打,褥子又变得蓬松起来…… 马上就开学了,三花照旧替姐姐质检,虎子写了作业练完字就带着小弟们巡村,而唐昭吃过早饭便坐在桌前,一画就是一整天。 这天下午,她正给牡丹着色呢,就听院子里有人喊:“唐昭,你出来。” 是沈晏清的声音。 唐昭放下笔,“你又翻墙!” “我没翻,你出来就知道。” 唐昭走出堂屋,只见沈晏清隔着赵婶家墙头正看着她笑。 她仰头问:“你脚底下垫了什么?怎么这么高?” “凳子啊,踩在下面刚好,你试试。” 唐昭便真的搬了凳子过来,小心踩上去,然后跟沈晏清隔着墙对着笑。 他伸手摆弄她辫子,“你的被子洗了晾着呢,晚上干了给你拿去。” 说着给了她一把瓜子,唐昭被逗得直笑,“踩着小板凳隔着墙头,就为了嗑瓜子?” 沈晏清道:“那咱们在墙头下局盲棋?” “什么毛病?不下!站着怪累的。” 唐昭说着跳下凳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在这儿跟他胡沁。 回屋刚坐下,就听蹭蹭几声,人家从墙头翻过来了。 唐昭无语,“我要画画,说不下就不下。” 沈晏清在她对面坐下,“唐昭,我明天要去趟省城,兴安日报不是刊登过我几篇文章嘛,主编想见见我。” 唐昭怔住,真是够快的,他下乡不过两个多月,居然被省级报业关注了!他这样的人,真不是一个小村庄就能困住的呀! 她轻轻把笔放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说是会去采风,怎么也要一个多礼拜吧。要是有别的事,我会给你捎信儿。” “你……有机会留在省里吗?” 他笑笑,抬手拽了拽她的辫子,“哪有那么容易,先去看看再说。”其实他还留了半句:即便有机会,也不舍得离开大旺村。 唐昭轻声道:“蛟龙得入海,别在小水洼待着。”她突然想起件事儿来:“殿下去省城,若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寻一下唐建国失踪的线索?他是大花的爸爸,无论是生是死,我们总该知道。” 沈晏清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帮你找。” “他是前年五月去的省城,是别人介绍的活儿,说是给一个旧宅子修门窗,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找他的人以前也帮着揽过几次活,是省城纺织厂负责设计面料的,姓秦,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记下了,你安心等着,就算不能马上找到人,总能寻些蛛丝马迹。”沈晏清说完,轻舒一口气:“我明儿一早就走,你好好在家待着,画画别太久,护着点儿眼睛,累了就去睡。离最后交稿还有三个月呢,不必急在一时。” 她不由笑出声来:“真是比我娘还啰嗦,你这会儿就收拾行李吗?” “晚上吧,我得等虎子回来,有些重要东西都锁在唐曜的柜里呢。” “存折我拿给你吧,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再去取些。” “不用,我身上有,再说这趟还要取稿费呢,足够了。” 唐昭翻出十张大团结给他,“你拿上,手里得宽裕些。万一需要请客什么的,兜里有钱心就不虚。” 沈晏清没有推辞,把钱收好了。这相当于夫君的银子都交到家里,临出远门的时候媳妇给拿上点儿…… 他觉得自己想得挺美的。 沈晏清将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装作若无其事,“唐昭,这套衣服我不想穿了,你拿去改改,梅花牌运动服,可时髦了。” 唐昭瞧了一眼,很是奇怪:“这是全新的,你为啥不穿?” 沈晏清又开始说故事:“前阵子天热,穿运动服太厚了,放在旅行包里也没好好看。昨天我收拾了一下,发现拿来两套一样的,我穿一套就行,另一身放着也是浪费,你看看喜不喜欢?” 唐昭把运动服拿出来,宝蓝色的,颜色可正了,中间一条拉链,胳膊边、腿边都有三条白杠杠。她比量了一下,除了大点儿,哪哪儿都好。 -- 第68页 看她蛮开心的,他终于松了口气。寄过来的军装给虎子和三花改着穿,而她什么都没有,他总觉得不是滋味。前些天去春丰报社取稿费的时候,特地麻烦人家主编帮忙买了一套,怕她多想还得买成大码拿回来给她改,心累,送个礼物容易吗! 唐昭臭美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下边好像不能穿丁字小皮鞋。” 他笑笑,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催她赶紧找赵婶把衣服改了。等唐昭从隔壁量完尺寸回来,发现刚才坐的凳子上放了双鞋。 回力小白鞋,又干净又好看,跟运动服最配了! 第二天一早,沈晏清拉开赵婶家大门,一眼看见倚在门旁的唐昭。 “到省城得坐一天一夜的火车,我用茶叶煮了几个蛋,还给你贴了饼子,你带上吧。” 他接过来,柔声问:“你几点起的?” 她有些不耐烦:“你别管。” 他心里熨帖,姑娘平素最不喜早起,为了他肯定折腾了很久,眼睛都是红的呢。 他拉住她的小手,轻声道:“有些话,等我回来再说,嗯?” 她点点头,觉得要比昨晚更盼着他回来了呢。 不觉已是八月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新学期了,李东来还在猪场,而刘媛媛却一跃成为大旺村小学的老师。 这是咋回事?村里选出的新教员不是知青点户长周芸吗? 大队部用喇叭公布了消息,村里议论纷纷。唐昭也觉得奇怪,就刘媛媛那讲课水平,周芸甩她二里地好吗?她真把人家挤下来了?唐耀祖也不像出尔反尔的人啊。 跟弟弟妹妹吃过晚饭,唐昭正要画画,唐春妮敲门进院,进来先灌了一碗水:“不行了,气死我了,我得找地方说说闲话!” 唐昭一听有八卦,马上猜到是刘媛媛的。赶紧让春妮坐下,一碟瓜子送上,小蜜饯呈上,凉白开端上。虎子和三花知道有故事听,都掇了小板凳过来坐好。 春妮哗哗摇着扇子:“等一会儿,别着急,评书得人多了才能讲。” 话音刚落,又有人敲门,广播员赵秋丽和唐招娣走进院,又过了一会儿,大奎妈、赵婶、大磊磊也来了。 唐昭扶额,村里妇女们饭后说个闲话挺正常的,袁磊一个大小伙子来干啥?没发现他竟有这种爱好。 “我给你们讲讲刘媛媛是咋回事!”唐春妮咳嗽一声,正式开嗓:“昨天我爸去公社,岳书记问他小学教员定下来没,我爸说选了个女知青周芸,岳书记就提了一嘴,说刘媛媛不错,正好也是女知青,一定要让她为公社的教育做贡献。” 大奎妈提问:“岳书记咋知道有刘媛媛这么个人呢?” 唐昭突然想起,有一次去公社送稿子,可不就在门口看见刘媛媛了嘛,她应该是从那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这事儿我一会儿再讲,先说我爸唐耀祖,那是全世界最正直的人,当时就炸了!跟书记说,我们大旺村把选老师当成正经事,周芸是大家选出来的,你说换就能换?刘媛媛想上小学校,她倒是拿出真本事啊!” “切,”赵秋丽道:“那么多人,挨个都讲课了,她真好意思顶人家周芸?真是豁上这张脸!” 袁磊催着春妮讲后续,“耀祖叔跟书记吼,书记不得生气啊?” “对,岳书记的脸当时就黑了,说我爸不给他面子,不就是换个小学教员,还用得着搬一堆大道理?他也知道我爸犟,就换了个策略,改利诱了,说要是答应用刘媛媛,公社农机紧着咱们大旺村先用。” 赵婶道:“难怪你爸妥协,年年秋收年年抢农机,各大队都盯着呢,都想先用。扯着脖子吵架是小事,有时候还打破头呢,书记为啥给咱们这优待?就凭刘媛媛?” 唐春妮啪地一拍桌子,“我爸也想不通啊,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敢情人家刘媛媛跟老岳的侄子处对象呢。” 我了个去!大新闻啊! 袁磊大声道:“都跟书记亲戚处对象了,选教员那天还要陪沈晏清抢救物资,哎呀我去太恶心了。” 唐昭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选教员的时候,村里社员也参与了,都看在眼里呢,不用周芸算怎么回事?耀祖叔不至于这么缺德吧?” “我爸要是这样,我还敢来说吗?你们放心,不用刘媛媛蹦跶,我爸有办法治她!” 第39章 也太精神了 开完吐槽小会, 大伙便各回各家。唐昭知道唐耀祖在县中学给春妮报了名,明儿一早就得去上学,以后一个礼拜回来一次。 唐昭把春妮喊进屋:“唐春妮同志,这个枕套送你, 希望你在县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枕套上绣了几缕垂柳, 还有两只燕子, 正是景明春暖。春妮心里欢喜,嘴上却不饶人:“怎么才绣了一个?难道你不应该送一对儿吗?” 唐昭便从她手里往外拽:“不要就还我, 费劲巴拉给你整完你还嫌弃?你是去住校, 难不成要带俩枕头?” 春妮哪能让唐昭抢回去, 扯住枕套跟她拔河:“我就带两个怎么了?我头枕一个, 脚垫一个!” 她俩在屋里掰扯, 把虎子给乐坏了,要拿自己的枕套跟春妮换,吓得春妮抱着礼物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是开学的日子,刘媛媛起了个大早,穿上白衬衫美滋滋照镜子,端详了一会儿,在脖子上戴了条绿纱巾。 -- 第69页 其实她跟岳书记的侄子岳昊暗示过, 想要的是红纱巾, 但是从镇上到市里都没货,只能先戴个绿的。 刘媛媛暗戳戳地想,你有人送白衬衫,我也有人送, 你戴纱巾,我也不缺。我有文化、气质佳,你一个土了吧唧的村姑凭什么跟我比? 哼, 毕竟不是谁都像沈晏清那么眼瞎。 刘媛媛收拾好自己,一抬头,看见对面炕上的周芸也正在编辫子,她微微一笑,说道:“周户长,你今天还去小学校吗?” “去啊,全村不都要去?” 刘媛媛心道:你就故作坚强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在滴血、恨不得撕了我却还得装大度。呵,你是户长又能咋样?能力强又能咋样?现在小学校的工作丢了,你还不是干瞪眼? 她放下镜子故作姿态,“户长,你慢慢收拾,我先走了哈。” 刘媛媛到了小学校,就连她这样的人都感慨了一下大旺村的行动力——原本一间教室增加到两间,学校院墙往外挪了一截,腾出一大块空地,一看就是为以后的教室留着地方。 不过,最里面那间小房是干啥的?离教室那么远,像是害怕互相打扰似的。 正想着,刘雪娟老师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打了声招呼:“你来啦,咱们到门口去迎一下乡亲们。” 刘媛媛美滋滋地跟着,没多大工夫,唐耀祖和周芸也来了,四个人在校门口站成一排。 刘媛媛白了周芸一眼,她非跟着干啥?觉得来这儿帮点忙,大队长就能用她了?当了几年户长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远远地,田埂上出现一些小黑点儿,欢笑着蹦跳着朝这边走来,大旺村所有适龄的熊孩子,以及因贫困付不起学费中途辍学的学生都来了! 大奎、二奎、二狗子这些小屁孩都穿着新衣,每人挎了个小书包,全是大旺村流行款。 大奎妈说,她给大奎书包上绣了一朵葵花,二奎的绣了两朵。没想到两兄弟打起来了,大奎说我是老大,为啥你比我多一朵?二奎说,我名字里带“二”,当然要两朵。最后大花给大奎书包多绣了个太阳,总算是不闹了。 至于二狗子,书包上当然绣小狗。 人越聚越多,刘雪娟按班级把孩子们分成两队,等人全部来齐,大队长讲个话,就可以带进教室上课了。 唐耀祖敬业爱岗,为了小学校开学都没去送春妮,他看了下时间,问道:“还缺谁?” 刘雪娟对了下名单,“还缺唐曜和唐暖。” 唐耀祖道:“不用着急,他们指定掐点儿来!” 大家深以为然,就凭大花,不带早来滴。 这时有人说:“刘媛媛老师,你也穿了白衬衫啊,跟大花的一样。” 刘媛媛故作羞涩,还假谦虚了一下,“是吗?我没唐昭同志穿得好看。” 村里人多实在啊,“嗯呐,是没大花好看。” 李媛媛都要气死了,一件的确良白衬衫多贵啊,整一件容易吗,这些土老帽有没有眼光! 又有人问:“刘知青,你咋戴个绿纱巾呢?” 刘媛媛这次可不敢再攀扯唐昭了,“绿色新鲜,充满生命力,所以就买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家长说:“你都照着大花打扮的,肯定想买红的没买着。” 哈哈哈,下面笑成一团,刘媛媛气得呀,脸拉得老长老长。 “来了来了,三花和虎子来了!” 唰,所有目光都朝来路望去,然后不约而同使劲儿“诶呀!”了一声。 也太精神了吧! 三花和虎子都穿了整套的军装,脚下是刷得贼干净的解放鞋,挎着绿色小书包,挺胸抬头的,老自豪了。这两个月吃得好,小虎子长得越发出息,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皮肤晒成小麦色,一笑牙贼白! 再看三花,两条油汪汪的大辫子,在脑后甩啊甩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嘴角还带着俩小酒窝。她没了当初的莽气,多了一些傲气,显得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大家看着可眼热了,“三花和虎子都穿的军装啊!大花也太惯孩子了,啥好的都往弟弟妹妹身上套!” “可不是,咱大人想套一件都套不上呢,她可真舍得!” 村里的妇女说完着装,又看见姐弟二人的书包,立马全体不满:你们家咋回事?原来的绣花小书包不好吗?你们为啥非要弄个跟军装配套的书包眼馋俺们?俺们费了老大劲才跟上流行的脚步,你家咋还换款了呢? 太过分了!妇女同志们互相看看身上的淡蓝小碎花“村服”,这是我们最后的尊严,大花今天要是不穿这件,我们就一起谴责她!哼! 狗子妈芳婶问:“虎啊,你姐呢?” 虎子站到一年级队伍里:“现在是在学校,你得叫我唐曜。” 芳婶脚痒痒,好想像踹狗子那样踹虎子两脚,她憋回一口气,好声好气又问:“唐曜啊,你家唐昭呢?” “我姐说咱村的路土太多,走快了有灰,在后边磨蹭呢。” 嗯,这套说辞很大花。 正说着,唐昭终于出现,慢吞吞朝这边走着。刘媛媛看了一眼,顿觉呼吸困难,自己穿白衬衫就很牛了,可唐大花居然穿上了运动服!左下角印的标志,一看就是梅花牌! 近几年,这个牌子的运动服几经研发,耐穿不掉色,谁穿谁时髦! -- 第70页 最让人窒息的是,她居然穿了一双小白鞋,跟运动服可配套了! 刘媛媛想把自己的白衬衫薅下去,本来想比美,结果人家完全不给你眼神,还用新衣服藐视你。 其余的女社员看着唐昭这一身,都可羡慕了,“大花你可真好看。” 唐昭半点不谦虚:“是吧?我也觉得好看。” 唐招娣突然开窍:“大花,以后你穿啥,我就努力糊盒子也穿啥。你身上的运动服,就是我下一个目标。” 唐昭吓了一跳:“不是吧?你们不会全整运动服吧?” 招娣特别认真地点头:“碎花衬衫是夏天的,这都入秋了,得全体换厚的。” 全村妇女齐齐点头,整整整!必须滴!村服一定要春夏秋冬全都有,要彻底镇住李家村那些娘们! 大奎妈笑道:“大队长,咱村的路不打算修修吗?你看大花的鞋多白,咱的路面太差了,她都不敢快走。” 唐耀祖道:“你们多糊盒子,多往队部交点儿钱,这路不就修上了嘛!”他磕了磕烟袋锅,“到点儿了,我给大伙唠两句。” “在伟大领袖的指引下,在社员们的积极响应下,咱们小学校扩建了,还招了这么多学生,在整个公社首弯一指!虽然现在没大学念,但是书本不能扔,咱孩子不得会写自己大名吗?不得认字吗?不得会用成语吗?” 大家点头,大队长果然对成语有执念。 “咱们小学校现在分成两个班,五年级、四年级、三年级在一个教室,由刘雪娟同志授课;一年二年在一个教室,由周芸同志授课。” 哗哗哗,全体鼓掌。 刘媛媛当时就懵了,我呢?咋没给我安排工作?我都在这儿站半天了,还训了俩小孩,整了半天耍猴呢? 就听唐耀祖又道:“大队部研究了一下,觉得有些妇女带孩子上工太累,不到学龄还满地乱跑的那些,都得背到地头上,有的还给拴大树上。咱们养的是孩子,不是小猫小狗,这次翻修小学校,特地整了一间教室,作为学龄前小孩的育红班,里边还有炕给崽子们睡午觉。这个班也给安排了一个老师,就是我们知青点的刘媛媛同志!” 哗哗哗,鼓掌。 刘媛媛傻了,不是吧?让我教育红班?原来,院子里那个小屋是给我预备的,我想要大教室,我不想看小孩啊啊啊! 岳书记都开口了,凭啥周芸还能教课?她是正儿八经的老师,我管育红班,能一样吗?我这工作,说得好听是老师,其实不就是个保育员?你看这些农村妇女乐的,你们减轻负担了,麻烦全是我一个人的。 人心不足说得就是刘媛媛这种人,能稳稳当当做个育红班老师,不用下田挨累挨晒,也不用收拾猪圈,这生活比之前强太多了。可她永远不知道满足,就想攀比,就想要更好的。 这时,有几个妇女把孩子送到刘媛媛手里,笑眯眯地说:“刘老师费心了,我家孩子挺聪明的,就是不会擦屁股,你得帮着点儿。” 刘媛媛气抽抽了,你们成心的吧? 不行,这工作必须换!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了好多营养液啊,我顿时觉得自己是大土豪哈哈哈 ̄ ̄ ̄感谢在2020-07-10 03:08:46 ̄2020-07-11 02:5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逶 第40章 礼金 董玉珍带着儿媳李桂莲和孙女二花在人群后面站着, 听村里人跟唐昭说笑,又看到姐弟三个的穿戴,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要不是大喇叭里说,今天谁家不来就给扣工分, 她才不愿在这儿看别人得意。 二花眼睛里冒火, 她到现在也没带上头绫子, 可堂妹三花早就不稀罕那东西了,人家绿军装穿着, 小皮带在腰间一扎, 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 “奶, 我可听说了, 大花一幅画挣得可多了。” “上回小海不是说了, 一幅画二十。” “二哥说得不准。”二花在她奶耳朵边说了个数字,董玉珍马上变了脸:“能挣这么老多?给她能的!” 李桂莲小心翼翼道:“妈,村里糊盒子,每家都不少挣,要不咱们也跟着糊一糊?你看招娣她家……” “看别人干啥?挣再多我也不眼馋!我孙子工厂里上班,我小儿子也有本事,我还用得着糊那玩意儿?” 正说着, 学生们已经进去上课, 人群也散了。有几个妇女过来打招呼:“你们也来啦,你们家二房可真出息,仨孩子一个比一个像样!” 董玉珍三个脸拉得老长,不会说话少说两句, 那臭小子是我家的吗? 人走得差不多了,唐昭这才慢吞吞地往大队部去,今天三花正式上课, 队部质检的工作得她亲自完成了。 刚走没多远就被董玉珍几个拦住,唐昭也不急,笑眯眯地说:“奶,你们也去看开学典礼啦?我大伯娘不是准备再要一个吗,有动静了没?咱们小学校把育红班都开起来了,赶紧生一个送去呀。” 李桂莲气得牙痒痒,“妇女主任都找我谈话了,说现在不允许多生,让我响应号召。” 唐昭叹了口气,“那太遗憾了,我还打算给你多留点‘胖胖专供’呢。” “那玩意不要了,不用给我留。” …… 董玉珍知道这个孙女难斗,这不,一碰面就被她牵着走,儿媳妇也笨,话题怎么也拽不回来。拐弯抹角是不行的,恐怕磨叽一上午她都不会让你如愿。 -- 第71页 董玉珍眼睛转了转,直接开口要钱:“你哥下礼拜结婚,你得赶礼吧?你嫂子是城里人,可别抠搜的给老唐家丢人。” 哦,原来拦住自己是为了这事儿。 唐昭笑道:“奶,我记得我们家是被你赶出来的,你都不要我们二房了,怎么我哥结婚又想起我了呢?” 二花盯着唐昭的运动服,嫉妒得眼睛直冒火,恨不能在唐昭的小白鞋上踩一脚,她瞪着眼说:“小时候我哥还偷着给你馍馍吃,你可别忘恩负义!” 这事儿的确发生过,堂兄唐田阳对大花他们真挺好的,唐建国失踪以后,他回乡的时候,不止一次偷偷给大花塞过钱。 就冲这,他结婚的时候也得随份大礼! 不过,堂兄是堂兄,跟奶奶和大伯娘是两回事。 唐昭笑着问:“奶,你觉得我应该赶多少礼呀?” 李桂莲抢着说道:“你画画挣那么多,怎么也得拿出一幅画的钱来!” 唐昭冷笑,哦,原来打听到了,可真敢开口啊! “大伯娘,你又跟李东来说闲话了?他告诉你的?” 李桂莲因为这事儿挨过揍,哪还敢继续蹦跶,董玉珍飞过来一记眼刀,吓得她再也不敢多说。 二花掐着腰道:“刚才我都听着了,三花那身是旧军装改的,就你那三脚猫画画功夫,也买不起更多好东西,估计你这套运动服也是捡别人的。” 唐昭道:“猜得挺准啊,确实是别人不穿我拿来改的。” 二花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好像自己赢了似的:“听说你们最近置办了些东西,你卖一幅画怎么也能有三十!我哥结婚让你拿这点钱出来,你还觉得委屈咋的?” 她早就想好了,这次一定帮奶奶要出钱来,回头怎么也能分个十块,咱也进城买鞋去,就买那种牛皮丁字小皮鞋! 听到二花这话,唐昭都愣了,舞舞玄玄半天,声势浩大的,就为了要三十块钱?还以为她们要两百四呢! 三张大团结对于唐昭来说不算大数字,可是,在这样的年月里也绝对不是小数目,就算是实在亲戚,也没有上门这么要的。 唐昭微微一笑,“行,等我哥结婚那天,我亲自给送过去。” 董玉珍立刻拉下了脸,“还等什么,现在就给我!” 唐昭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哥结婚,礼钱都不让我亲自交给他吗?奶,你是不是想自己拿着,不给我哥了?” 董玉珍老脸一红:“谁说的,你先给我,回头我就给你哥。” “那不行啊,万一你忘了,我哥还以为我没给他赶礼呢。再说,我大伯娘和我二花妹妹,也不像是能给我作证的人,回头你们还得说我空手去吃席。奶,这份礼钱,要么结婚那天我亲自带过去,要么,我就不赶礼了。” 她说完甩手便走,董玉珍也没辙,总不能上去抢吧?老太太只能说:“下个礼拜天,你可别忘了!” 唐昭扔下气到面部扭曲的三个人,直接去了大队部。这边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做质检,社员们头一天晚上糊好的盒子,都会在次日一早送到这里,每家都写好名字和数目,质检合格后会登记在册,然后统一打包。 说来也巧,这几天的盒子刚好能装满车斗,唐昭赶忙跟大家一起检查完装车,再由唐田野开拖拉机送到市里去。 一般来说,下午就没什么人送盒子来了,唐昭可以回去继续赶她的画,到家的时候,三花已经在灶间做饭了。 这次开学,唐暖同志正式成为五年级学生,不跟小虎子做同桌了。 “三花,今天上课能跟上不?”唐昭问。 “能,沈知青给我补了两个月呢,落下的都学完了。刘老师说我进步特别大,明年肯定能上县里的初中。我说我想考到市里头,老师吓了一跳,她说,这么多年就赵婶家唐北枫考到市里,让我好好努力,要是考上了,还给她争光呢。” 唐昭帮着妹妹打鸡蛋,笑道:“这事我还真不担心,我现在经常琢磨,明年你住校该置办些啥。” 虎子在一旁插话:“二姐,我多糊点火柴盒,明年你去上学,我也给你买小皮鞋。” “行啊,那我等着。”三花摸摸虎子的脑袋,“唐曜,你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被表扬了呗!周老师夸我字写得好。” “你要是天天都被老师表扬,我就让你天天点菜。” 虎子乐坏了,“我还没给周老师画小螃蟹呢,还没给他背古诗呢,我得列个单子,一天干一样,天天都能点菜。” 三花气得掐虎子的脸:“你怎么这么精呢!” “可不呗,也不看我是谁,我可是两个大仙女儿的弟弟!” 哎哟我的妈,这小孩嘴也太甜了!于是,唐曜的脸蛋被姐姐们各亲了一大口。 到了下午,家里又剩唐昭一个人,她画了会儿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把盆子端出来摘豆角。 这时候,唐田野在门外喊:“大花,火柴厂冯主席给你捎了东西,四个大编织袋,我给你扛过来了。” 唐昭一听,知道是冯丹姐买到了棉花,赶紧跑去开门,唐田野把编织袋撂下就走,忙别的去了。 这一晚,又是唐家三姐弟的开心时刻。唐昭连画都不画了,把洗好的被面拿出来,跟三花一起絮棉花缝棉被。 -- 第72页 头一次干这活儿,两个人都不太熟练,还是赵婶过来指导了一番才弄明白。 姐俩在炕上忙活,虎子坐在小板凳上,趴在炕沿一眼不眨地瞧着。 “姐,棉花好像白白云,还像棉花糖。沈知青带我取包裹那天给我买棉花糖了,他啥时候回来?” 唐昭心里一哆嗦,把手扎了。 三花给虎子使了个眼神,让他别乱说,然后试探着问:“姐,他都给你买白衬衫了,你俩啥时候结婚?” 唐昭直接懵了,妹妹这问题也太生猛了,有点儿招架不来。 “那件衬衫是他姐的。” 三花噗嗤笑了:“别瞒我了,我都知道,咱四个进城那天,他特意给你买的。” 唐昭愣了半天,终于想明白,心里甜丝丝的。原来是这样啊,他怕我不收,还编故事呢。 等缓过神来,眼前出现两张放大的脸,忙故作嫌弃地把俩小的推开。三花道:“咱姐脸红了。” 虎子道:“大概想沈知青了。” “他俩赶紧的呀,我看着都着急。” “二姐,耀祖叔真神,用红双喜的盆洗脸,果然能洗出对象!” 唐昭气得直吼:“我还小,还不到十八!” “那就先订婚呗,我俩也不烦沈知青。” 虎子狂点头:“我就要沈知青,别人我不答应。” 唐昭哪好意思跟他俩谈这个,赶紧让虎子把收音机拿来。这东西果然转移注意力,三花边缝被边跟着唱样板戏,《智斗》能从头唱到尾。 忙了一晚,姐俩把虎子的棉被和褥子缝好了。小虎子开心得呀,在院子里翻了一串跟头,又把自己小弓拿出来加练了半小时,睡觉的时候跟姐姐说:“今天晚上我要抱着唐曜的棉被睡!” 唐昭哭笑不得:“那是冬天盖的,你不嫌热呀?” 第41章 拿相机的沈记者 夜深了, 虎子早已睡着,三花叠好自己的绿军装,对唐昭说:“姐,今天下午唐田柱和唐田刚也来上学了。” 咦?这倒是件新鲜事儿。 这俩孩子是三叔唐建军家的, 大的十三岁, 小的十一岁。因为是男孩, 从小就被董玉珍捧在手心里,大花和三花跟他们完全不能比。 兄弟姐妹间有争执, 那必须是二房的错;有什么好吃的, 二房俩丫头肯定吃不着;就连过年的压岁钱都给的不一样, 大房三房的孩子给五毛, 二房给一毛。 说起三叔唐建军, 也算大旺村比较出息的人物,他负责管理镇上的招待所,一家四口都在镇上住。以前李家村小学的条件比较好,他们家孩子都送那边上学,现在看大旺村的小学校扩建了,又忙不迭把孩子送回来。 唐昭道:“他们家不闲折腾啊?晚上他俩还回镇上吗?” “不回,咱三婶多精啊, 把他俩扔给咱奶了, 一周连吃带住六天,礼拜天才回家。” 唐昭笑笑:“大伯娘能吃这亏?看着吧,指定得打起来。” 姐俩在炕上躺好,熄了灯, 唐昭又问:“他俩找你麻烦了么?”那俩熊孩子以前经常欺负三花,三花这泼辣性子也从来没怂过,只要碰面必有冲突。 “找麻烦?谁找谁还不一定呢!”三花笑道, “他俩下课问我,凭啥能穿上军装,问咱家一幅画倒底赚多少钱。我啥也没说,让大奎他们摆了一排葫芦,拿弹弓挨个打。哎呀我打得太准了,他俩都吓懵了,最后我拿着弹弓对着他们,马上就怂了,老老实实滚回去再没敢问。我估摸着,只要我弹弓撒了手,他俩指定吓尿裤子。” 两个人哈哈笑了半天,三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咱奶真偏心,柱子和刚子吃得好穿得好,奶却说他们吃不上饭,还上咱家抢东西。” 三花还记着上次的事儿呢。从小到大,她们从未感受过奶奶的慈爱,只感受了明显的轻视,怎么可能不介意? 唐昭拍拍妹妹的头:“没关系,奶疼他们几个,我疼你跟虎子。” 三花噗嗤一声笑了:“我知道没关系,你疼我和虎子,沈知青疼你。” 唐昭伸手呵她痒痒,两个人在炕上闹成一团。 刘媛媛在育红班看了两天孩子,实在受不了了。送来的小孩都在四到六岁,年纪小听不懂话,生活上需要照顾,甚至有几个上厕所都不会说,她还得给他们换裤子。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刘媛媛连知青点都没回,直接跑去找岳昊。一见面就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上去特别柔弱特别无辜。 “开学前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岗位,备了一晚上课,把一到五年级的第一节 课都备了。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大队长在开学典礼上让我去带育红班。” 岳昊皱起眉,“育红班?你没去教课?” “没去,我都看了两天孩子了。”刘媛媛开始掉眼泪,“是我不好,不够优秀,没能让大队长信任我。” 她表面上说得是“没得到唐耀祖的信任”,但这里还有一层潜在意思:你大伯面子也不够啊,公社书记跟下面的大队长开口,人家完全没当回事儿。 如果岳昊是个容易被煽动的,恐怕此时早就做出一串承诺了,什么我去找大伯跟唐耀祖算账,一定让你当上正经老师之类的。 很显然,岳昊并不是几滴眼泪就能迷惑的,他心里最清楚一点——他自己跟岳书记才是利益共同体。 -- 第73页 岳昊是公社的农技推广员,他能看上刘媛媛媛,一是因为这女知青确实长得不错,另外也是觉得她有点文化,挺拿得出手。他能看出这女的有些小心思,但他觉得可控。跟她处对象,他也觉得挺喜欢,只是对方啥都没付出,他不可能多放砝码。 开玩笑,谁还没点儿心眼儿咋滴! 岳昊道:“这么安排挺好,大旺村的老师是当众讲课选出来的,我大伯跟人家提要求,就等于破坏规矩,其实很不妥。现在你进了小学校,大旺村选出来的老师也教课了,我大伯也不至于被嚼舌根。” 刘媛媛有点傻眼,这跟想好的剧情不一样啊。 岳昊面带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刘媛媛同志,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困难,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 刘媛媛只能点点头:“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送走刘媛媛,岳昊的脸沉了下来,唐耀祖这么办事,还真是不给面子! 省城。 沈晏清从兴安日报社出来,回招待所休整了一下,带上照相机前往纺织厂。 这次出门,可谓不虚此行,报社的孟主编对他颇为赏识,给他办了记者证。他没有报社的编制,算是特约记者。 说白了,工资没有的,但是稿件采用后给发稿费。 沈晏清觉得,省报的记者证就是最大收获,他现在的档案都在丰盛县知青办呢,编制什么的暂时不奢望。 孟主编带他一起参加林区采风活动,这是个重要任务,省领导希望可以通过各种文学形式,对北方的林区进行歌颂和赞美于是,一行人踏上前往林区的火车,这些人里有记者,有作家,有诗人,他们带着知识分子的热情,一路高歌。沈晏清虽然不参与喝酒,也没跟着唱歌,但他一直举着相机为大家留影,顺理成章地成为最受欢迎的小年轻。 来到林区,北方的壮阔山河、郁郁森林令人心驰神往,沈晏清留下不少笔记,还拍了不少珍贵照片,他边整理素材边写随笔,连诗词都写了好几首。 采风结束后开了个总结会议,孟主编说,近些年环境已经不像之前那般严酷,在文学艺术上,希望可以百花齐放。随后,作家们各自坐火车离开,沈晏清没回春丰市,而是跟孟主编说,近几年,的确良这种化纤面料大受欢迎,他想到省城的纺织厂做个相关采访。 孟主编当然支持,回来后立马给他开了介绍信,还往纺织厂打了电话,那边的领导也很高兴,安排专人接待记者同志。 于是,沈晏清在纺织厂亮出介绍信和记者证后,有个姓刘的干事出来迎接,带他到各处参观,介绍厂里的情况。 厂领导首先接受采访,着重介绍了的确良这种面料,说得特别实在:“这种料子也就占个挺括,其实一点儿不舒服,一点儿不凉快,赶不上纯棉布。但是没办法,咱们棉花产量不够,不就得想办法整点不太纯的吗?以后棉花增产,咱还得穿舒服透气的!” 沈晏清琢磨着,您这也太实在了,这让我咋写?——同志们别穿的确良了,化纤不舒服,咱们老老实实等棉花增产吧! 真要这么写,记者证非给收回去不可。 好在这位领导很快找准了节奏,“的确良没有纯棉的舒适,可是它好看不出褶啊,大家不就是冲着这个买的?前些年,这料子主要用于出口创汇,想穿还穿不上呢,近几年优化了生产链,才慢慢普及了。小沈同志,你别光听我说,你也跟我讲讲,你喜欢啥样的料子?” 沈晏清心道,咱俩究竟谁采访谁? 既然他问了,沈晏清便如实作答:“马上到秋天了,秋冬面料希望有亮眼的颜色。” “嗨,”领导挺感慨,“市面上不就黑白蓝绿?我们也不敢生产别的,怕卖不出去。” 沈晏清又向他了解建厂的故事,还有先进人物事迹,这位领导打开了话匣子,整整聊了俩小时不带喝水的!沈晏清认真做了记录,拍了些车间和工人的照片,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脉络。手上的这些素材,应该可以写一篇不错的报道了。 他放好采访笔记,问道:“设计面料的花纹也是一门学问,我能不能采访一下技术人员?” 厂领导一口答应:“当然可以,你想找个年纪大的,还想找个年轻的?” “有经验的就行,干得年头多,说得都是干货。” “小刘,你带沈记者去找董平,他说话比较有水平。” 沈晏清听了这名字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刘干事去找董平。这边办公室一共五个人,其中将近五十、脑袋上已经开始地方支援中央的就是老董,听说记者同志想要了解面料印染,聊起来一点儿都不含糊,还能讲得通俗易懂。 沈晏清做好记录,对老董表示钦佩,然后说道:“咱们厂的素材收集得差不多了,我还有别的采访任务,想要找一些民间的手艺人,整理北方民俗相关的内容,您认识这样的人吗?” 董平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说剪纸这一类的?那我可不认识。” “会描金画彩的也行,我知道有些匠人能画照壁,还能修补器皿上的花纹。” “啪”地一声,办公室里有人拍了下大腿,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站了起来:“别说,我认识一个!” 老董赶紧招呼他过来,并给沈晏清介绍:“沈记者,这是秦利。” -- 第74页 姓秦!找对了么? 第42章 反正我念了 “唐曜, 这里墨色不好看。” 虎子吐了吐舌头:“我画得太黑了,跟扔纸上个煤球似的。” “唐暖,力透纸背是好的,别把纸戳破。” 三花举起刚写完的一张, 看着从窟窿里透过的光, 叹了口气:“劲儿又使大了。” 唐昭看了下时间, 提醒弟弟妹妹下午别迟到,就听大奎妈在隔壁院子喊:“大花, 刚才邮递员来了, 有你电报。我正好抬筐呢没法帮你拿, 你别忘了去取。” 电报?! 三花蹭地站起来:“咱家可从来没收过电报!姐, 你在家歇着, 我去拿!” 现在入了秋,早晚已经开始凉了,但中午还是蛮热,唐昭也不想动弹,便由着三花去了。 没多大工夫,唐暖同学从大队部跑回来,将电报单递给唐昭:“沈知青发给你的, 还是加急的呢。” 唐昭接过来拆封, 上面只有一行字:有线索,晚回几日,勿念。 这么快有线索了?找到纺织厂姓秦的了? 唐昭抬头,看见三花和虎子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便给他们解释:“我拜托沈知青帮忙找找咱爸失踪的线索,看这意思,是有进展了。” 虎子眼圈当时就红了:“爸爸能回来不?” “现在还不晓得呢, ”唐昭揉揉虎子的脑袋:“等沈知青回来咱们才知道。” 三花道:“我现在想知道结果,又怕听到不好的信儿。”她使劲儿擦擦眼角,“也挺好的,总比永远不知道强。” 虎子拉着俩姐姐进屋,指着墙上的照片说:“爸要是能回来,也让沈知青给他拍照片。” 那面墙上挂了好几个玻璃框,里面摆得满满当当,其中一个框里是唐家以前的照片,先是爸妈的,后来多了大花,再后来又有了三花和虎子。 其余的玻璃框里是姐弟三人近期的生活照:唐昭绣花,三花炒菜,虎子打算盘;有姐仨跟自行车的摆拍,有在供销社采购,还有三人围着桌子写字画画;有唐昭跟沈晏清同看石头记,有三花拉开弓弦,还有虎子和他的宝贝炕柜…… 照片大都是沈晏清拍的,自从相机寄过来,他就成了唐家的私人摄影师。唐昭跟他说别浪费胶卷,可他非是不听呢。 当然,他自己也上了镜,那几张是虎子拍的。 虎子看着照片上的沈知青,突然问:“姐,电报上‘勿念’的念是想念吗?” 三花想了想说:“也可以说是惦念,思念,念叨,念念不忘。” “那不都一样?”虎子扯了扯唐昭的袖子:“姐姐,不管你念没念,反正我念了。” 三花噗嗤一声笑了:“你念行,我可不敢念。” 唐昭抓狂,从絮棉被那天开始,他俩每天都就着这个话题唠好几遍! “我也念了,怎么滴吧!”唐昭掐起小腰,三花和虎子爆笑,撒欢跑出去上学了。 晚上,大奎妈把俩奎奎送来,麻烦唐昭管他俩一顿饭。大奎妈是村里的能耐人,谁家有大事小情都找她去上灶,明天是唐田阳的婚礼,李桂莲特意来请她帮忙,因为有些东西要提前准备,大奎妈得先过去忙活,顾不上管孩子。 姐仨和奎奎们吃完饭,虎子带小伙伴进屋听小喇叭去了,三花收拾好桌子,问道:“姐,听说咱哥下午就带小嫂子回村了,咱们过去看看不?” “我倒有心去看看,但是咱奶和大伯娘都不欢迎咱俩呀。” 三花一想也是,“那还是等明天吧,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她们怎么也不至于撂脸子,咱们肯定能跟哥说上话。” 姐俩正说着,门口有人道:“花,你俩都在呢。” “哥!”三花飞跑出去,“我跟我姐正说你呢,嫂子,你也来啦!” 一听这称呼,新媳妇于洋立刻红了脸,唐田阳道:“进来吧,咱妹妹家,上次不是来过?” 小夫妻俩进堂屋坐下,三花忙着烧水,唐昭也拿出了大红袍,笑道:“哥,你俩真敢来,你不怕咱奶说你?” 唐田阳叹了口气,“家里正吵着呢,我赶紧说带于洋在村里转转,他们也不知道我上哪儿了。” 唐昭奇道:“你俩结婚是大喜事,他们吵吵啥呀?” “因为柱子和刚子在这边上学的事儿,咱奶和三婶跟我妈打起来了,二打一,后来小海和二花加入,又变成二打三。” 唐昭明白了,李桂莲早就对三房的孩子住在老宅不满,情绪已经累加到一定程度,明天唐田阳结婚,今晚家里人都聚齐了,她肯定要跟三婶掰扯。 在这件事上,董玉珍向着三房,而大伯唐建军肯定不会把两个侄子撵出去让自己弟弟没面子,李桂莲虽然有儿子女儿支持,最后还得落个里外不是人。 对于这些家务事儿,唐田阳早已身心疲惫,既不想管,也不想坐在那儿被人当枪使,所以赶紧领着媳妇出来溜达。看着自己的两个堂妹,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可是又说不出来,于是问道:“大花,听说你去县政府刷墙,你怎么没去找我?” 唐昭道:“县里那个活挺急的,后面还有好几个大队等着,我没腾出来空。哥,我给你端茶赔罪。” 话是这样说,但唐昭清楚,没去锯条厂的根本原因是自己跟这个哥哥不熟。不过这会儿见了,还觉得挺亲切的,因为唐田阳是真拿二房两个闺女当妹妹看。 -- 第75页 于洋喝了口茶,看了看堂屋的新桌子,又瞧了瞧四周的摆设:“大花,家里跟上次不一样了,添了些新东西。” “是啊,得有点新气象嘛。哥,我画画赚钱你知道吧?” “知道,我一回来他们就说,你省着花,多存点。”说到这儿,唐田阳叹了口气:“二叔还没信吗?” 听到这话,唐昭心里相当感慨,来了两个多月了,在这些至亲当中,唯一问起唐建国的居然只有这位堂兄! “有人正帮我们打听呢,有信儿了我先告诉你。” 唐田阳点点头,“知道你们三个天天学习,就买了仨铅笔盒。你嫂子不是在针织厂嘛,给你们带了枕巾和袜子。” 铅笔盒是中等大小的,怎么也要一块多一个,袜子是尼龙袜,贵着呢,两块左右一双。得,他俩一个月不到四十块钱工资,这几样东西就十块钱了,这要让董玉珍和李桂莲知道,那得直接冲过来干仗! 对于唐田阳和小嫂子,唐昭又有了新的认知,笑道:“哥,你俩结婚,怎么还上我们这儿送东西呢,应该我给你赶礼才对呀。” “你赶啥礼,这些也不算啥,小海和二花都有。你明天带着三花和虎子过去,坐着吃席就行,啥都不用拿。” 唐昭笑笑,进屋拿出一个信封:“我早都准备好了,都在这里边儿呢。你俩千万放好,别叫咱奶看见,也别叫你妈看见,她们要是问,就说我送了十块钱。” “十块钱?”于洋吓了一跳,“这哪行,给的太多了!实在要给,一块钱就行。” 这小嫂子啊,真是实在。 在这个年代,周围有人结婚,关系一般的也就随五毛钱的礼,面子上过得去就给一块,关系比较好的,送个搪瓷盆或是一对枕巾,再大方点送被面儿和暖水瓶。 于洋真心认为,十块钱的礼已经是顶级水准了!唐田阳他三婶也不过给了个暖水瓶。 唐昭把信封塞在于洋手里,“上次嫂子跟着我哥回村,我哥当你的面儿给我们几个钱,这要是别人早就不乐意了。是嫂子厚道,我哥才敢这么办事。现在我过得比以前好,你们结婚当然要好好送份礼。这些钱嫂子收着,千万别让我奶给划拉走了。” 于洋被逗乐,从兜里抓了把糖放在桌上,虎子听到动静,从西屋探出头:“哥,我也要糖,俩奎奎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唐田阳笑着抓了几颗糖递到虎子手上,“个子长了不老少。” 虎子赶紧挺直胸脯,“那当然,必须的!” 这边,唐昭又拿出个小木盒:“哥,这里是我的一幅画,《荷花九鱼图》,祝你跟嫂子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三花不遗余力地炫耀她姐:“哥,你跟嫂子好好收着,以后肯定老值钱了。” 于洋点点头,这妹妹也太有心了,早就听说她的画好,没想到人家还给咱画了一幅! 此刻的唐田阳,虽然想象不到多年后这幅画的价值,但是也在二花和小海口中听说了三十块钱一幅的价格,郑重的把画收好。 虎子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画也挺拿得出手,于是赶紧跑回屋,拿了张小螃蟹出来:“哥,这是我画的,祝你和嫂子以后横行霸道!” 唐田阳乐得不行,觉得老宅那边儿吵得差不多了,嘱咐大花她们明来吃席,然后带着媳妇儿离开。 回到老宅,李桂莲的战争刚好以失败告终,气哼哼的一句话也不说。唐田阳赶紧跟媳妇进屋,关好了门,一起把唐昭给的信封打开来瞧。 两个人齐齐惊呼一声,于洋道:“不说十块吗?她是不是给错了?” 唐田阳看着信封里的五张大团结,很快想明白:“没给错,大花的意思是,让咱们跟奶说只给了十快。” “关键是里面不只有钱,还有票,八张五尺的布票!还有一幅值好几十块钱的画!” 于洋拿出小本,一边嘟哝一边写:“过两天给她们弄几套秋衣秋裤,我得记本上别忘了。” 第43章 说你彪你还不乐意 外面吵架已经开始第二波, 争吵的导火线是三房两个男孩偷吃了两块肉。 这边说,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不够,明天的席面还要偷两口。 那边说,就是俩小孩, 用得着这么计较?没见过这么当大伯娘的。 唐田阳头都大了, 不想理会, 和于洋一起把唐昭的画展开,在一片吵嚷声中, 两个人都傻了。 写意画名曰《荷花九鱼图》, 画幅四尺。左侧莲叶迎风舒展, 映日荷花明媚鲜妍, 花间有小荷尖角, 还有莲蓬两只,画幅右侧锦鲤九尾,尾尾鲜活。整幅画色调淡雅,九鱼戏荷间,取得正是和美长久之意。 于洋眼睛都看直了:“听到大花说有荷花有鱼,还以为画得花里胡哨的,没想到这么雅。我们主任办公室也有一幅荷花, 我虽然不识货, 但是觉得跟这幅根本没法比。” 唐田阳道:“我也不识货,但是画成这样的,不可能只值三十。大花说得对,《荷花九鱼图》咱们得藏起来。” 说完这番话, 他心里涌上苦涩。自己是家里的大孙子不假,可是他妈除了他还有小海,他奶除了小海, 还有三房的两个弟弟。 自从招工进了厂,唐田阳仿佛变成了这个家的工具人,“帮扶”这两个字是亲人们经常放在嘴上的。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在外面苦不苦,累不累,是不是也需要帮扶? -- 第76页 他挣的工资,每个月都给家里拿一半,可是等到他结婚,三转一响通通没有的,给做了新的铺盖,彩礼只给了几十块钱,酒席钱还得从这里面出。李桂莲跟他说,钱还要给小海留着,你是哥哥,别跟弟弟计较。 唐田阳对家里失望透顶,每年拿回家的工资都有一百多块了,到头来都是弟弟的。好在于洋是真心实意跟他,不介意他穷,四大件一样没有也不挑剔。她还安慰他,说过日子心平气和互相体谅才是正经,那些物件以后可以慢慢添置。 于洋多傻,换做别的姑娘,啥啥都没有,家里还有小叔子小姑子坐等“帮扶”,谁肯嫁? 所以这幅画,还有大花给的礼金实数,万万不能让家里知道。 要不然,渣都不会剩。 唐田阳在床上四处摸了摸,这间屋子是临时腾出来的,也没个地方藏东西。明天人多,他和于洋还得招呼客人,放哪儿都觉得不太安全。最后还是于洋想了个主意,她把被子拆了,把唐昭的卷轴和礼金都缝在里头。 这棉被是李桂莲做的,家里人都知道,应该不会动。东西缝进去,叠好被子放在炕柜上摆着,就算有人偷偷过来摸到东西,拆被子还要时间呢。 小夫妻一起叹息,都觉得特别无奈,谁愿意这么防着亲人?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唐田阳上次带于洋回来,手电筒没了,于洋的手帕丢了,书包里的小镜子找不着了,还少了好几块钱。 于洋手快,没一会儿就把被子缝好,两个人松了口气。 “虎子这幅画没缝进去,纸太薄了,怕压坏。” 唐田阳点点头,把那幅《横行霸道》妥帖放在行李包里,“等回去给裱好了挂墙上,咱俩就应该霸道点儿。” 唐昭这边刚送哥哥嫂嫂出门,又有客到。 明天不是礼拜天吗,唐春妮从学校回来,吃过饭就跑来嘚瑟,说她们宿舍十多个人,她的枕套得到全体室友的好评,为了表示感谢,她要教唐昭骑自行车。 唐昭坚决不去,开玩笑呢,要学自行车咱早就学了,到现在还不会,不就是因为懒吗? 不是谁都像三花那么热爱运动的好吧! 再说了,就算真要学,等我家殿下回来教我不美吗?唐春妮一不会聊天,二没有耐心,跟她学骑车能有啥乐趣? 唐昭不是不喜欢自行车,坐后座上有人带着可以,让她自己骑就嫌累。她以前要么坐轿子,要么坐封闭的马车,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市里跑的小汽车才会有类似的感受。 见唐昭执意不去,春妮长叹一声,从地上找了根树枝擎在手里,假装抽了一口,又学着她爹的样子在凳子边上磕两下,语重心长道:“花啊,你不能这么懒。你一天到晚也不活动,这哪能行?赶紧学骑车,立刻,马上!” 唐昭就陪着她演:“唐耀祖同志,你管天管地,管生产管种田,你还管我骑车?” 春妮把假烟袋锅一扔:“我就这么点能耐,你还不让我显摆!别磨叽,赶紧的。” 没等唐昭说话,三花已经把沈晏清的车子推过来了:“姐,你想想,学会了骑车可以去县里接人啊。” 春妮说了一堆都没三花这一句话好使,唐昭觉得骑车出去,突然出现吓某人一跳什么的,可以有! 外面天还没全黑,俩人推了自行车到大队部院里,唐昭七扭八歪地骑着,春妮在后面嘻嘻哈哈地扶着。 岳昊从队部里走出来,他今天给各个大队发文件,大旺村是最后一站,也有办完事儿去找刘媛媛的想法。他跟唐耀祖寒暄完打算去知青点,刚一出门,就看见两个姑娘在院里骑车。 后面那位他认识,是唐耀祖的闺女唐春妮,另一个觉得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了。 士林蓝的梅花运动服,小白鞋,够洋气的啊。 等走近了看到那张脸,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大旺村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妹子?以前怎么没发现? “唐春妮,这是你家亲戚?”岳昊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搭讪。 春妮头都不抬:“你彪啊?我们村的人不都是亲戚?” 哦,是这个村的。 “唐春妮,你这么教不对。你把手松开让她自己骑,马上就会了。” 春妮才不听他的:“说你彪你还不乐意,摔了怎么办?” 岳昊笑笑:“没事,我跟在后头,摔不着。” 唐昭从车上下来,神色淡淡的,“春妮,今天不学了,改天再说。”说完推着车子就走,半个眼神没给岳昊。 岳昊同志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十里八乡不说最受欢迎,最起码没遇到过姑娘冷脸吧?也就这俩不给面子!一个唐春妮,一个蓝运动服! 自己长得磕碜?不可能啊,早上照过镜子了,挺俊的。 是穿得太土?咱穿的是中山装!多少人羡慕呢! 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事儿,见到刘媛媛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村穿蓝运动服小白鞋的是谁?” 刘媛媛都要气死了,怎么哪儿都有她!岳昊来村里一趟也能碰见,成心的吧? “不知道。”她没好气地说话,就想让岳昊知道自己很生气。 “不知道拉倒,”岳昊才不吃她这套,“我回去了,改天找个人问问。” 刘媛媛急了,一天也见不着个人,来了问句话就走,问的还是别的女的! -- 第77页 她压下这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说的是唐大花,前阵子在公社那边刷过墙。” 岳昊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来是她啊。” 刘媛媛可不想再谈唐昭了,赶忙转移话题:“你今天各大队跑,累了吧?一会儿怎么回去?” 她这一说,岳昊想起来了,自己也是骑自行车来的好吧?光看蓝运动服学车,忘了个干干净净。 “自行车放在你们大队部呢,我这就去拿。” “刚过来就走?”刘媛媛哪里甘心,她还有事没说呢,连忙追上去:“我陪你去取车。” 她跟在岳昊后头,心里很是忐忑,最后还是开了口:“咱们公社每年都有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吧?” 岳昊暗笑,原来是惦记这个呢。 “对啊,今年的给出去了,李家村的,已经去上学了。” 刘媛媛嗫嚅着,“我问的是明年的推荐名额。” 岳昊笑了笑:“刘媛媛,咱们这儿推荐的人,得当过三年以上农民。” “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不足三年的。” “开始是开始,现在是现在,你就别琢磨了,我都比你够格。” 翌日,唐田阳的婚礼如期举行。 老宅的小屋门上贴了喜字,就算临时婚房。七十块钱彩礼,是包括酒席钱的。 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唐田阳依然给所有弟弟妹妹带了礼物,连虎子都没落下。 这个年代结婚特别简单,唐耀祖讲了几句话,一对新人给大家行礼发糖,最质朴的结婚仪式就完成了。街坊四邻鼓掌叫好,然后就上菜吃饭。 如果在工厂,中午的时间就够结个婚,下午新婚夫妇还能接着去上班呢。 因为董玉珍和李桂莲从来就不是什么大方性格,所以这席面在村里只能算一般般。尽管这样,唐昭他们也没吃到什么,因为同桌的乡亲们落筷太迅速了,分分钟空盘。 唐昭心里苦,她是习惯细嚼慢咽的,抢不上。 董玉珍已经知道唐昭给了“十块钱”,特别特别生气,见谁都数落,说大孙女太抠门。后来大奎妈实在听不下去,问她十块钱还不大方?田阳他三叔给了多少?老太太这才闭嘴。 虽如此,还是抽空找到于洋,硬是要走了五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了,码字还慢,写完经常在两三点,四点多也有,谢谢小天使们不嫌弃。 下一章周六更哈,到八月末一直会这么忙,有时间就会更新的! 再有几章男主就回来了,不会让他离开太久 ̄ ̄ 第44章 村姑都这么时髦? 席间正热闹着, 农技推广员岳昊带着一位女同志过来,对唐耀祖说:“耀祖叔,这位是省报记者吴微同志,之前一直在林区采访, 顺路到我们公社。听说大旺村这边有婚礼, 想过来采采风。” 唐耀祖皱眉:“顺路?省报的记者从林区回省城, 哪条道能顺到咱们这儿?” 吴微解释道:“我为了多搜集素材,在林区多住了几天, 没跟大部队一起回去。林区有个来自丰盛县的伐木工, 跟我说了这边的风土人情, 我挺感兴趣的, 就想着过来看看。” 唐耀祖擎起烟袋锅, 眯着眼整了一口,“风土人情?你是说穷吗?” 女记者没法接茬了,总感觉,这个大队长对文化人不怎么重视的样子。 其实唐耀祖哪里不重视文学青年了?他是因为村里就有高手,写啥都能被刊登,又能给他出主意,关键时刻还能帮他解围, 有问题找他准没错!所以来自省城的女记者嘛, 就没多稀奇是吧? 他指了指席间,“乡亲们都在这儿,你随便采吧。” 女记者吴微也挺大方,问了唐耀祖和新婚夫妇几个问题, 岳昊给她出主意:“大旺村现在是我们公社最牛的大队,跟春丰市火柴厂合作,给他们糊火柴盒, 在我们县里都是独一份。这件事是村里社员给联系的,就连咏梅火柴上那几幅画都是这位社员画的。” 吴微本是随便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有惊喜:“咏梅花火我还攒了一套呢,真的是大旺村的社员画的?这里竟然有这样的能人!” 她急不可耐,想马上采访这位乡村画家,唐耀祖摆了摆手:“大侄子,你领来的人你陪着她唠,别把人整丢了就行。” 岳昊当然一口答应,巴不得跟着女记者一起找唐昭说话呢。 “那边。”他朝蓝运动服的方向指指,然后带着吴记者过去。 在吴微的概念里,能把国画印在花火上的乡村画家,应该是个上岁数的老农。毕竟画作体现出一定的功力,才能让火柴厂看上嘛。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要采访的居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妹子。 姑娘生得眉目如画,一身蓝运动服利落精神,脚上一双小白鞋,半点没有乡土气。她端端正正坐着,十足的闺秀范儿。 现在的村姑都长得这么好看了吗?肤色跟城里姑娘差不多啊,不用下田劳动的吗?再说这是乡下,路没修,一踩一脚土,穿小白鞋真的没问题? 还有她周围的几个人,那俩小的居然穿绿军装和解放鞋!说好的村里穷呢?! 旁边那三个妹子,你们全穿咔叽布裤子真的好吗?其中一位穿着白衬衫,另外两个上衣好看不说,还都做成掐腰的! -- 第78页 现在的村姑,都这么时髦了吗? 吴微有点不想过去了,跟这群人坐在一起,自己这个城里人在大旺村没有任何优势。 岳昊哪管她想什么,笑着打招呼:“唠嗑呢?省里来了个记者,你们配合配合。” 不能输,最起码气势不能输!吴微硬着头皮过去,咔咔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可是大记者啊,省里来的,文笔了得,气质上佳,怕了吧? 唐昭不动声色听她说,心里暗笑:省报记者,跟队伍一起去过林区采风,绕路来丰盛县,这可真有意思。 经岳昊介绍,吴微也知道了,蓝运动服的乡村小画家和两个军装小孩是一家,另外三个妹子,穿白衬衫的是大队长家闺女,另外两个是女标兵的女儿招娣和村里的广播员。 这群人,一看就知道谁是中心。 唐昭正中端坐,弟弟在后面捏肩膀,妹妹则注意她手里的茶,时不时给续上,大队长闺女在大幅度打扇,扇出来的风连她自己带唐昭都能兼顾,另外两个妹子拿了绣花给她看,像是求她指点。 这哪是乡村小画家,这分明是王母娘娘啊! 吴记者掏笔记本坐到唐昭对面,摆出采访的姿态,“村里的姑娘都蛮漂亮的哈,但是你们穿成这样,一会儿下地干活怎么办?” 唐春妮翻了个白眼,这人啥意思?倒底会不会问问题? 春妮扇子摇得哗哗响:“我不用下地,我上学。” 唐昭道:“我也不用,我质检。” 赵秋丽道:“我更不用,我广播。” 唐招娣笑笑:“我跟她们几个不一样,我得下田挣工分,劳动的时候当然不这么穿,但今天是田阳哥大喜的日子,不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多不礼貌啊。” 她们几个齐齐看着吴微,眼神里都表达了“这位记者太不懂事”的意思。 吴微的脸微微发烫,连岳昊都觉得尴尬,赶紧咳嗽一声稍作掩饰。 他这一咳,唐春妮马上瞪眼:“你不去找你对象,上我们这儿嘚瑟啥?”然后生怕大家不知道似的,嚷嚷道:“他是咱公社书记的侄子,也就是刘媛媛对象,你们记住了吧?以后离他远点儿,最好连话也别说。虽然咱们觉得刘媛媛眼光不怎么样,但是架不住刘知青拿这位推广员当宝啊,她跟你哭你受得了吗?” 大家赶紧表示记住了,岳昊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公社农技推广员的光辉形象,就这么被毁了! 吴微开局不顺,决定换个方式重新开始,于是笑眯眯问虎子:“小朋友,你穿着绿军装呀,穿这身激不激动?” 这是个绝不能乱讲话的年代,标准答案自然是特别激动、特别自豪什么的,偏偏虎子不按常理出牌:“刚穿上那天挺激动的,后来也习惯了,没有拿照相机激动。” 吴微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什么情况?这小孩摆弄过相机?刚才那个大队长怎么回事?还跟我说村里穷,穷还能穿这么好?穷还能玩儿相机?我一个大记者还得借相机用呢! 她下意识对虎子的话找茬,“我觉得,军装更有神圣的意义,用相机来比较,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唐昭慢悠悠开口:“我弟弟拍的劳动场面,还贴在公社宣传栏展览了呢,军人保家卫国固然可敬,可是小通讯员拍照不也是为人民服务么?” 吴微问岳昊:“这小孩是公社小通讯员?” 其实那张照片是沈晏清指导虎子拍的,洗出来之后觉得可用,本想放在大队部,是唐耀祖拍板给送到公社去的。 不管事实如何,唐昭既然这么说,岳昊就不能拆台! 岳推广员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耐烦,这女记者口口声声要采访,却东拉西扯的,于是催促道:“吴记者,你不是要采访花火画家?人家就在这儿呢,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吴微接连被刺激,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她按捺住情绪,拿出大记者的派头,一本正经问道:“唐昭同志,请问你是怎么想到给火柴厂画花火的?” 唐昭笑笑:“当然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啊。花火虽小,但是用上国画,就有了艺术底蕴。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技艺,不该束之高阁,也应该体现在民生上,你说是不是?” 吴微还真不能说不是。 她也不得不承认,一开始压根没瞧得起的村里妹子,说话还是挺有水准的。 “唐昭同志,火柴厂给你的画酬,比得上城里工人的工资吗?” 呵呵,唐昭微微一笑:“吴记者,你觉得我生活得怎样?可有不如你的地方?” 没有,吴微想。 见她沉默,唐昭也没客气:“所以,我的画酬能否比得上城里工人的工资,相信吴记者衡量得出来。” 唐招娣不经意扎刀:“我们大花在村里也穿小白鞋呢,吴记者估计都不敢穿。” 吴微低头看看,自己怕脏,穿了双黑布鞋,结果被她们鄙视了。 唐春妮补一上刀:“估计连运动服也不舍得买。” 吴微捏紧拳头,我下个月就买,必须买! 虎子特别认真地问:“我姐有小皮鞋,是我跟我二姐一起送的,你没有吧?” 这问题吴微敢答:“皮鞋我有。” 三花随口来了一句:“那也不是你弟弟妹妹买的。” 虎子点头:“估计你也没有尼龙袜。” -- 第79页 吴微气死了,我怎么就没尼龙袜了?我至于连双袜子都买不起? 不行,必须换话题! “唐昭同志,你画的花火很棒,能现场画一幅吗?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到时候发在省报上,你就是名人了。” 唐昭在大乾就是名人,还真不在乎这头衔,笑问:“吴记者带着相机来的?” “相机没带,但是,你们家不是有吗?” 噗嗤,大家一起笑了。 合着你采访我们,需要拍照,还得我们自己准备相机? 虎子道:“相机不是我家的,跟主人一起出门啦。” 不知为啥,吴微心里有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觉得自己也不差啥了。 唐昭不想再继续这没有意义的采访:“吴记者,我画画的照片早就有人拍过了,人家也写了通讯报道,说要在省报上发。你们都是同行,就不要抢别人的工作了。” 吴微眼睛一亮:“是谁采访你的?有相机拍照,是不是……” 三花瞬间听出名堂,马上不乐意了:“吴记者,你是借着采访来我们县找人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哈 ̄ 第45章 你俩级别够吗? 吴微的脸爆红, 也不敢再打听了,赶紧起身告辞。 岳昊送她出门,暗暗腹诽:这个女记者咋回事?在公社的采访不是挺有水平的,怎么一到大旺村就大失水准? 唉, 唐春妮太能搅和了, 今天跟蓝运动服都没说上几句话, 以后还得想办法再创造机会。 他正琢磨着,眼前出现刘媛媛充满委屈的脸, 声音里还带着点儿控诉:“我就在大队长旁边那桌, 你怎么没去找我?你跟女社员坐一起干啥?” 岳昊头疼, 耐着性子解释:“省里记者过来采访, 我给带个路。其实我就是个陪衬, 坐在那儿都没说话。” 刘媛媛开始哭,抽抽搭搭特别矫情:“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提上工农兵大学的事儿,让你为难了,你不理我是我活该。” 岳昊:“……” 这是哪儿跟哪儿?太特么能作了!他不由想起唐春妮那句话——她跟你哭你受得了吗? 真心受不了! 自己挑的对象,总不能让她在大道上哭,于是岳昊不太走心地哄:“刚才属于工作, 跟你说得是两码事, 你别瞎想行不行?” “我都听到了,是你提议采访唐大花的。你为啥要往她跟前凑?她能说出个啥?采访育红班老师不好吗?” 岳昊当即沉下脸,不想再跟刘媛媛废话:“我先回去了,这两天挺忙的, 没事别去找我。” 说完,扔下满眼不可置信的刘媛媛转身就走,心中暗想:高兴的时候哄你几句, 还真拿自己当宝了? 宾客散后,唐家人开始收拾杯盘。盘子是村里挨家挨户借的,得洗干净赶紧还回去。 于洋不是娇气的人,挽了挽袖子,坐在水龙头旁开始刷碗,洗完一大盆没等喘口气,李桂莲就来喊:“小于,你跟田阳过来一下,你爷你奶有事跟你们商量。” 于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阵势,总觉得自己和田阳又得吃亏。 小两口去了大屋,老爷子唐有年盘腿坐在炕上抽着烟袋锅,董玉珍见孙子和孙媳妇进来,大言不惭道:“小于现在是咱家媳妇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过得好,不能眼看着弟弟吃糠咽菜。我跟你爷还有你爸妈商量了一下,田阳在锯条厂工资不少,养家足够了。小于一个女的,再领一份工资就有点白瞎,我们琢磨着,针织厂的工作就让小海替班得了。” 啥?唐田阳和于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奶和妈又想盘剥收到的礼钱,没想到是惦记于洋的工作。 见唐田阳沉着脸不吭声,李桂莲赶忙道:“田阳,这不前两年又开始顶替就业了吗,小海现在也算于洋亲属,我打听了,这个事儿应该能行。你是不知道,现在挣工分可难呢,秋收的活那么累,小海也干不动,顶了小于的班不正好吗?” 唐天阳气道:“于洋在单位是踩缝纫机的,小海能干这活儿?” 董玉珍特别理直气壮:“让小于教一下小海,会踩不就行了?” “车间里都是女职工,从早坐到晚,他能坐得住?” “只要能拿工资,指定坐得住!” 唐田阳无语:“都是流水线作业,你这边速度跟不上,就耽误后边的工作,影响了产量,这工作还保得住?保不齐还得开除呢。” “开除”两个字还是管用的,董玉珍和李桂莲也知道唐田海的斤两,耽误进度什么的,不是不可能。 李桂莲眼睛转了转,又道:“我教过二花踩缝纫机,要不,让二花顶她嫂子的工作吧。” “行啊,”唐田阳压住心底的怒气,说道:“不过咱们得一碗水端平,光让二花顶班,小海不还是得下地挣工分?这么着吧,二花顶于洋针织厂的工作,小海顶我锯条厂的工作,把他俩安排明白,你们就彻底不愁了。我跟于洋收拾收拾回来,守着大旺村这片土地。” 李桂莲眼睛亮了,居然还好意思问:“小于干农活利索不?” 唐田阳彻底失望,原来家人真这么想过,想让二花和小海都顶班,却根本不去想他跟于洋今后的生活。 “还行吧,于洋勉强能干。”唐田阳道,“真回来的话,我俩不打算在家住。奶,你得给我盖间房。” -- 第80页 一听这话,老爷子唐有年的烟袋锅敲得梆梆响,董玉珍尖声道:“盖房?你还想干啥?你咋不上天呢!” “你们不是打算以后给小海盖房?我工作给他,他到县城上班,厂里有职工宿舍,以后还有住房,还回村里干啥?小海从村里出去,我在家里的位置就等同于小海,盖房不是理所应当?” 董玉珍和李桂莲被说得有点儿懵,不对啊,顶了班不是啥都解决了吗?为啥还迎回来两个祖宗呢? 唐田阳又补上几句:“以后生了孩子也归你们养,我也没啥要求,跟柱子刚子一样就行,平时在你们这儿吃饭,礼拜天我再接回去。奶,工资都没了,我养不起啊。” 唐有年的烟袋锅又使劲磕了几下,很显然是不高兴了。 要是以前,唐田阳或许还顾着爷爷的情绪,但此刻,他清楚地知道,必须学着保住自己的利益。“对了,我们厂定员已经满了,顶替制度有个规定,满员的情况下,新来的同志会调剂到其他单位,最近对接的是化工厂,大概会被分去生产油漆。” “不行,那玩意儿味儿大,一天下来熏得头疼!”唐田海在门外大声嚷嚷,他一直在偷听,听到油漆两个字就不干了。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第二天一早,唐天阳立刻收拾东西带着媳妇离开大旺村。临走的时候摸了把被子,里面硬硬的还在,心里稍安。 两人回到唐田阳的职工宿舍,于洋将被子拆开,收好唐昭的《荷花九鱼图》。清点其他物品的时候突然发现,小虎子画的那幅《横行霸道》不见了。 与此同时,唐田海和唐二花从大客车上下来。 “一会儿我拿大头,是我翻到的。” “唐二花,你别不讲理,谁给你放的风?” “主意还是我出的呢,这幅画能卖三十,我二十,你十块。我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你能分一份就知足吧。” 唐田海问:“你有票吗?” “有,咱妈枕头里拿的。” “我十二,你十八。” 两个人一路讲着价,终于来到春丰市火柴厂门口。 门卫大爷当然不让进:“干啥的?找谁?介绍信!” 唐田海拿出介绍信,唐二花道:“我俩是来卖画的。” 大爷没好气地说:“我们这儿生产火柴,不收画。” “谁说你们不收,你们厂的花火不就是花钱买的?我手上有一幅,也是画梅花那个人画的。” 大爷疑惑道:“你是说小唐?她又画梅花了?她咋不自己来?” “我也姓唐,我是她妹,她有病了让我替她送来。” 大爷想了想,让人去喊小张和冯主席,没多一会儿,两个人到了门卫室。 冯主席问:“小唐咋滴了?怎么还有病了呢?” 二花道:“她……中暑。” “这天还中暑,肯定穿多了。” 唐田海不想聊唐昭,问得特别直接:“你俩级别够吗?你们厂长呢?” 呃……这话小张不知道咋接。 “厂长不在,画的事儿我俩也能做主。”冯主席态度温和,虽然这孩子不会说话,但他不是小唐家的嘛。 “真能做主啊?” “放心吧,唐昭跟我们都熟,她拿来的肯定是好的,我们厂长也没二话。” 二花眼睛转了转:“她说还按以前的价。” 冯主席点点头:“那必须滴!画呢,我先瞅瞅。” 唐田海这才拿出画作展开,冯主席一看就愣了。这是啥?这是小唐画的?她能画这玩意儿?! 宣纸上有五只螃蟹,看布局应该是受过指点的,可是这功力…… 这墨抹的呀,跟五块大砖头似的,这螃蟹腿支棱的呀,跟掰折了似的。不管啥画,形态得有变化是吧?你五只都一个姿势,都朝一个方向,这还有啥美感?! 连小张都忍不住问:“这是拿错了吧?” “没拿错!”二花特别肯定,“就是唐昭画的!” 冯主席笑笑:“我看着怎么像哪个小孩的练习纸呢?” “不可能,这是她送人……” 唐田海赶紧拽了二花一下,好险,差点儿说漏了。 冯主席天天跟人打交道,闻言笑了笑,看破不说破:“你这画我不能收,你看这火柴盒上的梅花,都有落款有印章,你这画啥也没有,我可不敢要。” 二花和唐田海对视一眼,还有这说法?啥是落款?啥是印章?咱又不是画画的,上哪儿知道啊! “画都拿来了,你们给写上呗。”唐田海道。 冯主席笑眯眯的:“那可不行,谁画的就得让谁写,再说她的印,我们也没有啊。这么着吧,你们拿着画回去,问问唐昭咋回事,然后让她把印和落款补上。” 唐田海无奈,只好把画收起,嘴里嘟哝着:“送人的还不弄齐整了,真没诚意。” 唐二花一脸失望,还以为能马上换钱呢,这下啥也买不成了,她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回来:“唐大花一幅画倒底能卖多少钱?” 冯主席笑得高深莫测:“你是她妹妹,这你还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间,应该说早安了! 我坚持更新哈,写得再晚也会更,有事情会提前说。不过我写得慢,大概率在后半夜,所以大家早上再看吧 ̄下章再走一个情节,下下章男主一定回来。 -- 第81页 第46章 三姐弟的高光时刻 螃蟹图最终还是没卖成, 唐二花生了一肚子气,买买买成了泡影不说,还搭进去车票钱。 火柴厂的冯主席也不知为啥,就是不肯说出画花火的价格, 还那么犟, 说这画没有印就是不能收。印章在火柴盒上就一丢丢大, 不仔细看都看不着,有那么重要么? 不过, 这件事让无知也无畏的唐二花更加确认, 堂姐的画真的可以卖钱, 而且有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多。 唐田海也很沮丧, 拿出咏梅火柴盒翻过来掉过去地看, 越瞅越觉得哪里不对,“二花,咱们手里的画跟花火上的有点不一样。” 二花没好气地说:“那是‘有点’不一样吗?完全不一样好吧?螃蟹要是跟梅花一样,那还完犊子了呢。” 有道理,唐田海也觉得自己不该对画产生质疑。想了想,他又问:“咱俩怎么办?回去找大花写上字吗?” “你傻啊,她问你这画从哪儿来的, 你怎么解释?她现在可不是软柿子了!以前咱奶对她再不好, 她照样上咱家来,现在呢,有俩月没来了吧?她眼睛一瞪说你偷画,你怎么办?上回咱妈去她家找大米, 现在还在猪场没出来呢。” 唐田海叹了口气:“也是,要是让她知道是咱俩偷拿的,咱哥也就知道了, 确实不好解释。” 唐二花道:“不管咋样先拿回去藏好,以后找个机会骗她把落款写上。” 唐二花和唐田海出师不利,刘媛媛这边也受了挫——她在镇上吃了个闭门羹。 这不是到中午了嘛,育红班的崽崽们都睡着了,刘媛媛跑去找周芸,说自己有事儿,想让她帮忙看一会儿孩子。 离下午上课还有段时间,周芸便答应下来,拿着书本去育红班备课。 刘媛媛赶紧去找岳昊,她心理清楚,昨天把对象惹恼了,得赶紧找补一下。 尽管她心里并不认为岳昊是最好的人选,跟他处对象不过是身处人家屋檐下,为形势所迫罢了。 然而,岳昊并没有搭理她,让别人带话说不在,连门都没开。 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个被众人捧高的花心少爷,自从公社里有了知青,想回城的都试着从他这边走捷径。男的送礼套近乎,女的就流露出跟他处对象的意思。 这些人的心思他吃得特别准,把刘媛媛关在门外也没有半分愧疚,你不是能闹吗?还不是急吼吼地来伏低做小? 刘媛媛被拦在外面,气得又开始抹眼泪,人啊,再自视清高,也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她对岳昊的怨恨逐渐扩大,进而又迁怒别人。她高中毕业,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这么多年,她能看上的也只有一个沈晏清而已!那人一看就是逸群之才,不会跟普通知青一样算计那点儿粮食、想尽办法回城,他是绝对不会被困在这黑土地的。 事实证明她看得很准,这才几个月,沈晏清不仅成了通讯员,还能跟着省报的队伍四处采风,天天骑着自行车,活得何等滋润! 她以前何曾如此放下身段?之所以对沈晏清这么执着,还有个原因——袁磊某次说漏了嘴,说他们是大院子女。 这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 可沈晏清太傲慢,从没给过自己眼神,否则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对岳昊低声下气? 都是唐大花!都是她! 沈晏清也好,岳昊也好,为什么都往她跟前凑?似乎连李东来,都在后悔当初没选唐大花。 有才华吗?不过小学二年级文化。长得漂亮吗?以前黑得跟煤炭似的,现在也不白。也就身材不错、会画画、能挣钱、敢怼人而已。 刘媛媛有些泄气,如果岳昊这条路走不通怎么办?要不要试试袁磊?自从知青点偏厦子塌了之后,袁磊住进社员家,不知为啥那么开心,一下工就回去,连面都见不着。他就住唐大花隔壁,好像总惦记着去蹭饭。 又是唐大花?呵,她可真是回城路上的绊脚石! 正想着,身边突然想起口哨声。刘媛媛朝那个方向瞪了一眼——岳昊告诉过她,那是李家村的二流子李二。 “这不是刘知青吗,来找我岳哥?”李二嬉皮笑脸地拦在李媛媛面前,“岳昊没搭理你呀,那我跟你好呗?” 刘媛媛黑着脸绕开,李二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岳昊的对象,他不敢真撩。 “喂,刘知青,你们村唐兜咋不找我玩儿了呢?” 李二真挺纳闷的,唐兜是大旺村的二流子,平时不事生产,最是游手好闲。作为一个二流子,你得有点儿职业素养吧?不仗势欺人,也得在路上横晃吧?最近都不出来混了,为啥呢? 刘媛媛捏紧拳头,心思电转,“人家唐兜在家糊火柴盒挣钱呢,全县就大旺村能揽下这个活,你知道吧?” “就为了这?” “那当然,有的人家糊的快,一个月能多挣五六十呢。不过,糊盒子远远没有画画挣钱,我们村没爹没妈那姐仨,天天吃肘子,穿运动服,她家柜里不知道锁了多少钱呢。” 李二嘻嘻一笑:“真的假的?” “你自己去打听,家里两个大姑娘,养着个八岁弟弟,挣那么多钱,谁要是娶了她家闺女,得省多少事儿啊。” 刘媛媛走了,李二还在嘀咕,家里就仨人,挣得贼多,天天吃肘子,娶了真合适。 -- 第82页 还用打听吗?不就是来李家村刷墙的唐大花。 是夜,李二叫上弟弟李三,偷偷摸进大旺村。他才不管刘媛媛安得啥心,只要能天天吃肘子,就可以铤而走险。 “哥,别人都睡了,她家灯咋还亮着?怎么这么浪费电呢。” “小声点,听听里边说啥。” 他俩贴着后院的篱笆,果然听到有人说话。 “姐,胖胖又去埋她的宝贝,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什么。” “也就几个扣子,给它玩儿吧,这可是唐曜的猫,还能缺了玩具?” “好像还有几个一分钱。” “你要是心疼就自己去挖,我是不管的。胖胖会藏钱,这是本事,它要是能叼着钱去买鱼,我更高兴。” 里面说话声渐渐小了,李二和李三心里有了底,她家猫都拿钢镚当玩具,可见是真有家底。 李二兴奋地搓搓手,这一趟必须有收获,月黑风高夜,□□干坏事! 俩人在墙外等了好久,提心吊胆的,担心被别人发现,还担心哪家的狗没拴住。好不容易夜深了,唐大花家才熄了灯。 “哥,她们为啥睡这么晚?” “不是跟你说了嘛,她们晚上得画画,不晚也画不出来呀。” 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夜风有点凉,心也有点儿紧张。 “哥,她家猫不挠人吧?” “天天玩钢镚,能耐都被金钱腐蚀了,应该早就不会挠了。” “她家没有别的猛兽吧?” “肯定没有,就后院有几只鸡,一点儿都不猛。” 又等了一刻钟,确定里面没了动静,两个人□□而过。 好歹是有些身手的,并没卡在墙上,他们势在必得,从墙头一跃而下。 “啊啊啊——!”哥俩没忍住,杀猪般叫了起来,我去!墙底下有陷阱,里边还有尖角朝上的暗器!! 裤子都扎破了,这腿啊,被划得一道一道全是血痕。 “谁!”屋里传来一声厉喝。 俩人捂着嘴,忍着痛不敢出声,想跑,趴在陷阱里动不了。 这时,就见一个黑影嗖地扑来,趴位比较靠前的李三嗷地发出惨叫。 谁说她家猫被腐蚀了,这爪子这么利,怕是天天用钢镚磨吧! 随后,屋里跑出三个人来,手里拿着铁锨之类的,一股脑往兄弟俩身上招呼。 惨叫声此起彼伏,周围的灯全亮了,有社员大声问,是哪家遭贼了。 李二心里苦,我滴个天呐,她家虽然没有别的动物,可是有陷阱!有机关!姐仨一个赛一个凶|残! 还特么想来占点儿便宜偷点儿东西走呢,结果让人家给打成这熊样。 李二和李三拼了老命从坑里跳出来,撒腿就往前院冲。只要能打开大门就算赢,黑灯瞎火的谁也没看清脸,唐大花不知道来的是谁。 咣当,哥俩冲得太猛撞大门上了,也不知怎么了,这手啊,哆哆嗦嗦就是拉不开门闩。 咔,院里的灯亮了,俩二流子对视一眼,没特么事儿,咱俩怕啥,她家两个姑娘呢,不要名声了?怕事儿的应该是她们才对。 你要说我们是流|氓,我们就是!还上你家来了,你能有什么招? 这时候,三个人影渐渐走进,其中两个缓缓拉开手里的东西。 李二眼睛瞪得有牛大,不!是!吧!唐三花和唐小虎手里拿得是弓!我了个去,她家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们是来作恶的呀,怎么一不留神成猎物了! “嗖”,箭矢破风,扑面而来,李二吓得往地面一趴,弟弟李三的嚎叫撕心裂肺极度凄厉,在地上翻滚着。李二浑身发抖,这么准?扎上了?扎哪儿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魂不附体的李二突生神力,蹭蹭两下翻过了墙,然后撒腿就往村口跑。 嗖!箭落在脚踝旁。 嗖!裂帛声传来,咯吱窝的衣服被扎漏了。 啊啊啊,李二夺命狂奔,疯了似的往前跑。 嗖!小腿肚子传来大片痛感,完犊子了!中箭了! 李二再也跑不动,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看着慢慢逼近的三个黑影,狂叫一声,狼狈地张皇后退。 后背突然挨上硬邦邦的物体,是一棵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树。他再也没有退路,心里满是绝望,在李家村当一个成功的二流子不好吗?为什么偏要来大旺村送命? 走在中间的姑娘缓缓举起一件东西,李二心都要跳出来了,妈妈!那不是弓! 弓是要拉弓弦的,她手里拿着的,是弩! 夺夺夺夺夺!十矢连发,直奔面门! 哗,李二裤子里一热,他尿了。 第47章 昭昭,给你糖 袁磊、大奎爸、忠叔拎着棍棒赶来时, 一排努箭牢牢扎在树上,跟李二的头皮只差毫厘,而李二已经吓晕过去了。 唐昭收了弩扛在肩上,这是沈晏清跟忠叔一起琢磨出来的, 一个画图纸, 一个做部件, 至于金属零件,统统交给了铁器社。 “姐, 你使弩的样子盖了帽了!”虎子把唐曜的弓背在身上, 忙不迭过来整彩虹屁。 袁磊探了探李二鼻息, 又摸了摸树上努箭, 然后朝唐昭竖了个大拇指:“真牛!除了沈晏清他姐, 我再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妹子!” 两个二流子跨村翻墙,将整个大旺村都惊动了,派出所工作人员连夜赶来将李二李三带走,又跟唐昭姐弟将整件事情复盘。 -- 第83页 派出所同志问:“李三脸上咋回事?” 虎子道:“是我们家唐胖胖挠的。” “你家猫战斗力挺强啊。” “胖胖喜欢收集亮闪闪的东西,都埋在那个陷阱里,谁让他正好趴在埋宝贝的地方!” “李三屁股上俩血窟窿谁扎的?” 三花站了出来,“我。” “拿啥扎的?” “烧火用的炉钎子。” 派出所孟同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才几岁啊, 也太勇猛了!幸亏是扎屁股上, 翻个面可毁了!” 三花捏起小拳头:“他要是翻个面,我就让他断子绝孙!” 孟同志扶额,见过虎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虎的! 连唐耀祖都忍不住说:“三花啊, 你是个女孩。” “女孩咋了,我要是个男孩,他俩现在已经没命了!” 看吧, 还是虎。 “后院陷阱挺像样,谁整的?” 这次唐昭站出来,“是我。” “啥时候布的?” 唐昭想了想,说了个准确日子:“我大伯娘上我家翻大米的第二天。同志您看,家里就我们三个,太容易让人欺负了,这也算未雨绸缪,是不是?” 孟同志点点头,又问:“陷阱里都放了些啥?” 唐昭扳着手指头开始数:“有一些铁钉子,还有忠叔不要的木工废料,我们都做成尖角埋在里头,效果挺好的是吧?” “嗯,贼厉害!”唐耀祖整了两口烟袋锅,“他俩的腿都快成筛子了。” 孟同志内心是赞许的,幸亏这小姑娘有勇有谋,要不今晚上不一定出啥事儿呢,那俩瘪犊子伤成那样,该! “他们身上其余的伤呢?都是咋整的?” “唉,”虎子叹了口气,显得特别遗憾:“我得承认错误,我学艺不精,地上那一溜箭头都是我|射|的,一个没中,我二姐一箭就扎在李三腿上,李二跑的时候又是我二姐命中!我跟我姐差得远呢。以后我坚决向唐暖同志学习,如果再有二流子来咱大旺村,我就给他来个一箭穿心!” “停!”唐耀祖道:“可别一箭穿心了,怪吓人的。” 孟同志做好记录,又问唐昭:“那弩是你使的?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不存在的。” 孟同志没明白啥意思,三花给他解释:“我姐不可能失手,别看她不怎么练,但是指哪儿打哪儿,一点儿都不带歪的。不信你站树底下试试,努箭肯定全钉在脑袋上面半寸,保你毫发无损,但是吧,一定会让你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孟同志:我一点都不想感受。 老孟对弓和弩产生质疑,觉得这东西是利器,在社员家里放着很是不妥。唐耀祖赶忙声明:“这是队里开会决定的,为了加快秋收进程,我们打算让社员们吃点儿荤腥,做这些东西是想进山打兔子。” 这个建议是沈晏清提出的,唐耀祖现在天天盼他回来呢。 大旺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惊动了公社和李家村。公|安部门比较谨慎,重点记录了唐昭家的利器。好在县里铁器社拿出了当初的介绍信,县委和公社也为通讯员作证,又查了唐昭祖上三代,这才确信没有问题。 李二李三被送进拘留所,李家村大队长治下不力受到严厉批评,还让唐耀祖狠狠搜刮了一番,割地赔款的,可屈辱了。 唐家三姐弟勇斗恶徒出了名,公社又送来系着大红花的搪瓷盆…… 这件事过后,唐昭的风评起了变化。她刚来的时候是懒、烂泥扶不上墙,再后来是为全村谋福利、还有点画画的小才华,现在又多了一个标签——蛮横。 扛着弩的姑娘,一般人哪降得住?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万一两口子吵架,她亮出弩对准你脑袋,谁能不吓尿呀! 之前有些婶子跃跃欲试的,想要给唐昭说媒,现在都缩回去暗中观察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这天,唐昭在大队部质检完毕,正往家走呢,大奎妈迎面过来:“大花,胜利村大队长的媳妇儿,领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儿在你家门口呢。” 唐昭问:“他们找我啥事儿?” “我听他们小声嘀咕,说要留下好印象什么的,我觉得有可能是给你保媒。” 唐昭皱了皱眉:“哪有这么办事的?她直接带人上门,是欺负我们家没大人怎么的?” 大奎妈也挺生气:“可不是咋滴,大花你放心,一会我帮你。”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回到家。果然,胜利村的林婶笑着迎上来:“可算回来了,都等你半天了。” 唐昭淡淡道:“婶,你有事儿?” “呃……我听说你家遭小偷,赶紧过来看看。你跟沈知青在我们大队刷过墙,我能不来关心关心吗?” 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唐昭再烦她,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她看了看站在林婶后面的陶建,漠然道:“陶知青也是来我们村慰问的?” 陶建本想说我和林婶一样关心你,但是他怂,只能红着脸点点头。 唐昭把大门打开,几个人进了院,大奎妈半点没客气,进堂屋就把桌子搬出来了:“现在的天多好,我们广播员天天在喇叭里说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咱们就坐在院里看看天吧。” 林婶觉得受了怠慢,哪有招待客人不往屋里让的?就在院子里坐着,也太没礼貌了。 -- 第84页 她笑笑说:“大花,你们村待客,桌子都现往外抬啊?” 唐昭不动声色道:“我们家没有壮劳力,我一个姑娘家就得格外注意。婶,如果你今天自己来,我肯定热情往屋里让,可你没打招呼带了外男,我也怕人嚼舌根啊。” 大奎妈在一旁帮腔:“就是,你们这叫不请自来,今天幸亏我在,要不然你领人来了,没等说几句话就找借口先走,把小青年留下,大花上哪儿说理去?” 林婶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别说,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陶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林婶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是这么回事,李家村二流子来偷东西,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你看,你们家要是有个男人,二流子能上门吗?” 唐昭缓缓开口:“据我所知,他们盗窃不止这一次,以前偷的那些人家,难不成都没男人?” 噗嗤,大奎妈笑了,刚好听到大奎爸喊她,给唐昭一个多加小心的眼神,回自家小院去了。 唐昭正要再开口,啪嗒一声,隔壁赵婶家飞过来一颗李子。 她抬头望去,正对上墙头青年的一双笑眼。 什么情况!!他啥时候回来的!!回来后不去找我,趴在墙头看别人给我说媒?!! 他在上面看了多长时间?从哪儿开始听的? 啊啊啊,被抓包了,这可怎么办?! 唐昭咬咬嘴唇,左手慢慢遮住了脸,假装没看见。而林婶和陶建背对着那面墙,不知道啥情况,只以为唐昭是害羞了。 趁大奎妈不在,林婶赶紧说媒:“大花啊,陶建这小孩可好了,懂礼貌,还会关心人。一听说你家让二流子偷袭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你可别说了,殿下墙头看着呢! 陶建见她不说话,赶紧表态:“以后,我肯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谢谢,我可以自保。” “大花,听婶一句劝,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早点儿说婆家。” “我还小,暂时不考虑。” “也不小啦,咱们乡下姑娘别嫁那么晚,有合适的可以先订婚。陶知青打算在咱们县扎根,这不是正好嘛。” 唐昭站起身:“林婶,我得养弟弟妹妹,供他们念书,我还要给我妹攒嫁妆,给我弟娶媳妇,肩上的担子重着呢。你也替别人想想,人家愿不愿意管这么多?” 林婶的脸耷拉下来,陶建也有些犹豫,唐昭笑笑:“婶,我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 林婶觉得特没面子,板着脸告辞,发誓再也不上大旺村保媒,这个村的姑娘都嫁不出去才解气。 陶建也后悔自己的冒失,早知道她要管弟妹,怎么也要再好好考虑一下啊。 人都走了,唐昭闩上大门,也不往墙头看,赶紧进屋。 啪嗒,又一颗李子飞过来。 唐昭转过头:“你别霍霍赵婶的李子树行不行!现在结的果子最好吃了!” 沈晏清轻笑出声,嗖地翻墙过来,“运动服穿上了,真好看。” 唐昭背过身不搭理他,就听他笑着问:“天俾万国的前一句是什么?” 唐昭脱口而出:“昭昭有唐啊。” “昭昭,给你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男主写回来了 ̄ 弩和箭放在一起就变口口,所以有的“弩”就用“努”代替了哈 ̄ 第48章 我不是你的殿下么 她的脸蓦地红了,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自己的名字正嵌在这诗句里面,而“昭昭”这两个字,被他说得千回百转、缭绕牵缠。 她偏过头不敢看他, “别拿这个哄我, 我又不缺糖。” “尝尝, 省里买的,跟以前吃的不一样。” “不一样也不吃, 哪儿买的都不吃。” 他笑笑, “不要我的糖, 却让别人登堂入室, 嗯?” 他离得太近, 她只好伸手抵住他的肩膀:“哪有?你又不是没看见,他们一直在院里坐着的。要说登堂入室的,是你好不好?” 他就势把那只小手握住,“其实林婶有句话很有道理,家里要是有个男人,就没人敢打主意了。” 她挣了几下没挣开,又羞又恼:“你管我,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他俯下头, 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不是你的殿下么?” 轰,唐昭脑子里大片烟花炸开,完犊子了,抵抗不住就想投降可怎么办! “你你你, ”她一着急话都说不顺溜,“你不是说,我跟大乾在你那儿积了尘落了灰?” 他依然拉着她的手, 却靠的更近:“抱歉,昭昭,是我让明珠蒙尘了。” 她再往后退,后背贴了墙,于是退无可退,四目相对。 “砰砰砰!”一串拍门声响起,虎子在外头大声喊:“姐姐,我放学啦!” 唐昭一把将沈晏清推开,飞跑出去开门,比山上的兔子还快。 沈晏清低低地笑着,慢慢走到院中,就听虎子一声欢呼,撒丫子扑了过来,抱得可实诚了。 三花则满脸疑惑:“沈知青在咱家?” 唐昭点点头:“对啊。” “啥时候回来的?” 我去,忘了问。 沈晏清道:“今早才到县里,刚进村没多会儿。” 三花眉头皱得更紧:“姐,他回来就上咱家,这个正常,可你为啥要闩门?” -- 第85页 这……可怎么解释。 三花一本正经道:“姐,你别担心,以后我给你俩放风。” 唐昭简直要抓狂了,幸好三花适时挽起袖子,“沈知青,你今天可以点菜!” 沈晏清也没客气,点了爱吃的几样,然后摸摸虎子脑袋:“给我讲讲最近的事,就讲李家村那俩。” 虎子蹬蹬蹬跑回屋,拿出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头块,再跑到院子里,“啪”地往桌上一拍:“上回书说道,唐胖胖在后院埋钢镚……” 沈晏清哭笑不得,转头问唐昭:“跟谁学的?咱村里来说书的了?” 唐昭道:“收音机天天放刘兰芳《岳飞传》,这不都学会了。” 小虎子评书讲到“请听下回分解”时,三花以最快速度弄好了午饭。四个人坐在桌前,沈晏清说起了这次寻人的收获。 “纺织厂那个人叫秦利,建国叔最后一次上省城修门窗,其实不是他介绍的。他家里有个镂空檀木香盒,上面雕刻的叶子坏了几片,别人给他介绍建国叔,修好之后没再联系过。” 唐昭叹了口气:“那个檀木香盒,是有年月的东西吧?” 沈晏清点点头。 其实刚过来没多久,唐昭就怀疑唐建国是去省城给人家修古董的。村里人说他修门窗,恐怕修得是老宅子的门窗,他接的活儿,应该都不是普通来历。 其实唐建国跟老宅的矛盾,早在他拜师学艺的时候就引发了,他想学手艺董玉珍不让,因为不想给他交束脩。他执意要学,在师父家住了三年,啥活都干,董玉珍就更不待见了。 连锁反应就是,看不上他们一家。 在这个年月,修古董的活计太过冒险。而沈晏清向秦利问询,也不是那么太顺利。前几年的阴影还在,秦利家里藏着东西,哪敢随便跟别人透露?还是他慢慢取得对方信任,才进一步打听到消息。 “给建国叔介绍活计的是另一个人,姓孔,我找到建国叔最后去的老宅,是民国宅院,修的窗我也看了,打磨精细,颜色补得也合适,至于瓦当,更是补得看不出痕迹。这手艺,当真是一绝!” 几句话,说得虎子和三花心生向往:“咱爸是真的很有本事啊!” “嗯,”沈晏清笑道,“全省找不出第二个。” 他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修完宅子,马上又有人拜托他修一个屏风,不过这个工作就有些蹊跷了,说是要去趟冀省。” 三花急得带上了哭腔:“怎么跑到外省去了?” 沈晏清道:“能让他马上动身,说明这次给的酬劳不少。” 三花啪嗒啪嗒掉眼泪:“他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这可咋办?” “我托人帮着找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唐昭点点头,又安抚了弟弟妹妹一番。时间差不多了,三花和虎子去上学,三花特意去隔壁喊大磊磊,让他抽空去水库买鱼。 袁磊看着手里的几块钱,无奈极了,追出去大喊:“就买个鱼呗,给我钱干啥,能带着我吃饭就行!” 两个小孩信了沈晏清的说辞,唐昭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你跟我说实话吧。” 沈晏清叹了口气:“实话就是,可能是被挟持的,并且卷进了文物案。” “怪不得。”唐昭揉了揉眉心,“有确切消息吗?” “我给我姐夫打了电话,说了目前掌握的情况,他会帮忙,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懂。”唐昭叹道,“我就是想着,万一找到了,三花和虎子该多高兴,就算是不好的消息,他也该回到故土。” 沈晏清揉揉她的脑袋:“我帮你就是了。” 唐昭续上茶,又问他采风的事儿,沈晏清说回头给她看照片,然后拿出褐色的记者证。唐昭可稀罕了,拿在手里反复看,还说他上面的照片丰神俊朗,无人能及。 沈晏清心里高兴,正要上手摆弄她的辫子,突然又有人敲门:“唐昭妹子,我是吴记者,听说了你们家勇斗恶棍的事儿,过来采访采访。” 唐昭笑笑,瞥了沈晏清一眼,戏谑道:“吴微来了,找你的。” 沈晏清眉头微蹙:“吴微是谁?” 唐昭站起身:“你就装吧。” 她开门将吴微迎进院,殿下已经不见了。 哼,翻墙技术又有提高。 自家桌子一直在院里没搬回去,这令唐昭非常舒心,不喜欢的人不请自来,坚决没有优质待遇。 吴微坐下,带着点儿兴奋问道:“唐昭同志,你当时害怕吗?有没有想过熟睡的后果?那把弩拿出来给我看看吧,我带了相机,咱们这就去拍现场。” 唐昭笑了,慢悠悠喝了口茶:“吴记者,你代表的是兴安日报吗?你们报社已经有记者来过了。” “啊?”吴微愣住,“不可能吧,我们报社只有我在这边。” “沈知青,”隔壁赵婶的声音传来,“盆里的衣服帮你泡上不?还是你拿大花家去洗?” 沈晏清的声音响起,说一会儿自己弄就好。 “沈晏清回来了?”吴微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跟唐昭说话,匆忙告辞去隔壁敲门。 唐昭想了想,不想忍! 她把凳子搬到墙底下,站上去,也在墙头托着腮看。还顺手从李子树上摘了颗烂果,“啪”地丢了过去。 沈晏清抬头看见她,也没管一脸兴奋的吴微,径直来到墙下。 -- 第86页 “沈晏清,你相机拿回来了吗?一会儿给我拍照,这套运动服还没照过相呢。” “好,我泡上衣服就去。” “你先帮我摘点儿李子。” “这就给你摘。” 吴微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唐昭旁边不就是李子树?明明伸手就能够到,为啥非让沈晏清给她摘果子?关键是,沈晏清还真给她摘! 吴微眼睁睁看着沈晏清摘了一小盆果子,打水洗干净,给木匠夫妇端过去一半,另一半递到墙那头,居然都不问自己吃不吃! 而那位大旺村小画家,就那么端着小盆在墙头吃李子,笑眯眯的,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得,什么话都没法说了! 吴微这个不甘心啊,最后也只能告辞,说改日再来。 沈晏清把衣服泡上,又把给赵婶呵袁磊带的礼物拿出来,然后提着旅行包回到唐昭这边。 包里塞得满满的,有省城才买得到的各色吃食,有在纺织厂买的条绒布,还有几本服装杂志,以及给三花虎子买的书。 唐昭特别惊喜,“条绒布居然有白色和鹅黄!” 沈晏清道:“这布刚做出来,厂里内部消化了一批,又好看又便宜,我正好赶上就多买点儿。” “这杂志真好,上面的衣服真时髦。” “觉着你会喜欢,现有的几本都买了。” 唐昭翻看杂志,跃跃欲试的,“下次去市里送画,我就把缝纫机买回来,你看这页,这不就是冯丹姐说的西服领?” 沈晏清笑着将手摊开,“我的糖你还没吃呢。” 他手上的糖圆锥形,糖纸亮晶晶的,果然是没见过的糖果。 她剥开糖纸,糖呈黑色,连甜味儿都不一样,吃进嘴里,一股酒香弥漫开来。 唐昭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是酒心巧克力,觉得怎样?好吃么?” “你想灌醉我?” 他哑然失笑:“这个主意不错,改天试试。” 她回味了一下糖的味道,猛地想起那句诗,“那个……你之前叫我的那个……不许再改了。” 他眸光闪动:“我之前叫你什么了?我可不记得。” 她的脸爆红,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突然靠近,在她耳畔轻声道:“好的,昭昭。”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第49章 唐白桃 唐昭像被施了定身法, 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昨天画得太晚了,我得去补个觉。” 他笑着理了理她鬓边发丝,“好,我回去收拾一下, 晚上再来。” 虽然有很多话想跟她讲, 不过眼下不行, 重要的物件还没到,让他怎么开口? 现在不比上辈子, 皇家大聘他可拿不出来, 但是, 总得让她风风光光的吧? 唐昭去睡觉, 沈晏清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欺负我家昭昭的那些人,以为挨顿揍就完事了?要不是姑娘彪悍,还指不定什么后果呢。 他直接去了邮局打了个长途电话,某位穿藏蓝色制服的警界精英十分无奈,小舅子几天之内连打两个电话,都不是他自己的事儿,他啥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呢? 不过小舅子既然开口了, 能不给好好办么! 这晚, 唐昭家又是年轻人的聚会。大磊磊买了几条鱼,乐颠颠地拎过来,刚回村的唐春妮和赵婶的儿子唐北枫也过来蹭饭。 上高中的唐北枫跟沈晏清聊了一会儿,对殿下的感情由佩服达到崇拜——无论是聊天文地理, 还是人生哲学,或是历史人文,沈知青随口就来。 唐北枫问:“沈哥, 你说现在都不考大学了,念书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沈晏清道,“举个例子吧,虽然有的地方老师不受尊重,被称为臭老九,可是你看看村里,小学校的教师岗位不还是有人抢么?往远了说,想要盛世,想要海清河晏,没有读书人怎么行?科学怎么发展?规则谁来制定?文化又该怎样传承?所以稍安勿躁,安心坐在教室,别辜负青春韶华。反正在我看来,秩序迟早会恢复,你唐昭姐的画能卖出去,这不就是苗头么?” “往近了说,公社每年的工农兵大学名额,不都是抢破头?你说读书有没有用?” 一席话,唐北枫犹如醍醐灌顶,就连春妮都觉得,回课堂是个正确选择。 “那我每次回来,能跟您请教功课吗?” “可以啊,你尽管问就是。” 唐春妮怯怯地举手,“我也……” 唐昭一口答应:“行,就你那基础,大磊磊给你补课妥妥够用。” 唐春妮就不明白了,为啥三花虎子北枫都是沈知青当老师,到我这儿就成了大磊磊? 沈晏清又道:“北枫,大旺村附近的山你熟悉不?” “特熟悉,以前经常跟我妈一起采野菜,不过太深的林子没走过。” 沈晏清点点头,问道:“明天能带我走一趟不?现在兔子正肥,三花和虎子的弓也练得好,正好去试试身手。” 袁磊急了:“你别不带我啊!这样吧,我背上筐,明天专门当苦力,猎着啥我都背着。” 唐春妮急得拽唐昭袖子:“你是不是也去,带上我啊。” 唐昭打了个哈欠:“我可不去,一大早就得起来,怪累的。” 春妮都无语了,那天晚上斗二流子,使弩的是她吧?她居然因为不想早起就不去! -- 第87页 友尽! 唐春妮只能跟沈晏清争取:“沈知青,我打小也是在山上疯跑的,我可以自带兵器。” 大磊磊可好奇了:“你带啥?” “钢叉!” 大家齐齐点头,哦,刺猹的钢叉啊。 吃过饭,客人们都走了,沈晏清拿出两个铁皮小青蛙,又跟唐昭商量了一下,在旅行包里选了块布料,一并送到奎奎家。 就凭大奎爸帮着削二流子,大奎妈上午护着唐昭,就得好好谢谢人家。 邻院的熊孩子炸了锅似的欢呼,虎子却颓丧地耷拉着脑袋。 “唐曜,你怎么了?”唐昭问。 虎子跑到他姐身边,小声说:“沈知青对奎奎太好了,都快赶上对我好了。” 哎呦,这是争宠呢。 沈晏清刚好回来,笑道:“我知道他俩眼馋你的小青蛙,顺手买了两个,给你的礼物却是精心挑的。” 虎子这回高兴了:“唐曜又多了啥?” 当沈晏清把一摞书放在桌上,虎子的脸更黑了,沈知青决定不逗小舅子,又拿出马口铁的小汽车和小飞机。小汽车的颜色是红配蓝,侧面还画了个驾驶员。 虎子乐得在院里连翻两圈跟头,俩姐姐和沈知青一人亲了一口。 到三花这儿,也是书。三花笑道:“要是以前,我觉得有书就顶顶好,但我觉得肯定不止这些,还有啥一起拿出来。” 唐昭笑眯眯看着,心道:我们家孩子大了,都敢跟殿下叫板了。 沈晏清拿出一个新的军用水壶,三花开心得蹦起来,马上挎在自己身上,绿水壶和绿军装不能更配,雄赳赳气昂昂的。 三花对着镜子臭美,然后问:“沈知青,我要是有什么想法,你会尽量帮我吧?” 唐昭笑道:“你有啥想法啊?” “想弄套初中课本,按年龄我今年就该上初中了,我越想越亏,非把这一年撵回来不可,我打算在初中跳个级。” 唐昭揪了揪三花的辫子:“这么有出息啊,我替他答应了。” 三花把头发抢回来:“姐你这是跟谁学的,咋还玩儿辫子呢。” 唐昭瞪了沈晏清一眼,还不是跟他学的。 晚上,唐昭和沈晏清一起拢了帐——工笔画进度超出预期,已经交了七张画,另外四幅写意也都拿给了印刷厂。这样算下来,仅是印刷厂这边,已经有两千一百六十元的画酬,再加上之前余下的几百,咱正儿八经是个富户。 唐昭看着算盘上的数字,轻声道:“够了呢,可是好麻烦啊,要买东西,还要运东西,耗时也久,想想我都觉着累。” “昭昭,这种事应该男人来做,等我明天从山上回来,我去找耀祖叔谈。” 第二天一早,唐昭还在睡梦中,猎兔小分队就上山了。弟弟妹妹有沈晏清照看,唐昭是不担心的,而且她知道,这次肯定会有收获。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虎子在外面急切喊门:“姐!你快开门!你看我们带回啥了!” 唐昭开门,都回来了,一个不少,不仅没见疲色,反而都神采奕奕的。 沈晏清和唐北枫抬过一个筐,里面三只肥兔子,两只肥山鸡,虎子兴奋极了:“北枫哥采了半筐蘑菇,春妮姐钢叉没有用,还差点儿把她自己扎了。我二姐盖了帽了,打了俩兔子!剩下的都是我清清打的!” 唐昭假装没听见某个诡异的词,问道:“沈知青,你不至于就这点儿成绩吧?” 沈晏清笑笑:“今天有意外收获,也顾不上打兔子了。” 说话间,大磊磊从门口拖过一个大筐:“大花,快来看!” 唐昭过去掀开盖子,里面拱出个小脑袋,歪着头眨巴着两只眼睛,好奇地望着唐昭。 我的天呐,是一只小狍子! 唐昭把小家伙抱出来,它大概有点儿害怕,屁股后面白毛都炸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平顺,开始在院子里边溜达边探索。 唐昭问:“怎么抓到的?它自己落单了?” 虎子抢着回答:“一开始遇见只大的,被弩突突了。这小宝宝可傻了,也不知道跑,还好奇回来看,清清说能养,我就给抱回来啦。” “大的那只呢?” “抬到大队部了,清清说让耀祖叔处理。” 某个词,怎么这么辣耳朵! 唐昭给大家分了战利品,唐北枫和唐春妮都不好意思拿,唐昭硬给塞到手上。北枫和袁磊是两份,给了一只鸡一只兔,赵婶家能吃好几顿呢,春妮则拎走一只兔子,还拿了小半袋蘑菇。 三花挽起袖管,这就要收拾兔兔,隔壁赵婶进了院,笑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累,给我吧,我收拾完给你们送回来。你们一会儿也别做饭了,都上我家吃。” 三花这才觉得累了,唐昭笑道:“给你烧了水,咱公社的小猎手快去洗洗。” 三花眨着大眼睛,特别兴奋:“姐,我今天拉弓的时候,沈知青给我拍照了,他说那个镜头特别英姿飒爽。” 唐昭笑笑:“上山还带相机,看把他浪的。” 三花进去洗澡,唐昭走到院子,被眼前一幕笑喷。就见唐胖胖弓腰炸毛,正跟小狍子对峙,小狍子丝毫不觉得受到威胁,反而总想去蹭唐胖胖。 胖胖一跃而起,一顿喵喵无影爪,小狍子直接给打懵了,噗通趴在地上。就见唐胖胖大摇大摆过去,趴在狍子旁边,开舔。 -- 第88页 沾上我的味儿,就是我的狍! 嗯,什么都是我的,糖纸是我的,扣子是我的,钢镚是我的,狍狍也是我的! 虎子一直蹲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唐曜的猫和唐曜的狍,唐昭问:“唐曜,你今天管沈知青叫什么?” “清清啊。” “这名字从哪儿来的?” “我昨天听见他叫你昭昭,我顺着一想,他可不就叫清清?”虎子理直气壮,还举一反三:“我就是曜曜,二姐就是暖暖,队伍里还有妮妮、枫枫,和大磊磊。” “你今天都是这么称呼的?” “是啊,他们都默许了,春妮还说她要改名,就叫唐妮妮,比原来洋气一百倍!” 唐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叠字被虎子霍霍得无法直视。 “那这狍子,就叫唐狍狍?” “我能那么没文化嘛,你看它屁股上那两撮白毛,像不像个大桃?我都想好了,就叫唐白桃!” 第50章 要是在大乾就好了 唐昭道:“唐曜, 我觉得说叠字不适合你。” 虎子眨巴眨巴眼睛:“为啥啊?” “你可是大旺村座山雕,这不符合你的气质。” 啊?一时间,虎子都为自己感到愧疚了呢,他觉得姐姐说得对, 自己一个纯爷们, 的确不能娘们兮兮的。 于是, 刚长歪的叠字小枝丫被唐昭无情掰断,虎子连唐胖胖都不喊了, 直接改成唐胖。 村里一年才分一次猪肉, 平时想吃你得有钱有肉票, 即便村里人现在手头宽裕了, 每个月的肉票也只够塞牙缝的。所以, 沈晏清等人猎回来的狍子让大旺村社员很是欣喜。 等汤都喝得见了底,大家都来问唐耀祖:“大队长,自从吃了狍子肉,这几天干活贼有劲,啥时候能有下一顿啊?” 唐耀祖也希望有下顿,于是喊来沈晏清,听他详细讲了经过, 端着烟袋锅陷入沉思, “你们去的那片山有点远,村里人一般不往那儿走,没想到多走几步,竟然能遇上狍子。这几天秋收忙得紧, 我琢磨着,等交完粮咱们再去拎几头。我看有的大队猎野猪,那玩意儿太凶了, 叔不太敢整。狍子傻,也不伤人,咱们整点儿安全的就挺好。” 沈晏清略微沉吟,问道:“耀祖叔,你想不想让村里挣更多的钱?”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咱小学校还有教室等着盖呢,拖拉机还想多买几台呢,咱村的路还不知道啥年月才能修上呢!” “耀祖叔,猎到狍子的地方我勘查过了,那一片林子树下都是新鲜粪便,应该是迁过来了一群。这种动物容易驯化,如果咱们养起来……” 唐耀祖的眼睛登时亮了,“你会养?” 沈晏清笑道:“我可不会,但是我可以找专业人士帮忙,我回头打个电话,弄些资料过来。” 唐耀祖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秋收完上山抓狍子!”他想了想,又开始犯愁:“抓回来倒是高兴了,但也不能跟猪住在一起啊,挤不下,唉,还得扩建养殖场,没钱呐。” 沈晏清知道,唐耀祖手里那点儿资金,夏天全拿来盖小学了。 “耀祖叔,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这样行不行……” 唐耀祖听得直拍大腿,觉得这回可有底了。心里建设已经完成,就等秋收结束付之实践。 “叔,我还有件事求你,等咱们扩建养殖场的时候,去拉砖头能不能顺便帮我拉点儿?” 唐耀祖问:“你想顺多少?” 沈晏清笑笑:“不少。” “钱够吗?” “够了。” 唐耀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沈晏清想干啥,他慢悠悠整了一口烟袋锅,说道:“你俩挺能攒啊。” “其实应该说,是她太出众了。” “诶呀,她也不在这儿,你夸出花来她也听不见。得,到时候给叔发喜糖。” 从唐耀祖那儿出来,沈晏清正要回家,却碰上早已等在门口的吴微。 “沈晏清,你带我在你们村四处看看呗?” 沈晏清道:“我没空,一会儿要带昭昭去照相。” 吴微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天唐昭让沈晏清拍照,他这会儿又说这样的话,两厢一联系,气得脸都红了:“你跟她啥关系?” “两情相悦的关系,只是她现在还小,等年纪够了就结婚。” 吴微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一瓣一瓣的,捡都捡不起来,“她……有什么好?” 沈晏清笑笑:“哪儿都好。” “沈晏清,我能让你留在省里。” “我不需要。” 吴微说不下去了,她是热烈的,也是骄傲的,人家拒绝,你还要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信”吗?人家两情相悦,自己还偏要搅和吗?那也太没脸没皮了。 “我想,你该回省城了,”沈晏清道,“这次采风,省报开了个专栏,已经连着刊登了几期。你的稿子写了么?如果写完,修好了么?为什么还没寄出?是拖沓还是怠惰?你确定创作热情可以始终保留?你在外面逗留,就是为了让灵感浪费?” 殿下突然开启领导模式,吴微被训得脸通红,头都不敢抬。他太不给人留面子了,而自己呢,也实在太冒失,情况没弄清楚就跑来,连稿子都没怎么写。 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她恼恨着,不甘着,但是心底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再纠缠下去。 -- 第89页 唐昭家大门没闩,沈晏清推开门,就见姑娘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猫,腿边卧着小狍子,正在听评书。 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听睡着了。 “不是要去小学校拍照?这会儿去吗?” 唐昭摇摇头,“这俩祖宗都睡大觉呢,我也不敢动啊。” 沈晏清闩了门,搬了小板凳过去,挪开唐白桃,跟她并肩坐在一起。胖胖原本睡得正香,听见动静睁了睁眼,然后尾巴甩了两下,翻个身蜷作一团,又睡了。 唐昭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 “那就靠过来睡。”沈晏清说着,揽过她的肩膀。许是太困,她也没忸怩,抱着猫拱在他怀里。 “沈晏清,”她喃喃道,“你以后送我衣服,别买大号的,也别说是你姐的,好不好?” 他笑,下巴在她发顶蹭蹭,“好啊。” “我以后给你买东西,也不说是虎子的了。” “嗯。”他抬头看看天,觉得此刻太美好。 “我得跟你说明白,我家情况有些复杂,不然的话我也不用下乡。不过,我现在无比庆幸,幸好答应了下乡,幸好来了大旺村,要不然怎会再遇见你。” “那边轻易不会让我回去,但我的计划,是三到五年杀回京市。现在有两条路,一是省报这边,进展还挺顺利。我勤奋一些,多写些稿子,质量保持高水准,如果能得几个奖,明年差不多就该有正式编制。但是这条路有个弊端,不想让我回京的人,人脉大都在这个系统,我大概会卡在省城很长时间,只能伺机而动。” “第二条路,就是去林业局。” “啊?”唐昭抬起头,“什么时候又跟林业局联系上了?” 他将她重新搂好,这才说道:“这次去采风的稿子,省林业局十分满意,他们想以林区为背景,以长篇小说的形式体现林业风貌。” 唐昭明白了:“这次去采风,其实是想看作品挑人是吧?” “对,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你是殿下呀,你心里有主意的。”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不管我选什么,都会先选你。” 唐昭眨眨眼:“是吗?” 他叹气,“我要是敢不选你,你转头就走半点都不眷恋。” “不是啦,现在还是有点儿留恋的。” 他拉过她的小手,她只觉得腕间一凉,发现多了块手表。 表呈银色,红色梅花标志,是瑞士梅花牌。 “我家昭昭太能干,什么都不用我买,这回总算送了件正经的礼物。” 哦,敢情之前的白衬衫、条绒布、小白鞋、运动服……他都觉得不太正经。 她将手表举到耳边听声音,嗔道:“谁是你家的?” “你呀,上辈子、这辈子都是。” 唐昭笑眯眯,“不打算让我落灰了是吧?” “嗯,从此放手心里好好捧着。” “这表啥时候买的?” “我今早取了个邮包,你当时在队部质检,我就先拿回来放在虎子那屋。这块表原来在我抽屉里放着,这次拜托我姐给寄过来。” “这相当于一个大镯子了。”唐昭笑道:“我来这边,画得第一幅画就是《咏梅》,戴的手表又是梅花牌,这也是缘分吧?” 沈晏清牵着唐昭去看邮包,这次的邮包不大,但每件都是她的心头好。画着玉兰花的油纸伞、双面绣的团扇,手感舒适的云子(围棋子),檀木的发簪,还有藕粉、蜂蜜和桂花。 按现在的过日子标准,这些除了吃的没有一样实用,但是,她就是喜欢。 她小手指勾住他的,低着头说:“你最懂我了,就知道我爱这些。我也给你做了东西,你要看不?” 她有点儿害羞,但还是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出来。细细的棉布柔软舒适,抖开一看,竟是一件白色中衣。 “我猜,你在这边再没穿过这个,可能会想念吧。不过这是贴身的衣物,你要是不认我,我做这个就比送荷包还不要脸。” “怎么能不认你。”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不由叹了口气,“才十六,离领证还差两年。要是在大乾就好了,现在就可以大婚。” 提起大乾,唐昭想起件事儿来:“殿下,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是乙卯年五月初十那天在雅集意外落水,你呢?” 沈晏清恍然,那件事似乎遥远,可是,又近在眼前。 “我是回京路上遇伏,那天,也是五月初十。” 唐昭心里咯噔一下:“殿下,阿暄跟我一同落水,会不会……” 她不太敢想,沈晏清了然,“我帮你找,只要他在,就一定找得到。” 她点点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凑到他脸颊“啾”地亲了一口。 沈晏清唇角勾起:“昭昭,这种事情似乎应该我主动才是。” 他刚低下头,就听见砰砰砰拍门声:“姐姐,我放学回来啦!” 啊啊啊啊啊!唐昭推开沈晏清去开门,虎子冲进来去抱唐曜的狍,三花则哼了一声:“你俩又闩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有事,我请一天假哈,明天白天给文捉捉虫,晚上写更新。 第51章 咱弟和咱妹 岳昊怎么也没想到, 李大会直接来公社找他。 李家村有两个出名的二流子,还有个公社第一难缠,这三个人刚好是亲兄弟。 -- 第90页 李大就是那个难缠的,难缠到什么程度呢, 任何事都是我和我兄弟正确, 如果你反对, 那就是你不对。如果跟人吵架,你要是不认怂, 他能上你家哔哔一晚上, 觉都不让你睡的那种。这只是吵架范畴, 要是动手, 无论是实际意义还是引申意义, 他都能剥下对手一层皮来。 这人最护犊子,李二和李三都没出息成啥样了,你吐槽几句如果让李大听见,那就有仗可打了。 “找我有事儿?”岳昊拿出烟递了过去,李大没接,梗着脖子说道:“有个事儿,我找你拿点补偿。” 岳昊笑了, “上回见面是半个多月前吧?当时是在你们村, 咱俩面对面碰上,然后打了个招呼是吧?你跟我说‘推广员来了’,我说‘嗯’,难不成我答应那声不够响亮, 让你心灵受到创伤,隔了半个多月找我要补偿?” 李大坐在椅子上,支着二郎腿, 还有节奏地晃,整个一混不吝:“你没惹我,但是你惹我弟弟了!” “这就更荒唐了,你两个弟弟关在里头,我上哪惹他们去?再说,李二李三没偷着东西,过两天不就放出来了?怎么看都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吧?”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岳昊忍不住又说:“李大我告诉你,虽然偷窃不成还挨了打,但这个事儿非常恶劣,回来以后公社会严厉批评。” 赵大冷笑一声:“过两天就放?老二判五年,老三判三年,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所以这补偿你必须给我!”“岳昊诧异:“不是说拘十几天就放了吗?” “因为单桥那案子到现在没破,几年连续作案,情节特别恶劣。前几天上面指示,凡是入室的都要详细调查。我两个弟弟自己害怕,都招了,一共偷了几次,上谁家偷了啥,全都招了。” “自己交代的,又不是我举报的,找上我啥意思?” 赵大情绪激动起来,啪地一拍岳昊的桌子:“不是你举报的,但是!是你相好的那个臭娘们给送进去的!要不是她说唐大花家只有姐仨,我弟能去翻人家后墙?要不是她说唐大花有钱,娶了她一辈子不犯愁,我弟能动那个心思?!” 岳昊的脸当时就黑了,“你可别瞎说,我虽然有些日子没见我对象,但是她是个知青,连话都不会跟你弟弟说。” “快拉倒吧,你当她是啥好人啊?见到我弟可热情了,啥都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弟媳妇呢!” 岳昊的脸更黑。 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让别人说出这种话,怎么想都觉得恶心。 “今天去看我俩弟弟,太可怜了,伤还没好利索呢!监狱的同志特地把我叫到一边,把情况跟我讲了,还特意提到他俩的动机,说有可能是受人教唆。我一问,还真特么有这回事儿!我问是谁,结果就特么是刘媛媛!啥也没拿还挨了打,又赶上单桥的事被连累,都是因为听了那个臭娘们的谗言!” 岳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前几天听说盗窃事件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幸亏唐昭姐弟战斗力强,这才没出事。原来那俩瘪犊子真的没安好心,而且还有刘媛媛在搅和。 不过,自己可不能被赵大牵着走,再说这破事跟自己有毛关系啊? 岳昊道:“现在都是你一面之词,也不能你说啥我就信啥,总得考证一番是吧?这样吧,你给我两天时间,我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大冷笑:“推广员,这事你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可跟你没完,我给你两天时间,我们村大队长为了挤下唐耀祖当公社副书记,往你大爷家拎东西,这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不是?” 李大走了,岳昊焦躁地来回踱步,这才上午九点,刘媛媛还没下班,肯定在看孩子。但是他再也等不了,骑上自行车直奔大旺村。 刘媛媛见岳昊来,很是意外,心里有些得意,表面上却淡淡的。她觉得前段时间太上杆子,岳昊才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她决定以后都高傲一些,不再对他嘘寒问暖了。 这个时间,其余的老师都在上课,没人替刘媛媛看孩子,她也怕出事儿,不敢离开教室。前几天没看住,一个孩子摔地上,胳膊蹭破了皮儿,还有一次倒热水的时候没注意,水杯打翻,把一个小姑娘给烫了,好在那热水放了一会,没烫起泡,手臂上红了一大片。 就这两件事儿,唐耀祖训了她半天,说再有一回就取消她育红班老师资格。虽然她更想带周芸那个班,但是让她不教育红班去秋收,她也不乐意。 刘媛媛不能离开,只能让岳昊进教室来,一边应付孩子,一边跟岳昊说话。教室里东西摆得乱七八糟,还有股奇怪的味道,满地孩子乱跑,有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岳昊皱了皱眉,虽说育红班不好带,但是,她一个城里姑娘,这么邋遢的吗? 这时候,有孩子喊:“老师,我尿了。”刘媛媛赶紧跑去给小孩换裤子,这边一疏忽,旁边两个男孩又打起来了。 岳昊揉揉眉心,看了下时间,“你先忙着,我在外面等你。” “也行”,刘媛媛道,“还有半小时就放学了,等我忙完,咱俩坐下来慢慢聊。” 终于熬到中午放学,刘媛媛让孩子们躺到炕上睡午觉,不许他们出声,岳昊进来后开门见山:“今天李家村李大来找我讹钱。” 刘媛媛吓了一跳:“敢讹你?胆子也太大了!” -- 第91页 岳昊冷笑:“我觉得你胆子更大,你知道吗,李二和李三判了,原本只是拘留,后来深入调查,觉得他俩是危险人物,一个判了三年一个判了五年。” “真的?那可太好了,天天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就应该关起来,省得为祸人间。” “关起来没什么,可是李大找我要补偿啊。” 刘媛媛不以为然:“关你啥事儿,你不用搭理他,他也就是痛快痛快嘴,你厉害起来他就怂了。” “他们为什么去偷唐昭家,你跟李二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明白?” 刘媛媛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刚才听到两个二流子被判了,心里还一阵窃喜,觉得自己干的那点儿事儿一时半会儿没人知道,没想到还是捂不住。 她急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告诉过我别理他们,我看见李二都躲得远远的。” 岳昊一声冷笑:“真是没想到,你跟二流子都能推心置腹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刘媛媛急急追上去,边流泪边说:“岳昊,你怎么信别人不信我?我哪点对不起你?让你来编排我的不是?” “行了,别演了,哭得恶心巴拉的。以后别跟别人说我是你对象,这么黑的心,我可受不起。” 他推门出去,中午的阳光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睛,看见了远处那一抹蓝。 不,是两抹蓝。 两个穿蓝运动服的人站在一起,朝着对面微笑,叫虎子的小小少年拿着专业相机,大声说着:“三,二,一!” 只听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儿照好,身材高挑的姑娘指着另一面墙绘:“我最喜欢这面墙的向日葵了,快,我跟三花合一张。” 那四个人朝这边走来,岳昊看着那两抹蓝色,觉得特别碍眼。 “哟,这不是咱公社的沈通讯员?怎么跑这儿拍照?” 三花白了他一眼:“说错了,沈知青是县里的通讯员,可比公社的有能耐。” 岳昊被怼了一句,看沈晏清越发不顺眼:“呦,县里的呢,咱可高攀不起。” 虎子道:“我姐也是县里通讯员,你也高攀不起。” 岳昊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虽然唐昭同志只写了一篇通讯,但这个身份,还真不是假的。 “咣当”,身后一声门响,刘媛媛开了教室门出来,阴阳怪气说道:“这可真是因缘际会呀,推广员看见小画家,腿都迈不动了。” 三花拿过虎子手里的相机,对准刘媛媛咔嚓了一下。 “姐,你不是要教我人物画吗,还让我经常观察表情,刘知青脸上是典型的尖酸刻薄,我拍下来做个参考。” 说完又看看岳昊:“推广员没事别老在小学校晃悠,我们这院子里没什么可推广的。”说着挽住她姐胳膊,“沈知青,快点给我俩照相。” 岳昊和刘媛媛讨了个没趣儿,岳推广员蹬上自行车就走,刘媛媛也无心恋战,想着刚才岳昊说的事儿,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又回教室了。 唐昭问:“三花,你真拍她了?” 三花笑道:“我就按了一下闪光灯,我才不为他浪费胶卷。” 唐昭对沈晏清说:“看见没,现在遇上找不自在的,咱俩连嘴都不用动,我弟和我妹直接就解决了。” 沈晏清纠正:“是咱弟和咱妹。” 三花瞪他一眼:“这个‘咱’字不能随便说,我姐给你名分,你才能说。” 虎子在旁边也听不懂啊,急得直挠头,这几个人说的话,怎么这么不好理解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 第52章 订婚啦 秋收进入尾声, 挥汗劳作的同时,永安公社的社员又吃到了两个大瓜。 一是跨村偷盗的李二和李三被判了刑,二是他们家仅剩的李大,也因为流|氓罪被带走。 社员们吃瓜的同时也纷纷感慨, 刘媛媛作为一个女知青, 勇于揭发李大, 真的是很有勇气。去跟对象约会的岳推广员刚到小树林就看见自己女友被摁在地上,当然也不会饶了李大。 李大被抓的时候说自己是冤枉的, 还说只是掐着刘媛媛的脖子, 但是大伙都不信, 一个女同志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尽管未遂, 那也好说不好听啊。 值得称道的是,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岳昊仍然对刘媛媛不离不弃,这就是真爱吧。 其实真相如何,大概只有李大、岳昊和刘媛媛三个人知道了。反正从此之后,有人不受揭发的威胁,有人也得到了明年去工农兵大学的允诺。至于李大,他也不算冤枉, 不尾随怎么能堵到刘媛媛落单?就算别人等他落圈套, 他要是没存歹意,怎么就让人抓了个正着? 这两件事正被热议呢,大旺村又传出消息,唐大花和村里的沈知青要订婚了! 唐昭和沈晏清彼此知道了对方心意, 都愿意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用三花的话说,姐姐肯给沈晏清一个名分了。 家里没大人,老宅那边有也等于没有。唐昭想了想, 跟沈晏清一起提上礼物去了县城一趟,跟堂兄唐田阳知会了一声。 唐田阳夫妻俩住在锯条厂的工人宿舍,真的就只是一间小宿舍,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门上贴了一个小喜字。这里水龙头是公用的,去厕所要到楼下,做饭要在走廊。因为房间太小,墙也不是很厚,晚上做运动也不敢太大声。 -- 第92页 此时于洋还没下班,唐田阳得知堂妹来,自然十分欣喜。他是第一次见沈晏清,打量了一番,对小伙子的外表相当满意。 他又问了沈晏清家庭情况,觉得有些担心,“你说近几年不可能回京市,但是凡事有个万一,如果有人能把你整回去,你还能不回咋滴?到时候我妹妹怎么办?她一个乡下女孩,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能把她领回京市去?” 沈晏清笑道:“哥,你放心,我走哪儿都会带着她。” 唐田阳仍然表示怀疑:“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万一是个陈世美呢。” 面对大舅哥的质疑,沈晏清能怎么办?当然是表决心了:“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凡我走,我一定会把昭昭和家里安排好,全带上,不让他们受一点儿委屈。” 话说到这个程度,唐田阳也没什么可挑剔,至少目前来说,只看沈晏清这个人,他是很中意的。 唐昭道:“哥,家里也没什么长辈,到时候你跟嫂子回去呗,我还喊了耀祖叔。有你们在,我就是有娘家有靠山的人。” “行,到时候我们一定回去。” 唐昭想了想,又问:“哥,我的画你收好了吧?” 唐田阳有些愧疚:“你的那幅收好了,没舍得挂,等以后我俩分了房再挂。但是吧,虎子给我的那幅《横行霸道》找不着了。也真是奇怪,明明就放在旅行包里,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唐昭愕然,还有这事儿?画被偷了?就虎子那几只小螃蟹,偷画的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中秋节前一天,唐田阳和于洋先去了丈母娘家一趟,然后又拎着东西回到大旺村。 董玉珍心里有气,觉得唐田阳回来给唐昭壮脸,就是让自己这个奶奶没脸。李桂莲也是,觉得小海顶替工作不成,对大儿子也有怨言。于是董玉珍非说家里没地方住,让他俩自己找地方。 人被撵走,节礼却被留下,唐田阳再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如那几块月饼。 他也不怕没地方住,直接去了唐昭家。东屋西屋俩个大炕呢,于洋跟姐俩睡一屋,自己跟虎子一屋,没在怕的! 于洋早就给姐仨准备了秋衣秋裤,针织厂就生产这个,弄几套简直不要太便捷。后来听丈夫说小姑子要订婚,问清楚沈晏清尺寸,赶紧也给弄了一套。 这一晚其乐融融,虎子小手握着毛笔秀画技,像模像样地又画了一幅螃蟹,这次可不像上回那么草率,写上练了好久的落款,还钤了沈晏清给刻的印。 这回于洋再也不用担心丢画,大花家比老宅安全多了。 第二天就是唐昭和沈晏清订婚的日子,唐耀祖、唐田阳和于洋代表女方家长,至于男方,县委宣传部办公室杜主任来给壮场面,是不是很拉风? 村里人奔走相告,都跑到唐昭家看热闹。这个年代订婚很简单,也就双方见个面,送几样礼,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但大花不一样啊,县领导都来了,这是多大的阵势啊! 唐家小院挤满了人,实在装不下,于是赵婶家墙头还有大奎家墙头,满满当当趴了两排。 看着院子里的唐昭一家,村里人都沸腾了。快看大花穿的是啥?枣红色的条绒小西装!看人家这一套,上衣西服领双排扣,后面带掐腰,还露出白衬衫的领子,裤子是微喇的!脚上穿了双稍微带点儿小高跟儿的小皮鞋,头发也不知道怎么编的,这个婉约,这个好看! 不是订婚吗?大花这一身比新娘还漂亮呢! 再看沈晏清,穿了件米色的风衣,白衬衫是一定要有的!这次,就算总用错成语的大队长都能整出“玉树临风”“才貌双全”这样的词儿出来。 小两口的装备太耀眼了,把全县自诩长得不错的小青年碾压得渣都不剩。 院子里墙头上议论成一片,有人说,也别光看大花,那俩小的也够让人羡慕的啊! 可不是嘛,三花跟她姐一样也不梳大辫子了,扎了个马尾,穿了身藏蓝色的小西装,眉眼里透着英气。虎子是一套墨绿西装,虎头虎脑,精精神神的。村里人都说,这小孩儿让大花和三花养的,给个杨子荣都不换!趴在墙头的大奎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大家都爱杨子荣,可是精气神儿像杨子荣的唐曜同学最喜欢扮座山雕,你能怎么办? 有人看着鞋眼馋:一家四口怎么都穿皮鞋呢?两个订婚的穿也就算了,虎子和三花都舍得给买,他家小孩都惯成啥样了! 有人则盯着西装:三姐弟今天拿西装吓唬我们!快算算家里的布票,这种西服领的衣服必须安排上! 唐昭还不知道,自己订个婚的工夫,下一套大旺村村服已经完成了选款。 唐耀祖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都算是大花的娘家人。大伙看着她长大,又看着她有对象,不对,应该说有未婚夫了,都为大花高兴。来吧,大伙一块呱唧呱唧。” 哗哗哗,院里墙头一片掌声。 县委的杜主任也说了几句场面话:“今天,是县里通讯员沈晏清同志和唐昭同志订婚的日子,他们两位是县里的优秀通讯员,写过很多的通讯报道,写出了丰盛县的精神,也写出咱们社员的质朴,今天他们订婚,是天作之合,我由衷为他们高兴。” 哗哗哗,又是一片掌声。 这时候,院里有人问:“沈知青,你俩打算啥时候成亲?” -- 第93页 沈晏清道:“大花岁数一到,我俩就结婚。” “那也快,就一年多呗。其实也不用那么讲究,乡下有得是不到岁数就结婚、完事再去补结婚证的,你俩要是着急也可以这么干。” 唐昭气道:“我俩不着急,我俩坚决响应号召!” “对,你俩还得少生孩子多种树!” 哈哈哈,下面笑成了一团。 墙头又有人问:“三花,沈知青给你姐拿了啥礼呀?” 三花道:“上回队里奖励了一张缝纫机票,沈哥就把缝纫机给抬回来了,还送了我姐一块瑞士手表。我们家一人一双皮鞋,我和虎子的新衣服都是新做的,都是沈哥拿来的料子。” 四周一片哗然,要知道现在订婚,也就是男方拿几块布几双袜子过来,双方见个面,这事儿就算定下,没想到沈知青居然这么大手笔! 说好的乡下姑娘被嫌弃呢?这哪里是不嫌弃,这都要供起来了好吧? 之前公社里有知青回城,把另一半抛下从此杳无音信。这年月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如果成心不联系,消息闭塞的一方就真的啥办法都没有。所以村里人认为,和知青在一块儿不靠谱。因为眼界不同,知识层面不同,对劳动的认知也不同,在思想的碰撞上会有一些矛盾存在。 但是今天一看,人家沈知青对大花真是没说的,就算票是现成的,缝纫机也不少钱吧?那手表就更不用说了。这还没算他放在大花这儿的自行车和收音机呢,还没算他们四个天天玩儿的照相机呢!这哪是订婚,直接就是结婚的配置啊! “沈知青,三转一响都有了,结婚的时候都不用送聘礼。” 沈晏清笑笑:“那可不行,聘礼必须有,还得比今天的好,我可不能委屈大花。” 哎呀妈呀,院里院外的乡亲直拍大腿,四大件订婚的时候就齐了,结婚居然还要给更好的?你别说县里了,就是省里都没这么宠媳妇的! “大花,”有几个女知青直冒酸气,“你可真是高攀了。” “对呀,”唐昭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可他就是看上我了,就愿意往我家送这送那,我也没办法呀。” 第53章 我太焦虑了 村民们都散了, 也到了午饭时间,沈晏清早就跟唐耀祖商量好在大队部摆了一桌,款待专程赶来的宣传部杜主任。男人们陪领导吃饭,沈晏清顺手把虎子也牵上了。 家里只有姑嫂三人吃饭, 于洋觉得, 跟老宅的水深火热相比, 大花这儿简直不要太愉快。 三花教于洋糊火柴盒,说自己跟虎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糊盒子, 比不上村里其他人, 但是两个月也挣了些零花钱。于洋心生向往, 自己和唐田阳虽然都有工资, 但是谁不想让生活变得更好呢? 唐昭表示赞成, 只是村里拉原料和运成品都是统一行动,嫂子在县里恐怕不方便。 唐昭道:“回头先跟大队长知会一声,我哥原本就是村里人,耀祖叔应该不会反对。咱们跟赶马车的大爷说好,请他帮你们捎原料。大队这边要计数和质检,隔个十来天再让大爷帮忙捎回成品,等工资发下来, 就让晏清给你们带去。” 于洋觉得可行, 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是村里必走的流程一定要遵守,这样人家才能允许你跟随。 这事商量妥当,沈晏清和唐田阳领着虎子回来了, 唐田阳要去老丈人家过节,于是带着媳妇儿赶回县里。 送走哥哥嫂子,唐昭困得不行, 于是回屋睡午觉。三花问虎子:“唐曜,你跟领导一起吃饭,有啥感受?” 虎子煞有其事叹口气:“太烦了,耀祖叔总让我表演节目,一会让我背个唐诗,一会让我唱个歌。” “那你背了吗?” “背了,也唱了,我还给他们讲了个评书。” 三花扑哧笑出声来:“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呀。” 虎子道:“就一点不好,我想尝两口酒,他们都不让。耀祖叔本来赞成,但是咱哥说怕我耍酒疯坚决不给喝。” 三花哈哈笑着,“你要是不累,把小西服脱了帮姐剁肉馅儿,今儿个中秋,咱们吃点好的。” 虎子欢呼一声,换了方便的衣服出来,多多多开始剁肉馅儿。而沈晏清,也开始在院里劈柴了。 唐昭睡得正香,就觉得有人在摇自己。 “唐大花!我下午才回来,你居然上午就敢订婚?你怎么不等我?” 唐昭没好气地拍开:“唐春妮,我订个婚还要等你?误了时辰怎么办?再说你今天放假,为啥不早点回来?” 春妮将她推起来:“你今天穿的衣裳呢?快拿给我看看。唐招娣她们都羡慕死了,结果我还没看着!” 唐昭被她闹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把衣服拿出来,唐春妮气得鼻子都抽抽了:“你凭啥能买到这料子?我怎么就买不着这个颜色?衣服样子从哪弄的?我见都没见过!” 唐昭打了个哈欠:“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杂志上的外国样子。” 唐昭把服装杂志拿出来,春妮吓了一跳,指着v字母打头的那本说:“这上面还都是外国字呢!” “嗯,沈晏清弄回来的,他说上边的衣服好看,我可以照着做,布料不够跟他说。我不识外文,就叫他帮我翻译。” 春妮冷不防被塞了一嘴狗粮,气道:“你就显摆吧!” -- 第94页 虽然文字不认识,但并不耽误看图。春妮从头翻到尾,眼睛里直放光:“大花,咱们哪天研究着把这件做出来呗?还有这件!” “那得跟赵婶一起研究,我这件也是她教我裁的。” “也是,只要赵婶会做,全村都能穿上。我得多整点儿布票,要不我可撵不上你。” 唐昭想起件事来,“每人每年的布票都是定量,我是不缺,但我看你也总做衣裳,额外的布票你从哪弄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春妮得意地在炕沿坐下,“其实咱们公社好多人家都不舍得买布做衣服的,这些布票又有期限,到时候不花出去就作废了。所以总有人用布票换钱,你不是也换过?” 差点儿忘了,以前的大花还真换过。 “我认识邻村的姑娘,让她们帮我换的。” “那你小心点儿,别让人发现,现在布票不能交易,让人举报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没事儿,都偷偷换了好几回了。” 唐昭又问:“咱们村的布票,没有人往外换吧?” “那肯定没有,大旺村多牛啊,有闲钱,吃得饱,现在还都想穿得好看。” 正说着,外面三花喊吃饭,春妮儿看见桌上的大肉丸子就走不动了:“大花,我在你家吃得了,唐耀祖没有丸子吸引我。” 唐昭赶紧往外撵:“中秋是团圆日,你跑我家算怎么回事儿?” 三花笑着找了只碗,去灶间给春妮装了个大丸子,春妮这才开心地捧着碗回家去。 唐昭一家抱着唐胖胖,桌子旁边再趴个唐白桃,一家六口吃着团圆饭。桌上四菜一汤:红烧鲤鱼、四喜丸子、糖醋排骨、素什锦、鸡丝蘑菇汤。 还有黄澄澄的大苞米,香喷喷的锅贴饼子,以及有肉丁的猪油拌饭。 唐胖有鱼,白桃有豆腐渣。 今天全是硬菜,小虎子又快哭了。 唐昭给沈晏清倒上酒,自己也倒了一小杯轻轻尝了口。产自东北的葡萄酒,主席待客都用它,果真醇厚芳香,回味绵长。 虎子急了:“今天中午就没喝上,哪有爷们不喝酒的,给我尝尝!” 三花想拦,唐昭道:“让他喝,殿……呃……古时候有个太子爷,八岁就在国宴上与群臣共饮,虎子只尝个味儿,没事儿!”说完还看了一眼沈晏清,“我说的没错吧?” 沈晏清扶额:“那时候的酒跟现在不一样,再说我……那个小太子,也就敬了一口,没多喝。” “没关系,我尝了,酒是甜的。” “可是它有后劲儿。” 两人争论着,就听“夺”地一声,虎子那一小盅已经干了,把酒盅拍在桌上。 三花喃喃道:“这么好喝的吗?我也尝尝。” 一仰头,一盅也进去了。 这下可真拦不住了,葡萄酒甜丝丝的太好喝,虎子和三花连着喝了三盅,两个人还碰杯呢。 三花还好,只是有些头晕,完全撑得住。虎子毕竟是小孩,虽然酒盅小喝得也不多,说话却开始大舌头了。 他一边摸着唐白桃的狍头,一边跟沈晏清抱怨:“我太焦虑了,我不知道该管你叫啥!” 沈晏清被逗得直乐:“你想叫啥就叫啥呗。” “我叫你清清吧,我大姐不让,可你叫她昭昭,她就让。我想叫你姐夫吧,我二姐又不让。” “哦?”沈晏清挑了挑眉:“为什么不让?” 三花喝得小脸泛红,头脑却清楚:“现在只是订婚,不能乱叫。但是我以前叫你沈知青,现在叫沈哥,这不已经改称呼了吗?你得循序渐进,还得戒骄戒躁。” 虎子举起空酒盅跟沈晏清碰杯:“来,循序渐进!” 唐昭噗嗤笑了,也去碰了一下:“来,戒骄戒躁!” 晚餐过后,这边刚收拾完桌子在院里摆上水果和月饼,唐春妮、唐北枫、大磊磊三个人前后脚来了。 春妮说:“别家吃顿饭就完事儿,就知道他们还有节目。没说错吧?有茶,有果子,有蜜饯,有月饼,人家这是正儿八经的赏月。” 唐昭问:“我家中秋赏月,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在自己家院子玩儿不好吗?” 春妮可理直气壮了:“你们白天订婚,晚上我还不能来热闹热闹?” 唐昭哼了一声:“你当结婚闹洞房呢?” 大磊磊一屁股坐下:“在哪赏月不是赏?再说,咱们两家就隔一堵墙,沈晏清都在这儿,我和北枫差啥呀?” 唐昭心道,不差啥,可我差月饼,明明可以慢慢吃,你们几个一来,都得造进去! 春妮拿出一袋瓜子:“唐大花你别矫情了,不就是上你家赏个月?我带了瓜子呢!” 唐昭气哼哼的:“你那点儿瓜子能跟我月饼比啊?” 虽这样说,还是搬了凳子让他们坐下,一群人围坐赏月。 唐北枫在学校也是个优秀少年,在月光下朗诵了一首《再别康桥》,春妮也不甘落后,唱了一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以前真没瞧出来,春妮嗓子挺好的。 大磊磊那么大坨,居然打了一套猴拳,给虎子乐得,跑过去跟他对打。到了三花,借着微醺酒劲儿嗖嗖嗖连发三矢,全都命中靶心,把春妮和唐北枫都震傻了。 大磊磊道:“你们是没看着,那天晚上的三花,简直了!” -- 第95页 三花道:“我可赶不上我姐,我姐是穆桂英,我就是她手下小兵。” 左右邻居的院子都不隔音,俩奎奎早就爬上墙头连连叫好,春妮问:“大花,你表演个啥?” 唐昭道:“我都困了,我现在可以表演趴桌子上睡觉。” 大磊磊问:“晏清,你今天又订婚又过节的,你不表演点啥?” 沈晏清好好的中秋夜,全被这帮人搅和了,他很想表演往院子外扔人。 虎子酒劲儿还没过去,小脸红扑扑的:“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状态特别好,我要替他表演,给你们每个人画两只螃蟹。” 唉呀妈呀,虎子这螃蟹画得不太行,自信心却爆棚。唐昭赶忙阻止:“唐曜,你一会儿去睡觉,歇好了明天再画。” “不行不行,王羲之醉酒写兰亭,我今天喝了小酒,要是不画螃蟹,以后就再也找不着手感了。” 唐北枫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虎子居然懂兰亭?” “我是我姐教出来的,要是这都不懂,不是给我姐丢脸吗?”虎子执意画了几张螃蟹,给唐北枫、唐春妮、大磊磊各送一张,“你们好好保存,以后都老值钱了!” 第54章 场院里头又开会 田里的麦子割完, 捆成麦捆,再垛成麦垛,堆成金色小山,看得人心怀喜悦。 接下来就是秋收最热闹的场景:晾晒、打碾、扬场, 然后颗粒归仓。 把需要上交的公粮先留出来, 生产队上下一片欢声, 孩子们满巷子跑,大声喊着:“分粮食啦!分粮食啦!” 所有人都奔向场院, 手里提着粮食口袋, 脸上是说不出的高兴。忙了一年, 盼得不就是今天? 队里的保管员和会计坐在粮食堆旁, 旁边放着大称, 社员们排着队,按账本上的记录取自家粮食。 在分粮的大日子,连小学校都放了假,虎子领着俩奎奎二狗子他们,跟在田壮后头维持秩序。家里负责排队的是三花,唐昭没见过这阵仗,也跟过来看热闹。 我们沈大记者跨上照相机一顿咔嚓, 拍队伍, 拍粮堆,拍小姨子小舅子,还拍自己的小媳妇。 袁磊摆了个姿势,“晏清, 给我捏个影。” 沈晏清勉为其难给咔嚓了一张。 袁磊又换了个姿势:“再捏一个。” 沈晏清无情拒绝:“一张够了,别浪费我胶卷。” 看着他不停地拍唐昭,大磊磊可气愤了。 唐昭家分的粮虽不多, 但毕竟是刚下来的粮食,带着一股新鲜的香甜味儿。这一晚,大旺村所有人家都用新粮煮了饭,连炊烟都喜气洋洋的。 热闹的分粮结束,就开始交公粮了。村里所有马车都上阵,每车三五十个口袋,堆起了小粮山,唐田野的拖拉机也装得满满当当。 大队每年的交粮数量年初就定好了,装车完毕,拖拉机在前面突突突引路,马车在后面跟着,浩浩荡荡奔往县城。所有粮食拉到粮食局仓库如数上交,今年的任务就算完成。 这个时候,沈晏清又带人上了一次山,摸清迁过来的狍群地点、数量后,先抓了两只回来。生产队有能耐的婆姨纷纷上阵,在场院上架起几个大锅,炖上了狍子肉。 柴火噼噼啪啪,大锅里传出肉香,村里人都拎着小板凳坐在场院,等着吃这一顿丰收狍肉。 唐耀祖清了清嗓子,拎着烟袋锅走到前面:“今年,咱们生产大队赶上了好年景,如数交上了公粮,每家都分到了粮食。家家手里有余钱,都能过个好年!你们前段时间说馋狍子肉,咱们又猎了两头,今天大伙都吃个饱!” 哗哗哗,下面掌声一片。有人大声说:“大队长,我咋觉得,咱们村的日子越过越滋润了呢!” “那必须的,以后还能更滋润!我就问大伙一句,这狍子肉,以后还想不想吃?” “谁不想啊,天天吃才好呢!” 唐耀祖道:“狍子是前段时间成群迁过来的,就在后山的林子里,咱们没事去整两头倒也行,但是时间长了,人家不会跑吗?跑到李家村那头,咱们就不好去抓了,对吧?沈知青给我出了个主意,大队部也开会研究了,想把这狍子都整回来,咱们搞个养殖。” 养殖?社员们脑中的场景立刻挪到养猪场,还把圈里的猪换成傻狍子。 不知道为啥,都觉得挺美的。 唐耀祖又道:“我看这事儿挺好。狍子是啥?它是鹿啊,浑身都是宝!肉、角、皮,都能卖钱!我听沈知青说,狍子繁殖快,这都十月份了,母狍子都揣上崽子了,明年开春就能生小鹿。咱要是能搞起养殖,大旺村不止永安公社第一,也不止全县第一,恐怕全省都得排在前面。” 社员们一听格外兴奋,七嘴八舌的,“养养养!大队长,你就说咱们什么时候去抓鹿!” 唐耀祖笑笑,“抓可以,可是抓回来没地方住。你想啊,它得有窝棚住,得有食槽子,还得有空地溜达溜达,咱们的养殖场得扩建。但是吧,队里头的钱不够,所以狍舍盖不起来。” 大伙刚燃起的热情被浇灭,“啊?那咋办呀?”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得靠大家伙帮忙。咱们每家每户都出点钱,先把养殖场建了,把狍子接回来。今年年底可能分不上什么钱,肉可以有,跟猪一起分。到了明年,就按大家集资的比例给大伙分红!” -- 第96页 集资分红的理念,社员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家就在场院议论开了。 有人持怀疑态度,“拿钱也不是不行,就是怕养不好赔了,咱们县没听说有养狍子的,能挣钱吗?” 以董玉珍李桂莲为首的几个妇女坚决不赞成集资,“队长要是发肉,咱们就跟着吃点儿,拿钱指定不行。谁爱集谁集,反正俺家不集,你们要真能拿到分红,那是你们厉害有远见,俺们也不眼馋。” 而村里也不乏对唐耀祖有信心的,坚决拥护大队的决定。 唐壮道:“钱放在存折上也听不着响,拿出来一些给大队养狍子,过年的时候请等着分钱,不是挺好嘛。” 大奎爸说:“咱大队长今年哪项决定不正确?糊火柴盒你们赚钱了吧?刷了墙,咱们大队得优秀了吧?该上学的孩子都进课堂了吧?养狍子差啥呀,指定能行!” 唐田野也站出来,“虽然十里八乡都没有养狍子的,咱们大队是头一份,确实存在风险。但是你们想想,就因为占了先机,咱们才能卖上好价钱,到时候大旺村名头打响,整个东三省都认咱们的狍子肉,是不是挺带劲?” 这话是有一次聊天,沈晏清跟他说的,他赶紧现学现卖,给大家放大梦想。 社员们都觉得挺有道理,刘媛媛想了想,把自己的饭盆递给某个女知青:“我回去一趟,肉你帮我打上。”说完离开场院,也没回知青点,急匆匆地奔镇上去了。 大伙还在热烈讨论,这时有人问:“谁都没养过,咱村养不活怎么办?” 唐耀祖道:“大家放心,咱们沈知青特地往京市打了电话,帮咱村要资料。结果人家农科院特别重视,说咱们是为畜牧业发展做贡献。等咱们窝棚盖好、狍子抓回来,农科院会派专家过来,指导咱们养狍子!” 哇,这可太好了,专家莅临指导,咱心里就有底了呀! 社员们群情激奋,狍子肉也煮好了,唐壮拿了个大勺子,挨个给大家分肉分汤。场院里飘着浓郁的肉香,唐壮继续画大饼:“只要狍子养上了,那还不经常吃肉吗?别的村打野猪,运气好能猎上一头,运气不好,还得抬伤员回来。咱们可不一样,都在狍舍里头,该吃的时候就挑大个的,美不美?” 诶呀,简直太美了! 于是大部分人都开始琢磨,该拿多少钱出来合适。 唐昭和几个姑娘没去端盆子排队,在角落坐了一排嗑瓜子。 唐春妮朝唐昭竖了个大拇指,“真牛!别人养殖得摸索着来,你家沈知青直接往回请专家。” 唐昭可谦虚了,“他托人找的农科院,只求一份资料,是咱们这个项目好,刚好人家农科院感兴趣。” “那也牛,反正就是牛!” 唐招娣问:“大花,你打算往队里交多少钱?” 唐昭道:“我现在交不上,钱有用处。不过我跟耀祖叔说了,等下个月中旬再交。” 这话刚好让路过的唐二花听见,嗤笑一声说:“没钱就说没钱,要不就像我家干脆不交。就知道玩虚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姑娘们嗑着瓜子谁也没搭话,特冷场。 唐二花气得一跺脚:“装什么聋,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货,祖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唐昭是真不愿意搭理她,二花讨了个没趣,气急败坏地走了。 唐招娣下定决心,“大花,只要你觉得这事行,我就往队里交钱,反正我觉得听你的准没错。” 场院上热热闹闹分狍子肉,这边,刘媛媛已经到了永安镇。 李大的事儿,她和岳昊合作了一把,算是除去心头大患。但她心里清楚,明年八月份才提交工农兵大学的材料,中间还有大半年呢,如果到时候他不认账,自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公社岳书记在仕途上还想往上走,自然是需要成绩的,如果这狍子公社先养了呢?这份大礼够有诚意吧?明年,他们叔侄二人不会食言了吧? 刘媛媛找到岳昊,把唐耀祖在场院的发言学了一遍,岳昊点了根烟,开始盘算:“其实大旺村这边养狍子,也算我大伯领导下。不过,如果公社这边养,挣的钱可以买农机,为下面七个大队谋福利,这样看来,确实更加直观。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抓狍子?” 刘媛媛道:“说是要集资,应该需要几天,然后还要盖养殖场,盖好又得一个礼拜。” “那就先下手为强,让我大伯在镇上腾出块地方,先把狍子抓回来,唐耀祖也只能干瞪眼。” 说完,他笑着拍了拍刘媛媛的肩:“今晚就留镇上吧,我跟招待所知会一声。” 刘媛媛咬了咬嘴唇:“我还是回去吧,好好打听打听,在哪片林子,有多少只,需要多少人,带什么工具。” “不急,明天打听也一样。这件事办好,工农兵大学指定把你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给…和芝兰的回复不知道为啥没显示,如果明天还不出现我就再回一次 感谢在2020-07-29 02:18:01 ̄2020-07-30 01:3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0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狍狍要有名字 第二天下午刘媛媛才回知青点, 刚巧在门口遇上李东来。 李东来横了她一眼,嗤笑,“攀上高枝儿就是不一样,衣服常换常新呢。” -- 第97页 刘媛媛冷哼一声, “我乐意, 你少管闲事。” 她进了屋, 发现人都不在。按说秋收结束也就没什么农活了,大家不是应该作作诗唱唱歌什么的吗?她前后找了一圈, 真的, 一个人都没有。 “李东来!”刘媛媛追出去, “人都去哪儿了?” 李东来嘿嘿笑了两声, “今天上山猎狍子, 除了周芸帮你带育红班,所有人都有分工,你不知道?” “我昨天在镇上,的确不知道。”刘媛媛脸有点儿红,追问:“怎么会去猎狍子?不是说要先集资吗?不是还得盖养殖场吗?” 李东来有些不耐烦:“昨天在场院上你都听啥了?社员踊跃报名,集资很快就敲定了。” 这部分,刘媛媛真没听着, 立刻焦虑起来:“大伙都不考虑考虑吗?都是血汗钱, 怎么能说掏就掏?” 李东来翻了个白眼:“关你啥事,又不是你的钱。” “养殖场还没盖,怎么就上山了呢?” “沈晏清说,怕狍子往别的地方迁徙, 越快行动越好。大队长选好人手,决定今天都给领回来。” “所有人都上山了?” “那必须不能啊,男的上山, 女的都在猪场收拾呢,暂时先把狍子放在那儿,新养殖场盖好就搬家。” “那你回来干啥?” “我?清完猪粪被派回来取铁锨,一会儿还得割草去。”李东来说完,拎着铁锨往猪场去了。 刘媛媛心乱如麻,这大旺村怎么回事?昨天还在商量,今天就付诸行动了!就没见过动作这么快的生产大队!他们今天把狍子整回来,岳昊那边怎么办?还先下手为强呢,人家下手更快! 太郁闷了,这不白报信儿了吗。 刘媛媛急得团团转,稍微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去养猪场看看。 果然,村里的妇女都在猪场这边,大家把圈外空地清理一番,安置了几个食槽子,割来的草都堆在角落里。二狗子妈芳婶在人群里嚷嚷:“这些草还不够,还得再整点儿,听说大花家的小狍子除了吃草,还喜欢吃豆腐渣,咱们也给弄点儿,千万把这些祖宗伺候好了!” 刘媛媛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是来真的呀,就连平时啥活不干的唐大花,都拿着笤帚笨乎乎地扫地呢。 这时,虎子带着大奎几个风一样从外面跑来:“回来啦回来啦!整回来二十多头!公的母的都有!咱们村赤脚大夫说,母的都揣崽子了!” 我滴个天!妇女同志都沸腾了,把工具一扔,纷纷跑去看,连唐昭都比平时迅速。 刘媛媛脸色煞白,也不得不跟出去,往远处望去,脑子里嗡地一声。 只见男人们浩浩荡荡归来,三四个人扛着一只狍子。有不老实的,就捆上四蹄倒吊着,还有好奇心特别强的,趴在人肩头傻呵呵地观景。大伙儿对母狍子特别关照,都是搭在板子上扛回来的,要知道,那肚子里头装着全村的未来呢! 婆姨们迎上去,就听唐耀祖大声说:“别靠太近,容易受惊,远着点儿看!有的狍子已经吓得够呛,你们就别往上凑了。” 大家只好远远看着,大奎妈问:“不让俺们摸,那快讲讲咋猎的。” 大奎爸说:“诶呀,一个个可傻了。大伙都先藏好,沈知青在地上放了个小炮仗,‘啪’一响,一下围上来好几只,这不就先抓住一批。怕他们受惊跑掉,我们都没敢弄出大动静。后来沈知青喊了一声,俩狍子站住,还回头找是谁喊的,又给抓住了。我们就这么一波一波的……” 唐耀祖打断他:“那叫循序渐进。” “对,循进渐序滴,就抓了这么老些。林子里还有呢,咱们放下这些还去。” 这一番话,可把大家乐坏了,簇拥着这些祖宗,把它们一头一头放进猪场。狍狍们有点儿忐忑,和猪猪们隔着栅栏两两相望,互相都有点嫌弃。 大队长不让这边多留人,因为狍子虽然好奇心重,但是胆子小容易受惊,于是撤掉大部分人,留下几个稳妥的给狍狍们称重登记。 大奎妈,芳婶,赵婶,招娣妈,妇女主任都留下了,唐昭也被大队长点名——她负责填资料。 狍子们到了新环境有点儿不适应,好在它们中间吃货比较多,观察一会儿就去啃食槽里的草,还有几个偏爱豆腐渣。大家先挑眼神不再惊惧的,牵过来上称记录。 唐昭坐在小桌前,翻开记录本,大奎妈领来一只还没长成的狍子,它站到秤上歪着头看,好像能看懂自己多重似的。 大奎妈报数字,“这只重五十一斤。” 又拿皮尺一量,“长也就一米。” 唐昭如数记录,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咱们这么记不行,必须取名字,还得记下来特征,不然肯定会混。” 虎子一听一蹦三尺高,围着狍子转了一圈,大声说:“这只鼻子旁边有黑点,算不算特征?咱们刚秋收完,就叫唐秋收好不好?” 于是唐昭写:唐秋收,母,长一米,重五十一斤,鼻侧有黑点。 记录完毕,唐秋收还不舍得走,还试图用鼻子去拱虎子。大奎妈赶紧顺毛,把叫秋收的小姑娘领走了。 这边,二狗子妈又领来一只,虎子道:“秋收完大家就开始猫冬,这只就叫唐猫冬。” 折腾一番后,唐昭记录:唐猫冬,公,长一米二,重六十九斤,狍角长二十一厘米,脖子下白毛较长。 -- 第98页 接下来,虎子施展取名神技:最大的那只叫唐威武,受伤的那只叫唐坚强,一直傻笑的叫唐微笑,屁股上白毛面积特别大的叫唐大桃…… 二十几头登记完毕,到天黑的时候,第二批狍子也回来了。 这回,三花和沈晏清走在最前头,在交流吸引傻狍子的心得,唐耀祖则嘬着烟袋锅,觉得大旺村的未来可美好可美好了。 把第二批狍子安置好,养猪场空地变得越发拥挤。唐耀祖乐呵呵地说:“小祖宗们,你们先忍两天,咱们明天就拉砖,很快就搬家,妥妥滴!” 队里热情高涨,现在地里没什么活了,便安排人手轮流割草,毕竟好几十只草食动物,胃口大着呢。 第二天,来自砖厂的卡车跑上了大旺村的乡间路,村里的青壮年赤膊上阵,热火朝天盖着养殖场,比秋收的时候还有热情。 所谓众志成城,不到一个星期,新养殖场就盖好了。右边一溜的红砖狍舍,五头狍子住一屋,共用一个食槽。每屋狍子是固定的,回头要挂上带名字的木牌。养殖场中间是大片空地,供狍子们散步晒太阳。 狍子搬家那天,村里人这个开心,要不是大队长不让,都能在场院敲锣打鼓。迁居完毕,唐耀祖只让大家在门口看,但是娃子们可以进去玩耍。 唐昭也有进狍舍的特权,她负责拿毛笔给木牌写上狍狍的名字。 沈大记者拎着相机又拍了好多照片——三花搂着唐微笑,虎子给唐猫冬喂草,唐昭写木牌,这些都得用镜头记录下来。 当然,大队长也得留张影,唐昭的闺蜜可以在门口合个影,至于其他人,大合照可以有,使劲凹造型的李东来之流坚决不搭理。 大磊磊在外头喊:“沈晏清,我要单独在养殖场大门拍一张!” 沈晏清头都没回:“快没胶卷了。” 唐昭在里面喊:“沈晏清,我要跟长角的唐威武照一张。” 沈晏清面带微笑:“马上就来。” 大磊磊风中凌乱,你不给我照相,还要喂我狗粮! 大旺村这边热闹非凡,而永安公社那边,岳昊正在发脾气:“你们怎么办事儿的?不是说林子里至少剩了十几头?怎么才猎回来六头,还都带着伤?!” 偷偷跑到大旺村林子猎狍子的李家村大队长也一脸蒙圈:“就是啊,咋回事啊,我看他们挺容易就猎到了,咱们去咋就不行呢?不是说狍子傻吗,跑的也挺快呀!” 岳昊气得直咬牙:“你们这帮人,吹牛一个顶俩,关键时候啥也不是!” 李大队长被训得挂不住脸,悻悻道:“咱们整回来的虽然少点,但是有公有母,等明年开春生了崽子,队伍不就庞大了吗?” “人家有四十多只,开春以后才叫庞大,咱们就这么点,不是等着叫人笑话吗?赶紧找人给狍子治伤,都好好养着!” 公社那边猎了狍子的事儿传到大旺村,根本没掀起什么波澜。唐壮跑去问唐耀祖:“叔,他们啥意思?看咱们眼红咋滴?” 唐耀祖大手一挥:“爱咋咋地!才六只,还是咱们剩下的,他们不嫌害臊,咱怕啥。” 唐壮嘿嘿地笑:“岳昊也太面了,才整了这么点儿。” 唐耀祖嘬了口烟袋锅:“他们就满足吧,能从三花和沈晏清魔爪下逃脱的,那都是智商比较高,好奇心不太强,闻风就撒腿跑的。他们估计都累吐血了!” 唐壮点点头,又道:“叔,你这次有点儿浪费,你怎么拉这么多砖头回来呢?养殖场又用不了。” 唐耀祖笑笑:“猜不着了吧?这些砖不是我买的,至于用来干啥,那你得问沈晏清。” 第56章 说盖就盖 唐壮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队里多出的砖头终于明确去处,而讥笑唐昭高攀沈晏清的人,也被打了脸。 狍子进驻养殖场的第二日,唐昭家开始收拾房子, 旧家具该扔的扔, 饭桌和唐曜的炕柜等新家具一律放到奎奎家。最宝贝的古董仔细包好, 交给沈晏清保管。 然后,在乡亲们惊愕的目光中, 唐昭家的土坯房说推就推! 大家能怎么办?当然是积极帮忙了。 社员们终于意识到, 大花要盖的是砖瓦房!除了大队部、小学校、养殖场, 村里只有大队长家住的那种砖瓦房! 仔细想想, 从大花开始画火柴盒图案, 到现在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在这中间修了炕,打了家具,现在更是连房子都盖上了。谁都知道起房子要两千多块,大花居然说盖就盖! 羡慕的同时,大家也有些困惑,大花画画到底能挣多少钱?这也太豪阔了!也不知道搁哪儿传的二十块钱一张, 那得画一百张才够盖房子,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唐田野忍不住问沈晏清:“大花盖房手头钱不够吧?你贴补了多少?” 沈晏清道:“我没贴补,都是我媳妇自己攒的。她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能自己解决肯定不找别人。” 唐田野暗笑:大花啥样我不太知道,但是沈晏清同志浑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臭显摆。 村里人盖房都是互相帮助,不收报酬, 管饭就行。正赶上农闲,大家都有时间,青壮年都跑来帮忙。唐昭找婶子们掌勺, 席面做得比唐田阳结婚时还好,因为这事儿,大伙儿又暗地奚落了董玉珍和李桂莲一番。 -- 第99页 放眼望去,唐昭的小院里干得热火朝天,有拆房子的,有拆墙的,还有专门在后院拔陷阱钉子的。 “大花,等新房子盖好了,你还整陷阱不?”唐招娣问。 唐昭拿了个小土篮,往里面收钉子和各种暗器,笑着回答说:“整啊,不仅整,而且要整个更粗暴更凶残的。” 想想那晚的李氏兄弟,大家不由得一抖,还嫌不够凶残?那俩家伙都快让钉子扎成筛子了。 “大花,这都是啥?花花绿绿的糖纸,还有几个小钢蹦。” 唐昭赶忙跑去:“别扔别扔,我得装起来,这是我家胖胖的宝贝,她找不着该不高兴了。” “这大花,钢镚都给猫玩儿,惯弟弟惯妹妹还惯猫!” “我看以后也能惯沈知青。” “为啥我觉得,是沈知青惯大花?” 院里诸位在打趣,那边唐铁牛帮着拆屋子,看见西屋的炕痛心疾首,大声喊:“大花,这炕才修上,这就拆了?” 唐昭笑道:“拆吧拆吧,回头还得麻烦你给我盘更好的。” 唐铁牛点点头:“沈知青昨天给我张图纸,让我给修个地龙,我一看,画得也太牛了!他咋啥都会呢?怎么连这玩意都懂?要在旧社会,宫里才能用起地龙吧?” 唐昭笑了笑,“王爷府也用得起。” “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给你们盘好了,以后全村都能用上。” 拆房子用了大半天,把旧房清理掉,这就到了晚上。三姐弟在赵婶家吃饭,住宿也安排好了——虎子跟俩奎奎挤一个炕,唐昭和三花去唐耀祖家,就睡春妮那屋。 这几天是甭想画画了,唐昭索性也不动笔,吃过饭就跟沈晏清一起在村里遛弯,没人的时候还可以偷偷拉拉小手什么的。 翌日清晨,正式盖房了。 唐昭家的地基挖得很深,离地面一米左右盘地龙火道。大旺村头一次有人弄这个,社员们都来围观,一个个着实羡慕。 确实啊,东北太冷太冷了,光靠烧炕不能保证室内温度。很多时候炕上是热的,空气却是凉的,甚至因为冷热交错,会在墙上结出厚厚的霜。进被窝觉得到了天堂,等早上起床的时候,冷到非钢铁意志不能下炕。 而唐昭家的地龙,刚好给取暖提供了新思路。 “把地龙盘上,再把炕烧上,冬天屋里跟暖窖似的,多美呀!” “可不咋滴,马上就在家猫冬了,咱们好好糊盒子,到开春之前挣个几百块出来,明年再攒点儿,养殖场再分个红,后年一准盖上新房!” “两千块钱呀,能攒出来吗?” “听着好像挺遥远,这么一算,也不太远吧?” “赶紧把大花的房子盖完,一年以后,就该咱们互相帮忙了!到时候都盘上地龙火道!” 大家越说越起劲儿,手下砖头垒得越发卖力了。 地龙火道盘好,房子越盖越高,院墙也重修了。门窗是忠叔早就打好的,上完梁铺了瓦,刷好墙面,晾几天就可以住人。 等潮气都散去,唐昭开始往家里搬家具:新的落地大衣柜,新的炕柜炕桌,新写字台,还有缝纫机。 窗是亮的,墙是白的。 自行车放前院儿,唐白桃的新窝放后院儿,虎子那屋还搬进一个新的猫房子。 沈晏清将古董瓷器拿来,唐昭小心地把宝贝锁在新炕柜里,又把大衣柜收拾好,她有好多小照片,都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面。 家里这么暖,啥也不想干就想睡觉。 三花干啥呢?三花当然忙着收拾自己的灶间,之前家里不能用的锅和盘子都扔了,只留了几样新置办的。沈晏清抽空带三花去了一趟县里,可着小姨子心意买。忠叔给打了新的碗柜,唐昭给灶间绣了新门帘,于是,三花沉溺在自己的新世界不想自拔。 虎子呢?人家一刻没闲着,一会儿从院前跑到院后,去抱抱唐白桃,一会儿又一溜跟头翻回来,拿着笤帚扫院子。扫完又闲不住,非要搭梯子翻过院墙爬到大奎家,然后又带着俩奎奎翻回来。 他自己翻可以,但是一定要警告奎奎:“你们不能随便从墙上过来,我们家有陷阱,懂吧?” “懂。”俩奎奎没见过李二李三的伤,但是不等于没听说过,于是连连点头。 虎子带着小哥俩进了唐曜的新房间,俩人二话不说拎起抹布就开始帮虎子干活。 大奎道:“虎子,你这屋真亮堂,以后我和我弟能不能过来写作业?” “写作业行,吃饭不行。” 二奎问:“可以在唐曜的写字台上写吗?” “可以,但是手得洗干净,不能大声讲话吵到我姐睡觉,不能打扰我画画,也不能乱动我收音机。” “肯定不动,”大奎连忙表态,“我俩听从你指挥。” 虎子这下满意了,三个人一起擦了灰,俩奎奎恨不得连水泥地面都用抹布擦一遍,还说擦完后搬来被子直接打地铺。 虎子一想,这不行啊,唐曜的新西屋自己还没睡呢,第一晚坚决不跟他俩共享。 等那兄弟俩回家,虎子挂好自己的窗帘,然后跑到院里。三花拉开弓瞄着靶子,正玩儿得高兴。 虎子问:“咱姐干啥呢?” 三花下巴朝东屋努了努:“睡觉呢。” “沈哥干啥呢?” -- 第100页 “一边看书一边看着咱姐睡觉。” 虎子愁得抓头发:“有啥好看的,姐姐万一打呼噜怎么办?” 三花噗嗤笑出声:“那你说怎么办?” 虎子一摊手,“还能咋办?她打呼噜也是咱家的宝贝,咱俩稀罕,沈哥也稀罕。” “放心吧,姐姐不打呼。不过咱家炕那么暖和,她一时半会醒不了。” 虎子叹口气:“太能睡了,午觉能睡到晚饭前,沈哥也不喊她,这不是养小猪吗?是不是唐白桃?” 唐白桃当然听不懂,颠颠跑到靶子前,一脸懵懂盯着上面的箭尾。 “昭昭,起来了。” 唐昭眼睛睁了睁,又阖上,“不想起,新被子太舒服了。” 沈晏清坐过来,在姑娘脸蛋上亲了一口:“快起来,大磊磊他们要给咱们燎锅底,一会儿就来了。” 对哦,还有这事儿。 她不情不愿爬起来,套上于洋给织的薄毛衣,然后把被子叠好搭在炕柜上,又不想动了。 “殿下,我可能要冬眠。” 沈晏清忍俊不禁,“先吃饱再冬眠。” 他拿起保温瓶,在盆里倒上热水,拧好毛巾递给她:“洗把脸就精神了。” 唐昭接过毛巾直乐,“还以为在相府呢,洗脸都有人伺候了。” 她洗了脸,又擦雪花膏,沈晏清目光一直没离开:看我家昭昭,从来都不疾不徐的,干什么都优雅好看,连睡觉都好看! 这一晚,喝醉的不是虎子,是唐昭。家里换了房子,高兴!地龙特别暖和,高兴!新棉被盖上了,高兴!衣服塞满大半个衣柜,高兴! 这一醉,唐昭非要给大家唱《红灯记》,唐春妮气道:“那是我的戏,不许抢。” 唐昭才不管她,直接开唱:“我家的婶子数不清……”只唱了一句,头一歪,靠在沈晏清身上秒睡。 大磊磊震惊:“这就梦周公了?” 唐春妮不服:“词儿都唱错了。” 虎子愁得拍脑门:“都睡一下午了,还睡!” 沈晏清笑笑,摸摸自己媳妇的脑袋瓜:“没关系,冬眠而已。” 第57章 京市少年 “大花, ”唐田野在大门外喊:“火柴厂的冯主席给你捎了东西。” 唐昭跑去开门,唐田野看了看刷着深红油漆的铁门,“新大门可真气派。” 唐昭笑道:“耀祖叔说这样的好看,非要让我跟他家整成一样的。” 唐田野把信封交给唐昭:“今天去火柴厂送盒子, 冯主席交待了好几遍, 让我一定带到。” 唐昭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封邀请信,看样子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邀请信上说, 去年成功举办了全国美展, 市里紧跟脚步, 准备在元旦举办全市书画摄影展, 诚挚邀请春丰市书画爱好者和摄影爱好者参加。即日起征收作品, 十二月中旬截止,选出的作品将在一月展出。 唐昭谢过唐田野,拿着信回家琢磨,快到晚上的时候,沈晏清送完稿子回来,也拿回一份报纸。 《春丰日报》头版,正是市书画摄影大赛邀请信。 唐昭拿出自己那份, 沈晏清笑着捏捏她的脸:“行啊唐昭, 居然有人提前给你报信。” 唐昭扑上去双手捏他的脸:“你敢喊我大名?” 沈晏清捉住小手,笑道:“先不掰扯这个,你没发现书画部分有少年组吗?十五岁以下都可以参加。” “发现了呀,”唐昭道:“三花可以交书法作品, 虽然才写了四个月,却有些模样了。虎子嘛,我有些发愁。”唐昭叹了口气, “那螃蟹画得……一言难尽啊。” 等到放学,唐昭将邀请信拿给虎子和三花看,三花道:“这上面写了,距春丰市上次书画展,已经九年了呢。” “是啊,太难得了。唐暖,你参加不?” 三花很肯定地说:“参加!我把《沁园春·雪》好好练练,能不能选上都没关系,反正要写一幅作品出来。”她越想越开心,拉着唐昭的手说:“姐,如果选上了,会给裱上不?” 唐昭笑道:“肯定能!” 三花笑成一朵花:“我就这点儿念想,我就想把我的字裱上。” 唐昭暗想,咱有手艺,不虚,万一妹妹的作品选不上,我就亲自给她裱字! 唐昭又问:“唐曜,你呢?” 虎子一脸理所应当:“姐姐,那还用问吗,小螃蟹啊!” 吃过晚饭,三花道:“我去村口取点儿豆腐渣,唐白桃还饿着呢。” 虎子一听立刻下炕穿鞋:“二姐,我陪你去。” “不用,我又不出村。你好好练小螃蟹,我马上就回来。” 沈晏清站起身,“外面黑了,我去吧。” 三花自有安排,“你去洗碗!别让我姐洗!” 行吧,沈晏清只好进厨房洗碗。 做豆腐的唐兜就住在村口。唐兜是谁呢,他是大旺村以前的二流子,跟李大李二一起玩耍过。 为什么说“以前”呢,因为他现在改好了,原因是迷上了糊火柴盒。在场院拿了第一笔工资后,唐耀祖连激励带教育的,说李二他们都不是正经人,迟早拖你下水,你现在这么厉害,都自力更生了,不能再跟李二搅合在一起。唐兜觉得有道理,加上他又沉迷挣钱,干脆不跟李氏兄弟来往了。 -- 第101页 再后来,村里人说,你家做豆腐的手艺不用白瞎了,我们买豆腐还得去邻村,太不方便。 唐耀祖又一番激励教育,唐兜把豆腐坊重新开起来。 自从队里养了狍狍,连豆腐渣都成了抢手货,队里天天派人来取,谁想要得提前说一声,要不然全都得拿到养殖场去。 为了狍狍,村里人天天来买豆腐,唐兜做得多,豆腐渣也多,狍狍就会满意,就多长肉,对吧? 于是唐耀祖接着激励教育,还许诺给他找个好媳妇…… 这边,三花提着一桶豆腐渣从唐兜那儿出来,猛地发现后面有三个黑影,始终若即若离地跟着。她心生警觉,捏紧了手电筒,脚下走得快了些。 “请问……”后面的人犹豫着问:“这里是大旺村吧?村长是叫唐耀祖吧?” 少年音,会用“请”,很有礼貌。即便如此,三花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嘴上问话,脚步却不停。“这就是大旺村,你们找谁?” “我们是京市农科院的,你们村养了狍子对吧?” 三花顿住脚步,这人的口音,确实跟沈哥和大磊磊一样,又提到养狍子,是农科院的无疑了。她又一想,坏了,耀祖叔去市里接人,肯定是走岔了。 三花带人来到自家门外,喊出沈晏清。殿下略聊了几句便弄清前因后果:原来省农科院知道京市的陈敏教授要来,打算接风来着,市农科院当然也要照做,唐耀祖就是去市里跟着一起接人的。可是陈敏教授惦记狍子,怕大旺村处理不当狍子生病,便直接坐车来大旺村,根本没就见到唐耀祖。 沈晏清连忙将人带进堂屋,朝三花使了个眼色,三花立马明白了,麻利地煮粥热饼子,剩菜不好拿来待客,于是重新炒了一盘鸡蛋和一盘肉丝木耳,又拿了赵婶做的酱菜端出来。 直到此时,三花才看清她带回来的三个人:年纪最大的是农科院院士、畜牧研究所陈敏教授,三十多岁的是研究员季新,而那个问路的少年,是季新的儿子季驰。 少年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气质有些清冷。三花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就没见过这么白的男生,我得抹多少雪花膏才能白成这样? 陈教授三人走了一路,早就饿坏了,啥也不说了,开吃! 唐昭带着虎子出来打了个招呼,因为都是男客,话题也不在她熟悉的范围,说了会儿话又继续回屋画画,三花也提着小桶去喂唐白桃。 “你们家也养狍子?”季驰把肚子填饱,大概不想听大人们的学术话题,开门跟了出来。 三花回头看了他一眼,太白了,不想搭理他。 “我们家养了只小的,”三花喊道:“唐白桃!”小狍子听到三花声音,颠颠地跑过来,呼噜呼噜吃豆腐渣。 “它什么时候能长角?”三花问。 少年的脸微微发红,“我不知道。” 三花鄙视,“从京市来的,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只是家属,又不是研究员。” “你不上学,跑东北干啥?” “我过来看狍子啊。” “你不怕落课?” “研究员的儿子还用怕这个?那不是给我爸丢人吗?” 三花笑笑,“连我家小狍子什么时候长角都不知道,你已经给你爸丢人了。” 少年呼出一口浊气,山野丫头不会说话,不气不气。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你几岁?上几年级?”三花问。 “十二,跳了一级上初二,你呢?” “我也十二,上五年级。” “哦,”少年语气明显失望,“那你上学够晚的。” 三花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牙道:“我中途辍学,今年夏天才重捡课本!” 他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空,问道:“你们这儿什么时候下雪?” “月末就差不多了,不过十一月的雪会更大更厚。” 正说着,屋里的男人们吃完饭出来,说是去养殖场看看。虎子穿了外衣也要去,少年季驰也兴高采烈地跟上,三花对狍子不感兴趣,便去收拾桌子。 唐昭从屋里出来,三花连做了两顿饭啊,谁的妹妹谁心疼!她帮着收拾了碗筷,道:“我刷碗,你练《沁园春》去。” 三花笑嘻嘻道:“哎呦,我姐主动要求刷碗,还是为了我,怎么这么幸福呢。” 唐昭套上围裙,往盆里兑热水,“我脑子里两个小人,一个说‘不想刷碗,这辈子都不想刷。’另一个说,‘你妹妹这么累,你可做个人吧!’你看,我脸皮薄,怎么也得主动一回。” 三花笑着挽起袖子,“咱家盆多,咱俩一起洗,洗完一块钻研书画。” 过了两个多小时,沈晏清才带人回来取行李,又带着教授他们去大队给准备的住处安置。 “姐姐,我沈哥说一会儿直接回赵婶那边,就不过来了,明天一早去县里给耀祖叔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唐昭笑道:“耀祖叔不在,他倒管上事儿了。” 三花笑着揶揄,“他这叫‘对待教授像春天般温暖’。” “姐姐,那个教授可有本事了。”虎子道,“他说有几只狍子缺钙,还有几只得补充盐分,要不然会一直拉稀。” “真的?”三花和唐昭都后悔没跟去,这可是科学道理啊!是权威专家传授的啊!是《十万个为什么》里都没有的知识啊! -- 第102页 “他还说,咱们猎狍子的时候没经验,要是带上些粑粑就好了。洒在圈里面,狍子闻到熟悉的味道,就不会那么慌张。” 唐昭恍然大悟,“确实,第一批狍子回来的时候是有几只一直不安生,搬家以后也有这种状况。” 虎子可得意了:“没想到吧,狍子粑粑会这么有用!” “还有啥,再讲讲。”三花催促道。 “还夸咱姐做的记录了,说第一手资料整得挺好,木牌上的字写得好,狍子名字取得好。” 唐昭笑道:“哎呀,我们唐曜也被夸了。” 虎子乐呵呵点头,“教授最喜欢唐威武,说这头种鹿太漂亮了。对了,我看季驰挺好,个子高,长得俊,姐姐,我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当我小弟?” 第58章 教授的脾气 两个姐姐都觉得季驰并不适合做虎子的小弟, 但是谁也没打击弟弟,他要是真能收,那是他的本事,如果不能……那就不能呗。 几天后, 唐耀祖回来了, 跟着一起来大旺村的, 还有省农科院和市农科院的研究员们。这些人看见陈敏,眼睛都直放光, 对教授表示景仰的同时, 对唐耀祖和沈晏清也充满感激。要不是大旺村捉了狍子, 教授能大老远跑一趟吗?咱们能有机会跟教授学习吗? 这些科研人员天天在一起, 就是抓狍子, 看狍子,撸狍子,研究狍子……沈晏清这段时间也几乎泡在养殖场,专家莅临,这本身就是新闻,给研讨会拍照也是新闻记者的职责所在。 不仅如此,他还整了个系列报道, 稿子邮到省报市报, 那必须刊登必须连载必须给稿费的啊! 县里更不必说了,喇叭一天三遍地播,大旺村全县闻名。县委书记往大旺村跑了好几趟,唐耀祖的大名已经在“永安公社副书记”的备选名单上了。 这天阳光正好, 沈晏清在养殖场拍完照片,看看时间还早,便到大门口晒太阳。 “沈知青, 没事儿了?” 沈晏清抬眼,眉尾微挑,“岳推广员也闲着呢?” 岳昊迎面走来,笑了笑,“我是来拜会专家的,他们都在吧?” “都在,不过正在开会,不便打扰。” 沈晏清都这么说了,岳昊还能怎么样,只能把迈进去的脚步收回来,“还要多长时间?” “那不清楚,要是兴致来了,能一直聊到半夜。” 岳昊心道:这不诚心耍我的吗?我等还是不等?我等,你们唠到半夜,我不等,啥时候才能说上话? 他想了想,掏出烟盒给沈晏清递烟,沈晏清说不抽,他便拿了一支自己点上。 “听说你订婚了?” 沈晏清笑笑,“消息挺灵通。” “定下一个村里姑娘,你真觉得合适?” 沈晏清淡淡道:“我已经订婚,岳推广员要么祝福,要么闭嘴,说别的没有意义。” 岳昊讪笑,心里把沈晏清骂上十遍八遍,面上却还得客客气气的,“沈知青,公社那边也有几只狍子,染了病一直不好,我大伯想请专家过去给看看。” 沈晏清唇角勾起,笑道:“让专家过去,这不太合适吧?大旺村相当于研究基地,专家常驻这儿,设备也都在这儿。如果你们狍子得的病比较麻烦,专家还要特别研究,也许会抽血化验什么的,去公社那边太折腾了。这样吧,你们把狍子送来,放在大旺村慢慢治疗,肯定能治好。你放心,都是狍子,在我们村都会得到善待。” 岳昊看着他的笑容,特别想一拳捶过去。你怎么那么精呢?我们要是真把狍子送来了,还怎么往回要?你们一天不说治好,我们就一天不能往回领狍子,便宜怎么都让你占了? 岳昊皮笑肉不笑:“我还是等专家开完会,自己问的好。” “那行,”沈晏清笑笑,“你慢慢等,我先走了。” 岳昊望着沈晏清的背影,随手给值班的大奎爸发了烟,“他急着干啥去?” 大奎爸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儿大花质检该完事儿了,他接媳妇去了呗。” 想想漂亮可爱的蓝运动服,再想想一般漂亮却唧唧歪歪的刘媛媛,岳昊心里堵。 大奎爸又问:“岳推广员,你啥时候订婚啊?” 岳昊呵呵一笑,“你看刘媛媛那样的,像是甘心留在乡下的人吗?” 岳推广员在门口等了足足俩小时,饿得肚子直叫,专家们才开完会吃午饭。岳昊赶紧说明来意,唐耀祖道:“这边可忙了,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时间。你看,省里市里这么多人在这儿,也不能为了你那六只狍子来回跑啊。我看你干脆把狍子送来,在这边一块儿解决,是不是挺好的?” 岳昊心道:你们商量好的吧?成心骗我的狍子吧? 他可不会马上答应,只说回去想想,唐耀祖便在后头喊:“送过来的时候拍几张狍舍的照片,教授要是问你,你好拿出来。” 岳昊又等了几天,觉得不能再等,狍子病情有点儿严重,它们一直拉肚子,都站不起来了,再拖下去怕是不行。他只好找人套上马车,把狍子运到大旺村。 陈敏教授一看这几只狍子的情况,头一次发了脾气,跟岳昊要资料,连最基本的体重都没称,再看公社狍舍的照片,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劈头盖脸把岳昊训了一顿。 岳昊哪受过这个,尤其还被这么多人看着。但是面对教授京腔混搭东北话的训斥,他心里再憋屈也不敢吱声,只能“是是是,好好好。” -- 第103页 等他一走,陈教授说:“过两天告诉他们,这六只都病死了。” 唐耀祖吓了一跳:“真救不过来了?” 陈教授冷哼一声:“这六只闻到这边的味儿都哭了,跟唐威武它们原来是一伙的吧?” 唐耀祖点头,“是一伙的。” “栖息在大旺村的林子里,怎么被他们抓走了?不就是偷偷跑过来抓的?这么暴力,都给弄伤了,又不好好给治伤,看看,这都化脓了。你瞅这狍舍,整的啥玩意儿,要是治好还给他们,还得给养成这熊样!” 陈教授示意季新,“来记录,唐大漂亮,母,大眼睛,带崽,腹泻脱水。”又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俩,称称唐大漂亮多重。” 大家一看,教授不仅把六只病狍狍自动归为大旺村的,还给赐了名…… 唐耀祖看了眼记录本,编号已经到52,心里贼解气。让你们偷偷跨村抓狍子,没整好吧?被教授训了吧?最后又都给我送回来了吧?谢谢了啊 ̄村里忙着给六只病狍隔离治疗,此时,唐二花和唐田海又跑到春丰市区。 唐昭盖房,着实把老宅这边刺激得够呛。董玉珍天天在家骂儿媳妇,骂二房的丫头片子和野小子,连老爷子唐有年也气哼哼的。 唐二花想起手上那幅画,又活泛了心思,叫上唐田海,又往市里跑了一趟。 “二花,你没算错吧?” “当然没错,唐大花的大瓦房得两千多吧?打了那么多家具,置办那么多东西,这又得几百块。你看看,”她从兜里掏出四个火柴盒,“咏梅火柴的花火我都攒齐了,里面有四幅画,你算算,一幅得多少钱?” 唐田海被这思路给整蒙了,算了半天,把自己给算生气了,“这么老多也不是我的!” 唐二花却美滋滋的,“原来手上这幅画这么值钱,只要把它卖出去,咱俩就赢了!” 二花不知道,咏梅花火中的两幅字也是唐昭写的,而唐昭给印刷厂画牡丹,是在县政府食堂敲定的,村里人都不知情。 所以,二花是真的以为唐昭用四幅画挣了两千多。 唐田海想到某个数字,心里也有点小兴奋,但是,他对没有落款这件事还是挺介意,“这画不完整,咱俩也卖不出去啊。” 唐二花道:“没事儿,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看我的!” 他俩去了大副食旁边的小书店,门口刚好有个刻印章的。 “叔,刻章多少钱?” “那得看你要啥样的。” “要最好的呗。” “两块。” 唐二花有点心疼,但是一想到收益,觉得也可以。于是又问:“叔,你毛笔字写的咋样?” 刻章大叔道:“还行。” “我画了一副画,但是不会写落款,你能帮我写上不?然后再帮我刻个印,一共给你五块钱。” 大叔一听乐坏了,“那没问题啊,你叫啥名?” 二花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唐昭。 大叔笑了,“这小姑娘,名儿还挺好听。” 唐二花翻了个白眼,回头我也改名,哼! 她拿出画给大叔看,大叔先是一愣,接下来当然是夸夸夸了,“诶呀这小螃蟹,整滴挺带劲。” 唐二花一听,对这幅画的价值又确定了几分,“叔,你可得给我好好写,我这画老值钱了。” 刻章大叔便顺着她说:“那你也太厉害了。” 他手把快,迅速刻好章,又拿着毛笔蘸上墨,在螃蟹图的左下角写了“唐昭画”三个字,又帮忙钤上了印。 唐二花皱了皱眉,“就写这么几个字啊?” 大叔开始忽悠,“从布局上来看,三个字就挺合适。” 唐二花拿出火柴盒看看,有点儿不甘心。盒子上的画,落款那儿有一排字呢,这大叔也太糊弄了。 刻章两块,落款三块,哦,他一个字就赚一块! 二花不情不愿地把钱给了,刻章大叔随口问:“要往艺术馆送吗?” 唐田海问:“艺术馆是啥?” 大叔解释:“全名群众艺术馆,你们不是去参加书画展的?” “参加那玩意干啥?” “画要是被选上,多光荣啊,再说万一得奖,还有奖金呢。” 二花眼睛一亮:“奖金多少钱?” “一等奖十块。” 二花翻了个白眼:“那我可不送,我这画老值钱了!” 第59章 快快长大 上次去火柴厂卖画受挫, 唐二花就四处打听,真让她打听到几个收画的去处。说起来她也够执着的,只是这种执着没用在正地方。 二花和小海先去了市工艺美术社,这里其实是工艺美术厂的门市, 经营的工艺品主要有花瓶、摆件、版画等等。 当然, 美术社也可以制作锦旗, 也收画、卖画、裱画。 书画柜台那儿坐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唐二花走过去问:“这里收画吧?什么价?” 老先生扶了扶眼镜:“那得看你的画怎么样。” 二花把画递上去, “你看看能给多少?” 老先生看了看小螃蟹, 笑着问:“你想卖多少?” 二花伸出一个巴掌, “少一个数都不行。” 老先生理解得跟唐二花不一样, 以为她要五块钱, 便好心给她解释:“你这幅啊,就是张练习画,笔法和用墨都还不熟练呢,不能拿出来卖。” -- 第104页 二花瞪大了眼睛,“你不识货!”她拿出火柴盒,“就是这个人画的,都印在盒子上了, 怎么可能不好?” 老先生看看火柴盒, 哈哈大笑,“我不骗你,真不是一个人画的。你看,这梅花布局精妙, 用笔纯属,可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再看这小螃蟹的作者,还是初学呢。” “我不信, 你就是想压价!我不卖给你了!” 二花收好画,拽着小海就往外走,老先生摇摇头,跟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她非是不听呢。 唐二花连走了几个地方,腿都要跑断了,却没有一个人肯收小螃蟹,这让她逐步降低了期待值。 从五百的心理价位降到三百,再到一百,最后,她觉得能把刻印章和买落款的五块钱挣回来就行。 “刻章子那个人,说得书画展是在群众艺术馆,对吧?”二花问。 唐田海点点头,抱怨道:“这画能不能整出去了?我快累死了,能先吃饭不?” “吃饭着啥急?咱们去群众艺术馆,要是能得奖,也能有十块钱,到时候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唐田海妥协了,“先说好,这是最后一个地儿,再不走了!” 这一回很顺利,找到群众艺术馆,上二楼,有位老师专管收作品。老师不像买家们那么挑剔,人家接过画啥也没说,很快做好了登记。 唐二花立刻觉得,有门!能得奖! 她不懂这中间的程序,见老师没提奖金的事儿,着急地问:“不是说得奖了还给发钱吗?” 收作品的老师态度和蔼,“作品是陆陆续续送来的,现在还不能评奖。得到截止日之后才开始评选,获奖名单会在展出前公布,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的。” “不能现在就发呀?” 老师笑了,“不能,证书和奖金都在展出当天现场发。不过获奖通知会提前寄过去,你不是大旺村的唐昭吗,如果得了奖,你会收到通知的。” 唐二花着实吓了一跳,万一获奖,通知书岂不是寄到大花那去了?那自己干这点儿事儿,全村不都知道了? 三花赶忙将画拿回来,“这个比赛没啥意思,我不参加了。”说完赶紧拽着小海离开。 推开大门,外面刚好站着两个人,唐二花吓得差点儿没当场去世。怎么就这么巧,大花和沈晏清怎么也来了!居然在群众艺术馆门口碰上! 唐昭看见二花和小海也很诧异:“你俩怎么在这儿?” “这又不是你家,我俩咋就不能来?”二花心虚着呢,生硬地刚了一句,生怕唐昭看出什么,朝唐田海使了个眼色,俩人一溜烟跑了。 唐昭懒得理会,和沈晏清到二楼找到交作品的办公室,将自家的作品一一上交。负责收稿的老师看到书法作品,奇道:“这年头重名都这么密集了吗?刚来一个唐昭,现在又来一个。” 沈晏清皱了皱眉,“名字一模一样?” “对呀,你看登记册上这不写着?” 沈晏清接过登记簿扫了一眼,“也是大旺村的?她交得是什么作品?” “画了几只小螃蟹,一看就是初学,墨还不会用呢。本来都做好登记了,她问我奖金的事儿,我说会把通知寄到村里,她就说不参加了。” 话说到这儿,唐昭还有什么不明白,“我哥是在老宅丢的画,那是虎子的心意,原来叫她给拿走了!还写了我的名到这儿招摇撞骗!” 沈晏清道:“没准之前已经卖过一轮了,你盖了房,她以为能卖个好价钱。” 唐昭气呼呼从自家的作品中拿出一幅,“老师您看看,刚才拿来的是不是这种小螃蟹?” “啊对对,”老师看了几眼,也琢磨过味儿来,“跟刚才的螃蟹是一个人画的吧?这幅明显进步很大呀。” 当然进步大,中间多练了两个月呢! 老师又道:“奇怪,落款不一样,刚才那幅是唐昭,这幅写得是唐曜。” 唐昭笑了笑,将自己的工笔交上去:“老师,这幅才是唐昭画的。” 从群众艺术馆出来,沈晏清又陪唐昭去了趟印刷厂,交上最后一幅工笔牡丹。至此,安在岭厂长悬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地,唐昭提前交稿,让时间宽裕了很多,这一套名为“国色天香”的挂历,今年一定会大卖。 “对了小唐,我记得你说过,小沈的毛笔字写得也不错是吧?” 唐昭点点头:“他的字更大气,行书草书都极为好看,瘦金写得也好。” “那可太好了!这批挂历印完就该印春联了,你们俩回去帮我写二十套,上联下联加横批,一套三十块钱行不?” 二十套能挣六百呢!简直太行了!把要写的对子选好,一两天就能写完,比画工笔省事多了! 唐昭有些不好意思:“安厂长,写字不费什么事,二十一套就行。” 安在岭哈哈大笑,“《国色天香》一上市,明年找你画挂历的可不止我一个,我要是不大方点儿,你下次不给我画了怎么办。” 唐昭笑笑,“那我们多写些福字送您,再写些‘抬头见喜’这类的。” 日子过得飞快,不觉到了十一月底,季驰盼的大雪一直没来。 省里和市里的科研团在大旺村住了大半个月,各留下一位研究员跟随陈敏教授继续学习,其余的人都回院里了。 -- 第105页 这段时间,沈晏清、袁磊跟陈教授和季研究员熟得不能再熟,都是京市人,难免要比别人亲近。 教授硬是把公社的六头病狍狍抢到大旺村,没多久就给治得活蹦乱跳,现在大旺村五十多头狍子全是他的宝宝。他最喜欢唐大漂亮,因为这是他取的第一个名字。 而季研究员,妥妥的一流辅助,尽心尽力协助教授做好各项研究。 陪着耀祖叔送走省里和市里的科研人员,沈晏清回到家,拉开唐昭那屋的门。 唐昭最近不用赶画,火柴盒依然不想糊,正坐在炕上绣花。她低垂着眉眼,那温婉的模样,硬是让他看出岁月静好来。 “绣什么呢?”他问。 她咬着嘴唇笑笑,凑到他耳边:“肚兜。” 呃……沈晏清默念三遍“非礼勿听”,然后道:“这些日子天天画画,费眼睛,歇几天再绣吧。” “得赶紧绣出来,”唐昭的脸有点红,“咱家太暖和了,我晚上就想穿这个睡,舒服。” 呃……默念“非礼勿听”已经不好使了,殿下需要念《清心咒》。 唐昭见他不语,还以为是累坏了,把绣绷子放在一旁,过去给他捏肩。“虎子心疼你呢,说咱家又是地龙又是暖炕,你都享受不着,想让你跟他一起在唐曜的西屋睡。” 沈晏清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差这一年,别让人说闲话,”他突然回身,捏了捏姑娘的脸蛋:“一年以后办完酒席直接搬进你这屋,不好么?” 唐昭的脸腾地红了:“又说浑话!” “快点长大吧昭昭。”他喟叹一声,把人搂进怀里。 她瞪眼:“我长那么快干啥?” “长大了好侍寝啊。” 晚上吃过饭,唐昭催虎子回屋写作业。虎子懒洋洋的,“为啥我沈哥就可以唠嗑,我就得写作业?” 唐昭笑道:“他有钱有媳妇,有小姨子小舅子,你有啥?” 虎子啪嗒啪嗒跑去洗了个手,“耀祖叔说得太准了,我姐用红双喜的盆,今年就洗出姑爷了。我也多洗洗,有了媳妇腰杆也硬!” 这晚沈晏清给三花讲完题,临出门时,唐昭嘱咐了一句:“你明天上午别忘了去镇上,跟国营饭店说一声,把菜先订好。” 三花好奇地问:“上国营饭店订什么菜?” “你沈哥想请教授喝顿小酒。” “去饭店干啥,就在咱家吃呗。” 唐昭道:“那么老多人呢,得做多少菜啊,就上饭店,省事儿。” 三花想了想,说道:“姐,他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对吧?” “对啊。” “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以后请吃饭,请多少顿都行,就在咱家吃!” 沈晏清是真不想让小姨子受累,三花却说:“来,坐下,我给你们俩掰扯掰扯。教授年纪大了是吧?镇上离得再近,也得拖拉机突突过去吧?这都什么天了,教授感冒了咋办?” 这些唐昭和沈晏清都想过,甚至想吃完饭把人安排在招待所睡一晚再回来,千万别让陈教授生病。 “别折腾了,这顿我做!”三花笑道,“你们不就是怕我累嘛,饭店都有大厨二厨,你们就干二厨的活,把所有的材料洗好切好,我就累不着。沈哥,你算算一共多少人。” 沈晏清算了下,北京来三个,省里市里研究员各一个,再加上耀祖叔和大磊磊,七位客人。 三花道:“明天周末,春妮和北枫估计也得来蹭饭。咱们分两桌,教授他们在堂屋,我们几个去唐曜的西屋,我这就写个菜单。” 第60章 唐曜的花式招揽 男人们在堂屋推杯换盏, 唐昭三姐弟、春妮、北枫、季驰六人坐在唐曜的炕上大快朵颐。 “好不好吃?”虎子问。 季驰点点头。 “你要是认我当大哥,我就让你天天来吃饭。不过你得把柴劈好、把菜切好、把饭蒸上,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我没打算来吃饭。” 虎子的眼睛瞪起来,原本以为二姐的手艺能够降服他, 没想到油盐不进呀, 这世上真有对美食无动于衷人吗? 他不吃这套没关系, 咱们可以换个方向。 “你要是当我的小弟,我的铁皮小青蛙给你玩。” 季驰偏头看了看虎子, 眼里写了两个字——幼稚。 “你答应当小弟, 我可以让沈哥帮你补课。” “不用, 我能自学。” “我可以让姐姐给你绣个窗帘儿。” “我不需要这个。” 虎子一脸挫败:“你到底要不要当我小弟嘛!我让我二姐教你射箭。” 季驰吃了一口酸菜排骨炖粉条, 慢悠悠地问:“唐曜, 你在大旺村当老大,都是靠别人的本事支撑?” 这问题直击灵魂,虎子一口地三鲜差点没噎着。是哦,自己一直在拿哥哥姐姐的本领诱惑别人,没有一样是自己的本事! 虎子小脸憋得通红,“我拳头硬,我还会画小螃蟹!” 哈哈哈, 大家全都笑出声, 唐昭伸手弹了个爆栗,“好了唐曜,你快好好吃饭。” 虎子虽然不再闹了,却暗下决心, 迟早要把季驰收入麾下。 “季驰,你真上初二?”比季同学大四岁、也在上初二的唐春妮问。 季驰点点头,春妮叹了口气:“比学习, 咱大旺村这些学生谁都比不过呀。” -- 第106页 刚上高中的唐北枫不想在学霸面前聊学习,于是换了个话题,“我今天求沈哥了,他答应明天带咱们上山打兔子。” 季驰一听眼睛立刻亮了,对于半大小子来说,打猎绝对是心中向往。 “我能去吗?” 虎子本想说“你当我小弟我就让你去。”但转念一想,打猎是属于沈晏清的本事,于是硬生生把那句话憋回去,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唐昭道:“季驰,你的衣服有点薄了,没带厚衣服吗?” “没带,我们以为半个月就能回去,没想到会住这么久。” 唐昭点点头:“明天上山穿这个肯定不行,你沈哥有多出来的军大衣,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穿,可能有点大,但是也比感冒强。” 唐昭觉得,如果季驰妈跟过来,肯定不能让他这么冻着。季新一头扎在养殖场,男人心粗,硬是没发觉自己儿子的衣服已经薄了。嗯,回头跟沈晏清说一声,让耀祖叔多置办几件军大衣给养殖场拿去。 季驰本想推辞,但是想到自己的夹袄已经不能御寒,便点头答应。虎子咽了口唾沫,同时也把“穿我们家大衣就得当我小弟”这句话咽了下去。 这时,就听隔壁大奎在外面喊:“下雪啦!虎子你快出来呀!” 虎子一听,放下筷子就要下炕,唐昭一把揪住,“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呀姐姐。” “碗里怎么还有饭?” “我堆完雪人回来接着吃呀姐姐。” 唐昭不再说话,板着脸盯着他看,虎子赶紧端起碗,三口两口吃干净,唐昭这才放他出去。 季驰放下筷子,右手摸了摸肚子,一没留神吃撑了。 唐昭看在眼里,想到养殖场那些人废寝忘食的日常,觉得这孩子肯定吃饭不规律。 “以后别跟你爸在养殖场吃了,你在我家吃吧。”唐昭道。 季驰摇摇头:“姐,不用,养殖场那边饭也挺好的,我能吃饱。” 唐昭点点头,也不再多劝,带着大伙到院里。雪已经下的很厚了,虎子小脸冻得通红,跟大奎二奎卖力地堆雪人。 “姐姐你快来看,我堆了个唐白桃。” 三花扶额,“你堆的这是大桃子,哪里是唐白桃?” 虎子理由可充分了,“桃子,白色,姓唐,唐白桃。” 行吧,三花蹲在地上开始滚雪球,打算堆一个正儿八经的雪人。冷不防一个雪球过来,正砸在肩头。 “唐春妮,我饶不了你!”说着,三花手一甩,砸了唐春妮一脸,春妮回击,又打到季驰,季驰赶紧捏一个,雪球飞到大奎身上…… 虎子大叫:“好你个大季驰!你不当我小弟,你还打我小弟!” 这下院子里可热闹了,雪球四处飞,完全是一场混战。 唐昭抿唇笑了笑,回屋拿了厚垫子出来。这垫子是旧棉被重新打的,棉花弹过了,还算松软。她走到后院放到唐白桃的窝里,揉揉小狍子的脑袋,“天冷啦,给你垫厚一点,别着凉。” 前面的打闹声不绝,唐昭仰着头看着扑簌而下的大雪,颇为感慨。不知不觉,来这里已经半年了呢。 “干什么呢?也不多穿点儿。”沈晏清踏雪而来,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暖着。 “你怎么出来了?客人呢?” “都送走了,我说明天带孩子们打猎,让季驰留下,一会儿跟我去赵婶家住。” 唐昭点点头:“嫂子让人捎了棉手套,明天你们都戴上,别把手冻了。” 前院的打闹声已停,唐昭和沈晏清回到屋里,唐春妮和唐北枫正在收拾桌子,大磊磊和季驰在刷碗。 唐昭心道,季驰这孩子挺懂礼数。 唐春妮一边干活一边嚷嚷:“大花我告诉你,我在家都不收拾碗,能给你收拾一回,你就荣幸吧!” 唐昭笑道:“有本事你别来吃。” “吃是肯定要吃的。” “所以桌子也是要收拾的。” 这边,季驰放好最后一个碗擦了手出来,惊奇地发现,唐昭家堂屋已经变成自习室了。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刚才开了窗,酒气散去。唐昭姐也不知点了什么香,屋里的味道极为好闻。 唐春妮、唐北枫已经拿出书本开始做题。沈晏清和唐昭在一边看书,还写写划划的。 大磊磊应该在虎子那屋,隐约有锯木头的声音,俩人好像在做木工。 唐昭见他出来,指了指三花房间:“今天人多坐不下,季驰去帮唐暖行吗?她在学初一的课程,有不会的可以问你不?” 季驰点点头,敲门进屋。 重盖新房后,三花也有了自己的房间,炕柜衣柜写字台,配置跟姐姐完全一样。 小姑娘正坐在桌前,见季驰进来,搬了个凳子给他。 “今天的题还行,不是太难,我都做完了,你帮我看看?” 季驰点点头,拿过三花的练习本,从笔筒里随便抽了支铅笔,开始批改练习簿。 三花看得直皱眉头,这大叉打的太大了,好想揍他啊。 季驰同学非常干脆,批完就开始讲,讲完还给留作业。 三花心道:讲题思路清晰,效率高,不揍他了。 “我练会儿字,你练不?”三花问。 季驰在小学的时候是练过毛笔字的,看她有模有样地写着,也来了兴致。小姑娘拿了纸笔给他,季驰看了看,湖笔、端砚、徽墨,不免有些吃惊,他们家练字挺讲究啊。 -- 第107页 不过,他们家什么不讲究?现在的城里人也未必有这样的生活吧。 季驰看看唐暖同学写字,嗯,心无旁骛,头不抬眼不睁,这楷书写得够方正,还力透纸背。 不过,在寒冷的北方雪天,练练字,还蛮称这雪色的。 对,这叫风雅。 于是,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居然写了一个多小时! 季驰撂下笔,三花道:“我通常都练两个小时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就随便看看书。” 季驰心道,你晚上要做饭,要去给狍子取豆腐渣,要写作业,要学初一的课,你还能练俩小时字! 反正我们学校没有这样的女同学! 练吧,她都能坚持,自己还能比她差? 这晚,虎子和大磊磊做了两个爬犁出来,下雪天跟放爬犁最配了!不过既然要打猎,放爬犁活动当然要往后推。 沈晏清要带季驰去赵婶家,虎子道:“别让他过去了,唐曜西屋的大门向他敞开,不当小弟也可以住!” “为啥呢?”唐昭真是奇了怪了,那么执着让人家当小弟的虎子,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虎子趴在他姐耳边说:“他学习厉害,我看见我二姐的练习本了,那大叉打的毫不留情,我二姐居然没吱声!就冲这,他可以享受一次唐曜的炕。我嘴上说不当小弟可以住,其实是虚晃一枪让他放松警惕呢。”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从山上归来,一进屋虎子就开始汇报:“姐姐,季驰学习再厉害,也有没见过的世面!我二姐拉开弓,一箭把野兔钉在地上,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唐昭笑问:“你春妮姐呢?这次有没有收获?” “我们都劝春妮姐下次别拿钢叉了,啥用都没有,也就能当个拐杖。” 大伙哈哈笑了一通,把猎物一分各自回家,沈晏清回大队部把狗还回去,唐昭也揪着虎子去洗手。 穿军大衣的少年倚着门,轻声问,“以后,我还能上你家练毛笔字不?” “想来就来呗,”三花道,“哪天想蹭饭得提前说。” “今天能蹭饭不?” “能啊,我姐在家把粥做好了,一会炸个刀鱼,就饼子可好吃了。” 三花说着进了灶间,也没管季驰,以为他在堂屋自己看书。等喊他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少年在院里堆了雪人。 哎呀,堆了一只真正的唐白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查到整个七十年代初中是二年制,没有初三,所以小鸡翅这里改到初二了哈。 第61章 煎饼仙女 唐耀祖遇上麻烦了。 公社为此开了个会, 有人提议,把唐耀祖的名字从永安公社副书记备选名单上拿下来。有人落井下石,说唐耀祖思想觉悟太低,连大队长也没资格当, 赶紧撤下来给别人让位。 啥事这么严重呢?原来是唐耀祖闺女春妮私自去邻村换布票, 被人给举报了。 其实这事谁都干过,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但如果有人较真,就说你犯了原则错误, 你也真就得受着。 消息传到大旺村, 全村气得不行。这个时期集体观念蛮强的, 更何况大旺村全是唐姓, 都是一个祖宗, 更是同仇敌忾。 有人直接出去吵架:我们村困难的时候买不起布,你们都偷着来换布票,我们举报过吗?现在跟你们换点儿票,你们倒开始讲原则了,一手交钱一手给票的时候你咋乐呵呵的呢?转身就捅刀子,还能不能做个人了? 不让唐耀祖当副书记,我们认了!不让当大队长?那坚决不行!大奎妈等泼辣妇女去公社和县委请了个愿, 不闹事, 就是坚决拥护唐耀祖当大旺村大队长。 这事儿一出,春妮在家哭了好几场,还跑唐昭面前求安慰,唐昭答应给她绣个钱包都没哄好。后来同意, 等怀孕的唐胖生小猫猫,让她抱走一只她才算完。 等春妮终于不哭了,唐昭连毛巾也让她一起拿走。这家伙, 鼻涕眼泪全往上抹,谁受得了。 唐耀祖自己也挺郁闷,本来吧,今年干了这么多牛掰的事儿,副书记板上钉钉了,没想到闹出这么个意外。行吧,太扎眼惹人嫉恨,算咱没那命,就好好守着大旺村的一亩三分地吧。 公社还在开会讨论,也不给个痛快,磨磨唧唧的挺膈应人。这天开完会出来,李家村大队长拍了拍唐耀祖的肩膀:“老唐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点事儿还让人揪住小辫子了。春妮那丫头也是,太不听话,总给你添乱!你可千万别有啥想法,该咋干还咋干,以后有得是机会。” 唐耀祖心里有数,老李跟自己一直是竞争关系,其实私下处得还不错。但最近,他发现老李明显动了别的心思。 公社那几只狍子是谁抓的,那并不是秘密,听说老李跟岳书记叔侄走得很近,目的是啥,咱又不是傻子! 唐耀祖呵呵地笑:“老李啊,你太关心我了,只要不是你举报的,我就啥想法都没有。” 老李气结,讪讪地说:“哪能是我举报的呢,你可真会说笑话。” 唐耀祖也不想搭理他,正要走,又遇上了岳昊。 “呦,耀祖叔开完会了?没事儿,顶多记个处分,别担心。” 唐耀祖呵呵。 “叔,我那几只狍子还能不能送回来了?” 唐耀祖嘿嘿一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那几只你们养的太糊弄了,脱水太严重,救不过来了。” -- 第108页 岳昊皮笑肉不笑,“救不过来也得还给我们啊,皮能用,肉也能吃,不会是进了大旺村肚子吧?” 唐耀祖惊诧,“不是吧?你真要?病的也敢吃?早知道就给你们拉回来了!教授说,它们在公社养着的时候太没尊严,我们心善,就给了它们体面,都好好埋着,上面还种了小树。这个……你们可以去挖,不过大冬天的,土冻得梆梆滴,你不怕镐头崩了啊?” 岳昊根本不信:“耀祖叔,你们就是不想还,是吧?”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唐耀祖一脸严肃,“占公社的便宜,这个错误我是不会犯的。要不这样,你去我养殖场瞅瞅,你觉得哪只是公社的,你就尽管说,只要符合你们登记本上的资料,你就都拉回来。” 岳昊都要气死了,我们就算有资料,腹泻脱水的能跟吃嘛嘛香的比吗?体重早就不一样了好吧? 他能怎么办?去养殖场又认不出来,也不可能真拿镐头去刨。 这件事基本盖章,自己是吃了大亏。六头狍子啊,好几百斤呢,有两只带狍茸呢,还有两只带崽呢! 太生气了,幸亏把他副书记整下来了,要不真是意难平。 说来也巧,意难平的不止岳昊一个。 李大在狱里吃牢饭,偶然听老乡说,自己村的大队长要当副书记,还听说岳书记明年还会升,他就疯了似的大喊:“我要交代!我要举报!” 然后,他真举报了。 后续算是报应不爽,岳书记家真有李大说的金镯子,经证实,也的确是李大队长送的。 就在这时,继省报刊登了一系列养狍基地报道后,突然刊出人物专访。整整用了一个版面,着重介绍春丰市丰盛县永安镇大旺村的领路人——唐耀祖。 举村糊火柴盒,又开创狍子养殖的新路,唐耀祖的初衷特别实在:“我就想给小学校多盖几间教室,让村里多几台拖拉机,让社员都住上大瓦房。” 看看人家这觉悟,看看! 省级刊物,领导们桌上都要有一份的,出了这样的先进人物能不重视吗?很快,唐耀祖得到通知,要在全省做几个报告。 至于他闺女唐春妮换布票的事,早就被大家抛到脑后了。 而答应去林区体验生活、写一部林业题材长篇小说,以此换得省报版面的沈晏清深藏功与名。 去林区是早就决定好的,刚好兴安日报主编又提起,他便一口答应。趁主编高兴又拿出人物专访,主编大手一挥给了个版面,也算实现了利益最大化。 能帮上耀祖叔总是好的,最起码别因为春妮换布票受处分。因为不管啥时候,背上处分都是件麻烦事。 拿出稿子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李大能搞出个举报,还那么给力,直接把老岳给拱下来了…… 永安公社风云突变,岳书记被举报,李家村大队长也被撸下来。谁都知道,等唐耀祖做完那几个报告,回来后不可能只是大队长了。 沈晏清给唐耀祖写完发言稿之后,也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去林区。 林区没多远,直属春丰市。上回沈晏清是先到省城,又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至林区,然后又回省城,路上耽搁不少时间。其实吴微记者说顺路来大旺村,也不完全是胡诌,半天的火车而已。 “你得去多长时间啊?”唐昭问。 她正给沈晏清收拾行李,殿下坐在炕桌旁,细细品着茶,笑眯眯看着自己小媳妇忙活。 真是的,太稀罕人了。 “问你呢!”唐昭瞪眼。 “半个月差不多,开春还得再去一次。” “要去这么久啊。” “嗯,其实上次回来,心里已经有数了,要写什么也都有章程。只是有些细节不能靠臆想,的确需要搞清楚。” 唐昭点点头,往旅行包里装东西,“厚鞋垫多带几双,棉手套,厚尼龙袜……对了!”她打开炕柜,拿出一个暖手筒。 暖手筒鸦青色,上面绣了一只金麒麟。唐昭献宝似的:“厉害吧?唤醒记忆了吧?很多年没用过了吧?” 沈晏清心里暖融融的,把人拉过来圈在怀里。 唐昭有些害羞:“哎呀,屋里热。” “热就热。”沈晏清突然想起什么,“你上次绣的肚兜,穿上了么?” 唐昭双手捂脸。 沈晏清还有什么不明白,闷声笑着,说道:“你羞什么,我又不看。” 唐昭豁上了,在他耳畔小声说:“再有一年咱俩就能扯证了,侍寝的时候你就能看。” 沈晏清:“……” 念十遍《清心咒》也不能平复心绪…… 唐昭倚在他怀里,问道:“这次出门,不会招惹女记者了吧?” “不会,女记者没选上,就我一个人去。” “林区女的多不多?” “伐木的大都是爷们,没几个女的。再说我是有媳妇的人,眼里只有我家昭昭。” 正说着,突然瞥到她颈间的细绳,猛地把胳膊收紧了些。 “你干啥?想勒死我?” 沈晏清把头埋在她肩头,“昭昭,还是挺想看的。” “看什么?” “肚兜……” 灶间里,季驰跟虎子并排坐在凳子上,一眼不眨地看着三花摊煎饼。 “姐,你摊煎饼都那么好看。”虎子的彩虹屁特别卖力。 -- 第109页 见姐姐不为所动,虎子又道:“真的,别人是豆腐西施,你是煎饼仙女。” 三花赶紧递给他一张煎饼:“为了骗点儿吃的也挺不容易,小心点儿吃,别扯了牙。” 虎子撕一半煎饼递给季驰,“刚摊出来的最香了。” 三花道:“一会儿炒土豆丝,夹在里面更香。” 季驰咽了咽唾沫,原本只想偶尔蹭顿饭,现在天天都想来,自己一向挺自律的,怎么越来越没原则了呢? 三花这煎饼是给沈晏清烙的,虽然还没叫姐夫,但心里早就把他当自家人。拿上些干粮,再给炒些肉酱,路上就饿不着。 “等我回京市的时候,可以帮我摊点儿不?”季驰问。 “可以呀,多给你们备点儿,京市要走好几天呢,不能让教授饿着。” 季驰又问:“肉酱可以炒一些吗?” 三花利落地又摊好一张,道:“没问题,不过教授口味清淡,我得问问他爱不爱吃。” 行吧,季驰站起身,“我去取豆腐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歇一天哈,天天这个时间有点吃不消呀 ̄休息一天就回来 ̄ 第62章 我姐给我整片麦田 “姐姐, 你三婶让唐田刚给了我俩包子。”虎子一进院就跟唐昭汇报,手里还捧着俩大包子。 “又给吃的?”唐昭皱眉,“唐暖,唐田刚跟你一个班, 给你包子了么?” 三花笑道:“那可没有, 咱可吃不上他家包子。” “前天给虎子一根糖葫芦, 昨天给了麦芽糖。真奇怪,三婶那么抠, 怎么惦记上咱家虎子了呢?” 虎子特别笃定:“肯定是因为我比她两个儿子都俊。” 三花哈哈笑着, 往弟弟脑门上弹了好几个爆栗, 虎子捂着头:“姐姐别弹了, 弹笨了咋整?” 唐昭正琢磨对方目的, 第二天下午,三婶刘雪梅找上门来。 “花啊,你这大瓦房可真带劲,屋里也太暖和了。”刘雪梅放下两块豆腐,不住打量着堂屋。先不说屋里摆设,单看这墙吧,谁家冬天墙面都是白的, 但是别家的白是厚厚一层霜, 大花家却是白墙本色。 因为啥?还不就是因为人家屋里暖? “大花,我头一次来,能参观不?就站在门口,不往里进。” 她这么说, 唐昭还真不好拒绝,于是带着三婶各屋走了一圈。刘雪梅啧啧称赞:“大花,你这屋也太雅了, 这窗帘绣得真俊,怪不得村里姑娘都找你描花样。墙上这画是你画的吧?以前我就说你奶,眼光得往长远里看,我没说错吧,你跟你爸随便学学都能挣大钱,当初还不如让你三叔跟着一起拜师呢。” 唐昭不置可否,这边又到了唐曜西屋。 “花啊,虎子这屋咋全是小螃蟹呢?” “他平时的练习都喜欢往墙上挂,我也由着他。” “要我看,虎子以后肯定有出息,你看这螃蟹画的,都这么老大。” 唐昭心道,不会夸就别硬夸吧,我们虎子那么多优点,你就憋出来个“画得大”? 刘雪梅羡慕地看着虎子屋里的摆设:“我那屋都没这么气派,全是新的呢,虎子娶媳妇都够用了。” 唐昭笑笑:“虎子还小,娶媳妇还早着呢。” “你家这被,全是新做的呀?” “全是新棉花,被面也是新的。” “太浪费了,我们一般都旧棉花弹吧弹吧,加上点儿新的,妥妥够用。” “旧棉花弹了,上面絮了一层新棉,给胖胖和小狍子用了。” 刘雪梅这叫心疼,好像她自己的棉花被霍霍了似的:“大花你这有点儿不会过日子。” 唐昭表情管理是不错的,内心却翻了个大白眼,我家怎么用棉花是我的事儿,还用得着你来指挥? “诶呀,连三花都有自己的屋,其实你俩睡一间就挺好,浪费这么大地方。” 唐昭不想忍了,道:“三婶,我怎么觉得,你把这房子当成你的了?” 刘雪梅笑容僵在脸上,尬笑,“没有没有,我跟你三叔管招待所,习惯了,看见房子就想合理规划。” “那我家是不是特合理?三个房间呢,以后能住三户。” 刘雪梅狂点头,三间,简直太好了! 唐昭给刘雪梅泡上茶,刘雪梅笑道:“大花,你这也订婚了,嫁人是迟早的事儿,那沈知青要是有本事,没准能把你带出大旺村呢。” 唐昭不动声色抿了口茶,等着下文。 “三花也是个丫头,等以后说了婆家,虎子可怎么办?” 唐昭微微一笑:“三婶,那你说怎么办?” “其实吧,虎子也不是你亲弟弟,以后你跟三花成了家,对你俩来说是个拖累。” “哎呀三婶,这话可不能乱说,虎子不是亲弟胜似亲弟。婶,是不是别人叫你来试探我,想看看我的思想觉悟?你回去跟那人说,我养弟弟是心甘情愿的,一点儿不勉强。” 刘雪梅笑笑,拼命往回扯话题:“没谁怀疑你的思想觉悟,我前几天做了个梦,说我命里应该有三个儿子。” 唐昭眨眨眼:“婶,你这有点儿困难,现在不让多生了,只要怀上就得罚款。” “生是肯定不行,我就想收养一个。” 唐昭一脸惊奇:“三婶,这梦里的事儿你也信?你有点儿不唯物啊!咱公社最近流行举报,你可别让人给举报了。” -- 第110页 “就你一个人知道,你又不能举报我,重点不是唯不唯物,是我想收养个小小子。” 唐昭点点头,开始从刘雪梅角度考虑问题,特别贴心,特别设身处地:“三婶,那你得抱个小点儿的,这样才能拿你当亲妈。不过你以后当老婆婆,至少得准备三间房,仨缝纫机、仨手表、仨自行车、仨收音机,三婶,你这责任挺重啊,从现在就得开始攒钱了。” 刘雪梅颇觉无力,这是她第一次跟唐昭交手,才聊了几句,话题就不受控制地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她不由想起大嫂的话:你要是跟她迂回,她能顺着你的话把你绕出去老远,想收都收不回来。 果然啊,滑不留手。 “我觉得虎子挺好,从小在咱们家长大,感情上亲近。” 唐昭淡淡一笑,“亲近不假,那也是跟我妈我爸亲近,三婶又没养过他,也没对他好过,跟您没啥可近的吧?” 刘雪梅讪笑,“那不能,我一直对虎子挺好的,他自己也知道。” 唐昭暗笑,你的好?俩包子一个糖葫芦?我们虎子就缺这点儿东西?他糊盒子攒的零钱一大堆,自己的钢镚都给胖胖玩儿呢,买不起这仨瓜俩枣? 才演了三四天,就迫不及待说对虎子好?你要是能铺垫个半年,我也敬你是条好汉! 唐昭放下茶盏,戏谑道:“不是吧三婶,你想让虎子落你家户口?” “那对呗,”刘雪梅终于说到正题,开始给唐昭做思想动员,“你看,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我肯定会对虎子好,到时候找唐耀祖做个证人,刚子他俩有啥,虎子就有啥,这还不行吗?” 唐昭心里呵呵,“三婶,你想啥时候改户口?啥时候把虎子接过去?” 刘雪梅道:“改户口肯定越快越好,但是虎子跟你们感情这么好,我也不舍得拆散,就让他跟你们先住着,等你和三花都嫁了,我再跟他住一块儿。” 唐昭道:“就是说,还在我们家养着,但名义上是你儿子?” “我不能白让你出力,虎子的生活费我拿。” 唐昭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开始扒拉:“以前花的那些就不算了,从这个月起生活费你给出吧,虎子顿顿要吃肉,伙食费我也不多要,一个月给二十就行。虎子棉鞋棉衣棉裤都是新的,我琢磨着再做一套换着穿,他还跟我说要做呢大衣,还要军大衣、棉军帽,还要打鸡心领的毛衣,蓝色枣红各一件,这么多东西置办上,怎么也得五十。三婶,七十块钱先给我。” 刘雪梅一听脸煞白,一个月七十?有那钱我自己攒两年不好吗?要不是惦记这房子,我犯得上收养个狼崽子? “大花,你这是狮子开口了。”刘雪梅也不敢说把孩子领走,虎子要是从这里搬出去,这房子可抢不上! 唐昭咳嗽两声:“婶,我觉得这事儿你有点儿一厢情愿了,虎子在我家户口上待得好好的,凭啥上你家落户啊?” 刘雪梅气得快冒烟了,合着刚才算盘扒拉一通,是耍我玩儿的? 唐昭又道:“你的想法我懂,你觉得,我跟三花嫁了人,这房子就是虎子的。三间卧室,又宽敞又暖和,虎子自己住浪费。” “你家现在住镇上,俩儿子用不着回大旺村,你们会在镇上倒腾两个房子给柱子和刚子,而你和三叔打算住我们房子养老,对不?” “你又不是真喜欢虎子,只上个户口,人也不往回领。你盘算着,放我这儿一个月十块钱生活费足够,给个五六年,也就几百块,等三花嫁人了,你们就堂而皇之搬进来。至于虎子,到时候也就十三四岁,还不任凭你们摆布?拿几百块换个两千多的大瓦房,特别划算对不对?” 刘雪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怎么啥都知道?一样都没说错! “三婶,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你觉得我没爹没娘好对付?你来之前,没先问问我奶和大伯娘?” 刘雪梅直冒汗,问了,她们说你跟以前不一样,现在贼难斗,可我没当回事! 这时候,虎子和三花放学回来了。唐昭笑道:“虎子,以后我和你二姐都嫁人了,这房子给你好不?” 虎子瞪大眼睛:“姐姐,不就两千块钱吗?我要是连这点儿钱都挣不出来,我还是个爷们吗?咱家这房,我一块砖都不会要!真是的,盖不起房我就不娶媳妇!” 唐昭笑眯眯朝刘雪梅摊手:“看吧,我家虎子真不惦记这点东西。惦记房子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刘雪梅气得肝疼,她就不信了! “虎啊,三婶特疼你,户口落我家好不好?以后天天有糖吃。” 虎子嘿嘿笑了:“我在家天天有肉吃,糖不稀罕,我自己就能买。” “到时候给你改个名,中间带‘田’字的才是老唐家正经孩子,叫唐田虎多好听。” 虎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这么大个老虎趴田里,吃苞米啊?那不饿死了?” 刘雪梅气道:“这几天白疼你了,你都不顺着三婶说话。” 虎子道:“几块糖,一根糖葫芦,俩包子就算疼我了?那我姐给我唐曜西屋、唐曜炕柜、唐曜写字台,给我买唐曜解放鞋、给我绣唐曜小书包,那不是疼我疼上天了?你给了我一个麦芒,我姐给了我整片麦田,能比吗?我要是顺着你说话,那我不是白眼狼吗?” -- 第111页 其实,虎子后面还有一句没说:我大旺村座山雕,能这么拎不清吗? 第63章 里脊肉、五花肉 刘雪梅知道今天注定无功而返, 不免恼羞成怒,“虎子,不是婶说你,你当两千块钱那么好挣?城里工人一个月也就二十多块, 想要盖瓦房, 不吃不喝也得攒一百个月, 你算算得多少年?!有个现成的你还不要?” 虎子问:“我真不要。你想要吗?我姐也不给你啊。” 刘雪梅气结,气呼呼拿走带来的两块豆腐。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二房的人都不正常, 还是先回家, 跟唐建军商量之后再做计较。 刘雪梅刚走, 虎子就回头问季驰:“我刚才爷们不?” “嗯, 挺好。” “我当山大王,你当军师,是不是挺正好?” 季驰摇摇头:“我想做诸葛亮,不想去水泊梁山。” 虎子挠挠头,笑容有些勉强,“行吧,那换本书, 我抗蜀国大旗总行了吧!” 季驰点点头:“这样吧, 我给你留两道题,你要是能做出来,我就听你的。” 虎子气得跑去撸猫,一开始本雕就让步了好吧?直接从座山雕换成《水浒传》, 这他还不满意!按他说的再换,他又要给我出题!他留的作业二姐都不会做,小爷想收服他, 难不成还得跳个级? 唐昭斗完三婶刘雪梅,觉得挺累,刚坐下歇歇,就听大磊磊在隔壁院子喊:“需要劈柴吗?” “需要!” 大磊磊屁颠屁颠跑过来,只要这边需要他,就可以混顿饭啦。他一进门就拿出个带蓝边的白信封:“有沈晏清的电报,正好给你捎来。” 唐昭接过,看着封皮上“加急”两个字,想到还有一个星期才回来的沈晏清,不由得心焦。 这个时期传递消息,一般都是写信,发电报就是很着急的事儿了,更何况是加急? 她问袁磊:“明天的小火车是到松岭吗?” 大磊磊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很肯定地说:“没错,是到松岭。” 唐昭松了口气,挺好,明天就有车。 小火车是林业部门的专线,只在几个林区之间运行,走的是Y字路线,起点都在春丰火车站,但是有两个终点,隔一天换一个目的地。比方说,这个月单号去松岭,那么双号就是前往另一个林区。 另一个终点站叫什么唐昭并不知道,但她确定沈晏清去的是松岭林区。 唐昭回屋收拾行李,把那封电报妥善放好。她决定明天一早去春丰市,买下午的火车票,坐上几个小时,晚上就能见到殿下。电报上的要紧事儿,顶多也就耽误一天。 等她从屋里出来,三花已经做好饭,连季驰都取了豆腐渣回来,几个小孩围坐桌前,正等着她吃饭。 “袁磊呢?”唐昭问。 三花道:“刚才知青点来人,说有人来做调查,要对知青挨个问话。大磊磊说,不一定问到啥时候,不用给他留饭。” 唐昭点点头,坐下道:“我明天出趟门,把电报给你沈哥送去。” 三花有些担心,“姐,你没坐过火车,能行吗?要不我请假陪你去。” “不用,坐火车就是买票、检票、上车,然后等着到终点,跟坐大客车没啥区别,我一个人行。再说这小火车只在林区跑,中间就停一次,坐的人不多,挺安全的。” 三花想到那个姓吴的女记者就是这么来的大旺村,稍稍放了心,又问:“你去了就回,还是跟沈哥一块回?” “看情况吧,到时候给你们信儿。” 季驰轻声道:“唐昭姐,林区有电话吧?沈哥给你留号码没?” “留了,我压在写字台下面呢。” 季驰点点头:“一会儿我抄一份,我不用上课,明天去镇上打个电话,让沈哥去车站接你。” 哎呀这小孩,心还挺细的。唐昭本想给沈晏清个惊喜,现在季驰一提醒,她也觉得第一次坐火车还是稳妥安全最重要。 吃过晚饭,季驰抄了电话号码,跟虎子一起陪三花摊煎饼。唐昭去找大奎妈,请她帮忙代几天质检的班,又跟左右邻居说了一声,麻烦他们照看一下弟弟妹妹。 第二天一早,唐昭就出发去春丰市,季驰拿着一串数字去县里邮局,往林区挂了电话。 电话接通,季驰说有重要的事儿,麻烦对方帮忙找沈晏清来,他一小时以后再打过去。 少年安安静静坐在邮局,一小时后再次拨号。 这次接电话的就是沈晏清了,季驰说明情况,告诉他唐昭姐已经出发,晚上就到松岭。 沈晏清撂下电话满心欢喜,可是回头一看日历,心里咯噔一下…… 这边季驰从邮局出来,不小心撞上个青年。看衣着,在镇上属于时髦的。他道了歉刚要走,那青年问:“听你口音,是京市来的?” “是。” “现在住大旺村?” “嗯。” 青年笑了笑,“我是公社的农技推广员,你知道公社送过去几只狍子吧?你跟哥说说,是不是早就治好了?是不是就在养殖场?” 季驰眸光闪动,道:“我可不能告诉你。” 岳昊嘿嘿一笑,指了指马路对面供销社:“别想那么多,今天只讲咱哥俩的感情。镇上的东西虽然没京市多,但是该有的也有,你一个小孩没啥零花钱,一会儿哥带你进去逛逛,你想要啥就说。” -- 第112页 季驰想了想,“哥,我不能背叛大旺村。” “不是让你背叛,是让你诚实,让你灵魂得到升华。你跟哥说实话,唐耀祖说六只狍子埋了,上面还种了小树,他是不是跟我撒谎了?” 季驰轻轻点了点头。 岳昊眼睛一亮,“那你告诉我,到底咋回事?” 季驰道:“哥,要不,你先给我来五斤猪肉?” 岳昊有点儿肉疼,但是为了套话必须得买。这小孩看着挺老实,如果几斤肉能换回狍子,那太值了! 供销社已经没有肉了,但岳昊熟门熟路,跟柜台上的师傅说了一声。虽然岳书记被撸下去了,岳昊却仍然是公社八大员之一,不能得罪,师傅立刻到后面把留好的半扇猪拿出来,割了两斤里脊肉,三斤五花肉。 季驰才不跟岳昊客气,五斤肉拎在手里,这才肯说狍子的去向:“那六只狍子特可怜,送来后没两天就挺不住了,耀祖叔把它们埋在发现狍子的林子里。他是跟你说谎了,埋完没种树。你要是想挖,得带大镐头,现在土太硬,可不好刨了。” 岳昊愣住,季驰笑了笑,“哥,谢谢了啊!”说完就走,绝不停留。三花和虎子一会儿就放学,中午炒个里脊肉,晚上可以炖红烧肉! 岳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觉得对方是个小孩想套话,结果被小孩给耍了。 在供销社不好发脾气,他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办公室,看见刘媛媛在门口等他。 “还来干啥?我大伯都被坑了,工农兵大学的事儿我帮不了你。” “不是……”刘媛媛开始抹眼泪,“李大那个混蛋,连我也举报了,说我教唆他弟弟去大旺村行窃。” 岳昊不耐烦地点了支烟:“这不都是事实么?你又不冤。” “昨天有人来调查,知青们挨个问话,我没承认,呜呜呜……”刘媛媛捂着脸开哭,“这要是被告倒了,我去劳动改造怎么办?” 岳昊笑了:“那是你应得的啊。” “你不是人!你跟我都……都……” “那不是各取所需,心甘情愿么?你为了去工农兵大学在我这儿加了砝码,有什么可后悔的?” 看吧,渣得明明白白。 刘媛媛把心一横,抹了把眼泪:“岳昊我跟你说,我怀上了,你儿子要是不要?” 岳昊手一哆嗦差点儿没烫着自己,“你说什么?!” “肚子里有了,你的!有本事你就别管我,我带着孩子去改造,让他生下来就跟劳改犯在一起。我天天打他,给他取名叫岳狗屎。” 岳昊脸都气抽抽了,这女的疯了吧? 不行,我儿子怎么能叫那种名字?怎么能在那种地方长大? 岳昊很快镇定下来,“再有人去调查,你就咬死了说没这事儿,说赵大是为了报复污蔑你。你跟李二说话是在公社,知青里没人知道,啥证据也没有。我再走动走动,应该瞒得过去。” 刘媛媛这才缓和了脸色,又拿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岳昊,现在我也不奢求上大学了,只求能平平安安的。” 岳昊淡淡应了一声:“你觉得,现在能在乡下扎根了?” “我还能咋办?呜呜呜……” 岳昊都要烦死了,“你先回大旺村,育红班交给别人带吧,不管咋样,先把孩子给我生下来。” 刘媛媛擦了把眼泪,“怎么生?不领证就生?那你可是流|氓罪!” 岳昊气得头顶冒烟,最后说,“你先回去,我好好想想。” 与此同时,春丰火车站的售票口,唐昭正在排队买票。 “同志,要一张林区专线的票,到终点站。” 售票员麻利地收款出票,唐昭拿在手里瞧了一眼,嗯,上面写着“松岭”呢。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松岭就松岭,为啥多印了“保卫”两个字?难道这是口号?那么多木材输送到各地,确实要做好保卫工作呀。 她坐在候车室等待,取暖的炉子离得有点儿远,候车室有点儿冷,还有孩子在哭。 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车就来了,再熬几个小时就能看见殿下了。 第64章 松岭、保卫松岭 火车轰隆轰隆开走, 车上人也不多,都是回林场的,大家彼此熟悉,聊得也都是伐木之类的话题。 由于第一次坐火车, 环境太陌生了, 唐昭安静坐在角落, 别人不递话,她也不开口。 几小时后, 唐昭看了看表, 心里开始不安。来之前查过, 四点五十到站, 现在已经五点十分, 怎么还没到呢?她朝窗外看去,天已经全黑了,远处并没有车站的灯火。 再看周围,这些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急。唐昭心里直打鼓,会不会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小声问:“这车是不是晚点了?” 坐在对面的大娘说:“没晚点,还有一个小时才到。” 还有一个小时?不对啊。 大娘问:“姑娘,你是第一次坐这趟车吧?” 唐昭点点头。 “咱们常坐的都知道, 要是到松岭, 这会儿就到站了,到保卫松岭,就得六点多。” ??? 大娘旁边的年轻人脸色煞白:“不是吧?松岭和保卫松岭不是一个站?” “那必须不是,”大娘见怪不怪, “你是不是坐错了?没事,天天都有坐错的,谁让这俩林区名这么像!” -- 第113页 唐昭拿出白色车票, 看着上面“保卫松岭”四个字,脸也白了。 大娘又道:“这个月双号去松岭,单号到俺们保卫松岭,这俩地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离得可不近。” 小青年愁坏了:“大娘,那我该咋办?” “你得找个地方睡一晚,再坐大客车过去。大客一天一趟,早上从松岭过来,中午再开回去。” 唐昭闻言,默默收好车票,也没声张,想着自己应该咋办。 火车终于到了保卫松岭,车厢里的人陆续下车。天正下着大雪,大娘热心地对那年轻人说:“我家离火车站不远,要不你上我家对付一宿?” 那人欣然接受,跟着大娘走了。 唐昭站在站台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来路,也找不到归途。她跟着大家出站,其余的旅客四下散去,她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想了想,唐昭走进候车室,在离炉子最近的椅子坐下,把手伸出来烤火。 保卫松岭的火车站特别小,平时也只有一趟车,这会儿既没人售票,也没人等车,只有一个打更的大爷。 “那小姑娘,没车了,下班儿了。”大爷从值班室探出头,喊道。 “大爷,我能在这待会儿吗?我今天坐错了车,想在这等一会儿。” “在这儿等啥呀?还能把你送回去咋的?”大爷走出值班室,往唐昭跟前的炉子里添了煤,“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在这将就一晚上也行。” 有他这句话,唐昭一颗心落了地,自己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总觉得有点儿不落底。看这大爷不像坏人,火车站虽然冷点儿,胜在安全。 最重要的是,唐昭心里存着些侥幸,季驰给殿下打电话了吧?殿下应该知道自己坐错车了吧?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不应该乱跑了。 她跑到窗边,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大片的雪落下,在视野里模糊,在意识里清晰。她打开随身布包,将装有土豆丝的饭盒放在炉子上,又将包着煎饼的纸包搁在饭盒上,暖的差不多了,拧开冰冷的水龙头洗了手,用煎饼卷了一卷土豆丝给大爷送去。 大爷拿出水壶接了水放在炉子上,“等会儿水烧开你就喝点儿,还能暖和暖和。” 唐昭谢过他,大爷又回值班室去。唐昭便趴在窗台上,一边啃煎饼,一边望着远处的旷野。 夜色越来越浓,雪也越下越大,希望,也越来越渺小。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地里似乎出现一个小黑点,唐昭以为看错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再度望去,果然,那是一个人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火车站方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唐昭突然扔下饭盒推门出去,朝着那人的方向拼命跑。 “昭昭!” 听到这声音,唐昭控制不住眼泪,一头扎进他怀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沈晏清搂紧了她,又掸了掸她头上的雪:“吓坏了吧?本来搭了卡车到这边来,刚走半小时就熄火了。对不起昭昭,我应该让你一下车就看见我。” 唐昭这个心疼啊,“你一路走过来的?” “没事,”他揉揉她的脑袋,“我就怕你在这儿傻乎乎等我。” 两个人回到候车室,烤着火吃着卷煎饼,沈晏清笑道:“一看就是三花做的,土豆丝炒得特入味。” “她说你爱吃,特意多装了点儿。” 此时,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响,水也开了,两个人用饭盒接了热水喝,觉得暖和多了。 “怎么突然跑过来?”他伸手揽着她,顺手把她鬓角的发丝拢了拢。 “有你的加急电报,我怕有急事。” “你拆开看完,然后给我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唐昭小声道:“我不能随便拆呀。” “可以的,我的就是你的。” 唐昭的脸红了,“那我也想过来……我有点儿想你。” 他笑着将她拥紧,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想你。” 她窝在他怀里,啪嗒啪嗒掉眼泪,“在大雪里走了好几个小时,迷路了怎么办?冻坏了怎么办?你哪儿吃过这苦啊,平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沈晏清笑出了声,找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跟水库开了闸似的,快擦擦,一会儿脸该皴了。” “没事,我带着雪花膏呢。” 沈晏清被逗得不行,把人拥得紧些,唐昭道:“那车熄火了,你就往回走呗,还过来干啥?” “当时司机说,修好也不过来,要往回开。我一想到你坐错了车,天黑、雪大、找不着我,心里急得不行。我必须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唐昭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怎么办?” 两个人取了会儿暖,沈晏清走到值班室,给正在听样板戏的大爷递了根烟,“大爷,保卫松岭有招待所吧?离这儿多远?” 大爷指了个方向,“朝那边走,大概走半个小时。你俩这会儿过去啊?雪太大了,把围巾围好。”说着从屋里拿出一把大黑伞,“这伞你俩先带上,明天给我拿回来就行。” 这伞,是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和信任。 唐昭收拾好东西,又给大爷留了些土豆丝卷煎饼。二人推开火车站的门,寒风扑面而至。沈晏清一手撑伞,一手搂着唐昭,在风雪中举步维艰。 -- 第114页 沈晏清蹲下:“上来,我背你。” 唐昭哪舍得让他背,“我不用背,再说越走越暖和,要不该冻脚了。” 沈晏清知道她心思,平时那么懒一个人,却总是想着他,怕他累着…… 两个人在大雪里走了半小时,前面出现灯光,八十瓦的灯泡下,白色牌子上现出“招待所”三个字。进了门,唐昭和沈晏清分别拿出介绍信,开两个房间。 沈晏清拎走两个屋的暖水瓶,找服务员打了热水,回来后二话不说,让唐昭坐在小板凳上,他蹲下把她鞋子脱了。摸一下她的脚,冰冰凉,人也冻得哆哆嗦嗦的。 他倒上热水给她泡脚,唐昭觉得暖和了不少,便低头去解他的鞋带。 结果就是,两个人在一个盆里泡脚。 看着脚背上一双白生生的小脚丫,还有始终红着脸的姑娘,他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暖着。 我家昭昭,就是这么招人疼。 直到水变凉,两个人擦了脚坐在床沿,唐昭把加急电报拿出来。 沈晏清拆开,看完后递给唐昭,“你爸有消息了,我姐夫找到两年前的卷宗,冀省那边的确有个文物案,涉案人中有人姓沈。” 唐昭眼睛一亮,“那很快就会找到吧?” “嗯,应该说,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一天实在太累,唐昭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迷迷糊糊起来,拉开窗帘,发现雪停了,日光映在雪面上,反射出耀眼白光。 她打开门,隔壁房间门开着,她不好意思地探头,沈晏清笑道:“起来了?快过来喝粥。” 粥是一早买来的,始终在炉子上热着,唐昭洗漱完,两个人捧着饭盒吃早饭。一切都太艰苦了,但是因为有他,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甚至连空气都是甜的。 等到中午,两个人给大爷还了伞,及时赶到汽车站。上车一看,昨天的小青年也在车上。 “诶,你也去松岭?” 唐昭笑着点点头,“是啊,昨天我也坐错车了。” 青年人爽朗大笑,跟唐昭和沈晏清攀谈起来,他叫方毅,滨江市人,正在上大学。这几天没事儿,到松岭看儿子和媳妇。 “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难。不去上学吧,机会难得,再轮到你就不知道啥时候了;去上学吧,孩子太小,我媳妇一个人带着,心疼大的也心疼小的。唉,都好几个月没看见他们了,真想!” 方毅说着,从怀里摸出张照片:“看,我媳妇和我儿子,俊不俊?” 唐昭接过一看,照片中的女人一双清澈大眼,眼尾微微挑起,笑得明艳动人。 何止是俊?这是天仙好吧! 再看那小宝宝,粉雕玉琢的,嗯,长大以后指定是个漂亮小伙。 “我儿子还没取名呢,你们帮我参谋参谋?”方毅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一排名字:方圆、方源、方远、方雷……连方鸿渐都有。 殿下想了想,“叫方寸吧,端方雅正,行止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东北的地名挺好玩的,有个地方叫范家堡,离不远就是保卫范家堡 ̄ 第65章 林区有个文工团 方毅把“方寸”两个字写在纸上, “如果我媳妇同意,我儿子就叫这个。” 说着,他又掏出一张照片:“看,这是我大闺女, 让我妈带着呢。没办法, 我媳妇实在带不了两个。” 唐昭又夸了一遍方毅家小萝莉, 心道:还以为方同志二十出头呢,居然都有两个孩子了。 客车驶出保卫松岭, 穿行在林海雪原, 离松岭还有几里地的时候, 沈晏清突然道:“师傅, 麻烦你靠边停一下, 我们下车。” 方毅问:“你俩干啥去?” 沈晏清笑笑:“带我媳妇玩儿点新鲜的。” 方毅把手指戳在车窗上,将结了厚霜的玻璃暖出一块,朝车下望去,羡慕极了。 路边有一排房舍,里面传出犬吠声。沈晏清叩了叩门,一位带着棉帽子的小伙走出来,嗓门挺大的:“你们用爬犁吗?” “对, ”沈晏清笑着说, “我们去前面松岭招待所,想坐你的雪橇。” “就你们俩呗?” “嗯,只有两个人。” 小伙子点点头,从院里拖出一个大雪橇, 然后打了声呼哨,牵了九只大狗出来,每只都长了又厚又长的毛, 长得都跟狼似的,看起来十分壮硕。 小伙将狗挨个套好,唐昭立刻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同志,拉雪橇的一定要大长毛的狗狗才行吗?” “也不一定,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抗冻。还得多给它们吃好的,要不然拉不动。” 唐昭点点头,有道理啊,大旺村能干活的都长得壮,吃得也多。 “这些狗狗天生就会拉爬犁吗?” “没有的事儿,从小就得训,要不然不会使劲,累坏了咋整?” 对啊,就跟戍边士兵一样,不训练的话,连弓都拉不开。 “我们是两个人,你套了九只狗,要是人多,是不是还得加几只?” “你说的不对,咱们是三个人,得用九条狗。要是人太多我就不拉了,狗负重有限,累坏了不划算。你要是看见一两只小瘦狗拉雪橇,千万别坐,都是坑狗的!” 他说完,招呼沈晏清和唐昭坐上雪橇,一声令下,长毛大犬们拉着雪橇朝前面飞奔。 -- 第115页 唐昭抓紧扶手,裹紧身上的军大衣,兴奋极了,“跑得挺快呀!它们怎么这么有劲儿!咱们养一只好不好?” “好啊。”沈晏清见她开心,嘴角也噙了笑。 “就养那种白毛的好不好?长得跟白狐狸似的,多好看。” 前面的小伙说:“你要是真稀罕,我那儿刚生了一窝,五块钱抱一只。” 这个年月,五块钱的狗崽属于狮子大开口了,沈晏清却一口答应,约好回家之前去抱一只白色小狗崽。 道路两侧都是密林,雪橇声惊起林中飞鸟,时不时跑过一只小松鼠,唐昭便跟它打招呼。等兴奋劲儿过了,唐昭问:“咱们就住招待所吗?” “对,松岭这边的招待所比保卫松岭条件好,有些人常年住在这儿的。” “这么阔绰!都是什么人啊?” “林业局文工团的人,其实不是她们阔绰,是林业局待遇好。我猜,方毅的媳妇应该是团里的人。” 对哦,长得那么漂亮,的确像是搞文艺的。 唐昭睨他一眼,“你在招待所也住一个礼拜了,不知道邻居长什么样?” “我早出晚归的,真没留心。” “不看别的女的?” “不看。” “谁信啊!也不知道谁告诉我,说林区都是爷们,结果跟一群好看的女同志住一个楼!” 沈晏清笑着扯了扯她的辫子,“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好看。” 到招待所安顿下来,沈晏清让唐昭先歇一会儿,晚上带她去食堂吃饭。 唐昭问:“食堂有多远?” 沈晏清指了指窗外,“就在下面,出了招待所走两分钟就到。” “那太好了!”唐昭脱下穿了一路的军大衣,笑嘻嘻地跟沈晏清咬耳朵,“包里带着呢大衣呢,我怕给你丢脸。” 沈晏清摇摇头,军大衣就已经很长脸了好吧?这要是换成别人,一定会被说成“作精”的! 唐昭从包里找出大衣,有些泄气,“哎呀,放得有点皱了,这让我怎么穿。” 沈晏清拍拍她的脑袋,“你睡一会,我找人给你熨,一会儿就回来。” 大概过了半小时,殿下抱着唐昭的衣服回来了,抖开挂在墙上。 “文工团有个裁缝,做演出服,也接别的活,手上有松岭林区唯一一个电熨斗,我上他那儿熨的。” 唐昭轻哼一声,“刚才是谁说的,不看别的女同志。” 沈晏清伸手掐她的脸蛋,“刚好,这位裁缝是男的。” 林区的食堂很是暖和,中间两个炉子,墙边是一溜椅子宽的窄炕,烧得特别热乎。 文工团的几位姑娘围坐一起吃饭,其中一个姓姜的女生问:“李巧,你总往门口看什么?人家沈记者今天不在。”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李巧恼了,“不在怎么了?他体验生活又没结束,迟早得回来。” 她们中年纪稍大的魏红一脸严肃,“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沈记者有未婚妻,人家昨天去接媳妇儿了。” 李巧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打听过,他那个媳妇是丰盛县的,那种地方可不是叫了丰盛就会丰盛,你们想想,穷乡僻壤的,能有水灵姑娘吗?不信咱们就看着,肯定土得要命。” 小姐姐们深以为然。能留在文工团的都是个顶个漂亮,身段也是极好的,加上演出时要行走各处,见的世面也多,穿衣打扮都比普通人讲究。所以在她们的认知里,谁都没文工团的妹子洋气。 小姜笑道:“不说别的,等那个女的来了,咱们一水儿的军大衣,她不得回去哭一晚上啊?” 李巧噗嗤笑出声,“咱别这么欺负人,真给整哭了,她还得缠着沈记者给买军大衣。” 哈哈哈,妹子们笑得蛮开心。这时候,食堂门被推开,副团长莫愁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魏红问:“莫团,这就是姐夫吧?” 莫愁笑着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爱人,方毅。” 大家打过招呼,莫愁挑了旁边桌子坐下,派了方毅去打饭。 “莫团,孩子谁帮你看着呢?” “放田姐那屋了,宝宝刚睡着,我赶紧过来吃个饭。” 等方毅打了饭过来,夫妻两个一边吃一边说笑,看得旁人甚是羡慕。 “莫团也不容易,一个人在这边,还带着那么小的孩子。” “我倒是挺羡慕她的,不为别的,就为她这张脸。太好看了,我一个女的都能盯着她看一下午。” 李巧点点头,笑道:“也不知道沈记者接回来的那位长啥样,搁在莫团身边,黯然失色就不好了。” 小姜在旁边应和,“对,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别说跟莫团比,就是放在咱们跟前,那也是西红柿和土豆的差别吧?” 姑娘们小声说笑,就听门一响,沈晏清从外面进来,李巧立刻说都不会话了。那个人太过英俊,比大众电影上的男演员还俊,他穿着蓝灰色呢大衣,比林区的长白松还要挺拔。 他曾拿着相机来文工团拍照,令人一见难忘。她们这些姑娘,艳羡的目光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这种气质矜贵,目光清澈,由始至终公事公办的男子。 “沈记者旁边是谁啊?咱们团的新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这是谁挑的人啊,省里来的吧?这小模样,跳舞唱歌都得站中间啊。” -- 第116页 李巧这才发现,沈晏清身边还有个姑娘,穿了一件米色呢大衣,长发如瀑散开,皮肤吹弹可破,眼波如水,明媚动人。 最令人生气的是,大家冬天都穿得厚,她却腰带一系,小腰不盈一握。 文工团的妹子们又开始小声嘀咕: “她这件大衣我见过。” “是吗?哪个百货有卖?” “百货就别想了,这是外国杂志上的。” “她那双鞋也挺贵,省城有,柜台也就摆一两双,一般人不舍得买。” “沈记者家里不是有媳妇吗?怎么又跟小姑娘走到一块儿?还拉着小手?” 李巧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魏红则摇了摇头,“他要是真领个土包子来,那叫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也佩服他。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儿?这姑娘是被他骗了吧?我能不能举报他?” 小姜赶紧安慰李巧,“你别惦记了,照这小姑娘的标准,估计姓沈的看不上他未婚妻,也看不上你。” 李巧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时候,就见莫团的爱人朝那俩人招手:“你们也来啦,快过来坐。媳妇,这两位是我在路上认识的,还帮咱儿子起名呢。” 莫愁笑了,“这不是来体验生活的沈记者嘛,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文工团副团长莫愁。” 沈晏清点了点头,“这是我媳妇儿,唐昭。” 啥?旁边那桌人听得清楚,都面面相觑,沈晏清冠冕堂皇的,骗谁呢? 食堂师傅见沈晏清进门,马上端了几个盘子出来。原来殿下给唐昭熨衣服的时候,特地跑到食堂订了小灶,都是唐昭爱吃的。 四个人一起吃饭,莫愁问:“小唐,你家是哪儿的?” 唐昭大大方方回答:“丰盛县大旺村。” 莫愁笑问:“那地方是不是水土特好?姑娘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漂亮?” 瞧瞧人家,多会夸! 旁边那桌全部呆住,啊?真是丰盛县的?真是沈记者的未婚妻?她哪里村了?跟莫团坐在一起都丝毫不逊色的好吧! 关键是这通身的气派,端端正正,举止优雅,吃个饭都赏心悦目。 还天上云地下泥呢,还西红柿土豆呢,人家根本就是天山上的雪莲花,是天边的晚霞,你只能赞叹感慨,却永远不能成为她。 魏红幽幽地说:“长成这样,我要是沈记者,我也赶快跟她订婚。” 李巧气道:“她把劳动人民的质朴都扔哪了?浑身都是资产阶级那一套,养尊处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主家闺女呢。” 小姜叹了口气:“巧,你也不怎么质朴啊。” 李巧顿觉呼吸不畅,说好的一辈子姐妹呢?一张脸就把你们蛊惑了?就全向着她说话了? 就听莫愁又问:“你在这边大概待几天?” 唐昭指指沈晏清,“我跟他一起,他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回。” “沈记者特别忙,要去各处搜集素材。你在这边要是没事干,可以去找我玩儿,我们排练也挺有意思的,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 唐昭使劲点头,作为一个贵女,上辈子也参加了不少宴会,看过不少歌舞,来这边还没看过呢。 这可是文工团啊!一群大美女跳舞啊!多好看啊! 第66章 协作式体验 吃过晚饭, 沈晏清要去采访伐木工人,方毅平时也写文章,对此很感兴趣,两个人便一同去了。 唐昭便去莫愁那儿坐坐。 文工团员全都住在二楼, 莫愁先把宝宝抱回来, 小家伙已经醒了, 正在大声地嚎,哭声特别响亮。她赶紧把桌上小箱子打开, 放了一张圆盘上去, 箱子里传出悦耳歌声:“万泉河水清又清, 我编斗笠送红军……” 说也奇怪, 小宝宝听到歌声立刻不哭了, 瞪着眼睛朝这边瞧,还把小爪爪放进嘴里啃。 莫愁麻利地换尿布,然后用小被把宝宝裹成个小粽子,抱起来喂奶。“我们家宝宝就爱听歌,文工团正排这个节目,我得在前面唱。我天天听,没想到他也爱听, 前奏一响就不哭了。” 一听排节目, 唐昭可好奇了,“莫愁姐,你们排节目都是自己编舞吗?” “我们都是跟大团学的,京市那边一有新节目, 团里跟上面打个报告,就可以派人去学。学完回来排练,然后在各个林区演出。” 原来是这么个流程。 唐昭看着桌上的小箱子, 这是唱片机,大旺村队部就有一个,广播员经常用这个给大家放歌听。 那些圆盘是唱片,都用白色硬纸套装着,有八个样板戏,还有《大海航行靠舵手》、《唱支山歌给党听》这些歌曲。 唐昭以前不觉得怎样,大概是莫愁这个皮箱唱片机比大队部的好看太多,她不由活泛了心思。这东西方便,想听随时可以听,就不用跟虎子抢收音机了。 嗯,回头一定买一个。 莫愁这边伺候完孩子,用食指点着儿子的小鼻头:“你爸爸是不是大傻子?居然想让你叫方鸿渐!咱不听他的,咱们叫方寸,沈记者给取的,又好听又好记。”说完拍拍褥子,“你躺过的地方,就叫方寸之地。”然后随便拽过来几件衣服堆在宝宝周围,“你看,现在你就叫方寸大乱。” 唐昭都惊呆了,头一次看见这么玩儿孩子的,上辈子弟弟妹妹都是奶妈和嬷嬷们抱着,谁有这个胆子啊! -- 第117页 唐昭过去把宝宝周围的衣服移开,“看,现在是方寸不乱。”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都觉得对方挺投脾气。 孩子乖乖的,莫愁便给唐昭缓冻梨吃,还聊起自己的大女儿。那小姑娘名叫方松岭,就在这边卫生所生的…… 莫愁说等儿子再大一些就把闺女接来,放在奶奶家虽然放心,但是太想她了。 在莫愁这儿玩了一会儿,看小方寸困了,唐昭便告辞回去。走到一楼,正好看见两个姑娘在走廊嘀嘀咕咕的。 其中一个看见她,赶紧打招呼:“沈记者家的,你回来了。” 唐昭满意地点点头,“对,我就是沈记者家的。” “我是文工团姜娜,这是李巧,我俩怕你没意思,过来找你唠嗑。” “欢迎啊,”唐昭开了门,进屋把大衣脱了挂上,李巧和姜娜脸色立刻变了。 她居然穿了件纯白的蝙蝠衫!有的人一年到头就一件毛衣,怕缩水都不太敢洗,是什么让她有勇气穿这种颜色的?! 姜娜盯着唐昭的毛衣,心道:这手咋这么巧呢,毛衣上织出镂空的叶子,也太精致了! 姜娜马上忘了今天是来干啥的,“唐同志,这毛衣是你自己打的吗?” “是我嫂子给我织的,我也就会平针,还织得不好看。” 李巧一下子抓住了话头,“那不行啊,现在哪个女的不会打毛衣?以后沈记者穿什么?” 唐昭笑笑,“他没遇上我之前,又没光着。” 啊啊啊啊啊,李巧在心里吐槽:怎么可以这么粗俗!一点儿都不文明,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张嘴不就露馅了! 姜娜还在状况外呢,“唐同志,你这毛衣能不能借我两天,咱俩胖瘦差不多,我想数数你这件的针数。你放心,肯定不给你弄脏。” “行啊,我明天换件毛衣,这件回头拿给你。” 姜娜刚想说到时候借件毛衣给你穿,结果唐昭一句话把她噎住。居然还有别的毛衣?她来这儿住不了几天吧?竟然连毛衣都拿了两件! 一抬头,又看见挂着的军大衣,姜娜指指墙面,“军大衣也是你的?” “对啊,军大衣多暖和多压风啊,我路上穿的。” 姜娜啥都不想说了,人家大衣都带了俩,咱们居然妄想用军大衣碾压。 李巧不服气,“你们家只有两件体面的大衣吧?全让你带上了吧?” “不啊,我弟和我妹每人两件。” 李巧被打击得够呛,捏了捏拳头,又重振士气:我们来这儿是让她自惭形秽的,不是来自取其辱的,文工团的姑娘绝不认输! “你跟沈记者认识多久了?”李巧问。 “如果只说认识,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但要说重新认识,也就最近几个月吧。” 李巧和姜娜对视一眼,这女的居然提上辈子?你还想整个三生三世咋滴? “他去你们村插队,你俩一个知青一个社员,差距大着呢,他怎么相中你的呢?” 唐昭笑了笑,“既然你们感兴趣,那我讲讲我俩处对象的经过?” 李巧不怎么想听,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姜娜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可喜欢听这些了。 “我跟沈晏清都不会干农活,在队里挣不了几个工分。后来他想了个办法,带我一起给大队刷墙,工分多,活儿还轻省。他喜欢吃我们家的饭,于是跑来搭伙,一来二去的我俩就看对眼了。” 李巧心里别扭,“他是冲你这张脸才带你刷墙的吧?” “那哪能呢!我那时候又瘦又黑,虽然底子跟上辈子一样,但是架不住造得厉害啊,脸摸起来都剌手,黑得像锅底。现在养了半年多,总算恢复了些。”唐昭下意识摸摸脸,“这肤色跟我以前比,都差着一截呢。” 李巧听得云里雾里,心道:拿出“上辈子”忽悠人,鄙视!鄙视!说得神乎其神的,连个时间线都捋不清楚,没文化!没文化! 姜娜托着下巴,始终盯着唐昭的蝙蝠衫毛衣,“他主动去你家搭伙,你做饭是不是特好吃?” “我不会做饭呀,我们家都是我妹做饭。” 啥?李巧就纳了闷了,沈记者咋想的呢?这女的说她当时长得不好看,还是个不会干活的不合格社员,饭都得她妹妹做,沈记者图啥呢? 李巧哼了一声,“你上辈子怕不是个娘娘吧?” 唐昭点点头,“你看得真准,我差点儿就是了。” 啊啊啊,要疯了,这女的说什么胡话! 唐昭笑眯眯道:“其实吧,革命真情都是在相处中培养的,你叫李巧,会唱《刘巧儿》吧?” “会唱。” “就像戏里边唱的,一起搞生产,学文化,他帮助我,我帮助他,然后做一对模范夫妻立业成家。” 李巧从椅子上弹起,能不能行了,我叫李巧,她就拿刘巧儿来怄我。太烦人了,我为什么要来听她信口开河? “姜娜,走了。” 姜娜不想走,“我还想跟唐同志多唠一会儿。” 李巧气呼呼道:“你个叛徒!” 送走两个妹子,唐昭倚在床头看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传来笃笃敲门声。同时,熟悉的声音在门口轻唤:“昭昭。” 总算回来了!唐昭跑去开门,沈晏清一身疲惫地进屋,洗了把脸便坐在桌前整理笔记。 -- 第118页 唐昭轻手轻脚用水壶接了水,烧开后泡了茶端去,他道了谢,写着写着却忘了喝。 等他终于放下笔,都快十一点了。 唐昭绕到背后给他捏肩,沈晏清拉住小手,“你大老远来一趟,我也没能陪着你。” “哪有,你白天还带我坐爬犁来着。你该忙就去忙,我自己能找乐子,明天我就去看文工团排练,她们要跳《我编斗笠送红军》呢。你的革命任务一定要好好完成,我等着看你的长篇小说。” 沈晏清笑道:“今天去的那家是闯关东来的,故事还挺感人。这一类的素材收集了不少,现在就一边整理一边写着呢。” 唐昭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殿下,我能帮你干点儿啥?” 沈晏清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手,“这边没有家里舒服,你别感冒就行。过两天我带你去林场,伐木想看不?” “想!可想了!对了,”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看见莫愁姐的小宝宝了。” “好玩么?” “特别好玩儿,我以后也要给你生儿子。” 气息吹在耳畔,让他心里直痒痒,他转身一个用力,唐昭便坐在他腿上。 不行了,作为一个封建残余,这种行为太刺|激了。唐昭的脸烧得厉害,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也不敢动。 他托住她的后脑,唇覆了上去,嗯,跟想象中的一样,软的,香的。 唐昭傻了,像被施了定身法,又由被动体会变成协作式体验。 就这样缠了一会儿(具体咱也不太敢写),两个人才分开,唐昭小脸通红,声音跟蚊子似的,“话本子上说,这叫做个嘴。” 沈晏清忍俊不禁,我这小媳妇,怎么这么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寸:虽然我只有这点儿戏份,但是作为作者下本书的男主,我一定要蹦出来打个招呼。 《九零时髦精》,甜的,暖的,可以提前收藏哦 ̄感谢在2020-08-11 04:58:24 ̄2020-08-12 04: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子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不过是拆分组合罢了 夜已深沉, 沈晏清不好再留,于是依依不舍告别,回自己房间去。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他便出门, 而唐昭穿上呢大衣, 慢悠悠去文工团排练厅看热闹。 排练厅离招待所很近, 步行不到十分钟,唐昭老远就听到乐器声和开嗓声, 原来文工团员们早就在练功了。 她推开门, 里面挺热闹呢, 小乐团的成员在调试乐器, 歌唱演员莫愁正在练声, 跳舞的姑娘们穿着练功服,正在把杆上压腿。 真是赏心悦目啊!唐昭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怪不得王公贵族喜欢看歌舞,这一水的大长腿,一张张充满青春朝气的漂亮脸蛋,看上一辈子也不带腻的! 在这一刻,唐昭体会到上辈子沈晏清他爹的心境:我要是君王, 能坐拥那么多美人, 我也不想早朝的好吧。 排练厅里暖融融的,唐昭把呢大衣脱下搭在椅背上,正在压腿的姜娜立刻不会动了。 “唐同志手里是给我拿的白毛衣吧?她换下这件,又穿了件嫩黄的开衫!” 一句话吼出来, 唐昭立刻又成了目光的焦点。说真的,嫩黄色得冷白皮穿,不然一定显黑, 唐同志敢穿,说明人家对自己肤色有自信。 再看唐昭的裤子,所有女孩子都不平衡起来:白色条绒喇叭裤!多容易脏啊,这大冷的天可怎么洗!兑上热水也洗不动,又没那力气把它拧干,搭到晾衣绳上,十分钟之内保证冻得硬邦邦。 这么恶劣的环境,洗衣服这么愁人,她居然敢穿白!条!绒! 姜娜觉得自己没办法压腿了,跑过来问:“唐同志,你这裤子咋洗啊?” “这条裤子有点难搓,都是沈晏清帮我洗。我家有地龙,可暖和了,挂在堂屋一晚上就干。” 呃……你不仅炫富你还秀恩爱! 姜娜道:“唐同志,你这件黄毛衣也怪好看的呢……” 唐昭会意,“你先数白毛衣的针数,回头我再给你这件。” 姜娜笑得一脸灿烂,“唐同志你真好,谢谢了啊。” 李巧看见闺蜜的傻样,气道:“能不能有点出息,看见好看的衣服就走不动路。” 魏红盯着唐昭的毛衣,“说实话,我也有点走不动。” 正说着,训练厅的门被推开,文工团团长赵伟光走了进来。赵团长四十多岁,以前当过文艺兵,后来到林业局管文工团。 姜娜赶紧回到把杆上,压腿开肩来一套,吸腿擦地来一套。 赵伟光巡视了一圈:“节目练好了吧?咱们走一遍。” 大家赶紧各就各位,乐队指挥手里的小棍一挥,小乐团开始演奏,莫愁站到台侧,歌声情感充沛:“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 唐昭立刻精神了,坐姿变得微微前倾,莫愁这嗓子,开口跪呀! 舞蹈演员手中拿着斗笠,在场中袅娜起舞。唐昭看得一眼不眨,好整齐,好好看,笑容都好灿烂! 原来李巧妹子是站中间的,确实跳得最好呢。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演员们在台上摆了个造型,要不是赵团长表情太严肃,唐昭都想站起来给她们鼓掌了。 -- 第119页 结束造型一直摆在那儿,赵团长始终板着脸不发表意见,姑娘们脸上笑意渐渐散去,都有些不知所措。 莫愁看不下去了:“大家都站好吧,斗笠放下来。” 舞蹈演员依言站好,莫愁道:“团长,我们天天都在练,大家都挺不容易,您给点儿意见。” 赵团长负手站立,“谁都说东北的林业部门牛,有自己的医院、学校、文工团,工人们只要伐一棵有年头的树,就能供你们整年的吃住。可我们不能因为条件好就放宽对自己的要求,元旦当晚就是汇演,任务很紧,你们也很辛苦。但是,和咱们一起演出的是部队文工团,据我所知,前进文工团下属演出队也排了《我编斗笠送红军》!” 啊?!撞节目了! “可能你们说,咱们服装整得好看点儿,跳得齐一点,肯定不跌份。但是我告诉你们,人家今年调来几个演员,跳正儿八经的芭蕾。咱们还停留在齐不齐的阶段,人家全是脚尖点地,懂吗?” 一番话,把大家的心说得拔凉拔凉的,排练了这么久,以为可以一战,没想到人家直接上芭蕾了! 撞节目不可怕,谁土谁尴尬。跟芭蕾比,林业局文工团不就是那个土的? 赵团长缓和了语气,“莫愁啊,咱们这个节目还得好好研究研究,如果不能出彩,去了就是给人当陪衬。” 赵团走了,排练厅的气压有点低,所有人都不说话。节目还没上场,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倒数第一,这无法不叫人沮丧。 唐昭叹了口气,本来高高兴兴唱着歌跳着舞,团长一番教育,大家积极性全没了。 好生气,漂亮小姐姐们都快哭了。 “我问一下,”唐昭站起身,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咱们林区有画画的颜料吧?” 莫愁以为她要刷什么东西,应道:“仓库那边有,回头我帮你要。” 舞蹈演员们本来就很泄气了,见唐昭来要东西,都觉得沈记者家属太不懂事,既看不出火候,也看不懂眼色。 就听唐昭又问:“文艺汇演的舞台有多大?” “汇演应该在春丰市东方红剧场,舞台跟咱们训练厅差不多。” 唐昭环顾四周,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长度,“舞台的背景是什么样的?” “应该就是深红的绒布。” 唐昭点了点头,问道:“如果有个三米长的背景板,衬上白纸,歌曲唱完一段推到台上去,在结束的时候纸上出现一幅画,这样会不会出彩?” 莫愁跟乐团指挥迅速对视一眼,然后朝唐昭的方向紧走几步:“唐昭妹子,你说具体点。” “歌词第一段不改,还唱‘我编斗笠送红军’,唱第二遍时,改成‘我绘画卷送红军’,这个时候把背景板推上来,你们可以借着换队形,把手上的斗笠换成小桶,一部分人跳舞,另一部分人在后面刷颜色,舞蹈你们自己编排,要做到舞台不乱,错落有致。” 莫愁的眼睛都亮了:“这倒是个主意!但是,我们不会画画啊。” 李巧几乎立刻就接受了建议,努力帮着出主意,“莫团,我们可以请人把画画好,贴在背景板后面,跳舞的时候拿刷子悬空比划,最后把背景板翻过来,就是完美画卷。” 莫愁摇了摇头,“咱们实打实拎着桶上阵,却只摆摆样子吗?无论是空刷还是乱刷,都不会有好观感。如果不是真画,还不如不改。” 唐昭望着莫愁,目光充满了赞赏,莫愁姐真的很对自己脾气啊。就冲这不糊弄的劲儿,这次也要帮她! “我刷过墙绘,”唐昭缓缓道来,“我可以帮你们设计一个出彩的图案,我用铅笔在纸上打好底稿,底稿在台下是看不出来的,完全不影响效果。这张画,我只安排几种色块,舞蹈演员每人只用一种颜色,在固定的地方涂,不难的。” 莫愁听得有些激动,“我觉得可以!唐昭妹子,你想要什么样的背景板、想要哪些颜料都尽管说,我现在就去弄,中午就置办齐全。” 唐昭非常爽快,拿了笔和纸写了张单子:带轮子的、结实的移动背景板,若干一开大白纸,以及颜料、板刷、小桶。 莫愁也是个爽利人,拿着单子立刻出门,舞蹈演员们望着唐昭的目光都充满崇拜。 在陷入危机的时候,沈记者的未婚妻居然帮忙想办法,还要教大家切实操作,这是怎样的革命友情! 李巧跑过来,重新将唐昭打量一番,“你真会画画?” “真会,不骗人。” “你有把握把我们都教会?” 唐昭笑了,“往脸上擦粉会吧?” 李巧点点头。 “你们每个人只负责一种颜色,往固定的地方画,这跟往脸上涂粉没什么区别。而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做个拆分组合罢了。” 听了这番话,大家都觉得心安。也不知为什么,舞蹈演员们对唐昭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因为能想出这种主意的,真的不是一般人。 节目要改,得东西都置办好了才能继续排练,此刻除了练功什么都不能做。唐昭把蝙蝠袖白毛衣递给姜娜,几个妹子穿着练功服坐在把杆上,一起帮小姜数针,李巧拿了支笔,帮着记每一处变化的针数。 没多一会儿她们就数完了,然后,十几双漂亮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昭身上的毛衣开衫,全部都是很渴望的样子。 -- 第120页 唐昭咬牙,“现在不给,我回去换上这件白的再拿来。” 李巧指了指旁边的门,“我们有更衣室,你去换吧,我给你看着门。” 唐昭心道:昨天晚上还跟我劲儿劲儿的呢,才一天就变友好了。行吧,这么一大群美人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了。 莫愁办事效率特别高,先派人去林场那边说了背景板的要求,又派人去买小桶,这边拿了颜料和大白纸回到训练室。 唐昭妹子说得很令人向往,但最后呈现的效果,总要看了才能心中有数呀。 作者有话要说: 1、《我编斗笠送红军》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选段,地方演出队一般都跳非芭蕾的版本。 2、东北军区文工团是前进文工团,军级以下也有文艺演出单位,叫演出队。 3、七十年代东北林业局确实条件好,自己有文工团的。 第68章 名副其实唐伯虎 背景板还没做好, 唐昭便将白纸拼好铺在地上。演员们好奇地围在四周,只见她打开所有颜料,快速调好需要的颜色,接下来便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 板刷上下翻飞, 英伟的军人目光坚毅, 身后红旗招展, 远处是万里江山。 大家佩服不已,小声议论着: “我觉得红旗比较好画。” “战士的脸最难画。” “发现没, 后面风景是咱们林区。” “她画得太好了, 跟沈记者多配啊。” “你们看, 中间的战士像不像沈记者?” …… “这样行吗?”唐昭勾完最后一笔, 抬起头来问。 莫愁道:“简直太行了, 但我担心,这么短的时间能不能练出来。” 舞蹈演员们七嘴八舌表态: “莫团,我们拼命练!” “不能认输,我们一定练出来!” 唐昭被她们感染,笑道:“我把配色调到最简单,咱们这就分工。” 旁边早有勤快的姑娘拼好纸张,唐昭在上面打了个底稿, 并且圈出区域:“小姜, 你个子高,负责最上面的红旗。” “魏红,五颗星星归你,看这个角落, 还有几朵小黄花别忘了。” “郭姐,你用肤色画左边两个战士的脸和手,只涂色, 不用画眉眼。” “李巧儿,你拿蓝色,第一个战士的军帽和军装你负责……” 李巧闻言,马上找到自己的“分担区”,连唐昭把她名字加了儿化音都没计较。 唐昭选了有些功底的小孙,让她画战士的眉眼。 全部分配好之后,她把背景纸贴到墙上,妹子们各自拎着小桶,把自己负责的区域刷了一遍。 天哪!天哪!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居然真的凑成了一幅画!虽然大家还不太熟练,虽然有的人涂得不那么均匀,但是真的完成了啊! 唐昭笑道:“虽然撞了节目,但是咱们的画和演出队的芭蕾,完全可以各自美丽,是吧?” 大家拼命点头,早上的沮丧一扫而光,又有斗志了呢。 想到自己过几天就回家,唐昭干脆坐在地板上,教姑娘们调她们负责的颜色。李巧赶紧拿了个坐垫递过去,“这可是白裤子,你穿得仔细点儿。” 唐昭接过坐垫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啊,我知道你是怕我着凉。” 一整天,每个人都在练习调色,反复涂画自己负责的位置。李巧作为领舞,和莫愁反复研究怎么改舞蹈。乐队指挥围观了很久,忍不住发表意见:“我觉得,这画整完肯定挺震撼,可是战士的脸不太行,小唐画的像沈记者,小孙画的就没那么好看。” 小孙叹了口气,“我尽力了,水平上不去可咋办。” 乐队指挥道:“脸可不像别的,还有不到一个月,小孙不一定能练好。战士的脸不能含糊,必须坚定勇敢,必须光明伟岸。小唐,你跟着一起上场得了,战士的脸你来画,我们就彻底不担心了。” 唐昭吓了一跳,“这不行呀,你们跳舞都是专业的,我混在里头,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莫愁仔细想想,觉得可行:“你看,背景板不是需要两个人推上台吗,你就是其中一个。大家画画的时候并不是一拥而上,是借着换队形轮流来,你只需要一直在后面画脸就好。让我想想……最后的造型在边上给你留个位置,你站直了伸一只手就行。” “可是我过两天就回去了呀,不能一直在这儿。” “汇演是元旦当天晚七点开始,你可以五点钟赶到春丰市东方红剧场,往返车费我们给报,有什么需要你也尽管提。” 唐昭有些抓狂,一时兴起帮个忙,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晚上回到招待所,唐昭跟沈晏清把这事说了,殿下笑道:“昭昭,咱们元旦当天的确要带虎子和三花到市里的。” 看唐昭一脸懵懂,他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忘了吗,书画作品刚好在元旦展出,虽然还没接到通知,但是咱家怎么也能有个获奖的吧?” 对哦,还有这事儿呢!就算没获奖,也得去看画展呀。 “咱们上午看展览,下午在市里逛逛,然后去国营饭店吃一顿。五点钟去剧场,你帮着文工团表演,我跟虎子三花还能看场演出。晚上咱们住市里招待所,二号上午逛公园,下午再回大旺村,你觉得怎样?” -- 第121页 唐昭笑嘻嘻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子,“全听殿下安排。” 沈晏清笑出了声,接口道,“嗯,平身吧。” 接下来的几天,唐昭比沈晏清还要忙,她天天跟文工团的小姑娘在一起,又画画又排练。 三米长的背景板已经做好,大白纸换了一套又一套,大家试画了无数次,将自己的颜色和位置记得牢牢的。 舞蹈重新编排过了,因为有队形的变换,又有画作的呈现,整个演出变得丰富起来。 沈晏清抽时间来拍了照片,团长也再次检查了节目,这次终于有了笑模样。 这天,唐昭跟莫愁说了一声,跟沈晏清去了林场。她看到上万根木材,看伐木工人用油锯放倒大树,看莽莽山林,看原驰蜡象。 唐昭带着兴奋劲儿回来,刚进招待所的大院,就听莫愁喊:“小唐,你弟弟给你打电话了,说一会儿再打过来。” 唐昭忙去电话机旁守着,大约等了二十分钟,电话铃终于响起。她抓起话筒“喂”了一声,就听另一端有人小心翼翼问:“唐昭姐?” 哦,是小季驰。 “姐,三花让我汇报几件事儿。耀祖叔做了一圈报告回来,他现在是永安公社书记,咱们再也不用担心那边抢狍子了。” “村里前两天进行选举,大奎他爸任新的大队长,虎子有点不高兴,说自己的小弟成了干部子女,以后就难管了。” “村里管育红班的刘老师跟公社的推广员订了婚,说过了元旦就结婚。” “还有,昨天中午印刷厂派人来,送了一箱子挂历,我们也不敢动,等你们一起看呢。三花和虎子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家,他俩说怪想你和沈哥的。” 唐昭听得眼圈都红了,“我们也想你们,告诉虎子和三花,我俩很快就回去。” 放下电话,她觉得特别想家,特别想弟弟妹妹,想胖胖和白桃,还惦记小季驰总不戴手套。 “咱回家吧。”唐昭道。 沈晏清摸摸她的脑袋:“好,回家。” 次日,沈晏清一早出门,回来时抱了只小狗。狗狗全身白毛,眼睛跟杏核似的,特别漂亮。把它放地上,它就往腿上爬,放在腿上,它又要抱抱。 方毅找了个结实的布袋,两人把狗狗放进去,然后跟林区的同志告别。 李巧她们几个送了一路,还偷偷抹眼泪。唐昭也蛮奇怪的,短短一个礼拜,她们对我已经有这么深厚的革命友情了吗? 这个年代,带小动物上火车不是难事儿,小狗狗又乖,火车一路咣当,它就一路睡觉,倒也省心。等到了春丰市,上汽车就更好办了,抱在怀里没人管的。 回到大旺村已是晚上六点,唐昭敲了敲自家院门,就听里边有人往外跑:“姐姐吗?是不是姐姐?” 唐昭心里一暖:“是我呀,唐曜。” 啊啊啊!虎子一溜烟跑来把门打开,扑进唐昭怀里,“我天天盼天天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然后又去抱沈晏清胳膊,“你忙完了吗?” 沈晏清点点头,“暂时忙完了。” “那就好!要不然你出门我姐坐不住,她就得去找你,就得把我们扔下,我就跟小白菜那么苦。” 沈晏清笑着,一个爆栗弹在虎子脑门儿,“天天吃好的,哪里命苦了?” 三个人一起进屋,三花见姐姐回来,眼泪都在眼圈里,“我就怕你们回来没饭吃,天天都多做,你们一天不回来,我们怕菜坏了就得多吃,没见我们都胖了?” 唐昭仔细一看,可不是嘛,三花虎子季驰,个个脸都圆了一圈。 唐昭笑道,“我跟你们说啊,咱家又要添一口了。” “啊?!”三花大吼一声,“不是吧,姐你怀上了?” 唐昭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你这小脑袋瓜一天都在想什么?” “她们说刘知青怀上了。” 唐昭哼了一声,“我克己守礼,跟她能一样吗?看看,稀罕不?” 她抱出小狗,几个孩子都乐坏了,在炕上趴着睡觉的唐胖睁开眼瞧了瞧,又慢悠悠眯上眼睛。又来一个,哼,咱肚子里有小猫崽,没在怕的,新来的构不成威胁,钢蹦还得是我的。 当猫窝旁边又多了小狗窝,胖胖依旧不以为然:凡是有窝的,最后都得归我管。 大家正逗着小狗,虎子突然道:“姐姐,我今天才知道孔子又叫孔仲尼。季驰说,在兄弟的排行里,仲是老二。” “对的,伯是老大,仲是老二,老三是叔,最小的是季。” 虎子激动地拍桌子,大声道:“姐,按这个说法我是老大呀!我是老大!” 大家都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个啥。 “姐姐,咱们姓唐啊!我是老大呀,老大是伯,我又叫虎子!姐姐,我是名副其实的唐伯虎啊” 第69章 那些花儿 众人皆捧腹, 虎子妥妥的推导小能手,没毛病! 虎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继续说个不停,“咱家有三兄弟, 我是老大, 姓唐名曜字伯虎!” 大家正纳闷其余两兄弟是谁, 就听虎子又道:“老二姓唐名白桃字仲狍;老三姓唐名雪球字叔狐。” 唐昭笑问:“狗狗为啥叫叔狐?” “它长得像白狐狸呀。” 新得了名字的唐雪球乐颠颠地在虎子脚下转悠,季驰摸了把狗头, “虎子, 那些人物介绍除了有字, 还要有个号, 比方说易安居士什么的, 你自己不取一个?” -- 第122页 虎子眨巴眨巴眼睛,“这有啥难的,我乃座!山!居!士!” 吃过饭,唐昭将印刷厂送来的纸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二十本《国色天香》挂历,另有一摞单张写意画年历。 箱子最上面有张字条,是安厂长写的。大意是挂历和年历印出来了, 效果特别好, 给你拿一些,可以送亲戚朋友。另外,春联已经在印,回头再送来。安厂长还说, 火柴厂工会买走一千多本挂历和一千多张年历,要元旦发给职工呢。 唐昭蛮感动的,火柴厂这一单, 给自己和安厂长都捧了场啊。 把东西搬出箱子,她先拿了挂历来看。这套挂历纸质细腻,表面有光泽,封面是她最早那张工笔牡丹,右上角印有烫金的“国色天香”四字。 翻开来看,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转印技术,工笔画细节都能体现。雍容华贵的青龙卧墨池、神圣高洁的凤丹白、袅娜灵动的醉杨妃、温润优雅的姚黄、宁静素淡的伽蓝丹沙、吉祥富贵的状元红…… 那些花儿有的是独自盛放,有的画面里出现鳞羽,或是红尾雉鷄,或是一对白头翁、或是两只蝴蝶、或是几尾鲤鱼、或是绚丽孔雀。 已有繁花,终将迎来盛世。 唐昭自己也有些小激动,这些画自己花了多少心思啊!拿在手里很有成就感啊! “怎样?”她偏过头,眼睛弯弯的,笑着问沈晏清。 “我就没见过这么精美的挂历。”他说。 的确如此,沈晏清来这边十几年,前半段物质匮乏,即便他生活比别人优越,那也没精致到上辈子的程度。中间一段更不必说了,古画典籍不知道烧了多少,更没有精神上的享受。 而现在,居然有这样的印刷品拿在手里,这说明,曾经滞后的脚步重新前行。 唐昭又翻看单张的年历,四种写意花鸟,寓意分别是花开富贵、喜上眉梢、万事如意、连年有余。豪横的安厂长每样给拿了三十张,厚厚的一沓啊! “姐,”三花特别激动,带着小颤音,“咱村的人,往年买一张年历都得使使劲儿呢,谁家要是有挂历,全村都去翻着看,能显摆一年!” “这样啊,”唐昭笑道,“那咱们在村里发一圈吧。” 年历一共四种,每样三十张,唐昭数出一百份交给三花:“这些送到隔壁,大奎爸现在是大队长,这东西由他发比较合适。” 三花点点头,如果自己家四处去送,一定有人问画挂历挣了多少钱,还会有人说一张不够再给一张,肯定还有硬抢的……而大队长往下发,一家一张不许挑,都会老老实实的。 这事,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唐昭又拿了本挂历:“左邻右舍的,大奎家没少关照,这本专门送咱婶。”说着,又挑出两本挂历给虎子:“耀祖叔家送一本,赵婶家送一本,去吧。” 虎子撒着欢跑了,季驰帮三花拿了一部分印刷品,一起去大奎家。 年历已经没剩几张了,唐昭挑了“连年有余”,又拿了本挂历,“殿下,你明天去县里的时候给我哥捎去吧。你要不要往家寄几本?我画的!我画的!!” 沈晏清笑着捏她脸,“给我留两本挂历就好。” “好嘞!”她翻了翻年历,“年历能凑出两套,一起寄吧。” 正说着,隔壁院传来喊声:“大花,你这是为全村谋福利啊,谢谢了啊!” 这是现任大队长唐兴华,也就是大奎爸。 另一个院也喊:“大花,太好看了,我家蓬荜生辉呀!” 这是赵婶。 唐昭也站在院里喊:“不用谢我,为人民服务!” 几个孩子都跑回来,虎子二话没说搬了本“唐曜的挂历”,在唐曜屋里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挂上,三花也拿了一本,美滋滋地回屋掂量挂哪儿。 季驰想了想,选了张“万事如意”,道:“我把这个贴灶间。” 唐昭问:“你喜欢这张?” 季驰笑笑,“我猜唐暖会选这张。” 唐昭点点头,懂了。 果然,三花挂好《国色天香》从屋里出来,大声道:“姐,我要一张万事如意贴厨房。” 唐昭指指灶间,“季驰已经拿过去了。” “为啥啊?”虎子拽拽他姐衣角,“季驰怎么猜到我二姐要啥?” “因为四种年历,只有万事如意画的是吃的,放厨房不是正合适?” 虎子一瞧,可不是嘛,黄澄澄的大柿子,看着多诱人啊! “季驰,”唐昭看着满眼羡慕却绝不开口的少年,笑问:“教授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市?” “我们一月初就走,这边的工作会交给市农科院。” 唐昭笑着挑出四本挂历,“一会儿你拿回去。” 季驰摇摇头,“不用了,剩的不多了,姐你留着吧。” 唐昭包好四本挂历,“这不是还有嘛,农科院的同志这么辛苦,几本挂历我还舍不得?” 季驰唇角扬起,接过唐昭卷好的挂历,摩挲着外面那层报纸,可开心了。 “沈晏清!”大磊磊在外面咣咣拍门,“你回来也不找我!” 虎子跑出去给大磊磊开门,那家伙一进门就问:“晏清,下月就过年了,你回去不?” 对哦,差点儿忘了这事儿!知青过年的时候是可以回家的,不过他们攒不下多少钱,干一年活也买不上火车票,大多数留在农村不回去。 -- 第123页 但是沈晏清和大磊磊特殊啊,没钱回家?不存在的。 沈晏清淡淡道:“他们不是说让我在这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么?我还没被教育好,不回。” “真不回啊?”大磊磊挠挠头,“我一个人走有点儿寂寞,能我本挂历安慰一下不?” “我家昭昭没剩几本了,不够分。” 大磊磊扶额:“我错了,我不该问你。大花,你给我一本行不? 唐昭笑道:“他逗你呢,别人不给,你还能不给?用报纸卷上不?” “卷卷卷!”大磊磊喜不自胜,用胳膊肘拐了下沈晏清,“就知道你够意思。” 分东西真是愉快啊,一个晚上,一箱印刷品只剩几本挂历和两套年历,沈晏清道:“这相当于作品集,得好好收着,回头我再买一些存在家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半个月后,唐昭正在检查火柴盒质量,就听邮递员在外面喊:“唐昭在不在?有个挂号信,还有个邮包。” 唐昭忙去领了信和邮单,挂号信是市群众艺术馆寄来的,通知唐昭、唐暖、唐曜、沈晏清的作品被展出。 唐昭觉得奇怪,展出作品二百幅,其中获奖五十幅,为什么只有参展通知,没有获奖通知?难道是需要发出的信件多,没给放里边? 沈晏清送稿回来,也是这般判断,“获奖名单应该另印了一张,工作人员给漏掉了。” 唐昭叹气,“愁人,都没法给弟弟妹妹报喜。” “用不用去打听一下?” 唐昭摇摇头,“咱们昨天刚去了市里,别折腾了。还有一个星期就元旦,到时候直接看展,反正不可能一个奖都没有。” 沈晏清点点头,“季驰跟我说,元旦想跟着咱们。养殖场那边也没人管他,一起带着吧。” 唐昭当然同意。 自从唐耀祖当了公社书记,其余六个大队都想分大旺村一杯羹,说狍狍应该算公社的,每个大队分几只也好。又说唐耀祖让大旺村糊上了火柴盒,应该让全公社都糊…… 唐耀祖虽然管公社,但是也不会让自家人吃亏,我们村狍子抓回来了,凭啥我当了书记就得分给你们?我们盒子糊得好好的,这是长达半年的信誉保证,订单就这么多,你们要分走,我们村咋办? 他刚上任,正愁怎么安抚呢,沈晏清给出了个主意——趁教授还没走,给其余的村子研究出挣钱的路,省得总惦记咱们这点儿东西。 陈敏教授一口答应,派出省里和市里的两名研究员,让他们到各村考察,然后根据情况帮唐耀祖制定了方案。 大柳村全是大柳树,可以做柳编,胜利村的猪一直养得挺好,可以扩大规模…… 这下,其余六村都不用攀比,都有事儿做。 本来养狍子就很耗费精力了,教授他们又额外帮忙,忙得废寝忘食,季驰这孩子真没人管,都快长在唐昭家了。 所以元旦去市里玩儿,当然要带着他。 今晚虎子和三花放了学,发现家里多了好多东西:核桃、木耳、松籽、银耳,每样一大包,都有五斤重,还有两大罐椴树蜜和二十斤腌好的猪肉。还有两盒冻刀鱼和一筐冻梨。 三花问:“姐,你又去市里买东西了?不是刚去过吗?” “这些是林区文工团的朋友寄来的,说是林区特产,让咱们尝尝。刀鱼和冻梨是他们发的,给我也寄了一份。” 三花喜滋滋地归置好东西,说吃完饭就炒松籽,虎子问:“姐姐,怎么总有人给你送东西呢?又是挂历,又是腌肉,又是冻梨的。” 唐昭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 ̄ 查了一圈资料,不确定当时有没有铜版纸,所以挂历的材料就含糊着写了,你们要是知道告诉我哈 第70章 最烦告状的 虽然虎子一心想收季驰做小弟, 但是在季驰常驻唐曜西屋后的某一天,虎子管他叫哥了。 因为啥?很简单呀,他被降维打压了呗。 季驰家那一个院,住的都是院士和研究员, 里面疯跑的孩子都是学霸二代, 跟他们打招呼的伯伯都是教授级别。季驰所处的氛围相当恐怖, 谁家孩子考了班级第五都不好意思往外说,因为家属楼随便揪个崽子出来, 都是妥妥的年级前三。 所以吧, 季驰刚来的时候虎子上蹿下跳, 他只当熊孩子顽皮, 并没放在心上。但是最近, 他觉得必须让小虎弟弟收回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让他叫哥,必须的! 季驰是懂很多科学道理的好少年,他给虎子做了一艘小木船,能手动上弦那种,放水盆里能突突突地扑腾,可以自己行驶一段。 那天晚上,虎子瞪大眼睛, 和唐雪球围着盆目不转睛地看啊, 字没练,小螃蟹没画,挨了雪球不少舔。要不是唐昭吼他,连觉都不想睡。 虎子从盆子里捞了个缓好的冻梨奉上, “季驰,你怎么做到的?” 季驰接过冻梨啃了一口,“无他, 唯手熟尔。” 虎子又给抓了一把炒松籽,“你还会做别的不?” 季驰拿着钳子夹松籽,“我看你的小飞机只能地上跑,我给你做个能飞的,不过应该飞不了多高,不会比狗窝高。” 虎子眼睛亮了,能飞就行啊,还要啥自行车!“你啥时候给我做?” -- 第124页 季驰摊手,“那得看我心情啊。” “哥,你就是我亲哥!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兄弟,你说天王盖地虎,我就宝塔镇河妖!” 嗯,季驰满意了,看看,叫哥了吧。 虎子也挺开心,又有了震慑大旺村崽子们的新玩具,叫哥木有问题,反正叫完小爷还是团宠。 不觉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唐昭和沈晏清为了不耽误元旦的展览,准备下午就带三个孩子去市里。临出门的时候,虎子给家里的猫猫狗狗狍狍都留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唐昭一看他,就忍不住弹他脑嘣:“又抱了一身的毛。” 虎子轻车熟路跑到水盆边,小手稍微打湿,然后在毛衣身上打圈揉吧揉吧,然后把团成团的猫毛狗毛一扔,小手一洗,齐活! 三花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穿着合身的军大衣。唐昭总跟她说,别总想着明年能不能穿上,我能盖得起房,给你也买得起衣裳。新衣服要是不合身,那有意义吗?所以这大衣买回来,姐俩第一时间去赵婶那儿改瘦,还改出了腰身。 小姑娘这半年没少长,在唐昭“呕心沥血”地教导下,把自己养白了不少。此时辫子一扎,棉军帽一戴,英姿飒爽往哪儿一站,季驰那存着很多科学道理的脑子冒出三个字——花木兰! 虎子也穿了大衣出来,还问呢:“季驰哥,我精神不?” 季驰点点头:“像闪闪的红星。” 这回答虎子满意,又问:“沈哥,我精神不?” 沈晏清正给唐昭围围巾呢,笑道:“嗯,像潘东子。” 虎子拍大腿开心,“你俩说的是一个人,哎呀那我也太俊了!” 三花把沉浸在自恋中的小孩揪过来,让他自己戴帽子围巾,回头一看姐姐,正伸手让沈晏清给戴手套呢。 “看见没,”三花跟季驰吐槽,“我姐自理能力还赶不上虎子,都是沈哥给惯的。” 季驰揪过虎子,也给他戴手套。 五个人一起出门,一水的新军大衣。其实唐昭最爱呢大衣,但是没办法呀,天冷路又远,不想冻成狗。 到了县城刚上大客车,就引来一车人侧目。这一家都长这么好,还穿得这么齐整,必须多瞅几眼。 唐昭和沈晏清坐一起,车一开她就开始犯困。沈晏清把人搂好,热水袋给她抱着,又把围巾帽子给捂严实了,这才放心让她睡。 而前排座位上,三花和季驰中间夹着虎子,挤一挤还挺暖和。 到了春丰市,一行人直接住进春丰日报的招待所。 其实,沈晏清只来过市日报社两次,但是打过照面的都对他印象极好,他提前跟招待所说了一声,人家便给留出两个暖和的房间来。 唐家姐弟热爱学习,吃了饭便各学各的。三花开始攻克初一下学期的课程,虎子和唐昭在啃《十万个为什么》,沈晏清接着写他的长篇,季驰拿着小锉刀在磨飞机的螺旋桨。 次日上午,几个人赶到群众艺术馆的时候,一楼已经聚集了全市各地的书画摄影爱好者。今天的活动程序是——所有人先在一楼大厅颁奖,然后二楼展厅开放,大家再上楼欣赏作品。 沈晏清惦记着唐昭姐弟获奖情况,去找主办方要获奖名单,三花一看时间来得及,说路口有嘣爆米花的,季驰就陪她去买。 只剩唐昭和虎子,俩人便在窗边炉子那儿烤火。 “姐姐,这里好多人啊,我的画能被选上不?” 因为获奖名单漏寄,唐昭也没确切消息可讲,便跟弟弟妹妹说,这次送展的作品上千份,能被选中参展的只有二百多份,获奖的只有五十幅作品。你们刚练了不到半年,只要能展出就是胜利。 她心里有数,虽然咱家孩子练得晚,可是咱正规,得奖不敢保证,展出应该没有问题。 刚刚虎子又问,她仍然这样讲。 虎子煞有其事叹了口气:“我没啥想法,但我怕你失望啊姐姐。” 唐昭被逗笑了,“我也没啥想法,你才多大,得不得奖又不能决定一辈子。” 虎子松了口气,暗下决心以后一定勤加练习,为姐争光。他等得无聊,便把自己的小青蛙拿出来,让它在窗台上蹦。 “那个小孩,你把青蛙给我玩!”说话的男孩子大概十岁左右,语气挺冲的。 “不给。”大旺村座山居士能惯着他?毫不留情怼了一句。 唐昭没吱声,孩子间的事情,她一般都让虎子自己解决。 那男孩不甘心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得奖了,气死你。” 啥玩意?虎子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我才不气,一个屁崩你二里地!”怼完才疑惑地问:“姐姐,他咋知道得奖了?我是不是没奖,你怕我上火没告诉我?” 唐昭气得呀,这谁家的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获奖名单又没在手上,这让我咋跟弟弟说! 她正要跟虎子好好解释,就见一位大姨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过来,“儿砸,你咋跑这儿来了?” 那臭小子一指虎子:“他有玩具,不让我玩儿。” 虎子最烦告状的,这次怼的更狠:“我自己的玩具,我又不稀罕你,凭啥给你玩儿?” 臭小子快哭了,“你啥也不是,你都没得奖!” 那大姨笑眯眯地摸儿子的脑袋瓜,“二宝,咱得谦虚,知道不?”说完瞪了眼虎子,然后问唐昭,“你们交没交作品啊?” -- 第125页 唐昭点了点头。 “获奖通知收到了没?” 唐昭微微一笑,“还没有。” “没通知就是没有奖,你们下次再努力吧,水平提高全靠练,多练练就什么都有了。”说完又捧着他儿子的脸:“二宝你可太厉害了,你看这个姐姐长这么高都没得奖,你比他们都强!” 唐昭:“……” 身为一个母亲,你好棒棒哦。 大姨看着唐昭和虎子的军大衣,再看女儿和儿子的棉袄,有点不是心思:“你们是市里的?” “我们是丰盛县大旺村的。” 大姨立刻平衡了,“那地方学习环境也不行啊,拿不到奖太正常了。” 唐昭都被气笑了,虎子哪会吃这亏,说道:“我家学习环境可好了,我们都是我姐教出来的,一点儿不比市里差。” 大姨的声调高了两个八度,“那你们还没得奖?咱们得拿事实说话!看你们就不像能好好练习的,写字必须多吃苦,想要成为书法家都得几十年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 “我家得没得奖你操啥心?”三花刚好回来,瞪了那大姨一眼,撑开手里的小布袋,让虎子抓爆米花吃。 那大姨气得正要跟三花掰扯,突然看见季驰,不由怔了一下,“大宝,我怎么看他眼熟?” 叫大宝的女孩仔细看了看季驰,“你是不是在《儿童时代》上发表过作文?就是那篇《第一次拆收音机》?” 季驰道:“不是我。” “就是你!那篇作文我和我妈看了好几遍,那台收音机拆完又给装上了,对吧?小作者那儿有介绍,还有照片,我不能认错。” 唐昭和虎子面面相觑,我们也知道你没认错!因为就在上个礼拜,这个家伙非说家里收音机零件松了有杂音,拿螺丝刀咔咔一顿收拾,收音机都听话了。 季驰下意识看了眼三花,坚决不承认,坚决不掉马。 大宝一脸兴奋地说:“同学,咱们留个地址呗,以后做个笔友。” 季驰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三花,然后问:“你在班里考多少名?” 大宝一脸骄傲:“我学习可好了,第六名。” 季驰淡淡道:“才第六名,那你不配做我笔友。” 第71章 为姐争光 大宝一愣, 班里男生跟自己说话都挺温和,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啊,这可怎么接? 大姨的脸立刻晴转阴,“我们第六名怎么了?整滴跟你多厉害似的, 没素质!大宝, 这肯定不是拆收音机的小作者, 咱不搭理他!” 大宝使劲点头:“嗯!指定不是!” 这时,旁边另一个家长问:“刚才听你说, 你家孩子得奖了, 得的是啥奖?” “国画少年组优秀奖!我家二宝才十岁, 多厉害!你家小孩得奖了吗?也没得奖啊, 哈哈哈。” 三花冷哼一声, “我还以为是啥大奖呢,一个优秀奖至于吗。” 大姨洋洋自得,“我家大宝还得了书法三等奖,怎么滴!” 说完,大姨、大宝、二宝都得意地一昂头,不愧是一家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花沉默了,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没法跟人家杠。三花委屈,三花心里苦。 只听季驰慢悠悠道:“练书法除了刻苦,还要有天赋。唐暖,你期末考了第一, 资质可比一般人都强。” 虎子笑喷,噗嗤噗嗤的,连爆米花都喷出来了。 大姨气得够呛, 臭小子明着表扬那小闺女考第一,其实又特么贬低我大宝,考第六咋了,咋了?! 大姨正要回嘴,工作人员让大家保持安静。所有人目光聚集到台上,其实那只是个刷了红油漆的木板台,比地面高一些。背景是红绒布,还有几面红旗。 主持人走到台上,作“新年伊始”的抒情开场,强调了展览的重要意义,并感谢市委市政府的举措、感谢主办单位的付出、也感谢各位书画爱好者的支持。 主持人又说:这次展览共收到一千多幅作品,最后选出二百幅。 成人组分为书法、国画、摄影三部分,共选入作品150幅,每部分设特等奖1名、一等奖2名、二等奖3名、三等奖4名,优秀奖10名。 也就是说,获奖名额60个,有90幅只参展没有奖。 少年组作品有两部分,分别是书法和国画,共50幅,特等奖到三等奖都跟成人组一样,但是优秀奖给了15个名额。 ! 唐昭、季驰、三花立刻都反应过来,一共50幅,书法和国画各占25。特等奖到三等奖一共10个名额,剩下的15幅作品岂不都是优秀奖! 也就是说,少年组只要入展的都能得奖,最差也是优秀奖! 唐昭立刻就硬气起来,《小螃蟹》不虚!《沁园春·雪》不虚! 再看虎子,明显还游离在状况外呢,光顾着从她二姐那儿拿爆米花,根本不知道咋回事。 唐昭心道,挺好的,一会儿念到名字吓他一跳。 直到此时,沈晏清才跟领导一起从楼上下来。刚才他上楼说明情况,工作人员一再表示抱歉,但是唐昭家的获奖通知单已经找不到了,于是给了他一份获奖总名单。 沈晏清一看,笑了。回去后不写篇稿子在县里宣传一下,都对不起这份名单! 他正要下楼,主办方领导刚好过来,一听他是沈晏清,又祝贺又交流的,他竟没能马上脱身。 -- 第126页 活动已经开始,沈晏清又被拉到主席台就座,周围还跟他讨论照相机,他都不能去媳妇那儿报信。 等领导上台讲话,殿下默默拿出相机,自己还有个记者身份呢,报道是要写的,照片也是要有的,咱的稿子可是有人催的…… 领导们讲完话,正式颁奖了。 首先是少年组国画优秀奖,果然,主持人念到了钟二宝这个名字。他画得是站在石头上的大公鸡,名曰《鸿运当头》。 钟二宝美滋滋地举着画,大姨故意凑到唐昭这边,说道:“我家孩子画得多好,你们好好学习学习!” 唐昭点点头,“是挺好的,画面布局尚可,颜色运用也不错。不过,你家二宝的大公鸡肯定找人给改过,有半只鸡在技法上明显更成熟。平时这样还好,但这是比赛,有点儿胜之不武。” 大姨出离愤怒了,“连优秀奖都没得上的就别瞎嘚嘚了,啥玩意儿都不懂,说得都是外行话,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二宝!” 唐昭懒得跟她说,孩子参赛还弄虚作假,这妈不太行。 她不再理会,只专心听主持人读名字,十五个优秀奖念完,居然没有唐曜!! 不是吧! 唐昭、三花、季驰快速交换了眼神,都开始窃喜。 虎子始终认为今天没自己啥事儿,看着台上照合影的同学还挺乐呵。“姐姐,你俩千万别闹心,我回家认真练,下次肯定得奖。” 大姨在旁边听到,故意哼了一声,“下一次还不知道哪年呢,说不定那时候你都不学画了呢。” “下面公布三等奖名单,获得三等奖的一共有四名同学,她们是刘娜、于波、王慧,还有此次参展年纪最小的——唐曜!” 哗啦,座山居士一把爆米花全撒了。 “啊啊啊!”虎子抱住唐昭,“是我吧姐姐?是我吧?” 唐昭一颗心落了地:“是你是你,得奖的就是你,快去!” 虎子立马脱掉军大衣,穿着蓝毛衣精精神神就上去了,举着自己那张《横行霸道》照相。 负责拍照的是艺术馆的工作人员,给虎子拍完转身就走,这时大家突然发现,主席台上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同志站了出来。 这位沈记者只在活动开始的时候拍了几张,没单独照哪个小朋友,这次出手,一定是因为小画家太可爱了。 虎子冲沈晏清说:“给我拍得俊点儿。” 哈哈哈,下面都笑开了,这小孩儿谁家的,还敢要求记者呢。看他手里那幅画,还挺是那么回事,从用墨上看,基础挺扎实。 拍完照,画作还要收回挂到二楼,半个月后展览完毕才能拿走。领导颁了奖,每人一张奖状,一块香皂,还有三块钱奖金。 主持人问虎子:“唐曜,作为获奖年龄最小的同学,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感想啊?” 虎子举着奖状,大声道:“姐,我给你争脸啦!” 哈哈哈,大家都笑,还使劲儿给他鼓掌。 虎子离开奖台,跑下去抱着唐昭,“我可棒了是不是?我最小!我三等奖!” “对,你最棒!” 虎子可坏了,故意问:“钟二宝,你得奖金了吗?你得香皂了吗?都没有是不是?我全有,我还讲话了!真可惜呀,优秀奖也不让讲话。” 大姨家三个人表情十分精彩,尤其是大姨,脸都气抽抽了:“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宝的书法也是三等奖,有什么可显摆的!” 颁奖还在继续,唐昭仔细看了后面的作品,觉得组委会评选有水准并且基本公正。虎子的画其实是有优势的,因为他除了螃蟹不画其他,几个月下来,怎么也能占个手熟。 至于二宝那幅大公鸡,人家肯定也看出有成年人捉刀,至于为什么会给个奖,那就不清楚了。 好在有问题的,仅有这一张画。 少年组国画颁奖完毕,就轮到书法的奖项。姐弟三个加上季驰都很紧张,屏住呼吸听唱名。 第一轮优秀奖,没有唐暖。 唐昭搭着妹妹肩膀,“我一猜就没有,我妹妹那么刻苦,最起码是三等奖。” 大姨耳朵可长了,听到这话翻了一眼,“书法也想得奖,怎么不上天呢!” 钟大宝也说:“你弟弟得个三等奖就满足吧,书法的奖也想要?想啥好事儿呢!” 这时,主持人开始念书法三等奖的名字:“黄玲,张小雨,金小喜,钟大宝。” ! 又没有唐暖! 三花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死死拉着姐姐的手,不是三等奖,不是! 钟大宝蹦蹦跳跳跑上去,拍照并接受颁奖,最后在台上说:“书法想要写好,一是靠名家指点,二是靠刻苦练习,天赋应该有点儿关系,但绝不是随便写几个字就算书法了。” 哗哗哗,下面给她鼓掌。三花当即就明白了,大宝的获奖感言是说给我听的呀。 但是,她一个手下败将的话,我才不会在乎呀。 从台上下来,钟大宝得意地挥挥香皂和奖金,“像谁没有似的!” 唐昭几个哪会搭理她,都竖着耳朵听二等奖名单呢。 “获得二等奖的同学是:李雷、韩梅梅、唐暖!” 啊哈哈哈哈!三花开心极了,跟姐姐拥抱,跟弟弟拥抱,到季驰这儿愣了一下,击了个掌就往台上跑。 -- 第127页 季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通红的,这丫头劲儿太大了。 二等奖的奖品是一张奖状、五元奖金、还有一个印着“春丰市书画大赛”的搪瓷缸。三花摆好姿势,问特地过来拍照的沈晏清,“拍得好看么?” 沈晏清点点头,“好看,还可以再来一张。” 下面的同志发出善意的笑声,这小妹子长得漂亮,记者同志又出手了。 “唐暖同学,说说你此刻的心情好不好?”主持人接着走活动流程。 三花可不像钟大宝那样罗里吧嗦含沙射影,她眼圈红红的,大声道:“姐姐,我也给你争脸啦!” 等她从台上下来,唐昭搂过妹妹亲了一口,虎子蹦着高也亲了二姐一口,季驰不敢亲,又击了个掌。 呃……小姑娘大概是太高兴了,劲儿比刚才还大,手又疼了半天。 大姨瞪着眼睛走过来,“不带这么骗人的,你们明明有奖还说没收到通知,逗谁玩儿呢?” 唐昭道:“确实没给我们寄,应该是漏掉了。” 大姨一张嘴就是挑衅,“别人怎么都有呢,怎么就把你家落下了呢?一看就是人品不好。” 见姐弟几个光吃不搭话,大姨气得又冒出来一句:“有啥了不起,有本事弄个一等奖出来啊!” 第72章 论嘴神的诞生 大姨也就痛快痛快嘴, 春丰市将近十年没办展览,除了骨子里深爱书画的,谁敢偷着练啊? 现在氛围比前些年好,但是书画界剩下的也都是老将, 为什么设了少年组, 还不是想代代传承? 现在是成人组发奖, 这几个孩子里最大的也就十六七,这岁数想得奖, 做梦! 所以当唐昭上台的时候, 大姨的脸都绿了。怎么滴, 我说一等奖, 你就真得个一等奖, 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要推我走上预言家的道路啊! 唐昭得的是成人组书法一等奖,她没成年,但是超过十五岁,就算在这一组了。 其实,唐昭的楷、行、隶、篆都很厉害,但她打算突破一下, 于是写了草书的《满江红》。草书纵任奔逸, 赴速急就,并不是她擅长的字体。她着实练了段时间,仍觉写得泛泛,最后还是沈晏清想了个主意, 她才写出些豪迈意思。 所以今天这个结果,她非常满意的。 主持人见她上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一组从优秀奖开始,都是阿姨伯伯领奖,其中也不乏爷爷奶奶,突然出现一张这么嫩的面孔,跟前面的风格明显不搭。 要知道,获得特等奖那位,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啊。 主持人调侃道:“据我所知,少年组也有两个学生姓唐,你们都穿蓝毛衣,都翻出小白领,是一起的吧?” 唐昭笑道:“对,我们一起来的。唐曜是我弟弟,唐暖是我妹妹。” “怪不得,原来真是一家子,姐弟都获奖了,祝贺你们啊。” 唐昭谢过主持人,有人在下面问:“看你斯斯文文的,这么奔放的字是怎么写出来的?” 唐昭不由想起沈晏清给她出的主意,笑道:“写草书之前,你要不要试试喝两杯小酒?” 书法爱好者特别认真,“具体喝啥酒?二锅头?山葡萄酒?还是本地泉酒?” 唐昭乐呵呵回答:“爱喝啥就喝啥,喝到微醺就好,要不然,该写啥全忘了。” 大伙哈哈大笑,一看就喝过,是咱东北姑娘没错了。 就在这时,坐了很久的沈记者又站了起来。 唐昭冲他招手,举着主办方给裱好的卷轴让他拍照,主持人在旁边看得特别清楚,小唐妹子笑得也太甜了吧? “好了吗?”唐昭问。 沈晏清点点头,又调好了焦,“换个姿势,咱们多拍几张。” 他俩台上台下甜甜蜜蜜,左一张右一张拍个不停,主持人这盲生终于发现了华点,“沈记者,你是不是就拍了她们姐仨?” 沈晏清笑笑,“对啊,书画世家嘛。” 主持人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看看人家记者同志,眼光多么独到,嗅觉多么敏锐!就这么个颁奖活动,他都能挖掘出“世家”的噱头,真行! 至于其他获奖者的照片,沈晏清真不用拍,因为刚才在楼上领导已经承诺了,所有照片随他取用,要啥给啥。 一等奖的奖品是搪瓷缸加香皂,还有奖状和十块钱奖金,唐昭拿着这些回到台下,大姨已经出离愤怒! 过分!他们家光奖金都十八块钱了,还得了俩缸俩皂仨奖状,看着怎么这么生气呢! 大姨愤怒之余,忍不住又张嘴,“有本事你拿个……”,钟大宝赶紧拦住:“妈,你千万别说,你都快成神预言了知道吧?你说出来指定变成真事儿!” 大姨不信邪,跟唐昭杠上了,“有本事,你再拿个特等奖啊!” 天哪!嘴神诞生了! 工笔画《凤凰于飞》获本次书画摄影大赛国画特等奖!作者:唐昭! 名字一念出来,大姨眼睛一翻,眼瞅就站不住,钟大宝赶紧扶她妈坐下,扶着大姨后背给她顺气儿,“妈,你现在嘴跟开光了似的,你快说钟大宝今年能考上一中。” 大姨呼哧呼哧喘气,咬着牙说出“大宝上一中”。明明都快气晕了,为什么还坚持说了这句呢?因为这是钢铁般坚强的意志,是发自心底的强烈愿望。 -- 第128页 唐昭再次上台,获得奖状一张,奖金二十元、红双喜搪瓷盆一个,以及沈记者拍照殊荣! 这个时期是没有书画协会的,群众艺术馆馆长作为官方代表,对这幅工笔大加赞誉,从布局谈到设色,从线条谈到运笔节奏,足足说了有十五分钟。 下面掌声哗哗的,大姨耳边充斥着书画爱好者们对唐昭姐弟的议论:“小姑娘书画双绝,这得几岁开始练才能练到这种程度啊?” “我刚才跑前面看了,那工笔太细腻了,我要是画成这样,真得累吐血。” “人家弟弟妹妹也不错,最小的还得了个三等奖呢。今年恢复展览,以后也能常办,只要他们在春丰市,那就是奖项掠夺者!” 大姨心里刚顺过来的气儿,立刻又堵上了。 虎子蹦着高迎上去,“姐姐呀,你又得了一个盆,咱家盆太多了,都没地方放!” 大姨气得鼻子都歪了,显摆啥?盆多了不起啊?嫌多你给我啊! 既然已经杠了这么久,如果不坚持到最后,她会瞧不起自己的。虽然快撅过去了,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我说,”大姨喘着气指向唐昭,“后面还有一组摄影,有本事你们再得奖啊!” 大宝和二宝吓得赶紧把妈嘴捂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大姨话已出口,必须得让她知道啥叫墨菲定律。 颁完摄影组优秀奖,主持人大声问:“大家还记得少年组最小的画家吗?” 记得啊,穿蓝毛衣翻出小白领的小唐曜,可他跟摄影的奖项有啥关系呢? 主持人一脸兴奋:“因为少年组没有摄影比赛,所以,全部摄影作品是无年龄差放在一起的。摄影组三等奖——唐曜!获奖作品——《秋收》!” 我了个去! 这可是摄影啊,现在有几个人能玩儿的起专业摄影的?这可不像写字画画,虽然笔墨纸砚也不便宜,可是买一刀宣纸能练好久,总还消费得起。 但是摄影不一样,这爱好特别特别废胶卷!一般玩这个的还喜欢自己洗照片,钱呐,全是钱! 你看主席台坐着的沈记者,他刚换了一个胶卷,光拍唐家姐弟就已经整到第二卷 ,这是一般人玩得起的游戏吗? 摄影是成人的竞技场,居然让他一个小孩拿了三等奖! 其实虎子这张照片是沈晏清指导他拍的,而且当时拍了不止一张。准姐夫从一堆照片里挑出感觉最好的洗出来,连唐耀祖都觉得不错,还送到公社宣传栏贴了两个多月。 这次机会难得,沈晏清又洗了一张《秋收》,果真获奖了! 主持人逗虎子,“唐曜同学,这次大家都记住你的名字了,你高兴不?” 虎子道:“你们记得不全,我姓唐名曜字伯虎,号:座山居士!” 我的天,太逗了! 哗哗哗,鼓掌! 主持人笑道:“咱们唐曜是国画摄影双奖傍身的人,名号响当当,这回你想说点儿什么?” 虎子朝沈晏清挥了挥手:“我也给你长脸了!” 沈晏清笑着点点头。 主持人从这里发现亮点,正要多问几句,有人提醒颁奖已超时,让她加快进度。她只好往下念名字,并对虎子和沈晏清的关系十分好奇。 下面气氛热烈,大姨则无力地靠在女儿身上,对着唐昭姐弟弱弱地说:“不过是个摄影三等奖,在摄影界根本就是小虾米。有本事……” “停!”大宝二宝一起喊。 “没事,这个打死他们也实现不了,有本事让摄影作品特等奖跟他们合影啊,左边搂姐姐右边抱弟弟这种。” 钟家两姐弟这回放心了。 旁边有人说:“你这大姨有点儿缺德,听说摄影特等奖得主是个男同志,这照片拍不了,除非得奖的是他们的爹。” 大姨终于缓过劲儿,觉得自己扳回一城。 事实证明,不是爹地,也可以完成对大姨的狙击。 主持人念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摄影组特等奖——沈晏清!获奖作品——《小猎手》!” 放大的照片镶在相框里,拉开弓的少女英姿飒爽,目光坚毅。这张作品人物鲜活,画面有冲击力、有故事感,让你不由得去想象,少女眼前是什么猎物,是否一击即中。 有人看出端倪,“这《小猎手》长得眼熟啊。” “是不是刚才那个唐暖?” “别说,看着像!” 沈晏清笑笑:“对,这就是唐暖。” “她猎的是啥?射着没?” “这一箭,猎到一只野兔。” “我的天!”底下一片拍大腿叫好声,“这孩子咋这么厉害,会写书法还能打兔子,能文能武的!” 这时,虎子跑过来拿过沈晏清的相机,“你没法给自己拍,我来!” 主持人憋了好几轮的问题终于可以问了,“沈记者,你跟唐家姐弟之前就认识吧?” 虎子点点头,“我们一家的,现在叫沈哥,明年叫姐夫!” 给准姐夫拍完照,虎子又朝下面招手:“姐姐,季哥,你们都来,咱们全家合一张,沈哥左边搂大姐,右边抱着我。” 咣当,大姨直接坐地上了,大宝抱着她妈大声道:“妈你别说话了,啥都别说,要不你能直接送他们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第73章 姐夫的茶话会 -- 第129页 颁奖结束, 二楼展厅开放。书画爱好者们陆续上楼,近距离欣赏作品。 看展也是个提升的过程,会有所启发,会知道自己哪里不足, 然后有的放矢去提升。 大姨休息得差不多了, 她看不顺眼的唐氏姐弟也在视线里消失, 到楼上各种合影去。大姨喝了几口水,嘟嘟哝哝还是意难平:“从三等奖到特等奖全成他家的了, 真烦人, 这辈子别再让我看见他们!” 二宝也气哼哼的:“对, 我也不想看见。” 大姨站起来拍拍大衣, “这些作品要展半个月呢, 咱们不急,先回家睡一觉,晚上去看你老舅。” 大姨的想法是:我们不上楼总行了吧?不跟你们碰面总行了吧?这回不能神预言了吧? 唐昭带着弟弟妹妹在二楼细细地看,凡是唐曜唐暖感兴趣的书法和画作,她都给详细讲解,告诉他们哪里值得借鉴。 沈晏清在后面跟着,时不时给捏几张合影。季驰指指摄影作品的位置, 道:“沈哥, 你的作品在那边吧?咱们去看看。” 沈晏清点点头,跟季驰一起到了摄影作品区,季驰特别自然地站在他沈哥的获奖作品旁:“哥,你帮我拍张照。” 沈晏清把镜头对准少年, 突然笑了,说是要看我的作品,你还不是为了跟《小猎手》合影?! 展览看完已是中午, 沈晏清和唐昭又带着三小只下馆子,在国营饭店点了个火锅。 金灿灿的铜火锅端上来,里面的炭火噼啪作响。切得极细的酸菜丝、五花肉片、牛羊肉、口蘑、切片的猪血肠……一大堆东西下到铜锅里,吃得这叫香! “姐,”三花说,“这锅子好,咱家也整一个呗?我那本书上有怎么炒火锅料,大冬天吃这个多带劲!” 唐昭小手一挥:“行,一会就去整,整两个!” 虎子点点头,“大磊磊和春妮姐肯定上咱家蹭锅子,我屋也放一个锅,叫上我小弟。” “行,一会儿再多买点儿肉。” 姐仨几句话就敲定两个火锅,一想到坐在自家热炕头吃锅子,心里这叫美。 今天可谓收获不小,一共得了六个奖状、三块香皂、两个搪瓷缸、两个红双喜的盆,还有六十一块钱。下午要去买买买,带着这么多物件不方便,于是大家先回了招待所,休整一下再去百货大楼和大副食。 沈晏清泡了茶,将茶水灌进军用水壶。他估计媳妇下午又得狂买,自己备好茶水老老实实等着,等她们买完就去拎包。 这是七六年的第一天,好多单位都放假,所以百货大楼里全是人,每个柜台都挤得摩肩接踵。有人手里举着钱和票,嗓门可大了:“服务员,帮我拿几双鞋垫儿!” 唐昭可不会跟别人挤,她去找冯丹姐“开后门”,冯丹直接把姐几个领到柜台里边让他们慢慢挑。 人太多了,沈晏清和季驰找了个长条板凳,坐在大门右侧远远看着唐昭姐弟购物。他俩每人手上一个装了热茶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一口,开始了两个人的“茶话会”。 “哥,等我回京市的时候,你的获奖照片洗一份送我作纪念吧。” 沈晏清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别的照片,洗多少都行,但是这张不行。这上面是三花,得她自己说了算,如果她允许,我就给你洗。” 季驰点点头:“哥你说得对,我得经过她同意。” 沈晏清笑笑,“你觉得她会乐意吗?” “难,”季驰喝了口茶,“刚才回招待所的时候,虎子问我什么是笔友,我说就是互相通信的朋友。虎子问唐暖要不要找笔友,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那要看对方臂力如何,拉不开弓的不配做她笔友。” 可以,这很三花。 沈晏清拍了拍季驰肩膀:“任重道远啊。” 季驰很是惆怅:“哥,我的理想是当科学家。” “很多人的理想都是当科学家。” “别人是说说,我是认真的!我一个国家栋梁,难道真要去练臂力?” 沈晏清笑笑,心情贼好。小样儿,为难了吧?不知道该咋办了吧?当初我纠结过的,你也得纠一遍才行呢。 “相信我,练好臂力拉开弓,你会成为更好的国家栋梁。” 季驰点点头,目光望向成衣柜台,唐昭姐和唐暖不知道买了什么,包了一大包。 沈晏清笑着问:“你觉得三花哪儿好?” “刚来的时候就觉得她有意思,我们班没有这样的女生,每天做饭,早上练功练射箭,晚上做功课、练字、糊火柴盒……她就好像小太阳,有用不完的精力使不完的劲儿。” 沈晏清微笑着颔首,“是不是还觉得,她每件事都不糊弄,都做得有模有样?” “是啊,她做饭,饭就好吃;她练箭,就能打兔子;练字不到半年,就拿二等奖……她不会天天喊‘我在努力’,却总能让人看到努力的结果。” 沈晏清笑道:“行,我懂了。你回京后好好学习,反正过不了几年,我就把她们都带过去。” 季驰很是倔强,“你带你的,我带我的。” 沈晏清忍俊不禁:“你打算怎么带?” “我以后要是真成了大科学家,还换不来唐暖的户口吗?” 沈晏清摇了摇头,这孩子还真考虑过一些事情呢,那自己也要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才行。 -- 第130页 “我相信你能,可等到那个时候,你不觉得太晚、太久吗?而且我并不能确定你想法会始终如一,所以我不会等你来转三花的户口,你懂吧?” 季驰没反驳,看着有些沮丧,没过多久,少年又重新抬起头来,眸中星芒闪烁,“那你快点把她们带过去,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好,好迎接姐姐、弟弟,还有唐暖。” “嗯,这个思路是对的。”沈晏清拍拍他肩膀,想到三花还没开窍,叹息一声又补了一句,“你加油。” 这时候,姐仨提了一大堆东西归来。唐昭买了个背篓,布料和成衣都放在里头,三花和虎子一人拎个铜火锅,唐昭手里则是个小皮箱。 沈晏清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惦记了半个多月的留声机,前不久刚搞到票,这次终于能抱回家。至于唱片,只要是柜台上有的她肯定都拿了一张。 一行人转战大副食,依照惯例,姐仨去买东西,沈晏清和季驰在门边继续开茶话会。 “哥,那你喜欢唐昭姐什么?” “她呀,”沈晏清望着远处的姑娘,唇角情不自禁勾起:“贤良淑德,温婉可人。” 季驰又不是没听说过姐仨勇斗二流子的事迹,听到这评价愣了一下,是用努箭把人吓尿那种温婉么? 不过抛开这件事,姐姐的确当得起这八个字。 “哥,还有吗?” “那大概三天三夜说不完。” 殿下本来稍稍收敛,谁让季驰非要问的?这下收不住了,彻底开启炫妻模式! “你唐昭姐小脾气特别可爱,我当初脑子进水,说我俩不应该在一块,她马上把距离划得明明白白,一点儿不墨迹,一点儿不矫情。” “我最爱看她画画,本来就是天人之姿,在桌前执笔,她自己就是一幅画。” “后来我俩好了,她又体贴又招人疼……” 季驰:“……” 我以为只是几个形容词,没想到这是一篇大作文。 冷冷的狗粮在嘴里胡乱的塞,还有点儿噎得慌! 唐昭姐弟在大副食又买了一大堆,大家将所有东西放回招待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又赶往东方红剧场。 唐昭是第一次去剧场,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地方是可以看电影的吧?” “对,剧场里面有座位,买了票要对号入座。” “你们要看电影吗?咱们明天下午才回村里,还有一上午可以玩耍。” 三花道:“我想去公园滑冰,季驰会滑,他可以教我。” 虎子说:“那怎么办呀姐姐,我想看电影呀。” 最后唐昭决定,她跟沈晏清带虎子看电影,季驰陪三花滑冰。 “唐昭!唐昭昭!”离老远就看见有人蹦着高喊“唐昭昭”,走近一看,这不是李巧嘛。 李巧的脸已经上妆了,演出服也换好,外面披了件军大衣,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哆哆嗦嗦的。她看见唐昭一把拉住,忙不迭把人往里领:“我就说你靠谱,肯定能来,我们莫团也说不用担心,就我们团长,啰里八嗦问了好多遍。” 她看看沈晏清,只微微点头便目不斜视,“这几个就是弟弟妹妹吧?咱们团在观众席有位置,沈记者可以带着他们坐那边,你跟我去后台。” 说着把大家领到观众席,沈晏清带着虎子他们坐了一排。殿下拿出瓜子、蜜饯、松籽,几个小孩立刻开吃。 虎子问:“我姐的脸一会儿也要变成那个姐姐那样吗?” “对的,那是舞台妆。你看,上面的大灯特别亮,在台上表演的时候不化妆就显得没精神。” 虎子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觉得身边聒噪的小孩声音有点儿耳熟。他扭头一看,呦呵,这不是钟二宝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9 03:07:32 ̄2020-08-20 03: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茗桢宝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你们跟着欢呼啥? 钟二宝看到虎子也是一脸惊恐, 他扯了扯大姨的袖子,“妈,你上午说什么来着?” 大姨还没反应过来呢,“上午?上午我可说了老多话了。” “在艺术馆说的最后一句是啥?” “我说再也不想看见姓唐那几个小孩了。” 钟二宝指指自己右边, “妈, 你快看。” 大姨偏头一看, 眼睛瞪园,嘴张得老大, 都能塞下一个鹅蛋。这个梗过不去了啊, 怎样才能摆脱魔咒啊啊啊! 虎子笑着朝这边招了招手, “大姨, 你好呀。” 好什么好, 大姨心塞。 钟二宝问:“我们来看演出,你们来干啥?” “我们也看节目呀。” 大姨哼了一声:“今天二宝老舅的文工团有表演,那节目听都没听过,是特别厉害的老师指导的,你们就等着开眼吧!” 这话还真说对了,虎子哪儿看过文艺演出啊,所以从大合唱开始, 唐曜同志就一直在开眼, 他连座位都不坐了,直接站起来叫好。 台上打快板,他就跟着节奏抖手;台上六个娘子军跳芭蕾,他也足尖点地, 要不是沈晏清拉住他,都差点崴了脚脖子;台上演《智斗》,他就从“这个女人不寻常”, 一直跟着唱到“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 第131页 大姨烦得不要不要的,好不容易看个节目,那小孩就在旁边闹腾,关键周围的人居然看着挺乐呵,还说他聪明、能记住词、唱得好。大姨琢磨:怎么除了我,别人都不烦呢?难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要不要做个自我批评? 节目陆续上演,报幕员道:“下一个节目,是林业局文工团表演的歌舞《我绘画卷送红军》。演唱:莫愁。” 啊啊啊啊啊!右边的虎子、三花、季驰,还有左边的钟大宝钟二宝一起站起来鼓掌。 鼓完两个阵营还互相嫌弃了一下,这是我们关注的节目,你们跟着欢呼啥? 前奏响起,伴着莫愁的深情演唱,舞蹈演员身穿立领盘扣的演出服,拿着斗笠袅娜起舞。第一段唱完,队形突然变了,有人从台口推了背景板上来。 啊啊啊!大姨耳朵里充斥着孩子们的喝彩声,她清楚听到虎子喊:“姐姐!姐姐!” 大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孩觉得台上小姑娘好看就不停喊姐姐,教育得太不成功!俺家二宝就不这样,二宝思想可健康了。 背景板上的画面逐渐铺陈,在歌声的音韵里完成。战士目光坚毅行着军礼,身后是万里河山、五星红旗。 哗哗哗,场下观众情不自禁站起,掌声经久不绝,演员们足足谢幕了三次。 大姨看得泪眼婆娑,诶呀,连唱带跳带画画的,太有新意了!虽然跟那个芭蕾撞节目,但是林业局的一点儿都不跌份。 看到唐家最小的一直拍巴掌蹦,大姨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好节目就是不一样,连臭孩子都知道鼓掌。 这时,虎子突然凑过来问:“大姨,你嘴准,你说这个节目能得第几?” 大姨半点不纠结,“必须特等奖!” “妥了!”虎子一拍大腿,乐滋滋地继续看节目。 嘴神就是嘴神,最后公布汇演名次,林业局文工团的节目《我绘画卷送红军》果然得了特等奖! 观众们陆续退场,沈晏清带着三小只坐着等唐昭。大姨也没动,睨了这边一眼,开启冷嘲热讽模式,“大开眼界吧?意犹未尽吧?没看够吧?不想走吧?那也没办法,你们只能等明年再看了。” 这时,文工团团长赵伟光带队出来了,大姨一看连忙迎上去:“小光,今天的演出简直了!” 赵伟光点点头,奔着沈晏清而来,然后热情握手:“沈记者,辛苦辛苦,唐老师给我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还帮着完成演出,离不开你的支持啊。” 沈晏清客气了几句,大姨在一边目瞪口呆,啥玩意?唐老师?我今天绕不开姓唐的了是不是? 就听虎子大声喊:“姐姐,这边!” 大姨再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虽然那小姑娘描眉画眼的,但咱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唐昭。 大姨不想搭理,还想显示自己很重要,于是跟唐昭旁边的人打招呼:“莫副团,咱们的节目就该特等奖!” 莫愁笑笑:“有大姐给我们助阵,必须得奖。” “对呗,你们团长是孩子老舅,演出我肯定来。”大姨伸长脖子往后面看,又问,“排节目的大能人没走吧?我们大宝特别想认识认识。” 莫愁笑着指指唐昭:“这不在这儿,我们现在都叫她唐老师。台上那幅画,最难画的部分都是她帮着完成的。” 赵伟光也满口赞誉,“要不是唐老师,我们团别说特等奖了,优秀奖都得垫底。” 大姨家三口一起震惊,大姨的嘴这次能塞鸵鸟蛋。 赵伟光又道:“唐老师,沈记者,今天晚上请你们吃饭!” “一顿饭哪够,”李巧在队伍里大声说,“能不能实在点儿,多给寄点特产,给点儿值钱的纪念品什么的?” “寄!大批量地寄!一年四季地寄!” 李巧竖大拇指点赞:“到底是团长,办事就是敞亮!” 唐昭不想让别人请,奈何团长太热情,还说几个孩子都该饿了,这么冷的天,就应该吃一顿铁锅炖大鹅。 大姨一听,气得想揍赵伟光。哦,我带着孩子来看老舅,给老舅演出捧场,结果老舅要请别家孩子吃饭!难道外甥就不是孩子了么?就该被歧视么? 好在赵伟光终于注意到他姐,“姐,你也一起去,大宝二宝正好跟几个小朋友坐一块。” 虎子、三花、季驰、大宝二宝的心里发出相同的呐喊:谁要跟他们坐一块儿!嫌弃! 大家一起奔向国营饭店,大姨心里苦:我单方面跟他们干了一天的架,最后还要一起吃饭,这是什么孽缘啊! 这晚虎子吃撑了,在招待所闲不住,扬言要四处“侦查”。 沈晏清去了姐俩那屋,三花便到男生这边做题,季驰继续磨他的螺旋桨。 “唐暖同志,你今天得了二等奖,祝贺你。” 三花点点头,边做题边说:“谢谢你,季驰同志。” “唐暖同志,我明天一定把滑冰教会。” “季驰同志,那就麻烦你了。” “我认为,明天应该穿得暖和点儿,围巾手套都戴好,湖面上风大。你觉得呢,唐暖同志?” “嗯,公园的湖面虽然冻得结实,但是我们也得注意安全,对吧,季驰同志?” …… 这么生硬的对白,俩人居然唠了半天,季驰听到门口有响动,问道:“虎子?” -- 第132页 虎子的小脑袋从门边冒出来,笑嘻嘻的,“二姐,我去你们那屋门口侦查了,你猜他俩干啥呢?哈哈哈,他俩一起泡脚呢。” 三花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俩说的话我也听着了,大姐说没买够,还想让沈哥从省纺织厂给她整布料。” 三花点点头表示了解,见季驰不明白,就给他解释:“我沈哥去纺织厂找我爸的线索,顺便给厂子写了文章,所以厂领导和工程师都对他不错,厂里内部分布料,他们都给沈哥留一份。” 季驰点点头。以前,他觉得自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是看沈晏清做事,又觉得自己还不够强。 虎子汇报完毕,笑嘻嘻地说:“你俩接着唠,我再去侦查。” 他一溜烟跑了,跑到另一个房间敲门。沈晏清开了门,虎子道:“报告首长,我有重要军情!” 唐昭被他逗得哈哈的,“什么军情,速速报来。” “季哥和二姐在那屋尬唠。” “他们怎样尬唠?” “一个喊唐暖同志,一个喊季驰同志,整滴跟革命战友似的,你说尬不尬?” “尬!”唐昭道:“斥候小队,再探再报。” “好嘞。” 虎子跑回男生那屋:“二姐,那屋又有情况。” 三花问:“啥情况?” “沈哥在给姐姐剥瓜子。” “那不是常事儿嘛。” “还有!沈哥不让姐姐洗脸,说这妆好看,要多看一会儿。” “行了,别瞎听了,咱姐该不乐意了。” 虎子嘻嘻笑着,“没事,我再溜达一趟就回来。” 说完又跑到唐昭那边,“报告首长,又发现异常!” “讲!” “季哥磨了两天的螺旋桨折了,正郁闷呢。” “还有呢?” “他说明天要是教会二姐滑冰,让唐暖同志答应他一件事。” “啥事儿?”唐昭立刻燃起八卦之魂。 “那不知道,他也没说。” “好的,斥候小队可以休息了,快去洗漱睡觉。” “得令!” 虎子一走,唐昭陷入沉思:“他想让我妹妹答应啥呢?” 沈晏清笑笑,还能是啥,不就是为了《小猎手》的照片! 在市里玩耍两天,元旦系列活动圆满结束。一行五人获了奖、看了展、购了物,又看演出、看电影、滑冰,简直不要太愉快。 二号晚上回到大旺村,天又开始下雪。几人刚进村口,在树下等成雪人的大磊磊立刻迎了上来:“晏清!大花!不好了,你家来人了!” 第75章 暴躁老铁在线砸门 家里回来人了?为什么用“回来”两个字?又为什么说“不好了”?唐昭满心疑惑, 赶紧跟上大磊磊和沈晏清的脚步,听袁磊边走边说。 而此时,唐耀祖站在自家院里,看着大门口用棍子砸门那位, 愁得够呛。 “唐耀祖!你把我闺女儿子还回来!”那人说完, 咣咣揍了两下门。 唐耀祖扶额, “建国,你先把棍子放下,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他们进城玩儿去了, 不信你问唐兴华, 他给开的介绍信。” “你骗谁呢, 你是大队长,唐兴华开什么介绍信?”咣咣,又是两下。 唐耀祖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大队长了,兴华才是。” “我家孩子都被你整丢了,把你撸下来就对了!我出门前你怎么说的?说我尽管去干活,只要你家有吃的,就有我家孩子一口, 现在人呢?” 咣咣, 还带节奏的。 唐耀祖气道:“行了老铁,你在这儿说三句半呢?说一句敲一下!回头你自己问大花,我管没管他们?你走两年,村里乡亲也没少给他们送饭!” “那我娃人呢?” “进城了啊。” “少给我扯那个里个儿浪, 谁跟你老铁!人没在,房子也没了!你给我说实话,你把我崽儿整哪儿去了?!” 唐耀祖愁的呀, 唐建国这家伙快三年没回来,一进村就跟我要孩子,还认死理,怎么也说不清。那么好的大瓦房,他非说不是他的,在村里横着走的仨孩子,他硬说让我整丢了。 “那房子真是你家的,大花挣钱盖的。” “快拉倒吧,我姑娘啥样我还不知道?全村最懒、举县最馋,说得不就是她么?你扒瞎(撒谎、吹牛的意思)也不挑个可信的理由,你说那房子是虎子盖的,都比大花有说服力!” “……” 唐耀祖不允许有人说大花不好,她亲爹也不行,“唐建国我跟你说,你姑娘现在啥样你还真不知道!你以前教了她一些宝贵的东西,你都忘了?” “我教啥了?大花从小就让我们惯得不像样,我就教她能躺着不站着,能站着不坐着,还能有啥?” “你不是教她画画了么?” “我啥时候教她画过画?我咋自己都不知道!” 唐春妮在屋里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了,开门出来说:“建国叔,大花画得可好了,我家墙上挂历都是她画的!” “骗谁呢!”唐建国更不信了,“你跟大花不对付,还能替她说话?肯定是帮你爸忽悠我,给他打掩护呢。” “叔,那是以前。我那时候不止烦大花,我还烦三花,现在不烦了,可稀罕她俩了,经常去你家蹭饭呢。” -- 第133页 “快拉到吧,我半个字都不信!就算你不烦我花,我花还烦你呢!”说完又补充一句,“大花三花都烦你!根本不可能让你上家里吃饭!” 说完又用棍子咣咣砸大门,“唐耀祖我告诉你,我在里面两年半不是白蹲的!我一天看不着孩子,就一天跟你没完!” 他目眦欲裂,吼得中气十足,突然看见个小黑影炮弹似的冲过来:“爸爸!” 这一声,让唐建国的心立刻软下来,棍子一丢,弯下身子接住小孩,脸上老泪纵横,“虎啊,你都长这么高了。” 虎子仰着头,“爸,你毁耀祖叔的大门干啥呀?” “这不是以为你们都丢了么?” 唐建国抬头,看着眼前俩亲闺女,一颗心落了地,“你们干啥去了?” 三花道:“爸,我们进城去了。” 唐建国又朝唐耀祖吼,“早跟我说明白不就得了!” 唐耀祖:“……” 刚才是谁说半个字都不信来着?当着孩子的面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心急火燎地回来,结果一个也不在!”唐建国捡起棍子,作势要往唐昭身上削,沈晏清眼疾手快,一把将棍子抓住了。 唐建国一愣,马上瞪眼,“你谁?!” 唐昭赶紧把人往后一拉,“别紧张,我爸没打过我,他就是打个招呼。” 沈晏清:“……” 这是什么亲切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唐昭刚才一直纠结,她夏天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虎子和三花,于是很快接受了两小只的存在,也适应了长姐这个身份。但是唐建国不同啊,这是长辈,虽然她也一直努力在找,但是猛然间出现,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大花呀。 所以她不像三花和虎子那么激动,那称呼也有点喊不出来。 但是刚才为了给沈晏清解释,那个字脱口而出,再说就变得自然多了:“爸,咱别在耀祖叔家拎棍子,咱回家说,坐炕头上慢慢说。” “就是,”唐耀祖道:“以后别老这么冲动,全大旺村数他们姐仨最爱动手,你说说像谁?!” 唐昭赶紧带人回家,临走看了看唐耀祖的大铁门,我滴个天,砸得真使劲儿,惨不忍睹啊。 “耀祖叔,冬天没法修门,一开春我就给你修。” 唐耀祖气道:“眼瞅过年了,把门给我砸成这样。” 唐建国回头道,“对不住了啊,老铁。” “谁跟你是老铁!”唐耀祖转身进屋,点上烟袋锅,慢悠悠吸了一口,“嗯,回来了,挺好。” 这边一行人往家走,虎子跟三花一边一个抱着唐建国胳膊。唐昭走在旁边,问着唐建国的情况。 沈晏清查到的消息准确,当年唐建国修完院子,有人找他修屏风,给出了五百块钱高价。唐建国觉得不对劲,但是为了巨额酬金,他决定试一试。 结果刚到地头上,那小团伙就被一窝端了。其中几人有案底,当年就被解决。唐建国呢,你说没他事儿吧,他出现在小团伙的院里,你说他有事儿吧,他还啥也没干。 最后还是给关进去了,也挺狠,判四年。 直到几个月前,京市那边来人检查,抽查了卷宗,好巧不巧就是唐建国的。对方对案件有疑问,于是重新问话,把重点集中在“被犯罪分子忽悠来的”这个事实。 牢饭已经吃了两年多,还是被冤枉的,更何况唐建国为了早点儿出来,在里边表现得贼好。别人干活他修棚顶,别人放风他补窗框,风评很是不错。 走程序差不多走了一个月,赶在年底给放出来了。 虎子和三花又哭又笑,唐昭便轻声安慰。沈晏清跟在后面,内心无比纠结,初次见面就夺下老丈人棍子,第一印象还能不能更坏了? 前面就是自家大瓦房,唐建国站在门口好好端详了一番,“诶呀这大门,比唐耀祖的还好。” 虎子提醒,“耀祖叔家的门都被砸出坑了啊爸爸。” “诶呀咱家这院墙,砌得挺高啊。” 三花给他解释:“咱家房子比别人家的高,所以院墙也高。” 正说着,隔壁大奎爸,也就是现任大队长唐兴华弄了个火盆出来,非要让唐建国跨过去。 唐昭赶忙谢过唐兴华,兴华大队长摆摆手:“多大点儿事,快别客气,建国叔,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咱爷俩找个日子好好喝两杯。” 唐建国特别高兴,有一种虽然离开很久,但别人没忘了你也不嫌弃你的踏实感。 推开大铁门,唐建国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房子外观,一眼看见跑过来的唐白桃。 唐建国笑道:“哪儿整的傻狍子?有点儿小,没几两肉,也就能炖小半锅。” 三花没好气地说:“爸,这狍子我们当宝贝养的,你别想炖!” 刚说完,长毛小白狗唐雪球乐颠乐颠跑来,唐建国揉吧两下,稀罕得不得了。 他跟着闺女进了堂屋,又看见一只大胖猫。 “诶呀,咱家开动物园了。” 唐昭笑道:“以后你抱着猫牵着狗,搂着小狍子,过得是老太爷的日子啊。” 家里特别暖,大磊磊天天来给溜着火,知道他们今天回来,特意提前给烧热了。这里还有个乌龙,唐建国本来就担心几个孩子会不会饿死,结果一到家就发现土坯房没了,又看见眼生的大磊磊,以为孩子被撵走,这才气得直接杀到唐耀祖家去。 -- 第134页 至于大花她奶,唐建国根本就没指望她能管孩子。 唐昭带着老爸各屋走了一圈,唐建国问:“咱家怎么这么暖和呢?” “咱家有地龙啊。” “唐铁牛连地龙都会盘?” “他原本是不会的,但是沈晏清给画了张图纸,他照着盘就行了呀。” 唐建国点点头,又问:“你们仨那些照片,谁拍的?” 唐昭指指沈晏清:“也是他拍的。” “闺女,你这手表,一般人可买不着啊。” “沈……沈晏清送的。” 唐建国哼了一声:“你是沈晏清?” 老丈人要发难,殿下能咋办?老老实实点头呗。 “你陪着我家孩子进城,给他们拍照片,给我家画图纸,送大花手表。今天你给我说明白,你谁?” 沈晏清心道,我要是现在告诉老丈人,我跟他闺女订婚了,他能不能拿鞋底儿抽我? “还有你!”唐建国一指季驰,“你跟他们一起回来,到我家了还不走,你谁?” 季驰跟沈晏清对视一眼,唐建国同志眼光很是毒辣啊,直接看咱俩不顺眼啊! 第76章 全是送命题 唐昭知道老爹此刻暴躁, 跟他说啥都跟点了炸|药似的,决定先让他缓缓。 主要是吧,一会儿要交代的挺多,冲击力也有点儿大。 “三花, 大磊磊帮咱们烧热水了没?” 三花进灶间看了一眼, 跟她姐点了点头。 唐昭笑道:“爸, 你先去洗洗,把这几年的霉气都洗掉, 洗完再换身衣服。” 唐建国气道:“换完好迎接更悲惨的命运呗?” 尽管这样说, 他还是跟着虎子去洗澡, 毕竟刚出来, 光头不说, 还胡子拉碴的。而且破棉袄在军大衣面前,气势不太够用。 老爹暂时离开,几个人算是松了口气。唐昭找出嫂子前些天送来的秋衣秋裤,有一身是给沈晏清的,还没穿,正好拿给唐建国。沈晏清也带着虎子在唐曜的柜里翻找,他的衣服大多放在这边, 找了些唐建国能穿的出来。 其间还去隔壁搜刮了大磊磊几件, 磊磊心里苦,他今天又劈柴又热炕又烧水,帮着干了不少活,满心欢喜等着他们回来。结果大花老爹出现, 把唐耀祖的门都砸了,一顿好吃的注定泡汤。 想到沈晏清将要面临的狂风暴雨,他默默给好友点了根蜡。 三花简单收拾了一下赶紧去做饭, 想到老爹这几年没吃到啥好的,她就忍不住抹眼泪,季驰默默帮忙,洗菜切菜干得驾轻就熟。 堂屋剩下唐昭和沈晏清,俩人把从城里买的东西稍稍归置了一下,都坐下稳了稳神。 “要不,你先回赵婶家?”唐昭问。 沈晏清摇了摇头,“我不能躲,咱俩这事儿今天要是不说,明天你爸从别人嘴里知道,那会更麻烦。”他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先让老爹砍完的好。” 唐昭点点头,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唐建国洗漱完出来,唐昭一下子愣住。老唐同志在狱里没晒着,此时胡子刮了,一身绿军装穿上,显得格外精神。等头发长出来,绝对是面如冠玉的美大叔。 太像了!以前看照片就觉得像,如今见到真人,更觉得一模一样。 想到大乾国的唐相,唐昭眼眶有点儿热,她快速回神,招呼唐建国吃饭。 饭菜已经摆上桌。滋滋冒油的蒜苗炒腊肉,金黄的炸刀鱼,五花肉酸菜,香喷喷的大米饭…… 唐建国坐下,想着自己身上的新秋衣,暖和的毛衣,还有外面这身牛掰的军装,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以为孩子们肯定瘦得跟仨猴似的,穿得跟破渔网似的,头发毛糙像杂草,家里冷得像冰窖。 可是现在呢,仨孩子白白胖胖,穿得干净整洁,吃得好,家里暖。甚至自己洗个澡的工夫,他们就能找出一堆衣服给自己换。 这生活,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他想起大花说的,抱猫牵狗溜狍子,的确挺老太爷的…… 不行,咱虽然蹲过号子,但是绝不能被资本主义思想腐蚀!唐建国看着桌上两个“外人”就生气。啥玩意,跟到家里不说,还上桌吃饭,臭不要脸的!我二闺女做饭这么辛苦,他俩凭啥舔着脸可劲造? 虎子多会察言观色呀,赶紧爬到他爹腿上,又在唐建国脸上亲了一口:“爸爸,咱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劲儿问话。” 唐建国一想也是,赶路又累又饿,砸门什么的也很消耗体力。 但吃归吃,还是那句话,思想不能被腐蚀,要气势,气势! 他板着脸开吃,几年不见,三花手艺飞涨,这菜简直了!他内心疯狂点赞,然后哐哐造了三碗大米饭。 唐昭一边夸三花,一边给老爹布菜,唐建国为了保持“气势”,始终面无表情。 唐昭道:“爸,我柜里还有灰色咔叽布,给你做身中山装好不好?市里火柴厂的工会主席就这么穿,可带劲了。” 沈晏清赞同,“穿上肯定像老干部。” 唐建国掌握好“气势”,又“勉强”地点了点头。 “爸,咱家还有蓝色的毛料,给你做身西装啊?我们几个都有西装,不能落下你。” 唐建国也不想被落下,再次勉了个强。 -- 第135页 一看大闺女又要开口,唐建国觉得再这样下去气势就没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大花,这小小子京市口音,跑咱家干啥?” 唐昭笑眯眯道:“京市农科院的同志教咱村养狍子,这是研究员的儿子,叫季驰。我看养殖场那边总不按点儿吃饭,怕孩子饿着,就叫他来咱家吃。” 唐建国一下子抓住重点,“市里又不是没有农科院,大旺村巴掌大的地方,能惊动京市往这边派人?凭啥?就凭他唐耀祖?” 唐昭笑道:“不凭唐耀祖,凭咱们抓回来的狍子。” 唐建国点点头,这一关勉强过去,没想到他紧接着又问:“小季来吃饭,给伙食费不?” 唐昭扶额,又是送命题。 村里恨不得把教授他们供起来,啥时候要求过伙食费?再说自己稀罕季驰这孩子,愿意往回领。 但要这么说,老爹指定又发飙。 唐昭选择曲线救国,“人家学习好,跳了级还能考第一,我特地把人请来给三花补课,束脩都没给,咋还能要伙食费呢?” 唐建国勉强点头,照这样讲,也算说得过去。 三花道:“他跟我们刘老师一样,要求可严格了,作业本上的叉打得特别狠特别大,看一眼心都哆嗦。” 季驰闷头扒了口饭,得,某位女生关注点全在大叉上。 唐建国不乐意了:“你打那么大叉干啥?吓唬我闺女啊?有劲儿没地方使啊?” 季驰硬着头皮道:“我要求严一点,唐暖进步快。” 唐建国眼睛瞪起,抓住另一个盲点,“你管我闺女叫啥?” 季驰一脸蒙圈,“唐暖啊。” 唐建国暴走,“我老唐家的闺女,有唐大花,唐二花,唐三花,什么时候出来个唐暖?!” 我滴天,命快不够用了。 虎子弱弱举手,“爸爸,现在大姐叫唐昭,二姐叫唐暖,我叫唐曜!” 唐建国气得捶桌,“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唐耀祖的兄弟呢!大花,这到底咋回事儿?你们又认谁当爹了?怎么连名都改了!” 唐昭头疼,自己改名的时候是夏天,唐建国随便在村里溜达一圈就能打听出来。别人不见得多想,但老唐同志不一样啊,自己闺女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吗?突然有一天咔咔咔改了三个名,他能不怀疑吗? 没办法,唐昭只好往玄学方面引导,“我们谁也没认,就是我有一天做梦,梦见你说我们几个名字不太讲究,还跟我说了几个字,我就照着改了。” 唐建国桌子拍得更响,把自己手都拍疼了,“不可能!我活得好好的,咋能干出给你托梦的事儿?” 唐昭道:“爸,李白都能梦游天姥,没准儿您也是神游呢。” 虎子赶紧在唐建国脸上再亲一口,“爸你太厉害了,随便做个梦,就给我们起了几个好名儿。” 唐建国哪舍得跟他发脾气,也亲了大儿子一口,“你比你姐还能忽悠。” 这时,水烧好了,三花泡了茶出来,唐建国看了眼茶具:“哪儿整的?” 唐昭笑道:“黑市买的,贼便宜。” 唐建国点点头:“好东西,好好留着。”说完喝了口茶,“大花,你跟我说实话,沈晏清为啥送你手表?” “他是夏天来的知青,带着我一起给村里刷墙来着。后来当了县里的通讯员,还是省报和市报的特约记者,现在正给林业局写一个关于林区的小说。” 唐昭说完,心道:够优秀了吧?一定能满意,是吧? 唐建国可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才来半年,就能倒腾出这么多事儿,你也是京市的?” 沈晏清点头称是。 “养狍子的专家也是你找的?” 唐昭几个都震惊了,老爹不简单啊,还会联系前文呢! 沈晏清答道:“我原本想要几份资料,但是农科院想做一个专题进行研究,这才派了人来。” 唐建国撸着虎子的脑袋瓜,“虎啊,咱村咋会想到养狍子?狍子从哪儿来的?” 虎子赶紧替他姐夫说好话,“我沈哥带我和二姐上山打猎,我们猎到了野鸡和野兔,发现林子里来了群狍子,就带回来两头。沈哥跟耀祖叔说咱村可以养,后来全村出动,猎了好几十头回来。” 唐建国冷笑,“这么厉害呢?” 沈晏清当然知道,老丈人这句话可不是字面意思,就听唐建国大声道:“别七拐八拐打马虎眼,你为啥给我闺女送手表?” 殿下实话实说,“叔,我跟唐昭订婚了。” “什么?!”唐建国暴走,“我闺女订婚我居然不知道!” 沈晏清心道,我是想告诉你,但那时候不是还没找着你吗。 唐建国越吼越生气:“我大闺女养了这么多年,凭啥你想要就要,拐走我闺女凭啥不告诉我一声?” “是我的错,”沈晏清道,“我应该先找到您,再上门求婚。” “现在说这些没用!” 一看老爹又拍桌子,虎子赶紧跑回屋,举着两张纸出来:“爸你快看,我给你得了两个奖状!”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写一半睡着了…… 今早爬起来继续,才挠完 ̄ 第77章 大花,该你了 唐建国先是一愣, 然后接过奖状来看,脸上有了笑模样。虎子刚要去拿小螃蟹继续忽悠他爸,唐建国道:“儿砸,你有啥宝贝我一会儿再看, 我现在必须告诉你姐和沈晏清, 他俩的事儿我不同意!” -- 第136页 全场安静, 唐建国一锤定音:“哪有儿女婚嫁父母不知情的?我告诉你们,订婚的事儿不作数!” 唐昭知道, 老爹是觉得没面子了。闺女定下人家, 全村都知道, 当爸的最后一个知道, 他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自己这辈子的老丈人, 长得还跟唐相一样,沈晏清当然要哄着:“行,您不同意,我就好好表现,直到您同意为止。” 唐建国冷笑,“想都别想,我不会给你表现的机会。大花, 你有没有意见?” “我哪敢有意见, 您不同意我也不能结婚啊。” 唐建国满意了,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行,我也不占你便宜, 你送大花的手表还你。” 唐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心里很痛很痛,这表稀罕了没几天, 老爹就不让戴了。 三花想了想,道:“爸,我沈哥为了跟我姐订婚,拿来的可不止手表,还有个缝纫机呢,他给我们仨每人买了套西装,一双皮鞋。还有,他的自行车、收音机、照相机都放在咱家,等于是我们在用。要是非得分个一清二楚,这些都得还给人家。” 什么?唐建国震惊了,不只一块表?还有这么老多东西?!确定这是订婚的配置? “这些不是你姐买的?” “当然不是,我姐挣的钱刚够盖房,不够置办这些。” 唐建国倒吸一口气,这可被动了,本以为订婚的礼只有一块表,还觉得这小子整了个大手笔,没想到他拿了这么多东西! 这可咋办? 瞧见老丈人为难,沈晏清赶紧表态:“订婚的礼不用还,我一个知青,这些东西又没地方放,就别折腾了。” 唐建国点点头,“三花,你给我列个单子,算算多少钱,回头我一块还他!”说完又吼大闺女,“大花,表可以还!他可以给下一个女滴。” 唐昭气得呀,你打算还钱,别的都留下了,为啥不留这块表?还下一个女滴,他敢! 唐昭把心一横,“我长这么大都没表戴,跟这块表都有感情了!我不管,缝纫机都能留下,表也得留下!都折成现钱,由唐建国同志一起还!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跑招待所住去!” 她这一耍赖,唐建国立刻觉得这才是可爱的大闺女。据老唐同志观察,大花今天表现得太懂事,都不像她了,这会儿胡搅蛮缠才是她。咱大闺女就是这么赖叽、就这么不明事理、就这么无理取闹! “好好好,表你戴着,爸挣钱还。” 唐昭震惊了,这都行?还以为要拉锯几个回合呢,唐建国……也太惯孩子了吧? 唐建国因为订婚礼物气势矮了一截,觉得好气,他端杯喝茶,重新整理了表情,板着脸问:“我家三花和虎子这么小,你凭啥带他们去打猎?你能保证安全?” 大家都倒吸一口气,这说的是之前狍子的话题,掰扯完订婚的事儿,老爹居然还记得! “爸爸,沈哥教我们射箭,还做了把弩,可厉害了。一起打猎的还有春妮姐、大磊磊和北枫哥,我季驰哥也去了一次,安全着呢。” 唐建国可不管谁去谁没去,精准抓住前半句,“虎子你说啥?他教你们射箭?还做弩?这些玩意有啥用?!” 虎子护姐夫心切,脱口而出,“有用啊,我们仨拿这个收拾二流子,全给干趴下了。” 唐建国啪地一拍桌子:“啥?!二流子敢往咱家跑?!”他站起来进灶间拎着炉钎子就往外冲,连军大衣都没顾得上穿。 三花赶紧拉住他,“爸你干啥去?” “我去削死那个二流子!臭不要脸的唐兜,以前看见我都绕着走,现在敢来欺负我家孩子了?” “不是唐兜不是唐兜。”三花赶紧把老爸拽回来,“人家唐兜都改好了,现在糊火柴盒做豆腐,是咱村的好青年。来咱家的二流子是李家村的。” “我去!李家村的也敢来?”唐建国又撸袖子,“我先把李家村大队长削一顿,再去削二流子!” 唐昭和三花左右各一个,总算把暴躁老爹拦住,唐昭道,“李家村大队长早都不是原来那个了,那俩二流子也关进去了。” 唐建国这才作罢,坐下之后对沈晏清发出灵魂拷问:“我家进坏蛋,全被仨孩子给收拾了,那时候你干啥呢?” 这题虎子会,“他在帮忙找你啊爸爸。” 嗯?唐建国诧异,这样的吗?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既然老爹诚心诚意地问了,唐昭必须如实回答。她把沈晏清在省里找纺织厂工程师、又去查唐建国修过的宅子,并顺着这条线捋到冀省的过程说了一遍。 “大花,这是真的?” 唐昭点点头,“这还是两年多以来,头一次有你的消息呢。” 唐建国惆怅,本来想将他一军,没想到让他表功了!不行,气势不能短!他立马瞪起眼睛:“沈同志,订婚的礼该还你的一分不会少,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季驰还想挣扎一下,沈晏清赶紧带他离开。刚出唐家,大门哐地一声关上,半点儿不留情面。 “沈哥,我这段时间都是在唐曜那屋住的。” 沈晏清叹气,“暂时别想了,跟我回赵婶家。” “沈哥,你打算咋办?” “没关系,结果不算太坏,”沈晏清笑笑,“持久战,慢慢磨。” -- 第137页 家里只剩下唐门四口,唐建国坐下又滋溜一口茶,“大花过来,该你了。” 这还带点兵点将的?唐昭想起沈晏清说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行吧,赶紧砍完好正常过日子。 “盖房的钱哪儿来的?” “都是我挣的,给火柴厂画花火,还给印刷厂画挂历。虎子,把你屋的挂历拿给咱爸看看。” 唐建国问:“画火柴盒多钱?画挂历多钱?” 唐昭如实说了,唐建国接过虎子手里的挂历,仔仔细细翻看一遍,然后问:“大闺女,我可不是七老八十记性不好,我记得,没教你画过画吧?” 他终于问出来了! 唐昭反倒松了口气,这一道是必答题,唐建国一定会问,只要他回来,这件事就无法回避。 唐昭笑道:“您也不是不想教,我不是犯懒不学嘛。” “对啊,那你怎么突然会画画的?还画到让人掏钱买的程度?你别忽悠我,说我神游过来教你的,就算我神游,一次两次也教不完。” 唐昭转身进屋,从柜里拿了本《芥子园画谱》和几本旧字帖。 “爸,这是你的吧?我打小就看你照着画,你还说齐老潘老都习《芥子园》,你也要勤学苦练成为大家。我虽然懒,但我没事就翻,记下好多图。咱家没有笔墨,我等你出门干活的时候就拿小棍在地上偷着练,时间一长也有些基础。” “后来有一次去县里,看见老师傅描工笔,我就多看了几次,作画顺序都记得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过得很艰难,没钱买颜料,便在心里一遍遍画。去年夏天觉得练得还行,就跑到火柴厂试试身手,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路也就顺畅了。” 唐昭知道这番话漏洞百出,但目前只能这么诌,要不怎么说?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带技能,拿起笔咔咔就是画? 见唐建国还在疑惑,唐昭突然灵光一闪,开启大花神技。 第一步,抹眼泪,第二步,哭诉。 “我容易么我!你突然没影了,丢下我们仨,我能咋办?你以前总说我全村最懒,我能靠下田挣工分养活虎子和三花吗?三花明明是上学的年纪,你不在家我们上哪儿弄学费?她只能辍学,干农活晒得却黑!虎子呢,一边跟村里孩子打架,一边在别人后面捡麦穗!弟弟妹妹这样,我能眼睁睁看着吗?不练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们仨还能等到你回来吗?你觉得我画画写字上手太快,三花和虎子我才教了多久,市里奖状都拿回来了!” 唐昭这一顿哭啊,把大花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唐建国心疼够呛,“闺女,是我不对了,快别哭。我这不是好奇嘛,寻思你怎么突然开窍了。你看我多缺心眼,家里出了个天才,我还在这儿瞎琢磨!别哭了啊,爸给你赔不是。” 唐昭一边震惊于唐建国对闺女的毫无原则,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汗颜。长这么大头一次啊,就差撒泼打滚了,我可是端庄自持的相府嫡长女啊啊啊! 还好,总算磕磕绊绊过关。 唐昭抹了抹眼泪:“唐建国同志,我得批评你。不管你在哪儿,你得给我们捎个信啊。” 唐建国叹了口气,“我哪敢给你们捎信?如果我只是失踪,村里还能有人管你们,要是知道我坐牢,你们连头都抬不起来,能有好日子过?” 他招招手:“三花,轮到你了。” 我的天,还没完啊。 “三花呀,你咋这么爱做饭呢?” “因为以前总吃不饱呀,我就想着,如果哪天能吃饱了,我就变着花样做好的。” 这大实话说的,真让人心酸。 “那个小小子只是给你补课?为啥我觉得没安好心呢?” “季驰?”三花瞪大眼睛,“想啥呢,那是我革命战友。” 行吧,唐建国也不打算为难小闺女,大手一挥:“你们几个的奖状拿出来给爹看看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七夕,我今天码到77章,提前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呀! ————感谢在2020-08-23 08:22:34 ̄2020-08-24 06:0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语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留声机给你,锅也给你 奖状摆在桌上, 唐建国挨个看去,欣慰之余又有些不开心,因为他得重新适应姐仨的名字。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爹的要把儿女大名当成知识点, 他们非说是自己“神游”给取的, 必须接受不说, 还不能有一句埋怨。 唐昭是老大,唐暖是老二, 唐曜是老三。唐建国默念数遍, 好在这几个名字好看也好记, 他很快适应, 然后开启夸夸夸模式。 “虎子真厉害, 得了三等奖呢!你画的啥?小螃蟹?挺好挺好!” “三花行啊,写字都能拿奖,不愧是我闺女!啊?你们的作品要在艺术馆展半个月,那我这几天去市里看看。” “大花,你还敢写草书作品呢?” 唐昭道:“练了一段时间,写得不好,不够豪放。” “这还不好?打败那么多人, 咱家面上有光!”唐建国虽然心有疑惑, 但他已经接受闺女自学成才这个设定。他决定明天找唐忠做几个玻璃框,把奖状挂上,以后老哥们来喝酒,咱用一排奖状羡慕死他们! -- 第138页 “墙上已经挂了一张奖状, 你们以前得了啥奖?”唐建国兴冲冲地过去看,瞧见上面的名字,愣住了。 三花道:“这是妈和你的奖, 我姐给挣回来的。”说着找出唐昭写的通讯,把李桂莲跟李东来传瞎话的事儿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带着虎子大奎把李东来揍了,又去广播站用喇叭质问李桂莲,沈晏清制住李东来按手印,唐昭写通讯全县宣传,县领导来家里慰问…… 唐建国站在奖状下看了很久很久,轻声道:“看见没,他们都长大了,会给咱俩争气了。” 他把桌上奖状收拾起来,打算回头多看几遍,突然发现里边还混了张别人的,仔细一看火冒三丈:“沈晏清的奖状放咱家干啥?” 唐昭赶紧解释,“我们一起去的艺术馆,东西可不就放在一块了?” 唐建国气得够呛,“他凭啥得特等奖?凭啥?” “凭他拍的照片呗。”三花回屋,拿出放大的《小猎手》,“得奖的就是这张,拍得是我,特别带劲是不是?谁见了都说好。” “好什么,全仗我闺女长得好!要不他能得奖吗?” “能,他还送去一套《雪原》。” 唐建国气道:“反正他的奖品,应该全给你才对!” “都在咱家啊,”三花道,“他的奖状在你手里,奖金在我姐兜里,还得了搪瓷盆,你刚才不是用它洗手来着?” 唐建国哑然,心中愤愤,臭小子这么大方干啥?这下给我整尴尬了。 他站起来,抓起进村时穿的破棉袄,“我出去一趟。” 唐昭道:“别穿这个了,根本不压风,给小狍子当门帘我都不愿意。” 唐建国不听,执意穿好旧棉袄,又戴上破棉帽,“你们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大晚上的去哪儿啊?有事明天再去办呗。”唐昭见拦不住,便抱了沈晏清的大衣过来,“要出去也穿厚点,原来那件不要了好不?” 唐建国拍拍闺女的头,“没事,这会儿不舍得穿好的,军大衣我明天再穿。” 他出了门,直奔唐家老宅。 此时,唐有年、董玉珍和大房一家正在吃饭,听到自家大门被拍响:“爹,娘,我回来了 。” “是老二!”唐建党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刚才唐建国在唐耀祖家门口一顿砸,早有人告诉老宅这边,这会听到他来,倒也不吃惊。 董玉珍在炕上盘着腿没动,唐有年掀了掀眼皮,朝外面喊道:“回来了就好,这么大的人了,别老在外面野。” 一屋子人都闷头吃饭,竟然没人去给唐建国开门。 二花道:“奶,他是不是该给你钱了?” 董玉珍哼了一声:“可不是咋滴,不用搭理他,拿会儿乔,一会儿让他多给。” 李桂莲朝自家爷们使了个眼色,唐建党问:“老二啊,这几年干啥营生了?挣了大钱吧?” 唐建国在院外道:“这年月哪有大钱可挣?反正我一分钱没挣着,还让人骗了,吃了两年牢饭刚给放出来。” 啪,董玉珍把筷子摔在桌上,儿子回来她不激动,说让人骗了她不关心,关注点全在“牢饭”两个字上。 两年时间全坐牢了,哪还有钱赚?想要也要不出来啊。 董玉珍扯着嗓子吼:“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你还回来干啥?” “可不是咋滴,”李桂莲臭着脸,“有个坐过牢的二叔,田阳和小海全得被拖累。” 董玉珍一听这话马上就炸了,何止田阳小海,三房还有俩大孙子呢,家里有了这么大个污点,根本抬不起头啊! “没多大牵连,”老爷子唐有年道,“不是都分家了吗?” 李桂莲皱着眉头,一脸厌恶,“虽然分了家,但这层关系还在,就能算在头上。老二是咱家的克星吧?咱家几辈子清清白白,他偏要去学那手艺,走资本主义道路,现在又吃了牢饭,跟李大他们哥仨划等号!老唐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这是老天派下来霍霍咱家的吧?万一咱小海想入党,这不叫他给耽误了吗?” 董玉珍当时就怒了,她原本想,即便唐建国荒废了两年,但大花这半年没少挣,赡养费怎么也能补上。现在他有可能牵连孙子,这可不行,田阳倒也罢了,另外三个坚决不可以。 对,当断则断! 董玉珍穿鞋下炕,走到院里一脚踹开院门:“我没你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就当白养了你!” 唐建国闷声道,“妈,你啥意思?” “别叫妈,我没你这个儿子!”董玉珍看见唐建国身上的破棉袄,嫌恶极了,“你两年多没朝面,该给的钱也没给,你家闺女都是白眼狼,挣出个房子也没说请我去住,我还能指望你们啥?你身上有污点了,这时候知道回来了?成心拉我们下水啊?你还不如死在外头呢!明天我就找唐耀祖开证明,咱们彻底断绝关系,以后你也不用给我养老,我家孙子跟你也没有一分钱关系!” 看吧,唐家大房和三房更重要,孙子永远放在第一位。 只是董玉珍这话,说得太绝情,太让人难过。 唐建国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两家八竿子打不着!” “行,那就按您说的办。”唐建国说着跪下,给董玉珍梆梆梆磕了仨响头,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中。 -- 第139页 进了自家院,小狍子又颠颠迎上来,唐建国默默撸着狍头,狗狗也跑过来,直往身上扑。 叫啥来着?对,唐白桃,唐雪球。 唐建国体会到啥叫“治愈”,一边搂一个,决定等开春了满村溜他们。 他进了屋,唐昭看见棉袄一脸嫌弃,“都快烂了,不许再穿啦,我明天就扔掉,你必须穿暖和的。” “闺女,给爸拿把剪刀。” 唐昭依言递过去,唐建国拆了棉袄底边,从里面拿出二百块钱,“误判,给了点儿补偿。本来想给老宅,看来他们不想要。我还不给了呢,让我闺女收着。” 唐昭才不客气,接过大团结收好,生怕老爹一激动再给出去。 知道唐建国心情不好,于是搬了小皮箱出来,“爸,咱家新买的留声机,给你玩儿。” 唐建国高兴了,把电源接上,又挑了《智取威虎山》。虎子乐得直拍巴掌,唐昭啧啧称奇,真是爷俩,连喜欢的样板戏都一模一样。 唐建国哼着小曲,这边三花又把锅子端过来,“爸,咱家刚买的铜火锅,你想请谁就请谁,一锅不够咱就摆俩!” 诶呀,这也太豪横了。 唐昭拿出皮尺,“爸,我给你量量尺寸,赶紧把衣服做上,过年穿。” 虎子拿出自己的小青蛙、小汽车,“爸,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诶呀,唐建国心里老满足了。 量完尺寸听完戏,唐建国去唐曜西屋睡觉。虎子这次做了详细介绍:“爸,这是唐曜的炕柜,这是唐曜的写字台,这是唐曜的窗帘,你看上面的唐曜小老虎,是大姐给绣的……” 唐建国跟着看了一圈唐曜的物件,问道:“那我是啥?” “当然是唐曜的爹。” 虎子拉开衣柜的门,“爸,你把衣服都放里边吧。” 唐建国往柜里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右边这些,一看就是成年男子的衣服,左边这些,是十几岁男孩的衣服,中间才是虎子的。 俩混蛋,上我家抢闺女,还霸占我儿子的衣柜! 晚上,唐建国躺在唐曜的炕上,不停自责:“都怪我太不小心了,把你们扔在村里。你看看你姐,为了生活又画画,又绣花,还学会写通讯,都给逼成啥样了!我以后保证啥也不让她干,让她跟以前一样,天天在屋里躺着。” 虎子忧心忡忡,“我姐不画画,咱们穿不上的确良。” “我挣钱啊。” 虎子心道:爸爸呀,我觉得你挣钱比我姐慢呀。 唐建国翻了个身,“虎子,你给爸好好讲讲,二流子是咋进咱们家的?你们是怎么收拾的?” 虎子便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详细讲了一遍,包括唐胖在哪儿藏的钢镚,二姐用炉钎子扎了谁,大姐的弩给了李二多么精准的打击。 唐建国越听脸越黑,这是欺负我家没大人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啊小天使们 ̄ 第79章 不可能被支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唐建国披上衣服推开屋门。 冬日于天边挂着,此时雪已停,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唐建国拿起大扫帚扫雪,突然听到动静, 猛地抬头, 在院墙上发现个人。 他大吼:“你干啥?” 正翻墙的沈晏清吓了一跳, 原以为这么早隔壁院子不会有人,刚要过去, 没想到被老丈人抓了包。 “我想帮大花扫院子。” “用不着!”唐建国说着, 哗哗挥着大扫帚, 沈晏清没办法, 只好跳下墙头给赵婶家扫雪。 “哗——”唐昭家。 “哗——”赵婶家。 两边跟较劲似的, 在寂静清晨扫出了节奏。 没过多久,三花和虎子都跑了出来,唐建国纳闷,“你俩怎么起这么早?” 三花道:“我们要晨练啊。” “就你俩?你姐不练?” “我姐怎么可能早起?让她多睡会儿呗。” 两个孩子并排在院里站好,先练五禽戏,还说练完这套动作再打一套拳。 唐建国在一旁看得乐呵,不由得心痒痒, “三花, 你这动作挺标准,我能跟着练不?” “那有啥不行的,虎子,给爸腾个地方, 咱们一起强身健体。” 于是,唐建国从虎形拳开始跟着做,一套五禽戏下来浑身通泰, 心里这个美呀,自由的人生就是带劲! 没想到,接下来跟姐俩打拳的时候,最讨厌的沈晏清又出现了。堂而皇之趴在墙头给俩孩子纠正:“三花右手再高点儿。”“虎子马步蹲扎实。”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似乎是完美主义者见不得动作丑,殿下还是说了句“叔,你的腿再往里并一点儿。” 唐建国冲着墙头吼:“我爱怎么练就怎么练!不用你瞎指挥!” 三花笑道:“爸,这套拳是沈哥教的,就得他指挥,要不咱们做错了咋整?听话,练熟这套能年轻十岁。” 唐建国气道:“虎子虚岁才九岁,练完还能回肚子里咋滴?”说完转身回屋,他是不可能被姓沈的支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气死了,早知道是沈晏清教的,他才不会跟着练,太傻了! 建国同志直接去了灶间,极其熟练地做起早饭。用着二闺女置办的厨具,心里这个感慨呀,这砧板,这铁锅,这碗柜,盖了帽了! -- 第140页 院里传来箭矢的破风之声,唐建国悄悄趴门边瞅了一眼,虎子刚好拉开小弓射了一箭,他心里直痒痒,羡慕!想玩儿! 但是姓沈的还趴在墙头指挥呢,坚决不能表现出很感兴趣。唐建国继续做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家里没人的时候找机会偷偷练。 唐昭是全家起得最晚的,她洗漱完毕,小碴子粥已经摆在桌上,唐建国煮了几个蛋,还炒了三花刚发好的豆芽。 见大闺女出来,唐建国问:“眼睛怎么肿了?” 唐昭还困着呢,恹恹道:“没睡好呗。” 唐建国心里不太舒服,大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没睡好就等于惦记着那个后生呢! 她埋怨我了?嫌我把她看好的人给否了? 心里虽虚,态度还是要强硬的,“别老胡思乱想,赶紧吃饭。” 早饭过后,唐昭去大队部质检,虎子和三花已经放假,姐俩便带着唐建国一起糊盒子。 从此,唐建国爱上了糊火柴盒。 中午吃过饭,一家四口去给大花妈扫了墓。从山上回来后,三花去找广播员赵秋丽学念新闻稿,虎子先把布料和老爹尺寸送到赵婶家(唐建国坚决不让姐俩送),然后去大奎家跟小弟们拍洋画,唐昭去给春妮和招娣描花样。 孩子们都不在,唐建国把虎子的小弓拿出来,怕被邻院拍洋画的虎子听见,偷偷摸摸拉开弓,瞄准了靶心。 “叔,这样射不远,您得再把弓拉满点儿。” 啊啊啊啊,阴魂不散啊,沈晏清不去县里送稿,盯着我干啥! 唐建国瞪了墙头一眼,假装没听见,一松手,箭矢歪歪扭扭落到地上,果然没飞到终点。 “别急,这得慢慢来。” 沈晏清嗖地翻过墙,又抽了一支箭,帮唐建国拉开弓,“对,拉到这程度刚好,瞄偏了,再往左一点儿,挺好挺好,这不挺准的吗!” 唐建国:我不想被他摆来摆去,也不想被他表扬。 “叔,你先练一会儿,我去拿相机给你拍一张。” 唐建国眼睁睁看他进了虎子屋,懊恼自己为什么任由他在家里出入。 这就叫得寸进尺,得尺进丈! “你别拿这套腐蚀我,我才不拍照。” 沈晏清笑道:“艺术馆那边看了《小猎手》,问我有没有年纪大一点儿的猎手照片,我刚才看到您引弓,觉得正合适。这都是工作,你就当帮我个忙。” 工作啊,那可以。 于是沈晏清相机举起,镜头对准的时候,唐建国配合地拉起小弓,还换了好几种姿势。后来不拍《大叔猎手》了,变成老爹跟大门合影,跟瓦房合影,坐在堂屋合影。 沈晏清是这么说的:“县里想要一组反映社员生活的照片,咱们一起拍了吧。” 唐建国不想跟沈晏清用“一起”这个词,但是蛮想拍照片。 这边正咔嚓咔嚓拍着呢,唐田海在外面敲门。唐建国本不想让他进来,但是想到虎子昨晚讲的画被偷了,还被送到艺术馆,便故意拿了几张小螃蟹放到堂屋桌上,然后开门把唐田海让了进来。 小海同志看着唐昭家的大瓦房,还有敞亮暖和的堂屋,眼里全是嫉妒。他往桌上一瞧,冷不丁看到一沓小螃蟹,气得直抽抽。 虽然不懂画,但是不难看出,每张都比二花手里的好。这画究竟是不是大花画的,唐田海非常好奇,可他真不敢问。 唐建国道:“沈同志,你把这些画收好,一张不能少,这画可值钱了!” 唐田海哼了一声,“根本不值钱,送哪儿都没人要。” 唐建国板起了脸,“小海,你可不能这么说,你又不懂,也没去打听,怎么知道值不值钱?哎呀,我家虎子说丢了一张螃蟹,是不是你拿去偷偷卖了一圈?要不,你怎么这么肯定?” 唐田海吓得够呛,目光游移,声音也弱弱的,“我才不稀罕这东西,不好拿,纸特别容易皱。” 唐建国接着忽悠:“这你就不懂了,你得找地方把画裱上,这样拿着方便,也能给画提提身价。” 看唐田海若有所思,唐建国适可而止,问道:“小海,你有事?” “我奶让我来告诉你,昨天晚上说的事今天就办,让你一会儿去趟大队部。” “行,你回去告诉你奶,我指定去。” 唐田海这才放心,他昨天听李桂莲那么一说,也生怕自己受二叔拖累,所以今天见了面,连个称呼都没有。 他这边刚走,唐昭回来了,看见沈晏清吓了一跳。不是昨晚才被撵出去吗?怎么才半天工夫,又跑家里坐着了? 一听唐建国要去大队部跟老宅断绝关系,唐昭气坏了,本以为昨晚老爹只挨了顿骂,没想到他们忙不迭要一刀两断啊! 唐昭搬出毛料中山装,“穿这个去,必须震一震他们。” 唐建国无语,你当着沈晏清的面,拿他的衣服给我穿,还理直气壮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这脑袋还秃着呢,穿不出个好样,等头发长出来再说吧,现在身上这些已经够劲儿了。” 呃……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沈晏清的,心塞。 唐昭要陪老爹一起去,唐建国道:“没从我这儿拿到钱,他们不会甘心的。你奶肯定搬出了娘家人,你大伯娘肯定也找了李家村人,那些人嘴脸都恶,我不想让你看。” -- 第141页 唐昭笑笑,“我们这几年也没少看,不碍事。” 唐建国还是坚持,“我一个人去就行,大冷天你跟我跑啥?在家绣绣花写写字,整点风花雪月不好吗?干啥非去看老娘们的恶俗嘴脸?” 说着穿上军大衣,直奔大队部去了。走了几步突然又杀回来:“沈晏清你别赖在我家不走!” 殿下只好回邻院,唐建国走了没多远又折回来,“不行,你肯定趁我不在翻墙,你过来,陪我去断绝关系!” 得,老丈人这是半点机会不给留啊。 大旺村的大队部,董玉珍和李桂莲等人已经到了,老爷子唐有年在一边吧嗒吧嗒抽烟袋锅,唐建党则等着看热闹。作为家里的既得利益者,兄弟情不算什么,他只在乎自己会不会受影响。 一群娘们在走廊叽叽喳喳的,李桂莲大声问自己堂嫂,“我堂哥现在咋样?今天咋不来呢?” 嫂子白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不是让人举报了嘛,大队长都让人撸下来了,你让他来干啥?迎面遇上唐耀祖,脸可往哪儿放?” “也是!内个——”李桂莲提了提嗓门,“我跟大伙说一声,今天主要目的吧,就是让唐建国痛快签了文书,再补上这几年的赡养费。昨天我妈看他穿了件贼破贼破的大棉袄,一时心软没跟他要钱。但赡养老人是老二的责任吧?他又不出力,这钱必须给补上。” “那对呗,”来壮声势的亲戚七嘴八舌:“该补就得补,大花今年不少挣,他当爹的跟闺女要个千八百块,还不轻松加愉快?” 第80章 工具人沈晏清 李桂莲四下里看看, 心里有些不悦,“建党,老三一家怎么不来?” 唐建党想到老三,也有些不是心思。哦, 我们想方设法从老二兜里掏钱, 你连面儿都不露一个, 镇上有那么忙吗?就等着拿现成的?你是真拿准了咱妈宠着你们家,不会少了你那份是不是! 他跟李桂莲交换了一下眼神, 都有些无奈, 自家老太太偏向, 唐建军大于唐建党大于唐建国, 谁也没招。 亲戚们来帮忙, 显然也各怀心思。这边统一口径,确认了“努力”方向,几位亲戚便顺理成章提出要求。 “桂莲,田阳媳妇儿在针织厂挺好的吧?眼瞅过年了,孩子们还没有新的秋衣秋裤呢,让田阳媳妇给整几套呗?” 李桂莲虽然对于洋不好,但这时候也不傻, 白送的事儿她可不干。“行, 我回头跟田阳媳妇说一声,让她给你个内部价。” 堂嫂的脸当时就黑了,“我也知道,你家新媳妇在县城住着, 你这老婆婆不敢得罪。” 李桂莲道:“不是一回事儿。从厂子往外拿东西,肯定不能白拿呀,要不就成了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你说是不是?” 堂嫂震惊了,李桂莲平时不是挺傻的吗?这次居然没中激将法,她进化了! “姨夫,”这位是董玉珍的外甥,直接去找唐有年,“我家开春想盖个偏厦子,你看行不?” “你家正好在最边上,我看行。” “姨夫,钱不够,你给借点儿呗?” 唐有年吧嗒吧嗒抽烟袋锅:“一会儿都完事儿了,你问问你姨。” 外甥点点头,“都完事儿了”,指的是老二的赡养费拿到手,以及正式断绝关系。 也有人去找董玉珍,“二姨,一会儿你分我点儿,让我置办些年货呗?” 董玉珍越听越来气,亲戚间不应该是你帮助我、我帮助你吗?这一个两个的,都等着占便宜是咋回事? “那都是我的钱,还没进兜你们就惦记上了,一会一家给发两块,不能再多了。” “才两块,我们大老远跑了一趟呢!” “就两块,爱要不要!” 这边讨价还价扯皮,就听大队部大门一响,唐田海报完信回来了。没过多久,唐建国和沈晏清也赶到。 大伙好奇地望过去,想看看刚回村的唐建国颓废成啥样。 说好的破棉袄呢?人家穿得干净利索,要不是没头发,给个大队干部也不换! 再看后边,那有为青年就是唐老二的女婿,不用下田挣工分动动笔杆子就挣钱的女婿! 他们本想酸几句唐建国的新衣和女婿,但是,晚了。 建国同志一进门就看见这些人,心里有数,知道他们是来干啥的。他快速走到唐有年和董玉珍面前,神色失落,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爹,娘,你们真不打算要我了?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绝对不给家里抹黑。” 董玉珍啐道,“这是改过自新的事吗?你已经有污点了,家里都得被你拖累。” 唐建国叹了口气,“爹,娘,你们不打算把我当一家人了呗?” “对!” “也不当亲戚处呗?” “对!” “那以后,咱们是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 背景打手沈晏清暗忖:老丈人一进门就掌握了话语权,压根没给任何人开口机会。这句“陌生人”也是一个试探,往心酸里说,看看老宅能绝情到什么程度。 另外,老丈人这话里还有个玄机,如果真做陌生人,你还怎么开口要赡养费?连儿子都不认了,还好意思拿钱?你们这么扎心,还想打亲情牌?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虽然这些人的主意的确是先要钱,但那得气氛和睦,唐建国也念着亲情才行。 -- 第142页 董玉珍也是个玩儿聊斋的狐狸,晓得不能马上撕破脸,要不一分钱都没得拿。看着老二身上崭新的大衣,她有点后悔,昨天晚上太冲动,光想着别让孙子们被连累,尤其是那件破棉袄,让人厌恶到不行,恨不得马上签了文书。现在一看,多亏啊!就算老二没钱,可冲他今天这行头,大花手里的大团结不带少的。 面对二儿子有关“陌生人”的灵魂拷问,董玉珍生硬地回答:“又不能真当成不认识,适当串个门啥的也可以。” 唐建国心里明镜似的,两年多以前他还在村里的时候,老宅都不来走动,怎么可能在断绝关系后串门? 无非是虚晃一枪,再进行下一步罢了。 “串门啊,就像我跟唐耀祖那样呗?”唐建国问。 董家和李家的亲戚忍不住了,唐老二一进门就没让我们说话,再不帮腔,连两块钱都没得挣! 李桂莲的堂嫂赶紧站出来:“唐建国同志,你跟老宅什么关系,你们以后慢慢商量。我是你嫂子娘家人,有些话必须得说。” 唐建国一看,来了。 他才不会让这娘们多说话,继续跟董玉珍胡扯,“我和唐耀祖之间,是可以张嘴提钱的。” 众人一听,有门啊!我们刚起个头,他就自动往金钱方面引导,也太上道了。 唐建国问:“咱们也这么处,对不?” 董玉珍勉强点了点头。 “要是跟耀祖一样,那我可就开口了。我抓进去之前吧,毁坏了点东西,得给公家补上两千块钱。但我当时在外省,也联系不上这边,人家也不能找到大旺村来,暂时没补上。但我出来后必须补,要不然还得把我整进去。我闺女那儿全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你们看,是不是借我点儿?” 众人面面相觑,真的假的?两千块钱?都能盖大瓦房了!他把啥值钱东西整坏了? 沈晏清开始心疼老丈人,别看他编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实心里很难过吧?被自己的亲人算计,被自己的母亲厌弃,但凡唐家老宅对他好一丁点儿,他至于这样? 沈晏清能够感同身受,因为,自己在京市也是相似的境况。 见董玉珍一脸怀疑,沈晏清道:“这次我丈人回来,是有人跟着的,就住在县里。这钱凑不上,人还得带回去。” “扯淡!”董玉珍大声说:“我一个字都不信!唐老二,你要是真欠了这么多,你女婿早就踹了大花,根本不可能跟你过来。” “我女婿不仅没悔婚,还帮我到处凑钱,还把好衣服都给我穿,可见是亲女婿。” 这话,沈晏清可喜欢听了呢,当然要继续帮腔:“我今天去县里送稿件,见到了那位同志,人家带着材料来的,还批评了我一顿。对我进行了思想教育,还让我管好自家老人,别让他再有不正当行为。” 唐建国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谁不正当了?臭小子给个竿就爬,要不是还算有默契,现在就收拾他! 董玉珍这帮人毕竟没见识,就算不信,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更可况两千块的数字把所有人都砸懵了,生怕自己被粘上。 唐建国道:“大家亲友一场,就伸个援手呗?哪怕一人借二十也行。” 李桂莲的堂嫂小声嘟哝,“还想借二十?我们来一趟才给两块。”眼瞅着唐老二的钱要不出来,她心里琢磨着,怎么也不能白来一趟,两块钱必须让老唐家吐出来。 要钱不成反被要,董玉珍的脸涨得通红,“你女婿最有能耐,让他给你凑去!马上就断关系了,你也好意思跟我张嘴!” 这时,公社书记唐耀祖从外面进来,一起来的还有新任大队长唐兴华。 唐建国一见唐耀祖,扯着嗓子喊:“耀祖,能不能借我点钱?” 唐耀祖一口答应:“行,你要多少?我还真得给你拿点儿,你好歹是长辈,别老跟大花要,面上不好看。” 看吧,这才是老哥们,把他家门砸了都不计较。 董玉珍忙不迭地拿出文书,其实在有人见证的情况下,口头断关系也是可以的。但董玉珍够狠,特地去镇上找人写了协议,上面每句话都说得决绝。 唐建国没有异议,按了手印,一式两份,从此恩断义绝。 回家路上,唐建国一言不发,沈晏清知道老丈人不待见自己,但是也不能看着他情绪低落啊。 “您还有大花三花和虎子,我们都陪着您。” 唐建国一听,状态上来了,“有他们仨就行,你别往家庭成员里挤。” “那您别难过。” “有啥可难过?我娘昨晚说,我还不如死在外头,那时候心就死了,对他们啥念想都没有。所有情分,就这么烟消云散吧。” “叔,我兜里有五十,您先拿着。” 唐建国瞪眼,兜里随便就装五十,你这是炫富呢,还是炫富呢? “不要,我又不用交罚款,刚才纯属忽悠。” “我知道,我不是还帮你一起忽悠来着?” “那你给我钱干啥?” “这是零花钱。”沈晏清道,“我挣的都交给大花了,过两天还能有稿费,钱到了咱俩再分。” 唐建国气道:“不要!我还得还你钱呢!” “不着急,得先有零花钱,才能挣到钱。” 这个逻辑取悦了老丈人,对啊,有经费才能出门修古董,要不连村子都出不去。 -- 第143页 “那我先拿着,回头一起还。”唐建国在心里鼓励自己,虱子多了不怕咬,回头找找老朋友,走走老路子,只要别像上次那样犯傻,什么都能还上。 “我告诉你,别看今天在大队部对你和蔼,那是不想给我自己拆台。回家后还跟以前一样,离我闺女远点儿!不许往我家跑!” 沈晏清心道,明白了,我就是老丈人的工具人,用完就扔,一点儿不留情。 第81章 再见,唐暖 唐建国严防死守, 不让俩臭小子登堂入室,可是效果甚微,一个也没挡住。 人家季驰理由正当:三花想在初中跳级,想要追上被虚耗的时光, 需要有人来给她补课啊。 跟阻拦臭小子相比, 当然是二闺女的学习更为重要, 所以小季同学第二天晚上就重新入驻了,跟以前一样给三花补课、讲题、批改。 现在他长了记性, 不再打那么大的叉。功课做完, 俩人还照常练字, 练完已经很晚, 小季同学极其自然地跟虎子一起洗漱, 然后直接爬上炕。 唐建国心塞塞,睡觉场地变挤了不说,还得给他做饭! 对的,现在家里的饭是老爹做,唐建国多心疼孩子啊,坚决不让三花动手,于是几个孩子肉眼可见地吃得少了。 唐建国不服气, 把三花那本《大众菜谱》拿来钻研, 就不信了,老子做工匠的时候手艺天下第一,还能被做饭难倒? 钻研厨艺之余,老唐经常在心里琢磨:季驰还好, 过几天就回京市了,隔壁院那个才真真让人头疼。一天到晚态度可好了,脸皮可厚了, 进家门的名目可多了,必须把他看住! 沈晏清的理由真的很多,每天一大早就□□过来扫院子,然后指点两个小的一个老的晨练;送完稿子还过来,说是要教建国同志练射箭。 练着练着就到了中午,唐建国要做饭。沈晏清也不走,劈柴烧火什么的,季驰也会晃悠出来,洗菜切菜什么的。 每每这时候,唐建国都觉得受到暴击,关键自己气得鼓鼓的,人家两个还浑然不觉,小帮工做得可来劲儿了。 等饭菜做好,小季同学极其自然地从碗柜里拿了六副碗筷出来,盛好六碗饭,还摆好六个凳子。 下午就更别提了,唐建国不是爱下象棋吗,不是十里八乡没对手吗,沈晏清就是那个勉强能跟他打成平手的,节奏一般是输两三局赢一局。这样一来战况还挺胶着,唐建国又赢得稍多,便格外来劲儿。 时间一长唐建国也回过味儿来,这家伙故意的吧?下棋下到想赢就赢想输就输的程度,那棋力要高很多吧? 老丈人更不服气了,天天翘首盼望,沈晏清送完稿子他就把人喊来…… 为此,沈晏清的小说进度都慢了下来。 老唐十分得意,沈晏清同志,虽然你天天在我家耗着,但是跟大闺女连句话都说不上,只能陪我玩耍!小样儿,跟我斗,哈哈哈哈! 不知不觉,陈敏教授在大旺村已经住了两个多月,如今临近年关,也该返回京市了。在他的努力下,村里两处养殖场都有了详细的档案,狍狍和猪猪都养得很壮,狍孕妇也得到妥善的照顾。另外,因为唐耀祖当了公社书记,教授顺便研究了其他几个村的情况,帮着规划出整个公社的发展蓝图。 几年后新的政策出台,唐耀祖才知道,永安公社比别人早迈了多么大的一步!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的陈教授是不舍得走的,要不是京市那边催促,他想住到明年开春,等狍狍生了崽再回去。 养殖场工作都交给村里饲养员,市里和省里两位研究员一直跟着教授,也算是教授的学生了。在今后的日子,市农科院的研究员赵爽每周都会来大旺村查看养殖场,狍子有问题可以给他打电话,随叫随到。 一系列工作结束,已经过了腊八,陈敏教授和研究员季新以及常驻唐家的季驰要回京市了。 教授走的那天又下了大雪,全村老少都出来相送。大磊磊跟教授一起回京,一看村里送人的阵势,乐滋滋地跟着蹭热度,非要说大伙都是来送他的。 公社书记唐耀祖、大队长唐庆华跟教授依依惜别,季驰则专门跑来跟唐家人道别。 季驰的小挎包里装着三花昨晚摊出来的煎饼,还有一饭盒刚炒出来的土豆丝。饭盒底下放着热水袋,又用棉垫裹了一圈,应该能保温很久。 他的旅行包里有最近唐昭给添置的衣物,有唐昭给准备的松籽、核桃、木耳、蘑菇干。有唐昭画的挂历,有三花写的“梅花香自苦寒来”,当然也少不了虎子的小螃蟹。 少年的眼睛微微潮湿,“姐,我走了,回头给你们寄京八件。” “行!”唐昭答应着,“我也给你寄东西,你在这边爱吃的,只要能寄就都寄去。” “晏清哥,你的字条我收好了,回京市就让我爸带我去一趟。” 沈晏清点点头,“给你介绍的这个人,他的老师去年提出办少年班的设想,应该一直在筹措。” “谢谢沈哥,我一定努力。” 接下来是虎子,哥俩拥了个抱,季驰道:“你眼睛都肿了。” 虎子点点头,“嗯,哭肿的。我打架都不哭,就你走了哭,我这是硬汉落泪。” “你练画练得扎实点儿。” “行,我多画螃蟹。” -- 第144页 “除了螃蟹也得练别的。” “那我想练蜈蚣。” 季驰:“……”,不知道该说啥了,于是两人又拥了个抱。 小季同学走到唐建国面前,“叔,以后没人在睡觉的时候挤你了。” “可不咋滴,半夜还得爬起来给你盖被。” “谢谢叔,我以后肯定孝敬您。” 唐建国:“……”这是成心的,一定是! 少年鼓足了勇气,最后走到三花面前,“唐暖,我以后不能给你补课了。” 三花道:“没事儿,我沈哥可以给我补。” 呃……,季驰继续努力:“那我们可以做笔友吗?” 三花有些犹豫,“咱俩都达不到彼此的标准啊,我学习没有你好,你也拉不动我的弓。你和我爸一样,只能拉开虎子的小弓。” “既然都达不到标准,那就勉为其难各让一步,就这么说定了。”少年笑了笑,伸手掸了掸少女帽子上的雪,“我走了,再见,唐暖!” 虽然他最终也没拿到《小猎手》的照片,但是在这一年,他收获了不一样的冬天。 又过了几天,市印刷厂又派人来,给唐昭送了一箱春联和福字,都是她和沈晏清写的,差不多有二百套。唐昭选了一百多套拿到隔壁,让大队长唐兴华给村里发放,然后又挑了几十套寄到松岭林区。 这天,唐昭睡完午觉起来,沈晏清正坐在堂屋,一边给三花和虎子出题,一边跟唐建国下象棋。 唐昭泡好茶正要去观战,大门一响,唐春妮从外面进了来。 唐建国问:“你来干啥?” “来找你闺女。” “你俩原来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 “现在顺眼了不行啊?唐建国同志,我必须批评你,人和人的关系是会转变的,你不能总拿旧眼光看人。” 说完进了唐昭的屋,往炕上一坐,直说外面太冷。 “叔,我晚上在这儿吃,你多做点儿。”遭到唐建国嫌弃后,春妮戳了戳唐昭,“你怎么又打哈欠?” “不打哈欠我干啥?” “跟沈晏清玩儿啊,虎子和三花都去放爬犁了,你俩也去呗。” “他不是陪我爹玩儿呢么。” 春妮嘎嘎地笑,掏出一个小布口袋,“我家刚炒的瓜子,嗑一会儿?” 唐昭抓了把瓜子,“说吧,啥事儿。” “就是吧,市里农科院不是总派人来嘛。” “嗯,赵爽,跟随教授在村里蹲了两个月,现在一个星期来一趟。” 唐春妮摊手,“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唐昭点点头,“明白了,你看上人家赵爽了。” “你说我该咋办?” 唐昭笑着抿了口茶,“这个啊,你把你建国叔忽悠出去两分钟,我就告诉你。” 唐春妮马上拉开屋门,“叔,我爸让我给你拿了两盒烟,我给整丢了。” 唐建国瞪眼,“这熊孩子,怎么弄丢了呢?” “不知道啊,天冷路滑,摔了个跟头,可能摔掉了。” 唐建国抓起帽子披上大衣就走,“快,咱爷俩出去找找。沈晏清,你也跟我去。” 殿下无奈地指指桌上的书本,“我这正出题呢,三花他俩一会儿就回来,等着用。” 唐建国拿粉笔在他周围画了个圈,“我回来之前不许出圈。”临出门又朝唐昭喊,“你不许出屋。” 唐春妮哈哈笑着,朝唐昭眨了眨眼,然后拉着唐建国找那两盒烟去了。 两人一走,沈晏清在圈里笑,唐昭在自己屋门口笑。 “你敢出来么?”他问。 “敢呀,爹说不让出屋,又没说哪个屋,我就当他说的是堂屋。” “那你过来。” “你自己出来呗。” 沈晏清叹气,“我被老丈人封印了。” 唐昭哈哈笑着跑过去,直接扑到人怀里。 沈晏清搂紧了她,在她脸上亲一口,叹道:“天天看得见搂不着,没咱俩这么处对象的。” 唐昭笑道:“这是来自建国同志的考验。” 沈晏清笑着掐掐她的脸,“昭昭,我刚刚得到消息,全国最大的诗歌杂志复刊了,你要不要投稿?” “投稿?”唐昭噗嗤一笑,“啊——沈晏清,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友情这种吗?” 沈晏清被逗笑,亲她。 两人正黏糊着,就听自家大门响,春妮喊:“大花,那两盒烟找着了!” 唐昭嗖地窜回屋去,唉,处个对象跟做贼似的。 第82章 真的是巧合 唐建国回来后先检查粉笔印, 确定那个圈没有破损,这才乐滋滋摆弄唐耀祖送的礼物。 春妮则嘻嘻哈哈进了唐昭房间,“怎么样,我够机智吧?” 唐昭不太满意, “你们回来的也太快了。” “你别不满足, 你跟我说需要两分钟, 我还多帮你拖了十分钟呢!你爸都怀疑我了,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问我是不是想给你俩制造机会, 我要不把烟掏出来, 他都把我打成沈晏清同党了。” 春妮还详细描述了一番自己的操作——她指了好几个地方, 说自己在树底下摔过, 装模作样跟唐建国在附近找一会儿,又说在雪堆里摔过,然后再找一会儿。最后拖不下去,赶紧把兜里两盒烟偷偷扔出来…… 聊完这些,春妮道:“我跟你取经来了,你当初使了什么招把沈晏清给迷住的?” -- 第145页 唐昭哈哈笑道:“没什么招,大概是我太迷人了。” 春妮气得想揍她, “快拉倒吧, 就你半年前的长相,我们一度认为沈晏清眼瞎。” “可我画画好啊,你们不觉得我很有内秀吗?再说唐建国家孩子哪个不俊了?夏天那会儿不就是皮肤黑点儿吗?唐春妮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 春妮气得抓着唐昭肩膀使劲儿摇, “我是来问你主意的,不是来听你自夸的!我现在看见赵爽,说都不会话了, 吃都不会饭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我说,你得先毕业。” 春妮捂脸,“我虚岁都十八了,我是个十八岁的初中毕业生。” 唐昭笑道:“这没啥,永安公社其他几个村的姑娘,大部分连小学都没念完呢,你算有文化的。” 春妮点点头,“行,先毕业,然后呢?” “我觉得,至少要让赵爽同志记住你这么个人吧?” “懂了,让我爸跟唐兴华说一声,赵爽来村里的日子定在周末,正好我从学校回来,要不然见不着。” 唐昭都震惊了,还能这么操作?公社书记的闺女惹不起惹不起。 “唐春妮,你别仗势欺人袄。” “我能欺负谁?我要是跟以前一样,他能正眼瞧我吗?当初李东来想回城,所以巴结我,说的没一句真话。赵爽不一样,他对我无所求,要是愿意跟我在一块,那就是真的。” “那你也别拉人家钻草垛。” 唐春妮气得丢枕头,又去呵唐昭的痒,“唐大花,我还能不能跟你玩儿啦!” 唐昭笑得喘不上气,“好了唐春妮,我给你指条路,第一,你要上进,第二,你得进城。” 春妮停了手,坐着想了半天,喃喃道,“大花,你两句话惊醒梦中人啊,我算服了!” 唐昭笑问:“听懂了?” “懂了!”春妮伸出两个指头,“第一,哪怕我年纪大了不读高中了,我也可以找他给我补高中的课,这就是上进;第二,我找老爹想想办法,夏天市里工厂招工不能错过,我说得对不对?” 唐昭笑道,“第一件你先试试,第二件得抓紧。” “得嘞!”春妮殷勤地又抓了把瓜子,“大花你添茶水不?大花你需要我把建国叔引开不?” 唐昭忍俊不禁,“你把我爸引开,一会儿谁做饭?” 临近春节,大队里杀年猪,分狍肉,过年气氛越来越浓。这时候沈晏清却出了门,在春丰市逗留了几天,又去了趟省城,连唐昭家买年货都没赶上。 为此唐建国非常不满,平时没事总在我家晃悠,关键时刻却跑没影了!我大闺女二闺女这么能买,所有年货都得我一个人拿,我后边背一个筐,脖子前面挂俩兜,左手右手满满当当,太特么沉了! 再沉他也不舍得让孩子们拎东西,好在大花三花虎子采购完毕,每人分担了两三样,唐建国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几个人在家腌肉,腌酸菜,包粘豆包,天天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天刚蒙蒙亮,唐建国就起来扫雪贴春联,把自家灯笼挂得高高的。村里有讲究,谁家的灯笼杆子又高又结实,谁家的日子就过得好。 建国同志站在灯笼底下欣赏了很久,心理活动很是丰富:诶呀我家这大铁门,诶呀我家这红灯笼,诶呀没治了! 这时,路口出现一个人影,手里提了不少东西。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沈晏清。 “还知道回来啊。”唐建国横眉冷对。 “叔,让您记挂了。”沈晏清笑答。 唐建国哼了一声,心道:谁记挂你了! “你别回唐忠家了,他们两口子昨天带北枫走亲戚去了,今晚才回来。你进屋暖和暖和,我还得给狍子窝狗窝猫窝都贴上春联。” 沈晏清能自己进屋让老丈人一个人干活吗?还想不想娶媳妇了!他必须全部承担啊。 印刷厂送来的春联长,贴这几个窝都不合适,于是虎子特地量窝打造,亲自书写了三幅春联。 “唐胖龙马精神,年后多生小猫。” “白桃吉祥如意,年后快快长角。” “雪球福星高照,年后长成大狗。” 看吧,多么朴实无华的新春贺词! 沈晏清又贴好福字,唐建国牵上唐雪球和唐白桃,“过年了,我不让他们动弓箭,这会虎子还睡呢,你也睡会儿,我带它俩溜达一圈就回来。” 沈晏清应了一声,进门打了热水洗漱,正要去唐曜西屋,就听东屋传来唐昭的声音:“殿下吗?” 声音迷糊着,可见还没睡醒。 “嗯,”他应了一声,“我回来了。” 只听屋里噗通一声,他吓了一跳,推门进去,唐昭裹着被趴在地上。 “摔疼了没?”沈晏清这个心疼,赶紧把人抱回炕上,忍不住数落,“这么急做什么?就不知道先开灯?” 唐昭轻笑,“我就是急着开灯才摔了,听到你回来,能不急吗?” 沈晏清心里一暖,“我看看摔哪儿了。” “不能看,也别开灯,”唐昭趴在他耳边说,“我穿的少。” 说完又补充一句,“肚兜。” 沈晏清气结,咬牙道:“昭昭,你就勾我吧。” 唐昭咯咯地笑,沈晏清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开门出去——老丈人要是知道自己进了东屋,一层皮得被他剥下来。 -- 第146页 今天的年夜饭由唐建国和三花掌勺,虎子和沈晏清打下手,荤的素的摆了一大桌。 五个人围在桌前,三花眼圈一下子红了,“今年比去年强,咱们人齐了。” 虎子赶紧帮二姐擦眼泪,然后努力搞气氛: “爸爸,我得表扬你,”虎子给老爸倒酒,“你头发长出来了,像一层毛刷。” “这是表扬吗?”唐建国气道:“用不用我拿脑袋给你刷解放鞋?” 虎子一本正经道:“那不用了,太费脑袋。” 果真逗乐大伙,三花也噗嗤笑出声来。 虎子倒了一圈酒,年夜饭开动。 酒过三巡,唐建国喝得高兴,“今年好事挺多,咱们刚才总结了不老少。等过了年,我打算出去找活干。但是我毕竟进去两年,怕别人不敢用。” 沈晏清道:“没事,没留案底。” ! 唐建国酒醒了一半,盯着沈晏清看了半晌,“你……办的?” “本来就不该留。” 唐建国点点头,默默跟沈晏清碰了一杯。 沈晏清说的轻描淡写,但唐建国心里清楚,能早放出来就不错了,更别说其他的。 怪不得,一个犄角旮旯的监狱怎么会突然有人视察?怎么那么巧拿到自己的卷宗?怎么就追查了一下? 一杯二锅头,唐建国一口就闷了,又道:“我前些日子去了趟北岭监狱,一想到李家村那俩混蛋偷摸翻墙,我就气不过,我想去骂他们一顿,要是找到机会打一顿更好。” “没揍上是吧?”三花道,“等他们出来,咱们一起再削一顿。” “就这么说定了。”唐建国拍拍三花脑袋,“但是我听说,李家村内俩本来关几天就该放了,但是上边突然提到单桥的案子,还要严查入室抢劫,这事儿也太巧了。” 沈晏清笑笑,给老丈人倒上酒:“不巧怎么收拾他们?” 唐建国秒懂,整了半天这些事儿全是准女婿干的。虽然李家村那两个没偷到东西还差点儿被打残了,但是只有自家人才晓得,这背后的事情多么凶险!他们究竟怀着什么心思来的,这不难猜测,如果不是姐仨武力值足够,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所以,因为没偷到东西只关几天?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仗着喝多了,老爹举杯:“晏清,你行!咱俩再走一个。” 唐昭三花虎子都傻了,数天不见,一顿酒的工夫,都叫上“晏清”了! 老丈人举杯,沈晏清必须干了,喝完道:“说来也巧,我这次去省城,报社给了我个任务,让我去伪皇宫拍一组照片。那地方正在修缮,建筑不算老旧,但是有些老物件需要专业人士修补。我就顺势推荐了您,正月十五一过就可以去工作。” 唐建国还能说啥,举杯呗。 “哪有那么巧,指定是你使了大力气!” 沈晏清惭愧,我对不住老丈人,这次真的是巧合。 唐建国几杯二锅头下去,有点儿上头,“大花啊,你别生爹的气。你俩的事吧,我一开始是挺生气,但是我早就想通了,要不我能让他进家门吗?要不我能要他零花钱吗?他长得好,有文化,比我还惯着你,我有啥不同意的?我又发火又阻挠的,还不是想让他多珍惜,以后多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哈 ̄ 第83章 老猎手可以有 唐建国心里畅快, 喝多是必然的,年夜饭还没吃完,人家就晃晃悠悠进屋上炕,继而鼾声如雷。 唐昭几人收拾了桌子, 这个年月是没有春节晚会的, 几人便泡了茶, 坐在桌前继续聊天。 问及沈晏清这次出门,殿下说收获颇丰。小说《林海》完成大半, 林业局的领导十分满意, 说沈晏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年后会将他的档案转到春丰市林业局办公室, 也就是说, 沈晏清同志已经脱离知青身份,并且有了正式编制。 因为小说还没写完,平时可以不用上班,只需要把创作搞好。并且工资照发,稿费照给。 另外,因为沈晏清随身带着相机,给林区留下了很多珍贵的照片, 领导们研究决定, 再出一本小说同名摄影作品集,记录这个时代的林区风貌,留一份珍贵的资料。 姐弟三人都听傻了,我的天呐, 先是以作家身份出版小说,又以摄影师身份出作品集,啥事儿都让他做到极致了! 唐昭跟沈晏清咬耳朵:“殿下, 你太厉害了,我都心潮澎湃了!”她马上殷勤斟茶,又绕到沈晏清背后给他捏肩捶背。 三花和虎子还在震惊中,诶呀妈呀,这是我姐夫!全省除了我俩再没人有这样的姐夫!我的天,太自豪了!盖了帽了! 虎子蹭到沈晏清身边,脸上写满了崇拜,“我我我,我要是好好拍照片,以后也能出作品集不?” 沈晏清笑道:“那你得认真攒作品,不能浮皮潦草,结集成册不是靠作品数量,要看作品质量。” “懂懂懂,我都懂,我肯定好好整!” “别急躁,慢慢来,心有沉淀,才能拍出好作品。” 虎子忙不迭点头,“我才九岁,我认真练十年还不行吗?” 沈晏清笑笑,“如果非常认真的话,也许用不了这么久。”说着,他拽住唐昭的手,“别按了,怪累的,快坐下歇会儿。” “不行啊,虎子他沈哥,我现在心情激动浑身是劲儿!你在林区给文工团拍过照,我还曾经混在文工团队伍里,那这次选出来的照片是不是有我?” -- 第147页 “当然,不只有你,还有《小猎手》。” “啊?”三花睁大眼睛,“还有我呢?我那张也算?那是咱们这片的山,林业局也要?” “连狍子的照片都算!你们想想,咱们这边是不是松岭林区的延伸?都属于春丰市,都归东北林区。” “那没毛病!”三花可高兴了,“《小猎手》得了市特等奖,是不是能放在前面?” 沈晏清笑道,“肯定会放在重要位置,而且能占个单页。” 三花这个开心,赶紧给姐夫续茶,虎子嘴巴一扁,“有大姐有二姐,没有我。” “怎么可能没有?虽然没射到什么猎物,但你是小猎手二号。” 虎子欢呼一声,学着他姐的样子给沈晏清捏胳膊。这时,就听屋里唐建国咳嗽一声,问,“可以有老猎手吗?” 沈晏清笑出了声,“这个完全可以。” 唐建国放心地“嗯”了一声,没多久又传出了鼾声。 自己的事情说完,得到了媳妇、小姨子、小舅子的集体崇拜,沈晏清内心满足,笑问:“这些天家里怎么样?” 唐昭坐回去喝了口茶,“安厂长前几天往公社打电话,跟我订画呢,他说今年的《国色天香》被疯抢,明年要多做几本。可现在才一月末,他也够着急的。” “要是画上几本的话,的确要早做准备。你慢慢画着,也省得最后赶工。” 唐昭点点头,“也对,我赶紧画两幅,好早点给虎子买相机。” 虎子一脸震惊,“姐姐你说真的?这玩意儿老贵老贵了!” “我不早点给你买,你上哪攒作品去?不仅要买,还要买你沈哥那种专业的。” 唐昭从来不问“你行吗?”而是直接用行动来支持。虎子想学他沈哥拍照片,她就会想,怎么才能给他买相机。她不会讨论虎子以后能不能认真拍照片、有没有可能留下好作品、会不会结集成册,她只做该做的。 就像春妮后来问她:“这可不是普通相机,这么贵,你说买就买?虎子才多大,拍不出名堂怎么办?” 唐昭回答得轻描淡写,“就当那东西是个玩具,拍不出名堂就换别的给他玩儿。” 春妮除了“你就惯吧!”也说不出别的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大年夜的虎子听了姐姐的话,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可咋整,我又要铁汉落泪了。” 三花笑道:“你再多落几次,就可以告别铁汉了。” 两小只在一旁笑闹,唐昭想起件事儿来,“季驰的电报昨天到的,祝咱们新春快乐,还说京八件已经寄出,应该还在路上。” 虎子嘿嘿地笑,“我季哥写的是二姐的名字,这还是唐暖同志第一次收到电报,宝贝得跟什么事似的。” 三花道:“我跟他说好了当笔友,寄给我有什么不对?” 唐昭看着妹妹一脸坦然,笑着转移了话题,“虎子,别总盯着你二姐,汇报一下你这几天的情况。” “我没啥情况,这不过年了吗,大奎二奎二狗子都给了我孝敬,他们也没啥东西,就是鸡蛋糖块儿什么的。我是他们老大,能让他们吃亏吗?我又给了些赏赐。” 哎呦我滴天,熊孩子都开始用“赏赐”这个词了! 唐昭无比好奇:“你都赏了啥?” “每人两个粘豆包、一个鸡蛋、五块糖,外加我二姐烤的红薯干。” 三花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我说粘豆包怎么少了,你挺大方呀。” “我得有威信啊姐姐,要不然我怎么当座山雕?对了姐姐,”虎子从兜里摸出五块钱,“这是跟李东来要的,他不是给我写了字据,每天给我两个工分吗?年底了,我找他要粮食,他跟我哭,说自己不够吃。你说他那么大个人跟我哭,我也不能揍他,最后五块钱结清的。” 三花想起当初的事儿就生气:“该!让他嘴欠!” 虎子叹了口气,“我觉得要少了,当时李东来哭出大鼻涕,我看着怪恶心的,赶紧走了。” “对了,”三花噗嗤一声笑,“沈哥,你不在这几天,我爸有喜事。” 沈晏清还以为是谁给唐建国介绍婆娘呢,三花笑道,“我三婶要把柱子过继给我爸。” 哈哈哈,姐弟几个笑疯。三叔三婶天天打如意算盘,上次是想认虎子当儿子,这回看唐建国回来,又想把自己儿子送上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真的惦记唐昭家的房子。 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开始包饺子。唐建国的酒也醒了,端了盖帘去煮饺子。这边饺子下锅,那头沈晏清和虎子放起鞭炮,爆竹声中,旧历换了新年。 场院方向传来鞭炮声和锣鼓声,有人大声唱着二人转:“正月里来是新年呀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 ̄ ̄” 大家说着拜年话,唐建国挨个给发了红包,这年月给孩子的压岁钱也就一两毛,五毛都是巨款。唐建国倒好,把女婿偷摸给的零花钱用上了,三个孩子加沈晏清每人给了十块。 嗯,他这叫贷款发红包。 唐昭和沈晏清也给弟弟妹妹压岁钱,三花还像模像样给虎子包了一个。虎子转眼就成大土豪,想了想,他还给唐胖扔了几个钢镚。 守岁到零点,唐昭勾了勾沈晏清的小指,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新春大吉呀。” -- 第148页 门外瑞雪又至,今年定是丰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十五,唐胖生了五只小猫,唐昭和三花开始给唐建国收拾行李。 这段时间,唐昭没少给老爹置办新衣,他头发也长好了,走出去腰杆倍儿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村干部呢。 沈晏清专门跑了一趟省城,把唐建国送到伪皇宫。这里有些物件需要维修和复原,相关负责人跟建国同志聊了几句,觉得英俊大叔言之有物,绝不是泛泛之辈,随便演示下手法,也是信手拈来。负责人好感度直线上升,当即拍板,唐建国被留下,要在这儿住上几个月。 沈晏清帮着老丈人安顿好才返程,临走时唐建国一再嘱咐,让他帮忙照顾好家里三个孩子,还让他跟大花保持距离,这还没结婚,别让别人说闲话。 沈晏清统统答应下来,回到春丰市又去了林业局办公室一趟。本打算把全部修好的稿子交上去,没想到竟然横生枝节。 对面的办公室主任笑容可掬:“小沈啊,你的小说写得不错,我们也很重视,既然要把档案归在我们这儿,那咱们得互相行个方便是不是?署名那儿把我的名字加上,你没意见吧?” 沈晏清都被气笑了,这人以为自己只是一介书生,好欺负是不是? “您觉得,您担得起这份荣誉?” “那有啥担不起的,联合创作嘛。” 沈晏清点点头:“行,可以。” 主任笑成一朵菊花,“那我这些天可得打好提前量,早点儿宣传,要不然,等书印出来还怪突然的。” 沈晏清冷笑,心道:就怕你不出去吹呢。 主任拍拍沈晏清肩膀:“小沈啊,你也别有什么想法,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沈晏清也不废话,“我就是来问问转关系的事儿,过年这段时间我也没怎么写,回去抓点紧。” “好好好,”主任眉开眼笑,“尽量快点儿,我们都等着呢。” 沈晏清起身告辞,走出林业局大门时,他敛了笑意:呵,你慢慢等吧,至于手稿,你这辈子都看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31 05:11:22 ̄2020-09-01 03:4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的幸福1002 5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有点儿遭不住 省林业局吴副局长这几天很着急, 让秘书往市局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林海》的稿子交了没有。 霁省的林区主要集中在春丰一带,这些年做了不少工作,每年向全国输送大量木材不说, 还在原始林区建起了新城镇。在这期间, 有很多感人的事迹, 也出现了一些英雄形象。 这些想要被世人知道,仅仅通过报纸宣传是不够的。吴副局长想了个主意, 组织了一次采风活动, 就在这次采风中, 他看好一个人——沈晏清。 这人笔下有精神, 眉间有傲骨。别看人年轻, 他挖掘的素材,拍出的照片,总有令人折服的角度、有引发思考的深度。 选他来创作长篇,应该会有惊喜吧? 沈晏清果真没叫人失望,以守林人的视角展开来,写了无畏、英勇的林业人群像,看得人心潮澎湃。 小说当然要出自林业人之手, 所以一定要在出版前让沈晏清有个相应的位置。去县里有些屈才, 进省又太快,进市局是比较合适的。 一切都安排完,只等完本,可是左等右等没消息。年前问过一次, 说正月十五差不多,可现在都三月三了,咋还没完稿呢? 吴副局长等不及了, 小说没交稿也就罢了,连摄影作品集也没整理出来,这可有点儿不应该。思来想去,他把秘书派到春丰市,几天后秘书回来汇报,吴副局长气得直拍桌子。 “什么东西!他怎么腆着大脸说加上署名的?还在局里到处宣扬,说这书是他提供的材料?人家小沈辛辛苦苦去林区,他给啥帮助了?!”吴副局长越想越气,老子好不容易找个能耐人,你居然想跟着分一杯羹?臭不要脸!你欺负沈晏清年轻没根基,可你知道人家啥背景吗? “小沈那边怎么说?” “他啥也没说,只说还没写完。” “档案转过来了吗?” “他一直没转。” 吴副局长敲桌子,“他这是看局里态度呢!咱们要是不管这事,他肯定不进林业局,反正他自己也能想办法把书出了!”想了想,老吴又问,“你去的时候,他干啥呢?” “他正跟未婚妻下棋呢,围棋。” “他还有未婚妻?未婚妻会下围棋?人是哪儿的?” “是大旺村的姑娘,会画画,您墙上挂的《国色天香》就是她画的。” 吴副局长猛地回头,看着自己墙上的挂历,声线提高了两个八度:“你确定是唐昭?我还以为唐昭是哪个书画大师,原来是沈晏清未婚妻!绝配啊!” 秘书汇报得可详细了,“她家可不简单,她爸,也就是沈晏清的老丈人正在伪皇宫帮着搞建设呢,她妹也了不得,就是照片上那个小猎手!” 吴副局长在办公室来回踱了两趟,突然指指电话,“快,马上给沈晏清打个电话。” 沈晏清接到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了,电话打到公社,唐耀祖赶紧派拖拉机回村找沈晏清,然后把他拉到县里,再给吴副局长回拨电话。 -- 第149页 沈晏清心里明白得很,前几天秘书来了一趟,今天电话又打过来,大概是有说法了。 果不其然,老吴对小沈表示了亲切慰问,说局里想专门印两套林区的挂历,摄影作品印一套,直接用沈晏清拍的照片就好;还想来一套林区的水墨山水,想跟唐昭同志约画稿。两套挂历用到的照片和画作,酬金一律先付!老吴还说,如今也马上化冻了,林区又是一派新气象,局里会请沈晏清同志和唐昭同志专门去林区采风,随便玩儿,随便吃,还可以带亲友。另外,沈晏清同志的老丈人既然在省城,那我们必须尽地主之谊,把他照顾好。 充分表达了诚意之后,接下来,老吴开始自我批评。说队伍建设还需加强,那些吃饱了撑的、不干活还添乱、挖社会主义墙角、占人民作家便宜的蛀虫败类要坚决清出革命队伍,请沈晏清同志务必安心,不要受干扰,放心地来我们林业部门。 对方诚意够足,却一句话没提小说和作品集,沈晏清笑着称谢,很默契地去转完关系、交了稿子。 吴副局长当然是非!常!满!意! 唐昭还没画的十三张画稿稿酬(挂历十二个月加封面)、沈晏清的十三张挂历选用照片的酬金立马给了。 还特别指出,里面一定要放一张人物照——《小猎手》。 也就是说,咱三花要上一回作品集,还要再上一回挂历。这可把小姑娘美坏了,给远在京市的笔友写信显摆了一番,笔友季同学顺势给他沈哥打电话,作品集和挂历都要了一套。 挂了电话后,季同学心满意足,《小猎手》照片没拿上,要份挂历总没人拦着了吧! 一九七六年四月中旬,唐白桃开始长角,唐雪球长成大狗,唐胖的猫仔给了春妮一只、大磊磊一只、俩奎奎一只。唐春妮抱着小猫去找赵爽补课,她自己无事发生,而小猫俘获了赵研究员的心。 就在这时候,大旺村大队部终于安了电话。由于狍狍们快生崽子了,唐耀祖觉得,虽然有省里和市里的科研人员帮忙,但是也必须跟京市那边保持联系。来回沟通只靠公社的电话太麻烦,于是他让唐兴华打报告申请,公社这边以最快速度批准。 唐昭也特高兴,现在可以随时和唐建国通电话了!跟火柴厂、印刷厂、林业局各处联系都方便了许多,就连三花的京市小笔友,来电频率也高了起来。 唐昭今年书画作品订单暴涨,十三幅工笔花鸟(挂历)、十三幅写意花鸟、梅兰竹菊四君子(单张年历)、还有林业局要的十三幅写意山水。 另外,安在岭又要了十三幅书法作品,去年的《国色天香》大获全胜,让他更有信心,决定做一套书法的挂历。安在岭很有想法,按照当月的传统节日书写古诗词,比方说四月写“清明时节雨纷纷”,九月(农历八月)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火柴厂老孙也加了订单,要二十张工笔梅花小品。 老孙振振有词,说去年有个火柴厂用京剧行当做花火,一套好几十种图案,咱咏梅不能落后,要最好的。他想要四尺以上的工笔,唐昭给劝住了,说火柴盒太小,画那么大细节也体现不出来,小品就行,不繁复,耐寻味,价格也不至于那么高。 老孙对唐昭半点儿不怀疑,直接订了二十幅,先给了一半订金,然后坐在办公室嘲笑邻省迎春花——火柴盒上还是那一个图案,他们自己看着不腻吗? 老孙已经忘了,当初认为印“咏梅”俩字完全可以的人是谁了。 这天,沈晏清走进唐家小院时,唐昭正拿着铅笔写写画画,头不抬眼不睁的。 看她美滋滋的模样,他忍不住捏了捏小脸,“干什么呢?” “我算账呢,等所有的书画作品完成,妥妥一万!” 沈晏清笑着递给她一本存折,唐昭接过来打开,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掉到茶杯里。 沈晏清笑道:“昭昭,这些都给你,你随便花。” 唐昭掐他一把,“两万块钱你让我随便花?这大农村的你让我买啥?供销社搬空也花不完!再说家里现在啥都不缺,虎子的相机也安排上了,我也就做几件衣服……” “那你细水长流地花。” 唐昭想了想,说道:“我先帮你收着,你有回京的打算,以后肯定用得上。” 她把存折锁进柜里,又道:“你别什么都给我。” “不给你给谁?” “我自己也挣得不少。” “你挣的留着自己花,我挣的也都给你花。” 唐昭笑了,拉住他的手摇啊摇的,“殿下,这么多钱你怎么挣出来的?” “长篇小说稿费拿了一万八,加上同名摄影作品集,一共两万多。我寄了几千给家里,自己留了点儿,其余的全给你。” “你应该多给家里寄些啊。” 沈晏清笑笑,“我只寄给我姐,让她给你买镯子。” 唐昭不知道该说他啥好,“你……几千块钱全买镯子?” “很多么?你以前的妆匣里,金的玉的珊瑚的翡翠的一大堆吧?成套的头面也不少吧?”沈晏清叹了口气,把怀里姑娘搂紧了些,“你参加长公主牡丹宴的时候,满头珠翠,环佩叮当,现在给你买几个镯子你居然觉得多?肯定是我让你吃苦了!” “……” -- 第150页 未婚夫太豪横,有点儿遭不住。 没多久,虎子有了新宠——唐曜的相机,特专业的那种,贼贵贼贵的那种。唐曜得了新装备,也不稀罕当大旺村老大了,放学就扛着相机到处跑,拍大鹅水里游,拍老骥伏枥,拍养殖场的小狍狍,拍村里老爷爷笑出满脸皱纹…… 他对着小草小芽能研究半天,遇见一个好看的蘑菇都乐够呛。 六月中旬,唐建国兴冲冲从省城回来,衣服里缝了一千多。原本觉得自己的形象光辉伟岸,结果知道了闺女挣的和女婿挣的,立刻觉得自己不光辉了。 建国同志给唐昭和沈晏清郑重开了小会,嘱咐他们千万别在村里说挣了多少,财不露白,别遭人惦记。 很快到了暑假,唐昭一家又去林区走了一趟。 全家都忙着采风,唐昭为了回去画山水画,沈晏清和虎子四处拍照,三花收获了几篇作文,唐建国游山玩水,还帮着文工团修了几件老乐器,虎子更是收获了舞蹈演员的全体喜爱。 回村的时候,唐昭突然接到一封电报,是春丰市群众艺术馆发来的——七月十六日,艺术馆举办书法研讨会,请唐昭同志务必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进入新情节,再有几件事就换地图。 按照计划,这文已经写了一半多,我加油! 谢谢小天使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没你们我绝对撑不了这么久! 第85章 你再说一遍 夏日午后又晒又热, 街上推箱卖冰棍的爷爷,生意格外好。 书法爱好者们陆续走进群众艺术馆,今天有个研讨会,请了获奖书法家跟大家交流。有几个小姑娘带着笔记本, 说一定要好好记录, 这样才不虚此行。 此时, 艺术馆门外大树下停着一辆军绿色BJ-212吉普,一位戴着金边眼镜年轻人倚在车门处乘凉, 神色淡淡的。这人长得不错, 走在路上有一定回头率的那种。 远处一位姑娘走来, 穿着白衬衫, 微喇长裤, 脚上一双小皮鞋,背着米色小皮包,又高、又白、又漂亮、又苗条。 饶是这青年见多识广,也不由多看了几眼,然后问身边的人:“王厂长,你们开研讨会,还请了沪市的人?” 老王是葡萄酒厂的厂长, 也是个书画爱好者, 年初得了书法三等奖,对唐昭印象深刻。他这两天接待来自京市的少爷,说起今天下午有研讨会,戴眼镜的少爷居然很感兴趣, 也跟着来了。 老王道:“这姑娘不是沪市的,是土生土长的春丰人。” “是么,我看她一点也不土。” “她书法得了一等奖呢, 写一笔草书,敢信吗?” 少爷微微眯眸:“她姓什么?” “姓唐,他们大旺村的都是这个姓。” “呦,还真碰上了,这一趟没白来。” 研讨会开了一下午,唐昭发了言,还提笔做了示范。会议期间,在门口碰到的眼镜男一直盯着她看,令她极不舒服。 今天沈晏清送唐昭到了春丰市,本打算一直陪着她,但是小说马上就下厂印刷,在这个关口上,校对出了些问题,他必须去看一眼。 殿下要是在,也没人敢这么放肆。唐昭看了眼自己的小皮包,又把手伸进包里摸了摸防身利器,琢磨着一会儿开完会不参加聚餐,赶紧回去才是正理。 谁知会议结束,有不少书法爱好者围上来请教。唐昭没办法,咱是带着传承文化的使命来的,就得有问必答。 如此又耽搁了一会儿,工作人员请唐昭去聚餐,说那边已经开始,馆长一再嘱咐,让她一定出席。唐昭打算扎一头就走,但是那人没带她到食堂,而是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国营饭店。 饭店里有个隔间,里头坐着的正是那位眼镜男。 工作人员笑着介绍:“这位同志从京市来,下午也参加了研讨会。你们先坐一会儿,其他人马上就到。” 孤男寡女的,坐一起算怎么回事?唐昭知道情形不妙,打量着周围,想找个理由离开。 那男子道:“我姓沈,沈睿。” 唐昭皱了皱眉,京市来的,姓沈,又是冲我来,这很说明问题啊。不过殿下提都没提过,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不敢坐么?”沈睿问。 “是有点儿不敢,”唐昭道,“我又不认识你。” “这不就认识了?坐吧,既然没别人,咱们正好聊聊。” 唐昭点点头,突然问:“沈同志,你戴的这个就是‘金边夹鼻眼镜’吧?你看过那本小说没?就叫《金边夹鼻眼镜》,是个破案故事,可有意思了。” 沈睿气结,你是故意的么?见面就整福尔摩斯系列,那眼镜是抓在死者手里的物件,哪里有意思了? 这口恶气有点儿咽不下,还得给她解释:“我这是带镜腿的,不是夹鼻的。” “没啥差别,反正都是眼神不好。”唐昭才不管对方脸色多难看,又道:“沈同志,刚才的研讨会我特别受益,有些东西得马上记下来,要不就忘了。你先坐会儿啊,我整理下笔记。” 她知道此时走不了,索性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趴在桌上写起来。沈睿都看傻了,这么迟钝的吗?京市!姓沈!她真的没有半点儿联想?她不仅研究眼镜,她还记笔记!一行一行写得可来劲儿了。 别不是个傻子吧? -- 第151页 沈睿自诩沉得住气,于是稳了稳神,问道:“你是哪儿的人?” 唐昭写得头都不抬,“春丰市丰盛县永安公社大旺村人。” 沈睿靠在椅背上,冷声道:“背得这么熟,怕回不去怎么着?” 唐昭心道:没说几句就开始威胁,你有本事扣下我咋滴?她放下笔,板着脸道:“这是我的家乡,我说得熟练不应该么?沈同志,你脚下这片土地,东北抗联曾为之奋战过,每一个春丰人都应该骄傲自豪!你是外地人,你不懂,但你应该收起你的傲慢,从心底尊敬我们。” 沈睿被说得有点儿懵,这一板一眼的,给个妇女主任都不换。 “你一个乡下姑娘,说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唐昭挑了挑眉,“乡下怎么了?我祖上三代贫农,特光荣!你们城里的知青还得接受我们再教育呢,所以你得谦虚点儿,看见我们得恭敬点儿。” 沈睿心道:呦呵,还跟我要尊敬呢!虽说自己的确是怀着轻蔑的态度接触她,可是并不想被她批评教育啊。 不是吧,沈晏清喜欢这样的?愿意天天被她板着脸教训?这不是有病吗?啥品味啊! 唐昭就是故意的。这饭店一个客人没有,外面还有人守着,硬跑肯定跑不掉。先维持个一般人都反感的人设,再慢慢想办法。 沈睿问:“你这小皮包一般人用不起,谁给你买的?” “我未婚夫,也就是我的革命战友买的。背包就是百宝囊,有了好用的书包,才能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沈睿不爱听这些,于是转移话题,“你跟沈晏清怎么认识的?” “你说我对象?”唐昭低下头,显得有些羞涩,“我俩是革命战士,革命战士像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们大队长要刷墙,就把我俩这两块砖搬一块了,就这么认识的呗。” “他没告诉过你,他是什么人吧?” “我知道啊,”唐昭一脸认真,“他就是一颗革命的螺丝钉,就是小小的齿轮,永远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沈睿很想揪着唐昭衣领大声吼:我是来套你话、威胁你、吓唬你、甚至一言不合绑架你的!不是来听你给我背口号的! “沈同志,你也是书法爱好者?” “不算是,我今天是跟着凑热闹的。” “怪不得觉得你在下面一脸茫然,跟个草包似的啥也听不懂。沈同志,今天我必须批评你,这样的研讨会都是有名额的,你不懂书法还占个名额,多坑人呐!有位同志因为你而来不成,指定在家骂你呢。” 沈睿掐死唐昭的心都有。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沈晏清?” “他是春丰市名人,艺术馆一楼你没参观吗?有好几张他拍的照片呢,馆里特意给洗出来摆上的。他这么有名,你知道他不是很正常?” “难道你没发现,我跟他都姓沈?” “我们村还都姓唐呢!” 沈睿十分后悔,他在京市得知沈晏清订婚,好奇这位找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刚好有事来春丰市,又刚好听说沈晏清未婚妻会参加研讨会,于是便过来会会,如果能顺势打击到沈晏清,那当然更好。 看穿戴,这唐昭比自己未婚妻也不差啥,但是这缠夹不清的劲儿,比自己那位还让人头疼。 还打击沈晏清呢,从她一进来,自己不是被她教育就是被她挖苦,连眼镜都受到了侮辱。 “整理好了。”唐昭拧上笔帽收好笔记本,“沈同志,我跟你说实话,你思想上没有半点智慧光芒,跟你唠嗑对我来说是个退步。我先回去了,我对象肯定在附近等我呢。” 沈睿蹙起眉头,“你说我没有智慧?” “多笨啊,这都几点了,馆长肯定不来了。聚餐这个事儿早都说好的,不可能取消,只能说你走错地方了。”她站起身,一脸嫌弃,“不仅自己走错,还连累我白等半天。” 沈睿铁青着脸坐在座位上,这位装疯卖傻的,差点儿被她骗了! 唐昭知道,说出对象在附近,沈睿大概率会放自己走,然后应该会派人跟着自己,好顺便踩一脚沈晏清。她三步并作两步,沿着巷子往外走。 巷子口就是艺术馆大门,门口站着沈晏清。唐昭叹气,不带这么默契的,不是说好各自回招待所吗,他却来接自己了! 唐昭跑过去,低声道:“殿下,刚才有个叫沈睿的跟我聊了半天,你要是不想瞧见他,咱们就快点走。” 沈晏清并没动,而是望向唐昭身后的巷子。果然,沈睿带人从里面晃悠出来,笑着打招呼,“一年多不见,别来无恙啊,堂哥。” 沈晏清点点头,“别来无恙。” 沈睿晃到沈晏清跟前,“真是可惜啊,被发配到这么远,我看你也挺习惯的,连媳妇都找了,不如就在这边扎根吧。” 沈晏清笑笑,“不行,我还得回去碍你们的眼呢。” “那又是何苦,”沈睿笑得颇为得意,“势单力孤的,回去也是当炮灰。哥,你在外头务必保重,现在哪儿都挺乱,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横死街头可怎么办?” 他本是痛快痛快嘴,没想到那女人突然从包里掏出件东西,对着他瞄准,咔地响了一声。 沈睿差点儿吓尿,他以为那一声是扣动扳机!破风声瞬间到了眼前,躲都躲不及,咔!金边眼镜应声落地,一地玻璃渣,稀碎稀碎的。 -- 第152页 唐昭举着一尺长的小弩,冷声道:“你敢再说一遍,我现在就让你横死街头!” 沈睿啥也看不清,也不知道唐昭的暗器是啥,也不敢说,也不敢动。 唐昭挽起沈晏清的胳膊,“早就看他那个金边眼镜不顺眼,这下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2 03:22:59 ̄2020-09-03 06: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c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一定好好留着 沈晏清和唐昭大摇大摆走了, 沈睿也没敢让人追。天是黑的,艺术馆门口就一盏路灯,上面就一个灯泡,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 那女的都能把自己眼镜弄碎, 那得多好的眼神儿啊!硬追上去, 她手里的小暗器还不把这些人都突突了。 沈睿眼前一片模糊,“快, 把大吉普开过来, 我得找个地方配眼镜!” 这个时间, 验光配镜早就下班了, 沈睿满世界找, 终于敲开一个门市,让值班的大爷给他配眼镜。 大爷平时只负责打磨安装镜片,进来这么多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也不敢说不太会,硬着头皮给配了一副。 这门市太小,镜片和镜框的种类也少, 拿给沈睿的镜片像瓶底那么厚。值班大爷说, 这有点沉啊,想把它托住,必须是结实的镜架。 于是,沈睿离开验光配镜的时候, 鼻梁上架着又黑又宽的眼睛框,镶着又厚又重的眼镜片,压得鼻梁生疼。这镜片度数也不准, 他歪着头直往墙上撞。 “回京市!明天就回!这眼镜多戴一天,老子的鼻梁就多一分危险!” 关于沈睿,沈晏清还真没放在心上,在他的人物表里,这位堂弟属于没威胁的范畴。虽然如此,他却一路都在数落唐昭,“他让你去饭店你就去?胆子怎么那么大呢?!” 唐昭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是我大意了,我以为去找我的是工作人员,其实根本不是。” “平时不是挺沉得住气吗?怎么抬手就是一弩?” “谁让他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他说你就是不行!他今天要是敢动你一根寒毛,我毁他一双招子!” 沈晏清心里蓦地一暖,昭昭一向如此,如果只惹她,她就笑眯眯不软不硬地顶过去,但是惹她身边的人,她就伸出利爪给你看。 不过,还是得教育。 “你这也太虎了,比三花还虎。” “革命战士就是要大无畏!” “以后稍微控制点儿,万一对方狗急跳墙,伤了你怎么办?” “那也得看情况,像今天这样的,见一次削一次!” …… 沈睿被吓破了胆,戴着在那个时期依然很有年代感的眼镜跑回京市,逢人就讲沈晏清的媳妇有多虎,有多疯,有多泼! 沈家人都在暗笑,沈晏清选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可见是破罐子破摔了。 七月已过,盛夏来临。 三花坐在桌前,正在读京市笔友的来信。看完后将信锁进抽屉,然后把信封一角剪下来放盆里泡着。 没过多久,上面的邮票剥离出来,三花轻手洗掉胶水,然后用镊子小心取出邮票,放在妥当的位置晾干。 虎子在外面喊:“二姐,沈哥给你买了集邮册!” “真的?太好了!”三花开门出去,沈晏清递过来厚厚的册子,封面是天蓝色的,上面画着帆船,右上角写着“集邮”两个字。 唐建国觉得稀罕,也凑过来看,“现在可以集邮了?前些年有个教授,攒的邮票都让人给烧了,哭了一晚上。” 三花道:“都能买到集邮册了,就是让集了呗。” 她把册子拿到屋里,小心地把自己攒的几枚邮票放在里头,乐呵呵地欣赏。 “沈哥,你看这一枚,季驰给我寄了两次,我都留着吗?” 沈晏清笑道:“现在邮票还少,留着吧。” “行,重样的也不嫌弃,放在里面还能壮个声势呢。” 正说着,大奎妈在外面喊:“三花!唐暖!有你的挂号信!” 季驰的信不是刚到?怎么又有信?大家迅速交换了眼神,同时反应过来,一起冲向门口。 三花拿信的手有点抖,好不容易撕开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红色的硬纸,上面写着:录取通知。 啊啊啊啊!唐家小院儿里一片欢呼,唐昭拽着沈晏清直蹦,“三花考上了!考上了!” 隔壁大磊扯着嗓子问:“考哪儿了?是市一中吧?” “对!”三花脆生生回答,“磊哥,你晚上跟北枫过来,陪我爸喝点小酒!我给你们做菜!” 既然要吃吃喝喝,当然少不了春妮,她进厂的事儿办妥了,非要一起庆祝。 关于春妮进厂,说起来简直没悬念。她想去市里的工厂工作,唐耀祖当然要找熟人帮忙,他最熟是谁?当然是火柴厂老孙啊!趁着某次去火柴厂取原料,唐耀祖跟老孙说了这事。孙厂长必须给面子呀,不光冲着唐耀祖这头,唐春妮还是唐昭的闺蜜,咱必须够意思。 最近可谓喜事连连:三花考上市一中、春妮初中毕业进了工厂、虎子考了全公社第一、沈晏清的小说《林海》和同名摄影作品集出版、唐建国被伪皇宫的馆长推荐,又得到邻省景点的邀约。 -- 第153页 至于唐昭,预定的书画作品完成了一半,认真写了两首现代诗,被全国最大的诗歌刊物发表。虽然没啥学历,但她已经从根本上摘掉了没文化的帽子。 所以,这一晚的团建极其热闹,大家交叉聊天,一个比一个兴奋。 春妮说:“咱三花真行,全公社进一中的就她一个,大部分都进了县中,还有唐建党家那俩,哪儿也没考上!北枫,你在高中部,三花在初中部,你俩都住校,以后上学一块去,回村一起回,你照顾点三花。” 唐北枫道,“这还用你说?别说咱祖宗都是一个,就算没有这层,三花也是我亲妹妹。” 沈晏清一直跟唐建国聊着,“叔,听说这次到盛省,你要去好几个地方?” “对,盛城不是有个陪都吗?钢城那儿还有个山,都有东西要修。” “那要去多久?” “也没准儿,啥时候整完啥时候回来呗。我现在发愁啊,我去盛省,三花去市里,我家大花和虎子吃饭可咋办?” 虎子举手:“以后我给我姐做饭!” “真的假的?” 虎子振振有词,“我姐那手能切菜吗?能烧火吗?一个火星子蹦手上,还怎么画画?我能做饭,反正肯定能让我姐吃饱。” 沈晏清闻言叹了口气,他能让九岁的虎子做饭吗?那必须不能啊。 “叔,您放心,家里的饭我做。” “诶呀,”唐建国内心是赞成的,但他还得礼让一下,“你那手还得写小说呢,能行吗?” “没关系,画画的和上学的更重要。” 妥了,老丈人更满意了。 虎子这边开始撺掇袁磊:“磊磊,唐曜的相机已经把大旺村拍遍了,你带我去别的村采采风呗?” 大磊磊不太高兴:“你怎么不找你姐夫?” “他得陪我姐,要不我姐一个人多没意思。” 大磊磊气哼哼,就欺负我单身是不是?你一个小孩都帮他们往我嘴里扔狗粮。 唐昭则拉着三花说话,“唐暖,你个子长太快了,我必须重给你做衣服。你没课的时候能出去玩不?用不用姐给你买个自行车放学校?万一想你看电影上公园,有个车子多方便。” 三花被逗笑了,“姐,我是去上学,你怎么还让我玩儿呢?” “咱得劳逸结合嘛。”唐昭开始张罗,“明天谁跟我进城?我得去冯丹姐那儿看看有没有新布料。棉花准备好了,被面得挑好看的,枕套我给绣。对了,还差一个蚊帐。” 虎子大声道:“姐姐,盆子千万别买,咱家有好几个新的,全是红双喜。” 大家哈哈笑出声,唐建国也开始琢磨礼物:“我得给我二闺女买个收音机,她姐给她做衣服,我再给她买双新皮鞋。” 虎子急了,“爸爸,收音机你买,鞋我买!二姐有一双皮鞋,我给她买个不重样的。我早就想给二姐买皮鞋了,我糊了一年火柴盒,现在可有钱了。” 唐建国被逗得直笑,“虎,你那么有钱,给爸买点啥?” “大前门呗!” 这天晚上,三花在桌前铺开信纸,把自己考上一中和攒邮票的事儿跟笔友说了,当然,家里各项喜事也都说了一遍。 季驰同学收到信件极其开心,把自己房间的窗子一推,对着家属院喊:“把你们攒的好邮票都拿来,我用新棋盘跟你们换。” 季驰最近发明了新的棋类游戏,在农科院家属院盛行,谁家孩子要是有季大佬新绘的棋盘,可以满大院横着走。 不久后三花拿到邮包,里面满满的全是心意:一罐大白兔奶糖、新热水袋、新饭盒、扉页写着“祝贺唐暖考入一中”的红塑料皮笔记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好几十张没见过的邮票,都是全新没用过的。 三花看得可细致了,其中有四张邮票是并在一起的,也不知该不该剪开。她去问姐夫,沈晏清说:“这种叫四方连,千万别动,就这么放在集邮册里。你这个还带着边纸,这种最好了。” 三花又涨了知识,沈晏清突然道:“三花,你拿过来我好好看看。” 他仔细鉴别了一番,笑了,“唐暖同志,这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发行前被追回了,只有少量流出。这个四方连,你一定要好好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笑话:刚才检查新章,集邮册是这样描述的——封面是天蓝色的,上面画着帆船,右上角写着“基友”两个字…… 第87章 被命运支配的大姨 春丰一中创建于解放前, 有三十年历史,是春丰市最好的中学。一中的设施比普通学校好得多,初中高中各占一个楼,有食堂, 还有宿舍。 校园建在山上, 从山脚走上去差不多要十分钟。今天是报到的日子, 有许多学生和家长抬着行李吭哧吭哧爬山。钟大宝和她妈位列其中,她们气喘吁吁上了山, 在学校门口坐着吃了跟冰棍儿, 歇够了才去签到。 校门口拉着“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 横幅下几张课桌摆成一排, 几位班主任专门在这里安排报道事宜。 钟大宝在一班的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班主任赵老师笑容可掬:“你就是钟大宝啊, 一看就是好学生。上了初中要好好努力,拿出更好的成绩。” 钟大宝得到鼓励,兴奋地点了点头,赵老师给了她一张卡片:“你的寝室号在这里,现在可以去铺床,下午一点半是开学典礼,咱班一点十五在操场集合, 别迟到了。” -- 第154页 大宝妈问:“老师, 家长也可以参加开学典礼吧?” “当然可以,咱班的家长还上台讲话呢。”赵老师指着校园的某个方向,“宿舍楼和食堂都在那边,你们收拾好床铺, 中午可以去食堂吃饭。我今天上午都在这儿,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钟大宝觉得受到了重视, 甜兮兮地跟老师再见,然后跟老妈一起抬行李去宿舍楼。 大宝妈一路走一路抱怨,“这楼有点儿旧,说是市里最好的中学,就不能把墙刷刷?” 大宝吓了一跳,恨不得捂上老妈的嘴,可是晚了,两个正上楼的女生刚好听到这番话,立刻不乐意了。其中一个穿海军衫的女孩道:“大姨,咱们一中的条件够好了,您要是不满意这墙面,你就给刷白呗?” 大姨气得直翻白眼,“全刷白得多少石灰?那能随便刷吗?” 说话间到了三楼,走廊两侧有两排寝室,尽头是卫生间和水池,海军衫拉着同伴去洗手,钟大宝和大姨直奔306。 敲门进了寝室,大姨又开始皱眉,这屋摆了三排上下铺,左右靠墙各一排,中间摆一排,共住十二个女生。 “这也太挤了吧?晚上但凡有两个磨牙的就睡不踏实!同学,我打听一下,这楼里哪个寝室人少?” 屋里的几个女生都不想搭理大姨,总觉得谁去搭话,谁就是那个磨牙的。 钟大宝拉住大姨,暗示老妈别乱讲。这时,海军衫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笑了,“大姨,我们班两个屋,都是十二个人,就您嫌挤。您要是觉得人多可以去二楼,八班那屋才四个人,空了一大半床呢。” 大姨翻了个白眼,“我们才不去,八班成绩哪有一班好。”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嫌弃了,和钟大宝一起铺床。大宝的床是左边靠窗下铺,这个位置大姨满意。铺好床收拾完东西,娘俩坐在床边休息。 几个女生正嘻嘻哈哈聊天,大姨问:“我看这屋里的床都铺上了,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海军衫道:“她们来得早,铺完床就帮着搬书,还有一个被教导主任找去了。” 大姨可不愿意自己闺女去搬书,于是又问:“你们都叫啥?” 女孩们都说了名字,那个海军衫叫王莉,说话快,性子直,大姨觉得,这样的小孩肯定不好相与。 “王莉同学,你们都住在一块儿,平时照顾着点儿我们大宝。” 王莉笑了,“大姨,论岁数,谁也不比谁大多少,我照顾钟大宝,谁照顾我啊?” 大姨心情很不舒畅,这小孩说话咋这么呛呢!她站起来四处看看,“大宝你先坐着,我去打点热水。”说完穿过中间那排床铺,去拿窗边的暖水瓶。 王莉道:“大姨,这不是公用的,不能随便拿。” 大姨着实有些恼怒,“你唬谁呢?谁家孩子还自己带暖水瓶啊?” 王莉憋着笑,“大姨你看,人家不就带了?您也别着急,现在刚开学刚分宿舍,楼下阿姨忙不过来,等中午暖水瓶就该发下来了。” 大姨看着那张床,很生气,“这么娇贵呢,暖水瓶带着,蚊帐也挂着,这都秋天了,哪有蚊子?” 王莉往自己床上一坐,笑道:“大姨,秋天的蚊子更毒,咬出大包来,越挠越刺挠。” “那咋滴?就她一个人怕咬?” 王莉早上得了一堆好吃的,当然要向着送礼物的人说话:“也不是怕不怕咬的事儿,是家里有没有多余蚊帐的事儿,您说是吧?” 大姨有些不服气,仔细看那张床——全新的厚被褥、薄厚适中的夹被、绣着淡雅小花的枕巾、挂在床头的新书包…… 再看床边的书桌,桌上铺着跟枕巾同样花色的桌布,桌角放着一排书,还有个细瓷的茶杯。最惹眼的是卷成筒状的笔帘,上面绣着行书的“风和日暖”。 这么讲究?大姨很想打开笔帘看看里面放着什么笔,她也特想拉开抽屉看看,里边是不是有更多的小资产阶级情调。 王莉双手比量了一下:“她还有个小收音机,有这么大,应该是放抽屉里了。” “还收音机,她咋不把家搬来呢。”说完,大姨心里咯噔一下,能往学校带收音机的,可不是一般家庭啊。大姨忙问:“这是谁家闺女?怕不是哪个领导家的千金?” “人家是丰盛县永安公社的,没您说的那么吓人。” “农村的啊,那跟这儿装啥呀,怕人瞧不起咋滴?” 王莉噗嗤一声笑了,“大姨,咱们是城里人,住市区,但是行李得自己往山上搬吧?人家就不用,拖拉机送上来的,可轻松了。” “呵,坐在拖拉机上,还不突突一脸灰!” “那倒没有,人家干干净净的,长得可好看了。” 大姨哪能听这个?在她心里,钟大宝才是最可爱最漂亮最优秀的闺女,她坐回大宝的床,开启炫耀模式。 “我们大宝成绩特别好,你们要是学习跟不上,可以找大宝补习功课。” 这次,寝室里的女生都笑了,“大姨,我们都是凭本事考上的,又是凭成绩进的一班,我们自己会学,不用别人补。” “大宝的入学成绩在全校排第十呢!” “那也没啥呀,永安公社的同学,成绩全校第一呢。” 大姨今天屡屡受挫,这种怪异的不爽有些熟悉,让她想起年初参加某个活动。 -- 第155页 不行,今天必须找到存在感! “我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就买了半斤水果糖,你们都来抓点儿。” 大姨觉得自己整得挺好,一屋十二个人,每人能分两块糖呢。 王莉几个显然也很高兴,“谢谢大姨!开学第一天我们光吃糖了,初中生活可真甜。” 啥?听这话,好像不是今天的第一块糖啊。 “别人也给你们发糖了?” “对啊,永安公社的同学每人给发了一包呢,你家大宝也有,应该在抽屉里。” 大姨拉开书桌抽屉,可不是嘛,里面一个细棉布抽绳的小口袋,大概装了十几颗糖,全是大白兔。 大姨:“……” 我每人发两块水果糖,你发一包大白兔,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们再找找,还应该有一包蜜饯,俩苹果。” 不用找,抽屉里这么一大堆东西,又不瞎,能看见。 大姨就不信了,“我们大宝毛笔字写的特别好,来之前特地写了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快来看看。” 这次果真引起女孩们的好奇,纷纷围过来,大姨受到了重视,内心也得到满足,把女儿的字挂在床边墙上。“就放这儿吧,对你们也是个激励。” 王莉赞道:“这字是写的挺好的,不过永安公社的同学好像写得也不错,她姐更厉害,刚才教导主任就是找她们留墨宝的。” 大姨听傻了,这是什么冤家!大宝第十她第一,大宝的字挂寝室,她的挂办公室! 更别说她有拖拉机拉行李,有暖水瓶、有蚊帐、有笔帘、有收音机,还给同学发大白兔! 大姨忍不住了,“永安公社的同学叫啥?” “姓唐,叫唐暖。” 大姨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钟大宝显然也吓了一跳,大声道:“妈,是不是那个二等奖?小猎手?” 大姨一拍大腿,可不是咋滴,就是她!刚才还说她姐写字也厉害,可不就是得一等奖的唐昭! 天哪!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被命运支配的恐惧! 大姨气呼呼站起身,“大宝,干坐着也没意思,咱们在校园转转,溜达完去吃饭。” 很快到了下午,各班学生搬出凳子,按照班级坐好。 这个时代的课桌是双人的,椅子是长条的,开学典礼是在操场上召开的。幸好今天风不大,要不然会吹进一脖子灰。 赵老师安排大家坐好,学生们坐前几排,家长坐在后面。 大姨看着最前面的唐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理,要说羡慕嫉妒吧,那指定有,而且心里就是不服。 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祖国花朵,凭啥你穿那么好看?大姨又看看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唐昭,心里又开始酸溜溜,这姐俩,一个比一个能浪,穿成这样干啥,又不是上台演讲。 第88章 独秀 大姨怎么也没想到, 打击是成串来的,唐暖代表新生讲话,而坐在唐昭身边的男青年,也就是得了摄影特等奖的沈晏清, 居然代表新生家长讲话! 沈晏清发言并不是巧合, 一中校长跟印刷厂安在岭是知交好友, 家里挂着《国色天香》挂历,案上摆着小说《林海》。得知书画家和大作家的妹妹“小猎手”以优异成绩考入本校, 校长心里狂喜, 一家子都这么有才华, 讲话必须安排上。 沈晏清一口答应, 并且说, 我妹妹特别不容易,以前家里穷让她辍了学,现在重新供她念书,她就特别努力,功课早补上了。按理说,她这个年纪应该上初二的。 如此疯狂的暗示,校长还有啥不明白的?校长说现在刚入学, 可以让唐暖同学先适应适应, 只要确定她学习跟得上,你们想上哪儿,咱就安排哪儿。 人家这么敞亮,唐昭当然要表示感谢。她说初中部的书桌都旧了, 看着不太美观,她打算给初中楼做一批桌布,让教室里呈现一派新气象。 这下子, 校长对唐昭的印象更好了——让唐暖重拾书本,这是姐姐对妹妹的人生负责,而主动给学校捐桌布,这是真大方! 其实唐昭早有计较,捐桌布的花费她拿得起,可以让沈晏清去纺织厂搞布料,然后都交给赵婶来做。几百块钱就搞定,婶子还能赚不少加工费。 就这样,沈晏清代表新生家长在台上演讲。无论老师家长,还是新生老生,无不为殿下的风采折服,听得这个如醉如痴。什么叫目若朗星,什么叫俊美无俦,什么叫妙语连珠,什么叫出口成章……在座各位凡是能想到的词都疯狂往沈晏清身上丢,觉得以前学到的神仙描述终于落到了实处。 大姨在下面坐着,也觉得沈晏清不一般,但是既然他跟唐氏姐弟沾上,那就得被针对。 大姨切了一声,自顾自嘟哝:“凭啥让他讲话啊,他那么年轻,有二十岁吗?给初中生当家长合适吗?” 旁边戴眼镜家长皱了皱眉:“典礼之前我跟他聊过,人家是唐暖未来的姐夫,怎么就不能当家长了?” 大姨不服气:“一个没有育儿经验的男青年,说的话不都是空谈吗?怎么能代表我这种尽心培养孩子的中年女性?” “人家刚才说了,一直在给唐暖补课,人家有知识有文化,你被代表不光荣吗?还委屈了你咋滴?” -- 第156页 大姨更气愤了,“他讲话就好好讲,通俗易懂不好吗?非要往外甩词儿,什么‘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就他会之乎者也啊?就他有文化啊?!” “我头一次听说,引用古文还成了罪过,你这有点无理取闹。” 前排有位家长听到议论,转过身来加入战局,“你们还不知道吧?沈晏清是作家,用笔杆子走天下的!你一个家庭妇女懂啥,可别让人笑话了。” 大姨很想咆哮,我不是家庭妇女,我有工作单位! 她越想越心塞,这届的家长真心不行,学生也都没见过世面。你们清醒点儿,鼓啥掌啊! 等典礼结束,学生们纷纷搬凳子回教室。大姨拉着钟大宝说:“大宝,咱不能让丰盛县的小姑娘给比下去。她现在是第一,不代表以后始终第一,你好好学,期中考试咱们就超过她,然后让她再也撵不上来!” 钟大宝当然也想把唐暖远远甩在后面,于是捏了捏小拳头,“妈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我以后也考第一,好让你上台讲话!” 初中生活正式开始,306的女孩很快熟络起来,都找到了可以手拉手上厕所的同伴。只是,寝室里有个人始终独来独往,那就是钟大宝。 其实钟同学又听话又好学,如果不跟唐暖比,那也妥妥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吧,大姨这个人小心眼,好显摆好攀比,明明挺用心培养的孩子,叫她给影响得跑偏了。 钟大宝把唐暖视作目标,下定决心超越唐暖,打败唐暖!她每天给自己喂足鸡汤,斗志昂扬的,兴奋值满格。 但她并不是心无旁骛一头扎进知识海洋,而是暗戳戳盯着唐暖观察。 唐暖和王莉去卫生间,哎呀太好了,赶紧多背俩单词,这又是一个战胜她的课间! 唐暖居然去操场打篮球,跟男生一样满场疯跑,一点都不淑女。不过也好,她又没学习,赶紧做几道数学题,这是一个战胜她的午后! 唐暖早起跑步,太浪费时间了,咱洗把脸,快翻书背篇课文。 唐暖去收发室取信,还写回信,她不知道跟笔友通信是最没意义最浪费生命的事儿吗?既然你不上进,那我可就练毛笔字了。 钟大宝显然忘了,当初想当季驰笔友的是谁了。 她的动作过于明显,王莉有点看不下去,“钟大宝,你眼睛是不是糊了胶水?怎么天天黏在唐暖身上?你盯着人家干啥?唐暖确实长得好看,也挺优秀的,但你也不用这么着迷吧!你那眼神,黏糊得跟八班男生似的。” “别把我跟男生比,”大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不懂,这叫知己知彼。” 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只有充分了解敌情,临锋决敌才能决胜千里。 时间过得飞快,下周就期中考试了。钟大宝发现,唐暖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比方说,有两次自习唐暖不在教室,甚至有两堂数学缺了课,这是全年级第一应该干的事儿吗? 钟大宝忍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了,在食堂找到目标人物,然后坐在她对面。“唐暖同学,你这几天的学习态度有问题。” 唐暖被她说懵了,但还是很认真地回应:“我认为,我的学习态度没啥问题。” “那你怎么不上自习?怎么缺两堂数学课?” 王莉震惊了,“我说钟大宝,你是不是有点魔怔?要不是你年纪太小,我都得怀疑你是敌特。” 唐暖站起身去刷饭盒,“即便我没在教室,我也是去学习了的。” “你为啥不紧跟老师的脚步?” “我的进度比较快,老师讲的我都会,就提前请了假,自己在寝室看书。至于自习课,我是去别的班考试了。” “你说谎,根本就没这个道理,咱班是全年级最好的班,你根本没有往外跑的理由!” 唐暖淡淡道:“爱信不信。” “咱们期中考试见,你要是被我超过了,可别哭鼻子!” “我不会被你超过的,不过钟大宝,你加油。” 周末回家修整一番,钟大宝穿上最舒适的衣服回了学校。看着一床之隔的唐暖,决心最后再背两首古诗。 第二天一早,大宝兴冲冲赶到考场,却发现唐暖根本没来。 “咋回事?”钟大宝问王莉,“唐暖没起床?” “起了啊,还让我先走来着。” “不行,我得去找她,不能让她耽误考试。” 王莉觉得有道理,两人正要出去,被监考老师堵了个正着,“你俩干啥去?” “我们班唐暖没来,我俩去找找。” “她在别的考场呢,别操心了,管好你们自己。”老师边发卷子边说,“多好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好朋友,换成别人才不管呢。” 钟大宝愣住,谁跟唐暖好朋友,我只是不想胜之不武罢了。 中午唐暖没回寝室,当天晚上也没回。大宝忍不住去找老师,却被告知,唐暖的姐姐来了市里,晚上接唐暖到附近的招待所住了。 钟大宝很失落,还想跟唐暖对对题,提前估个分呢,她跑得倒是快。 期中考试结束,老师们加班加点批卷。第二天一早,班主任赵老师走进教室,面带微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想必班级成绩令她满意。 “这次期中考,咱们班考出了应有的成绩,有好几名同学在名次上有提升。咱班钟大宝,从年级第十名一跃成为第五名,王莉从第十八名前进到第六名……” -- 第157页 赵老师又提了几个同学的名字,钟大宝越听越着急,“老师,唐暖考了多少名?” 赵老师笑了,“唐暖啊,考了第三十二名!” 啊??年级第一考了三十二?退步也太厉害了吧? 不知为啥,钟大宝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很想掀桌。哦,我拼了老命赶超你,你却根本不把这当战役,轻描淡写就输了,过程不紧张也不刺激,我赢的还有啥意思?! 赵老师也发觉了同学们的情绪,笑笑说道:“唐暖考的不是初一的考卷,她进了初二的考场,考的是初二的32名。” 啥?全班都傻了,我们刚幸灾乐祸了半分钟,就又被你秀一脸。同是一班教室里的学生狗,凭啥你独自优秀? 钟大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跳级的意思吧? 她茫然地望着王莉,王莉也一脸懵圈,抬手推了推前面的唐暖,“同学,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跟你一起上了两个月的厕所,硬是一点儿不知道!” 第89章 你走的啥路线? 赵老师示意大家安静, “唐暖同学从今天开始就去二年一班上课了,她留在班级是想跟大家好好道个别。唐暖,你来说几句吧。” 于是,有过三年辍学史、在沈学霸和季学霸双重加持下成绩特别牛掰的、从上了初中就被作者侧面描写的唐暖同学终于有了正经台词。 她说得特别朴实:“一中很大, 比我们大旺村小学大太多了, 一中的人也多, 一个班的人数就相当于我们全村的学生。初中的时间一共就两年,现在我把它变成了一年。而这一年里, 跟大家共处的时光占了四分之一。所以, 我去了二年级咱们也是朋友, 回头一起打篮球啊!” 同学们乐呵呵地鼓掌, 钟大宝仰天长叹, 自己把唐暖当假想敌,天天都在跟她比较,多学半分钟都能美够呛。结果人家根本不在这个起跑线,你还纠结能不能考过她呢,她一个旋转跳跃,直接蹦上初二的台阶。 当晚,唐暖搬到二年级宿舍, 钟大宝和王莉帮着收拾东西, 又帮着搬家。唐暖对王莉道:“跳级的事儿吧,好几次想跟你说,但我怕考不好丢人,就没敢讲。” 王莉拍拍她肩膀, “不用特意解释,我没那么小心眼。” 唐暖点点头,又道:“钟大宝, 其实你挺可爱的,你要加油。” 钟大宝立刻开心起来,觉得晚上的星星更亮了,世界也更美好了。原来,被假想敌称赞也会感到快乐啊! 唐昭这次来市里,一是因为唐暖的期中考太重要,直接决定能不能跳级,她必须过来陪着。二是沈晏清有事去省城,想顺便带她去转转。 唐暖入学到期中考试这段时间,沈晏清几乎每月去一次省城,每次十天左右。唐昭知道他在为回京努力,她最近也在思考,虽说一切听他安排就好,可是真跟他回到那地方,要怎样才能不拖后腿? 她努力赶画,订单都已画完,存折上有了很多家当,可她却不再大手大脚——未来有很多未知,存折上数字越大,心里才越有底。 前不久火柴厂老孙打来电话,说他开会时遇上盛省迎春花的厂长了。迎春花对咏梅的新面貌大加赞赏,请老孙喝了顿酒。孙厂长这人多讲义气啊,把画梅花的画家好一顿夸,于是迎春花的厂长也成了唐昭粉丝。老孙一再强调,去年有套京剧脸谱花火好几十张图呢,要整就整个大的。迎春花厂长也是个爽利人,觉得自己不能比老孙定的少,一拍大腿,也定了二十张工笔小品。 好在这活儿不急,春节前交上就行。所以这次省城之行,不耽误什么的。 对于姐姐跟姐夫出门,虎子没意见。姐姐每天大队部和家里两点一线,除了质检就是画画,再不就是跟姐夫在屋里腻歪,生活都没惊喜了,应该让她出门溜达溜达。 姐姐姐夫出门,老爸去了盛省,二姐在市里,家里只剩虎子一人。 虎子这下可撒了欢,不再拘着自己,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又成了上天入地的座山雕。 没人在家,他就压榨大磊磊。大磊磊心里苦啊,以前在唐家混过的饭,现在都得流着泪还回来。他每天得替唐昭去质检,还要给虎子做三顿饭。做了没几天虎子就在家摆谱,召唤小弟们来吃火锅,这局谁伺候?还不就是大磊磊。 吃完火锅第二天又要摆宴,十岁左右的崽子们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嫌弃大磊磊的做饭手艺。 要不是终于开始眉来眼去的春妮和赵爽回村时帮忙做了两顿饭,大磊磊还以为自己身在一百多年前,成为阿哥身边大总管。 省城这边,沈晏清带唐昭好生玩耍了几天。去影院看电影,去公园划船,去汽车制造厂参观,还去伪皇宫猜哪件东西是老爸修过的。 “昭昭,明天带你去电影制片厂瞧瞧。”听到这个安排,唐昭乐坏了,她可是个对电影超级喜欢的人呐!每次放映队来村里,她都要挨着放映机坐,对其中的科学道理特别感兴趣。 省城的电影制片厂全国闻名,被誉为新中国电影的摇篮,唐昭对这里既向往又期待。第二天一早,她穿上新买的白毛衣,跟沈晏清一起坐公共汽车过去。到了制片厂,沈晏清拿出林业局的介绍信,门卫往厂里打了个电话,然后请他们稍等,马上会来人专门接待。 二人进了大门,找了个阴凉处等着,有位场工推着自行车走进来,后座两边绑了几箱橘子汽水。 -- 第158页 “你们怎么进来了?今天不能参观!”小场工瞧见两个陌生人,推车过来作势要撵人。 “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沈晏清道。 那人横了一眼,“最烦你们这些走后门的!” 小场工蹬上车子带着橘子汽水走了。这时,从里面跑出个人来,一见面就跟沈晏清握手。 “沈老师!是我们疏忽了,不知道您今天过来,不然应该派车去接您的。” 唐昭都听傻了,这是什么情况?沈晏清去伪皇宫采访过,还给那边介绍了老爸;他去月湖公园拍过照,照片上了报纸。所以,去这两处受到优待很正常。可是殿下没来过制片厂啊,为啥也有特殊待遇?而且,看这位姜同志的热情程度,似乎比之前两个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同志热情地带他们参观,“沈老师,这就是小白楼,是我们制片厂的总编辑室,您过几天也会在这儿工作。” 沈晏清要来制片厂工作?唐昭吓了一跳,这人咋回事?走的究竟是什么路线啊? 沈晏清知道她的疑惑,笑着解释,“也就来一个礼拜,跟编剧讨论几个细节。” 唐昭瞪了他一眼,有事情不会提前说吗?非要搞惊吓!她抚了抚心口,还是觉得奇怪:“制片厂的编剧为啥跟你讨论细节啊?” 姜同志笑了,“要不,咱们去棚里看看?那边正拍着呢。” 姜同志带二人直奔摄影棚,唐昭心里纳闷,这么热情的么?可以随便围观拍电影?她掐了掐沈晏清的手:“你给我老实交代,都瞒了我些什么?” 沈晏清笑道:“去了就知道,反正是好事。” 进了棚,这里搭的是屋内的景。唐昭很是唏嘘,这户人家的艰苦程度堪比自己刚来时的唐家小院,墙面也是报纸糊的,炕上就两个箱子,被子挺旧,连个炕桌都没有。 导演没在,几个演员正拿着剧本对戏。 只见男主角眼圈泛红,极力控制着情绪,“队长没了,我得带大家上山。” 对面两个女人呜咽着,其中一个应该是男主的爱人,哭着说道:“这活计太危险,你们队长是采伐队老人,昨天早上也是这么离开家,晚上就……” “你放心,晚上你帮我烫上酒,我一准儿回来喝。” …… 听到这几句台词,唐昭猛地回头,满目惊诧。 沈晏清笑着点了点头。 唐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直陪同的姜同志离开了一下,唐昭正要表达如滔滔江水般的景仰,就听旁边有个人大喊:“你们俩怎么进来了?”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门口推汽水那位场工。“拍摄现场也敢进?你们也太随便了,赶紧出去!” 大门口那次沈晏清忍了,这次可不想惯着他,“这位同志,片场的确不能随便进,但既然我们能来,说明是有原因的。” “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劝你们赶紧走,要不闹起来可不好看!” “我请大家喝汽水,怎么还吵起来了?”一个女演员走了过来,正是刚才对戏的时候演男主妹妹那位。 她的眼睛往沈晏清和唐昭身上转了转,对小场工说:“你发汽水去吧,我问问怎么回事。” 场工嘟嘟哝哝的,很不服气地离开。女演员坐下,端着杯子喝了口汽水,“你们是来找导演的?” “是的。”沈晏清道。 “以前没见过你们,是新人吧?这部电影的重要角色都分配完了,不过男演员还有位置,男主角的小兄弟还没定下来,我帮你跟导演说一声,戏份不重,应该能行。”说完,她看了看唐昭,默默翻了个白眼,“拍过戏么?” “没拍过。”唐昭如实回答。 “女演员都满了,去别处试试好了。不过长成你这样的,不太容易吃这碗饭,说白了,不够出挑!” 唐昭被气笑了,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就算我俩是来求角色的,你至于用两种态度? 你看殿下用的是啥眼神?用前天学的英语单词形容,这就叫不要face!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一行人进来后直奔这边。女演员连忙站起身:“导演您来啦,您看这男同志挺周正的,演小林正合适。” 导演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上一边儿去。”说完迎上来跟沈晏清握手,“沈老师,小说写得太好了,我看书的时候几次落泪,太精彩了!这是我拿到的最好剧本,一定把这个故事拍好。” 是的,这个棚里正在拍的,正是沈晏清的《林海》。 “我们过些天还会去松岭林区,去拍真正的森林,真正的伐木场景!”导演正说着,一眼看到唐昭,眼睛不由一亮,“这是沈老师推荐的女演员?太出挑了,一看就是吃这碗饭的!我想想她适合哪个角色……” 唐昭淡淡瞥了眼之前的女演员,那女的脸憋得通红,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导演正要再夸几句,沈晏清把唐昭拉到身后:“导演,角色您就不用想了,这不是演员,这是我未来的媳妇。” 第90章 殿下是用来崇拜的 “啊?不是演员啊?”导演挺遗憾, 努力争取着,“沈老师,你俩要不要试试?你们两口子这长相,等杂志全面复刊, 指定能上《大众电影》。” 唐昭道:“不试, 我不想拍戏。” “为啥啊, 美美浪浪不好吗?演女英雄不好吗?” -- 第159页 唐昭摇摇头,指了指还在琢磨剧本的女一号:“你看她, 在戏里演别人媳妇, 这一点我心里就过不去, 我只能是沈晏清媳妇。” 导演愁死了:“这不演戏嘛, 是假滴。” “假的也不行。” 导演摊手:“沈老师, 你家属还挺封建。” 沈晏清笑笑,“她有自己的事情做,让她看电影她一百个愿意,演电影就算了。” 导演只好打消念头,把沈晏清请到一边,就今天这场戏的细节讨论起来。 旁观了剧组拍电影,姜同志又带沈晏清和唐昭去了配音部门, 唐昭玩儿得开心, 俩人配了一段《永不消逝的电波》,管录音的师傅特地给录下来,说回头灌成唱片送给沈老师。 唐昭太开心了,抑制不住脸上笑意, 回去的路上一会儿偷偷挠沈晏清手心,一会儿玩儿他的手指头,沈晏清笑问:“这么高兴呢?” 唐昭狂点头, 然后凑过去咬耳朵:“殿下太厉害了,殿下果然是要用来崇拜的。” 沈晏清哑然失笑,揉揉她的脑袋瓜。 回到招待所,沈晏清讲了其中缘由:林业部门牟足了劲要宣传正面形象,早在四月份小说交稿的时候,他们就联系了电影制片厂,把故事拿去讨论。 这些年的电影都打着时代烙印,《林海》这部小说有些不太一样,但故事中体现的忠诚、勇敢、激流勇进正是主流需要的。经过几个月的打磨,剧本通过,演员选定,如今正在拍摄。 唐昭一想到明年可以坐电影院里看《林海》就开心,托腮盯着沈晏清,一眼不眨地看,殿下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干什么?” 唐昭坐得近些,笑眯眯道:“你最好看。” 沈晏清挑了挑眉,“然后呢?” 再近些,“才华横溢!” “还有么?” 又近些,“天天看都看不够。” 沈晏清也朝她那边挪了挪,“哦?那怎么办呢?” “我心悦殿下,倾慕殿下,想时时跟殿下在一起。”想了想,勾住他脖子使劲在他脸上“啾”一口,又双手捂脸埋进他怀里,“反正就是这样。” 沈晏清轻笑出声,下颌搭在她肩头,贴着她的脸颊,“听懂了,昭昭急着侍寝。” “没有啦,”她抬起头,小小声道,“就这么腻歪着就行。” 沈晏清捧起她的脸,“昭昭,可是我急。” 如此亲近了一会儿,唐昭问起沈晏清以后的打算。 沈晏清叹了口气,“昭昭,现在看上去风生水起,其实重要环节还虚着呢,想要回去立住脚,我就不能只是高中文化。” 唐昭明白,你看大乾的朝堂,普通臣子有几个能不靠功名坐上高位的?殿下是没办法,现在没有高考,高中毕业就给扔到了大旺村。 “殿下,你想上大学?” 沈晏清点点头,“写《林海》的时候我就提出,要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吴副局长说今年的人选早就定下来了,但只要电影顺利拍完,明年的名单上一定有我。” 唐昭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不去找耀祖叔?以前李东来刘媛媛他们都想被公社推荐去上学呢。” 沈晏清捏捏她的鼻子:“昭昭,选择不一样啊。通过林业局可以进林大,通过日报社可以去广院,知道吗?” 唐昭懂了,“咱公社小,学员不一定会去哪个城市,但是大单位能多推荐几个人,去向也可以选择。” “对的。”沈晏清拉她起来,“你别担心,明年咱俩一起回京,你的去处我也早有打算。” 唐昭眼睛亮起来,“你给我讲讲呗?” 沈晏清偏要卖关子,“事儿办成了再跟你说,走吧,去吃饭。” 唐昭气得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烦人!” 沈晏清闷声笑着,被咬了也乐在其中。 两个人正要出门,就听外面大街上传来山呼海啸的欢悦呐喊,紧接着,招待所的各个房间也都兴奋大叫。二人对视一眼,赶紧打开收音机,随着广播员上扬的音调,听到了那个举国振奋的消息! “昭昭,”沈晏清不无感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接下来,该好好恢复秩序了。” 唐昭也很激动,“殿下,所有事情都会变好,是吧?” 沈晏清郑重点点头。 第二天,沈晏清开始去电影制片厂小白楼工作,唐昭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敢四处乱走,于是就在招待所房间里画迎春花。 这天正画着画,她觉得有些口渴,拎上暖水瓶去找服务员打热水。还没到走廊尽头,就听见有人说话。 “他们来多久了?” “快一个礼拜了,之前天天出去玩,这两天消停一些。光是男的出去,女的就在屋里呆着。” “他们住几个屋?” “俩屋。姐你别瞪我,千真万确,他俩又没有结婚证,让我开一间我也不敢呀。” “那女的长得怎么样?” “哎呀,那可老带劲了!穿一件白毛衣,蝙蝠袖,那小腰可细了,腿可长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跟阿诗玛似的。” “呵,庸俗,原来他也只看表面文章!” “姐,不庸俗,你看见她就知道了。” 就算唐昭再傻,也听出这两人在议论自己和沈晏清。小服务员还挺维护自己,不过,找到招待所并打听自己的女子,显然来者不善。 -- 第160页 大概是听到走廊里有响动,那女的不问了。唐昭索性走出去,将暖水瓶往桌上一放:“我来打点热水。” 小服务员指了指炉子上的水壶,“得再等两分钟,马上就开了。” 唐昭点点头,慢悠悠坐到椅子上,知道旁边的女人在打量自己,便也毫不客气的打量回去。 这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纪,杏核眼,高鼻梁,乌蓬蓬的大波浪卷发,唇上一点嫣红。她穿一身毛料连衣裙,披肩繁复又精致。唐昭心道,是个明艳时髦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地方来的。 令人感到不快的是,这又是个京市口音,特意跑来打听自己,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对方端详一番,很快做出了判断,“你姓唐?” “是的,”唐昭问,“你贵姓?” 那女的挑了挑眉,“你先别管我姓什么,沈晏清呢?我有事儿找他。” 唐昭冷笑:“你连姓什么都不肯说,我凭啥告诉你他在哪儿?” 说话间,水壶发出了哨响,小服务员觉得这俩人剑拔弩张的,心里有些怕怕,赶紧给唐昭灌上暖水瓶。唐昭也没理那个女的,拎着回房间泡上了茶。 此时她也没心情画画,将刚完成白描的迎春花收起,打开桌上收音机,耳朵里却在听走廊的动静。 门口传来敲门声,唐昭摸出装小弩的布包,然后开门,果然又是那个女的。 “你又有啥事儿?” 唐昭挡在门口就没打算让她进来,那女人扬了扬手里的包,“我给沈晏清买了东西,放哪儿啊?”唐昭瞥见斜对过开了一条缝的门,还有走廊尽头小服务员的影子,觉得左邻右舍暗戳戳的围观会影响自己发挥。 唐昭暗忖:也不知道她是哪方面的敌人,一般来说,情敌不需要动手,三言两语就能收拾她。可是,万一是沈睿那部分的呢?如果动手,被人看见可不太妙。 “进来吧,”唐昭退后一步,那女人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坐下,“这茶不错,给我倒一杯。” 唐昭微微一笑,“姨,你也喝茶呀?” 女人眼睛瞪起,“你管我叫什么?” “你看,你又不做自我介绍,我怎么知道该如何称呼?为了表示尊重,只能这么叫了。” 本想着对面的人会暴怒,谁知那女人愣了半晌,居然笑了:“我一直奇怪,沈晏清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就看上你了?你究竟哪点让他心动?” 唐昭的脸不红不白,“我哪儿都让他心动。” “除了脸蛋不错,你还有什么?” “你没看见吗?我身材也不错呀。” “呵,就凭你小学二年级文化?” “姨,咱们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别看我学历低,四大名著都看完了,最近都学ABC了!” “这很值得骄傲么?沈晏清还写小说了呢。” 唐昭笑笑,“他就是写上天,眼里也只有我一个,这一点不用怀疑。” 女人气得直咬牙,“你的脸怎么那么大呢?” “哪儿大了?我是标准的巴掌小脸,姨,我觉得你眼神不太好。” “真行啊,我才坐下来多长时间,又说我眼神不好,又讽刺我岁数比你大,你怕我跟你抢人怎么着?” “抢人你指定是抢不走,我们家晏清眼里心里都是我。如果手上只有一块糖,那肯定是我的,如果盘子里只剩一块排骨,他肯定也不会给别人。” “是吗?”那女人微微一笑,目光望向门口,“沈晏清,你要是只有一块糖,我跟她都想要,你给谁呀?” 刚推门进来的沈晏清愣住,“沈时和!你怎么跑东北来了?” 沈!时!和! 唐昭一听这名字,腿当即就是一软,我滴个天,我我我,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海清河晏,时和岁丰! 第91章 有了媳妇忘了姐 沈时和瞥了眼唐昭, 笑道:“沈晏清,我再问你一遍。如果只有一块糖,我和唐昭都想要,你给谁?” 沈晏清无奈极了, “沈时和, 你比昭昭大了七岁, 至于计较一块糖?你怎么不问问你俩掉水里我先救谁?” “对啊,你先救谁?” “这还用说?我根本就不会让你俩掉进去。” 沈时和白他一眼, “狡猾。” 沈晏清笑道:“昭昭小, 你别欺负她。” 沈时和瞪眼, “她一见面就叫我姨, 我俩谁欺负谁?” 唐昭赶紧承认错误, “姐,我有眼无珠,口无遮拦,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沈时和冷笑,“跟我这儿背成语呢?” 沈晏清道:“昭昭都跟你道歉了,快说没关系。” 沈时和气得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有你这样的吗?见面连个姐都不叫, 让我买东西时候嘴倒是甜得很。” “姐,你辛苦了。”沈晏清赶紧安抚,“你是这会儿刚到?打算住哪儿?要是还没安排,就住林业招待所得了, 在这儿多待几天,昭昭也能陪你四处转转。咱们歇一会儿就去吃饭,你想吃铁锅炖还是火锅?” 沈时和脸色缓和了许多, “我可不就是刚到!你前几天给你姐夫打电话说要来省城,我一想,你都离家一年多了,我就请了假过来看看。结果呢,进门就让你媳妇来了个下马威。” -- 第161页 唐昭多有眼色,赶紧把茶给姐倒上,沈时和端着杯子饮了一口,“真是不容易,来了这么半天,才喝上一口茶。” 唐昭可乖巧了,“姐,是我不懂事儿,以后只要你在,第一杯茶肯定端给你。” 沈时和睨着唐昭,揶揄道:“你可真行啊沈晏清,老沈让你娶齐家的闺女你不愿意,结果好好的大学没念成,让那帮人把你扔到大东北。现在呢,自己做主订了婚,你带这位回去,老沈不得掀桌子?” 沈晏清笑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紧着自己乐意。” “也对,”沈时和笑笑,“如果沈岁丰适龄,这事儿也轮不到你。” 沈晏清显然懒得谈家里的事,伸手拉唐昭坐下,“你别担心,我姐是纸老虎,她不是真生气。” 沈时和气道:“有你这么个弟弟,迟早得被气死!你自己说说,这一年我给你办了多少事儿?跟我要《十万个为什么》,还说用得上的都寄,光书就那么老沉,你想累死我啊?我去趟江南,问你要啥是跟你客气,你要两块糖意思意思不就行了?你倒好,让我往回扛油纸伞、团扇儿、糖桂花?你怎么想的?” 沈晏清笑道:“姐,你出门有的是人帮你拎东西,别说一套书,十套八套也不是你抗,更别说一把伞了。” “那是伞的事儿吗?我还能不知道你给谁买的?你还让我挑好的,为了不给你掉链子,我千挑万选啊,自己什么都没买。” 沈晏清笑着表态,“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我至于跟你要东西?” “至于啊,刚才还要糖吃呢。” 沈时和翻了他一眼,看了看唐昭手腕,“手表戴着还挺好看的,我跟你说,这是你婆婆特意给儿媳妇买的,也就这么一件了,你好好用着。” 沈晏清帮老姐续上茶,“你俩的手表都一样,以后得相亲相爱。” “哼,我看没那么容易,你这么偏着她,我可什么都抢不着。” “姐,”唐昭赶忙说,“糖和排骨都给你,我啥都不抢。” “嗯,先把我打发了,回头沈晏清还给你买新的。” 沈晏清笑出声来,沈时和揉揉眉心,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姑娘掰扯糖和排骨,实在有点儿不像话。 “沈晏清,你媳妇说话挺大胆的。她刚才跟我说,她不止脸蛋不错,身材也不错。” 殿下点点头,“这是实话。” “她说她哪儿都让你心动。” 殿下拍了拍唐昭脑袋,“怎么又让你看穿了呢?” “她说你眼里心里全是她。” 殿下深以为然,“说明我没白对她好,她都看在眼里呢。” “你就惯吧!”沈时和又道,“她还说我眼神不太好呢。” 沈晏清给自己媳妇也续上茶:“这我得批评你,我姐两只眼睛视力都是5.2,眼神好使着呢。” 唐昭道歉乘以三:“姐,我对不住你。你长得太年轻太好看了,我还以为是情敌呢。我说那些话全是在宣示主权,都是厚着脸皮说的,我以后一定含蓄点儿。” 沈时和成功被取悦,指指唐昭放在一边的布包:“这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唐昭犹豫了一下,决定不遮遮掩掩。她把小弩拿出来递给大姑姐,坦诚说道:“之前没确定敌友,怕姐姐是沈睿找来报复我们的,就拿上了这个。万一动起手,我绝不能吃亏,因为无论我被打还是被抓,都是在打晏清的脸,我不能让别人涨了气势。” 沈时和颇为赞许,拿着小弩把玩,“警惕点儿没毛病,能有这些想法,他也没白疼你。话说,沈睿的眼镜是用这个干掉的?” 唐昭点点头,抬手就把灯泡给轰了。 沈晏清愁死了,这俩人刚才还针锋相对呢,转眼就疯到了一起,他还得收拾玻璃买灯泡。 晚上,三人吃过饭回到招待所。因为大姑姐在,唐昭也没敢去沈晏清那边,只老老实实在屋里画画。沈时和自然也住下了,自己单独开了个房间,把沈晏清找来说话。 “镯子帮你买了。”沈时和拿出两个方盒,里面各有一对翡翠镯,翠绿欲滴,水头极好。 沈晏清点点头,“谢了。”说着推过去一对,“姐,这对儿你戴着。” 沈时和眼睛微微发热,却道:“我可不要,都给你小媳妇留着吧。” “就是给你买的,要不是这边脱不开身,我就自己去置办了。你是我亲姐,送你礼物不是应该的么?” “行吧,算你有良心,这东西贵着呢,我可不亏。”沈时和笑笑,把镯子戴到腕上,“我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你们让沈睿吃了亏,他们兄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阻止你回京。” 沈晏清点点头:“知道了。” “我还是有些担心,怕你阴不过他们。” “放心吧,我会尽力周旋。” “第二件事,你媳妇的东西我送过去了。” 沈晏清的眼睛登时一亮:“怎么样?没问题吧?” “哼!不怎么样,基础和技巧都不过关,人家根本就没看上。” 沈晏清才不信呢,“别唬我,她什么水准我最知道。” 沈时和展颜一笑,“你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姐,如你所愿,对方拿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大加赞赏。我这个弟媳妇,还挺有本事的。” -- 第162页 “那边答应了是吧?” “嗯,答应了,不用找单位要推荐,人家特批了一个名额。” “太好了!”沈晏清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沈时和叹了口气,“你电话里说订婚,我就一直担心。你说你这么倔个人,跟老沈都不弯腰的,我就琢磨你找的是什么样的媳妇。我怕你喜欢的人太贤惠太老实,到了咱家被欺负得话都不敢讲,不说别的,光沈岁丰的妈都够她喝一壶。今天见了人,挺好的,沉得住气,也不受气。该厉害的时候厉害,该得体的时候得体,样貌举止都配得上你。” “对了,你说的姓季的小孩我见着了,挺机灵。我小姑子蛮喜欢他,问了他几个科学问题,挺有见解的。你放心吧,只要启动少年班,一定推荐他。” 沈晏清点点头,“姐,你费心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少麻烦我。” 沈晏清轻声笑笑,“可是,眼下就有件事麻烦你,我说还是不说?” 沈时和:“……” “我老丈人特厉害,参与修缮伪皇宫,现在正在盛城修陪都,这么牛的履历,你觉得我该怎么安排?” 沈时和道:“行了,我明白了,你就压榨我吧!我知道你想把人送到哪儿,那边正修葺,的确需要人才。你放心,我帮你问。” 沈时和要一直待到沈晏清离开省城,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唐昭成了专属导游,带着大姑姐把之前去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 两人去划船,沈时和玩儿得可来劲儿了,同时嘲笑唐昭力气小划不动。 去伪皇宫,唐昭告诉她哪扇窗是老爸修的,沈时和仔细看了看,说唐建国同志很有才华,比他闺女强多了。 去汽车制造厂,沈时和直接拽唐昭上了解放汽车,一踩油门就开了出去。厂里的工作人员吓得够呛,这女的太虎了,再说这年月,一般人哪会开大解放啊?男的都没几个,女的更别提了。 从车上下来,唐昭软着腿,颤颤巍巍说:“姐,我有个妹妹你知道吧?我觉得,以后你俩肯定能玩儿到一起去。” “叫唐暖对不对?过年的时候听袁磊说了,唐暖用炉钎子扎二流子,我一听就喜欢。” 唐昭点点头,我妹还真是威名远扬啊。 后来,俩人又去了电影制片厂,沈时和也想看拍电影,特意喊来沈晏清作幌子,跟在旁边进了片场。 导演再一次向沈晏清争取:“沈老师,你们家的脸都太优越了,那个啥,你姐想拍电影不?” 第92章 平平无奇唐五彩 沈时和作为大姑姐, 当然会给唐昭带见面礼,那是一个红色雕漆盒子,里面是串珍珠项链。 唐昭喜不自胜,来这边一年多, 还是第一次摸珍珠呢。这项链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珠子皆同样大小, 颗颗圆润。 唐昭一直眼馋旗袍,但是她骨子里保守, 不敢往身上比量。这回得了条项链, 觉得跟旗袍可配了, 下定决心做一件, 然后在家偷着穿。 沈时和道:“我问沈晏清你喜欢什么, 他说好看的。我说你讲得具体点儿,他说一切好看的。这让我怎么送?后来我一琢磨,他总想给你置办金啊玉啊的,就觉着送这个应该没错。” 唐昭赶紧来一套彩虹屁,“姐你最有眼光,你多会挑礼物啊,都送到我心里了。我就不太会买东西, 以后买啥都问问你。” 沈时和笑道:“船划得不怎么样, 嘴倒是甜。” 当沈晏清终于结束在制片厂的工作,沈时和也准备返程了。临走时她问:“你们不打算回京市结婚是吧?” 沈晏清点点头,“我回去干什么?给昭昭找气受?除了你,还有别人的祝福我们么?” “倒也是。那行吧, 日子定了告诉我。” 送走沈时和,唐昭和沈晏清回到大旺村。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的故事都在继续。 经过全村人的努力, 在各级农科院的帮助下,大旺村的狍狍已经达到一百多只,临过年的时候卖了一笔好价钱。当初参与集资的人家都拿到分红,再加上每月的糊盒子收入,大旺村成为真正的富足之乡。 永安公社其它几个大队看着眼馋,他们带着对唐耀祖的盲目崇拜,踏上陈教授量身定做的发展之路。 唐春妮终于跟赵爽定了下来,唐耀祖乐得合不拢嘴,说自己家闺女自从跟大花一起玩儿,就再也不傻了。女婿是个研究员,小伙子不仅有文化,还踏实肯干,比当初的李东来强一百倍! 春妮已到法定婚龄,两家定亲后也商量好了日子。赵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觉得当初春妮都十七了,还能接着念初中,是个追求进步的姑娘。为此,唐春妮同志特别感谢唐昭,要是没有大花当初那番话,她怎么可能决定去念书啊,怎么可能给婆婆留下好印象啊!所以高中课本还得学,万一有机会上大学呢。 看吧,原本只拿到小学毕业证的唐春妮,都能想得这么远了。 下雪的时候,春妮嫁到市里,唐昭给她绣枕套,绣窗帘,还给包了个大红包。 这一年,唐昭跟老宅没啥交集,但是跟堂哥唐田阳一家往来甚密。但凡针织厂有新款,嫂子于洋都会给送来,还总帮着织毛衣。唐昭这边一年四季都有林区寄来的山珍,当然少不了唐田阳那份。 去年冬天于洋怀孕,唐昭四处打听孕妇该补啥营养,奶粉、麦乳精、水果、肉类一兜一兜往那儿拎,于洋养的白白嫩嫩,比别的孕妇水灵多了。 -- 第163页 熬到日子,于洋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是老唐家第一个金孙,唐田阳高兴,老宅也高兴。董玉珍破天荒“大方”一回,给了十块钱,李桂莲也给十块,家里人闹闹哄哄来看孩子,吵的人脑壳疼不说,临走的时候还让小海借走五块。 唐田阳看着床边的十五块钱叹了口气,自己没少给老宅拿钱,结果就换来这。看看唐昭给的一百块钱大红包,还有给孩子买的奶粉、新做的小棉被、新绣的肚兜和虎头帽,唐田阳两口子无限感慨。 说到老宅,还真有不少骚|操|作。他们当初拒绝养殖场集资,又坚决不糊火柴盒,看别人挣钱也只能干眼馋。但董玉珍觉得,有能挣钱的老三唐建党在,她不用跟别人一样。没想到的是,唐建党管着公社的招待所,以工作之便往自己腰包里搂了不少,被抓了。 这年月,对这种事用得都是雷霆手段,唐建党被判了十年。村里人都说他捡了条命,毕竟有名的女会计一案,是直接给那啥了的。 唐建党栽了,媳妇刘雪梅马上卷铺盖走人,俩孩子都扔给董玉珍。老宅这边还没发愁,大队长唐兴华先愁了:两个半大小子,书不念了,地也不下,啥啥不干还在村里横晃,以后不就是二流子吗?我们大旺村已经消灭二流子这个物种了,最后一个是唐兜,现在天天做豆腐糊盒子,今年也娶上了媳妇。我们大旺村这么好的秩序,怎么可以再冒出来两个二流子? 于是唐兴华下通牒,这俩大小子种地挣工分和糊火柴盒选一样,否则不给进村。 果不其然,老宅选了让他俩种地,正赶上农闲,俩人啥也不干在家里胡吃海塞。没几天李桂莲就炸了:唐有年一共仨儿子,一个断绝关系一个吃牢饭,以后俩老的全靠我们一家,结果还招来俩大麻烦,搁谁能乐意?! 于是家里鸡飞狗跳,整日不得安宁。 而唐田海呢,被唐建国忽悠一通裱了虎子那幅画,依然没卖出去,气得挂在屋里自己欣赏。他和二花都等同于废物,几个废物放在一起,那肯定先牺牲女娃。于是唐二花的日子艰难起来,天天干不完的活不说,家里还要给她说亲,能压榨一大笔聘礼那种,至于嫁的人品性如何,没有人在乎的。 今年村里又来了新知青,他们都觉得蛮幸运,因为大旺村跟别的地方比,日子要好过多了。李东来为了回城想了不少办法,偶然机会认识了市里某小吏的闺女,马上处了对象。而刘媛媛在夏天生了个瘦津津的小闺女,她和李东来梦寐以求的大学名额,给了李家村的女拖拉机手。 这一年,大旺村几乎没有新闻的居然是唐建国家。除了唐暖考到市一中,其余时间都没什么动静,显得平平无奇。 但是,唐家院墙里的人自己知道,在低调背后,他们悄么声地迎来一个又一个惊喜。 平平无奇的唐建国年底从盛省回来,兜里装了多少银子是没人知道的。即便有人问,他也打哈哈,说在外面花销大,挣那点儿钱吃饭都不够。唐建国回村后早晚各溜达一遍,肩上扛一只大花猫,左手牵狗右手牵狍,在田埂上晃悠出老太爷的气质。 平平无奇的唐暖在次年春天考进年级前十,目前已经在准备毕业考。人一旦对某种事物感兴趣,就会在这个领域多花心思,她的集邮册渐渐填满,沈晏清已经给她买了第二本册子。她跟平平无奇的笔友继续通着信,经常接到来自京市的小礼物,然后又往那边寄回礼。 反正在她眼里,这都是正规正常的笔友交往。 平平无奇的唐曜课业上毫无压力,闲暇之余就挎上相机去拍照,偶尔得两个奖什么的。我虎已经把春丰一带走遍,负责骑车和保护少爷安全的当然是大磊磊,嗯,他现在已经自称磊总管了。 新年一过,沈晏清把唐曜新拍的《扬鞭催马送粮忙》寄出,几个月后收到回复,被第十届全国摄影展选中。 这一年,平平无奇的沈晏清在大伙眼里特别不上进,以前这小伙子总骑车四处送稿,今年倒好,基本看不见人,不是出远门就是猫在屋里不出声。作为一个通讯员,广播喇叭里听不到他写的稿子,那就是个失败的通讯员!作为大旺村的专属摄影师,虎子拍的照片比他还多,说明他还是个失败的摄影师! 其实,沈晏清交完《林海》就开始动笔写第二本小说,写了知青的故事,都是他下乡期间搜集的素材,小说在七七年春天完成,正等着下场印刷。他拿到稿酬第一件事,就是把唐昭这两年的画稿都收回来,火柴厂老孙不在意这些,反正模板在,印完也就是在柜里收着,沈晏清要,他就象征性地收了点儿钱,让殿下都打包拿走。还给迎春花火柴打电话,让他们也如此操作。安在岭这边比较麻烦,唐昭那些画,他做完挂历打算收藏的,沈晏清跟他说了原委,他也表示理解,最后只留下唐昭当初画的第一幅牡丹和几张写意。 至于摄影,沈晏清在村里拎相机次数确实不多,但是他在外面没少拍啊,钢铁厂的《洪炉》、汽车制造厂的《解放》、电影制片厂的《镜头下》、酒厂的《窖香》,这组照片被第十届全国影展选中,同时参展的还有那张有名的《小猎手》。 平平无奇的唐昭这一年变了不少,村里人觉得,她花钱没那么冲了。想当初她盖房子买家具,连三转一响一咔嚓都有,甚至还有唱片机这种东西,花钱都不带眨眼的。现在不咋花了,大家以为她今年挣得少了。 -- 第164页 其实哪里是挣得少,是家里一切齐备,除了吃的,基本不需要添置什么。唐昭同志除了画画,还迷上写现代诗。她用心体会,抒发情感,当然不是大花的“你从砬子上滚下来”这种水准。全国最大的诗歌刊物发表了她有关林区的组诗《春树暮云》,杂志寄回来,唐建国当即杀了只鸡,一家人乐呵呵庆祝一番。 那天晚上,唐建国对沈晏清说:“你看我家这三个,各个出彩,加在一起就是唐三彩。要是算上咱俩,那就是唐五彩。” 第93章 百年有结是同心 沈时和下了火车, 站台上人很多,都往来奔忙着。她提着自己的旅行箱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有两人拼命朝这边招手。 东北的五月还是穿长袖的季节,眼前两位姑娘都是一身利落运动服, 都有青春鲜活的面孔, 都有明媚生动的眼睛。往来旅客哪怕再赶时间, 目光也要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 就连沈时和都不禁感慨,好一对明艳动人的姐妹花! 她笑着迎上去, 瞅瞅唐昭的小胳膊, 很是嫌弃:“就不能派个有劲儿的来接我吗?你连船都划不动, 箱子还得我自己拎。” 唐昭笑道:“有劲儿的办事儿去了, 一会儿就来。” 沈时和正要吐槽几句, 唐昭身边的小姑娘说:“姐姐好,我是唐暖。” 沈时和笑眯眯答应,就见唐暖拎起她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抬脚朝出站口走去。 沈时和惊呆了,唐暖还不到十五吧?怎么能让她帮我拎东西?她想把人喊回来,奈何唐小暖健步如飞,早就出了站台。 “我说兄弟媳妇, ”沈时和道, “咱家小暖可比你强多了。” 唐昭便顺着她开玩笑,“对呗,也就我家晏清不嫌我,我也是命好, 有你这么宽厚的大姑姐,一般情况下不挑我懒。” 沈时和啐道:“你这嘴啊,一天能喝一斤蜜。” 两人出了站, 唐暖早在广场边等着了,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一辆大解放开过来,稳稳停在她们面前,沈晏清带着虎子从车上跳下来。 “你可真行,”沈时和开始数落,“火车晚点俩小时,你来得居然比我还晚。” “就是因为火车晚点,我才先去火柴厂帮村里取了原料,要是接了你再去,多浪费时间。” 这话沈时和倒也认同,她看着沈晏清开的那辆车,问道:“这大解放挺新的呢,哪个单位的?” “我们公社的,刚买一个月。为了接你,我特意去跟耀祖叔借的。” 说着,沈晏清拍拍虎子脑袋,虎子便叫了声姐。 这孩子跟他姐一样穿着运动服,背挺得直直的,俩小手都插在裤袋里,虎头虎脑地拽着,可稀罕人了。沈时和笑着问:“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吧?” 虎子点点头,“对,我姓唐名曜字伯虎。” 沈时和笑喷,“这名字真绝了。” 沈晏清和唐昭的婚礼就在八号,也就是大后天。沈时和特地请假过来,即便离得再远,弟弟结婚也一定要到场。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无非是东西和席面准备好没有,村里大概离这儿多远,又说沈晏清要她帮着买的东西都买好了。 虎子听说大姐是外科医生,马上勾起了好奇心,缠着沈时和问怎么给人做手术,又问线要怎么缝。沈时和觉得口头描述并不直观,于是跟虎子说,一会儿到家后找块猪皮给他演示缝合技术。 大解放开到大旺村地界,众人从车上下来,正好赶上社员们吃完晚饭,有人正在村口遛弯,看见大解放,一个劲儿朝着这边招手。 沈时和还蛮感慨的,“我们也组织过医疗队下过乡,你们村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社员都穿得体面,气色也好。” 唐昭笑道:“我们村的人只要不下田,都收拾得挺干净。” “是啊,都穿着解放鞋,衣服裤子也都没补丁。” “这多亏了我姐和我姐夫,”虎子不遗余力吹捧,“我姐让村里糊上了火柴盒,我姐夫让村里养上了狍子。大奎说,现在全县的姑娘提亲首选大旺村,就算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我们以后也不用愁,指定不能打光棍。” 沈时和被逗得直笑,“虎子,那你想守在大旺村吗?” “我跟着我姐,我两个姐姐去哪儿,我就在哪儿当小霸王。” 大家走到巷口,大磊磊系着围裙从里边跑出来:“诶呀姐呀,你可算来了,可想死我了。” 沈晏清也没客气,把老姐的行李箱递给袁磊:“姐,他惦记你们医院的小护士,回头你给介绍一个。” 沈时和气道:“那他得回京市啊,我给他介绍小护士倒是可以,可他在东北,让人家跟他演牛郎织女啊?” 袁磊一挨姐训就浑身舒坦,笑呵呵地说,“姐,晏清啥时候回,我就跟着一起回。” 沈时和气道:“知青办是你家开的呀?给你能的!” 沈晏清把大解放开到大队部去了,唐昭他们带沈时和回家,一进门,唐建国出来对远方来宾表示了热烈欢迎,然后又揪着大磊磊一起去后厨做饭。 第二天,大姐让沈晏清带她去打猎,唐暖、唐曜、袁磊都跟着去了。唐昭是肯定不去的,气得沈时和跟沈晏清吐槽,说你找的这个不是一般懒。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这一天,大旺村的社员都穿了新衣。现在大家都习惯了,哪家有喜事,那指定会成为婆姨们的比穿大会。 -- 第165页 看,迎着阳光走来的是唐招娣一家,招娣妈带着俩闺女穿着崭新的条绒裤,蓝的确良衬衫,挺胸抬头昂首阔步。 在院子一角坐着的是熊孩子小队,大旺村的社员给小孩买衣服都照着唐曜买,今年大家达成共识,几乎人手一件海军衫。男孩们都剃着同样的小平头,上身全是蓝白条,打眼一瞅,哪个都像自己家的崽子。 对村里人来说,两年前还羡慕不已的解放鞋现在都能穿上,而且供销社一来新布料,真的是全村一起抢。 这么多人,院里是坐不下的,于是门外也摆了若干桌子。大伙正热闹着,村口响起汽车喇叭声,几辆吉普车开进村。紧接着,县委宣传科领导、春丰市群众艺术馆领导、春丰日报编辑、春丰印刷厂厂长、春丰火柴厂厂长走进唐家小院,贡献了大旺村有史以来最大排面! 社员们沸腾了,来的是谁不认识,但是这排场真真是村里独一份。大花一家虽然去年低调,现在看来,人家其实是想低就低,想高就高啊。 再看新郎新娘,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在结婚一律穿绿军装、戴军帽、扎俩小辫的年代,唐昭穿了一条中袖及膝红裙,这裙子的款式来自于意国版的V杂志,简约的设计很有高级感,鱼尾的裙摆有复古味道。她头发微卷,颈上一条珍珠项链,雪白皓腕上,戴着定亲时的那块手表。 这新娘子没治了,换身衣服直接就可以去演《阿诗玛》。 再看她身边的沈晏清,青年本就英俊出色,合体的西装更显身姿挺拔,在一排平房的背景下,硬是穿出了倜傥儒雅。 “春妮,大花现在咋这么白呢?是擦粉擦的吧?” “她现在就这么白!”春妮道,“你们不知道,除了抹雪花膏,大花还爱往家划拉蜂蜜。隔三差五就往脸上抹,抹完挺一会儿再洗掉,她就是这么白起来的。” “啊?”大旺村的姑娘们都震惊了,“我们喝蜂蜜都舍不得呢,她还往脸上抹!” “你们还不知道她?为了那张脸花多少钱都不心疼。” 大伙正盯着新郎新娘看,就听唐招娣幽幽地说:“难道你们没看见吗?沈知青他姐也是个天仙。” “可不咋滴,看他姐的长相,沈知青就该这么俊。” “我就想知道她那头发是怎么梳的。” “回头问大花呗,大花那么能浪,指定都学会了。” 广播员赵秋丽道:“那你们没看见我建国叔吗?穿上中山装跟领导干部似的。” 唐春妮赞成,“跟我爸坐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建国叔是公社书记呢。” “春妮啊,你还得帮你爸置办呐。” 这时,抱着孩子一直没吭声的于洋说话了:“你们没看着我家三花和虎子吗?多俊呐!就算在省城,那也是可以代表中学生和少先队员讲话的。” 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三花本来就长得高,今天穿了条银灰色背带裙,配了白色起肩娃娃领衬衫。丁字小皮鞋,白袜子,墨色长发扎起马尾。可不就是给领导献花和上台讲话的装备? 虎子跟二姐一个色系,银灰色西裤,白色衬衫,很骚包地带着西装背带,跟民国时期富贵人家小少爷似的。 要说虎子和三花这一身,还真有些来历。沈时和去看了银河少儿合唱团最近一次演出,觉得演出服太漂亮,特意给俩孩子买的同款。 虎子一直没闲着,手里的唐曜相机始终在咔嚓。从今天开始,沈晏清同志就正式成为唐曜姐夫了,他必须用镜头好好记录。 很多年以后,某沈姓八零后看到论坛上的高楼——晒晒七十年代高颜值父母。他立马把舅舅拍的爸妈结婚照片往楼里一贴,顿时秒杀全场! 这个时期的婚礼程序极其简单,一般就是领导宣布他们结婚啦,新婚夫妇给大家行个礼,发发糖就可以吃饭。 但是今天不同啊,夫妻俩讲完耀祖讲,耀祖讲完建国讲,建国讲在岭讲……从新人到领导到父母到来宾都齐活了。 唐建国今天高兴,豪放劲儿一上来,喝得就有点儿多。酒过三巡,唐田阳和大磊磊帮着把重要客人送走,余下的村里人见唐建国一直傻笑,就开始套话:“建国啊,对女婿满不满意啊?” “怎么滴?你还能说出不满意的理由咋滴?” “建国叔,沈晏清订婚的时候就把三转一响一咔嚓置办齐了,结婚这次拿啥聘礼了?” “诶呀,那可老厉害了!给大花买了首饰,还给她一把钥匙。” 大旺村小伙伴的想象力有限,以为唐昭脖子上那串项链就是那件首饰,以为沈晏清给唐昭又买了一辆自行车,送的就是自行车钥匙。 唐建国笑而不语,小样儿,还想套我话!你们慢慢想吧,保证想破头也想不出我女婿倒底给了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1 01:02:32 ̄2020-09-12 04: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疼你一辈子 热闹了一天, 亲朋们各自散去,唐建国把村里想闹洞房的小年轻统统撵走。真是的,我家闺女能随便闹么?万一给整生气了怎么办?别人发火顶多拿扫把打人,她可是会动弩的! -- 第166页 唐建国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 然后带上三花做的吃食, 再拎上女婿孝敬的好酒, 跑去找唐耀祖了。 老哥俩先后嫁了闺女,心里都不得劲儿, 同病相怜的, 打算喝到天亮一醉方休。 沈时和被虎子拉去西屋, 她最近给小孩讲了不少医学常识, 被虎子划分到最喜欢名单里。依照惯例, 凡是虎子稀罕的人,都会获赠一幅小螃蟹。如今,他的螃蟹已经画得有模有样,对于弟弟只画螃蟹这事儿,唐昭从不会说“你练练别的吧。”而是到季节就买几只蟹回来,养在家里叫他观察。 沈时和拿到画很是惊喜,整幅画墨色浓淡相宜, 螃蟹形态各不相同。唐曜还专门练了“唐曜画”的落款, 行书流畅,还挺唬人的。 听说这些都是唐昭教的,沈时和对弟媳妇的印象分又涨了两个百分点。 过了一会儿,三花端着自己做的酱牛肉和油炸花生米进来, 还拎了一瓶葡萄酒,“姐,我爸找耀祖叔去了, 估计今晚不能回来。我姐他俩在那屋唠嗑呢,估计也不能出来。就剩咱仨了,咱们喝小酒呗?” “行!”沈时和也挺痛快,“不过虎子只许喝一杯。” 虎子急了,“那我第二杯咋办?” “喝汽水!”沈时和一点儿没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喝完第二杯就打醉拳。” “那你想不想看我打醉拳?” 沈时和挺想看,但她不能纵容小孩喝酒,葡萄酒也不行。 唐曜西屋热热闹闹的,东屋这边却极其安静——沈晏清已经呆住了。 他猜到唐昭会不甘于婚礼的简单,但是他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注重仪式感。 房间内红烛摇曳,她换上大红喜袍顶着红盖头安静坐着。喜袍是大乾制式,层层繁复,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铺了一炕;盖头四角垂着流苏,上面绣的是鸳鸯。 门边椅子上放了一叠红衣,是他的。 饶是他遇事从容,此时也无法镇定。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穿上宽袍大袖,在七十年代大旺村,在自己的新婚夜。 换好衣裳,满目尽是耀眼的红,他拿起桌上秤杆,挑起盖头。 那一瞬好像回到从前,回到上辈子曾想象过的大婚场景。 她含羞带怯抬起头,乌发挽着,发间别了一支簪。水眸撩起,眼波流转,见到他后笑了,又马上用双手捂着脸,垂着头不敢看。 他低声笑着,在她旁边坐下,她偎在他怀里,小小声地说:“殿下,你可真好看。” “你更好看。”他在她发间一吻:“衣裳是你做的?” 她点点头,“这种样式不敢叫别人看见,只能自己偷着做。” “绣了多久?” 她凑到他耳边,“从订婚就开始偷偷绣啦。” 他虎起脸,“从现在起,一年之内不许动绣活。”说完又惩罚似的轻轻掐她的脸,“眼睛不要了是不是?” 她吐了吐舌头,乖巧地摇他胳膊,“你别生气呀,咱俩喝合卺酒呀。” 还准备了这个? 她指了指身后,他不由失笑,真的有合卺酒——窗台上,一个匏瓜破成两半,用红丝线连着,里面盛了佳酿。他将匏瓜拿来,两人各取一瓢饮,相当于同饮一卺,从此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殿下,来坐帐呀。”她拉着他的手,和他并肩坐着。他心里暖融融的,时代让礼仪变得简洁,她倒好,但凡有可能实现的,她半点都不马虎。 周围是散落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她也不拘,剥了颗花生来吃,然后笑着把他的衣襟放到自己衣襟上面。 他却握住她的手,将二人衣襟放到同等位置。 她笑了,彼时夫君是天,衣襟要压在上头,他这样无疑是告诉她,咱们之间是平等的,那些旧规矩无需理会。 她心想,新社会就是不一样,把我们俩的封建思想都改造了。 二人端坐着,她转身从柜子上端下一盘饺子。他夹了一个喂她吃,她咬了一口大声道:“生的!” 他被逗得直笑,明明都是她自己准备的,偏偏整得跟不知道似的。 他把半生的饺子放到一边,又倒了茶给她漱口,然后取下她的簪子,墨发倾下,瀑布一般。 他将人揽在怀里,“昭昭,咱们安置吧。” 啪嗒,灯关了。 “殿下,你对我好点儿。” “放心,一辈子都疼你。” 第二天,唐暖在外面喊吃饭的时候,唐昭还没起呢。沈晏清无奈,把自己的小媳妇抱起来,给她穿衣服穿袜子。她哼哼唧唧不想动,沈晏清笑问:“这是累着了?” 唐昭点点头:“又困又累,只想睡觉。” 沈晏清把鞋子给她套上,又给她打水洗漱,唐昭这才反应过来,“殿下,应该我伺候你更衣呀。” 沈晏清笑出声,“快点儿吧,都等咱们呢。” 两个人一起出去,面对沈时和的戏谑目光,唐昭这个害臊,随便吃两口就回屋躺着。 过了中午,沈晏清又跟唐耀祖借了大解放去市里,他得先把沈时和送上车,再把唐暖送回学校。 沈晏清不让唐昭跟着折腾,唐昭便送大姑姐到村口,然后回家收拾东西。她把唐曜的柜子都整理一遍,将沈晏清的衣物挪到自己这屋。 全部收拾好她又累了,刚躺着歇了一会儿,春妮来敲门,一进屋就朝她嘻嘻坏笑。 -- 第167页 “不许笑!”唐昭大声道,“唐春妮,你不要那么龌龊好不好?” “行,我尽量高洁一点儿。”春妮笑眯眯坐下,“怀上没?” 唐昭一枕头飞过去,春妮笑得倒在炕上,“我换个问题,你们打算啥时候生?” “这两年怕是不行。” “他家不得催你啊?” “这不是在大旺村嘛,我俩的事儿自己做主。” 春妮点点头,“那我帮你跟妇女主任多要点儿计生用品。” 唐昭一把将她的嘴捂住,春妮自打结了婚,动不动就整这些虎狼之词。 春妮闹够了,用胳膊肘拐了下唐昭,“大花,你家那位晚上咋样?” 唐昭白了她一眼,拒绝回答。开玩笑呢,闺房之乐能随便跟别人分享么? 她表面上一本正经,却想着自家殿下昨晚表现,脑子里不由冒出四个字——龙精虎猛! 唐昭的这场婚礼,让村里人津津乐道了一个夏天。但婚礼之后,一家人再度低调起来。 唐昭今年没接太多单子,两个火柴厂的花火基本达到饱和,也无需增添新的内容。印刷厂已经攒了两年的挂历模板,而且都抢手得很,今年大可重复使用。所以她只接了一套挂历,画十三张水果就好。 其余时间除了质检,她拼命学习新知识。因为拿到举荐名额,她会在九月份跟殿下一起去京市,为了更好适应,她得不停充实自己。 婚后半个月,公社放映队来村里放新电影,一家人坐在场院上激动地看完影片,一个个憋得贼难受。尤其是唐建国,特别想在场院喊一嗓子:“这故事是我女婿写滴!” 影片看一次是不够的,于是唐建国带上虎子去市里电影院,刚坐下就跟旁边人显摆,“这电影可厉害了,原著是我女婿写的。” 旁边的人并不给他面子,“可拉倒吧,这牛谁不会吹,我还说这片子原作者是我二大爷呢。” 唐建国觉得,大女婿肯定不想白捡这大侄子。 夏天过去一半,沈晏清去了趟省城。工农兵学员的政审和体检都结束,却迟迟没能接到消息,他觉得不能傻乎乎在家等,必须去问问情况。 “小沈来啦,快坐。”吴副局长看见他,面色不自然起来。 沈晏清道:“我来取我的准入证。” 吴副局长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你的准入证没发下来。” “哦?”沈晏清问,“是我的小说没按时完成?还是没配合制片厂工作?” “怎么会呢,工作都完成得挺好,一点儿没毛病。” “那是我政审不合格?还是体检不合格?” “都合格!” “那么,林业局今年没有推荐权了?” “当然不是!咱们有无数优秀的林业工人,当然有权推荐学员!” 沈晏清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不能通过的理由是什么?” 吴副局长叹了口气,“是学校那边考核没过,说你接受再教育的时间没达到三年。” “呵,”沈晏清被气笑了,“虽然年限未满,但是我有特殊成绩,咱们不早就达成共识了么?” “可是对方就是用这个卡着,我们推荐的其他学员都过审了,去京市的、去西北的都有,就你一个没过。我们局长都拍桌子了,但是人家就咬着这条不放。”吴副局长道,“你也别着急,我们这边再使使劲儿,如果实在不行,明年你也下乡三年了,谁也没理由卡着你。” 沈晏清站起身,淡淡说道:“那就麻烦您了。” 他告辞出去,吴副局长不由擦了把汗。沈晏清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年轻人,可是刚才自己居然有种面对上级的错觉,让他给问出了一头汗! 第95章 论使坏的风格 沈睿吃完午饭走进办公室, 脚步中带着志得意满。 他十九岁进入轻工部门,当年便跟着同事在东北做了一次有关葡萄酒的考察调研。如今刚满二十岁,又在“推动北方酱香酒”的研发工作里,跟着队伍各地取经, 见世面长能耐。 他并非技术人员, 但是组织会议安排行程这一类的工作,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现在提起沈睿,谁不说一句“不愧是沈老的亲孙子, 天生办事能力强”? 要说开心, 还得是最近——他跟他哥沈铮阴了沈晏清一把。 当年, 他们哥俩撺掇郑云吹枕边风, 最终让沈忠毅给沈晏清报名下乡。沈晏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外面已经有了关于沈家的、干部子女带头接受再教育的佳话。 舆论四起,沈铮还找人写了报道。在强势的外界声音里,沈老爷子不得不妥协。 名字已经在名单上,而且是被称道的表率,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沈晏清不得不去。只是,原本他应该去条件更艰苦的地方, 后来不知怎的竟去了东北。 虽然稍有遗憾, 沈铮还是很高兴,他只比沈晏清小一个月,从小到大处处被压一头,两人是堂兄弟也是宿敌。只有把长房长孙弄走, 他才能成为最优秀的那个。 接下来,原本属于沈晏清的报社名额归了沈睿他哥沈铮,而现在, 沈晏清想靠上大学回京的计划也被狙了。 一想起这些,沈睿就忍不住得意:呵,在小山沟里慢慢哭吧,轰了我的眼镜还想回来,想得美! 沈睿今年也打算读大学,他已经顺利拿到准入证,虽然报的并非沈晏清要读的那所,但是他单方面认为,这个名额就是从堂哥手里抢的。 -- 第168页 诶嘿,真开心,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沈睿的内心充分膨胀,两条腿搭在办公桌上,一边晃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只要沈晏清不回来,人间一切都值得,哈哈哈! 借着午后暖洋洋的日光,沈睿睡着了,睡梦中依稀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好像还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笑,咱是优秀青年嘛,随你们议论,但是介绍对象就别想了,咱已经有未婚妻了。 等他睡醒,想起下午有个会,便洗了把脸晃到会议室。说来也怪,今天会议内容没什么出奇,与会人员也没什么变化,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处在一个诡异的氛围里。 比方说,小张的问话:“沈睿啊,葡萄酒挺好喝的吧?” 废话,国宴都用,当然好喝。 比方说,李秘书的暗示加提醒,“小沈啊,走路总摔总撞,可能是神经有问题。” 再比方说,刘大姐的语重心长,“撞倒了人,扶还是不扶,这得问良心。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怎么能不扶呢,是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其他的人倒是没说啥,可是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探寻。 沈睿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 直到会议结束,主任把他单独叫过来,一脸凝重,“去东北那次吧,你眼镜碎了,配的镜片也不合适,走路直摔跟头,是我同意你直接回京的。” 沈睿一头雾水,这事都过去一年了,现在提这个干啥? 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咱俩是一起去春丰市的,我也被你连累了,现在一起被查。小沈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沈睿还是不明就里,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赶紧想办法吧,这事儿不解决,你的学也不用上了。” 沈睿就是再懵圈,此时也嗅出不对来,“主任,啥事儿这么严重?” “你还不知道吗?宣传栏上贴着呢,你没看见?每个领导办公室门缝里也都塞了一份,大概是生怕领导们不知道。” 沈睿暗道不好,撒腿直奔宣传栏,果然,版面正中贴着几页纸,有几个人正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沈睿跑到近前定睛一看,上面是份举报材料,罗列了他去东北的“无状行径”:第一,沈睿明明对书法绘画一窍不通,却偏要占用书画爱好者的名额去参加研讨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把人家获奖的小画家骗走了,艺术馆领导想在聚餐的时候表扬小画家,结果连人都没看着;其次,沈睿仗着人多,强行敲开已经关店的验光配镜,让值班的老师傅在非工作时间给他配眼镜;再次,沈睿利用工作之便,跟葡萄酒厂硬要了两箱酒;最后,因为走路撞墙,撞倒两位老人不扶…… 卧槽卧槽!谁特么这么缺德! 沈睿气炸了,一把将宣传栏上的纸撕下来。他特想骂人,老子工作没好好干么?这些旁枝末节拿出来是恶心人的么?还有上面第三条,老子要是想拿好处,张一次嘴就跟人家要两箱酒?太特么看不起人了! 还有,这材料是手写的,小学生字体,是怕被认出笔迹怎么滴?每个领导办公室塞一份,这得抄多少遍?你们爪子不累吗? 魂淡,有本事先给我一份啊! 此时沈睿虽生气,但他觉得没啥大问题。直到被问话时,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你占用别人名额去参加研讨会,这是事实吧?” 沈睿一脸无所谓,“书画界的研讨会不就那么回事吗?都是老师写写画画的,参加不参加的没什么区别。” “这是文化交流!你个外行懂什么!” 沈睿不服,“我亲身体会了,光去开会没有用,如果回家不练,一样写不好画不好。” “没用你还占人名额?看来你觉悟不够啊,就你这样的,大学的政审怎么过的?” 沈睿有点儿懵,刚要辩几句,就听对方又问:“你把获奖小画家骗走干啥?听说那是个漂亮小姑娘,你必须老实交代!我跟你说,当时人家要是报警,你都能整个流氓罪!” 沈睿气死了,硬着头皮解释:“那小画家是我小嫂子,我哥沈晏清你知道吧?在东北订婚了,就在春丰市。我去看看哥哥嫂子,就找她坐着说了会儿话。” “那这件放一边,强迫老师傅给你配眼镜,有这事儿吧?” “我当时实在看不见,就敲开一个验光配镜。” “你们有好几个人,确定是好好敲门?” 沈睿声音弱了下来,“敲门声稍微有点儿大。” “走路撞墙没错吧?” “没配好眼镜之前是有点看不清路。” “撞了人也是真的吧?人家那么大岁数,你怎么不扶一下?怎么连句对不起也不会说?” “……”沈睿冤枉,都一年了,他也记不清倒底撞没撞。关键是,那时候眼睛啥都看不清,怎么知道撞的是谁?怎么知道对方多大岁数! “还有最后一条,跟人家葡萄酒厂要了两箱酒,对不对?” “这个真没有,我那几个兄弟可以作证。” “你兄弟肯定向着你说话啊。” “你们可以去葡萄酒厂调查!” “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这种人,两箱葡萄酒的小便宜也占,还死不承认,给我们增加多少工作量!” …… 最后一条,沈睿是坚决不能认的。他心里清楚,几件事真真假假地混淆着,说不清还恶心人,全部查清又得一段时间,等一切真相大白,大学也不用去念了。 -- 第169页 此时的沈睿当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于是心里抱怨:真特么倒霉,本觉得是小事一桩,可传出去就被放大,成了仗势欺人。春丰市那块地方有毒!眼镜被轰碎的时候差点尿了不说,余波还持续到一年后。 他正恼恨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哎呦我去差点儿忘了,这种使坏的风格太像某个人了。 沈睿马上四处去问,用了半天时间终于拿到电话号码。 他立刻拨号,响了几声后,话筒里传来东北大姨的声音:“喂,哪位啊?找谁呀?” “是大旺村吧?” “对对对,这里是霁省春丰市丰盛县永安公社大旺村,你有啥事儿啊老弟?” “我找沈晏清。” “你哪个单位的?找沈晏清嘎哈呀?” “我二轻局的,找他有急事儿!” “那你叫啥名儿呀?” 沈睿气得快抽抽了,“大姨,你问号怎么这么多呢?你给传个话不就得了?” 大姨不依不饶:“小老弟,我帮你找他得走好几百米呢,你不说明白儿滴,我怎么跟沈知青唠?赶紧滴,憋耽误时间!” 沈睿憋屈,只好吼了一声:“我是他弟弟!” “诶呀,那我还真不能管你叫老弟了。大侄子,你这嗓门也太大了,真没礼貌!我得跟沈知青说一声,让他好好教育你。” 听动静,大姨应该是把电话放下了,然后是拉开门的声音,还有姑娘的说话声,“主任,我去叫他吧?” “不用,我去就行,上回春妮都跟我说了,我正好给他们小两口再送点计生用品。你不是还得广播吗,别耽误你正事。” 沈睿没办法,只好在话筒边等着,就听电话那头一阵杂乱的电流声,然后响起一首歌——《大海航行靠舵手》。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下面播送一条喜讯:咱们村的狍子队伍不断壮大,大队长正在筹备第二个养殖场……” 沈睿开始焦虑,电话离沈晏清倒底多远?我特么被迫听了首歌,还听了好几个大旺新闻。 门被推开,人终于来了,话筒被拿起来,耳畔传来熟悉又痛恨的声音。 “喂,沈睿?” “沈晏清!”沈睿大吼:“你特么手伸得真长!” “彼此彼此,你们兄弟的手也不短。” “你特么等着!” 沈晏清一声轻笑,“你还有时间管我?现在不应该拼命证明清白么?” “我告诉你,我去不成你也别想去!” “说这些没用,你还是多多努力,把名额保住吧。” 第96章 最先进京的居然是…… 沈睿恼羞成怒, “你挺得意呀,你觉得扳回一城是吧?” “只有你才这么幼稚,我问你,这件事有赢家么?” 沈睿愣住, 对啊, 好好的两个大学名额硬是霍霍没了, 谁特么也没占上风啊。幼稚?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于是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说出的话句句扎心:“你不幼稚?你在东北搞了那么多花样, 就能出奇制胜了?别太天真, 今年用年份卡你, 明年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不让你过, 就看着你挣扎,就看着你作困兽斗!沈晏清,你就在农村搂着媳妇过一辈子吧!” 沈晏清淡淡道:“除了内耗,你们兄弟还有别的本事么?” 啪,电话被挂断,沈睿气得捶桌,我还有一大堆讽刺他没人管没人疼的话没说呢!大招没发出来, 不就等于输了吵架么? 好气, 想摔眼镜! 沈睿气成一只青蛙,却还得拿起电话,没办法,他还得自证清白, 还得为那个名额搏一把。这事可大可小,别到时候学上不成,工作再整没了。 属于沈睿的这个夏天注定不会舒爽, 他达成了挨哥踹、挨爹捶、挨爷削的挨揍三进阶成就,好不容易托关系找人把事情搞定,松了口气等通知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今年的工农兵大学取消了! 是的,七六年的工农兵学员是最后一批,七七年八月召开的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决定,将教育部的报告追回,不再沿用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招生方式。 沈睿傻了,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自己折腾了个寂寞。 同样的,沈晏清也接到沈时和的电话,老姐语气很是兴奋,全部内容可以概括为四个字——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做好准备! 这消息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大旺村的社员们却嗅出一丝异样:已经出嫁到市里、并在火柴厂上班的唐春妮在单位请了假,回村长住,每天往唐家小院跑。 大磊磊陪唐建国遛狗时碰见集体户的知青,不管遇上谁都嘱咐几句:别瞎溜达了,别给女知青写情诗了,快特么看点书吧!磊磊现在根本不追求工分,也是每天往唐家小院跑。 刚刚高中毕业的唐北枫,原本也是要去城里招工的,现在不着急了,嗯,每天和大磊磊一起往唐家小院跑。 县里的唐田阳和于洋两个,平时得上班照顾孩子,一到周末就回村,回村就进唐家小院。原本还去老宅那边扎一头,但是那边尖酸刻薄骂得太狠,俩人气得干脆也不回那边了。 再看唐家这几个,唐昭把质检工作让给招娣,天天猫在家里。就连刚初中毕业的唐暖和称霸大旺村的唐曜都不太出门。 比较正常的只有沈晏清,各种事情都不耽误。 -- 第170页 村里人好奇啊,你说他们一天到晚搞抱团小集体,悄么声滴忙活啥呢? 有人偷偷趴墙头看,就见唐建国家院里搭了个小凉棚,摆了两张桌子,一群人坐在那儿看书做题,头不抬眼不睁的。 唐建国同志忙里忙外,管猫、管猫崽子、管狗、管狍不说,还要管这些人吃吃喝喝,茶水得续上,零食得备上,还得给大侄子唐田阳哄孩子。 唐建国的身份彻底转变,从闲逛溜达的老太爷变成伺候大伙的老妈子。但是他乐意啊,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这么热血沸腾过,一院子爱学习的小年轻,怎么看怎么高兴,这些孩子都出息了才好呢! 这种情况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月,唐建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将迎来重大变化。 那天晚上平静无风,唐建国抱着大胖猫,牵着狗和狍从田埂上回来,沈晏清把他让进屋,唐昭唐暖唐曜在桌前坐着,整整齐齐一个不缺。 这架势,是有事儿啊。 他刚坐下,就听唐昭道:“爸,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唐建国道:“赶紧滴吧,别墨迹,有啥讲啥。” “晏清刚才接了个电话,您的材料那边看了。” 唐建国心狂跳,手一哆嗦茶都洒了半杯,“那边啥意见?” 唐昭笑道:“您老人家多厉害啊,伪皇宫修过,盛省陪都也修过,经手的都是梁啊、门啊、柱啊,咱是术业有专攻,那边能不同意嘛!” 唐建国激动得声音发颤,“你不唬我?真的能去?” “能去!” 唐建国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 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女婿早就在为他打算。之前参与修缮了两个大地方,写在纸上那都叫履历,有这些打底,他有了去那个宏伟建筑群的资格。 以前想都不敢想,那可是他的毕生夙愿啊。 “那……坏消息是啥?” “那边前些年就开始修了,宫门要刷漆,柱子要描彩,藻井也要复原。那么大的地方多需要人啊,尤其是您这样的专业人才。坏消息就是催得很急,您这星期就得动身。” 唐建国吓了一跳,“女婿啊,你办事也太沙楞了,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坐不住了,在屋里转了两圈,“你们咋办?不能一起去吗?” 沈晏清笑道:“我们暂时不行,那件事目前只是知道风向,具体消息还没下来。” 唐建国头疼,“那我走不了啊,这边需要我呀。” 虎子笑得前仰后合:“爸爸,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唐建国一个劲儿点头,“哪个我都舍不得,我现在还不能独立,我需要家庭的温暖。” 大伙全笑出声,唐昭道:“那行吧,我们派个人陪你。” 唐建国眼睛一亮,“是哪一只?” “我啦!”三花摸着唐雪球的狗头,随手给了一根骨头。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沈晏清的计划,是先把他自己和唐昭的大学名额搞定,并在京市给老爸找个正经工作,然后把全家的关系转走。 同时,唐暖今年初中毕业,虽然可以在这边继续读高中,回头再转学。不过一来麻烦,二来两个城市离得这么远,环境和教学氛围都不一样,怕耽误学习。所以沈晏清也早早打过招呼,让老姐帮唐暖安排好学校。 虎子比较好办,开学才三年级,也不怕适应不了什么的,随时转学都可以。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谁能想到,全家第一个突出重围的,居然是修过俩皇宫,即将去修最大皇宫的老爹! 沈时和电话里说,唐暖的学校已经联系得差不多,校长在她那儿做过手术,听说了小姑娘在市里运动会的短跑成绩,又看了获奖书法的照片,已经口头答应。至于其它的,等唐暖来了再说,反正肯定能让她上高中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全家都在忙活唐建国和唐暖的行李。唐昭给他们带了应季的衣物,其余的打算寄到沈时和那儿。 唐暖自己收拾东西,把惯用的笔墨都带着,还郑重地把来自“笔友”的信找出来,把写字台玻璃板下的照片拿出来,又抱出两本集邮册,然后把这些统统放进行李箱。 接着便天天做吃的,虽然唐昭总劝她:你们先过去打前站,我们随后就到,好吃的不急着做,咱们在京市团圆后有的是时间。 唐暖就不,就要在临走前温暖大家的胃。 再看老爹唐建国,那是四处告别啊。除了跟唐耀祖说实话,跟别人都说要去更大的地方干活啦,啥时候回来不一定,趁着没走赶紧喝两盅。 唐耀祖特别感慨,早在两年前,他看见大花几个心里都没缝了。活不能干,思想不上进,饭也吃不上,即便有心照顾,能做的也有限。谁能想到大花这孩子突然就立起来了,挣钱供弟妹上学,盖了房子,找了个有能耐的对象,还把爹给整了回来。 他们为村里做的事儿,促成了自己的进阶,没费多大力气,就完成从大队长到公社书记的飞跃。 就连自己那个没出息的闺女,都被大花带飞了! 而现在,大花他们要去更远的地方,去更广阔的天地。唉,也是啊,大旺村这小水池,藏不住蛟龙的。 没说的,只有祝福,最后再陪老哥们喝几顿酒! 临走头一天,唐建国去老宅门外坐了半个晚上。后来听到董玉珍在里面骂二花,不知怎的骂激动了,跳着脚又骂大花和三花没良心,白眼狼,把捡来的野崽子当个宝,早知道这样,刚生下来就掐死…… -- 第171页 唐建国苦笑着站起身,彻底断了念想。 第二天一大早,公社的大解放就开了过来,沈晏清开车,唐耀祖和唐建国坐在前面。来送站的人不少,唐田阳两口子,唐春妮两口子,还有唐北枫和大磊磊。唐家姐弟跟大伙一起坐在车板子上,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市里。 沈晏清找林业局的人买了卧铺票,这时候的火车慢着呢,到京市要两三天。卧铺比较贵,大家出门基本都买硬座。沈晏清肯定不会省这点儿钱,老爹带着三花坐卧铺,不仅舒服,而且安全。 上车安置好行李,唐建国从车窗探出头朝大家招手:“各位,山水有相逢,咱们有缘再见,我去故宫修文物了袄!” 第97章 金榜题名时 这是唐暖第一次坐火车。 这时候的火车通体绿色, 没有空调,夏天光坐着就是一身汗。好在车窗可以向上开启,有风吹着会凉爽许多。 唐暖喜欢把头探出车窗,看外面的千里沃野, 看绿色长龙在其间穿行。 “爸, 京市大吧?” “那肯定了, 但你老爹也只在火车站倒过车(转车),具体多大也不知道。” 唐暖笑出声, 她知道, 随着滚滚的车轮, 新的生活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即便是坐卧铺, 父女二人也觉旅途劳顿。火车终于到站, 他们拎着行李随人流挤出去,一眼瞧见出站口外的季驰。 他长高了,依旧是白皙清爽的少年模样,他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欢迎你,唐暖。” 唐建国在一旁冷哼,“我呢?” 少年笑着迎上去, “叔, 行李给我,一路辛苦了。” 他带着二人到路边,那儿停着辆吉普车,车上下来一个汉子。麦色皮肤, 高大健硕,下来就跟唐建国握手,“叔, 我是沈时和爱人,姓庄,庄承。时和今天有手术,特意叫我来接您。” 原来是沈晏清的姐夫。 唐建国知道,自己能从号子里出来,眼前这位没少帮忙,上了车便客气地寒暄。跟庄承正聊得热络,突然觉得不对,貌似后面季驰跟闺女唠得也挺热乎。 “正好还没开学,我带你爬长城去。” “行!不到长城非好汉。” “唐暖,你还想去哪儿?” “我哪儿都想去。” “那我列个计划,咱们一天走一个地方。” “咳咳咳!”唐建国赶紧出声,臭小子,一年多不见还是那个风格,当着我的面就敢约我闺女! 季驰笑笑,“叔,咱们一起。” 呵,唐建国心道:去供销社买白糖,如果买的多,人家会饶一块水果糖,现在老子就相当于那块水果糖。 他板着脸道:“我得上班!我得去单位给大门和柱子刷漆!” “那我先带唐暖去,等您休息的时候再单独陪您走一遍。” 这还差不多。 唐建国和唐暖进了京,一切由沈时和安顿,诸事顺利。 大旺村这边,秋收已经开始,唐家小院依然保持着社员眼中诡异的学习气氛。 老爸和三花都不在,大家做饭只能轮着来,这时候也没人挑剔口味了,吃饭的时候都拿着书,一边吃一边琢磨题。 九月的某天,沈时和打来电话,说了下京市的情况:唐暖已经正式入学,平时就住沈时和家,小姑娘勤快,帮着做饭还帮忙哄孩子,功课也很好;唐建国已经进入修缮队伍,由一位老师傅带着。他们有集体宿舍,离单位近,依照唐建国自己的意思,暂时就住宿舍里。 每到周末,现成的导游季同学会自动出现,带着爷俩四处游玩。他们已经爬了长城,看了香山红叶,以白塔为背景荡起双桨,又去了颐和园、动物园、天坛、故宫……如果沈时和有空,也会跟着一起。 介绍完情况,沈时和又告知沈晏清,那件事已经确定了——教育部召开会议,正式决定恢复高考! 会议精神还未在全国公布,但这个消息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让唐家小院的氛围再度高涨起来。 虎子是旁观者,也不明白大家为啥这么高兴,于是问沈晏清:都是上大学,被推荐的和考上的有啥不一样? 沈晏清给他解释,第一,工农兵的推荐名额有限,而且这中间可操作的空间比较大。而高考面向全国,凭本事上大学,能够做到相对公平。 第二,工农兵大学是二年制或三年制,拿的是大专学历,而高考是可以凭成绩上本科的。 很快,10月21日,所有媒体全面宣传——正式恢复高考,本年度的高考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大旺村的广播员赵秋丽读了相关的稿子,知青点炸了。 欢呼的同时,知青们突然想起袁磊劝他们看书,又想起传说中的唐家小院。 后悔啊,当初大磊磊劝学,咱还说他多管闲事呢。他们在唐家小院用功,还觉得他们工作不干、工分不挣、火柴盒不糊,全体缺心眼儿呢。 现在后悔药都没处吃。 也有人说酸话:“沈晏清和袁磊应该早就知道风向了,藏着掖着不告诉咱们,太不够意思!” 户长周芸没惯着他们,“沈晏清和袁磊知道,那是人家本事,报纸上还没公布呢,人家凭啥告诉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借书复习吧。” 大队长唐兴华给知青开了个会,传达了大队的意见:你们要复习可以,队里支持。现在虽然秋收结束,但是也有些零散活,你们要是不上工,会影响社员的劳动积极性。 -- 第172页 所以呢,要么白天跟着上工,晚上复习,要么就回家复习,这样效率高,对生产队也没什么影响。 知青们一琢磨,觉得大队长说得有道理,于是离家近的都回家了,只余几个路远的留在知青点。 而这个时候,唐家小院已经进入冲刺阶段了。沈晏清接到姐姐寄来的包裹,里面包括十年前的考题,还有其他复习资料。 这个阶段别说资料,就连课本都被抢购一空,手里有考题的,无疑又多了胜算。 所有人当中春妮基础最差,因此有些信心不足。她跟赵爽处对象的时候想要跟上对方脚步,自学过高中课程。但她毕竟没在高中教室里坐过,冷不丁要拼高考,实在有点儿虚。 好在赵爽一直鼓励她,说不行明年再来,只要考上,咱孩子的爹妈就都是大学生,在幼儿园就可以骄傲了。 春妮被激励了,浑身是劲儿,为了没怀上的孩子在幼儿园的骄傲而努力奋斗! 没了思想负担,春妮又开始担心唐昭,偷偷问:“你能行不?吃力不?” 唐昭慢悠悠喝了口茶,“除了数学不太行,别的都还行。” 春妮点点头,“语文没问题,毕竟能写通讯的人,作文指定不差。你记性好,历史地理政治背了就能记住。” 唐昭微微一笑,“对,记不住就再背!” 这段日子节奏非常快,沈晏清陪唐昭出了一趟门,去全国最好的美院,去中国画系进行专业考试。 其实早在一年前,沈晏清就拜托沈时和将唐昭的画拿给美院教授,成功拿到工农兵学员名额(91章),要不是今年恢复高考,唐昭都在大学校园里溜达了。 这次进京,沈晏清陪考之余回了趟大院,在老爷子书房待了俩小时。之后沈家掌舵人说:知青下乡,咱们家已经带头了,现在都给自个儿留点脸面,适可而止。 唐昭和沈晏清匆匆见了老爸和妹妹一面,又马不停蹄赶回东北。 填报志愿那天,唐昭听到了外面女人的哭声,是抱着孩子的刘媛媛。刘媛媛想报考,却被岳昊强行带回。回城对她来说,已经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终于,准考证拿在手上,经过考试、初选、体检,所有人忐忑疲惫的同时也都斗志满满。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那些天,小虎子几乎天天带大奎他们往公社跑,看见邮递员就问都有谁的信。突然某天,虎子疯了一般跑回来,嘴里大声嚷嚷:“春妮!春妮姐!我春妮姐!” 这孩子平时又精又灵,居然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唐昭霍地站起:“你春妮姐考上了?” “嗯嗯嗯!”,虎子狂点头。 “通知书到了?” “嗯嗯嗯!” “考上哪儿了?” “春春春……” 唐昭急得够呛,“春丰师范学院?” “嗯嗯嗯嗯嗯!” 唐昭拍了下傻了的唐春妮,“你赶紧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春妮这才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公社跑,唐昭追都追不上。等唐昭赶到公社,就见春妮蹲在地上,一手死死攥着通知书,一手挡着脸狂哭。唐耀祖在一旁老泪纵横,“春妮啊,这回你真的光宗耀祖了。” 是啊,谁又能想到,两年前初中毕业证都没拿上的春妮,居然考上师范学院,命运从此改写。 春妮使劲擦了把眼泪,“大花,我没给唐家小院丢脸。” 唐昭也抹了抹眼角:“唐春妮,你厉害大发了,这回你家孩子上幼儿园可以骄傲了。” 好消息接踵而来,隔天下午,县里的唐田阳捎来消息,他考上最北省会的工业大学,而于洋跟春妮一样,也进了春丰师范。不过春妮是专科,于洋是本科。 虽然孩子还小,虽然两个人要过几年牛郎织女的日子,但是他们从此走出工厂,有新的身份,有新的人生。 再后来,公社专门腾了辆拖拉机出来,只要通知书寄到,就敲锣打鼓送上门去。 大旺村的社员跟过年似的,带鼓点的拖拉机一进村就全体激动,大伙跟在拖拉机后面跑,看看是谁家孩子考上了。 这是整个村庄的狂欢! 周芸,龙江师范! 唐北枫,霁省大学! 袁磊,津港大学! 唐昭,中华美院中国画系! 沈晏清,省文科状元,京大中文系! 大旺村天天放鞭炮,唐耀祖乐疯了,别的公社顶多考上一两个,永安公社连着一个礼拜收通知书,是全县最拉风公社有没有? 唐兴华也乐疯了,公社其余六村总共才考上一个,大旺村呼啦啦一大堆!还有个状元!咱是全公社最牛大队长,管了个最有文化的村! 作者有话要说: 刚建国的时候故宫屋顶长草,墙壁斑驳,地面不平,木质建筑很多腐朽。大门漆面斑驳、门钉脱落。 到七几年已经改善很多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几代匠人努力的结果。 唐爸的去向是写文之初就确定的哈,之前一直在铺垫啦,他主要是去修房子,高端的文物修复都是几代传承(比方说摹印),唐爸暂时干不了 ̄查资料令我头秃,更新停一天哈,有些细节还要确定 ̄ 第98章 小院四合 戊午年正月十四晚, 京市南北巷的一座四合院里,唐建国一家正在燎锅底。 -- 第173页 早在腊月十八,唐建国便带着唐暖回到了大旺村,打算在村里过完最后一个春节, 然后全家一起进京。 初三过后, 唐昭和唐暖开始收拾物品, 打好若干邮包一并寄走。这时候的邮政慢得很,等他们人到京市, 邮包都未见得能到呢。 至于家里的大瓦房, 唐昭和唐建国都有些舍不得。唐耀祖说:你们还打算把这房子留着啊?这么暖的房, 干放着没人住, 不是霍霍东西吗?你们没人看家, 队里也不可能派人帮你打更,万一谁偷偷翻过墙进来住上一段时间,你说闹不闹心?再说了,房子不住人,坏得就快,这也是浪费,不如转给需要的人。 要问这房子谁需要, 全村都表示需要!谁不眼馋啊?这可是带地暖的!而且唐建国说了, 大件儿东西都不打算带走,把缝纫机和自行车的钱给了就行,家具一律赠送,但是接手房子的必须好好对待我家猫、狗、狍。 大家都想要房子, 但村里能马上拿出两千多块钱的也没有几户。最后,大奎家和赵婶家成为竞争对手。两家都是唐昭邻居,都想买个好房给儿子留着, 就算儿子不用,自己住着也舒服。 后来,还是唐北枫说,咱家别跟大奎家抢了,我以后指定不在村里,而唐兴华有俩儿子呢。建国叔卖房子是带家具的,大奎他们用正好,咱家本来就是木匠,家具真不缺。俩奎奎那么喜欢唐胖、雪球和白桃,以前没少喂,也没少跟着遛,咱们就别跟小孩抢了。 赵婶还是放不下,她喜欢地龙。忠叔赶紧拍板,不就两千块钱嘛,咱开春推房子重盖,把唐铁牛找来给咱也整个地龙! 唐北枫这一让,可把大奎全家乐坏了,大奎和二奎给虎子写了一份三千字的保证书,发誓一定把唐胖他们几个祖宗照顾好。 如果你非好奇这三千字是怎么写的,也不妨透露一下:其实里面只有一百个字有效,其余全是重复抄写。对,就是手动复制粘贴。 随着唐建国卖房,他举家进京的消息引起轰动。村里人这才知道,唐建国在北京有了正式工作,顺理成章迁了户口,成为正儿八经的城市人。沈晏清因为高考一举翻身,关系也将转回京市。他们全家,以后都住皇城根儿了! 全村羡慕,老宅的人自然也红了眼。董玉珍心里不甘,我最稀罕的儿子给抓了,我踹出去的反而鸡犬升天,凭啥呀!她心里打起小算盘,反正自己是唐建国老娘,只要喊儿子一声,他就会屁颠屁颠地回来! 于是董玉珍找来,在外面狂拍大铁门:“唐建国你个瘪犊子!你不要爹妈了?!你个不孝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你敢丢下老娘自己去享福?” 乡亲们一看有瓜吃,都纷纷赶来。董玉珍有了观众,表演得更卖力:“大伙说说,唐建国还能算个人么?他打小就有主意,在外面必须有长辈盯着,不然就跑偏。上回在省城,如果我跟去了,他怎么也不至于被关两年。进京享福要是不带上爹妈,他还得进局子。” 大奎妈忍不住怼了几句:“你都跟人家断绝关系了,凭啥带你啊?” 对呗,乡亲们都赞同大奎妈的话,劝董玉珍赶紧回去,别整的这么难看。董玉珍开始放大招,躺地上就开始打滚,假哭的声音特别大:“兔崽子没良心,亲娘都不要,早知道生下来就掐死……” 屋里头,唐建国都愁死了。唐昭知道,这毕竟是唐建国的老娘,这一出唱念做打,老爸怕是招架不住。 她走出院子开了大门,给老太太罗列了一二三:“第一,如果你们老两口跟着,不出一个月就得把柱子刚子小海全招来,一个个不劳动不学习,我们有病啊养这么些大爷?第二,我们家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你待见的,我家自己过出来的好日子,你们凭啥作威作福?我们没那么缺心眼儿给自己添堵;第三,断绝书上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两家从此没有关系。想让我们带着你?对不起,没这个义务!” 董玉珍打滚兼大声嚎:“唐建国你快看看,你养的都是什么白眼狼!滚哪儿我都不拦着,房子必须给我留下!” 唐建国愁的呀,有心出去劝两句,三花和虎子堵在门口,说我姐应付得了,你就别去找骂了。 董玉珍的诉求一样也没达成,围观的乡亲也在指指点点,说她嫌弃儿媳,不管孙女,怕被连累非要断绝关系,现在看儿子发达又想往上贴,简直恬不知耻。 董玉珍疯了,咬牙切齿扑上来挠唐昭,被沈晏清拦住。殿下也没客气,早就报了警,说公|安局的同志正在路上。董玉珍腿肚子开始抖,老三还在里面蹲着呢,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老太太骂骂咧咧跑了,唐昭也累得够呛。就怕这样的,撒泼、不讲理、油盐不进,关键是你还不能动手…… 这件事之后,从妇女主任到大队长到公社书记,挨个上唐有年家批评教育。说你们家为了断绝关系,七大姑八大姨都找来了,现在还有脸跟着进京?你们就在村里好好干农活挣工分得了,别死要面子,也跟大伙一样糊点儿火柴盒,多挣点儿钱不香吗? 老太太硬犟,死活不糊火柴盒,村领导能咋办?不听拉倒,劝完赶紧回家吃饭。 唐建国一家出发那天,全村人都来相送。唐春妮唐田阳跟唐昭亲近,一直送到火车站。 春妮哭得可伤心了,“虎子烧我家草垛那次,我还跟大花对着干呢,那时候我都是假厉害,现在可舍不得你们了。” -- 第174页 唐昭只能劝:“你好好上学,念完大专尽量升大本。等以后你们有空,带着孩子进京找我玩儿。” 另一边,虎子也抱着大奎几个哭,“你们好好对我家唐胖。” 大奎说,“现在是我家的了。” 现实如此残酷么?虎子又啪嗒啪嗒掉眼泪,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真想把家里那三个都带着。 大奎道:“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以后我跟二奎也去京市找你,你就别难过了。” 虎子抹了把眼泪,“我觉得,我以后再也找不着像你们这么听话的小弟了……” 一行人到了京市,沈晏清的大姐夫和大磊磊各开了一辆吉普来接站,直接拉到南北巷,停在一个两进四合院门口。 要问这是啥,这是沈晏清结婚时给唐昭的聘礼呀,那把村里人以为的自行车钥匙,其实是四合院的大门钥匙。 这房子是沈晏清奶奶|的,建国初期,一家人还在这里住过,后来搬到大院儿,这合院就暂时闲置了。 再后来,沈老的长子沈忠毅结婚,长媳许明月先后生下沈时和与沈晏清。长孙早慧,会说话的时候就会背古诗,还握不稳笔呢,字都快认全了,左右邻居谁不赞一声神童?沈老夫人着实喜欢,便将钥匙和房产证书拿出来,说这房子归沈晏清所有。 之后没几年,沈老夫人和许明月先后病故,沈忠毅的续弦郑云想拿回钥匙和房产证书,明着暗着搞小动作。她趁俩孩子上学,偷偷进房间翻了几次,就是找不着!接着,破四旧开始了,好多四合院遭殃,门口狮子被砸,石墩被毁,壁画被凿碎……所有人战战兢兢,有的即便上缴房产证书,仍然避免不了被抄家的命运。 在那段日子里,好多合院被征用被霸占,甚至,这场运动结束很久了,房子依旧要不回来。 这合院也遭了不少罪,照壁和石墩都毁了,也住进一些革委会的人。这些人也纳闷,这院子到底是谁的,别人都交房产证书了,怎么就他家没动静?后来查到沈老,大院他们是没胆子进,左右这房子也没人管,就先住着了。 直到去年,所有秩序恢复,沈时和让他们搬走,这些人像无赖一样坚决不搬。沈晏清的大姐夫怒了,开着警车去,带人往门口一站,没多废话,那些人老老实实拿着铺盖卷儿滚蛋。 其实郑云猜得对,她怎么也找不到的钥匙和房产证书,的确一直在沈晏清手里,尽管他当时不到八岁,仍然把自己的家底藏得好好的。 所以,在唐建国首次进京的时候,唐昭把钥匙给了老爸。唐建国找到位置,还没等进院,站在门口心就开始堵。咋就能造成这样呢!仗着大门结实你们砸不开,把墙旁边掏个洞算是什么走法? 他有钥匙,他从正门进。 一进院更糟心了,还是那句话,咋就能造成这样呢! 第一进破破烂烂的,石雕毁了,带镂空的门窗也坏了。好在这都是第一批人砸的,住进来的第二波觉得这院太好想霸占,就没接着砸,像瓦当啊,屋檐下的彩画啊,还有第二进的主屋和厢房都保存完好,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唐建国决定,一定要在闺女来之前把坏的地方修好!建国同志的专业也不是唬人的,最拿手就是修房。刚来的几个礼拜,他还跟唐暖季驰一起爬山,后来也不去了,一到礼拜天就跑到南北巷来。 他在故宫工作,因此结识了不少手艺人,于是找了几个技艺精湛人品又好的,每到周末就请过来一起动手,给双倍工资,只求修得尽善尽美。 于是,青砖铺上了,照壁上的雕刻复原了,镂空的窗又安上了。就连没毁的那些,也都重漆了一遍。 季驰和唐暖也挺懂事儿,总来打下手做饭什么的。 人多力量大,花个小半年便修葺完毕。唐建国这下心里敞亮了,觉得宝贝大闺女一定喜欢这个调调,他置办了新被褥,然后按照女婿的意思去收最上档次的家具。什么黄花梨的桌椅啊,檀木的博古架啊,赶上这个时候古董市场不规范,真让他捡了不少漏,甚至给唐昭收了一套紫檀的梳妆台,乐得他好几天没睡着觉。 所以唐昭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完美的、精致的漂亮小院儿。虎子前后跑了一圈,兴奋地嗷嗷叫:“姐,这个院子盖了帽儿了!” 第99章 人丑性子野 唐建国舍不得家里的两个火锅, 一手一个拎到京市,乔迁的第一顿正好用锅子解决。 沈晏清稍微吃了些,然后走出门站在院里,心中不无感慨。这房子什么样他心里有数, 觉得老丈人大致修整一下能住人就行, 以后再慢慢拾掇, 没想到居然修得这么好。 “殿下,你在这儿仰天长叹壮怀激烈呢?”唐昭笑吟吟走出来, 顺手挽起他的胳膊。 沈晏清笑道:“嗯, 我还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呢。” “你想收拾谁就跟我说一声, 我用弩轰他。” 沈晏清笑着将唐昭拢进大衣里:“就这么跑出来了, 也不多穿点。” “吃锅子太热,我都出汗了,正好出来凉快凉快。” “那更应该多穿。”沈晏清搂着媳妇,低头蹭了蹭她脸蛋,“喜欢这院子吗?” “喜欢呀,从下车看见大门开始,就喜欢得不行。” “是咱爸修的好。” “爸当然修的好, 但我也识货, 知道这合院不是一般的底子。不说别的,单单外头的广亮大门,那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吗?”唐昭踮起脚凑到沈晏清耳畔,“怎么办?我觉得我又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了。” -- 第175页 沈晏清笑着揶揄, “闺秀?难道不是当家主母吗?” 两个人正腻歪着,季驰从里面走出来:“姐,唐暖说你吃的少, 给你留了肉片,让你趁热吃。” 唐昭应了一声进屋去,季驰道:“姐夫,我求你点儿事。” 沈晏清睨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姐夫啊,我得跟着唐暖叫。” 沈晏清突然体会到唐建国的老父亲心理,老丈人不待见季驰是有道理的——这小子时时刻刻刷存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儿心思。 “你求我办什么事儿?” “过两天陪我报到呗?” 季驰在上高中,好好的报什么道?沈晏清眸光一闪,“科技大少年班的考试通过了?” 少年笑得神采飞扬,“笔试和口试都过了,一共就选了二十个人,其中就有我,厉害吧?” 沈晏清笑笑,瞧这得意劲儿,还是个孩子! “我们三月份才开学,我爸我妈都出门,我就想让你陪我报到。” “你怎么不让唐暖陪你?” “我倒是想来着,她得上课啊。” 沈晏清笑着点点头:“好,那就说定了。你可是第一批少年科技大的学员,送你上学我也光荣。” 季驰诚恳说道:“姐夫,我是真心感谢你,要不是你帮我牵线,我也没有被推荐的机会。” “被推荐的不止你一个,不是谁都能成为正式学员,是你自己争气。” 季驰笑笑,开始逗大姐夫:“说起来,咱们是同一年上大学的人呢。” 呵,这小子。 “虽然年龄差很多,但本质上都是大学生,对不,姐夫?” 呵,越来越过分了。 沈晏清笑笑,慢慢说道:“不,咱们本质不同,我是唐家的女婿,你不是。” 季驰,卒。 第二天便是正月十五,唐昭买了红灯笼来挂,虎子则满世界跑,巡视自己的地盘,操着东北口音又收了几个小弟。 十五一过,沈晏清去京大报到,校园门口有红底横幅,上面写着“迎新站”三个字。 彼时,校园里的工农兵学员还有那十年的余烈之气,而新涌入的七七级考生如同清新的风,复苏了整个文化氛围。这是两个时代在校园的碰撞,时不时交锋,呈现出一种割裂的情绪。 过了几天,唐昭也去报到。和沈晏清一样,她也平时住校,只有周末回家。两个人一周不见就相当于小别,回到小院就胜新婚,折腾一晚什么的。 转眼又到了周末,沈晏清惦记着媳妇,下了课拿上几本书就走,刚出校门就被人拦住。沈晏清淡淡看了眼不远处的红旗轿车,抬腿走了过去。 车里的沈忠毅心情复杂,自从他给沈晏清报名下乡,已经两年半没见过大儿子了。但是,自己还不是为了沈家好吗?大院里送孩子接受再教育的又不是一家两家,他沈晏清有什么可委屈的?为了起带头作用,总要有个孩子做付出,沈晏清是长孙,下个乡不是应该的么?而且,他不是也好好回来了吗? 沈忠毅板着脸,“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去看看。” 沈晏清冷笑,“我去看谁?您?还是郑云?还是沈岁丰?” 沈忠毅道:“怎么说话的?郑云是你姨!” 沈晏清淡淡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妈。” 沈忠毅被噎了一下,语气稍微缓了缓,“让你下乡是为你好!” “我看,你们是为沈铮好吧?把我扔去下乡,好处全让沈铮占了。沈处长,您没升上去可有点儿吃亏。” 言外之意,你用儿子换的“起了带头作用”的名声并没给升迁路添什么助力,反倒让沈铮钻了空子,抢了当初沈晏清报社的工作。 沈忠毅语塞,顿了顿,开始问别的:“你爷爷那儿也没去?” “爷爷只认我,不认我媳妇,我自己去看他一次,也就不再去了。” “听说你娶的那个人粗鲁不堪,你是故意气我的?齐家的闺女哪里不好?当初你要是同意,谁会送你下乡?” 沈晏清都懒得说话了,沈忠毅见聊不下去,撂下一句话:“下星期老爷子过寿,你看着办!”说完,轿车扬长而去。 沈晏清当即做了决定——爷爷过寿,作为长孙理应带孙媳妇回去。你们认也好,不认也罢,昭昭就是沈家长房长媳,有意见也憋着! 这一场非走不可!至于会不会有人让唐昭受委屈,沈晏清笑笑,并不担心。昭昭对自己人温温柔柔,但是惹了她的,她哪次手软过? 早春天气乍暖还寒,沈老的小院已经来了不少小辈——时和岁丰,沈铮沈睿都到了,还有铮睿兄弟的妹妹沈慧,以及沈慧的闺密齐萱。 沈老爷子没在,他中午就出去遛弯,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沈家忠字辈兄弟就没有不忙的,估计都要晚来一会儿,在场的唯一长辈,就是沈忠毅的老婆郑云。 到场的诸位,彼此关系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男人们去院里下象棋,女人们加上一个沈睿,在厅里聊得热络。 “沈睿,时和,晏清的媳妇你俩都见过,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名义上的儿媳妇,郑云以前就有所耳闻,今天好不容易见着沈睿和沈时和,迫不及待开始打探。 沈时和懒得搭理她,淡淡说道,“这问题你只问沈睿就好,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 第176页 郑云气得够呛,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她还真不敢跟沈时和硬刚,沈家大小姐如果不想给面子,绝对会让人下不来台。 郑云只好问沈睿:“听说你小嫂子脾气不好?” “你听到的都是我说的!”沈睿想起唐昭就来气:“她把我眼镜都弄碎了,你说她脾气有多坏!” 郑云点点头,“砸堂弟的眼镜,这性子是够野的。” 坐在沙发边上的齐萱轻声问:“晏清哥能娶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她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沈睿对唐昭是有反向滤镜的,“算了吧,她好看?”他不仅想起唐昭掏出弩对准自己那一幕,啊,那是他永久的心理阴影!沈睿咬牙道,“跟个夜叉似的,我都怀疑沈晏清眼睛是不是瘸了!” 齐萱心里松了口气,沈晏清当初断然拒绝,可把她伤着了。现在知道他媳妇丑,脾气差,简直不要太舒心。 沈慧当然也向着闺蜜说话,“该!我们萱萱要模样有模样,人品家世哪样不是一流?有的人眼瞎看不见,就喜欢找那些粗鄙的拉低档次。萱萱,还是我哥有眼光,是吧?” 沈慧说的是沈铮。自从沈晏清离京,沈铮就没断了对齐萱的追求,只是齐姑娘对沈晏清总有那么点儿不甘心,吊着沈铮一直没答应。 此时好友询问,齐萱也只是低头笑笑,看似腼腆,其实是不想回答。 处于郑云的立场,是不会让二房舒服的,“就是就是,萱萱差点儿就成了我们家媳妇,这阴差阳错的。” 呃……沈睿沈慧齐萱以及外面下棋的沈铮全被恶心着了。 沈岁丰穿着小西装从外面进来,翘着二郎腿倚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笑嘻嘻地说:“睿哥,你再讲讲那个女的,让我们乐呵乐呵呗?” “别提了,不管你问她啥,她不是背语录就是打岔,正经话一句不会说。” 哦,众人心想:那行,一会儿听听她怎么背语录。 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沈岁丰心眼可坏了,“睿哥,你光这么说也不直观啊,你给学学呗?” “比方说,一见面就问我戴的是不是金边夹鼻眼镜。” 哈哈哈,沙发上的几位难得这么和谐,笑得频率都一样。那么明显的眼镜腿看不见吗?的确是见识短。 “她自己面对我,门口是我几个兄弟,换成谁都害怕吧?那娘们倒好,居然坐下来写笔记!” 沈慧笑倒在齐萱身上,这段子虽然听过无数次,但每次都觉得好好笑。 “我问她知不知道沈晏清是什么人,她说是革命螺丝钉!” 不行了,沙发上笑成一片。沈时和站起身,提着喷壶去院里浇花。 能笑你们就赶紧笑吧,怕是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新人物我也有点打怵,我跟他们也不熟。 从这章开始东北味儿就淡了,再见,大旺村! 第100章 姨,你别僭越 傍晚时分, 沈晏清带着唐昭走进沈家大门。 进门就是小院,左边种菜,右边种花,中间一条甬路泾渭分明。路尽头是个二层小楼, 一见便知主人身份不凡。 院中有人在下象棋, 是沈铮和大姐夫庄承。刚好一局结束, 沈铮抬起头,笑意不达眼底:“哥, 来一盘?” 沈晏清不动声色, “好, 来一盘。” 沈铮斜了眼唐昭, 看她跟着沈时和进屋, 问道:“小嫂子自己进去,你放心?” 沈晏清已经摆好棋,“替你嫂子操什么心,不如想想你这盘棋。” 沈铮皮笑肉不笑,“哥,你去农村锻炼一回,收获不小啊。” “是啊, ”沈晏清打了个当头|炮, “我得好好谢谢你们,要是留在京市,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么?” 沈铮心里冷笑,你就嘴硬吧。 唐昭走进客厅,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目光里带着不可思议。眼前的女子身穿薄呢大衣,身材高挑, 气质优雅。屋里热,她便脱了大衣搭在一边,里面一条素色连衣裙更显身姿曼妙。她发丝微卷,称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众人不由去瞪沈睿,说好的粗俗不堪呢?说好的长相堪比夜叉呢?这模样给个电影演员也不换吧?你眼睛才瘸吧? 原以为沈晏清的媳妇会成为大院笑柄,可这位,领出去并不跌份啊。 这么一想,一群人都不好了。 沈时和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给唐昭简单做了介绍,唐昭挨个对上了号:那边是沈忠毅的老婆郑云,还有小儿子沈岁丰。 二叔沈忠勇家三个儿女都在,屋里坐着的是沈睿和沈慧,外面下棋的是沈铮。 沈慧旁边的姑娘姓齐,两年前被沈晏清拒绝了。呵,眼神还往院里飘呢。 对了,沈晏清还有个小姑姑叫沈忠诚,她们家暂时还没人来。 唐昭心里有了数,找了个位置款款坐下。众人呼吸又是一滞,那位置是老爷子的,她端端正正往那儿一坐,跟上级领导似的。 沈睿道:“沈晏清怎么教你的?怎么哪儿都敢坐?” 唐昭睨了他一眼,“眼镜配上了?现在还撞墙不?”说着瞥了眼自己的小包,沈睿当即闭嘴,那里面能掏出什么他最清楚,再被轰一下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慧用胳膊肘怼了他哥一下,意思是你怎么怂了?沈睿也觉得刚才的表现有点儿拉垮,于是找补一句,“你空着手来的?真好意思!” -- 第177页 沈时和哪能看着他找唐昭麻烦,说道:“人家一进门就把礼放下了,你没看见?” “她送的东西能行么?拿得出手么?拿过来我先看看。” 唐昭才不惯着他,“送给爷爷的礼物,你确定要先看?” 沈睿当然不敢,悻悻说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没文化。” 唐昭脸上漾出促狭笑意,“听说你考了个大专?这不行啊,我没文化还考了个本科呢。” 沈睿刚喝了口水,听了这话狂咳,眼镜都咳掉了,慌乱之下去捡,眼神不好一脚踩上,咔嚓,镜腿断了,镜片也碎了一个。 唐昭叹了口气,特别不好意思,“这可怎么办呀,你看见我一次眼镜就坏一次,要不你以后躲着点儿我?” 沈睿气死了!凭什么躲着她,凭什么?说出去都能让唾沫星子淹死! 他抬腿就往外走,沈慧问:“哥,你怎么走了?” 沈睿没好气地说:“我去配眼镜!” 这才几个回合,沈睿就跑了?郑云在一旁观察了半天,轻笑一声,“唐昭啊,你们上个月就进京了吧?早就听说晏清的媳妇不错,可我到今天才见着。” 唐昭态度温温和和,“巧了,我也是今天才见您。” 郑云暗暗捏起拳头,我是在跟你说巧合吗?我这是挑理听不出来吗? 她脸上保持得体笑容,“按理说,你得叫我一声妈。” 要是别的新媳妇,恐怕早给唬住了,但郑云也不看看对手是谁,唐昭会怕这个?她笑吟吟地转过头:“姐,你叫过吗?” 沈时和冷哼,“我敢叫,她敢答应吗?” 于是唐昭笑眯眯对郑云说:“我觉得,叫您一声‘姨’是比较恰当的,您得找准自己位置,别僭越。” 我了个去!郑云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说,僭越?!这个词她怎么想出来的! 她做了个深呼吸,不能气,要得体,要保持围笑,不能输! “唐昭啊,你爷爷这小楼气派吧?” 唐昭点点头,“挺好的。” “一会儿可以四处逛逛,毕竟你没见过这些,更没住过。” 唐昭依然柔声细语的,“对呀,我的确没住过这样的大院,我现在住四合院呢。” 暴击! 郑云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心心念念的合院啊,算计了十几年也没弄到手,唐昭年纪轻轻的倒住进去了! 心里恨得不行,面上还得演,“听说那合院保存的还不错。” 唐昭的笑容特别真诚,“也有不少地方坏了,不过您别担心,都修好了,现在的院子精巧雅致,谁见了都说漂亮。我们家是广亮大门,您肯定懂,除了王府大门就是我家这种门!我家照壁上雕着牡丹,瓦当上是瑞鹤,前几天门口搬来的石墩也是有年头的。瞧我,说出花来您也想不出什么样,有空您去玩儿呗?” 郑云气得直咬牙,“咱们家是什么家庭?搞这些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唐昭微微一笑,“郑姨,您可不能这么说。故宫都在修呢,我们家怎么就不行?往小里说,这叫安居乐业,往大里讲,我们这是保护文物!” 郑云为之气结,现在时代不同了,谁还敢说文物属于四旧?谁敢不让她修? 郑云在这儿吃瘪,沈慧看得开心,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但齐萱坐不住了,唐昭的模样已经让她发慌,就这一会儿工夫,沈睿和郑云双双落败,更让她觉得心惊。这怎么可能?唐昭一个小村姑到大家族来,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吗?她像个大家长似的,来一个教育一个是什么套路? 齐萱不愿承认自己的慌乱,她总想证明点儿什么。 “小唐,你平时跟晏清有共同语言么?” 诶?忍不住了? “小唐?”唐昭慢悠悠笑了,“齐大姐,你今天是跟沈铮一起来的吧?不管从哪儿论,都该叫我一声嫂子,是吧?” 齐、大、姐! 齐萱气得脸通红,论岁数,我只比她大半岁而已,她居然管我叫大!姐! 沈慧在一旁急了,针对闺蜜就是针对自己,不能让她嚣张! “嫂子,”沈慧道,“关于你们家,有个说法叫‘云遮月’,你不知道吧?” 客厅里立刻鸦雀无声,沈时和刚要发作,却被唐昭拉住。 沈慧这话说得诛心,因为这是沈忠毅娶郑云时外面说的闲话,什么人传的不得而知。说沈晏清和沈时和的亲妈叫许明月,后妈叫郑云,是为云遮月。 唐昭敛了笑意,冷冷说道:“小姑子,看来我得好好跟你说说规矩。这外面传的上不得台面,能拿到家里说么?作为晚辈,当着长辈的面儿妄议花边,你的教养呢?” 她又睨了眼郑云,“姨,我劝你一句,这话连听都别听,更别沾沾自喜。续弦要有续弦的自觉,还是那句话,别僭越!”说着她站起身,“话说回来,每年清明,你就算再不愿意,不也得给我亲婆婆扫墓?也快到日子了,到时候咱们一起。” 看着郑云精彩的表情,唐昭拿起搭在一旁的大衣,扬声问:“沈晏清,你赢了没?” 沈晏清啪地将军,“赢了。” 唐昭笑道:“我跟晏清先走了,各位,回见。” 郑云这才反应过来,“人还没到齐,怎么能先走呢?” -- 第178页 唐昭笑靥如花,“郑姨,沈睿走得,我就走不得?再说了,这家里除了姐姐姐夫,可有欢迎我的?我礼已经送到,人就不多待了。” 沈家长辈迟迟不到,连老爷子都不在,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扔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沈时和陪唐昭出门。沈铮输了一盘棋,除了棋力的原因,屋里的动静也让他分了神。从这一刻,他才开始正视这位传说中的小嫂子。 端丽大方,不卑不亢,怪不得沈晏清能看上。 沈铮走过来,语气微嘲,“今天算是见识了,嫂子真是牙尖嘴利。” 沈晏清半点不客气,“那你好好学着点儿。”说着一搂自己媳妇,扬长而去。 走出好远,唐昭才哈哈笑道,“沈睿又毁一副眼镜。” 沈晏清笑着捏她的鼻子:“是见一次毁一次的节奏吗?” “我可没想这样,但是你堂弟非要配合啊。”唐昭越寻思越想笑,又道:“你那个弟弟沈岁丰,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沈晏清道:“他憋着坏呢。” 唐昭点点头表示了解,沈晏清道:“可真厉害,见一个打一个,跟个小刺猬似的。” 唐昭笑嘻嘻地说:“那是我的战场,一个回合都不能输。” 沈晏清叹了口气,“你都不让我陪着。” 唐昭笑道:“如果是在大乾,我可是要管后宫的,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罢了,我得以一己之力压下他们气焰!” 他笑,柔声问:“饿了吧?” 唐昭使劲儿点头:“饿死啦,你带我去吃全聚德。” 第101章 从唐曜西屋到唐曜西厢房 上辈子的牡丹宴上, 大长公主曾跟唐昭拉家常,说后宫的女人每日清晨给皇后请安,明面上喝着茶,往往会指桑骂槐唇枪舌剑。今天这一场, 唐昭觉得有点内味了。 今天并非周末, 沈晏清带唐昭去吃全聚德, 然后送她回学校,暂时不提。 此时, 南北巷的小院只有唐暖和唐曜姐弟俩。 唐曜刚跟小伙伴拍完洋画, 赢了一堆卡片回来, 走到家门口, 看见石墩子上坐了个人。 唐曜见怪不怪, 这条巷子长,常有老人在路边歇脚。 “爷爷,你晒太阳呢?” 那爷爷笑笑,“太阳都落山了,我这算是晒夕阳了。” 唐曜笑出声,正要进门,突然退了回来。看看远处红彤彤的一片天, 再看自家大门和石墩上的老人, 急急地说:“爷爷,您坐着别动啊,我马上就回来,您别走啊!” 说着跑进院, 两分钟不到又风风火火跑出来,手里拿着相机。 “爷爷您别动,就像刚才那样。” “爷爷, 拐杖换个手呗。” “爷爷,您抬头看右边戗檐。” 拍了几张满意的照片,唐曜道:“妥了!谢谢您爷爷,一会儿天就黑了,您赶紧回家吃饭吧。” 那爷爷乐呵呵的,“你先回吧,我再坐一会儿。” 唐曜诧异:“您不回家啊?” 老人点点头,“家里大的小的都不省心,懒得看他们。” 唐曜最听不得这个,气呼呼地说:“他们惹您生气,那就是不肖子孙!” 老人大笑,“所以我出来溜弯,顺便找找我家老院子。” “找着了没?” “这地方跟以前大不一样,好像找着了,又好像没找着。” 唐曜怎么说也来了一段时间,有关合院的传闻也听了不少。这爷爷说“找老院子”而不是“回老院子”,说明院子已经不是他的了。 唐曜立刻把眼前的老人和传闻中的人物挂钩,眼里充满同情,“唉,你家房子也被占了呀?” “是啊。” 唐曜思维继续发散,想起那些被寻了个由头,一家几口被打死的……不能多想,太可怜了。 他是仗义的少年,有一副侠义心肠,“爷爷,你家院子啥样?我虽然没收几个小弟,那也是四分之一巷子的老大,我帮你找!要是咱们找着了,那家不让您进,我再帮您想办法。” 老人家笑得更开心,“我家啊,跟你们这院子长得差不多。” “那你家也挺大。”唐曜道,“我听我姐夫说,我们这院以前更大,都给分出去了,最后留了两进。” 老人笑呵呵的,“两进不小了,算算面积好几百平呢,你看看别的院,比这小的都住了好几户人家。” 唐曜点点头,“那我家也太幸福了。” 老人站起身,笑道:“我走不动了,不找了。其实我今天就想看看院子。下次来还不知道啥时候,你家跟我老房子挺像,让我进去看看行不?” 唐曜觉得不妥,但是刚才用人家当了模特,不太好意思拒绝。他多精啊,这种事不带自己背锅的,笑眯眯地说:“我二姐在家,我得征求我姐意见。” 说完一溜烟跑进大门,跟唐暖汇报去了。 唐暖已经把饭做好,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是紧着弟弟喜欢吃的做,一不小心就做多了…… 唐曜跑进来,把刚才的事儿给姐姐讲了一遍,唐暖想了想,带着弟弟走出大门。门口站着位拄拐的老人,一身中山装,满头白发,精神矍铄。 老人家看着面善,听虎子说,他的房子让人占了……唐暖立刻做了决定,“爷爷,您进来看吧。” -- 第179页 老人答应着,笑着问:“你们家大人呢?” “都没在家,就我俩。” “不怕我是坏人啊?” 唐暖笑道:“我会看人,您一身正气,不像坏人。就算我看走眼也不怕,我俩有秘密武器。” 老人心下了然,估计是能轰眼镜那种武器。 他慢慢迈入大门,心里很是激动,这院子历经风雨,终于恢复了原本面貌。 甚至,比原来更好。 且不说那广亮大门,盘头拔檐样样齐整,叠涩成优美曲线,就连戗檐都雕了瑞兽,可见修得用心! 穿过门庭,是有牡丹浮雕的照壁,然后就是第一进院,院内临街的一侧有四间倒座房。 唐暖道:“这边是我爸的地盘,我姐让我爸住后边,他偏要守着门口。我姐不同意,说要是以前,这里是客人或是家仆住的,老太爷哪能住这儿。我爸说都新社会了,不讲究这些,还说这第一进院都是他的,老阔气了。” 唐曜挨个介绍:“这是我爸的卧房,这是工作室,本来后边两间他也霸占了,后来大磊磊和季驰哥周末都要住下,这两间就算客房了。” 老人家笑呵呵站在院子里看,心道:袁家那臭小子不是在津市上学么?居然在南北巷这儿占了一间屋! 他指指庭院角落的靶子:“这是什么?” “我们家练武必备。”唐曜道,“我姐夫那个人,偏说在后院晨练会吵到我姐睡觉,让我们都到前院来。” 呵,一贯如此。小时候疼他妈,后来疼他姐,现在疼老婆。 唐暖和唐曜领着爷爷到了二进院,“正房是我姐姐和姐夫的,有客厅,衣帽间,还有他俩的书房。东厢房都是我的,西厢房都是唐曜的。” 一排厢房有三间屋,他俩一人霸占一面? “爷爷,我姐姐和姐夫没在家,就不带您去正房了,您可以进我们屋看看。”唐暖说着,领人往东厢房走,老人在门口顿住脚步:“你这门口栽的是什么?” “是玉兰,去年修院子的时候我姐让种的。她说玉兰是‘树中爱国木,花中女将军。’说我门口种这个正合适。” 老人愣了半晌没说话,这样教妹妹,挺好的。 唐暖带人进了衣帽间,柜子屏风一应俱全,颇有古意。老人笑道:“丫头,你这梳妆台不错。” “还不是我爸,给我姐淘了个紫檀的,又觉得我不能没有,有空就骑着车去找,好不容易找了个差不多的。” 看看人家这爸!一碗水端得多平! 再看书房,大书案上铺着毛毡,瑞鹤笔挂,山形笔搁,荷叶笔洗,又有一方端砚,几盒徽墨。桌角放了几本字帖,桌后是大书架。 “你还练字呐?” “嗯,姐姐教的。”唐暖指了指墙上挂的那幅字,“这就是我写的。” “写的大江东去啊?” “嗯,有气势的诗词我都爱!” 老人目光转向另一面墙,那里挂着工笔的《丹凤朝阳》,凤凰展翅,羽毛纤毫毕现,一轮暖阳,普照万道金光。 “这是我姐画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姐姐说贤才遇明时,让我们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呢。” 看看人家这姐!多会教! 几人从东厢房出来,唐暖道:“我去盛饭,爷爷今晚就在我家吃吧。虎子,你带爷爷去你的西厢房转转,然后来吃饭哈。” 唐曜是小小子,自然没那么多避讳,卧室书房衣帽间全显摆了一遍,并对书房里那幅《王者雄风》做了详细讲解:“我小名叫虎子,姐姐就给我画了老虎。挂老虎是有讲究的,不能挂卧室,虎头得朝外。” “您看这面墙,全是我拍的照片,姐夫把好的挑出来,有比赛和展览就送去。外面那耳房,是我和姐夫洗照片的地方。” “我看你还有自行车?” “姐夫给买的,我跟二姐一人一辆,上学骑车方便。” 呵,对小姨子小舅子比对他弟弟好一百倍。 “这个架子上都是季驰哥送我的玩具,都带小发动机的,一般人我不让动。” 这个名字耳熟,想起来了,和袁磊一起占了外面倒座房的男孩。 “看这桌布,我姐绣的,姐夫说拿到外面老值钱了。” 是挺好,以前老伴也用这样的…… “我家在东北的时候,我住唐曜的西屋,现在鸟木仓换炮,变成唐曜西厢房啦!” 弟弟妹妹的房间都布置成这样,他们俩那正房得啥样! 可惜了,这么多间屋子,就住这么几个人。 唐曜带着老人去饭厅,唐暖已经把饭菜盛好,“爷爷,我随便做了几样,您将就着吃。” 就姐弟俩吃饭,桌上大大小小摆了六样菜,这还叫随便? 这小闺女居然煮了面条,挺好,长寿面算吃上了。 老人尝了口焖春笋,嗯!好吃! 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老人吃完还打了个饱嗝,望着桌上那一碟酱菜意犹未尽。 唐暖多懂事啊,当即给装了一瓶,让爷爷带回家吃。 “这院里平时就你们两个,不安全。就算你们有些身手,那也不保险。你家修得好,肯定有人惦记,得有警惕心。这么着吧,你俩让我参观院子,还留我吃饭,我给你们点儿谢礼。” -- 第180页 唐暖道:“就吃个饭呗,还要啥谢礼啊。” “明天晚上,还这个时间,我把礼送来。”老爷子站起身,“以后你俩就叫我承爷爷,我回去了啊。” 俩孩子也没细想,以为是“成爷爷”或者“程爷爷”,见老人要走,便一起送出门去。 第102章 不好意思,已婚 唐昭回宿舍的时候拎了只烤鸭。 宿舍里其余五人开心极了, 拿出自己的饭盒围了上来。唐昭洗了手,找出小刀给大家片鸭子。 陈文娟过来帮忙,整个屋里香气四溢,谁也不好意思先吃。 唐昭笑道:“我吃过了, 你们快吃。” 陈文娟边分鸭子边数落她, “一只烤鸭八块钱呢, 也就你舍得往回带。” “给你们吃有什么舍不得?”唐昭把鸭子收拾得只剩一个鸭架,陈文娟找出小锅, 从暖水瓶里倒了水, 放在炉子上熬鸭汤。 唐昭的宿舍都是中国画系的学生, 毕竟是恢复高考后的首届, 年龄差不小, 最大的陈文娟比唐昭大了六岁。 真正以艺术为追求的女子心思沉静,可以从画风看人品。她们能在大时代里脱颖而出,都格外珍惜机会,所以宿舍里的女生没有难相处的,整天就是交作业、练基本功、沉迷画画不能自拔。 陈文娟年纪大,生活上一直关照其余几个姐妹。唐昭最小,却在报到那天就带了一大包吃的, 无论归家或外出, 回宿舍都不空手。唐昭懒,每天最后一个起床,其余几个怕她吃不上饭,总会先帮她打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很多种, 有一种就是这样细水长流的。 此时,六个人围在桌前,每人分了块馍馍, 吃着肉,就着唐昭拿来的酱菜。 “唐唐,咱妹妹做的酱菜简直了,快赶上六必居了。”这是小慧。 “今晚上在食堂就没少吃,这又一顿。”这是茉茉。 “她就是想把咱们喂胖,只剩她一个人瘦。”这是悦悦。 “不管了,吃完这顿再减肥!”这是豆包。 六个人笑作一团,陈文娟突然想起件事儿,“今天你不在,系里给了个任务,下星期有个中日大学生书画交流活动,咱们系得出几个人。” 唐昭点点头,“那就听系里安排呗。” “我们都推荐你去,但是七五届那位大姐强烈反对。” 唐昭不以为意,“她针对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说我有资本主义尾巴,她说一次我怼一次,可不就记恨上了。” 悦悦道:“你惹她干啥,跟块膏药似的,甩都甩不下来。” 唐昭笑笑,“我不理她,她就能消停了?才不会呢,她只会变本加厉。” 这时,锅里的汤滚了起来,“你们吃,我来弄。”唐昭把汤盛到大家饭盒里,看看炉子,颇觉无奈,一抬头,室友们果然憋着笑。 “就等着看我出丑是吧?”唐昭笑着把炉子交给陈文娟,陈姐极其熟练地把炉火压好,笑道:“你在家怎么办?厨房有你妹妹,你屋里炉子谁给你压?” 唐昭道:“我家去年修房子的时候,我爸直接弄的暖气片。” 得,比不了比不了。 第二天一早,唐昭被陈文娟喊起来,不情不愿地穿衣洗漱。 陈姐不住念叨:“你快点儿啊,她们几个都去打饭了,再磨蹭你可吃不上。” 唐昭哼哼唧唧的:“她们不会看我饿着,肯定都帮我打好了。” “那你也得有时间吃!” 等唐昭收拾完,二人正要锁了门走,就见小慧她们气哼哼地回来。 “怎么了这是?”陈文娟看着几位室友,指了指茉茉手里揉作一团的纸,“这是什么?” 小慧道:“还不是七五届那个马爱芬,恶心死了,在食堂门口写唐唐的大字|报!” 陈文娟气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唐昭道,“拿给我看看,我没被写过这玩儿意,看她能写出什么花来。” 茉茉气得脸通红,“撕下来就想扔了的,结果她又掏出来一张贴上,咱班就我们几个去了,吵架也吵不过,赶紧拿回来给你看看。” “嗯,看过了才能精准打击。”唐昭接过那团纸展开,粗略扫了一遍后笑了,“就这?” “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你昨天真的跟一个男的回来的?” “对啊。” “那你不着急?” 唐昭表示诧异:“我为什么要着急?” “她都写在纸上,看着膈应而且败坏名声啊。” 唐昭在脖子上系了丝巾,“她在食堂吧?这东西都贴了,肯定等着看我出丑,走啦,去会会。” 室友们知道,唐昭看着秀秀气气的,其实一点不包子,马爱芬好几次追着挑衅,唐昭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她自己不急,那肯定没关系。 几个人走到食堂,果然,门口又贴上一模一样的大字|报,下面围的全是人,有人在念上面内容,马爱芬抱着手臂大声道:“她们寝的来了,中间就是这个女的。看看,穿得像什么样子,根本不知道悔改!” 众人目光“唰”地望向唐昭,果然,现在春寒料峭,我们都穿大棉袄,你穿个薄呢大衣,系条纱巾,真够招摇的。 唐昭走上台阶,她本来就比马爱芬高上一截,小皮靴又带点跟,就呈现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唐昭睨了马爱芬一眼,“你写的?” -- 第181页 “就是我写的,你敢做不敢承认?” 唐昭皱皱眉:“你们领导怎么把的关?怎么就推荐你了?字写成这样还敢贴出来?” 其实马爱芬的字是高于一般水平的,但是跟书法系的比就不能看了。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弱项,不过她不能当面承认啊。 “我是国画系,主攻画画!” 唐昭冷笑,“为什么古代把作品称为‘字画’?书画不分家知不知道?国画系怎么了?落款写不好你敢把作品拿出去?你不会只练了自己名字落款,题跋不敢写,诗词不敢题吧?” 马爱芬心虚,唐昭又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书画大家只落名字的,但是人家人品好艺术修养高,怎么落款都合理。你一个混子,也敢这么干?” 马爱芬气死了,一见面就被贬低书法,还被说成混子,对于一个主攻国画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看看你穿的这叫什么?就知道搞小资产阶级情调!你还戴过珍珠项链,就该挂一脖子乒乓球游街!你敢把头发弄成波浪卷,就该剃了你的头让你蹲牛棚!” 真扭曲啊,唐昭挑了挑眉,“我问你,你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坚决拥护dang的领导吗?” “那当然!”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正在申请加入国际标准化组织?” 马爱芬一个满脑子斗争,看谁不顺眼就贴大字|报的大姐,怎么可能懂这个?但她不能缩啊,一定要硬着头皮吼啊,“我当然知道!” “那你不知道这意味着要发展?要富强?都什么时代了,别再搞阶|级|斗争这一套了,大姐!” 马爱芬被挖苦,当然想第一时间怼回去,但是她不知道唐昭说的国际标准化组织究竟是什么,她经历过说错一句话就深陷泥沼的年代,这些方面哪敢乱讲? 好吧,一开大白纸上的第一条“横扫臭美臭浪,打击小资产阶级情调”算是不能拿出来说了。 不过,这不还有第二条嘛。 旁边有狗腿子替她大声念:“砸烂乱搞男女关系,再踏上一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唐昭皱眉,“你这句子都不通,怎么好意思写?怎么好意思往外贴?” 刚来就嘲字,现在又嘲文笔,马爱芬气得快冒烟了,“你就说这是不是事实?” “你看见我跟谁搞男女关系了?” “昨晚上在校门口,你跟一个男的在一块儿,你敢不敢承认?” “没错,”唐昭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你们看,她自己都没否认,真不要脸啊!” 陈文娟气道:“你胡说什么呢,就不能是人家对象?” 马爱芬哼了一声,“对象?谁信啊,不一定什么关系呢!你们寝唐昭有东北口音没错吧?昨天我去跟那个男的问路,他是京市口音!你们七七届到京市才一个多礼拜吧?她一个东北妞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跟京市人腻歪,能是正常关系?” 她这么一说,除了唐昭宿舍,其余的人都倒吸一口气。是啊,这才刚开学不久,东北来的姑娘哪会那么快处上对象?这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 就算是处对象也太快了,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对象。 就见唐昭微微一笑,“我是东北妞不假,可我是有京市户口的东北妞,不止有户口,我还有房子!” “骗谁呢?”马爱芬尖叫,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拥有! “这个我作证,”陈文娟道,“我们宿舍唐昭上周末回过家,给我们拿了她妹妹做的酱菜。” “这你们也信?六必居买两瓶不就得了?真容易骗。” 七七届新生大都不愿同届出丑,立刻帮唐昭说话:“人家一个班一个宿舍住着,不比你清楚?小唐家住在京市,找个京市对象还用向你汇报?” 马爱芬快疯了,“她不可能有京市对象!” 唐昭笑了,“别说,这一点你还真说对了。” 马爱芬立刻得意,看吧,她自己承认了,她就是要被打到、被掀翻、被踩在脚下不得翻身的! 周围的同学也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叹气了。 就听唐昭道:“我没有对象,我已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太忙啦,尽力更!努力更!谢谢大家的鼓励! 感谢在2020-09-21 04:42:04 ̄2020-09-24 08: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馒头 10瓶;michelle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当小爷遇上小爷 此言一出, 别说系里同学,连同宿舍的几个都吓了一跳。 报到的时候男性不让进楼,所以大家只见过唐昭的妹妹。唐昭年纪小,平时也只安静画画, 谁能想到居然已婚! 美院开学比京大晚了两个礼拜, 目前不过开课第二周, 唐昭宿舍都忙着适应节奏,忙着完成作业, 彼此还未能完全了解…… 其余姐妹都单方面觉得她小, 自动把她归档在未婚一类, 她们不问, 唐昭也就没说…… 吃瓜人群里, 好多男生的心经历了大起大落——原本发现一个各方面都出色的妹子,观察了一个礼拜,觉得她既不过分活泼,也不呆板沉闷,对同性友好客气,对异性保持距离。更别说人长得漂亮,专业课一等一的强。这些男生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外冒, 刚要写个信什么的, 被食堂门口一张大字|报给砸懵了。 -- 第182页 啥玩意?小资产阶级情调?乱搞男女关系? 一切都幻灭了。 好在女神人设坚挺,这会儿眼瞅要洗白,大家心里小火苗又抑制不住的时候,一头冷水泼下来, 人家已婚! 已婚还怎么追?小火苗全都白冒了。 此刻,陈文娟作为宿舍的大姐,反应还是很快的, 以护犊子的姿态站了出来:“马爱芬,你必须向唐昭道歉!” 马爱芬是被推荐入学的,上的是三年制专科,本以为这种推荐上大学的方式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突然恢复高考。 因此,她对今年首批考来的本科生从骨子里嫉妒,尤其是唐昭这样的,虽然你平时行事低调,但你长成这样就叫招摇! 在马爱芬身上,还有那些年运动留下的烙印,扭曲,并且根深蒂固。在校园里虽有节制,但写大字|报是她认为的最直接的惩治方式。 可眼中钉结婚了,那就不是乱搞关系,自己岂不是成了小丑? “不可能!”马爱芬不接受,“那个人怎么可能看上你?” 唐昭笑笑,“这你就管不着了。我一个已婚妇女,我家革命战友送我回学校碍你什么事儿?值得你写一张大字|报?” 她上前一步,马爱芬下意识后退一步,心里有些发虚。 唐昭道:“之前你那些小打小闹我看不上,懒得跟你深掰扯,但今天咱们必须好好说道说道。如果你这大字|报写的不是我呢?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呢?乱搞男女关系,这是多么可怕的词汇,在古代要浸猪笼,在当代也能逼死人!明明前程大好,却被一桶脏水泼在头上,永远恶心黏腻,这辈子不死不休!” “我知道你为什么,大概是中日大学生交流活动系里选了我,你想把我名声搞臭,让我去不了。我问你,你想尽办法来上学,是来毁掉别人的?” “七六届之前都是推荐入学,工农兵学员也不止你一个。的确,大家都是从那个年月过来的,但别人都珍惜机会埋头苦学,怎么就你到处找茬?我要不说你是余孽,都对不起你!” 唐昭说完,远远瞧见系主任朝这边小跑而来,在主任身后,豆包朝她点了点头。 这帮室友啊,就是这么带劲儿! 唐昭道:“马爱芬,你在学校造谣生事,破坏安定团结,违反校规校纪,该怎么处理听学校安排。不过在我这里,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今天中午之前,你得在学校广播室用大喇叭检讨,还有这食堂,大字报贴在哪儿,你道歉信也得给我贴上!” 系领导一到,相关当事人都叫到办公室,学生们也都散去,尽管吃瓜吃撑了,饭也是要吃的嘛。 马爱芬的确是狙唐昭中日交流活动的名额,顺便泄一下私愤,没想到最后栽了。唐昭那么强势地要求道歉,这要换作以前,马爱芬是绝不可能认怂的。但事情闹得太大,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大字|报是她写的,影响太坏,不道歉根本没法收场。 她还有半年毕业,生怕耗费三年,最后拿不到毕业证。 被主任训了一通后,马爱芬把欺软怕硬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天中午就去广播室念了检讨,哭诉自己不应该,道歉信也贴在食堂大门上。 虽然如此,学校还是给了警告处分,并通告批评。马爱芬的脸丢个精光,至此,再也没人敢在唐昭面前说三道四。 宿舍几人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对唐昭同学进行了“严厉批判”和“强烈谴责”:“行啊你,居然偷偷结婚了!” “怎么叫偷偷?我是光明正大结的婚。” “那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你们也没问啊。” “豆包和茉茉都比你大,人家两个还没结婚呢,谁能想到你先结了!” “我都到法定婚龄啦,两情相悦不就得琴瑟和鸣嘛?” 其余五人的脚步突然停了,目光都盯着唐昭的肚子,唐昭气道:“没怀上!我要上学的!不在计划内!” “真的没有?” “没有!” 大家一想,开学不过一个多礼拜,全寝六人玩儿的好而且投脾气,对于唐昭的个人状况,的确是想当然了。 陈文娟气道:“下午回宿舍开会,挨个做详尽的自我介绍!” 唐昭她们开会的时候,沈岁丰正喘着粗气走在南北巷里。气死了,记错了路,走错一条胡同,结果绕了这么大一圈。 远远瞧见那广亮门,他擦了擦汗,总算到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深入敌后才能诱敌深入,自诩为沈家小爷的沈岁丰是来打探敌情的。 正犹豫着怎么进门,从他旁边跑过去两个半大小子,其中一个边跑边喊:“快点儿,去晚了唐曜不让咱们进院儿!” 唐曜?沈岁丰从敌对名单里把这个名字扒拉出来:这是小嫂子的弟弟,是他们家最小的一个,家里应该还有一个唐暖。这两个刚来京市,没见过大世面,应该好糊弄。 他赶紧跟着那两个小子跑,看他俩拍铜门环,忙凑了过去。 “你谁呀?”拍门的小孩目光很不友好。 “跟你们一样。”沈岁丰堆着笑,含糊其辞作答。 “哦,那你是曜哥新收的小弟。认曜哥当大哥不亏,有糖吃,还教咱们练拳脚功夫。” 沈岁丰都听傻了,你俩有五年级了吧?唐曜才念三年,你俩认他当大哥? -- 第183页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唐曜探出头来,俩小孩一抱拳:“大哥!” 唐曜:“天王盖地虎!” 唐曜小弟:“宝塔镇河妖!” “行了,进去吧。” 俩小孩一溜烟进门,唐曜看见沈岁丰,脚往墙上一撑:“你谁?” “跟他们俩来的,也想跟你学拳脚。” 唐曜皱了皱眉,“你住这片儿?” “也在南北巷这边,不过离你家稍微有点远。” “你认识我?” “我是慕名而来,你大名鼎鼎的,名声传得可远了。” 这马屁拍得舒服,唐曜点点头,“你回去吧。” 沈岁丰很是纳闷,我都放低姿态恭维你了,怎么还让我回去呢? 唐曜道:“你是不是傻?学功夫能穿西装吗?让你蹲个马步,你裤子不就破了吗?运动服有吧?换上运动服再来。” 沈岁丰原本的想法,是小屁孩看见衣着光鲜的美少年心生向往,屁颠屁颠跟在后面,问什么说什么,这才穿了小西装来,哪知道剧情完全不按他剧本走。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去,问道:“要不你先让我进去看看,我明天再跟着练?” 唐曜问:“你叫啥?” “我姓隋,叫隋风。” “记住了,你就是随风飘散!” 沈岁丰气得呀,我这叫岁岁丰裕,怎么到你这儿就随风飘散了呢? 唐曜从兜里抓了把东西给他:“想当我兄弟得经受考验,这是钱,这是票,这是清单。你把上面的东西帮我买了,速度要快,我二姐回来之前一定买回来!” 砰,大门关上,沈岁丰气得想踹门,但是为了进去探查敌情,只好去供销社把酱油、醋、辣椒面什么的给买回来。 唐曜再度开门,接过东西直接问:“脸怎么红了?” 沈岁丰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热的。” 唐曜皱眉,“你这么大个子,怎么连对暗号都不会?我问你‘脸怎么红了’你得说‘精神焕发’,我问你‘怎么又黄了’,你得说‘防冷涂的蜡’。” 沈岁丰这才想起,这都是座山雕家的切口。 唐曜十分不满,“太笨了,是我所有小弟里最笨的一个!回去罚写三百遍!” 沈岁丰真想撂挑子不干,转念又一想,深入敌后不就得忍辱负重吗?想打败唐家姐弟就得有付出! 忍! 唐曜问:“你哪个学校的?” 沈岁丰想了想,二中离这边近,“我是二中的。” 唐曜皱眉,“我们小学下午没课,你是中学生,你怎么出来的?” “我旷课……” “明天给老师写个检查。” “……”沈岁丰咬牙,“行。” 唐曜塞给他一块钱,“旷课可不好,你还是先回去,不上课的时候再来。二中附近有家炸臭豆腐好吃,来的时候带十份。” 砰,大门关上,沈岁丰望着手里的一块钱欲哭无泪,堂堂沈家小爷来一趟,门都没让进,罚写切口三百遍还得给他们带外卖! 第104章 中二少年的自虐之旅 沈岁丰回到家, 找出一个全新的红塑料皮笔记本,翻到第一页,写下 3月16日调查结果: 唐曜:比我矮,运动服是新的, 不缺零花钱。 有自己的小团体, 爱吃臭豆腐, 进门要对切口,指使我打酱油, 是个神经病! 唐暖:没见着。 其他:他们家有整条巷子最漂亮的大门, 换成我妈肯定修不成这样。 合上笔记本, 沈岁丰想象了一下, 郑云风格的大门应该什么样, 最后憋出十字评语:瞎富丽堂皇,肯定不雅致。 他觉得这评语可有水平了,代表了十四年人生的最高文化,于是忍不住给自己鼓了两下掌。 次日下午,沈岁丰说肚子疼,跟老师请了两节课的假,出校门先换了身运动服。既然是暗中调查, 就不能让家里知道, 于是悄咪咪坐上公汽去二中。 到二中刚好赶上放学,沈小爷挤在人群里买了十份油炸臭豆腐,然后奔往南北巷继续他的自虐之旅。 “曜哥。”沈岁丰说出这两个字,觉得无比羞耻。 他曜哥上下打量一番, 皱着眉问:“你谁啊?” 咔嚓,沈岁丰心碎了,敢情我忙活一顿, 你连脸都没记住?他忙把十份臭豆腐递过去,“曜哥,我是昨天帮你打酱油的啊,换身运动服怎么就不认识了呢?你看,臭豆腐都帮你买好了。” 唐曜找回了记忆,“哦哦哦,是昨天穿西服那个,叫……随风飘散。” 沈岁丰连忙点头,就见唐曜一伸手,“三百遍罚写交上来!” 太坏了,见面就要看罚写,幸亏昨晚写了。 沈岁丰从书包里翻出本子,唐曜接过来第一时间贬损,“当我的兄弟,字写得不好可不行,你瞅你写的这叫啥?横不平竖不直的!” “想进院还得练书法啊?” 唐曜点点头,“有获奖证书的优先。” 啊啊啊,果然是神经病! 沈岁丰为了能进小院,能屈也能伸,“曜哥,我回去一定好好练。” 唐曜点点头,翻了几页,小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有三百遍?” 沈岁丰虽然心虚,面上是很笃定的,“正好三百遍!” “不可能,”唐曜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大辉,过来帮我数数!” -- 第184页 大辉从里面跑出来,接过本子就开始数,很快数完,“才二百一十八遍。” 一群变态啊卧槽!沈岁丰这个后悔,何苦偷那几十遍的懒!他赶忙道:“曜哥,我昨天作业实在太多了,罚写才没写够,今晚我都补齐。” 唐曜嘿嘿一笑,“你一个常旷课的,还能惦记写作业?别忽悠我了!” “我今晚肯定补上。” “那等你补完再说!” 砰,大门再次关闭。 沈岁丰直接傻了,因为没完成的罚写,他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他气呼呼地翻着本子,自己细细数了一遍,靠!果然被大辉坑了,明明写了二百一十九遍! 这天晚上,沈岁丰的红塑料皮笔记本翻到第二页 3月17日调查结果: 唐曜:百分之百神经病! 大辉:不识数! 总结:好歹给我留了一份臭豆腐,好吃!明天继续努力! 第三天,沈岁丰再次登门,唐曜开门后有些诧异,“你今天咋来了?” 沈岁丰抓狂,“今天不能来吗?我罚写都写完了!” 唐曜挠了挠头,终于有了那么点儿歉意,“昨天忘了告诉你,今天不集合,好在你家离得不远,你回家写作业吧。” 沈岁丰要气死了,你不搞活动不能早点儿说?谁说我家离得不远?我跑一趟要花小半天好吧! 连跑三趟都没进门,沈岁丰是相当不甘心的,“曜哥,我能不能进去喝口水?” “行吧,”唐曜往门里让了让,虽然觉得中学生非要管自己叫曜哥有点儿不符合逻辑,但是连着三天跑来,很有诚意了。 沈岁丰狂喜,啊啊啊,终于进门了,朝胜利迈出第一步! 到了第一进院,沈岁丰的眼睛都不够看的,饶是见多识广的大院少爷,也觉得这院子格外精致。 唐曜道:“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端杯水。” 沈岁丰正研究那个靶子呢,一转眼唐曜奔后面去了,不由大急,“曜哥你家挺大呀,我也上后面看看。” 刚走到前后交接处的垂花门,就听一阵狂躁的犬吠,一只小黑背从后面嗖地蹿出来,朝着沈岁丰的腿张嘴就咬。 沈岁丰吓得撒腿就跑,那小狗没咬中,再度扑上来,死死咬住沈岁丰裤管子不松口。 沈岁丰差点吓尿了,妈妈,这狗也太凶了! “道格,别咬了。”从里面走出个妹子,小姑娘穿了条格子背带裙,里面搭了件白毛衣,长发半扎半披,明眸皓齿,比画报上给领导献花的学生代表还好看。 沈岁丰不晓得在被狗咬的情况下,为啥还会看得那么清楚。 妈妈,我看见了仙女! 那小姑娘走过来,蹲下身哄着小狗,唐道格总算松了口。她把狗抱起来,问道:“咬着了没?” 沈岁丰傻子似的摇摇头。 唐暖捋着狗头,“我弟叫它守垂花门,它可敬业了,除了我俩谁都不让进去。你以后来了别往后跑,只在一进院待着就没事。” 她说“我弟”,她应该就是唐暖了。 沈岁丰问:“狗在那儿守着,你家其他人怎么进后院?” “道格这星期刚被送来,只认识我跟唐曜,今天我爸、我姐姐姐夫都回来,带它挨个认识。” 沈岁丰明白了,怪不得唐曜不给小弟搞活动,原来上学的和上班的都是今天回来。 这时,唐曜端着杯子从里面走出,“你乱跑什么?我家唐道格是冷面罗刹,没经过介绍能不咬你吗?” 沈岁丰打蛇随棍上,“那现在介绍一下呗。” 唐曜拒绝,“你脸真大,大辉他们比你懂事,从来不提这种要求。” 沈岁丰气得快冒烟了,一个三年级小孩说我不懂事!啊——!马上要控制不住麒麟臂了,想揍他! 正说着,大门被拍响:“虎子快来开门,你磊哥回来了!” “大磊磊!”唐曜欢呼一声跑去开门,沈岁丰探头一看,我了个去,这不是袁磊吗,可不能让他看见!他急中生智,缩着脖子,把运动服衣领立起来挡住半张脸。 “曜哥我先回去了。”说完朝唐暖摆了摆手,撒腿就往门口跑,跟大磊磊擦身而过。 唐曜拉他磊哥认识新来的唐道格,这还不忘扯着嗓子喊:“行,你明天下午来。今天回家把字练练,写得太磕碜了!” 袁磊觉得刚才那小子眼熟,还没等他多想,一只特精神的德国黑背被唐暖抱过来,目光立刻被狗吸引…… 沈岁丰一口气跑到巷子口,弯下腰直喘气。幸亏自己机智,太惊险了!这要是让袁磊认出来,这几天的罪就白遭了! 此地不能久留,要是遇上沈晏清,肯定没这么容易脱身。 沈岁丰回到家,郑云诧异道:“居然回来了,还以为你上爷爷家了呢。” 沈岁丰气道:“你可以直说没有我的饭!” “你整天疯跑,谁知道你回不回来吃。”郑云拎起小包,“对了,你们班主任说,你连请了三天假。” 沈岁丰没好气地说:“我连着三天拉肚子。” “你吃啥拉肚子啊?” “吃啥都拉肚子!” 郑云也没太放在心上,“那你注意着点儿,不行就吃点儿药。给,零花钱,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写作业。” 沈岁丰气得想摔桌,等郑云走了,他也没让家里阿姨弄吃的,收拾东西直接跑爷爷家去。 -- 第185页 一进门他就喊:“张婶,有饭没,饿死了。” 张婶气道:“这都八点了,孩子咋还没吃饭!等着啊。” 老爷子沈承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瞥了沈岁丰一眼,“你爸妈都没在家?” “在不在家都一样,谁也顾不上我。”沈岁丰说着,轻车熟路找到针线盒,掏出运动服裤子补裤腿。缝了没几下把手给扎了,气呼呼地把东西扔在一边不说话。 “怎么弄的,破这么大个窟窿?” “小狗咬的。”沈岁丰说着还比量了一下,“才这么大只狗,堵在门口不让进,可厉害了。” 老爷子心道:这狗也挺厉害,跟送给唐曜那只差不多大。他放下报纸查看孙子的腿,“咬着肉没?” “我躲得快,没咬着。” 老爷子确定孩子腿上没伤,这才放心,撸了撸小孙子的脑袋,问道:“你那天看见你嫂子了?” “看见了,不过没跟她说话。” “为啥不说话?” “我不想搭理她,我得暗中观察。” “你观察出啥了?” 沈岁丰哼了一声,“怪厉害的,屋里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她怼了一遍。” 沈承邺笑了笑,拿起孙子的裤子接着缝。 “爷爷,你过寿那天跑哪儿去了?” “我怀旧去了,顺便认识了两个小朋友。” 此时的沈岁丰还不知道,爷爷的怀旧地跟他的侦查地是同一个坐标,连咬他的狗都是爷爷送去的。 晚上,中二少年练了两页钢笔字,找出书包里的笔记本。 3月18日调查结果: 唐曜:神经病终于良心发现放我进院,第一进院太good了!端来的水杯是细瓷,水没喝上。臭小孩让我练字,恶魔! 唐暖:背带裙,长头发,大眼睛,双眼皮,小酒窝,长睫毛。 唐道格:德国黑背,大约一岁,凶恶、狂野、残暴、不羁,不是狗,是狼! 其他:袁磊哥外号大磊磊,恶心! 总结:二进院一般人进不去,我得先混个脸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白天捉虫,晚上更新哈 ̄ ̄ ̄感谢在2020-09-25 11:54:00 ̄2020-09-28 17:2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大概是实习记者 唐曜并没有等来姐姐, 唐昭捎信说,周末学校有活动不能回家。不仅唐昭没回来,连沈晏清也有事情,所以唐道格只能先认识其他人。 有了唐曜的介绍, 唐建国、大磊磊、季驰都跟道格打了招呼, 在道格面前拿了通行证, 得以穿过垂花门,在前后院之间出入。 唐曜这个兴奋啊, 让道格把所有本领都表演一遍。道格能听懂很多指令, 让坐就坐, 让卧就卧, 还会匍匐前进, 唐曜用柳枝做了几个圆圈,让它怎么跳它就怎么跳,让跳几次就跳几次。 大家眼睛都看直了,唐建国问:“这是从马戏团整来的吧?估计把圈点上火它也敢跳。” 袁磊摇摇头:“叔,我看它不像马戏团的。这小狗动作特规范,它不止听话,还有股子机敏劲儿。我看啊, 给个军犬也不换!” “真的?”唐暖揉揉道格的脑袋, “我就说嘛,就没见过这么伶俐的狗。咱家小雪球又可爱又会撒娇,跟道格不是一个风格,雪球是小少爷, 道格是小战士。” 唐曜笑道:“姐姐,你说得真贴切,雪球就是少爷。前两天大奎来信, 说他出门遛狗,唐雪球走一半就倒在地上装死,怎么拖也拖不动,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唐建国呵呵笑着,笑出老父亲的慈爱,“雪球耍赖还能怎么办?哄回家呗!我以前遛它的时候它也总犯懒,我就好好哄,最后总能哄回去。” 唐曜道:“它听你的,但是不听大奎的。大奎也拽不动,没办法,最后给背回家了。” 哈哈哈,大伙都乐坏了,这不是人遛狗,这是狗遛人啊。 季驰看看趴在一旁的道格,心念一动,去厨房找出个小筐,又翻出正月十五那天剩下的炮仗,将炮仗的捻绳加长,然后点了火快速扣在筐里。 道格一看就疯了,嗖地冲过去,掀开筐子将炮仗甩到院子中间,砰的一声,炮仗炸了,筐没事。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季驰看了下时间,赞叹道:“掀开筐子排除危险,也就用了一秒钟。” 唐曜眼睛瞪得老大,“季驰哥,多亏了你,要不我还不知道咱家道格有这本事!” 唐暖当即站起身,“不行,我得再去给它烀点儿骨头。” 季驰笑着拦住,“先别急,我再试试。” 他跟唐建国借了一包烟,给道格闻了闻,然后让唐曜把道格牵到一进院,自己把烟藏进唐曜的某一个房间。 “开始吧。” 季驰说完,唐曜一撒手,道格从垂花门冲过来,四下里闻闻,直接跑进唐曜书房,朝着某一个柜子大声叫。 大家过去一看,果然,那包烟就放在里头。 这小狗也太棒了!唐曜开心的呀,抱着它亲了好几口。 季驰从唐曜手里接过小狗,仔细查看一番,说道:“磊哥,道格可能真是军犬或警犬,它左前腿有伤,要不然也轮不到咱家养。” -- 第186页 大磊磊狂点头,“连匍匐前进都会,明显是受过训练的。” 唐曜都听傻了,“这么说,道格是有身份的狗啊!” 唐暖又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多做点酱菜,下次看见承爷爷多给拿点儿。” 季驰叹了口气,幽幽道:“我都没有酱菜,这个礼拜吃什么都没味儿。” “是啊,”大磊磊笑嘻嘻帮腔,“三花你快看看,小季驰都瘦了。” 唐建国马上瞪眼,“自己买去,六必居现成的!” 季驰笑出了声,“行,我自个儿买去,坚决不让唐暖受累。磊哥,你明天回大院的时候打听打听,最好弄个军犬的食谱。不管道格什么来历,咱都按军犬标准喂。” 唐昭不知道自己家多了个小家伙,她正式接到系里通知,周末参加中日大学生书画交流活动。 陈文娟也在名单内,从接到通知起就坐卧不安的,怕自己紧张发挥不好。唐昭安慰说陈姐画画最稳,根本不必担忧。 陈文娟想起件事儿来,“我听说,日方还要做诗词上的交流,他们真的会诗词吗?” 唐昭点点头,“会的,他们以前就有《万叶集》,也有过‘白浪如飞雪,春花正上乘。’这样的句子。” 陈文娟感慨万千,“妹子,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唐昭笑笑,问道:“活动地点定在咱们学校,交流诗词的大学生从哪儿出?” “听说请了外校的学生,具体不清楚,不过明天就见着了。” 系里经过讨论,国画这边从七七届选了六人,七六届和七五届各选了两人,专攻书法的学生也是按这个比例挑选。 第二天一早,唐昭和陈文娟一起前往小礼堂。礼堂早已布置妥当,中日大学生的作品挂在两侧,等活动开始就可以共同品鉴。 日方代表还没到,唐昭便和同学们在门口等待。 远处有几个拿着相机的人走来,听老师说,那是报社和杂志社的记者。记者们在各处先拍了一波照片,然后拿出本子现场采访。他们的目标大都是学校领导和书画大家,也有人选择先采访学生。 陈文娟虽比唐昭大好几岁,但是面对这阵仗还是头一次,紧张得手心都是汗,一个劲儿问唐昭:“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哆嗦。” 唐昭安抚道:“深呼吸,不行就绕着小礼堂跑两圈。” 陈姐做了几个深呼吸,果然好多了。她真打算跑两圈的,可是记者已经站到面前,她立刻不敢动了。 这位记者高高瘦瘦,文质彬彬,很有骨子书生气。唐昭一看,这不是沈睿他哥沈铮嘛,来者不善啊。 她突然想起,当年沈铮摆了沈晏清一道,抢的就是记者的位置。 呵,什么了不起的,我家殿下跑到大东北照样风生水起,记者证没耽误拿,写的小说还拍了电影,又考进一流的大学,不比在京城差! 沈铮走到近前,眼神有些轻蔑,态度有些倨傲,“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是哪届学生?” 唐昭暗笑,硬装不认识是吧?行,看咱俩谁更会装。 她微微一笑,“同志,我是国画系的,七七届。” 沈铮点点头,“新生啊,那你的资历有点儿浅。” 唐昭呵呵,“今天的活动旨在学习和交流,记者同志要是想论资排辈,不如去采访书画大家。” 她这是在撵他,可沈铮坚决不走,“作为大一新生,你觉得你有资格代表国画系吗?” 唐昭淡淡一笑,“专业成绩第一,你说有没有资格?” “是吗?成绩真有这么好?不是沽名钓誉?” 陈文娟原本觉得,记者同志采访唐昭挺新鲜的,结果越听越不对味儿,听到这一句更是把她气炸了。“这位记者你怎么回事儿?有你这么采访的吗?我们系那么多名家是吃干饭的?他们选出的第一名,你有什么资格质疑?” 沈铮冷哼,“我只是觉得,实力未必及得上名次,怕这位同学德不配位而已。” “哪有那么多‘而已’?”唐昭道,“我给你数了,你一共说了五句话,没问出一个有价值的问题,也没说出半句有意义的结论。你这次采访资格也是争取来的吧?作为一名记者,水准堪忧啊。” 陈文娟适时捧哏,“对啊,这么没水平,不正是德不配位?他在报社就是为了给单位丢脸的,估计是个实习生。” “人家实习记者可比他强多了,他这一看就是走后门进去的。” “单位领导心也太大了,再怎么说也是个国际交流活动,派个这样的来,就不怕写不出新闻稿?” 两个人一唱一和,沈·没水平·给报社丢脸·德不配位·铮脸上愈发阴沉,想起前几天在大院那一出戏,觉得自己轻敌了。 这时,其他记者也开始往这边来,想在学生这儿搜集一些素材。所有学生中最惹眼的就是唐昭,肯定先把她作为采访对象。 “这位同学,听说你是七七届专业第一名,你能说说是怎么考出这个成绩的吗?” 唐昭温和地笑着,“这不是一蹴而就,只能是百炼成钢。” 我去,这是金句啊,那记者在笔记本上狂写,然后又问:“你觉得你的画哪方面最突出?” “比较细腻吧。” “作为国画系的代表,你对这次活动有怎样的期待?” -- 第187页 唐昭想了想说:“希望能看到更鲜明的风格,让自己有思考,有突破。” 那位记者很满意,连声称谢,然后采访别的同学去了。 唐昭瞥了一眼沈铮,“看见没,人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采访。” 沈铮气得够呛,却不再意气用事,拿出专业水准好好干活去了。 陈文娟小声问:“这人你认识啊?” 唐昭点点头,“嗯,对我有敌意的小叔子。” 陈文娟心道,这敌意可不是一般的大呀。 这时候,一辆大客车驶进校园,日方代表到了。 车上陆续下来一队人,双方握手问好,然后步入礼堂。唐昭往队伍后面一看,眼睛顿时亮了,悄悄蹭过去,凑到那个最英俊的男学生身边,笑眯眯地问:“殿下,你怎么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一定发现页面的变化了,我的证件终于整好,编编非常给力,今天流程全部搞定!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一定坚持写下去! 跟编编商量了一下,十月一号入V,入V以后保持日更,我这速度也就三千,如果状态特别好会有额外掉落的哈 ̄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9-28 17:24:22 ̄2020-09-30 00: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兜 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把做梦的我打醒 沈晏清看见自己媳妇也是满心欢喜, 有心拽过来抱抱,碍于场合只能作罢。他心里痒痒,见前面的人都进了礼堂,偷偷捏了下媳妇的小手, 低下头小声说:“我是来吓唬你的。” 唐昭笑出了声, 随即明白过来, “殿下也是学生代表,来交流诗词的对不?” 沈晏清轻声一笑, 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好几天没见, 怪想的。” “我也是。” “还想咱家的床。” “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心里这个甜, 唐昭低下头, 偷偷挠他手心。 众人步入礼堂,活动正式开始,先是领导讲话、院方讲话,然后是学生代表讲话。美院派出的学生是七五届书法系的,发言谦逊礼貌,而日方的代表则是一位名叫吉野藤四郎的学生。 吉野个子不高,站在台上神情傲慢, 他刚说了几句, 大家就皱起眉头。 “两国书画同宗,但是论意境,还是大和的画更有禅意。” 大言不惭的,谁跟你们同宗?我们的书画就是你们的“宗”! “你们前几年把古画都烧了, 文化发展裹足不前。我们早就从蓝里边跳出来,成为更伟大的存在。” 滚犊子吧,大中华几千年文化, 虽然停滞一段时间,论书画,照样秒你! “同为学生,我们从小练习,比起在座的诸位,想必基本功要扎实的多。” 拉倒吧,不练习我们能考进美院?比基本功谁怕谁? “最后我想说的是,大和民族保留了水墨的味道,以后再做交流,应该以我们马首是瞻。” 卧槽,这仇恨让你拉得妥妥的! 交流活动刚刚开始就剑拔弩张,依照程序,学生们开始欣赏现场的作品,大家可以自由行动。当然,为了更好地展示和交流,双方都安排了解说和同步翻译。 中华传统文化流光溢彩,即便只呈现书法和绘画,那也是风格迥异,精彩纷呈。 国画皆是心血之作,或是壮阔山水,或是细腻花卉,或是袅娜仕女、或是鲜活鸟兽…… 书法类也是美妙绝伦:飘逸行书、庄重隶书、端方楷书、豪放草书、圆健篆书、古雅篆刻、甚至还有朴拙的甲骨文…… 而日方这边,无论是水墨还是书法都源自于中华,究其根本,皆是汉文化的衍生。 唐昭和沈晏清不喜欢跟别人离太近,两个人单独行动,边走边鉴赏,遇到喜欢的作品便驻足讨论一番。 “咦,这幅《疾风》是吉野画的。”唐昭顿住脚步,仔细研究那幅画,笑道:“真是画如其人,风格果然张扬。” 沈晏清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吉野在对面大声问:“画这幅《藕花深处》的唐同学在哪里?听说你是新生专业第一,但我觉得你的笔法很有问题,想跟你探讨。” 沈晏清面色一沉,我家昭昭的画名动四方,大乾的书画家有口皆碑,能有什么笔法问题?说是探讨,恐怕是冲着昭昭专业第一来的。 唐昭一看就知道殿下恼了,忙扯扯他袖子,“那是我的画,我自己来吧。” 她上前几步,笑眯眯道:“吉野同学,愿闻其详。” 吉野看到唐昭微微一愣,这个女同学非常漂亮,下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没想到她就是专业第一。 吉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反正越漂亮越要打击。 “我知道你画的是工笔,我们学校的前田也擅长工笔,他的画就在你附近,着色十分细腻,每片叶子都渲染多层。可是看你的画,并没有达到这样的精细程度,这点你承认吧?” 此言一出,中方领导全都面色凝重。说好的友好交流呢?发言的时候就夹枪带棍,要说没经过领队同意,鬼都不信!现在又开始找茬,鸡蛋里挑骨头,非要压过我们一头怎么着? 不止领导们,连沈铮都捏了把汗。他虽是“沈晏清敌对势力”,但眼前不是小家利益,那几尺宣纸代表的是大国荣耀! -- 第188页 沈铮对书画只是略懂,工笔更不在行,心里一急,对唐昭多了几分轻视——说你沽名钓誉你还不服,好好的画为啥要偷懒?少描几遍颜色很开心吗?让人家看出来了吧?真是,太丢人了! 像他这样想的不止一个,望向唐昭的目光都带着些无语。 唐昭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笑了笑,不徐不疾说道:“吉野同学,请问渲染是为什么服务的?” 吉野呵呵一笑,“当然是为画作服务。” “那你觉得,我的画面上,颜色关系没有染足吗?” 呃……吉野回头看了看那幅荷花,勉强说出两个字:“尚可。” “既然效果已经足够,那又何必纠结渲染次数呢?只要表达的明晰准确,就算只染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她走到吉野说的工笔画跟前,“这就是前田同学的画,我刚才欣赏过了,笔触的确细腻,但是仔细看去,叶子有滞重感,少了通透轻灵,你觉得呢?” “哎呀!”有人一拍大腿,正是工笔画的作者前田同学,“一句话把做梦的我打醒!我总怕层次不够,所以会渲染多次,这么一看,颜色的确有些厚重。” 唐昭笑了,“是吧?有时候描过很多遍,反倒显得太腻。” 大家松了口气,领导们也笑着点头,看看咱们小唐,面对日方的挑衅侃侃而谈,不卑不亢的。再看看前田同学,这才是文化交流的态度嘛。 沈铮望着唐昭,神色复杂。言之有物,进退有度,似乎……也有些真本事。 眼见局面被扳回,挑事儿的吉野怎会善罢甘休?于是又道:“唐昭同学,一朵花最好不要超过三种颜色,我看你这不止三种吧?” 唐昭微微蹙眉,这还没完了是吧? 她这次可没打算客气,“主色调的确不要超过三种,但其中的变化不必拘泥,只要遵循‘和谐’二字就好。”她睨了眼吉野,“你又不是画工笔的,你不懂!” 咔嚓,一刀扎心,绝不拖泥带水。 吉野几乎要狂躁了,刚要反驳,就听沈晏清道:“各位,我不是美术生,我只是代表京大来做诗词交流的,对书画也略懂一二。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疾风》的作者。” 中方的领导和学生代表眼睛一亮,刚才唐昭是在防守,这位京大的笔杆子是要反击? 沈铮暗自冷笑,呵,按捺不住了?觉得老婆受欺负拍案而起了?出息! 《疾风》的作者正是吉野,一听要讨论自己的画作,眼睛都瞪圆了。 沈晏清道:“这幅画出自‘疾风知劲草’,对么?” 吉野很得意,开始掉书包,“这是唐朝一位皇帝写的,我很欣赏他。” 中方全体呵呵,我们的皇帝我们自己欣赏,用不着你! “你们大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吧,大风特别猛烈,只有坚强的草能经得住考验。我的画,画得就是这个意思。” 用得着你解释?谁还没背过几首古诗词? “难道你不觉得,我画得特别传神。” 呕,要吐了。 沈晏清淡然一笑,朗声道:“风中蒲草蓬勃坚韧,不只是你表现的缭乱;要画出希望和活力,而不是一味狂野。风再疾,画面也要有结构,有势,有变化。而你的画,仅有‘狂’和‘乱’,却没有更多内涵,你不觉得吗?” 哇,漂亮!学生代表们都要忍不住鼓掌了。 看着吉野越发茫然的表情,沈晏清轻声一笑,“我觉得我是白说,因为说了你也不懂。” 沈晏清说得有点儿深,吉野显然没参透,但他听明白一点,这个人说自己的画没结构、没变化、没内涵! 他恼羞成怒,大声道,“你并不懂画,不能对我的画指指点点!” 沈晏清微微一笑,“据我所知,你也不太懂工笔,可你刚才也没少指手画脚。” 吉野的脸憋得通红,前田同学拿着笔记本凑过来,把沈晏清的话都记在小本本上,写完还鞠躬:“听君一席话,比读十年书还要棒棒!我有寸草心,一定报你三个春天的晖!” 噗,喝水的都喷了,前田同学,你画画还行,中国古诗词背得真不太行。 前田拿着笔记本,用殷切的小眼神望着沈晏清,“同学,你浑身闪着智慧的光芒,请再多闪一闪。” 沈晏清忍俊不禁,于是决定再“闪”点智慧:“水墨画讲究意境和含蓄,吉野太过锋芒外露,虽有气势,却少了回味。吉野也缺少风度——大家欣赏隶书,他说写得不够灵动;大家欣赏草书,他说光有形而无其意,不算是上乘;观赏山水画,他觉得画得繁复;一幅花鸟小品,他说缺少层次。你看,人不够宽厚,就会体现在画上,所以这幅《疾风》画面虽不羁,却少了豁达。” 看着吉野涨红的脸,沈晏清又补了一刀,“做交流是为了开拓视野,不是吹毛求疵;是融会贯通,而不是一争短长;是欣赏他人,而不是彰显自己。作为日方学生代表,口口声声说你们的画有禅意,可是吉野同学,你的禅意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太难写了,下章好像更难写。 防盗时间设置了一小时,不晓得会是什么状况,我先试试哈。 吉野,是想到了某家店 ̄ 另一本书《九零时髦精》可以预售啦,在这里吆喝吆喝! -- 第189页 ————感谢在2020-09-30 00:48:39 ̄2020-10-01 21:2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夜槿木兰星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在古典和现代之间自由切换 说起禅意, 日方代表都很头疼。禅意啊,别人有,吉野真没有。 时间差不多了,院方接着走流程。场地中间摆了两排长桌, 上面布置好笔墨。双方各选出几名学生, 进行现场挥毫。 一时间, 中堂、斗方、楹联、扇面……各种表现形式齐齐上阵。写草书的一挥而就,写行书的笔走龙蛇, 山水浓淡相宜, 花鸟栩栩如生……学生们使出看家本事, 极力展现自己所长。 这一次, 吉野没起幺蛾子。原本现场作画有他的名额, 但是他被沈晏清批评“没禅意”“没内涵”,日方领队认为,就这样派他上场容易被诟病,于是临时换了人。 学生们挥毫结束,众人品鉴一番,讨论技法,现场一片和谐。 接下来的诗词交流环节进行得也很顺利, 沈晏清是带了作品来的, 他以前就在杂志上发表过古体诗,无论交互品鉴还是现场命题都得心应手。 活动接近尾声,大家拍完照,领导正要做总结发言, 吉野藤四郎大声道:“作为大和学生代表,我有个问题!” 主办方愁死了,你还有啥问题啊?等活动结束慢慢问不好吗? 其实大家都明白, 这个家伙刚才挑衅不成,又开始作妖罢了。 果然,吉野道:“既然是文化交流,只在书法和绘画上切磋,未免太过片面。你们是美院学生,我们也是,但我认为,我方的传承要比你们更完整。” 中方学生不服气,纷纷上前质问,你们的艺术源头是哪里,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怎么就比我们完整了? 吉野振振有词:“文人四友,琴棋书画!只有书画没有棋怎么行?围棋也是古典传承,我闲暇时候会下棋,你们不下吗?中方的学生不会只认笔墨,不识十九道吧?” 众人面面相觑,啥意思?他到底想干啥? “今天的活动虽然只做书画交流,但是,如果我请中方学生手谈一局,你们不会拒绝吧?” 美院当然拒绝!我们的人才都是按照活动要求选出来的,如果早说要下棋,我们也可以提前准备。现在突然提出手谈,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另外,在过去的十年里,高中毕业生不是进厂就是上山下乡,能坚持练字和画画就不错了,能兼顾围棋的寥寥无几。这两年文化开始复苏,但就围棋而论,两国水平的确存在差距,在民间普及上也远不及日本。 你说要下棋,我们这会儿上哪儿去请高手来对局? 于是,翻译上前交涉,说我们这是美院,并非棋院,如果要切磋棋艺,可以改天专门组织。 吉野藤四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讥笑道:“怎么,泱泱大国,在文化交流活动里居然接不下一盘棋?” 小礼堂内一片静寂,在场记者的心都揪起来了,这可怎么办?报道可怎么写?写“双方书画交流愉快,日方提出下围棋我方无人应战”?虽然是对方寻事生非,但是……传出去真的不好听啊。 就在这时,沈晏清上前一步,朗声道:“一局棋而已,既然吉野同学有兴趣,我跟你下就是了。” 吉野眯起眼睛,“又是你!” 沈晏清淡淡一笑,“有问题么?” “你懂围棋?” “略懂。” 吉野当然觉得没问题,正所谓冤家路窄,刚才沈同学把《疾风》说得一无是处,现在刚好借下棋让他面上无光! “沈同学,你有段位证书吗?” 段位证书?中方所有人都叹了口气,国内目前还没有系统的段位评定,哪来的段位证书? 沈晏清笑笑,“我没有段位。” 吉野仰着头,很夸张地笑了几声:“那就是不入流了?” “如果非要以段位评定,你可以这么说。” “我可是有业余六段证书的!” “那又如何?来吧。” 在场有几个懂棋的,都为沈晏清担心。日方的业余六段已经具备职业初段的实力,吉野应该经常打谱和对弈,不然也不会如此自信。而沈同学虽是京大的高材生,但他之前也在下乡,即便有些基础,也没时间练棋,实在看不出半点胜算。 没办法,大家只能安慰自己:这已经比无人应战强多了,沈晏清同学能够站出来,已经非常有勇气。只要他能按围棋规则下完一局就行,即便输了也没什么…… 吉野叫人去车上取棋盘,场地也马上清理出来,一张方桌抬到正中,又有人搬来两把椅子。 中方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像陈姐这样的女生本来就紧张,遇上这种突发事件,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干着急。 沈铮皱起眉头,看了看队伍中的唐昭,走过去问:“你们俩可真行,他胡闹,你也不拦着?” 唐昭笑了,“让我拦着他?那你去下棋?” 沈铮气得直咬牙,“他输了,是给举办方丢人,也是给沈家丢人!” 唐昭慢悠悠道:“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才是给沈家丢人。”她笑笑,突然问,“你只会象棋,没猜错的话,在楚河汉界上你从来没赢过他,对吧?” -- 第190页 沈铮气道:“这是两码子事儿!那个吉野是有段位的,跟他平时在大院下棋能一样吗?他这是自不量力!” 唐昭睨了他一眼,“你一个连围棋子都不会摆的人,居然去操大国手的心,累不累?” 沈铮气抽抽了,就沈晏清?大国手?快拉倒吧! 这时,棋盘已经取回,端端正正摆在方桌上。沈晏清和吉野面对面站着,依照围棋礼仪,行礼,落座。 二人猜先,沈晏清执黑先行。殿下姿态优雅,长指捻起黑子,“啪”地一声落在星位。 众人暗自赞叹,不管棋力如何,我方棋手从容淡定,人好看,姿态好看,连手都好看! 看到他落子,唐昭心下了然。殿下陪自己对弈的时候,两个人下的是古棋,有座子,且执白先行。而现在是执黑先行,已经换成现代围棋的规则了。 看吧,我们家殿下就是这么牛,可以在古典和现代之间自由切换。 吉野也是老手,快速做出应对,沈晏清第二手下在邻角小目……二人落子飞快,你来我往,棋盘上黑白交错,双方逐渐形成自己的阵势。 “啪”,沈晏清落下一子后,吉野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中国流?! 中国流是一种实地与外势兼顾的棋风,首创于一位姓陈的中国棋手,在六五年访日交流的时候一鸣惊人。 吉野瞪大眼睛,这套路,民间棋手恐怕听都没听过,这布局,也不是普通业余棋手能够完成的。对方以小目为发展,迅速扩展地盘,这特么是职业棋手才有的路数啊啊啊!谁说沈同学不入流,他分明是个行家! “你……扮虎吃猪!” 沈晏清点头,“对,吃的就是猪。” “你骗我没有段位!” 对此,沈晏清感到十分抱歉,“我们目前的确没有段位标准,不过你放心,不会等得太久。” 吉野稳了稳情绪,以二连星布局反击。 又走了十几手,他觉得沈晏清应对平平淡淡,气焰再度嚣张,“沈同学,你也不过如此嘛。” “嗯,围棋博大精深,我只学了个皮毛。” 吉野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觉得自己实力不俗,竟然孤军深入,想要破掉沈晏清大本营。 机会来了! 沈晏清敏捷转身,收紧阵营,将白棋死死围住,接着狂追猛打,白棋顿时落了下风。吉野不敢再轻慢,使尽浑身解数,百般挣扎,却始终无法突破黑棋的铜墙铁壁。 局势渐渐明朗,下到一百四十五手,白棋山穷水尽,既不能就地做活,也无法逃离困境。 沈晏清手起刀落,杀大龙! 咔咔咔,二十多颗白子从棋盘上提掉,中方的学生齐声欢呼! 吉野的心碎了。 没段位能玩儿出中国流?只是略懂就能围追堵截?学个皮毛能杀我大龙? 耍我玩儿是吧? 吉野气急败坏,却只能推枰认输。 双方起身行礼,沈晏清道:“吉野同学,你刚才说‘文人四友’,我们切磋了书法绘画和围棋,还要比琴吗?” 吉野的脸涨得通红,比什么琴?!我也就会弹个《樱花》,他弹出《高山流水》可怎么办? “吉野同学,中国文化不仅仅是‘文人四友’,你要是想学,恐怕这辈子都学不完。” 这么多人看着,吉野觉得下不来台,气得大声道:“沈同学,我们再下一局!” 这一回,连日方都不好意思放任,领队把吉野叫到一边,让他适可而止。 领队腹诽:谁看不出来啊,沈同学赢你跟玩儿似的,见好就收吧,可别再丢人了。 此时,全场响起热烈掌声,美院的同学们手都拍红了。原以为必输的局,被沈晏清力挽狂澜,赢得如此漂亮! 太涨志气了!就像看《地道战》那么痛快! 领导们愉快宣布,中日书画交流活动圆满结束。在一片掌声中,有位记者说:“沈晏清同学,祝贺你在围棋对局中取得胜利。今天学生代表们充分彰显了大国风范,你觉得在文化方面,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沈晏清说了十六个字 “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代代传承,所向披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好久好久 ̄ 感谢在2020-10-01 21:22:12 ̄2020-10-02 23: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ile(微笑)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唐曜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这场弈棋有惊无险, 总算给活动划上完美句点。 在后续的报道中,书画交流自然要占最大篇幅,然而所有记者在文章最后都提到这局棋,并且不约而同用了一个词——完胜! 中午, 沈晏清坐在离美院不远的一家饭馆里, 身边是自己媳妇, 对面是媳妇宿舍的五个女生。 原来,一同参加活动的陈文娟看见唐昭和沈晏清的互动, 觉得他俩肯定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内心始终焦虑着。礼堂里面人不少, 好多人都知道唐昭有丈夫, 她跟外校男同学这么亲近, 恐怕又要传出些不好听的。 所以活动刚结束,陈文娟就把唐昭叫到一边,“不是姐说你,京大的沈同学再优秀,咱也不能跟他走太近。大字|报的事儿才过去几天,你这么快就忘了?” -- 第191页 唐昭这才知道,陈姐一直忧心忡忡望着自己是因为啥, 于是拉着沈晏清跟同学们做了介绍。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看你俩一直在一块儿,咱也没敢问,这回放心了,你们是夫妻就好!” 还有的说, “小唐,你不带这么吓唬人的,你可能不知道, 刚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都没那么光辉了。” 同学们打着趣,陈文娟气道:“这一上午,我内心经历了多少煎熬啊!采访的时候有人找茬,你的荷花又被挑刺,现场画画手还哆嗦,你又不省心,和男同学过度亲热,好不容易快结束了,最后又来一场棋!我这样心理素质不好的,都快给折磨出精神病了!” 唐昭抱着陈姐胳膊直笑,沈晏清道:“陈姐,我给你赔罪,请咱们宿舍的同学一起吃个饭行不?” 内心饱受摧残的陈文娟当然赞成,于是,一行七人来到小饭馆,点了一桌菜,相谈甚欢。 几个女生都很活泼,连最大的陈文娟,也不是刻板性格。陈姐着力描述了沈晏清同学怎样实力护妻,又将弈棋场面大加渲染,室友们瞪大眼睛,遗憾自己没能去现场。 小慧道:“陈姐,我现在拍大腿后悔。虽然没被学校选中,但是去端茶倒水还是可以的嘛。唉,脑子不够灵光,感觉自己错过一场好电影。” 姐妹几个一起点头,对对对,下次咱们携手倒茶水。 陈文娟气道:“你们就不能有点出息?回去好好画作业,下次活动咱们全寝都参加不好吗?” 大家笑作一团,赶紧承认错误,向陈姐保证,做努力上进的美院学生。 茉茉悄悄拽了拽唐昭,“你家沈同学有兄弟没?” 唐昭眨眨眼睛,“当然有,两个堂弟一个表弟,还有一个……算是亲弟弟吧。” “都像你家沈同学这样英俊可靠有才华吗?” 唐昭扳起手指,挨个给她介绍,“有个堂弟是戴眼镜的,我一共见他两次,眼镜就碎了两次。” “那这人有点倒霉呀,长得怎么样?” “长得倒是凑合,但是他有未婚妻。” 茉茉和豆包对视一眼,这位不用考虑了。 “还有一个堂弟,陈姐今天见着了,就是第一个采访我的记者。” “这个坚决不行,谁也别惦记。”陈文娟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就在旁边听着,他问唐唐是不是沽名钓誉,可嚣张了。” 沈晏清蹙起眉头,原来还有这事,这是明晃晃欺负我家昭昭啊。 听了陈文娟的话,茉茉叹了口气,“看来这个也不行了,那——还有俩弟弟呢?” 唐昭笑道,“跟我们家晏清同父异母的那个,今年十四岁,长得挺白嫩,就是小了点。” “这是小了点儿吗?小太多了好吧?” “至于他那个表弟,连我还没见过呢,比这个十四的还要小。” 得,说了半天,没一个合适的。 唐昭笑眯眯捏了下沈晏清的手,“你有单身的室友吧?帮我们留心一下好不好?” 沈晏清压根没有做媒的兴趣,但是自己媳妇开口,是一定要照办的。 吃过了饭,室友们先回学校,唐昭送殿下去公共汽车站,沈晏清忽然想起件事儿来,“昭昭,我十五岁那年去右相府上,曾听过你抚琴。” “啊?那是什么时候啊,我都不记得了。” “那天我站在你的小院外面,满树桃花,万枝丹彩,你弹一曲《桃源春晓》。当时我在想,那绣阁里坐着的,是我的太子妃呢。” “呦,殿下在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呀!” 沈晏清笑笑,“今天问吉野要不要比琴,突然就想起当时那一幕,于是做了个决定。” “你想在咱家院里种桃花?” 沈晏清气得掐她的脸蛋,“我是想给你弄一张好琴!” “真的?”唐昭的眼睛亮了,同时又觉得为难,“我回家没法解释,画画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扯谎了,说是跟老爸学的,又说家里有《芥子园画谱》。这突然抱张琴回去,我还能说是梦里学的琴啊?” 沈晏清想了想,“这好办,松岭的文工团有张古琴。” “没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文工团有琴了?” “有!你的琴艺就是在松岭学的,到京市以后买了琴在家苦练。” 唐昭愣了半天,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出声来,“好的,殿下。”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朵说,“那你再给我整个筝呗?反正古琴都学了,也不差第二件乐器,是吧?” 两个人依依不舍的,唐昭看着车开走,这才返回学校。 第二天下午,南北巷小学三年级的一间教室里,唐曜跟班长拍了桌子。 “我报了名,为什么没选我?” 班长是个女生,梳了两条小辫子,唐曜拍桌,她拍得更响,“报了名就得选你啊?不得是谁优秀选谁吗!” “我哪不优秀了?我是长得不精神,还是个不够高?就我这样的站在队伍里,还能给鼓号队丢人咋滴?” “你就是没选上!拍桌子也没用!” 唐曜气得够呛,坐在课桌上,二郎腿一翘,“我就问凭啥不选我?这名单是报到老师那儿的,但是你同桌说,你抄报名表的时候把我给划下去了。” 班长气呼呼地瞪了自己同桌一眼,梗着脖子硬犟,“不选你怎么了?就你说话那口音,吹号不得跑调啊?!” -- 第192页 唐曜气得鼻子都冒烟儿了,对方是个女生,他还不能动手。 是,唐曜同学刚从东北来,到京市的日子不长,确实还带着些口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追求进步啊。想去学校鼓号队怎么了?号能吹响就行呗,跟口音有个毛关系! 班长同学还没说够,继续气唐曜,“有本事你跟班主任告状啊,就算我把你名字写上,鼓号队照样没有你!” 这一点,唐曜是相信的。 刚开学不到一个月,还没有重要考试。唐曜刚转来,平时懒得回答问题,成绩如何也没人知道。他长得最高,往教室后面一坐就知道不好惹,才来没几天,班里就有好几个臭小子围着他转。 本来就是个刺儿头,还带着喽啰,班主任打心眼儿里不喜欢。所以班长说的没错,即便名单报上去,唐曜也进不了鼓号队。 好气哦,唐曜特想在运动会的时候把家人请来看他吹号,结果刚报名就被卡下来,呵,有点小权利了不起啊? 他当然不会就此作罢,抱着胳膊坐在教室后面想对策。 “曜哥,要不然算了,惹不起咱躲得起。” “对,不就吹个号嘛,没啥大不了的,练这玩意儿嘴还疼。” 唐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烦我,都回座去。” 班长的同桌怯生生的,“我现在不太敢回去,我怕班长掐我。” 唐曜好不容易把小弟们赶走,心里琢磨着:跟班长商量指定不行,去找班主任的话,办不成事儿还得挨训。 他想了想,趁下课直接去敲大队部的门,一进门啪地敬了个队礼,“辅导员老师,我跟您汇报个情况!” 大队辅导员吓了一跳,哪来的小小子长得这么精神?! “你说吧,你想汇报什么情况?” “我想参加咱学校鼓号队,我想当少年先锋队的小号手!” “鼓号队都报满了,你去升国旗好不好?” 辅导员是有私心的,这孩子又精神又漂亮,身板这么直,不作门面多白瞎!虽然有点口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脸好就行了!你看那卖菜的,不都把水灵的放在前面?就算是少年先锋队,也得挑漂亮孩子露脸对不对? 唐曜很是执着,“老师,我特别特别想吹号,咱们鼓号队有正式队员和预备队员,谁吹得好谁上。我没报上名,训练也不带我,但是我跟您保证,只要给我一把号,我一定吹得最响!” 辅导员都被他说感动了,这是多么执着的少先队员,为了完成心中的目标,都敢来敲大队部的门! “那你想怎么办?” “老师,你借我一把号呗,我回家练几天,就不信鼓号队不收我!” 唐曜的脸在班主任那儿不好使,因为班主任更看重成绩,但大队辅导员不一样,她要组织很多活动,越精神的小孩越喜欢。 “我柜里还有把备用的,借你三天,你要是能吹出调,我亲自把你送到鼓号队。” “谢谢辅导员老师!” “来,广播体操做一套。” 呃……这是啥套路?唐曜不明所以,自己喊着拍子,老老实实做了两节体操。 “动作太标准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到台子上领操吧!” 唐曜拿着借来的小号,喜滋滋地跟老师再见,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吆喝预收文《九零时髦精》,配角演员有惊喜!感谢在2020-10-02 23:09:02 ̄2020-10-03 19:0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鼓号双全 放学后, 唐曜故意拎着小号在班长李文文面前转了一圈,李文文瞪眼:“你拿了谁的号?” “这是我借的,你管不着!”唐曜说完,昂着头走出教学楼, 刚到操场, 看到鼓号队正在列队练习, 眼睛转了转,堂而皇之走到队伍里。 “哎, 那个同学, ”管鼓号队的林老师叫住他, “叫什么名?” 林老师手里拿着名单, 上面是鼓号队的新成员, 这些孩子都是刚从三年级选出来的,叫什么还真有些对不上。 “我叫唐曜。” 林老师在单子上找了一圈,“没有你啊。” “老师你看,号都给我发了,指定有我,应该是漏写了。”说着他还掏出了笔,“老师, 我自己把名写上。” 就在这个时候, 李文文在后面喊,“林老师,他不是鼓号队的!” 唐曜无奈地回头,怎么哪都有她, 没完了是不是? 李文文走过来,像个小斗士似的,“老师, 他刚才在教室里说,这把号是他借的,咱们鼓号队没有他!” 林老师看了看唐曜,其实还挺想收这个小孩儿的,刚想说“号你都有,要不你进来跟着训练吧”,没想到唐曜一甩头,“不要我拉倒,我自己回去练,过两天我指定回来!” 说完一甩书包,牛气哄哄的走了。 唐曜面上不服软,其实闹心着呢,不跟队伍训练,上哪学吹号去?军令状都立下了,三天以后要是吹不响,哪还有脸上台领操? 他气呼呼走回家,一抬头,在自家门口,几个小小子排成一排扎马步呢! “曜哥回来了,我们马步都扎半天了,进门就能练拳。” -- 第193页 唐曜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最近我有点忙,过两天你们再来。” “过两天是几天?” “等我通知!”唐曜一只脚搭在台阶上,“哥得办件大事儿,整明白了再跟你们玩儿。对了,明天间操都好好做知道不?大辉,你把他们都领你家去,广播体操多做几遍,胳膊腿儿伸不直的以后都不许来见我!” 诶呀,这曜哥,教我们功夫不说,还让我们好好写作业,还管我们做广播体操,比我们爸妈还操心! 小伙伴们跑去大辉家,唐曜开门进了院,把书包丢在一旁,往板凳上一坐,看着手里的小号直发愁。 道格跑过来,唐曜撸着狗头,琢磨着谁能教自己吹小号。 可巧了,这边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咣咣咣”,门环在响,“曜哥,我给你带臭豆腐了。” 一听臭豆腐,唐曜就知道了,是那个被道格咬坏裤腿的中学生。他没好气地开了门,“今天不集合,要是闲得慌你就去找大辉练广播体操。” 跑了一头汗的沈岁丰好想揍他,作为一个胡同的老大,你好意思不跟小弟玩耍?自己请了假,买了臭豆腐跑来,居然又跟我说不集合! 眼见着唐曜要关门,沈岁丰急了,想再聊几句找找突破口,突然看到唐曜手里的小号,“曜哥,你练习吹号呢?” “你有意见?” “没意见,就是觉得跟曜哥太有缘了,我也是学校鼓号队的。” 唐曜眼睛一亮,“你会吹小号?” “我不只会吹号,敲小鼓我也会。” 这一次,唐曜终于觉得沈岁丰顺眼了,“能把我教会不?” “那肯定能,曜哥这么聪明,哪有你学不会的?” 这波彩虹屁很是成功,唐曜很高兴,“走,跟小爷进院儿!” 沈岁丰松了一口气,幸亏眼睛好使看见那把号,要不今天又白来一趟,我真是太难了! 原以为这次能进二进院,没想到唐曜一挥手,“去吧道格,垂花门那守着去。” 沈岁丰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没关系,能教他吹号关系就近了一层,至少已经取得他的信任,加油! 于是这天傍晚,四合院里传出刺耳的魔音,号声基本不在调上,但是吹得可挺响。唐暖回家的时候直皱眉,跟弟弟说,晚上你可别练,这附近有那神经衰弱的,都得让你整的睡不着觉。 沈岁丰教了两小时,唐曜吹的总算能听了,他正打算回家,唐暖从垂花门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小碗,每个碗里放了两个糖醋煎蛋。 “你受累了,吃点东西吧。” 唐曜放下号,接过碗塞到沈岁丰手里,“快吃,我姐煎的蛋老好吃了。” 从唐暖一出来,沈岁丰就像被点了穴似的,话也不会说,笑也不会笑,唐曜给他东西他就吃,咬了一口后热泪盈眶。 妈妈,这蛋也太好吃了! 这天晚上,沈岁丰的小本本又添了新的内容:今天有了突破性进展,我教唐曜学吹号,他学的挺快,就是震得我耳朵疼。我已经取得他们的信任,小仙女都给我煎蛋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煎蛋! 如此练了两天,唐曜终于吹成曲调,沈岁丰每天都能进院,并得到两个煎蛋,两人都挺满足。 离立下军令状已经过去三天,这天一早,唐曜把小号带到学校,打算找个时间请大队辅导员验收。 班长李文文看见那把崭新的号,想到唐曜这几天在台上领操被校长表扬,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你又拿这东西来干什么?我们都练好几天了,你跟不上!” 唐曜也不跟她生气,笑呵呵的,“那你等着呗,今天放学操场上见!” 李文文气得掐了自己同桌好几下,上课的时候频频回头,看见唐曜说话,毫不客气地给记了个名。 终于挨到下课,唐曜敲响大队部的门,一进屋,“啪”地又敬了个队礼。 “报告大队辅导员老师,我的号吹响了,请您验收!” 大队辅导员被他逗得直乐,“那你吹一个吧。” 唐曜站得笔直,按照沈岁丰教他的,左手掐腰,头微微仰起,使足了力气,“滴滴答滴答……” 大队辅导员震惊了,这孩子气太足了,这号响得震耳朵!这小孩要是去吹起床号,保证没一个赖床的,都得让他震醒。 等唐曜吹完,辅导员笑道:“不管吹得怎么样,你这姿势真好看,跟画报上小号手似的。” 唐曜嘻嘻一笑,“老师,你就说我吹的好不好吧?” “吹的可好了,一个音都没跑。放学你来找我,我说话算话,亲自领你去鼓号队。” “好嘞!”唐曜又敬了个队礼,喜滋滋回教室,路过李文文座位还挑衅地看了一眼,你等放学吧,吓死你! 事实上,当李文文看到大队辅导员带唐曜来鼓号队的时候,真的吓着了。她眼睁睁看着唐曜给林老师吹了一段,林老师直竖大拇指,“这小孩中气十足,吹的太好了。” 大队辅导员笑道:“不止吹得好,长得还好呢,别看才三年级,个子也高。” 林老师点点头,“我有印象,这两天在台上领操的不就是他么?你都亲自送来了,还不是让我把他放前面?唐曜,你来领队吧。” 什么?鼓号队其他成员都呆住了!为什么会是唐曜当领队! -- 第194页 领队是什么位置呢,鼓号队指挥站在最前头,隔几步远就是领队,领队后面一个身位有两个护航的小号手,再后面才是鼓号队方阵。 指挥一个手势,领队要先吹一段小号,然后大家再齐奏。也就是说,整个鼓号队里,有两个位置最拉风,一个是指挥,一个是单独吹段小号的领队大人。 这几天,有几个男同学一直较着劲,都想竞争这个位置,没想到敌人不在身边,直接空降了一个。他们又嫉妒又恨,凑在一旁窃窃私语,“辅导员亲自给送来的,走后门的吧?是辅导员亲戚吧?” 哼,在一旁的鼓号队小指挥冷笑,“你们怎么不说人家吹的好呢,有本事上去比呀,你们是比人家长得高,还是比人家吹的响?” 那几个男生都不说话了,别看在这练了好几天,论业务,还真比不过唐曜。 李文文眼见着唐曜站在队伍前头,可不甘心了,站出来说:“老师,唐曜不能当领队。” “为什么呢?” “他上课乱讲话,还想在我们班当老大。” 辅导员笑了,“唐曜啊,你以后能遵守纪律不?” “能啊,”唐曜说,“我还能考第一呢。” 两个老师都被他逗笑了,“行,等着看你期中考试成绩哈。” 李文文急了,“老师,咱们不能听他乱吹牛。” 唐曜挑了挑眉,对旁边一个女生说:“麻烦借个鼓。” 那女生赶紧把小鼓给他,唐曜拿着鼓槌开敲,“咚咚打打咚……”一串鼓点敲下来,完美! “不让我当领队的话,我可就敲鼓了,我比一般人敲得好吧?就把李文文换下来吧。” 李文文吓了一跳,“我们鼓队都是女生,要穿裙子的!” “没事,我可以穿裙子。” 李文文吓得快哭了,这货不按常理出牌,鼓也敲得这么好,真把自己换下来可怎么办? 辅导员道:“你别吓唬小姑娘了,赶紧到前面站着去。” 唐曜应了一声,跑到队伍前面,挺胸抬头,意气风发。 指挥小姑娘走到他前面,好奇地问:“你还会敲鼓呢?” “那当然,咱是鼓号双全!”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九零时髦精》求收藏哈,大纲都整好了 ̄ ̄————感谢在2020-10-03 19:07:38 ̄2020-10-04 23: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20瓶;懒人丙 15瓶;kri□□ile(微笑) 10瓶;蝶 9瓶;书虫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让敌人给潜伏了 唐昭站在自家门庭, 看着那只龇牙的小狗,有点懵圈,是自己家没错,可这黑背哪儿来的?瞧这六亲不认的模样, 估计动一下就得挨咬。 “道格, 别叫了, 这是姐姐。” 唐暖从里面出来,揉了揉唐道格的狗头,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但是对姐姐要像春天般温暖, 知不知道?” 道格摇着尾巴, 跑到唐昭脚边闻了闻, 默认了这是可以穿过垂花门的主人。 唐昭试着摸摸小狗,见它果然不咬了,这才敢往里面走,“这是哪来的狗?跟雪球一点都不一样,咱家雪球见谁都热情打招呼,不认识也能往院里领,这只就厉害多了。” 唐暖把道格的来历给姐姐讲了一遍, 唐昭觉得这事儿挺玄妙, 妹妹口中的爷爷过于热情,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姐俩亲亲热热聊了会儿天,唐暖汇报了一下近期的学习情况,又说起唐曜学小号的事儿。 “姐姐你不知道, 虎子自己去找大队辅导员借的号,还找了个中学生教他吹,你说他能不能?” 唐昭笑着摇头, “一肚子鬼主意。” 唐暖笑道:“可不是嘛,套路还总跟别人不一样。”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唐暖站起来往外走,“这个时间来,可能是那个二中的学生。” “教虎子吹号的那个?” “就是他,家在这儿附近。你说奇不奇怪,那么大个子,非要当虎子的小兄弟。” 唐昭暗自狐疑,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也没有中学生认小学三年级小孩当老大的道理。 她想了想,跟着妹妹出去,想看看这位中学生究竟什么路数。唐暖打开大门,惊呼一声,“爷爷,您来啦!姐姐,这就是把道格送给咱家的爷爷。” 是爷爷?不是中学生? 唐昭不动声色,等那老人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唐暖的姐姐,您请进。” 沈承邺点了点头,这就是孙媳妇啊,还行,落落大方的,没半点小家子气。 他拄着拐慢慢走入门厅,唐昭觉得蹊跷,但是道格毕竟是他送来的,于情于理也不能慢待,于是将人让到后院主屋客厅。 沈承邺还是第一次到主屋来,这里是二层小楼,一楼是会客厅和书房,二楼是卧室和衣帽间。他粗略地扫了几眼,将客厅看了大概:墙上挂了一幅中堂,画得是壮阔山水,两边挂着楹联,字迹洒脱大气。桌椅是黄花梨,茶具是细瓷,各样陈设古雅考究。 沈承邺笑问:“唐暖,这也是你姐姐画的?” 唐暖道:“这是姐夫画的,姐姐画风细腻,姐夫的画更有气吞山河之势。” “哦?这倒没想到。”沈承邺看了看唐昭,“还以为你们家的画都是你画,没想到你爱人也是个雅人。” -- 第195页 唐昭笑笑,“他只是不走画画这条路罢了,算是给我留口饭吃。” “字也是他写的?” “是他写的,他的字配他的画,更显广阔胸襟。” 沈承邺点点头,心里却道:臭小子,在自己家就挥毫弄墨,在大院反倒不动毛笔,当爷爷的还没得你一幅画呢。 他这边坐下,唐暖道:“你们先坐着,我泡茶去。” 唐昭提醒她,“我们书房柜子里有金骏眉。” “知道啦!” 沈承邺面上不动声色,心想:挺好,不小气,直接拿好茶。不过这茶叶好像是那小子从我那顺的,我这是自己招待自己。 其实,老爷子是掐着日子来的。 他之前从唐暖那儿听说,姐姐姐夫周末回家,于是特意在今天过来,没想到一进门就遇见孙媳妇。 沈晏清下乡两年,先斩后奏,直接娶了个农村姑娘回来,这让他格外生气。不是他觉得农村姑娘不好,而是沈晏清的做法让他觉得儿戏。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晏清眼高过顶,连齐家的姑娘都看不上,却自作主张结了婚,这不是跟家里赌气么? 老爷子很是失望,沈晏清自然察觉得到,无论爷爷对自己不满,还是对唐昭不满,他都不能让媳妇受委屈。所以除了家里的大日子,他都不带唐昭登门。 连面都没见过,沈承邺对孙媳妇没有任何期待。直到上次过寿,他想起老伴儿在老宅给自己煮的长寿面,便想着到老院子门口坐坐,没想到遇见了唐曜和唐暖。 见了那两个孩子,沈承邺对孙媳妇有了新的印象,弟弟妹妹能教成这样,应该是个有见识的。 那天回到家,一屋子的人都在说沈晏清和唐昭的不是,他懒得听。等人都走了,张婶讲了客厅里发生的事儿,他越发觉得孙媳妇是当家主母的范儿。 尤其是那句“别僭越”,老爷子觉得特别贴切,郑云应该挂在床头当座右铭。 此时,他跟唐昭是第一次见面,孙媳妇端庄稳重,虽然说了没几句话,老爷子心里已经非常满意了。 唐暖端了茶过来,又跑厨房弄饭去,唐昭笑问:“您老贵庚?” “七十多啦。” 唐昭点点头,“听我妹妹说,您家的老房子在这儿附近,是哪个院?” 沈承邺呵呵笑着,果然,这丫头不好糊弄。 “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在这一片儿,跟你家挺像的。”老爷子喝了口茶,笑着问,“闺女啊,怎么没见你家长辈?” “我爸要晚一会儿才回来呢。” “你和你爱人什么时候结的婚?” “去年春天,算算日子都快一年了。” “没打算要小孩?” 唐昭微微皱眉,这位爷爷管得似乎有点多。“我还在上学,暂时没打算要。” “你爱人家里不着急?” 唐昭笑了笑,“我觉得是不急的。” 沈承邺道:“我听唐曜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他家长辈不同意,你不觉得委屈吗?” 唐昭轻声笑笑,“我自己是不委屈的,我只替我丈夫委屈。” “你觉得,是他们家长辈不对?” “那我可不敢说,不过我可以腹诽。”唐昭轻声笑着,“其实这都没什么,如果长辈们对我丈夫好,我自然会对他们多几分敬重,如果我丈夫在家没人疼没人爱,那我就多疼他一些、多爱他一些。” “这是你的夫妻相处之道?” “结婚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沈承邺大笑,唐昭摸不清这老头的路数,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请问,您送来的那条狗,是你们家养的?” 沈承邺笑道:“那是条军犬,受过伤,我给要过来了,觉得这院里平时就唐暖和唐曜两个,不安全。” “谢谢您,的确考虑得周到。您有什么需要,或者是想找到以前的老房子,我们都可以帮忙。” 沈承邺笑着点头,这孩子,反应挺官方啊,想必心里还戒备着呢。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号声,小号手唐曜吹着号进来,一见姐姐和爷爷,乐呵呵地一掐腰,使足了力气吹了一段。 沈承邺笑道:“哎呦,都会吹小号了。” “我是学校鼓号队领队呢!”唐曜表演结束,拿了个杯子倒上茶,一口给干了。 唐昭气道,“这是有多渴,这么好的茶用牛饮!” 唐曜嘻嘻一笑,“茶不就是用来喝的?但是姐姐不爱看我牛饮,我就慢慢品。” 说完又跑到院子里,“爷爷,我今天借了个小鼓,再给你敲一段!” 沈承邺被逗得大笑,正开心着,道格突然从院子里蹿出去,对着外面大声地叫! 本以为来了外人,没想到沈晏清走进来,道格特别兴奋,居然不咬他,而是欢快地围着他转。 沈晏清牵着狗走进来,看见沈承邺居然没感到意外,“爷爷,您来了。” 爷爷?! 虽然老爷子这年纪的确应该叫爷爷,可是这称呼从沈晏清嘴里说出来,那可是不一样的。 唐昭突然明白了,迅速跟沈晏清对视一眼,问道:“这是咱亲爷爷?” 沈晏清点点头,空气突然安静。沈承邺道:“你不是年前就说要这小狗?我给你送来,你还不满意怎么着?” -- 第196页 唐昭愁死了,沈家人都爱玩儿突然出现吗?之前有个沈睿,后来是大姑姐,就连老爷子也用这招! 啊啊啊,刚才好像说,自己对他们家长辈腹诽来着…… 沈晏清一看唐昭的小模样,再看看目瞪口呆的唐曜,无奈道:“您是不是对我媳妇说啥了?” 沈承邺笑道:“我孙媳妇见面就给我上好茶,我要训也是训你,能训她吗?” 沈晏清一听“孙媳妇”三个字,脸上便带了些笑意,这称呼一出口,代表爷爷对昭昭的承认。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沈晏清答应着,把老爷子让进书房,老爷子突然回身,指着那幅中堂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幅?” 沈晏清笑问:“您想要什么样的?” “就这个,一模一样的!” 他们爷孙俩在书房谈话,唐曜端着杯子又猛灌了几口茶,“姐,这是我姐夫亲爷爷?” 唐昭点点头。 “是敌方还是我方?” 唐昭叹了口气,“现在不清楚,他们谈完就知道了。” 唐曜惨呼一声,“姐!我这不叫诱敌深入,我这是让人家给潜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叫老公,以前叫爱人 ̄ 有点儿卡,总算赶在十二点前 ̄ ————感谢在2020-10-04 23:12:40 ̄2020-10-05 23: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槿木兰星 10瓶;每天都要看小说 4瓶;书虫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我不便宜,我贵! 沈承邺进了书房, 拿出几张报纸放在桌上,“大学生文化交流会的报道,你看看吧。” 沈晏清知道交流会上了报纸,但是这周课业忙, 没顾得上看。此时老爷子一下拿出好几份, 令他很是意外。 他随便抽出一张, 有些诧异,“这是沈铮写的。” “嗯, 这几份你都看看。” 沈晏清快速扫了一遍报纸, 发现了端倪。其他记者的文章非常详尽, 在唐昭《藕花深处》和吉野《疾风》的争论部分用了很多笔墨, 还提到诗词交流和围棋交流, 并配了好几张照片,其中有唐昭和沈晏清的特写。 而沈铮的文章呢,堆砌了华丽的辞藻,却绝不肯写出哥嫂的名字,选用的照片也只是张大合照。 沈晏清笑笑,“爷爷,你是想说他不专业?” 沈承邺哼了一声, “因为这篇文章, 他已经被主编训了。唉,沈家啊,一代不如一代。” 沈晏清笑道:“我们这一辈,男丁没一个进部队, 您是气这个吧?” 沈承邺拍桌子,“从你开始就走歪了!你要是听我的进部队、考军校,谁还能把你写进知青名单去?” “那件事是我自己疏忽, 但是郑云和沈铮兄弟沆瀣一气,这是我没想到的。而爷爷任我在外面,也让我有些意外。” “你这是怪我了?” “哪有,”沈晏清笑笑,“要不是您,我估计得去更艰苦的地方,我知道,您没不管我。后来我想明白了,您是在试我,不磨砺哪能出锋芒,是吧?或者,你也在观察沈睿沈铮,甚至还有沈忠毅和沈忠勇。” 老爷子又拍桌,“那是你爸和你二叔!” 沈晏清笑笑,“行了,知道您的苦心,我虽然没进部队,但我是您孙子,多给沈家争光就是了。我这两年下乡也没闲着,小说写了,电影也拍了,您跟老战友聊天的时候足够骄傲了吧?” “那你还跟我摆臭脸!” “您不认我媳妇。” “我怎么不认她了,我是怕你意气用事,耽误自己也祸害别人!” 祖孙两个在书房谈话,唐昭姐弟在跟道格玩儿,这时候大门响,季驰回来了。 少年已经长得很高,有些变声,进来笑着揉狗头,揉虎头,跟唐昭打招呼,然后极其自然地对着厨房喊:“暖,新出的邮票我帮你买回来了。” 唐昭扶额,没眼看了,太嚣张了,趁着老爹还没回来整出这称呼,你是想上天呢? 唐暖从里面出来,接过邮票,然后一板一眼教育他:“不能因为我跟你熟,你就叫单字。” 季驰低着头直笑。 “以后还是正经点儿,你都是大学生了,别总干小学生的事儿。” 唐曜赶紧表态,“姐,这么麻应(肉麻)的事儿,小学生也干不出来!” 季驰笑出了声,突然想起件事儿来:“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有个半大小子趴着门口往里看,我一过来他就跑了。” 唐曜不以为意,“是大辉他们吧?那都是我兄弟。” “你那几个兄弟我都见过,这个人可没见过。再说了,如果是找你的,敲门不就行了?我看他鬼鬼祟祟的,想问他几句,结果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凡跟安全有关的问题,唐昭都极其关注,家里又是古董又是字画,平时又只有弟弟妹妹在家,她也怕让小混混惦记。 她霍地起身,“扒着门往里看,没准是研究咱家地形呢。” 唐曜一听急了,“姐,是不是他回去就画地图?书上都这么写,凡是偷袭啊盗宝啊,都得有个地图。” 唐暖二话不说,直接从墙上把弓摘下来了。 季驰忍不住又逗她,“暖,咱不能总这么冲动。” -- 第197页 唐暖拉弓搭箭,“你再乱叫我名字,我先跟你冲动!” 唐曜笑得不行,唐昭一拍他脑袋瓜,“走,去看看。” 几个人走到大门那儿,悄悄的。果然,大门微微欠了个缝,应该有人在外头扒门缝呢。 唐昭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唐曜悄么声顺着墙边过去,猛地一拉门,外面的人没防备,突然失去重心,噗通一声摔进门里。 唐曜一脚踩在那人后背上,“你谁!” 唐暖也没客气,拉开弓,箭尖对准来人的脑门。 “曜哥,是我啊,我是你兄弟隋风啊。暖姐,是我,你还给我鸡蛋吃呢!” 唐曜愣住,跟二姐交换了眼神,一个把脚拿开,一个把弓收了。 那货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结果一眼看见唐昭。 沈岁丰:“……” 唐昭:“……” 沈岁丰刚要跑,被唐昭一把揪住,“小叔子,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家虎子的兄弟?” 沈岁丰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姿态,挣开唐昭撒腿就跑,咚地一声,又撞上一堵人墙。 沈岁丰:“……” 大磊磊:“……” 刚进门的袁磊一把将人薅住,“我就说嘛,上次遇上的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小子。” 沈岁丰举手:“我投降,别拽我衣服领子。” 都这时候了,他还心疼衣服呢。 唐曜终于明白过来,“姐,他就是我姐夫的便宜弟弟?” 沈岁丰气得大叫:“我不便宜,我贵!” 啊啊啊!唐曜更生气,“怪不得非要当我兄弟,怪不得总想进咱家二进院,原来又是个潜伏的!” 唐昭微微一笑,“来都来了,里边请吧,不是想看后面院子吗,自家实在亲戚,哪有不给看的道理?” 沈岁丰想跑也跑不了,只能跟着进院。他的确特想穿过垂花门到后面去,但他不想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达成心愿。 刚到后院,刚好赶上书房的爷孙俩谈完话出来。 沈承邺、沈晏清:“……” 沈岁丰:“……” 沈岁丰这个后悔,他连着几天下午请假,老师跟郑云汇报,于是被老妈盯上了。他也不能总装肚子疼,所以前几天没过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赶紧跑来找唐曜。此时的沈少爷想拍晕自己:我为什么要腿欠?明知道他们家今天回来人,为啥非要往枪口上撞! 为啥我哥这么早就回来了?为啥我爷爷也在这! 沈岁丰一脸沮丧,叫了声“爷爷”,又叫了声“哥”,然后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沈晏清问:“叫嫂子了么?” 沈岁丰气呼呼的:“嫂子。” 唐昭笑着答应一声,问道:“你来找我家唐曜?” 沈岁丰点点头,“我担心他号没吹好,想问问他进没进鼓号队。” 唐曜十分感动但还是选择揭露他,“爷爷,他前些天总往我家跑,我每次问他,他作业都没写完!” 沈晏清皱眉,“你来过几次?” “四五……六七次。” “怎么过来的?” 沈岁丰心在流泪,“我坐公汽。” “每天坐两个多小时的车来南北巷?” 唐曜突然反应过来,“姐夫,他跟我说他是二中的!这么一看指定不是!他翘课!” 沈岁丰心在滴血,说好的兄弟情呢?我为了你跑过来,你咋还揭露我呢? 妈妈,世界抛弃了我。 唐曜也气坏了,怀疑几个小弟都是潜伏的,“姐夫,你有没有兄弟叫大辉?有没有兄弟叫小志……” 唐昭招呼大家进屋,唐暖接着准备晚饭,季驰去给她打下手,其余人在客厅坐下,继续堂审沈岁丰。 沈晏清问:“你跑到南北巷来,不是为了交朋友吧?” “当然不是,”沈岁丰一梗脖子,“我是怕你被人骗!” “还有呢?” 沈岁丰眼圈突然红了,“我知道你下乡的事有我妈一份,你都不搭理我了!小嫂子又那么厉害,估计她家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就过来侦查,想找到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打败他们,然后你还好好当我哥。” ??? 唐昭震惊了,这小孩居然是这样的剧本? 太二了! 沈家小少爷之所以养成这样,这要从他妈说起。 郑云嫁进沈家,刚开始几年怀孕生子还算消停,等沈岁丰稍微大一点儿,她就开始打四合院的主意,旁敲侧击、偷找钥匙,数次没有结果。后来恼羞成怒,整天说沈时和沈晏清姐弟的不是。姐俩懒得搭理她,连家也不回了,直接跑去爷爷家住。 郑云一想,这不行啊,他们姐弟跟老爷子把感情培养好了,我儿子咋办? 于是,她把几岁大的沈岁丰也送沈承邺那儿了。 郑云指望亲儿子能夺得老爷子宠爱,但沈岁丰才多大?他哪有那么多心眼儿?沈承邺的确挺稀罕小孙子,但是小朋友天天跟哥哥姐姐在一起,自然成了沈晏清的小尾巴。 虽然郑云总给他灌输负面言论,但小孩是在老爷子眼皮底下长大的,根是正的,苗是红的,就是有点儿二。 他对沈晏清的感情,是崇拜。 郑云对沈晏清不好,他心里知道。他总想引哥哥注意,沈晏清不搭理他的时候,他干点儿坏事挨哥哥两顿训,心里就舒坦了。 -- 第198页 说白了,是个哥控。 什么怕他哥被骗了,还不是因为他哥疼别人去了,他觉得受到了冷落。所谓信誓旦旦打败唐昭姐弟,还不是想让他哥继续对他好? 小破孩越想越委屈,抹了把眼泪,“我容易吗我?跑来跟唐曜叫哥,还差点儿被狗咬了。” 沈老爷子恨铁不成钢,“道格就是我抱来的。” 沈岁丰更憋屈了,我爷爷抱来的狗咬烂了我的裤腿,他还帮我补裤腿! 好气哦,这世界只对我充满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5 23:53:36 ̄2020-10-06 23:1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唐暖想上天 唐建国回到家的时候, 面对一老一小两个新客人,简直不要太意外。吃饭前,他对沈老还有几分恭敬,等酒意上头, 护犊子的劲儿又使出来了。 “我们家多好的闺女, 你们家大孙子趁我不在给骗到手了。要不是他经受住了考验, 早就让他滚犊子了。” 老爷子笑呵呵顺毛捋,“晏清是怎么表忠心的呀?” “不让我在老宅那儿吃亏, 还帮我找了一串工作, 对我家闺女也好。” “那是他应该做的。” 这话唐建国爱听, 听完又开始挑理, “您老人家都来了, 他爹怎么还不露面呢?不是我吹,就我家这闺女,除了不会干家务活,别的有一样算一样,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唐昭低头吃饭,老爹夸闺女的范围越来越大,从大旺村找不出第二个, 扩大到霁省, 后来是东三省,现在吹到京城,再不控制一下全宇宙都该装不下了。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我孙媳妇是挺不错。他们俩的婚事上, 沈家的确做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回头让忠毅摆酒道歉。” 如果换成别人, 早就说不敢当了,但是建国老爹就要替闺女不平,坦然受之不说,还继续讨伐沈忠毅:“您老人家来就足够了,沈忠毅之前都不来,以后也不用跟我整那些虚的,反正女婿是我的!”说完端起酒盅跟老爷子碰杯。 沈老爷子暗自摇头,老大光盯着自己那一官半职,这么好的儿子都不管,现在倒好,儿子直接孝敬老丈人去了,也不知道那两口子怎么想的。 桌子另一边,沈岁丰非要挨着他哥坐,心里美滋滋的,由二货少爷切换成讨好型人格。 “哥,你以后还管不管我了?” 沈晏清瞥他一眼,“我哪时候不管你了?” “爷爷过寿那天你就没理我。你都跟沈铮下棋了,怎么不跟我说话呢?” “你跟你嫂子打招呼了么?” 沈岁丰瞪大眼睛看着唐昭,再看看沈晏清,自己老哥正忙着给他媳妇布菜,嫂子的小碗冒出个小尖,自己的碗可怜兮兮没人管。 袁磊伸手弹了沈岁丰一个脑嘣,“现在知道了吧,想让你哥对你好,你得先表现出对嫂子的尊敬和爱戴。” “对!”唐曜在一旁帮腔,“你得孝敬我姐,还得孝敬我和我二姐。” 沈岁丰怕怕的,我还小,对我妈还没开始孝敬呢,怎么突然就多了仨祖宗? 唐昭笑道,“别听虎子的,正常来往就好。” “不行,不能正常来往。”沈岁丰说得特别坚决,大家都有些诧异,结果这孩子又加了一句,“应该是亲密来往!” 哈哈哈,一桌子人都笑开,二少爷这是彻底看清形式了,拼命向他哥和他嫂子靠拢呢。 “哥,你怎么还不训我?” 沈晏清问:“训你什么?” “我逃学,不写作业,跟老师撒谎,还跑你家侦查,骗唐曜当我老大。” 唐曜一听不干了,“我跟你说沈岁丰,这事你可翻不了篇,你进了我家的门,给我买了臭豆腐,跟我对了切口,从今往后你都得跟我叫曜哥。” 沈岁丰哑口无言,自己送上门的,想翻身不容易。这事以后再说,现在跟唐曜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哥,我都这么不学好了,你得训我啊哥。” 唐昭都笑喷了,这是什么毛病,被收拾过才踏实怎么着? 沈晏清点点头:“沈岁丰,中学生守则背一遍。” 沈岁丰哇啦哇啦开始背:“热爱祖国,热爱人民……” “以后再也不许旷课,照着守则做,考个好高中,不然我抽你。” 沈岁丰终于被训了,带着如愿以偿的笑,觉得自己没有被抛弃。 没想到唐曜又来捣乱,“你还得好好练字,你那字跟狗刨一样,给我姐夫丢脸。” 沈岁丰气道,“你的字拿得出手?” “那肯定了!我姐说我是男孩,字要写得刚劲,所以从我写字开始,就是我姐夫给我打字头。现在不说写的多好,参加比赛得个三等奖是没问题的。” 沈岁丰心都碎了,曾经有一份优秀的字头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胡乱写写就交了差。然而现在,我哥去给别人打字头了…… 大家越聊越热络,沈老爷子突然道:“袁磊,明天把你那屋子腾出来,我周末也过来住一天。” 唐昭一听这哪行,怎么能让老爷子住倒座房呢,赶忙道:“爷爷,这边小楼有房间,您到里院住吧。” -- 第199页 沈老爷子摆摆手,“这么大个院子,在那儿住不一样?我挨着你爹,我俩晚上还能下象棋,我可不住小楼,哪儿都不得劲儿。” 老爷子发话,袁磊表示过了今晚就腾地方。一共四间倒座房,唐建国住一间,工作室占一间,爷爷再要一间,大磊磊和季驰只能挤一挤了。 结果沈岁丰也来凑热闹:“下周末我也来,我跟磊哥挤。” 季驰看了看磊哥的块头,再瞅瞅沈岁丰,果断另谋住处,“虎子,咱俩在大旺村的时候就住一个炕,我上你那屋呗?” “行!”唐曜跟他季驰哥有深厚的革命友情,答应得特别痛快。 被抛弃的大磊磊和沈岁丰面面相觑,尤其是沈岁丰,心里可不平衡了。在他眼里,二进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怎么就让季驰给钻了空子! 季驰住到唐曜屋里,岂不是就在小仙女对面? 鬼使神差的,沈岁丰问:“唐暖,你在哪个高中?我今年也考过去。” 滴滴滴,季驰心里警报器拉响,怎么个意思?那可是我惦记了好几年的小姑娘,你往前凑啥? 唐暖哪管他俩怎么想,严肃认真滴教育沈岁丰:“你得管我叫姐,前两天不是叫的挺顺?今天怎么还直呼大名了?” 然后又收拾季驰,“还有你,再叫我单字我可动手了。” 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一群小孩,突然道:“唐暖啊,我刚才听你姐夫说,你有奋斗目标了?” 唐暖点点头,“爷爷,我想上天!” 沈岁丰不明就里,噗嗤笑出声来。 唐暖正色道:“我是真的要上天。” 老爷子当然知道她说得是什么,瞬间被治愈了,“好,你今年高一,明年的招收正好能赶上,挺好,唐暖挺合适的。”沈承邺万般感慨,自己孙子辈没一个让他如愿的,居然在小唐暖这儿得到了安慰。 一顿饭吃得愉快,沈老爷子领着小孙子告辞出门,并表示下周末过来住。唐昭跟他说什么都不用拿,自己这边都会给准备好。 老爷子笑笑:“那我来之前,把电话给你们安上吧。” ! 电话啊! 老爷子临走还不忘嘱咐唐暖:“孩子,你好好锻炼身体,一定保护好眼睛。” 唐暖点点头,“爷爷,我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沈承邺问沈岁丰,“你愿意在这边吃饭,还是愿意在家吃饭?” “在这边。” “为什么呀?” “在家吃饭累,听他们说话得想好几层意思,我妈胳膊肘总乱拐,明明战斗力不行,还总跟我姐对上,我在中间可累了。这边气氛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觉得根本原因是什么?” 沈岁丰想了半天,突然间冒出一句话,“论女主人的重要性。” 沈承邺哈哈大笑,你说他傻吧,他有时候比谁都明白。 之后的日子,沈承邺给南北巷的四合院安了电话,红色的电话中间有一圈数字,拨一下还会转回去。唐家拥有了四位数的电话号码,大大提高了唐暖和唐曜在家时的安全系数。 沈忠毅挨了老爷子一顿收拾,再不情愿,也得抽时间拜会唐建国。建国老爹姿态拿得足足的,那叫一个傲气千秋。管你是什么领导,你慢待我闺女,没去砸你家大门已经够客气的了。 清明时分,唐昭跟沈晏清一起去给亲婆婆扫墓,沈时和一家也一同前往。 之后的某个周日,沈老爷子召集全家回大院,席间对唐昭画作大加赞赏。并拿出沈晏清的小说、诗歌和改编的电影敲打沈铮——既然非要进文化阵营,那就像你哥这样,把履历写得漂漂亮亮的,别自诩一身才华,连个报道都写不好。 这次家庭集会,沈家三位大佬终于聚齐——沈晏清的老爹沈忠毅,二叔沈忠勇,小姑姑沈忠诚。唐昭看得出来,沈忠毅这些年被郑云枕边风吹着,跟沈晏清姐弟关系紧张;沈忠勇因为沈铮和沈睿的关系,仅仅做个样子,维持表面和谐;倒是小姑姑沈忠诚比较热络,想让自家龙凤胎跟着唐昭写字画画。 老爷子每周在四合院住一天,还带着身和心都不在曹营的沈岁丰。郑云一直都不知道,还以为沈晏清成了家,老爷子独宠小孙子呢…… 之后的一年里,从小长在大院的沈晏清以老一辈为原型,写了新的小说;唐曜当了鼓号队领队、期中期末考双百、横扫小学生绘画书法摄影比赛,最后以压倒性票数完胜李文文,当上了班长,还当上少先大队组织委员;唐昭得了一张好琴,周末在家不干别的,焚香沐浴,对弈弹琴,只爱风月,坚决不管柴米油盐。 而想上天的唐暖,已经填了报名表准备接受体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我暖要干啥? ————感谢在2020-10-06 23:18:52 ̄2020-10-07 23: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居一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万里挑一,铿锵玫瑰 空军招飞检测站前, 聚集了上万名女高中生。飞行员是国家特殊人才,能够当选的一定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论是文化基础还是身体素质或是政治思想,都要达到最优。 在选拔之前有一系列的宣传, 高中生们都很向往, 光唐暖她们班就报了五个女生。飞行员的选拔非常严苛, 检测站这里是初选。 -- 第200页 唐暖拿着报名表,跟同班的董路站在一起。两个人排在长长的队伍里, 每完成一项, 会有医生在体检表卡上“合格”或“不合格”的印章。 五官不周正的, 淘汰!眼睛做过屈光矫正的, 淘汰!牙齿不整齐的, 淘汰!后槽牙咬合有问题的,淘汰! 随着人数不断减少,剩下的同学越来越紧张。此时,班里的五个人只剩下唐暖和董路两个了。 “唐暖,咱们还有几项啊?” “还有外科和内科。” “我的心直突突,能不能过给个痛快吧!” 两人到了外科,测身高、体重、坐高等项目, 医生填好数据, 检查了她们的脊椎。 “董路是吧,”医生叹了口气,“有点儿可惜,你稍有点驼背。” 医生拿出章子, 在董路的表格上印下“不合格”。 这一刻终于来了,董路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的天, 太严格了,大气都不敢喘。她安慰自己说,没选上就没选上吧,那么多人都选不上呢,自己好歹撑到现在,挺了不起的了。 谢过医生,董路到门口等唐暖。医生检查完,看着唐暖的体检表,好半天没说话。 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呀!董路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忍不住说:“大夫,我同学的脊椎挺好的。” 大夫推了推眼镜,笑道:“我还不知道她脊椎好?” “那您看的时间也太长了,怪吓人的。” 大夫拿出印章,卡上“合格”两个字,“唐暖同学,检查了这么多人,你的脊椎最完美,简直就是为飞行员而生的!” “真的啊!”董路开心得都要拍巴掌了。 “各项指标都很棒!继续加油!” 唐暖给大夫鞠了个躬,“谢谢您!” 董路被淘汰,临走的时候跟唐暖说加油。唐暖做了个深呼吸,拿着报名表去检查下一项。 光这个检测站就有一万多学生报名,经过初选仅剩下两千多人,这些学生将前往检测基地进行复选。 复选更为严格,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个项目,只要有一项不合格,就会马上终止检测。 没有人不紧张。 在这个阶段,视力表变成了C字表,有八个方位需要辨别;要坐上电转椅,进行九十秒的前庭机能检测;要接受心理访谈,判断你的抗压能力,情绪控制…… 唐暖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同学测试完前庭机能后痛哭,有的吐了一身,有的满头是汗,有的脸色惨白…… 她心里直打鼓,可是走进那个房间反而镇定下来,我可以,受得住! 九十秒急速旋转后,她也是晕的,她极力调整自己——深呼吸,控制情绪,别慌,已经挺过来了。 基地的检测员有些意外,“咦,这孩子不错,唐暖是吧,你到这边坐会儿。” 唐暖有些意外,之前几名同学都很快出来,怎么到自己这儿多了要求? 这一坐,足足坐了三十分钟,检测员道:“真不错,脸色正常,不出大汗,这一早上检测两个多小时了,你还是头一个不吐的。” 唐暖心里激动,“我还是出了点儿小汗。” 检测员笑道:“有点小汗正常,祝贺你啊,过关了!” 第三次选拔是定选,在空军招飞局进行。这一次更为严谨,光是身体检查就涉及十个科室的项目,心理选拔也更加细致,不仅要检测飞行综合能力,还要经过专家面试。 经过层层选拔,综合高考成绩,最后名单上仅剩三十多人。 这是真正的万里挑一! 而今年的名单上,有唐暖! 季驰赶到南北巷的时候,唐暖正在收拾行李,这姑娘不急不躁的,身骑白马走三关,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航校。为此,沈老爷子专门跑过来,跟唐建国连喝了三天酒。 明天小姑娘就出发去报到了,季驰拿着刚从厨房翻到的西红柿,倚在门口看着她收拾,“我爸出门回不来,让我祝贺你呢,我妈也说你了不起。” 唐暖道:“这才刚刚开始,我们是全程淘汰,如果有技术问题或是体能跟不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刷掉。” 季驰笑道:“别的我不敢保证,在体能上,估计没有姑娘比得过你。” 唐暖噗哧一声笑了,“你这是表扬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表扬你!”季驰手里的西红柿抛来抛去,“你马上就去航校了,不出去溜达溜达吗?” “整个京市都走遍了,还是你当的导游呢。” “有个地方你还没去过,我觉得,你上学之前一定要去一趟。” “什么地方这么好?” “我现在带你去,敢走不?” “我怕你?走着。” 季驰带着唐暖上了公共汽车,夏天的风热烈的吹着,一如他们十六岁的青春。 从车上下来,往前走两百多米是个大院儿,有人夹着书行色匆匆,也有少年在空地上打篮球,一个个跑得满头是汗。 “这是哪儿啊?”唐暖问。 “我们农科院家属院。” 唐暖眨眨眼睛,“你想带我上你家?” “对啊,你还没来过呢。” 季驰的父母经常出差,今天家里也没人,小季同学直接把人带到自己房间。唐暖轻声笑笑,他墙上挂着的,是当年林业局的挂历,正好翻到《小猎手》那个月。挂历边缘稍微有些泛黄,想必这一页已经挂了很久。 -- 第201页 书桌上有一本摄影作品集,作者是沈晏清,随手一翻,立刻就翻到《小猎手》,想必也是时时拿出来看。 唐暖心下了然,笑着回头,那少年在门口望着她,笑出了一脸阳光。 “故意把房间布置成这样?” “还用故意吗?我这几年一直这样。”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嗯,让你看看我是什么心思。” “我不跟你打机锋,你不说明白,我可不去猜。” 季驰轻声一笑,说道:“咱姐夫和咱爹总说,姐姐样样出众,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可是在我这儿,唐暖也一样,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 唐暖瞪他一眼,“你跟谁一个爹?” “那是我唐爹啊,在大旺村的时候我就吃他做的饭,跟他挤一个炕,他半夜还给我盖被。我爸妈工作忙,平时没人管我,你们来京市,我就常驻沙家浜了。我就是我唐爹的半个儿子!” “你们搞科学研究的,心眼怎么这么多?你能不能一句话概括?” 季驰往前挪了一步,“暖,我不能再憋着了,你要是飞上天,我抓都抓不回来。你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继续跟我发展革命友情?” 唐暖扑哧一声笑了,“我的集邮册你帮我管。” “行!” “周末家里人多,去帮我爸做饭。” “你放心,你不说我都得去。” “小虎子的功课你盯着点儿。” “那肯定的,咱姐夫越来越忙,就得我盯着。” “我去了航校,可能一年也回不来一趟。” “保持通信,我有空就去看你。” “这几年我好不容易捂白了,但是马上就要训练,可能再也白不回来了。” “没关系,我不喜欢太白的女生。” “可是你白呀。” “我一定把自己晒黑点。” 唐暖一直在笑,突然抬起头来,“好吧,季驰同志,我可以跟你保持更高的革命友情!” 这天中午,两个人在家做了饭,又在附近转一转,下午时分牵手回到南北巷。 “暖,这不是咱俩第一次牵手。” 唐暖瞪大眼睛,“啥?以前什么时候牵过?” “我教你滑冰的时候呀,我拉着你在那个冰场转了好几圈呢,我始终认为,那就是咱俩第一次约会。” 唐暖笑道:“你这人,还科研人员呢,一点儿都不讲科学道理。” 两人说笑着,迎面遇上了沈岁丰。 沈二少爷:! “你俩!你俩居然手牵手!” “对呀。”对面两个一起点头。 “为什么要牵手?” 季驰微微一笑,“这不显而易见的嘛?” “暖姐,你怎么答应他了?为什么要答应?你还小呢,将来要飞上蓝天,你肩负着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能现在就答应他!” 沈岁丰抓狂,我好不容易考到唐暖的高中,还没怎么着呢,她就考飞行员去了!我怎么办?我体能不行又考不上! 季驰拍拍沈岁丰肩膀,“高中生,你现在的任务是努力学习,其余的事想了也没用。” 沈岁丰悲愤欲绝,妈妈,我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唐暖告别家人进入航校,开始了飞上蓝天之旅。这是高强度的职业,要先经过三个月的考察期,考察通过,才能获得学籍和军籍。 之后的几年采取全程淘汰,任何一项不合格就会出局。 除了理论知识,女飞行员要和男人一样训练体能、野外生存、射击、游泳、跳伞……前面是重重困难,只有最勇敢的战士才能坚守到最后,只有最坚韧的意志才能直面残酷淘汰! 她们不怕,她们剪掉长发,在通往蓝天的路途上拼命奔跑。 她们,是真正的铿锵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我,为什么郑云和沈铮他们就这么放过了,我是这样想的:首先,虽然男主不乐意,但是上山下乡在那个年代是光荣的,政治正确。 其次,两个堂弟是始作俑者不假,但他们是撺掇,郑云是吹枕边风,他们想要的是沈家第三代的话事权。而真正给男主报名的是他老爹沈忠毅(划重点),他用儿子来捞政治资本,这才是最应该谴责的,要不是老爷子,男主还得到更苦的地方去。 第三,男主说过:“你们兄弟只会内耗。”他自己不屑这么做,更可况老爷子发过话,“这件事到此为止,彼此留点儿脸面。”因为有这句话,大家暂时都没动。 最后呢,这书还没完啊,他们肯定还会蹦跶呀,接着收拾呗 ̄ ̄ 感谢小天使的意见,咱们可以随时探讨哈。 空军招生这里,有的问题查不到,有错漏请指正,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114章 长姐的自我折磨 教导员手起剪落, 唐暖留了几年的长发散落一地,还没来得及再看几眼,就被扫进簸箕里跟别人的头发混在一块儿。 唐暖微微叹气,抖抖身上的碎发走到门外, 唐昭迎上来, 满眼都是心疼。我妹妹是被我捧在手心里养的呀, 养到脸蛋白里透红,养到长发及肩, 挑最好看的衣服给她穿。现在倒好, 头发咔嚓一剪, 写字画画熏出的书卷气全剪没了。 唐昭拿着手帕帮唐暖清理头发, 一个劲儿吐槽, “真是毫不留情啊,把我妹妹剪成假小子了。” -- 第202页 唐暖笑道:“这不正好吗,外表和灵魂真正做到了和谐统一。” 唐昭被逗得直笑,这时候,又有小姑娘从里面走出来,剪了头发还不敢哭,硬憋着眼泪。 唐暖还安慰人家呢, “没事儿, 树凌云壮志,铸钢铁翅膀!你这是听从祖国召唤,剪了头发上蓝天!” 那姑娘笑出了声,啪地立正, 给唐昭敬了个军礼,“记者同志,热血青年志在蓝天, 我不怕剪头发!” 唐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拿着小手帕帮她们两个把脖子上的头发渣子都清理掉,然后举起照相机,“来,给你俩合个影。” 这是在霁省的空军航校,唐暖他们第一阶段的学习就在这里完成。 唐昭怎么来了呢?她舍不得妹妹,听说唐暖一年也就回家一次,更是受不了。沈晏清见她饭也不吃,懒觉也不睡,这叫一个心疼。于是想办法开了空军的介绍信,拿上自己的记者证,带着唐昭一起把妹妹送进航校。 当然,介绍信不是白开的,他得写一篇女飞行员入学和初期训练的报道。因为有唐昭跟着,沈晏清便给媳妇发了个照相机,让她多拍些高质量的照片。 跟沈晏清在航校采访了几天,看到女飞行员日常的训练,唐昭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么艰苦,坚决不能同意妹妹报考,这是一般人能扛下来的吗? 体能考核男女无差别!虽然唐暖有些指标比男生还要好,但是架不住当姐姐的心疼啊! 越往后看,唐昭越受不了。不是训练飞行员吗,为什么还要搞野外生存?十几岁的孩子,只给一百克压缩饼干,六百毫升水,一个帐篷,让他们在森林里独自生存三十六小时!孩子出来都饿扁了!都脱水了!还我水灵灵的唐小暖! 还有那悬梯,那玩意儿重心都不稳,一转好几圈,有的孩子下来以后哇哇吐!唐暖虽然还行,但是当姐的就在旁边看着她在上面转,多心疼多煎熬! 她们还要练跳伞,从三米台往下跳,有的胳膊都卡秃噜皮了,听说两个月以后还要从飞机上跳! 我的暖啊,在家写字儿画画风花雪月不好吗?你咋净整些非人类的体验呢? 虽然内心疯狂呐喊,但唐昭面对妹妹时却不敢说太多,怕影响训练。但是她不说,唐暖看表情还看不出来吗?最后跟沈晏清说:“姐夫,你自己来就行,让我姐在招待所呆着吧。我每次看见她,她眼圈都是红的,晚上回去不得跟你哭啊?” 沈晏清道:“能不哭吗,不但哭她还耍赖,怪我没拦着你报名。然后还自我批评,说她自己光顾着骄傲去了,想不到飞行员要遭这么多罪,说自己被虚荣蒙蔽了双眼。” 唐暖叹口气,“哭成这样别让她来呗。” 沈晏清也叹气,“她不听,晚上哭完,第二天不用叫就起来了,比平时起床还利索,牟足了劲儿要看你训练,还说这叫自我折磨。” 在航校待了小半月,眼看着就到了八月末,沈晏清和唐昭也该返程了。临走的时候唐昭嘱咐了一千八百遍:跳伞之前一定要检查好,舱门打开的时候风可能会很大,第一次跳伞要战胜自己闭着眼睛跳就是了。开伞要及时,要胆大心细,降落伞开了以后可能会有一些停滞…… 唐暖笑了,“唐昭同志,你不要为我担心啦。” “你说得倒是容易。” 唐暖道:“姐姐,在我心里头,你是我这辈子都要感谢的人。要是没有你,我还是大旺村那个上不了学、动不动就拎砖头的野丫头,连航校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有了姐姐,我才有了更多见识,才有飞的可能。你知道,我比谁都珍惜机会,再苦都没关系,都是我想要完成的功课!所以……”她立正,啪地敬了个军礼,“放心吧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因为航校就在霁省的省会,沈晏清顺便又去了一趟电影制片厂,他前年写的以知青为原型的小说也被看中,改编成电影剧本,刚好借这次机会去做个思想碰撞。 在返程的火车上,唐昭好长时间不说话。沈晏清给她削苹果她就吃,给她剥瓜子儿她也接着,但就是不吭声。 沈晏清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轻声问:“要不要睡会儿?” 唐昭摇摇头,小声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飞行员入学的文章,让我写好不好?” “行啊,”沈晏清轻声笑笑,“那就交给你写。” 唐昭小声嘟哝,“是我妹妹入学呢。” “我理解。” “我写完这一篇,保证以后再不抢你的稿子。” “你这是给我省时间呢,我都不用动笔了。” “你放心,肯定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不会给你丢脸就是了。” 沈晏清笑出了声,“这我信,我家昭昭的文采还能信不过?幸亏你不走这条路,要不然我拿什么吃饭?” 他们坐火车往回赶,而京市南北巷的合院,唐曜坐在小回廊里,左手搂着狗,右手在稿纸上写写画画。 “忙什么呢?”沈岁丰从外面进来,双手插进裤袋,倚在墙边耍帅。 唐曜头也不抬,“跟我混熟了是不是?连哥都不叫了?” 沈岁丰自从恢复了二少身份,时不时就反抗一下,“让我叫哥,你好意思吗?” “一日为哥,终身是哥,跟年龄没关系。” 沈岁丰不跟他掰扯这个,“我就问你忙啥呢?一脸苦大仇深的。我这么大的高中生,什么问题不能给你解决?” -- 第203页 唐曜没理他,低头又写了几句话,这才说:“开学要重选大队干部,去年评选的时候哥还小,只能当个组织委员,这次使使劲,得当上大队长。” 说着站起身:“我给你念一遍啊: 九月,天空晴朗,九月,硕果累累。啊——!在这金秋时节,果园里的果子熟了,田野里稻穗也都弯了腰,生产大队该秋收了!社员们把麦子割下来捆好,稻子要拿到场院脱粒,打好的粮食装进麻袋,堆成了小山,由拖拉机拉着去送公粮。 在这金秋时节,我们南北巷小学少先大队迎来了新一届队干部选举……” 沈岁丰笑得扑哧扑哧的,“你确定这是演讲稿?” “对啊,怎么啦?” “你作文怎么考满分的?你这哪是竞选稿,你这不写秋收么?会不会审题啊?” 唐曜一拍脑袋,“我说怎么不对劲,没办法,一想到秋收我就停不下来。你不知道,我们生产大队那叫一个厉害,我们队的社员胳膊都这么粗,收麦子的时候哗哗哗就是一排……” 沈岁丰笑得不行,“祖宗,你光回忆家乡有什么用?能帮你拿到大队长吗?” 唐曜眼睛一瞪,“那你能帮我拿啊?” 沈岁丰嘿嘿一笑,“当初小号手都是我帮你拿的,你忘了吗,嗯?” “嗯什么嗯?嗯地怪恶心的,脸都笑成狗不理了。你有办法赶紧说,别耽误我写发言稿。” 沈岁丰坐下,拿过唐曜的扇子浮夸地扇风,“你不用写了,我家里有现成的,回头我拿给你。当时我照着稿念的,一举拿下大队长。” 唐曜忽地站起来,把狗都吓了一跳,“你?就你这傻样能当大队长?你还照着念?脸呢?不背下来好意思参加选举?” 沈岁丰很是惭愧,“这事儿吧,其实挺丢人。我后来才知道,我妈上学校找了一趟大队辅导员,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整了一个稿子拿给我,根本不是我自己写的。” 唐曜气的呀,四下里看看,从地上捡个小树枝儿,照着沈岁丰屁股就抽,“丢人玩意儿,你还走后门!” 沈岁丰一边哎哟一边儿辩解,“我也不知道啊,就那么当上了。后来上了初中,选团干部的时候就没让我妈去。” “你还想干啥?还想走后门当团支书啊!” “我这不是没当嘛,什么干部都没当,要不然不好意思逃学。” “你霍霍少先大队也不行!” 唐曜一顿象征性连环抽,那小树枝儿打人也不疼,沈岁丰夸张地上蹿下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腿被打瘸了呢。 两个人闹够了,沈岁丰叹了口气,“其实,还不都看爷爷的面子。” 唐曜挠了挠头,“我现在认爷爷还来得及不?” “肯定不好使!爷爷知道以后把我的大队长给撸下来了,不过我还是当了半学期,也算过了把瘾。” 唐曜捡起小树枝又去抽沈岁丰,俩人前后院儿又疯跑了一圈。 “咱们说好了,你回家帮我把稿子找出来。我拿着秋收上去演讲,选不上不说,要是派小学生下乡,名单上肯定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23:44:23 ̄2020-10-09 23:1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ty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就想给我哥看房子 沈老爷子最大的遗憾, 是家里第三代男丁都没进部队。唯一给了他安慰的,是毕业于军医大学,在军医院当大夫的孙女沈时和。 因为有军衔,沈时和成了老爷子的心里慰藉, 如果手里只有一个苹果, 他肯定给沈时和, 不给沈晏清。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沈时和脱下白大褂, 拢拢自己的大波浪, 潇潇洒洒走出医院大楼, 迎面遇上专门来找他的郑云。 “时和, 你下班啦, 我有段日子没看见你,挺忙的吧?” 沈时和烦透了,平时碰面郑云都黑着脸,跟欠她二百吊似的,处处攀比,处处使心眼。现在做出这姿态,肯定没好事。 “有事儿赶紧说, 我忙不忙的, 你又不是真关心。” 郑云气结,在心里骂了沈时和千百回,却还得厚着脸皮套近乎,“你看我最近忙, 也没去看孩子,就给宝宝买了两斤大苹果送来。” 沈时和淡淡一笑,“郑姨, 寒暄就不必了,能直接进入正题不?” 郑云笑道:“你看,你公公不是在区园林局吗,能不能帮我个小忙?还是我侄子的事儿。” 沈时和嗤笑一声,郑云的侄子她还真知道,那人小学毕业,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被安排到景区打扫卫生。 当初郑云跟自己说过一次,后来也不知找谁办妥了。好家伙,特意在自己面前显摆啊,意思是我没求你,也一样把事儿办成了。 现在又找来,这是想干啥? 郑云道:“你看,那是个大小伙子,天天扫树叶多辛苦啊,对象都不好找。我们一商量,想给他换个工作。” 沈时和笑了,“别人能扫,他就不能扫?都是社会主义的螺丝钉,怎么还挑岗位呢?” 郑云快气炸了,却还得放低姿态,“你就帮个忙,这都是小事儿,你公公随便就给办了。” -- 第204页 “郑姨,你之前可是跟我说,别人办事比我痛快,比我有能耐,你就找原来的关系呗。不想扫叶子,那就去看大门,要是能把账算清,到门口卖票也行。” 郑云讪笑,“要是干这些,也求不到你头上,你跟你公公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把他调到园管处。他就看好那地方了,我以后给他介绍对象,也能找个好的,你说是不是?” 沈时和冷笑,“你开玩笑吧?他小学文化,你要把他调到园管处?你可真敢想啊,他去了能干什么?档案都看不懂!” “那不是可以慢慢学嘛。” “这事没法帮你,郑姨,我觉得你应该有常识,要真想让他往这个方向使劲儿,最起码应该上夜校多学点文化吧?” “沈时和,别人都能办,你怎么就不行?” “谁能办你找谁去。” 郑云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沈时和挑了挑眉,“面子不是不可以给,但是你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郑云怒不可遏,她这人一向喜欢搞小动作,而沈家老爷子对这点极其厌恶,就连丈夫沈忠毅也警告过好几次,让她注意影响,别让人揪住尾巴。 但是郑云不甘心啊,她嫁了沈忠毅以后,娘家人都觉得鸡犬升天了,她也有意在娘家争面子。侄子的事儿更是夸下海口,说沈时和算自己闺女,她说一,沈时和不敢说二,这才多大点儿事,一定办得妥妥的。 但是,沈时和是真不给面子啊!郑云下不来台,于是气急败坏:“回头我跟你爸说,这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沈时和冷笑道:“你随便跟他说,你也就这点能耐了。”说完踩着小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云憋了一肚子气,两斤大苹果怎么拿去的,又怎么拎回来了。她越想越窝火,嫁给沈忠毅这几年,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生个儿子也没得到多大尊重。 沈忠毅为了彰显清正,不让自己干有损名声的事儿,她也只能暗地里狐假虎威,扯着沈家的大旗,倒也得了一些方便。 想想这些年,给儿子弄个大队长都挨了一顿训,最后大队长还给撸下去了,儿子幼小的心灵受了多大伤害!自己都这个岁数了,在单位还是个小主任,明明可以更体面的! 在沈家毫无存在感不说,后妈也当得没什么脸面。郑云想起清明扫墓的时候,沈时和姐弟对自己熟视无睹,又想起沈老爷子极力夸赞沈晏清的媳妇,心里越发堵得慌。 等着吧,笑到最后才算赢! 她回到家,把苹果扔在一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冷不防沈岁丰探出头来,愣头愣脑地问:“我小学时竞选大队长的演讲稿放哪儿了?” 郑云吓了一跳,“你怎么在家?没去你爷爷那儿?” “没,我回来找东西。演讲稿呢?找半天也找不着。” “你翻它干什么?现在又用不上。” “我给我朋友……的弟弟找的。” 郑云想了想,给他指了个方向:“你小时候东西都在箱子里,你去翻翻有没有。” 沈岁丰应了一声,翻箱子去了。郑云坐在沙发上,终于对儿子的现状有了一定的思考。 “沈岁丰,开学你就高二了,马上就得考大学。我问过你们班主任,她说你成绩挺一般。” 沈岁丰不以为意,“我本来就一般,你还以为我能像我哥学习那么好呢?” 就算郑云再不喜欢沈晏清,她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学习能力确实很牛,于是又怪自己儿子没志气。“他能学,你怎么就不能?” 沈岁丰摊手,“那不一样啊,智商有差别。我哥随他妈,我随你。” 郑云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不行,沈晏清考的是京大,你不能比他差。” 沈岁丰哈哈笑出声来,“妈,你想让我考哪儿啊?清大?你敢说,我也不敢信啊。” 郑云这个人,脑子一直不是很清楚,但凡起个念头,不管合不合适,一门心思往这个方向使劲儿。说好听点儿这叫敢想敢做,说不好听的,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从明天开始你就别去你爷家了,我找人给你补课,花多少钱都行,还有一年时间,你给我用点儿功!” 沈岁丰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天,我妈这是非要往荷塘月色那儿努力啊。这哪行,唐暖都出去上学了,平时家里就唐曜一个,我得帮我哥看房子去呀! 于是沈二少笑嘻嘻地扯了个谎,“妈,不用你操心,我爷爷都帮我找好了,你别瞎指挥。” 郑云一听,这个可以有!老爷子给找的老师肯定差不了。 找老师补习暂且放下,她又想起件事来,“你不能比那几个差,沈晏清能写小说,沈铮也能写文章,你也得会写。” 沈岁丰抓狂,“你非要跟我哥比啥呀,我哥是一般人能比的吗?你当小说那么好写呢?我哥写的都拍电影了,我就是头撞墙也写不出来呀!” “谁天生会写?你不得练吗?”郑云有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了,从她知道沈晏清发表文章开始,就发疯似的嫉妒。恨自己儿子太小,文笔也差。 谁不想养个能争光的儿子,谁不想啊! “妈,写作这项技能,是要有天分的。”沈岁丰跟郑云不一样,他对自己的斤两认识得可清楚了。 -- 第205页 “都是老沈家的,他们有天分,你就肯定有!”郑云站起来,踱了好几个来回,“你平时练练随笔,别的我给你想办法。” 当当当,沈岁丰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他知道,老妈肯定又想旁门左道了。 “妈,你别把我往文豪的路上赶,在这个方面,我跟我哥比不了。硬要我写东西,那就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我劝你别琢磨这事儿,你先祈祷我高考作文能拿高分吧。” 说完,二少爷又回屋子翻东西去了。 儿子不上进,满嘴都是他哥,还叫的那么亲!郑云越发气恼,“我告诉你沈岁丰,沈时和他们两个巴不得把咱们母子赶出去,不会对你好的。他们说什么你也别信,你别那么傻,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沈岁丰翻箱子的手停下来,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嗯,我就想傻一点,去给我哥看房子。 郑云数落了半天,沈岁丰都没动静,她推开儿子的门,看见那货翻完箱子,正从柜里往外搬东西。 “这副乒乓球拍挺好,羽毛球拍也是新的,都拿去。还有我的三洋录音机,对,红棉吉他也带上。” 郑云急了,“你把这些东西拿哪儿去?” 沈岁丰大萝卜脸不红不白,“拿我爷爷家啊。” “你的吉他也弹不出个调,拿去干什么?你爷爷不烦吗?” “没事儿,我爷可惯着我了。” 少爷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背着羽毛球拍,左手拎着吉他箱,右手拎着录音机,手上还提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磁带和乒乓球拍,以及好不容易找到的发言稿。 少年想象着唐曜拿到吉他的高兴劲儿,兴高采烈地走了。郑云不由怀疑,就算吉他和录音机是拿去玩的,那他跟谁打乒乓球?跟谁玩羽毛球? 太可疑了! 第116章 臭弟弟和好人卡 沈晏清和唐昭到家的时候, 两个臭弟弟在院里作翻了天。 录音机声音开得老大,唐曜和沈岁丰都戴着墨镜,小的抱着吉他,大的抱着羽毛球拍, 一边跟着录音机唱, 一边装模作样地瞎弹。 道格都狂躁了, 围着他俩一圈一圈地转。 真是的,连狗都给折磨够呛! 沈晏清仔细听了听, 他俩唱的依稀是英文, 发音有时是东北味儿, 有时带着京腔。 太吵了, 附近邻居没有来揍他俩的么? 一看姐姐姐夫回来, 唐曜赶紧把录音机关了,墨镜也不知是谁的,有点儿大,一个劲从脸上往下滑。唐曜把墨镜推上去,笑嘻嘻地问:“姐,我刚才是不是老像样了?” 唐昭在吉他弦上拨弄两下,觉得很新奇, “你们唱的是什么?” “猫王, 老带劲了!” 唐昭忍俊不禁,“我听不懂,就觉得你俩挺奔放挺热情的。” 沈晏清不言语,看着满院的东西直皱眉。唐曜多有眼力劲儿啊, 墨镜赶紧摘,吉他赶紧拿下来,“姐夫, 我马上收拾。” 沈晏清“嗯”了一声,“以后上前院闹,别扰了你姐姐清静。” “好嘞!”唐曜朝沈岁丰使了个眼色,俩人抱着东西一股脑全堆唐曜书房了。 “这两天饭怎么吃的?” “周末爸回来给做,磊哥有时候也过来,家里就我俩的时候,我做。” 沈晏清瞥了眼沈岁丰,“你干坐着等饭?” “那必须不能啊!”沈岁丰赶紧为自己辩解,“我现在都会切菜了,还扫院子擦灶台。哥,你小舅子能饶了我么?这一个礼拜,我把十几年的活儿全干了。” “季驰给你们留的题都做了吗?” 唐曜举手,“做了!” 沈岁丰挠了挠头,“哥,你跟嫂子累了吧,我去给你俩洗水果啊。” 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没做。 吃过晚饭,沈晏清和唐昭茶倒上了,香点上了,正准备调素琴阅金经,就听轰地一声,前院音乐响起,又在那听猫王呢!气得唐昭琴也不弹了,跑出去把俩臭小子吼了一顿。 俩臭弟弟一溜烟儿跑了,到巷子口茶馆听相声去。 唐昭兴致全无,便朝沈晏清发脾气,“谁家的破弟弟!气死了,不弹了!” 沈晏清赶紧哄,“给你洗水果?” “不吃!” “要不咱俩也去听相声?虎子说茶馆新来了俩人,老郭和老于,讲的可好了。” “不想去。” 沈晏清想了想,“要不,接着练车去?” 这个可以有!唐昭赶紧换上运动服,跟着沈晏清走到大门口,爬上大吉普,这回不烦躁了。 这车年初提回来的,平时沈晏清开,周末去美院接媳妇。唐昭吧,学自行车不积极,但是对机动车相当感兴趣,想当初刚到大旺村的时候,缠着人家司机问了好多问题呢。 她在送妹妹之前就学得差不多了,等再熟练些,沈晏清打算给她办个驾驶证。 眼见着入了秋,燥热还是不减,报社里风扇开着,几个年轻人聚在下面乘凉。 “真不想动啊,下礼拜还得出差。”王记者一个劲儿抱怨。 沈铮笑笑,“听说那边不热。” “那也不想动,坐火车太遭罪了,要好几天呢。”王记者用胳膊肘拐了拐沈铮,“还是你省事儿,去采访知名作家,抬抬脚就到了。” “是挺轻省,”沈铮哼了一声,“但我还真不愿意去。” -- 第206页 “为啥不愿意?人家写了好几本小说呢,同名电影都改编了两部,人还特年轻。对了,他的小说我还买了一本,你去的时候帮我拿上,请作家给签个字。” 沈铮烦透了,站起来倒了杯水,王记者拿出《林海》放在沈铮办公桌上,“搁这儿了啊,你别忘了。”说着还翻开书页,“就签在这页,地方大,没准还能给我写几句鼓励的话。” 他又用胳膊肘怼沈铮:“作家也姓沈,跟你是本家。你看上面这照片,你俩长得有点儿像。” 能不像么!沈铮不想再跟他磨叽,拿了桌上的书打算出门。王记者乐的呀,“这就去啊?你跟作家好好聊,别忘了帮我签字!” 沈晏清下了课,回宿舍拿上报纸准备去接媳妇回家。刚从楼里出来就看见齐萱,那姑娘穿了身素色连衣裙,婷婷袅袅走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的。 “晏清,好久不见啊。” 沈晏清皱了皱眉,“有事吗?我得去接我家昭昭。” 齐萱咬了咬嘴唇,“我有重要的事儿,这地方太阳怪大的,咱们能不能去湖边谈?” 沈晏清坚决拒绝,“有事情直接谈,怕晒你可以长话短说。” 齐萱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总是这样,难道说,结了婚就不要朋友了吗?” “看来你没什么要紧事儿。”沈晏清说着便走,齐萱赶紧追上去,“我真有事儿!我今年不是考上电影学院了吗,刚好跟刘石一个学校。刘石小时候常去咱大院,咱们跟他玩得挺好的。你知道,他家是两代导演,刚给他弄了新设备,他要拍个短片试试机器,说好了带上我。我们琢磨着需要个好本子,大家都是朋友,就想跟你约稿。” “刘石不会自己来找我?” “他说了亲自来请你的,可是我觉得咱们更熟,就主动请缨。晏清,其实就是个二十分钟的短片,对你来说很容易的,你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现在手头的稿子出版社催得急,没时间给你们写本子。” 沈晏清说完大步离开,齐萱气得直跺脚,今天特意穿了条漂亮裙子,头发也卷了卷,结果人家看都不看。 对沈晏清,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想着如果今天聊得开心,或许还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结了婚又怎么了?他们之间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呢。 不远处,沈铮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好不容易决定来采访,结果刚好看见这一幕! 追了齐萱这么久,对她好得不得了,什么都给买,什么要求都满足。她闹着考电影学院,他也同意了,还帮着找老师培训、找舞蹈的音乐、找人做服装。 可她呢?考上之后单独跑来找沈晏清?就算你有事,难道不应该知会一声吗? 偷着来不说,还穿成这样!这种裙子不是唐昭穿过的吗?这种发型不也是唐昭以前梳的吗?她捯饬成这样,故意迎合沈晏清喜好怎么着? 虽然觉得沈晏清是宿敌,但在这件事上,沈铮还真不觉得堂哥对齐萱有什么想法。他要是有,早就答应跟齐萱结婚了。 沈铮一口气憋在心里,采访也没心思做,直接回报社。 王记者正趴在办公桌上写稿子呢,见他回来眼睛都亮了,“给我签字了吗?” “签什么,扑了个空,人都没遇见。” “那你下次先跟人家约好。” “没兴趣,不想约。” 沈铮沉着脸估算时间,一个小时后往齐萱家拨了电话,“你到家了?” “对呀,”电话那端声音柔柔的,“我早就到家了。” “我们同事说,在颐和园路看见你了。” “呃……你们同志肯定眼花,我没事儿去那儿干嘛?” “哦?”沈铮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摆弄着自己的钢笔,“我还以为你去京大了呢。” “你说什么呢?”齐萱语气冷了下来,“你管我去哪儿?我干什么非要跟你报备?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呢?” 咔,电话挂断。 沈铮拿着话筒发怔,想了想,把小说还给王记者,“咱俩换,你去采访你崇拜的作家,下礼拜我出差。” 王记者都笑成包子了,“那行啊!哥们太够意思了!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的采访任务,沈铮,你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另一边,沈晏清开着车,想着刚才的事情。 没错,齐萱口中的刘石跟自己是有些交情,不过只是普通朋友,跟袁磊没法比。 齐萱极力撮合,其实是为了刘家在影视圈的资历,之所以亲自求自己写本子,是想在刘石跟前刷脸,以后毕业拍电影,自然有诸多便利。 说到底,是想利用自己帮她换取资源罢了。 沈晏清理清思路便把这事抛开,开着吉普,顺路买了些稻香村的点心带给唐昭宿舍,然后接媳妇儿回了家。 一进门,他便把包里的报纸拿出来:“昭昭,快来看。” “哎呀,解放军日报!”唐昭接过来翻看,在第四版瞧见自己写的那一篇《争当蓝天卫士,捍卫祖国领空》。 唐昭笑眯眯的,“真发表了呀!” “报社那边很满意,说你写得情真意切,还想长期约稿。” “那我这算编外记者吧?” 沈晏清笑了笑,拿出个小本子递给她,“看看这是什么?” -- 第207页 “记者证!”唐昭高兴地跳起来,勾着沈晏清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眼馋了好久,终于拿上了!” 沈晏清笑着,心道:我还不知道你?当通讯员的时候也就写了一篇通讯,拿上记者证,大概也写不了几篇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这个记者证! 第117章 离古董最近的一次 今天家里过于安静, 两个人都有些不习惯,沈晏清问:“虎子呢?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学校今天选大队干部,估计得晚一会儿。” 沈晏清笑道:“听不见录音机响,还以为走错院了。咱爸也说要跟老伙计喝酒, 明天再回来。这会儿就咱俩, 一起做饭?” “行啊, 我负责打鸡蛋。” 对的,唐昭从穿过来到现在, 只会打鸡蛋。她把鸡蛋搅好, 坐在小板凳上看沈晏清忙活, “我们下周要去采风, 这次要去半个月呢。” 美院采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去年就去过敦煌。搞艺术的人,感受过不一样的风光,笔下才能有异彩纷呈的世界。 “这么久?你们要去哪儿?” “锡林郭勒。” “怪不得,坐火车就得好几天。” 唐昭笑眯眯的,可向往了呢,“两辈子都没去过,想去。” “穿厚一点, 多带些衣服, 相机也带着。” “知道啦,到时候给你捎个马头琴回来。” 两人正聊着,外面道格叫了两声,两位少爷一前一后进了来。 唐昭奇道:“你们俩约好了怎么着?居然一起进家门?” “门口碰上的。”唐曜把书包放下, 抱着杯子咕咚咕咚灌凉白开。 “大队长选上了吗?” “别提了!”唐曜一脸沮丧,“正的没当上,当了个副的。” 沈岁丰急了, “你不说稿子都背下来了吗?” “我背的老好了,声情并茂,感情充沛,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除了少数几个人,下面都给我鼓掌了。但是吧,半路杀出个丫头片子,白衬衫、格子裙、马尾辫儿,扎着红色头绫子,胸前的红领巾特别鲜艳!她上台咔咔一顿讲,没给我鼓掌的都给她鼓了。最后一统计,我俩就差一票!” 沈岁丰愁的呀,“那你不会给自己投一票?” “我投了啊,那也没干过她。” 唐昭笑出了声,这弟弟是有多官迷!“人家就是表现的比你好,是不是?” 唐曜气道:“姐,我能不能揪她辫子?” “不能,这很幼稚。” “我能不能盯着她,她一出错就告老师?” “那你以后还好意思黑李文文?” 唐曜气得揪头发,沈岁丰安慰说:“没关系,多大点事儿啊,也就你们小学生在乎。” 唐曜追着他揍,“你个总翘课的跟我说这些?” 院子里一片欢声,此时,大家都不知道,门外有个女人在探头探脑。 不是别人,是郑云。她上次发现沈岁丰从家里拿走不少好东西,心里一直怀疑。今天早早等在学校门口,一路跟着儿子,居跟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四合院! 儿子在门口遇上个男孩,俩人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下,打打闹闹进了院。去年不得已跟唐家人吃过一顿饭,见过那男孩,是唐昭的弟弟。 刚开始她觉得,行啊,儿子都打入敌人内部了! 后来一想,不对,沈岁丰这孩子轴,有时候坚决不跟自己一条心,保不齐是送上门儿接受人家洗脑的。 郑云有心进去看看,想了想,又把推门的手收回来。还是稍安勿躁,改天旁敲侧击问问儿子,先弄明白是什么情况。 几天后唐昭启程,跟同学们一起登上去内蒙的火车。这次活动是七七届和七八届一起,加上老师们,整整占了一节卧铺车厢。 因为路途远,沈晏清能备的都给备上了,唐建国做了薄薄的春饼,唐曜还学他二姐,炒了一饭盒土豆丝。 火车行了半日,陈文娟打热水去了,唐昭拿了本《西方美术史》在看,冷不防对面下铺坐过来几个人。她抬头看了一眼,知道是下一届的学妹,便朝对面点了点头。 “你就是唐昭?” 这话唐昭听着不是很舒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是七八届的,总听系里说,七七届的唐昭长得好看,特意过来瞅瞅。” 这话唐昭没法接,你们都进美院一年了,还能不知道我长啥样?她又不能说,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几个人盯着唐昭看,想说长得也不过如此,但是实在说不出口。以前远观就觉得很惊艳了,近看更是挑不出毛病,人家的长相没得黑。 这时,陈文娟打热水回来,“麻烦让让,这是我的铺。” 那几个妹子不情不愿地挪开,又不甘心这么走了,于是坐到了床尾。 “唐昭,你比我们小好几岁呢,我们就不跟你叫师姐了啊。”哦,原来被轻视的原因之一是年纪小。 “你今年才二十吧?结婚够早的,刚够岁数就结了吧?怎么这么着急啊?你为啥还不要小孩儿?” 陈文娟火了,“你查户口的?” 那女生一脸理所当然,“问问怎么了?” 唐昭笑了笑,问那说话的妹子:“你二十几了?有对象吗?为啥没对象?是从来没有过,还是没处好黄了?因为啥黄的?他嫌弃你吗?” -- 第208页 那妹子气冒烟了,赶紧步入正题:“卢芳,你也是专业第一,不知道跟唐昭比,你俩谁画的好?” 陈文娟皱了皱眉,“卢芳擅长画山水,我们唐昭擅工笔,这有什么可比的?” “可是,去草原就是画自然风光啊。”梳五号头的卢芳说,“工笔精雕细琢的,也不知道采风结束的时候,能画几幅出来?” 几个妹子哈哈笑出声,唐昭和陈文娟对视一眼,这是来挑衅的吧?但是跟她们争论的话,有点儿拉低智商啊。 那几个妹子的确是来宣战的,在美院学习一年,一直不服气,都是画国画的,凭什么你的名气就要大一些?不就比我们早来了半年? 这次,两届学生一起去采风,总得分出个高下吧? “陈师姐,你说这次出去,哪届能出好作品?” 陈文娟喝着热水,“好作品是我说出来的么?那不得画出来么?” 几个人被学姐呛声,被说得哑口无言,这就很郁闷了。卢芳一眼瞧见唐昭的杯子,细瓷,有兰花图案,很是清雅。 卢芳不由得撇了撇嘴,“你这茶杯还怪好看的。” 旁边的女生立刻领会精神,“那也赶不上你用的呀,你的杯子都算古董了。” 陈文娟和唐昭都不理会,卢芳也只能自己往下说,“不算什么的,年代比较近,光绪年间的。” 唐昭还是没吭声,那几个女生急了,“你们肯定没见过,是吧?” 唐昭笑了笑,“怎么就没见过了?故宫里雍正年间的器皿,哪个不美?比起光绪年的,年代不是更远?” 呃……卢芳问:“那你没摸过吧?想不想拿在手里看?” 唐昭摇头,“不想,你又不会随身带着。” 哈哈哈,旁边几个姑娘都笑了,“人家卢芳真带着呢,那边离京市那么远,带去给小朋友们看看。” 唐昭轻笑一声,“大老远跑去采风,能随身带着古董?佩服!” 卢芳笑道:“不就是一个杯子,平时轻拿轻放,小心点儿不就得了。” 陈文娟一个字都不信,“那东西不是真的吧?谁家能让一个学生拎着古董到处走?” “我拿给你们看!”卢芳回铺位拿了杯子过来,“见过吗?” 唐昭扫了一眼,“我觉得,你还是拿回去慢慢玩吧。” 女生们面面相觑,她真的一点都不羡慕? “你要不要摸摸看?这是你最接近古董的一次。” “对不起,我对赝品没有兴趣,你们把这东西收好了,千万别拿给小朋友科普。” “你说我这是赝品?” “明清古董的确很多青花,但你这个是后世仿的,只能说仿得很像。如果用紫光电筒照,那上面连拉胚的痕迹都没有,你跟我说这是古董?” “你口说无凭!”卢芳的脸微微一红,她这个人极爱虚荣,喜欢在同学面前彰显自己的出身,也总会拿一些小东西接受别人的羡慕和恭维。 对于家里藏品,她知道有些不能碰,也只敢偷拿出放在边边角角的,至于是不是真品,她自己也说不准。 如今让唐昭这么一说,几个室友的目光都带着怀疑,让她觉得丢脸,她气哼哼的把杯子拿回去,“不懂还乱说,好心让你长见识,你却不领情。” 卢芳这样一讲,女同学便又相信她了。因为唐昭又没有那种紫光手电筒,的确口说无凭。 唐昭懒得理会,问道:“你们不回去睡会儿吗?” 这是把人往回赶啊,女生们当然不能走,刚才那局还没扳回来呢。 “陈师姐,”卢芳问陈文娟,“你们用的印是自己刻,还是找书法篆刻的同学帮忙?” 陈文娟没好气地说,“书画不分家,要是连印都求别人刻,我还敢说自己是学国画的?” 卢芳室友道:“我们卢芳家学渊源,篆刻特别有名,家里珍藏也很多,连五面印都有!” “五面印?”唐昭终于给了她们眼神,“你们说的是邓大师的五面印?” “原来你还有些见识,还以为你在村里长大,没听说过这些高雅的东西呢。” 哦,原来被轻视的原因之二是生长环境。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那方印珍贵无比,得寻遍千山万水才能把它收入囊中吧?” 唐昭挑了挑眉,“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如果真是邓大师的印,你们家不可能有。” “怎么就不可能啊?卢芳,让她长长见识,拿出来看看。” 又拿?唐昭都震惊了,这孩子到底带了多少赝品? 作者有话要说: 77届是78年春天入学,78届是秋天入学,时间上只差半年。 感谢在2020-10-11 23:49:13 ̄2020-10-12 23:3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生要减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狭路怎么这么狭 经过刚才的茶杯鉴定, 卢芳已经很心虚了,唐昭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不像自己的同学那么好糊弄。 她也挺疑惑:论年纪,唐昭比自己还小, 论见识, 她的出身谁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辨别古瓷? 卢芳定了定神,这位小师姐大概是读过一些文章, 稍微有些常识。自己在系里名气很大, 她一定心里不服气, 生搬硬套一番, 无非是想打击自己罢了。 -- 第209页 这会儿大家提到名印, 若论篆刻,一个纯粹的生产队社员应该是没看过印谱的,能刻章已是极限,怎么可能知道五面印? 想到这些,卢芳心里踏实多了,觉着这一局稳了。 “卢芳,快把印拿出来啊。” 唐昭皱了皱眉, 低头开始整理枕头, 一副马上要躺下睡觉的模样。 人家没露出强烈的意愿,卢芳就得矜持一些:“还是不拿了,那东西金贵,怕丢, 我把它放在箱子最里头,也不太好拿。” 唐昭点点头,“对, 别折腾了,你们不累吗?快回去睡会儿吧。” ! 这么淡定的吗?难道她不应该说,“机会难得,求求你给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她怎么不按剧本走?总赶我们去睡觉是咋回事?睡觉难道比欣赏篆刻珍品还重要? 可是,卢芳自己说了不拿,现在总不能硬往外掏,几个人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回自己铺了。 车厢里响起手风琴声,是某个有才华的学弟在带头唱歌,茉茉和豆包都去凑热闹,没多大工夫,车厢里开始大合唱:“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唐昭看得直乐,这是情歌吧?是情歌吧?唱得这么铿锵有力合适吗? 动静这么大,谁也别想睡。就在这时候,有位姑娘跑到这边来,望着唐昭欲言又止。 这妹子跟卢芳她们一起的,刚才坐在旁边一直没吱声,现在跑来是想干啥? “师姐,我叫梁又冰,你不睡觉了吧?我过来问你点儿事。” 唐昭略有不耐,说了一个字,“讲!” “我就是想问问,卢芳拿给我们看的真是赝品吗?还有你说的什么紫光,那是啥玩意儿?” 唐昭淡淡道:“你怎么想问这个?” “因为吧,大家都说,她肯把那么珍贵的宝贝拿给我们看,太无私了,简直就是当代活雷锋。但是我悄么声一琢磨,不对!哪个缺心眼的舍得把家里古董拿出来四处显摆?那不是败家吗?刚才师姐说是假的,我就想问个所以然,不想被大忽悠给骗了。” 小梁同学真诚的目光和碴子味儿口音成功取悦了唐昭,耐心给她解释:“现在的鉴宝行家,都带着紫光手电筒。有年月的瓷器是手工制胚,强光一照,能看出一圈一圈的拉胚痕迹。如果是仿制品就照不出,如果是修补过,还会有荧光反应。” “就卢芳那个杯子吧,我没碰,但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真正的老物件,有一种温雅之气,她那杯子光泽刺眼,釉色也不对。” 梁又冰坐近了些,“师姐你老厉害了!你教教我呗,怎么看出温雅之气?” “这个……是经验。其实杯底的字,杯上的青花都可以看出一二,你要是有兴趣,以后慢慢给你讲。” 梁又冰连连点头,又向唐昭请教五面印。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卢芳家绝不可能有这方印。因为邓大师的五面印,现在正被西湖边上的印社收藏着,不可能成为某个人的私有物。” 梁又冰气得直拍大腿,“瘪犊子气死我了,把我们忽悠滴一愣一愣滴!师姐,这事儿我怎么证明?” “很简单呀,如果你在杭城有亲戚,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如果没有,你给印社写封信问问不就知道啦?” 这个年代没有网络,很多文化上的信息不可能靠搜索立刻获得,唐昭这几年阅读了大量书籍,又趁着假期走了一些地方,所以才这么了解。 梁又冰撸胳膊挽袖子,“行,等采完风的,回学校我就写信。师姐,你说她手里那方印是什么路数?” “我刚才听你们说,她出身书画世家?” “嗯呢,给世家丢脸!” “她家一定有篆刻高手,有可能是照着原品仿制的。按说仿制一方印自己把玩,也没什么不对,一般也不会说成正品贻笑大方,八成是她从家里偷拿的。” “诶呀,真是连蒙带骗啊!你说她想嘎哈?” “大概是……想赢得你们的尊重?” “原来挺尊重的,现在都变成轻蔑了!不行,气冒烟了!我们这些人天真无邪,任凭风云多变幻,努力考到大学来。原以为广阔天地大有所为,没想到遇见一个大忽悠!” 唐昭愣住,这姐妹口号背得杠杠滴,比自己流利多了。 她不能输啊,“任其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梁又冰同志,你不要受外界困扰,只有苦练本领,才能喜迎丰收!” 一路旅途劳顿,终于到了大草原,这里苍穹高远,草美羊肥,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壮阔。学生们住进宝音公社的蒙古包,听着悠扬的马头琴声,一切都是新鲜的。 牧人大叔的女儿叫赛罕其其格,脸蛋红扑扑的,是个活泼的姑娘。她一边帮唐昭她们归置东西,一边介绍家里的羊啊,狗狗啊,还说要带唐昭去骑马。 “你们早来几天就好了,能赶上我们的那达慕,能看到很多草原上的英雄。” 唐昭弱弱地说,“男英雄没见过,我只看过草原英雄小姐妹。” 其其格被逗得大笑,“没关系,过些天还有马奶节,咱一起喝酒吃肉!” 第二天一早,美院的学生们集合,拿出各自的装备开始画画。有人跟牧民借了块木板子,下面垫两个凳子,毛毡铺上,宣纸用镇尺压好,调好颜色挥毫泼墨。有的直接用画架,画蓝天、画绿水、画如茵碧草、画洁白羊群。 -- 第210页 唐昭将画具拿出来,让陈姐帮忙看着,自己拎上照相机四处拍照。拍沃野,拍蒙古包,拍穿着红色袍子牵着马的其其格。 卢芳气得摔笔,“她都跑进画面了,烦不烦!” 此时的梁又冰对室友已经彻底没了滤镜,慢悠悠说道:“我打算把师姐画在里边儿,你瞅那飞扬的红纱巾,贼拉好看!” 卢芳翻了个大白眼,却没再吭声。自从火车上装十三未果,她总觉得小梁的态度不对头,不过她自己心里有鬼,也不太敢呛声。 唐昭忙活一番回来,别人都画了一半儿了,她这才慢吞吞打开画夹子,将宣纸固定在上面。 就听远处一阵喧哗,七八届那边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也不知在干什么。没多大功夫,手风琴也响了起来,“阿哥阿妹情意长”又唱了起来。 唐昭笑笑,大概是草原上风太暖了,这帮人合唱情歌有瘾。 豆包跑到那边看热闹,没一会儿跑回来:“刚来了个京市的记者,也要住在宝音公社。记者同志前几天跟着参加了那达慕,还要在这边过个马奶节。他们又拉琴又唱歌的,是让记者给拍照呢。” 唐昭点点头,选了墨块研墨。毛笔刚蘸上墨汁,就听卢芳在远处喊:“记者同志,你也拍拍我们师姐的画吧!” “好。”记者朝这边走来,镜头正好对上唐昭一片空白的画板。 那姑娘背对着这边,身姿曼妙,大概是怕被风扰,长发编了个辫子,辫梢在风里荡阿荡。 一看这背影,就知道长得差不了。 记者同志调侃道:“这位同学,你还没画呢,这让我怎么拍?” 唐昭回过头,刚想说你爱拍谁就拍谁,结果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唐昭:“……” 沈铮:“……” 不是吧,在大草原也能遇见?冤家路窄能窄到这个份上?! 这还真是狭路相逢!今年重新划分了自治区范围,京市那边也很重视,特意派出记者来。这个任务,本来是隔壁桌小王的。 沈铮不愿采访他哥,宁肯跑到自治区,刚记录完那达慕大会就赶到锡林郭勒盟,等待过几天的马奶节。 万万没想到啊,这也能碰上唐昭! 他回头问卢芳:“你们是中华美院的?” “对啊!能邂逅我们,是不是给采访工作增添了色彩?” 沈铮心里吐槽:添色彩没看出来,大概率是添堵。 “沈记者,”卢芳道,“这是我们上一届的师姐,入学的时候专业第一呢!” 沈铮点点头,知道。 “师姐专攻工笔,是不是很厉害?” 沈铮暗道,见识过。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师姐还进入不了状态。大概是对草原不适应,我都画完了,她还无从下手呢。” 沈铮看了看唐昭,不适应?无从下手?你瞅她那样,打死我也不信! “其实,草原风光也没什么难度嘛,是不是?专心点儿就行,拿着相机到处溜达,当然画不出来。” 卢芳这么一说,沈铮也觉得唐昭有点儿不争气,“你赶紧画吧,输给下一届的,丢人不!” 唐昭翻了他一眼,“只要你离我远点儿,我肯定输不了。” “行啊,”卢芳道,“到时候咱们看看,到底谁的分高。” 作者有话要说: 特地去搜了“阿哥阿妹情意长”,歌名是《婚誓》,挺好听的,于是这个BGM一直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第119章 真正的天人合一 唐昭抬头看了看天, 问道:“你们不觉得晒吗?” 七七届的女生一起点头,这都快到中午了,确实有点儿晒。 她们说晒,卢芳这种杠精肯定会反着来:“咱可没那么娇气, 沐浴着草原的日光, 才能画出神髓。” 怎么这么烦人呢!唐昭觉得, 初始阶段的唐春妮都比她可爱。 在大日头底下画画,唐昭是坚决不干的, 她把蘸了墨的毛笔洗干净撂下, 站起来大声喊其其格, 然后扔下沈铮和卢芳等人, 朝那骑马的姑娘跑去。 卢芳哼了一声, “刚说要比画,赶忙就逃了,别人是尿遁,她这是太阳遁。” 有个跟卢芳比较好的小姐妹说:“她是怕咱们站在后面盯着她看,有的人心理素质不行,一有人围观手就发抖,估计她就是这样。” 沈铮心道:你们放心, 她指定不带发抖的。她之所以跑了, 应该真是晒的。 唐昭不在,卢芳也没了找茬的乐趣,便跟沈铮说话:“沈记者,回京市以后, 照片可以帮我们洗出来吧?” 沈铮点点头,“可以。” “给我们每个人都洗一张是吧?” 沈铮皱了皱眉,这可不是证件照, 洗一张要四毛钱呢,你们合影的有二十多人,拍了十多张照片,用进去我半卷胶卷! 本来没打算计较,每张照片洗一张给他们也没啥,还想着到时候把胶卷直接送给这些学生,结果你想让我洗全部照片!洗完将近一百块!就算哥不缺钱,能报销,也不能当傻子让你们占便宜啊。 “行,”沈铮微微一笑,“等我忙完。” 他居然同意了!卢芳不免又对沈铮高看几眼:“沈记者,你拍拍我们住的蒙古包吧?” 沈铮道:“我这一路没少拍蒙古包,胶卷有限,得留着点儿。你们先忙,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 第211页 他收好照相机回住处,卢芳她们也继续写生。 不觉快到中午,远处传来悠扬的长调,其其格骑着马漫步而来。袅袅炊烟升起,在姑娘的歌声里,莽莽草原带了些悠长味道,就如这宝音公社的名字,充满浓浓的幸福感。(宝音:福气。) 唐昭坐在其其格身后,头戴一顶草帽,手里还拎着大袋子,跟元气满满的蒙族少女形成鲜明对比。 其其格下了马,然后去扶唐昭,马背上这位把手搭过来,范儿起得挺足,结果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坐地上。 连陈文娟等人都觉得没眼看,咱家这个,的确是破坏画面的好手。 唐昭不以为意,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顶着草帽拎着袋子走过来,给七七届的女生一人发了个草帽。 “快戴上,要不回京市的时候都成黑炭了。” 七八届的听到动静,往这边一瞧,好家伙,齐刷刷一排草帽,太气人了。 卢芳不服气,“你这也不够意思啊,供销社那么远,你反正跑一趟,就把我们的都买回来呗,又不是不给钱。” 唐昭可惊讶了呢,“我没听错吧?你不是说沐浴阳光才能画出精髓?是我理解能力出了问题?这句话难道是怕晒的意思?” 卢芳被噎得说不出话,“谁稀罕!” 虽然这样讲,但还是眼馋人家的草帽。等午休吃完饭,七七届的女生居然都在草帽边缘缝了纱巾,这下连风吹都不怕了。 这帮女的都是跟唐昭学的,太特么娇气了。 就见唐昭慢慢悠悠走到七八届这边,问梁又冰:“多捎了个草帽,你要不?” 梁又冰一蹦三尺高:“那必须要啊!这会儿太阳还挺大的,我可不想把脸晒秃噜皮。” 气死了,连小梁都有草帽了,还美美浪浪去找纱巾。 卢芳小声嘟哝,“什么了不起的,我这就去买!” 她去找其其格,说想让她骑马带自己去供销社,其其格道:“我是咱们草原上的送信员,这会儿得骑着马送信去,等我回来再带你们去供销社。” 卢芳非要戴上草帽不可,于是找了最要好的同伴,陪她步行去供销社。 这一走,差不多走了一个半小时,到地方累得直喘气:“大叔,我们买草帽。” “草帽?那是一个都没有了,今天上午全卖光了!” 啊?卢芳急了,“你们库房也没有么?” “供销社就这么大,没有库房,东西都在这儿。” “那你们不会多备点儿货?” 大叔摆手,“我们公社的人不缺这个,那十几个帽子放了有一年,要不是你们这些学生需要,估计再放两年也是有可能滴。” 卢芳郁闷极了,“那你们啥时候上货?” “那可说不准,可能过两天就上,也可能等你们走了也没有。” 卢芳切实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等她们好不容易走回去,大家都已收了画具,画稿也交到老师那儿了。 “卢芳,唐昭画成啥样咱们也没看见。” “没事,你觉得采风都要戴草帽的,画画能强到哪儿去?” 卢芳的同伴疑惑了,那你还拉着我来回走了仨小时买草帽?你的立场不好这么随风摇摆吧? 吃过晚饭,学生们都聚到一个蒙古包里,等老师点评。 老师四十多岁,是个文艺中年,用词是有些腔调的:“行走在旷野间,视野果然开阔许多,每个人的画作我都看了,很惊喜。气质决定基调,虽面对的都是茫茫草原,但展现出的风貌却各不相同。” 哗哗哗,掌声。老师的即兴小作文听多了,连文化素养都跟着提高呢。 “今日,有三名同学的画作尤其突出,我分别做重点讲解。” 啊?老师挑出来的只有三幅啊,也不知是哪位神仙的。 有些同学觉得自己没了希望,但大部分眼神里都满含期待,希望自己的画作能成为三分之一。 “肯定有你。”卢芳的小姐妹说。 卢芳没吭声,但神色中自信满满,觉得三幅里面不仅有自己的画,还得是最后点评的那幅。 因为老师的一惯路数,最欣赏的一定放到最后,作为重点讲解。 “第一幅画是梁又冰同学的。” 哇,居然是梁又冰!大家嘴巴张得老大,都羡慕极了,尤其是同班的女生,都觉得是唐昭的草帽给了小梁加持。 “梁又冰进步特别大,你们七八届的都坐在一块儿,视野应该很相近,但是她这幅画就比别人多了一份灵动。” 啊?怎么可能嘛,大家看见的都是草啊水啊牛羊啊天空啊,小梁从哪儿多出灵动的? “看,这画中间有个戴红纱巾的女孩,在色彩上多了一点点冲击,但是整体又很和谐。画面上的这个人物,我认为,是点睛之笔。” 哦哦哦!七八届的学生恍然大悟,画上的人不就是早上到处拍照的唐昭?咱们也看见了啊,早知道咱也画呀,是哪个没有艺术修养的说师姐进入画面烦人的?你看人家小梁,把师姐画进去就评了优! 梁又冰美滋滋的,她忽然悟了,唐昭师姐就是天选之女,跟着她的节奏准没错。 老师对画作又提出一些建议,某几处色彩要怎样加强,某一处技法上需要更细腻,小梁连连点头,掏出笔记本一条一条记了下来。 -- 第212页 终于,梁又冰的画被老师放到一边。 来了来了,第二名来了! 老师扫了一圈,全是殷切盼望的小眼神儿,笑了,“你们再看,我手上也就剩两幅。接下来这幅优秀画作,来自七七届——陈文娟!” 唉!周围全是叹息,又不是自己,估计今天跟优秀无缘了。 这个时候,卢芳的小姐妹依然迷之自信,“剩下的一幅肯定是你的,梁又冰分数从来都没你高,她都被选上了,你怎么可能选不上?” 卢芳深以为然,下巴抬得老高,远远看了眼唐昭,一脸的胜券在握。 “陈文娟最大的特点就是稳,每一笔都不急不躁,能把基本功发挥到极致。你们看看这幅画,整体气质非常一致,看到画面,你感觉到的就是平静祥和,悠然自得。” 大家连连点头,又把老师说的话记在小本子上。 “不过文娟啊,你的画已经很有气质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有所突破。” 哗哗哗,掌声四起。 马上就是第一名啦! “我要说的最后一幅画,是一位女同学画的。” 男生们沮丧极了,得,我们男同学今天全军覆没。 画面展开,所有人屏住呼吸,如果把画作看成摄影作品,那这幅画的镜头拉得比大家近。背景是天空、是草原、是弯弯的河流,羊儿嬉戏身畔,一位穿着红色袍子的姑娘,牵着马正在吟唱。 “唐昭同学的画,其实是梁又冰那幅的高级版,能看到一种气韵上的流动,真正达到了天人合一。” “这幅画的画面有虚实,有疏密,以水墨为主,淡雅清透,能看出色彩的节奏和韵律。再说一下基本功,大家可以看她的用笔,每一笔都极其精确,但每一笔都奔放自由!” “国画最高妙之处在意境,这幅画是有弦外音的,你似乎能听到马头琴声,似乎能听到长调吟唱,因为你知道,画面上的姑娘唱的就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3 23:54:28 ̄2020-10-14 23: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有苍生不老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这个女的没特点 同学们连连点头, 看画的时候觉得哪里都好,老师这么一解释,就觉得哪里都非常好!有人更是跑到前面认真品鉴,将老师说的要点一一对照。 卢芳十分不服气, “老师, 没被你选出的画, 难道就差很多吗?” 诶?这话说的有小情绪啊。 老师笑了笑,“有的问题本来想私下里说的, 既然你提到了, 那我也说说反面典型。” 说着, 从另外一摞画里面挑出一幅, 大家一看落款, 都倒吸一口气。卢芳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老师觉得她的问题都可以当反面典型了,原本想照顾她的面子,可她非要跳出来,这下抓瞎了吧? 卢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一向骄傲的她,哪儿受得了这个。 老师开始点评:“这幅画打眼一瞅,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无论是构图还是技法也都超出一般水准, 但我为什么说这是反面典型呢?因为这只是卢芳同学的平均水准, 来到一个新环境,她竟然没有用心去碰撞,只是机械地堆叠技法。” 接下来,老师的语气变得严厉, “我看得出来,你这幅山水画得有些着急,至于为什么这样, 相信你自己清楚。” 七八届的都不吭声,对呀,卢芳为了压过唐昭一头,很快就画完了,可不是着急吗! 卢芳不服气,“老师,我觉得除了这方面,我的画不比唐昭的差。” 老师笑了,“卢芳同学的态度还得端正啊,你今天的这幅技巧上合格,但你不觉得,整体画面缺少灵魂么?你不觉得这样下去,你会停滞不前么?这两幅画你真的没看出差别?在我眼里差别大得很呢!” “老师,能具体说说么?”也不知哪个求知欲比较旺盛的同学又往卢芳心口扎了一刀。 “我觉得大概是——对世界的感知,和自身的底蕴吧。” 我去!老师以前对卢芳还是很欣赏的,这次居然变成毒舌点评,说她感知力差,自身底蕴也有限! 点评完毕大家各自散去,卢芳受了打击,跑回蒙古包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也不过刚入夜,很快的,有些帐篷传出一片欢声,还有手风琴和歌声。唐昭可没兴趣到处去玩耍,她洗了脸,抹着来自沪市的百雀羚。 她正要去找其其格,好打听一下到哪儿去弄一把马头琴,外面陈姐在喊她说有人找。唐昭走到蒙古包外,看见一脸阴沉的沈铮。 “有事儿?” “齐萱去找沈晏清,这事你知道吗?” 唐昭眨了眨眼睛,“齐萱是谁?” 沈铮愣住,“跟我装不知道?” “这人我见过吗?” 沈铮好想掐她脖子,问她能不能长点心?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我就见过那女的一面,她也没啥特点,时间那么久我记不住。” 沈铮气结,我追了好几年的女神,你跟我说没特点?! 唐昭问:“你说她什么来着?去找我们家沈晏清吗?” 沈铮冷哼一声,“看来,我这个哥哥也不是什么都跟你说。” -- 第213页 唐昭笑道,“这还用跟我汇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见了就见了呗。” “你别在这装了,都要气死了吧?” “他天天上课遇见那么多女同学,难不成每个都跟我知会?他没跟我说,是因为他没当回事儿,而且就算你跟我说了,我也不当回事儿。” “那万一真有什么情况呢?” “有情况?”唐昭笑了,“那也是姓齐的有情况,反正我家沈晏清轻绝不可能。你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我跟你哥互相信任,情真意切,我是真的不生气,倒是你,意难平了吧?” 说完不理沈铮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你能不能行啊?那女的能不能管住?你使点劲儿把她心思归拢一下行不行?别让她去骚扰我们家那位!” 沈铮被噎得说不出话,我是来挑拨的好吧,不是让她喂狗粮的好吧!狗粮噎得慌不说,还挨了一顿训! “别自以为是了,当年能把他挤出京市,以后也能。” “别自不量力了,看把你能的,连个女生都追不明白,我就四个字送给你——啥也不是!” 这小刀啊,咔咔往沈铮心里扎,刀刀见血毫不留情。 唐昭回到蒙古包气哼哼地坐下,好啊你沈晏清,有女的找你居然没汇报!当着你弟弟的面我自然要维护你,但是!你等我回去的! 此后的几天,卢芳终于消停了,她得用实力拿回自己的尊严。沈铮有时候也会在白天出现,唐昭懒得搭理他,他也装作不认识,只有卢芳她们几个对记者同志格外热情。 香山的叶子红了,京市这边也渐渐感到了秋凉。这年代的高中生是没有晚课的,更没有课外补习,一放学就可以回家。 沈岁丰从教室出来,书包也不正经背,直接甩在背上,晃晃悠悠地走出校门。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一回头,是自己老妈郑云。 郑云上次跟踪儿子到南北巷,后来又跟过两次,无一例外,儿子都是去找唐曜玩儿,好像晚上还住在那边。郑云脑子不是特别好使,但是经过一番琢磨,也让她想清楚一件事儿:沈岁丰平时都住老爷子家,他来南北巷的四合院,老爷子肯定知道。 “岁丰,我今天去大院了,你爷爷让我告诉你一声,去南北巷的时候别忘了捎点吃的。”郑云知道,傻儿子特别轴,对他哥有着迷之维护,如果直接问,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上来就诈。 咦?这是什么情况?沈岁丰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稍微想了想,觉得爷爷跟老妈遇上,似乎说起这个话题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应道:“我哪次去都带好吃的!” 妥了,老爷子果然知道! “爷爷也没少往那边拿,他还说这礼拜带上我哥爱吃的酱牛肉呢。” 嗯?! 郑云心里打出一排感叹号,原来不止儿子去,连老爷子也去!既然给沈晏清拿酱牛肉,那应该是在大学没课的时候。 于是她笑笑,假装说得很随意,“你们要是礼拜六晚上过去,我也可以帮你拿点吃的。” 沈岁丰眼睛一亮,“那行呀!能帮我捎只烤鸭不?” “行,到时候我帮你买!” 这一番套路,郑云心里有了底,老爷子去的时间必定是周六,这就好办了! 沈晏清在宿舍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看到同寝的刘博文正在稿纸上奋笔疾书,问道:“写什么呢?” “往报社投稿。咱跟你不能比,你都是知名作家了,我得奋起直追呀!” 沈晏清笑道,“也别光在宿舍里闷着,适当出去走走。” “我倒想找姑娘约会,人家去采风了,得等她回来呀。” 这里还有个渊源。唐昭不是让沈晏清帮忙给舍友找对象吗,殿下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直接给两个宿舍搞了一次团建,十二个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别说,刘博文和豆包还真就看对了眼,互相约着见面也差不多半年了。 “我回了啊。”沈晏清打了个招呼走出宿舍楼,老远就瞧见有人朝他招手。 “哥们儿,我总算找着你了。” 沈晏清一瞧,“哟,刘石。” “亏你还记得!走,咱哥俩撮一顿去。” 沈晏清道:“今天真不行,我爷爷晚上回我那儿,我不能不朝面。” 刘石以为沈晏清是婉拒,叹了口气道:“那行吧,那我就在这儿说。我那个短片吧,是真想选个好本子。我爸给我整了新一代摄影器材,在国内是第一批,电影学院也就这么一套!你说,我能不好好拍吗?我看了你的小说,电影也看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四脚朝天!” 沈晏清咳了一声,刘石这个姿势,应该不太好掌握。 “哥们儿,现在就想跟你约个本子,我这面子能预约上不?” 沈晏清笑了,“我手边有个稿子,要赶在这个月底截稿。你要是能等,我忙完这个就给你写,你要是特别急,就再找别人试试。” 刘石一拍大腿,“行!有你这句话,我就多等半个月!” 跟刘石把剧本的事情敲定,沈晏清回到南北巷,唐曜已经到家了,掐着点儿把水烧上,姐夫一进门就把茶叶给泡上。 “姐夫,我姐不在家,你是不是格外寂寞啊?” 沈晏清冷哼,“你说呢?” “我两个姐姐都不在家,我更寂寞呀,我只有你了姐夫!” -- 第214页 “当你爹我不存在呢?”唐建国从外面进来,挽起袖子直接奔厨房,“虎子过来剥蒜,给你找点活你就不寂寞了。” 没过多久,袁磊把沈老爷子也接来。沈二少爷一进门,也被唐建国揪到厨房去。 季驰最近学业忙,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但是给两位少爷的题总是能准时寄到。 现在晚上没那么凉,唐建国便把桌子摆到院中间,家里全是男人,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突然,趴在老爷子脚边的道格猛地直起身,朝外面大声叫。虎子跑到前院开门,推开门愣住了,外面这个女的挺眼熟,好像是沈岁丰他妈! 第121章 三种游戏你选一样 “你干啥?” 唐曜也不晓得该不该让人进, 于是先问明来意,因为之前对沈岁丰妈印象不好,态度也硬梆梆。 郑云在心里给唐曜贴没礼貌的标签,态度还是很温和的:“我来看我们家老爷子, 顺便还带了烤鸭, 是岁丰要的。” 唐曜知道郑云跟姐夫之间的龃龉, 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怀好意。但是姐姐教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歹也是个长辈, 提着东西上门看爷爷, 哪有撵人走的道理? 他心里有数着呢, 老爸和姐夫都在家, 爷爷也在,没人能在这院子里作妖。 所以郑云的潜入之旅,比它儿子沈岁丰顺利多了。 大伙见进来的是郑云,都很诧异,沈晏清袁磊心里的警报器都拉响了,只有沈岁丰开心地站起来,“你真给我买了?” “对呀, 不是你说要吃吗。”郑云把烤鸭放在桌上, “趁热赶紧把它收拾了吧,要不一会儿不好吃了。” 她今天态度挺好的,表现得也没什么毛病,大家也摸不准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唐建国接过烤鸭, 虽然对这位挂名亲家没啥好印象,但毕竟是老爷子的儿媳妇,于是问道:“要不, 你坐下吃会儿?” 郑云笑笑,“不吃啦,我就坐会儿。”她坐下对沈老爷子说:“爸,我知道您爱喝红茶,特意给您拿了正山小种,您尝尝?” 沈岁丰这孩子心思单纯,也有心让妈留个好印象,赶紧跑到爷爷那屋把茶具给端来。唐曜把茶泡上,别说,真是浓醇四溢,饮一口齿颊留香。 郑云在这儿坐着,又不吃饭,大家都有些尴尬。沈晏清道:“虎子,去拿副碗筷。”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才来的。”郑云站起身,“你们坐,我这就回去了。” 她没忽悠,真走了。 沈晏清皱了皱眉,这不是郑云一惯作风,单纯来送东西?她没那么贤淑。院里的大小爷们儿也都被郑云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两位少爷的土味摇滚很快又把气氛烘热了。 草原的风依旧令人神怡,美院学生们体会到更真实的莽原生活,有人尝试穿上蒙古袍蹬上靴子,也尝试着骑上骏马。这段时间里每天都有作品诞生,大家也都想为自己的草原之行交上合格的答卷。 不觉到了马奶节,这是个欢庆丰收的节日,流行于锡林郭勒盟和鄂尔多斯的部分牧区。为了这一天,牧民准备了大量的马奶酒和手扒肉,唱祝词,赛马,草原上一片欢声。 唐昭对这种有历史、有民族文化的活动特别感兴趣,之前没赶上那达慕还蛮遗憾的,马奶节上的赛马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这一天给唐昭忙的,戴着草帽跑前跑后,用相机记录下很多动人场景。 对此,某个小团体不屑一顾,尤其是卢芳。这些天,她在画画方面彻底被唐昭收拾得瘪茄子了,她再怎么不服气,结果都只有三个字——比不过! 卢芳蔫了几天,今天不涉及画画,她就又活了过来,特意买了蒙族的尖顶立檐帽,央沈铮帮忙拍了照片,正美着呢,看到唐昭拿相机四处跑,心里又不平衡了。 你想啊,她自己拍照得求人,那个记者可抠了,就刚来那天给大伙照了些相,后来再不给拍。今天是草原盛会,她磨叽人家两天,这才答应给捏一张。 而唐昭自带装备,想拍啥拍啥,想拍多少拍多少,不仅财务自由,还真正达到了胶卷自由。 卢芳这回不是一般的嫉妒,特意挑唐昭走到左近的时候大声说:“有的人真能装,拿个相机就以为自己是记者了!” 唐昭转过头,瞥见眼神同样不屑的沈铮,笑眯眯回复:“我可比记者敬业,我又没把公家的胶卷浪费在给女学生们拍照上。” 公派记者膝盖中箭,女学生们也备觉尴尬。卢芳打小就是在夸赞中长大的,没受过这种奚落,当然不服气:“给我拍照怎么就浪费了?” “哎呀,你还理所当然呐?这可不好,沈记者有被举报的危险哦,你也有哦。” 卢芳每次跟唐昭对上,气息都处于淤堵状态,此时也不例外,气得把自己帽子上的串珠都薅下来了。 你等着,你等着! 这一天,参加赛马的其其格累得够呛,忙着拍照的唐昭也累得够呛。晚上大家围在篝火旁,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其其格和几个姑娘跳起了舞,草原人民多热情啊,那必须邀请京市的大学生一起跳啊,于是男同学到场地中间瞎抖肩,肢体特不协调那种抖,不小心能扭到篝火里那种抖。 卢芳眼睛转了转,开始带头起哄,“七七届的唐昭,你给跳一个呗!” -- 第215页 她这么一喊,别人都跟着起哄。专业最牛的唐同学从来都稳稳当当,没见过她唱歌,也没见过她跳舞,现在气氛这么热烈,表演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从唐昭的角度,是不可能跳舞的。她以前作为贵女,即便有才艺展示,那也得是身份相当,互相切磋的情况,她们生来骄傲,绝不会让人取乐。 当然,唐昭的观念在新世界有了一些改变,就比方说今天,跟牧民朋友相处的这么好,大家开开心心围着篝火蹦啊跳啊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带着恶意看我笑话?想都别想! 唐昭笑着站起来,掌声哄笑声口哨声响成一片,唐昭道:“节日气氛这么热烈,当然要有助兴节目,跳舞我是不成的,就不在这里献丑了。不过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既然卢同学如此积极,不妨跟我一起给马奶节添个彩头?” 卢芳觉得这里有诈,当然反对,谁知唐昭又道:“咱们就玩牧民的游戏,就在这里现场比试,你要是不敢比,我就换个人。” 不敢比?怎么可能!牧民的游戏,彼此都是新手,谁怕谁啊? “行,你想比什么?” 唐昭笑眯眯的,看上去可气人了:“骑马、射箭、摔跤,你选一样吧。” 啥?牧民和学生全傻了,就这俩?娇娇弱弱的,射箭摔跤? 卢芳也吓了一跳,还以为玩草原象棋,结果你整这么高端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跟着起哄,“选一样!选一样!” 卢芳骑虎难下,想说不比吧,丢不起这个人,但是比吧,又有点吓人。 没事儿,卢芳安慰自己,唐昭吓唬我呢,其实她哪样都不行,说这么一串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这样她就不战而胜了,我可不能上她的当! 选骑马?唐昭这几天是没练过骑马的,她就坐在马上照了两张相。自己倒是骑了几下,但那是白天,马也比较温顺,现在是晚上太不安全。 射箭?拉倒吧,估计谁也射不中,那不就打平了吗? 于是卢芳大声说,“我跟你摔跤!” 她觉得,就唐昭那小样儿,随便拽吧拽吧就得趴下。 “这可是你选的哦。”唐昭把头发挽好,然后喊其其格,“依照蒙古的摔跤礼仪,是要换服装的,你的衣服借我穿吧。” “行!高娃的衣服可以借给卢同学穿。” 事情敲定,当两位女同学从蒙古包里出来,都穿上了传统的摔跤服饰——肥大的白裤子,牛皮带铜钉的短袖背心,腰间是彩绸做的围裙。 哇,两个女生的模样,还挺有女摔跤手的范儿呢。 其其格很贴心地找了块松软的草地,卢芳死死地盯着唐昭的肩膀,反正可以拉扯,也可以推压,捉住她使个腿绊,就她那豆芽样,肯定躺地上。 其其格一声令下,卢芳嗖地冲上去,抓肩膀!啊呀,抓空了!她重心不稳身体前倾,刚想把自己稳住,就觉得一股大力带着劲风扫向自己的小腿骨,想躲根本来不及! 噗通,人直接趴地上了,深情地亲吻着大地 ̄ 场下一片哗然,同学们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以为斗争会很激烈,你推我,我搡你,薅头发,扯头花,往脸上挠什么的,没想到一秒钟结束战斗。唐昭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卢芳比她壮了一圈,怎么会秒倒?甚至没看清怎么出招的! 唐昭脸不红气不喘,“卢同学,承让!” 卢芳爬起来,气急败坏的,“三局两胜,再来!” 还要来?唐昭心道:为了不让她摔得太难看,损招都没用,只下了个腿绊儿,她难道想尝试些别的?行吧,满足你。 这边哨声一响,“啊啊啊啊!”卢芳都忘了顾及形象,大喊着扑过去,心里不断为自己鼓劲:揪头发!一定要揪头发!把头发扯得又丑又乱!让唐昭仰壳摔地上! 扑通,她自己仰壳了。 “再来,五局三胜!” 唐昭摇摇头,姑娘我虽然懒,但外公是护国大将军,基础的格斗术还是学了那么两招的,当然,学得不扎实就是了,但是对付卢芳足够啊。卢同学也挺有意思,就坡下驴就得了,可她就不!实力上有差距她真的看不出来吗?难道是觉得摔得不够难看? 噗通,卢芳第三次倒在地上。 唐昭面对女生,多少还是会给对方留些面子,只是让对方利落的摔倒,不会让她太惨太丑。但是卢同学受不了啊,哇地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进蒙古包。 看吧,找事的是她,选摔跤的是她,世界崩塌的还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草原这段很快就结束了哈,不超过两章 ̄感谢在2020-10-15 23:53:38 ̄2020-10-16 23: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呆萌小小@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只会内斗的人,肩膀太薄了 卢芳在蒙古包里哭了一通, 然后发疯似的扔东西,她的小姐妹怎么劝也劝不住。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先是冷眼瞧她,然后倚在桌子边, 不耐烦道:“你哭什么?不是你先惹她的吗?” 卢芳气得大叫, 指着对方鼻子, “用得着你管?你一个破记者,好好拍你的照片儿去!” “废物!”沈铮说着, 已经打算往外走了。 “那你说, 怎么才不是废物?” -- 第216页 沈铮冷哼, “你刚才坐在地上, 很狼狈很难堪, 让她也这样被别人围观,不就行了?” 外面篝火渐熄,节日的庆祝已经到了尾声,唐昭她们回到蒙古包,洗漱一番准备休息,突然有人来找茉茉。 沈晏清搞的宿舍联谊活动撮合了豆包和刘博文,茉茉这边还一直单着。本来姑娘沉醉画画, 也没太把处对象放在心上, 可这次采风,她喜欢上拉手风琴的那个学弟韩阳。 这段时间里,年轻人总在一起唱歌,每一次茉茉跟韩阳都能来一段男女声二重唱。妹子心里小鹿乱撞, 对未来充满期待。 今天来找茉茉的,是韩阳的室友关亮,把人叫出去传了个信儿就走了。茉茉跑进来抱着陈文娟尖叫, “他约我去东边最大的敖包!陈姐你说,今晚月色这么好,在篝火边庆祝完又这么高兴,他是不是想好好跟我说点什么?” 陈娟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瞧把你乐的,矜持点儿,一定得矜持。” 唐昭正在擦百雀羚,听到韩阳的名字,不免皱了皱眉:“天都这么黑了,干嘛叫你去那么远?” “哎呀,”茉茉有点害羞,“避着点人呗。” 唐昭道:“我觉得这个事儿不合理。他有话对你说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让关亮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会儿见不得人?附近一片蒙古包,就算他有悄悄话,随便找个旮旯不能说吗?非要跑到敖包去?另外,我最近观察了,虽然你们总在一起二重唱,但是我瞧着……” “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再说他也不一定会对我说什么,没准还有其他的事呢!” 茉茉被期待值蒙蔽了双眼,迅速重梳了头发,开开心心的出门去。 唐昭本来困得要命,早都打算睡了,这会儿想着茉茉的事儿,越想越精神。 “陈姐,我怎么觉得,韩阳那小子对咱茉茉没啥意思?” 陈文娟点了点头,“我瞧着也是这样,但是怕打击她没敢说。刘博文看豆包的时候,眼神里是有光的,韩阳看茉茉的眼神没有光。” 唐昭越发担心,霍地站起来,“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唐昭和陈文娟出了门,还没走出多远,就见韩阳迎面走了过来。两人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他自己? “我们茉茉呢?” “我还想问你们呢,”韩阳有些不高兴,“我找她学新歌,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陈文娟急道,“不是你有话说,让她去东边敖包见面?” “我让她去那儿干嘛啊?离得那么老远,黑漆麻乌的!在蒙古包唱歌不好吗?” 唐昭上前一步,“她没去跟你们学新歌,你确定?” “没有!要不我用得着来找她?” “你确定不知道她在哪?” “我真不知道。” 陈文娟急坏了,“那人呢?是你朋友关亮来找,告诉茉茉你在敖包等她的。她欢欢喜喜的出去,人呢!” “啊?关亮找她?我也没看见关亮啊!” 我去,这叫啥事! 唐昭当机立断,“陈姐,把宿舍姐妹都叫上,把附近所有蒙古包都找一遍!韩阳,你们也别唱歌了,先帮我们找人!” 说完她立刻回去,找出一捆麻绳,又带上自己的小弩,然后找其其格借马。虽然可以等陈文意她们的消息,但是唐昭怕时间长出什么事儿,毕竟她对关亮这个人半点都不信任! 其其格一听有女学生不见了,立刻把马牵出来,要跟唐昭一起找人。唐昭道,“我先去,你去叫其他乡亲。” 其其格点点头,“好,我随后就到!” 唐昭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其其格吓了一跳,还以为唐同学不会骑马,现在看这技术,不比谁差呀! 唐昭赶到东边的敖包,四周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她跳下马,一边牵马小心前行,一边喊着茉茉的名字。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唐昭下意识一躲,余光瞥见一个高大身影,她冷哼一声,捉住那人手臂,身体往下一沉使了个巧劲儿,那人身体一个踉跄,还没等稳住,唐昭照他膝窝踹了一脚,直接踹趴在地上。 唐昭一脚踏住对方后心,迅速掏出绳子将两个胳膊一扭,动作干净利索行云流水,咔咔咔捆了个结实。 捆完人,她一脚踩在那人侧脸,疼得对方“啊”地叫出了声。 “呦,沈铮啊。我可真是高估了你,还以为你能老老实实做记者,没想到你敢在这儿给我使绊子!” 沈铮趴在地上,双手捆在身后,右脸贴地,左脸上还踩着一只脚。 “你把脚拿开!” 这是愤怒的呐喊,然而,木有用。 没错,这就是沈铮跟卢芳商量的计策,先把唐昭的室友找出来,等茉茉出蒙古包,就被卢芳叫到她们那儿,说韩阳换了地方,一会儿来这边教大家唱歌。而韩阳这个人,其实是对卢芳有意思,在卢芳授意下又假装找不到茉茉。沈铮猜测,凭唐昭护犊子的劲儿,一定会来敖包这边。 沈铮选择在这边偷袭,让唐昭出丑后他可以全身而退。到时候大家找来,看见的就是唐昭的狼狈模样,而那时所有学生都有不在场证据,唐昭是被谁打的呢?敖包这边是祭神的地方,引导大家展开丰富想象,这事儿就带了点儿玄幻色彩。 -- 第217页 但这里有个万一,万一唐昭她们不找,又或者来的是别人,那沈铮也没什么损失,偷摸回去就好。 沈铮之所以给卢芳出这个主意,是把对沈晏清的积怨迁怒到唐昭身上。他被沈晏清压得透不过气,尤其是这几年,堂兄的履历越发亮眼,谁还记得沈家的沈铮?他恨沈晏清,更恨自己追不到的人对堂兄谄媚。虽然对付女人很丢人,但是大丈夫不拘小节,让这位小嫂子蓬头垢面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被所有人看见,从此在学校抬不起头,想想也很解气。 好多细节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一点,那就是——唐昭能一招撂倒卢芳,对上他也照样不含糊。 嫂子的脚依然狠踩在左脸上,还使了使劲儿,地上的石子扎的右脸生疼,沈铮忍不住叫出声来。 唐昭道:“对不懂事的小姑娘,我不至于太计较,但是对上你这种臭不要脸的男的,我半点都不会客气!” “这些格斗术是沈晏清教你的?” 唐昭冷笑,“对付你这种弱鸡还用他教?不过是巧劲儿罢了。说吧,你什么目的?” 沈铮当然不会说,唐昭也用不着他解释,略想了想就知道其中关窍,“跟卢芳联手对付我是吧?你们也就这点出息了。” “你放我起来!” “你不觉得,一个男的央求一个女的放过你,丢人丢到家了吗?” “不是央求!” “恳求?哀求?我告诉你,你跪地下求都不好使!” 沈铮哀嚎,她特么摔跤的靴子没换,底儿太硬了!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你能在京市耀武扬威,还不是靠我们家?” “我觉得,你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知,对对手更是没有。你以前没见过我的本事吗?大学是我自己考的,文能翰墨第一,武能弩轰你弟,哦对了,我还能撂翻你和卢芳,这些哪样靠你们沈家?你呢,背靠着一棵大树,这几年可有半点成绩?” “那是我爷爷偏向!” “偏向?你还好意思说?你哪次都考不过你哥,这是爷爷偏向?你连个报道都写不好,爷爷怎么对你偏向?论人品论才学论格局,你哪样比得过你哥?连个头长相都比不过!我要是爷爷,我比他还偏向!” 唐昭脚上又使劲儿,沈铮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踩进地里了,只听小嫂子慢悠悠又道:“你觉得委屈?觉得总得不到重视?赖谁呀!你光知道内讧,就会背后使绊子,还下手对付我这么个女人,都快变成垃圾了,谁会重视你?” 沈铮的脸疼,然而这扎心的话更让他从心里疼,“都是同一年生的,凭什么因为他是长孙就能受到更多青睐?我只比他晚两个月而已!” 唐昭摇摇头,“你以为只差两个月吗?差的太多了,格局差十万八千里呢!你放心,不管你怎么蹦跶,沈家未来的主心骨永远不会是你。” “为什么不是!” 唐昭冷笑,“一个只会内斗的人,肩膀太薄了,承担不了这责任。不止现在的沈家,以前的大世家也绝不会有这样的继承人,明君也不会挑这样的太子。我劝你一句,早点认清形势,即使做不到兄友弟恭,也别背后使绊子,至少面子上可以过得去。我这句话撂在这儿,有我家沈晏清这棵大树,你老老实实的,就可以在树下好好乘凉。但是你要是想拿小刀砍树?你放心,我一定用雷劈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6 23:47:51 ̄2020-10-17 23:3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生 20瓶;唯有苍生不老 5瓶;心静自然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当成垃圾扔掉吧 月光照在敖包上, 影影绰绰的,依稀看见有个人躺在地上。 牧民和美院众人赶到,其其格和陈文娟她们心都快蹦出来了。其余学生都在,茉茉也找到了, 只有唐昭一个人过来, 倒下的人是她吗? 茉茉吓坏了, 把责任都归到自己头上,还没等走到近前就忍不住掉眼泪。 卢芳远远一看, 以为一切顺利,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有些怕, 有点儿担心沈铮下手太重, 但更多的是开心, 因为唐昭终于出丑了!她装作很慌张,离得老远就夸张大叫:“是唐昭吧?你怎么倒在地上?唐昭你别怕,我们已经赶来了!你的室友也没丢!唐昭,你快站起来呀!” 宝音公社的书记哲别大叔面色凝重: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可这才多大会工夫,人居然躺在地上。幸亏来得及时,这地方有点儿偏, 黑灯瞎火的, 要是再晚一会儿,保不齐会遇上狼! “卢芳,你有透视眼怎么着?你怎么就觉得,趴在地上的一定是我?”唐昭笑眯眯从敖包后面绕出来, 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踢了一脚地上的人。 卢芳小团体差点叫出声,怎么回事?为什么跟预想的不一样?她居然没事儿?守在这儿的人呢?躺着的又是谁?! 哲别大叔提着煤油灯走过来, 往那人脸上一照,“这不是沈记者吗?你怎么在这里?脸怎么全青了?” 卢芳猛地一激灵,一把抓住韩阳的胳膊,两个人瑟瑟发抖。地上真是沈记者?他都被揍成这样了,谁下的狠手?难道是唐昭?那咱们是不是全得玩完! 沈铮费力抬起头,刚要说话,唐昭一脚又踩上去,笑眯眯道:“沈记者说,这是卢芳授意的,让他在这里堵着我揍一顿。” -- 第218页 “我没有!”卢芳下意识反驳,然后哆哆嗦嗦大声喊,“明明是他出的主意,我都是听他的!真的!他说你这个嫂子目中无人,要帮我教训一下!” “哦?这么说,你承认这件事有你参与是吧?”唐昭冷哼一声,又道:“韩阳,你也真是个人才,会画画会拉手风琴,还会当帮凶呢。” “不是!我没有!”韩阳脸涨得通红,“是卢芳跟我说,要跟你们宿舍开个玩笑我才帮忙的。我要是知道这中间有别的事儿,还有别人掺和,我肯定不会帮她!” 卢芳没想到韩阳会这么说,气急败坏,“说什么呢!你难道不是一拍即合?你还说那个叫茉茉的天天跑来唱歌,那眼神充满爱意,你都受不了!” 唐昭叹了口气,这两位战斗力太弱,两句话全给诈出来了。她用脚尖踢了踢沈铮,“你快好好看看,你都找的什么队友?你居然跟这种没智商没担当的人合作,我敬你是条汉子!” 接下来就简单了,卢芳和韩阳不打自招,有陈文娟等人作证,还有装神不成反被削的沈铮,哲别书记和带队老师稍微问了几句,很快把事情弄清楚。 沈铮是主谋,卢芳小团体和韩阳是帮凶,反倒是给茉茉报信儿的关亮被蒙在鼓里。 让关亮去喊人是为了让韩阳不必在第一时间出现,等卢芳把茉茉叫走,韩阳亲自来找人,唐昭才会着急。至于关亮会不会怀疑,他们觉得搪塞几句就能糊弄过去。 关亮很生气,上来就要削韩阳,被好几个男同学拉住。他挣出一条胳膊,指着韩阳鼻子:“你什么人啊,利用我欺负女生?你特么从宿舍给我搬出去!” “他就是个瘪犊子!”梁又冰走上前,piapia打了韩阳两个大耳刮子,“你敢骗师姐!我削不死你!” 我的天,不能让她当着老师的面打人啊,于是,好几个女生又把小梁给拦下。 卢芳这次真的怕了,听老师的意思,会把这件事上报到系里。她生怕自己档案里有污点,哭着央求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想开个玩笑,只想吓唬吓唬她,不是真的找人打她!” 老师特别生气,这几天的事儿都看在眼里,唐昭不跟卢芳一般见识,是卢芳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总跟人过不去。这次事件居然有组织、有预谋、有任务分配,还一环扣一环的!如果不是唐昭有勇有谋,还指不定什么后果呢。 哲别书记弄清楚事情脉络,也觉得不可思议。记者跟学生搅和在一起,联手对付另一个女学生?这女学生还是他嫂子?这不脑子有病吗?关键是还没打赢人家,让人给干趴下了。 不管怎么样,事件性质恶劣,哲别大叔打算直接往京市报社打电话,如实汇报,让那边严肃处理。 该问的也都问了,其其格牵马过来,薅住沈铮衣领子直接把人丢到马背上。大家举着煤油灯拿着手电筒一起往回走,书记让几个精壮的勇士跟在最后,保护好学生们的安全。 卢芳发觉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异样,里面有很明显的疏远和鄙视,忍不住追到前面,恨恨地对唐昭说:“这下你满意了?” “我满意呀,你好像不太满意哦。”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唐昭被她气笑了,“我识破你们的诡计,都把人捆上了,还不能得意?我都忍不住笑出声了呢!” 卢芳只觉得血气上涌,差点没晕过去。 蒙古包越来越近,唐昭突然顿下脚步,瞪了眼畏畏缩缩跟在队伍后面的韩阳,“手风琴呢,拿出来。” 师姐眼神带着杀气,韩阳一想到沈峥猪头似的脸,腿肚子就忍不住哆嗦,自动把唐昭这句话理解为“交枪不杀”。 他赶紧跑去把手风琴抱出来,“师姐你想听什么歌?” 听歌?呵!你伤害我家茉茉,还想愉快地唱歌?唐昭一抬手,只听轰轰两声,两支努箭扎在琴上,韩阳吓得一撒手,那琴跌在地上支离破碎。 “想让我赔吗?” 韩阳连连摆手,“我不敢!我不要!我不用!师姐做得对!” 唐昭愣住,早这么有觉悟至于有今天?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把琴轰了?” “我不该拉琴吸引女同学,不该跟她们唱情歌,不该利用别人感情,也不该背后说女同学的坏话!我不配用手风琴,就让它留在草原吧!” 唐昭都无语了,我去,这货幸亏没早生几十年,不然遇上敌人,那是说投降就投降啊! 回到蒙古包,茉茉情绪十分低落,坐在那儿一声不吭,默默流眼泪。陈文娟气得来回踱步,“你那个小叔子什么人啊!” 唐昭把弩收好,“手段也就这样了,不足为虑。” “卢芳是疯了吗?韩阳居然跟她沆瀣一气!” “你觉得呢,茉茉?” 茉茉猛地擦了把眼泪,“我眼瞎!” 这大义凛然的,把唐昭给逗笑了,“还行,知道自己瞎,说明还有救。” 陈文娟揪着茉茉碎碎念:“以后看人可得看准,不能光盯着有文艺细胞的,还得看人品。” 茉茉低下头,“我都不怎么会看了。” 唐昭拍了拍她肩膀,“别被这事儿吓着,不是所有男的都像韩阳这样。以后处对象的时候也别一味付出,两个人之间,好是相互的。” 茉茉点点头,“谢谢你啊唐唐,你惦着我才跑到那边找我,差点遇到危险。本来我羞愧的要死,愤怒的要死,但你今天把那个手风琴废了,我心里那个疙瘩一下子就没了。” -- 第219页 “那就好,别放在心上,那男的垃圾而已。” “对!”茉茉捏起小拳拳,“垃圾,抬抬手丢掉就好!” 见她不再颓丧,唐昭放下心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都赶紧睡吧,我都要困死了!” 次日,沈铮从公社消失,据说是没脸再留,连夜去赶火车,买站票走的。哲别书记已经往京市打了电话,想必等着沈铮的,不会是很舒心的结果。 学生们圆满完成采风任务,在马奶节后休整了一天,然后在老师带领下返回京市。卢芳显然被吓着了,这一路上再没闹出什么动静,而韩阳没了琴,也就没了情歌大合唱。唐昭觉得回程路上不要太舒服,耳根清静,终于能安稳睡觉。 回到南北巷已是傍晚,推门进院,唐昭觉得气氛不对,除了道格迎上来,这院子里太过寂静。 还没到周末,家里只有唐曜和沈岁丰两个人,这俩浑小子不是应该把录音机放到最大声跟着唱猫王吗? 唐昭把大门闩好,直接穿过垂花门到后院,发现唐曜书房亮着灯。 俩人在看电视? 也没准,毕竟新闻联播之后,电视台播的译制片还挺吸引人的。 唐昭把行李放在自己屋,抬手去敲唐曜的门,进去后吓了一跳,电视果然开着,老爸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简爱》! 而在他身后,沈岁丰一脸颓丧靠墙站着,唐曜给姐姐开了门,进来后居然也老老实实站在沈岁丰旁边。 这俩人在罚站?犯错误了? 唐建国看见闺女回来,眉开眼笑的,“到家啦?也不早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不用,我又没多少东西,坐公汽就回来了。爸,你今天怎么在家?明天上班不得起大早吗?” 唐建国嘿嘿干笑两声,“打算在家歇两天,上班怪累的,去了也是干活,在家多自在呀!” 唐朝觉得不对,瞥了眼沈岁丰,“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跑墙边杵着了?” 沈岁丰低下头,连话都不敢说。 行吧,唐昭找了个凳子坐下,“虎子,你跟姐说说,家里怎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简爱》是1972年引进译制的哈 ̄感谢在2020-10-17 23:35:25 ̄2020-10-18 23: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10瓶;心静自然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不痛,又怎能痛定思痛? “闺女你别急, 还是我说。不过得等会儿,等我看完电影袄,我得看看这个简和那个萝卜丝最后咋回事。”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唐曜忙不迭往外跑, “应该是姐夫回来了。” 什么?沈晏清也在家?!这太不科学了! 沈岁丰小声道:“唐曜刚才给我哥留了门, 结果回来的是嫂子。” 唐昭这才明白, 怪不得自己一推大门就开了,还以为他们没关好, 原来是给沈晏清留门呢。 唐建国对着没看完的《简爱》恋恋不舍, 那时候没有暂停键, 想看还得等下次。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走吧闺女, 去门口迎迎。” 今天真是各种怪异,唐昭可不觉得,老爹是为了沈晏清不看译制片的人,至于出门迎接,那更不可能了。 等出去才知道,沈晏清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把老爷子接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沈时和庄承夫妇。 尽管半个月没见, 唐昭也晓得现在不是诉衷肠的时候。沈晏清看见她,很有默契地没多说什么,直接把人揽过来,拥着她一起往后院去。 大家到正房客厅落座, 俩少爷自动站到墙角,可怜巴巴的。 沈晏清瞥了一眼,“站着有什么用, 还不去看茶?” 啊,让干活说明没被抛弃,俩人赶紧行动,生怕动作慢了沈晏清改主意。 “建国,我对不住你。” 老爷子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直接把唐昭整懵了。 “没事儿,正好在家歇两天。” 看唐建国的样子,也不像是真没事儿。 大家又聊了几句,沈晏清给唐昭说了事情原委,唐昭气得想拍桌子! 事情还要从郑云说起,她来了一趟四合院,不是给老爷子拿了盒茶吗,刚好沈岁丰腿勤快,把唐昭给爷爷备的最好的茶具拿出来了。 那是啥?是唐昭在春丰市黑市收的元青花啊!老爷子压根不舍得用,只摆在屋里稀罕。沈岁丰觉得他妈好不容易表现一回,得达到最好效果,脑子一抽拿了这个。 古董都放桌上了,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点破。但郑云毕竟嫁给沈忠毅十来年,好东西也不是没见过,对这杯子留了心。回头又跑沈岁丰学校跟儿子套话,知道这古董原本是唐家的。 她想到唐建国曾在好几个地方修文物,又查到老唐曾有几年失踪,这女的跟谁也没商量,直接去找了沈睿。 沈睿未婚妻的大哥也在警界,说起来跟沈晏清姐夫还有竞争关系,着手一查,知道唐建国曾卷入文物案。 郑云这些年没干别的,那点心思全用在南北巷四合院了,她都没好好想过后果,反手就是一个举报,说唐建国有问题,甚至有可能偷过文物。 这不,唐建国接受调查,那只元青花茶碗也被扣下了。 郑云原以为,唐家如果不干净,沈晏清也得被拖下水,到时候都得被赶出京市。老爷子明白过来,肯定不会再认这个给家族抹黑的长孙,四合院就得痛痛快快交出来。 -- 第220页 她哪里知道,这可是偷文物啊,是有连锁反应的。政审是摆设么?唐建国接受审查,沈晏清自然脱不了干系,就连帮忙把老唐同志弄出来的庄承也被连累。 调查员有疑问啊:唐建国明明判了四年,为啥早出来了?当初的事儿究竟查清楚没有?如果没查清,是谁在包庇?怎么这边有人去冀省监狱视察,那头刚好就抽到他的案卷? 这下可好,沈晏清的大姐夫庄承也清闲下来,这回有空在家哄孩子了。 这还没完,一边是儿子儿媳可能有污点,一边女婿又出了问题,沈忠毅能安稳吗?连沈时和都被问话了,当老爸的能不被找去? 沈忠毅不干净,沈忠勇能安闲?沈老爷子都用过那个茶碗了,居然不晓得这是什么来路? 这事不调查完,沈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落不了好! 这几天最痛苦的莫过于沈岁丰,倒霉孩子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要不是自己手欠把茶具拿出来,也翻不出这么大的事儿。 所以小少爷一放学就自动罚站。唐曜一想,也有我的份儿啊,是我放人进来的,还是我给泡的茶,于是特别自觉地跟着一起罚站。他觉得自己的问题也很严重,差点儿连副大队长都辞了。 唐昭听完原委,坐都坐不住,就想先把郑云那个蠢女人揪出来暴打。 沈晏清把媳妇安抚住,指出事情关键:“爸,您别担心,你的案子没问题,迟早查得清。” 沈时和道:“爷爷退休了,别人难免会怠慢,就怕有人趁机对沈家下黑手,要尽快澄清才行。” 庄承点了点头,“其实我这儿没啥问题,唐叔那头一解决,我马上就没事。虽然现在赋闲,不代表找不着人帮忙,案卷都在那儿,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沈晏清认同:“这边就交给姐夫。还有件事儿,咱们还要说清楚茶具的来路。” “我去说,”唐昭挽了挽袖子,“就不信了,一个不贤郑云,一个不肖沈睿,还真能把咱们毁了?” 唐昭这话说得可真不客气,老爷子叹了口气,“不贤,不肖,都是我治家不严啊。” 沈时和也是扎心的一把好手,“爷爷,咱家以后也就指着晏清了,我爸肯定不行。就他那……”瞥了眼泡完茶又去自动罚站的沈岁丰,把“媳妇”俩字咽下了。 沈岁丰小声道:“我妈犯错误,我爸不管我妈,他俩不靠谱。以后咱家就得指着我哥还有我姐、我嫂子、我姐夫。” 真会说话,一个不落。 老爷子缓缓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吧,我也有些老朋友老部下,我打几个电话,总能给个面子,小暖那孩子必须保住!我跟那边说一声,事情结果出来之前别找孩子谈话。” 会议虽短,分工明确。大家也累了,唐曜乖巧地热了饭,唐昭突然想起件事,“咱家还有别的古董,杯子花瓶啥的,没事吧?” 沈晏清笑道,“都收好了。这又不是前些年,人家也不是不讲理,事情还没定性,不至于。” 唐昭这下放心了,又去搬旅行箱,翻出两个蒙古小帽,在唐曜和沈岁丰脑袋上一人扣一顶,“戴着吧,都长长心眼儿。” “嫂子,”沈岁丰小声问,“你不烦我啊?” “录音机小点儿声我就不烦。” 她又拿出些奶酪给沈时和,“这些给小外甥的,我还买了羊绒毯,爷爷,我爸,姐姐都有,但是实在拿不动,过几天就寄到啦。” 沈晏清觉得奇怪:“就买了这些吃的?” “其其格会给我寄!大枣、枸杞、奶酪、干果,到时候大家来分啊。” 就知道,她走哪儿都能交到给她寄美食的朋友,林区那边有莫愁,草原又有个其其格。 吃过饭,庄承沈时和告辞。唐昭把人送出门,见老爷子似乎还有话说,便把两个臭弟弟赶去看书。 沈承邺疲惫不堪,靠在椅子上缓声道:“沈铮在草原闹出的动静我已经知道了,报社特意跟我知会了一声,暂时停止他的工作。他没吃过苦头,再这样下去只能越来越狭隘。晏清,你觉得该怎么办?” 沈晏清笑笑,“我同意您说的,沈铮受的庇佑太多,又心高气傲,的确缺少磨炼。” 唐昭忍不住为殿下说话:“我家沈晏清还摸过锄头呢,他连下乡都没去!” 沈承邺突然问:“他比你高一大截,你怎么削他的?” “踹膝窝,一脚就干趴下了,他可废了呢!” 老爷子笑笑,“没动弩?” “趴下得太快,没用上。” “该削!” 唐昭笑道:“我还以为您不乐意呢,既然您同意,下次我再狠点儿。” “最好连沈睿一块儿。” 这边正说笑着,沈晏清拿出一份报纸递过去,“爷爷,我还有件东西给你看。” 老爷子接过来,不由瞪圆了眼睛:“沈岁丰!” 沈岁丰正跟唐曜在门外偷听,一听爷爷喊,赶紧推门进来。 沈承邺指着报纸上的文章,“这是你写的?” 沈岁丰凑过来一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是重名吧?我作文什么水平您还不知道?您看这上面,小词儿甩的一套一套的,哪儿是我能写出来的?” 沈晏清正色道:“这篇文章真正的作者,是我的室友李文博。大概半个月前,我亲眼看见他动笔,人家辛辛苦苦熬夜写出来的东西,最后署名沈岁丰?岂不是笑话!” -- 第221页 沈岁丰快哭了,我也好无辜,我都不知道咋回事! “行了,谁干的咱们都心知肚明。晏清,明天你去一趟,务必把这件事解决了。” 沈晏清点点头,问道:“沈岁丰,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沈岁丰知道哥哥在考他,认真想了想,“我登报向李哥道歉!误导了大家,也诚恳地跟读者道歉。” 沈晏清拍了拍弟弟脑袋瓜,“虽然傻点儿,但是没长歪。” 沈岁丰鼻子一酸,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我哥表扬我了,没因为那些破事赶我走…… 老爷子靠着椅背,长叹一声,“晏清,沈家成了现在这样,是我的责任啊。” “这也是个契机,”沈晏清一字一字道,“不痛,又怎能痛定思痛?”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解决哈 ̄ ̄ ̄ ̄感谢在2020-10-18 23:54:16 ̄2020-10-19 23:4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 5瓶;关灯超人、心静自然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报应不爽 庄承的动作很快, 虽然遇到些阻力,他在冀省警界的朋友依然调出了当年文物案的卷宗,以及和唐建国有关的记录,为了防止夜长梦多, 亲自开车将资料送到了京市。 与此同时, 针对唐昭的问话开始了。 “你和唐建国是什么关系?” “父女关系。” “你们家的主要成员有哪些?” “除了我跟我爸, 还有妹妹唐暖和弟弟唐曜。” “政治面貌。” “刚刚申请入党,还没被批准。” “曾经受过何种奖励?有何种特长?” “特长是写字和画画, 都获过奖, 这里是获奖证书。” 调查员点点头, 常规问话都没什么问题, 开始问古董相关:“青花瓷碗从哪儿来的?” “是我七五年的时候在春丰市黑市买的。” “你难道不知道, 在黑市做交易是违反规定的吗?” 唐昭当然不能说自己明知故犯,“我那天是第一次去春丰市,哪儿都不熟,所以迷路了,误打误撞走到黑市的。” “你怎么解释买卖文物的行为?” “同志,我完成了对文物的保护啊!您不知道,我看见那个杯子的时候, 它太惨了, 随便被扔在筐子里,歪歪扭扭地放着。那爷爷脚边儿都碎了好几个器皿了,我要是不买下来,这好东西不也跟着毁了吗?同志, 您不知道,我当时脚上的鞋都是露脚趾头的,在这种情况下, 我咬着牙把元青花收了。作为社会主义新青年,要有新思想,但是这些代表我们伟大祖国历史文化的老物件儿,我们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您说是吧?” 调查员心道:你可真会说,明明是偷摸在黑市收古董,硬是给说成保护社会主义财产。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能证明这元青花的来路就好。 “你当时住在乡下,应该没见过什么世面,怎么知道这东西是古董?” 这个时候就要搬出“家学渊源”来了,这也是跟唐建国商议好的。“跟我爸学的呀,我还真不是跟您吹,如果我不画画去做古董鉴定,肯定也是一把好手。连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我都不用上手摸,看一眼就能辨出真伪。” 事实摆在这里,调查工作进展也很顺利。唐建国的档案没问题,人是清白的,文物案跟他无关,他纯属倒霉碰上,被误判入狱,庄承把人弄出来也就没毛病。 这个结果出来,建国老爹和庄承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需证明青花茶碗真的出自春丰市就可以了。 天已经大亮,某基地的机场上,女飞行员们带上装备准备出发,唐暖却不得不留下。 几天前教导员简单的问了话,跟她说次日的训练暂停,给她批两天假,并告知第一次跳伞也不必参加。问及原因,教导员只是拍了拍她肩膀,跟她说不要有心理负担,等通知就好。 伙伴们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因为女飞行员是全程淘汰,之前就有体能跟不上的姑娘遗憾退场,她们最怕看到一起吃苦受累的伙伴被中途谴回。 而唐暖这次跟以往不同,没被劝退,也没有具体缘由,只是等消息。大家一起分析原因,都觉得可能是唐暖的某项技术出了问题,上面正在研究是否继续。 唐暖可不是这样以为的,那天教导员问了很多问题,最多的是家庭情况,她的直感告诉她,家里出事儿了。 尽管不能参加训练,她对自己也没放松要求。飞行员训练强度高,每天的内容都不简单,一刻都容不得松懈。之前有伙伴脚扭到,请假休了一天,后来就有些跟不上,费了好大劲儿才调整过来。停一天尚且如此,要是停上几天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别人在场上练,她就自己在场边练,该跑的一米不少,该爬的半米不缺。如此过了几日,伙伴们都急得够呛,反倒是唐暖安慰大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到现在还没让我走,说明还有希望,那我就等着呗。好消息和坏消息各占百分之五十,消息没出来,就不代表我被淘汰。” 跟唐暖一起剪头发的女生说:“明天就跳伞了,能不急吗?体能训练你自己能补,可跳伞怎么补?” -- 第222页 唐暖心里也不是滋味,却还是说:“又不是只跳这一次,你们明天好好表现,回来跟我说说经验。” 这一晚,她无论如何睡不着,既对前途忐忑,也担心家里。就这样辗转反侧的,直到第二天早上。 她帮伙伴们检查装备,以羡慕的眼神目送别人登上飞机,想起两个月前姐姐絮絮叨叨的嘱咐,没想到第一次跳伞就没能上天。 舱门马上就要关闭,远处跑过来一个人,走到近前啪地行了个军礼,“报告,刚刚接到指示,允许唐暖同学登机跳伞!” 教导员大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唐暖心里一阵狂喜,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唐昭也听说了来自春丰市的反馈: 当初卖古董的老人家已经去世,他的儿子回忆说,确实有几个瓶瓶罐罐,没觉得多好看,好像不小心还砸碎过。他老爹几年前的确在黑市摆过摊,但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饭,谁买这破瓶子破碗啊。不过,似乎卖出去一个,也不知道被哪个缺心眼儿的买走了。 当时调查员听了这话都无语了,幸亏老唐家的闺女识货,要不然这宝贝真就白瞎了。 唐昭听到这些很是震惊,那老爷爷明明卖给自己两波瓷器,结果跟儿子说只卖了一个?不用说,这里面又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唐昭更没想到的是,调查员连大旺村都去了,而且一进村就遇上住在村口的唐兜。 唐兜自从不当二流子,糊火柴盒做豆腐,这两年没少挣。大瓦房盖上了,娶了媳妇,自然感谢把火柴盒业务引进大旺村的唐昭。调查员问建国老爹一家,那当然全是好好好棒棒棒,为大旺村谋福利,我们能糊盒子养狍子,那全是他们家的功劳。 唐兜多精啊,把调查员送到大队长唐兴华家,马上跑去找唐耀祖。唐耀祖虽然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但也知道非同小可,赶紧去敲打最能出纰漏的董玉珍,告诉她这可是京市来人,如果乱讲话,搞不好你孙子也得受连累,断绝关系了也不好使! 自从老三唐建党被关进去,董玉珍这几年挺煎熬的。小海招工受了三叔影响,她也晓得了其中利害,最怕的就是这事儿。唐耀祖一吓唬,她自然要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所以跟调查员说的也全是好好好棒棒棒,我儿子是全村好榜样…… 一切尘埃落定,沈家诸位接到老爷子通知,今天晚上所有人回大院儿,一个不许少。 郑云不是第一次去大院的小洋楼,可她今天格外不安。这段日子她水深火热的,没有一天好过。 那天,她听了沈睿的消息正洋洋自得,以为这一次沈晏清和唐家能够彻底滚出京市,房子也得腾出来。想到沈忠毅马上就要升迁,想到那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四合院,郑云心里美得都要冒泡了。 以后咱也在四合院泡茶招待客人,是时候摆出个夫人姿态了。 没想到那天沈忠毅回来,面色阴沉得可怕,当着家里阿姨的面儿,进门就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她捂着脸尖叫,沈忠毅这才意识到有外人在,摆摆手让阿姨回家了。 阿姨刚走,沈忠毅上来又是两个耳光。 要知道,沈忠毅这个人最是虚伪,始终都在经营形象,处处表现清正廉明,兢兢业业。在外人眼里,他对本职工作充满热诚,从不利用职务之便占公家便宜,事事起带头作用,儿子高中一毕业就送去下乡,简直就是大家称颂的好领导。他为人处事也很周到,温润有礼,对待部下陌生人也没有半分刻薄。 但是郑云知道,这种温和是演戏罢了,他对自己的儿女和老婆绝没有那么宽厚。他对她是有几分瞧不起的,尽管如此,为了维系形象,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说重话,更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实在烦了,也就是不理不睬,家庭冷暴力而已。 这样的沈忠毅居然打了自己,而且打得那么狠! “我现在真是后悔,你这种市侩女人就不该进我家的门!觊觎房产,不懂感恩,为了蝇头小利把一家子都坑进去!我真是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是你捅我一刀!” 郑云依稀觉得自己闯了祸,但是挨了拳头正火大,又尖酸惯了,出口就是刀子:“你埋怨我干啥?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能耐!我要不是看在沈家树荫大,我能嫁给你?为了摆个姿态,你儿子都被你弄下乡,你这就是报应!” 沈忠毅彻底疯了,揪着郑云一顿暴打,郑云鼻青脸肿也不敢去上班,只能跟单位请假。 直到沈睿慌慌张张打来电话,她才知道事情严重了,所有人都被她拖入泥潭,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这些天,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事情进程,她也不知道大院的小洋楼,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收拾! 第126章 正心、修身、齐家 沈家小女儿沈忠诚回到小洋楼的时候, 人都到齐了。客厅里这么多人,硬是没一点儿声音,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一对儿龙凤胎章宏伟和章蓝图怕怕的,都往小嫂子唐昭身边靠。 不知道为啥, 就觉得嫂子那儿比老妈身边安全。 沈承邺端坐正中, 缓声道:“咱们家这些天, 每个人都不好过,好在到今天为止, 这事儿总算过去了。” 大家齐齐舒了一口气, 虽然来之前略有耳闻, 不过从老爷子口中说出来, 一颗心才真正落了地。 -- 第223页 郑云在角落里狂喜, 只要沈家安全,那就万事大吉,自己顶多挨顿训。虽然当着小辈的面被教育有些丢脸,但她本来脸皮就厚,只要沈家这棵大树在,只要沈夫人还能当下去,被说几句没啥了不起。 沈承邺长叹一声:“我十八岁投身革命, 一生戎马倥偬, 你们兄妹早些年跟着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解放了,又有突然之祸。我被关进去,你们也进了黑帮子女学习班,强迫劳动改造, 挨打挨骂。我的那些老同志,孩子受不了摧残,都跟着揭发父母以求自保。我的战友忠心耿耿一辈子, 枪林弹雨都扛过来了,却因为子女揭发,在和平时期连命都没保住!你们兄妹三个呢,忍着挨打什么都不说,都是好样的……好样的……” 一席话,说得沈家三代纷纷泪目。是啊,那些年太难了,沈承邺的夫人是组织介绍的,参加革命队伍之前,是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尽管沈夫人早逝,但因为这层身份,被有心人拿来做了不少文章。沈晏清他们几个被偷偷送走,郑云带着出生不久的沈岁丰躲得远远的,沈忠毅兄妹没法躲,被关进所谓的学习班,挨打受累吃了不少苦头。 终于熬过闹得最凶的两年,沈家阴霾散去,老爷子被放出来,一条腿瘸了,好歹保住一条命。 那段过往谁都不忍回想,因为比起很多家庭,沈家还算是幸运的。 “好在咱们很快挺过来了,有我老首长的照拂,也有你们兄妹的坚持。大概是这段经历让你们心里有了恐慌,老大怕再卷入这样的漩涡,拼命想往上爬,老二两口子挨打最多,本来……沈慧后面还应该有个孩子,也给折腾没了……你们也因为这个,才把仨孩子惯成这样……” 沈铮妈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呜咽着,为没了的老四,也为闯祸的儿子。 沈铮和沈睿眼圈通红,“爷爷,是我们错了……” “不,是我的错,我对你们也有纵容。咱们扪心自问,沈家根不正吗?苗不红吗?为什么在解放思想的好时候,咱家能出这么大的事儿呢?” 沈忠毅道:“爸,是我治家不严。” “等会儿再说你!”沈承邺厉声道,“沈睿,你找你大舅哥查你姐夫,你怎么想的?” 沈睿噗通跪下,“爷爷,我让猪油蒙了心。” “你不服晏清,觉得沈家一切都应该是你和你哥的,对不对?你大舅哥跟庄承有竞争,平时也没少挑唆你,对不对?郑云一个电话,你以为有了机会,都没查证就去帮忙,对不对?!这么大的事,连后果都没考虑,只想着怎么赢过你哥,对不对!!” 沈睿伏在地上长跪不起,“爷爷,我错了,我对不起沈家,您怎么罚我都行。” 老爷子叹息:“于家的婚,退了吧。” “……好。” 于家差点儿把沈家推进坑里,这是最不能忍的。就算老爷子不追究,沈睿自己也没脸娶于家闺女进门。 “你这些年在京城拉帮结派,以为自己挺有本事?” “没有,我就是个废物!” “以后还打算这么浑浑噩噩的?” “我……”沈睿痛哭,“爷爷,我是真的得到教训了,我听您安排。” “沈铮!”老爷子一拐棍丢出去,准准砸到沈铮头上,“你在锡林郭勒盟闹出的动静怎么说?” 沈铮跪在沈睿旁边,看上去比沈睿镇定多了,“爷爷,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我觉得,是我的出发点有了问题。” “什么出发点!”老爷子暴怒,把沈岁丰刚捡回来的拐杖又砸他头上,“是你的根出了问题!” 沈铮脑袋被砸得生疼,却也只能连连说是。 “我问你,你嫂子削你,你可有不服?” “我心服口服!”沈铮这话是真心的,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不服,爷爷会让唐昭当场把他们兄弟再暴打一顿。 “那你说说,你嫂子为什么收拾你?” “我反省过,不该嫉妒兄长,兄弟阋墙窝里斗;不该跟外人合伙算计嫂子,嫂子那天说的话我都反思了,我太狭隘,被打也是活该!” 老爷子长叹一声,“本来,我打算将你们兄弟从沈家除名,但是你们嫂子替你们求情,说除了名也是两个狗屁不是的少爷,应该让你们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这……叫求情? “沈铮,既然你报道写不好,那就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到最艰苦的地方磨炼!” 自治区的生产建设兵团,面对的是大漠黄沙,粮食要自己种,树要自己栽,条件不是一般的艰苦。到那个地方去,相当于被家里充军发配了。 但沈铮知道,这是爷爷给自己的最后一次考验,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不着调,那这辈子真的别想做沈家人了。 “好,爷爷,我去!” “沈睿,你今年大专刚念完,轻工部别回了。我准备把你派到工厂去,从最苦的车间干起,跟工人们同吃同住,你行么?” “行!我行!” “你们在外头不许提沈家,全凭自己闯,我也不会找人照拂。不是不服你哥么,你们不妨试试看,能不能混出你哥的样子!” 沈铮沈睿低着头,不得不正视自己。成为下一个沈晏清?那不是一般的难度。 老爷子又问:“忠勇,你们两口子可有意见?” 沈铮妈只知道抹眼泪,俩儿子闯了祸,老爷子罚得也狠,她是真心疼,可是,她真的啥也不敢说。 -- 第224页 沈忠勇也心疼,但经过这一场由古董引发的动荡,他认真地把自己的儿子跟沈晏清做了比较,发现真的比不过。 不说学识,不谈格局,就连找对象的眼光都比不了。 老爷子一通电话骂醒了他,再惯下去,有一个算一个全废了! 所以他敢有意见吗?不敢!俩儿子都成败家子了,再不收拾整个二房就毁了。不仅如此,还会祸及整个沈家。 再说了,人家沈晏清去东北大农村,沈忠毅半个字都没说,你儿子受苦敢说心疼? “没意见,是该让他们锻炼锻炼。” 沈慧在一旁急得直哭,俩哥哥全被整走了,自己彻底没了仰仗。小嫂子那么厉害,俩哥哥全被她收拾过,连沈岁丰都服服帖帖的。沈慧后悔以前曾乱讲话,下一个挨削的保不齐就是自己。 老二一家处理完,老爷子将目光移向沈忠毅,“老大,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老爷子递过去两张报纸,沈忠毅一看脸色就变了。 一份是署名沈岁丰的文章,另一份是报社致歉声明,说因为工作人员疏忽,将作者名字打错,特意致歉。 这家报社有郑云的同学,郑云找上门,对方一口答应帮忙,这就有了署名沈岁丰的文章。 沈岁丰自己写了封道歉信,但报社坚决不同意这种致歉方式。因为这意味着报社存在问题,他们只接受开除相关人员,然后把这事儿说成是工作失误,绝不刊登道歉信。 后来沈晏清亲自带着弟弟给李博文道歉,还把李同学的文章推荐给更大的杂志社,沈岁丰这才减轻了负罪感。 拿到这两份报纸,郑云都傻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当时那同学拿了好处,拍着胸脯保证,原作者是个学生,没权没势,发现了也不能怎么着。她给儿子搞了篇文章登报,原本是要跟家里表功显摆一下的,不想当晚就挨了揍,后来整日惶恐,忘了个一干二净。 老爷子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道:“沈家几乎全员被审查,这事儿因郑云而起,现在又拿了别人文章给岁丰署名。弄虚作假是她,苛待继子是她,不实举报也是她。老大,你打算怎么办?” 沈忠毅咬牙:“离婚!” “这年月哪有人离婚!”郑云尖叫,“你一个干部敢闹离婚?别人笑话死你!你还怎么在单位立足?你还想升官?做梦吧你!” 是的,在这个时期,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新的法规还没有出台,人们的思想还比较传统,这俩字能不提就不提。 一旦提出申请,你将面对所有人的异样目光,将面对单位不厌其烦地劝说。工作人员的原则是,除非一方有重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否则隔三差五上你家做思想工作,直到你同意不离为止。什么?说不通?还要离?那行,从头再来,天天上你家做工作,周而复始…… 离婚压力太大,不是一般人能承受。所以有很多夫妻即使成了仇人,到最后也磨得没脾气了。出门要面对三姑六婆指指点点,回家天天有人准时来唠嗑,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谁受得了?有很多夫妻只能将就,一年到头天天吵架,却没有办法分开。 说白了,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郑云心理明镜似的,一门心思往上走的沈忠毅,绝对没有离婚的勇气。一旦离了婚,连仕途都会受影响,这成本太大了。 这也是郑云的底气。 谁知,沈忠毅压根不受她威胁,大声道:“离!离定了!有你这么个搅家精,我们沈家以后别想安宁!” “你骗人!你不敢!” 沈忠毅咬牙道:“有什么不敢?亲家是你举报的,信是你写的,证据确凿!诬蔑文物修复人员,你这是原则性错误,背离了无产阶级思想!我就不信了,这些材料交上去,这婚还能离不成?!” 郑云脸色惨白,她万万没想到一向要面子的老沈,居然下了这么大决心。“你不能这样,你将来还要再进一步,沈家又没什么事儿……” “呵,调令已经下达,眼下都保不住,何谈将来?” 郑云跌坐在地上,这才是损人不利己啊,到最后大家都是白的,唯独老沈受了连累…… 而自己呢,离了沈家,谁还在乎你是哪根葱? “离婚的搅家精”!这么不光彩的身份,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市立足? 人都离开了,小洋楼恢复了安静,沈岁丰蹲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父母离婚已成定局,这冲击,是他此时必须承受的。 “爷爷,”沈岁丰呜咽道,“从明天开始,我早晚锻炼身体,好好学习,明年考军校!” 老爷子笑笑,“为什么啊?” 沈岁丰大声道:“我是您的孙子,我要给您争光!” 作者有话要说: 郑云正式领盒饭下线,二房两兄弟发配啦,留下的都不会搞事情,明天步入新剧情 ̄ ̄ ̄ 第127章 笑得越甜越危险 整整打了一章酱油的沈晏清和唐昭回到南北巷时, 电视机里刚好又在放译制片,这次是墨西哥影片《叶塞尼亚》。 一见闺女回来,唐建国放下手里的小本子就要去热饭,唐曜吓得赶紧站起来, “我去我去, 快把你电影看完, 要不你天天让我给你打听大结局。” 上回唐建国的《简爱》不是没看到结尾吗,就总在唐曜跟前念叨, 说不知道萝卜丝最后咋样了。唐曜在姐夫书架上找到小说拿给老爹, 这才消停了。 -- 第225页 比起给老爹找电影大结局, 热饭简直不要太幸福。 唐曜一边往厨房跑, 一边喊:“姐, 松岭文工团的姐姐给你打电话了,说她们来京市学习,给你留了招待所的号码,我记下来放在咱家电话边上了啊。” 唐昭一听莫愁来了,赶紧跑去回电话。 松岭文工团在年初解散,演员们都各自离去,有的当了小学音乐老师, 有的去了别的单位。像莫愁和李巧这些春丰市本地的, 就进了市艺术团。跟以前一样,有外出学习,也有各种演出任务。 艺术团派莫愁和李巧等人到京市学习新节目,能在这边待上半个月。刚好春丰市电视台成立, 莫愁的爱人方毅当了个小主任,也在京市进修。两个人一商量,把俩孩子带上了。 新节目都是舞蹈类, 莫愁是个歌唱家,又是带队的,所以学习任务都扔给李巧她们了。两口子没事儿带着孩子游山玩水,好不快乐。 眼看就是周末,莫愁琢磨着唐昭该有空了,这才打了电话来。 唐昭喜不自胜,一听来京市的还有李巧和小姜,更是开心,一个劲儿地说让大家明天过来。这边亲亲热热说完话,唐曜正好喊吃饭,唐建国的电影也看完了。 建国老爹披着中山装出来,又问大结局——沈家的大结局。 唐昭简单汇报一下,唐建国道,“该!活特么该!要不是看老爷子面子,我肯定冲过去挨个削一顿!” 这话大家都信,毕竟老爹有过砸公社书记家大门的辉煌战绩。 唐曜听说沈岁丰有了新的人生目标,着实思考了一会儿,“看不出来,大岁丰理想还挺远大的呢。” 唐建国赶紧表扬女婿,“他前面有你姐夫这个标杆,旁边还有俩山炮给他当反面典型,理想能不远大吗?” 唐曜点点头,心领神会,知道俩山炮一个是沈睿,一个是沈铮。 “姐,我二姐和季驰哥理想都那么远大,现在连大岁丰也有奋斗目标,我是不是也得赶紧树立人生理想?” 唐昭笑道:“咱家能人够多的了,你只要不长歪,像现在这么乐呵呵的,想干什么都行。” “当猫王也行吗?” 唐昭哼了一声,“你以为猫王那么好当啊?你以为穿条喇叭裤戴个大墨镜就能录磁带呀?咱家随便拽出来一个,都是领域内的顶尖水准。你要是真想当猫王,得拿出这样的劲头来才行呢。” 唐建国赶忙表态,“你姐说的就是你爸我,我修文物水平高吧?要不,能从春丰市一路修到京城来吗?” 其余三人赶紧哄,对对对,您老人家最牛。看译制片都那么认真,都拿本子写人物关系谱的,这么看电影的全国也没几个。 唐建国被哄得眉开眼笑,让沈晏清又给找了几本译制片原小说,《巴黎圣母院》啥的,打算没事儿常温习。 这天晚上唐昭想下棋,但沈晏清答应刘石的剧本还没写完,于是坐在灯下赶稿子。唐昭正好要给其其格寄京市特产,便坐在他对面写信。 外面传来唐曜拨吉他弦的声音,唐昭放下钢笔,将信纸装在信封里。见沈晏清还在奋笔疾书,就凑过去倚在他身边拿着稿纸翻看。 也是巧了,就那么随手一翻,一张名单从稿纸里飘出来。唐昭扫了一眼,冷笑:“沈晏清,这什么东西?” 沈晏清正在写关键情节呢,头不抬眼不睁的,稍微抽个空瞥一眼,说道:“哦,那是刘石写给我的演员名单,让我看看合不合适。” “那你说,这些人参演合适不?” “我还没看呢,再说这是刘石的工作,名单上的人我又不认识。” “不是吧?”唐昭拄着下巴偏头看他,“我怎么觉着,这里面有个人你不仅认识,而且还有些年头了呢?” 沈晏清心里拉起警报,昭昭话里有话啊,刚才都没叫殿下,喊的是三个字的大名!她可不是随便发难的人,肯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沈晏清仔细看了眼名单,坏了,媳妇醋坛子翻了,估计今晚解释不好别想睡觉。 “媳妇儿,”沈晏清抓过唐昭的小手飞速亲了一口,“你过十分钟再审我,容我点儿空把这段写完,我刚想出的精妙台词,不赶紧写就该忘了。” “好呀,”唐昭笑眯眯的,“你快写,我等着你呀。” 沈晏清心道:完犊子了,笑的那么甜,太特么危险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想好的对白写完,唐昭眼含笑意,“快让我看看,是给哪个人物写的台词?” 说完拿过稿纸,“哎呀,是柳小红呢,没记错的话,是这个本子里唯一的女性角色吧?” 沈晏清老老实实点头,“没错。” 唐昭指了指演员名单,“不出意外的话,是齐萱演吧?原来你是给她写台词啊。” 沈晏清脑子里飞快地转,“我觉得,可以出意外。” “哼!”唐昭把稿纸拍在桌上,“沈晏清,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了?” 又来了,又叫大名! “我要是有什么事,你还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瞒着你了?” “唉!”唐昭做作地叹了一口气,“两个人私下里见面什么的,可不就瞒着了?” 沈晏清心里咯噔一下,彻底完犊子!那天光想着给昭昭看她的记者证,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铮在草原上算计我,这也是其中原因呢,他都看见你俩在一起说话了。” -- 第226页 爷爷今天打轻了,应该多砸沈铮几拐杖。 “哎呀怎么办,心里堵得慌,所有人都知道,我却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这罪名沈晏清可不敢当,赶紧把她搂过来哄,“我就没当回事儿,心里只惦记着接你回家,根本没搭理她。她那天是来求我写剧本儿的……” “啊?原来这剧本是她求的?她找你写,你就真给写了?行啊你沈晏清,就这还骗我没当回事儿呢?” 沈晏清愁得够呛,昭昭要是故意胡搅蛮缠,一般人还真辩不过她。他赶紧把前后经过原原本本解释清楚,然后表态:“我眼睛里就昭昭一个,谁也比不上她,别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土豆、萝卜、大白菜。” “哼,大白菜也挺水灵,这几样放在一块还能炒一盘呢。” “那我换个说法:只要你往那儿一站,世界的光芒都集中在你身上,别人都黯然失色。其他女的在我眼里,脸都是模糊的,都看不清。” 唐昭被逗得笑出了声,“少在这儿跟我贫,脸还能模糊?你给我演聊斋呢?” 沈晏清知道她没真生气,小娇妻似嗔似怒的,不是一般勾人。殿下大作文也不写了,直接抱着人安置。 唐昭不理他,故意背过身去,他往这边靠,她就往床边挪。沈晏清一把将人捞过来,“昭昭,你这是善妒。” “呵,我没打人就不错了。” “我看出来了,你这是恃宠而骄!” 正房的床咯吱咯吱响,西厢房的唐曜在对着谱练吉他,倒座房房的建国同志灯下看《巴黎圣母院》,唐道格守在垂花门,警觉地听着四周动静。 这四合院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可有正事儿了。 第二天下午,莫愁带着李巧和小姜,领着两个孩子过来看唐昭。 闺女的朋友来了,唐建国二话不说给做了一桌子菜,沈晏清特地去全聚德买了烤鸭回来。大人们在吃饭聊天,方松岭和弟弟方寸吃饱了,唐曜把两个小孩领到自己屋里玩儿。 小姑娘方松岭比较活泼,非要让唐曜陪她玩骑马打仗。唐曜多精啊,坚决不肯当大马,找了支毛笔出来,研了墨,教小姑娘画小螃蟹。 方寸比他姐安静多了,他还不到五周岁,白白嫩嫩的,背着小手在唐曜书房来回参观,最后站在博古架前,瞪大眼睛看上面带发动机的小玩具。 唐曜最宝贝这些东西,给小孩玩吧,怕方寸给弄坏了,不给吧,还觉得自己怪抠门的。 唐曜鄙视不大方的自己,问道:“你想玩儿哪个?” 方寸指了指小轮船。 诶呀,这小孩可真会挑。唐曜找了个大盆,打了水端进来,帮着方寸给轮船上弦。小轮船刚在盆里扑腾起来,就听方松岭“哎呀!”一声,唐曜一抬头,我滴个天,墨汁抹了一脸,小手却黑,衣服上也都是墨! 妥了,今天指定得挨姐姐一顿训。 唐曜刚给小姑娘洗完手,方寸那边又一声“哎呀!” 得嘞,小不点直接掉大盆里了! 唐曜也是服气,这姐弟俩闯祸都不带哭的!就俩字——“哎呀!” 作者有话要说: 方寸:作为下本书男主,还不到五岁就得出来营业,我卖个萌就走,你们别忘了收藏《九零时髦精》! 第128章 姓梁就得挑大梁 唐曜一手领一个小朋友, 把他们带到餐桌前,几个女人聊得热火朝天的,一看两个小倒霉蛋全都爆笑。 方寸抿着嘴让老妈抱走换衣服,唐昭打了热水, 给方松岭洗脸洗手。 小姑娘天真无邪的, 一嘴脆生生的东北音儿:“可造笑了是不?” 一桌人笑得不行, 让她逗死了。 两个小孩收拾齐整,又交给唐曜。唐曜老无奈了, 怎么还让我带孩子?肩上的担子好重, 今天又是想念大岁丰的一天。 和朋友小聚之后, 唐昭回到学校。刚进宿舍, 陈文娟就笑着迎上来:“唐昭同志, 组织信任你,给你派了新任务。” 唐昭切了一声,“陈姐,我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没好事儿。” 从锡盟回来后,系里做了个总结,并将采风的优秀作品装裱好,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画展, 对于采风活动中出现的问题也进行了处理, 给卢芳帮忙的小姐妹和拉手风琴的韩阳都得到通告批评。 至于问题最严重的卢芳,她已经不来学校了,说是要出国。这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故事,也无从知晓。大家很快就把这事儿忘了, 人还是要向前看,毕竟还要为将来努力呢。 时光是会自己翻篇的,即将迎来崭新的十年, 艺术院校将联合在新年代第一个元旦举行庆祝活动,美院也积极参加,并且会出一批优秀作品。 但是呢,元旦晚上还有一次联欢,美院得出两个节目。 这可怎么办?如果是校内联欢,也不是没人唱歌跳舞,咱们自己家搞活动也不打怵,但是你要看同场竞技的伙伴是谁!音乐学院、广播学院、舞蹈学院、电影学院!都是这个级别的小伙伴,咱美院跟谁比不瑟瑟发抖啊?这任务给谁谁不慌啊? 最后,国画系的领导说,我们系有个小孩不一般,这事儿交给她肯定没错。 这不,刚回来的唐昭就得到消息了。 她选择先坐下,站着掰扯多累啊。 “为啥把任务给我?” -- 第227页 “老师说,从这次采风看出,你是个能担事儿的人。” “我担事儿并不等于我有文艺细胞,我是能唱歌?还是能跳舞?” “老师说了,在草原的前几天,你也没骑马、没射箭、没摔跤,结果在马奶节全使出来了。老师说你有内秀,虽然没见你唱过跳过,到时候指定拿得出手。” 唐昭叹气,被过分信任也是一件头疼的事儿啊。 “你别担心,”陈文娟道,“别的学校照顾咱们,才给了咱们俩节目。” “一个节目我都得吐血好吧!其余学校全是专业的,咱们也就拿画笔行,上台能行吗?咱吭哧吭哧摆两个造型,人家夸嚓就是一个劈叉;咱们能跳齐就不错了,人家咔咔就是一串跟头;咱们唱个小情歌都是大白嗓,人家嗷嗷的全是美声。” 陈文娟被逗得直笑,“反正你看着弄,我们全力配合。整个学校随你挑人,所有课余时间随你调度。系主任说了,你各方面能力都强,肯定能把任务完成好。” 唐昭气道:“找我干活的时候可会夸了,倒是给点实际的呀。” 陈文娟就喜欢唐昭真实不做作,“现在都十月份了,时间还挺紧的,你先组织大家排练。至于实际的,我去帮你要,不给都不好使!” 唐昭开始琢磨节目,总觉得目前的情形和几年前类似,在松岭那段日子帮着文工团排练,就曾经有过被节目支配的恐惧。 诶!文工团呀!我莫愁姐在京市呀!这还有啥可愁的! 唐昭一个电话打到莫愁的招待所,把情况说了一下,问道:“姐,你们能来教我们跳《我编斗笠送红军》不?那个节目是现成的,最后不是完成一幅画吗,就凭这个,我们在其他学校面前就不至于跌份。” 莫愁一口答应,“我这几天都有空,但是这个节目舞蹈部分比较重要,还得靠李巧。她和小姜还有两天学习,第三天有个汇报,完事儿我们就去你们学校。” “姐,多留两□□不?食宿全包!” 莫愁笑道:“我跟单位说一声,应该能行。” 这回唐昭有底了,接下来开始琢磨舞蹈演员名单。本来以为大家会积极响应号召,结果也不知是谁提前透露,说同台演出的有舞蹈学院,吓得同学们纷纷摆手。咱们在家自娱自乐可以,但是跟舞蹈学院同台?这不是专门去给人当参照物的嘛! 唐昭也不着急,筛选人员的同时去请有名的老教授帮忙设计节目中要呈现的大图。不管唱跳如何,这幅画是门面,万万马虎不得。 教授一口答应,还给唐昭勾了草图,唐昭一看差点儿跪了,这比自己给松岭文工团画的不知要高级多少倍! 没人主动报名,唐昭就给各个系下任务,挨个派名额。然后开始扒拉国画系的女同学,冷不丁想起个人来。 “梁又冰你别跑,你给我过来!” 梁又冰怯怯的,“师姐你干啥呀?” 唐昭笑得可温柔了,“你给印社写信没?” “写了!发的挂号信,人家给我回信了,五面印的真品就在印社!” “你真棒,就喜欢你这样实事求是、用心求证的好同志。” “师姐你有啥事儿直说,我怎么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唐昭笑着拍拍小梁肩膀:“马奶节那天,你跟在其其格后边跳得挺好呀。” “害行,我在小学跳过舞。” “那妥了,你领舞。” “可是我在最边上演大树!” “跳过就行,这回不让你演大树,咱们跳《我编斗笠送红军》。” “那我能不能演斗笠?” “出息!”唐昭去捏她的脸,“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天好好压腿,等我把老师找来,你就挑大梁!” “为啥我挑大梁啊?” “因为你姓梁!” 唐昭回到宿舍,又找茉茉谈话,“这个独唱的人选,我看了一圈,最后还是觉得你合适。” 茉茉直往后缩:“为什么是我?” “那还用说,你不是唱过阿哥阿妹情意长吗。” 只花了半天时间,演员人选全部敲定,唐昭把人召集到一处,还整了个演出前的动员:“唱歌跳舞不是咱们擅长的领域,尽力就好,总不能因为对手强,咱就缩回壳子里。唱跳不如人家,这很正常,但是心气儿不能矮了,他强任他强,清风过山岗,咱们用画镇住他们!” 这一番话,还真激发出几分斗志,教授画的新图拿来,三十几个位同学自动分工,不到半小时,谁画什么颜色、谁画哪个部分,分得一清二楚。 舞蹈老师还没来,大家就练最后画画的内容。有老师想过来看看排练情况,结果推门一瞅,不愧是美院学生,一人拎着个小桶,练画画练得如醉如痴。 “唐师姐,”一位油画系的新生问,“我可不可以多带几个刷子?我负责的这块地方,还可以更有层次。” “我也是。”“我也是。” 唐昭赶忙制止,“上台东西太多容易忙乱,相信咱们一把刷子就能完成。” “别介呀,这样吧,我也不多带,一共拿两把好不好?我的桶自己做一下改造,中间用小隔板隔开,放两种颜色,我负责的这一块最起码得及格以上啊。” 对对对,大家一起争取,并交流了一下改造颜料小桶的经验。 -- 第228页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舞蹈动作还没排,后面那幅画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终于,美院的学生以激动的心情迎来了几位老师。李巧和小姜教大家舞蹈,茉茉由莫愁负责,要站在前面把歌唱好。 莫愁让茉茉先唱了一遍,然后一句一句细抠,她一亮嗓子,茉茉都要哭了,“姐,我要能唱成你这样就好了,要不,你替我唱?” 唐昭在一边喝着茶水,慢悠悠道:“我估计不行,莫愁姐过几天就得回去。茉茉,你都在我手心儿里了,别想跑!” 莫愁笑道:“你声音条件挺好的,别有心理压力,我还能陪你好几天呢,到时候指定能唱好。” 舞蹈演员那边,小姜领着大家齐舞,李巧专门训练梁又冰,连鼓励带表扬的,大家信心也增强不少。 李巧问:“小梁,你能劈叉不?” “这我行。” 说完,咔地下了个叉。 “那你能打前桥不?” “应该可以翻三个。” 说完,咔咔咔真的翻了三个,虽说动作干净程度跟专业舞蹈演员比不了,但是这也是前桥啊! 唐昭气道:“你连这都会,还跟我说不敢挑大梁?” 梁又冰哀嚎,“姐啊,人家舞蹈学院的能倒踢紫金冠,我这拿不出手呀。” “哼!反正你小学的时候不可能只演大树!” 就这样排练了一下午,大家发现了新的问题,人家文工团演出的时候是有乐队的,咱美院没有啊! 唐昭都要愁死了,原来有一台手风琴,是自己亲手砸的。 莫愁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请这边艺术团的老师帮忙演奏,他们有专业的设备,把伴奏录成磁带,现场放磁带就行。” 唐昭抓着莫愁的胳膊,“你就是我亲姐,帮我解决了多大的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2 23:39:13 ̄2020-10-23 23: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关灯超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能给干冰就行 沈岁丰垂头丧气走在南北巷胡同里, 孩子最近比较丧。 他爹沈忠毅已经打了离婚报告,中心思想是——决定夫妻一拍两散,要将余生奉献给四个现代化。当然,实际内容并非这么简单, 附带了足以体现郑云不堪一面的相关证明。 材料提交上去, 两边单位也没话说。郑云的问题, 说好听点是不实举报,往难听里说, 不就是诬蔑吗?严重影响了家庭和睦、社会团结, 还真没什么立场劝人家不离。 这个年代离婚的人极少, 所以, 沈岁丰的小心灵受到了极大伤害, 都有心理阴影了。在班级闷头学习,话也不多说,也不嘚瑟了。连他班主任都觉得奇怪,沈家小少爷就变就变,太突然了,不管原因是啥,爱学习就得赶紧表扬。 为了不离婚, 郑云也来找过沈岁丰, 让他帮着说好话。毕竟是亲妈,沈岁丰心里不舍得,但老妈举报他喜欢的唐爹,让他难以接受。而且他深信, 郑云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带改的,沈家也经不起这么无脑折腾。 郑云来了两次都没有结果, 于是看儿子也不顺眼,今天在学校门口破口大骂,说她做的事全是为了沈岁丰,说小崽子没良心,还把家里离婚的事大声嚷嚷出来。 孩子心都没缝了,背着书包就跑,一路跑回南北巷。都这么憋屈了还惦记唐曜呢,知道唐爸今天回故宫上班,得跟唐曜一起给哥哥看房子。 推门进院,唐曜已经在等他,见了面特开心,“大岁丰你挺讲信用啊,我爸刚回去你就过来陪我。” 沈岁丰点点头,“那必须的!唐曜,季驰哥给咱俩留的题放哪儿了?” “都在书房呢,你的题就做了两张,等他回来训你吧!” “我得努力不挨训,”沈岁丰从书包里掏出张纸,“我这列了个计划,你瞅瞅?” 唐曜接过来,一边念一边笑:“放学后跟唐曜一起做饭,吃完饭写作业做题,晚上跟唐曜学打拳,在院里面跑十圈。明早五点半起床,跑步锻炼身体,练军体拳……大岁丰不是我说你,你早这样多好!” 唐曜站起来,拎着钥匙直奔主屋,“你今晚的计划得再加一条,我姐让咱俩把乐器擦一擦。筝和琴还有琵琶这些不让动,钟啊,鼓啊都得好好擦干净,一点儿灰都不能有。” “嫂子真有瘾,弄这么多乐器回来,玩得过来吗?” “那咱不知道,反正他们两个没事就进乐器那屋,叮叮咚咚的,可会自娱自乐了。” 两个半大小子琢磨着发愤图强,唐昭这边又有了烦心事。 她喝着茶,坐在椅子上看排练,心里却愁得够呛。一共分给美院两个节目,现在只排了一个,另一个可咋办? 宿舍的几只轮番出主意:咱们整个独唱糊弄糊弄?要不另辟蹊径讲相声?实在弄不出来就跟主办方说一声,只演一个行不行? 唐昭觉得不妥。 独唱节目谁也不敢上,就算有胆大的,也必定是个垫底才艺;相声也不行,没有南北巷茶馆老于和老郭的水平,在晚会里也不会出彩。不演第二个节目更不可取,咱们不能认输啊! “糊弄”这两个字就不在唐昭的字典里,她这会儿心里烦躁,连排练也不看了,打算出去溜达一下,也顺便换换思路。 -- 第229页 这一走就走到书法系,还跑到人家展厅看字,津津有味的。这边是“水陆草木之花”,那边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再往后看是临《史晨碑》,然后是“春江潮水连海平”。 唐昭接着往前走,欣赏完《将进酒》猛地想起什么,倒退几步回到那幅《春江花月夜》跟前,脑子里叮的一声,有主意了! 她跟管理人员借了笔和纸,随便找了个窗台,开始安排节目的配置。琢磨一番后,回排练厅喊来陈文娟,问道:“去年迎新的时候,是不是有个老师拉胡琴来着?” 陈文娟想了想说:“是有这么一位,不过,我记不清是哪个系的老师了。” 唐昭拍了拍陈文娟肩膀,“我要这个老师的全部资料,立刻,马上!” 说完又往外走,“咱们兵贵神速,你帮我打听拉胡琴的老师,我再去找两个人。” 十分钟以后,韩阳被堵在食堂门口,看见唐昭毕恭毕敬,声音都发颤,“师姐,你找我?” 唐昭点点头,“除了手风琴,你还会什么乐器?” 在韩阳这里,草原上的手风琴是永远的噩梦,这家伙吓的呀,连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了,真的啥都不会!” 唐昭为节目着急,整出来一句:“不行,你必须会一样。” 韩阳吓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一个字都不说,杵在那儿装死。 唐昭一看,这不欠揍嘛,我心平气和跟他说,他就是不配合!于是换了个角度:“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藏了别的乐器?我都接到你们宿舍举报了!” 韩阳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是不是关亮举报的?师姐,你饶了我吧,我没别的东西,就一个笛子。” 呵,就知道,不吓唬一通,他还不说实话。 唐昭板着脸:“这么着吧,你给我吹一段,要是吹的还行,这笛子我就不拿到食堂烧火了。” 韩阳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取了笛子,内心戏可多了:为什么她让我吹我就非得吹?我要不要视死如归?要不要奋力抗争一下?他想到当初那一弩,连头发丝儿都在发抖,快拉倒吧,面对这么彪悍的女人,还是老实听话吧。 唐昭瞧了眼他的乐器,语气很是赞赏,“这笛子不错。” 韩阳心道,这女的虽然凶狠,还挺有眼光的。他乖乖拿起笛子开始吹,唐昭一听,手又开始痒痒,特别想打他!合着他就会一个曲子?笛子也吹“阿哥阿妹情意长”?看来还是欠揍! “吹的挺一般,”唐昭听完给了个点评,然后轻声叹气,“就这样吧,我也不能要求太高。明天下课准时到排练厅报到,我给你掐着时间,晚一分钟挨一拳!” 唐昭又去找别人了,韩阳抱着自己的笛子哆嗦在风中,太凶了,不太敢去啊。 最近,美院一座楼里经常传出乐声,学生们对此都非常好奇。 “他们在排练吧?也不知道练的什么,叮叮当当还挺好听。” “你们不知道,前些天有一辆大解放开进来,我还帮着往下抬东西了呢。有琴,还有各种大小的钟,咱也不认识,看着都挺金贵的。” “我跟韩阳和关亮一个宿舍,他俩不是闹掰了吗,都闹到要撵走一个的程度,结果俩人全让唐昭师姐给选上了。特逗,明明互相嫌弃,还得在一块研究乐谱。” “他们到底排的啥节目?怎么搞得这么神秘呢?” “更神秘的还在后面呢,唐昭师姐画了衣服的图样,说要自己做服装,把缝纫机都给抬来了!” 哎呀,这么一说,更好奇了呢。 两个月很快过去,终于迎来新的十年。 元旦这一天,几大院校特意包了一个大剧场,彩旗在风中猎猎飞舞,剧场内外全是展板,有演出的照片,还有美院的作品。展板内容积极向上,都是歌颂党和人民、歌颂伟大祖国、展望美好明天这一类的。 在剧场内,各校演出人员正在紧张准备,来自广院的报幕员在跟总调度做最后的确认:“美院这边道具很多的,这个节目前面大幕要拉上,要有两个节目做垫场。” “要是这样的话,把电影学院的独唱放这儿吧。” “行,我去找那个独唱演员。” 报幕员找到电影学院这边,齐萱以为是啥好事儿呢,一听让自己垫场马上就不干了。 齐萱最近事事不顺,刘石那个短片本来说得好好的,可是开拍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外形跟角色形象有点出入,换了别的女演员。齐萱不甘心,找人侧面打听才知道,是写剧本的大佬特意跟导演提了一嘴,说柳小红这个角色一定要找气质质朴的人来演。 齐萱气得要命,却什么都不敢说。刘石他们是妥妥的导二代,是未来电影界挑大梁的存在,沈晏清在他面前都有发言权,万万不能得罪,可能沈晏清随便一句话,就决定自己能不能成为刘石圈子里的人。 这口气,齐萱默默忍了下来,但今天她不想忍。刚才在后台都听到了,美术学院的节目都是唐昭组织,自己一个好好的可以喷干冰的独唱变成垫场节目,凭什么呀! “这我不同意,我唱的歌那么大气,跑到大幕前垫场,那就什么气势都没有了。你们要是这么安排,我可就不唱了。” 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场,演员说不唱?节目总调度这火气也上来了,“这几个学校有的是人才,不就垫个场吗,随便叫一个就能上台。我给你两分钟考虑,你要是真不唱,我马上换人。” -- 第230页 说完问报幕员,“你们广院能再出个朗诵不?” “那必须能啊,随叫随安排,保证不掉链子。” 节目调度又冲着齐萱吼:“你到底唱还是不唱?给个准信儿!” 齐萱特别憋屈,“我服装都准备好了,怎么能不唱呢?不就是站在幕前吗,能给干冰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齐同学也马上下线,她翻不出浪花,是专门负责震惊感慨的哈 ̄大纲已经写到最后啦,大概十章左右大结局,你们想看谁的番外给我留言哈 ̄ 第130章 簪花仕女图 总调度摇摇头:“干冰肯定不能给, 你后面那个节目也需要,来回搬机器太费事,万一哪个倒霉催的把电线踩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太过分了, 就因为唐昭要用, 连烟都不给了?齐萱憋了一肚子气, 撂挑子威胁不了人家,有心去美院那边讥讽几句, 也不敢, 怕唐昭给沈晏清吹枕边风, 沈晏清下次再跟刘石说自己气质不合适。 气得肝疼也没办法, 只能在心里暗戳戳地想:她们没受过什么训练, 大概率演砸,哼,让你叫我垫场!让你抢我干冰! 这是一场异彩纷呈的晚会,参演的虽然是在校生,但在不久的将来可都是国家队。主持人字正腔圆,大合唱气势磅礴,芭蕾舞高贵典雅, 古典舞韵味十足, 拿到几十年后也绝对是视觉盛宴。 然而,大家最关注的还得是美院的节目。实在是太好奇了,听说还是个歌舞。外面的艺术展板数美院出得多,唱歌跳舞能是啥水平? 虽说是好奇, 多少也是带着些轻视的。 大幕拉开,拿着斗笠的姑娘们摆好了造型。观众席上有人小声说,“到底不是专业的, 动作有点儿硬。” 音乐起,站在话筒架前的姑娘颤颤巍巍地唱:“万泉河水清又清……” 场下发出善意的笑声,这姑娘太紧张了,声音发颤不说,还晚进了半拍。 “别笑别笑,”有几位女生赶紧提醒旁边的人,“人家本来就紧张,你们这样她就不敢唱了,赶快鼓掌!” 哗哗哗,掌声响起,果然,大家这样鼓励,唱歌的声音稳多了,跳舞的动作也舒展了。 渐渐的,观众席开始有不同的声音: “你别说,她们这个节目肯定是找专业老师给排的,跳成这样挺好的。” “对,你看领舞那个姑娘笑得多甜,哎呀还翻了个前桥呢,鼓掌鼓掌!” 哗哗哗,又是一片掌声。 “看哪,人下去了一半儿,一会儿再上来的时候能亮基本功不?” “我觉得不太可能,美院的基本功都体现在画笔上,还能全员打前桥上来啊?那是舞蹈学院的标准好吧?” “啊!推了个大板子上来啦!每人手里一个小桶,她们是想干啥?” “我的妈呀!”观众席上的学生惊得捂上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去!这可真是美院啊!现场给我们画呀! “别说,我以前看过这样的节目,是东北的一个小文工团演的。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形式挺新颖,但是完成起来太难了,得有人专门给规划,谁画哪个地方,用什么颜色,所以也就打消了排这个舞蹈的念头。但是!他们美院是什么神仙!这画板比文工团的大多了,每个人手里至少俩刷子,这么难的节目,她们居然都能实现!” “人家是美院呀,当然能实现!” “啊啊啊,我完全折服在她们的画技里了!唱出颤音儿算啥呀,基功不行算啥呀,就凭这幅画,这就是今晚上大高|潮!” 哗哗哗,下面掌声连成一片,后排的同学抑制不住激动心情,全都站起来翘着脚看。还有那近视眼的,跑到前边儿挤成一串。 “我的天哪!”有人已经感动得哭了,“你们快看,她们画的是芭蕾舞剧的剧照!” “不!不完全是!这是经过设计的,上面人物比剧照多,细节更丰富!” “不是吧,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几分钟的节目,手底下也太利索了!” 此时,舞台上的巨幅画作已经完成,鲜红的旗帜举起,军民一心,向着统一的方向昂首前进! 歌声进入了最后一段,美院的女生放下颜料桶,再度随着歌声起舞,观众席群情激奋,自发开始了大合唱:“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军爱民来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 一曲舞完,掌声雷动,在礼堂里久久回响。 “美院这个节目绝了,真绝了!” 晚会还在继续,好多人还沉浸在大幅画作带来的震撼里。负责给晚会录像的刘石守着他的新设备,盯着监视器,突然肩膀挨了一下。 他正要发火,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立马堆笑,“晏清?袁磊?你俩怎么来了?我们艺术院校的活动,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沈晏清笑道,“看节目不行吗?” “那肯定行,还得多给我们提点儿宝贵意见。”刘石嘴上开着玩笑,一巴掌拍开助理同学,“有点眼力劲儿,快给让地方。” 沈晏清和袁磊坐下,大磊磊看了眼节目单:“来得及,还有好几个节目呢。” 哦哦哦,刘石想起来了,“晏清来看嫂子的是吧?他们学校节目刚演完,哪个是嫂子啊?唱歌的还是领舞的?” 沈晏清道:“都不是,她一会儿才上台呢。” -- 第231页 刘石抓过节目单,“他们学校还有个演奏?不是吧?这是要跟音乐学院掰手腕儿啊?” “那能掰得过吗?”沈晏清笑着把照相机拿了出来,刘石这个位置顶顶好,拍昭昭肯定倍儿清楚。 刘石问:“你不上后台看看?” 沈晏清笑道,“你嫂子不让,说我会影响他们,演完了才让我过去。” 剧场后台,演员们都在候场,一小撮人望着美院的休息室小声议论:“一直关着门,也不知道他们演奏的服装是什么样的。” 齐萱切了一声,“还能啥样?立领盘扣的裙子呗,顶多穿旗袍。” 也是,大概率是这样的行头。 “她们刚才的红色娘子军,挺新颖的呢。” 齐萱冷笑,“也就形式上有点儿优势,论唱跳,那是真业余。” “我们都觉得挺好的,瑕不掩瑜。” 齐萱翻了个白眼,哦,就我苛刻挑剔?显你们宽容怎么着? 那几个演员又说:“美院这个乐器演奏,我还有点期待。” 齐萱不想跟她们说话,就唐昭那曲子,说好听点儿叫经典,其实不就是老套吗?她还能翻出花来怎么着? 这时,催台的同学也过来凑热闹:“你们知不知道唐昭是哪个?美院两个节目都是她负责,还参加演奏呢。” 齐萱哼了一声,“估计也就是敲个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敲。” 催台同学刚好就是乐团里敲三角铁的,使劲儿瞪了齐萱一眼,“瞧不起谁?你倒是不用敲,可惜你没干冰还垫场!下一个就是你,边儿上等着去。” 齐萱气哼哼站在台口,大幕此时是拉上的,美院已经开始往上抬乐器。齐萱走到幕布后等着主持人报节目,用眼尾余光扫了几眼,突然看见一排钟,心里哆嗦了一下,不是吧,居然有这东西?他们这是想干啥? 她心里疑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刚好瞧见从休息室出来的唐昭。 ! 疯了!她居然打扮成这样?! 齐萱难以遏制心中惊诧,突然听到台下一片嘘声,催台同学在边上大声喊:“你傻啦?节目都报完了,赶紧上去唱啊!” 齐萱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将幕布挑开个缝钻出去,下面开始鼓掌,她的脑子里却还惦记着,唐昭为什么穿成那样?她怎么可以穿成那样?怎么可以! “快唱呀!” 下面的同学都急得不行,齐萱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突然发觉音乐已经过去了一小段,开始两句居然没唱! 她赶紧接上,结结巴巴哆哆嗦嗦的。下面交头接耳,不用听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肯定是在说,自己唱的还赶不上美院那个妹子呢。 她越着急就越慌,一慌还忘词儿,忘词就抢拍,抢完拍高音还上不去……这首歌简直了,让齐萱唱得稀碎。 刘石都没眼看了,一个劲儿跟沈晏清说,“哥们儿,还是你看得准,齐萱就是个浮精神。这台晚会节目名额多宝贵,她非要抢一个,你瞅这脸让她丢的!” 大磊磊挡着脸,“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跟她一个大院的,丢不起这人。” 音乐已经到了间奏,齐萱的同学实在看不下去,连着上台两个,帮着一起把歌唱完。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救场同学太了不起了,从嗓音到音准到情感表达都杠杠滴! 刘石叹了口气,道:“回头剪片子的时候,我把齐萱剪掉,只要后面这段。” 于是,抢了宝贵独唱名额的齐同学,在演出录影带里连个影像都没有了。 这个节目总算演完,主持人带着饱满的热情走到幕布前,深情吟诵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请欣赏由美院同学带来的合奏《春江花月夜》。” 掌声响成一片,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大幕缓缓拉开。 我的天呐!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震惊不已,这是怎样的一个乐团?! 在缭绕的烟雾中,呈现了一片盛世繁华。 台上所有人!所有人都穿着盛唐服饰——男子戴幞头,穿红色圆领袍,是标准的男子常服。 再看那些女子,面敷铅粉,胭脂如醉霞,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高梳发髻,穿抹胸襦裙,披薄纱大袖,每一个都雍容华贵。 天哪,这就是真人版的《簪花仕女图》啊! 再看着满台的乐器,男子一个执笛,一个拉胡琴,一个打鼓,一个击缶,一个敲编钟。 台正中一架古筝,红衣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余仕女手执各类小打,还有几个没拿乐器,而是在台上拿着长柄五明扇。 其实仔细看看,满台乐器能弄出连贯乐声的不多,大都是壮声势来的。但是,架不住赏心悦目啊! 好看,真是好看! 观众们巴掌都拍红了,后排的忍不住又起立,心里直后悔——拿票的时候怎么就没争取一下呢,离这么老远只能看见斑斓色彩,细节啥也看不着。前排的欢呼声能不能小点儿,你们越喊我心里越痒痒啊! 刘石眼睛瞪得溜圆,大声问:“中间那是谁啊?我滴妈,我得把镜头推进了看,快快快!给特写!发现一个纯仙女!” 沈晏清那相机咔咔咔就没停过,刘石见没人搭理自己,又问:“袁磊知道不?那姑娘是谁?哪届的?几岁了?有对象没?” -- 第232页 袁磊坏笑,“别惦记了,那就是你嫂子。” 诶呀!刘石直拍大腿,怎么这么气人呢,沈晏清找媳妇都能挑出最好的! 在一片期待里,乐声响起。先是优雅的筝鸣,描绘出一片烟波浩渺的春江景。 这曲子是古曲,但却是改编过的,“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的是古筝,有壮美王者之声的是编钟,台上氤氲缭绕,耳畔乐章华美,恍惚间似乎被带到春江畔,看水上明月,凭江风醉人。 有人忍不住大声说:“别的我不知道,这古筝水平绝不一般,我都弹不了这么好!” “这曲子弹过多少遍了,但是她这一版古意特别浓,特别有韵味!” 满场听得如醉如痴,乐声突然有了变化,由“江流宛转绕芳甸”的恬淡,变成“愿逐月华流照君”的浪漫。接着,又有风回曲水、回澜拍岸的热烈奔放。 当乐声落下最后一个悠长尾音,全场起立鼓掌,掌声久久不绝。太美了!太强了!宛如一场盛宴,将音乐美感和视觉享受达到了高度统一。 雷鸣般的掌声里,台上诸位款款行礼,大幕徐徐拉上。 大家使劲儿揉眼睛,没看够,仙女们能不能再来一曲啊! 刘石手都拍肿了,还问呢:“晏清跑哪儿去了?” 大磊磊笑道:“那还用问,奔后台去了呗。” 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刘石犹在回味:“她们那妆谁设计的?衣服谁做的?跟古画上不差啥!” 大磊磊笑嘻嘻地说:“那必须是咱嫂子。” “他们那编钟哪儿整的?这是民乐团高级配置。” 大磊磊微微一笑,得意地说:“那你得问我,我大老远从冀省拉回来的。” 刘石一拍大腿,“我得专门给她们拍个短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服饰的复原,音乐的复原,妆容的复原,古典文化的复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4 23:38:31 ̄2020-10-25 23: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侯绮南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过节也要学习 在剧场后台, 美院学生回到休息间的时候,感受到了极大的热情,其余学校的同学纷纷围上来。 “唐昭同学,我可以去美院找你不?我想抄一份你的谱子, 可以吗?” 唐昭痛快答应, “行, 国画系七七届唐昭,平时我都在学校。” “可以合影吗?”一个高大的男生举着相机过来, “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以, ”唐昭扫了眼对面的小伙子, 嘿, 个顶个英俊, 忙把茉茉梁又冰推出去,还有穿着襦裙在台上打扇的姑娘。嗯,这些都是没对象的,我也就帮你们到这里啦。 “编钟可以摸吗?好想摸一下。” “行,不能敲哈,前面还演节目呢。” “唐昭同学,你们的钟是哪儿来的呀?” 唐昭笑道:“这个啊, 是我爱人的兄弟大老远给拉回来的。” 啊?她都有爱人了? 在一片懊恼的小眼神里, 唐昭给大家讲了编钟的来历,这还真是袁磊给弄到的。 自从来到京市,沈晏清夫妇热衷于收集乐器,袁磊自然知道。他不是在津市上学吗, 偶然知道有一个艺术团黄了,有乐器要低价卖掉,其中就有这套编钟。 这套钟始终放在仓库里, 当初艺术团团长一拍脑袋买了一套,结果会敲的人很快调走,这堆东西就扔在库里没人用。也正是这个原因,那些年没人想起它来,也就幸运地避开了被砸的命运。后来整个团都没了,所在地也要腾给别的单位,收拾破烂的时候,在库里发现这么一堆东西。 清理仓库的人也不懂啊,打算当废铁卖了。袁磊同学的老爸刚好在搬去那个单位,中午吃饭的时候当笑话讲。袁同学别人不管,对沈晏清和唐家却特别上心,立马赶去卖钟现场,刚好在讨价还价呢。 大磊磊二话不说,双倍价钱拿下,亲自开车拉回京市。还提前打了电话,说要给沈晏清两口子一个惊喜。 这惊喜可太大了,这东西市面上少见,又是这么一大套,不是大的艺术团体都不带有的! 搬回来以后唐昭挨个擦拭,心里这叫喜欢!唐建国也觉得新鲜,把大木架改成可拆卸的,搬动的时候会方便许多。唐爹没事就到放乐器那屋敲两下,非说编钟声一响,心灵都能得到净化。 听完编钟的来历,大家都挺感慨:唐昭夫妇对乐器有着深沉的爱,他们的好友才会如此留心,虽然是仿制的钟,但是做工非常精美,这要是当成废铁卖了,想想就心疼。 这边正唏嘘着,又有人隔着人群喊:“唐昭同学,你们的服装能借给我们稀罕两天不?” 唐昭正想着应该怎么拒绝,就听门口有人说:“那不行,我打算拍个短片,从乐器到服装都得用,谁也不借!” 大家一看,说话的是刘石,谁也不言语了。 刘石心道,你以为照相馆那种婚纱呢,谁都能往身上套?光唐昭身上那件大袖,那刺绣得多金贵,勾了丝咋办? 刘石替唐昭拒绝完,还给了沈晏清一个邀功的眼神。 演出已经结束,跟其他院校的同学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大家依依惜别。剧场外停着各个学校拉道具的车,同学们帮着把唐昭的筝和钟搬到大解放上,至于鼓和小打什么的都是借的,搬回学校就好。 -- 第233页 大磊磊跟沈晏清和刘石说了一声,开着大解放先撤了。唐昭问:“他居然不带咱俩?” 沈晏清笑道,“三个人坐在车上多挤,他还胖,让他自己往回开吧。”说完,拉着媳妇儿的小手来到剧场侧面,自家的吉普车在那停着呢。 唐昭上了车,还在惦记她的宝贝,“那么多东西,袁磊和虎子两个人往院里搬,别累着了。” 沈晏清笑出了声,“你可不是怕他们累,你是怕他们磕坏了你的琴。” 唐昭被看穿,嘻嘻地笑着,上了妆的小脸粉扑扑的,沈晏清心中一动,忍不住抬手掐她的脸蛋:“今天季驰在,岁丰也在,好几个壮劳力呢,肯定弄不坏你的东西。” 唐昭这回满意了,笑眯眯地问:“我今天好看不?” 沈晏清指尖在她脸上摩挲着,嗓音变得喑哑,“好看,有那么一瞬,我差点以为回宫了呢。” 唐昭笑倒在座椅上,“回宫是别想了,有个带广亮门的院子你就满足吧。” “嗯,”他倾身过来长臂一勾,把她揽在怀里,“有你我就知足。” 等回到南北巷的时候,唐昭同志口脂没了,头发也有些乱,下车前把小镜子掏出来好生整理了一下,还在沈晏清胳膊上掐了一把:“烦人!” 两人进了四合院,乐器早就抬进去了,一屋子爷们儿居然没看电视,而是围着餐桌陪唐建国喝小酒。 季驰看见他们进来,起身腾了地方,“给你们留着饭呢。” 因为今天的演出,唐昭忙了一天也就吃了半个饼,的确饿得够呛。唐建国赶紧把给闺女留的饭菜端出来,“谁这么损,非得过节演出,提前一天不行吗?哪怕挪到下午也行啊,你看把我闺女饿的。” 沈岁丰看着唐昭的脸,做了个怕怕的表情,“嫂子,你脑袋上那些东西不拿掉啊?大花也太大了,比你脸都大。” 唐昭想把手边的茶碗摔他脑袋上,茶碗挺好看,没舍得摔,谁知沈岁丰不知死活又来了一句:“是因为小名叫大花,才戴这么大的花吗?” 唐昭瞪了眼沈晏清,“你这破弟弟不管一下吗?” 沈晏清正要说话,季驰在旁边微微一笑,说道:“我姐头上戴牡丹,是唐代贵族装扮,你不懂。” 唐曜在旁边帮腔,“对,你不懂。” 沈岁丰瞪了唐曜一眼,你季驰哥一回来就倒戈!叛徒! 他盯着唐昭看,臭小子见识浅,没见过这样的妆容。“嫂子,你不去洗把脸啊?这脸红的,一看就是喝大了。” 唐昭拍桌,“你才喝大了。” 季驰又开口,“这是醉霞妆,并不是喝醉了。” 唐曜拍拍沈岁丰,“看,你又不懂了吧?” 啊啊啊,沈岁丰被鄙视了两回,内心在咆哮:我为什么要从爷爷那儿跑出来?跑到南北巷受这份侮辱? 沈晏清瞥了他一眼,继续扎心,“还有半年就高考,你坐得住?虎子小学毕业没压力,你想考军校,居然稳稳当当地在这儿拉家常?” 沈岁丰咬牙,“今天过节!” 季驰道:“我考少年科技大的时候,可是什么节都不过的。” 哼!沈岁丰气呼呼站起来,做题去了。 唐曜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给俩姐夫竖起了大拇指。太坏了,元旦当天把大岁丰撵去复习,该!让他说我姐喝大了。 唐建国干了一小盅,“唉,都过新年了,就想我三花。” 唐昭心里一堵,饭都吃不下去,“她前两天来信,说得都是好话,说航理课成绩优异,各项体能都排在前面。三花就是太能吃苦了,有多难都不带说的!” 季驰忙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信封:“姐,小暖给我寄了底片,她拍的照也没时间去洗,都让我代办,我都洗好拿来了。” 唐昭接过照片,大都是唐暖训练时跟小伙伴们一起拍的,也有几张穿着军装行军礼的。大伙轮番看照片,唐建国道:“底板就不能寄给我吗,好像他爸不会洗照片似的。” 唐曜道:“爸,你真不会洗,寄过来也是我洗。” 元旦过去,本学期仅剩尾声。唐昭入了党,并配合刘石拍了个短片,着重介绍了服饰制作过程,妆容复原过程。 “唐代是文化繁盛的时代,服饰很是华丽,我尽量做到还原,也参考了很多资料。这件大袖,绣花上是花了些心思的,满是繁花,雍容华贵。” “其实每个人的妆都不太一样,有桃花妆,酒晕妆,飞霞妆,但是步骤都是按照古法来的,分为七步,我们连面靥都点了,斜红都描了呢。” “头饰啊,当然只能仿制了。说起来,美院的妹子手都太巧了,那些天我们用各种小钳子拧,用锉刀打磨,对了,我们还向修文物的老师傅请教过呢。” “这曲子改得好是吧?我也觉得。对的,以前曾接触过古谱……” 拍完片子,唐昭也没在意,谁知后来的某天,有古曲研究会的同志找上门来,有残谱跟她交流…… 还有人找她拍唐宫仕女的照片,印挂历用,唐昭拒绝了。 这些都是后话。 这一年唐昭忙得不得了,抽空还给春丰市安在岭画了十几张图寄去,挣了不少外快。 到了假期,沈岁丰几乎长在四合院,天天在他哥眼皮底下闷头学习。唐曜的吉他已经弹得不错了,没事儿还跑去小茶馆弹两下,说要抢老郭的生意。 -- 第234页 老爷子还跟以前一样,隔段时间就过来住几天。但是沈时和还有沈忠诚就很过分了,这些上班太忙的,干脆全把孩子扔给唐昭不管了。 唐昭愁得呀,大大小小一院子,想睡个午觉都睡不安生。还得是沈晏清,不露声色往门口一站,熊孩子一窝蜂全跑前院去了。 过了腊八,过了小年,眼看就是春节。 唐暖要回家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候照相馆有婚纱的哈,感谢在2020-10-25 23:51:24 ̄2020-10-26 2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静自然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让你折腾! 今年春节, 几乎所有亲朋的春联和福字都是唐昭写的,两箱来自春丰市的挂历寄过来,也很快被抢光。 这年月,挂历可是相当不错的年礼, 配上点儿别的礼物, 送的人拿得出手, 接受的人也觉得有面子。 老爷子没客气,来南北巷拿走一批, 这可是孙媳妇画的挂历, 老战友人手一册。唐建国要走十来本, 给敬重的老师傅还有平时相处比较好的伙计送去, 就连沈忠毅都来取了几册。 沈时和要了五套, 除了自家用,还要送主任、送闺蜜、送婆家、送小姑子。袁磊给自己家抢不说,还拿去讨好女朋友。 唐曜观望了几天,眼见着纸箱里的挂历越来越薄,终于忍不住了。 “姐姐,能给我点份额不?我也要送人。” 唐昭乐呵呵地瞧着他,这孩子从八岁养到现在, 从小豁牙变成一口大白牙, 从瘦津津的豆芽菜变成挺拔的小少年,还以为他成天就知道打篮球弹吉他听摇滚呢,居然会要挂历送人。 “你跟姐说说,你想送给谁呀?” 唐曜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先送我们大队辅导员,当初要不是她借我小号,我能进鼓号队吗?她让我领操, 又让我当大队干部,多看重我呀,我最喜欢就是她!再送给班主任一本,她一开始不怎么喜欢我,但现在对我挺好的。” 唐昭笑得不行,才多大的小破孩儿,都知道送挂历感谢老师了。 这个时期送给老师的东西都比较质朴,一般也就送个笔记本,而相册啦、挂历啦,都是很能表达敬意的礼物。唐昭从箱子里拿出挂历,却只给了唐曜两本,唐曜急了,“姐,我要的是三本。” 唐昭笑眯眯地问:“你还没说最后这本给谁呢。” 唐曜挠了挠头,干脆掇了条凳子坐下,“就是吧,我不是副大队长嘛,我们还有个正大队长,给她的。” 唐昭眨眨眼睛,“不是吧,你要给你的正大队长送小礼?” “不是你说的那样!就是……我俩工作配合的挺好,虽然竞选的时候她赢了我,但是她确实哪方面都厉害。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革命战线上的好战友。” 唐昭点点头,“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啊?” 唐曜又挠头,“这还要看男女吗?哎呀你放心吧姐,我就只有战友情,没别的。” 唐昭继续逗他,“那你得跟我说说,你们俩工作怎么配合的?” “就是她在前面举指挥棒,我在她后面两米远吹小号。她是大队长,代表少先队发言;我副大队长,在国旗下讲话。我在联欢会上弹吉他唱歌,她给我鼓掌……什么的……” 唐昭把第三本挂历交给他,“你的字这几年练得挺好了,你姐夫没少表扬你,姐姐提个建议,你送给老师还有小伙伴的春联自己写,你说呢?” 唐曜眼睛一亮,“姐姐,那我上你书房拿点红纸。” “就在桌上,还有好多呢。” 唐曜乐颠颠儿写春联去了,唐昭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这臭小子具体啥想法呢?要不要把小火苗掐灭呢? 她把这事儿跟沈晏清说了,沈晏清笑道:“咱们别追着问,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模模糊糊的,你要非让他说个明白,他反倒想清楚了。还有半年小学毕业,你多盯着点不就行了?” 唐昭朝沈晏清竖起大拇指,深以为然。 年三十儿下午,沈家老小除了远在建设兵团的沈铮,都聚在大院小洋楼。 沈忠毅已经跟郑云离婚,就像他离婚报告写的那样,全身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郑云因为名声不好,在单位也待不下去,被调到外省,成为别人眼中“一手好牌打稀烂”的反面典型。 沈铮虽然回不来,但是东西寄到了,各种当地的果干儿、馕饼、民族服饰什么的。邮包里夹了一本杂志,沈承邺翻了翻,里面有一篇关于建设兵团的文章,沈铮写得还不错。 老爷子心怀安慰,孩子长歪了就得剪剪枝,修整好了才能长回来。 沈睿这次回京瘦了不少,他在工厂不敢提沈家,没了大院少爷的光环,总挨训。毕竟论干活,他比人家车间工人差远了。 人在逆境中总会为自己想办法,沈睿毕竟是上过大学的,研究了一下肉联厂的罐头配方,提出了改良建议。领导一看,好像有点儿意思,按照他的配方试试,成品居然不错。于是这位少爷成功跳出车间,坐到了办公室里。 老爷子对此比较满意,但还不忘敲打他,说跟你哥当年比,你还差得远呢。 沈睿这次服了,没吃过苦就不知道他哥有多能耐,也能主动跟沈晏清说话了,还厚着脸皮求唐昭:“嫂子,我们厂的肉罐头你给画个图呗?” -- 第235页 唐昭好想把火锅盖扣他脑袋上,我!一个画工笔花鸟的大佬!给你们肉罐头画小猪崽儿?! 沈睿要是像以前那么混蛋,是可以揍两下的,他现在姿态放得这么低,也不好太卷他的面子。唐昭想了想说:“你哥当年带着我在生产队墙上画小猪,画得可传神了。那时候县长都说,我们生产队的猪比别的队都肥。” 沈睿看看他哥,心里觉着不对,沈晏清这么大个作家,唐昭能舍得让他给我画小猪? 果然,唐昭话锋一转,“现在这项技术传给了我弟,我回去跟虎子说一声,保证画得又肥又好看。” 沈睿也不敢多说呀,之前跟厂长吹牛,说我嫂子画画贼好,一转眼,画罐头的从知名画家变成五年级小学生了。 这顿团圆饭吃得也算祥和喜乐,到了傍晚,老爷子发了一圈红包,挥挥手让人都回去了。 为啥不留在这边守岁?因为老爷子要去大孙子家,要跟唐建国喝小酒,吃饺子,唠闲嗑,下象棋! 别人都走了,沈忠毅磨磨蹭蹭不愿意走。这大过年的,老爸要去大儿子家,小儿子也跟着一起,自己就老哥一个,孤家寡人的多难受啊。 沈承邺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沈忠毅道:“我寻思多留一会儿。” 沈承邺根本没领会沈忠毅的意图,“那行,你留这儿给我看家,走了岁丰,咱上你哥那儿去。” 沈忠毅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出门,叹了口气,真坐在客厅给老爷子看家。老爸不邀请,俩儿子不言语,儿媳妇也不吱声,唉,做人太失败。 老沈自从晋升失败,也没那么执着了,再加上离了婚,对自己也有了一些思考。平时外人说你这好那好,都没什么用,没有来自家人的温暖,何谈幸福? 现在沈岁丰跟他哥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自己说的话当耳旁风,他哥说什么都听,还天天住在他哥家。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居然跟什么都没有似的。 老沈同志坐在沙发上叹息,还带了那么一点顾影自怜的味道,门忽然被拉开,唐昭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爸,要不您上我们家吃饺子去?” “去!这就去!”老沈豁上了,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往外走,生怕慢了一步儿媳妇就收回刚才的话。 唐家小院儿今天特别热闹,除了唐家人沈家人,季驰也来了。他父母回老家,这家伙名正言顺地跑来吃年夜饭,非要唐曜偷偷喊了声姐夫,才把新做的小火箭送给他。 知道老爷子晚上来,唐建国再次祭出了《大众菜谱》,带着季驰和唐曜两个,整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硬菜。虽然那时候没有春晚,但大家围桌而坐,喝小酒吃年饭,加上外面的鞭炮声,到处是浓郁的年味儿。 沈忠毅刚加入小团体,稍微有那么些拘谨,老唐同志多霸道个人啊,一碰杯就开始数落。 “老沈呐,不是我说你,你当初把晏清弄东北去可不地道,知道不?虽然上山下乡很光荣,但你这里边有私心,那可就不讲究啦。要不是我女婿有能耐,哪能把自己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沈能说啥,自己理亏,只能闷头喝酒。 “老沈呐,我还得说你。你有啥看不上我闺女的?你扒拉扒拉身边这么大的姑娘,有比她好看的吗?有比她有才的吗?挂历你拿了吧,我闺女画的,是不是贼带劲?” 老沈的确拿了挂历,当然得点头,得表扬两句儿媳妇,还得再闷一口小酒。 “老沈啊,咱们为社会主义贡献力量,的确要有思想境界。但是霍霍自己可以,别霍霍家里人,要不是我家大花和晏清重情义,年夜饭带着你,你以后不得晚景凄凉啊?” 建国同志将沈忠毅好一番教育,心里可解气了。沈忠毅忍了,一是自己老爹在这儿,另外老唐话糙理不糙,老沈同志还真怕自己应了那句“晚景凄凉”。 唐建国说得正起劲儿,突然听见外面门响,唐昭、唐曜、季驰、沈岁丰齐刷刷站起来,放下筷子就往门口跑。 沈忠毅总算能说话了,问道:“怎么都跑了?谁来了?” 唐建国放下碗也往外走,“我二闺女回来啦,今晚都等她呢。” 老沈一琢磨,哦,原来是进了航校那个小姑娘,还差点因为郑云乱举报被淘汰,想明白这一层,老沈更加羞愧。 回来的果然是唐暖,这半年个子又高了,身板挺得倍儿直,眼睛晶晶亮,走过来直接给沈承邺行了个军礼:“首长好!” 沈承邺笑呵呵地看着,满眼都是慈爱,这穿军装的小闺女,怎么看都稀罕! 老爷子说:“小暖回来啦,把东西放下赶紧过来吃饭。” “好嘞!”唐暖脆生生地回答,跟季驰两个拎着东西回自己的东厢房。 沈岁丰傻乎乎地跟在后边,被唐曜一把抓住,“你跟着干啥呀?” “去欢迎唐暖呀。” “我季驰哥跟我二姐有悄悄话说,你去当灯泡啊?” “我去当一下呗,不行吗?” “快拉到吧,赶紧去安抚你爸吧,你爸都让我爸训了。” “训了就训了呗,我唐爸也不是外人。” 唐曜被逗笑,赶紧把大岁丰拽回饭桌。 唐暖进屋把行李都放下,季驰打了热水让她洗手,盯着唐暖的手开始数落,“不是给你寄擦手的了吗?怎么还是皴的?” -- 第236页 唐暖道:“每天想的就是完成训练任务,坚持到最后别被淘汰,真顾不上这些。” 季驰拉过她的手,硬是给她抹上擦手的,“这两天在家好好养养,别让咱姐和咱爸看见。” 唐暖瞪他一眼,不高兴,“你怎么还是这么白?你看我,又黑了一圈。” 季驰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别嫌弃我,我努力向你靠拢行不行?” 唐暖笑出声,这就要推门出去,被季驰一把拉住,“你急什么?” “一会该包饺子啦,我去调馅。” 季驰无奈极了,她啥时候都这样,跟不知道累似的。 “你刚到家,再歇会儿。” “没事儿,不累,你当我跟你一样呐?” 又来了,又拿体力揶揄! “你……不好好看看你这屋?” 唐暖闻言,粗略地看了一眼,“跟以前一样,挺干净的。” “我每次来都给你打扫,昨天把床单什么的都换了,就怕你回来睡着不舒服。” 唐暖点点头,“我知道你老能干了,季驰同志,我向你提出口头表扬。” 季驰都有小情绪了呢,光给个口头表扬,白想她半年! 唐暖噗嗤一笑,张开双手,“来吧,抱抱。” 季驰如愿,紧紧抱着心爱的姑娘,对聚少离多的他们来说,一个拥抱是多么不易。 “怪想的。”他说。 说完还厚着脸皮要回应,“你呢?想我了没?” 唐暖的脸腾地红了:“我不好意思说。” 季驰循循善诱,“你就……试着好意思一下?” “行吧,想了!”唐暖说完推开他,跑到餐厅坐在姐姐旁边说悄悄话。 季驰慢吞吞过来,盯着唐暖右边的唐曜,唐曜领会精神,赶紧给二姐夫让座。 唐建国又烦躁了,“那是我闺女,你总往她跟前凑啥!” 季驰笑着说,“别看您现在嫌弃我,换成别人您还不乐意呢,来,咱爷俩走一个。” 外面鞭炮声连成一片,大家一起包饺子。老爷子包得还挺好看,沈忠毅包得最丑,沈岁丰也就比沈忠毅好那么一丢丢。 这边煮饺子,唐曜跟沈岁丰去放鞭炮,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象征着团团圆圆,财源广进。 唐昭爱吃三鲜馅的,刚咬了一口,突然捂住嘴。 “怎么了?”沈晏清还以为她烫着了,就见她放下筷子就往屋里跑。 他赶紧追上去,唐暖也吓得够呛,跟着一起进了屋。唐昭扶着桌子,一个劲儿地干呕。 “姐,”唐暖小心地问,“你是不是那啥了?” 沈晏清赶紧递水,唐昭缓了缓,说道:“该来的已经过了十多天,十有八|九……是那啥了。” 沈晏清都傻了,也不知道这个“那啥”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啥”。 唐昭对唐暖说:“暖,你先回桌上,就说我受凉了,过两天我去医院看看,确定了再说。” 唐暖点点头出去,唐昭瞪了沈晏清一眼,扑过来捶他:“都怪你,演出完我都累成啥样了,稳当睡觉不好吗?都告诉你没有计生用品了,你还折腾!你赔!”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掉进大盆的小方寸,已经在另一本书当学神啦!《九零时髦精》正式上线,快去瞅一眼!瞅完记得收藏哈 ̄ ̄ ̄感谢在2020-10-26 23:58:06 ̄2020-10-27 23: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虫 20瓶;心静自然凉、catt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麒麟子 唐昭吐了这一回, 唐暖这心里就放不下了,第二天沈时和带着孩子来拜年,唐暖赶紧把这事儿说给她。 沈时和一听,这可不能耽误, 要是弟媳妇真的怀上了, 就是老沈家第四代长孙!她二话不说, 给妇产科主任打了电话,把孩子老公丢在四合院, 带上沈晏清和唐昭唐暖直奔军医院。 这大春节的, 医院都轮休, 人家主任初一不值班, 还以为沈时和家出了什么大事儿, 撂下电话就往医院跑。来了之后都被气笑了,“我还以为马上要生了呢,光检查怀孕用得着我来?” 沈时和跟她关系好,也就厚着脸皮赖上她,“我不管,你说怀了我才信。” 检查结果出来,唐昭肚子里果然有了小宝宝, 沈时和为了弟媳也豁上了, “从今天起,我弟妹产检到生孩子我就不找别人了,这是老沈家第四代第一棵小苗,你看着办吧!” 妇产科主任哭笑不得, “讲不讲理啊你,这还让你讹上了。” 一出军区医院,沈时和好一番嘱咐, 都是些孕期要点。唐暖拿小本子记下来,打算回家就给姐姐做顿好的。 沈晏清呢,直接用军大衣把唐昭裹严实,生怕被风吹到。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用围巾把唐昭脑袋也裹得密不透风,只露两只眼睛。唐昭都要被热死了,气得把围巾扒拉下来,“沈晏清,我只是怀个孕,不是坐月子!” “风凉!别吹着了,赶紧车上去。”沈晏清老紧张了,又把围巾给她围上,然后把人塞进车里。 唐昭都无语了,我里边毛衣呢大衣穿得好好的,你又给我裹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这儿扮演茧蛹呢! 消息传到四合院,那是举家欢乐呀。这一年,有一位老人在南海画了圈,开始了改革开放,咱家又马上就有下一代,都是好事儿! -- 第237页 沈承邺老泪纵横,多亏当年受迫害的时候忍下来了,不然哪会看到今天?沈忠毅百感交集,以后得好好表现,儿媳妇这么旺夫,以后自己不带晚景凄凉的。 唐曜和沈岁丰乐坏了,唐曜拿出笔记本,说自己创作的第一首歌就献给小外甥了。沈岁丰愁得够呛,算算日子,小侄子出生的时候他应该在外地上学,见不着面,唉! 纵然举家期待,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 是年二月,全国美展在京举行,展出作品四百多幅,唐昭的工笔《盛世繁花》再次获得金奖。 这已经不是春丰市群众艺术馆的市级奖了,这是国家级奖项! 近几年,唐昭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既有奖项又有作品厚度,虽然还未毕业,却已经是美术家协会的会员,并被吸纳进中国画研究院筹备组。 沈晏清笔耕不辍,去年十一月就参加全国作协代表大会。跟唐昭在一起越久,他就越能想起以前的朝堂风云,最近开始写历史小说,写得特别投入,有滋有味的。 对于小生命的到来,两个人虽然意外,但都坦然接受。唐昭的想法是:也就殿下惯着我,这要搁上辈子,大婚之后这么久不生孩子,不得皇家娘家轮番敲打啊?不得被后院良娣良媛啥的取笑啊?不生下皇长子,以后得有多少麻烦啊,太子妃的位置能不能坐稳都难说! 沈晏清呢,这位已经完全魔怔了。每天睡觉前把昭昭脸蛋肚子都亲一遍,还得对着肚子说一会儿话,搞得跟仪式似的。有时候唐昭半夜醒来,看见他坐在床边凝视自己,见她醒了又搂过来亲。 唐昭心道:完犊子了,殿下傻了。 三月份开学的时候,唐昭只跟同宿舍的几个人说了这事,然后该上课就上课,画作业也从来不偷懒。她瘦,显怀的时候套件外套也看不大出来。等六七月份天热起来,实在穿不了外套的时候,大家才发现系里的大仙女居然下凡了! 这年夏天,沈岁丰两年高中读完,考入解放军理工大学。唐曜小学毕业,正式成为佩戴二中校徽的中学生,他最爱的那家臭豆腐,从此可以随便买了。 在唐沈两家殷切的期盼中,沈家第四代长孙沈麒终于呱呱坠地。名字是老爷子取的,麒麟掌管文印,希望重孙子以后是个麒麟之子。 对此,唐曜稍有腹诽却不敢说,要知道巷子口茶馆说相声的老郭,他儿子好像也叫这个。 自从沈麒出生,老爷子基本不回小洋楼了,就住在四合院。沈忠毅也厚着脸皮住进来,想多看看大孙子。唐建国也不能让老沈跟老爷子挤啊,于是忍痛把倒座房的工作室腾出来让给亲家住。 沈忠毅觉得,老唐这么够意思,自己也不能太差劲。于是每天下班稍微绕一下去接唐建国,上班的时候先把他送到故宫,然后自己再去上班。这样建国同志不用住宿舍,每天都能回来看外孙子。 这老哥俩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还越处越好了。 平时沈麒睡觉,沈晏清就给抱出来,老爷子、沈忠毅、唐建国三个人围着小床,能一动不动看上俩小时。小宝宝皱个眉头他们都能乐半天,要是宝宝放个屁,那得拍大腿开心。 唐暖得到小外甥出生的消息急得不行,她春节只在家住了几天,然后再没回来过。她训练任务紧,不能请假,一切事务都委托季驰操办。 于是季驰一个不到二十的大小伙子,自己去逛商场,买婴儿衣物、婴儿奶粉,还找弹棉花的打了两床小被。售货员都悄悄议论,猜这小年轻能有几岁,怎么这么早就当爸爸了。 季驰按唐暖说的,卖了集邮册里的一套邮票,给宝宝打了金镯子。他俩攒的邮票,啧啧,未来更值钱,要知道后来卖出天价的《祖国江山一片红》,在集邮册里躺着两套呢。 季驰按照唐暖的单子一样不落买完,全都给唐昭拎去。到了四合院儿一看,唐昭那屋已经有了不少东西,跟自己置办的差不多,一问才知道是沈时和拿来的。 唐昭不嫌东西多,能用的都给孩子用上,大家送的值钱东西也都给宝宝收好。 唐曜升级做了舅舅,为了表达对小外甥的爱护以及自己的尽职尽责,开始抢着洗尿布。 沈岁丰成了小叔叔,他已经到了学校,也没赶上孩子出生,于是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唐曜说书桌最右边抽屉里有他给小侄子的礼物,为了买这个,他把近些年的零花钱全用进去了。 唐曜找到东西,气得大骂沈岁丰狡猾,这么优秀的点子居然不带自己一起!小金锁啊,金灿灿黄澄澄啊,沈岁丰究竟攒了多少零花钱?哼,他个大纨绔! 唐曜把沈岁丰送的小金锁给姐姐拿去,一想到这都是沈麒的第N个金饰了,气哼哼地端着盆洗尿布。啊啊啊,兜里钱不多,金锁买不上,也只能让沈麒继承自己那些小螃蟹了。 在所有人对家庭新成员的到来感到喜悦的时候,沈晏清一直在心疼唐昭。 唐昭是顺产,孩子包着小被子被护士抱出来的时候,她还没出来。等他看到昭昭,她疲惫不堪,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妇产科主任对沈晏清说:“你这媳妇也太能忍了,别的产妇都疼得大叫,她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声都不吭。我说这是好事儿,能使上劲儿生得快,但是如果实在忍不了,喊两嗓子也行。她说不能喊,不想让你听见着急。” -- 第238页 沈晏清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抱着自己媳妇不撒手,给唐昭按了一晚上的腿,搂着她喂小米粥。第二天回到四合院,也是忙里忙外端茶送水。 唐昭有了些精神,轻声道:“殿下,你歇会儿吧。” “我不累,最辛苦就是你,你再接着睡会儿。” 唐昭笑笑,把他拉过来偎在他怀里,“小殿下好看吧?” “昭昭给我生的,哪能不好看呢?” “剑眉星目的,长得像你。” 沈晏清被逗笑了,这么大个小豆丁,连眉毛都没有,哪里看出剑眉星目了? 唐昭看着旁边熟睡的孩子,摸摸宝宝的小脸蛋,笑得有点傻,“我终于完成任务啦,其实还想再添个小公主的,可是现在计划生育,咱不能再生了。” 沈晏清想到她昨天从产房出来的模样,鼻子一酸,“让生也不生,再也不生!” 唐昭坐月子,沈晏清请了假寸步不离。家里月子饭唐建国做,尿布有唐曜洗,他就换尿布哄孩子睡觉,沈麒一哭他就给抱起来,基本不用唐昭动手。 终于熬过一个月,唐昭能随处走动了。这天,她抱着孩子在院里溜达,沈晏清从外面回来,郑重地给了她一个盒子。 唐昭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块田黄石,一块鸡血石。 唐昭惊得眼睛瞪得老大,“哪儿弄的?也太贵了吧!我哪舍得用!” 沈晏清揉揉她的脑袋,笑道:“那年在大旺村,昭昭在灯下赶画,来不及刻印章,唐昭两个字还是我给你刻的。为了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昭昭几乎每个晚上都在灯下画画。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得把她最喜欢的篆刻石料送她。” 唐昭眼圈蓦地红了,“谢谢你啊殿下,谢谢你惦着我,也谢谢你疼着我。” 接下来,唐昭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年,她要完成学校的学业,还要抽空回家奶孩子。 老爷子常驻四合院,专门给沈麒请了个阿姨,平时唐昭和沈晏清上课的时候,沈麒有阿姨带着,倒也不用太担心。 次年七月,唐昭终于毕业,中国画研究院的筹备已经步入尾声,等正式成立的时候,唐昭可以直接到研究院工作。 沈晏清毕业后被分配到文|化|部,他继续修硕士,而且是中文系和社会科学系兼修。 如此又过了一年,沈麒已经可以脆生生地背古诗了,新版的《红楼梦》横空出世,在国内掀起了热潮。唐昭在大旺村的时候就读过红楼,拿到新版更是心有触动,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精心绘制了工笔人物——《金陵十二钗》。 这一套画作在书画界引起不小的反响,所有的大佬都赞叹:唐昭的画实在是太细腻了!画中的服饰高度还原,都能在书中找到具体描写,想必是花了很多心思。而人物的神态和姿态拿捏得极其精准,这也是吃透原著、深爱里面人物的结果。而作为背景的亭台楼阁假山小桥,画家仿佛真正见过一般,种种细节无可挑剔。 唐昭名声鹊起,远在春丰市的火柴厂孙厂长感慨万千,自己当年八十块钱加一套票就拿到小唐一幅画,现在看来简直便宜到家了! 在这之后,唐昭一鼓作气,又画了红楼的一些名场面,比方说螃蟹宴、海棠社、刘姥姥进大观园、秋窗风雨夕…… 而这个时候,沈晏清的历史小说完成了第一部 。小说一共上中下三册,参考了大量史料,又适当进行演绎,得了国内顶级的文学奖。在三十几年后,还被选入必读书目。 如果世界永远安宁,他们的日子也会继续顺遂下去。然而在沈麒四岁的时候,一场战火席卷了我国的西南边境,我们的子弟兵奔赴前线,在恶劣的环境作战,条件极其艰苦。 七月中旬的一场战役,影像传回军区。那里面记录的战况惨烈,炮弹声排山倒海一般,火光四起。这场仗打了十几个小时,双方损失惨重。 而那位记录这一切的战地记者,已经光荣牺牲了。 军区大院的小楼里,沈承邺望着自己的长孙,沉默了许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决定了?” 沈晏清点点头,“比起作协会员证,我更早拿到的是记者证,我是您的孙子,我该去的。” 老爷子缓缓点了点头,“你姐姐已经出发了,军医遇到战事,奔赴前线义不容辞。那地方炮弹不长眼睛,你们多加小心,都要好好的回来。” 沈晏清答应着,然后回到四合院,他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该怎么跟唐昭讲。 固然,凭现在的成绩,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不小的成就。可是最近这些日子,热血在奔涌,总觉得到前线去,自己责无旁贷! 就像上辈子他率军出征,就像上辈子去查贪墨案,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他没怕过,这次也一样。 可沈麒毕竟还小,昭昭一个人在家,他放心不下。 唐昭听了他的想法,很久都没说话,最后缓声说道:“殿下,那年你出京的时候,天上下了好大的雪呢。你披着黑色大氅骑在马上,雪落在肩头,把肩膀都染白了。” 沈晏清心里一紧,“当时你在城门口?” 唐昭点点头,“我就在城门边上的轿子里,目送着你带队出了京城。轿帘挑开一角,冷风灌进来,我都冻透了。我爹说此去太过凶险,我想着要不要出去拦你,我犹豫了很久,我拦不住,也不能拦。” -- 第239页 唐昭眼泪扑簌而下,“殿下,我只是个小女人,而你是心怀天下的。你去吧,无论你的笔下还是你的镜头,留下的都是珍贵的资料。我上辈子没拦,这次也一样不会。但在我这里,小家安宁便是好,所以殿下,请你一定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岁丰的初中和高中还是两年制,到唐曜这里就是三年制啦。 《九零时髦精》已经开始更新啦,新时代在向大家招手呐 ̄感谢在2020-10-27 23:41:04 ̄2020-10-28 23: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威尔 99瓶;唯有苍生不老 10瓶;catt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在战场上重逢 沈晏清走后的一个月, 唐昭接连做噩梦。有时梦到将红旗插上高地的小战士,已经中弹牺牲却用身体撑着旗帜不倒;有时梦到猫耳洞里面的子弟兵,缺医少药的,身上都是脓疮;有时候, 她会梦到硝烟和战火, 四周埋着地雷, 而沈晏清扛着摄像机在炮火中穿行…… 有一天,她梦见了许久都找不到的弟弟唐暄, 他还是当初七岁时的模样, 小小的一只, 是那么招人喜欢。唐昭拉住他问:“阿暄, 你在哪里呀?姐姐找了你好多年, 你在姐姐这边吗?” 唐暄点点头又摇摇头,“应该在姐姐这边,但眼下不在,我去的时间跟姐姐差了十几年。” 唐昭不解,想了想却也明白了,殿下、自己、阿暄,都是同一天离开上辈子的, 殿下来到十几年前, 自己到了七五年,阿暄比自己还晚。 “姐姐,太子殿下有危险的时候,你不能离他太远。” 唐昭急道:“这话怎么说?” 阿暄摆了摆手, “我走啦,姐姐,我要去未来了哦。”说完, 他转过身去自顾自走了,唐昭在后面追,却怎么都追不上。 从这天起,唐昭几乎每晚都梦见沈晏清倒在炮火里,想到阿暄说的话,她越想越怕,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老爷子沈承邺听了唐昭的决定,坚决不同意,“咱们家去前线的不止他一个,你是艺术家,就别往那地方凑了。” “爷爷,我必须去。这些天睡都睡不安生,我得把他好好地接回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小麒还小,你别想那么多,把孩子照顾好,安心等晏清回来。” “爷爷,我无法安心,我要离他近一点。” “那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唐昭从包里拿出个小本,“我有记者证,我可以去!我不往战地跑,只在后方待着,那里有战地医院,有物质供给!他记录前线,我就记录后方,只求别离他太远。” 老爷子气得敲拐棍,“又不是缺了你一个记者,后方就没有人报道了!” “我知道,我会尽我所能把任务完成好。我答应您,一定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保护好他的。” 唐昭离开后,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唐昭不知道,在沙发旁的小几上放了两份电报,一份来自沈铮,一份来自沈睿。 沈承邺喃喃道:“沈家人,就没有一个是孬种!” 唐昭回到家,沈麒正在院里抱着球四处跑,道格寸步不离守着他,看到回来的是妈妈,小家伙高兴地张着小手扑过来。 “妈妈呀!”沈麒喊了一声,仰着头咯咯地笑。 唐昭鼻子一酸,把他抱起来,小朋友已经很重了,抱着有些吃力。 “你舅舅呢?” “给我买豌豆黄儿去了。” “宝宝,妈妈要出趟门,你在家好好听话。” 沈麒嘴巴一扁:“不让妈妈出门,不让。” 唐昭把他放在小板凳上,然后蹲下来摸着他的脑袋瓜:“妈妈去找爸爸,你在家保护姥爷和舅舅好不好?他们一个岁数大了,另一个个子太高,总撞在门上,你能保护好他们吧?” 沈麒被忽悠,使劲儿点点头,“能,我还能看着舅舅学习。” 妈妈出发的时候,小朋友被唐曜抱着,还兴奋地招手呐:“妈妈放心,我能管好舅舅学习!” 唐昭的泪啊,顺着脸颊扑簌而下,朝宝宝摆了摆手,上车了。 直到车子开走,沈麒才反应过来,哇地哭出声:“不要妈妈走,我不想管舅舅了。” 唐曜狠狠抹了把眼泪,“你不管也得管,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说了不算!” 前方的防御阵地潮湿闷热,沈时和正带着军医大学的见习学员,给战士们包扎伤口,清理他们身上的脓疮。 一连数天身处前线,身与心都经受了炮火的洗礼。这些天,医生也住在猫耳洞,吃不上几口压缩饼干,喝不上几口水,和部队一样面临随处可在的危险。刚才还在身边喊医生的小战士,可能一个炮弹下来就成了烈士。沈时和哭过,可是擦了泪还要继续手上的工作,因为战士们都说,有医生在后面心里就有底,怎么拼都不怕。 也不知为什么,敌方的接连挑衅突然停了下来,连着几天都没什么动静。在这难得的安静里,沈时和抓紧时间处理伤患。 现在的药品太紧张了,根本都不够用。猫耳洞里特别潮湿,又有各种虫子。因为战事,指战员们长期住在里面,很多人得了皮肤病和传染病。 有的战士身上几十个脓点,而手里的药物却没有多少。沈时和没有办法,只能节约着用,然而再省,也有用完的时候。 -- 第240页 “沈医生,”一位通讯兵跑过来,“轮岗的医生马上就到,你们可以回医院了。” 沈时和关心的是另外的问题,“药品到了吗?” “今天晚上到!直接送到战地医院!” 沈时和点点头,医院那边还有好多手术等着做呢。她给担架上的小战士换了药,这才招呼见习学员收拾好物品,等新的医生来了又交接好工作。 最后,她嘱咐道:“我来这半个月,前十天炮火不断,这几天还好,没有炮弹打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但你们务必小心!” 战地医院简陋且忙乱,医生不够用,做手术连轴转;护士也不够,一个人负责好多伤员,来回取药都用跑的。 医院里都是重伤员,有的伤口让人触目惊心。沈时和回来二话不说,洗了脸洗了手便投入到手术中,一连忙了三四个小时,连口水都没喝。 又做完一个手术,她实在撑不住了,便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记者拿着相机,对准她拍了张照片。 沈时和顿时火冒三丈:“唐昭!你怎么跑来了?” 唐昭知道,这又是一番灵魂拷问,还没等她回答,就听外面有护士喊:“药品运来了!还有军用罐头!” 大家激动地跑出去,太好了!有药了!实在太缺太缺了,再不运来,战地医院都难以为继。 外面十几辆大解放,车上装的满满当当,战地医院负责人一边组织卸车,一边跟司机握手,连声说着感谢。 沈时和、唐昭奔着其中一辆车而去,帮忙往下抬东西。司机从车上下来,过来搭了把手,看见她们突然一愣,“姐!嫂子?” 沈时和当时就哭了,使劲儿在沈睿后背捶了几下:“你疯了,你不好好在厂里做肉罐头,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沈睿赶紧解释,“姐,咱爷爷都说我出息了!我不是把厂里配方改良了吗,早就达到军需要求,给咱们子弟兵做供应呢。这次运粮草运药品,别人不敢来,可我是老沈家的人,我不能怂啊!” 沈时和擦了擦眼泪,“你小心点儿你的眼镜,这要弄碎了可没地方配。” 沈睿笑笑,“我眼镜碎不碎,取决于我嫂子用不用弩。” 唐昭轻声道,“放心,以后都不轰你了。” 沈时和挽了挽袖子,搬起一箱药品,“来吧,干活!” 沈时和刚离开阵地,沈晏清就到了。这段日子,他每天扛着摄像机来回奔忙,虽知道姐姐就在几座山外,却始终没能见面。 他好不容易来了这边,沈时和已经换岗到战地医院。虽然没见着,沈晏清却松了口气,人不在这里,就意味着相对安全。 这些天,他再也不是京市那个倜傥俊朗的人物,而是灰头土脸的战地记者。他从未这么狼狈过,但手中的摄像机记录了无数镜头,留下珍贵的史料,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记者,”侦察连连长朝他打招呼,“这几天还挺安全的,没有炮弹打过来。” 沈晏清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个时候我反倒不安,总觉得对方在酝酿着什么,也许,大战在即了。” “您说的对,保不齐就是场恶战。” 沈晏清用摄像机对焦前线,当然对情况有所了解。他虽然没问,但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防御工事在加固,各种障碍频繁设置,更多的人员和弹药也输送进来。 对方呢,数天没有动静,不偷袭,不挑衅,甚至连通讯都未能截获。 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在出奇平静的时候,水面下全是奔涌的暗流啊。 “沈记者,您是扛摄像机的,咱们还有一位战地记者,他马上过来,是拿照相机的。” 沈晏清笑着点头,“这么说,我也有战友了?” “特别巧,那个记者也姓沈。” 沈晏清不以为意,本以为只是同姓,可当他看见沈铮的时候,没多说什么,只是上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沈铮在建设兵团几年,身板硬朗了,心胸也不像以前那样狭隘。边陲多苦啊,没有坚强的意志是熬不下来的,身边有那么多了不起的人,他才知道,原来的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在京市那些小手段不值一提。 在这种时候,原本当作宿敌的沈晏清突然就成了他的榜样。他模仿沈晏清的方式,好好写文章,积极做报道,在当地受到重视,自然也给自己争取到好的待遇。 沈铮知道沈晏清来前线,他也知道,这工作十分艰险,却那么了不起! 于是,几年没见的兄弟,在战场上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人会去,你们肯定猜得到。 ——继续吆喝《九零时髦精》,同步更新啦——感谢在2020-10-28 23:27:38 ̄2020-10-29 23: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chelle 10瓶;不怕紧箍咒的悟空 5瓶;catt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这是我的工作 沈晏清料想的没错, 几天后,敌方进行大规模反扑,双方对战十分激烈。好在我军有充足准备,守住了阵地。 伤亡是难免的, 伤员不断从前线运来, 战地医院人满为患, 到处都是血腥气,连过道里都躺着人。大家精神高度紧张, 因为说不上哪一刻, 就有战士的身躯盖上白布。 -- 第241页 沈时和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 基本上是连轴转。战地医生在跟死神抢时间, 每多抢救一个伤员, 就相当于一次小的胜利。 这一遭,唐昭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知道生命有多脆弱。太多的惨状不忍目睹,太多的情绪来不及宣泄。以前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她不仅是战地记者,更是战地医院的临时护士。 她跟着一起抬伤员,学着处理伤口, 帮着包扎, 帮着换药,帮着安抚伤员情绪。她只恨自己的力量太小,所学有限,无法在医院帮更多的忙。 自从来到前线, 她还没见过沈晏清,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生怕在这里看到熟悉的那张脸。 人的潜能是无穷的, 唐昭一边做事一边跟着周围护士学。她胆子大,不晕血,很快的,她已经可以拿针给伤员缝合伤口了。 在人手超级紧张的情况下,谁还计较唐昭是不是真正的护士?负责人给她分了一块地方,有需要缝合伤口的就分一部分给她。 医生是冷静的,但是在面对伤患的时候往往忘了自己。唐昭虽不是大夫,却也体会了这种忘我。因为在高强度的抢救工作中,真的顾不上吃一口压缩饼干、喝一口水。 “沈医生,你现在必须休息!”沈时和有多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怕她身体透支,已经被院方强制休息了。 唐昭把手上的工作做完,赶快跑去看姐姐。沈时和已经睡着,唐昭坐在她旁边拿起笔记本,如实记录着这里的一切。 记者要用文字说话。唐昭以前也就写过两篇文章,一篇是在大旺村的通讯,二是女飞行员的训练。而今,她抛下画笔来到前线,要对得起手中的记者证。 阵地上,一波交锋过去,紧张的战事稍缓,敌我双方都在休整。 沈晏清和沈铮坐在猫耳洞里,一个在调自己的摄像机,另一个奋笔疾书,写下最真切的感悟。 “哥,要是用踢足球来形容,这算中场休息了吧?” 沈晏清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场仗,可不是踢球那么简单。” 沈铮问:“你觉得还得打多久?” 沈晏清望望外面的天,“不好说,可能会打很久。” 沈铮拿起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叹了口气,“一滴水都没有了,你还有吗?” 沈晏清摇摇头,“早就没了。” “那我去打点水。” 沈晏清看了看外面,“别去了,水源离这儿有一里地,现在不安全。” “没事,炮都停了,我一路跑着去,保证快去快回。” 事情就是这么巧,沈铮刚走没多久,阵地上突然发出巨响,敌军偷袭了! 接连几声轰鸣,炮的落点近在几百米内,而且是水源方向。 沈晏清心里一紧,背上摄像机跳出猫耳洞,朝着水源那边狂奔。 我军已经跟敌方交火,各种武器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听得人胆战心惊。当沈晏清看到沈铮的时候,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沈铮趴在一棵大树旁,在他不远处,就是炮弹炸出的大坑。 “快走!”沈晏清大喊一声,拉着沈铮就往回跑,眼看就回到栖身处,只听轰隆一声,炸弹落在前方,那个猫耳洞被炸了。 两个人心有余悸,又都无比庆幸。自己还好着,而作为记者武器的摄像机和照相机,也都带在身上。 “快过来!”身后有人在掩体里大喊,沈晏清拉着沈铮冲过去,这时,一颗流弹从天而降,砸向那处掩体。 “轰!”前方地面陷下一块,刚才的战士倒在血泊中…… “快救人!”沈晏清喊着,再度冲过去,拼命把压在战士身上的石块搬开,“快!”沈家兄弟保护好摄影设备,抬着人,奋力奔向最近的安全所在…… 前方炮火隆隆,战地医院听得一清二楚,见过太多生死,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都默默做好了准备。 忙乱的脚步声响起,一批伤员被运过来,唐昭挽起袖子熟练的缝合着,就听身边另一位护士问,“这位同志,你不是战士啊?” “我不是,我是战地记者。” “那你这伤口还挺长的,你忍着点,马上就到你了。” 唐昭听到“战地记者”几个字,心里马上一哆嗦,回头望过去,一眼看到了沈铮。 “怎么是你?” “嫂子?”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唐昭把手上的伤口仔细缝完,来到沈峥的担架前。 “你怎么来了?” 沈铮疼得一头汗,“你快别管我了,我哥……” “你哥怎么了?!” 沈正朝着远处手术室一指,“为了救我……和另一个伤员……” 唐昭的手顿时一抖,急切的朝手术室方向望去,那里关着门,看不清状况。 “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唐昭说着朝那边跑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到两个伤员躺在那儿,浑身是血。 “殿下!”唐昭趴在门上想要看清楚,两个人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人都躺着,分不清哪个才是他。 她抓住门口的护士,急切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护士摇摇头,“伤得都不轻,大夫正在抢救。” 唐昭的心一阵刺痛,刚好沈时和抬起头,招手让护士进去,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护士赶忙出来,告诉唐昭说:“您丈夫正在手术,沈大夫说,这是她弟弟,她一定竭尽全力!” -- 第242页 唐昭的泪止不住奔涌,两辈子最爱的人躺在手术室里,而自己在外面无能为力。她使劲擦了擦眼泪,慢慢走回沈铮担架前,再度拿起了缝合针。 沈铮疼得快昏过去了,忍着痛问:“我哥怎么样了?” “咱姐正在救他。” 沈铮也是服气,“他在抢救,你还能缝针?” 唐昭抹了把眼泪,“我这边还有七个,别的护士手里更多。现在除了我,没人给你们处理伤口,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让你们等。” 她边缝边落泪,“这是一道坎,他必须得扛过去。我在手术室外是陪着他,在这里缝伤口,也是在陪他。” 一番话令沈铮潸然泪下,哪怕疼得冒汗,也不出一声。当初在草原踩自己脸的彪悍女人,正拿着缝合针给自己缝伤。而在不远处,姐姐在做手术,抢救的是哥哥的生命…… 缝完沈铮的伤,包扎好,唐昭又给他打了抗生素,以避免伤口感染。 她的眼泪止不住,心也是慌的,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直到把七个轻伤战士的伤口处理完。 “你在这儿躺着,我去那边等你哥。” 唐昭再度走到手术室外,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抢救还在进行。她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呜呜哭出声来。 我都离你这么近了,都离你这么近了,一定会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 “你别哭了,我哥命硬,肯定能扛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沈铮也被抬过来,他躺在担架上,腿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脸白得像纸,居然还能安慰唐昭:“如果不救那个战士,我俩都没事儿。但是你知道,视而不见这种事在他身上就不可能发生。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就豁上了。他倒下去的时候,还告诉我保护好摄影器材,你看,他就是这么个人。” 唐昭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手术室外每分每秒都是难耐的,却也是希望。 终于,门开了,沈时和走出来,看上去也是一脸疲惫。她过来抱住唐昭,“没事儿了,他命硬。” 唐昭大哭,所有的压抑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沈时和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儿了,一会给他找个地方,你好好守着他,应该很快就能醒。” 唐昭点了点头,沈时和又道:“别忘了告诉他,他救下的战士,我们也救活了。” 战地医院早已没有病床,沈晏清一个重伤员,也只能分配一个担架。他的担架跟沈铮的并排摆着,躺得倒是整齐。 唐昭终于松了口气,找出自己的擦脸毛巾,沾了水给沈晏清擦脸。 沈时和过来看了下情况,说道:“这边条件有限,他的后续治疗必须跟上。大后方就是我们的保障,明早就有运伤员的车,你们跟着一起走。” 沈铮道:“我不走了,人家运的都是重伤员,我轻伤不下火线。” “滚蛋!”沈时和道,“你一个记者好好养伤去,别在战地医院占担架,我们还得给战士用呢。唐昭也跟着一起,明天会有新的医生和护士过来,你已经帮我们渡过最难的阶段,可以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当沈睿来帮着抬担架的时候,看见地上的两个人,话都说不出来了。沈铮也吼,“你小子跑这儿来干啥?” 唐昭道:“还能干啥?他来送军需,觉得这里需要他,就留下运重伤员,怎么劝都不走。” 已经醒来的沈晏清撩了撩眼皮,算是打了招呼。沈睿赶忙叫人把俩哥哥的担架抬到车上,依然并排摆着。 大解放一路奔驰,很快到了开阔地段,那里停着一辆军用运输机,专门从前线往外运伤员。 担架被抬下车,飞行员走过来,“啪”地行了个军礼:“运输机飞行员唐暖,向战友们致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9 23:42:38 ̄2020-10-30 23: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爱看小说 50瓶;茗桢宝贝 20瓶;不怕紧箍咒的悟空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这一场欢聚 十二个小时内, 师级战地医院接纳了近四百名从火线运来的伤员,经过全力救治,仅两名战士牺牲。 接着,安—26运输机空运伤员二百八十多人, 将他们转移到大后方医院。 从奔赴前线以来, 唐暖已经完成过很多次任务了, 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多熟人,更没想到姐夫伤得这么重。 把伤员们安全送到地方医院, 她没来得及跟亲人多说话, 转身又投入到各项运输任务中:运手榴弹、运指战员、运设备, 运伤员…… 面对航校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淘汰, 她坚持下来了, 作为现代战争保障的运输工作,她每次都出色地完成。 在遇到姐姐之后的某天,唐暖寄了封信回来,信里夹着张照片,姑娘依旧如少年时那般飒爽,在她的军装上,多了一枚荣立二等功的军功章! 这场战斗长达数年, 除了云省的部队, 各大军区轮换作战。半年后,沈时和随北京军区工兵团一起回京,圆满完成任务,并荣立一等功。 而沈晏清在炮火中冒着生命危险拍到的影像, 被剪进纪录片里,成为珍贵的史料。沈铮伤好后又去过前线,长篇报告文学《猫耳洞记事》, 是那个年代血染的风采。唐昭的纪实小说《边陲战地医院》,为新时代军医书写赞歌! -- 第243页 他们成为优秀战地记者,并在京接受表彰,老爷子沈承邺亲自出席表彰大会,看着台上的孙辈,老爷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沈睿作为一名普通的共和国公民,在这场战事中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被省政府表彰,并被评为全省十大杰出青年。 一晃又过去几年,著名画家唐昭的书画作品展在京举行。此时的唐昭,已经是画坛炙手可热的新星,沈晏清已经是文坛大佬,并在文|化|部担任要职。 画展首日,许多书画界元老都亲临现场,给年轻一代以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九点钟会有个开幕仪式,唐昭和沈晏清请前辈们去休息室稍坐,然后在门口欢迎来宾。 这边正跟书画界和文坛的朋友亲切握手,唐昭眼睛突然一亮,沈老爷子带着全家来了! 沈承邺走在最前面,沈忠毅兄妹紧跟其后。老爷子心情特别好,对迎上来的领导们说:“我们沈家有军人、有记者、有文豪,却只有这一个大艺术家。在和平时期,推动文化发展可不能靠枪杆子,还得靠这些文艺青年呐!” 一席话,说得全场都笑开来,沈铮道:“爷爷,听您的意思,这里边也有我一份儿是吧?” “你呀,还得跟你哥看齐。” 沈铮笑道:“我跟他能比吗,这辈子怕是看不齐喽。” 沈睿扶了扶眼镜,拍拍穿军装的沈岁丰,“这一身挺帅呀,比你穿西装精神,都长这么老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稀罕人。” 沈岁丰烦透了,气哼哼道:“当初你们都跑去战场,就我一个人还在学校没毕业,我都被你们抛弃了!” “那哪能呢,你是咱家第三代正儿八经的军官,爷爷最喜欢就是你。” “快得了吧,作为一个省级杰出青年,你看不出来爷爷今天最喜欢的是艺术家和文学家吗。” 沈时和走过来,“你们俩别在这儿肉麻了,岁丰,把你小外甥看好了,别让他乱跑。”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沈慧在一旁心情很是复杂,想当初还瞧不起小嫂子,可是现在看看人家的成就,真是望尘莫及。看来自己得抓点儿紧,不能给老沈家拖后腿。 也不知哪个说了什么,沈家人一起笑,沈睿把在银行工作的媳妇喊过来,“你别跟我哥我嫂子客气,以后咱孩子就送他家,画画写字学习一条龙,哪样都不带差的。” 沈睿媳妇瞪了他一眼,“脸够大的,学费准备好了吗?” 这边正哈哈着,门口走进来一位艳丽的女子,犹犹豫豫地往沈家这边瞧,终于下定决心喊了一声:“沈铮!” 沈铮回头一看,“呦,是你呀,你不是去拍电影去了?” 齐萱笑了笑,“也就两天的戏,我听说你调回来了,正好过来看看你。” 沈铮笑笑,“那可太谢谢了,”说着望了眼门口,笑着伸出手,“你怎么才来?全家就差你一个!还不快过来!” 齐萱转过身,就见一个小姑娘蹦跶到沈铮身边,脸蛋红扑扑的,羞羞怯怯地拉住沈铮的手。沈铮道:“这是我对象,在前线认识的。我们进去了啊,回见。” 齐萱呆呆地看着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当初沈家接受审查,她马上就跟沈铮断了联系。现在终于知道,如果不珍惜,真的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她拉住还在后面晃悠的沈岁丰,“沈铮的对象是干什么工作的?他们在前线认识,是护士?” 沈岁丰笑笑,“总政歌舞团到前线慰问演出,他俩就是那时候看对眼的。我二嫂漂亮吧?歌舞团领舞,贼带劲!” 说完笑呵呵地迎到门口去,大喊一声:“唐曜!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怎么才来?” 唐曜手里的照相机咔嚓闪了一下,笑嘻嘻道:“哎哟我去,你穿军装太像样了,我必须给你留个影儿!就快比我帅了可咋整!” 两人你捶我一拳我捶你一拳,明明都是优秀青年,却表现的比谁都幼稚。 唐曜就像唐昭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约束地成长着。前几年玩摇滚,自己组织了个乐队,作词作曲当主唱,录了磁带,正儿八经拥有不少歌迷。后来他把吉他放下,带上专业相机在全世界各处奔走,去非洲拍狮子,去日本拍樱花,没人比他洒脱肆意。 这时候,在门口椅子上坐着、早已望眼欲穿的唐建国忽然站起来,嗓门可大了:“哎呦老伙计,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唐耀祖大步走进来,“今早到的,赶紧坐车就来了!” 唐建国脸上笑出好多褶子,“哎呀,真行啊,都当县长了!没看出来呀,挺厉害呀!” 唐耀祖笑得也挺灿烂,习惯性去找烟袋锅,发现没带只好作罢。唐县长道:“那也比不上你,在故宫修文物多光荣啊!还有大花三花两个好闺女,虎子也这么出息,简直了,最有福气的就是你!杠杠滴!” “对,杠杠滴!” 老哥俩在这儿叙旧,唐昭已经被唐春妮抱住了,春妮和唐田阳夫妻还有唐北枫一块儿来的。北枫在省里工作,唐田阳现在是春丰制药厂的车间主任,春妮成功地完成了专升本,毕业以后和于洋一起在高中上班。当初唐暖念过的一中,初中部已经分到别的学校,现在是省级模范高中了。 于洋告诉唐昭,董玉珍他们还在大旺村,被生活磨得没了脾气,后来也跟大家一起糊火柴盒,日子还算过得去。二花嫁到邻村,又馋又懒脾气也不好,跟丈夫天天吵架。 -- 第244页 听说唐昭在京市有了出息,董玉珍动过来打秋风的念头,结果唐田海买错了车票,火车是往北去的,最后只能灰溜溜回到村里。村里人都说,小海这辈子就这样了,连个车票都买不明白,你说他还能干啥? 大家正聊着近况,袁磊带着小娇妻来了。当初,这可都是在唐家小院儿埋头苦学的战友,一见面无比亲热,找了个角落一起哈哈哈个不停。 又过了一会儿,进入会场的是同学方阵。豆包和李博文毕业后结了婚,令大家大跌眼镜的是,茉茉居然和关亮在一起了。他俩因为草原事件彼此印象深刻,后来一起参加汇演,越看越顺眼,最后成功牵手。 小伙伴们到来,都是一脸兴奋。陈文娟从包里摸出一本小说,请沈大作家给签了字,然后又跟唐昭说,同学们打算把作品整理一下,明年回学校开一个七七届国画系的画展。 正说着,莫愁和李巧进了门,她们跟陈文娟等人都认识,热情地打了招呼。唐昭笑问:“松岭和方寸呢?怪想他俩的,你怎么不带来?” 莫愁道:“他俩不得上课吗?回头让他们考到京市,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行。” 大家都进去找地方寒暄,唐昭和沈晏清依然等在门口,又过了十多分钟,最盼望的两个人终于出现。 唐暖和季驰结了婚,一个投身于蓝天,一个投身于祖国的计算机发展事业,平时聚多离少,连生孩子都没空。 “姐,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又黑了?” 已经是一级飞行员的唐暖,看到姐姐依然会撒娇。在唐昭心里,她永远都是在炕上给自己乱取名的“唐辣椒”。 “哪有?你还是那样,根本没黑,就是你家季驰太白了。” “看吧,就是让你给衬的。” 季驰摇头笑笑,他能怎么办,背锅呗。 “小姨!”沈麒看见唐暖,撒腿跑了过来,唐暖逗他,“哎呀,小麒戴上红领巾啦,比你舅舅当年俊多了。” 沈麒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不仅比他俊,我还比他优秀呢,舅舅也就是个副大队长,我以后一定要当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不?明天就大结局啦,喜欢《舞丹青》的小仙女顺手点一下作收好不好? 接档文《九零时髦精》已经更新啦,好看,不忽悠 ̄ ̄感谢在2020-10-30 23:28:45 ̄2020-10-31 22: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大结局 画展正式开始, 中国画研究院的领导作了讲话,更有国画界泰斗人物到台上表达对年轻书画家的欣赏。 在掌声中结束了简单的仪式,大家陆续进入展厅。重量级人物走在前面,一边鉴赏一边交流, 无不啧啧称赞。亲朋好友这边, 同辈都献上膝盖膜拜, 长辈全是夸夸夸。 老爷子沈承邺在一幅行书前驻足,赞道:“这《兰亭序》临得真好, 得其神韵!晏清你记着点儿, 等展览结束把这幅字给我送来。” 沈晏清笑道:“爷爷想要还能不给?回头让昭昭喝两盅再写一幅, 她喝完酒写得更好。” 老爷子嗯了一声, 心满意足继续观展。 沈忠毅一听也来劲了:“这幅《岳阳楼记》也不错。” 沈岁丰小声嘟哝, “我嫂子的字画现在老值钱了!” 沈忠毅好想削他,“你的意思,我是在抢钱?” 沈岁丰就是这意思,可他也不敢说呀。等老爸走了,沈岁丰跟他哥嘀咕:“我朋友想求嫂子的画,我都不答应,老值钱了是不?《岳阳楼记》好几百字呢, 你不能随便给。” 沈晏清心道, 这弟弟抠得,连老爹要字都拦着,生怕他哥吃亏啊。 但是沈忠毅面子还是要顾及的,沈岁丰不情不愿的, 最后同意他拿走字数少的《陋室铭》,理由是嫂子重写的时候不费劲。 旁边的写意画展区,唐建国和唐耀祖在一起, 互相吹成了彩虹山。一个敢夸,一个敢接。 “建国啊,现在小年轻都说什么基因、遗传的,我看就是你基因好,大花才能画得这么牛,都盖了帽了。” “那必须滴!你说我也没怎么教她,家里就一本《芥子园画谱》,她自己就练出来了,这是一般的悟性吗?” “还是咱大旺村水土好。” “那对呗,咱老唐家尽出能人!” “你看这牡丹,跟真的似的。” “你看这孔雀,都快从画里飞出来了。” “大花哪是大花啊,简直就是神笔马良啊!” “那不能,神笔马良画出来都成活的了。” “我看快了,这小鸡崽瞅着就是活的。” …… “诶呀快看,这不就是咱村?” 老哥俩拿了个放大镜,非要把画上的人物安上真实身份。“这个开拖拉机的指定是唐田野。”“这个肌肉最发达,唐壮!”“这有个喇叭看见没,广播员在里面说话呢。”“这个挑担的应该是唐兜,给咱们狍子送豆腐渣呢。” 构图啊,设色啊,这些统统不在讨论范围内,俩人玩儿得可开心了。 季驰拉着唐暖,在各类工笔画里,他们最喜欢一幅工笔人物——少女拉弓搭箭,目光坚毅,带着一击必中的自信。 -- 第245页 季驰去找沈晏清:“姐夫,这幅画……” 沈晏清摇头,“想要这个有点儿难,昭昭说画的时候手感特别好,可能再画不出第二幅。” 季驰道:“姐夫你知不知道,这幅画要是拿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就拖慢了咱们国家计算机发展速度!” 唐曜已经把姐姐哄了过来,唐昭刚好听到这段话,笑道:“给你给你,计算机发展可不能耽误了,等展览结束赶紧拿走。” 唐曜拿着相机不停拍照,可眼馋了:“姐姐,下回咱们以家庭为单位办个画展呗,我的小螃蟹都练得炉火纯青了。” 唐昭坏笑道:“专门给你办个螃蟹展行不?” 唐曜摇头,“那不行啊,光是螃蟹太单调,跟螃蟹宴似的。”说完自己也悟了,“我还差得远啊,还得再练啊姐姐!” 画展每个区域都有人驻足,有人回想。各类花卉明媚鲜妍,各类鸟兽栩栩如生,除了精湛的画技,大家也体会到画家细腻的心思,以及对生活的感悟。 美院同学在《草原》的组画前,想起其其格的歌声,陈文娟刚好看见沈铮,指着其中一幅《敖包》说:“快看,唐昭就是在这样的敖包前面踩的你。” 沈铮的小对象可好奇了,眨着大眼睛问:“嫂子为什么踩你?怎么踩的?表演一个呗。” 沈铮黑着脸把人拉走,陈姐太坏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题不能往深了唠,太丢人! 刚从草原美景走出去,就看见沈睿在那边抹眼泪。沈铮走过去一看,眼圈也红了。这组是《血染的风采》,画风写实,画得全是前线的钢铁战士。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看到这些哪里遭得住? 大家一边看画,一边感叹。所有的画作中,最能见功力、最有艺术价值的,还得是那组《红楼》。 小到一个杯盏一枚金簪,大到极尽奢华的大观园,每一笔都是极致。唐昭画红楼的时候,既不为生活所累,也熬过了学业和生子的艰难时期,那时的心态最平和,最沉静,笔下是红楼大梦,却也是她前世人生。 有人问:“唐老师,您这么年轻就在国画领域有了成就,上辈子也是写字画画的吧?” 唐昭笑眯眯的,半真半假说道:“说对了,这是我两辈子的功力。” 她挠挠沈晏清的手心,小声问:“殿下,你最喜欢哪幅画啊?” 沈晏清低下头,在她耳边道:“最喜欢你在家偷着画的春——”他拖了个长音,这才笑着连上:“夜喜雨。” 太吓人了!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虎狼之词,要不是公众场合,唐昭都想揍他了! 她咬了咬嘴唇:“我还偷着画了一幅,你要不要看?” 沈晏清吓了一跳,“你真画了?放哪儿了?” 唐昭眨眨眼:“你跟我来呀,挂在最后面呢。” 既然放在这展厅里,那就不是什么不能看的,沈晏清放了心,跟着唐昭走到展厅最后,终于看见那幅画。 桌上龙凤烛,身后红纱帐。画里一双人,相对着红衣。她戴凤冠,点绛唇,脸上红霞飞;他戴金冠,惊才风逸,优雅自天成。 “殿下,我画这幅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上辈子的大婚。” 沈晏清握紧她的手:“上辈子咱们是回不去了,但这辈子还有很长,我们还可以逛许多山水,遇无数知己,说很多情话。” 唐昭笑得眉眼弯弯,“山水可寻,知己难遇,情话我可太会说了。” 说完踮起脚,在沈晏清耳朵边说了一串:“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在这儿说得热闹,冷不防被沈晏清揽住小腰,“看这架势,你能说上两个小时。昭昭,现在不是说情话的时候,晚上回去,你慢慢给我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这就是我心里的故事,写的挺好,没遗憾 ̄ ̄ ̄下本继续努力! 明天还有番外!加油!感谢在2020-10-31 22:59:14 ̄2020-11-01 23:4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呆萌小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番外一:四季皆暖 七五年的冬天, 我遇见那个小姑娘。 那一年农科院接到电话,东北的某个村子捉了几十头狍子,想要一些相关的资料。 在那个年代,大部分人一年也吃不上几口肉, 很少有村庄猎了狍子不吃, 而想要搞养殖的。 农科院为此开了个会, 陈教授提出疑问:村里人是如何组织猎狍的?圈养的方式是否正确?狍子受惊或者饮食不当容易生病,他们能不能及时处理? 养狍子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只凭寄去的资料怕是不能解决。 陈敏教授决定亲自去看看, 当时还是研究员的老爸是教授的助手, 带上我一起前往大旺村。 进村的时候黑灯瞎火的, 我一眼就看见她了, 小姑娘提着个大桶也不知道害怕。她把我们领到家,姐夫跟教授聊村里的情况,她进厨房三下两下就把饭弄好,做的比我妈好吃。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唐暖。 我仔细打量她,虽然是村里长大的妹子,她却一点不怕人,眼睛特别大, 笑起来特别好看。 -- 第246页 那时候我就想, 怎么会有这么利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精神的小姑娘。 在村里住了一段日子,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唐家度过的。唐暖和我同岁,辍过学, 明年想考市里的初中。唐昭姐让我给她补课,错题的叉我画得特别大,她一生气就瞪眼睛, 越瞪我的叉就打得越大。 天越发冷了,唐昭姐怕我冻着,给我置办衣服。我在唐家喂狍子,打雪仗,跟小姑娘一起练字,跟虎子挤一个炕,在错题上打叉被她瞪,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直到那一天,姐夫带我们上山打猎,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她在我面前拉开弓,箭飞出去射中野兔,我就像傻了一样,心里轰地一下也被射中了。 从那一刻开始,唐暖住进我心里。 她和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格外勤快,格外爽利,格外勇敢!她珍惜所有的机会,珍惜所有时光,她努力追赶功课,认真练字,认真做饭,仿佛从不知疲惫。 我不晓得,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会如此坚韧?似乎永远不会被困难打倒。渐渐地,我喜欢在她做饭的时候洗菜切菜,喜欢在她收拾灶间的时候刷碗,喜欢吃她做的土豆丝卷饼,喜欢跟她一起糊火柴盒。 唐曜这小子居然想让我当小弟,这是万万不行的,我用几个带发动机的小玩具彻底俘获小屁孩的心,开玩笑,当了你小弟还怎么当你姐夫? 元旦的时候,唐昭姐带着我们进城,在台下看他们领奖,我巴掌都拍红了。姐夫说,打算以后把她们一家都接到京市,他不相信我,他说唐暖的户口不会等我来迁。 那时我是挫败的,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我年纪还是太小,有些事,十二三岁的我真的办不到。 但是没关系,姐夫能办也是一样的,姐夫,加油! 七六年一月二日,是我在东北最开心的一天。姐姐姐夫带唐曜看电影,我和唐暖去了公园,她要跟我学滑冰。 她穿上冰鞋,摇摇晃晃地走着,我牵着她的手帮她掌握平衡,心快乐得要飞起来!虽然隔着手套,这也是正儿八经的牵手!我拉着她在冰面上一圈圈滑着,正值雪霁,天空晴朗,她的脸蛋被风吹红了,我的心七上八下不停扑腾。 人生总有离别时,离开大旺村的时候,我特别特别舍不得。 舍不得唐爸,舍不得姐姐姐夫,舍不得虎子,更舍不得她。但我知道,我在小姑娘的心里分量不重,跟袁磊哥和隔壁大奎没什么两样。我提出要做笔友,没想到的是,她拒绝我的理由居然是我拉不开弓。 其实我明白,她可能还嫌我白。 好在,笔友之间的信件开始传递,她告诉我唐爸去了省城修伪皇宫,姐夫出版了小说,唐白桃开始长角,唐胖生了小猫,姐姐姐夫结了婚……我帮她攒邮票,给她寄京八件,告诉她京城里的新鲜事儿。我跟着家属院的小伙伴一起打篮球,一起游泳,可是真愁人,就是晒不黑可怎么办。 不得不说,我姐夫就是我姐夫!唐暖和唐爸来京,我给他们当导游,唐爸很快就去上班,更多的时候是我和她一起爬山看红叶,在万里长城数方砖。 那个时候的我,在她心里应该比大旺村的时候重要了那么一丢丢吧? 后来她要考航校,我既希望她达成所愿,又不舍得她去吃苦。得知她被录取的时候,我知道,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擦肩而过。 那天心里别提多忐忑了,少年科技大面试我都没这么紧张过,她笑着说:“好吧,季驰同志,我可以跟你保持更高的革命友情。” 虽然情定,但我们都太忙了,不得不接受聚少离多的事实。我去看她的次数有限,甚至有一次因为她转去别的基地而扑了空。 她在前线运军需、运伤员的时候,我进了电子工业部计算机管理局,并参与研制与IBMPC机兼容的长城0520CH微机。 她在飞播造林,人工降雨的时候,我在重复测试、运算;她参加科研试飞,完成演习任务,参与抢险救灾的时候,我们的研究也有了重大突破。 我们结婚了,承载着大家的祝福,也承载着我和她对此生的向往。 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女儿,但是我们真的没时间带孩子,于是宝宝被接到南北巷的四合院,成了姐姐姐夫的心头肉。 再后来,唐暖成了一级飞行员,在数年里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五次,并被授予空军少将军衔。 那时的我,被誉为计算机领域的杰出人物。 我们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好好陪孩子,很感谢姐姐姐夫,将女儿培养得样样出色,成为全家的骄傲。 后来我们老了,坐在摇椅上,我拿出收集的所有版本的《小猎手》,有照片,有挂历,有姐姐画的工笔人物。她笑眯眯地看着,和当初一样好看。 小姑娘,从遇见你开始,我的四季皆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1 23:48:10 ̄2020-11-02 23: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t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番外二:三笑 第一笑: 大岁丰是后来的称呼, 他教我吹号的时候,骗我说他叫隋风。 我按照他教的,一手掐腰,一手举着号, 完完整整吹了一段。鼓号队的林老师竖起大拇指, 说我中气十足吹得杠杠好。 -- 第247页 林老师跟大队辅导员让我当领队, 有几个男生不服气,说我是辅导员家亲戚。我一向觉得, 有事别在背后嘀嘀咕咕, 看不顺眼站出来干, 这才算纯爷们。 但是俩老师在, 我得给她们留下好印象, 先忍着,回头再收拾那几个没出息的! 这时候,鼓号队的小指挥说话了:“有本事上去比呀?你们是比人家长得高?还是比人吹得响?” 哦豁,这妹子跟我的思想是同频!我不由得多瞄了她几眼,又水灵又精神,老师们果然喜欢长得好看的。 后来我敲小鼓吓退了李文文,小指挥冲我笑了:“你还会敲小鼓呢?” 那一刻我心里特别自豪, “对, 我是鼓号双全!” 林老师开始训练,队伍站好以后,小指挥将指挥棒了举了起来,鼓点响起, 整个方阵走得很有声势。 我目视前方……的小指挥,心里在琢磨,那根棒子看上去老沉了, 能拿动吗?还要做动作,那得需要臂力啊。始终是右手举着,右胳膊不得比左边粗啊? 绕着学校操场走了一圈,林老师让我们休息。小指挥走过来,表情还挺严肃:“唐曜,你溜号了是吧?足足晚进了一拍!虽然后面把节奏找回来了,但失误就是失误!” 哎呀妈呀,这上纲上线儿的,一般人可受不了。 还有,小指挥脸也板着,跟我犯了什么重大错误似的。我这辈子就听俩个女生训,一个是我大姐,一个我二姐,别人不好使! 本来对她印象挺好,这回直接把她跟李文文划等号。 第二笑: 始终在一个鼓号队训练,我知道了小指挥的名字,江秋意,一听就知道是秋天生的。 小江同学在鼓号队就可爱管事儿了,还总纠正我的毛病。我就是不听,她能怎么滴?没揪她小辫儿就不错了! 江秋意跟我一个年级,但是教室离得很远,等运动会开完基本碰不着,我也就忘了这个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冤家的路就是窄!在选大队干部的时候,我跟丫头片子再次狭路相逢。 提到这次竞选,我还得感谢大岁丰,他特意回家帮我找了演讲稿,他妈应该是找了个能人帮忙写的,那排比句儿一串串的,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展望未来,可能甩词儿了,就是有点不太好背。我可不像大岁丰那么没用,他当年还照着念,让我好一番鄙视。我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把稿子背得滚瓜烂熟。 竞选当天,我是倒数第二个上场,前面那些人讲的都不太行,照稿念不说,有的磕巴,有的忘词儿,有的声音颤抖,有的一直低头。咱们凭良心说,大队长能是这样的吗?这能拿得出手吗?以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讲话,讲成这个样子,丢得是大队辅导员的脸呀! 到我上场了,我咔咔咔就是一顿说,慷慨激昂的,一个字没忘,通顺流利感情充沛,大队长非我莫属!就算后面还有一个人,他也一定会被我的气势镇住,肯定讲不过我!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一个上场的居然是江秋意。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穿着格子裙、白衬衫,马尾辫儿甩啊甩,扎着红头绫子,胸前的红领巾特别鲜艳。 她先敬了队礼,然后自我介绍,居然也是脱稿!她先阐述少先队有多么的光荣,能够成为大队部的一员非常荣幸,我一听,这跟我说的差不多啊,没什么新奇呀。 哈哈,还是那句话,大队长非我莫属! 就在这个时候,江秋意话锋一转,说起对大队长工作的认识,以及这个岗位应该有什么样的责任。还跟大家承诺,如果她当上大队长,具体会怎样去做,她足足罗列了七条! 太可恨了,后面这些语句平平无奇,也没有什么修辞手法,但是居然比我更有信服力。 结果不言而喻,江秋意当上了正大队长,我是个副的。 我不甘心呀,结果大队辅导员笑眯眯地拍拍我:“看看我们唐曜同学,都乐傻了!你说说你,在鼓号队领队,平时还领操,这学期又当了副大队长,啥好事都是你的!” 哼,你咋不说,江秋意在鼓号队指挥,领导视察的时候都是她代表学生讲话,现在又是正大队长,她摊上的好事儿比我更多! 选举完毕,新的大队委员会成立,我就算不服气也不可能再选一遍。辅导员给我们开了个会,宣布散会的时候,江秋意突然冲我笑了:“你的演讲稿写得挺好啊,全是成语!” 大姐,做为一个选举中的胜利者,你这是表扬我呢,还是讽刺我呢? 第三笑: 我们家,大姐平时是婉约派,跟人干架的时候是豪放派,我二姐是妥妥的花木兰。 我很怀念在大旺村的日子,那时候天天都跟姐姐们在一起,互相守护着。来了京市以后,相聚越发不易了。二姐跑去当女飞行员,半年多没回家,我真想她。 这一年,我们老唐家还有姐夫他们老沈家经历了一场考验,大岁丰那个败家的妈把我们两家都坑了,还有我姐夫那两个堂弟,胳膊肘瞎拐,让沈爷爷给扔外地去了。 今年姐姐依然画了挂历,印刷厂送了我们两箱。家里亲戚可快乐了,谁来都会拿走几本。 我有点着急,终于鼓起勇气跟姐姐说,我想送挂历给老师,还想送给江秋意。 她这个人吧,处时间长就知道,确实挺有责任心的,做事也很有条理。我有两个那么出色的姐姐还能给她这个评语,我觉得她可以偷着乐了。 -- 第248页 我拿着挂历在楼下喊她,她开了窗探出头,问我啥事儿。 我说:“给你一本挂历,我家里太多放不下。” 她居然摆摆手,“不用啦,我家挂历够用!” 哦豁,有这样的吗!本小爷巴巴地给你送来,居然不要?!哎哟我这暴脾气! 我要是就这么回去,我姐和我姐夫指定得笑话我,于是我又喊:“还有对联和福字!” 她又开窗,还是摆手,“我自己写完了!” 哎哟我的妈,气死我了,再搭理她我就是狗! 我正想着应该怎么回家,把东西藏在哪儿,怎么才能不让我姐看见,江秋意蹬蹬蹬从楼上下来了,“虽然我们家都有,但是……我还是看一眼吧。” 我还来了脾气呢,“你家都有了,还要我的干啥呀?” “不是你想送给我吗?” “你那么能,连福字都写好了,用不着我的。” 江秋意突然笑了,“你生气啦?你让我看一眼呗。” 我没辙,她一笑我心里就不气了,但是表面上还是要气一下的,“怎么着?挂历要是不好看,你还能不要了?” 她笑着打开挂历,“哎呀,是唐昭老师画的呀,我家去年买过,挂完了也不舍得包书皮儿,都好好收藏了。” 说完又看我写的字,“写的挺好的,我姥姥家还没有春联呢,回头给我姥姥拿去,谢谢你啦唐曜。” 我能说什么,我光生气去了。 要是告诉她我姐就是她说的唐昭老师,她会不会不这么烦人? 秋香: 很快我就小学毕业,我去了二中,可以随时买我喜欢的那家臭豆腐,江秋意去了别的初中,高中也没在一个学校。 大岁丰上中学的时候,初中和高中都只上两年,所以他们这些人上大学的岁数都小,可是到了我这儿都改成三年制了。反正大家都如此,我就按姐姐说的,把功课学扎实就是了。 等我大学毕业,姐姐和姐夫还像以前那样让我自由生长。我组织乐队,又录磁带又演出,挣了不少钱。我姐都没收了,又给我添了点儿,在南北巷也给我买了个小院。 突然有一天,李文文组织小学同学聚会,特地跑来通知我。 我不太想去,于是婉言谢绝,李文文说:“那不行啊,你满世界蹦哒着唱摇滚,我们可都买过你的磁带,一买就是好几盘,送亲戚送朋友的。大家这么够意思,你怎么着也得露个脸啊。” 没办法,盛情难却,我只好出席,还拎着我的照相机。 这帮同学呀,可爱照相了,不仅要单人照还要合照,跟这个照完还想跟那个照,整得跟排列组合式的。 我脾气贼好,怎么都行,拍照哄大家高兴呗。 李文文忽然说:“一会儿江秋意也来,她现在是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气质老好了!还没有对象呢!你们几个单身的都使使劲儿,咱们内部消化多好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许久前的记忆全都涌上来,那个穿格子裙总气我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现在长啥样了。 正说着,江秋意到了,披肩长发又直又顺,大眼睛双眼皮,还像以前那么好看。 她一眼就认出我,笑着打招呼:“唐曜!” 我酷酷地点点头。 李文文拉着她坐下,一个劲儿地跟她说话,“香香,你们乐团这次上哪儿演出去了?”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你管她叫啥?” “香香啊,秋意小名叫香香。” 江秋意点点头,“我秋天生的,小名香香,四舍五入就是秋香。” 李文文聊完天,又跑去跟别人寒暄了,我走过去坐在江秋意旁边,“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唐曜,小名是虎子,是家里的长子。所以,你也可以叫我唐伯虎。” 作者有话要说: 《九零时髦精》同步更新中,《舞丹青》里的人物会在新书里出现哦 ̄ ̄ ̄感谢在2020-11-02 23:46:19 ̄2020-11-03 23: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t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番外三:同在异乡为异客 大乾国右相嫡长女唐昭和幼子唐暄在雅集上落水, 一个失踪,另一个完全傻了。 乾都的贵族无不长叹,那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啊,那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物, 居然再也不会弹琴、不会作诗、不会写字画画, 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最意外的是, 太子殿下沈晏清回京途中遭遇伏击,身受重伤, 再也没醒过来。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 令人扼腕叹息。这一对本该在半年后大婚, 现在却只能天人永隔了。 再后来, 三皇子设伏袭击太子、企图夺位的阴谋暴露。一时间, 庙堂风云变幻,而后是皇子夺嫡,最后,大乾国五皇子入主东宫,成为新的太子殿下。 在全新的格局下,唐家嫡长女几乎被世人遗忘了。 在别人议论朝堂风云的时候,唐家这位大小姐正望着桌上的莲子羹发呆。 第三碗了, 齤甜齤甜的, 不能再吃了。 她坐到铜镜前,镜子里的人跟原来的自己长得一样,但是养得这叫一个白。人家是精粉白面做的,自己是荞麦面儿做的, 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府里的日子跟大旺村天差地别,不用担心饿肚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 脚上的鞋都带大东珠。可是自己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张嘴就是“嘎哈呀?”“嗯哪”“妥妥滴”,看见丫鬟就想叫老妹儿,家里的妹妹前来探望,差点叫人家老铁。 -- 第249页 没错,唐家大小姐虽然还叫唐昭,但是芯子已经换成了大旺村的唐大花。 大花想跟唐家人说实话,但是她不敢。这是封建社会,发生了这么邪乎的事儿,还不得把自己绑在柱子上烧了呀?再说,唐家的老太君和当家主母对自己都太好了,都傻成这样了还不离不弃的,告诉她别害怕,琴棋书画忘光了没什么大不了,能吃能睡就行。 一开始是不敢说,后来变成不想说。唐夫人经常抱着她安慰,那怀抱太温暖,太令人眷恋。 大花觉得,自己一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唐府的日子还挺适合自己。就有一点挺遗憾,要是能把三花虎子带过来享福就好了。 一连几个月过去,京城人已经记不起曾经的绝世才女。没想到,安王殿下突然来相府提亲,惊掉了乾都贵胄的眼珠子。 说起安王沈乘月,那也是大乾的知名怪物。身为圣上第九子,此人俊美无俦,文采一流,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沈乘月不喜多言,唯一的爱好是修史书。平时把自己关在府里,不娶妻、不纳妾、没有通房、不爱美姬,过的日子跟和尚没多大区别。 如今,不爱说话的安王要娶忘了怎么说话的唐家嫡长女,把好多闺秀的鼻子都气歪了。她这是什么运气?名动京城的时候指给太子,变傻了还能嫁安王,整个大乾就她一个适婚女子么? 哼,两个都不说话,估计全京城没有比安王府更安静的地方! 事情很快定下来,婚礼办得也风光,婚后安王和王妃一人一个院儿,平时不碰面,也算相安无事。 得,这夫妻俩敢情是在王府里一起清修呢。 唐家这边虽然着急,但是也挑不出什么理来。自家的女儿都已经跟痴傻划等号了,王爷不嫌弃,还娶回去当正妻,给了唐家足够的体面,还有什么可说的? 唉,王爷原本性子就冷,只要他能善待阿昭就好。 事情的转变源自于一个午后,沈乘月午睡醒来,听说王妃在小院里烀地瓜,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说,哪有大家闺秀在院里一大锅一大锅烀地瓜的?就算她落水以后变傻了,那也没人教她这个吧? 殿下当机立断,直接杀过去看。果然,自己的王妃在院儿里架了好几个大锅,都在呼哧呼哧冒热气儿。烀好的地瓜摊了一大面,她正指挥丫鬟们切片晾晒。 “对,别切厚了,薄的溜滴。土豆,你下刀果断点,要不然瓜片就黏糊了;花生,你麻溜儿滴,照你这速度,一天下来半个工分都挣不上!” 沈乘月吓了一跳,问旁边的贴身侍卫,“王妃会说话了?” “自打进了府,娘娘就说话了。前几天把丫鬟名字全改了,改成花生土豆什么的。本来还有个叫地瓜,今天不是切地瓜吗,地瓜不想叫这名儿,说太不吉利,娘娘就给换成扁豆了。” 哦,这是嫁到王府没人管,彻底放飞自我了! “工分是怎么回事儿?” “丫鬟们一天干的活儿都记分的,回头按照这个奖励。” 沈乘月整个人都傻了,不是吧,本来是怕宫里那两位天天催,勉为其难娶个摆设回来,结果我找回来个同乡! 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沈乘月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挪进王妃小院儿,声音稍微有那么点抖:“你在这干啥呢?” 大花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整点地瓜干吃。” “院里怎么还堆了这么多大白菜?” “快到冬天了,不得腌酸菜呀?” 挣工分,腌酸菜,这让沈乘月对自己的王妃有了基本判断,但他没有马上说破,打算再观察观察。 大花烦透了,这男人从拜了堂就没露面,自己以为得到了充分自由,这才敢在院里烀地瓜,没想到还把他给招来了。 来一次就得了呗,怎么还天天往这边跑呢?这地方有啥吸引他的?地瓜干?还是缸里的酸菜? “内个啥,你要是想吃,就搬一缸回去,我不至于那么抠门。” 沈乘月微微一笑,“我来看看你的产出,人有多大胆——” 他故意顿了一下,果然大花特别顺溜地跟上,“缸有多大产。” “那你现在也算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了。” “对,我还艰苦创业,勤俭建国。”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沈乘月唇角勾起,“工业学大庆,” 大花:“农业学大寨,”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全国学解放军!” 得嘞,不用再试了,妥妥滴! 沈乘月问道:“你东北的吧?七几年过来的?” 大花吓得跳起来,“你咋知道我是七五年过来的?” “能说出挣工分儿的,也就那个年代了。” 大花心里七上八下的,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有了那么一点儿期待,“这些你咋知道呢?” 沈乘月笑笑,“我跟你一样,原本不是这地方的人。” 大花眼睛一亮:“你是七几年来的?” 沈乘月摇摇头,“我过来的时候都一九年了。” “那是啥年呀?” 沈乘月望着天,幽幽说道:“那是个好年景,有网络,有手机,不出门也可以点外卖,国富民强的。” 大花眼圈红了:“那我没赶上,不过我弟弟妹妹和老爹应该赶上了,他们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 第250页 从那时候起,王爷来的次数更多了,屋里时不时传出笑声。于是京城里都在传,安王殿下和王妃娘娘感情特别好,这下子,希望唐昭被安王抛弃的人又变成柠檬精。 沈乘月告诉大花,丫鬟们叫土豆什么的,一是不雅致,二是会被人取笑。大花从善如流,按照王爷给的名字重新取了一遍,但是有两个洒扫丫鬟的名字坚决不改,一个叫做春妮,一个叫做二花。 丫鬟们偶尔能听到王爷和王妃说奇怪的话,什么公鸡母鸡灰机,拖拖拉拉的鸡;什么马车牛车,很挤很普通的车,还有很大很客气的车。虽然都听不懂,但是屋里的俩人开心就行,主子们心情好,自己的工分也多。 沈乘月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是宫里的小殿下,他怕自己露馅,硬是拗成个不善言谈的人设。他本可以像其他人那样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但是一个只会读书的死宅,面对以夫为天的古代女子,他有强烈的社恐! 宫里在催婚,他原本寻思着,唐家闺女娶回来也就没人逼他了。自己把傻了的闺秀好好养着,这辈子就这样吧。 没想到,娶回家的居然是个会做地瓜干会腌酸菜的七十年代小村姑。虽然大花没什么文化,但是好歹有一个穿越者的身份,让沈乘月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人可说。 大花质朴善良,思想不封建也不开放,刚刚好。 “什么?你们那时候的小说,会写咱们这种人呐?” “对,这叫穿越。” 大花太好奇了,一连数天让沈乘月给她讲穿越者的故事,越听越不满意,“人家都带金手指,都有技能,你会啥呀?” “我来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我还是个文科生,什么做肥皂呀,炼白糖啊,做玻璃呀,发明抗生素啊,这些我都不会。” “那也不一定非要这么高难的呀,不是有人会厨艺,会搞农业生产吗?” “搞农业生产不是我的专业,再说我现在的身份是王爷,你让我下厨,能不引起怀疑吗?” “也对。不过那小说里还有当文豪的,你不是学文科的吗?诗词歌赋怎么不拿出来用呢?” “这个年代太缺德了,咱们穿过来之前的历史是唐宋元明清,这边是唐宋元明乾,唐诗宋词早就有了,不能随便用。” “你不是说,穿越故事里还有抄《红楼梦》的吗?” “我脸皮薄,不太好意思抄,再说谁记得住那么多细节?肯定得写变味儿了,我不能霍霍文学经典。” 大花给点了个赞,“原来你还是个有节操的人。”接着又问,“你都是皇家贵胄了,怎么不争个王位啥的?” 沈乘月叹了口气,“我有自知之明,那是抢破头的位置,我可不想给人当炮灰。做个闲散王爷多好,有银子有地位,还轻松快活。” 大花继续点赞:“你真是个有理想的人!” 说完突然检查沈乘月的手腕和身上的玉佩,“我看看你有没有空间。” 沈乘月气道:“你还要啥空间?你啥都不缺!” “也对哦。”她总算不检查了,沈乘月问道:“唐大花,说了这么多天,你会什么?” 大花有点不好意思,“用你教我的话说,我就是拉低穿越者下限的。我啥都不会,绣花绣不好,文化也不高,除了吃好的,只会睡大觉。” 沈乘月被逗笑了,“我看你顺口溜说的不错。” 大花忽然一拍腿,“对了,我会写现代诗,给你整一个袄。 你从砬子上滚下来, 胳膊腿儿都卡秃噜皮了, 我给你上药, 再给你缝俩大补丁, 啊——” 大花看了看沈乘月,自动把名字给替换了,“啊——沈王爷,这就是我和你的革命友情!” 沈乘月震惊了! 居然还能有人把诗写成这样!太特么造笑了! 也挺好,这一次,跟她也算聊了人生哲学和诗词歌赋。 又过了段时间,大花开始烦沈乘月,因为这个立志当闲散王爷的人,突然要教她算账。 这不行啊,当王妃为啥要扒拉算盘?感觉自己的日子没那么快乐了呢。 沈乘月循循善诱,“你看,家里这么多金银珠宝,都是谁的呀?” “你的呀。” 沈乘月头疼,又道:“你现在是当家主母,你要是不管,落在别人手里怎么办?” “你自己管呗,反正我有嫁妆。” “我这么大一个王爷,我自己管账?我不要面子的吗?” “反正别人都以为我是傻的,你原本也没打算指望我呀。” 沈乘月气呼呼坐下,“唐大花,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跟你有说有笑,外面都传成感情融洽,还说你渐渐恢复正常。这种背景下如果不让你管家,你娘家怎么想?唐夫人不得以泪洗面啊?老太君不得唉声叹气呀?你穿过来时间不短了,唐家待你不薄,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大花整个人都懵了,为什么我不管帐就对不起唐家呢?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是怎样一个科学道理? 反正到最后,她还是被忽悠了,拿起小算盘开始学着看帐。有时候也气得撂挑子,原本以为来这个世界可以快乐地混吃等死,没想到还有这么艰巨的任务。 等大花学会了,沈乘月又开始了进一步的忽悠。 -- 第251页 “你看这逢年过节的,咱俩得进宫吧?你要真是个傻的,可能也没人挑剔。但现在还不行啊,规矩仪态这些基本的必须要懂,要不然唐夫人看见你又该伤心了。” 大花一想到要学新知识,就忍不住发脾气,“你这是非得把我往封建妇女打造啊?你不会还盘算着,让我把写字画画弹琴都捡起来吧?” “那不用,我不会那么逼你。我让你学的都是最基本的,能保证咱俩在这儿活下去。你想啊,宫里有宴会的时候,你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谁,或者说错了什么话,小命不得搭进去啊?” 大花这回听进去了,把这些当成生存根本,不过两个人除了必须出席的宴会,基本也不出门。沈乘月知道大花实在,不懂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也怕她吃了亏。 意外凑在一起的两个异乡客,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几年后,沈乘月的史书修好了,他跟圣上说,要为大乾写一本山川风物志,想踏遍大好河山,写尽世间风流。 皇帝一听龙颜大悦,准了! 于是是王爷带上王妃,远离朝堂,四海游历,从此逍遥自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番外写完啦,《我在七零舞丹青》正式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