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不做鬼畜文女主》 第1页 [穿越重生] 《学神不做鬼畜文女主》作者:匹萨娘子【完结+番外】 文案: 若说“梦想女婿”,整个上京的贵妇都会联想到刚刚归国的岑家独子。 他天资聪慧、模样风流,还特别有绅士风度。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始终对人对事都恒温25℃的态度。 有人说:“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做出格事。” 后来…… 这个青年在漫天火光前,无视周遭目光,用亲吻代替受伤的双手,无奈地吻掉少女落下的一颗颗泪珠。 “念念……你是希望我一直这么吻下去吗?” *** 某个漫漫长夜。 少女夺过他手中药瓶,毫不犹豫扔向窗外。 “它救不了你。” “我也不需要它救,我只要它帮我度过黑夜。” 他笑得漫不经心,如梦似幻。 可是只有她知道,这抹微笑背后藏着多少伤痛。 “我帮你。” 她一步步靠近他,目光坚如磐石。 “我陪你度过黑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一个人。 “我陪着你……即使黑夜也不可怕。” 岑念两辈子里,有无数人向她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可是只有一人哑声问她一句: “……如果我不是你哥哥呢?” 食用指南: 一、1V1 二、内含学神、修罗场、豪门狗血、逼王崛起等过气元素 三、建立在现实上的架空世界,私设众多 四、男女主无血缘、不在一个户口本 五、众口难调,弃文无需告知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穿书 爽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念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你怎么哭了?” 一声询问让岑念猛地睁开了眼,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不由自主涌出。 黑色的车厢内饰映入她的眼帘,挡风玻璃外是车水马龙的大路,道路两旁商店林立,一个又一个路灯和彩色招牌正在快速后退。 一张纸巾递到她身前,她转头一看,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左手握着方向盘,眼含担忧地看着她。 她不认识这个人。 陌生男人见她不伸手,转而将纸巾放到了她手中。 “二小姐,擦擦吧。”他柔声说:“别太伤心了,岑董说了,想回家的时候随时都能回家看看。” 她下意识地握住后,愣愣地看着她指随心动的手指。 那双手凝白纤长,十指如葱,十分美丽——但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不会动。 就在上一刻,她还动弹不得的躺在洁白的大床上,安静的房间里,运作的呼吸机发出唯一的声响。 源源不断的氧气输入她的身体,窒息的感觉却越发严重,就像浸入了深海中——身体越来越冷,视野越来越暗。 床头的心电图监测仪发出警报声。 “嘀嘀、嘀嘀……” 她不想死。 在临死的那一刻,她拼命祈祷,仍旧落入无尽黑暗。 过了有多久了? 很久,或是一瞬,她再度睁开眼,坐在这辆行驶的轿车里,身体行动自如,一如生病之前。 难道这里是天堂吗? 她怔怔地抬起头,从车窗外的后视镜里看见一张令人惊艳但陌生的脸。 这不是她的脸! 岑念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按下车窗,后视镜中那张脸随着缓缓降下的车窗,第一次对她露出真切的模样。 世界沐浴在傍晚的夕阳下。 镜中的少女乌发雪颜,脸上还带着褶褶泪痕,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中似有星光闪耀,她就像是早晨第一抹阳光穿透的雪山山巅,晶莹而璀璨。 即便岑念用上拥有的所有词汇,都无法准确描述出她的美丽。 她怔怔地看着,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一辆从对向车道而来的明黄色法拉利和黑色奔驰交错,第二个人看见了在风中泪光熠熠的少女。 岳尊被她脸上光彩所惑,就像因为塞壬失去理智的水手,回过神时已经用力踩下刹车。 从身后不远处响起的尖利刹车声让岑念回过神来,她匆匆扫了一眼后视镜中突然急刹的法拉利,重新关上车窗。 原本畅通无阻的马路因为急停的法拉利而响起一阵阵催促的喇叭声。 岳尊开门下车,遥遥望着已经开远的黑色奔驰,眼前依旧回荡着先前的惊鸿一瞥。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走不走啊?!” 岳尊收回目光,看向那个把头伸出车窗对他怒吼的本田车主。 “……呵。” 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垂过眼角的黑色发丝掩映着讥诮的神色。岳尊转身,坐回向上开着车门的法拉利。 重新发动引擎后,他一脚踩下油门,在法拉利疾驰而出后拿出蓝牙耳机。 过了一会,他拨出的电话被人接起,一个不正经的男声出现在耳机另一端。 “尊少——这么快就接到人了?” 岳尊说:“有件事要你马上去办。” “这么急,什么事啊?” 对方的声音跟着岳尊严肃起来。 “帮我查一个车牌号。” “这容易,十分钟内我给你答复。”耳机中传来一声调侃:“那个倒霉蛋惹着你什么了?” -- 第2页 “你只管把车主找出来,其他的不用管。” 岳尊挂断电话后,将耳机扔到一旁。 翻遍上京,他也要知道那个少女是谁。 同一时刻,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不止他一人。 岑念顾不上擦掉眼泪,正在从自己随身的一个Coach双肩包中寻找答案。 背包没什么使用痕迹,看得出刚买不久,背包里有几本书和试卷,还有一个桃色的短款钱包。 岑念首先拿出的就是钱包。 这个背着Coach双肩包,用着Miumiu钱夹的少女只在钱夹中放了三张百元大钞和总计八元的零钱。 连她从前喝的矿泉水都买不了两瓶。 岑念合上装钱的夹层,继续摸了摸,从拉链内层找出了一张身份证。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岑念,出生日期是12月14日,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年份来看,她今年16岁,正好和岑念的年纪一样。 岑念继续拿出双肩包里的书和试卷,书是高中教科书,试卷是高一上学期的期末测试,岑念粗略地看了看,每张试卷都只有30多分,在总分为150分的试题里想要考出这个成绩,实力和运气不可或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岑念也很厉害。 她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后,发现包底还有一个白色的手机。 岑念用自己的指纹成功解锁了手机,浅粉色的壁纸上无序排放着众多App的图标,她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线索什么的先放一放,看看这惨不忍睹、花里胡哨,严重破坏了协调感的桌面—— 简直就是为完美主义者量身定做的人间地狱。 岑念长按图标,拖动着一个个App,按结构和颜色进行重新排序,两分钟后,一个简洁美观的界面出现了。 她满意地看着新的手机界面,忽然想起改动前没征询手机主人的同意。 那个原本使用这具身体的灵魂去哪儿了? 岑念重新陷入迷惑,她为什么会在别人的身体里? 她打开手机上的全部通讯工具,身体原主的联系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联系人,通话记录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外公”、“外婆”、“妈妈”,她在微信里倒是有一个备注名是“宋思琪”的同龄朋友——这大概是原主的单方面妄想。 在岑念看来,这个不停在微信里找她要红包的宋思琪,只是把原主当做了有额度的提款机而已。 岑念点开原主的微信钱包和支付宝看了看,总额加起来只有27元,但她给宋思琪发红包却很大方,动辄三百五百,那个宋思琪每次收下后都会发来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并且附上雷打不动,宛如快捷回复一样的短语: “谢谢念念,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岑念关上手机,抬眼往窗外看去。 近处的行人、五花八目的玻璃橱窗、每隔十几米就会出现的某某补习班招牌,还有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外墙上壁挂的正在播放中国学者获得本年诺贝尔物理奖的大荧幕,一切对她来说都陌生又熟悉。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高高地耸立在远处,电视剧男女主人公分别向对方用力伸出手臂,面露悲切,仿佛在恳求对方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画面下方印着电视剧名称和宣传语。 “根据花翎同名小说改编,今夏请你一同体验穿书的奇幻浪漫。” 岑念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重新看向手中的身份证。 如果这个叫岑念的贫穷美少女还能回来这具身体,她就把身体还给她,如果不能…… 她默默握紧了手中的身份证。 她会把这当做她的人生,认真地活下去。 又过了几十分钟,黑色奔驰开进一个别墅小区,在一扇宽阔的电子铁门前稳稳停下。 齐佑快步下车,想在岑念开门前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没想到当他绕过车头时,穿着白裙子的少女依然稳稳地坐在副驾,好似早就习惯了有人替她拉开车门。 他按下心头升起的一丝疑惑,态度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 岑念拿着已经整理整齐的书包下车。 齐佑看着容貌殊丽的黑发少女,心中暗暗吃惊。 她平静从容的神态和上车时满面的哀戚截然不同,打得笔直的背脊透露出一股自信和倔强。 齐佑不知道是什么诱发了这种改变,但他更愿意看到现在的她,因为这道门里面——不是一个靠哭泣和祈求就能活下去的世界。 “二小姐,我们走吧。” 齐佑从后备箱中提出她的行李箱,推着它走到岑念面前。 少女没有动弹,只是安静望着自己的手指。 岑念其实是在感受这具健康的身体,然而齐佑却误会了她的沉默。 他看着这个还不满17岁的少女,心中有些同情,对她的驻足不前也能大概理解。 “二小姐,你别太担心了。其实岑董人不错,只要你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就不会为难你。夫人她......她要是说了什么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是岑董承认的女儿,一切有岑董为你做主。” 齐佑的安慰虽然用错了地方,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岑念庞大的记忆海因为“岑董”一词受到触动,一个接一个零碎的剧情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岑念说:“你叫齐佑?” 齐佑愣了愣:“是的,二小姐。” -- 第3页 随着“齐佑”这个词出口,和这个词相关的更多记忆从她记忆海中喷发。 岑念:“我的哥哥叫岑溪?” 齐佑:“是的。” 岑念总算明白,她死后没有去天堂,而是进入了一个书中的故事。 在这个充满鬼畜元素的虐文故事里,女主和她同名,身为渣男之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继承了她父亲出色的颜值,有一个海归派哥哥,一个名义上比她大一岁,实际和她同年出生的姐姐。 三个人,有三个生母。 这个故事里唯一的主线就是拥有绝世美貌的小白花如何一步步沦陷,被三个拥有特殊癖好的鬼畜大佬玩弄于股掌之间—— 岑念扬起嘴角。 想要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有意思。 在黑色奔驰曾经路过的一间街头星巴克里,两名高中生年纪的女生坐在宽大的阳伞下感受着夕阳,其中一人脸色不耐,另一人则在苦苦劝说。 “琰珠,你不是答应我今天带我回你家玩吗?我们之前都说好了,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我之前不知道我爸在外面生的野种也是今天回家!” 岑琰珠脸色阴沉,面前的大杯冷萃浮乐朵中冰块已经完全消融,夕阳照化了杯中的香草冰淇淋,却照不化她脸上的寒冰。 “可是这不冲突呀!”留着又齐又厚刘海的圆脸少女着急地说。 和满身奢侈品的岑琰珠比起来,她容貌普通,衣着也普通,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大牌,坐在光鲜亮丽的岑琰珠身旁,就像鲜花边上衬托的绿叶,平凡而和谐。 卢娅英急着说服岑琰珠,说:“你哥哥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一回来你就出去吃饭,其他人肯定会多想的……” 岑琰珠白了她一眼,说:“你觉得我看着她还吃得下吗?” 一个同父异母的孩子忽然出现和自己同桌吃饭,不仅吃这顿,还要吃接下来的不知多少顿——这口饭换了谁吃得下去? “我不想回去见到她。晚上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岑琰珠想起对方家境一般,补了一句:“我请客。” 这简单粗暴的体贴一点没让被体贴的人心情愉快。 卢娅英面上一点不显,心里却在腹诽——谁用得着她请客了?! 看不起人就直说,几十块钱她难道还没有吗? 怪不得能有同父异母妹妹,活该! 岑琰珠不想回家吃饭,但她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缠着岑琰珠去她家吃饭! 今天是她哥哥毕业回国的日子,如果不是为了见到她的哥哥,卢娅英才不想和她一起吃饭呢! 卢娅英和岑琰珠认识这么多年,她的好脾气坏脾气都知道,也知道要怎么做才有可能说服她改变主意。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无所谓……可你这样不就像是怕了那个私生女吗?” “你说我怕她?”岑琰珠的眉毛立即倒竖起来。 “我当然不会啦……我就怕别人会这么认为啊,而且你都不在家,万一那个私生女背着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岑琰珠眉头紧皱,不快地看着她。 “你说怎么办?” “你有她的照片吗?”卢娅英问。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把她的照片留在手机里……”岑琰珠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说:“我爸好像在朋友圈发过。” “快拿出来我看看!” 岑琰珠不怎么情愿地拿出手机,点开她爸的朋友圈,往下划了一会,接着眉头一皱,把手机屏幕拿给卢娅英看。 一个黑发雪肤的少女拿着中学毕业证书,局促地站在画面中央,在杂乱的背景中冲着镜头腼腆地微笑。 即使背景毫无新意,光凭她的容貌也能让看客的目光牢牢定在她的脸上。 配图的文字是:“女儿不知不觉就长大啦,一转眼我也老了[微笑]。” 下面有好几条评论: “岑董正是壮年,还能再生一个![呲牙]” “老岑不地道啊,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藏着捏着不给我们知道?改天吃个饭,让两家年轻人见见!” “漂亮,谁家的小子以后有福了[强]” 卢娅英有些惊讶,说:“她只比你小一岁?” 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岑琰珠爸爸的这条朋友圈,怎么画风有点像商人在向潜在客户展示货物呢?底下的评论也很微妙,让无关的阅读者也感觉不适。 “所以才恶心。”岑琰珠沉着脸说。 她母亲辛苦怀孕的时候,他父亲居然出轨别的女人还有了孩子! 她父亲恶心,私生女也恶心,但比较起来,还是厚颜无耻地进驻她和妈妈家的私生女更恶心! “还有其他照片吗?”卢娅英追问:“她真长照片里这样?” “只有这一张。” “这照片肯定是使劲修过的,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白?你瞧,她的皮肤细节都被修没了!” 岑琰珠紧皱着眉头,对私生女的照片是否修过丝毫不感兴趣。 “要真长成这样——还用得着傻傻读书?早就去做明星了!真是虚伪!”卢娅英下了结论。 卢娅英这话岑琰珠就不爱听了,她皱眉道:“供人取乐又有什么好的?” “……你说得也是。” 卢娅英勉强地笑了笑。 -- 第4页 能读出名堂来当然是读书更好,但是与其读不出来以后去做个累死累活也只能月几千的工作—— 那还不如供人取乐呢!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默默说,谁让岑琰珠出身富豪之家呢?她家里那么多钱,想做什么做什么,当然不必和普通人一样为了未来发愁了。 “我们不能不战而逃。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欺负我的朋友!”卢娅英拉住她的手,说:“你看她的照片,畏畏缩缩——一点没有你上得了台面,肯定是个胆小怕事的。” 卢娅英胸有成竹地说: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她以后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 第2章 在齐佑的带领下,岑念步入缓缓对他们敞开的铁门。 脚下直通别墅大门的青色小路由镂空的金属台阶拼接而成,上面雕刻着生动的花朵和鸟兽,郁郁葱葱的扁舟状叶片匍匐在镂空的花鸟下。 见岑念低头望着脚下别出心裁的金属小路,齐佑笑道:“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条路很美吧?” 岑念点头:“是很美。” 她抬头看向尽头那扇宽阔的胡桃色双开大门,尽量不让花园风景最好处那张被玫瑰丛环绕的麻将桌和一把重蕾丝阳伞污染她的视野。 她说:“这座房子配不上它。” 齐佑因为她的直言而愣住了。 半晌后,齐佑开口,眼中露出一丝怀念又复杂的神色。 “……这条路是元夫人设计的,每到四至六月,这条路下就会开满蓝紫色的鸢尾。” 岑念丝毫没有吃惊。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能让花开在脚下的人,不会和在玫瑰田中放置麻将桌和阳伞的人是同一个人。 “三月马上就要到来,要不了多久,二小姐也能看到那副美景了。”齐佑说。 两人终于走到胡桃色的大门前,齐佑上前为岑念推开大门,比外面看起来更宽阔的内貌出现在她的眼前。 “进来吧。”齐佑提着行李箱走进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大许小许呢?” “都在楼上做事呢。” 一个围着纯棉围裙的中年女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岑念,神色中透出一股不屑。 “这就是二小姐?” 齐佑打开门口的鞋柜,刚要拿出一双拖鞋,中年女人说:“那是小姐的拖鞋,客人来我们家都是穿鞋套的。” 齐佑皱眉:“张嫂,你们没有准备二小姐的拖鞋吗?” 中年女人翻了个白眼:“我是岑先生请回来做饭的,又不是管家,哪知道这回事。” 岑念站在齐佑身后,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事态发展。 从眼前这个中年女人的态度不难看出,原身在岑家的地位堪忧,而眼前的齐佑虽然能自由进出岑家,但地位显然也是处于底层,连一个煮饭的老婆子都能对他甩脸色。 齐佑脸色有些难堪,想说什么最后忍了,转而从柜子里拿出了鞋套递给岑念。 齐佑:“二小姐,你先将就一下,我会尽快和岑董提的。” 岑念刚要伸手接过鞋套,一个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从客厅中响起: “张嫂,储物室里不是还有全新的拖鞋吗?” 岑念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一个西装革履,将头发整整齐齐抹在脑后的儒雅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面部轮廓比大部分亚洲男人更为鲜明,配合着恰到好处的浓眉大眼和高大身材,外形英俊又有辨识度,再加上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显然身边的桃花也不会少。 “侯先生……我、我一个做饭的阿姨,哪里知道……”张嫂说。 “你现在知道了。”侯予晟微笑着说:“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张嫂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向屋里。 岑念的目光从张嫂的背影落到忽然出现的男人身上,姓侯——她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 侯予晟对她露出彬彬有礼的优雅微笑。 “不好意思,佣人疏忽,还要麻烦你等一下。” 岑念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我是你爸爸的内弟,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舅舅。”侯予晟露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你初来乍到,要是遇到什么困扰,随时可以找我商量。” 面对侯予晟的示好,岑念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是在表达“好的”,还是“知道了。”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时,张嫂拿着一双崭新的鹅黄色拖鞋回来了。 在侯予晟面前,张嫂不敢拿乔,亲自弯腰把拖鞋放到岑念脚前,小声说:“二小姐,换鞋吧……” 张嫂放好拖鞋后退到几人身后,狐疑地看了一眼侯予晟。 刁难这个竟敢入住岑家的私生女,不是太太的意思吗?怎么侯先生反而还站在对方那边? 张嫂看向默默换鞋的岑念,少女乌发及腰,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一头柔顺的长发顺着从肩头落下,衣领微微垂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垂着眼睛,那睫毛又黑又长,像能把男人心勾得痒痒的小刷子…… 龙生龙,凤生凤,狐狸精生的小狐狸连换个鞋都能勾人! 张嫂酸溜溜地感慨完了才想起自己的立场,她连忙收回目光,为了避免接到提箱子的任务,趁人不注意飞快闪了。 她溜得很及时。 -- 第5页 齐佑刚想把行李箱交给张嫂,一抬头就没见着人了,他尴尬地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跟着进去。 侯予晟解决了他的尴尬。 他伸出手,微笑着说:“给我吧。” 齐佑松了口气,把行李箱交给侯予晟后,说:“那我先走了,岑董那边还等着我回话。” “你去吧。”侯予晟说。 齐佑看向黑发少女,说:“二小姐,我走了。” 硬朗的男人对她略一低头,转头走出了胡桃色大门。 咔嗒一声,门轻轻关上。 侯予晟笑道:“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岑念从门上收回目光,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 侯予晟拉着她的行李箱,带她走进客厅。 “一楼是公共区域和佣人房,平时我们用餐都是在一楼的餐厅,家里有三个佣人,刚刚那是张嫂,负责厨房事务,还有大许小许两位姐妹,她们负责家中的日常清扫和杂事。” 岑念冷静地扫视着目之所及的东西。 走出玄关之后,进入视野的名家画作和雕刻不少,但混乱的搭配不仅没有提升房子的品位和美感,反而让人质疑房子主人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暴露了真正的文化水平。 人只会炫耀自己缺少的东西。 这个房子的主人岑筠连——她这具身体的父亲也是如此。 两人走到一个全透明的室内电梯前。 “一般情况下,主人们使用家里的电梯,佣人们会走旋转楼梯,所以不用担心遇上电梯使用中的情况。” 侯予晟按下了向上的按钮,红色的灯光从按钮下亮起后,原本就停在一楼的电梯缓缓打开了外层的防护门。 他扬起嘴角,侧头看向岑念,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目不斜视的侧面。 黑发少女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礼让,自然而然地先一步踏进了电梯。 仿佛本该如此。 少女在玻璃电梯中站定,抬起眼皮,冷淡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神色平和漠然,她的身材纤瘦,又白又细的脖颈美丽而脆弱。 明明是柔弱的天鹅,她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出自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像。 王尔德说:“美是一种天才的形式。”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少女,是天下无双的天才。 不见鲜血,即可诛心。 她默不作声地望着他,连询问一句不进来吗都不愿开口,高高在上,仿佛独自开在悬崖的高岭之花。 侯予晟带着加深的微笑走进电梯。 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比他想得更有趣,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她会给这个暗潮涌动的家里带来什么改变了。 岑念看着他伸手按下四楼的电梯按钮。 电梯门合拢后,两人所乘的电梯缓缓上升,贝尔加德的兽头雕刻和很大概率是岑筠连被人哄骗买下的巨幅涂鸦逐渐匍匐于他们脚下。 侯予晟说:“别墅共有四楼,你爸爸和侯阿姨使用二楼,你姐姐岑琰珠使用三楼,你哥哥之前一直在英国读书,但四楼一直被保留为他的使用区域。” 也许是刚刚穿越过来的原因,岑念的记忆在刚开始时是零零碎碎的,好在通过倾听和回忆,一个个似曾熟悉的人名开启了她记忆的钥匙,让脑中的故事越来越完整。 岑念终于和侯予晟讲了第一句话。 “我的房间也在四楼?” “四楼的风景最好,也最清静,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电梯抵达四楼,随着叮的一声,防护门打开,侯予晟握住了行李箱把手,笑看向岑念。 这一次她也是毫不犹豫地率先走出。 侯予晟拉着行李箱走在她身后稍微一步的位置,为她介绍路过的区域功能。 她的房间不算好也不算坏,从简单不出错的装修来看,这里原先应该是一间客房。 岑念对她的房间没什么关心,连客厅的内装都能做成那样,她能对客房期待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她对面的那间房上。 这一层楼的所有房门都打开着,只除了两道门,一道就在她卧室对面,还有一道在走廊尽头,紧紧闭着,连一丝光都没有透出。 看见岑念的目光落在对面,侯予晟说:“那是岑溪的房间,之前都上着锁,今天之后就会打开了。” “我平时住在自己家里,工作需要的时候也会过来小住,我的房间就在前面第三间。”侯予晟说。 岑念对他的话视若未闻,她走进卧室,对他说:“箱子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好像他只是一个酒店服务的小童。 侯予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将行李箱放到她指定的位置。 “你平时就不爱说话吗?” 黑发的少女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侯予晟之前就听闻这位新成员不善言辞,但他没想过是这种“不善言辞”,不同于口笨舌拙和害羞难言,眼前的少女更像是不屑和他交谈。 除了那惊人的美貌,就他了解到的事实来说,从心智、家世、财富、人脉、性格上来看,她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才能,拥有这种程度的骄傲虽然让他吃惊,但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侯予晟放下行李箱后没有立即离开,她越是表现封闭,他就越想撬开那心防看看里面的美景。 -- 第6页 猎人秉性都是如此,乖乖露出脖颈的猎物反而让人乏味。 侯予晟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属腕表,说: “你爸爸他们还有一会才能回来——你先看看这房间里还需要什么,我让人给你添置。” 少女乌黑透澈的眼眸直视着他,毫不犹豫地说:“新书桌。” 这间由客房改造而来的卧房里没有书桌,只有梳妆台。 对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来说,书桌的确是必需品。 侯予晟笑道:“还有其他需要吗?” 她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 “不需要书柜吗?”侯予晟问。 “……有的话更好。” “我知道了。”侯予晟笑道。 十五分钟后,一个圆圆脸的年轻女佣在侯予晟的帮助下,将一张崭新的烤漆电脑桌搬进了岑念的房间。 “家里正好有个闲置没用过的电脑桌,书柜还要等明天,家里没有新的柜子了。”侯予晟在窗边放下书桌后,对岑念说。 岑念说:“谢谢。” 侯予晟的表情有些意外。 “侯先生,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吧!”女佣热心地说。 “好,谢谢小许。” “哎呀,不客气的!”小许摆摆手,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岑念对他们在说什么毫不在意,她的目光盯着书桌的第一个抽屉看,从刚刚起,这里面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就令她在意。 她终于伸出手,拉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个还没拆封的魔方。 “……一定是岑溪那小子的。”侯予晟笑道:“这桌子原本是为他买的,结果还没用上,他爸就把他送到了英国读书。” 他伸手拿出抽屉里的魔方,打开盒子后,倒出里面色块排列整齐的魔方。 “你玩过魔方吗?” 侯予晟说着,拿起魔方随意转了起来。 原本整齐协调的魔方立即变得混乱。 岑念盯着他手里匀速转动的色块,说:“没有。” 蓝色、红色、黄色……一个个颜色被打得越来越散,彩色的方块在侯予晟骨节分明的五指间流转。 “试试吗?”侯予晟把打乱的魔方递给她。 岑念看了片刻,摇头。 侯予晟笑了笑,再次转动色块,很快就排出了一面整齐的蓝色色块。 “熟悉了之后其实很简单。”他把魔方放到桌上,换了话题:“听姐夫说,你现在是高一学生?成绩怎么样?” 他胸有成竹地问出这个问题,没想到她说出了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错。”少女说得斩钉截铁。 侯予晟一愣。 他开始怀疑,侯婉对他说的“九门功课,每门平均分三十上下”的事情究竟是情报错误,还是合法妻子对非婚生子的有意抹黑。 按他姐姐的那个性情,完全做得出故意抹黑这类事。 “我在上京几所大学都有担任职务。”侯予晟笑道:“如果在学习或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欢迎你随时联络我。” 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侯予晟笑着说:“你先整理吧,你爸爸回来了我再叫你。” 少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侯予晟走出她的房间后,身后马上响起了关门声。 他露出无奈的笑容,对方迫不及待谢客的心情也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正要离开,忽然看见左手的衬衫袖口完全松开了,那枚原本应该担起束口职责的袖扣不见踪影。 应该是在帮她搬桌子的时候被带掉了。 侯予晟转身回到岑念的房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没一会,少女来开门了。 “抱歉,我的袖扣好像落在你房里了。”侯予晟举起左手,无可奈何地笑道。 岑念后退一步,他再次步入这间房间。 侯予晟在书桌的地上果然找到了自己的米白色袖扣,他从地上捡起袖扣时,注意到桌上的魔方已经改变了位置,蓝色也被打乱了。 她刚刚在玩魔方。 联想到不坦率的少女在他离开后偷偷玩魔方的这一幕后,侯予晟不由露出微笑。 他直起身,对岑念说道:“魔方只要多玩几次,找到规律就快了。” 少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侯予晟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两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孩走到门前站定,为首的那人高挑纤瘦,一脸冷傲,一来就将戒备的视线钉在了岑念脸上。 “琰珠,你回来了?”侯予晟笑着开口。 “舅舅——”岑琰珠的目光在岑念脸上多停留了一会才看向侯予晟:“我妈妈还没回来?” “刚下飞机,应该还有一会。”侯予晟笑着看向岑琰珠身后的女孩,说:“娅英也来了?晚上留下一起吃饭吧。” 卢娅英一脸灿烂的笑容,响亮地回答:“好啊!” 侯予晟笑着说:“我去楼下看看。” 岑念说:“魔方带上。” “你不玩了?” 侯予晟停下脚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少女拿起桌上的魔方,将它准确投入他的手中。 “……我和你一起走。”岑琰珠看了岑念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岑琰珠转身离开后,卢娅英也连忙跟上,侯予晟最后带上了房间的门。 -- 第7页 两个女孩都向着电梯走去后,侯予晟依然站在岑念门前,他看着手中的魔方,有些不解其意。 她究竟知道什么答案了? 三人都离开后,房间重新变得安静。 岑念拿起屏幕朝下放在床上的手机,计时器已经停止,屏幕上显示着她刚刚完成一个小测验的时间。 她从前没有玩过魔方,所以上手试了一下,不是为了拼出完整色块,而是单纯查看它有哪些变化方式。 她还不屑把时间花在一目了然的东西上。 侯予晟进门前,她随意转了转,对三阶魔方有了一个基本认识。 首先,每2个角块无法单独互换; 其次,每2个棱块无法单独互换; 其次,每1个角块无法单独换色; 最后,每1个棱块无法单独换色。 拥有这些条件,能推出什么结论? 能推出三阶魔方变换总数的答案。 (8!x3^8x12!x2^12)/(2x2x3) 答案是43,252,003,274,489,856,000。 这就是侯予晟手中三阶魔方的变化状态总数。 她那回忆小说剧情时磕磕绊绊的大脑在计算数字时一如既往的流畅,她放下心来,还好没有跟着身体一起继承原主那考出平均分三十左右的逻辑思维能力。 然而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比她的心理预期要差,生病时荒废的时间除了消磨掉她的生命,也让她的计算能力下降了,虽然在常人看来,这仍然是不可思议的速度,但她很不满意。 和运行速度超过10亿亿次/秒的世界最快计算机比起来,她的大脑和满载负荷的老爷机有区别吗? 人脑有极限,但她不相信自己的极限就在这里。 岑念希望她的大脑也能和计算机一样,多任务同时快速进行。 上辈子没机会做到的事,这辈子她不会止步于此。 岑念放下手机后,目光从一个个芜杂无意义的摆设上划过。 外面怎么样她管不着,但是她住的地方,绝不容许它这么杂乱无章。 她挽起袖子。 开始吧。 第3章 “谢谢。” 侯予晟笑着从小许手中接过满满一玻璃碗的新鲜草莓。 “给琰珠也送一碗,余下的你们姐妹分了吧。” “谢谢侯先生!” 小许欢快地应了以后,侯予晟端着草莓走向岑念的房间。 他站在门前,蜷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过了一会,门从里打开了。 少女的左手还放在门把上,她无言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怎么又来了”几个大字。 侯予晟苦笑,他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我来给你送草莓。”侯予晟递出手中的玻璃碗。 岑念接过后,侯予晟露出礼貌地微笑,说:“不打扰了,你慢慢收拾吧。”他的目光从她身后的一片狼藉上扫过。 她想拆了这间房吗? “我要怎么叫女佣?”她叫住他。 “内线电话,拨0会打给大许。”侯予晟说。 他离开后,岑念用内线电话叫来了大许。 圆脸的强壮女佣不卑不亢地站在岑念面前,对周遭的乱象视而不见。 岑念很满意她的识时务,让她想起了以前照顾病中的她的那位女护士。 “我拿下来的东西,找个袋子装走。”岑念说:“我不需要。” 大许快速扫了眼地上的东西,估量重量和大小后,略一弯腰,说:“好的,二小姐。” 大许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把房间重新收拾干净了。 岑念把剩下来的东西重新摆放了一遍,行李箱里的衣服按颜色、长短、厚度有序排列进衣柜,书包里的书本则按照同样的分类法整齐码在靠墙的桌上。 看着简简单单的卧室,岑念终于满意。 她在大许走后,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书包里有纸有笔,她把这些拿出来放到桌上,拿起笔打开了笔帽。 黑色的笔尖和白色的纸张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她却始终没有让笔尖触到白纸。 桌上仍是白纸一张,她脑海中的白纸却在飞快浸出文字。 她的大脑绝不会忘记任何东西,只要被她看过、感受过的东西,她随时能从记忆海中重新回忆起来。 虽然刚刚穿越的后遗症让她缺失了许多记忆,但现在这些记忆正在她的回想下复苏,从海底重见天日。 齐佑—— 她在穿书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岑家的司机,为原主的父亲岑筠连服务多年,说是专属司机,大多数时候都是岑筠连的出气筒、撒气包。他性格木讷,沉默寡言,岑筠连不喜欢他,但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换掉他。 侯予晟—— 她见到的第二个男人,故事中的重量级角色。 他身为侯家两老的老来得子,和原主年龄相差12岁,即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也是她首次交付身心的男人。 他是三大男主之一,也是其中年纪最大,心机最深沉的人。 在原著中,侯予晟是女主来到岑家后的唯一依靠,通过优雅的风度和体贴的心思步步蚕食女主心防后,进而成功得到她的身心。 既然是鬼畜虐文,故事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迈向幸福结尾,侯予晟在得到女主之后,又因为利益置换,向别的男人出卖了她。 -- 第8页 零碎的记忆从深海陆续浮出,一行行文字填满脑海中的白纸,她记起大部分的剧情,却还是有一部分没有寻回。 岑念不由皱起眉。 难道是穿书时发生的时空变化让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想了一会也没得出答案,她果断放弃了在这上面的时间花费。对曾经重病,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她来说,什么都很便宜,只有时间最贵。 即使不能回忆起完整剧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够在另一个身体上继续生命已经十分幸运了。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健康的身体更宝贵。 虽说她没有谈过恋爱,恋爱小说至今也只看过这本鬼畜文,但她是个天才—— 难道避开鬼畜路线会比学习高级微积分更难吗? 重看这回忆起来的半本书的剧情,岑念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把时间花在这样一本逻辑缺失、语言生硬的小说书上。 她究竟是怎么越过护士小姐的警戒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完这本鬼畜小说的? 岑念放下笔,桌上的纸张依然空无一字,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复写了一本揭示这里人未来的“预言”。 窗外的夕阳隐约透进窗纱,亲吻在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她垂着眼,神色无喜无悲,手中的黑色水性笔有节奏地在指尖转动。 飞跃。 停止。 再度飞跃。 就像她停止后再次启程的人生。 上辈子的她是个真正的千金小姐,即使放到亚洲,家族也是一流豪族。 这个岑家也算名门吗? 这里也能叫做豪宅吗? 恕她直言,这里还没有她马场里的马舍大。 上辈子的她虽然身体孱弱,但智商超绝,容貌出众,从小身负继承人的光环长大,她从没觉得自己不那么强健的身体会给她带来什么问题——孱弱的人多了,金钱依旧能让他们活得和常人一样长,甚至更长。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具体表现在肌肉运动上,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开始只是无法举起重物,后来变成无法弹琴、无法拿起画笔、最后直到无法握筷,无法行走,无法动弹。 她有很多钱,多到用不完的钱,可是依然买不回一天健康的身体。 父母为她请回来的每个权威医生对此都束手无策,这些医学界的泰山北斗聚在一起彻夜争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过于庞大的意识堵塞了神经系统,隔断了身体和大脑之间的联系。 就像把一台超级计算机的系统植入了一台已经淘汰的黑白电脑一样,她孱弱的身体无法接收大脑传递的大量信息,陷入“宕机”的状态。也就是说,她的每个器官都是好的,但因为太过孱弱的原因,无法承载起她的“超级大脑”。 “你知道雨人吗?” 在专家们乘坐专机离开前,那个一直对她的大脑充满研究兴趣的老人坐到她的床前,神情和蔼地看着雪白大床上一动不动的她。 即使她知道,她也无法开口回答。 她能做的,只有睁着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他孤僻寡言,生活一板一眼,被一些人称为’自闭症患者’。其实他并非自愿选择封锁了内心,而是迫不得已。” 老人微笑着说道。 “部分自闭症患者都在智力测试中获得极高评价,这证明他们的大脑并非外界看来的‘呆笨’,甚至相反,他们拥有远超我们普通人的逻辑思维能力。”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生活上表现得重复刻板。”老人笑道:“他们恪守固定的行为模式,今天就像是复制黏贴的昨天,也像是复制黏贴的去年的今天,他们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避免一切新改变来介入他们的生活——” “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他们养成这种封闭的生活模式,是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通过处理重复的进程,来避免新变化给大脑带来过量的信息。” 老人慈爱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受困在这颗头颅中的灵魂。 “如果你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定能给世间带来无法想象的改变。”他沉默半晌,眼中露出一丝悲哀:“我很遗憾,也很抱歉……无法帮你做到这一点。” 门外传来同伴催促的敲门声,老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少女轻声说: “你父母的做法没有错,借鉴雨人的生活模式,也许能让你的生命更长一些。”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小木屋。 在那之后,病逝之前——她没有见过第二个外人。 岑念从回忆中抽身,一伸手,按亮一旁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时间。 2月24日,星期天,下午5点50分。 原著的剧情起点发生在原主大学毕业的那一年,而她穿到了原主高一的寒假。 这时候剧情还未开始,她有足够的时间创造出她想要的未来。 岑念从桌前起身时,窗外正好响起两声刺耳的喇叭声。 她走到窗前,透过一层细密的窗纱看见两辆豪车正慢慢驶进自动打开的铁门。 她走到窗前,透过一层细密的窗纱看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正慢慢驶进自动打开的铁门。 她正望着那车慢慢驶进别墅侧面的车库时,卧室房门被敲响了。 -- 第9页 岑念已经猜到来人是谁,她走到门前打开,门外站的果然是露着微笑的侯予晟。 “我们下楼吧,你爸爸他们回来了。” 岑念和他一同走到停在三楼的室内电梯前,一路上她都在品味行动自如的感觉,这件在常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对她来说却是多年的愿望。 现在,她终于有了健康的身体,能用自己的双腿去想去的地方,她比任何时候都感觉自由轻松。 “紧张吗?”侯予晟问。 “不。”她语气平静。 侯予晟笑了笑,根本没把她的实话当真。 两人搭上电梯后,电梯下降了没一会再次停止。 三楼的岑琰珠和卢娅英走了进来。 “你们也听到喇叭声了?”侯予晟笑道。 “嗯。”岑琰珠轻描淡写地说。 其实她们已经在电梯前等了快十分钟了,一直等到电梯被叫上四楼,再从四楼下来。 岑琰珠一直追问卢娅英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卢娅英却始终卖着关子,不肯痛快告诉她。 岑琰珠肚子里包着气,看见电梯里的同父异母妹妹更是生气,她目不斜视地直视着前方,祈祷电梯早一秒种落地。 她不想搭理岑念,然而应该和她站在同一阵线的卢娅英却离开她的身边,向站在后方的岑念凑了过去。 岑琰珠从透明电梯壁的镜像里见到这一幕,先是愤怒,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难道是卢娅英开始行动了? 侯予晟原本站在岑念身旁,在卢娅英凑过去后,他笑着主动和卢娅英交换了位置。 “你叫岑念?”卢娅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神情冷淡的少女点了点头。 “你长得真漂亮。”卢娅英在说这话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嫉妒。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好东西都给了别人? 岑琰珠都算了,一个私生女也这么好运! 最让人不爽的是,这个私生女对她的恭维无动于衷,冷淡的神情上根本看不出丝毫毕业证上那个腼腆的少女模样! 难道是觉得麻雀变凤凰了,就可以和她眼高于顶的姐姐一样看不起人了吗? 卢娅英嫉妒得牙痒,在心里暗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听说一会还有外人到来,岑念这条名牌裙好看是好看,但是太素色了点,不适宜见客。 卢娅英决定给她添点喜庆的颜色。 长这样一张脸,平时一定很喜欢被人关注吧?她就帮她一把,让大家都看着她。 卢娅英从裤兜里悄悄摸出一个眼药水滴管,因为沙眼的缘故,她常年携带眼药水,把瓶子扔掉,用滴管吸入储存在钢笔中的红墨水后就成了简单便携的陷害道具。 这方法对其他人可能没用,但对这个私生女肯定有用,照片上的岑念一副怯弱腼腆的样子,要是叫她当众出了这个丑,指不定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几个晚上。 她趁着没人注意,拿着滴管的右手靠近岑念身后。 滴管斜对着白色的裙子,一旦捏下,上面就会开出星星点点的梅花,卢娅英怀着阴暗的恶意,两只手指轻轻捏下头部的橡皮—— “你的手在做什么?” 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卢娅英心里一跳,抬起眼来正好对上岑念冷冷的视线。 “我……我没做什么啊……”卢娅英说。 电梯里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卢娅英不知道哪里露了馅,尴尬地笑着,举起两只手:“你看,我没做什么啊。” 她的两只手上都没东西,为了让人们看得更清楚,她还特意把两只手掌都转了转。 岑琰珠和侯予晟都没说话,一人目光怀疑,另一人依然微笑着。 岑念一把握住她的右手右手手腕。 卢娅英的笑容僵硬了。 岑念的眼神太冷,冷到她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怎么可能是照片上那个腼腆怯弱的人?! “你是笨蛋吗?”她说。 卢娅英哑口无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岑念不仅握住了她的手腕,也握住了藏在袖口里的那枚滴管。 她能感觉到红墨水正从滴管中流出,逐渐浸染她的衣袖,她却一个字的非议都不敢说。 岑琰珠不知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 电梯稳稳停到了一楼。 透明的门扉向着两边缓缓打开,侯予晟露着绅士的微笑,说:“……需要帮助吗?” 卢娅英求救地看向侯予晟,他却看都不看她。 他目不转睛注视的,是那个黑发雪肤的殊丽少女。 “不需要。”她冷冷说。 岑念松开手,一并松开了卢娅英袖口里的东西,她松手后,每个人都看到了卢娅英袖口上的红色水痕。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岑念懒得和笨蛋多费唇舌。 她面无表情,一步走出电梯。 岑琰珠皱起眉,狠狠瞪着毛遂自荐却出了大丑的卢娅英,后者脸色涨红,心虚地不敢看她。 岑琰珠怒气冲冲地走出电梯,侯予晟看着快哭出来的卢娅英,一如往常地微笑着,说:“下次别这样了。” 卢娅英又难堪又感激,对侯予晟用力点了点头。 侯予晟转身走出电梯,几步就追上了前方的岑念。 -- 第10页 岑念早就从转角的金属装饰上看到了电梯中发生的那一幕,无微不至的侯予晟让她想起了她原来的中央空调。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作用范围很广。 忽然离开了那个陪伴她好几年的中央空调,岑念还怪想念的。 “在想什么呢?”侯予晟忽然回过头看着她。 “在想你。”岑念脱口而出。 脑子转得太快也有坏处,比如这个时候,她的身体没跟上大脑的运算速度,直接把她最开始的念头说了出来。 侯予晟一愣,接着嘴角上升弧度变得更大。 “想我什么?” 不愧是鬼畜文男主之一,听到这么唐突的话也能闭着眼睛顺杆上爬。 要是有谁第一天认识就对岑念说“在想你”,岑念可能会忍不住把他空投到太平洋里让活泼调皮的大白鲨给他做个头部按摩。 “功率大。”她说。 侯予晟:“……?” 他还想问,两人已经走进了客厅。 和岑念预想的不同,客厅里只有一男一女,据说会在今天回国的原身哥哥不见踪影。 “你舅舅带你参观好房子了?”中年男人开口,审视的目光游移在她的面孔上,在她进入客厅之前,他还在笑着说话,见到她后,他就板起脸,摆出了一副严肃家长的表情。 就中年男人的平均颜值来说,他算是顶尖的那一小撮,不论是光洁的皮肤状态还是结实匀称的体态,都能看出他精心保养的痕迹。 结合场合,联系语境,这应该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基因提供者之一,岑氏目前的掌权人岑筠连。 岑念点头。 岑筠连不太满意这个鲜少来往的小女儿脸上的冷漠,但他仍耐着性子继续说: “你对房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和侯阿姨说。” “是啊,有什么需要就和阿姨说,来了这里呢,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别见外。”岑筠连身旁的女人帮腔道。 她神色看似悠然,双臂却紧紧地抱在胸前,综合各种条件,岑念可以断定她就是岑家目前的女主人侯婉。 站在侯婉身边的高挑少女岑念已经见过一面了——她的同父异母姐姐岑琰珠。 岑琰珠站在侯婉身边,她的朋友则像随从一样站在她身后,望着玄关的方向满脸失望。 岑琰珠充满戒备的眼里还带着一抹对私生女不屑隐藏的轻蔑和厌恶。 她在戒备什么? 担心她分走岑家的家产吗? 岑念平静地迎着岑琰珠敌视的目光,对方的担忧大可不必,这种层次的破落户她还看不上。 “姐夫,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岑溪呢?”侯予晟问。 “临着上飞机之前被学校叫走了——谁知道什么事,大概得明天才能回来了。” “那我晚上不在家里吃了。”岑琰珠马上说。 “晚上早点回来。”侯婉说。 岑琰珠走出一步,看向站着没动的卢娅英:“你还不过来?” 卢娅英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上。 第4章 还留在大厅中的四人,都和岑家有着深切关联。 岑筠连—— 这具身体的父亲,他人生的最大追求就是跨越阶级,没钱的时候他拼命赚钱,有了钱后,他又开始嫌弃铜臭,想要用联姻的方法把自己洗成名门人士。 岑溪的母亲林茵,就是他出于这个想法找的第一任妻子。 侯婉—— 这个女人就是打败原主生母,在林茵病逝后成为岑筠连第二任合法妻子的人,虽然年纪接近半百,但她的穿衣打扮还和三十出头的女人没有差别,她把浅棕色的卷发盘在脑后,唯独留了几缕垂在耳边,微笑时带起的鱼尾纹不仅没有显出老态,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风韵犹存的成熟美。 在沉默中,他们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等着一个人开口。获得全部视线的岑念面不改色,面对岑筠连越皱越紧的眉头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妈是怎么给你说的?”岑筠连问。 岑念沉默。 原主的母亲对她说了什么,她怎么知道? 岑筠连眉头皱得更紧,说:“我知道你不爱说话,以前你在赵家怎么样我不管,反正那种小门小户也不用你见过世面,但是今后在岑家,你这闷不吭声的性子要改一改,不然以后出去,别人不仅要笑你,还要笑我没教好女儿。” 侯婉站在岑筠连身旁,掩嘴笑道:“可惜这张脸蛋,原本谁见了你都会想和你攀谈几句的,女孩子太木了也不好。” 岑念平静的目光看向侯婉。 “太蠢了也不好。” 侯婉一愣:“什么?” 侯予晟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迸发的火星,从三人圈外上前一步,笑道:“什么事都要慢慢来,念念毕竟是姐夫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闷不吭声的性子?” “我早就知道——赵素芸会带什么孩子?她早十几年就该把孩子送到岑家来!” 岑筠连一脸嘲讽,冷笑道: “当初说得好像母女分别就活不下去,现在还不是丢下女儿跟着野男人去国外吃香喝辣了?” 岑念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 而她的时间很宝贵。 她没有带手机下楼,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墙上挂的木色鸟屋状时钟。 -- 第11页 岑念:“……” 古希腊风的装饰加上现代内装,还有那时不时冒出来刺痛她眼睛的乡村欧美风小家具糅合而成的惊天地泣鬼神混搭—— 在这里每多停留一秒都是对她视力的严重伤害。 “你东张西望什么?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岑筠连不满地望着她。 少女的视线从墙上的时钟不慌不忙地移到他的脸上。 “你只用告诉我,你会负担多少我的生活费,其他的,我会看着办。” 岑筠连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你这是说什么话?” 侯婉没说话,嘴角却止不住翘了起来,那乐见其成的目光,就差没在脸上写出“说得好”三个大字了。 “姐夫——”侯予晟开口:“孩子刚换了新环境,敏感是正常的,更何况岑溪就快回国,别让他回来觉得家里气氛不对。” 岑筠连在听到“岑溪”二字后,脸上表情稍缓,虽然仍是不满地看着她,但好歹没有再说什么火上浇油的话。 “明天开学,你就不要去原来的那个破学校了,我们给你办了转学手续,去读上京六中,那里离家也近,方便你上下学。”岑筠连说。 他原本还想费点力气把岑念塞进京大附中,没想到她进家门第一天就表现得这么不识好歹。 还是侯婉说得对,她那个成绩去京大附中丢什么脸?再加上这不知学了谁的臭脾气,还是找个不上不下的公立高中给她混日子的好。 反正长成这样子,成绩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岑筠连说完,懒得再看她,转身走向透明电梯。 侯婉也跟着岑筠连走了,临走前对着岑念回眸一眼,意味深长的笑容里带着不屑和轻视。 归家第一天就获得父亲的反感,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我们也走吧。”侯予晟说。 岑念不想和岑筠连两人共乘电梯,毫不犹豫地走向气派的旋转楼梯。 几秒后,在她身后响起侯予晟的脚步声。 他什么也没说,陪着她走上旋转上升,好似一直走不到头的楼梯。 步行能够更仔细地观察这栋别墅内部。 岑念公正地评价,其实这栋别墅的硬装做得还算不错,只是设计师大概没有想过,岑筠连会把所有觉得能提升自己内涵的装饰品往家中搬,而丝毫不考虑协调和内涵。 又高又壮的大许恰好从楼梯上走下,看见步行的岑念和侯予晟一愣。 “侯先生,二小姐。”她双手交叠放于小腹,神色严肃地向他们低下头。 大许向他们鞠了一躬后才稳步离去。 这两姐妹的性情完全是两个极端。 侯予晟陪着她走上四楼后,笑着站住了。 “我晚上还有点工作,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吧。” 岑念不以为意地说:“再见。” 最好明年。 侯予晟笑着走向了不远处的室内电梯,岑念继续走向自己卧室方向。 与此同时。 离开别墅的岑琰珠和卢娅英正在马路上等着的士,岑琰珠阴沉着脸不发一语,卢娅英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说:“琰珠……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要不要我……” “算了吧,你安静呆着就是帮我的忙了。”岑琰珠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卢娅英的脑子究竟装了什么?她所谓的方法居然就是拿红墨水去点别人的白裙子! 岑琰珠现在万分后悔把卢娅英带回家来,她朋友很少,卢娅英天天跟在她身后,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朋友,岑琰珠不嫌弃她穷,反正她有钱,吃饭逛街她来付也没什么,但是这回,卢娅英是真的让她很丢脸。 要不是看在过去的份上,她真想现在就让她打道回府! “那岑念她……” “我都这么生气,你觉得我妈看她能心平气和吗?”岑琰珠冷笑。 卢娅英一愣。 “……她不会好过的。”她说。 岑念没有想到,自己安静坐着也能吸引一波又一波的仇恨。 如果知道,她也只会不屑一顾。 优秀的人总是不缺嫉妒和敌视,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事情也会找上门来。 摆脱了烦人的一家后,岑念在房间里继续调整她的房间摆设,等到她将房间大变样后,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夜色笼罩了广阔的天幕,她看着夜空,肚子里忽然传来咕咕两声。 饿了。 岑念看了眼床头柜上放的小闹钟,上面的时针指向“8”这个数字。 晚上8点,不是上午——这个家的人不吃晚饭吃夜宵吗? 岑念拿着手机躺上床,百无聊赖地研究着手机里的东西,她原本是想找找遗漏的线索,手指却在路过“饿了吗”app时不由自主点了进去。 饿了吗? 饿了。 没有办法的事,饥饿让人诚实。 同一位置,往下,再往下,往下再往下。 一楼的佣人房外,小许路过张嫂门前时无意瞥了一眼,脚步不由自主地刹了下来。 张嫂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两个大瓷盘,一个装着熟鸡爪,一个装着碎鸡骨。 “张嫂,你在吃鸡爪?”小许眼巴巴地看着磁盘里油光光的鸡爪。 张嫂对她明知故问的原因清楚得很,她吮出嘴里的鸡爪尖,拿左手朝小许招了招手。 -- 第12页 “卤鸡爪,来一起吃。” 小许一脸喜色地走了过去,在张嫂床边坐下。 “来来,套上手套。”张嫂从一旁的塑料口袋里抓出一双手套递给小许。 “谢谢张嫂!”小许高兴地接过。 “谢什么——把门关上,别让你姐看见,我这鸡爪没几个了。”张嫂说。 小许屁颠颠地去把卧室门关上后,重新坐回床边。 张嫂是岑筠连从一家大馆子里专门请回来的厨师,江浙菜和湘菜做的尤其好,家里的三个佣人,她姐姐最受夫人器重,张嫂又最受岑先生喜爱,她呢,不上不下,谁那里都说不上话。 “张嫂,这是你自己做的?”小许拿起一个鸡爪。 “我才不会让外面的吃食赚我的钱。”张嫂得意的说。 小许边吃边忍不住赞叹道:“真好吃!” 她啃了半根鸡爪后,忽然说:“哎呀,给岑先生他们送了吗?” “用得着你提醒,第一时间就送啦。”张嫂说。 “二小姐那边也送了?” 张嫂神色一变,敷衍地说:“总共也没多少,只给正经主人送了。” 小许心情有些复杂。 什么是正经主人?难道还有不正经的主人吗? 既然二小姐住进岑家,那就是岑先生认同的岑家人之一啊!张嫂这么针对二小姐,她觉得不对,但是她又不敢明着说什么,只能小声说道:“二小姐都没有吃晚饭,也不知道饿不饿……” “哎呀,你管她的!是她自己不来吃饭的。”张嫂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没有打电话叫她……” 张嫂理直气壮地说:“没人叫我给她打。” 小许还想说话,张嫂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你看看你姐,她说过什么没有?” 小许懵懂地摇了摇头。 对了,她姐怎么都没问过二小姐呢? “有些事情你不懂没关系,你装着不知道,别进来瞎搀和——否则别怪张嫂没提醒你,到时候你姐姐也留不住你。”张嫂说。 张嫂严厉的话让小许有些害怕,她不敢再问,老实吃自己的鸡爪。 响亮的门铃声忽然响彻三个紧邻的佣人房。 小许差点被鸡骨头给卡到,张嫂扔下啃了一半的鸡爪,皱眉道:“大晚上的,谁来了?” “岑、先生和夫人吗?”小许吐出鸡骨头。 张嫂看了眼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小许,鄙夷地说:“岑先生他们回来还用得着按门铃?” “我去看看。” 小许放下鸡爪子,急急忙忙跑去打开门,刚好看见她姐姐从玄关走回。 “姐,谁来啦?”小许问。 张嫂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大许还没开口,小许就看见了她手里的袋子。 “炸鸡!”小许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二小姐叫的,我现在给她送上去。”大许说。 “她叫了外卖?”张嫂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大许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不可以?” 张嫂讪讪地说:“我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 大许漠然地收回眼,提着外卖口袋往楼上走去。 张嫂忧郁地望着大许的背影。 夫人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怎么办?那个小狐狸精居然不来找她要饭吃!人家不上门,她就是有再多方法刁难也没办法。 张嫂左思右想,觉得这事不能怪她,只能怪小狐狸精把戏太多。 可是夫人问起该怎么办? ……外卖又不是她给小狐狸精叫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她什么都没看见。 张嫂叹了口气,回房鸡爪也不啃了,收拾洗漱,早早就睡了下去。 岑念洗手洗脸后,神色郑重地坐到桌前。 她的面前放着一盒炸鸡,每一只都黄灿灿香喷喷,岑念看着看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鸡翅在热油中发生的焦糖化反应、蛋白质变性以及因为其他物质分解作用而合作产生的特殊香气充盈在她的鼻尖。 ……原来这就是炸鸡的香气。 她从小身体孱弱,一日三餐都是由营养师量身配置,炸鸡之类的油炸食物从来就没有在她方圆十里出现过,她只能凭借网络和书本上的文字描述来想象这些包括炸鸡,但不限于炸鸡——因为她身体病弱而无法体验的事物。 如果她有自由操控梦境的能力,那么她的梦里一定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一个高糖高脂的甜甜圈,一架音色动听的钢琴,一匹能够奔腾的烈马,一本永远都有新知识出现的书。 现在她的梦已经实现了大半。 她有了健康的身体,有了从前没有的自由,她不用做梦就可以吃到甜甜圈。 原主的未来笼罩在一片阴雨中,鬼畜度100%的地狱难度在她看来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无伤通过。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毫无疑问,她会是取得最终胜利的优胜者。 岑念,一生只在死神手上输过一次—— 她不会再输第二次。 岑念吃完一人份炸鸡后,看了眼一旁手机上的时间,她在水分汽化形成的酥脆硬壳上耽搁了太多时间,不知不觉,已经23:59了。 她的手指刚刚移开唤醒按键,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条收到新微信的通知。 -- 第13页 岑念解锁一看,发现信息来自“妈妈”。 “安顿好了吗?” 岑念刚把手指放到回复框上,还没来得及点下去,她的眼前忽然一黑。 视野虽然变黑了,但她的神智是清醒的,黑暗降临时,她仿佛回到了濒死之际,恐慌突然侵袭了她。 她在黑暗中徒然地用力睁大双眼,试图看破浓重的黑暗背后。 半晌后,她的眼前出现一抹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遮住眼睛,等白光缓和后,岑念放下手,看到了她如何也想不到的画面。 她回到了她以为永远不会回到的地方。 小木屋中,空气安静得仿佛凝固,她躺在雪白的大床中,身上盖着一层轻薄保暖的羽绒被。 她僵硬地转头,双眼朝右边看去。 那扇陪伴她数年的方方正正的小窗户里,有着不知几千公里外的和煦太阳和清澈蓝天。 她还能动弹,这个认知给了她一阵强心剂。 半晌后,她恢复镇定,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 她走到小木屋里的全身镜前,怔怔地看着那张比贫穷美少女更冷、更锋利、更苍白如纸的脸。 难道刚刚的都是梦吗? 侯予晟、岳尊、岑筠连、侯婉、岑溪、岑琰珠……难道这些她还历历在目的人,都是她的一个梦吗? 她缓缓环视周围,这间她生活了三年的小木屋中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家具,一张大床,一套桌椅,一个装满儿童读物的小书柜。 这就是她曾经拥有的全部。 “爸爸妈妈希望你活下来……不管是怎样的生活方法,活下来就好。” 父亲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岑念如同陷入大梦,身不由己地走到小木屋前,推开了那扇通向外界的门。 门外光线明媚,一如生病前她见过的日光。 入目所及的芭蕉林带来了大量的绿色,一条延伸向远方的青石小路看不见头,青石缝隙中长着拥有顽强生命力的青苔。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源头是远处那片遮天蔽日的紫藤林。 梦里是闻不到味道的。 如果这不是梦,那么什么是梦? 她抬起苍白到毛细血管清晰可见的双手,在眼前用力握起,一直握到双手发麻,掌心出现红色伤痕。 她依然站在这里,周围是随风轻轻摇曳的芭蕉叶。 两个岑念,谁才是梦? 这里没有自然风,吹拂着这个世界的,是父母重金定制的中央空调。 这里,永远25度,永远没有阴霾,永远没有暴雨。 她抬起头,怔怔地注视着小木屋的上空,越过百年榕树巨大的树冠,从缝隙中看见微微闪光的玻璃,看见玻璃上方,永远投射光芒和热量的大灯。 在固定的时间被护士推着外出。 在固定的时间,走同样的路线,在固定的位置上晒着人造日光,赏着永不枯萎的鲜花。 那扇从小木屋望出去的天空,是千里之外的投影,夏天的时候,有烈日,冬天的时候,有雪花。 它们都很美,仅仅只是很美。 她活着,可也仅仅只是活着。 “念念,别害怕。” 母亲的呢喃响在耳边。 “爸爸妈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让你活下去。” 说着这话的母亲在一年后怀上了弟弟,原本就为了避免给她带来负担的父母来得比从前更少了。 他们偶尔来,匆匆走。 父母眼中的悲伤从来没有变过,但是她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生活并不悲惨,不健康的身体是基因随机组合后的结果,和任何人无关。 她的父母很爱她,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 她并非不幸福。 只是,偶尔躺在那张床上的时候,她很孤独,很难过。 她仅仅是不快乐。 岑念一步步向着青石路的尽头走去,将郁郁葱葱的芭蕉叶和青石路上跳跃的光斑留在脚后。 过了一会,玻璃房的边界线出现在她眼前。 不透光的玻璃构成这个虚假的世界,玻璃上24小时投映着3D的雨林画面,有一扇金属门突兀地立在这片丛林中。 岑念站在金属门前,看着门上的控制设备。 “温度25℃” “湿度60%” “时间00:10:34” 她试着去转动机械的门把手,控制台跳出一行字: “错误,无法开启。” “错误,无法开启。” 在控制台第六次跳出同样的文字时,她放弃了开门。转身在门边坐了下来。 她靠着冰冷的玻璃,抬头看着宁静却虚假的玻璃世界。 三年,她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呆了三年。支撑着她从这铺天盖地的寂寞中生存下来的是她一部不属于她的旧手机。 从第一次在护士小姐离开后偷偷拿起手机起,连续三年,她每次都会在护士小姐外出的时候拿起她恰好留在桌上的手机。那只红色外壳的旧手机像一只步伐缓慢的老乌龟,带她慢慢窥探外面的世界。 那是不被允许和她交谈的护士小姐对她的最大同情,是她们之间的唯一秘密。 时间依旧在流逝着。 护士小姐没有出现。 她也没有醒来。 如果身陷缸中之脑的困境,她要如何证明谁是真实? -- 第14页 红色的数字在她眼中颠倒,冷酷不为所动地前进。 滴答,滴答。 当红色的数字走到23:59:59时,下一秒,世界重新黑暗下来。 第5章 当第一声鸟鸣从窗外响起时,一通内线电话把已经苏醒的岑念叫醒。 今天是她去新学校报道的日子,她拿起暂时挂在衣杆上的书包,把原身那几本教科书放了进去,带着书包一起下楼。 岑念在餐桌坐下后,穿着黑西装的岑筠连和侯婉也下楼了,又过了一会,岑琰珠也出现在餐桌前。 人都到齐了,大小许陆续将早餐盘放到岑家人面前。 今天的早餐是猫王三明治,食物上桌后,不同于其他人随意的态度,岑念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将三明治先分成数个小块。 热暖松软的法式吐司外裹着蛋液,煎得金黄,刀叉轻轻切下,吐司片中就涌出了许多热热的花生酱,岑念叉起一小块三明治,小心地放进嘴里。 藏在吐司片里的软滑香蕉和花生酱一同在口腔中漫开,浓厚的香甜充斥舌尖,糖份对中脑边缘多巴胺系统的激活让她感觉十分满足惬意。 岑琰珠神色古怪地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岑念,一块三明治而已,她有必要像是在品味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拿手好菜吗? ……太穷酸了。 想来她以前过得不是什么好日子,怪不得要厚着脸皮住进岑家。 岑念吃着香甜松软的三明治,心中回想昨天的“午夜奇谈”。在玻璃房中度过24小时后,她重新回到贫穷美少女在岑家的卧室,还是坐在那张金属书桌前,手指刚好落在回复框上。 卧室里什么都没改变,窗外鸦雀无声,静谧的寒月高高挂在夜空上,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怪梦。 手机和小闹钟上显示的时间都是00:01。 她花了1分钟,做了一个时间长达24小时的怪梦,在梦中,她看着电子时钟,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度过了24个小时,意识没有跳跃也没有模糊,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是24小时。 继穿书之后,又一个突破她科学世界观的东西出现了。 岑念正入神地思考着凌点多出来的24小时,侯婉忽然说话了。 “念念,你怎么总是这种素色的裙子?年轻人就该穿带点花纹的,素色裙子只有我们那个年代才那么穿了。”侯婉露出关切的表情。 关切? 一个连继母都算不上的人,关切什么? 这些衣服都是原身的,牌子大多是Dior精致的浅色裙装,她固然不算喜欢,但原身喜欢,出于感谢的心情,她打算继续延续原身喜欢的风格。 不然等她回来,看到一切都变了,一定会很难过。 岑念面无波澜,叉子直接捅穿盘中三明治。 “衣服不好看,总好过人不好看。” 侯婉被呛得哑口无言,岑筠连刚散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岑琰珠也满脸敌视地看着她。 “别人给点好脸色,你还真把自己当天仙了?”岑琰珠怒声说。 “弱者才需要看别人脸色,”岑念平静地说:“我不需要。” 岑琰珠刚要反唇相讥,岑筠连满脸烦躁地打断了就在眼前不断升级的争吵。 “都别嚷嚷了,吵得人头疼——” 猫王三明治中充满硝烟和火星,话题最终以微妙的缄默结束。 饭后,岑琰珠坐专车前往她入读的京大附中,岑筠连还在别墅中逗留,侯婉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当着岑筠连的面,还是念念长念念短的,一路招呼着她坐上了红色的保时捷。 车门关上的时候,侯婉依然满面笑容。 保时捷开上主路后,她脸色的笑容就开始变质。 没有让岑念的预想落空。 “你刚来岑家,有些话按道理不该我说。” 侯婉用标准的搞事句式开头了。 岑念不想让她自以为是的话语污染耳膜,说: “不该说就别说。” 侯婉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先前还摆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她也做不出破口大骂的事。 做戏要做全套,侯婉只能咽下心里的怒气,强笑道: “你爸爸既然收留了你,阿姨也会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对待。”侯婉说:“以前是条件不好,没有办法,现在你爸爸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你要抓住机会,把心思静下来安心学习。” “在新学校里,一定要谨言慎行,那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你和岑家的关系,他们普通人居多,为了你自身好,阿姨劝你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和岑氏集团的关系。以前不好的‘习惯’,你也尽快改了,不要让你爸爸难做。” “不好的习惯?”岑念问。 “你在以前学校的习惯就别带到新环境去了,交男朋友不可笑,但是收别人贵重礼物就不太好,这是你爸让我和你说的……别丢了岑家的脸。”侯婉说。 从红色保时捷下车的时候,岑念已经知道,贫穷美少女在上一个学校的风评差到地心,不仅水性杨花还拜金,对追求者们的大额金钱和贵重礼物来者不拒。 听上去没有逻辑问题,但是岑念不信。 她只信自己发现的真实,道听途说只能用作佐证条件之一。 侯婉在校内停车场停好车,下车时,她看见岑念正专注地研究着一旁的黄色校车。 -- 第15页 那神情,就像没见过校车的土包子一样。 岑念以前读的那所垃圾学校的确没有校车,别说校车了,听说那里的操场也小得惊人。 侯婉在心里嗤笑一声,她该感谢自己那张脸,要不是那张脸,岑筠连也不会把她接回家。 “我们走吧。”侯婉说。 在侯婉的带领下,岑念一路向教学楼走去。 正好是下课时间,操场上散布着许多课间休息的学生,侯婉的红色跑车在入校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岑念走出后,操场上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一时凝固了。 抱着大包小包零食正准备回到教室的庄辉看得嘴里的棒棒糖都快掉出来了,他急不可耐地用身体撞了撞一旁入神地刷微博的诸宜,说: “卧槽……你看那里,仙女下凡了……” 诸宜下意识抬起头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捕捉到了操场上光彩夺目的那个身影。 周围的学生大多都有现代人弯腰驼背的通病,只有她背脊打得笔直,下巴微昂,冷淡的神情自带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周遭的学生老师都在看她,事实上,很难有人做到不看她。 即使同为女性,诸宜也不由为她的美貌怔住了。 “她是谁啊?来我们学校做什么?”庄辉把掉出一半的棒棒糖塞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关你什么事!抱好你手里的东西!”诸宜瞪了他一眼:“我的饼干要是掉在地上摔碎了,我就拿你是问!” “你这么凶做什么?”庄辉委屈地叫了起来:“我这不是抱着呢!东西这么多,我都看不见路了!” “你看不见路,看得见美女。”诸宜一脸讽刺。 “你就付了一个棒棒糖的工资,要不要这么霸道?”庄辉小声嘀咕。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令人瞩目的少女和身旁的中年女性一起走入了第一教学楼。 “我们跟上去看看?”庄辉说。 诸宜有些意动,但上课铃声恰好响了起来。 “唉,可惜。”庄辉说。 一名相识的隔壁班男生从他们身旁跑过,回过头来冲他们喊:“迟到了!你们还不跑?!” “我们班主任的课!没关系!”庄辉大声回应。 岑念被侯婉带到了教学楼的学生处中。 一路上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引来围观,岑念上辈子就习惯了这种瞩目,始终无动于衷、心如止水,侯婉看上去就没那么淡定了。 “女孩子一定要矜持……” “像你一样。”岑念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侯婉的脸霎时红了,她真想一个打电话打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问问她的女儿算是哪门子的“不爱说话”。 话是的确不多,每句都把她气得半死! 连续吃瘪后,侯婉意识到自己在明面上是不能拿岑念怎么办的,与其给她讽刺自己的机会,还不如先忍下来,以后再慢慢给她挖坑。 之后她就学聪明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和岑念说话。 在学生处里办好转学程序后,侯婉又带着岑念去了一楼的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亲手将这个棘手的刺猬交给了她的班主任康媛。 “康老师,你们有没有班级群?”侯婉微笑着说:“我想加入你们的班级群,好第一时间知道班里的动态。” “我们没有班级群……”岑念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康媛笑着说:“你加我们的年级群吧,孩子们每次的考试成绩和重大通知都会在年级群里公布。” 从外貌上来看,康媛比起老师,更像是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她留着厚刘海,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个子也没有一米六,第一印象比许多学生还显得年轻活泼。 侯婉当场加入了这一届的年级群,心满意足了。 她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等岑念在群里公开挨批,或者再次以三十几分的亮眼成绩勇夺倒数时,她就立马把群消息给岑筠连看,等他跌了面子,她不信他还能对她好言相向。 “来,这些是你的书本,这是课程表——我带你去你的班级。”康媛把桌上已经整理好的十几本书递给岑念,又拿起桌上一沓试卷。 她带着岑念走出两步后,回头疑惑地看着没动的侯婉:“你在这里……” “老师,你们先走吧,我想和其他科任老师交流一下。”侯婉笑着说。 “那行,我就带岑念先过去了。”康媛笑了起来,肉肉的脸上看起来一点心机都没有。 侯婉在心里很鄙视,怪不得会负责成绩最差的11班,一看就没有本事,正好和岑念这种平均分三十几分的学生烂在一起。 岑念走到门前时回头看了她一眼,侯婉心头一跳,立即露出贤惠微笑:“念念,怎……” 侯婉话没说完,岑念就甩给她一个冷漠的眼角余光,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警告?鄙视? 侯婉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岑念跟着康媛走出办公室后,康媛一路上都在热情地向她介绍班级上的情况。 她能够看出,康媛对她抱有很大好感,虽然侯婉先前已经把她“平均分三十几” 的战绩大声说了出来,但康媛依旧没有改变她的态度。 “我们11班的孩子性格都很好,和他们在一起很轻松的,你不用有压力。”康媛笑眯眯地说。 -- 第16页 她话音未落,就被一本从尽头窗户里飞出来的教科书给吓得变了脸色。 康媛顾不上岑念,快步走到那间门上横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高一年级11班”的教室门前推门而入。 “安静!安静!” 康媛又急又无奈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打闹声里,刚刚门窗紧闭还不明显,现在门一开,里面肆无忌惮的笑声和说话声立即传了出来。 岑念在门外等了一会,学生的说笑声丝毫没有减少,她不再等待,直接踏入了嘈杂的教室中。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这些说笑的声音,原本还闹翻了天的教室在短短数秒内变得鸦雀无声。 庄辉拿着的狼人杀纸牌从手里轻飘飘地落下,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讲台上的少女,脑子飞速运转,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极有可能是11班的新转校生。 转来11班?庄辉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反正是流动班级制,哪个转校生一来不是先往中间班级放?眼前这个少女居然一来就是聚集了年级吊车尾的11班,难道她是得罪了校长老陈头吗? 在他们屏住呼吸打量岑念的同时,岑念也在审视这群未来会和她呆很长一段时间的同班同学。 不大的教室里汇聚了近四十名学生,上课时间,除了少部分面前摆着书本外,大部分人都在做着下课时间做的事。 有直到她进门那一刻还在低头玩手机的女生,有课桌上洒满纸牌还没收拾完毕的男生,有偷吃薯片的,有公放电影的,还有神情专注,夹着一片珠花做手工胸针的—— 性格好不好她不知道,看起来很吵倒是真的。 “很好,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康媛露出欣慰的表情,比当事人还兴奋地连连招手邀请她走到中心,“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岑念——” 康媛期待地看着她,似乎是希望她说出什么优秀的自我介绍。 “我是岑念。”她平静地说。 不是“我叫”,而是“我是”,现在他们或许无法明白这其中的差异,但是以后,他们会明白这两个字所带的重量。 康媛对她简短的自我介绍有些失望,但她马上扬起笑脸,说:“岑念同学,你有近视吗?” 岑念顿了顿,摇头。 至少她用起来没觉得近视。 确认岑念没有近视后,康媛把她安排到了全班仅剩的一张空桌子上。 “靠窗的位置有人了,你就坐旁边,你觉得好吗?”康媛问。 她说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的双人桌,看黑板或许不太方便,但是岑念原本就没有看黑板的需要。 那里通风良好,望出去正好是幽静的林荫小路,岑念很满意。 “可以。”她说。 随着她话音落下,教室里出现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她做了肯定的回答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 岑念带着自己的书本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她右手面的是刚刚编织胸针的女生——那枚制作了一半的胸针现在还安静躺在桌上。 她听到前面的学生们传来低语: “居然是邬回旁边,邬回从不让人坐在他旁边的……” “他回不回学校都不一定了,谁还管他愿不愿意啊?” “也是……腿都被人打断了,看来这次是要真退学了。” 岑念面无波澜地听着,除了上课编手链、打纸牌的学生,还有腿都被人打断的学生存在,这个11班还真是藏龙卧虎。 “你刚刚转到新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班长尤东哲吧。”康媛说。 被她点名的尤东哲回头看了岑念一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好,只留笔在桌面上,我们马上开始本月月考。”康媛开始下发试卷和答题卡 岑念坐在最后一排,答题卡和试卷发到她这里时已经只剩最后一张。 她拿起看了看试卷,一道能打的都没有。 问题在于答题上。 康媛站在讲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新同学,她低头看着试卷,脸上神情没有变化,只有指尖的黑色水性笔在有节奏地转动。 转,停,转。 康媛有些欣慰,新同学看上去胸有成竹。放下心来后,她才在讲台前坐了下来,也跟着底下的学生一起做试卷。 最后一排的岑念还在转笔,片刻后,笔被轻轻放到了桌上,笔帽依旧好好连接在笔身上。 她开始转头看着窗外的绿荫。 许多银杏在春风中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新生正在世界的各处发生。 包括她,不限于她。 第6章 下课铃声响起时,每张桌上的答题卡多多少少写了一些东西,退一万步,就算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选择题总可以乱答。 岑念的答题卡上一片空白,别说选择题了,她连名字都没有写。 答题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笔迹和原身不一样。 在康媛让大家往前传递答题卡时,岑念看向隔壁手工制作胸针的女生,说:“你能帮我写两个字吗?” 答题卡上写着唐薇欢三个字的女生有些受宠若惊,说:“我?你要写什么字?” 岑念把自己的空白答题卡递给她:“‘岑念’两个字。” 唐薇欢:“……” -- 第17页 她听见了什么? 唐薇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你怎么不自己写?” “手指受伤了。”岑念随口说道。 原来是手指受伤了,怪不得答题卡一道题都没写……唐薇欢刚刚释然,新的疑惑又升上心头。 虽然写不了作文,但是涂写选择题应该没问题吧?她为什么不涂? 唐薇欢有心询问,又觉得刚认识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太好,她按下心里的好奇心,拿自己的笔给她的答题卡写下了“岑念”二字。 岑念拿回写好姓名的答题卡,说:“谢谢。” 岑念今天入学,刚好赶上六中的2月月考周,继英语考试之后,之后她又考了一门语文,和英语答题卡一样,语文的答题卡她依然留着空白,只让唐薇欢写了名字。 所有答题卡都收齐后,数学老师王森林的“下课”刚刚说完,以男生为首的学生们就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不止11班,岑念能听到整栋教学楼都传来人群奔跑的声音。 “……他们在做什么?”岑念问唐薇欢。 “去食堂吃午饭啊。”唐薇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食堂,对岑念来说是个新鲜地方。 她将笔收入书包,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书包留在抽屉里走出教室,跟着人潮前往食堂。 随着一阵悦耳的音乐声,校内广播在这时开始了。 甜蜜的女声播报着今日天气和新闻快讯,在岑念步入食堂的时候,广播开始播报全国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将在3月15号截止报名。 “请有意参选的同学们抓紧时间,在各自班级的生物老师处报名。” 哄闹的食堂杂音瞬间就盖过了柔和的广播声,接下来女声说了什么,岑念只听了个大概。 她在食堂大厅里徘徊了两圈才发现,吃饭要刷校卡——她的确得到了蓝色的校卡,但是却忘了把钱装进书包。 亚洲第一财阀岑氏的千金早就忘记了自己付钱是一种什么感觉。 岑念看了眼排满学生的打饭窗口,转身走出了食堂。 有不少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食堂再也看不到。 “新同学怎么来了没吃饭就走了?”尤东哲看着岑念一直走出食堂,手中的筷子一直没落。 坐在11班餐桌上的好几个人都和他一样,从岑念走入食堂起就在关注着她。 “班长心疼了?”有人打趣道。 “康老师让我照顾新同学,我有责任帮她尽快熟悉新学校的生活。”尤东哲眼中丝毫没有旖旎,他一本正经地说。 “她不是看了窗口吗?估计和傅芳丽、诸宜她们一样,看不起食堂的大锅菜呗。” 唐薇欢夹起一大筷番茄炒蛋,混入白米饭后慢慢搅拌。 “……不会吧?”尤东哲说。 “有什么不会的?她一上午就交了两科白卷,连名字都是我帮忙写的。”唐薇欢铲起一筷子裹满茄汁的米饭塞入嘴里,小声说道:“说是手受伤了……我看她不答卷的时候手就没一点问题。” 尤东哲刚想说话,一个高挑靓丽的女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其貌不扬的女生。 尤东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傅芳丽在他面前站定后,轻蔑地看了眼唐薇欢的汤汁泡饭,说:“别人都是增肌,怎么你天天都在增脂?” “我乐意。”唐薇欢翻了个白眼:“吃你家米饭了吗?” 傅芳丽讽刺地笑了笑,收回目光后看向尤东哲:“你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呢?” “没吃饭,走了。”尤东哲说:“怎么了?” “听说很漂亮,是真的吗?有多漂亮?” 尤东哲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说:“没注意。” 唐薇欢插嘴:“反正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 坐在附近的同班同学也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都在说没有见过岑念那么好看的人。 “她看起来很高冷,不好相处,但是真的太好看了,像仙女一样。” 傅芳丽听见周遭的议论,一脸不快,她对唐薇欢冷笑道:“你没见过,那是因为你见识少。” 唐薇欢再次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傅芳丽计较。 尤东哲看着傅芳丽,还想和她说什么,傅芳丽已经转身走开了。 “傅家的千金,派头真大。”唐薇欢讽刺道。 “她被宠坏了,其实没有恶意。”尤东哲说。 “对,对,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把她宠坏了。”唐薇欢说:“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又不和你在一起,干嘛天天瞅着你身边的女生针对?” 尤东哲苦笑。 唐薇欢嘀咕道:“你们本来就不配。” 尤东哲说:“你和韩先也不配。” 唐薇欢忽然生起气来,怒瞪着坐在对面的尤东哲,说:“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满心不快的傅芳丽走出食堂,正好看见以诸宜和庄辉为首的学校刺头聚在花坛边,大声议论着他们新来的转校生。 傅芳丽装作要去校内商店的样子,离他们越来越近。 庄辉大笑着说:“嗬,她连选择题都没做,直接交的白卷!你们是没看见,王森林那张老脸都快绿了!” 诸宜满脸不信,追问道:“她真的交了白卷?” “我骗你做什么?!我还会写个‘解’呢,她连‘解’都不写!” -- 第18页 庄辉轻盈地跳上花坛,在大理石的边缘上蹲了下来,一脸感慨地说: “真希望回哥下午就回学校,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回哥发现他多了一个天仙同桌的表情了。” “我也是。”诸宜对上庄辉视线,两人语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群人说得正起劲,诸宜忽然注意到旁边听墙角的傅芳丽,一张脸立即垮了下来。 “傅美丽,你在这儿偷听什么呢?” “别叫我那个名字!”傅芳丽沉下脸。 “怎么?敢用不敢应啊?这话你该对给你取名的人说去!” 诸宜丝毫不惧地和她针锋相对。 两个年纪相同的女生,一个穿着大号校服,衣袖长到遮住整个手掌,一个穿着刚刚合身,衬衫腰线刚好勾勒出细腰的校服,两人从衣着到性情都是一个大写的不对头。 诸宜吊儿郎当地甩了甩长袖,仿佛要把那袖口甩到傅芳丽阴沉的脸上。 面对两个富家千金的斗嘴,包括庄辉在内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地选择了撇开两人继续交谈。 话题还是离不开新来的转校生。 傅芳丽自知在损人斗嘴上赢不了诸宜,扔下一句“物以类聚”后不屑离开。 “她来干什么的?”庄辉问。 “觉得自己校花的名头保不住了呗。”诸宜讽刺:“也就只有她把那种叫着玩的称号看得那么重要。” “六中要热闹啰。”庄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兴奋。 另一边,岑念回到空无一人的11班教室,正要拿出刚得到的教科书研究时,一个电话打进她的手机。 她看了眼上面显示的“妈妈”两字,过了片刻才接起电话。 “……念念?”手机那头的人等了片刻,见岑念没说话,试探着开口。 赵素芸—— 原身的母亲,岑筠连口中丢下她出国吃香喝辣的女人,在原著中出场不多,岑念也只知道她曾经是个护士。 “嗯。”岑念说。 在熟悉情况之前,少说少错。 “昨晚妈妈给你发的信息你收到了吗?怎么没回我?” “没顾上。”岑念说。 昨晚经历了一个似梦似幻的24小时,她哪里还顾得上回复赵素芸的信息?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刁难你?”赵素芸问。 “没有。” 岑念回答的第一个问题,赵素芸下意识地把它理解为了两个问题的回答,她发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说:“那就好,妈妈就怕岑家的那个老妖婆刁难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和我打电话,千万别闷在心里被人欺负。” “好。”岑念言简意赅地说。 “你现在不方便说话吗?” “我在学校。”岑念顿了顿,补充道:“现在是午休时间。” “吃饭了吗?”赵素芸问。 “过会吃。”过四五个小时吧。 “想吃什么就给自己买,身上钱还够用吗?” 岑念想起原身身上的308元现金和30元不到的电子余额,昨天她点的外卖已经用完了那几十元电子余额,现在全部身家就只剩下那308元现金了。 虽然对她来说,赵素芸是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但是她一连串絮絮叨叨的关心,已经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也许世上妈妈都是相像的。 “够用。”她说。 对她来说,世间万物,钱最易得。 “不够用就和我说,妈妈给你打钱。”赵素芸说。 她又叮嘱了岑念几句要好好照顾自己后,话题转向了岑家人。 “你爸爸对你怎么样?” “一般。” “你不用理他,在那里安下心来好好读完高中,别的都不用管。你回去之前妈妈就告诉你了,不要相信你爸爸和那个老妖婆的一句话。” 赵素芸语重心长地说: “妈妈送你回岑家,因为你是岑筠连的女儿,你有资格享用和岑琰珠同样的资源和人脉!妈妈不图你别的,不属于我们的也别想,我只希望你以后能上个好大学,嫁个好对象——这些妈妈没法为你办到,你爸爸可以。对了,你哥哥回来了吗?” “还没有。” “你可以和岑溪走近些,岑家以后做主的人是你这个哥哥,老妖婆母女只是暂时的住客,如果你能和岑溪搞好关系,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赵素芸说。 赵素芸的话让岑念心中原本的那点温暖烟消云散。 “我不靠别人的施舍过活。”岑念说。 “你不靠别人靠什么?难道你还靠你自己吗?”赵素芸的声音扬了起来:“你要是成绩好一点妈妈也不会这么担心了!” “和成绩无关,我不会靠别人来生活。” 原本只是阐述自己立场的话,岑念没想到赵素芸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 “你不会靠别人来生活?”赵素芸怒声说:“你身上的名牌,你每个月拿到的零用钱,哪一样不是靠别人得到的?你现在变成岑家小姐了,就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吗?” 赵素芸根本没给岑念辩驳的机会,她话音刚落,岑念就听到了手机里传来通话结束的嘟嘟声。 岑念看着已经回到主界面的手机,想起昨天收拾行李时发现的那一堆名牌服饰和大牌护肤品。 原身和赵素芸的聊天记录里,赵素芸也常常给她发来数千至一万的转账。 -- 第19页 岑念半晌没说话。 当她放下手机后,一分钟不到,手机再次震了起来。 岑念接起电话,在许久的沉默后,赵素芸低落的声音出现在听筒中。 “刚刚是妈妈说话太急了……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 “……没关系。”岑念顿了顿,说:“我也有不对。” 听见岑念没有生气后,赵素芸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她说:“妈妈知道那样不好,就是因为妈妈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所以才把你送回岑家。岑家能提供你最好的教育和生活,只要你争气,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妈妈都支持你……”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男人的英语,他在询问赵素芸去哪儿了。 赵素芸的声音变得惊慌,在叮嘱岑念有空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后,她匆匆挂断了电话。 岑念放下手机,猜测在“靠人吃饭”这个问题上如此敏感的赵素芸就是在靠人吃饭。 所以她才会感觉到岑念的鄙视后变得那么激动。 赵素芸想岔了,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即使她可能不赞同。这是岑念的处世之道。 她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不能知晓世间一切苦衷,她能管的只有自己,能负责的也只有自己。 第7章 既然赵素芸提到了原身的外公外婆,岑念从电话本中翻出“外婆”的名字,一键拨了出去。 没等一会,电话接通了,一个温和开朗的老声在手机里响了起来。 “念念,念念,我的乖孙女!”外婆的声音十分雀跃。 对于原身的外公外婆,岑念的确一无所知,他们在故事中压根没有出现过。 “外婆。”她说。 “哎,哎!”外婆高兴地应道,一旁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一直问着“是谁?是谁?” “哎呀!是念念打电话回来啦!”外婆说。 男声立马出现在通话里:“念念!我是外公啊!” “外公。”岑念又说。 “哎!”外公也是响亮地应了一声。 “念念,你在爸爸那里过得怎么样呀?他们对你好不好?”外婆抢回手机,说。 “挺好的。”岑念和之前一样,只捡了第一个问题回答。 “好就行!好就行啊!”外公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说:“你在爸爸家要乖一点,少说话多做事,想吃什么菜了就回家来,外公给你做!” “……好的。”岑念不由软下声音,说:“谢谢。” “谢什么!”外公乐呵呵地说:“这孩子,一天不见都会讲礼貌了!” 两位老人又嘱咐了岑念几句,和赵素芸说的重点完全相反,他们希望她融入那个家庭,觉得就像他们喜爱自己的外孙女一样,样样都好的外孙女也会在岑家受到喜爱。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宠爱让岑念对两个素未谋面的老人有了不少好感。 挂断电话后,岑念拿出上午分到的教材依次看了起来,理科的很多题她会解,却不知道怎么用高中的方法解,除此以外,高中的文科对她而言也很陌生。 在她低头看书的时候,一行人路过了11班的窗户。 几个男生正在谈论昨天得到的奥数题,争得口干舌燥,忽然发现同伴之一没有说话。 “柯杰——你怎么不说……”男生话音未落,看见对方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后,他们一眼就明白了他在看什么。 “你小子这是动了春心,看得这么专注?” 在涉及女人的八卦上,男生也同样兴趣盎然,他这话一出,其他几个男学生也哄笑着开起了柯杰的玩笑。 “你们说什么呢!”柯杰斥责同伴,生怕他们的声音被里面的女生听见,忙不迭地推着他们离开了11班的窗前。 “你脸红了!”有男生叫道。 不用他们点出,柯杰也能知道自己脸红了,他现在脸烧得可以烫鸡蛋,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急的。 “还不都是你们胡说八道!”柯杰说。 男生们又笑了一会,因为走到年级主任办公室前而收敛了笑容,一个接一个地踏进了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即是年级主任,又是数学老师,同时还是他们班主任的王森林在等着他们。 几个男生平时都是眼高于顶的人,但是在王森林面前,他们一个比一个乖巧。 得罪了老师不好过,其中尤以得罪王森林极其不好过。 没有谁想去触他的霉头。 “拿出昨天发给你们的奥数卷来。”王森林对几个坐到办公桌旁的男生板着脸说。 昨天他发下去的奥数题稍微提高了些难度,有几人都出现了错误,王森林皱着眉批评了他们审题不认真后,本欲表扬表扬这次表现出色的柯杰,眼一望过去,发现他竟然在走神! “我叫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看你走神吗?”王森林的脸沉了下来。 柯杰过了一会才意识到王森林是在和他说话,满脸涨红地低下了头。 “你心不在焉地想什么?”王森林质问。 柯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总和他竞争的雷鹏翔在这时笑了一声。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王森林看向雷鹏翔。 “王老师,我是想到了刚刚——”雷鹏翔说:“柯杰路过11班,对新来的那个转校生看呆了。我就在想,他会不会还在想……” -- 第20页 “我没有!”柯杰怒声反驳。 雷鹏翔又笑了一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两个尖子生之间的明争暗斗谁也不敢搀和,其他几个男生安静如鸡。 “够了!”王森林不耐烦地说:“柯杰,你脑子给我清醒一点!你现在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吗?!你和雷鹏翔是明年代表我校参加数学竞赛的最大希望,你们两个,谁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几个男生再次走出办公室时,气氛微妙,谁也没说话。 雷鹏翔轻蔑地看了眼个子比他矮上不少的柯杰,率先走向了1班方向。 在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里发生的小风波一点没有影响到岑念本人。 在她认真看书的时候,午休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 陆陆续续地有学生回到教室,等到上课铃声响起后,又一门考试开始了。 岑念一如既往,冷静地交着白卷。 放学后,岑念在一楼走廊的告示牌上发现了公开张贴的高一年级1月的考试排名。 许多学生都在围着告示牌观看议论,岑念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默默看了她一眼,不约而同让开位置让她走近。 “谢谢。”岑念对让开的女生道谢后,走到告示牌前审视着全年级排名。 排名表分了几张,按照由上到下的顺序依次张贴,占据了告示牌上最醒目的位置,参加考试排名的高一学生共有400名,其中绝大多数11班的学生都出现在了最后一张排名表上。 “你也在这里?”一个温和的男声从旁边传来,岑念侧头一看,班长尤东哲站在她身边,也在看着告示牌上的排名。 “嗯。”岑念说。 “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里。”岑念的手指指向单独列出来的一张排名表,上面的人按分数理应在倒数第一或第二张排名表上,学校却将他们单独列了出来,没有参与总的排名。 “为什么他们单独排名?” “他们是艺体生。”尤东哲看了一眼,说:“我们年级有11个班级,每年的两次期末考试之后都会按成绩跳班或降班,1班是龙班,2、3班是虎班,4班是艺术生,我们叫它花班,5班是体育生,叫马班,6班到10班是鸟班……” 岑念注意到尤东哲上次的排名在196名上,按理来说可以上跳好几个班次,他却选择继续留在11班。 是瞄准着更高的班次,还是有别的理由? 岑念没有问。 尤东哲顿了顿,说: “至于11班……他们叫11班是虫班。” “谁取的名字?” “学生们之间取的,不知不觉,老师也这么叫了。”尤东哲说:“你不用介意他们怎么叫。” 尤东哲担心转校生因为难听的班级外号而觉得丢脸,没想到她竟扬起了嘴角。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 同学们都说她像仙女,可是这个微笑一出,他却觉得她不像仙女,在那个柔弱美丽的外表之下,有某种更坚硬,更好战,更百折不屈的灵魂存在。 “虫班,挺好的。”她说。 尤东哲还不知道回什么,她已经转身走向教学楼大门。 “岑念!”尤东哲在身后叫道:“记得尽快去教务处购买校服!否则会被教导主任扣分!” 岑念头也不回,举起右手表示听见了。 岑念还没有喜欢上这个班,先喜欢上了这个班的名字。 虫。 有多少惊人的进化是从虫开始的? 岑念走出教学楼,看见不少学生登上了停在操场停车区的黄色校车,那里原本有7辆校车,现在只剩下3辆。 岑念走到其中一辆校车前,询问了坐在驾驶席上的司机后得知,就像食堂要刷校卡一样,乘坐校车一样要刷校卡。 她一分钱都没带,也不想开口向陌生人借钱,手机倒是在身上,可是电子余额只剩两元九,根本不够坐车。 在她思考怎么回家的时候,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岑念!” 她回头一看,娃娃脸的班主任正坐在开了车窗的车里看她: “你怎么还没走?” 岑念还没说话,她先自己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啊,你是还没有办理校卡吗?” 岑念点了点头。 “你家在哪里?” 岑念报了个离家最近的沃尔玛的地址。 康媛满脸笑容地说:“你家方向和我正好顺路,上来吧!” 瞌睡来了送枕头,岑念说了声谢谢,从善如流地坐上康媛的红色小轿车。 一路上,康媛都在兴致盎然地和岑念聊天,她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完全没把岑念的冷淡放在心上,好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后,岑念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了。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烦。康媛像喋喋不休的唐三藏,最可怕的是她完全出于一番好意在喋喋不休,让岑念不能像对岑筠连侯婉他们那样毫不留情。 “别在外面逗留,早点回家呀!”康媛坐在车里对岑念挥手。 告别康媛,岑念顺着上坡路往前走去。 慢慢步行了二十分钟后,岑家的小别墅和蹿出高高围墙的紫色蔷薇出现在她的眼前。 岑念进门时,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门口多出的一双皮鞋,再是客厅里传来的融洽的谈笑声,其中有一个年轻男声她没有听过,确定不属于她来了这里后见到的任何一人。 -- 第21页 岑念的关门声响起后,客厅里的说笑声静了下来。 她走进客厅,所有等待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脸上。 第8章 客厅里有两个没见过的年轻男人,岑筠连站在他们对面,侯婉则搂着岑琰珠坐在沙发上。在她进门之前,他们应该是在进行一场愉快的闲聊。 岑念以前没少接受过目光的洗礼,几万人的时候也有,更何况只是这区区几个人的视线? 惊艳、警惕、好奇、敌视、审视……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时候,有一道尤为直勾勾的目光存在感突出。 岑念望了过去,留着长刘海的陌生男性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即使和她视线相交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岁数相仿的黑发青年,他高挑瘦削,穿着一般人都穿不住的宝蓝色三件套西服,衬衣的纽扣扣到最上一颗,那里有唯一一颗钻石领扣,明亮的宝石下垂着两条长短不一的银色指环项链。 他散漫地半坐在沙发背上,即使双腿没有打直也是在场众人中最高挑的一个。 当所有人的关注焦点都指向她的时候,他短暂地朝她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心不在焉地重新望向窗外如火的夕阳。 岑念立即猜出,这两个男人,其中之一是她今天回国的同父异母哥哥。 “这是你哥哥,你没见过吧?他以前在英国读书,今天刚回国,你们都住四楼,以后要好好相处。”岑筠连说。 他手臂所指方向是穿着宝蓝色西服的黑发青年。 岑溪身旁的年轻男人勾住他的脖子,眼睛径直望着她,笑着说:“我是你哥哥最好的朋友,你和琰珠一样,叫我哥哥吧。” “岳尊哥哥——”坐在沙发上的岑琰珠发出了饱含警告的声音。 岳尊—— 这个名字立即引起岑念的高度注意。 三大男主之一,是岑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和岑筠连的妻子林茵一样,同样出身中国医学界的老牌世家。 按照原文剧情,侯予晟在得到原主后不久,就将她如货物般“租借”给了岳尊,如果说侯予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岳尊也同样好不了多少。 对话进行了这么多,而话题的当事人依然面如止水,恍若未闻。 岑筠连皱眉道:“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就不会说点什么?” 客厅里原本就暗潮涌动的空气因为岑筠连不客气的质问一凝。 侯婉笑着说:“孩子怕生不爱说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和亲爸怕什么?” 岑筠连神色更加不快。 “女孩子本来就胆子小,还是我们同龄人更有话题——对吧?” 岳尊把手搭在岑溪肩上,脸上露着轻佻的笑容,对岑念说: “我兄弟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念念妹妹要是在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一切有哥给你解决。” 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岑念一直采取的少说话多倾听的策略,现在她又知道了一个新的情报,三大男主有一个共同点——脸皮厚,其中两个的脸皮都这么厚,剩下的那一个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侯婉看向女主,说:“哟,这可真好,念念一来就有了两个哥哥。” 岑念对她低级的引战视若未闻。 “岑溪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们两人一年多没见,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岑筠连对岳尊说。 “下次吧,晚点我和岑溪还要出去,我约了朋友给岑溪接风洗尘——岑叔叔也去吗?” 面对岳尊的玩笑,侯婉笑不出来,岑筠连却笑得很开心,他一边摆手一边说:“我一个老男人就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的活动了。” “您叫什么老男人,岑叔叔要是去了夜店,那还有我们什么事?” 侯婉对这场商业互吹毫无兴趣,说:“我去看看大许小许怎么还没把房间收拾出来。” “我也去。” 岑琰珠跟着她母亲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侯婉走后,岳尊朝岑筠连挤了挤眼睛:“叔叔真的不去?” “你小子一段时间没见,嘴是越来越皮了啊!在公司里学了不少吧?”岑筠连乐呵呵地说。 “那也没岑溪学得多,我爸天天就用这个’别人家小孩’来批评我——” 岳尊斜睨着身旁的岑溪,用手肘捅了捅至今没说话的友人,说: “你该庆幸我这人心胸开阔,不然我们的友情早就掰了。” 在没有营养的对话继续展开时,岑念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三大男主已经出场了两个,但无论是侯予晟还是岳尊,岑念都没什么兴趣。 她将目光投向排除在三大男主之外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撞进一双漆黑的深潭里,潭水平静无波,黑色深处藏着刺骨的冰冷。 撞上视线后,寒潭的主人没有收回目光,反而对她勾了勾唇角。 他有一双无情的眼睛,却又在漫不经心地微笑时开出春花。 难道是想看她慌张躲开视线的样子吗? 的确如此。 岑溪望着他传言中怯弱的妹妹,等着她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没想到,她直直地迎着自己的目光,片刻后竟笑了起来。 她无畏和略带挑衅的微笑与沐浴在她身上的橙红夕阳相得益彰,如果这样也叫怯弱,那么还有什么称得上傲然? -- 第22页 这个微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岑念收回视线时,先前的微笑已经如泡影消失。 一阵冒失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一个扎着双鱼骨辫的圆脸女佣小跑走下。 “岑先生岑先生,少爷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小许说。 靠坐在沙发上的人最先行动,那迫切的脚步,看上去和岑念一样早已厌烦。 “我先回房了。” 岳尊犹豫片刻,看了眼岑念,追上径直走向电梯的岑溪。 “舍得动了?” 岑溪望着透明的电梯门,嘴角勾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岳尊说。 岑溪不知道他已经在昨天就见过他妹妹一面了,岳尊也不打算说。 原本打算翻遍上京也要找出来的人,居然就是好兄弟的亲妹妹,还有比这更便利的条件吗? 从二楼降下的电梯落到眼前,岑溪对上侯婉视线的同时,两人都笑了起来。 门开了,岑溪往旁边一让。 侯婉笑着说:“房间收拾好了,缺什么就和侯阿姨说。” “好,谢谢阿姨。”岑溪说。 擦肩而过后,侯婉脸上的笑意冻结,眼中一片阴沉,岑溪脸上依然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他走进电梯,在岳尊进门后按下关门按钮。岳尊侧头看了眼他嘴角的笑,目光投向侯婉的背影。 “你就这么放着?” 电梯缓缓上升,宽广的客厅臣服在他们脚下,岑溪俯瞰着这个陌生的家,以及居住在这个小城堡中皮肉光鲜的假贵族们。 “不放着还能怎样?”他笑道。 岳尊皱起眉:“你能容忍这个小三霸占你妈妈的位置?” “……我妈妈都能忍,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门开了。 岑溪带着不真切的笑容,头也不回地一步跨出电梯。 岑念好奇的目标已经走了,她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在岑溪离开之后,她也从另一面的旋转楼梯回到了四楼。 她卧室对面的房门依然关着,门缝里透出的的白炽灯光显示了主人已经归家的事实。 走廊尽头那间房门依旧死死闭着。 岑念看了一眼,开门走进自己房间。 岑溪卧室中,岳尊大喇喇地躺在友人的床上,不住念叨着:“可怜哟,可怜哟……” 正在整理书柜的岑溪头也不回,说:“可怜什么?” “身为岑念的哥哥,你不觉得可怜吗?” “有什么可怜的?” “也是——”岳尊从床上坐起,说:“光是每天都能洗眼睛,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一种难求的幸福了。” 岳尊等着友人回应,他却对自己的话置若未闻,反而伸手取下书柜最高一层的叔本华著作,将它和第三层的尼采著作放到了一起。 “你换了位置又有什么区别?”岳尊皱眉说:“这两本书的高度也差太多了,还没换之前好看。” 岑溪笑而不语。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岳尊问。 岑溪又交换了两本书的位置,片刻后,说:“明天的股东大会。” “这有什么好想的?”岳尊说:“你爸不是已经钦定你出任集团总经理了吗?” 岳尊叹了口气,重新向后仰倒,说: “我真羡慕你,你看看我——我哥做行政总裁,我做什么?我做行政部普通职员……” 岑溪笑了笑。 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岑琰珠打开门,站在门口谨慎地看了眼岑溪: “……我能进来吗?” “当然。”岑溪笑道。 岑琰珠进门后,走向床上的岳尊,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岳尊从床上坐起,嬉皮笑脸地说:“聊天啊!” “聊什么?” “什么都聊——” “我想去你上次带我去的龙虾馆吃龙虾,你有时间吗?” “那……” 岳尊刚想叫上岑溪,他话还没开口,岑溪就笑着婉拒了。 “我时差还没倒过来,不想吃东西,你们去吧。” 岑琰珠再次看向岳尊:“岳尊哥哥——” “那我们叫上你……” 岳尊还没说完,岑琰珠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岳尊马上改口,说:“……爸。” “我爸妈晚上有应酬,我们两个去吃就好了。”岑琰珠说。 “你就去吧,眼睛都洗过了,胃也该享受了。”岑溪笑着说。 “好好好,你撵我……你就留下来一个人玩吧。”岳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说:“朋友们在club订了位,晚上给你接风,到时候联系。” 岑溪应好。 岳尊跟着岑琰珠走出卧室后,两人走向室内电梯的方向。 “那是你哥,你怎么搞得像不认识一样?” “本来就不熟。”岑琰珠露出不服气地表情:“这么多年,我也没见着他几次。” “因为他在国外读书啊。”岳尊说。 “你不也是在国外读书?”岑琰珠说:“每年寒暑假我都能见着你。” “这怎么能比?”岳尊笑了:“同样的年纪,我差点连本科毕业证都没拿到,你哥哥连博士都读完了。我啊,是心态好!不然早就被你哥气死了。你哥回家少,是因为学习忙,又不是他愿意的——” -- 第23页 “你就只会教训我!”岑琰珠红着眼睛,说:“我最近委屈死了——爸爸把私生女带回家不说,还差点让她住在我那一楼,你怎么就不为我想想?”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带你出去吃饭了吗?”岳尊忙说。 “那也是我来邀请的!” “下次我一定来主动邀请!”岳尊说。 岑琰珠瞪了他一眼。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开了,岳尊正要走进,忽然发现自己把手机漏在岑溪那儿了。 “我把手机忘了,你先下去吧……”岳尊说着,快步走出电梯。 “你快点!”岑琰珠皱眉说。 “马上!”岳尊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岑琰珠按下1的按钮后,电梯关上门,缓缓下降。 岑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惹了哪路神仙,爱清静的她自穿书以后就没有享过一次清静,她的卧室仿佛成为岑家的热门景点,频频引来游人参观。 在敲门声响起第四声后,岑念打开门,岳尊自来熟地一步跨了进来。 岑念望着他脚踩的地面,这小小的客房在两天之内已经迎来了三大男主中的两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推动剧情的速度甚至比原女主更快。 ……天才放到哪里果然都是天才。 第9章 “念念妹妹,我们要出去吃饭,你也来吗?”岳尊说。 “不来。” 岳尊眼中充满期待,岑念依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他的邀请。 “哥哥请你吃龙虾。” “海鲜过敏。” “那我们去吃烤肉。” “烟尘过敏。” “……吃披萨?” “麸质过敏。” 岳尊卡了半晌,说:“……你怎么对这么多东西过敏?” “累的时候喝水也过敏。”岑念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确实,你今天刚刚搬来,一定很累了……”岳尊脸上的不快马上释然,他说:“那么今天就算了,改天哥哥请你吃好的。” 岑念点头。 改辈子吧。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岳尊说。 送走岳尊后,岑念直接反锁了房门。 今日参观人数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岑念坐回书桌前,重新拿起她的水性笔。 三大男主已经出场了两个,剩下还未现身的那一个呢? 岑念想起故事的结局。 在原主和三个男主纠缠的期间,岑筠连和怀有身孕的情妇出车祸死了,岑溪自然而然地继承了岑氏集团。 自那之后,社会风云变幻,岳家旗下的制药企业出了生产销售劣药丑闻,岳尊的父亲和爷爷双双入狱,侯予晟原本是某个重要人物的幕僚,后来被边缘化渐渐失去手中权柄。 坐收渔翁之利,得以独占女主的是洪家太子爷洪迪。 在剧情开始两年后,原主在洪家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岑溪,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承诺如果她想离开洪家,他可以和洪迪交涉,让她得到自由。 这曾经是原主最大的心愿,然而时过境迁,已经被养成金丝雀的原主完全脱离了正常社会,她害怕回到那个陌生而充满危险的外界。 在一夜未眠后,她选择了拒绝岑溪的好心,继续留在洪家做一只美丽单纯、无忧无虑的金丝雀。 整本小说中,得到原女主的洪迪看似是最大的赢家,但故事末尾已有很多地方暗示洪家大厦将倾。 在岑念看来,继承了岑氏并将它做成可以和洪氏平起平坐的跨国大集团的岑溪才是全文的最大受益者。 岑筠连是和快生产的情妇一起死的,刚好是他频繁公开表达对岑溪的不满和易储之心后,开车的司机也死了,一辆车上四条人命全灭,谁也不知道他坐的车为什么会突然冲向迎面而来的大卡车。 真巧。 学过概率学的人就会知道,恰好发生这样的事,从概率上来说,接近于0。 ……那又怎么样呢? 不管是恰好发生还是精心设计,都和她无关。 和鬼畜剧情息息相关的三个鬼畜男主,除了和他们在泥泞中厮打,彻底战胜他们以外,还有一个方法能摆脱他们。 跑快些,再跑快些,把他们远远丢在身后—— 肉包子虽然诱人,但是长上翅膀的肉包子,野狗还有机会咬上一口吗? 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她的时间和精力不是用在这些烂俗小事上的。 思绪理清后,岑念不再这上面继续浪费时间,转而收拾明天要带去学校的东西。 因为处于考试周的缘故,学校这几天都没有布置作业,岑念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钱包放进书包,又拿出教材看了一会。 这些教材上的内容她已经大致了解了,但是除高一(上)以外的教材她也需要查看一遍。 岑念一边看书打发时间,一边在心里下定决心,明天放学后去附近的书店一趟。 当深夜降临,岑念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情,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逝去。 23:59:58 23:59:59 24:00:00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岑念冷静了许多,她安静地等到光线重新出现才睁眼,睁眼后,她果然又回到了小木屋。 -- 第24页 正正方方的小窗口外是洋洋洒洒的绒毛小雪。 她走到镜前,确认镜中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后,推门走出了小木屋。 岑念来到出口,机械大门依然提示“无法开启”。 她在巡视完玻璃世界没有异常也没有第二个人存在后,回到了一开始的小木屋。 没有什么可做的事,岑念站在书柜前审阅她的藏书。 由于她的情况特殊,父母只给她准备了儿童读物,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流传在世界各国的童话,岑念的目光扫过《小王子》、《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夏洛的网》等耳熟能详的童话书籍,在一本书脊上只有雪花的书上停下了目光。 她有过这样的书吗? 岑念取下这本没有书名的书翻到正面,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她翻开内页,里面一片空白。 岑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下疑惑,把书重新放回书柜,拿出另一本《夏洛的网》看了起来。 这一次她放松了很多,只偶尔才会去看窗外每2小时变换一次的景色。 当窗外的景色第12次变换时,岑念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星期二,早上七点整。 位于独栋别墅四楼的两扇对立房门不约而同地打开了。 岑溪和岑念对上彼此的双眼,都是下意识一愣。 不同于昨日的休闲打扮,岑溪今日穿着偏正式的黑色西服,黑发往两边三七梳开,掩映在黑发中的左耳闪动着一抹微微的光泽。 下一秒,岑溪看着她笑了起来。 他轻描淡写的微笑点亮了那张高冷的面庞,也让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焕发出艳丽光彩,藏在左耳中的钻石耳钉随着他偏头微笑的动作,发散出亮眼的光芒。 “早上好。”他笑着说。 岑念看着他,说:“……早。” “一起下去吗?”他礼貌地询问。 岑念微微颔首。 两人并行,向着走廊远处的室内电梯走去。 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超过0.5米,她闻到了一阵柔和的香气。 “昨晚睡得好吗?” 热情的柑橘和迷人的红胡椒香气在岑溪身上完美融合,他扬唇浅笑,工整的眉眼中流露出灵动的风流。 这种天生的风流和岳尊身上后天的风流不同,简单来说,一个如风灵动,一个则带着脂粉气息。 面对岑溪的礼仪性关心,一般人或许会蒙混过去,岑念不,她不屑在这些琐事上说谎。 “床太硬了,枕头太软了,空气净化器的声音太大了。”岑念说。 别的勉强忍了,毕竟是普通家庭,她不能有太高要求。 岑溪也一点没觉得她的回答有什么问题,他笑着说:“我让小许给你换。” 两人乘电梯下楼后,佣人们已经为岑家人的早餐忙碌了起来。 今天的早餐是中式的清粥小菜,唯独给岑溪特供了一份咖啡和猫王三明治。 张嫂把三明治和咖啡亲自放到了岑溪面前,一脸忐忑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岑筠连开口道:“这是家里前几年请的厨师,你叫她张嫂好了,她听说你在英国生活了十几年,特意去学了一手西餐回来——尝尝吧,昨天我已经替你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谢谢。”岑溪对张嫂笑了笑。 “应该的!应该的!少爷喜欢就行!”张嫂脸上笑开了花,心满意足地退回了厨房。 侯婉和岑琰珠谈起了周末飞去香港购物的话题。 在无聊的对话进行时,岑念思考着昨夜再次发生的“奇妙24小时”。 如果每天晚上都会有这样的奇妙之夜发生,那么她的一天会有48小时,她的生命会有常人的2倍。她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去做更多的事。 “能把枫糖浆递给我吗,谢谢。”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两次,岑念才发现是岑溪在对她说话。 她在自己右手边找到放在木头小置物架上的枫糖浆,取出后递给岑溪。 “谢谢。”岑溪接过。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岑筠连开口,不悦的目光投向岑念,说:“你哥哥对你说了两遍谢谢,你连句不用谢都不会说?” “闲事别管。”岑念看了他一眼:“谢谢。” 第10章 岑念因为没有校卡的缘故,走出别墅区后,在最近的车站搭上了前往学校的公车。 虽然慢,但也挺新鲜的。 这是她第一次坐公车,庞大的汽车慢慢摇着前进,像一艘摇曳在波浪上的帆船。 她闲来无事,注视着窗外一辆辆飞驰而过的小轿车。 她的目光一边扫过那些截然不同的车牌号,一边挑出数字在心中做质因数分解。 每辆车都开得很快,所以她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就得出结果,才能迎接下一张车牌号的考验。 这是她生病前爱做的小游戏,用眼睛看到的一切数字来进行质因素分解。 随时随地锻炼自己的运算速度。 她总是不满足自己现有的能力,她总是希望能变得更优秀,更优秀。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更想要知道,自己能否突破极限。 一路上做着数字游戏,岑念乘公交抵达学校门口。 今天还是考试日,岑念和昨天一样,所有科目都交了白卷。 趁着午休时间,岑念先是去校务处买了校服套装,两套夏季,两套春夏,一套运动服,总共五套校服,眨眼就将她今天早上刚收到的生活费给用光了。 -- 第25页 岑念把校服放回教室后,前往食堂充值校卡。 她估算了一个月所需的餐费和校车费后,往校卡里充入了180元,这是原身留在身上的钱。 这么两笔开销出去,她的全部身家就只剩下了200多一点。 前财阀千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捉襟见肘。 还好这个月马上就要过去,她只要过完这最后几天就可以拿到下个月的生活费了。 她的生活费也是岑筠连应付的抚养费,这是他应尽的义务,也是她应得的权益,岑念用起来没一点负担。 放学后,岑念步出校园,按照手机地图上的指示向着书店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有行人为她频频回头。 岑念目不斜视,专注于导航和记忆身边街景,直到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听见了“六中”两个字。 抬头望去,一个戴着金链子的彪形大汉正和五六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一起,将一个身穿六中校服的黑发少女围堵在巷子里。 她黑发及胸,五官清淡秀丽,虽然不是第一眼惊艳的美人,但看上去也算赏心悦目,在几个来者不善的社会青年刁难下,她强装镇定,乌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慌张。 在触及岑念视线后,她飞快移开了目光。 周围行人望着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听见没?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要把钱凑到……” 有着花臂的青年正在威胁黑发少女时,另一个青年发现了站在巷口驻足不前的岑念。 “美女!怎么不走近一点看啊?”他冲岑念不怀好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接着其他社会青年也发现了岑念,他们扔下黑发少女,朝岑念踱步而来,一转眼就她像之前的黑发少女一样,四面都给围了起来。 岑念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 又浓又烈,刺鼻又呛人,廉价烟草的臭味。 她皱眉,冷眼看着走到她正面的中年男人。 他戴着一条明晃晃的金链子,大约三十五岁出头,有着一个凌厉的鹰钩鼻,面相看上去十分凶狠。 “看上了?”他看着一旁的花臂青年。 “看上了,看上了。”花臂青年色眯眯地看着岑念。 “你们别为难她……”被留在外围的黑发少女没有趁机离开,反而在青年们转换目标时着急地走了上来。 她试图为岑念解围,但是社会青年们谁都没有看她一眼。 金链子男人对岑念说:“电话号码留下,我放你离开。” 所有人都在看着岑念。 金链子男人,花臂青年,起哄嬉笑的社会青年们,还有神色焦急的黑发少女。 岑念直视着正面的金链子男人,神色冷漠,目光如冰。 “睁着眼就能做梦?”她毫无俱意,冷冷说。 金链子男人脸色一变,目光阴沉地看着岑念,他身边的小弟也一副吓了一跳,不敢说话的样子。 “我把钱给你们!”黑发少女叫道:“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你们放她走吧!” “就你身上那点钱,够兄弟们喝茶吗?”金链子男人冷笑,视线牢牢钉在岑念脸上,说:“小姑娘,我看你年纪不大,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刚刚我问的问题回答一遍。” “我说——”岑念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你睁着眼睛也能做梦?” 金链子男人沉下脸,右手猛地抬起—— “你的1点钟方向和10点钟方向各有一个监控探头,你确定要打下这巴掌吗?” 岑念冷漠平静的声音让男人的手掌硬生生刹在空中。 男人阴沉地盯着岑念,神色阴鸷可怕,岑念寸步不退,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他人一个字也不敢说。 谁也无法预料这巴掌会不会落下的时候,一辆线条流畅的纯黑色跑车停在了路边。 身穿黑色西装的岑溪下车,他扫了岑念和其他人一眼,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社会青年们全副戒备地看着岑溪和他身后明显价值不菲的豪车。 他们这种地痞流氓,也就只能欺负普通人,有钱人或权贵想要收拾他们是分分钟的事情。 “还不走,是等着我报警?”岑溪笑道。 “……哼。” 金链子男人放下悬在半空的手,若无其事地把手揣进兜里掏了一包烟出来。 他拿出一根,点燃了叼在嘴里,看了岑念一眼,转身走了。 剩下的社会青年们跟在他身后也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岑溪走到岑念身前,打量着她的模样,说:“还好吗?” 岑念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黑发少女。 她愣愣地看着岑溪,似乎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岑溪注意到她的目光,朝黑发少女看去,笑着问道:“你没事吗?” 半晌后,黑发少女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谢谢。” 她避开岑溪的视线,逃似的匆匆离开了。 岑溪看了岑念一眼,没有过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对她扬了扬下巴: “上车。” 岑念没动。 “我要去书店。” “买书?” “看书。”岑念说。 岑溪笑了,那枚钻石耳钉在他耳垂上一闪一闪。 -- 第26页 “只看不买?” 岑念诚实地说:“没有钱。” 岑溪说:“上车吧。” 岑念走到路边,看了眼车头的布加迪威龙标志,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岑溪也上车后,黑色跑车慢慢驶上大路。 “知道书店的位置吗?”岑溪问。 “有导航。”岑念看了一眼手机,说:“青石路上,你知道吗?” “知道。”岑溪说。 车内安静下来。 岑溪没有问“今天过得怎么样”,“新学校还适应吗”之类浪费时间的问题,他神色放松地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让岑念也能放松身体看着窗外。 学校外的补习班尤其的多,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看见了不下三家。 十分钟不到,岑念就见到了导航上的那家书店。 岑溪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和岑念一起步行走向书店。 岑念在书店的教材区徘徊,面对琳琅满目的学习书和习题卷,她拿起翻阅几页后又失望地放下。 岑溪在一旁找着什么,她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几本教辅书递到她的眼前。 “看看这个。”岑溪说。 岑溪递来的教辅书没有放置在最显眼的展示架上,她接过翻了几页,发现比展示架上的书都要更详细透彻。 “我想要看高一到高三的全部。”岑念说。 岑溪引着她走到角落的一个书柜,上面最高一排都是同个品牌的教辅书,每科都有。 “拿上你想要的,我来结账。”岑溪说。 “不需要。”岑念毫不犹豫地说。 岑溪没有再劝,转而说道:“那么我们到旁边的茶吧看,你觉得呢?” 岑念这回点了点头。 “要哪些?”岑溪主动问道。 岑念几乎把半排书都指了下来。 岑溪没有怨言,按照岑念所说,把一本本教辅书拿下,抱着共计十几本厚厚的教辅走向一旁的茶吧。 岑念跟在他身后,在茶吧找了个附近没人的桌子坐下。 “您好,请问两位需要什么茶水?”女招待走了过来,惊艳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忘返。 男人英俊风流,少女灵动美丽,她在这里从业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客人。 岑溪示意岑念来点。 岑念看了眼菜单,点了一杯百香果汁。 “我也一样。”岑溪说。 岑溪说完,再看向岑念时,她已经低头翻开教辅,争分夺目地看了起来。 少女垂下的睫毛纤长浓密,像是鸟类柔顺美丽的羽翼,半遮半掩着两颗清澈沉静的黑玛瑙。 不怪能让岳尊一见倾心。 她翻页极快,几乎是一目一页,岑溪看着看着就在心中升起好奇——而他是个很少对人产生好奇的人。 她这样看书,真的看进任何东西吗? 要说看懂,岑念的确没有看懂,她现在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在进行机械记忆。 她用粗暴的方式将教辅上的文字印入脑海,再等归家后重新回忆,细细研究。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她不一定要买书回家,也用不着就在这里把十几本教辅一次性看明白。 她只要记住就好了。 而这恰好是她最擅长的事。 第11章 岑念回家的时候刚刚七点,她和岑溪一进门就看见了等在客厅里的侯婉。 侯婉坐在沙发上,目光朝他们身后扫了几眼,说:“……你爸爸呢?” “他比我先走。”岑溪说。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岑溪笑了。 “你……”侯婉哽了一下,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岑溪,片刻后,说:“你既然回国了,就要多关心关心你爸爸,别连他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侯阿姨,你可能不知道……”岑溪笑道:“公司里很忙,我和爸都没时间关注对方的行踪。” 这句“你可能不知道”让侯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不是在暗讽她是个无知闲人吗?! 侯婉没在岑溪身上讨到便宜,把视线移到对她视若无睹,正要走向室内电梯的岑念。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回家路上看见念念,她要去书店,我就陪她一起去了。”岑溪说。 “下午的股东大会还顺利吗?你爸爸有没有说什么……” 侯婉的声音还在身后继续。 岑念在离室内电梯只有短短数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她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琴声。 她转过身,看向侯婉:“这里有钢琴吗?” 侯婉警惕地看着她,说:“琴房是琰珠专用的,你没事的话别去琴房附近打扰姐姐练琴。” 岑念得到答案后,没有纠结,直接走向室内电梯。 身后传来侯婉对岑溪的碎碎念: “这孩子可能被她亲妈妈影响了,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我很有敌意……唉。” 岑念视若未闻。 有的人可能觉得和人斗很有意思,但是对岑念来说,那是对她才能的侮辱,命运给了她常人两倍的时间,不是为了让她和一只又一只不断追赶上来的狗撕咬在一起。 岑念回到房间半小时后,大许打来内线电话请她下楼用晚餐。她下楼时,桌上已经只差她一人。 -- 第27页 “在新学校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餐桌上,岑筠连问出了她最不想答的无聊问题。 她还没回答,有人就迫不及待先她回答了。 岑琰珠讽刺地说:“能不好吗?岑溪还亲自去接她放学了呢……他就从没接过我。” “你怎么直接叫哥哥的名字?”岑筠连不快地看向岑琰珠。 “……我不习惯。”岑琰珠小声说。 岑筠连更不快了,说:“你叫岳尊哥哥的时候怎么那么习惯?” “爸,叫什么我都无所谓,你随琰珠吧。”岑溪笑道。 “你下班还去接念念了?”岑筠连问。 “回家的路上看见念念,顺路回来的。” “就是顺的有点远,顺到书店去了。”侯婉说:“岑溪是个好哥哥,以后也要多多照顾琰珠这个妹妹。” 岑筠连对侯婉的话视若未闻,他看向岑念,问:“去书店做什么?” “看教辅书。”岑念说。 “不错,不错——知道认真学习了。”岑筠连闻言,赞赏地看向岑念,连连点头。 侯婉见势不对,连忙开口: “虽然念念从前的功课落得多,但是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是没有希望。”她一脸苦口婆心的表情,说:“千万别像从前,9门功课,1050的总分,你只考320分实在是说不过去……” 岑琰珠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岑溪也嘴角带笑,岑筠连的脸却黑了下去。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现在给你换了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你给我好好学习,不说名列前茅,你至少别给我考倒数丢人。”岑筠连说。 岑念安静用餐,把他们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吹过。 她不搭理,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别处。 岑念用完晚餐后毫不留念地离开餐桌,回到了四楼的卧室。 当天晚上,岑念一直在心中回忆白天看到的教辅,她的方法就是先在脑海中还原出书本,在“心做”,做完以后和自带的标准答案对比。 和她一开始对自己的评价一样,她的结果大多是正确的,过程却往往和标准答案相差甚远。 她越做越是一头雾水。 求最值居然放着洛必达法则不用,大半张纸都要写完了答案还没解出来,真是看得着急…… 这道题倒是“无穷乘以无穷”的形式,不能用洛必达法则,所以……为什么不用泰勒公式? 对了,高中教过泰勒公式吗? 在她沉迷“心做”无法自拔时,23:59分的最后一秒流逝,她再次被锁进了玻璃房。 在这个时停世界里,24小时等于现实世界的1分钟。 她从时间穷人眨眼就成了时间富人。 岑念从床上坐起后,发现小书桌上多了十几本她白天在书店里记下的教辅书。 事到如今,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 岑念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教辅书看了起来。 她一边看,一边思考要如何掩饰不同笔迹的问题。随着她的想象,原身做过的那几张试卷凭空出现在桌上。 岑念愣了愣,接着想象纸笔,纸笔也出现了。 要彻底掩盖字迹不同的方法,那就是学会原身的笔迹。 想要做到骗过鉴定机器不是一件容易事,哪怕是一撇的力度不同也有可能露馅,但是有时停世界的24小时为她助力,她有把握尽快掌握原身的笔迹。 在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环境中,岑念充实地渡过了24小时。 时间到,她自动回到了别墅的卧室。 岑念从桌前坐起,想要下楼接一杯水,她刚一开门,对面岑溪的卧室门也开了。 继今天早上之后,这是一天之内的第二次偶然碰面了。 岑溪看见岑念也是一愣,他的视线越过岑念飘向灯光明亮的屋里,一眼就看见了书桌上的几本教科书。 “还在学习?”岑溪问。 岑念点了点头。 “别太晚睡了。”岑溪礼貌性地关心一句后就要离开走廊。 岑念忽然叫住他。 “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岑溪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牛津。” 牛津大学,还行。 岑念看着他,说:“你能给我讲几道题吗?” “……等我倒杯水。” “能给我带一杯吗?” 岑溪笑了:“好。” 岑溪在四楼的小客厅里倒了两杯纯净水后,端着来到岑念卧室。 “谢谢。”岑念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你想问什么?”岑溪说。 岑念口述她有疑问的题目后,说:“标准答案里的计算方式太麻烦了,有更简单的方法吗?” “我口述你能跟上吗?” “能。” 岑溪开始向她口述那道题的另一种解法,和标准答案上的比起来,的确要简便了四五个步骤不止。 但也只是这样了。 岑溪一边讲解新解法,一边暗自打量着岑念的表情,她听得津津有味,根本看不出是传闻中“笨头笨脑”的人。 “没有更简便的方法吗?”岑念问。 “更简单的?” “比如……泰勒公式。” 岑溪问:“你从什么地方知道泰勒公式的?” “网上看的。” 岑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个九科平均分只有三十几分的人,会在平时上网的时候学习泰勒公式吗? -- 第28页 “泰勒公式是高数内容,超出高中数学纲要。”岑溪说:“如果你希望,依然可以在考试中使用泰勒公式等其他计算方法——只要你能在卷面上写完公式的证明过程。” 岑溪笑道:“……否则会被阅卷老师视为无效答案。” 岑念无奈地接受了要从头学习初高中知识的现实。 在这道题后,岑念又请教了岑溪好几道有疑问的题,得知这些都是出自今天看到的教辅书后,岑溪露出惊讶的目光。 “你都记下来了?” “不记为什么要看?”岑念说。 这句话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被她看了的,都会记下来。 岑溪不再追问,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不愧是隐藏在故事深处的最终赢家,同样的题,他总能给出比标准答案更快捷的解题方法。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岑念和他相处感到放松,因为他从不刨根问底,她能感觉出来,他对她毫无兴趣。 她抬眼看向正在娓娓道来的岑溪,他黝黑的的眼眸像一片沉静无边的深海,一点也看不出白天在众人面前时轻佻随意的影子。 “还有其他问题吗?”岑溪问。 岑念看了眼床头的小闹钟,时针已经指向1的位置,想到岑溪和她明天早上各有各的事,她摇了摇头。 “没有了。”岑念说:“谢谢。” 岑溪笑了:“不用这么客气,你和琰珠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岑念看着他没说话。 他从椅子上起身,拿起自己的水杯,笑看着岑念:“早点休息吧。” 岑溪离开后,岑念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没一会就上床休息了。 第12章 第二天是星期三,岑念再次被大许贴心的叫醒服务叫起床。 她洗漱完毕后,在爽肤水之后拿起一旁的乳液瓶倒在手心,用力倒了几下,都只倒出黄豆那么一点的乳液。 她刚刚把这一点白豆在手心搓开,就没了。 没了。 变成护手霜消失了。 岑念最终没有搽脸就拿着书包下楼了。 吃完早餐后,她在离别墅有十分钟步行路程的上车点登上校车,一路做着数学游戏前往学校。 今天依旧还是考不完的试。 岑念加入11班的第三天,班级里的气氛总算恢复了她来之前的随意,课间的时候,11班简直像个烧开了的水壶,呜呜哈哈地吵个不停。 中午的时候,岑念和其他人一样,随着人潮自然地走向食堂。 岑念人生中的第一顿食堂餐,她在各个窗口都巡视了一遍后,按照人体日常所需营养搭配了一份餐食。 她没有搽东西的脸干干的,岑念坐在11班餐桌的最边缘,因为皮肤的干燥而神色忧郁。 “女神就是女神,皱个眉头和别人不一样。你看看这食堂里,有多少人在偷偷看她?” 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庄辉撑腮,望着远处的岑念啧啧称奇。 “如果这些偷看的人每人都给我10元参观门票,我发家致富的梦就不是梦了。” “别人凭什么给你钱?你是岑念的什么人?”诸宜毫不留情地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厚颜无耻。” “你想什么……对了,你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庄辉忽然兴奋起来。 “赌什么?” “就赌岑念会不会一路白卷交到最后!” 诸宜露出吃惊的表情:“她还在交白卷?” “今天下午是最后一门考试,如果她还交白卷,那就是九科白卷——怎么样,敢不敢赌?喂,你们要不要赌?”庄辉向周围吆喝,很快就聚集了好几个觉得有趣的男女。 “20元一张票!”庄辉说。 “我赌不会。”一个男生掏出20元纸币放到桌上,很快就有两人也跟在了“不会”上。 诸宜也赌岑念不会全科白卷。 “下午的考试是生物,几乎全是选择题,她手再怎么伤得厉害,涂黑总能涂吧?” 诸宜摸了摸兜,身上只有一张百元大钞,她直接把那一百元拍在了赌不会的纸币上。 “行,你们都赌不会,那我就赌会。”庄辉从身上摸出两张十元纸币,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那边那么热闹,他们在说什么呢?” 坐在另一头的唐薇欢好奇地看着不时发出大笑声的庄辉几人。 “又在开什么玩笑吧。”尤东哲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眼。 唐薇欢从庄辉身上移开目光,转头就看见一动不动,对周遭动静毫不关注的岑念。 她已经盯着那个饭盘看了好久了,难道那里面有什么吗? 唐薇欢面露不安地问了一句: “……有蟑螂吗?” 岑念看了她一眼,原来食堂的菜品里,还有蟑螂一项。 真时尚。 蟑螂的确是高蛋白质的食物,在某些地区也是一种颇为流行的食品,但是岑念对多足生物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她对一切虫类食品敬谢不敏。 “我的没有。”她说。 唐薇欢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看见了呢……” 岑念只是在仔细打量不锈钢饭盘和里面的饭菜,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吃大锅饭,值得纪念。 她掏出手机,对着不锈钢饭盘和里面的三样小炒照了一张。 -- 第29页 唐薇欢:“……” 这个转校生,除了外貌独特以外,连行为也如此特立独行。 光看她那郑重其事的架势,不看她照的什么,还以为她面前摆的是波士顿大龙虾。 那张脸和神态气质太具有欺骗性,就算筷子夹的是番茄炒蛋,也让人觉得那是米其林三星厨师炒出来的番茄蛋。 唐薇欢看得有些酸溜溜。 岑念吃完饭后,端着餐盘走了,唐薇欢这才敢对身旁的尤东哲说:“等成绩出来后,王森林一定不会放过新同学的。” 她砸了砸嘴,说:“这大概是王森林教书以来遇到的一个白卷。” “别乱说话,好好吃饭。”尤东哲头也不抬。 另一边,两个女生远远注视着走出食堂的岑念背影。 “那就是11班新来的转校生。”傅芳丽的跟班指给她看。 “哼。”傅芳丽脸色不大好看,重重哼了一声后,讥讽地说:“我还以为有多惊人,也就那样。” 岑念回到教室后,拿出手机查询附近的百货商场有哪些。 考虑到不可能再在路上恰巧碰到岑溪,她必须挑一个来去都比较方便的商场。 鉴于身上只有200来块钱,奢侈品商场是她第一个排除的对象。 她正搜集附近商场的资料时,唐薇欢和尤东哲说这话回来了,唐薇欢回到座位上时,一眼瞥见岑念在看的页面。 “你要去买东西?”唐薇欢主动向她搭话。 送上来门来的导游,岑念能不抓住吗? 她问:“你能推荐一个周边交通方便的商场吗?” “去京可连锁百货啊!离这里不远,地铁公交什么都有——你知道路吗?” 岑念摇了摇头:“我可以查地图。” 唐薇欢朝前排的尤东哲用力挥手:“班长!尤班长!” 尤东哲听见她的呼声,离开座位朝这里走来。 “新同学要去京可百货,你家也在那个方向,她找不着路,你放学带一下呗?”唐薇欢说。 尤东哲看向岑念,说:“我家住在京可百货附近,你要去那里的话,放学可以和我坐地铁过去。” 岑念没去过京可百货,也没坐过地铁,保险起见,她点头答应了尤东哲的邀约。 上课铃声响起后,本周的最后一门考试开始了。 岑念雷打不动地交了白卷。 这样一来,她达成了九张答题卡全白的成就。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放学后,岑念和尤东哲结伴前往京可连锁百货。 地铁买票比她想得简单,在尤东哲去给交通卡充值的时候,她模仿着别人,在自动售票机上完成了购票程序。 两人一同通过安检,几分钟后,上了地铁。 岑念第一次坐这种有着哐当哐当声音的交通工具,她对车内好奇,对车外忽然闪过的广告牌也有兴趣,视线一直不停地看来看去。 地铁经过两站后,有一大群人下车了,尤东哲坐到一条空了两个位置的长凳子上,招呼着岑念一起坐下。 车门一会开一会关,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岑念看每一样都觉得新鲜有趣。 在还有两站就到站的时候,车门打开,一群穿着九中校服的年轻学生咋咋呼呼地挤上车了。 “呀,那不是念念吗!” 一个女声惊讶响起。 岑念抬头看去,一个穿校服的短发女生带着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生挤到了她面前。 短发女生身后的男生直勾勾地盯着岑念和她身旁的尤东哲,眼中怒火中烧。 “念念,你在这儿做什么?”短发女生一脸惊讶。 对于短发女生的身份,岑念心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猜测,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她言简意赅地说:“坐地铁。” “我知道你是坐地铁,我问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岑念抬眼看着她。 短发女生哑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岑念。 “念念,我是关心你呀……你怎么能这么说……” 念念,念念,念念。张口闭口不离“念念”两字,岑念已经把“宋思琪”三个字钉在了她的脑门上。 宋思琪—— 原身手机里唯一经常联系的“朋友”,一个只有要钱要礼物的时候才会主动联系她的朋友。 宋思琪身旁吊儿郎当的男生一声冷笑,突然一脚蹬上尤东哲坐的座椅之间。 他冷笑着看着尤东哲,说:“你和她什么关系?” 在整个坐地铁的过程中就没和岑念说几句话的尤东哲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懵逼。 他看了看踩在自己两腿之间的黑色AJ,又看了看一脸阴沉的男生,最后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岑念。 岑念开口:“我和他什么关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闻言更加怒不可遏:“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轲!”宋思琪叫出他的名字,然而岑念依然对他毫无印象。 大概和宋思琪一样,也是个在文中没有姓名的炮灰。 宋思琪拦住动怒的江轲,责备地看着岑念:“念念,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岑念扬起嘴角:“我怎么说话,还用得着你教?” 宋思琪愣住了。 叫做江轲的男生怒视着岑念,说:“岑念,你真是长进了啊。” -- 第30页 岑念打量着两人,说:“你们是一对?” 江轲一愣,脸上随即涌上喜色:“你在吃醋?” 岑念无语地看着他,片刻后,说:“你该去医院做个脑部CT。” “你说我脑子有问题?!”江轲暴怒。 “我们在交往吗?”岑念神色冷静地面对面红耳赤,拳头都爆出青筋的江轲。 江轲说:“……没有。” “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人际交往?” 岑念是想以理服人,然而她的话进一步激化了事态,江轲变得更加愤怒。 三人的争执已经引起整个车厢的注意,有好几人甚至在拿着手机拍摄这场冲突。 宋思琪始终在一旁拼命劝着江轲不要冲动,回去再说。 岑念默默看着她,觉得她这么好心总不会是因为自己。 她在隐瞒什么? 终于,她知道宋思琪真正想拦住的东西是什么了。 “你现在装得这么清高,怎么收我红包的时候那么爽快?!”江轲怒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江轲这话一出,旁边的宋思琪就变了脸色。 她下意识看了岑念一眼,正好撞上岑念冷静漠然的目光,她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被迫卷入事态的尤东哲听到岑念收江轲钱财的时候,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受到关乎名誉和人品的致命指责,她冷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我在什么地方收了你的红包?”她问。 “还能在哪儿?!微信!”江轲怒声说。 “你确定是在微信吗?”岑念再次问道。 “确定!” “可是——”岑念拿出手机,在众目睽睽下点开微信:“我的微信好友里,没有你,微信钱包收支对象中,也从来没有你。” 江轲难以置信地瞪着岑念手中的手机,片刻后一把夺过,在微信联系人一栏找了起来。 除了最近新加入的岑筠连等人以外,岑念的微信联系人寥寥无几,江轲很快就翻完了,他的脸色清白交加,像头找不到怒火出口的公牛,对她怒瞪着眼睛。 “你手里的那个微信号是谁给你的?”岑念冷静地问。 虽然她已经知道答案。 和她预料的一样,江轲看向满脸通红的宋思琪。 “我给的就是念念的微信号呀!”宋思琪祈求地看向念念:“念念,你说说啊!” “说什么?”岑念笑了笑:“说你用我的名义,在九中招摇撞骗吗?” “岑念!”宋思琪像被针尖戳到的气球一样,恐惧地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那个号明明是你给我的,谁知道你是不是专门申请了一个微信号来做这种事?!” 和宋思琪惊慌失措的声音比起来,岑念的声音冷静又有力。 “你说的这种事,是哪种事?” 宋思琪的嘴唇微微抖动着。 “说不出来?没关系,我替你说。”岑念说:“这种事,是诈骗。” 岑念从座椅起身,往宋思琪的脖子伸出手,宋思琪下意识往后一躲。 岑念望着她,笑了: “以为我会打你?我从不做那样没品的事。” 悬在空中的那只纤纤玉手继续前进,轻轻拿起了宋思琪脖子上出自范哲思的美杜莎吊坠。 “看得出,生意不错。” 她笑了,抬眼看向宋思琪惊慌的眼睛,说: “有品的人,只会送你进监狱。” 第13章 东城区的一间高级酒店里,喝得满面通红的岑筠连接到了一个不愉快的电话。 “什么?警……”他舌头喝大了,神智却没下线,他咽下后面的话,连内容都没听清就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来。” “岑董,怎、怎么,是夫人查岗来啦?”酒桌上一位生意友人大笑着打趣。 “她不敢!”岑筠连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岑筠连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外,寻了一个僻静的场所,掏出手机打给岑溪,过了十几秒,电话接通了。 “小溪,你在哪儿呢?”岑筠连问。 对面愣了愣,过了一会才答道:“我在公司。” “正好,正好……你妹妹进局子了,你、你去捞一下。” “哪个妹妹?” “小的那个。”岑筠连往身后张望一眼,小声说:“别把事情闹大,悄悄接出来。” “好。” “你去了以后,别这么放过她。真不知道她在外面学了些什么,再这样放纵下去就要翻天了!”岑筠连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说:“才来几天就让我们去局子捞、捞人,下次岂不是要我们去监狱捞?你这个做哥哥的一、一定要拿出长辈的风范,狠狠教育她一顿!” “爸,你少喝点。” “好……好……” 岑筠连挂断电话后,又回去了酒桌。 岑氏集团总部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挺拔的男秘书正提着一份便餐走进办公室,开门就见到上司披起西服外套的画面。 “岑总,您要出去?”秘书恭恭敬敬地问。 “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岑溪穿好西服,拿起桌上的手机一边拨出一个电话,一边大步走出。 几分钟后,一辆在夕阳下闪着耀眼光泽的纯黑色布加迪威龙从岑氏集团的地库中飞驰而出。 -- 第31页 岑溪一路踩着超速线的边缘赶到岑筠连所说的大山坪派出所,刚一进门就看见人群中脱颖而出的岑念。 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让人无法忽视。 岑念穿着校服,安静坐在一条蓝色的长椅上,一脸冷漠,身旁一对母女不断哭求着什么,在她们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脸色铁青不说话,还有两个和岑念年纪相仿的男生坐在一旁。 岑溪觉得岑筠连恐怕误会了什么,岑念看不上去不需要岑家去“捞”。 岑念正在神游太空,将宋思琪母女的话当耳边风放过时,民警的一句话唤回她的注意力。 “你是岑念的哥哥,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她抬头望去,身姿笔挺,身穿西服的岑溪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性感女人站在他身旁,她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蜂腰巨乳,将一身保守的黑色职业装穿的魅惑诱人。 对上她的目光,这个将短发别到耳后的年轻女人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岑溪笑着拿出身份证,民警核实身份后,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 “其实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看看怎么和解吧。”民警说。 岑溪还未说话,岑念先开口。 “我不和解。”她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岑溪听完事情缘由,已经大概了解事态。 他看向岑念,问:“你想怎么做?” 岑念平静地说:“我要起诉她。” “如果我们起诉,可以用什么名义起诉她?”岑溪看向一旁的年轻女人。 “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当事人名誉的侵犯,我们有权要求她停止侵害,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礼道歉。”性感女人神色悠然,说:“如果那边的小哥哥愿意加入我们的维权行为的话,我们还能以诈骗罪向法院提起诉讼。” 她笑了笑,说:“涉及诈骗,那就不单是赔礼道歉的事情了——” “同学,求求你,放过我们思琪吧。”宋母一听就慌了,拖着长长的哭音哀求道:“我们思琪这么小,她的人生还没开始,你就放过她吧!” 偌大的派出所里,往来的人频频朝这里注目。 宋母哭得凄惨,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那一方。 “不小了。”岑念看了眼一旁含着眼泪的宋思琪,说:“长得这么稳重,十六岁总有了吧?可以承担民事责任了。” 岑念的话让一旁沉默不言的宋父恼羞成怒了。 “你年纪不大,心怎么就这么狠毒!”宋父对她怒目而视,怒声说:“凡事都要留一线,你把事情做绝,是要遭报应的!” 岑念闻言,反而笑了。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先为你的女儿担心。”她笑道。 “你——”宋父一张脸气成猪肝色。 岑溪带来的年轻女人抱臂站在一旁,兴趣盎然地看着热闹。 “不就是几万块钱吗?!我女儿也是一时想不开才做错事,我们还回去不就行了?!”宋父脸红脖子粗地说着:“这么点小事居然就要起诉,你真是太狠毒了!” 他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岑溪,怒声说:“她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我看你这个做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妹妹这么不懂事,以后出了社会是要被打的!” 岑溪还没说什么,宋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哭着: “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们跪下赔礼道歉了,你们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思琪吧,我们思琪还小,以后她还要读大学,要嫁人呀……” 宋母哭得上气不接不下气,宋思琪也跟着跪了下来,一张平凡的小脸因为梨花带雨而清丽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跟着她母亲的声音不断道歉。 “对不起,念念……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满室寂静,只有宋家母女两的哭声回荡不休。 江轲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从椅子上噌地站了起来,说:“……我不追究了。” 他谁也没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派出所。 尤东哲伸手去拉,没拉住,满脸尴尬地看着岑念。 “……不是什么大事,就和解吧。”民警知道劝不动岑念,转而对岑溪小声说:“让那个学生向你妹妹道歉,向各位受害人返还非法获得的金额就好了。” 岑溪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岑念。 即使遭受宋家人的道德绑架和反咬,不被周围人理解和支持,她依然没有露出愤怒难过的表情。 和一开始他进门时见到的表情差不多,只是更冷,还在变得更冷。 冷到刺骨,冷出一股让人不由后退的气势。 岑念想起了原身遭遇的所有不公和折磨。 那些难以想象的恶之花盛开之前,是一枚小小的种子,其中有人的恶念,有环境推动,也有看似毫不相关的“引子”在起着滋养壮大的作用。 宋思琪给原身造成的坏名声就是那看似无关的引子。 宋思琪三个字在原文中没有出现过,原身水性杨花还拜金的名声却贯穿全文。伤害原身的人们不在乎这个名声是真是假,如何由来,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将他们行为正当化的理由。 宋思琪借着原身的名义收下了原身爱慕者的礼物和钱财,拍拍屁股一身干净地走了,留下不知为什么就有了一身泥点的原身在活地狱里挣扎。 -- 第32页 在原身惶恐、迷茫、难过、痛苦、绝望,乃至最后麻木的时候,已经不知消失去什么地方继续她美好新生活的宋思琪可能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她为每个砍断原身脊梁骨的刽子手送去了最好的莫须有罪名。 她也是杀死原身心灵的凶手之一。 而这个凶手,现在正在她的面前,委屈地哭着: “如果被同学们知道这件事,我就活不下去了……” 宋母抱住女儿肩膀,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我可怜的女儿啊……” 多么动人的亲情。 如果有这么一个不顾是非、不顾礼法、不顾社会道德的亲人始终无条件支持原身,她还会变成故事结局中自甘堕落、麻木不仁的样子吗? “你说我的起诉会让你活不下去?”岑念说。 哭泣的宋思琪不断点头。 人类在长久的发展进化后,天生带有怜弱心理。 他们挑选美丽的弱、干净的弱、能让他们感觉到自身优越的弱去怜爱,对丑陋的、脏污的、引起人们疼痛和痛苦等负面情绪的弱避之不见。 人之常情,她并非要对此进行批判。 她知道宋家母女的眼泪已经成功让在场众人心中天平倾斜,她也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才能在这场舆论战中扳回一局。 她不屑。 所有人都在等着岑念说出下一句。 少女容姿殊丽,神情峻冷,美得像是一株不食人间烟火的雪莲花,她的眼中没有温暖的春华,只有剑刃般锋利冰冷的雪光。 她低头望着跪倒在地上的宋思琪,不带感情地说: “我尊重你的选择。” 宋父勃然大怒,捏着拳头朝岑念冲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的民警一时不备,转眼他就冲到了岑念面前。 宋父青筋暴起的拳头在离岑念面部只有两三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宋先生——”岑溪牢牢握着他的手腕,笑道:“你想和你的女儿一起坐上被告席吗?” 岑念不由看了他一眼,她没想到岑溪竟会支持她的决定。 “你松开!”宋父愤怒地挣扎着,手腕依然纹丝不动地被岑溪控制。 几个民警一拥而上,控制了激动的宋父。 岑溪这才松开手,看也不看地朝一旁的性感女人伸出手。对方微笑着放了一张湿纸巾在他手上。 岑溪握住湿巾,慢慢擦拭刚刚握住宋父手腕的手指。 “我没有在你们身上看到解决问题的诚心。”他轻描淡写地说:“既然如此,接下来就由我的律师和你们谈。”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性感女人在这时上前,露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说: “梅婧,我委托人的专属律师,接下来的事情请直接和我沟通交涉。” 第14章 梅婧单独留下,岑念和岑溪走出警察局,尤东哲跟了出来,在派出所门口叫住岑念。 “岑念同学,既然你哥哥来接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虽然这件事和尤东哲无关,但他一直留在派出所陪着岑念,她不是对别人的好意无动于衷的人。 岑念点了点头,矜持地说了声:“谢谢。” 尤东哲咧嘴一笑,说:“不客气。” “现在天色晚了,我可以送你一程。”岑溪说。 “不用了,谢谢。我家就在这附近。” 尤东哲离开后,岑念跟着岑溪去派出所门口的停车位开车。 “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借用你的律师吗?”岑念问。 岑溪笑道:“当然。” “需要付费吗?” 岑溪低头看了她一眼,自带风流的眼眸里有着笑意: “你的话,不需要。” 岑念知道他的意思,因为是妹妹,所以不需要。 即使他没有调情的意思,被那双带笑的眼睛一看,再普通的话语也变得不普通,岑念觉得,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他,是情场天生的欺诈高手。 能和岳尊成为好朋友,或许他真是那样也说不定。 岑念也是人,也会被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但在她注意到自己是在无证据妄加揣测的时候,她立即中断了这种行为。 岑溪是什么样的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岑念说:“我想要梅婧的联系方式。” 岑溪说:“你知道我的手机号吗?” 岑念手机里只有岑筠连和侯婉、岑琰珠的联系方式。 “知道了有什么用?”她问。 “嗯……”岑溪认真想了想,说:“知道的话,可以在遇到麻烦的时候直接打给我。” “让你打给梅婧吗?”岑念说。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原来是梅婧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 岑溪说:“我要扣你工资了。” 梅婧不以为意,笑得更愉快了。 “扣啊,我愿意花钱观看你吃瘪的画面。” 既然当事人来了,岑念就直接和梅婧交换了联系方式。 有备无患。 在有人的地方生存,总免不了和笨蛋们打交道,这时候律师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 岑念和梅婧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把手机递给岑溪。 岑溪笑了笑,在她手机上拨出一个号码,片刻后,他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好了。”他笑着把手机还给岑念。 -- 第33页 岑念拿着手机,将他刚刚拨出的号码添加进联系人,命名为“岑溪”。 “这么快就搞定了?”岑溪问梅婧。 “他们忙着哭,我先出来抽根烟。”梅婧从兜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 “后面的就交给你了。”岑溪说。 梅婧点燃香烟,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他们在工作上是上下属关系,但因为有多年同学的缘由在里面,两人相处更像是朋友。 岑溪笑了笑,转身走向停在几步外的豪车。 岑念跟着坐上副驾驶,几秒后,派出所大门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和之前的相处模式一样,两人独处时,车内气氛静谧安定,岑念注视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好一会后,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这是去哪儿?”岑念看向一旁的岑溪。 他目视前方,嘴角微微扬起。 “你不是要去商场买东西吗?” 这是民警为了告诉他事情经过而说的,只占长篇大论中的短短一句,岑念没想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被他记了下来。 岑念的确要买东西,既然他主动送,那她没理由不搭个便车。 十分钟后,布加迪威龙停在了本区最大的一家伊势丹地库里,岑溪带着她乘电梯直上卖场。 “你要买什么?”岑溪问。 岑念想起原身用的那个护肤品牌:“资生堂。” 岑念不喜欢在不重要的小事情上花费精力,这导致了她站到柜台前,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充分。 她低估了资生堂的面向人群,也高估了自己的经济水平。 资生堂光一瓶精华液就八九百,乳液要便宜一点,这笔钱连她上辈子用的垃圾桶也买不起,现在却差不多是她半个月的生活费。 岑念左看右看,就没在偌大的柜台上发现任何自己买得起的产品。 “这个系列,我要一套。” 在她犹豫的时候,岑溪已经指着她刚刚看的乳液对柜员说话了。 柜员小姐响亮地应了,动作利索地开始给她配货。 一瓶乳液都买不起,何况一整套? 岑念刚要说不要,岑溪说:“我自己买的。” ……自作多情了,ok。 岑溪买完护肤品后,提着资生堂的纸袋,问:“你还要买什么?” 岑念说想买钢笔。 岑溪转头问了资生堂的柜员,得知文具在楼上。两人又乘电梯前往4楼。 伊势丹的文具专柜只有小小一块,岑念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钢笔,虽然是她说着要去商场买东西,但由于前期准备不足,最后她空着手走出了商场。 重新坐回跑车,这一次,布加迪威龙开上了回家的路。 岑溪没有把车开进车库,而是在铁门前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用目光询问的岑念,把放在后座的纸袋放到她两腿上。 岑念说:“……不是你买给自己的吗?” “买给自己用来送人的礼物。”岑溪笑道。 “……” “你今天做得很好。”他说。 岑念停下想要退还所谓“礼物”的动作,抬眸看向身旁的岑溪。 他侧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什么做得好?” “保护自己。” 岑念顿了顿,问:“你不觉得我小题大做了吗?” “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他看着她,笑着说:“对你来说,格外如此。” 岑念没说话。 “公司里还有点事,你自己能回去吗?”岑溪说。 “当然。”岑念说。 她下了车,提着纸袋。 这样的礼物,她愿意接受。 岑念走进胡桃木的大门后,铁门外才传来岑溪驾车离开的声音。 她换上自己的拖鞋,注意到家中其余三人的拖鞋都好好放在鞋柜里,反倒是侯予晟的拖鞋消失了。 鞋柜里多出一双浅棕色的皮鞋。 岑念毫无期待地路过客厅,和她预料的一样,这个家里没人会为她留晚餐。 她乘电梯上到4楼,电梯门还没开就见到了他卧室里走出的侯予晟。 他穿着半正式的休闲装,衣着一丝不苟,就连镜框的颜色都经过了精心搭配,仿佛英国上流社会精英的日常穿着,看似随意,实则处处细节都经过设计。 侯家是老牌音乐世家,家里曾出过几个钢琴家,虽说到了侯婉爷爷那一代就开始落魄,但家族底蕴在那里,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很有一股音乐人的优雅气息。 这也是岑筠连不选赵素芸选侯婉的最大原因。 这是故事里没有写的东西,但是岑念觉得岑筠连的心思简单到昭然若揭。 他不爱赵素芸,大概也不爱侯婉。 落魄的音乐世家就像蒙尘的旧文物,岑筠连收藏侯婉,就像他收藏这栋房子里其他没有实际价值的破烂一样。 侯予晟笑着走来,说:“我在楼上看见岑溪的车了,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门开了,岑念一步走出。 “公司里还有事。”她说。 “一回来就这么拼。”侯予晟笑道:“你吃饭了吗?” 岑念还没说话,肚子先响了。 掉链子。 自己的身体,能怎么样呢?岑念只有原谅它。 -- 第34页 “没有。”她说。 “我也没有。”侯予晟笑着说:“我带你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岑念就是饿死,也不会和侯予晟单独出去吃饭。 “不想出门。”她说。 侯予晟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善如流地说:“我让张嫂做几个菜。” 侯予晟的指示十分有效,不过短短半小时,张嫂就做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佣人们早已吃过,在只有两个人的客厅里边聊边吃,效果也和外出吃饭差不到太远。 撇开个人成见,侯予晟是个让人愉快的谈话对象,他总是能很自然地把岑念说死的话继续接下去,他风趣,见多识广,岑念必须承认,在知识的宽度上,她不及他。 侯予晟是哈佛大学的社会学、经济学双博士,别的不说,岑念今晚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相关知识。 只要侯予晟不搞幺蛾子,她还是乐于和他交流一些学术问题的。 “你的餐桌礼仪很好。”侯予晟忽然说:“在什么地方学的?” 岑念停筷,朝他看了过去。 侯予晟笑而不语地看着她,神色一如平常,仿佛这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问题。 岑念说:“网上。” “现在只要有心,学什么都容易了。”侯予晟笑道。 岑念不置可否,说:“刚刚你提到了社会中每个人的微观行为都会改变社会。” “对。”侯予晟笑着看着她。 “那么在你看来,究竟是社会结构决定了个人的行为,还是个人的微观行动塑造了社会结构?”岑念抬起眼。 侯予晟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你真让我吃惊。”他笑着说。 “多吃几次,以后就会习惯了。”岑念神色淡然。 “你说得对。”侯予晟说。 第15章 岑念出派出所的时候就已经九点半了,吃完相当于宵夜的晚餐,时针已经快要指向11点。 两人刚刚吃完,谁都还没从椅子上离开。 侯予晟大概是从侯婉那里听说了她九科平均分三十几的惊人成绩,主动提出要为她补课。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说不能因为一部残缺的小说就全盘否定一个人,但作为参考还是可行的。 作为参考,原身以身作则地警告了她不要和侯予晟两人共处于一个封闭空间。 “不需要。”岑念第二次拒绝。 “据我所知,六中是按成绩来分班的,如果你不能尽快进入前面的班级得到好的教育资源,以后只会恶性循环,成绩越来越差。”侯予晟说:“在如今这个社会,个人能力是比权力和财富更能让你登顶高处的东西。” 岑念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在说什么蠢话?她最不缺的,就是个人能力。 侯予晟刚要开口,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岑溪回来了。 手拿几本蓝色文件夹的岑溪刚刚走进客厅,岑念就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清楚有力地说道:“我已经请哥哥给我补课了。” 侯予晟和岑溪都是一愣。 “……是这样吗?”侯予晟看向岑溪。 岑念也看着岑溪。 片刻后,岑溪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对。” 侯予晟笑了起来:“你工作这么忙,还能给念念补课?应试教育的事情还是我清楚一点,让我来吧。” 岑念刚刚已经领教过侯予晟的口才,然而岑溪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侯予晟挡了回去。 侯予晟似乎没想到岑溪会把她的问题揽过去,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没有纠缠。 侯予晟笑道:“……既然这样,念念就交给你了。”他看向岑念,笑着说:“如果有哥哥解答不了的疑问,还是欢迎你来问我。” 岑溪笑了笑,说:“我上楼了。” 岑念同时起身:“我也要上楼。” 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人同乘一座电梯上楼,狭窄的空间里,两个成年男人气氛融洽地闲谈着,岑念得以理所当然地沉默。 升上四楼后,侯予晟和他们告别,岑念和岑溪走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谁都没提补习的事,岑溪是个聪明人,和她一直以来的想象一样。 岑念回到卧室没多久,窗外大门方向传来一声喇叭声。 她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的时间,十一点十五分了。 她拿起空水杯,开门往本楼的小客厅走去。 小客厅里就有饮水机,她正要接水时,听到旋转楼梯的下方传来侯婉的笑声。 “琰珠,你今晚的表现太让妈妈骄傲了,其他学钢琴的千金根本不敢上台和你竞争。” “我是专业的,如果连她们业余的都赢不了,那我还这么辛苦学什么?”岑琰珠略带骄傲的声音响起。 “听说琰珠的老师也去参加音乐会了?”侯予晟的声音响起。 “文辞雪是国内最著名的钢琴家,青少年钢琴家音乐会当然会邀请文老师参加了!刚刚文老师在听琰珠演奏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她的神情特别专注,一看就是很满意琰珠的表现。” 侯婉的声音充满自豪,她说: “毕竟是文老师教大的孩子,我们琰珠又有天赋,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以后我们侯家的复兴就看琰珠了。” -- 第35页 “好好努力,以后在音乐厅开一场个人音乐会。”侯予晟说。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岑琰珠说:“去巴黎普莱耶音乐厅开个人音乐会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岑念听到这里,终于按下了饮水机的出水按钮。 细细的水流安静流进水杯中,楼下的欢声笑语依然没停。 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类似的梦想,在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厅中,开一场独属于自己的演唱会。 后来,她生病了,梦自然就没有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意气风发的自己宛如隔世,留在她心里的,更多是玻璃房里的孤独和沉重。 她想忘,忘不掉。 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镣铐。 清澈的水流蓄满三分之二个水杯,岑念停了水,端着杯子敲响了岑溪的房门。 片刻后,房门向里打开了,岑溪站在门口,意外地看着她。 “我来补课了。”岑念说。 作为一个严谨的人,她需要对时停世界做更多测验,掌握更多它的情报。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在卧室以外,有第二个人存在时,能不能在零点进入时停世界。 “进来吧。” 岑溪完全打开门后,岑念步入,缓缓打量着这间她从没进来过的房间。 岑溪的卧室和她的卧室比起,光面积就是她的四五倍,更别说里面精心搭配过的配饰,和楼下灾难级别的混搭比起来,岑溪的卧房风格更像是花园里的鸢尾花小径,低调又暗藏优雅,每个地方都能找到精妙的细节设计。 比起房间里精致沉稳的软装,岑念最先注意到的是一股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香气,像是琥珀的松香,又带点青草的清新气息,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香气之后,她的目光定到了岑溪深灰色大床上方的一副油画上,那张长方形的油画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床头上方。 躺在床上睡觉时,抬头就能看到那张宽幅油画。 岑念学过水墨画,对油画只是一知半解,她似乎缺少一些相关的艺术细胞,无法从哪混沌的色彩和线条上看出画家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这些都不是她看着那幅画的原因。 那张画让她很不舒服。 “这是莫里·克利夫兰的超现实主义画作。”岑溪说。 他看见岑念在那张油画上看了好一会,误以为她对那幅画感兴趣。 岑念收回视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在哪里补课?”她问。 岑溪抬起书桌对面的灰白色休闲椅放到他的电脑椅旁边,又把桌上摊开的文件夹给收起放到一边去了。 显然,在岑念进门之前,他就在看这些文件。 “坐吧。”他拍了拍灰白色的休闲椅。 岑念在休闲椅上坐下后,岑溪在她身旁坐下,说:“你想问什么?” 岑念和上次一样,不用纸笔,口头复述了她的问题。 “今天这些题也是教辅书上的吗?”岑溪问。 岑念点头。 “你都记下来做完了?” “做完了。” 岑溪问:“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没关系,慢慢来。”他说。 岑念看了他一眼,说:“我说题不怎么样。” 岑溪愣了愣,接着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比他一直挂在脸上的轻佻笑容要真实得多。 “和上次一样,我口头解答,有疑问我们再进一步探讨。”他说。 “好。”岑念点头。 两人就像认识多年一样,交流起来默契十足,即使是岑念因为过快的脑速跳过几个步骤直接问出最后的疑问,岑溪依然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并作答她的提问。 岑念从来没有因为别人吃惊过。 现在岑溪让她吃惊。 好像只过了十几分钟,墙上的时针却已经指向12点,岑念去看时间时,距离零点已经过了六分钟。 时停世界没有来。 “我的疑问已经有答案了。”岑念起身,神色平静地说:“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岑溪跟着起身。 岑念走向门口的时候,岑溪在身后出声了。 “为什么不让侯予晟给你补课?” 岑念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唇角带笑的岑溪。 “你比他聪明一点。” “从哪里看出来的?” “直觉。”她说。 否则也不会成为覆巢之下唯一的完卵了。 她刚要抬腿往门外走,动作做到一半又停止,纠结地转头看着岑溪。 “……怎么了?”岑溪笑着看着她。 “最大的文具卖场在哪里?”她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梨花街。”岑溪毫不犹豫地说。 她还是稳稳站在原地,这一次,她把目光投向了那副床头的画。 “那幅画有什么问题吗?”岑溪笑着问。 “你追求无规律吗?” “……怎么了?” “那幅画……”岑念指着床头的油画,说:“左上角的位置和水平线偏离了5°。” 岑念说完,总算觉得舒坦了。她不再逗留,径直走出了岑溪的卧室。 等她走后,岑溪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测量工具,他量了量床头那副画,果然不多不少,就倾斜了5°。 -- 第36页 ……这么精确的数据,她是怎么用肉眼看出来的? 第16章 第二天是星期四,也是3月的第一天,岑念在早餐桌上向侯婉索要当月的生活费,岑琰珠朝她投来鄙视的一眼,仿佛在说“这怎么也开得了口?” 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不该她的她不要,该是她的跑不了。 不好意思开口要钱在岑念这里是不存在的,在她看来,她是在做理所当然的事。 侯婉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脸无辜地说:“前几天不是才给了吗?” “那是上个月的生活费。”岑念冷冷说。 “上个月你才过了几天……”侯婉笑了出来,轻蔑地看着她。 岑念面无波澜,要和她讲理?那就来讲理吧。 “原来岑家的生活费是按日结算的,既然这样,那就按天数把剩下的补齐。”岑念说:“还有问题吗?” “我……”侯婉哑然。 坐在岑念身旁的岑溪低着头发出一声轻笑。 岑筠连看不下去,不耐烦地说:“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该给就给!”他的筷子在瓷盘上用力敲了一下。“传出去像什么样?难道我连孩子的生活费都给不起吗?!” 岑筠连发话了,侯婉不得不一脸不情愿地当场转账给岑念一千元生活费。 生活费的事情完毕后,岑筠连开口,问:“昨晚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抓到派出所了?” 抓?这个笨蛋又在说什么屁话? 岑念冷冷看了他一眼,说:“我才是报案人。” “哦?”岑筠连拉长声音:“你报什么案?” 岑溪代替懒得开口的岑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岑筠连显得很不赞同。 “这么大点的事,至于起诉闹大吗?” 如果是岑念来否定,岑筠连一定会和她争吵发怒,可是岑溪的三言两语,轻易就让岑筠连改变了主意。 岑溪大概是岑家唯一一个说话岑筠连听得进去的人。 “……你说得也有道理。”岑筠连说:“女孩子的名誉很重要。” 因为上学的缘故,岑念和岑琰珠先离开岑家。 岑筠连和岑溪走出胡桃色大门时,司机齐佑已经站在门口恭敬等待。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站在这扇门前,安静等待着。 “岑董,溪少爷,早上好。”齐佑弯腰鞠躬。 “嗯。”岑筠连从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声音,他看着岑溪,说:“你还记得他吗?齐佑,在我们家干了二十多年了,最近脑筋总算灵活了一些。” 岑溪点了点头。 两人走向停在门口的奔驰,齐佑跟在岑筠连身后一步。 岑筠连说:“我家小女儿遇到点事,等官司打赢后——齐佑啊,你找几个聪明点的人,把判决书贴满那女孩的学校和住家附近。” 齐佑说:“好,岑董。” “我们岑家的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岑筠连冷笑: “我要那个没长眼的丫头片子在上京混不下去。” 另一边,岑念在指定的上车点登上了黄色的校车。 岑念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和往常一样坐着数字游戏,忽然感到有人坐在了自己身旁。 “你、你好……”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红着脸看着她。 “你好……我是1班的柯、柯杰……” 岑念对这个戴眼镜的男生没有丝毫印象。 柯杰自我介绍后没有说话,岑念也就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在学校停车区下车后,柯杰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学楼,岑念进班级之前,柯杰终于叫住她。 “我、我叫柯杰……在1班……” “我已经知道了。”岑念平静地说。 这个和她身高相仿,留着一层短刘海的男生涨红了脸,说:“你、你要是有不懂的题,可、可以来问我……” 岑念看着他,思考自己在哪里表现出了蠢样,让他错误地以为自己需要指教?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人不算交流的交流。 柯杰一听这声音,脸都白了,岑念抬头一看,她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高一年级主任的王森林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 “柯杰,你不上早自习了?!”王森林对柯杰怒目圆瞪。 柯杰不敢说话,灰溜溜地转身往前方的1班跑去。 王森林狠狠瞪了岑念一眼,跟着柯杰大步流星地走向前方。 岑念:“……” 大清早的,这师生两脑子被门夹了吗? 莫名其妙。 王森林快步追上柯杰,在他逃进教室前拉住了他。 “你怎么和她一起?!”王森林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我们、我们坐的同一班校车……正好遇上了……”柯杰小声说。 “车上那么多正好遇见的人,怎么没见你和他们一起说话?!” 柯杰无法辩驳,咬着嘴唇没说话。 “柯杰,我再次警告你,明年可以说是你唯一一次参加数学竞赛的机会,你要是失败了,以你的平时成绩,最多只能进入211,985你想都别想!这是摆在你人生面前最好的机会!别让不相关的人害了你!” 柯杰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 第37页 “进去吧!”王森林骂够了,大手一挥,总算放过柯杰。 柯杰进去1班后,王森林又迈着大步走向年级办公室。他想起刚刚见到的岑念,依然觉得火冒三丈。 他从没见过这么放肆的学生! 九科全白卷,这是对身为年级主任的他的挑衅!她自己不学好就……当然不可能算了,勾引他最看重的数学尖子生柯杰是罪加一等!是老虎头上拔毛,是对他的羞辱! 不可饶恕! 他从业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学生! 今天,他一定要好好折去她的威风,让她知道,在这个六中,到底是谁能做主! 原本站在11班门口的岑念走进教室,嘈杂如闹市的空间因为她的进入而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在意味深长的看她。 岑念熟视无睹,走到教室后排自己的座位。 九张答题卡安静地放在她的桌上。 原来如此。岑念明白了一大早的遭受注目礼的理由。 岑念平静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自己的九门答题卡欣赏,除了他人代写的名字丑得不合她心意,雪白干净的答题卡也算和谐。 如果没有那大小不一、笔迹不同的九个0分就更好了。 “岑念,岑念——”身旁传来唐薇欢的小声呼喊。 岑念望过去后,唐薇欢说:“该交这学期的300元班费了,我是生活委员,班费可以交给我,也可以交给康老师。” “转账可以吗?”岑念问。 “可以。” 岑念刚到手的1000元生活费就这么转瞬消失了300元。 唐薇欢收下转账后,犹豫半晌,说:“一会数学课上,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为什么?”岑念问。 “王老师一直要求我们把答题卡写满,不会也要乱写,这样也许能蒙到一点步骤分……你可能是他教过的唯一一个交白卷的学生。” 岑念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森林在门外一副要把她五马分尸的表情。 “气死我了,你又走狗屎运!” “贪财,贪财,憨人有憨福!” 一阵喧哗从前方传来,是庄辉和诸宜等人聚在一起说话,庄辉满脸笑容地数着手中一叠纸币。 “你别管他们。”唐薇欢面露尴尬。 岑念对他们在做什么毫不在意,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事。 几十分钟后,早自习结束,早上的第一节 课终于拉开了序幕,似乎是知道这节课有大事发生,今天的11班格外安静。 许多人都在回头悄悄观看“胆大包天”的主人公。 很快,铁青着脸的王森林拿着数学书走进教室。他走到讲台上,教材往讲台上“啪”地一摔,不客气地说:“岑念坐哪里?” 所有人都看向岑念。 王森林的视线捕捉到她,沉声说:“你起来。” 教室鸦雀无声。 岑念如他所愿,起身直视他的视线。 第17章 “你说说,为什么全班40个同学,只有你的答题卡是空白的。”王森林冷声说。 “因为我的右手受伤了。”岑念冷静地说。 “把你的手拿起来,我倒要看看伤得多严重!” 岑念坦然地迎着王森林愤怒的目光,说:“已经好了。” “什么时候好的?” “今天。” 王森林大怒,说:“考试的时候手伤到写不了字,一考完就完全好了?!” “对。”岑念说。 她刚想说下次考试她会作答,王森林连珠炮似的质问又出来了。 “那你来解释一下你的选择题为什么也空着,你是两只手都断了吗?连涂写选择题都做不到?”王森林不客气地怒喝。 整个教室都回荡着他不留情面的声音。岑念明白,也许他根本不是为了解决事态而来。 他只是为了发泄怒火。 对于这样的人,她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岑念看着他,微微一笑:“随你怎么想。” “反了你!” 王森林一巴掌拍到桌上,吓得其他同学条件反射抖了抖,岑念本人却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岑念,说: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难道你该考多少分我心里没数?!” 王森林气势汹汹地说: “你家长把你送进来的第一天就告诉我,‘王老师,这个孩子数学考试每次都只能考三十几分,还请王老师严加管教’——” 他穿过噤若寒蝉的一群学生,径直来到岑念面前,拿起她的答题卡,在空中愤怒地抖了抖。 “你以为考鸭蛋会比考三十几分光荣吗?难道你能考一辈子鸭蛋吗?九科全零分,你可真行,一来就开创了我们六中前所未有的新历史!” 岑念预料到了王森林会愤怒,但她没想到他会愤怒得像头发疯的公牛。 就班上其他同学的表情来看,他们也没想到。 王森林的愤怒似乎不单纯是因为她交了白卷,他是在借题发挥,掩饰他真正动怒的原因。 她什么地方惹怒这头疯牛了? “该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遇到考试一道题都做不出了就开始动歪脑筋了,看来你和这个班真是很合啊!” 王森林这话一出,班上同学们的表情都很不好。 -- 第38页 “我们这个班怎么了?”在所有人都只敢忍气吞声时,一个女生怒声质问出来。 岑念知道她,她叫诸宜,成绩在全校倒数十名以内徘徊,总是穿着过于宽大的校服上衣,又把校裙改短提高,故意只在上衣下露出一点。耳朵上挂满耳洞,平日戴着黑色的塑料耳棒,是班上为数不多每天都会化妆的人。她总是和班上的庄辉等问题学生混在一起。 这就是岑念对她的全部了解。 王森林对诸宜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怒视着岑念。 岑念觉得他说了这么多,也该自己说点什么了。她微笑起来,仿佛朝她发起攻势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尘埃。 “你觉得我该考多少分?”岑念问。 “你还问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为什么会对你心里的想法有数?” 原本安静的教室发出好几声笑声,背对着王森林,班上的同学大半都露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坐在前排的庄辉小声吹了声口哨,说:“哇哦,新同学是个狼人!” 王森林气红了脸,重重一巴掌拍到岑念桌上,桌上的书和笔都弹了起来。 “你还敢顶嘴?!”王森林怒声说。 黑色的水性笔跟着桌面往边缘滚去,岑念伸手,轻轻救回险些落下悬崖的笔,若无其事地放回它原本在的地方。 “‘顶嘴’在辞海中的基本含义是用言语冲撞他人——” 岑念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基于这个释义,在这场谈话中顶嘴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王森林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连嘴唇都抖了起来。 “我的课你不用听了,作业也不用交!有本事永远别考我的试,你考了我也不会改的!” 岑念从善如流,说:“好的。” 王森林也没叫她坐下,转身就回了讲台,怒声说:“把你们的试卷拿出来!” 岑念在心中数着时间,十秒,王森林还没有叫她坐下。 给脸不要脸,那就算了呗。 岑念自己坐下了。 王森林一看,鼻子都要气歪了,接下来评讲试卷的过程中,频频有无辜人士受到迁怒,被王森林讽刺怒骂。 这堂课,上得是风声鹤唳,无人敢喘大气。 下课铃声一响,王森林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又不知道哪个班的学生要遭他迁怒。 王森林走出教室后,11班的教室立即炸成闹市。 所有人都无法免俗地谈起刚刚课上的风波。唐薇欢又敬又畏地看着岑念,似乎是怕受到牵连,她满脸的话,却不敢与她搭话。 大部分学生都是如此,他们看她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已经注定退学的人。 唯有两个学生逆流而上,与众不同,一下课就涌到了岑念桌前,满脸崇拜。 庄辉激动地拍着岑念的书桌,大声说::“你太帅了!太帅了!” 岑念的笔在书桌上不断跳动,她伸手拿起那只因为外力不断蹦迪的水性笔,平静地抬眼看着两人。 庄辉身旁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对同类的欣赏。 在此之前,诸宜都是用敬而远之的态度对她,鲜少对视,从不交流。 “你看见王森林出教室的表情了吗?他都快被你气死了!”庄辉看热闹不嫌事大,乐不可支地说。 诸宜比他冷静得多,开口对岑念说出她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他肯定会想办法报复你的。”诸宜问:“你有后台吗?” 岑念摇头:“没有。” 庄辉说:“那你要小心了,王森林和校长老陈头是亲戚,这人很小气的,他一直看不起我们11班,每回都要想着法子来嘲讽我们——只有诸宜和邬回他不敢惹。” 岑念问:“为什么?” 诸宜自己说话了,她撩了撩头发,说:“我爸每年都在赞助六中。” 庄辉说:“不过他好像格外讨厌你,你哪里得罪他了?” 岑念的想法和他一样,但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触到了王森林的逆鳞。 “不知道。”她说。 “我看你挺顺眼的,加个微信吗?”诸宜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和岑念以前接触的同龄人截然不同,比起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岑念也看她挺顺眼。 岑念拿出她的手机,和诸宜互加了微信,庄辉也凑热闹,和她互加了好友。 “放学后有时间吗?一起唱K。”诸宜说。 “唱K?” “KTV——去吗?” 岑念没去过,她觉得有些意思。 “去。” 第18章 放学后, 岑念和诸宜、庄辉两人一起步出班级。 对于这个新鲜的三人组合, 走廊来往的学生都朝她们投来意外的视线。 在路过告示牌的时候,岑念停下脚步,2月月考的成绩已经公布, 九科全白卷的她理所当然地排在了最后一位。 和一个叫邬回的名字并列排在一起。 “回哥也算不孤单了。”庄辉感叹道。 出了校园后, 诸宜随手拦下一辆路过的空出租。 “去水晶街的白色纯K。” 坐在行驶的出租车上,岑念在思考打车的费用怎么付。 不仅诸宜没说车费怎么付, 她也没提唱K的价钱怎么付,普通人都是怎么和友人出游的? -- 第39页 没有类似经验的岑念陷入纠结中。 下车的时候, 庄辉第一个下车, 岑念还没来得及掏钱, 诸宜已经爽快地用手机支付了车费。 “我转一半给你。”岑念说。 “转什么钱?你在开玩笑吗?快下车吧!”诸宜说。 岑念被“赶”下车后,庄辉双手抄兜, 打趣到:“给什么钱啊?不用给钱!我们都是破落户,这种时候等着诸大佬掏钱就行了!” 诸宜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一点小钱,谁付都无所谓——除了你,”她看向庄辉:“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回去了,谁来给大佬端茶递水?”庄辉说。 诸宜白了他一眼。 三人进入KTV后,诸宜和庄辉径直走向电梯,岑念却在大厅慢了两步。 她的目光注视着大厅中一架洁白的三角钢琴。 “岑念!快点啊!”庄辉站在打开的电梯里朝她挥手。 岑念收回视线, 朝他们加快脚步。 进入KTV包房后, 岑念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个年纪相仿的男女生了, 她跟着诸宜进门后, 他们纷纷吃惊地看着她。 “我们学校的转校生,我的新朋友。”诸宜向众人介绍。 岑念用入学时简洁的自我介绍和在场的人打了招呼,这些身穿私立校服的学生热情地接纳了她。 “你和诸宜怎么认识的?她以前最讨厌乖乖女了!” 岑念说:“我不是乖乖女。” 从来都不是。 服务员开始一盘接一盘的上果盘和小吃,一件件的啤酒被搬进包间。 在庄辉和其他几个男生的玩笑下,包间里的气氛很快热络了起来,诸宜抓住话筒不放,霸占在点唱机前。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就坐在离岑念不远的地方,他们和同校的女生正在讨论用可乐加味精做成的“土□□”。 “我朋友试过了,他说真的有用!”一个男生斩钉截铁地说。 “朱朱最爱喝可乐,你要小心了,以后别喝陌生人给你的可乐,喝了就会被打来吃了。”另一名男生跟着调笑道。 “你这么说的话,朱朱以后只会喝你给的可乐了。”一名女生掩嘴笑道。 几个女生哄笑起来,被开玩笑的“朱朱”满脸羞红,轻轻打了开玩笑的男生几拳,嘴里说着“讨厌”,表情却截然相反。 其中一个男生看到岑念看着他们,也开了她一句玩笑:“你长那么漂亮,更要小心了。” 岑念微笑,只有一边嘴角扬起。 “小心可乐加味精?” “你别不信,这是真的,我朋友亲身试验了!”一开始说起这个话题的男生觉得自尊心受损,提高音调说道。 岑念原本不打算加入这个话题的。 现在四五双眼睛落到她身上,想安静也不行了。 岑念说:“你知道可乐由什么构成吗?” “什么构成……” “可乐的主要成分是碳酸、甜味剂、□□、焦糖和天然调味剂,而味精的主要成分是谷氨酸钠,这些物质本身没有“催情”的效果,混合也不会发生化学变化进而产生新物质——” 岑念平静的声音让讨论“土□□”的少男少女们呆住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岑念,像是在看外星球来的陌生生物。 岑念看着挑起话题的男生,问:“综上所述,可乐加味精,在没有第三种物质参与的情况下,不可能起到助兴壮阳的效果。” “还有问题吗?”她说。 鸦雀无声。 他们没有问题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开始了新的话题。 “你看吧,我早就说了,土□□什么的根本不可信!” 旁听了整个对话的一个女生对身旁另一女生说。 她好奇地看着岑念,问:“我妈说,麦当劳肯德基的奸商都是收购有七八个翅膀和腿的鸡——那是真的吗?” 岑念漫不经心地说:“生物体的身体结构是由基因决定的,短期之内的基因巨变会使个体无法存活,人为改造基因存活率更低。” 女生认真地听着她的话。 “以现在的技术,不可能做到这么精确完美的定点改造。如果有人真的成功创造了多翅膀多腿的新生物——还能让这种特征稳定遗传形成养殖规模,创始人早就去诺贝尔领奖了,还会被骂奸商?” “我也早就觉得不可能了,我父母老是这么吓我。”女生拍了拍胸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你懂得真多。” 懂得多,但是并不有趣。 唯一一个给她捧场的女生在问完困扰多时的“怪物鸡”问题后,转头和她身旁的朋友讨论起了现在最火的韩国爱豆。 岑念听得一头雾水,她对那些人名一无所知。 点歌台已经空出来了,她走到点歌台前试着操作了一会,了解了使用方法后,她就对点歌台失去了兴趣。 她想来KTV看看,现在她知道了,KTV不适合她。 包间里的人都在结伴玩乐,这里很喧闹,她依然感觉孤独。 岑念拿起自己的书包,安静地离开了包间。 在KTV灯光明亮的玄关大厅里,岑念等到空无一人的电梯朝她打开大门,她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一米之遥,另一扇电梯打开防护门,一个染着橘色头发的高挑少年从电梯中走出。 -- 第40页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让路过的服务员带他直接去了尽头的一个包厢。 邬回推门而入,庄辉声嘶力竭“风来了”的破嗓子让他直接上前夺过了他的话筒。 “我的耳朵还想再用几年!”邬回把话筒扔给了另一个男生,对方接过后,习以为常地接着唱了起来。 “回哥,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小弟我好去门口接你啊!”庄辉也不气恼,乐呵呵地说。 “几天没见,皮痒了是吧?”邬回说。 说话的少年肤色白皙,身材高挑,一头橘色短发在一群黑发和棕发中亮眼又独特,加上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和金光闪闪的财气,邬回在许多小女生中都有超高人气。 他进门后,包间里许多女生都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不敢不敢。”庄辉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都好了,你看,这就是男人的勋章——”邬回撩起T恤,露出小腹上一条浅浅的伤疤:“虽然我少了一块东西,但是换来这条充满男子气概的伤疤,我觉得很值。” “啧啧啧……” “邬回,你什么时候来的?”诸宜朝他走了过来,大声说道:“你的阑尾炎好了吗?” “别人三天就好了,他拖了一个多月,能不好吗?”庄辉说。 “学校有什么意思?我这么早来做什么?”邬回一屁股坐到身后的卡座上。 “怎么没意思?最近你没来,学校里可有意思了!”庄辉大声反驳。 “什么事情有意思?” “回哥,恭喜你,你有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同桌。”庄辉坐到邬回身旁,在他耳边大声说。 附近一个听见了这句话的男生转过头来,冲邬回喊道:“漂亮是漂亮,但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就是刚刚挑起土□□话题的男生。 诸宜瞪了他一眼,说:“就你个烂酒鬼有意思!” 邬回根本不在意对方长什么样,他只关注一个点—— “哪个龟儿子让她坐在我旁边的?!” 庄辉耸了耸肩,说:“还能是谁啊,康媛安排的,班上就你旁边一个空位了。” 邬回皱眉,没好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空位了?那是我滑板的座位!” “你见着人就知道了,你绝对觉得比滑板好。”庄辉说。 “放屁,嫦娥敢抢我宝贝的座位我也照打不误。” 诸宜毫不犹豫,说:“一千,我赌邬回打不下去。” 庄辉举手:“一百,我赌邬回打不下去。” “你和我赌一样的,赌局还怎么开?!” 庄辉嘟囔着说:“你再去拉个傻子进来赌,我又不是傻子。” “让他看看就知道了,岑念——咦,岑念呢?”诸宜四下张望着。 “刚刚就没看见了,走了吧?”庄辉说。 “她怎么就走了呢?”诸宜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要围着你?”邬回说。 诸宜踢了他一脚:“你还是回家躺着吧!” 第19章 岑念在九点整的时候抵达别墅。 家中除了佣人们, 只有她一人, 其他人的拖鞋都好好放在鞋柜里。 张嫂看见她也当没看见,脚尖一拐就进了她自己的卧室。 岑念知道今晚又没晚餐吃了,虽然她对一日三餐没有执念, 但为了身体健康, 她也该想个办法保证自己的营养摄入。 求助岑筠连是没有必要的,她不会为了几粒米的事情向岑筠连或者侯婉低头。 岑念走到一楼的大厨房, 打开冰箱后只看见了没有处理的食材,在自己做饭和不吃之间, 没有感到饥饿的岑念选择了不吃。 她从厨房离开后, 走向室内电梯, 中途因为瞥见不远处紧闭的琴房大门而停下脚步。 她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打开没有上锁的房门。 整个琴房都沐浴在清冷的月色下,中央有着一架美丽的乳白色三角钢琴,在月光下,流畅光滑的烤漆边缘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她走到钢琴旁静站半晌后,伸手支起了钢琴的顶板盖,钢琴内部的琴弦看得出经过精心保养,岑念伸手轻轻拂过一根根坚硬光滑的琴弦,被她按在记忆海最深处的记忆翻涌着叫嚣着, 想要喷发出来。 她抚过琴弦, 绕到钢琴正面, 垂下的五指向着光泽的白色琴键盖而去。 在距离琴键盖只有寸芒之遥的时候, 她停了下来。 她垂着长长的眼睫,脸上面无波澜。片刻后,她收回手,将钢琴复原,安静地走出岑琰珠的琴房。 就在她走出琴房,正要关门时,玄关传来一声关门声。 身穿蓝黑色西装的岑溪回来了。 他看见手握在琴房门把上的岑念,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岑念若无其事地关上了房门。 张嫂像是闻到腥的猫一样,谁也没叫她,一转眼就从屋子里蹿到了客厅中。 “少爷回来了?吃饭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做点什么?”她满脸热情地说。 “谢谢,我吃过了。”岑溪说。 张嫂的积极性一点没受到打击,她在拍马屁的道路上坚韧不拔地前进着:“要是少爷晚上饿了,随时打声招呼!” 岑溪应了后,在岑念之后走上打开的室内电梯。 “谢谢。”他对岑念笑道。 -- 第41页 今天他的笑有些疲态。 岑念没说话,松开按在开门键上的手指。 “你会弹琴?”岑溪问。 “会一些。”她说。 “琰珠和候阿姨去参加晚宴了,十一点之前都不会回来。”岑溪说:“你可以用她的钢琴。” 岑念面不改色,说: “她在琴键盖里夹了一根头发。” 岑溪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在房间门口分别,各回各的卧室。 和前几天不同,月考结束后,岑念现在多了一个每日作业,她把今天收到的九本习题册拿出,拿起最上面一本数学开始做了起来。 任课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一结,岑念做起来就刹不住笔,回过神来,已经把一整本习题册都做完了。 太简单了,一道能打的都没有,就像算1 1等于几一样,回过神时,她已经把答案全部写完了。 既然做完一本,按照岑念的习惯,她就不会只做一本。 其他科目同样,岑念一本接一本的做下去。 手机上计时器的时间在缓缓流逝。 当时间走到11:59时,计时器响起了提示音,岑念关掉声音,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 她站在走廊上,静静看着秒表走完最后的一分钟。 5、4、3、2、1—— 黑暗降临。 坐在小木屋的书桌前,岑念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窗外是刺目的炎炎烈日。 同样是在卧室外,昨天时停世界没有来,今天来了,唯一的区别是现场有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岑念握住白金色的钢笔——这是她上辈子最爱的钢笔,全球仅此一支,由匠人全手工制作,她一直用了六年,用到再也拿不起笔。 桌面上浮现出白纸,她在上面写下一个个人名——岑念、岑溪、岑筠连、侯婉…… 每一个字,都和原身留在试卷上的字迹完全相同,岑念有把握,她的这手模仿能骗过几乎所有的字迹鉴定。 在这次的时停世界中,岑念最后一次练习了原身的字迹模仿。 时停结束后,岑念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 她从空无一物的书桌前站起,拿着水杯打算下楼喝点水。 又一次,她在门口偶遇同样开门的岑溪。 巧到这种程度,她都快以为是岑溪贴着门缝专等这种时机了。 岑溪端着水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说:“你还没休息?” “马上。”岑念刚说完,肚子又叫了起来。 岑溪笑了起来:“饿了?” “……没有。”岑念转身往小客厅走去。 “要吃东西吗?”岑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问:“吃什么?” 三分钟后,岑念跟着岑溪来到一楼的大厨房,他像岑念之前那样,打开了只有没处理食材的冰箱。 他看了几秒钟,问:“吃方便面吗?” “……吃。” 岑念对没有试过的东西都饱含兴趣。 岑溪从头顶的储藏柜里拿出一盒泡面,他转到泡面桶背面,看着上面的生产日期,说:“这还是上一次我回国买的……还好,没过期。海鲜口味——可以吗?” “可以。” 岑溪把泡面桶递给岑念,随口问了一句:“会泡吗?” “怎么泡?”岑念接过。 “……你没吃过泡面?”岑溪看了她一眼。 岑念有个毛病,太过好强——无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吃过。”她睁眼说瞎话。 她的表情引起岑溪更多的担心,他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岑念背过岑溪,拿起泡面桶寻找上面的食用方法。 “撕开盖子后,往里面倒冷水就行了。”岑溪说。 经过几天相处,岑念对岑溪的话已经有了条件反射的信任,她放弃了在泡面桶上寻找备注,转而如他所言,撕开盖子,随手拿起台面上的滤水壶往里面倒去—— 一只手拉住了水壶。 岑溪忍俊不禁地看着她:“你还真的没做过泡面啊。” 岑念终于明白被耍了,她看着岑溪,脸色沉了下来。 “对不起,别生气。”岑溪笑着说:“我示范给你看。” 岑溪拿过她手里的泡面,他先在一旁的水龙头下洗了手,然后拿出桶里的面饼,岑念这才看见下面居然还藏着几个塑料装的调味包。 岑溪把这些小包装里的东西加进泡面桶后,又用开水冲泡面饼,最后,他用泡面桶附带的塑料叉子穿过盖子和面桶,起到一个链接封闭的效果。 “三分钟后就能吃了。”岑溪说:“你在哪里吃?我给你端过去。” 岑念和岑溪转移到了四楼的小客厅里,有岑溪替她端着发烫的面桶,岑念一路走得轻松。 在客厅坐下后,三分钟也差不多到了。 岑念取下塑料叉,揭开盖子后,小心地搅拌着卷卷的油炸面条,拌匀后,她拿出手机对着泡面面拍了一张。 第一次吃泡面,值得纪念。 “小心烫。”岑溪坐在她对面,单手撑腮,眼含淡淡的笑意。 岑念吹了又吹,总算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泡面。 “味道怎么样?”岑溪问。 “好吃。”岑念诚实地回答。 -- 第42页 和普通面条比起来,方便面有种特殊的口感,清爽Q弹,海鲜汤虽然不是真的海鲜汤,但味道很是逼真,岑念忍不住端起面碗小小喝了一口。 “你要怎么感谢我?”岑溪说。 岑念抬头望了他一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也挺厚脸皮的? “你要怎么感谢?” “我想想,嗯……帮我削个苹果?” “……” 岑溪望着她笑了起来,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睛弯成两条柔情款款的月牙。 “开玩笑的。” 岑念白了他一眼。 “客厅里有水果,怎么没吃?”岑溪问。 “那是侯婉买过岑琰珠的。”岑念面无波澜地说。 岑溪垂眼看向她手中的泡面桶。 她往胸前护了护,警惕地看着他:“……这是你请我的。” “对。”岑溪笑了起来:“我请你的。” 岑念放下心来,继续吃起泡面。 “宋思琪侵犯你名誉的民事诉讼将在一个月后开庭。”岑溪说:“判决时需要你出一次庭。” “好。”岑念说。 岑念吃完泡面后,按照岑溪的指示将东西和桌面收拾干净,此时已经快一点,两人简短告别后,各自回到了卧室。 她洗漱完毕后躺上床,发现手机上有一条微信提示。 岑念在昏暗的光线中拿起手机解锁,看见岑溪给她转来了一万元。 备注是“好好吃饭”。 岑念锁上手机放到一旁,当做无事发生。 她如果真的缺钱,有很多方式可以得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 岑念洗漱完毕后出门, 目光下意识落到对门的房门上。 很好,这次总算没有不期而遇了。 她走到室内电梯前,发现电梯已经降到一楼, 看来岑溪已经先她一步下楼了。 她下楼后, 果然在餐桌前看见已经开始进餐的岑溪。 岑筠连今天也一反常态,早早地坐到了餐桌前。侯婉也已落座, 岑念坐下后,过了一会, 岑琰珠懒洋洋地来了。 等所有人都齐了, 侯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筠连, 琰珠这次月考排名前进了不少,她现在是班上的第六名呢!” 岑筠连闻言, 喜上眉梢地说道:“该奖励!琰珠想要什么?” 原本还懒洋洋的岑琰珠立即撒起娇来,她甜甜地笑着,说:“谢谢爸爸!我昨天逛街刚好看中了一款好喜欢的包包!” “买!刷老爸的卡!”岑筠连毫不犹豫。 从提起岑琰珠的月考成绩起,岑念就猜到了侯婉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这是一个不会让她失望的女人。 侯婉说:“昨天我还收到念念的月考成绩了呢。” 岑筠连挑起眉毛,不似期待,更像是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他听到的话不会如他所愿。 出于一直以来让他逢凶化吉的第六感,岑筠连回避道:“……过得去就行了, 总不至于考个0分。” 岑念没说话, 侯婉笑得跟花儿一样。 “……还真是0分?”岑筠连的声音不可思议地扬了起来。 侯婉没直接回答, 而是看着岑念, 满脸关爱地说:“如果你跟不上学校的进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姐姐……” 岑琰珠一听就不乐意了,眉头皱得比谁都紧。 他转头看向没说话的岑念,又一次扬声问道:“你到底考了多少?不会是全班倒数第一吧?” 岑念神色淡然地放下喝了一口的牛奶,说:“不是。” 岑筠连松了一口气,刚刚拿起一旁的咖啡,侯婉说道:“是全校倒数第一。” “咳咳!咳——咳咳!”岑筠连喷出咖啡,猛地咳了起来。 “你慢点……”侯婉殷勤地递去一张纸巾。 岑筠连擦完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周开始你就给我去上补习班。” “不去。”岑念面无表情。 “你都考全校倒数第一了还不打算补习?!”岑筠连说。 “我为什么要去补习我已经会的东西?” “你既然会为什么考试的时候答不出来?” “手受伤了。” 岑筠连怒睁着眼睛,说:“你这伤难道还是关节炎,一到考试的时候就定时受伤?你手受伤了怎么没耽搁你拿筷子吃饭?成绩不好,找借口的理由倒是一流……” 岑念懒得和他继续在无聊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一言不发地拿起书包离开了。 侯婉窃笑,趁机在岑念走后添油加醋,岑筠连越听越气,最后筷子一放,饭都吃不下去了。 “全校倒数第一——我就是天天逃课的时候也没考过全校倒数第一!丢人!真是太丢人了!”岑筠连怒气冲冲地说。 一直没参与谈话的岑溪笑着开口,说:“爸,念念其实很聪明,她应该有什么原因,才会考成这样。” 岑溪的一句话比十句话都管用,岑筠连立即正色:“你说真的?” 岑溪:“我辅导了念念几天功课——” 岑筠连连忙追问:“怎么样?” 岑溪挑眉,笑道:“比我那时候聪明多了。” “哎!那不可能!不可能!” 岑筠连觉得自己听了一个蹩脚的谎话,嘲讽地摆了摆手。 比岑溪还聪明?怎么可能?! -- 第43页 世上没有比他儿子更聪明的人了!岑溪这么说,一定是在安慰他呢! “念念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 侯婉刚开口,岑筠连不耐烦地打断她。 “你少说两句!”他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不想配合,也不想浪费时间倾听,岑筠连说:“学习不好就不好,能长成那样,成绩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光长得好有什么用?”岑琰珠的筷子在瓷碗边缘敲出清脆一声,她讽刺地说:“有内涵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 岑筠连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说:“……少看点电视剧和小说,都是假的。” 岑念出门后,在去往六中的校车上再次和柯杰同座。 她望着窗外的时候,柯杰在她身边期期艾艾地说:“没、没关系的,这个月好好听课,下次月考你一定会进步的……” 岑念不明白他三番二次主动和她搭话的原因,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光华万丈的豪族继承人。 他看上了什么?这张脸? 作为礼貌,岑念对他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下车后,因为目的地相近的缘故,柯杰始终走在她的身后。 岑念目不斜视,有一个人却斜了老远,把四舍五入也算走在一起的两人狠狠瞪着。 “王主任,你可要把柯杰看好啰,我看呀,他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担任历史教师的贾浩仁取笑道。 王森林迁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年纪相差十多岁,贾浩仁年轻,爱八卦,和学生打成一片;王森林老成,难说话,学生大多恨不得躲着他走——这两人性格截然不同,但偏偏因为住家临近的缘故时常在上班路上“不期而遇”。 “王老师,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绝密情报——你听吗?”高高瘦瘦的贾浩仁一脸神秘。 “……什么?” “新来的转校生不容小觑,我从她原来的学校里听说了不少传闻……” 岑念进入教室没多久,第一节 早自习开始了。 闹闹哄哄的教室里到处都是临时抱佛脚,四处借作业的人,庄辉从第一排借到最后一排,就为了“copy市场”上最紧俏的数学习题册。 “你有没有做……”庄辉话没说完,看见岑念的脸,硬生生地转折为:“算了,问你白问……” “数学作业?”岑念替他说完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你做了吗?”庄辉眼中升起一线希望。 岑念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从书包里拿出九本习题册放到桌上,庄辉抓起数学习题册一翻,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你都做完了?!” 庄辉的声音引来班里其他人的注意,诸宜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她把数学习题册都做完了!”庄辉一脸震惊地看向岑念,说:“老师只让做一页——你知道吗?” “知道。”岑念神色平静。 诸宜拿起她其他几本习题册翻了翻,露出诧异表情,说:“你把其他的习题册也做完了?” 庄辉凑过去看,眼睛越瞪越大:“你什么时候做完的?” “昨晚。”岑念说。 诸宜问:“你昨天提前走了就是为了回去做作业?” 岑念摇了摇头:“无聊才走的。” “昨天那些人是挺无聊的。”诸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说:“有趣的人后面来了但你又走了——你走之前该告诉我一声啊,我还打算请你宵夜吃小龙虾呢!” 庄辉拿过诸宜手里的习题册翻着,一脸复杂神情:“你做这些题花了多长时间?” 岑念说:“有点长。” 庄辉啧啧咋舌,说:“你肯定从拿到习题册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做了。” 诸宜问:“你到底做了多久?” 岑念也不记得具体是多少时间,她没有关注这一点,只记得全部做完时,时停世界也差不多来了。 “昨晚回家后,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岑念说:“大概三小时。” 三小时做完九本习题册?庄辉和诸宜肃然起敬,就算全部乱做,他们也没有三小时写完九本习题册的效率。 庄辉:“……大佬。” 他继续翻着岑念的数学习题册,发现里面的大题都没有写过程。 “你怎么没写解题过程?”庄辉问。 岑念的回答简洁明了:“懒得写。” “……老师问你怎么办?” 岑念不以为意:“我不交数学。” 庄辉想起她和王森林之间的矛盾,一脸了然表情。 诸宜翻了物理习题册,问:“你也不交物理吗?老师要是问你……” “问到再说。”岑念说。 再三确认岑念的作业不是“瞎几把乱写”后,庄辉借走了她的数学和物理作业,诸宜也借走了她的英语,坐在过道对面的唐薇欢见了也按捺不住,借走了她的生物作业。 在全班大半人都在奋笔疾书的时候,岑念看了一会教科书,安静地渡过了第一节 早自习。 正式上课的铃声响起了。 在教学楼里各处都响起老师讲课的声音时,担任11班语文老师的蔡昌国正在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里改作业,他五十来岁,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是高一年级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人。校长陈文亮上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六中教书多年,在校内师生中的口碑向来不错。 -- 第44页 办公室里还有不少没课的老师,做着和他类似的事。 蔡昌国改完唐薇欢的作业,翻开下面的一本,第一时间就被本子上的一手好字吸引了注意。 他是教语文的,著名的书法都知道一点,眼前这骨力遒劲、瘦而不弱的字迹显然是出自柳体。 柳体最难写出那份“骨气”,而他看到的这每一个字都不缺骨气,虽然他学习行书多年,但他不得不愧疚地承认,在书法上,他的字甚至没有一个学生好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是哪个学生写出了这么一手让人惊才绝艳的好字。 蔡昌国翻到封面,看见姓名一栏上写着“岑念”两字。 他记得这个名字,上次月考交了九门白卷的学生。 蔡昌国满腹疑问地往后面翻了翻,发现她竟然把整本习题册都做完了。 他一边跳着翻阅,一边开口道: “康媛,你们班的新学生把一整本习题都做完了——我大概看了下,还没怎么错。” 蔡昌国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安静,一时间,所以还留在这里的任课老师都朝他投来了目光。 康媛站了起来,撑在桌上往对面桌的蔡昌国看去,惊讶地问:“真的吗?” “真的。”蔡昌国说。 康媛连忙翻了翻学生交上来的英语习题册,从中找到岑念的那一份—— “哎呀,她把英语的习题册也做完了!”康媛说。 “她这手字写的真不错。”蔡昌国满脸欣赏,说:“看得出来练了很久。” 坐在门口的贾浩仁也叫了起来:“我的历史习题册她也做完了!她怎么做得那么快?” 坐在办公室靠窗最佳位置上的王森林从话题开始就满脸不快,听到贾浩仁也加入对话,他再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哼,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作业。” 蔡昌国皱起眉来,说:“习题册每年都在变,答案只在我们教师手里,你让她去哪儿抄?” 王森林露出不屑的表情,讽刺道:“我哪知道她从哪儿抄的?她抄答案难道还会附个出处?” 蔡昌国说:“就不能是她自己做的?”他看着岑念的习题册,忍不住再次夸道:“这手字写得真漂亮。” 王森林从桌前站了起来,说:“漂亮?我看看。” 他快步走到蔡昌国的桌前,紧皱眉头审视着岑念的笔迹,他翻了几页后,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我就说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这上面的字和她考试时的笔迹完全不一样!她一定是找了人代写作业!这些小混混就是这样,好好学习做不到,歪心思一动一个准!” 蔡昌国闻言,眉头越皱越紧。 康媛弱弱地为岑念辩护道:“王主任,都是些孩子,怎么叫小混混呢……” 王森林冷笑。 “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出了社会不就是混混。” 康媛面色涨红,想辩解又不知如何辩解。 王森林根本没把康媛放在眼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你们不管,作为年级主任的我不能不管——拿来!” 他越过蔡昌国,走到对面的康媛面前,不由分说地抽走了她手中的习题册。 “这下我看她还能怎么说!” 第21章 其他班怎么上课的岑念不知道, 11班的上课, 也就是老师在上面自顾自地讲,学生们在下面自顾自地玩。 成绩不好都是有原因的,有时候不一定是脑子比别人笨。 岑念也没听课, 要她花时间在这些她早就明白的事情上, 是在强人所难。 她上次在书店硬记了许多东西下来,上课的时候, 她就在心里默默梳理那些硬吞下去的知识,给自己找点事做,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下课时间, 11班闹得如同沸腾的开水壶, 一切如常。 岑念以为接下来的课也是这样,没想到, 上第四节 课的王森林给了她一个“惊喜”。 上课铃一响,王森林拿着一本英语习题册大步走进教室,看他板结的眉头和来者不善的表情,岑念猜到有人要倒霉。 只是没想到,他会再来触她霉头。 “有些人——”王森林把习题册往讲桌上重重一摔,整个教室都变得鸦雀无声,他轻蔑地说:“成绩没有别人一半好,歪心思倒是比别人多得多!” 班上的同学们不知道他在骂谁, 面面相觑, 气愤尴尬又死寂。 岑念当然知道他在骂谁。 她平静地迎着王森林充满敌意的目光。 王森林走下讲台, 径直走到岑念面前站定, 说:“你上次月考的答题卡拿出来。” 岑念如他所说,拿出了答题卡。 王森林把她的答题卡拿走,直接回到了讲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和英语习题册一起举了起来: “岑念,你来说说——你在答题卡和习题册上的笔迹怎么不一样?” 班上40个人,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朝岑念看去。 少女坐在班上最后一个空位上,平静而无畏地直视着王森林,如果不是因为充满□□味的现场,人们恐怕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少女夺目的面容上,但是现在——看着她的人只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她望着胸有成竹的王森林,冷静地开口了: “你有阿尔兹海默症吗?” -- 第45页 王森林暴怒,一双肿泡眼瞪得和牛眼一样。 他怒声说:“你说什么?!” 岑念平静地迎着他想要将她撕碎的目光。 她说:“有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我在问你笔迹的问题——”王森林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拍到讲桌上,震耳欲聋。他怒吼道:“你不要以为胡言乱语就能转移话题!” “就在25个小时前,我告诉你手受伤了,不能写字。答题卡上的名字是唐薇欢替我写的。”岑念说。 “你站起来说话!”王森林怒吼。 岑念不慌不忙地起身了。 她直视着王森林的眼睛,平静如水,隔着一个过道的唐薇欢则忐忑地看着王森林,生怕被殃及池鱼。 王森林涨红了脸,说:“谁允许你让唐薇欢替你写名字的?!校规里写的明明白白,考试不得舞弊!” 岑念说:“那你判我成绩无效吧。” 王森林反而更生气了,他怒目圆瞪,说:“你和唐薇欢这次都是无效成绩!你们一起去走廊罚站!” 唐薇欢的脸色瞬间煞白。 “快去!”王森林怒吼。 岑念先往教室外走去,唐薇欢磨磨蹭蹭,直到王森林第三次催促,才一脸屈辱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唐薇欢走出教室时,岑念已经一脸平静地面向走廊的窗户站定了。 窗外就是一排种在操场边缘的樱花树,微风拂过,粉色的花瓣从窗框上方纷纷扬扬地落下,少女的侧面神色淡漠,目光注视着飞舞的花瓣,脸颊边的几缕乌黑发丝跟着起舞。 唐薇欢连生气都忘了,脚步因为这一幕而下意识顿了顿。 她怕自己的加入会打破这一幕美丽和谐的画面。 王森林的余威让她生生唤醒自己的清醒,继续走完剩下的最后几步。她小心地站在离岑念有五六步远的地方——绿叶都罢了,她不想被岑念衬成落在花下的枯叶。 他们站的地方刚好斜对着10班的窗口,唐薇欢窘迫得抬不起头,后来发现这是不必要的窘迫。 10班没人看她。 那些看得见她们的学生,眼神只在她身旁的岑念身上游走。 这种时候唐薇欢就不感到嫉妒了,她巴不得他们都看不到自己。 正在给10班学生上课的老师发生了学生们的不自然,走到门前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得不无奈地关上了教室前门。 唐薇欢悄悄看了眼旁边的岑念,她面无表情,在想什么呢? 岑念在计算樱花的飞行轨迹。 光是站着太无聊了,她无聊就会习惯性地进行计算,除了人心,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计算。 在她追踪樱花轨迹的时候,操场上一群正在跑步的男生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赛一个的拼命冲刺。 两个高个子的男生一边维持着领头的优势,一边还有闲心开口说话。 “那就是11班的转学生——你觉得她和你女朋友谁更漂亮?”方脸男生一脸八卦地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 说话的男生是韩先,人长得清秀,高高瘦瘦的,不仅在马班是专业成绩最好的体育生,放眼全市,他也是排前几的体育生。 他和花班的葛采蓉是情侣,但凡提起六中校花,其中必有“傅芳丽”、“葛采蓉”两个名字。 对了,自从转校生来了之后,还多出一个“岑念”的名字。 “哟,韩哥这是有点想法吗?”方脸男生打趣道。 韩先笑了笑,没否认。 没否认就是默认,男生懂了。他看向面向操场的少女。 少女亭亭玉立,在樱花树下美得如梦似幻,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来,恐怕都无法对她心如止水。 “可惜我们谁都不认识,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方脸男生满脸遗憾。 韩先扬眉笑了笑:“认识她认识的人就行了。” 他撇下方脸男生,朝岑念所在的位置跑去。 岑念站在窗前,看见一个原本正在操场上跑圈的高个男生忽然调转方向往这里跑来。 眼角余光里裙角一闪,是唐薇欢激动地靠上了窗台,岑念看了她一眼,她定定地看着跑来的男生,表情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高个男生跑到近处时,抬手挥了挥,目光从唐薇欢身上瞥了一眼,接着落到岑念身上。 停留时间是唐薇欢的三倍。 他收回目光后,走到唐薇欢和岑念之间的地方,隔着一扇走廊窗户,问: “唐小胖,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薇欢没说话,脸却慢慢红了。 “罚站啊?你多站会也好,你看你太胖了,胳膊腿儿比我还粗……”高个男生说。 目光再一次落到岑念脸上。 她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对他示好的笑容视而不见。 一旁的唐薇欢眼中多了几丝泪光。 韩先见岑念表现冷漠,转而看向唐薇欢,说:“晚上跟你发信息啊,一定回我——我先去跑步了!” 韩先也不等唐薇欢答复,转身走了,一溜烟地跑入了跑圈大军。 岑念侧头看向眼睛红红的唐薇欢,说:“你不反驳吗?” 唐薇欢一脸气闷,声音低低的:“……有什么好反驳的?反正都是实话。” 岑念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的身高大概162厘米,体重不超过110斤,体重指数在正常的范畴内。相反,刚刚那根牙线就明显体重指数过低,很有可能引起功能性失调……长此下去,他的体能发挥不会好的。” -- 第46页 唐薇欢听到“牙线”一词,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原本都想哭了,现在又笑了起来。那股因为无妄之灾而对岑念升起的反感讨厌也跟着烟消云散。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奇特……不过,谢谢。”她小声说。 第22章 岑念和唐薇欢在走廊里站了整整一节课, 直到上午的放学铃声响起。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下一秒, 教学楼里就响起了人群跑动的脚步声。 王森林还没下课,唐薇欢不敢走,岑念敢。她刚迈出两步后, 王森林从11班教室里走出, 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一话不发地离开了。 王森林离开后, 一群同学从门里涌出,和前往食堂的其他班级学生汇合成一股大军。唐薇欢也藏在人群里, 低头快步走了。 诸宜和庄辉左右包围岑念, 愤愤不平地为她言语谴责怒骂没事找事的王森林。 “王森林真是气死我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诸宜问。 “生气能改变什么?”岑念平静地说:“为他生气,不值得。” “话是这么说……”庄辉说:“我始终觉得王森林是在针对你, 你放心,我在学校里的人脉还算不错,一会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打听打听。” “我们会帮你的,你不用怕他!”诸宜说。 岑念无语,她该怎么解释,她确实一点都不怕他? “今天我们收到一封来自高二年级一名匿名学生的来信,他想向蔡昌国蔡老师表达由衷的谢意……” 伴随着响彻全校的广播声和诸宜庄辉二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岑念踏入了宽阔亮堂的学生食堂。庄辉看见了认识的人, 和她们分别, 跑向了男生群。 诸宜和她一起排在打饭的队伍里。 先岑念离开的唐薇欢端着餐盘从前方走回, 看见诸宜吃了一惊。 “你也会来食堂吃饭?” 诸宜说:“我怎么就不会来食堂吃饭了?” 唐薇欢吐了吐舌头, 端着餐盘走了。 诸宜在她走后,对岑念说:“要不是因为你在食堂吃饭,我才不会来这里。这里的厨子翻来翻去地做那几种菜,我看都看腻了——” 岑念说:“昨天出了个新菜,苹果炒玉米。” 诸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么我还是宁愿他们就做那几种菜。” 诸宜和岑念友好的交谈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谁都知道,诸宜是六中出了名的叛逆少女,眼高于顶,最看不起那些循规蹈矩的乖乖女,新来的转校生呢,冷若冰霜,一看就不好相处,这两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堆的? 实际上,不止不知情的人疑惑,就连诸宜本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岑念相处融洽的。 她的朋友们都是叛逆不羁,吵个不停的人,只有岑念一人是个特殊的例子,偏偏她也不觉得岑念少言寡语的让人无趣,恰恰相反,她喜欢她身上的那股沉稳冷静的气质,没有缘由地就让人感到安心放松。 两人在窗口打完菜后,来到11班的长桌尾端落座。没一会,庄辉也来了。 他神神秘秘地靠近岑念,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打听到王森林为什么会这么针对你了。” 岑念和诸宜都停下了筷子。 “为什么?”岑念问。 庄辉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认识柯杰?” 岑念马上想起了那个校车上认识的小个子男生。 “认识。” 庄辉追问:“熟吗?” “一分熟。”岑念说。 “这可是大新闻!”庄辉一屁股挤开诸宜,坐到岑念对面,满脸兴奋和八卦地说:“你转学来的第一天,柯杰就看你看呆了!” “啊?真的假的?!”诸宜叫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了!这话我是从1班那里听来的!”庄辉对诸宜说完,转头看向岑念:“现在什么都清楚了!王森林担心你带坏他的掌中宝,所以才看你格外不顺眼!” 虽然庄辉这么说,但岑念依然不知道柯杰为什么会是王森林的掌中宝。 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带坏柯杰。 诸宜紧皱着眉头,问:“说了半天,柯杰是谁?” 庄辉吃惊得瞪大眼,说:“柯杰你都不知道?1班的尖子生啊!我们学校明年拿到第一个省一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诸宜问出了岑念也想问的问题:“省一是什么?”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庄辉说。 毫无疑问,他遭到了诸宜的横眉怒目。 在庄辉的解说下,岑念得知高中特有的五大学科竞赛的事情。 所谓的五大学科就是数学、物理、信息学、化学和生物五门学科,想要参赛的学生通过报名可参加市级预赛,通过预赛后才可参与省赛,省赛分一二三等奖,省赛后通过选拔,组成省代表队参加国决赛,如果决赛中再次胜出,就有机会代表国家参加世界总决赛。 上京市最好的两所高中——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都是竞赛强校,与此相反,六中是文不成武不就,应试教育不拔尖,竞赛更是拿不出手。 “老陈头三天两头地在星期一的早会上开动员大会,就是为了在学科竞赛上拿几个奖回来。”庄辉说。 “获奖有什么好处?”岑念问。 庄辉对她的问题一愣,说:“获奖了,你能被名牌大学自主招生啊!那些在国决赛里获得数学奖的,京大和南大的保送资格随便挑——” -- 第47页 就这样? 岑念毫无兴趣。 岑念不说话后,话题重新回到柯杰身上。 庄辉叮嘱道:“你可得离柯杰远点,他现在是王森林和校长的掌中宝心头肉,他要是因为你成绩退后了,校长不会拿你怎么样,但王森林肯定会把你活剐的。” 岑念神色冷淡:“他成绩退后,关我什么事?” 诸宜在这件事上和庄辉看法一样,她说:“你和王森林是讲不通道理的!” 庄辉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说:“你要是没后台还是别以身试法了——以后见到柯杰,你就躲着走。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是老师,你是学生,没后台的学生,你干不过他的。” 诸宜用筷子戳了戳没怎么吃的炒白菜,说:“要是邬回回来了就好了……有邬回和王森林作对,他也会少针对你一点。” 在11班呆了这么一周,岑念现在已经知道邬回是谁了。 她的同桌,六中的刺头兼首富,虽然现在到处都在传邬回是被人打断了腿而面临休学,但岑念从庄辉诸宜二人口中得知,邬回只是去做了个阑尾炎手术而已,借着开刀住院这个借口,他已经请了一个多月的病假了。 至于断腿传闻是从哪里传出的就不得而知了。 邬回这人,得罪的人数不胜数。 岑念吃完午餐后,和诸宜一同走出食堂,她刚想和诸宜各走各方,诸宜的手臂就自来熟地挽上了她的手臂。 岑念低头看着挽上自己的手,想了又想后,没有挣脱。 挽她就算了,诸宜挽着她,走的是和教学楼相反的方向。 “……教室不在这个方向。”岑念说。 诸宜:“我知道啊,我要去商店买水。” 岑念:“……” 可是,她为什么也要跟着去? 尽管岑念已经用目光表达了她的疑问,但诸宜始终视若无睹,她挽着她一路来到离校门不远的校内商店,大方地表示:“想要什么就拿,我买单。” “不用。”岑念说。 诸宜直接打开冰柜,从里拿了两瓶果粒橙结账。 走出校内商店的时候,她把其中一瓶送给岑念。 岑念说:“我不要。” “不行,我的朋友必须和我拥有同款!”诸宜不由分说地把果粒橙塞进岑念手里。 岑念最后收下了这瓶果粒橙。 她们喝着冰凉可口的果汁漫步回教学楼的过程中,岑念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钢琴声。 她犹豫片刻,问:“你听见钢琴声了吗?” 诸宜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说:“第二教学楼琴房那里传来的声音,大概是花班的哪个钢琴特长生在练琴吧——学校的琴房只有他们在用。” 岑念得到答案,没说话。 诸宜问:“你会弹钢琴吗?” 岑念顿了顿,说:“会一点。” 诸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说:“你长得就像是会弹钢琴的那种人!反正没事,走,我带你去琴房看看。” 岑念也想去琴房,她默认了诸宜的提议,跟着她一起向第二教学楼走去。 两人来到第二教学楼后,循着琴声来到唯一一间敞开着房门的琴房前。诸宜原本一脸好心情,在看见琴房里练琴的是谁后,脸立即垮了下来。 看见诸宜,琴房里的人脸色也很难看。 两人都毫不掩饰对对方的厌恶。 诸宜冷笑道:“我说怎么隔老远就从这钢琴声里听出一股铜臭味,原来是铜臭本人在这里弹琴啊!怎么,你终于发现你考不上文化大学,打算转到花班去了?” 傅芳丽笔直起身,被迫后退的琴凳发出尖利的声音。 她冷笑着看了眼岑念后,视线回到诸宜身上,针尖对麦芒,毫不退让地说道:“这是你的新跟班?你眼光不大好,找个把自己衬托成村姑的跟班是最新流行吗?” 诸宜讽刺地笑道:“一个只差鼻环就能伪装黑水牛的人在开什么玩笑呢?” 肤色偏黑的傅芳丽一看就被戳了死穴,她被这句话气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诸宜没有恋战,拉着岑念就往外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不忘扔下最后一句:“对了,虽然咱们不对头,但该夸的我得夸——你戴这对天鹅耳钉比我家保姆戴起来好看多了。” 诸宜前脚刚迈出琴房,后脚傅芳丽就气得取下耳钉朝她背影扔去。 镶着白钻的天鹅耳钉没砸上目标,飞出很远后无力地落到地上。 傅芳丽气得一巴掌拍到黑白双色的琴键上。 已经走出教学楼的诸宜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钢琴轰鸣,不屑地扬了扬眉毛:“气死她最好。” 虽然岑念没有询问,诸宜还是主动和她说道:“她是青山集团总裁的女儿,小心眼又拜金,我和她一直合不来,你也别和她来往,她嫉妒心强得要死,指不定会怎么欺负你。” “知道了。”岑念说。 知道是知道,怎么做还是她的自由。 诸宜很满意她的回答,伸手把她挽得更紧了。 “以后我们中午都一起吃饭吧,我陪你在食堂吃。”诸宜说。 “好。”岑念说。 两人走进上课的第一教学楼后,正好遇见同样从外面回来的柯杰。 柯杰见了岑念,一脸惊喜,张开口似乎想要呼喊她。 -- 第48页 诸宜皱着眉头,问:“那是谁?” “柯杰。”岑念说。 诸宜立马扔下她,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后,朝柯杰大步走去。 柯杰看见气势汹汹的诸宜,下意识收起脸上的笑容。 “你就是柯杰?”诸宜站到柯杰面前,双手抱臂,过长的袖口从身体两边垂下,加上她挑衅的目光,活脱脱一副标准不良少女模样。 “我是……请问你……” “我是谁你管不着,我警告你——”诸宜威胁地看着他,说:“离岑念远点,不要再让王森林那个神经病因为你的缘故找我朋友的麻烦,否则——” 诸宜狠狠地盯着他,说:“我就来找你的麻烦。” 第23章 柯杰震惊地瞪大眼:“王老师因为我, 来找岑念的麻烦?” 诸宜白了他一眼, 转身走回岑念身边,然而柯杰走得比她更快,几步就来到了岑念面前。 “对不起, 因为我的缘故……我……”柯杰满脸通红, 磕磕巴巴地说。 “你少到岑念面前来晃就帮她大忙了!”诸宜不客气地说。 正当柯杰试着向她道歉的时候,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还不回教室在晃悠什么呢?!”王森林气冲冲地朝他们大步走来。 岑念还没慌, 诸宜先拉住了她的手。 “快跑!”诸宜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往11班方向跑去。 王森林走到留在原地的柯杰面前, 怒视着他:“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回教室?!” 柯杰欲言又止, 埋怨地看了王森林一眼, 一言不发地冲走了。 贾浩仁从王森林身后走上前来,啧啧有声地摇着头, 说:“不得了,不得了……” “备你的课去,有什么不得了的?!”王森林回头怒瞪他一眼,憋了一肚子火,雷霆大步地走了。 贾浩仁说的话也是他正在想的话,这样下去不得了。 柯杰是他好不容易遇上的数学苗子,要是柯杰被带歪了,说不定他的职业生涯里再也遇不上可能会给他带回一个省一的学生了。 没了实绩, 他就是考核一辈子, 也只能在年级主任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了。 说什么, 他都不能让早恋影响柯杰的竞赛发挥, 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柯杰,他都必须阻止柯杰越陷越深! 继怒气冲冲的王森林走进年级办公室后,优哉游哉的贾浩仁也走进了办公室。 他的座位明明是在靠近门的位置,却还特意走到里面康媛的桌前,拍了拍正在批改作业的康媛的肩膀。 康媛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 贾浩仁意味深长地说:“康老师,你的学生有点厉害哦。” 傍晚一转眼就来了。 在11班学生望眼欲穿的眼神中,热爱拖堂的生物老师高菁终于说出“下课”一词。 岑念拒绝了再和诸宜等人一起唱歌的邀请,一个人走出了教学楼。 校园里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心急火燎地想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只有岑念一人慢慢走在操场上。 最后两辆校车就停在校门一进来的停车区域,岑念刚要上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后急急忙忙地响了起来。 “念念!” 岑念仿佛听见了麻烦的声音。 她回过头,果然看见宋思琪朝她快步跑了过来。 岑念也懒得追究她是怎么混进六中的,对于她的目的,岑念多少也能猜到。 宋思琪跑到她面前,讨好地朝她笑了起来,和上次地铁见面时不同,此时的她笑得有些小心翼翼,眼中闪着讨好。 “念念……你不回我消息,我只有到学校来找你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不想听。”岑念往车上走去。 “念念!”宋思琪一慌,连忙拉住她的手臂。 岑念皱着眉,冷眼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甩摆脱宋思琪的手。 后面想要上车的学生诧异好奇地看着她们俩,岑念无动于衷地望着宋思琪乞求的眼睛,说:“撤诉,不可能。” 她撂下这句陈述句后,头也不回地刷卡上车,坐到了她惯常坐的老位置上。 宋思琪在车下呜呜哭了起来,她充耳不闻,视若不见。 宋思琪没有想到,面对这么多同校的学生,岑念依然能如此绝情,她想到自己真的有可能会进监狱,又怕又气,眼泪流个不停,来往的人纷纷看着她,她怀着一股报复的心理,越哭越凶,呜咽着重复: “岑念,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载着岑念的黄色校车已经开走了,她还在哭。 岑念居然真的没有下车!她难以置信,在心里恨死岑念的绝情,从前她不是这样的,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不是因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一个私生女,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宋思琪见没人理她,正准备离开,一个穿着棕色夹克衫的男人在她身边停下。 “你认识岑念?”男人皱眉看着她。 “你是……” “我是岑念的老师。”王森林说:“你是谁?” “我是岑念原来学校的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曾经最好的朋友。”宋思琪见终于有人搭理她,忙不迭地抓住机会说道:“我们闹了一点小矛盾,我来求她原谅我,可是她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 第49页 宋思琪的眼泪说来就来,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在你们学校风评怎么样?”王森林问。 宋思琪一听就精神了,她抓紧机会,赶紧给岑念上眼药水,说了许多有的没的,甚至现场胡编乱造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故事。 看着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就越开心。 谁让岑念那么绝情?岑念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岑念好过! 王森林越听越觉得隔离岑念和柯杰是迫在眉睫的事,最好的隔离方法,当然是让岑念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从柯杰的眼前彻底消失,柯杰也就能死心回到学习上。 现在不就有个很好的机会吗? 王森林问:“你有岑念以前的笔记本或者答题卡吗?我需要她的字迹去核实一些东西。” 在两个想要岑念倒霉的人凑在一起狼狈为奸时,岑念正坐着校车前往她回家前的另一个目的地。 校车到站了,岑念下车,车站正前方就是一家宽阔的沃尔玛超市。 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在超市的生鲜区,岑念兴趣盎然地逛了很久,她从不知道,从前吃的每一顿原材料都会这么生机勃勃,鲜艳光泽。 红彤彤的番茄,嫩得出水的玉米棒子,发亮的紫色茄子,还有嫩绿的菠菜……每一种食材在岑念眼中都那么可爱。 她轻轻抚摸每一种陌生又熟悉的食材,感受着生命的触感,觉得又奇妙又有种微妙的满足。 活着真好。 能够用身体和心灵去感受这个世界,真好。 在生鲜区,岑念买了少量的一些食材回家。张嫂总是见缝插针地不让她吃晚饭,学校食堂又不提供晚饭,她总不可能每天都不吃晚饭。 岑念决定自己解决自己的晚饭。 解决问题的办法当然不止这一种,学烹饪在所有解决方法里算不上最明智的,却是她最愿意尝试的。 她捡到的这些时间,她最想做的不是出人头地,那些她上辈子已经做过了,现在她只想好好体验从前没有机会体验的事物。 她想要跑,想要跳,想要交到朋友,想要体会更多更多的感情。 在路过琳琅满目的水果区域时,岑念被圆滚滚的苹果吸引了注意力,她看了眼上面表示降价的黄色价格牌,离开生鲜区时,购物车里又多了一袋苹果。 岑念提着一个装满食材的购物袋,离开了人潮涌动的沃尔玛。 她慢慢走在马路边,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眼睛捕捉到的一切信息。手牵手走在一起的情侣,说说笑笑的母女,拿着手机不抬头的上班族,她在心中描绘着他们可能的生活,构建起一个个幸福生活。 从沃尔玛走回家,需要下一个长坡,经过一条架设在河面上的青石拱桥,再走一条长长的上坡路,才是岑家所在的别墅区。 岑念走在下坡路上的时候,一颗红苹果忽然滚了出来,在她疑惑“苹果长得有些眼熟”时,苹果已经向着坡底疾冲而去了。 岑念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塑料袋,发现不知何时,袋子底部被什么东西割出了一条正好够一个小苹果脱狱的口子。 她的苹果! 岑念反应过来,抓紧破掉的口子,以免更多苹果落出,接着就朝撒欢逃跑的苹果追去。 要是让它滚到山坡底下,还不成了苹果酱? 岑念追在苹果的屁股背后,试图在它滚入车轮或者滚到坡底的水坑里之前拦截住它。 这可恶的重力加速度! “你怎么不说话了?喂?你还在吗?”耳机中传来岳尊狐疑的声音。 岑溪望着不远处板着一张脸认真追苹果,并最终在半山坡上成功拦截的少女,脸上露着一丝笑意。 “在开车。”他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变绿的红绿灯,将车开向坡底的路边。 “开车你是用嘴开吗?”岳尊没好气地说:“我烟都抽完两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到?” “知道了,马上到。”岑溪取下蓝牙耳机。 他一打方向盘,车子停在正在检查购物袋的岑念身前。 岑溪从车窗里对她扬起微笑,说:“上车。” 第24章 目的地同样, 岑念也懒得推拒, 她直接开门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岑念低头看着手里的苹果,原本光滑的果子变得坑坑洼洼, 还好, 没有变成苹果酱,洗洗也能吃。 ……不可思议, 有朝一日她居然会从地上捡东西吃。就像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用自己的腿奔跑在山坡上追苹果一样。 她望着手中的苹果, 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岑溪侧头时, 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也不由笑了起来。 “追到苹果很开心?” “……你看见了?”岑念板起脸。 “看见了。”岑溪转过头,看着前方大路, 嘴角噙着一缕微笑,“很可爱。” 五分钟后,四个轮胎走完了用双腿要走近二十分钟的路。 岑念下车时,岳尊和他的车都停在门口,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见到岑念从岑溪的车里走下,吃惊得瞪大眼睛。 “念念也在你车上?你怎么不早说?”岳尊扔掉燃了半截的香烟在脚下,碾了碾, 朝两人走了过来。 “回家路上正好遇见。”岑溪说。 岳尊朝岑念伸出手, 殷勤地说:“念念妹妹, 我帮你提吧。” -- 第50页 岑念握着购物袋的手不为所动, 她说:“不用。” “为什么不让我提?”岳尊皱眉。 “因为我下车前就说了帮她提。”岑溪笑着伸手。 他几乎毫无阻力地就从岑念手中接过了购物袋。 “提个东西还讲究先来后到?”岳尊不服气地嘀咕。 三人走进大门,岳尊和岑溪一人走在一边,岑念走在中间,像个夹心饼干馅。 好在鸢尾花小径不够三人并排直行,因为一步之差,岳尊落到了后面,只剩她和岑溪走在同一水平线上。 岳尊走在后面,开始没话找话。 “念念妹妹,你袋子里是番茄吗?家里不是有佣人做饭吗?你去买菜做什么?”岳尊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你还会下厨吗?” “不会。”岑念头也不回,仅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会?那你这是……” 岑念说:“现在开始学习。” “厨房很危险的,要是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岑念平静地说:“下决心学习之前,我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 受伤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摔过的人永远不会走路,没呛过水的人也永远学不会游泳,过程虽然艰辛,但结果会是好的。 岳尊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话,他喋喋不休地劝说道:“做菜又累又浪费时间,不如我带你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岑念还是那两个字:“不用。” 三人陆续走进胡桃木大门,岑念换好拖鞋后,直接从岑溪手里接过购物口袋走进大厨房。 岳尊看着岑念背影,念念不舍地跟着岑溪走到电梯门口。 岳尊说:“你妹妹真有个性。” 岑溪想起被退回账户的一万元,笑了。 “……是有点不一样。” 岳尊扬起一边嘴角,笑道:“有个性,我喜欢。” “这就是你来我家的目的?” “说什么呢,我来你家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我的好兄弟啊!”岳尊没个正行,把手勾上岑溪肩膀,嬉皮笑脸着。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后,电梯缓缓关上透明门扉。 岳尊的玩笑没能让岑溪露出笑容,他神色淡淡,说:“你在岑琰珠面前收敛点,别给她惹麻烦。” “我对岑琰珠……” 岑溪打断他的话,说:“你对岑琰珠有没有意思不重要,岑琰珠对你有意思就足够了。” 岳尊看着岑溪,半晌才开口道:“你有点奇怪啊,我记得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岑溪看了他一眼,说:“她是我妹妹。” “岑琰珠也是你妹妹。” “她先喜欢你,我管不着。” 岳尊了然,说:“我让念念先喜欢我就行了吧?” “……你想被我踢出大门吗?”岑溪说。 留在厨房里的岑念碰上了一个难题,她找出了电饭煲却不会使用。 张嫂就抱臂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刚刚还阴阳怪气地说“二小姐这么贤惠,以后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要她教自己怎么使用电饭煲,她不愿意,岑念也不愿意。 她拿出手机,给岑溪打了电话。 几秒后,电话被接起,岑念开口: “哥哥,电饭煲的说明书在哪里?” “说明书?” 张嫂在一旁,听见“哥哥”一词,立即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呀,电饭煲这样用啰,二小姐你直接问我呀!” 岑念看都不看她一眼,岑溪在电话里说:“你等我一会。” 过了几分钟,岑溪和岳尊来到大厨房,两人走进门后,岑溪先看了眼站在门口讨好地笑着的张嫂。 “你回去休息吧。”岑溪说。 “少爷,我不累,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张嫂满面笑容地说。 “你不是累到连电饭煲怎么操作都忘了吗?”岑溪风淡云轻地说,脸上露着一如既往的随意微笑,张嫂脸上的笑容却僵了起来。 “少爷……” “回去休息吧。”岑溪说,目光毋庸置疑。 张嫂悻悻地走了。 岑溪看向站在电饭煲前等着他解说的岑念,说:“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用忍着,你也是她服务的对象之一,如果她不想领这份工资,我会另请高明。” “她一个佣人,敢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后妈在背后撑腰?”岳尊说。 岑溪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岳尊连忙转移话题,对岑念说:“你是要煮饭吗?我帮你淘米吧。” “你会吗?”岑念对他发出灵魂质问。 “我……呵呵,淘米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搓搓洗洗吗?试了就会了。”岳尊说。 岑念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在岑溪教她使用电饭煲的时候,岳尊就在一旁和一粒粒白花花的米粒做斗争。 他有心问问这米要洗到什么程度才成,又觉得太丢脸,干脆闷着头一个劲地搓揉盆中的米粒。 岑溪刚教完岑念,转头就见到岳尊势要把米粒搓成米点的架势,他露出无奈地表情,伸手接过淘米的工作: “我来吧。” 他站在水池边,解开西服袖口和衬衫的纽扣,卷起袖口后,将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进略微有些浑浊的淘米水中。 岑念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问:“你会下厨?” -- 第51页 “会一点。”岑溪说。 他低着头,目光望着水池里的水盆,垂下的睫毛让人想起小婴儿的睫毛,细细的,软软的,又黑又长。和他散漫轻佻的外在不同,这双睫毛透出一抹入骨的温柔。 正在此时,玄关处传来一声关门声,张嫂讨好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小姐回来啦!少爷和岳少爷都在呢! ” 几秒后,岑琰珠出现在大厨房门口,她一来就看见挽着袖子正在干活的岑溪和同样挽着袖子站在一旁,手上水迹还没干透的岳尊,她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岳尊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念念想学下厨,我在……” 岳尊话未说完,岑琰珠已经看向岑念。 “岳尊哥哥在家里都没下过厨,你居然让他帮你洗东西?” 岳尊忙说:“是我没做过,想要尝试看看。” “有什么好试的,岳尊哥哥,陪我出去吃晚饭吧。”岑琰珠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岳尊往外走去,都走到门口了,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岑溪:“你要一起去吗?” 岑溪无视岳尊一直在暗示他把岑念带上的眼色,笑着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岑琰珠高高兴兴地拖着岳尊走了。 岑念在岑溪淘米的相邻水池中洗着番茄等食材,没说话。 两人一动不动并排着的时候,她又闻到了岑溪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气。 热情的柑橘和红胡椒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甜的淡香,岑念静静地嗅着,那是无花果和鸢尾的香气。安详,宁静,带着一缕像风,也像大海的静谧温柔。 “为什么忽然想学做菜?”岑溪问。 “没原因。”岑念说。 “你上次肚子饿,是因为张嫂没叫你吃晚餐吗?”他问。 岑念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 半晌后,岑念“嗯”了一声。 她拿出洗净的食材,开始按照网上食谱的要求切割。 这是她第一次拿刀子,尽管她十分小心,切滑滑的番茄时,刀尖还是不小心从指间划过了。 她拿起指间,冷静地观察着有没有出血。 一滴血珠从指间冒出,然后越来越大。 岑念放下手指,问一旁的岑溪:“有消毒工具吗?” 岑溪看见她手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说:“我问问。” 岑溪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走出大厨房,叫来大许。 “家里有医药箱吗?” “有的。”大许关切地看着岑溪:“少爷受伤了吗?” “念念切到手了。” “好的,我马上给二小姐拿医药箱来。” 大许离开后没一会,拿来了一个表面印着红十字的白箱子。 岑溪让她坐在沙发上,打开医药箱后,他用棉签蘸上碘酒,说:“手给我。” 岑念乖乖伸出手,凝白如玉的食指上,一抹红色在这团白上艳得刺目。 他拿着棉棒,轻轻擦拭在岑念受伤的指尖。 没有“不要再动刀了”,他只是叮嘱了一句“下次小心”。 “……好。”岑念说。 他说得对,学习一项新技能,总要经受挫折,可是刚刚的确是她大意了,她原本可以避免这次受伤了。 她是该下次小心。 第25章 消毒完毕后, 岑溪在完全没有触碰到她的情况下, 小心地为她贴上创口贴。 创口贴和他的长相一样,工工整整地围着她的手指贴了一圈,岑念看着自己的手指, 觉得很满意。 “现在手也挂彩了, 我带你出去吃吧。”岑溪说。 岑念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完成。” 岑溪看向她的手。 “没关系。”岑念说:“开始了我就不会放弃。” 她起身往大厨房走去, 没一会,身后传来岑溪的脚步声。 她正要拿起菜板上的切片刀, 一个高大的身影先一步站到了那个菜板前。 “这样拿刀不容易切到手。”岑溪拿起切片刀, 将手势展示给岑念看, “记住了吗?” 岑念点头。 岑溪接着拿着刀,对她切了一半的西红柿下手, 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倒下的西红柿片厚薄均匀,整整齐齐,看得岑念羡慕不已。 岑溪不仅帮她切了番茄,还切了小葱和其他食材,美其名曰是让她“学习手法”。 她知道,这是他没有直言的体贴。 在岑溪的全程协助下,她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下厨。 当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炒蛋和炒空心菜端上桌后, 岑溪笑着说:“我也饿了, 能多一双碗筷吗?” 岑念看他一眼, 点了点头。 两人在餐桌上按早餐时的位置坐下, 岑溪和她都吃得很安静,只有盘中的菜在慢慢减少。 “谢谢。”她忽然说。 岑溪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过了片刻,他问:“你去梨花街文具市场了吗?” 岑念摇头。 “如果你还想去,明天我带你去。”岑溪说。 “……嗯。” 晚餐后,在岑溪的教导下,她又学会了洗碗机的用法。 岑溪似乎发现她对这方面知之甚少,颇有兴趣地为她讲解了一遍厨房里的各种家电的使用方法。 岑念回到四楼卧室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 -- 第52页 她正要开始做自己的事,一个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对方自称是飞跃补习机构的老师,说得天花乱坠,目的就是为了说服岑念交钱去他们的补习班学习。 岑念不知道他怎么得到自己的手机号,从利益链猜测,应该是学校漏出了她的资料。 “不需要。”岑念说。 “我们听说你这次月考的成绩不太理想,不过没关系,只要加入我们飞跃补习班,我们的精英教育能让你在下次考试的时候有一个质的飞跃!” 面对岑念的拒绝,对方丝毫没有受到打击,依然热情地鼓吹着他们补习班的好处: “京大附中的成言就在我们飞跃学习,成言你知道吗?就是去年中考的全国状元!他从初中起就在我们飞跃学习了,还有文瑾,中考时我们市的综合成绩第一!她也在我们飞跃学……” 岑念直接挂断了电话。 浪费时间。 第二天是周六,也是岑念穿来后的第一个周末,直到九点,岑家所有人才齐聚在早餐桌前。 岑琰珠和侯婉打扮得花枝招展,为了去参加上午的一个慈善拍卖会。 在她们讨论着今天要买些什么的时候,岑筠连眉头越皱越紧,当岑琰珠说起今天的拍品有一枚价值不菲的湖绿色碧玺戒指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少买些没用的石头回来!你们当我赚的钱是大风吹来的?” 侯婉被当众下了面子,一脸委屈地说:“别的夫人都买,我能不买吗?我不买,跌的还不是你的面子!” 岑筠连皱着眉头,立即说道:“别的夫人还能给家里挣钱,你能吗?!” 侯婉说:“予晟不是在给你的公司做投资顾问吗?没有他,岑氏能发展这么快?” 侯婉不提这一桩还好,一提岑筠连就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岑氏有今天,都是你弟弟几句话的缘故?” 岑筠连啪地扔下筷子,说: “我告诉你!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也别把你弟弟想得太重要!否则你会后悔莫及!岑溪,跟我上来!” 岑筠连起身,怒气冲冲地往电梯走去,被点名的岑溪神色平静地放下筷子,留下一句“我吃好了”,安静跟上岑筠连的脚步。 侯婉和岑琰珠大眼看小眼,满脸疑惑和委屈。 “爸爸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岑琰珠的好心情都被败光了,她一脸不忿。 等岑筠连和岑溪的电梯升上去以后,侯婉才敢低声骂道:“他发神经!简直莫名其妙!” 岑念无意卷入这场和她无关的风波,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后,放下杯子回了卧室。 二楼岑筠连的书房里,岑筠连脸色不善,进门后一屁股坐到了宽敞的真皮沙发上。 “什么事都帮不上忙,就知道买买买!不会说人话就闭嘴,居然还说岑氏能发展成这样是侯予晟的功劳——她是打针的时候打到脑子里去了吗?!侯予晟一个经理,我一句话就能让他滚出岑氏!” 后一步走进书房的岑溪笑而不语。 侯予晟在岑氏的地位的确只是一个战略经理,但他手握股份,也是大股东之一,更别说他手里总是握有普通人无法得知的一手情报,岑筠连现在也就是心气不顺,说说气话,真要把侯予晟踢出公司,岑氏也要伤筋动骨。 “你对青山集团进军住宅开发业的事怎么看?”岑筠连问。 这,才是真正引得他暴躁的原因。 岑溪说:“我认为不必在意。” “为什么?”岑筠连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看好住宅开发业的前景。”岑溪说:“与其把时间花在阻挡青山地产上,还不如将精力放在岑氏没有重视的商业地产上。” “不对。”岑筠连果断地说:“我们应该未雨绸缪,在青山集团站稳脚跟前反击。” 岑溪笑了笑,不再说话。 没有和岑溪取得一致,岑筠连显然不太开心。 “早就让你去学工商管理,你非要学什么哲学,大学四年也不知道学了什么……” 岑溪笑道:“学了《纯粹理性批判》、《创造进化论》、《存在与虚无》……” 岑筠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别在我头上添油加醋了,赶紧出去吧!” 岑溪扬起嘴角,转身离开了书房。 岑念的卧室房门被敲响,她开门一看,岑溪站在门外。 “准备好了吗?” 岑念把手机拿到手里,说:“好了。” 她跟着岑溪乘电梯下楼,走出胡桃色的大门。 岑筠连的司机齐佑站在门口等待,见到两人出来,他恭敬地弯下腰:“溪少爷,二小姐。” 岑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停留地走过弯着腰的齐佑。 岑念坐上他的车,岑溪轻车熟路地将车开上了正路。 他们要去梨花街的文具市场,岑溪昨天答应了她。 岑琰珠在三楼自己的卧室里看着黑色的布加迪威龙消失,关上窗帘后,下楼来到二楼侯婉和岑筠连的卧室。 这里现在只有侯婉一人,她正在给侯予晟打电话。 “简直莫名其妙!要不是你,他哪儿来那些一手情报?居然大言不惭地在所有人面前斥责我,他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我不管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他不能在岑溪和岑念,还有佣人面前不给我面子!” -- 第53页 侯婉一转头,发现岑琰珠的存在,她按下怒火,对侯予晟匆匆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你等一下,我补个妆再走。”侯婉起身走向梳妆台,她还没忘今天早上要去参加的慈善拍卖会。 她必须要艳光四射,才能压住那些爱嚼舌根的贵妇们的闲言碎语。 “妈,岑溪带着岑念出门了。”岑琰珠说。 “和我说做什么?”侯婉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粉扑往脸上补粉。 “岑念也太有心机了,这才来几天?就把岑溪哄住了!我昨天还看见岳尊哥哥帮她淘米,他以前最讨厌这种家务活了!” 侯婉冷笑一声,说:“赵素芸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勾男人一样无师自通。” “妈,你也不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别人拉得下脸,你拉得下脸吗?” 岑琰珠不服气地噘嘴,说:“凭什么要我去讨好他们?再说了,岑溪才是哥哥,他本来就该对我好!” “那也得他当你是妹妹……”侯婉停下补粉的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片刻,目光转向镜中的岑琰珠,说:“算了,你别管他们了。姓岑的男人说的话就没有一句能信!你先抓好岳尊,你爸和岳叔叔的意思是等你20岁就让你们先订婚……” “真的吗?!”岑琰珠露出惊喜的表情。 侯婉白了她一眼,说:“我骗你做什么?你也多留点心眼,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我看那个岳尊也不是个好人,他……” “妈!”岑琰珠不快地打断她的话。 这些话,她心里也在想,但偏偏听不得从别人嘴里出来。 第26章 在岑溪的带领下, 原本岑念自己去要七绕八绕坐地铁又转公交, 不知会花费多少额外时间的梨花街文具市场,在二十分钟后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岑念想买一只钢笔,她是恋旧的人, 即使知道自己买不到曾经用的那只手工钢笔, 也想买一只和它相似的。 在逛了好几家大型文具批发店后,岑念依然空手而出。 这里的钢笔大约是出于成本的限制, 外观不是花里胡哨就是单薄的纯色,丝毫谈不上设计感一词。 岑念逛得有些灰心了, 岑溪在一旁依然一句都没有催促。 “去那家店看看吗?”岑溪问。 岑念抬头一看, 他指的地方是梨花街上一间相比其他文具大店要小的多的小店, 招牌上写着“落花进口文具”几个字。 岑念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情,跟随岑溪走进小店。 店里面积虽然不大, 但是灯光明亮,一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站了起来,说:“欢迎光临。” “我想看看钢笔。”岑溪说。 老板将两人引到一个摆满钢笔的玻璃柜台前,说:“这些都是我从德国和日本带回来的钢笔,你们想看什么我再拿出来。” 岑念站在玻璃柜台前,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一只白金色的钢笔,它有着流畅的线条,金色的直线暗纹, 还有灯光下闪烁的奶油光泽。 “把这只拿出来我们看看。”岑溪指着她目光所向的白金色钢笔。 老板打开柜面, 拿出了岑溪所指的钢笔。 “这是闲庭院大师限量发售的富士山系列之一, 笔尖是铱金的, 你可以试试,书写体验非常好。” 老板将钢笔打开笔帽,连着一张白纸和黑墨水递给她。 岑念在开盖的墨水瓶里蘸了蘸钢笔笔尖,在干净的白纸上落下笔尖。 岑溪看着她行云流水地写下“闲庭院”三个字。 她的字瘦而不弱,笔锋清晰凌厉,和他传闻中“内向怯弱”的妹妹完全相反,却与他认识的,正在眼前的这个妹妹完美契合。 他看第一眼,就觉得这是她的字。 字如其人。 “这支笔加上这瓶墨水,多少钱?”岑念抬起头来。 老板拿来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着:“钢笔834,墨水210,一共……” 在他按完全部数字之前,岑念已经得出答案。 “1044元。” 她没有那么多钱。 “零头给你抹掉吧,一千元。这支笔在我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这是最低价。一千元,你两样一起拿走。”老板说。 “包起来吧。”岑溪递出手机。 上面是一张微信付款成功的提示。在岑念问价的时候,他已经拿出手机扫描了一旁的收款二维码。 “好勒。”老板从善如流,从柜台下拿出这只钢笔专属的印有富士山山巅的银白色外盒。 岑溪看见岑念看着他不说话,笑了起来,说:“和我一起出门还想花钱?” 算了。 岑念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她的确喜欢这只钢笔。 拿到精心包装后的钢笔后,岑念对他说:“谢谢。” “不客气。”岑溪笑着说:“哥哥应该做的。” 两人走出文具店时,岑溪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后,笑着接起: “喂?” 他没有避开岑念,她也就能从对话里猜出打来电话的是岳尊。 岑溪说了一会后,挂断电话,转头看向岑念,说:“岳尊为了欢迎你的到来,请你去京兆尹吃饭。你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吗?” 岑念不想去,但是想起手里的钢笔,她说:“我能不去吗?” -- 第54页 “我也会去。”岑溪说:“放心吧。” 岑念没有追问他说的“放心吧”是什么意思。 出于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积累的信任,岑念点了点头,答应了这次邀约。 两人来到古色古香的京兆尹餐厅后,在四合院靠窗位置的一张方桌前找到了向他们招手的岳尊。 他们走过去后,岑念在岳尊对面坐下,岑溪坐到了她和岳尊的中间。 “你们总算来了,快看看菜单——念念妹妹想吃什么?”岳尊殷勤地说。 来了就没有客气的道理,岑念接过岳尊递来的菜单,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两个菜,接着就把菜单递给了岑溪。 点完菜后,服务员收走菜单。 岳尊看着岑念放在身后的一个小小纸袋,问:“你们去买东西了?” “去梨花街,买了一支钢笔。”岑溪说。 “我问念念呢,你老替她回答什么?”岳尊说。 “我回答又有什么区别?”岑溪笑了起来。 “你算什么兄弟——”岳尊白了他一眼。 他从桌子下拿出了一个LV的纸袋,递给对面的岑念。 “念念妹妹,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欢迎你加入岑家,今后有什么事你就放心大胆地和我说,什么麻烦哥都给你解决。” 岑念不想接,岳尊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收下吧,礼轻人意重。”岑溪笑着说。 岑念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收下了名牌包。 “礼轻人意重……你真是不放过一线机会讽刺我。”岳尊说:“下次我送个爱马仕的,够重吗?” “那要看送什么人了。”岑溪笑着说:“送我妹妹,自然是不够的。” 有了岑溪在中间说话,岑念也免了和岳尊聊天,她专注于陆续上桌的菜式,安静地用着自己的午餐。 为时近两个小时的午餐还算圆满的结束了,每个人都很满意。 岑念喜欢这里清淡的饭菜,也觉得满意。 三人走出京兆尹的时候,在四合院大门口见到了两个穿着打扮像是白富美,眉眼间却流淌着一股妩媚的年轻女人。 她们一见到岑念三人,立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穿短裙的女人目光直勾勾地,脸上露着惊喜的笑容,叫道:“尊少……” 她身旁穿阔腿裤的女人则谨慎得多,先是看了看岳尊身边的岑溪,又看了眼岑念,明智地保持沉默。 岑念看了眼岳尊,他脸色不大好看,目不斜视,似乎想要装作没有听到。 短裙女人没有接收到他的回避信号,已经高兴地走了过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岳尊,说:“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几次聚会都不见你来了?” 岳尊唯恐避之不及地连连摆手,他后退一步,说:“别别——你想见岑溪就明说,别把我扯上——让人误会。” 穿短裙的女人一愣,身旁的同伴马上接过话头,说:“让尊少见笑了——思思你想见谁就直说,说得那么含蓄别人不懂呀。” 忽然成为话题中心的岑溪只是笑而不语。 短裙女人这才发现岑念的存在,她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含着嫉妒。 她的同伴拉了拉她的手臂,打着圆场,主动说道:“既然你们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再约着一起出来玩……” 穿阔腿裤的女人一副熟稔的样子,把手伸向岑溪的衣袖想要触碰他。 在这之前一直露着随意微笑的岑溪突然变脸,猛地避开了她的手。 他的动作太大,脸色太沉,不仅伸手的女人愣住,一旁的岑念也愣了愣。 穿阔腿裤的女人没想到岑溪反应这么大,气氛一时变得尴尬。 岳尊开口,在尴尬的气氛中打着圆场: “有洁癖的人你也敢碰?你们别仗着有交情就得寸进尺啊——” “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年轻女人悻悻地说。 在不愉快的冲突之后,穿阔腿裤的女人拉着短裙女人走了,临走前,穿短裙的女人还怨恨地瞪了岑念一眼。 ……瞪她做什么?无聊。 岑念转头就把这件事扔到脑后。 他们三人走出京兆尹大门,岳尊要在另一头去开车,他停下脚步,对岑溪说:“晚上在maou见,许少他们组了局给你接风。” 岳尊离开后,岑溪带着她去停车的地方开车。 四周安安静静的时候,他开口了。 “岳家和岑家交好多年,你可以把他当做另一个哥哥,反正再过几年,他也会变成你的姐夫。” 岑念了然。 这是让她别得罪岳尊,也别和岳尊走太近的意思。 第27章 当晚零点, 时停世界准时前来。 岑念想象出她的手机, 这里没有网,没有电,但是手机的基础功能依然可以使用。 她打开了白天下载的一个叫FLASH心算的app。 这款FLASH小游戏能够锻炼大脑的反应速度和心算能力, 简单模式和普通模式是1位数以内的加法运算, 困难模式是3位数的加法运算。 当一个个数字快速闪过时,玩家需要在时间截止后回答出它的正确答案。 岑念在困难模式里连胜五次后, 开始觉得无聊。 她正要退出这个APP时,发现开始界面已经多出了一个难度选项, 自订难度。 -- 第55页 她点进去后, 发现这里不仅可以自订位数, 还可以自订进程数。 岑念将位数调整为3,在进程数那里, 将1改为3,然后回到开始界面,重新进入了游戏。 三个同样的显示屏出现在手机里,游戏开始后,三个显示屏开始一同飞逝数字。 岑念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觉得有了意思。 在岑念专注于提升大脑能力时,上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闹市区的酒吧一条街人山人海,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女正在其中狂欢, 一张发散着绚丽霓虹灯光的彩色招牌下, 脱下西装外套的岑溪避开朝他投来挑逗目光的性感美女, 一路目标明确地走进这家名为maou club的夜店。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岑溪推门进入岳尊名下的专属包厢,一群年轻男女正坐在里面嬉笑打闹,杯觥交错的光影在迷离的灯光下更显瑰丽,酒的气息,烟的味道,权利的触感,交织的欲望让这里的空气变得黏腻厚重。 岑溪走进包厢,一个身穿半正式西装的成年男人站了起来,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烟,细长的眼睛里闪着计算的寒光。 他脸上在笑,眼睛里毫无笑意。 “小岑总来了,久仰大名,今天一见果然一表人才。”男人朝他伸出右手。 小岑总,没有一个人这么叫他。 岑筠连是董事长,他是总经理,直接叫岑总没有任何问题,对方加个“小”字,侮辱意味很明显。 “这是青山集团的太子爷,傅立诚傅总,你们以后接触的机会还多。”岳尊端着两杯红酒站了起来。 “傅总。”岑溪微微笑着,伸手握住了傅立诚伸出的手。 岳尊把两杯红酒分别递给两人。 “希望日后能合作愉快。”傅立诚举起酒杯。 两只晶莹剔透的酒杯在空中发出当地一声,赤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激荡。 傅立诚意味深长地笑了。 数分钟后,岑溪离开了包厢,他站在洗手间的洗手池面前,任冰冷的流水冲击自己的双手。 他冷眼看着,面无表情。 “还好吗?”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岑溪头也没回。 “青山集团这次介入住宅开发的决心很坚定啊,你们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岳尊倚在门口,说。 “正面对抗。”岑溪说。 “又是你爸的意思?我不看好这个决定,你不劝劝?” “劝什么?”岑溪垂着眼,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从冷水下抽回手,扯下一旁的纸巾轻轻擦着手。 沾上水迹变得半湿的纸巾被扔入垃圾桶。 他微微笑着,说:“他不摔疼,怎么发现自己老了?” 一转眼,周末过去了。 新一周来临,岑念乘校车前往学校,在柯杰惯常上车的站台,小个子的男生在上车后,犹豫地看了眼岑念,接着神色黯然地收回视线走向了后排。 岑念视若无睹,他坐在什么地方,原本就和她无关。 黄色的校车在校门内的停车区停好后,岑念背起书包下车,她在进教学楼时遇到了王森林。 他看着她,冷冷笑了笑,脸上表情仿佛在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岑念对他幼稚的战前威胁无动于衷,回到11班教室,一如往常地拿出习题册上交。 王森林回到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后,从夹在腋下的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试卷。 那是岑念的语文小测试卷,上面的字虽然算不上难看,但绝对离好看相去甚远,一眼就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写出的字。 这样的人,可能写出让蔡昌国也赞不绝口的柳体吗? 他十分确信,就像岑念请唐薇欢给她答卷一样,她的习题册也是请别人代写完成的。 这次代写,再加上答题卡那一次,足够他把她赶出六中。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后悔害怕,痛哭流涕的样子了。 星期一的早上除非下雨,否则总逃不了早会。 在全校师生齐聚一堂的早会上,校长陈文亮滔滔不绝、激扬顿挫地说了一通参加学科竞赛的好处。 他是诸宜庄辉等人称为“老陈头”的人,在他们口中,陈文亮教学水平不行,经营水平上佳,能升到校长,是因为拍马屁技能炉火纯青。 从他每天西装革履的装扮来看,岑念觉得,比起校长他的确更像某个小公司的老总。 陈文亮说完后,让各个年级的年级主任也上台来说话。 从高三到高一,轮到王森林时,岑念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某些新来的同学,把社会上的风气带到了学校里来,不好好学习,甚至影响别人,让别人不好好学习……牙尖嘴利,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觉得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作为年级主任,我有责任把这股歪风邪气赶出校园。” 王森林在台上阴阳怪气地说着。 下面的学生起了一阵阵嗡嗡的议论: “王森林在说谁?” “谁这么倒霉被王森林盯上了……” “是11班的新转校生啊,这学期就只来了她一个新生……” 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到岑念身上,她面无表情。 站在前面几排的诸宜很生气,不断瞪着前面10班、9班等转身看来,目光各异的学生们: “看什么看?!你妈在后面吗?” -- 第56页 岑念的表情没有波动,不代表心里没有波澜。 她平静地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王森林,觉得他像一只蟑螂。 没多少用,恶心人很在行。。 蟑螂越过了她的容忍底线,正在试图爬到她的身上,她原本就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她只管自己世界里的事。但如果蟑螂想要侵入她的世界—— 那就别怪她抬脚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气到险些爆炸的诸宜拉着岑念,一路瞪着胆敢打量他们的师生,大步雷霆地走向了远处的第一教学楼。 庄辉不敢触她霉头,远远落在后面,掏出手机给一个号码打了电话。 “你还要休养到什么时候?你再不回来,王森林那个老头就要把11班给拆了。” 这时才走下讲台的王森林被校长陈文亮叫住。 “姐夫,怎么了?” 面对学生们一张脸沉得出水的王森林,在陈文亮面前满面亲切的笑容。 “学校里叫我校长……”陈文亮说:“你刚刚在台上说的是谁?” “岑念,11班一个新来的转校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好好学习,天天和坏学生们混在一起,还惹得柯杰无精打采,上课时屡次走神。”王森林提起岑念,脸色又阴沉下来:“你不用管她,我会解决她的。” 陈文亮原本是打算来劝和的,听见里面涉及了六中最有希望获得数学竞赛金奖的柯杰,他又改了口中的说辞: “你知道她是什么背景吗?别惹到不该惹的人。” “能惹到什么人?转学手续是她后妈陪着来办的,听说只是做小生意的商人,我看她后妈那个态度,她家里是不会为她出头的——再说了,我有理有据,她家里凭什么不服气?” “你自己把握尺度吧,别给我惹麻烦……”陈文亮摆了摆头。 早会过后的第一节 课就是数学课,11班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前,他们比谁都清楚,接下来会有一场不亚于世界大战的战争发生。 只有岑念一如往常,神色平静地望着窗外,手中的白金色钢笔在纤长雪白的指尖一转,一转。 每一遍,都是弧度完整的圆。 王森林雷霆大步地走进教室时,暗地里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拿出了两样东西,一张语文试卷,一本语文习题册。 他把这两样东西啪地一下拍到黑板上,回头瞪着岑念,说:“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习题册上的字,和你以前考试卷上的字不一样。” 第28章 岑念冷冷看着他。 “你站起来!”王森林怒声说。 她在全班人的注视下, 不慌不忙地起身, 平视着王森林愤怒的视线。 每一次,都是他先来找茬,他先气得爆炸, 人啊, 为什么要做和自己过不去的事呢? “你不说话也没用!我就奇怪你怎么一晚上把九门习题册都做完了,完全又是请人代笔!现在证据确凿, 你还想怎么狡辩?!” 岑念面无波澜,王森林觉得自己的怒火都砸到了冰冷的石墙上, 他明明才是具有优势的那一个, 却丝毫没有占有优势的心情。 他从业这么多年, 难道收拾不住一个小女生?!他还就不信邪了! “我最看不惯像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王森林怒吼:“你请人写作业有什么用?别人帮你写了作业,你就能在考试中考第一名吗?!我要是你, 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 无论他怎么说,岑念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不言不语,只有那双沉静乌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在那平静如湖的黑色中,王森林感到一股嘲讽和轻蔑。 仿佛上位者看下位者,仿佛高等生物看低等生物。 明明遭受侮辱的是她,她的目光却让他有种受到侮辱的无地自容感。 他必须速战速决, 将她彻底地赶出六中! 砰! 王森林一巴掌拍到讲桌上, 怒目圆瞪着说:“你之前不是挺会说的吗?现在怎么不开口了?!” 黑发的少女终于动了。 她离开自己的位置, 神色平静地走向讲台, 王森林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似乎在问“反了,你想干什么?!” 少女穿着所有女生都穿的白衬衫和蓝裙子,却穿出了其他人没有穿出的风采,自然垂下的两只凝白手腕轻轻擦着大腿处天蓝色的裙摆,和摇曳的百褶线一同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步伐沉静地迈向讲台,仿佛台上站着的不是满面怒容和震惊的年级主任。 少女总是带着一股疏离感,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此刻更是。 她平静的目光,凛然的表情,微昂的下巴,每一处微小的身体语言都在表达她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凡人不可侵犯的存在。 台上台下,在这种自然而然散发的气势碾压下鸦雀无声。 岑念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槽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句“庸人自扰。” 同样的字,不同的笔迹。 一份对应试卷,一份对应习题册。 岑念转身,直视着目瞪口呆的王森林,说: “谁规定了,一个人只能写一种字体?” 王森林难以置信的视线在黑板上两种自己上来回扫视,半晌后,怒吼道:“你再写!再写几句!”他随便翻开习题册的一页,指着上面一段文字说:“你把这段话,用这个字体再写出来!” -- 第57页 岑念满足了他。 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中央写出一行漂亮的柳体。 台下议论纷纷。 粉笔和钢笔写出来的字当然有所区别,但任谁来看,这都出自同一人手。 王森林还有什么话说? 他没有话说。 面对岑念写出黑板上清清楚楚的柳体,他嘴唇翕动不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张试卷是从宋思琪那里拿来的?”岑念轻而易举地就从王森林无力的手中拿走了原身的试卷。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抬头看向王森林。 “你知道她那天为什么要来见我吗?” 她没有避讳任何人,声音足以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清晰可闻。 “宋思琪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她来见我,就是为了求我撤销对她的民事诉讼。” 本就安静的教室现在更是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地听着岑念的话。 岑念继续抽走王森林手中自己的语文习题册,她慢慢地,平静地,清楚地,说—— “我希望你不要步她后尘。” 王森林大概是第一次遇到一句场面话都吐不出来的时候,他面色难堪,脸色红中发紫,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在数秒的对峙后,王森林转身就走,一步未停地冲出了11班教室。 他前脚冲出教室,后脚教室里就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以庄辉诸宜等人为首的差生,扔起数学书就哄堂大笑,拍打桌面的声音络绎不绝。 作为班长的尤东哲一脸焦虑,正伸着手臂呼吁大家保持安静。 太吵了。 岑念皱眉,冷冷看向拍得最欢的庄辉:“安静。” 刚嘈杂起来的教室瞬间变得安静。 她无视台下各异的目光,拿着自己的试卷和习题册,面无波澜地走下讲台。 诸宜无视现在还在上课中,从前排冲她竖起大拇指,满脸真心的喜悦,冲她说道:“太好了!这下他肯定不敢来找你麻烦了!” 岑念面无表情。 这就好了? 不好。 既然王森林打定主意想要把她赶出学校,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唐薇欢隔着一条过道,担忧地看着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她捅了多大篓子的少女,心中那点原本因为韩先向她索要岑念联系方式的不快,在眼前的大冲突中烟消云散。 她没有诸宜想得那么简单。 毫无疑问,岑念当着众人损了王森林的面子,接下来只会迎来更凶猛的报复。 一个普通的学生,怎么可能抗衡老师呢? 今天这件事之后,她是真的不可能留在六中了。 唐薇欢想到这里,竟然会觉得有些遗憾,摸着良心说,岑念安安静静的,除了性格傲一点,实际还是很好相处的。 她不希望岑念得到一个狼狈转校的结局。 在数学课后,第二节 是英语课。 康媛已经从别处得知了上一节课发生了什么,下课后,她没有立即离开教室,而是叫上了岑念跟着她一起离开。 “康老师不会是要教训岑念一顿吧?”庄辉眯着眼,担忧地看着岑念的背影。 “……我就怕她把念念交给王森林。”诸宜皱眉说道:“她才不敢为了念念反抗王森林呢。” “都是老师……有什么办法。”庄辉说。 诸宜刚要说话,眼神一转,发现庄辉半屁股都坐在她桌上,她脸色一变,用力把他推下桌:“把你的脏屁股拿远点,小心我杀了你!” “你这人……我屁股哪里脏了,你要不要闻闻?” 庄辉刚把屁股凑近坐着的诸宜,后者就掐住了他腰上的软肉。 教室里立即响起了杀猪般的哀嚎。 另一边,岑念跟着康媛走出教室,没想到康媛直接把她带出了教学楼。 目的地不是别处,是聚集了许多学生的校内商店。 “你想喝什么?”康媛一如往常,友善亲切地笑着。 她有一张带婴儿肥的娃娃脸,个子又小,如果不是身上的小西装,站在校内商店里完全可以伪装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她的性格和她的外貌一样,带着一丝孩子气,轻易相信人,岑念从没见她对谁甩过脸色,即使是庄辉那样的难管教学生也一样。 这也是她没有威严,管不住班上学生的原因。她总是把自己当成学生中的一员,想要跟他们做朋友,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问题。 所以她成了学生们的朋友,而不是老师。 “我不用。”岑念说。 “让老师请一次客吧。”康媛笑着,说:“喝苏打水好吗?不会长胖,对身体也好。” “……好。” 康媛买了两瓶苏打水,又走到冰柜前拿了两根梦龙出来一起结账。 买完以后,她把苏打水和梦龙都递给了岑念,岑念望着她手中的梦龙,她笑道:“老师想吃,你陪我吃好不好?” 片刻后,岑念伸手接了过来。 康媛带她找了操场背后一处无人的台阶前坐下。 岑念撕开这只巧克力雪糕的包装,轻轻咬了一口,雪糕甜而不腻,有一股巧克力特有的苦甜。 她喜欢。 康媛吃得比她豪爽,一口下去,雪糕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 第58页 “上一节课的事我听说了。”康媛开口说道。 岑念知道,重头戏来了。 她想说什么?劝她不要再和王森林作对吗?还是要她低头去和王森林道歉? “老师觉得很对不起你……”康媛低声说:“我明明知道你是清白的却帮不上忙,老师没能力,这么多年也没带出一个有作为的学生,我就算有心为你说话,也没有人会听我的,我没有尽到班主任的义务,没有保护我遇到困难的学生,我看着你被人针对,却没有办法保护你……对不起,老师真的很无能……” 岑念听了半天,她一句都没有提要她向王森林低头认错的事情。 康媛认为她是无辜的,清白的,委屈的,她由衷为她感到抱歉和痛心,真情实意地为自己没能保护她而感到愧疚。 对这样的人来说,她刚刚的猜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是你的错。”岑念开口。 “我是你的班主任,这怎么不是我的错呢?”康媛说。 岑念没说话。 康媛扬起语调,像是在安慰岑念,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说:“你放心吧,我会去和王老师好好谈一谈的,一定让他放下对你的偏见!” 谈? 岑念觉得王森林是个说不通道理的人,即使说得通,康媛也不是说话能被他听进耳朵的人。 “你的英语习题答得很不错,只差一点就满分了,你只要保持这个成绩,老师相信你手好了以后,下次的月考一定会让大家大吃一惊,到时候老师也可以在王老师面前扬眉吐气了!”康媛满脸激情。 岑念静静地咬下一口巧克力脆皮雪糕,甜甜冰冰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后,她说: “我会的。” 第29章 中午十二点, 校园广播准点响起。 在前往食堂的人潮大军中, 诸宜四处寻找着岑念的身影。 “奇怪,念念到底去哪儿了?” “可能有什么事吧,一会去了食堂再汇合不就行了!”庄辉说。 诸宜眼睛一瞪, 怒视着他, 说:“你懂个屁!念念那么漂亮,要是有不长眼的男生骚扰她怎么办?!” “……你看她像是会乖乖被人骚扰的人吗?”庄辉小声嘀咕。 “你敢说念念不是吗?!” 庄辉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不敢说, 不敢说,友谊的滤镜已经让这个女人看不到真相。 他倒觉得, 岑念会是冷静地一刀捅死骚扰者, 再冷静地毁尸灭迹的人。 两人走进食堂打好菜后, 直到坐上11班的长桌,也没有见到岑念的踪影。这下连庄辉都开始疑惑了, 她不来食堂吃饭,去哪儿了? 诸宜来食堂吃饭本来就是为了和岑念一起,现在岑念不在,她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她对餐盘不管不问,掏出手机不断给岑念打电话。 拨出的电话始终无人应答。 “她难道是在厕所上大号?”庄辉问。 诸宜一脚踩在他脚上。 “我又怎么了?!难道她不会上厕所的吗!?”庄辉委屈地大叫。 在他们猜测着岑念不见踪影的原因时,校内广播进入了最后的环节,诵读学生来信。 庄辉和诸宜曾数次嘲笑这个环节,打赌广播社的学生假装来信学生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反胃。 往常, 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广播里说了什么。 今天不一样。 出现在广播里的, 不是往常的那个悦耳女声, 而是一个平静低沉, 仿佛小溪流水一样清澈冷冽的声音。 “那是念念的声音吗?!”诸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庄辉同样呆住了。 除了他们两,还有平时和岑念接触较多的唐薇欢震惊地抬起了头。 “各位老师、同学好,我是一周前刚加入高一年级(11)班的转校生岑念……” 随着岑念二字出现,食堂就像被人施了魔法,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抬头倾听起广播中的声音。 从来都很喧闹的食堂,第一次用上了“安静”一词。 “感谢广播社的配合,让我得以将这封感谢信亲自送给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王森林老师。” 清澈冷冽的女声在偌大的食堂中缓缓流淌。 “自我入学以来,王森林老师对我的学习和个人作风表现了极大关心,但凡我一有进步,王森林老师就十分担心我走上考试作弊、作业代写和作风堕落的歪路,为了让王森林老师彻底安心,我希望王森林老师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和其他人露出的震惊不同,诸宜一脸的焦躁和怀疑。 岑念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竟然在向王森林低头示好?! 冷冽的女声停顿了数秒,然后,一声低低的轻笑传到校园中的每个角落。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校园商店里,正在盘点库存的老板诧异地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音响。 塑胶跑道上,林荫小路上,教学楼里,开阔的校园大门前—— 每个听到广播声的人都抬着一张吃惊的脸。 “王森林,我要向你发起数学挑战,今天中午1点,我在高一(11)班教室等你。如果我输了,我会在所有人面前向你道歉,然后滚出六中——” -- 第59页 食堂里,诸宜和庄辉大张着嘴,满脸震惊。 “如果我赢了,你也不用滚出六中,只用在早会上当着所有师生向我鞠躬道歉——” 岑念的声音传到六中的每个角落,连陈文亮的校长办公室也没有放过。 陈文亮目瞪口呆地听着广播中的豪言壮语,因为太过震惊而失去了反应能力。 一个学生,居然这么猖狂地向数学老师发起数学挑战? “王森林,你敢吗?” 邬回踩着他的滑板,站在校门口,脸上表情是一个大写的呆。 这里还有他出场的份吗? 他回过神来,连忙踩着滑板赶向第一教学楼,一路上,他踩着滑板超过许多一脸兴奋和激动,小跑着赶回教学楼看热闹的学生,用他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教学楼。 进入教学楼大门后,邬回踩起滑板把它抱在手中,匆匆往11班方向奔去。 他赶回11班,却发现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他们聚在一起正讨论着什么,见到突然出现的邬回,都是突然吃了一惊。 “回哥……” “其他人呢?”邬回问。 “去年级办公室看热闹了。”其中一人说道:“王森林把岑念叫去年级办公室,大家也都跟着去了……对了,你知道岑念是谁吗?她……” 邬回已经转身朝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跑去。 他赶到办公室的时候,一大群人已经把门窗紧闭的办公室外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邬回一眼找到最里面的诸宜和庄辉二人,推开其他闲杂人员,挤到了两人身旁。 “回哥你来了!”庄辉惊喜地叫道。 “什么情况了?”邬回问。 “王森林要请念念的家长——怎么办?”诸宜满脸担忧。 “你担心什么,她都敢在广播里直接挑衅王森林,难道还会怕请家长?”邬回说。 “而且王森林也不一定真的要请家长。”庄辉说。 实际上,办公室里的王森林确实使出了“请家长”的大招。 他一通电话打出去,正在伙同贵妇搓麻将的侯婉接到了他充满愤怒的控诉电话。 王森林在电话里气得跳脚,这头侯婉却笑开了花。 “哟,岑太笑得这么开心,你老公要给你买楼啊?”牌桌上的夫人打趣道。 “比买楼更好的事——我胡了,你们继续。”侯婉故作神秘地把话说了一半,按下自己的牌,拿着手机起身走出房间。 她刚走出房间,马不停蹄就把电话打给了岑筠连。 岑筠连正在公司开会。 宽阔明亮的集团大会议室里,他神情烦躁地听着参会高管们提出的一个个反制青山集团进入住宅开发市场的办法。 无论哪个都不能让他满意。 侯婉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接都不想接,挂断以后,侯婉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他烦躁地接起电话,不顾还在说话的高管人员,没好气地说:“在开会!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听我说好了,这是很重要的事,念念因为在广播里公然顶撞侮辱她的年级主任,学校来电话请家长了,我妈妈老毛病犯了,我正在家里照顾她,走不开,你……” 岑筠连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本就不顺的心气现在是更加不顺,烦躁的火焰在心里蹭蹭上涨。 他砰地一声把手机扔到桌上,脸沉如水地看向下方的岑溪。 “你去一趟学校,见见你妹妹的年级主任。”岑筠连言简意赅地说。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能在这里发表对岑念的三千字怒骂作文。 岑溪从善如流地起身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西服外套,安静地走出了大会议室。 这一次他没有问是哪个妹妹就已经知道答案。 虽说让岑溪去学校是岑筠连下的命令,但看他这么顺从,没有一点意见的样子,岑筠连又觉得糟心。 事关公司战略决策的重要会议,让他走他就走,还是去给惹祸的同父异母妹妹收拾烂摊子,他都不知道推脱一下,找个理由派别人去吗? 他到底对公司上不上心?! 看岑溪先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岑筠连就觉得回答可能是否定的。 他一方面生气,一方面又有种微妙的欣慰。 这个儿子,简直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仅长得像他一样帅,脑子像他一样聪明,连爱玩的性子都和他一样! 岑筠连希望他能随着年龄增长,和他一样,早点把性子定下来,他也好以后能放心把岑氏交给他管理。 “……岑董,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说话的高管闭上了嘴。 岑筠连收起心思,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下午一点,原本是六中学生们散步消食、教室小憩的时候,今天却一反常态,许多学生都兴奋得像打了鸡血,聚集在第一教学楼一楼的年级办公室外不愿离去。 即使是在操场上散步的学生,他们闲谈的内容也绝对脱离不了年级办公室里正在发生的事。 一辆线条流畅,光彩耀人的纯黑色豪车在这时缓缓驶进校园。 正在塑胶跑道上和友人散步的傅芳丽看着这辆不同寻常的豪车停下了脚步。 “哇……那什么车,真好看,一定要好几百万吧?”友人艳羡不已地看着纯黑色豪车。 傅芳丽闻言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那是布加迪威龙,最低2500万起价。” -- 第60页 友人听到这个难以置信的价格,眼睛瞪成铜铃,她怀着崇敬的目光小心地看着在停车区停稳的豪车,喃喃自语道:“谁会开这种车到六中来……” 六中只是一所普通的公立学校,比不上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达官贵人之子遍地,开得起这种豪车的人,来六中做什么的? 难道是…… 友人看向一旁的傅芳丽,她也一脸疑惑地看着黑色豪车。 车门开了。 一个身材修长的英俊男人走下了车,他有着工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一双狭长的眼眸,在雾蓝色西服外套的衬托下,他白皙的皮肤像雪地一样洁净,他张望了一下,看见离他最近的傅芳丽,在下一秒,扬起了嘴角。 那双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眸瞬间像被星光照亮一样,褶褶生辉。 第30章 傅芳丽仿佛听见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他迈出笔直颀长的两条长腿, 微笑着朝她走来。 “请问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在哪里?” 直到对方问第二遍, 身旁的友人拼命戳着自己,傅芳丽才如梦初醒,红着脸回过神来。 “啊……在、在教学楼里面……”她指向不远处的第一教学楼, 结结巴巴地说:“进去以后左拐, 最边上的一间就是……” “谢谢。”年轻男人对她露出礼貌的笑容后离去。 友人惊艳地看着他的背影,说:“好帅啊……这是什么明星吗?” 傅芳丽这时才反应过来, 他去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做什么? 在岑溪走去的第一教学楼天台,一个黑发的少女正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 “我识别出来了!是布加迪威龙耶!”交好的同班同学在她身边举着手机惊呼, 武君君充耳不闻。 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逐渐从视野消失的男人。 是他…… 武君君想起此刻正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里的岑念, 明白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真好。 武君君想起那个曾无畏无惧地在黑帮面前保护她的少女。 每次遇到危险, 都有人为她收场。 武君君心里酸酸的,再想想自己的处境, 她黯然地收回目光,不再多想够不到的天堂。 岑溪走进教学楼,发现不用问路目的地也一目了然,一大群学生蜂拥而聚的地方显然就是他要找的目的地。 他走到人山人海的办公室面前,对挡在最外面的学生笑着说:“请让一让。” 对方一回头就见到一个比他高几头的男人站在身后,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 岑溪一路说着“请让一让”,在片刻后站到了办公室门前。 挡在他前面的是两男一女,他们趴在门上, 聚精会神地偷听着里面的对话, 一脸凝重, 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岑溪轻轻拍了拍其中一名男生的肩膀, 笑着说:“不好意思。” 庄辉愣了愣,连忙拍打旁边的邬回和诸宜。 诸宜回过头来,看见身后的岑溪,一愣,眼里露出惊艳的神情。 “请让一让。”岑溪笑着说。 他明明在笑,话里却有一股毋庸置疑的威严,诸宜和邬回几乎是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先一步听从他的请求,让开了进门的通道。 岑溪带着微笑推门而入,长腿一步迈入气氛凝重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十几个人一齐朝他看了过来,他扬唇一笑,反手关上了门。 咔嗒一声,这里又成了密封的房间。 岑溪带笑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到人群中央,神情漠然的岑念身上。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出一步,犹疑地打量着他,问:“你是岑念的家长?” 岑溪走到岑念面前,笑着说:“我是她的哥哥,岑溪。” “我是六中的校长,陈文亮,这里是她的班主任康媛和数学老师兼年级主任王森林。”陈文亮介绍完旁边的两人,说:“她的父母……” “有什么事,告诉我也可以。”岑溪说。 陈文亮顿了顿,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王森林,说:“你来说吧。” 讨伐岑念的说辞在王森林心中腹稿都有了几稿,他激愤不已,双手挥舞着将岑念中午通过广播广而告之的“挑战书”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当然,其中少不了他的“润色”。 “不是……”处在中心外圈的康媛弱弱地反驳,无人注意。 在王森林的版本里,岑念就是一个嚣张至极,藐视制度和教师的极恶劣学生。 “念念向你挑战数学?”岑溪笑了起来:“她输了就滚出学校?” “她还让我输了就在早会上当着所有师生向她鞠躬道歉!鞠躬道歉——这是她对老师的态度吗?!她就是这么挑衅给她传业授道的人?!”王森林越说越气,唾沫星子随着他激动的语句飞出口腔。 岑溪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恰好挡在了岑念半个身体前面。 她从后看着他的背影,高大笔挺,仿佛一面能够遮风挡雨的高墙。 岑念原本担心来的是岑筠连或侯婉,给她徒增麻烦,没想到来的是岑溪,她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她有种莫名的信任,他不会让她失望。 “她为什么会挑衅?”他问。 “因为早上我说她笔迹不对,请人代写了作业!” -- 第61页 “那么,”岑溪笑着说:“她请人代写了作业吗?” 王森林一下子卡壳,没了声音。 “不分青红皂白,屡次给自己的学生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就是你所谓的‘传业授道’?”岑溪问。 满室寂静。 “谁让她两份字迹太不一样了!就算我误会了,她好好解释不行吗?她用得着在广播里这样侮辱我?!”王森林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大声说道。 “侮辱?”岑溪笑着,说:“是我哪里听漏了吗?难道念念除了在广播里向王老师发出公开挑战外,还发表了其他不恰当的言论?” “她公开向我发起挑战,这还不叫侮辱?!” 岑溪没说话,笑了起来,那模样,仿佛他说了一句多么可笑又幼稚的话。 王森林气得快爆炸,这兄妹两,火上浇油的能力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我是老师,她是学生!她原本就该尊敬我!”王森林说。 岑念冷冷地开口,说:“尊敬应该源于对品德或才能的折服,而非你是什么身份。” 王森林简直要被这兄妹两人气背过去。 “这样吧,既然挑战已经发出,王老师不如就应下。”岑溪说:“您获胜,我会监督念念像她承诺的那样,对您公开道歉,并且永远滚出六中大门。” 王森林和陈文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有这样的哥哥吗?他是和他妹妹一样脑子不清醒,还是特意挖坑想埋他妹妹呢? 一个平均分不超过三十,这一次还破纪录地拿了零分的学生,有可能在数学比试中赢过数学老师吗? 王森林不是普通的数学老师,他在学生中的口碑暂且不谈,实绩是实打实的!他是全校为数不多的特级教师之一,也是高一年级的数学组组长,同时还是陈文亮打造竞赛强校中必不可缺的一环! 他让岑念挑战王森林的数学,这兄妹俩都疯了吗? 和王森林单纯的愤怒震惊不同,陈文亮的震惊里多了一丝考量。 如果他们不是疯了,又是出于什么底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看行。”陈文亮开口说道:“古来就有师生切磋的说法,岑念向王主任挑战,也不一定就是不尊敬他,我们还有七校联合竞赛的传统,同样说明切磋能使人进步。” 王森林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文亮,他视若不见,继续说: “不过赌注就不要这么大了,依我看,既然是切磋,输赢定局以后大家就握手言和,在今后的相处中各退一步,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直没说话的岑念在这时开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森林,说:“输的人向另一方公开赔礼道歉,在此基础上,如果是我输,我滚出六中——王森林,你敢吗?” 王森林勃然大怒,在他发怒之前,岑溪打断他的话,看向陈文亮:“陈校长,有的时候比起一昧劝和,任其发展也不失为解决矛盾的一种方法,您看呢?” 陈文亮看了看毫无悔意的岑念,又看了看满面愤怒的王森林,叹了口气,说:“那就这样吧……” 他看向中心外圈,指了一人,说:“方主任,你是高三年纪的年级主任,又担任着数学教师一职,由你来主持比赛最合适。” 原本站在外圈的方主任走了进来。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题目?”陈文亮问。 “题目可以从题库找,不是问题。”方主任看了一眼王森林和岑念:“问题是,现在开始,还是选个时间?” “明天……” “今天。” 两个不同的声音响起,王森林瞪了岑念一眼。 “下午第一节 是我的课,我愿意让一节课出来。”担任11班语文教师一职的蔡昌国站了起来,说:“我相信11班的同学们不看到结果也和我一样无心上课。” 陈文亮长吁一口气,说:“既然这样——我们先去11班教室等你,方主任你准备好考题就过来。” 陈文亮带着话题的中心人物前往11班教室,一开门,门外贴在门上偷听的学生们一头撞进。 陈文亮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难看地看着差点扑进他怀里的庄辉,说:“你们像什么样子!赶紧散了!” 散? 那是不可能的。 陈文亮带着王森林和岑念走向11班的过程中,屁股后面的尾巴越跟越长。 连不是11班的学生,甚至连不是11班的老师都加入了这个队伍。 陈文亮制止了两次后没有成效,干脆放任自流了。 他走进11班教室,转头怒瞪了一眼还想跟进教室的学生,义正辞严地说:“谁敢跨进这道门槛,谁就记一个小过。” 那个伸着一条腿跨进门槛的学生连忙把腿收了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要做的只有等待。 岑念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岑溪跟了过来,在唐薇欢的位置上坐下。 他和面无波澜的岑念一样,看不出丝毫紧张和忐忑,岑溪看着岑念窗外的银杏林,笑着说:“这里的风景不错。” 岑念撑腮看着窗外微风下沙沙作响的银杏叶,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同处一个画面,赏心悦目,令人陶醉。 “我去……岑家是什么神仙基因……”教室外挤在窗边观看的庄辉艳羡地感叹道。 “她哥哥穿的是阿玛尼最新的成衣。”诸宜盯着教室里的两人,脸上没有笑容。 -- 第62页 “阿玛尼又怎么了?”庄辉说:“我刚听人说,她哥开布加迪威龙进来的。” 诸宜捏紧拳头,说:“你还记得么……她和我们说,她没有后台……” 庄辉一愣。 人群中唯一的一颗橘子头一声不吭,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教室里的事态。 “她真的能战胜王森林吗?”邬回问。 庄辉回过神来,说:“啊……我怎么知道,悬吧?毕竟是王森林……他人品不行,但是据说能力挺强的。” 邬回又不说话了,脸色更加凝重。 几分钟后,方主任带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学生们为了看戏,从没这么乖过,纷纷主动为他让开道路。 方主任走进教室后,顺手关掉了教室门,引起外面一片哀嚎。 在他调试投影仪的时候,岑溪开口了。 “有信心吗?” 岑念神色淡淡,说:“明知故问。” 他就又笑了起来。 “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一个礼物。” 上课铃声响起了,门外的学生再怎么依依不舍,也分别被自己的老师们从窗户前吆喝开了,只剩11班的学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霸占了整条长长的窗户,一个个跟生了吸盘似的,贴在玻璃上不愿离开。 岑念和王森林走到一分为二的黑板前,各自占据一边,神色各异地看着彼此。 “输了可别后悔。”王森林冷笑道。 对此,岑念表示: “呵呵。” 第31章 在众目睽睽之下, 比赛开始了。 黑板对面墙壁上的投影投出方主任为两人选取的数学题, 一共十道选择题。 两人一同看着题,时间在静默中流走。 三秒,六秒, 十五秒, 三十秒,四十五秒。 岑念和王森林几乎同时开始转身书写答案。 王森林在写答案的时候, 偷空瞥了旁边的岑念一眼,随即就惊得胸口发凉。 他写得快, 因为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在脑子里, 他大略看眼题就知道思路和答案大概是个怎么回事, 而岑念呢? 一个九门成绩平均分不过三十的人,为什么在用和他相同速度书写答案? 而且, 答案完全正确! 她书写的速度,甚至比他还快上那么几秒! 王森林赶紧抓紧速度,把剩下的两个答案先岑念写完。 两人都写完答案,方主任说:“需要时间检查吗?” “不需要。”岑念首先作答。 王森林还能说什么? 他冷哼一声,说:“不用。” “好,那我们现在来比对答案。”方主任说。 其实没有比对答案的必要,这两人在黑板上写出的选择题答案,一模一样! 说实话, 在比赛开始前, 方主任很担心王森林赢得太轻而易举, 有学生会恶意揣测他透露了答案, 但是现在呢?如果他不是出题人,他反而要怀疑有人给岑念透露答案了! 王森林能快速全对那是因为他就是干这行的,那么岑念呢? 第一轮比赛没比出来,方主任放出了第二次比赛的试题。 结果还是和第一轮比赛同样,两人写完答案的时间相差无几,答案也是完全一样。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比完?”王森林不耐烦地开口。 方主任为难地看向陈文亮。 “既然是你提出的挑战,那么你应该对自己的数学水平很有自信吧?”王森林冷笑:“做高中数学题完全是侮辱你了,以你的自大程度,恐怕只有奥数才配得上你。” “奥数?” 岑念笑了。 “不用这么麻烦了。”她看向方主任,说:“直接出高等数学。” 满堂皆惊。 窗外的学生们一个个嘴巴张成鸭蛋,窃窃私语声隔着一道玻璃都传了进来: “不是吧,她居然要直接出高数题……” “这也玩得太大了……” “有没有搞错……” “她到底想做什么……” “太牛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要把这段视频发到学园论坛上……” 举着手机的男生话音未落,一只大手从后面抽走了他的手机。 原来是偷偷溜出后门的陈文亮,他板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地在学生的哀求声中删掉了视频。 “不准摄像,谁敢发布这次视频,我记他大过!”陈文亮瞪了他们一眼,又对周围围观的老师们说:“你们监督着!谁都不准录像录音!” 教室里,已经开始额头冒汗的方主任重新选好了题目,在陈文亮进场后,他在投影上公开了选出的三道高数题。 王森林看着公布的考题,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岑念也在看,脸上那种余裕也被认真取而代之。 方主任原本以为这一次会进入耗时良久的持久战,他没有想到,在场其他人也没有想到,窗外围观的人更没有想到—— 半分钟不到,注视着投影的岑念就露出了微笑。 许多人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在他们的印象中,岑念一直是个冷漠不近人情的人,即使她现在笑起来,脸上也没有增添多少温度,但她微笑时那股轻描淡写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凛然气势,却把她原本就超尘脱俗的美貌烘托得更加光彩夺目。 岑溪和其他人一样,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单纯地欣赏着她不同寻常的外表,和外表下更加不同寻常的心灵。 -- 第63页 她不是常规的柔弱美人,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冷的,岑溪觉得,她的灵魂如果有形状,也一定是尖锐的,就像古时城墙上的矛,和平时寂静无声,外敌来犯时沾满侵略者的鲜血。 她是平和的,也是冷酷的。 岑念转身,拿起手中的粉笔开始书写。 “她已经开始解题了?!”窗外的唐薇欢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王老师连题都没看完呢!” 站在她身旁的尤东哲一言不发,表情严肃。 岑念开始解第一题。 这题涉及函数,需要使用拉格朗日定理,但是根据条件的变化,需要使用变化后的公式,也就是拉格朗日有限增量公式。 这道题有许多种解法,但毫无疑问,岑念现在书写的,是已知解法中最为效率的之一。 王森林磕磕巴巴解题的时候,岑念已经写完了四分之一个半边黑板。 教室里没人说话,围观者连大气都忘了喘,牢牢地锁定着两人现在进行时的数学对抗。 王森林偷看了一眼旁边岑念的答案,脸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岑念用了三分钟解完第一题,其中绝大多数时间花在了用不习惯的粉笔书写文字上。 旁边的王森林才解了四分之一。 她开始解答第二道题。 第二道题涉及高等代数,需要计算的地方更多,岑念是个不屑写步骤的人,上辈子读书时她除了全国联考,其余市级省级考试都没有写过步骤。 穿书以后也是一样。 有的人以己度人,认为她是不尊重别人。岑念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把从前的习惯搬了过来。 月考和期末考的成绩会影响考大学吗? 不会。 她要求老师按有步骤的题给分了吗? 没有。 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是她最厌烦的事。 她想了想接下来要写的大篇幅计算过程,无声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写了起来。 不能省略过程,那就只有提高速度了。 所有人都见着,岑念书写的速度忽然快了起来,她就像不需要思考一样,手中的粉笔刷刷刷地毫不犹豫、毫不停顿,转眼就写下了一排一排的计算过程。 陈文亮已经忘了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也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劣等生在他眼前把他的得力干将逼得满头大汗,脸色涨红。 这怎么可能? 她还只是一个高一的学生,一个九门成绩平均分不过三十分的学生! 王森林虽然不是数学专业出身,但他也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就会被逼到毫无还手之力,一目了然的颓势上去? 岑念已经开始解第三道题,再看看王森林,他连第一道题都没有解完! 陈文亮赶紧走到方主任身旁,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她解的对不对?” 方主任也是满面震惊,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岑念,听到陈文亮的问话,他连忙去比对岑念写出的答案,半晌后,神色古怪地说:“除了有些步骤对不上以外……结果都对。” “步骤对不上什么意思?”陈文亮忙问。 “不一定是错了,就是和标准答案不一样……我猜,她用了更优的解法。”方主任为难地说。 这可怎么办?陈文亮觉得焦头烂额了。 要是王森林真的输了,难道他还真的要在所有师生面前向一个学生赔礼道歉吗? 那怕是比杀了王森林还难! 更何况,王森林以后还要负责整个六中的数学竞赛,如果面子里子赔个精光,他要怎么主持之后的竞赛事宜? 换个人? 他去哪儿找一个能力比王森林好,还愿意屈尊来六中教书的老师?! “咳——我看这就这样吧,大家点到为止,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清楚,学生们也在外面看了很久了,还是让他们都进来上课吧……”陈文亮啪地一下按下了投影仪的电源开关。 墙壁上的题目投影没有了,王森林面色难看地停下了粉笔。 而岑念还在书写。 “岑念——岑念同学——”陈文亮喊。 岑念不为所动。 她像是遗忘了外界一样,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字不停地书写着心中的答案。 “岑念同学……” 陈文亮走上前去,想要拦下不肯就此罢休的岑念,一只手从前方伸出,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岑溪笑着说:“有始有终,这是对参赛选手的基本尊重,您觉得呢,陈校长?” 陈文亮本想诡辩,看见岑溪的眼睛又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在笑,却有种毋庸置疑的威势。 在众目睽睽下,岑念写完了所有的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主持比赛的方主任身上。 他神色古怪,轻声说:“岑念……全对。” 岑溪扬起微笑,其他人脸上笑意全无。 她赢了。 在除了岑溪的所有人预料之外。 康媛捂住嘴,因激动而发红的眼眶中泪光闪烁。 “她居然赢了……”窗外的尤东哲看着教室里的岑念,喃喃自语。 岑念放下粉笔,看向默不作声、满头虚汗的王森林,说: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在全体师生前向我鞠躬道歉?” -- 第64页 第32章 事情很难办, 至少在陈文亮和王森林看来是如此。 王森林被眼前的事实击倒, 已经脸色惨白,六神无主了,他明白自己输了, 但是要他像一开始岑念说的那样, 当着全校师生向她鞠躬道歉,他又万万做不出来, 一旦那么做,他尊严不仅扫地, 未来也全毁了。 哪个学校会聘用一个专业知识上输给学生的教师? 哪个学生还会信服一个在全校师生面前尊严扫地的教师? 一旦他履行承诺, 他就完了, 一辈子都完了。 他还不如就在这里心梗发作被立即送往医院! 以往有学生咒他身体的时候,王森林气得暴跳如雷, 此刻他却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能血压飙升,心梗发作,用暂时的昏迷来躲避眼前这让人两眼发黑的局面! 陈文亮也不能眼睁睁地见着六中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折在这场小小的师生对抗中。 “岑念同学,既然都得出结果了,大家对你的实力有目共睹,你不妨后退一步,我们重新商量看看怎么样……”陈文亮说。 “你要食言吗?”岑念看着王森林。 “你们有什么矛盾,可以坐下来沟通, 我作为校长, 一定会秉公办理, 绝不偏颇哪一方, 你就给个面子,你……”陈文亮说。 岑念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定定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王森林,说:“你的回答是什么?” “……”王森林嘴唇翕动着。 “岑念同学,岑念同学!” 陈文亮一步跨到两人中间,挡住岑念的视线,他一边掏出衣兜里的手帕擦着被汗水浸湿的光亮大脑门,一边神情无奈地恳求道: “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好吗?王主任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让他私底下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岑念还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冷冰冰的视线越过陈文亮肩头,依然直直地盯着王森林的眼睛。 他的骄傲粉碎过后,如今已经连直视她都不敢了。 “岑念哥哥,你也说两句吧。”陈文亮见打动不了岑念,干脆转头求助一旁面带微笑却没说话的岑溪,他压低声音,说:“实在没有必要搞这么僵啊,岑念年轻气盛,但你是成年人,应该懂的……有什么事不能通过沟通协商解决啊?” 面对陈文亮迫切的目光,岑溪终于开口。 他笑着说:“那么王老师呢?也想沟通协商吗?” 躲在陈文亮身后的王森林这次点头点得比谁都快,尽管他背对着窗外围观的众多师生,但他已经觉得整个人都快因为耻辱而烧起来了! 要他再去当着全校师生道歉,他宁愿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既然王老师觉得在全校师生面前鞠躬道歉实行起来太困难,那么我提议,由念念退让一步,就让王老师在这里,当着教室内外的人向念念为之前的偏见和污蔑鞠躬道歉……” “我没有污蔑!”王森林红着脖子说。 “您之前的行为,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叫污蔑。”岑溪笑着,说出的话却一点都没情面。 王森林又因此卡壳了。 “念念做了退让,当然您也要做出相应的退让。”岑溪看向岑念,柔声说:“你可以提出其他的要求,以此作为退让的交换条件。当然,到底要怎么做,取决于你的想法。我支持你的决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岑念身上。 “她不会同意的。”窗外的庄辉脱口而出:“我赌一百块,她绝对要一次性锤死王森林。” 其他人的看法同样。 岑念要是个懂得退让的人,还会跟王森林起这么大的冲突吗? 就是因为她谁也不让,谁的看法也不在意,才会将一开始的小矛盾发展成如今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不可能同意的,这是在场所有人的看法。 就连岑溪也不能免俗,认为岑念一定会拒绝他的提议,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岑念神色微微变化,看着躲在陈文亮身后的王森林,开口说道: “我要你恢复唐薇欢在上次月考里的成绩。” 窗外的唐薇欢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在这时候从岑念的口中说出。 继岑念在数学上战胜王森林后,她第二次让所有人愣住了。 严格来说,是第一次,因为岑溪这一次也愣住了。他看向说这话的岑念,少女的神色平静依旧,看不出丝毫波澜,但就在刚刚,她却为一个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果。 任何一个稍微了解岑念的人,都知道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多么让人不可思议。 直到前一秒,他还认为少女的灵魂是尖锐的,可是从这一秒开始,他却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认知。 她的灵魂,真的只有尖锐和冷酷吗? 岑溪看向王森林:“王老师同意吗?” 王森林听到还是要他鞠躬道歉,满脸不情愿,然而陈文亮生怕岑念再反悔,抢先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就这样办吧!” 他一把拉出身后的王森林,催促道:“别傻了!愿赌服输,你赶紧道歉!”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王森林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不情不愿地向岑念低下了头:“对……” “鞠躬,不是低头。”岑念冷声说。 王森林的动作一顿,陈文亮看不下去,一把按在他的背上,让他完成了一个勉强有30°的鞠躬。 -- 第65页 王森林脸红得像要滴出血,他咬牙说道:“对不起……” “哎,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陈文亮一把拉起王森林,又用手帕抹着头上的汗,说:“皆大欢喜的结果嘛!这就是一场切磋,彼此都不要伤了和气!” 他扔下无地自容的王森林,殷切地看着岑念,说:“岑念同学有这么好的数学能力,怎么以前都没有表现出来呢?我们六中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啊!” “我回座位了。”岑念对他的马屁无动于衷,转身回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陈文亮如今已经习惯她的傲慢,并且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傲慢了! 她的个人能力强到这种程度,就是再傲慢十倍,他也能心甘情愿地把这尊大佛给供起来! 王森林一声不吭地走向门口,开门后在学生们的嘘声中冲了出去。 他去了哪里,没人在意。 陈文亮没和岑念说上话,转而看向岑溪,他是个明理人,一眼就看出岑溪一身不菲,岑念的出身,绝非王森林所说的那般普通。 岑家不能得罪,他更不能失去岑念这块良玉,和岑念比起来,柯杰算个什么?有了岑念,别说省一了,就是全国金奖也可以拼一拼! “岑念的哥哥,既然比赛的事情已经了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我还想和你聊聊岑念同学今后的发展方向……” 岑溪一眼看穿陈文亮的算盘,他笑着看了眼已经安稳落座的岑念,跟着陈文亮走出了教室。 其他的人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方主任收拾电脑,离开了教室,只剩原本就该上这堂课的蔡昌国一名教师还留在教室。 门外的学生在方主任离开后,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哇!你居然真的赢了!你赢了王森林!”庄辉冲在第一个,激动万分地拍着桌子,好像赢了这场比试的是他本人一样,在突然炸开的议论声中扯着嗓子喊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你是我大哥!我太崇拜你了!” 唐薇欢挤进人群,一脸忐忑地和她说话:“你为什么会……” “因为我,你才没了成绩。”岑念沉默片刻,说:“……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唐薇欢吃惊地看着她,她怎么也想不到,岑念居然会承认是自己的错。 就连被取消成绩的当天,岑念也没有为这件事道歉过,唐薇欢必须承认,她因为这件事心里有点小芥蒂,但是她没想到,岑念居然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还愿意因此向王森林退让! 唐薇欢又感动又愧疚,她想起向尤东哲抱怨岑念拖累了她还毫无愧疚的事情,连眼睛都发红了。 “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为什么不说? 看见唐薇欢当时难过的样子,岑念说不出苍白无力的安慰,但是她确实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即使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后天,岑念总会找到机会,替她要回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承认,自己缺乏某种关键的东西,让她和整个人群格格不入,但她的本心,绝非要去伤害别人。 她从未想过要去主动伤害别人。 她不愿去影响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影响她,她只想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自由地活着。 人生是她的,不是别人的,既然没有伤害他人,她为什么要顾忌别人的目光? “哎呀!你怎么还冷着个脸,你赢了王森林,开心一点啊!”庄辉大叫道。 这间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比赢了比试的当事人更像当事人。 岑念没有波澜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人群外的诸宜身上。 她停留在人群外,紧握的双拳从长长的校服袖子里露出一抹影子,即使岑念看着她,她也没有迈出靠近的脚步。 诸宜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伤心、愤怒、失望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她。 终于,在这股目光的对峙中,诸宜先移开目光,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了出去。 岑念依旧坐在座位上,身边的人还在因为刚刚的比试而喧闹不已。 身为本堂课教师的蔡昌国也不制止,乐呵呵地看着学生们议论刚刚一边倒的比赛。 诸宜已经不见人影。 “你怎么哑巴了?哎呀,我求你了,你和我说两句话吧,发表几句获胜感言吧,你这样——让我要闷死了!”庄辉哀求道。 他刚想再催促几句,岑念忽然站了起来。 她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推开围聚在过道里的同学,径直朝教室外走去。 “哎!你去哪儿?!”庄辉喊道。 她头也不回。 庄辉自讨没趣,转而拍了拍没有挤过来,一反常态留在外围的邬回。 他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回哥!就是她抢了你宝贝的座位,你快上去打她啊!” 邬回涨红了脸,和头顶的橘色互相映衬。 “哎哟!”乱说话的庄辉被邬回的拳头砸了一下,他刚刚疼过,又对着邬回涨红的脸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住嘴!”邬回恼羞成怒,一巴掌捂住了庄辉的嘴。 另一边,岑念走出教室后,没费什么力就看见了冲向玄关,即将走出教学楼大门的诸宜。 岑念加快脚步,在她走出大门前叫住了她。 诸宜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 -- 第66页 岑念抓紧这个机会,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还叫我干嘛?!”诸宜想起岑念对她的隐瞒,又生气又委屈地叫道:“你滚吧!我没你这个朋友!” 她怒瞪的双眼边缘有些微红色,这抹红色削弱了她的气势,也让她的“滚”说得没那么坚定。 “你还骗我们说没有后台,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亏我还那么为你担心!”诸宜怒声说。 她的音量很大,响彻整条走廊。 岑念就像面对王森林时一样,一点没为她的大吼大叫生气,但和对王森林的漠视不同,她对诸宜没有生气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人。 岑念知道诸宜一向暴脾气,她现在的音量,和她的伤心程度是成正比的。 岑念不想去伤害谁,但是往往,别人又会被她不经意所伤。 她看着诸宜伤心愤怒的眼睛,开口说道: “我是私生女。” “你……什么?”诸宜还未说完的指责断在了喉咙里,她愣愣地看着岑念。 少女的表情依然冷冷的,但是诸宜不知为何却觉得,她的眼神微微柔和了,其中还多出一丝无奈。 “因为我是私生女。” 岑念说: “因为我是私生女,所以我说我没有后台。我只是暂时住在那个家而已……我没有骗你。” 诸宜听着她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扭扭捏捏的告白,胸口里那股被捏紧的伤心和愤怒好像松开了。 她又气又好笑,一直强忍的泪水在这时反而落了下来。 “你不早说!”诸宜带着泪花,笑着轻轻推了岑念一把,说:“我真是服了你,要不要连解释都这么酷啊!” 第33章 两人回到教室后, 蔡昌国依然好脾气地坐在讲台前放任台下的学生们热烈讨论。 他也清楚, 这时候就算强行讲课也没人听得进去他的话。 见到岑念和诸宜回来后,蔡昌国友善地朝两人点了点头。岑念也回以一个点头。 她回到座位后,发现自己的椅子边靠着一个黑金色的滑板, 岑念脚步一顿, 盯着那触碰到她椅背,上面还沾着泥点的轮子看。 邬回注意到她的视线, 这才发现自己的滑板不知什么时候从桌边滑落,刚好靠在了岑念椅子上。 他一个箭步冲到过道对门的唐薇欢那里, 小声说了什么, 唐薇欢诧异地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邬回红着脸走回来, 先是移走滑板,接着拿纸巾猛擦椅子被弄脏的地方, 那颗橘子脑袋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火红的耳垂醒目非常。 岑念拿起自己留在桌上的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她解锁以后,发现信息来自岑溪。 “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岑念想了想,回复:“谢谢。” “啧啧啧……”坐在前排的庄辉看着好兄弟一反常态的举动,一副看不下去了的样子, 摇着头说:“这哥们完了。” 下课铃声响起后, 诸宜等人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连尤东哲也免不了要凑个热闹。 等其他人和岑念说完话后, 他拿着手中的数学习题册谨慎地开口了。 原来他想向岑念请教几个数学上的问题。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再想想。”尤东哲说。 庄辉诧异地看着这个从来不和他们这些“差生”为伍的男班长,说:“……这哥们也完了。” 下课时间,岑念原本也没有什么事做。 她说:“哪道题?” 尤东哲连忙把习题册递了过来,指出了几道他带有疑惑的题。 岑念在给尤东哲讲题的过程中,诸宜和庄辉因为无聊而离去了,他们的空缺立即就被班级排名前几的几个学生给占领了,他们和尤东哲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岑念的声音。 当天放学后,岑念顶着各异的目光一如往常地离开了学校。 虽然王森林没能履行最初的赌约,但是经过一下午的传播发酵,11班教室在下午第一节 课发生的事情已经变得人尽皆知。 这场只有极少数人目睹的比试,在口口相传中越传越夸张,岑念已经从庄辉那里听了不少四个版本。 对于外界的流言和看法,岑念不以为意,她从来都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她。 人始终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因此,她也想要选择喜欢的,不后悔的人生,不伤害他人,也不被人伤害,自由地活着。 坐着摇摇晃晃的校车,迎着初春乍暖还寒的春风,岑念回到了岑家。 家中依然只有她一个岑家人,但是这一次,张嫂从佣人房里走了出来,假笑着说:“二小姐,晚饭半个小时后就好。” 显然,岑溪的话起到了作用。 几分钟后,岑念回到四楼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她正对着房门的书桌上和出门之前一样干净,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半透明盒子。 岑念走上前去,看见半透明的咖啡色盒子里躺着五条精致可爱的闪电泡芙。 每条泡芙上的巧克力淋面上都有不同的东西,黑色的巧克力上是奥利奥碎,绿色的巧克力上是抹茶粉,红色的巧克力上是草莓粒,白色的巧克力上是椰片,紫色的巧克力上是香芋蓉。 无论是均匀的淋面还是相同的体积,这一盒多口味的闪电泡芙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 第67页 岑念洗手后坐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泡芙上方的透明盖子。 她拿起里面自带的叉子,选择了奥利奥泡芙下手,她慢慢地切下一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看似单纯的奥利奥泡芙在入口后渐渐出现不一样的感受,层次丰富的香气在舌尖漫开,每一秒都是对味蕾的惊艳。 别的不敢说,制作这盒泡芙的人一定是个甜点大师。 岑念看向盒子上印的文字,那是一行意大利文,她不认识。 她学过英语、法语,还会一点德语,偏偏没学过意大利语。岑念一边吃着泡芙,一边想,趁着时间还有富裕,要不顺便学个意大利语? 吃完一个完整的泡芙后,她的卧室忽然被人敲响。 岑念第一反应是岑溪回来了,她立即起身往门口走去。 她打开房门,刚刚上扬的嘴角在见到门外的人后马上又垂了下去。 侯予晟微笑着站在门外,彬彬有礼地向她问好。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要在这里住上一周,来敲岑念房门,是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人,他特意来打个招呼。 当然,以上是他自己的说法,他到底怎么想,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我能进来说话吗?”侯予晟问。 伸手不打笑脸人,岑念还是让开了进门的路,侯予晟进门后,她特意让门大敞开着没有关。 “这是你自己买的?”侯予晟站在桌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已经只剩四个的泡芙盒子。 岑念言简意赅地说:“哥哥送的。” “我猜也是。”侯予晟笑着转过身,看不见底的黝黑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和岑溪走得很近吗?” 岑念想到什么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侯予晟笑了起来,说:“因为我是你的舅舅,所以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岑念的眼神冷了下来,看着他没说话。 “这些话我作为长辈不该对你说,但恰恰因为我是长辈,所以不得不提醒你。”侯予晟说:“你知道琰珠差点没能来到这个世界吗?” “……” 侯予晟看着岑念有所松动的表情,露出苦笑。 “我姐姐怀琰珠八个月的时候,差点因为二楼楼梯边散落的小串珠而滚下楼。” 侯予晟说: “那种彩色的小串珠,只有岑溪的儿童房里才有。” 岑念心中起了波澜,面上却分毫不显,不管真相如何,她至少不能让侯予晟猜出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侯予晟无奈地笑道:“……那时候,岑溪还只有六岁。” 他抬脚朝岑念走了过来,又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她,轻声说:“念念,岑溪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如果信他,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同一时刻,聚集在maou club的玩咖们让这家在上京尤为著名的夜店人声鼎沸。 绚丽迷幻的光斑流转在每一张快乐或沉闷的脸上。 一个身穿制服的男服务生托着托盘走进一间被数个保镖保护起来的包厢里。 岳尊等一群各有权势的富家子弟们各自左拥右抱,在烟熏缭绕下说着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话。 这里是烛台之下,是黑暗弥漫的世界。 食欲、□□、财欲、权御、生欲,人的欲望在黑夜中被无限放大,在这里,堕落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岑溪坐在半明半暗处,交叠而放的膝盖前方正对着一杯金灿灿的香槟,他姿态随意地坐着,神情散漫,却依然有种无法忽视的气质萦绕着他。 就和其他男性一样,他的身旁也坐着一个性感尤物,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酒杯的距离。 烫着大波浪的性感女人有着傲人的蜂腰肥乳,一双画着浓浓烟熏妆的电眼顾盼生姿,一个眼神就能哄得男人倾倒在她昏暗光线下闪烁不止的黑色紧身裙下。 在其他人和女伴或狐朋狗友打得火热的时候,岑溪沉默地坐在这里,含着笑,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这个充斥欲望的小世界。 岳尊带着他的高脚杯,一屁股坐到了岑溪旁边。 “你这样的生活不无聊吗?” 岑溪似乎想到什么,微微笑了起来,坐在他身旁的女性朝他看来。 他说:“从前是很无聊……最近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啊——你是说工作比读书的时候不一样?” 岑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几步外一个坐在转角处的年轻男性。 他笑着说:“付公子怎么一直盯着我的人看?” 年轻男人叫付祺然,今晚是第三次参加岳尊的私人聚会,他听闻岑溪这么说,知道自己一直直勾勾望着他女伴的事情暴露,连忙摇头,尴尬地笑道:“没有没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岑溪笑道:“既然付公子喜欢,这个人就送给你吧。留在我身边,也不过是明珠暗投。” “这不好吧 ……”付祺然有些意动,又怕岑溪是在诈他,推脱了两次后,见岑溪没有说笑,满脸惊喜地答应了。 被人当众赠送,性感美女也没有丝毫不快,她施施然地从岑溪身旁起身,一路走到付祺然身旁坐下,轻车熟路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付少家里是做什么的?上京就这么大,也许我们两家还有过来往呢。”岑溪笑着问。 -- 第68页 付祺然刚收了人家的美女,于情于理都该回答这么个普通问题,但他偏偏还就所有问题都能答,就这个问题不能答! “嗨,家里就是一是做工程的,比不得岑总家里,我还是不说出来引人笑话了。”付祺然说。 “你就是想得多!我和我兄弟都不是看人背景交朋友的人,不管你家里做什么的,反正我和你投缘,你就是我们的兄弟!”岳尊举起酒杯,说:“敬友谊!” “敬友谊!”付祺然连忙搭上岳尊的顺风车,逃离了岑溪关于家庭背景的问题。 岑溪的后背离开沙发靠背,他举起面前的高脚杯,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后,是他漫不经心的微笑。 他坐的地方,光暗交汇,脸上的笑容也一半映在迷离暧昧的夜店光线下,一半隐在晦暗不明的黑暗中。 那双带笑的眼眸似乎藏了天上的星光,在昏暗的光线里也折射着微弱但清澈的光彩。 他望着温柔波动的金色海面,轻声说: “……敬友谊。” 第34章 在不知不觉中, 岑念穿书后的第二个周末眼看着就要来了。 星期五的一大早, 岑念步行在宽阔的校园里,见到的师生们无一例外心情都很好。 因为前不久的数学比试风波,岑念如今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可避免会引来一阵围观, 就连身为教师的康媛, 都在那场比试后患上了过于激动的后遗症,每次看见岑念都“啊啊啊啊啊——” 她倒是无所谓, 诸宜一开始不习惯,还会帮她回瞪那些看稀奇的学生, 后来连诸宜也习惯了, 自然就更没人去制止这种敬畏交加的围观了。 对岑念来说, 别人要看就看,要说就说,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王森林经过上次一事,见了岑念就像见了猫的耗子,别说对视了,要不是没有办法回避,她相信他绝对连11班的大门都不想迈入一步。 中午用餐时,岑念和诸宜庄辉二人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自从邬回返校之后,三角作为变成了四角, 每次用餐时座位都没有变化, 岑念的对面必定是诸宜, 旁边必定是邬回。 班上渐渐有人称他们是铁四角, 也有人开起了邬回和岑念的玩笑——其中以庄辉最为热衷开此类玩笑。 这些对岑念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她来说,只要没有影响到她的自由和心情,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她安静用餐的时候,庄辉忽然说: “我们这周末去春游吧!” 诸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春游?你几岁了?” 庄辉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面对诸宜疑惑的目光,他朝一旁没说话,神色有些紧张的邬回打了个眼色。 这个傻瓜!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是在给邬回搭鹊桥吗? 庄辉见到岑念没有立即反对,趁热打铁地说道:“现在可是阳春三月,郊区的山上青草遍地,樱花漫天,阳光普照,我们带上工具去爬山野餐难道不比坐在家里打游戏好吗?” “……你的文采怎么只有在你骗人的时候才能体现?”诸宜鄙视地看着他:“山上真的有樱花吗?” “你怎么说话呢!”庄辉气愤地说:“我说的是大实话!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到处都是樱花!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她呢!” 岑念若有所思,被庄辉描绘的景象所吸引。 野餐,听起来不错,她没有试过,想要尝试。 “什么时候?”她问。 “就这周星期天!早上十点怎么样?我来接你!”庄辉马上说。 “你哪来的车?”诸宜狐疑地看着他。 “你家不是有车吗?”庄辉说。 “那是我的,不是你的!”诸宜一脚踩上庄辉的脚。 野餐,她要带什么去好呢? 从没参加过野餐活动的岑念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期待起了周末。 没有了王森林惹人心烦,学校生活变得美好起来。 一天的时间转眼就到了放学的时候,岑念在校门口和诸宜等人分开,独自登上了回家的校车。 窗外,温柔的夕阳包裹着世界,岑念把头靠在微微震动的车窗上,低垂的目光静静看着从视野中溜走的一切。 她想要的并不多。 仅仅如此,她就已经触到了幸福的边缘。 岑念回到家中,取拖鞋的时候罕见地发现全家人的拖鞋都不在鞋柜中。 她换上拖鞋走出玄关,看见侯婉正在大厨房中指点江山的背影。 “这个这么弄……火力别太大……” “诶,好的好的,太太放心……”张嫂从善如流地打着下手。 岑念乘电梯回到四楼后,看见岑溪的房门开着,她走到门前,看见侯予晟正坐在岑溪房里和岑溪说话。 岑溪笑着说:“你这些话说给爸听会更有用的,我在他眼里还是个没毕业的孩子呢。” 侯予晟忍俊不禁:“你这话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这样的孩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和谐,丝毫看不出芥蒂存在。 岑念看见侯予晟,却不由想起了上次他在卧室里对她说的那些话。 “岑溪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如果信他,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侧对她而坐的岑溪最先发现她的存在,他侧头看了过来,朝她扬起淡淡的微笑。 -- 第69页 “……那时候,岑溪还只有六岁。”侯予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岑念看着岑溪,面色如常地点头后走进卧室。 她放下书包,拿出手机观看新闻打发晚餐前的时间。 四十分钟后,大许的内线电话打进岑念床头的电话,张嫂已经备好晚餐,请所有人下楼用餐了。 岑念开门的时候,岑溪也正从门里走出,侯予晟不见踪影,似乎已经下楼。他看见岑念,条件反射地扬起微笑。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岑念见到他,他都在笑。 岑念不知为何冒出一个念头,在他独处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呢? 在安静而自然的缄默中,两人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客厅。 宽敞的大餐桌上因为罕见的五人齐聚一堂而摆满丰盛的菜色,岑念在她往常的座位上坐下,岑溪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对面则坐着含笑的侯予晟。 岑念一坐下,岑筠连就沉着脸开口了:“这几天忙,没顾得上管你。你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你哥哥已经告诉我了。” 岑念已经做好被指责的准备,没想到岑筠连说: “既然你哥哥要护着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要念着他的好,以后他说的话你一定要听。” 岑念看向岑溪,他笑着说:“不用听我的话,念念也够乖了。” “你这么惯着她,以后还得替她收拾烂摊子!”岑筠连瞪了岑念一眼:“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尽惹麻烦!” 岑念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左耳朵进,转眼右耳就出了。 侯婉却不乐意了,她开口道:“你宠妹妹,也不能耽搁了品德教育,不管放哪里去,公开顶撞老师就是不对……” 这话岑念就听着不高兴了,她抬起眼,冷眼看着侯婉:“你说我品德有问题?” “我……” 侯婉话没说完,岑筠连不耐烦地打断这场即将开始的唇舌之争,说:“好了!大清早的,让不让人舒舒服服吃饭了?!” 侯婉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侯予晟打破尴尬,笑着开口道:“琰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有啊。”岑琰珠抬起头来,说:“怎么了?” 侯予晟说:“我的学生送了我几张《哈姆雷特》的话剧门票,这是英国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的巡演,听说演出效果很不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一起去吧。 ” 岑琰珠说:“我要向教育局举报你——除非你请我吃东城新开的那家莱美露滋! ” “当然可以。”侯予晟笑着看向女主,说:“念念也一起去吧,你加入这个大家庭后,舅舅一直想请你吃顿饭……” 侯予晟话音未落,岑琰珠就已经拉下脸。 她还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不管做什么都想带着这个私生女呢?! 岑念对侯予晟和岑琰珠怎么想不感兴趣,但她对《哈姆雷特》话剧感兴趣,莎翁的众多作品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部《哈姆雷特》。 她想了想,说:“好。” 侯予晟的笑容还没完全展露,她就转头看向一旁的岑溪,说:“哥哥也去。” 忽然被点名的岑溪抬起头来:“我?” 岑念点头。 岑溪看了眼侯予晟,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笑意慢慢扬起。 “你介意多一个人吗?” 侯予晟露着绅士的微笑,说:“我当然不介意,只可惜我手里的票只有3张……” 岑溪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会拿到票的。” 周六的安排也定下了,一眨眼,岑念的周末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吃过晚饭后,各人回到了各自的楼层,岑念也回到了四楼,她在自己房间里呆了一会,觉得无聊,走出房间敲响了岑溪的房间。 过了一会,岑溪从里给她打开了房门。 “有不会的题吗?”岑溪问。 “不。”她看向岑溪身后那面宽阔的书墙,说:“我能借你的书看吗?” “当然。”岑溪笑着说。 岑念第二次走进他的卧室,再次闻到了那股飘在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她径直走到书墙前,打量着他数量众多、类型各异的藏书。 人眼没有办法透过颅骨看透另一个人脑中的思想,但是岑念相信,通过一个人在看什么书,能够多少窥见他冰山一角的灵魂。 而这面掩映着岑溪灵魂的书墙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本本保存良好,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的书籍。大概是岑溪长期生活在国外的原因,这面墙上摆放的绝大多数都是外语的原版著作,其中绝大多数是英文和德文,夹杂着零星几本法文。 岑念的目光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自私的基因》、《社会性动物》、《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沉思录》、《百年孤独》、《罪与罚》等种类丰富的藏书上划过,她发现一个特点,这些书籍并非根据类型或外表摆放,而是根据书中思想分类。 比如文学类作品,狄更斯和托尔斯泰的作品就排在一起,这两人都代表着批判现实主义流派。 “你喜欢哲学吗?”岑念看着书墙上数量众多的哲学书。 “我是哲学专业的。”岑溪笑着说,他的目光从大部分为德语的哲学书上扫过,说:“你会德语?” -- 第70页 “会一点。”岑念说:“哲学入门的话,我该看哪一本?” 事到如今,岑念再说什么他也不会惊讶了。 岑溪从书墙上抽下一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递给她,说:“我第一次看的哲学书,就是这本。” 岑念拿着书,直接走到电脑椅对面的休闲椅上坐下看了起来。 “……你要在这里看?”岑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头也不回,说:“我不能在这里看吗?” “我过会要用电脑工作,可能会比较吵。” “没关系。”岑念说:“你不会打扰我。” 岑溪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他说。 “好。” 第35章 岑溪开始在电脑前工作, 伴随着时不时的键盘敲击声, 安静的房间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只有鼠标点击的声音在轻响。 岑念偶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岑溪那张工整的容颜。 没有人会长得完全对称,岑溪也是, 但他的不对称在微小可容忍的范围内, 那微小的不对称像是造物主的最后随意一笔,让他的俊美更上一层楼。 侯予晟说他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他不知道, 从第一眼起,岑念就没有把他想得简单过。 一个能在腥风血雨之后干干净净地取走最大胜利果实的人, 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她看了他几次, 他都没有发现。 工作的时候, 他专注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 丝毫看不出和岳尊一起时的轻佻散漫。 岑念见他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也放心看起了书。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感觉很自在。 虽说是随意要的书,岑念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也就跟着作者的文字走进了书的精神世界。 每一本书,都有一个精神世界,是作者思想的投影,也是一个人人生阅历的缩影。从上辈子起, 岑念就很喜欢看书, 因为她的身份, 她能做的事很少, 阅读能让她体验多种多样的人生,激发她更多的思考和感情。 岑念沉浸入书的世界,再抬起头时墙上的时针已经指过12点。 和上次一样,时停世界没有到来。 岑念如今也不清楚究竟是和岑溪在一起时停世界不会来,还是和任何第二人在一起,时停世界都不会来。 这个问题并不迫切,但她总有机会弄清。 她从时钟上移回目光,下意识看向岑溪,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工作,正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眼中带有探寻的色彩。 岑念不喜欢这种探寻的目光,她沉下脸,说:“看什么看?” 和诸宜呆久了,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带有诸宜“不服就干”的色彩了。 “看一个让我总是吃惊的人。”岑溪笑了起来。 他的眼里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对一件无法理解的事物的好奇,再加上他在笑,很难有人面对他的笑容依然感到不快,岑念心里刚刚翻涌起来的反感也在他友善平和的微笑下渐渐平复。 “只要了解的时间够久,每一个人都可能让你吃惊。”岑念说。 “书没白看。”岑溪笑着说:“我只是很好奇,既然你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以前不表现出来?” “以前没必要。” 岑溪看着她。 “不想做猎物,就要展现猎人的实力。”岑念起身,离开了岑溪的卧室。 岑溪看着她的背影被带上的房门完全阻隔,笑意渐渐在脸上漫开。 “不傻嘛……”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打开书桌左手面的抽屉,从中拿出一瓶白色的小药瓶正在扭开,房门忽然又一次被推开。 “我……”岑念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瓶上,声音顿了顿,说:“我能把书借回去看吗?” “当然。”岑溪若无其事地将药瓶扔进抽屉,从电脑桌前站了起来,亲自把她看了一半的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他笑着说:“想借其他的书也可以直接来拿。” “……好。” 岑念没有多问,拿着书,这次真的离开了岑溪的卧室。 她回到自己卧室,眼前浮现出刚刚无意撞见的画面。 他在吃什么药? 除了岑溪本人,没人能解答她的疑惑。 岑念怀着疑问,度过了这一晚。 第二天下午,岑念和岑溪、侯予晟、岑琰珠三人一起,在玄关处组成了罕见的四人组合。 他们走出别墅,侯予晟提议道:“我们开一辆车就好了。” 岑溪附议,正好他的车就停在车库最外面,于是岑溪的车就定为了四人出行的座驾。 岑溪刚打开驾驶席的车门,岑念就抢先坐进了副驾驶席里。 以往她是喜欢坐在后排的,但是今天不同,她猜后座99%的可能都是侯予晟。 与其和侯予晟一起坐后排,她宁愿和岑溪坐前排。 原本准备打开副驾驶席的岑琰珠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岑念坐进了副驾驶席,一脸吃惊加生气的表情。 岑念凭什么和她抢副驾驶席?岑念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自己才是客人一样! 岑琰珠心里不爽利,站在原地不肯走向后座,她怒视着已经坐好的岑念,说:“我习惯坐前面。” -- 第71页 岑念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身子在座位上安稳如山,她无所谓的目光激怒了岑琰珠,让她心里的火越烧越大。 侯予晟拉住快要发火的岑琰珠,笑着劝道:“这么点事值得生气么?回程时你坐副驾驶就好了。” “我不坐了!谁稀罕!”岑琰珠甩开他的手,阴沉着脸一屁股坐进了后排。 侯予晟无奈地笑着,从另一边上了车。 坐在驾驶席上的岑溪笑着打趣道:“连我都不知道,我的副驾有一天会这么抢手。” “谦虚过头就是骄傲了,除了宫城脚下的四合院,上京就你的副驾最抢手。”侯予晟说。 岑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发动汽车,将车缓缓开出别墅大门。 岑琰珠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岑念也不爱说话,车上能够闲聊的只有侯予晟的岑溪,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岑念得知岑溪现在开的这辆布加迪威龙是他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 在他十六岁那年,岑筠连给了他500万的“创业本金”,谁也没期待他用这钱真的挣回什么,岑筠连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给他500万“玩玩”,甚至他还期待着岑溪能亏个血本无归,好让他从失败的投资中获得宝贵的经验。 结果两年后,岑溪就把这500万本金翻到了4500万,并把这钱花个精光,给自己买回一辆布加迪威龙。 侯予晟一脸百感交集的表情,说:“姐夫每次提到这回事都会气得牙痒痒,也不知道是该夸你会赚钱还是该骂你会花钱。” 岑琰珠气鼓鼓地开口:“爸就从来没说给我一笔钱去投资!” “投资你自己吗?”侯予晟笑道:“你又想买什么了?” 岑琰珠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四人在大剧院门口检票后,通过vip通道进入了剧院内部,在最佳观赏区域落座。 随着光线逐渐变暗,岑念知道,话剧要开始了。 大剧院里衣着整洁的观众自发停止了说话声,没几分钟,剧院里就变得安安静静。 岑念又等了一会,终于,她期待的《哈姆雷特》开始了。 如同网上的评价一样,英国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的这场巡演质量非常之高,出演的每个话剧演员都实力非凡,除此以外,精致考究的舞台妆容和服装道具都是一流,完全不输岑念上辈子看过的那些顶级话剧。 当话剧结束时,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恋恋不舍地不愿马上离去。 过了几秒,才有人陆续起身离去。 岑念四人避开人群,从畅通无阻的VIP通道离开,他们走在金属灰色的通道里时,侯予晟忽然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莎翁认为,人的不幸不应归咎于任何外在偶然性,而应归因于个人的天性和选择。但是在我看来,最难的不是做出选择,而是在群居生活中,保留个人的天性和选择。” 岑念还沉浸在《哈姆雷特》的世界里,虽然听见了他的话,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无法感同身受。 如果说群居生活中,只有极少数个体才能保留个人的天性和选择,那么毫无疑问,她就是其中之一。 人是群居动物,很少有人能完全不受他人看法对自己的影响,岑念可以,这得益于她特殊的成长环境。 小的时候,她是天之骄女,她的冷漠和傲慢都是一个家族继承人再合理不过的基本品质,少女时期,她被与世隔绝,更不必考虑他人,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只用考虑自己,也只能考虑自己。 从小到大,她都被告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冷漠是合理的,傲慢是合理的,拥有她那样的才能和身份,她的性格在一群豪族继承人中已经算得上是温和友善。 毕竟她从不发火,从不以势压人,从不打骂为家族服务的雇员,她对同样的豪族继承人和佣人之子,都是复制黏贴一样的态度。 她很少生气,除非对方触犯到她的底线。 触犯到底线,那就让他自己滚出视野。 不滚? 她会帮忙。 岑琰珠看了一场话剧下来,哈欠连天,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是,是,是——不愧是社会学博士,看个话剧都能扯到那里去——” 她看向岑溪,随口说道:“你不是学哲学的么?你们学哲学的是什么想法?” 岑溪笑道:“你想听什么?” “舅舅讲了什么会导致不幸,你就讲怎么变得幸福吧!” VIP通道已经走到尽头,岑溪长腿一伸,一步跨出了不见天日的通道,大剧院外橙黄色的夕阳就铺在宽阔的大台阶上,岑溪望着门外的夕阳,脸上的笑容也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辉。 “幸福是相对于痛苦而存在的,幸福的本质只是较轻的痛苦。”岑溪说:“幸福和痛苦都无法独立存在,所以我也不能教你如何撇开痛苦变得幸福。” 岑琰珠看了他半晌,神色古怪,说:“……你学哲学是不是就是为了说这话去骗小女生?” 岑溪笑了起来,夕阳在他眼中闪闪发亮:“这也被你猜到了。” 岑琰珠撇了撇嘴,说:“物以类聚,所以岳尊哥哥才和你那么好。” 岑念没说话,她对岑溪的话更有感触,她沉默着若有所思。 侯予晟走到她身边,笑着说:“你在想什么?” -- 第72页 “……如何减轻痛苦。”岑念说。 侯予晟看了岑溪一眼,说:“听听就算了,别把你哥哥的玩笑当真。” 岑溪露出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散漫微笑,他弯弯的眼眸看着岑念,说:“是啊……你怎么能相信我的话呢?” 岑念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 第36章 晚上的时候, 四人在一家名为莱美露滋的西餐厅用餐, 人越多,岑念就越沉默,整个晚餐过程, 除了回答别人的问题, 她没有主动说出一句话。 除了岑琰珠和侯予晟的存在让空气有些不自在以外,平心而论, 今天过得还算不错。 她喜欢《哈姆雷特》,也喜欢今晚的这顿美味晚餐。 饭毕, 四人回家时, 岑琰珠果然如她所说, “不稀罕”副驾驶了,岑念得以继续坐在岑溪身旁。 回家后, 岑念拿着已经看完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来到岑溪的房间,归还后又借了一本《自私的基因》阅读。 她还是像昨天那样,留在了岑溪卧室里读书,不知为何,这里就是有一股让她安心的气息。 不过这一次她特意设了闹钟,在零点来临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能过48小时就不过24小时,她想做的事还多着呢。 第二天早上是星期天,岑念和庄辉他们约了要去郊外野餐。 她一大早就起了床, 赶在沃尔玛超市开门的第一时间就买了需要的食材回来。 她打算做三明治带去野餐。 提着购物袋回家时, 岑念遇见了正要离开的侯予晟。 他看见她手里提的新鲜食材, 愣了愣, 问:“这是……?” “野餐需要的食材。”岑念说。 侯予晟了然,笑着说:“可惜今天我就要走了,否则可以帮你的忙,单身汉的厨艺可不能小觑。” 岑念不知为何想起岑溪,他下厨那么熟练,也是因为常年独自生活的缘故吗? 侯予晟离开后,岑念提着东西走进大厨房。 她的初衷本来就是学习厨艺,所以也没特意去叫还在佣人房里消极装死的张嫂,她仔细地清洗了食材,又学着上次岑溪的刀法,认真而缓慢地处理着食材。 吐司片是现成的,其他食材也准备好了,岑念按照已经印入脑海的食谱,先将黄油放进烧热的锅里。 滋滋滋,黄油特有的香气迅速升起。 制作三明治并不难,即使是对新手来说也很容易成功,岑念在制作出第一个成功的黄油培根三明治后,信心大增,依瓢画葫芦地做起了第二个、第三个。 已经被黄油粘合的三明治很好切,岑念将每两片合起来的三明治一分为二,切成三角形的,然后用保鲜膜仔细包了起来。 身穿西装的岑溪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他样子,应该即将出门。 “我能吃一个吗?”岑溪向她已经在盘子里排列整齐的三明治伸手。 岑念没有阻止。 “你要去哪儿?”岑溪背对着橱柜,一边吃三明治一边问。 “郊外爬山,野餐。”岑念说。 “需要接送吗?” “有车。” 岑溪点了点头,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吃进嘴里,剩下的保鲜膜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说:“有什么事打电话。” “好。” “三明治很好吃。”岑溪眉眼弯了起来:“谢谢。” 岑溪离开了大厨房,没一会,玄关处传来一声关门声。 岑念估算着四个人的食量制作了三明治,她关火准备收拾东西时,岑筠连把手背在身后,踱着老头子的步子走进厨房。 他一来就站到了岑念制作的三明治面前,抽着鼻子猛嗅了几口后,问:“这是你做的?” 岑念用鼻子“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 “三明治。”岑念言简意赅地开始往纸盒里收拾三明治。 “我吃一个。”岑筠连伸手向三明治抓去。 “没有多的。” 打包纸盒从眼前消失,岑筠连连三明治的边都没碰到,抬起头来,岑念已经抱着纸盒走出了大厨房。 岑筠连气得瞪大眼睛,这个逆女,连三明治都不舍得分一个给他! 十点整的时候,岑念带着书包已经等在约定的上车点。 她等了快十分钟,乘坐着诸宜等人的黑色奔驰才姗姗来迟,坐在后排的诸宜按下车窗,一脸高兴地对岑念说:“念念!坐副驾!” 后排已经坐满三人,庄辉挤在中间,满脸的不高兴,她的橘子头同桌则坐在另一边,长手长脚地大张着。 岑念从善如流,坐上了副驾驶。 驾驶席上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寸头男人,看上去应该是诸宜家的司机,他也不说话,一路只管开车的事。 四人到了山脚下后,陆续下车,岑念只带了书包,诸宜带了一大口袋的零食,庄辉两手空空,刚说完“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爬山”,眨眼诸宜就把自己手里的零食袋子塞进了庄辉手里。 同样两手空空的还有邬回,橘子头少年下车就直奔后备箱,拿出了岑念见过的黑金色滑板。 诸宜诧异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车里的滑板,说:“你脑子里都是棉花吗?爬山你要怎么玩滑板?” 邬回兴致勃勃,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会有玩滑板的地方。” -- 第73页 “你觉得会有吗?”诸宜看向岑念。 岑念移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橘子头期待的目光。 有也只会在他平滑的脑沟里吧。 “我真是服了你们男生!”诸宜说:“要不是我准备得多,你们就准备饿死渴死在山上吧!” “诸小姐,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们要提前下山就给我打电话。”司机说。 “行,你去车里休息吧。”诸宜摆摆手。 一行四人,带着各异的装备开始往山上进发。 路都走了一半,诸宜才发现受骗,庄辉所谓的“樱花”是随处可见的樱桃花,虽然也是花,但要说好看,那还差了不少差距。 为此庄辉在山腰上不得不提着大包小包和诸宜展开了一场“大逃杀”。 岑念虽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樱花,但胜在今天天气不错,即使没有樱花也不失为一次良好的春游体验。 她心情平和地无视周遭的争执,专注于一步步拉近和山巅的距离。 不知不觉,爬山的队伍分成了两拨,橘子头自然而然和她走到了一起,庄辉则拉着诸宜打打闹闹地在一边。 岑念看了眼抱着滑板,哼哧哼哧跟在她身旁的橘子头,不知为何想起了上辈子养过的上京犬白芸豆。 那只狗没发现玻璃门,一头撞掉了门牙后发出的哼哧声就和橘子头现在的声音有点像。 出于这种理由,岑念看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怜悯。 “跟不上就歇歇吧。”她说。 “不、我不累……我还可以……”邬回喘着粗气回答。 岑念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还有心情关注身旁的橘芸豆,等她爬过一段陡峭的上坡路,她就连口都不想开了。 而续航能力惊人的橘芸豆还牢牢跟在她身旁。 “我、我不行了……我休息一会……”落在后面的诸宜双手撑在腿上,弯着腰大口喘气。 “老子才要死了……” 满头大汗的庄辉放下手里装满饮料和零食的口袋,一咕噜躺到了干燥的泥地上,胸口急剧起伏着。 “念念,要不我们就停在山腰上?”诸宜问。 岑念同样感到力不从心,但她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坚定地说:“我要上去。” 岑念抬起脚步,继续往山上攀登,邬回连忙抱着他的滑板跟上。 “那我和诸宜在这里休息一下,过会再去山顶找你们!”不等诸宜说话,庄辉大声喊道。 邬回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岑念,说:“……你真的不休息一会?” “不。”岑念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的脸色很苍白……” “不。”她还是同一个答案。 邬回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再劝。 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酷似白芸豆的哼哧声中,岑念用灌铅的双腿终于爬上了这座山开阔的山顶。 微风吹来,拂过岑念蒙着细密汗珠的脸庞,她跨出沉重的双腿,一步步走到了视野辽阔的山崖边。 “小心一点!”橘芸豆又追了过来,他的脚下已经踩着滑板。 平心而论,岑念觉得他一不注意就会冲出悬崖的行为更加危险,就像她的白芸豆因为蠢而失去门牙一样,橘芸豆也会因为蠢失去性命。 她冷冷地瞥了橘芸豆一眼,说:“从滑板上下来。” “啊?”邬回一愣,看着她毋庸置疑的目光,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踩起滑板抱在手里。 岑念重新将目光投向开阔的山峦之间。 薄纱一般的云雾笼罩着连绵的翠绿山峦,世界如此之大,个体的存在如此渺小,他们的喜怒,对世界而言就如同这过眼的云烟一样,留不下丝毫痕迹。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天那个问题。 “我要如何减轻痛苦?” 她在这一刻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绝对的幸福是不存在的,绝对的痛苦也是不存在的,我根本不必寻求减轻痛苦的方法。我应该接受痛苦,正面痛苦,绝不臣服于痛苦。” 绝对记忆,没有体会的人无法明白她肩负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抛弃旧回忆的人才能前行,而她无法忘记旧回忆。如果只是回忆倒也罢了,每份记忆都带着专属的情感,那些名为孤独和痛苦的情绪,如同蜘蛛的蛛丝,将她的灵魂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 如果有人能清楚记起十年前一次偶然切破手指的痛苦。 如果有人能清楚记起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每一个挫折和背叛。 如果有人每天闭眼后,一天发生过的事情都会如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清楚播放,其中包括父母或他人的每个眼神,大脑如同一台高效率的计算机,自动解析这些带着满意或失望的表情—— 如果这些情绪都如沉重的水银那样,在一个人的血液里循环往复,那么这个人应该能体会她的感受。 除此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浩瀚的记忆海真正代表什么。 时间是伤口最好的解药,可是她却患上了不治之症。 绝对记忆,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枷锁。 “追求幸福的人生没有意义,我应该追求的是不后悔的人生。” 荣耀、财富、权势,对她来说都说都不是最宝贵的东西。 岑念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拂过她的面庞。 自由才是。 -- 第74页 幸福才是。 而她的幸福,从来都和荣耀、财富、权势无关。 第37章 两小时后, 岑念在树荫下玩着FLASH心算, 橘芸豆瞠目结舌地在一旁观看时, 摇摇欲坠的庄辉和诸宜终于爬上了山巅。 “怎么这么陡!”诸宜喘着大粗气,愤恨地瞪着庄辉:“等我下山, 我要杀了你!” “我怎么知道陡成这样,我也没爬到山顶上过啊?”庄辉委屈地喊道:“天天就知道杀我,杀我杀我,你杀了我鬼才给你做牛做马!” 等两人缓上一口气后, 四人在树荫下铺好大方巾,诸宜把购物袋里的零食和饮料全部倾倒出来,满满当当的食物一放, 野餐的氛围瞬间就出来了。 岑念也拿出了自己手作的三明治。 打包盒中, 三明治整整齐齐地挨个摆放着, 卖相良好, 隔着一层保鲜膜, 众人也闻到了培根煎香后淡淡的香味。 四人分食了三明治, 连一个都没剩下。 “哇!太好吃了!念念你会的也太多了吧!”诸宜手里拿着最后一个三明治,幸福地倚靠在岑念身上,说:“我要是男的,我一定把你娶回家,我愿意献出我的全部财产!你说东,我绝对不去西!” “你?呵呵。”庄辉看了眼诸宜,每个毛孔都写着“你又在说什么瞎话”的态度。 他看向邬回,传说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回哥自从认识岑念后, 有她在场的时候,人设就从日天日地的大哥变成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的呆头鹅。 枉费他特意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独处了整整两个小时,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失望! 太令庄老师失望了! 四人边玩边吃零食,不知不觉就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踩着夕阳下山,比上山时轻松了很多,那条感觉走了一天的山路,好像忽然之间就缩短了,没一会就来到了山下。 诸宜的司机和车依然留在原地,他们迫不及待地钻进舒适的奔驰车,庄辉刚想叫岑念来后排和诸宜——主要是和邬回一起坐,旁边的诸宜就一脚踩到了他的脚上。 “念念还是坐前排吧,前排不容易晕车。” 岑念来时就坐的副驾,她看着诸宜,想了想,说:“你坐副驾吧。” 换着坐,比较公平。毕竟车上又没有侯予晟,她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庄辉一听,连忙推走诸宜,一把将岑念拉了过来。 “就是就是,你也累了,去副驾休息吧。”庄辉说。 诸宜怀疑地看着他和邬回,说:“我警告你们,谁敢对念念做什么,我连头带手一起剁下来。” “看你说的!我们是那种人吗?!”庄辉大叫。 诸宜翻了个白眼,坐进副驾。 回程的过程中,岑念坐在靠窗一边,橘芸豆坐中间,最边上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庄辉。 岑念不喜欢说话,整个回程路上几乎是庄辉和诸宜的战争片,橘芸豆缩着肩膀,红着耳垂坐在她身旁,一声不吭,像只乖巧的鹌鹑。 回到市区后,四人去吃了一家很有名的四川火锅作为晚餐。岑念上辈子吃不得辣,但是原身这具身体对辣的承受力还算中等,又麻又辣的菜她也吃了不少。 吃完晚餐后,为了给带着滑板爬山,却没有正儿八经玩过的邬回一点补偿,庄辉他们在把岑念送回早上上车的沃尔玛时,纷纷下车,陪着邬回在开阔的广场里玩了一会滑板。 邬回的滑板技术的确不错,听说他已经学了三年,不经意间一个动作总会引起旁边围观小孩的惊呼。 岑念看了一会就移开目光,看向了逐渐侵染天空的夜色。 邬回专心致志地耍帅,把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然而除了围观的路人纷纷捧场地鼓掌欢呼,他真正想要从她嘴里听到夸赞的人却神色淡淡,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邬回踩着滑板来到神游天外的岑念面前,鼓起勇气说:“我教你滑板吧……” 岑念看了眼他脚下的黑金色滑板,说实话,她有点兴趣。 但是一想到因此会产生一系列的肢体接触,她拒绝了橘芸豆的好意。 “不用。” “哦……”邬回垂下头。 “唉,这兄弟完了。”坐在不远处圆形长椅上观看的庄辉看着面露失落的邬回,叹息着摇了摇头。 诸宜吃着一个雪糕,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旁,她看着明显不在一个频道的少男少女,说:“你说,念念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我哪儿知道。”庄辉说:“反正不会是你。” “神经!”诸宜白了他一眼。 他们一直在沃尔玛广场上逗留到快十点才走,走的时候,诸宜扑了过来抱住她,说:“念念,明天见!” “嗯。”岑念面无波澜地应道,她的目光扫过一旁期待的两名男生,说:“再见。” 橘芸豆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再见!”橘芸豆连忙说。 “我的傻儿子,走了!”庄辉揽住邬回的肩膀,把双脚牢牢钉在原地的邬回强行带走了。 黑色奔驰离开后,岑念刚要离开,一脚踢上某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邬回的黑金色滑板。 ……他不要了吗? 半个小时后,邬回在自家豪宅大门面前死活不愿放黑奔驰离开。 -- 第75页 “我的宝贝儿呢?谁拿走了我的宝贝儿?!” “大哥,谁会拿走你的宝贝儿啊——”庄辉从打开的车窗里无奈地看着邬回:“你这么有钱,再买一个行不行?” “不行!”邬回惨叫道:“上面有贝福佳特写给我的亲笔签名,全球限量,仅此一份!” “你是不是忘在超市门口了?”诸宜问。 “怎么可能,回哥那是宝贝儿从不离手的,绝对是被人偷了。”庄辉肯定地说。 “气死我了!”邬回暴跳如雷地在地上跺着脚,说:“等我找到偷我宝贝儿的人,我要把他脖子打断!” “行行行,你赶紧报警去吧,我们就回去了啊。”庄辉敷衍着关上车窗。 黑色奔驰远去了,徒留橘芸豆为他的宝贝儿气愤不已。 岑念回家后,把滑板带回卧室又觉得破坏了房间的和谐布置,最终将滑板放到了走廊尽头那扇永远没有开过的门框里。 除非人走到这里,否则轻易看不见这里还靠着一个滑板。 这么重的东西,还是让邬回自己来她家取吧。 岑念走回卧室,对面房间的门缝里还是漆黑的,岑溪不见踪影。 她进门后关上门,正打算先去洗澡,扔在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岑念从包里掏出手机,发现电话来自这个身体的母亲赵素芸。 赵素芸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晚突然来电,岑念看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喂?念念?”赵素芸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是我。”岑念平静地开口。 “你在学校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知道和妈妈说一声?”赵素芸说。 “谁告诉你的?” “我给你的班主任打电话,康老师告诉我的呀!”赵素芸大大方方地说:“难道你以为妈妈真的不管你啦?” 岑念没说话。 赵素芸那边误会了她的意思,停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你真的以为妈妈不管你了?” “没有。”岑念说。 “你别怪妈妈把你送到岑家……”赵素芸说:“妈妈绝对不会害你,我送你去岑家,是真的为了你好。你现在还小,以后你会明白妈妈的苦心的。” 岑念听出她讨好的语气,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母亲,心里一软,不由软了语气,说:“我真的没有怪你。” “你能理解妈妈就最好了。”赵素芸松了一口气,声音也轻快起来,她说:“念念啊,听说你在学校里赢了数学老师,你的成绩怎么变那么好了?” “认真了。”岑念说。 赵素芸对她的说法全盘接受,甚至十分赞同地说:“妈妈早就和你说了,只要你认真起来,绝对不是现在的成绩。以前你就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就像每个人都说过“只要我认真起来,京大南大不在话下”一样,每个父母也在心里觉得,他们的孩子认真起来也是一个考京大南大的料。 赵素芸过问了几句她和王森林的冲突后,完全站在了她的那边,她甚至很欣慰岑念如今终于懂得反击,而不是一昧忍让。 “你在岑家,你爸爸每个月拿多少钱给你?”赵素芸问。 “一千。”岑念说。 “一千?!他在打发叫花子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素芸叫了起来。 “侯婉说岑琰珠也是这个数。”岑念说。 “放她X的狗臭屁!”赵素芸爆了句粗口,之后意识到这是在和女儿通话,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她就是给岑琰珠买个发箍,都不值这个数。” “我不在意。”岑念说。 直到现在,她也没遇上什么真正让她觉得钱不够用的事。 买不起钢笔——她也不是非要那只钢笔不可。 买不起护肤品——她也不是非用那个牌子不可。 岑念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事实上,她活到现在,没有遇到什么能让她执着的事或人。 她总是能平静地接受其他替代。 十六年来,她没有产生过拼命想要获得什么的**——除了临死前那一刻爆发的求生欲。 “妈妈知道你要面子,说不出要钱的话,你缺钱就和我说,别亏着自己。”赵素芸叮嘱道。 “好。” 赵素芸又关心了几句她的日常生活,在岑念又一次听见那个陌生的男声时,她再次匆匆挂断了电话。 周末的最后一个晚上,日月交换后迎来了三月的最后一周。 这也是岑念穿书以后的第二次月考。 第38章 第一门考试是王森林的数学, 王森林一进教室就一言不发地开始下发试卷和答题卡, 他把脸绷得紧紧的, 目不斜视,仿佛这样就能听不见下面传来的窃笑声。 岑念最后一批拿到试卷, 她单手撑腮,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的试卷,白金色的钢笔在另一只手上有节奏地飞转。 钢笔头重脚轻,但是在她手里却像轻巧的水性笔一样听话, 一圈圈转着轻盈的圆。 纤长白皙的五指稳稳握住飞旋的钢笔,岑念换了个姿势,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体。 一道能打的都没有。 岑念放下钢笔, 转而拿起2b铅笔面无波澜地涂抹选择题, 她下笔毫不犹豫, 仿佛正在默写已经烂熟于心的答案。 迅速答完选择题后, 她换回钢笔, 银白色的钢笔帽从钢笔上脱落, 岑念在答题卡上写下自己飘逸的名字。 -- 第76页 她接着看向选择题下面的计算大题,她看着空白的地方比她看题的时间还要长。 终于,她叹了口气。 既然重获了新生,那就做点改变吧。 岑念下笔,认认真真地书写解题步骤。 十分钟后,所有人还在冥思苦想着做题,即使就连邬回也在咬着笔帽用橡皮擦扔骰子做选择题,岑念忽然举起手来。 王森林的眼神朝她这里瞟了一眼, 然后装作没看到,迅速移开了。 不等岑念开口,一直关注着她动态的邬回先不满地敲起了桌子:“王老师!你没看见有人举手吗?” 王森林不情不愿地看了过来:“什么事?” “可以交卷了吗?”岑念说。 前排的同学们都惊讶地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不能。”王森林一口回绝。 岑念也没纠缠,她放下手,转而开始观察窗外的银杏林。 她不在意了,其他人却没法不在意。 唐薇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整洁干净,字体飘逸美观的答题卡,不相信她这么快就做完了一张试卷。 考试才开始了多久? 就算她上周刚战胜了王森林,但这速度是不是太惊人了…… 唐薇欢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试卷,她才刚做了四道选择题,岑念居然就把整张试卷都做完了! 和岑念比起来,她怀疑自己长了个石头脑袋。 让她吃惊的还没结束。 接下来的所有科目,岑念都在允许的范围内做到了第一个交卷。 语文、英语、物理、生物、化学…… 每一个科目都不例外。 每一个任课老师都因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唐薇欢隐隐有种直觉,这一次的月考,全校排名会有重大变化了。 考试周结束的那天,六中的每个学生都知道了岑念在月考中的表现,参考她上周才在数学比试中战胜王森林,许多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下个月公布的三月月考排名中,高一年级的年级第一会有变动吗? 最关心这个问题的不是吃瓜群众,而是现在的高一年级第一。 原本应该如此。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雷鹏翔皱眉问道。 武君君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高大男生,说:“嗯,你说吧……我在听……” 两人走在洒着夕阳的操场上,周围都是赶着回家的学生们。武君君听着操场上砰砰作响的篮球声,心里想着别的事,不知不觉就走神了,连雷鹏翔刚刚说了什么都不太清楚,只依稀知道是和月考成绩有关。 “现在全校都在讨论那个岑念会不会抢走你年级第一的宝座,真是荒谬!她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转校生,先是找王老师的麻烦,现在又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来挑战年级第一——她还真当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全才?” 雷鹏翔为武君君不平,一脸对岑念的愤慨,说: “他们也就是和柯杰一样,被那张好看的脸蒙骗了——你说好看吗?我觉得还没你好看!一个人比起外表,心灵才是最重要的,岑念天天露着一张谁也看不上的脸,我还看不上她呢!也就那群差生才会捧她臭脚!” “别说了。”武君君小声说:“年级第一本来就不是我的,谁成绩好谁就是第一。” “我不信她综合成绩能考第一,数学好和综合成绩好是不一样的。”雷鹏翔说:“你这么努力,她凭什么把你比下去?” 武君君刚要说话,眼睛忽然看见话题的中心人物和她的朋友们走向校车。 雷鹏翔也看见了,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坐个校车,三个人来送她——她以为自己是谁?有公主心没公主命!” 雷鹏翔愤愤地吐槽完后,转头一看,武君君又出神了。 “你就真的一点不在意吗?”雷鹏翔眉头紧皱,无法理解武君君现在还在事不关己地发神。 “……我不在意。”武君君勉强地笑了笑,握紧书包带子,加快步伐离开了校门。 雷鹏翔看着武君君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当天晚上,雷鹏翔打开学园论坛的app,发现六中版块里多出了一个飘在热门的投票贴。 “[投票]3月月考的高一年级第一会换人吗?” 雷鹏翔点进去一看,评论里持“换”和“不换”意见的人差不多各占一半,他看得心情烦躁,先用账号给“不换”投了票后,啪啪啪地在键盘上打下回复: “就岑念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想成为年级第一?不作弊的话就等下辈子吧!” 接下来的两天,雷鹏翔度过了一个让人气闷的周末。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一,雷鹏翔起得比往常都早,迫不及待地就拿着面包牛奶赶往学校。 今天的早会尤其枯燥,高一的学生们也尤其浮躁,陈文亮的“散会”一词从他口中说出后,许多学生都露出了仿佛听到天籁的表情。 高一年级回教学楼的顺序按照班次来,1班走在第一个,在王森林招呼着学生返回教学楼时,雷鹏翔恨不得插上翅膀就往教学楼飞去。 和他抱有相同想法的学生不在少数,今天的队伍移动得尤其快,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去到教学楼走廊查看上个月的月考排名。 在这些好奇的学生里,1班的气氛尤其古怪。 他们也好奇,但不敢像其他班的学生那样大大方方地讨论出来,他们还要觑着队伍里武君君的脸色,不敢说错话惹善良柔弱的班长伤心。 -- 第77页 雷鹏翔见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好,以为她的烦恼根源就是岑念,耐着性子安慰道:“你别听那些门外汉瞎说,年级第一肯定还是你的,柯杰和我的数学都比你好,你看——我们还不是在你的名字底下呆了这么久?她想一下子超过你,这不可能!”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第一教学楼的玄关。 雷鹏翔加快脚步冲到走廊上的公示牌前,目光第一时间往新的成绩排名上看去。 高一年级在高三和高二之后,他找到高一的成绩单后立即看向第一个名字。 “怎么可能……”雷鹏翔愣住了。 武君君在他之后走了过来,看着告示牌上张贴的成绩单没有言语。 越来越多的学生聚在告示牌前,议论声如同出巢的蜂群,越来越大,越来越乱。 武君君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名字。 她以为的不在意,原来只是她以为。 11班是最后一个离开操场的班级。 岑念来到走廊的告示牌前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高一的有,高二高三的也有,他们发现岑念到来后,都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让她靠近的路。 诸宜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比她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拉着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告示牌上的高一年级成绩单。 走近后,她们才看见刚才被人群遮盖的黑发少女。 武君君听见人群中岑念的名字,没有回头,低头推开人群匆匆走向了1班方向。 她身旁那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似乎充当着武君君保护着的角色,狠狠瞪了岑念一眼,拔腿朝武君君追了过去。 “毛病!”诸宜骂道。 武君君离开后,岑念这才抬眼朝成绩排名表看去。 在高一年级3月月考综合排名几个大字下面,岑念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岑念——清清楚楚,印在第一名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 邬回和庄辉呆呆地看着成绩表上的名字。 诸宜挽着岑念的手不自觉垂了下来,她震惊地看着看见岑念位列第一的名字,说:“我真的瑞思拜……” 第39章 整个年级最差的班里诞生了整个年级综合成绩最优秀的学生。 这件事放到以来, 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一件事。 今天以后, 没有人再说这是幻想。 岑念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以人, 在她身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在11班的学生们围着告示牌又跳又叫的时候, 3月的月考排名也在六中的高一年级家长群里更新成功了。 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的还有一人。 侯婉坐在梳妆镜前, 连眉毛只画了一半都忘记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里的排名表。 她是在做梦吗? 她看见了幻觉? 侯婉把眼睛揉了又揉,发现无论怎么揉, 岑念这个名字都牢牢占据着年级第一的宝座。 岑念?年级第一? 这怎么可能?! 侯婉抓起梳妆台上的手机, 一个电话就给岑念的班主任打了过去。 没一会, 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接起了电话:“喂, 岑念妈妈?” 侯婉被这声“岑念妈妈”搞得有些恶心,语气也就不怎么好了。 “康老师,我看见你刚在群里发的成绩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康媛的声音愣愣的。 “岑念怎么会是年级第一?你们搞错了吧?”侯婉说。 “怎么会搞错呢?岑念这次是考了年级第一没错呀。”康媛的声音兴奋起来:“岑念这次发挥得非常好,看来她的手已经完全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担心个屁!侯婉在心里气得想要抓这个天然呆老师的头发。 她一点都不担心好吗?!她巴不得岑念的手天天伤着——断掉最好! 一个九门考试平均分不过三十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年级第一了呢?除了作弊, 还有其他可能吗?! 她强忍烦躁, 说:“康老师, 你真的确定成绩没有错吗?岑念读初中以后每门成绩都没及过格, 怎么可能就突然变成年级第一了呢?” “岑念妈妈, 真的没有错……成绩出来以后, 我们所有老师都确认了两编, 王主任更是一道题一道题地重新批了一次,确实没有问题——岑念就是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 “这怎么可能?!”侯婉觉得自己变成了复读机,她也不想这样,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岑念真的取得了年级第一的成绩。 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谁会相信? 如果是数学考试她考了第一,结合起她前两周在学校里闹出的事情来,侯婉都没那么吃惊。 现在她说的可是综合成绩排名! 岑念怎么可能取得九门成绩综合第一的成绩?! “是真的,岑念妈妈……”电话那头的康媛不知道侯婉的想法,她也是一头雾水,别的家长听到自己孩子考出了好成绩都是欢天喜地的样子,怎么岑念妈妈就是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呢? 她好脾气地又解释了一遍,甚至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连岑念每门考试都超快速完成的事也说了。 “岑念同学其实很聪明,以前应该是心思不在学习上,现在收回来就好了,她才高一,完全来得……” 及字还没出口,康媛的耳朵里传来通话结束的忙音。 -- 第78页 她狐疑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不明所以。 电话另一头,侯婉啪地一声放下电话,怒视着镜中眉头紧皱的脸。 岑念考了年级第一,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岑筠连。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岑念叫住抱着他的新滑板,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邬回。 “你的滑板还在我那里,你什么时候来拿?” “我的滑板?”邬回瞪大眼:“我的滑板怎么在你那里?” “爬山那天你忘记带走了。”岑念说。 邬回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突然就不在了……” 岑念等着他决定什么时候来取滑板。 “我先暂时放在你那儿,等我哪天路过你家附近的时候来取——你方便吗?”邬回问。 “可以。” 邬回还想和罕见地主动向他说话的岑念多说几句,但是今晚7点举行的全国滑板大赛在对他发散着致命诱惑。 约定好取滑板的时间后,邬回抱着滑板,把书包扔在抽屉里不管,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岑念也离开教学楼去乘校车。 她独自回家后,家中除了佣人外只有她一人。 她心情不错,在张嫂给她准备晚餐的时候就站在一旁观看,将她的操作手法给记了下来。 吃过晚餐后,岑念回房看书,她的书是从岑溪那里借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哲学书。 岑念发现哲学很有意思,看完整本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是要看懂它,却要持续不断的思考论证,这个时间短则几分钟,长则几天,实在是打发时间的一大利器。 岑念喜欢这种思考的感觉,她总是在进行脑力锻炼之后看上一本,让大脑持续不断地思考发酵。 当天晚上,她又是凌晨过后才听到门外传来岑溪的关门声。 他的关门声总是很小,轻轻一声,如同湖上的波澜一样,在下一秒了无痕迹,无从追寻。 岑念每次都是听见关门声后才关灯睡觉。 对面有岑溪,好像对面有个拦住洪水猛兽的堤岸一样,她连入睡都要快上一些。 一夜过去。 清晨六点,大许的叫醒电话准时打进了岑念床头的座机。 她如同往常那样洗漱完毕后提着书包打开房门,岑溪也在同一时刻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事到如今,两人都不再感到吃惊了。 岑溪对她笑了笑,说:“一起下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一条走廊上,岑念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走进透明电梯时,她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岑溪正伸手按下1楼按钮,伸出蓝黑色西装外的手腕白皙,五指修长,每一根指骨的走向都清清楚楚。 和他的脸一样,他的手好看,又长又直的两条腿也好看。 岑念看着他,不明白岑家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怎么就养出了岑溪这样的人。 哦对,岑溪很小就去国外读书了。 没在岑筠连的耳濡目染下长大,没长歪也能理解。 还有一种可能。 他的败絮藏得特别深,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发现。 岑溪收回手后,发现岑念在看他。 他扬唇笑了起来,左耳上的耳钉折射着头顶璀璨吊灯的光芒。 “怎么了?” 岑念收回视线,平静地说:“没什么。” 两人下到一楼,又是第一拨来到餐厅的勤快人。岑念落座后,岑琰珠等人才陆续姗姗来迟。 “今天不想喝粥。”岑筠连昨夜不知熬夜做了什么,眼睑下两抹浓浓的黑眼圈,他无精打采地说:“给我来个煎蛋,再来杯浓咖啡。” “好的!您等了两分钟!”张嫂连忙走进大厨房。 “小许,我的房间你是怎么打扫的?”侯婉冷着脸质问站在一旁等候服务的小许。 “啊?我……”小许一脸茫然。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位置都乱了!”侯婉不耐烦地说:“我说了好几遍了,擦完桌子要把上面的东西给我完整复原!” “对不起太太……” “我不想再说了,这个月的工资扣你5%,自己好好反省吧。”侯婉说。 小许哭丧着脸看了她姐姐一眼,大许一脸“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一天”的表情看着她。 早餐桌上话题各异、对象各异的谈话自顾自地发展着。 岑念安静用餐。 忽然,岑溪的声音在餐桌上轻轻响了起来: “我记得念念的月考成绩应该公布了吧?” 岑念抬头朝他看去,他带笑的眼睛没有看她。 岑筠连接过张嫂拿来的咖啡,皱着眉看了岑溪一眼:“大早上的,还在吃饭就说这个,你是想让我消化不良吗?” “万一是让您胃口大开,再来个一份呢?”岑溪说。 岑琰珠咬着吐司片,轻蔑地朝岑念看了一眼。 就她?别噎死人了。 侯婉面色有些不对,她开口说道:“对了筠连,你上次说等琰珠暑假的时候……” “什么意思?你知道她的成绩了?”岑筠连看都不看她。 侯婉气得牙痒痒,不管她在说什么,只要岑溪在面前,岑筠连绝对连正眼都不给她! 儿子就这么好吗?!她要他再和她生个儿子他又不愿意! 岑溪笑着看了眼笑容消失的侯婉,说:“侯阿姨应该知道。” -- 第79页 “你知道?她又考几分了?”岑筠连看向侯婉,端起吹了几口的热咖啡,一脸怨气地说:“年级倒数第一也考过了,我不信她还能考出什么花样……” “我也不太清楚啊,昨天太忙了,还没顾得上其他。”侯婉避开岑溪目光,用银勺子舀了一勺粥。 “昨天念念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刚和您通过话呢。”岑溪说。 侯婉差点咬变形含在嘴里的勺子。 那个没脑子的康媛!人怎么能粗神经到这种地步?! “她给你打电话做什么?”岑筠连看向岑念,瞪了她一眼:“你不会又给我惹麻烦了吧?!” “康老师是报喜来的。”岑溪笑着说:“因为侯阿姨挂了她的电话,所以她怕产生误会,特意又给我打来了电话。” “报什么喜?”岑筠连喝起咖啡。 “念念这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一……” “咳咳咳……” 岑筠连咳出咖啡,褐色的咖啡渍飞满他白色的衬衫。 岑念冷静地端起自己的餐盘,以免岑筠连的唾沫星子飞进她的餐盘传播病毒。 顺便一提,人的一个喷嚏,肉眼可观察的唾沫能飞三米,这是平均数值。 虽然岑念已经端起了餐盘,但她是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继续用餐了。还好,岑筠连喷咖啡前,她就已经有了饱腹的感觉。 她侧头一看,发现岑溪也放下了勺子。 “你说什么?年、年级第一?”岑筠连扯过纸巾大力擦拭着嘴巴,满目震惊地看着岑溪和他身旁的岑念,说:“年级第一?我没听错吗?” “这是阅卷老师们确认过多次的结果。”岑溪笑着说:“没有错。念念在这次的月考中,获得了全年级第一的佳绩。” 岑琰珠吃了一半的吐司片握在手里,瞠目结舌地看着岑念。 她转过头去向自己母亲确认:“这是真的吗?老师真的是这么说的?” 侯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岑筠连惊疑不定地看着岑念:“你不会是作弊了吧……” 不用岑念怼他,岑溪已经笑着开口:“九门考试的试卷都被严加看管,生物一科更是考前一晚临时更新了试题,康老师也作证念念每次考试都很自觉,爸——你别忘了,念念还在数学切磋里赢过了他们学校里的数学竞赛组长。” 第40章 听着岑溪对岑念的袒护, 岑琰珠越来越不是滋味, 同样都是妹妹, 那边还是个私生女——怎么岑溪就这么差别待遇? 那个数学竞赛组长,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真材实料! 六中的数学竞赛组长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的? “野鸡学校充鸡头……”岑琰珠冷笑道。 岑念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说:“等你先成为凤尾了再来说话吧。” 眼见两个姐妹又要发生冲突, 岑筠连拍着桌子,说:“好了好了, 别吵, 我最讨厌你们在饭桌上吵架——念念, 你这次实在是太超乎爸爸想象了——” 岑念面无表情, 平时都是“岑念”和“我”,一听“年级第一”四个字后就变成了“念念”和“爸爸”,岑筠连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 “你说吧, 想要什么奖励?爸爸都满足你!”岑筠连露出慈父的微笑。 他的慈父做派丝毫没有感动岑念。 “不用。” “怎么不用?你考这么好,理应奖励!你就说吧,想要什么?包?首饰?还是想去哪儿玩一趟?”岑筠连兴致勃勃地说。 看着岑筠连不肯罢休的样子,岑念想了想, 说:“……钢琴。” 直到前一秒还能强压嫉恨和不平的岑琰珠再也忍不下去, 她怒目圆瞪, 狠狠盯着岑念说:“不行!” “我没有和你说话。”岑念说。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岑琰珠怒声说。 岑念微微笑了起来, 她只是在单纯问一个问题:“你是谁?” 一股怒火冲上岑琰珠心头, 她怒不可遏, 整个人简直要烧了起来! 她是谁? 她是这个家的正牌小姐!她才是真正的岑家千金! 让岑念这个非婚生的野种住进岑家已经是她动用了全部修养做出的让步了!她虽然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忍辱负重到这一地步, 但她看不上岑念的出身,更不可能真正把她当自己的姐妹对待! 作为一个合法妻子生下的合法孩子,岑琰珠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去竞选年度“最善良大度异母姐姐”大奖了,但无论是岳尊和岑溪,谁都没有看到她的忍让和委屈。 岑溪应该宠爱的是她! 岑筠连应该关注的也是她! 她甚至还抢走了岳尊的关注,现在又想要来抢走她的钢琴? 岑琰珠气得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目憎恨地看着岑念。 岑念脸上的冷笑因为她的眼神而慢慢变化了,除了回归漠然外,岑念的眼中似乎还闪过一抹别的东西,但是它消逝得太快,岑琰珠没有看清。 是错愕?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东西,它们淹没了岑念眼中原本的冷意。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什么都不要。” 岑念起身提起书包,神色平静地走出了餐厅。 片刻后,玄关传来关门声。 “她怎么会想要钢琴?”岑筠连一脸疑惑地说:“她以前学过吗?” -- 第80页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侯婉在安慰气得吃不下饭的岑琰珠,一边不忘埋怨地看了几眼岑筠连。 岑筠连不耐烦地看了眼岑琰珠,说:“行了,你别气了,不就一架钢琴吗?你看她也没要了,估摸着也就是说着气气你,你当真了怎么行?” 没人说话,餐桌的气氛变得沉闷凝重。 岑筠连又看向岑溪,说:“她考了年级第一,我还是得奖励一下。正好这周末林家请我们去参加你表哥的生日宴,你带妹妹去买件正式一点的裙子,顺便再买点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 “好。”岑溪从善如流。 岑琰珠原本气得不想说话,听到这里又主动开口问道:“岳尊哥哥会去吗?” “他们一家都会去。”岑筠连说。 岑琰珠拉住侯婉,还是气鼓鼓地,愤怒却消下去了不少,她说:“妈,周末我们去韩国做美容吧。” “再给你买几套新衣服。”侯婉摸着女儿的头发。 岑琰珠的气总算顺了下去。 岑溪笑着起身,说:“我吃完了。” “嗯,你先去公司吧。”岑筠连说。 岑溪开车离开岑家后,驶过一条宽敞的大马路,在沃尔玛广场那里看见了还站在候车点等校车的岑念。 他把车在站牌前停了下来,按下车窗,对看着他的岑念说:“我送你。” 岑念看了眼还没出现黄色校车踪影的路尽头,打开了岑溪的副驾驶车门。 车门关上后,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也一并被留在了门外。 宽敞的车厢里弥漫着令人心情愉悦的淡淡香气,岑念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你在烦恼什么?”一个沉稳如水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 岑念没有说话,岑溪也没有再问,在沉默蔓延了数分钟后,岑念望着窗外开口:“……像刺猬。” 她说的莫名其妙,但是岑溪却没有追问这句话的含义。 他理解了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并说:“你知道一个活着的人,每一天都必然会做的事是什么吗?” 岑念看向他,岑溪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外的大路,神色淡然。 “是什么?” “变化。”岑溪说:“你也可以称为是成长。正是这种每一天都会发生的变化,造就了十年后和此刻相比陌生的我们。虽然有的人会退化,但绝大多数人,都在时间的推动下成为了更好的人。” “你相信时间会磨平尖刺?”岑念看着他。 “不。”岑溪依然没有看她,嘴角却扬了起来。他说:“我相信你,能学会收起尖刺的方法。” 他转头,笑着看了岑念一眼,说: “你只是像刺猬,不是刺猬。”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岑念看着他,不知为何从那双黝黑沉静的眼眸里感觉到了一丝难过。 “真正的刺猬,不会为伤害他人而悲伤。”他轻声说。 在半晌的时间里,车里都鸦雀无声。 最先开口的还是岑溪,他扬起笑脸,说: “这个周末,我们全家都要去林家为我表哥庆生,爸让我带你去买几件小礼服,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岑念收拾心绪,回答道:“星期五。” 星期五是清明假期的第一天,岑念以为选择这个日期对两人都正好,没想到岑溪笑了笑,说:“周五周六我要去外地出差,其他时间都可以。” 岑念又说:“周四晚上?” 岑溪这次扬起了眉毛,似乎有些意外和为难:“周四?” “不行就再改期。”岑念说。 岑溪顿了顿,望着前方笑了起来,说:“就周四吧,六点半的时候我来学校接你,记得想好晚上要吃什么。” 岑念想了一会,问:“那盒泡芙在哪里买的?” “宝格丽酒店楼上的IL RISTORANTE NIKO ROMITO,一家意大利餐厅,想吃吗?” 岑溪笑着朝她看来。 岑念避开他的视线,说:“……不想吃。” 岑溪转头望回车窗前方,笑着说:“可是我想吃,你能陪我去吃吗?” 岑念看着窗外,半晌后回答一声:“……哦。” 岑念走进教室,一眼看见坐在自己座位旁边的橘子脑袋,想起了他还留在自己那里的滑板。 之前考试周,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现在正好……岑念放下书包,刚要开口对他说话,尤东哲拿着一本课外习题册走了过来。 “我能问两道题吗……” 还有三个平时成绩比较好的学生跟在他屁股后面,期待地等着岑念点头。 岑念说:“哪道?” 尤东哲连忙递上课外习题册,他现在是对岑念越来越有好感了——友谊层次上的好感,岑念看着冷漠,但是实际上只要向她提出的请求,她从来没有回绝过。 像这种给他们讲题的事,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还需要复习或者拉拢谁的关系吗? 没有任何好处,依然愿意花费自己的时间在他们身上,这是尤东哲最感动的一点。 邬回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一群优等生把自己包围其中,津津有味地听着同桌流畅有条理的解题方法,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后排靠窗——专属班级头号刺头的位置。 也许他该去庄辉那里吸一口差生的空气…… -- 第81页 邬回屁股刚抬起来,尤东哲就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那眼神,就差没明着写“快走吧!你走了我就要坐这个位置了”几个字。 邬回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翘起大爷的二郎腿。 这位置是他的,谁都抢不走!谁来了也不让! 尤东哲露出失望的表情,重新看回正在讲题的岑念。 邬回没有其他事做,干脆听起岑念讲课,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听她的声音,没想到渐渐却把内容听了进去。 ……数学,好像还有点意思? 四堂大课后,学生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午休铃声。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地动天摇声,无数饥肠辘辘的学生狂奔着冲向食堂。 岑念和诸宜混在前往食堂的大军里,慢悠悠地往食堂走去。 她们不急,因为邬回和庄辉两个男生已经先一步赶去了食堂排队。 诸宜挽着岑念,见四下无人偷听,悄悄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岑念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看了她一眼:“怎么?” “不怎么!就是好奇——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诸宜说:“我说的是男女方面的喜欢,你别回答我爸爸妈妈之类的答案——” 爸爸妈妈?岑筠连就不必说了,赵素芸,她也觉得没到喜欢的程度。 “没有。”岑念毫不犹豫。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诸宜问。 “我喜欢的。” “我就是在问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呀!” “不知道。”岑念回答的坦坦荡荡:“没喜欢过人。” 诸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说:“我要是有岑溪那样的哥哥在身边,我看什么男人都像大猪蹄子。” 岑念问:“为什么要打猪蹄子?” “……宝贝,你也适当地刷刷微博吧,别像1班那群人那样,把脑子学傻了。” 说曹操,曹操到。 1班的一群学生快步路过岑念两人,那个时常围绕在武君君身边的高个男生特意回头阴沉地看了岑念一眼。 诸宜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看你妈!” 雷鹏翔嘴唇动了动,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泼妇对骂,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神经病!”诸宜骂道:“你肯定不认识那个神经病,年级前五——现在因为你,变成年级前六了,他就是武君君的一条舔狗。” 岑念看着那群越走越远的人,武君君不在其中。 她似乎从没在食堂见过武君君出现。 “你一个人的时候记得看见他就走,我看他就长得不像好人。”诸宜说。 岑念收回视线:“好。” 第41章 在食堂吃过午餐后, 两人回到教室没多久,尤东哲找岑念, 说康媛在办公室里等她。 岑念让自告奋勇陪她去的诸宜留在教室,自己去了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康媛,陈文亮和王森林也在, 从站位上来看, 这次谈话的主人公显然不是康媛。 岑念走了过去,在康媛旁边停下脚步。 “康老师。” “你来了。”康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岑念同学,康老师有话想对你说。”陈文亮笑着看向康媛:“康老师,快说吧。” 康媛脸上有些为难,看得出来不太情愿。 “你上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一, 已经不太适应11班的教学进度了, 校……老师希望你能转去1班, 跟那些学习进度最快的优生们一起学习……” 岑念的脸色一直很平静, 等她说完, 她开口道:“转去1班?” 康媛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去扶贫吗?”岑念说。 她的不屑太直截了当, 王森林变了脸色。 “你要是不想去1班,2班也是可以的……2班的班主任正好也是数学老师,对应你的长处,岑念同学, 校长是为了你以后的发展在考虑, 你千万别因为个人情绪而耽搁了自己。” “耽搁自己?”岑念抬了抬嘴角, 说:“我只会被别人耽搁。” “岑念同学……”陈文亮还想再劝, 岑念已经收敛了笑意,冷冷地朝他看去:“比起转班,我更宁愿转校。” “别冲动——转什么校啊!哪来的必要转校啊!”转校两个字就像踩了陈文亮的尾巴一样,他的立场变得飞快,马上说:“你喜欢11班的环境,继续留在康老师班里也没什么,反正你就是自学也比别人快,是吧?” 岑念不置可否。 陈文亮因为转校二字虚惊一场,他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又变得油亮亮的脑门,说:“既然你不想转班,那就从现在开始要加强自己的奥数学习了……” “为什么?”岑念开口。 “为什么?”陈文亮一愣:“难道你不参加明年的数学竞赛吗?” “没兴趣。” “没……?!”陈文亮的手帕都快捏不住了,这可是比转校二字更有杀伤力的回答! “你想清楚啊!数学竞赛多少人想参加呢,你有能力怎么不参加?你要是能拿到金奖,全国名校随你挑随你选,连高考都不用参加!”陈文亮激动地说。 “你说的好处,对我来说形同虚设。”岑念说。 陈文亮哑然,的确,以岑念均衡的能力,如果她高考还像月考这样发挥,她原本就是想去哪所大学就能去哪所大学,哪里还用得着金奖加持? -- 第82页 “只有这些问题的话,”岑念转身:“我走了。” 陈文亮急得不行,握着手帕追问王森林:“参加数学竞赛获得金奖,还有什么好处没有?” “保送……” “除了保送呢?!”陈文亮问。 王森林也说不出来,参加数学竞赛,最大的好处不就是保送吗?当然,要是能进入国家队代表国家参赛,会有更大的荣誉和隐形好处,但是岑念能进入国家队吗? 拉倒吧!他想都不愿想这个可能! “你怎么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还是不是数学竞赛组的组长了?!”陈文亮发怒了。 “她连保送都不感兴趣,还能对什么感兴趣?”王森林也被问出了怒火,他扬起声音,说:“难道她还能对竞赛的奖学金感兴趣吗?!” 当。 一声响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陈文亮和王森林一齐朝门口看去,背对着他们的岑念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只差一点就走出了办公室。 她保持着将要踏出办公室的姿势,回过头来看向陈文亮。 “你刚刚提到——奖学金?” “对……”陈文亮一脸懵地点了点头。 “有多少?” “进入省赛的有1500元到700元不等的奖学金,如果在国决赛上获奖,奖学金最高有3000元,能进国家队的话,奖学金有1万……” 陈文亮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都是虚的,他毫无把握能说服岑念。 岑念的家庭背景如今已经清楚了,一万元?大概就是这种家庭孩子的买水钱,岑念会因为这点掉在地上都不会捡的钱改变主意吗?肯定不…… 岑念放下踏在门槛上的右脚,转身走了回来。 “我参加。” 陈文亮呆呆地看着她。 “现在就能参加的竞赛有什么?”她看向同样愣住的康媛。 “现在?”康媛愣愣地:“现在能报名的只有两个月后开始预赛的化学竞赛。” “我要报名。”岑念说。 “不行!”陈文亮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反对。 “为什么?”岑念看向他:“难道化竞没有奖学金吗?” “有,当然有,五科竞赛都有……哎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陈文亮怎么也想不到,刚刚他还在费尽心思请她参加竞赛,现在就开始费尽心思劝她不要参加竞赛了。 “你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你专注其中一项竞赛就行了——对,我说的就是数学竞赛!数学竞赛含金量最大,得奖了对你最有好处!你学化学那些乱七八糟地有什么……” 岑念看都不看他,再次对康媛重复道:“我要报名化学竞赛。” 陈文亮气得不行,说:“你就算要参加化竞也得先准备一年吧?!你看看那些参加竞赛的,谁高一就去了?你去和那些准备了两年甚至三年的学生拼,怎么拼得过?!” “这是我的问题。”岑念说。 这一次,就连康媛都站在了反对的立场上,连岑念的化学老师徐开也不例外,他的看法和陈文亮一样,即使要参加化竞,也要先准备至少一年,高二才是参加竞赛的最佳时期,进可攻,退可守,即使竞赛成绩不理想,也不妨碍回归应试教育的生活。 然而无论谁劝,岑念都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年,两个月后,就参加她的第一次学科竞赛。 实在没法,陈文亮还是允许徐开记录了她的报名信息。 他能怎么办? 说又说不听,难道他还敢威胁吗?怕是岑念头也不回就转去京大附中或南大附中。 这绝对不行! 岑念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一名准竞赛生了。 得知她报名参加了两个月后开始预赛的化竞后,诸宜和庄辉把她在座位上团团围住。 “你没事儿吧?你居然要去参加学科竞赛?还是今年就参加?”庄辉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我上次和你说竞赛的事情,你也没这么热心啊?” 岑念懒得和他解释,那是因为他没有告诉她六中还为竞赛生设立了专属奖学金的原因。 “岑念上次月考的化学考得还行啊。”坐在旁边的邬回嚼着口香糖,不以为意地说:“参加化竞又怎么了?” “化竞又不是只考高一内容——”庄辉说:“岑念两个月后就要参加考试,哪来的时间去学习?” “临时抱个佛脚不就行了……”邬回说。 “你这个学渣就不要开口说话了。我看你连学科竞赛是什么都不知道。”诸宜说。 “说得你好像不是学渣一样。”邬回冷笑。 两人斗嘴的时候,唐薇欢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问:“你要怎么办啊?我们学校的化学不是强项,从来没人进过省赛的……” “你也说得太含蓄了——”庄辉说:“我们学校五科就没一科是强项的——要不然老陈头那个抠门鬼会舍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做奖学金?” 尤东哲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走到岑念面前,说:“徐老师让我来收化竞的报名费。” 居然还有报名费?岑念问:“多少?” “50元。” 付得起,岑念拿出手机支付了报名费。 “化竞预赛在6月上旬举行,你准备好了吗?”尤东哲问。 “她去办公室之前都没想过要参加竞赛——你说她准备好了吗?”庄辉一句话也歇不了,替她大声答道。 -- 第83页 “……你知道要考什么吗?”尤东哲神色复杂地看着岑念。 “高中化学?” “……” 尤东哲叹了口气,说:“我去找徐老师给你要张竞赛书单吧。” 尤东哲离开后,诸宜一脸疑惑地看着岑念,问:“你为什么想到要去参加竞赛?” “打发时间,还有钱拿。”岑念说:“为什么不去?” 岑念说得好像就是去摘个桃子那样简单,放到外面,一定笑掉别人大牙,然而这里听到的人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有说服力。 好像对她来说,确实就是摘个桃子的事。 只有庄辉嘀咕了一句:“那也得你拿得到啊,我看你就是倒亏报名费的命……” 不用岑念反驳他,诸宜已经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趾上。 “啊——” 即将结束午休时间的教室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尤东哲的效率很快,第二节 课下课时,他拿来了从化学老师那里问到的化竞书单。 一张干净的A4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书名。 尤东哲把书单递给她后,说:“我还去问了几个参加过竞赛的前辈,他们建议你参加学科竞赛的话,最好选择数学竞赛,生物和信息竞赛是最差的选择。” 岑念问:“为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效益差。”尤东哲说:“像生物这种很多东西都没有定性的学科,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容易想到考卷上的“标准答案”,信息这门则是因为高考不考,你在信息竞赛上花的时间很有可能影响你在其他方面的发挥。” “总的来说,”尤东哲总结道:“回报率最高的是数学竞赛。” 第42章 “没关系。”岑念说。 尤东哲说的影响, 对她根本构不成影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打发时间又有钱拿, 何乐而不为? 尤东哲见劝不动她,转而说道:“刚刚化学老师让我告诉你,因为一般人都是选择高二参加竞赛, 高一参加竞赛没有优势, 很难进入省赛,所以这次你放宽心态,就当去长个见识好了。” 岑念看了眼书单上的二十几本化学书,问:“这些书贵吗?”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找参加过竞赛的同学买二手。”尤东哲说。 岑念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书, 直接拒绝了。 尤东哲也没考虑过她会答应, 哥哥开布加迪威龙来的, 难道岑念会买不起全新的书籍吗? @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确实买不起。 岑念回家后查了书单上的书, 一共二十四本,即使是在网上书店购买打折后的书, 所需总价也超过了四位数。 岑念也去了本市的图书馆网上系统查询有没有这些藏书,很可惜,二十四本书籍里只有六本在库,还是三年前的老版本。 她调查了所有可支配的电子钱包, 加起来只有八百元不到的数目, 其中还有绝大多数是她这个月的生活费。 岑念前不久还觉得侯婉带着恶意的一千元生活费完全没有影响她的生活, 现在打脸就来了。 她在心里打过算盘, 在省赛中获得一等奖有1500元奖学金,之后在国决赛中获得金奖,又有3000元奖学金,再加上之后进入国家队的奖金1万元,参加一次竞赛就能为她带来14500元的收益。 即使扣除这一千多元的前期投入,岑念也能获得一万三千元左右的回报。 别忘了,学科竞赛有五科。 岑念的心态很简单,反正她也没参加过类似的比赛,去公费游玩,顺便再赚一笔小钱。 但是在那之前,她需要先凑到买书的一千元。 岑念左思右想,觉得向原身的母亲赵素芸借钱是最妥当的。她在手机里找出赵素芸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却是关机状态。 岑念想了想,给她发了微信:“有空吗?” 赵素芸始终没有回复。 岑念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决定转移目标,向岑溪借钱。 说来也奇怪,排除赵素芸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是岑溪。 岑溪今天回来得也很晚,岑念度过时停世界后,开门见到的依然是对面门缝里的一片漆黑。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即将凌晨一点了。 难道他今晚不回来了吗? 她刚要回房,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的摔门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筠连的声音先发制人地响了起来: “傅庆峰那个混蛋!他不就是攀上了朴海吗?在老子面前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他以为朴海真把他当个人看?是狗!狗!他在朴海面前不一样是条狗!” 岑念停下回房的脚步,慢慢走到旋转楼梯边。 她扶住楼梯,神色平静地往下看去。 楼梯最下方没有人,但是声音传得更清楚了,岑筠连明显喝醉,吐词含糊不清,说的话也比平时粗鲁百倍。 不远处的透明电梯运行起来,岑念听着源源不断的骂声,看着电梯在2楼停下,半晌后,又从二楼升上了四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溪的身影出现在四楼平台时,岑念注意到他垂着眼睫,神色略显疲惫。但是当他抬起眼看见她后,那股疲惫像是朝露一样,转眼就消失无痕了。 -- 第84页 电梯门开,岑溪迈出电梯,一如往常地笑着。 “抱歉,把你吵醒了吗?”他问。 岑念摇了摇头,说:“我在等你。” “……等我?”他愣了愣。 岑念点头。 “回屋说吧。” 她跟着岑溪一起回到他的卧室后,岑溪脱下他沾满烟酒气的西服外套,随手扔到一旁的床上。 岑念的视线跟着他的手移动,看着他扯松了领带,又伸手解开了袖子的纽扣,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 做完这一切后,他拉开书桌对面的休闲椅,说:“坐吧。” 岑念在椅子上坐下后,他也在电脑椅上坐下了。 “你想和我聊什么?”岑溪耐心地问。 岑念把化学竞赛和奖学金的事一并告诉他,末了,表示她还需要一些钱来购买竞赛书籍。 “我转账给你。”岑溪马上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我说完。”岑念说。 岑溪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不解地看向她。 “这是一个高回报无风险的创业投资,只要你投资1000元,就能在九个月后收到本金加利息2000元。” 岑念一板一眼地说:“利润率100%,连贩毒都达不到的回报,更别说这个生意完全合法,你还犹豫什么?” 岑溪听到现在,终于明白她想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为的是让他明白,这不是要钱,而是一笔投机生意。 她的自尊心该有多强? 岑溪忍不住笑了。 “这么说,我该抢着答应这笔生意了?” “当然。” “既然是生意,那么抵押物在哪里?”岑溪问。 岑念一愣:“抵押物?” “做生意当然要有抵押了,不然你拿着我的投资跑了怎么办?”岑溪笑道。 “……” 岑念认真地思考自己有什么抵押物。 那只钢笔……不,原身那些有牌子的女包可以吗? 岑溪看着少女紧皱的眉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抵押物当然是开玩笑的。”岑溪带着笑容,说:“傻念念啊,你怎么连我的话都能相信呢?” 岑念看着他,半晌后,问: “不能相信吗?” 岑溪笑而不语。 “不能吗?” 岑念一反常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产生了探究到底的执念。 岑溪和她四目相对,那双带笑的眼眸渐渐变得平静。 “不能。”他说。 岑念一话不发地看着他。 这里的每个男人都希望她相信他,将人生交付于他。 她唯一稍微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相信的人,是唯一一个叫她不要相信他的人。 岑念起身,说:“记得把投资款打来。”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岑溪带笑的声音:“好。” 刚刚冷酷的那句“不能”和漠然的眼神,仿佛风吹湖面,风止后了无痕迹。 第二天是星期四,也是岑念和岑溪约好放学后去买参加生日宴小礼服的日子。 经过昨晚的说服,岑念成功拉到岑溪的“风投”,她一大早就在校车上下单了参加化竞需要的二十四本书籍。 她心情愉快地走进班级,一如往常地拿出习题册交给小组长,她从前排走回自己座位时,被坐在第三排中央的尤东哲用一道数学题拦下。 在岑念解题的时候,她听见尤东哲身后两名女同学的闲聊: “花板的人最近像过年一样。” “为什么?” “老陈头终于舍得把琴房的旧钢琴换了——我听在花班的朋友抱怨过好多次了,每次听老师在那架钢琴上上课都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哈哈哈,他们也太夸张了,我怎么就没听出那么大的问题?” “花班的人,都是一群敏感的艺术家嘛。”说话的女生耸了耸肩,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嘲讽。 岑念写完解题过程,把纸和笔递还给他,重新走向后排。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名女生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从身后传来: “那旧的钢琴怎么办?” “扔了呗——杂音那么重。” 岑念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习惯性地拿起钢笔。 “你怎么了?”身旁的橘芸豆问。 岑念看着手中飞转的钢笔,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没什么。” 这样平淡寻常的时间一直持续到午休铃声响起,四人组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诸宜兴冲冲地提出晚上去泡吧的事情。 庄辉一口答应,邬回则看向一旁的岑念。 “什么是泡吧?”岑念问。 “就是去夜店跳舞喝酒——你一定没去过,记得回去先换身衣服,穿成熟一点,晚点我来接你!” 岑念想起电视剧里见到的夜店场景,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她想起晚上和岑溪的约定,说:“晚上我有约了。” “和谁?!”诸宜放下筷子,瞪大眼睛问道。 “哥哥。”岑念顿了顿,补充道:“买衣服。” “买衣服你怎么不约我?”诸宜抱怨过后,说:“你既然和哥哥约好了,那也没办法了——你们晚上要去哪里逛街?” “不知道。” -- 第85页 “晚餐呢?” “IL RISTORANTE NIKO ROMITO。”岑念流利地说出只听过一次的意大利餐厅名字。 “什……什么东西?”庄辉一脸听到异次元语言的表情,皱着眉,拿小手指掏了掏耳朵。 “一家意大利餐厅。”诸宜说:“宝格丽楼上,对吧?我也吃过,那里的甜品真是绝了——你信我,去了那里别的都可以不吃,一定要多吃甜品!” 诸宜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的用餐经历,知道是她生日后,那里的主厨还特意为她做了一份让人惊艳的专属甜点,诸宜至今说起都是一脸的陶醉。 岑念因为她的夸张语气和描绘,也不知不觉对几小时后的晚餐产生了期待。 在这种微妙的期待心情中,岑念等来了放学的铃声。 对学生们来说,四舍五入后,从此刻开始就是宝贵的清明假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假期的快乐,平日里他们经过岑念时还会回头张望,但是今天,他们不约而同地略过岑念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过塑胶操场时,岑念看见三个男性清洁工正满脸涨红地将一架充满使用痕迹的旧钢琴搬往大门。 其中一个面红脖子粗的清洁工一边搬着旧钢琴,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抠门的陈文亮,让他们做这份额外的工作。 旧钢琴的四个脚时不时重重磕在地上,每一下都会有一块白色的底漆消失,清洁工的汗水从脸颊滑落,恰好滴在白色的琴键盖里,在岑念的注视下,那滴汗水转瞬逃进了琴键盖的缝隙,消失不见。 她刚刚消失的烦躁心情又一次升了起来,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见,恰好看见邬回踩着他的新滑板冲出校门。 岑念走到校门口站定,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现在才五点四十分,离约定的六点半还早了不少。 她看向车水马路的大路,心里想着—— 他什么时候来? 在上京市另一头一间宽敞大气的大会议室里,岑氏集团所有参加此次会议的高管们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因为感冒而频频想要咳嗽的高管紧抿着嘴唇,面前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在他又一次示意角落里待命的职员倒茶时,岑筠连把手中的文件摔到了桌上。 “你是来这里喝茶的还是开会的?!” 第43章 岑筠连怒瞪的那名高管连忙缩起肩膀,不敢说话也不敢要茶水喝了, 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目地坐着。 谁都知道, 现在触怒岑筠连,那绝对不是脱一层皮就能了结的事。 岑筠连捏紧拳头, 一拳锤到桌上,对着长桌上所有沉默的人怒喝道:“从今天早上十点到现在——你们说说这个会开了多久?!这么久了, 你们就连一个可行的方案都拿不出?!我养你们做什么?你们自己说,岑氏养你们做什么?!” 岑筠连的话音落下后,全场鸦雀无声,即使是平时最活跃的马屁份子也知道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座位上明哲保身。 这次和平时不一样,岑筠连是动了真怒,不是几句漂亮话就能平息的怒火。 “陈经理!”岑筠连点了一个人名, 说:“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陈经理虽然反应得很快, 迅速组织语言说了一长段, 但他很快就被岑筠连打断了话。 “这些话谁都知道!我也能说!我是问你有没有解决的方案?!”岑筠连说。 “我……” “当初说岑氏打击青山集团轻而易举的不就是你吗?”岑筠连怒吼:“现在你怎么没话说了?!” 陈经理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 难道他要说,“老板我只是在附和你的想法”吗? 陈经理委委屈屈地低着头。 “青山集团现在已经开始反击了,我们的供应商不仅被狙击了大半, 就连之前看好的几个地皮都被那群不要脸的家伙动用关系抢走,就现在了你们都毫无想法?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思考?等到岑氏破产的时候吗?!” 岑筠连怒不可遏地说着, 底下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他的目光从一个个避开他目光的高管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又一次拿出手表看时间的岑溪身上。 岑筠连怒视着他,那股因为青山集团而面子里子赔了个精光的愤怒旋即烧向岑溪。 “岑溪!” 岑筠连在所有人面前叫出他的名字而非职务, 这一刻他不是以上司的身份在说话, 而是以父亲的身份在发怒。 岑溪抬起头来, 不慌不忙地看着他。 “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玩乐?我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你听进去了吗?!” 岑筠连愤怒地质问道,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妥,但是恼怒让他语速越来越快,直至完全脱离理智的看管: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呆那就出去!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话一出口,岑筠连就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说,可是岑溪也不该这么做。现在是这么场合,岑氏又面临着什么危机?他不出主意倒也罢了,居然一直看表,就差把“怎么还没结束”的心情写在脸上,这不是当众给他没脸吗? 岑筠连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可是却不敢去看岑溪的眼睛,为了维持下属面前的尊严,他甚至把脸板得更紧。 -- 第86页 他也是有原因的,岑溪也有过错。 不是他的问题。 他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直到听到一声离开座椅的声音。 岑溪站了起来,仿佛没有听到刚刚岑筠连不留情面的怒斥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岑筠连一愣,没想到他真的要走,刚要板着脸斥责,岑溪已经收起桌上的纸笔,轻声说:“爸,那我就先走了。” “你给我坐……” 岑溪打断他的话,笑着说:“……我会替你带束花给妈妈。” 岑筠连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大会议室里瞬间更静。 他看着岑溪的身影走出大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完全阻断了他和岑溪之间的联系。 岑筠连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后,低头按亮了桌上的手机屏幕。 今天是4月4日,星期四,清明节的前一天。 ……也是她的忌日。 一辆纯黑色的布加迪威龙踩着危险的超速线,在皇冠大道上一路冲刺,无数普通或不普通的轿车纷纷被它甩在脑后。 “赶着投胎啊!” 一个被惊险超车的路虎车主按下车窗,气势汹汹地对着布加迪威龙的黑色影子怒骂。 坐在车里的岑溪双手握着方向盘,右脚踩着油门不放,后视镜里映出的脸面无表情,冷得如同结霜。 十几分钟后,布加迪威龙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边停下。 岑溪开门走出,径直走到路边一家有着冷灰色招牌的精致花店前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一个亲切的女声从店铺里屋响起。 岑溪等了几秒,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工作间走出,手上还沾着几枚细长的叶片。 她看见岑溪,露出热情的微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阿姨没关门,特意等着你呢!” 岑溪笑着说:“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这是你要的花。”女人从一旁的铁皮盆里拿起一个白色花束递给他:“你看行吗?” “你挑的花,妈妈一定喜欢。”岑溪笑着说。 “快去吧。”女人笑着说道:“记得告诉你妈妈,我明天再去看她。” “好。” 岑溪和母亲读书时最好的友人告别后,拿着花束走出了花店。 女人看着他今年也一样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重新回到里面的工作间。 岑溪回到车上后,将白色的花束放到了副驾驶上。 白百合、马蹄莲和栀子花组合起来的幽香慢慢充斥着寂静的车厢,岑溪发动汽车,将豪车驶回大路后重新踩下油门。 布加迪威龙再次不要命似的飞驰起来。 岑溪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飞驰来到墓园。 他拿着白色花束下车,一步步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向山顶,两旁的树木在晚风吹拂下沙沙作响,仿佛是在陪伴这个独自赴约的青年。 母亲的墓碑还在原来的位置,四周的鸢尾花已经含上花苞,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在这里盛开的那片鸢尾海,这些带着淡淡蓝色的花苞环绕着孤独而冰冷的墓碑,陪伴着他独自一人长眠于地下的母亲。 岑溪走过花丛,站到了墓碑面前。 他弯下腰,将手中的白色花束轻轻放在已经先一步出现在墓碑前的向日葵花束旁。 风越来越大。 他直起身时,有冰冷的雨滴亲吻了他的嘴唇。 岑溪一动不动,安静地望着墓碑上年轻女人的照片,冰冷的雨滴稀稀落落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上落下,渐渐打湿了他身上的黑色正装。 十七年了。 他不会忘记,也不会让他们忘记。 雨滴从他乌黑的发丝上滑落,打颤纤长柔软的睫毛,岑溪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照片上母亲熟悉而陌生的笑容。 他微微张口,哑声说: “……我回来了。” 在人人都赶着回家,就连马路上飞驰的车辆都变得稀疏时,仍然还有一个黑发的少女笔挺地站在六中校门前。 春雨的冷意跟着湿气一起向她的身体内部侵袭。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因为下意识相信他会来,所以她连时间都没看过,光是数着路上飞逝的车辆就等到了现在。 现在,车已经没了。 行人也没了。 她抬眼看向昏暗夜空中那片越来越近的乌云,明白他不会来了。 伴随着校园中钟楼发出的声响,马路两边的路灯在同一时间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让夜空中漫天的针雨无处遁形。 它们像毛茸茸的雪花,飞舞在风中,调皮地反复触碰她冰冷的脸颊。 八点了。 岑念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目光从夜幕转到大门内的旧钢琴。 就像岑溪遗忘了她一样,这架钢琴也被人遗忘了。 她在这里等了多久,这架钢琴也就等了多久,不过和她不同的是,等待它的命运已经注定。 岑念不由自主地朝旧钢琴走了过去。 她揭开琴键盖,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琴键,许多过往的记忆从她的记忆海中浮出。 她学钢琴不是自愿,就像岑琰珠有个出身音乐世家的母亲一样,她也有个同样出身的母亲,从她记事起,母亲就在为她投身音乐而做着准备。 不知什么时候起,练琴就成了仿佛吃饭一样自然的事情。 -- 第87页 直到现在,她也无法肯定自己对钢琴到底是厌烦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 但是那些和钢琴有关的记忆和情绪,却牢牢地镌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其中最为深刻的,是她病情渐渐严重,她的意志拼命挣扎却无法在琴键上弹出一个音符的时候。 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无力、绝望、痛苦,托绝对记忆的缘故,她永远也无法忘记。 今天她也永远不会忘记。 从这里离开后,此刻的失望会在今后的每一天里提醒她再也不要相信他,再也不要等他。 岑溪说得对,她不应该相信他。 那些普通人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的不愉快的回忆,根深蒂固地长在她的脑海里,随着时间的积累,回忆越来越沉重,压得她无法呼吸。 所以她总是本能地回避着与人相处。 她不想失望,不想受伤。 其实,她并非刀枪不入。 岑念从琴键上收回手,转而打开了三角钢琴的琴盖,漫天乱飞的针雨立即向着年久失修,早已失去光泽的琴弦上飞去。 她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支起的琴盖上,让垂下来的那部分衣服正好挡住被风吹来的细雨。 岑念拉出琴凳坐下,双手慢慢抚上冰凉的琴键。 第44章 在从墓园到上京六中的路上, 一路飞驰的岑溪遇上了第三个红灯。 在等待红灯过去的时间里, 他侧头看向一旁始终没有亮起的手机, 看了很久。 初春的冷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接二连三地晕开, 势头越来越大。 从墓园一直追到市区的黑云越来越近, 越来越低, 暴雨将至, 而悬在半空的红绿灯依然亮着红灯, 刺目的红色, 仿佛永远也不会褪去。 整洁的车中落针可闻,安静得仿佛坟墓。 岑溪忽然呼出一口长气。 他伸手扯松了脖子前的领带, 双手握住方向盘, 脚下油门一踩,猛地从排成长龙的车队里斜冲了出去。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纯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冲过红灯和十字路口, 疾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 红灯之后,前路畅通无阻。 他把刺耳的喇叭声和冷冰冰的春雨扔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将油门踩到最大。 十三分钟后,岑溪在路边下车,快步朝不远处的六中校门走去。 校门前空无一人, 铁门也已经拉了一半, 远处露出一个塔尖的塔楼显示着时间已经临近八点半。 没有在校门前见到她, 在岑溪的意料之中。 雨中有悠扬动人的钢琴声, 在岑溪的意料之外。 他本应该转身离开, 却在不知名的冲动下逐渐走近六中校门。 他离校门越近,也就离琴声越近。 岑溪踏进宽阔的六中校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眼帘。 在她身边,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颜色。 漫天冷雨中,少女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背脊笔直地坐在一架白色的旧钢琴弹奏。 她浑身湿透,内衣的影子隐隐约约从白衬衫中透出,原本该为她防风保暖的校服外套搭在琴盖上,保护着琴弦们不受冷酷的风雨所侵。 除了充斥整个世界的雨声和琴声,他仿佛还听见了她心中的声音。 是和她的琴声一样,掩藏在冰冷下的温柔声音。 那扇被他紧紧闭起的心门,在温柔的琴声下微微震动。 岑溪不知不觉停下脚步,他怔怔地看着冷雨中弹奏的少女,落下的步伐踩碎了脚下水泊的平静,也打破了自己心中的平静。 岑念弹奏着她母亲最爱的奏鸣曲,从一开始的生疏忐忑变得越来越熟练流畅。 这些音符像是刻在了她的灵魂里一样,即使换了个身体,她也能毫无障碍地重新掌控它们。 在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时,有什么东西忽然落到了她的肩上。 岑念下意识抬起头,发现搭在身上的是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一个身影紧随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岑溪解下手腕的腕表,咔嗒一声,轻轻放于钢琴上。 雨滴很快浸湿了这块价值不菲的名表。 他瘦削的十指落到黑白琴键,下一秒,弹出了和她相同的音符。 岑溪弹得又快又专注,熟练的动作显然不是一个初学者。他会钢琴,而这一点,无论是日常接触还是原著小说中,他都没有暴露过。 岑念的十指在空中顿了顿,接着弹起了《f小调幻想曲》。 这是舒伯特最负盛名的四手联弹作品。 岑念一方面是想测试他的水平,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她心中还带了些偏不让他如意的气恼。 岑溪的音符只是停了片刻,跟着就接上了岑念的节奏。 四手联弹,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和彼此的琴声,旧钢琴顶盖下的击弦机和夜空下的冷雨一同飞舞。 昏黄的灯光照亮他们沉静的世界。 冷雨激发了岑溪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热烈的柑橘和红胡椒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鸢尾的冷感,如同一道照进恬静花园里的月光,在树影婆娑,满地辉映中包裹了她。 岑念不由自主朝身边人看去。 岑溪弹着琴,面无波澜。 雨水从他纤长的睫毛上滴落,他眼中落寞的神采,也像一道孤独又寂寥的月光。 -- 第88页 一曲奏毕,两人都没有立即说话。 雨还在下,可是谁都没有在意。 “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岑溪笑着开口。 “我从不勉强。”岑念说。 “对不起。”他轻声说话的时候,天上的星光好似都汇聚到了他的眼中,“……我去了墓园,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星光照耀着她。 他看着岑念,再一次道歉。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岑念原本“再也不相信他”的决心在这个理由下动摇。 她犹豫着,半晌后说:“来了就算了……”她顿了顿,说:“我没想到你还会来。” 岑溪答得很快:“我也没想到你还会等我。” 也许是错觉,岑念觉得他此刻的微笑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以前没有人等过我。” 他笑着说。 一个半小时后,岑念从试衣间里走出,站到了光鲜明亮的白炽灯下。 少女肤白如雪,乌发如墨,一双杏仁般的清澈眼眸定定望着几步远的年轻男人。 “小姐皮肤太好了,长得又这么美,穿哪件都这么好看!”画着精致妆容的柜员不遗余力地夸奖着岑念今晚试的第三套衣装。 岑念的头上飘着不熟悉的香氛气味,身上穿的也是没有清洗就直接上身的衣服,她不太习惯地抓着裙角,等着岑溪对身上的衣服发表意见。 如果这件依然不能让他满意,那她就不试了。 林家的生日宴也不参加了。 麻烦。 岑溪看着她的身影,露出微笑:“三套都包起来。” 柜员积极地动了起来。 “前两套不是不好看吗?”岑念问。 “我什么时候说不好看了?”他笑着说:“所有衣服在你身上都好看。” 在他身后的柜员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对着她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岑念想解释,又觉得和她没有解释的必要,她移开目光,装作没有见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神色。 岑念坐车离开上京春天百货时,布加迪威龙的后座上堆满了纸袋,参加周日生日宴的小礼服,日常外出的常服,全套护肤产品——尽管岑念提出她只需要一件小礼服,岑溪还是固执地为她买下了其他东西。 他每次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她接受他的馈赠。 “你是陪我参加生日宴,当然该由我提供服装和其他所需——难道你不愿陪我出席晚宴吗?” 他玩笑的一句问句,把她的推拒堵在口中。 其实仔细想来,一句“不愿”就可以回堵回去,岑念却不知为何总是词穷。 岑溪的车在宝格丽酒店的地下车库停稳,两人走进电梯后,岑溪按下了48楼的按钮。 电梯在静谧的气氛中缓缓上升。 升至四楼的时候,玻璃电梯脱离了地面建筑的遮挡,明暗交际的瞬间,玻璃上映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纤瘦的身影正面对着电梯门,高挑的身影侧身而立,高挺的鼻尖剪影向着一旁的纤瘦身影。 下一瞬间,对面大楼的彩灯湮没了玻璃上的人影。 十几秒后,电梯抵达目的地,岑溪伸手挡住电梯门,如同对待公主一般,绅士地等着她先走出电梯。 岑念走出电梯,最先注意到的是门口柜台上一束一束的鲜花,一对年轻男女站在柜台前刚刚完成账单结算,穿着红裙子的年轻女人笑着从柜台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一束还沾着水珠的红玫瑰。 候在门口的金发领班第一时间走了过来,他有着典型意大利男人的深邃长相,穿着庄重的黑色燕尾服。 “请问两位有预约吗?”他说着一口流利中文,一脸彬彬有礼的微笑。 岑溪报上姓名后,领班露出抱歉的微笑:“您已超过了预约时间,原先预定的位置已经有了客人,其他的观景区位置可以吗?” 岑溪点了点头。 “请随我来。” 在金发领班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处小高台,从这里眺望出去能看见夜色下折射着粼粼波光的蜿蜒河流,也不失为一处上佳的观景位。 领班带两人入座后离开,转而由一名黑发黑眼的女招待为他们服务。 女招待递上来的菜单主意大利语,下方一排中文翻译的菜名。 “你先点。”岑溪把菜单递给她。 岑念按照自己的想法点了一个套餐后,又把菜单交还岑溪,他看也不看,合上菜单交给女招待:“和她一样。” 女招待离开后,餐桌上陷入缄默。 岑念其实有不少疑问,关于他服的药,关于他的母亲——但她都忍住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岑溪问。 她摇了摇头。 “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立即告诉我。”岑溪笑着说:“春雨只是看着温柔。” 岑念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不喜欢闲聊,但奇怪的是,她对岑溪抛出的话题却总是愿意配合回答。 岑家人口不少,但是她真正能够与之沟通的只有岑溪一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加上学校,她真正能够沟通的只有岑溪一人。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不必字斟句酌。 她说的话,他都懂。 随着餐点陆续上桌,岑念的注意力放在了品味美味佳肴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自然放松。 -- 第89页 吃到最后,主厨亲自端上了套餐中的最后一道餐后甜点——层次分明,精致美丽的歌剧院蛋糕。 岑念怀着期待的心情尝了一口,绵软的海绵蛋糕覆盖着醇厚的巧克力甘纳许,蛋糕和巧克力的柔软清甜外,她的舌尖还品尝到了奶油霜的咖啡风味,淡淡的潘趣酒酒香中和了巧克力的浓醇,让整个口感变得奇妙丰富。 她抬起头时,岑溪带笑看着她。 她压抑着重重点头的冲动,维持着她冷静的姿态,说:“好吃。” 岑溪看着故作冷静的少女,忍不住咧开嘴角,为了掩饰自己不期而至的笑容,他低头拿起面前的甜品叉。 眼角余光里,对面的歌剧院蛋糕在不断消失,岑溪微微抬眼,将她满足的表情尽收眼中。 在岑筠连他们面前的时候,她像一只冰冷的刺猬,警惕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在对峙年级主任的时候,她像一阵猛烈的冬风,一往无前地打击着敌人。 此刻,他又在尖锐、冷酷以外,看见了她的另外一面。 看到她此刻轻易满足的样子,他才想起,不管多么好强,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没有一个初生婴儿是排斥拥抱的。她今天的冷漠,是过去趋利避害所造成的结果。 如果拥抱会带来电击,那么就连婴儿也会学会推开怀抱。 岑念忽然抬眼,发现了他的窥视。 她敛起放松的神色,不悦地看着他:“看什么?” “看也不可以吗?”岑溪笑了。 “不可以。” 岑溪笑着说: “哥哥看,可以。” 半小时后,最后一口歌剧院蛋糕也吃完了,岑念跟着岑溪前往前台结账。 在昏暗而富有情调的灯光下,穿着海蓝色长裙的少女走在英俊高挑的黑发青年身旁,画面美丽得如同一幅壁画,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因此侧目。 岑念等待岑溪结账的时候,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向她递出一束已经包好的红玫瑰。 红玫瑰娇艳欲滴,却不适合她和岑溪之间的关系。 “祝两位今晚愉快。”工作人员满脸笑容地说。 岑念没接,一旁的岑溪开口说道:“给我那束风铃草吧。” 岑念还不知道他说的是柜台里的哪一束花,工作人员已经恍然大悟地放下玫瑰花束,转而拿起了一束蔚蓝色的风铃草。 看到它的一瞬间,岑念明白了它叫做风铃草的原因,蔚蓝色花束中每支花的花蕾都是一个小小的铃铛,随着工作人员交接的动作,铃铛微微晃动,就像风中的铃铛。 岑溪接过花束后,在走向电梯的过程中把花递给了她。 岑念犹豫片刻后,从他手中接过那束还站着清澈水珠的清新花束。 不是玫瑰的话,似乎也没有问题。 “你知道吗,每种花都有它的花语。”等待电梯从下升起的时候,岑溪说。 岑念看了眼手中的风铃草,问:“风铃草的花语是什么?” 岑溪笑着说:“感谢。” “所有的花都有花语吗?” “是的。”岑溪说:“就连不同颜色的同种花,花语也有区别,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花语也像语言一样,有着微妙的不同。” “谁规定的?” “人民规定的。”岑溪笑道:“你就看成是风俗的一环吧。” 岑溪这么解释她就能接受了,花语和星座一样,是群众性文化妄想的一环。 “仙人掌的花语是什么?” “坚强。” “小雏菊的花语是什么?” “明媚。” “……通泉草的花语是什么?” “隐忍的关注。” 岑念怀疑地看着他,说:“你在骗我。” 别的都算了,像通泉草那样随处可见的杂花野草,即使有花语,他也不该脱口而出。 岑溪咧嘴笑了起来,一副恶作剧被拆穿的样子。 “谁让你这么可爱?” “……” “傻念念,天气和男人,是你永远都不能相信的两样东西。”岑溪笑着说。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岑溪挡住一边的门,再次示意她先行进入。 金发的领班在他们身后恭敬地迎送。 岑念走进电梯,看着他随后走入,在按板上按下车库的楼层后,问: “蓝色鸢尾的花语是什么?” 岑溪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 电梯中明亮的光线让他脸上的阴影无从遁形。 “念念是把我当做百科全书了吗?”一秒后,他笑着看向她,神情自然。 “你不知道吗?”岑念盯着他。 “……知道。”岑溪笑着说:“蓝色鸢尾的花语是拒绝,代表绝望的爱。” 岑念回到家,在又度过一个24小时后,脑中依然回荡着这句话。 她躺在宽阔的大床上,睁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头顶久久不能入眠,房间很静,她的心思却很乱。 建造鸢尾小径的元夫人知道鸢尾的花语吗? 所有东西都变了,唯独这条小径被保留了下来的岑筠连知道这个花语吗? 而知道这个花语的岑溪,又有没有像她一样进行过类似的思考? 岑念原本对于无伤避过三条鬼畜路线信心满满,现在她却第一次产生了疑惑。 -- 第90页 这个故事,真的是她以为的傻白甜小白兔和三个大灰狼的鬼畜故事吗? 她究竟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故事呢? 寂静的夜,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问。 她翻过身,看着窗纱外隐隐约约的夜空想——疑问是无穷的,与其关注别人的过去,不如管好自己的现在。 睡吧。 少女慢慢闭上眼,白色的窗纱在微微的夜风下轻轻摇晃。 一轮皎洁的弯月,孤独地深陷在望不见的夜色中。 第45章 第二天一早, 岑念在睁眼时就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她疲惫地躺在床上, 第一次产生了赖床的念头。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又沉又钝, 还伴随着全身各处传来的酸痛感, 让她怀疑昨晚梦游去了哪座山上负重长跑。 她睁着眼睛望了一会头上的顶灯,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点四十了。 醒了再赖床不是她的风格,岑念叹了口气,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 她用比平常迟缓几倍的动作完成了洗漱, 然后下楼吃早餐。饭点早就过去,张嫂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锁进了佣人房,岑念懒得叫她, 用冰箱里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碗煎蛋面。 在陆续的几次练手过后, 她对厨房已经初步熟悉,能够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菜式了。 岑念觉得独立自主的感觉非常好,严格来说,她觉得逐渐掌握某种技能的感觉非常好。 张嫂想方设法不给她做饭, 其实没对她造成丝毫困扰。 这种程度的人和事,还不配令她觉得困扰。 此刻身体上的不适倒是让她感觉不便,但也还在可以忍受的程度。 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 网上书店的配送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她买的那些化竞参考资料都到了。 “物业不让我进小区, 你看是出来亲自签收还是让物业给你送到家门?”配送员问。 岑念估量了下那24本大块头的重量, 说:“让物业送过来。” “好, 物业说三分钟后送到你门口去。”配送员爽快地说。 岑念挂断电话后, 把鸡蛋面里的鸡蛋给挑来吃了,看着三分钟时间到了,她放下筷子,走出了别墅的胡桃色大门。 沿着鸢尾小径,岑念走向花园外紧闭的电子铁门。 在靠近铁门时,她忽然听到了岑筠连怒气冲冲的声音。 “现在这节骨眼上你还出什么差?你想想青山集团每多卡我们一天,我们就要多遭多少损失?!傅显那混蛋抢我供应商就算了,他居然搭上了朴海那条船,那帮孙子见风使舵,把地皮抓得比命根子还紧!” 岑念停下脚步,看着铁门外露出一小部分车尾的黑奔驰,思考着是该继续前进还是等一等。 黑色奔驰也有很多种,岑筠连每次开去公司的这一辆是特别定制的防弹车型,外观看上去低调,泯然于众多豪车之中,造价却比那些看上去高级得多的车型要昂贵。 虽然岑家的车库里停着众多豪车,但岑筠连开这辆奔驰的时候,百分百都是前往公司。 给外行人看低调,看内行人看奢雅。 岑筠连没有大聪明,类似的小聪明却总是不少。 “我曾经提醒过你。”岑溪轻描淡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住宅开发已经走入衰落,与其为了这个和青山集团对抗,不如把精力放到开辟新的市场上去。” “新的市场说开辟就开辟?你以为生意这么好做?” “时代在变化,总有的新的机遇出现。”岑溪说。 “这些都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青山集团,你说到底要怎么办?” “您说了才算。” 尽管看不到岑溪的面容,岑念也能猜到此刻他一定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岑筠连说:“你去问问岳尊……不,不要找岳家,我们不能让秋洋难做——可是不求岳家,还有谁能帮我们?” “不能让岳家为我们出头,单打独斗我们打不过傅家和朴家,既然如此,就让朴海自己退出战争好了。” 岑溪说。 岑筠连立即追问:“怎么做?!” 岑溪说:“现在不是反击的时机,我们只能暂时服软,让傅显以为我们已经认输。” 对话进行到这里时,岑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开门声,齐佑拿着一个卡包快步走了出来,他看见站在铁门后的岑念,愣了愣。 岑念以为他要开口喊出她的名字了,结果他在下一秒加快脚步和她擦肩而过。 “岑董,您的卡包我找到了。” 铁门打开,岑念下意识后退一步。 齐佑出去后,铁门又自动关闭上了,三个男人的声音夹杂着一阵接连响起的关门声响起。 “磨磨蹭蹭的,怎么找个包也找了这么久?!” “您的卡包落进衣柜缝里,大许……” “行了行了,赶紧开车,要是赶不上这个会我就让你去替我赔礼道歉!” “放心吧,现在还来得及。” 引擎声响起后,黑奔驰很快离开了岑念的视野。 岑念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走出铁门,身穿物业制服的男工作人员这时才坐着景区里常见的电动敞篷车姗姗来迟。 他看见等在门口的岑念后,目不转睛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不等司机把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 第91页 “抱歉,电动车路上出了一点小故障,临时换了一辆车才……” 工作人员抱下后座两个一看就重量不轻的大纸箱,热情地说:“我给你搬进去你再检查一下东西齐不齐吧。” 岑念从善如流,带着他进入别墅。 在玄关处,她检查了二十四本书,没有遗漏,没有破损后,签收了这单快递。 “不好意思,这次让你久等了,下次我们一定会注意不让类似的意外发生。”工作人员取下帽子再次致歉。 对方离开后,岑念请大小许合力,帮她把这两包重量惊人的书送到了她的卧室。 “二小姐,你的脸色有点白,是有点贫血吗?”小许放下纸盒后,没有像她姐姐那样立即离开,而是犹豫地向岑念问出这个问题。 岑念也觉得有些疑惑,今天明明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感觉到疲惫了。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二小姐吃过早饭了吗?”小许问。 “算是吃了。”岑念想起被她吃掉的煎蛋。 “不行哦,早餐一定要吃,我去拜托张嫂给二小姐做早餐吧——” 岑念叫住她,告诉小许自己还有一碗吃了几口的面在等她。 “哎呀,那二小姐赶快下去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小许连忙催促。 岑念下楼把那碗吃了几口就放下的煎蛋面吃完,又回到卧室看起了她新收到的那些书。 书籍的存在抚慰了她身体上的不适,等到中午稍微休息了一会,再起床时她就觉得自己好多了。 也许真的是因为没有吃早餐而引起的低血糖问题吧,岑念想。 虽然今天是清明节,但岑家没有祭奠活动,原身的母家也没有相关的活动,岑念得以在家中和化竞书籍们度过了一个悠然的周六。 即使是气氛特殊的清明节,夜幕降临后,上京最繁华的夜店一条街上依旧人山人海。 maou club门前站满衣着时尚,浑身名牌的年轻男女。 一楼的大厅里摇曳着迷幻的灯光,舞池中的男女暧昧地贴在一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电音跳着火辣的舞蹈。 烟气弥漫,酒香四溢,手端托盘的男女服务生在灯红酒绿间穿梭,又一个香槟塔被开启,场内一片欢呼雀跃。 二楼的loft风走廊上,两个频频引起瞩目的年轻男人靠在铁艺栏杆上,悠闲地看着楼下的纸醉金迷。 岑溪把手撑在冰冷的铁艺栏杆上,袖口随意挽着,咖啡色的线条下露着瘦削有力的腕骨,他散漫的神情和这件简单随意的条纹衬衫相得益彰。尽管身边站着情场风流的岳尊,路过的女人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先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岑溪说。 “一切顺利。”岳尊抖了抖手中的烟头,恶趣味地看着烟灰向楼下的一个黄毛青年头顶飞去,“你那里呢?” “还算顺利,我爸已经放权给我了。”岑溪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该感谢傅显——如果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清理那些重资产。” “你爸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你也敢动。”岳尊笑道。 “他有求于我,再不情愿也会把这一刻忍过。”岑溪笑了笑,说:“唯一的问题在于,傅显那边提防着岑氏的动作,从公司到家都戒备森严——‘那颗棋子’也被困住了。” 岳尊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你要怎么办?” 烟雾渐渐扩散,模糊了岑溪的表情。 “等。”他的嘴角提着微笑的弧度,说:“等他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的那一刻。” 第46章 周六晚上岑念没有等到岑溪的关门声响起就先坠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 感觉头疼欲裂, 她以为痊愈的不适,在暂时的潜伏后更加猛烈地侵袭了她的身体。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下楼吃了早餐,桌上所有人都在, 除了岑溪。 岑念沉默地用完早餐后,回到卧室一觉睡到下午夕阳高挂。 岑念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吊灯,一点也不想起床, 明明睡了这么久, 她却好像更困倦了。 这时候再用低血糖来解释也行不通了, 直到这时岑念才将身体的不适和两天前淋的那场春雨联系起来。 难道……她是感冒了? 岑念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拨出了打给佣人房的内线电话。 没一会, 电话被接了起来,小许充满活力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 “喂?” 岑念询问她有没有体温计,得知她可能感冒后,小许带着医药箱迅速出现在了四楼。 “二小姐!昨天我就看你脸色不对了,你要不要和岑先生说说, 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 找岑筠连?算了吧, 他能靠得住,老母猪也可以上树。 “你会用体温计吗?”岑念问。 “会……应该会!”小许不太自信地说完后,沉默片刻, 说:“呃……要不我叫我姐来?” 岑念点头后, 小许迅速叫来大许。 在大许的帮助下, 岑念测了体温, 数值虽然偏高, 但很难说是发烧了。 “二小姐,您先吃一包风寒冲剂吧,如果晚上体温上升了,我们再去医院。”大许说。 岑念同意了她的建议。 喝下一杯热热的风寒冲剂后,岑念重新躺回被子里,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 -- 第92页 安慰剂效应果然惊人,连她也无法避免。 晚餐的时候,岑念为了给身体提供康复的营养,强迫着没有胃口的自己多少吃了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岑筠连和侯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晚上即将参加的生日宴,岑筠连忽然把话题转向她的身上: “你哥给你买衣服了吗?” 岑念懒得说话,点了点下巴作答。 “吃了饭就去把衣服换上,再画个淡妆,把自己收拾漂亮一点——” 岑念没听完他喋喋不休的废话,直接放下筷子起了身。 “我话还没说完呢!”岑筠连恼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实在不想继续听他废话。 她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拿出岑溪买的小礼裙换上后,站到全身镜前静静地打量着镜中的少女,她看了几秒,伸手解开脑后的马尾,长发一倾而下。 少女乌发雪肤,青丝掩映着一张殊丽的小脸,略微有些病态的苍白嘴唇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多出一抹病弱的娇美,岑念觉得现在的自己不仅不能打消某些热爱鬼畜的特殊人士的兴趣,反而会适得其反。 她回到梳妆台前,用岑溪两天前送给她的化妆品认认真真地画了底妆,又给自己加上腮红和有色唇膏。 她不喜欢在脸上涂抹面具,但是更不喜欢被人看见她的虚弱。 也许女人都有类似的天赋,岑念学着电视上看到的样子,顺利地为自己完成了基础妆容,虽说画完没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但好歹藏住了她的苍白和病弱。 这样就已经达成她的目的了。 八点的时候,大许通过内线电话请她下楼,岑筠连准备出发前往林家了。 如果是侯婉的表哥过生日,侯婉就是跪着来求岑念出席,岑念也只会回答一个“滚”字。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以及之后的机会里拒绝出席,是因为对方是岑溪的表哥。 因为岑溪的缘故,她对林家也带了丝好感,想要亲眼去见见林家又是怎样一群人。 岑念下楼后,岑筠连开始指点江山: “一会我和侯婉一辆车,你们两姐妹坐一辆车,到了林家注意言行,不要……” 岑琰珠打断他,问:“岳尊哥哥呢?” “和你哥在一起呢,直接去林家了。” 四人走出别墅后,齐佑开的车就等在门口,岑念毫不犹豫地扔下还在说话的岑筠连,头也不回地打开后排的车门坐了上去。 几分钟后,岑琰珠也坐了上来,两人互不搭理,再加上一个闷葫芦齐佑,整个车程中只有窗外模糊的风声在响彻。 因为坐车的缘故,岑念原本因为吃药而压抑下来的那股不舒服又卷土重来了,往日里微弱的摇晃在此时变得明显到难以忍受,她望着窗外的如斗繁星,用意志来克制那股越来越严重的恶心感。 好不容易,齐佑在她突破忍耐界限前停下了车,岑念不等他来开门,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在她面前的是一栋有岑家别墅三四倍大的气派别墅,使用年龄看上去也是岑家别墅的三四倍,大开着的橡木大门虽然典雅大气,但只有稀稀疏疏几丛玫瑰的花园和长有青色苔藓的别墅外墙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萧条感。 音乐喷泉在不远处喷洒,彩灯让水流跟着流光溢彩,水流激溅的声音是整个大门前唯一的声响。 岑念想象中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都没有出现。 “念念,快跟上!”岑筠连站在橡木大门前,对落后的岑念喊道。 岑念收回目光,走进了橡木大门。 门里比门外热闹了许多,虽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盛大,但是衣香鬓影比比皆是,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楼大厅中,透明的玻璃墙外映着花园的另一面,明亮的灯光下,三个穿着泳衣的年轻男女正在泳池旁嬉戏,一个穿着酒保服的外国男人背着双手站在户外吧台后,等着为上门的客人服务。 “姑爷!你们来了!”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快步走来。 岑念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刚好落到她身上。 “你们好。”他对岑念和岑琰珠腼腆地笑了笑。 “表哥。”岑琰珠说。 岑念了然,看来他就是今晚生日宴的主角了。 “你们是第一次见吧,我介绍一下。念念,这是你表哥林新昶——这是我的小女儿,岑念。”岑筠连说。 林新昶应该是提前被打了招呼,毫无芥蒂地就接受了岑筠连口中的“小女儿”说法。 “两位表妹到了这里就当回了自己家,不要拘束。”林新昶笑着说。 “新昶,今天是你的二十八岁生日,阿姨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学业有成。”侯婉满脸笑容。 岑念看了眼林新昶,28岁了还在祝他学业有成?参考林新昶身上充满学术气息的格子衬衫和宽松牛仔裤,岑念猜测他恐怕还没从学校毕业。 虽然对他也称不上期待,但是有岑溪的珠玉在前,岑念还是不可避免对林新昶产生了失望。 林新昶面对侯婉的场面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谢谢。” “琰珠、念念,你们跟着表哥去到处转转吧,别走远了。”岑筠连把两个女儿丢给林新昶后,匆匆走向一旁。 侯婉急忙跟了上去。 岑念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隐约传来: -- 第93页 “我去见林赞,你跟着我干什么?去,一边去……” 林新昶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他咳了一声,说:“要不我带两位表妹到处走走?” “不用,我去找岳尊哥哥。” 岑念身旁的岑琰珠给了她一个“离我远点”的眼神,从走来的男招待盘子里端走一杯香槟,施施然地走了。 “那你……”林新昶看向岑念。 “我自己走走。”岑念说。 “好。”林新昶松了一口气,说:“外面有游泳池和吧台,如果需要泳衣,可以找服务生要。我在休息室和朋友们玩狼人杀,表妹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到那里来找我。” 林新昶叮嘱完后,急急忙忙地走了。 转眼间,岑念就变成了一个人,那些打量和审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到她的身上。 男人们大多惊艳,女人们大多鄙夷。 这个圈子很小,她是什么身份,大家多少有些耳闻。 岑念无视他们的目光,走出客厅来到了外面的泳池边,在无人的吧台坐下后,她对深目高鼻的酒保说: “牛奶。” 酒保看着她稚嫩的外貌,露出了然的微笑:“没问题。” 很快,一杯鲜牛奶被推到了岑念面前,她慢慢地抿了一口。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酒保笑着问。 岑念摇了摇头。 “恕我冒昧,你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女士。”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的女儿和你一样大,她也是个漂亮的女孩。” 岑念听到后面一句,抬头望了他一眼。 “给我一杯新加坡司令。”一个中年男人坐到吧台前,对酒保说道。 “没问题。”酒保熟练地拿出调酒杯。 中年男人点完酒后,自顾自地拿出一根烟,刚要点燃,看到旁边的岑念,表情一愣,手里的那根烟犹豫片刻后还是收了起来。 岑念拿起牛奶,走到泳池旁的沙滩椅上躺下,中年男人见她离开,没一会,红色的烟头火星就闪了起来。 对岑念来说,这里观景最好。头顶的遮阳伞和夜色模糊了她的身影,屋檐下的白炽灯又将泳池和别墅内部照得亮如白昼,她坐在这里,仿佛世界的观测者,将每个人的小动作和神态变化都尽收眼底。 大厅中只剩侯婉一人,岑筠连和岑琰珠都不见踪影,也许是去了二楼,也可能是小房间,岑念也懒得去猜测。 她的身体一会冷,一会热,胃里也一阵阵地恶心,岑念叹了口气,开始后悔跟来林家了,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原本以为是个健康十足的身体,没想到生起病来依然这么虚弱。 第47章 在她靠在沙滩椅上修身养息时, 一个男人从客厅走出, 径直走向吧台前愁眉不展的男人面前:“洪总……” 岑念的耳朵动了一下。 全天下姓洪的人不少,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场合的洪总却不多。 根据女主身边必定环绕大佬的定律,眼前这个洪总, 让岑念想起了故事中的第三个男主洪迪。 “那事儿有眉目了,岳宗逊同意明天见你……”从客厅里走出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被称为“洪总”的男人闻言松开了紧皱的眉心,说:“这话是真的?!” “千真万确——岳秋洋亲口点了头。” “只要岳宗逊愿意见我们, 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头……药监局那里……”中年男人话说到一半, 注意到一旁的酒保, 硬生生地吞下了后面的话。 “我先进去了, 你过会也进来吧。”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身走回客厅。 岑念强忍身体上的不舒服,起身朝中年男人走去。 “你是洪总?”岑念站到他身旁,问。 洪总诧异地看着她:“我是……你认识我?” 岑念早已想好了说辞,她说:“在中国富豪榜上见过你。” 这个信息是原著里就有的,她这么说, 总不会错。 然而在她意料之外的是, 洪总闻言露出苦笑,他端起面前的鸡尾酒一饮而尽,满脸苦涩地说:“……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岑念心生疑惑, 她刚想追问他是否有个叫洪迪的儿子, 客厅那里响起了男人的呼唤声:“洪总!过来一下!” 洪总顾不上岑念, 起身离开高脚凳, 向着客厅匆匆走了。 从他脸上那股奔波于生活中的疲态来看, 他应该没有骗她。 岑念拿出手机查询了今年最新的中国富豪榜,的确,在前一百位里,都没有洪姓的身影。 他是洪迪的父亲吗?洪家竟然败落了? 岑念心中的疑问逐渐滋生,她试着深思,疼得钻心的太阳穴却逼停了她的思考。 即使不用温度计,她也感觉到体温越来越高了。 ……她不该在泳池旁吹凉风的。 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岑念可以说是毫无经验。 “念念是个看上去坚强独立,但是实际却离不开别人照顾的孩子。”她想起妈妈温柔的话。 玻璃墙里喧闹的世界发出一阵欢笑,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围在一个巨大的六层蛋糕前开始唱生日歌,被簇拥在中央的年轻男人露着腼腆的笑容,眼里闪着快乐的光芒,作为生日宴的主角,林新昶朴素的不像一个豪门继承人,反而像大学城里随处可见的平凡男生,而他身旁的那群年轻男女同样,他们和这个金碧辉煌的会场格格不入。 -- 第94页 他们和参加晚宴的其他宾客们泾渭分明,那些衣着华贵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和他们保持了一段疏远的距离。 也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的心上也开了一道裂缝,酸涩冰冷的风呼呼往里直灌。 她忽然很想念从前的那个家,想念不苟言笑但总是纵容她的父亲,想念温柔似水但总是严格要求她的母亲。 如果是他们的话,早就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适。 因为他们关心她。 而这里,没有关心她的人。 别墅二楼的小客厅里,虽然人少了很多,但宾客的质量却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岑筠连一上楼后,立马就看见了人群中他要找的两人。 目光正好注视着楼梯方向的岳秋洋最先看见他,笑着对他举杯示意,林赞顺着岳秋洋的动作也跟着发现了他的到来。 “说曹操曹操到,筠连来了。”林赞笑道。 “我亲侄子的生日,我能不来吗?”岑筠连快步走进他们的圈子,满脸笑容:“姐夫背着我在说我什么坏话?” “在说你上辈子做了什么拯救苍生的善事,这辈子才能有一个岑溪这样的儿子。”林赞说。 “上梁正了下梁哪能歪呢——还是我的基因优秀啊!”岑筠连一脸得意地从走来的女招待盘里拿过一杯香槟。 “几十年了,那个臭不要脸的德行也没改。”林赞笑骂道。 “青出于蓝胜于蓝——筠连说得也没错。”岳秋洋笑道:“我还记得我们读书那会,隔壁学校的小女生都要跑到校门口来蹲等,为的就是能远远看上筠连一眼。” “别提了,我把基础条件给他配得那么好,二十几年了,我就没见他交过女朋友,我都不知道他是没开窍还是那方面——”岑筠连这次没喝酒也没气昏头,他意识到自己又说太多后急忙刹车,转而说道:“还是你儿子好,这一点不让人操心——对了,你儿子呢?” “那里不是么?”岳秋洋扬了扬下巴。 岑筠连转头朝他下巴所示的方向看去,长身玉立的岑溪和风流不羁的岳尊并肩站在露台,即使只是平淡地站着说话就吸引了周围许多年轻女士和贵妇的注意。 对上岳尊的视线后,岳秋洋朝他招了招手。 “你爸来了。” 岳尊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岑溪,岑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见岑筠连出现也没有任何波澜。 两人离开露台的围栏,走向小客厅里的三人。 “阿尊——你岑伯伯来了。”岳秋洋微笑着说。 “岑伯伯——”岳尊朝他身后看去:“妹妹们来了吗?” “琰珠应该正在楼下找你。”岑筠连说。 岳尊向着楼梯走去的脚步立即退回了岑溪身旁,岑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岳尊悄悄瞪了他一眼,威胁他收回那副洞彻一切的目光。 要是让他体验一下岑琰珠那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叹为观止的公主脾气,他就能知道自己担负着多么艰辛的家族任务了! 岳尊只恨岳家没有女儿,否则一定要岑溪也体验一回他的痛苦! “念念呢?”岑溪问。 “都在楼下,新昶带着她们玩呢。”岑筠连说。 正当谈话气氛和谐融洽的时候,一对衣着不菲的母女挽着手臂走上二楼,本来满脸笑容的岑筠连一看见她们,脸色说沉就沉。 “怎么傅家也来人了?” “生意上的客人,你们不打招呼就行了。”林赞说。 “傅显也来了吗?”岑筠连沉着脸问。 “傅显没来,只有她老婆和女儿来了。” 岑筠连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他忿忿不平地说:“还算他有自知之明,傅显那混蛋要是来,我立马走!” 林赞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没说话。 岑筠连静了两秒,到底看傅家母女不顺眼,转身走向露台:“我抽根烟再来。” 岳秋洋笑了笑,说:“我陪他去。” 这两人离开后,岳尊也找了个借口溜了。 当这里只剩岑溪一人后,林赞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脸上的笑意像是虚浮的薄雾一样,转瞬消失无踪。 他开口道:“有这样一个父亲,平时没少受罪吧?” “习惯就好。”岑溪露着散漫的微笑,看不出他真实的心情。 “有什么需要就和舅舅开口,林家虽然不如从前,但对你,我们能帮一定帮。”林赞说。 “谢谢舅舅。”岑溪笑着说:“有件事的确需要舅舅帮忙。” “什么事?” “我想请舅舅做个中间人,邀请傅显出席青山集团和岑氏集团的和解局。” “这事你父亲怎么说?”林赞皱起眉头。 “他不愿意。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帮岑氏解困。”岑溪说。 “你看他那个样子——”林赞轻蔑的眼神投向露台上抽烟的岑筠连,说:“他会向傅显低头?” 林赞等了一会也没等来岑溪说话,他已经明白岑溪没有出口的答案。 他再次叹了口气,说:“既然是你开口,我怎么也会把傅显带到饭局来,但是能不能成为和解局,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就够了。”岑溪笑道。 “你爸那个孬种要是让你替他去出席和解局,你就直接拒绝。”林赞一脸厌恶:“他岑筠连惹的麻烦,凭什么要你去给他擦屁股?” -- 第95页 岑溪只是笑,林赞看着他更是觉得心疼,不论是他妹妹还是这个外甥,都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摊上岑筠连这个草包。 “你爸如果不是遇到了好时候,凭他肚子里那点货,再奋斗几辈子也到不了今天。”林赞看向露台的两人,说:“……也不知道岳秋洋怎么受得了他那蠢样。” 在岑溪面前,林赞从不掩饰他对岑筠连的鄙视。 他再一次感慨了岑溪这颗明珠暗投进了岑家后,百感交集地看着他。 “记住,不管林家怎么样了,舅舅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知道。”岑溪敛了散漫的笑意,轻声说:“谢谢舅舅。” “妈,你知道他吗?” 傅芳丽轻轻扯了扯傅母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看不远处的岑溪。 “知道,那不是岑家的儿子吗?”傅母惊讶地说:“你认识他?” “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六中读书。”傅芳丽说:“我在学校里见过他一次。” “岑筠连和你爸最近闹得挺僵的,你还是离那女孩远点。”傅母告诫道。 “我才没和那个私生女来往呢!”傅芳丽不服气地说:“我就问你他怎么样!” “……什么意思?” 傅芳丽的脸颊微微红了,她扫了眼左右,小声说:“我们能和岑家联姻吗?” “你想都别想。”傅母斩钉截铁地打破了傅芳丽的幻想,她严厉地说:“你爸早晚都要吞并岑氏,他可不想多个姓岑的女婿——再说,你才几岁?你心思不放到学习上,尽想些不该你想的事情!” “岑琰珠和我一样大,她不也就快和岳尊订婚了?!”傅芳丽顶嘴。 第48章 “你们不一样, 你是爸妈的宝贝,我们不会拿你一辈子的幸福去做交易。” “我还宁愿你们拿我去和岑家交易……”傅芳丽嘀咕道,她话没说完, 被傅母的一通瞪视逼停了讲话。 “这话我不想再听你说第二次, 你更别去你父亲面前说——如果你不想被严加管教的话。” 傅芳丽不快地松开了母亲的手臂, 噘着嘴气鼓鼓地转身下楼了。 “芳丽!”傅母在身后无奈地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回头。 傅芳丽赌气下楼后, 左右看了看, 和其他宾客一样, 皱眉避开了用蛋糕玩乐的林新昶。 她想起楼上风度翩翩的岑溪,更加觉得有着一部分相同血缘的林新昶粗鄙不堪。 岑溪22岁就读完博了,他呢?28岁还在读博,身为一个药企的唯一继承人, 他对医学和经商都没有兴趣, 一门心思学什么历史—— 在他这个身份上,学历史有什么用? 以后和孩子讲故事吗? 有这样不知轻重的继承人, 林家早晚要完蛋。 傅芳丽本想在一楼大厅里找个认识的人说话,环视一圈后,她发现了几个同龄男生正聚在玻璃墙前对着外面说说笑笑,其中就有一人是她熟识的童年玩伴。 上流社会就这么大, 家境相当的孩子从小就互相认识。 傅芳丽正打算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时, 忽然发现他们看的是玻璃墙外, 坐在小圆桌前独自玩手机的黑发少女。 岑念居然也来了? 下一秒, 傅芳丽回味过来, 岑溪来了,岑念怎么会不在? 私生子而已,这个圈子里屡见不鲜的东西,除了贵妇们会背着正妻取笑几声外,没有人会为此产生多余情绪。 少女穿着白色的裙子,泳池幽幽的蓝光折射到她身上,也给她的裙子染上了一抹迷幻的幽蓝,她神色沉静,黑发的映衬下更加显得肤白如雪,即使身在人群之外,也不妨碍她成为人群的焦点。 围在玻璃墙边看她的少年们不知说了什么,集体发出一声哄笑。 傅芳丽压下心中的嫉妒,走了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和傅芳丽熟识的发小惊讶地看着她。 “刚刚。”傅芳丽看向玻璃墙外:“你们在看什么?” 发小刚要说话,被他同行的朋友制止。 “咳,没什么……我们要上楼去吃鸡,你来吗?”发小问。 “算了,我对游戏没兴趣。”傅芳丽说。 发小也没再劝,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傅芳丽等他们离开后,推开玻璃门走出客厅。 她向着池边的岑念径直走去。 岑念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上飞逝的数字,直到一个阴影投到手机上才发现傅芳丽的存在。 岑念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她和诸宜不对头。 她对傅芳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毫不在意,看了对方一眼后就平静地起身了。 诸宜讨厌的人,她也没法和对方谈笑风生。 傅芳丽见她要离开,一个跨步挡到了她面前。 “你去哪儿?” 岑念直到这时才给了傅芳丽一个正眼,她冷冷地看着对方:“和你无关。” 傅芳丽被这句话噎得好一会说不出口,她瞪着岑念,想起楼上玉树临风的岑溪,生生把这口气憋了下去,说:“你一个人不无聊吗?” “在你来之前都不无聊。”岑念说。 傅芳丽差点被一口气死,她沉下脸,说:“你是因为诸宜才这样和我说话吗?” 岑念没承认,也没否认。 -- 第96页 “她能给你什么,我给你更多。”傅芳丽说:“你来做我的朋友。” 岑念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傅芳丽恼怒地瞪着她。 “笑你可笑。”岑念敛起笑,眼中只剩讥讽,说:“凭你也想买得起我的友情?” 傅芳丽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怒视着岑念,胸脯急剧起伏着。 “那不是傅家的千金吗?”三楼露台上,一个吊儿郎当的男青年望着泳池旁的两个剑拔弩张的身影说: “她旁边的女孩是谁?长得可真正点——” “打住——那是岑溪的妹妹,把你的招子给我放亮点。”岳尊白了他一眼。 “岑溪的妹妹?你少来——你以为我没见过岑琰珠吗?漂亮是漂亮,还是比不上这个……” “这是他的小妹妹岑念——”岳尊不屑地说:“擦擦你的口水,就你这模样,轮得到你?” 青年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尊少肯定排在最前面——” 岳尊给了他一拳,转身向楼梯处走去。 “尊少,你去哪儿?”身后传来朋友的询问。 “到了英雄出场的时候了。”岳尊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泳池旁,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依然还在对峙中。 “让开。”岑念言简意赅地说。 她头疼得厉害,实在不想和傅芳丽继续拉扯下去,有这个精力的话,她宁愿回大客厅里吃点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只是一个私生女!要不是我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理你!”傅芳丽怒气冲冲地说。 “现在求一个私生女和她做朋友的人,是你吧?”岑念冷笑。 “你——”傅芳丽气结,“你们岑家以后都是我们傅家的狗,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话——” 岑念冷冷地看着她,好像她现在是在胡言乱语。 傅芳丽越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越生气,她明明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女,凭什么拒绝自己递出的橄榄枝? 难道自己还比不上那个牙尖嘴利的诸宜吗?她爸只是一个台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傅芳丽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威胁话语的时候,岑念已经失去耐心,直接略过她向大客厅的方向走去。 傅芳丽在她身上折损了面子,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你站住——”傅芳丽气急,向着岑念毫无防备的后背抓去。 她把岑念往后用力一拉,初衷只是为了让她停下脚步,没想到岑念却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顺着她的力气往身后踉跄退去。 她的身后,是闪着幽蓝色光芒,在夜色中恍如怪兽巨口的无边泳池。 岑念已经感觉到脚下水泊溅开,她的意志尽管拼命想唤回身体平衡,沉重的身体依然迟钝地向后倒去。 少女黑发飞散,下意识伸向空中的右手五指张开,试图抓住什么能让她停下的东西—— 她抓住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她顺着这股力道跌入一个宽广的怀抱,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对她而言,那是月光的味道。 岳尊驻足站在玻璃门前,呆呆地看着拥抱的两人。 他就晚了那么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岑溪几步并做一步赶到快要跌进泳池的岑念身旁,一把拉回了她—— 他和岑溪交好十一年,没人比他更了解岑溪。 洁癖如岑溪,冷漠如岑溪,居然会主动和人发生肢体接触——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傅芳丽面红耳赤地看着眼前的岑溪,想要解释又碍于自尊开不了口,她定定地看着岑溪,希望他主动询问事情来龙去脉,但他一直没有朝她看来。 他视她如无物,关切的目光始终落在岑念身上。 岑念站稳脚跟后,从岑溪身上马上离开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岑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岑念避开他的视线,说:“吓的。” 岑溪皱眉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忽然伸手贴向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 “没有。” “头疼吗?” “不疼。” “能坚持到晚宴结束吗?” “能。” 岑溪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眼中露出无奈神情。 “……傻念念,跟我过来。” 岑溪转身向大客厅走去,岑念看了眼杵在一旁的傅芳丽,觉得不需要犹豫,抬脚跟上了岑溪的步伐。 经过玻璃门的时候,站在门边的岳尊拦下两人。 “你们去哪儿?” “我们先走了,你替我和舅舅说一声。”岑溪说。 “哎,你们到底去哪儿?”岳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溪已经带着岑念走出别墅大门。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已经停在大门前,一名穿黑色制服的服务人员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车钥匙,岑溪接过后,说:“上车吧。” “去哪儿?”岑念问。 “先上车。”岑溪打开副驾驶车门。 岑念只得先坐了进去,等岑溪上车后,他发动引擎,将车缓缓开向豪宅大门。 “吃过药了吗?”岑溪问。 岑念刚想说她不需要吃药,抬眼从前后视镜里看到岑溪意味深长的眼神。 -- 第97页 “……吃了。” “头疼吗?”他又问。 事到如今,也没有死鸭子嘴硬的必要了,岑念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说:“疼。” “还有什么症状?” “刚开始很冷,现在不冷了。”岑念说。 “那是因为你烧起来了。”岑溪瞥了她一眼:“傻念念。” 岑念沉下脸:“不许说我傻。” 岑溪反而望着前方笑了起来。 “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他笑着说。 另一边,岑溪和岑念的默默离去没有阻碍生日宴的继续进行,在别墅的二楼露台上,岑筠连和岳秋洋正肩靠肩地站在一起高谈阔论。 中年男人的话题总离不开那么几个,经济、政治、女人。岑筠连同样不能免俗,在他抨击如今渗入各行各业的严苛考核制度时,岳秋洋笑而不语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在玻璃门的另一面,本想和岑溪他们一起提前离开的岳尊被哥哥岳宁拦下,不得不加入他和岑琰珠的无聊闲谈。 第49章 岳宁比他大六岁, 同样继承了岳秋洋优秀的外貌基因, 一身笔挺西装, 沉稳儒雅的模样一看就是最受年轻女人们欢迎的钻石单身汉。 岳尊和隔壁的岳秋洋一样,大多数时候沉默, 小部分时候附和几句。 他心不在焉,猜着提前离开的岑溪和岑念究竟去了哪儿。 “琰珠也快成年了,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岳宁笑着说。 “读柯蒂斯音乐学院,开个人音乐会……”岑琰珠细数着对未来的打算。 “再远一些呢?”岳宁问。 岑琰珠露出疑惑表情:“再远一些?” “你的终身大事——”岳宁打趣道:“我们阿尊也老大不小了, 你就不能让他在你的未来里有个姓名?” 岑琰珠这才明白岳宁是在拿她开玩笑,她羞红了脸,没什么威慑力地横了岳尊一眼。 说别的岳尊都可以当没听见, 拿他的终生大事来开玩笑——这事放在以前他也不在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岳尊敛起不正经的神色, 说:“哥, 我还没玩够呢, 说这事太早了。” 岑琰珠一愣, 虽然受伤岳尊这次罕见的直接表态,但出于强烈自尊的缘故,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说:“岳宁哥哥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你没玩够我还没玩够呢!” “是是是,正好我们一起玩……”岳尊笑道。 “谁要跟你一起玩?!”岑琰珠瞪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岑琰珠走后,岳宁无奈地笑道:“你看,你又把别人弄生气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岳尊嘀咕。 “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岳宁问。 岳尊毫不犹豫:“我本来就不想和岑琰珠结婚。” “以前你也没反对。” 岳宁一眼看破他的狡辩:“什么事让你改变想法了?” 岳尊欲言又止, 犹豫半晌后开口:“……不能换个人选吗?” “爸爸已经选择岑家了,不可能再换人。”岳宁说:“你知道他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绝不会更改。” 岳尊说:“在岑家的女儿里面换不就好了吗?” 这一回,岳宁久久看着他没有说话。 岳宁看了眼就在隔壁谈话的岳秋洋和岑筠连,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说的办法完全可以啊!”岳尊理直气壮地说:“不都是姓岑吗?” “岑琰珠是岑筠连合法妻子生的女儿,岑念是什么?”岳宁说:“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别说爷爷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你去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 “你凭什么不同意?”岳尊怒了,说:“你觉得岑琰珠可以是吧?你娶啊!” “她愿意的话,我可以娶。”岳宁问:“可是她愿意吗?” 岳尊没说话。 “她姓岑,可是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岑家人。”岳宁说:“你知道岑筠连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吗?真的是为了参加林新昶的生日宴?” “……”岳尊想到什么,神色渐渐变了。 “为了展示商品,寻求未来的合作机会。”岳宁说:“那样的容貌,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去威慑宵小,娶作妻子只会为家族带来灾难,而拥有绝对实力的豪门望族,绝不会容忍继承人的合法妻子是私生女身份。” “就连岑筠连也没有奢望过将岑念推入真正的豪门望族,他有自知之明。”岳宁看着岳尊,神色冷静:“我希望你也有。”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开进上京医院大门时,岑念才意识到他带自己来了医院。 “我要回家。”她沉下脸。 “你需要看医生。”岑溪掌着方向盘,小心地将车停进医院大门前的停车位。 岑念心中的烦躁在身体的不适下迅速烧成怒火,她是个鲜少发火的人,能让她发火的岑溪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恰好撞上枪口。 岑念怒火中烧,解开安全带在车完全停稳之前就打开了车门。 “念念!” 岑溪变了脸色,伸手一把抓住她差点踏出车的身体。 岑念被扯回车里,转头冷冷瞪着他,再一次重复:“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岑念转过身又要下车,这一次,她还是被岑溪拦住了。 -- 第98页 “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医院?”岑溪认真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没有不耐烦,没有不理解,他耐心而专注地等待着她的答案。岑念被他冷静的目光安抚,那股不知名的怒火也像是燃尽了力气,慢慢熄灭了。 “没有为什么。”她面无比起,语气像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我讨厌医院。” “我也讨厌医院,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想靠近这里。”岑溪轻声说:“但是你病了,需要看医生。” 在岑念再次发怒之前,他说: “念念,看着我。” 岑念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他的双眼沉静黝黑,清澈湿润,像风平浪静的黑色海洋。 “我陪你进去,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走出这里。”岑溪微微笑着,说:“我向你保证——相信我好吗?” 岑念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后,她移开目光,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哦。” 在发病初期,岑念几乎住在了自家投资的私人医院里,见血和不见血的检查她做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测不出生病的原因。 她厌恶医院,厌恶这无尽的白和寂静的空气。 岑念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走进这个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的地方。 通过医院的VIP通道,岑念在第一时间就见到了今夜值班的副主任医师,量过体温后,医生一边看着体温计,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昨天。”岑念说。 “烧到39.2℃了,下次有不舒服记得早点来医院。”医生把温度计放到一旁,在键盘上开始噼里啪啦地按下拼音。 “我给你开点退烧药,今晚再输瓶液来看,明天要是还发烧,再到医院来。” 听到输液两个字后,岑溪转头看向她。 岑念沉默不语,没有反对医生对病情的处置。 都走进医院了,基本的觉悟还是要有,难道他以为她进了这里,还会继续无理取闹吗? 医院的效率很高,岑念被领入一间单人病房后,很快就有护士来给她插上了输液管。 五瓶大小不一的输液瓶挂在头上,输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岑溪在床边的塑料椅上坐下,轻轻提起被子盖在她输液的手背上。 “我热。”岑念说。 “过会就会冷了。”岑溪说。 “我现在就热。” “哪里热?” “……脸。” 岑念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刚充好的电暖袋,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发散蔓延至全身的热度。 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她看见对面的反光涂层上映出一张红通通的脸蛋。 岑溪忽然伸手,贴上她的左边脸颊。 “还热吗?”他看着她。 岑溪带着凉意的手掌在这时无异于沙漠中的一汪清泉,立即驱散了她脸上蒸腾的热气。 岑念定定地看着他。 “右边……” 岑溪扬起嘴角,左手一并贴上她的右脸颊。 “这样呢?” 岑念点头再点头。 岑溪笑着用手掌分走她脸上的热度后,又翻了过来,用凉凉的手背贴着她发热的脸颊。 “昨天就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岑溪开口。 “……我自己可以处理。” 岑溪看着她,说:“你的处理就是放任身体烧到39.2°C?” “……” “念念。”岑溪轻声喊出她的小名,说:“你该学会适当依靠别人。” 岑念觉得这话太好笑了。 她能依靠谁? “依靠岑筠连还是岑琰珠?”她讽刺地说。 岑溪笑道:“你可以依靠哥哥。” 岑念冷冷地看着他:“天气和男人,是我永远不能相信的两样东西——这是你告诉我的话。” 岑溪笑了起来。 “傻念念,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相信我告诉你的话?” 岑念板起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傻。” 上下两辈子,只有他敢说她傻。 岑溪笑了:“是,念念不傻。” 手背也捂热了,岑溪的双手离开她的脸颊,一瞬间,她觉得脸上空落落的。 “我去问问医生输液后的注意事项,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岑溪说。 她点了点头。 岑溪得到首肯后,起身离开了单人病房。 门锁咔嚓一声自动合拢。 他驻足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有些不可思议。 第50章 五瓶药剂输完后, 岑念已经感觉好多了。 岑溪提着药袋子和她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 天上的星星已经隐去, 只剩下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 夜深人静,干净平坦的沥青路上前只有他们一高一低两个影子。 一阵夜风吹来, 岑念刚缩了缩肩膀,岑溪的西服外套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眼望去,岑溪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以为说服你输液会花费大力气。” “……我又不是小孩。” “辛苦你了。”岑溪笑着说:“回家再送你一个礼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念以为他的礼物又是一盒泡芙。 她怎么也没想到, 岑溪把她带到了四楼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前。 -- 第99页 “你觉得里面是什么?”岑溪随意地倚在门边,垂下的黑发中隐约露出了一枚无色的钻石耳钉。 “……” 总不至于是甜品房吧? 岑念懒得猜,说:“不开就走了。” 岑溪笑着站直, 接着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笼罩视野, 嗅觉和触觉取代了视觉的地位, 岑念忽然感到一阵拘谨。 淡淡的鸢尾冷香萦绕鼻尖, 他的手微凉, 激得她面颊发热。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 岑溪轻轻推着她走进房间。 等她站稳后,岑溪的手离开了她的双眼。 “可以睁开了。”他说。 岑念慢慢睁开眼后,一抹白色映入她的眼帘。 她愣住了。 “这是我迟来的欢迎礼物。”岑溪笑着说。 窗外一阵夜风吹来,吹动雾灰色的窗帘,温柔的月光跟着摇曳在地上、墙上、乳白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上。 光洁如新的钢琴上映着她怔愣的面孔。 “念念,欢迎你加入岑家。” 岑溪见她没说话,走到钢琴前揭开了顶盖和琴键盖。 他试着弹了几个音符,流畅悦耳的音符从他指下传出, 听着声音,岑溪露出淡淡笑容。 “……看来调音师有认真工作,还和我离开时的声音一样。” 他转过身来,对看着他的岑念说: “它是我弹的第一架钢琴。”岑溪说:“今后它是你的了。” “……为什么给我这个?”岑念终于开口。 “因为你喜欢。”岑溪说。 岑念陷入迷茫——她真的喜欢钢琴吗? “你呢?” “什么?” 她问:“……你喜欢钢琴吗?” “不喜欢。”他笑着,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在琴房中逗留了几分钟后,岑念被他送回了卧室。 “晚安,念念。” 岑溪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房门前不忘为她轻轻关上了卧室房门。 她抬起右手,拳头松开后,里面是琴房小小的钥匙。 她真的喜欢钢琴吗? 岑念的心里没有答案。 小提包中的手机在这时震了起来,岑念取出一看,来电信息上写着“妈妈”两个字。 她立即想起上次向她打电话关机,发信息无人回复的事情。 她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念念?”赵素芸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响起。 “是我。”岑念说。 “妈妈的手机前不久落进水里坏掉了,现在才看到你的信息——你找妈妈有什么事吗?” “已经没事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找我就直接发信息,妈妈在国外信号不好,但是看到你的信息会第一时间回复你。”赵素芸说:“下次有什么事先发信息,知道了吗?” “好。”岑念从善如流。 “你那里是不是快十二点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赵素芸说。 “好……”岑念顿了顿,说:“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和我商量。” 她很少主动关心别人,这句话说得生涩又艰难。 也许是受到了别人的关怀,所以她也破天荒地产生了想要关怀别人的冲动。 听到她的话,赵素芸在电话那头笑了,说:“我能有什么事呀?你就别操心了,快睡吧。” 挂断电话后,岑念放下手机洗漱去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希望一觉醒来,她的身体已经转好。 空荡荡的夜空中,只有一轮孤独的明月。 岑溪回到房中,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从里倒出几枚药片后服下。 他放好药瓶,抬眼看到窗外皎洁的弯月,脚步不由朝着窗边走去。 清爽的凉风吹动他脸颊旁的发丝,却吹不动他结霜的眼眸。 他注视着高空的冷月,耳畔再次响起她的问题—— “你喜欢钢琴吗?” 他厌恶钢琴。 “按照我刚刚教你的方法来练习,先弹一小时,过会我来验收你的练习结果。”画着精致妆容的侯婉从琴凳上起身,留下他一人坐着,他刚想动,侯婉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按住他的肩膀,眼中露出一丝威胁。 “乖乖练习,不然老师和爸爸都会生气的。” 不满五岁的他身体一滞,还触不到地面的双脚不敢再动。 “弹吧,一小时后我再来。”侯婉满意地说。 “老师呢?”他小声问。 “老师出去喝口水,再和你爸爸聊聊你的表现——你乖乖的,老师会在你爸爸面前表扬你的。”侯婉说。 “……”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她是在说谎。 侯婉往琴房外走去,他也忍不住跳下琴凳跟了过去。 “快回去坐好,别不听话。” 侯婉走到门边,发现他跟在身后,沉着脸把他推了回去。 “我……” 他刚刚开口,侯婉就说:“你不想学会曲子,弹给妈妈听了吗?” 他愣了愣,接着侯婉就在他面前把门关上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够门把,中途又把手缩了回来。 还没有门把手高的他怔怔地站在门口,许久后,垂着头慢慢走回钢琴旁。 琴凳太高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坐好。 -- 第100页 他刚刚其实想问,为什么老师会和爸爸亲在一起。 他望着琴谱,又轻又慢地按下琴键,每一个音都被他拉得很长,仿佛琴键在哀伤地鸣泣。 他弹了一会,停下弹奏的双手。 即使他停止弹奏,这栋房子里的人也不会在乎。 他坐在钢琴面前一动不动,肩膀垂下,光滑的琴键盖上映着他稚嫩而落寞的脸。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原来还被记得这么清楚。 岑溪望着窗外的冷月,心脏仿佛也被冷冷的月光冻结。 对他来说,钢琴很脏,人也很脏,他也很脏。 他肮脏的世界里,只有在她雨中弹奏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里照进了一缕洁净的晨光。 很干净。 很美。 岑溪收回目光,坐到电脑桌前打开文档继续工作。 夜,还在继续。 安稳的一夜好眠后,岑念迎来了星期一的早上。在她用完早餐出门的时候,岑溪也跟了出来。 她以为他是要赶去公司,没想到他在她面前打开了布加迪威龙的副驾车门。 “我送你。”他笑着说。 “你不去公司?” “送完你再去。”他扬了扬眉,说:“上车。” 两人上车后,岑溪将车驶上宽阔的大马路,虽然时间刚刚七点,但大路两旁的林荫道上已经有了稀疏的行人。 岑念下意识地看着一辆辆飞逝而过的车牌。 岑溪开口:“早上量过体温了吗?怎么样了?” “已经退烧了。”岑念将目光撤回,看了身旁的他一眼。 岑溪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察觉到她在看他后,对她扬唇一笑。 “别忘记吃药,一天三次——你带药了吗?” “带了。” 岑溪这才满意地转开视线。 岑念沉默半晌,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 “带我去医院。” 岑溪望着前方没有侧头,他笑着说:“应该的。” 岑念以为话题结束,没想到岑溪接着说:“明天下午五点,宋思琪的案子开庭。” “开庭地点在哪里?” “我来接你。”岑溪说。 十五分钟后,布加迪威龙在六中校门前停稳,引人注目的豪车让往来的学生和老师频频侧目。 在无数人的注视中,岑念开门下车,岑溪从车窗里看着她,说:“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好。”她看着他,“再见。” 岑溪笑了,柔声说:“再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她转身离开后,布加迪威龙缓缓离去。 岑念顶着四周的瞩目,平静如常地朝教学楼走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生从后追上她,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早。”尤东哲朝她点了点头。 岑念回以点头示意。 “化竞的书买到了吗?”尤东哲问。 “买到了。” “这是我找一个进过化竞省赛的朋友要来的笔记。”尤东哲从书包里掏出几个A4大小的笔记本,递给她:“……也许你用的得上。” 岑念接过后翻了翻,觉得还算有参考价值。 “谢谢。”她收下这份礼物,说:“我中午还给你。” “没关系,你别急,你慢慢看完再还给我就好。”尤东哲说。 借着目的地相同的便利,尤东哲一路上问了她好几个数学和物理上的问题。 “那么带电粒子……” 两人迈进教学楼后,正讲到兴头上的尤东哲看见了什么,脸上的兴奋表情忽然一滞,变得忐忑起来。 岑念抬头看去,望见十几米外傅芳丽冷若冰霜的脸。 她一句话没说,冷冷地看了眼尤东哲和岑念,沉着脸转身走了。 尤东哲的身体一动,仿佛要去追她,但他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 “……我们也走吧。”他神色复杂地说。 之后的一路,两人无话,尤东哲神色忧郁,再没有了之前畅所欲言时的痛快。 第51章 岑念今天来得尤其的早, 早自习老师贾浩仁来得比她更早。 贾浩仁是11班的历史老师, 可能是年轻的缘故, 比起和老师们来往,他更喜欢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每次岑念在课外见到他,他都在眉飞色舞地和学生们讨论游戏或者校内八卦。 说起谁和谁又早恋了,谁又考了个历史最低分,谁在校门口被人打了——他说得比女生更起劲。 岑念坐回座位后, 抓紧时间在第一节 数学课开始前先把笔记本上的内容印进脑子。 这是她在绝大多数课堂上做的事,看似是在听讲,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课上。 她和这所学校里所有学生的学习进度都不一样, 与其花时间去听已经知道的事, 还不如把时间争分夺秒地利用起来, 去充实自己还不了解的那一方面。 在她安静看书的时候, 岑溪也抵达岑氏集团。 @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走进集团会议室的时候, 整张长桌上摆了二十几份董事会所需的材料,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穿着西服的矮胖男人在玩手机,他面前放着一份翻开的资料,一盏正在冒着热气的绿茶。 -- 第101页 “刘董,你来这么早?”岑溪主动向他打着招呼。 矮胖男人愣了愣,说:“早?会议时间不是七点半吗?” “因为唐董和张董来不了,所以时间改成了八点——刘董没有收到通知吗?”岑溪笑着说。 “没有啊!没人通知我!”矮胖男人一边叫着, 一边紧紧皱起眉头:“我就说怎么都快到点了还没人来!” “我不是来了么?”岑溪笑道:“我陪刘董一起等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向刘董确认。” “向我确认什么?”刘董的小眼睛里露出一抹精光。 “我听说,”岑溪笑着说:“刘董想要出手手中的岑氏股份。” 刘董闻言立即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听说,来源不重要。”岑溪说:“考虑到岑氏目前的处境,我十分理解刘董想出手岑氏股份的原因。” 刘董神色稍缓,脸上神色变化。 “如果是因为青山集团的缘故,我想刘董可以放心了,岑董会在今天的董事会上给大家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刘董挑眉。。 “我只能透露的是,今后岑氏会想方设法和青山集团改善关系,取得商业共识。” 刘董端起茶杯抿了口,那张肥肥胖胖的圆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岑总,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是有出手岑氏股份的决心,但这和青山集团无关。” 真正让他失望的是,是岑氏一把手的刚愎自用和目光短浅。 “没有回旋余地了?”岑溪问。 “投资就是这样。”刘董笑着说:“快、准、狠。” “我知道了,这一定也是您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充分尊重。”岑溪说。 “你能理解就好。”刘董说。 “刘董找到买家了吗?”岑溪问。 刘董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对面的岑溪。 他微微笑着,神色平静淡然,莫名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刘董还记得,当初讨论要不要反制青山集团的时候,岑溪投了否决票,然而他和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持反对意见的少数董事输给了盲从的大多数人,岑筠连愚蠢又冒然地向青山集团发起了战争。 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你想说什么?”刘董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对他即将要说的话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如果刘董真的无论如何也要出售岑氏股份,为了避免这些股份落入有心人的手中对岑氏造成不利,您开价,我愿意以高出市价的价格收购这些股份。”岑溪说。 刘董沉吟起来,这个提议对他来说没有害处。 一个生意人,最忌迅速做出决定。 “我考虑一下。”他说。 “没问题。”岑溪笑道,后背靠上柔软的真皮椅背:“我等您和王董赵董他们的好消息。” 刘董心惊,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岑溪,他散漫的笑着,一如他给人的最初印象——一个散漫的富家公子。 可是一个散漫的富家公子,如何能第一时间得知他和王董赵董之间的私下联系? 他犹疑着想要开口询问,参加董事会的李董走了进来。 刘董只能吞下已经到了喉咙眼的话。 参加董事会的人陆续到齐,脸色难看的岑筠连也在主位落座,他的左手边就是岑溪。 他坐下后,眼睛看着桌上的材料,问:“你今天怎么走那么早?” “送了念念。”岑溪笑着说。 两人的音量都故意压低,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她不是有校车接送吗?” “爸,她昨天还在发烧呢。”岑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担心校车太晃,她会难受。” 岑筠连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岑念对他又不重要。 至少现在还不重要。 他眉头紧皱,说:“吃饭的时间定下了吗?” “傅显给的时间是周五晚上七点,在盘古七星。” “……你舅舅也去吗?” “去。” “咳……”岑筠连眼神看向一旁,说:“既然你舅舅陪你去,我就不去了。” 岑溪低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岑筠连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这也是一个历练的好机会,如果你能和傅显谈拢,和其他人也能谈拢……这是一个证明你实力的机会。” 岑溪终于看向他,看不出喜怒地微微笑着,说:“我会的。” 他会证明。 岑氏不需要岑筠连。 岑筠连不再说话,看到他停止谈话,其他董事也自觉地慢慢停了下来,会议室越来越安静。 直至寂静。 岑筠连轻咳一声,一场注定充满追责和质问的董事会在凝重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铃铃铃……” 中午的放学铃声响起后,教学楼各处很快就响起了逃难般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念念,我们去吃饭吧!”诸宜从前排跑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上岑念手臂。 邬回艳羡地看了眼诸宜的手,默默抱紧了自己的滑板。 “诸总!快点走,晚了就没好菜了!”庄辉站在门口,奋力从涌出教室的人潮里稳住身体。 四人组在门口汇合,一起加入前往食堂的浪潮。 庄辉和邬回走在一起,吵吵闹闹地说着昨晚的游戏直播,诸宜挽着岑念走在一旁,对她吐槽昨天在游戏厅遇到的“绿茶婊”。 -- 第102页 庄辉就像背后长了耳朵一样,猛地转过头来:“游戏厅?你什么时候去的?” “就昨天放学啊。”诸宜说。 “你怎么没叫我?!”庄辉说:“你和谁去的?” “你也没让我叫你啊!”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游戏厅?你到底和谁去的?” “你管我和谁去的。”诸宜朝天翻了个白眼:“反正是个超级大帅哥。” “超级大帅哥?”庄辉露出嫌弃的表情,嘴角向下撇去:“我先提醒你,你眼光不怎么好,捡到的铁定又是渣男。” “你就见不得我好!” 两人一眨眼就打闹在了一起,邬回自动被挤到了岑念身旁。 他悄悄看了眼目不斜视的岑念,觉得耳垂又在发烧。 “你星期天有时间吗?”邬回小声问道。 岑念听到旁边的声音,看了他一眼才知道是在问自己。 “有什么事?”她问。 邬回一和那双冷静清澈的眼睛对视,勇气就开始消散。 “我想约你去……去……” 岑念看着橘芸豆的脸色渐渐和他的发色接近,然后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的几个字湮没在了周遭嘈杂的人声和杂音里。 “什么?”她皱起眉。 邬回的勇气彻底消散,他小声说:“……约你取滑板。” 岑念这次听到了。 她不明白,取滑板用得着这么纠结吗? “星期天什么时候?”她问。 “五点吧,你有时间吗?” 岑念点头,两人约定到时候电话联系。 伴随着校内广播的声音,四人一同走进食堂大门。 十二个窗口已经排出长龙,他们在角落找了一个相对排队人数较少的队伍加入,排了快十五分钟后,排在前面的岑念和诸宜先打到饭。 “等我们啊!”庄辉喊。 “就不等。”诸宜拉着岑念,快步走向用餐区域。 “你怎么这么小气!”庄辉在身后叫道。 诸宜气鼓鼓的,头也不回。 岑念也不劝,像这样的拌嘴,这两人一天要发生个不下三次。 诸宜拉着她走向用餐区域的时候,在过道上和傅芳丽及她的两个跟班撞上了,这条过道宽得可以开车,诸宜和傅芳丽却像双脚被钉上了一样,谁也不愿让道。 “呵呵,诸大小姐最近是转了性,居然也愿意放下面子到食堂吃饭。”傅芳丽冷笑道。 “我在哪里吃饭关你屁事?”诸宜说:“你的大屁股挪挪,别挡我路。” 傅芳丽脸色黑了下来,她横眉冷眼看着诸宜,说:“听说你最近和冯爽走得很近?” “你是八卦记者吗?”诸宜问。 “只是恰好听见了有意思的话。”傅芳丽冷笑着看向诸宜身旁的少女:“你可要小心,别为她人做了嫁衣。” 她乌发雪肤,双眸又冷又清澈,在她望着别人的时候,那双眼里也泛着雪花般湿润的冷光。 即使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吸引了食堂里大部分人的视线。 傅芳丽嫉妒她的外貌,厌恶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冷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岑念成了比诸宜更让她不痛快的肉中刺。 “神经病。”诸宜拉着岑念,大步离开了这里。 傅芳丽身后的两个跟班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拦,见傅芳丽没说话,站着没动。 傅芳丽冷眼看着岑念的背影。 连岑筠连和岑溪都得向她爸爸低头,岑念算什么东西? 早晚,她会折断那根笔直的脊梁。 “老板就是一个台长,整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她以为她是谁啊?”傅芳丽身旁的女生走上前来,对着诸宜的背影吐槽。 “你有嘴巴怎么刚刚不说话?”傅芳丽冷冷看了她一眼。 跟班讪讪地笑了笑,明白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她说:“我要等你说完了再说呀,谁知道她逃得那么快?” 傅芳丽冷哼一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诸宜玩在一起的岑念也一样讨人厌——她不就是长了张好看一点的脸吗?下巴快扬到天上去了!”跟班说:“她上次考了个年级第一,我们学校里的男生都快沸腾了,说她才貌双全——我呸,她肯定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方法作弊,不然怎么可能考到年级第一?” “……她不会次次都那么好运的。”傅芳丽说。 她收回视线,冷着脸走向自己班级的用餐区域。 傅芳丽和诸宜的狭路相逢没有引起太大风波,诸宜落座后不久又和随后落座的庄辉吵起了嘴。 岑念原本想问问冯爽是谁,见此作罢。 十有**,冯爽就是和诸宜昨晚去游戏厅的人。 她原本不想过问诸宜的交友情况,但是庄辉那句“没有看人眼光”让她有些不放心。 等着回到教室后,岑念趁着庄辉和诸宜都不在身旁,向邬回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冯爽是谁吗?” 邬回的表情立马变得警惕,他牢牢盯着岑念,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你怎么突然问起冯爽?” “他是谁?”岑念问。 “……4班一个弹钢琴的,去年军训时他弹了一首钢琴,下面的女生哇哇尖叫——一个装模作样的花架子而已,你怎么问起他?”邬回沉下脸,说:“难道他来骚扰你了?” -- 第103页 “随便问问,路上听见别的人在说他。” “说什么了?” “钢琴弹得好。” 邬回脸上的怀疑消失,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听女生说的?是不是她们还叫他钢琴王子了?你别信她们的鬼话——一群花痴。” 得知冯爽是本校学生,岑念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她拿出化竞笔记继续学习,邬回原本还想再和她说说话,见她这样子,自觉地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等到下午放学时,岑念正慢慢收拾桌上的书本,她的手机忽然在包里震了起来。 是岑溪的信息。 “我在校门等你。” 诸宜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念念,我们今晚去逛街吧!” 岑念提着书包站了起来,说:“我哥哥来接我了。” “啊?”诸宜脸上的惊喜大过失望:“那快走快走,我送你过去——他在校门口吗?!” 岑念点头后,诸宜迫不及待地挽着她就往外走去。 第52章 两人刚走到塑胶操场, 一眼就望见了校门前鹤立鸡群的岑溪。 他穿着一套简洁低调的烟灰色笔挺西服, 一件解开了两颗纽扣的条纹衬衫,漫不经心地站在校门外看着手机, 没有拿手机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兜里。 他的身上仿佛有光, 吸引着周遭众人的目光。 岑念还在不远处发现了几个激动的小女生在拿手机对他偷拍。 “你哥太帅了, 你们岑家的基因太了不起了……”诸宜用比平时大几倍的力气抓着她,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岑念刚要向岑溪走去,诸宜连忙拉住她:“等等等等……” 岑念疑惑地看着她。 “我脸上的妆有花吗?”诸宜朝她眨了眨眼,神色透出一丝紧张。 “没有。” “衣服有乱吗?” 岑念又朝她身上宽大的校服看去。 “没有。” “那就好……”诸宜松了一口气, 把她挽得更紧:“我们走吧。” 在诸宜的带动下,岑念快步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她们还没走到岑溪面前,岑溪就已经发现了她们, 他站直身体,对两人扬起一边嘴角, 抬脚走了过来。 “念念。”他笑着看了她一眼,接着看向她身旁的诸宜:“这是你的朋友?” “是!我是念念的好朋友!我叫诸宜!”诸宜一脸灿烂的笑容:“念念哥哥好!” 岑溪也跟着笑了:“你好。” “我好羡慕念念啊, 还有哥哥来接!”诸宜说。 “我不放心念念——”岑溪看向一旁没说话的岑念, 说:“身体怎么样了?” 岑念点了点头。 “什么怎么样了?你怎么了?”诸宜马上看向岑念。 “发烧……”岑念话音还没落下,诸宜的手掌就贴上了她的额头。她无奈地说:“已经退烧了。” “走吧, 带你去吃饭。”岑溪说完, 看向诸宜,他还没开口, 诸宜就已经叫了起来:“我有约啦, 你们去吃吧, 不用管我!” 她回过身来抱了抱岑念,说:“我先走了,有事情电话联系!” 诸宜风风火火地离开后,岑溪笑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背包,说:“车停在对面。” 两人走到停在对面的布加迪威龙面前后,岑溪为她拉开车门,等她上车后才走到驾驶席上车。 关门后,街道上的嘈杂也被一并关在门外。 车厢里的气氛安静而放松。 “吃药了吗?”岑溪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吃了。”岑念说。 “回去再量一次体温。” “嗯。” “说句三个字以上的话听听?”岑溪笑道。 岑念瞥了他一眼,他笑吟吟的眼睛在后视镜里看着她。 “今天你遇到了好事。”她收回视线,平静无波地说。 “怎么这么说?” “人在真正发自内心快乐时露出的微笑和假笑时牵扯的肌肉弧度不一样,每个人都是。”岑念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你也一样。” 岑溪一愣,接着忍俊不禁。 “看来以后在你面前都说不了谎了。”岑溪说。 岑念不置可否。 她只能判断熟悉的人,她自己也没想到,已经能够分辨岑溪脸上的神情真伪。 岑溪敛了笑意,恢复沉静的表情,说:“我已经给你的班主任联系过了,她答应你明天下午请假。到时候我会到校门来接你,等我电话。” “好。”岑念说。 第二天下午,岑溪如约出现在校门前,接她去上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在大气肃穆的中级法院大门前停下,庄重的大理石门庭前空无一人,鲜红的国徽挂在正门上方,金色的星星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目的光辉。 两人缓步走进法院,在大厅中和等待多时的梅婧汇合。 梅婧穿着黑色的职业装,高挺的胸口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律师徽章,她把短发别在耳后,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朝他们走了过来。 “例行公事,我要再问一句——这是最后一次庭外和解的机会,你的想法有所改变吗?”梅婧笑着看岑念。 “不。”岑念的回答一贯简洁有力。 做人要有诚信,说告你就告你。 -- 第104页 “我明白了。”梅婧笑道。 在这场非公开的庭审开庭前十分钟,岑念在被告席上看见了憔悴消瘦的宋思琪,她虚弱地靠在母亲肩上,仿佛她才是遭受不公待遇的被害人。 作为未成年人,岑念也有家人陪着出席。 身穿灰黑色西服的岑溪坐在她身边,神情自然,仿佛只是走累了在这里小坐一场。 “紧张吗?” 开庭前最后一分钟,岑溪问。 “不。”岑念面色平静。 岑溪笑了:“和我猜的一样。” 墙上的时间走完最后一分钟—— 开庭了。 这场诉讼结束得很快,宋家请的辩护律师在梅婧的攻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原本预计会在一个半小时内结束的庭审仅仅过了一个小时零三分,法官就敲下了花梨木的小法槌。 全体人员起立。 岑念站在岑溪身旁,平静地听着法官宣读判决。 因为宋思琪坑蒙拐骗的金额没有达到构成诈骗罪的最低金额,所以法官只是判她在限定期限内返还非法获取的金钱,这场诉讼的重点还是放在宋思琪对岑念的名誉侵犯上。 “……综上,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被告宋思琪个人新浪微博账号置顶位置,向原告岑念公开赔礼道歉,致歉声明的置顶时间不少于三天。” 宋思琪闻言,无力的身体一下摔到了身后的木椅上。 她呆呆地看着还在宣读判决的法官,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响。 她的个人微博账号主要发女学生的生活日常,经过数年的经营,目前已经有近四万人的关注,其中不乏现实生活中的同学朋友,要她在微博上公开道歉,和杀了她一样严重。 从今以后,她怎么可能在周围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二、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被告宋思琪赔偿原告精神损失抚慰金五千元、公证费一千元及律师费六千元,以上共计一万二千元。” 宋母抱住瘫软的宋思琪,呜呜哭了起来: “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呀……” 站在旁听席前的宋父激动地握住栏杆,怒声说: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来赔?!什么律师费要六千元?凭什么我给他们负担?!” “肃静——”法官皱眉瞧着法槌。 “你爸爸失业两年,全家都靠我一个人的收入养家,他们那么有钱,现在还要我们赔他们钱,这些有钱人心都是黑的呀——”宋母的哭声配合着宋父的怒喝响荡在偌大的法庭里。 宋思琪在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不下气。 岑念冷眼看着他们。 这家人敢在法院里撒泼,脑子里可能有个太平洋。 在几次敲槌警告无果后,法官让安保人员将激动的宋父带出了旁听席,宋母一看自家男人都被两个健壮的男人毫无反抗之力的架走了,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安静下来。 宋思琪也只敢呜咽,不敢放声大哭了。 庭审结束,岑溪揽住她的肩,挡在宋思琪母女充满怨恨的目光前,轻声说:“走吧。” 两人走出庭审间后,岑溪自然地将手放了下来。 他拿出庭审过程中亮了几次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过了一会,开口到:“琰珠。” 岑念看了他一眼。 她想起下午岑溪来接她前打的那个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是轻柔的,带笑的,此刻他的声音也算是轻柔,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淡的。 “我在人民法院,念念的案子开庭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好,我知道了。”岑溪最后说:“再见。” 挂断电话后,他迎上岑念的目光,笑着说:“琰珠的电话,问我们回去吃饭吗。” 岑念有些意外,岑琰珠居然会关心他们会不会回去吃饭? “你觉得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岑溪问。 岑念坦白了真实想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也这么想。”岑溪笑着说:“所以我们吃晚一点再回去。” 岑家宽敞的别墅小楼里,岑琰珠刚放下手机,一旁的友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怎么样?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岑琰珠对她急迫的态度有些不快,皱着眉头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我也是希望他能回来陪你吃饭呀。”卢娅英尴尬地笑道:“你哥哥刚回国不久,要拉近你们的关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你再不主动,我怕那个私生女就把你哥哥给抢走了,他毕竟是你们家唯一的儿子,以后你……” 岑琰珠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他不搭理我,难道我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不耐烦地打断卢娅英的话,一脸气闷地把手机扔到一旁,说: “他要是因为我妈妈的原因不喜欢我就算了,岑念和他也不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要区别对待?凭她长得好看?还是凭她整天用鼻孔看人?他对我还没有对岑念十分之一上心,他算什么哥哥!” 卢娅英看着她的脸色,说:“你有没有想过把她赶出岑家?” “怎么赶?”岑琰珠冷笑一声,说:“用嘴巴赶?还是用红墨水赶?” -- 第105页 卢娅英脸上一红,说:“琰珠,我也是为你好呀……” 岑琰珠不发一语。 卢娅英继续说:“我……我虽然不知道办法,但是你可以和你妈妈商量,她一定也巴不得把那个私生女赶出家,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 她的话还没说完,再一次被打断。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岑琰珠眯起眼,冷冷地看着卢娅英:“你喜欢我哥哥,所以觉得在他身旁晃来晃去的岑念碍眼对不对?” 卢娅英的脸这下真的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但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岑琰珠说:“想做什么自己去做,别把我拉下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卢娅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她只能继续做低伏小,期待着岑溪能早一点回来,她好有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只是说上几句话她就很开心了。 然而直到她快十点离开岑家的时候,岑溪依然没有回来。 卢娅英只能失望离去。 同一时间,岑念正和岑溪站在一个宽敞干净的人行天桥上俯瞰着桥下繁忙的车龙。 天上繁星遍布,地上流光溢彩。 他们双脚所站的天与地之间,是善恶交加、喜怒混杂的人间。 “我能在这里看上一晚。”把双手撑在栏杆上的岑溪轻声说。 “我也可以。”岑念说。 岑溪笑着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能喜欢就好,我原本担心你会觉得无聊。” “能在一个小时内路过数千人的人生,我觉得不无聊。”岑念说。 “你知道吗,你和别人不一样。”岑溪说。 “哪里不一样?” 岑溪笑着转过身,后背靠上栏杆,望着蔚蓝色的苍穹,笑道: “哪里都不一样。” 岑念看了他一眼,他嘴角噙着笑,藏在黑发中的钻石耳钉闪着冷冷的光芒。 她转头,继续看着桥下飞逝的车龙。 “……你也是。” 第53章 第二天是周三, 上班族要上班,学生党要上学, 昨天刚经历了庭审败诉的宋思琪只想躲在被子里迎来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没来,时间却依然在流逝, 宋思琪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法院留给她的时间只有十天, 最迟十天, 她必须返还违法获取的财物, 并且在社交网络上公开向岑念道歉。 她收的那些财物, 被清查出来的有将近三万, 其中绝大部分是微信红包, 她收到后转头就用了,现在要用什么来补上这个窟窿? 她爸爸已经待业两年,她妈那点工资每个月根本不够, 两年下来,原本的一点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她妈妈为了凑够这四万多, 正焦头烂额地四处借钱。 昨天她爸喝得大醉回家, 用挠背的棍子把她抽了一顿,现在她的腿上还留着伤痕。 宋思琪看到镜子里眼睛肿成鱼泡的自己, 更不想去上学。 事到如今,逃学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宋思琪颓废地回到卧室继续躲进被子里。 反正她父母已经没工夫来管她了。 宋思琪蒙着被子默默流泪, 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一切都是岑念的错, 从前她竟然没有发现岑念的心地如此狠毒, 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肯给她。 宋思琪不愿就这么服输,她绞尽脑汁地想着骗过法院和岑念的方法,想要用微博小号去发表道歉声明。 她在被子里断断续续地哭到一点过,觉得半条命都没了,在饥饿的驱动下,她像没神的野鬼一样荡到厨房想要给自己找点吃的。 家里只有在客厅沙发上烂醉如泥的父亲,母亲不见踪影,宋思琪打开冰箱,发现能吃的也只有一瓶喝剩的牛奶。 她拿出牛奶,想要回到房间喝,路过客厅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宋家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一楼,客厅窗外就是居民区小巷,在半开的窗外下,一张盖着红戳的纸张从沙发背后露出一角。 宋思琪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纸张,慢慢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捡起一张纸张,文件抬头写着上京市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两行字。 一共三页的文件,她翻了很久。 手越来越颤。 她起身,带着手里的民事判决书一起走向大门,颤抖的右手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门锁。 她推门而出,走到门外足以容纳一辆小轿车通行的巷中后,慢之又慢地转过身。 难以计数的民事判决书牢牢贴在她家的门上、窗上、墙壁上—— 她往小巷前方看去,白色一路蔓延,墙上、电线杆上—— 数不清的白色刺痛了她的眼,冰冻了她的身体,宋思琪颤如抖筛,冷到如坠冰窖。 她缺氧的头脑中只剩下一个事实—— 她彻底完了。 “你开着门干什么?”宋父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从里走了出来。 他顺着宋思琪的目光回头一看,眉头紧皱,走到墙边揭下一张纸:“这是什……” 他话没说完,就像突然被扔进了真空环境一样,猛地消声了。 他的手也和宋思琪一样,颤抖起来。 他用这双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拨出了三位数的电话号码。 -- 第106页 “我……我要报警!”宋父说。 “他们要是报警呢?” 踩在超速线上行驶的迈巴赫里,岑筠连坐在后座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一叠照片。 从破烂的宋家到宋思琪就读的九中,一路上都散布着同样的民事判决书。不出半天,宋思琪这个名字就会在那个区域家喻户晓。。 “我咨询了相关律师,判决书基于事实存在,文件上当事人双方的个人隐私也做了相应处理,即使宋家报警,警方也无法认定这是一起对名誉权的侵害。”坐在驾驶席开车的齐佑说。 “要是按贴小广告的来处理呢?” “我们张贴的时候尽量避开了监控摄像,即使被某个摄像头拍到,我们也做了充足的伪装。退一万步,即使被发现是我们张贴的判决书,也只需要一百以上五百以下的罚金而已。” “这是罚金的问题吗?”岑筠连冷笑一声。 “……” “虽然我和那里已经通过气了,基本不会有意外发生,但如果有个万一……” “那就是我一个人擅作主张为二小姐出气,和岑家任何人无关。”齐佑说。 岑筠连露出满意神色,将照片扔进牛皮口袋里。 “有长进了,这些年在我身边看来还是学了不少。”岑筠连说:“你在我这里工作多少年了?” “二十五年了,岑董。”齐佑说。 “一眨眼都这么久了。”岑筠连露出怀念的表情,说:“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块水泥块砸破头了。” 那是岑筠连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惊险时刻。 他做房地产起家,创业初期常常会去工地突击检查,有一次突击检查的时候,差点被从天而降的一块水泥石材给脑袋开花,是不远处的齐佑见到这一幕,眼疾手快地扑倒了他。 “那时候你才二十岁,刚从军队退伍,什么也不懂,我给你钱也不要——”岑筠连笑道:“然后我就想,这小子年轻、力气大,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不如收了做个司机。” 提起当年的事,感谢之情久违地涌上岑筠连的心头,他的语气和缓许多。 “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替我做了许多事,身边人谁不知道你受我信任,得我赏识?” “没有岑董的赏识也没有我的今天。”齐佑恭恭敬敬地说。 “你知道就好……有什么难处也可以直接和我说——对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还单着?”岑筠连问。 “年纪大了,不想找了。”齐佑说。 “你年纪算大那我算什么?”岑筠连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人不孤独吗?你要是有那意思,我给你介绍几个性格不错的姑娘,接触来看看,万一就看对眼了呢?” “谢谢岑董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能是这么多年习惯了吧,我现在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去想。”齐佑说。 岑筠连不知被他的哪句话触动,脸上露出一抹夹杂着苦涩的嘲笑。 他低声说:“一个人过也好……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烦心事想,也没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不公平……”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落,似乎还有一丝悲伤,齐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去窥视后视镜中上司的表情。 “齐佑。” “在。” “我给你一句人生劝告,这是我这辈子得出的最大心得。” 齐佑这才朝后视镜里的岑筠连看去。 有钱老男人猎艳通常靠钱,岑筠连是其中的一股清流,作为专属司机的齐佑再明白不过,许多年轻姑娘扑上来不仅为他的身家,更为那张在人群中拔尖的脸。 这个男人已经四十九岁,一张经过精心保养的脸依旧英俊儒雅,就连眼角的细纹也无损他的魅力,反而露着身处上层的成熟男人的风采,无论是对小女生还是成熟女性来说,现如今的岑筠连都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此刻他映在后视镜的那双眼里闪烁着冰晶般的冷意。 “人啊,要爱自己。”他冷冷说:“只爱自己才会没有烦恼。” 齐佑没说话,他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前方。 “岑溪和傅显的饭局是不是明天?”岑筠连问。 “是的。” “明晚我有什么安排?” “目前没有安排。” “张总不是想请我吃饭吗?给我安排上。” 齐佑欲言又止,半晌后,说:“……好的,岑董。” 岑筠连不再说话,冷冷望着窗外,驶向高尔夫球场的迈巴赫中只剩下寂静。 星期五晚上,国典大桥下每一辆飞逝的车里都带着即将迎来的周末的放松和快乐。 一辆飞驰而过的纯黑色豪车里,没有音乐,没有谈话声,只有沉寂的空气在缓缓流动。 布加迪威龙一路疾驰,在一座具象的“龙”型建筑前停下了车。 一个穿着黑白制服的高大泊车员站在侧车门外,在岑溪下车后面带微笑接过了他递来的车钥匙。 岑溪拉了拉胸口的领带,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脚往酒店里走去。 当他来到预定的包房后,包房里还空无一人,他等了十分钟不到,林赞带着三个作陪的生意伙伴来了,在相互介绍后,他们重新落座,继续等着今夜的主角出现。 -- 第107页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然而直到快八点,傅显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连林赞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身旁的岑溪依然安稳如山。 “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儿了?”林赞问。 “不用。”岑溪平静地端起茶杯:“八点他还没来,我们就开席。”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听见了这句话一样,八点整的时候,傅显带着包括他儿子傅立诚在内的四对男女推门走进包房。 偌大的包房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公司里有事情耽搁了,你们没久等吧?”傅显满面笑容,仿佛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已经超出约定一小时。 岑溪和林赞等人陆续起身,林赞笑着说:“公务繁忙——大家都能理解,傅董来了就是面子。” 傅显伸出手,挨个和人握手,仿佛国家领导人驾临一般。 轮到岑溪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岑溪伸手握住那只肥厚油腻的手,傅显笑着看着他,说:“一会还要多和岑总交流交流。” “当然。”岑溪笑得不辨喜怒。 两人都知道,之前的一个小时空等只是个下马威,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 第54章 “岑董白手起家, 能在这个年纪就把岑氏发展壮大成国内百强企业一员,我们这些哥哥都敬佩得紧啊!”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事业有成?别逮着我开玩笑了!”岑筠连一张脸被酒精染得通红, 挥手说道。 一个挺着高高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笑着举起酒杯,说: “我最羡慕的不是岑董生意做得大, 我羡慕岑董生了个好儿子啊!” @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筠连挥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一脸自得的笑容:“哪里哪里……” “岑董就别谦虚了, 我们这圈子里谁还不知道岑家有个一路跳级, 十六岁考上牛津的天才少年?”啤酒肚男人吹捧道:“听说岑溪今年已经回国进岑氏了,我看岑氏的未来可期——可期啊!” “我们的下一代可是人才辈出, 岑溪、岳宁、傅立诚……哪一个不是顶尖的青年才俊?我们这些前浪啊——老啦!”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握着筷子, 满脸感慨。 他身旁的矮个男人用手肘戳了他一下。 这个傻子, 提谁不好, 怎么提傅立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 听到傅立诚三个字的岑筠连肉眼可见地消失了笑容。 齐佑坐在下首,对酒桌上的商业互吹视而不见, 一直默默吃菜。 “齐佑……”岑筠连撑着桌边站了起来,朝齐佑招手:“你跟我出来一趟……” 齐佑从顺地放下筷子,起身跟着岑筠连走出酒店包房。 岑筠连摇摇晃晃地去洗手间释放了一回存货后,一声不吭地站在洗手台前冲手, 齐佑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如同一尊会行走的石像。 “你给岑溪打个电话。”岑筠连忽然说。 齐佑愣了愣, 看向镜中的上司, 他用双手捧水, 在水龙头下慢慢洗脸,头也不抬。 齐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拿出手机,拨出了通讯录中名为“溪少爷”的电话。 电话打通后,他等了很久,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有被人接起。 齐佑放下手机。 “……岑董,没人接。” 岑筠连抬起一张湿淋淋的脸,水滴从他通红的脸上滑落,他伸手扯过一旁的擦脸巾,胡乱擦去脸上的水迹。 “不是我不想去……我去了的话,傅显更不会放过岑氏和岑溪……”他自言自语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董,我可以去。”齐佑说。 “你去做什么?”岑筠连的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说:“你愿意帮岑溪挡酒,别的老板愿意喝你敬的酒吗? “……” “岑溪比我能喝,他去一定比我去好……”岑筠连说。 齐佑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岑筠连的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岑筠连掏出兜里的手机,给一个号码拨出电话。 没一会,电话接通,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出现在听筒中。 “小舅子,你现在在哪儿?”岑筠连问。 “我在家呢,怎么了?”侯予晟说。 “你外甥今天晚上和傅显一桌喝酒,刚刚打电话没人接,我怕他被傅显那傻逼灌太多酒,我这里有个重要的饭局走不开,你能帮我去看看吗?”岑筠连说:“谈的正好是岑氏的事,作为董事的你出席也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我也很担心岑溪的情况,但是我正在主持一场线上学术会议,实在是没办法走开……” “好吧,我知道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筠连失望地挂断电话。 他望着洗手台上飞溅的水珠,自言自语道:“岑溪酒量不错,应该没事……” 齐佑低眉敛目,没有加入他的自我说服战争。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岑筠连的脸上露着悔恨和愧疚,那是对冒然开启战争的自大的悔恨,和让儿子代为受罪的懦弱的愧疚。 “我不是个好父亲……”岑筠连望着镜中那个满脸酡红的醉汉喃喃自语。 “不是个好丈夫……” -- 第108页 “不是个好人……” “齐佑,我是个垃圾……”他说:“难怪她看不起我……” 齐佑看着湿漉漉的地面,一言不发。 在岑念埋头看书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她抬头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十一点过十分。这个时间了,岑溪又没回家,谁会找她? 她起身离开书桌,打开卧室门后,在门外见到一个想也想不到的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穿着真丝睡裙,一头大波浪侧放一边的侯婉抱臂站在门口。 “你哥还在外面喝酒,你爸让你过去看看。” 岑念闻言皱眉,她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侯婉,问:“他们喝酒,我去能做什么?” “给他带片解酒药,顺便看看他有没有事,你一个小孩坐在那里,那些成年人多少都会喝得收敛一些。”侯婉说:“岑溪要是喝醉了,你也好带他回来——你们平时不是感情挺好的吗?” “……” 侯婉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趁热打铁道:“你怕什么?岑溪的亲舅舅都在那里,光天化日谁还敢把你怎么样吗?” 岑念问:“岑筠连呢?” “他有事,走不开——你到底去不去?”侯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你不去就算了,我不信有林赞在还能让岑溪喝死在桌上……” 不等岑念说话,她转身就走,岑念听到她边走边抱怨: “又不是我生的儿子,怎么老是让我做这做那,我是岑家请的老妈子吗?” 岑念默默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快走出走廊时,她上前一步,问: “把岑溪的位置告诉我。” 侯婉回到房间不久,她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穿着舒适家居服的岑琰珠推门走了进来,侯婉看也不看她,对着梳妆桌上的镜子观察自己眼角的细纹。 “琴练完了?” “练完了。”岑琰珠走了过来,说:“我看见岑念出门了。” “哦。”侯婉挤出黄豆大小的眼霜,轻轻点在眼角位置上:“你管她做什么?” “快十二点了——”岑琰珠皱眉说:“她去哪儿?” “去给她哥送东西了。”侯婉说。 “爸爸叫她去的?” “……谁叫不都一样吗?”侯婉擦完眼霜,抬头白了她一眼,说:“难道你想让我大半夜的去给岑溪送东西?” 岑琰珠眉头紧皱:“要是出了事……” “能出什么事?这可是上京!□□脚下!”侯婉毫不在意,说:“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出事了!你是闲着没事做吧?你担心她做什么?” “我才不是担心她!”岑琰珠说:“她出了事,我们岑家不是一样丢脸?” “那你给她打个电话,一路护送她到目的地吧。” “我才不要。” 岑琰珠知道侯婉是在讽刺自己,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你准备的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怎么样了?文老师有承诺推荐你参赛吗?”侯婉转身朝她喊去。 “别问了,还早着呢!”岑琰珠头也不回。。 在盘古七星大酒店视野最好的一间包房里,杯觥交错,笑声不断,酡红从脖子染到眼睛的男女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酒精的刺激下,带着女伴来的男人们的手大多都开始不安分,不是放在女伴腿上,就是放在女伴腰上,千娇百媚的女伴柔若无骨地靠在这些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同样因为酒精迷离的眼睛只看得进她们男人身上的劳力士金表或百达翡丽。 已经喝得视野开始摇晃的林赞从座位上起身,告罪一声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包房。 如果不是他还带了分担战火的几人来,今天他非要被傅显灌死在桌上不可。。 站在战火边缘的他都如此,站在炮火中央的人呢? 林赞扶着墙,拒绝了走廊上侍者的帮助,慢慢挪到了同层的洗手间。 他走进男洗手间,敲响了最尽头那间唯一一扇关上的隔间门。 过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了。 岑溪坐在马桶盖上,低垂着头,满身浓重的酒气。 “小溪……你还好吗……”林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了几秒,岑溪才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 和林赞自己比起来,岑溪看上去的确好上不少,他脸颊发红,但眼神依旧清明。 林赞知道这个外甥一直千杯不醉,但他刚刚在七八个人的围攻下喝下的——又何止千杯? 林赞心痛不已,他看着这个亲外甥,咬牙切齿地说:“你爸就是个孬种……” “舅舅,我没事……”岑溪低声说。 “……要是你外公没出事,傅显这种小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岑筠连——岑筠连那个混球也不敢这么对你……要是爸还在……要是没出那回事……”林赞渐渐红了眼眶。 岑溪的睫毛越垂越低,他望着一尘不染的地面没有说话。 酒精从脸颊一直染到他的耳垂,不仅在他的血液里流转,也在他的头脑里嗡嗡作响。 岑溪试着起身,在这个过程中踉跄了一些,好在他条件反射地扶住了墙壁,马上就站稳了身体。 冰冷的石材为他滚烫的手心带来一抹凉爽,他稳了稳,走出隔间,说:“……舅舅,去洗把脸。” -- 第109页 林赞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擦洗他发红的脸颊和眼眶。 岑溪默默站在一旁等待,他垂着眼睫,脸上无喜无悲。 两人再回到包房的时候,神色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岑溪落座时,傅显笑着说:“我看你今晚喝了不少,还能喝吗?千万不要勉强啊——” 傅显刺耳的笑声响彻整个包房,他带来的那些男女们大声附和着他的笑声。 群魔在人间乱舞。 岑溪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喝到傅董尽兴的时候。” “岑总就是上道,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好听——你们说是吧?”傅显带来的其中一名男人大笑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岑总可比岑董会说话多了。”另一人笑道。 “可不是么?”傅显望着圆桌上从面前转过的帝王蟹,说:“世上总是笨人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却永远是聪明人,所以人们才说聪明人累啊——这怎么能不累?立诚,你累吗?”傅显突然话题抛给身旁的傅立诚。 傅立诚讽刺地看了眼不说话的岑溪,说:“爸,有你这样的父亲,我想累一点也不行啊。” 傅显满意地笑了起来,绝口不提岑溪和林赞最关心的问题。 岑家想要和傅家握手言和,完全是痴人说梦。即使没有岑筠连愚蠢的挑衅,青山集团也迟早吞并岑氏,可惜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傅家会让步,但不是现在。 好不容易能将岑筠连最大的骄傲踩在脚下,傅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岑家如愿? 这样的酒席不来个三四次,怎么能够凸显傅家的强大? “来,这杯是为了安慰我们疲惫的聪明人——”傅立诚笑着朝岑溪举起酒杯。 “立诚,这杯我替……” “怎么,岑总不愿意喝我敬的酒?是喝不了了,还是我不够格?”傅立诚带着一脸笑容,打断了林赞未说完的话。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岑溪,双眼中精明的光明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蝮蛇。 “傅总敬的酒,我当然要喝。”岑溪微笑着说。 两杯盛在高脚杯中的红酒在空中轻轻相撞,鲜血般赤红的液体在透澈经营的玻璃中晃荡。 仿佛吃人的血浪。 岑溪喝完手中的一杯,立即有人给他重新倒上。 傅显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向岑溪敬酒,他们找到的理由千奇百怪,岑溪来者不拒。 林赞无能为力地看着他被酒桌上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围攻,不管他们是冷嘲还是热讽,岑溪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他的微笑像是百年前英国不落的太阳,永远都在那张工整英俊的脸上。 暴雨冲不走。 炮火轰不下。 那层凝固的微笑背后,他在想什么,这里没人知道。 第55章 一辆绿皮出租车在气派的盘古七星酒店大门前停下。 凡是到这里来消费的人, 很少坐着出租。 门口的几名迎宾小姐跟着从远到近的绿皮出租车移动视线,离得最近的俊秀泊车员敬业地站到出租车旁, 想要为里面的乘客拉开车门。 他无意地往车里瞥了一眼,伸向车门的动作随之慢了一拍, 脸上也露出怔怔的表情。 车门比往常开得更慢。 打开后, 一个黑发的少女从车里走出。 原本还在疑惑泊车员失常的迎宾小姐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就明白了他怔住的原因。 没有人能在首次见到少女的时候保持冷静。 岑念目不斜视, 走过目光随她转动的泊车员和迎宾小姐, 走进豪华宽敞的酒店大厅。 早就发现她的领班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岑念报出包房号,在对方的带领下往里走去。 她给岑溪打了电话, 没人接,好在侯婉告诉了她房间号, 她可以直接上去找人。 岑溪所在的包房在视野最好的东方, 领班将她带到厚重的梨花木大门前停下,岑念听见了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领班为她轻轻敲响三声房门, 里面的说话声立刻静了下来。 接着, 领班给她推开大门, 恭敬地低下头。 岑念抬起眼睫,从打开了一半的梨花木双开大门里看见了半桌定定盯着她的男人。 她的视线越过这些闲杂人等,笔直地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他在这里,就像落入砂砾的钻石一样, 耀眼非凡。 她看到他后, 松开了放在紧急拨号按键上的手指。 岑溪脸上染着酒色, 牢牢地看着她。 岑念无视其他人的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进包房。 包房里的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是造物主的杰作,人类美学所能想到的巅峰,她的美无法形容,却能让每个人过目难忘。 有如实质的粘稠目光在她身上每个角落蠕动,酒桌上的男人们没有说话,但他们毫不遮掩的表情比语言更露骨地表达了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 她皱着眉,目不斜视地看着岑溪,他的目光如同污浊泥潭中的一眼清泉,洗涤着周遭那些想要侵染她的淤泥。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走了很久。 终于,她走到岑溪身边,她松了口气,在满室寂静中说:“岑……”她顿了顿,改口道:“爸让我来给你送药……顺便看看你的情况。” -- 第110页 她拿起一路握着的右拳,在他面前摊开。 岑溪在她凝白的手心里看见了一枚小小的解酒药。 “……送药?”岑溪笑了起来:“看我的情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念看着他怔住了。 他在笑,可是眼睛却像在哭。 “……他叫你来?”岑溪笑着问。 岑念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阵拍手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岑念侧头一看,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在拍手。 “兄妹情深,好啊,好啊!” 傅显意味深长地笑着,眼神牢牢看着岑念的脸,坐在他身旁的傅立诚在最初的惊艳过后,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岑念。 “我早就听说岑家小女儿的美名了,今天一见,传闻还不及真人十分之一!”傅显看向周围的男人:“你们说是吗?” 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响了起来。 岑念刚皱起眉,她拿着药的手就被握紧了,岑溪低着头没有看她,仅仅只是握着她的手,连同那枚已经带着她体温的解酒药,一起牢牢握住。 他的手心火热,像太阳,驱散所有魑魅魍魉。 “你叫岑念?”傅立诚开口。 酒桌上一静。 傅立诚等了片刻,没等来岑念的亲口回答,他接上自己的话,继续说道:“听说你在六中读书,真巧,我妹妹也在那里读书——她叫傅芳丽,你认识吗?” “认识。”岑念冷淡地说:“上周日差点把我推进泳池的人。” 傅立诚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笑着,说:“那就更巧了,正好你哥哥有要向我父亲赔礼道歉的地方,我也有要向你赔礼道歉的地方——不如我们先握手言和,给他们做一个榜样?” 傅立诚话音未落,酒桌上的人已经各自变了脸色。 没有说话的林赞暗自心惊,傅显的高姿态摆明了不想这么轻易把事情翻篇,作为儿子的傅立诚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容姿殊丽的少女,心越提越高。 如果是他猜想的那个意思,难道这才是岑家送岑念来这里的原因? 可是——岑溪会同意吗? 林赞看向岑溪,他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隐于垂落的黑发中看不真切。 “这样吧——”傅显笑着开口,说:“你今晚也喝了不少,再让你喝未免不近人情,正好你妹妹来了,让她替你,敬我们桌上每人一杯——这样我就答应你的要求,怎么样,简单吧?” 岑念看向岑溪,他还是低着头没有看她,握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他们的体温似乎融为一体,连带着她的手也变得火热。 “傅董——”林赞说:“岑念还没成年,又是女孩,我替她多敬各位几杯好吗?” “你敬没用。”傅显笑着说:“这是傅家和岑家的问题。” 空气一下变得凝固。 岑念看了眼岑溪,他还是没说话。 她再怎么不解世故,也大概明白了岑溪如今的处境,她最厌烦被卷入麻烦事—— 原本应该如此。 本应该如此。 节外生枝因她而起,就该由她解决。 岑念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身面向酒桌:“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指尖在滑出对方手心的瞬间被牢牢抓住。 “我喝。” 岑溪的声音覆盖了她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酒桌上。 他站起身,把她挡在身后,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看着主位上的男人,笑着说:“既然是傅家和岑家的问题,我来喝也一样。” “你喝和你妹妹喝,不一样。”傅显说。 “那就用不一样的喝法。”岑溪笑着,再次说:“我来喝。” 两束目光在半空中碰撞,互不相让。 半晌后,傅显看着他,冷冷开口:“岑总想喝,也可以,就用你说的,不一样的喝法。立诚,你说怎么喝?” 傅立诚带着笑开口:“岑总酒量好,普通的酒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我们不如玩个刺激的,来一杯深水炸弹。” 岑念不知道“深水炸弹”是什么意思,但单从林赞的表情来看,她就知道“深水炸弹”绝对如它的名字一样,充满杀伤力。 “好!”傅显大笑,说:“今天这么多人都在,我把话撂在这,只要你喝下一杯深水炸弹,你爸之前对青山集团鬼鬼祟祟做的烂事就算了——条件已经说好了,你喝吗?” 岑溪笑着看着他:“喝。” “岑总果然是个爽快人。”傅立诚起身,叫来门外的女侍者,问:“你们酒店有多少种酒?” 女侍者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地说:“先生,有我们酒窖里有上百种酒。” 傅立诚笑着回头看了眼岑溪:“我也不难为你。”他说完,转头看向女侍者,“选六种不同的高度酒调一杯深水炸弹送来。” 女侍者一愣,看了眼酒桌上的其他人,没有人提出异议。 “……好的,请稍等。”女侍者低头离去了。 岑念一听“深水炸弹”由六种不同的高度酒调制而成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单喝一种酒就已经对身体代谢造成了负担,混合多种酒精更是会对肝脏、胃肠和肾脏等器官造成巨大危害,这是一个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 第111页 岑溪为什么要喝? 她转头看向岑溪,在看到他平静表情的一刹那,她劝阻的话就断在了喉咙里。 岑溪不知道“深水炸弹”的危害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喝?她知道答案。 因为不得不喝,因为他要保护自己。 岑念觉得他的手越发滚烫。 她抬头看向圆桌上一头头披着人皮的饿狼,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感情。 从前的她是亚洲顶级豪门的继承人,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若千钧的能量,她总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众人,那时候是理所当然,现在呢? 她依然可以用她惯常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她大可以在这里转身就走,将这群心怀不轨的中年男人抛在脑后。 可是留下来的岑溪呢? 即使在贫穷又势弱的同名少女身上重获新生,即使每月都只能从生父那里获得一千元生活费,即使生父不疼生母不在,岑念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拥有的能量。 直到这一刻。 比起无力自保,更能让人意识到自己力量不足的是无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可以用一千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却找不到一种手段保护岑溪。 她还未长成的羽翼再怎么延伸,也遮挡不到。 已经有过数次开合的梨花木大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一群满身酒气的男女歪歪扭扭地鱼贯而出。 傅显和傅立诚走在最前方,他们喝得最少,步伐依然沉稳。 “要不要叫人送他去医院?”傅立诚问。 “……喝死了最好。”傅显轻蔑地笑了一声:“死亡赔偿金我多得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立诚也笑了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店。 偌大的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原本嘈杂的空间眨眼就变得空荡荡。 “岑筠连这个孬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岑溪千杯不醉,哪里需要你来送解酒药?!” 林赞充满愤怒的一拳锤到圆桌上,震得桌上碗碟一齐发出清脆声音。 “他不知道。”岑溪轻声说。 岑念沉默地看着他。 他坐在座椅上,身体重量完全交给了椅背和坐凳支撑,浑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而他的双眼,平静地直视着头顶璀璨耀眼的水晶吊灯。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眼眸比平时更湿润,仿佛闪耀着粼粼波光。 “他到底知道你的什么?!”林赞红着眼睛怒吼:“他算什么狗屁父亲?!” “舅舅,不用生气……”岑溪看向林赞,笑着说:“我不在意。” 岑念远超常人的观察力让她看出他微藏在笑背后的悲伤。 她知道这种感觉,因为在意没有用,所以决定不去在意。 但是理智决定不去在意,情感不一定能坚决履行理智的决定,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她。 暴怒的火焰在林赞眼中燃烧,宽敞的包房里鸦雀无声,在沉默的三人背后,是辉煌的水立方和鸟巢剪影,在黑暗中如同一只虎视眈眈的怪兽,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们。 “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最先打破缄默的是林赞,他按下脸上多余的表情,伸手扶起岑溪。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岑溪撑着桌边,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看向这时走进包房的林家司机,说:“麻烦你送我舅舅回家了。” “应该的,应该的。”对方受宠若惊地说。 “你呢?你怎么回去?”林赞问。 “代驾可以送我,”岑溪笑着说:“再说,还有念念。” 林赞也醉得不轻,在岑溪的劝说下,他在林家司机的搀扶下先行离开了包房。 “我们也走吧。”岑溪笑着对她说,他转过头,刚刚走出一步就险些被椅子脚绊倒。 岑念条件反射地就扶住了他。 “……谢谢。”岑溪说。 岑念没说话,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 第56章 两人一同走到盘古七星的大门口, 酒店安排的代驾已经把他的车开到了门口, 岑念照顾着他坐上后排——她自认是照顾, 虽然依然让他撞到了头。 这是她第一次照顾别人, 虽然笨拙, 但她依然用了心。 喝醉后的岑溪似乎更爱笑了, 头顶撞到反而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岑念有些恼怒,站在门前看着他:“……笑什么?” “我撞到头了, 不好笑吗?”岑溪一边笑着一边往里挪去, 等他挪到里侧后,他冲岑念伸出了手:“过来。” 那只手纤长白皙, 指骨分明,岑念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几秒,移开目光后,面无波澜地坐进了后座。 她刚刚坐稳, 肩膀上就随之一沉,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传来,这股香气已经进入尾声, 存在感极淡, 鸢尾的味道已经难以捕捉,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丝毫攻击力的琥珀和青草气息,和岑溪卧室中的香气如出一辙。 岑溪靠在她的肩上, 轻声说:“念念……我有点困。” 岑念一动不动, 眼睛笔直望着挡风玻璃外开始移动的夜景。 “困就睡。” “好……”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他低若蚊吟的声音说:“我就睡一会……” -- 第112页 身旁渐渐没了声音。 她抬眼看向正中央的后视镜, 岑溪靠在她的肩头,毫无防备的睡颜仿佛天真的少年。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铺在眼睑上,微微上翘,像一把乌黑柔顺的小刷子。 他睡着的模样,和他在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散漫轻佻宛若两人。 也许,这才是藏在他微笑背后的真实。 隐匿于夜色中的布加迪威龙一路飞驰回上京东区的富人区,岑念在岑家的别墅铁门前扶下摇摇晃晃的岑溪。 他睁着眼,似醒非醒,从顺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往大门走去。 岑念没参加过校运动会,但是现在她体会了一把四人两脚的感受,在经过一个和“效率”二字背道而驰的“S”型路线后,她终于扶着岑溪走到了屋门前。 走进漆黑的大厅后,岑念看了眼已经熄灯的佣人房,扶着他直接走向室内电梯。 “你爸呢?” 一个声音从旋转楼梯的方向响起,岑念转头一看,侯婉抱臂站在楼梯中央,审视着她和身旁的岑溪。 “不知道。”岑念回过头,继续扶着岑溪往电梯走去。 “你没见到他?” “没有。” 对话到此结束,脚步声渐渐离去,侯婉对除岑筠连以外的事物毫不关心。 岑念把岑溪送回四楼他的卧室,她在一片黑暗中摸到门边的电灯开关打开,卧室立即变得亮如白昼。 她把他扔到床上,眼神看到他胸前的领带时犹豫了一下。 一直被领带勒着应该很难受,她应该帮他解开领带吗? “我们到家了吗?”岑溪定定地望着头顶,胸口随着呼吸节奏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到了。” “没到。”他笑了,在岑念看来,那笑容有些傻乎乎的。 他的眼珠向上看去,笑着说:“还没到……没到……” 岑念说:“你能自己换衣服吗?” 岑溪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视线仿佛凝固一般一动不动,岑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在看床头那张宽幅油画。 在她提出之后,那幅画就被矫正了位置,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水平了。 岑念把视线移回岑溪的脸,左思右想后决定好人做到底,帮他把刚好卡在脖子上的领带解开。 她单膝跪上床,双手向岑溪的领带伸出手,岑念以前没解过领带,现在也是盲人过河,摸索着来,领带不如高数题听话,不知怎么的在她的解法下越系越紧了。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岑溪,他安静乖巧地躺着,像个英俊的大娃娃,湿漉漉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被领带勒紧脖子也没有丝毫挣扎。 终于,不听指挥的领结被她扯下了他的脖子,她松了一口气,扔下领带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的膝盖还没有完全离开大床,下一秒就被大娃娃毫无征兆地扑倒了,她心中警铃大作,突然想起这是一本逻辑升天的鬼畜文。 岑念的心刚刚狂跳起来,岑溪低若蚊吟的请求声就在她耳边响起: “不要丢下我……” 岑念伸手推他的动作僵在空中。 岑溪像是想要触碰她又害怕,双手双脚都蜷缩着,唯有头轻轻靠在她的肩旁。 他低声哀求:“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怪异的感觉涌上岑念心头,她一动不动,手脚仿佛都无处安放。 岑溪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岑念十分肯定。。 他把她当成了谁?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她问。 “知道……” “我是谁?” “你是……是……” 岑溪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直变成微弱的呼吸声。 她转头看向身旁,岑溪合拢的双眼映入视野,她剩下的话自然地吞进了肚子。 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安心的同时岑念又有些脱力,她决定明天岑溪要是问起,她就添油加醋地对他描述醉后的酒品,务必让他羞愧到今后不敢再醉。 岑念把手肘撑在床上,刚要起身,忽然注意到出现在视野里的一抹凹凸不平。 那是岑溪刚刚在看的油画。 她刚刚离开大床的后背不由自主地躺了回去,眼球向上移动,像刚刚岑溪做的一样,将整幅画都收入眼帘。 那副她看了几遍也没有看懂的宽幅油画,在这个角度下完全变了模样。 她以为是画家心血来潮抹上的红色,原来是栩栩如生的漫天大火。 熊熊烈火中,绿色的线条延伸弯曲,尾端蜷缩,像是一棵即将在烈火中毁灭的树,树下的绿色、紫色小点平视时像是画笔的飞溅,从下往上看,却是形状不一的果实。 果实四周,散落着平视时根本发现不了的白色线条,画家用精妙绝伦的技巧隐藏起这些白色的骸骨,如果没有在特定的角度,谁也发现不了这些触目惊心的东西。 她也不能。 岑念盯着那些小小的果实看,越看越觉得那是无花果。 如果那是无花果,那么火中的大树就是无花果树。 如果这是无花果树——岑念重新看向那些散落的骸骨,她毫无意外地用这些骨头拼凑出了两具男女遗骸。 这幅画,虽然她不知道名字,但她已经猜到了主题。 她将视线移到画布右下角,除了画家名字外,她还看到了这幅画的名字,和她猜测的一样。 -- 第113页 《paradise》,意为天堂,也指代人类最初的乐园——伊甸园。 在这幅画中,伊甸园已经陨落,夏娃和亚当已死,这是一幅充斥着毁灭,丝毫看不到新生和希望的画。 岑念侧头看向身旁的岑溪,他已经睡着,眼球不再颤动,胸口随着他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每一次他平躺在这张宽大柔软的床上,双眼所见到的最后画面必然是天堂的毁灭。 没有例外。 岑念看着安稳入睡的岑溪,不由想——他每次在看这幅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究竟是痛快?愤怒?还是悲伤? 这个问题,也许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后,转身朝床头的宽幅油画看去。 那副栩栩如生的天堂末日在这个角度又沦为凌乱的涂鸦,再也找不出一丝天堂的影子。 经过这幅画后,岑念看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觉得别有玄机。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卧室各处,从充满现代风的金色几何落地灯到展示柜上郁郁葱葱的玻璃生态缸。 在她被那个缩小版的迷你雨林吸引目光之前,她先注意到了书桌边一个灰色垃圾桶旁的一抹白色。 岑念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滚落在地的药瓶。 巴掌大的药瓶躺在她的手心,让她立即联想起上次偶然撞见岑溪服药的场景。 从外观来看,这极有可能是同一种药,她轻轻摇了摇药瓶,瓶子里已经空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岑溪,他依旧闭着眼熟,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在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下,她转动药瓶,来到了标签的正面。 佐匹克隆片几个大字印在药瓶标签上。 床上传来一声响动,她心惊胆跳地转头一看,原来只是岑溪翻了个身。她不敢再细看,把药瓶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快步走到门前,最后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岑溪一眼,关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岑念没有开灯,关门后径直走回了床边坐下。 她看了眼床头的小闹钟,时针已经指过12点,今晚的时停世界没有来。 零点到底是在她扶着岑溪回家遇到侯婉时来临的,还是她把岑溪送回卧室,二人独处时来的,她已经无心追究。。 岑念拿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佐匹克隆四个字。 结果很快出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最新一代的安眠药,该药除了具有催眠、镇静作用外,还具有抗焦虑、肌松和抗惊厥的作用,主要用于各种原因引起的失眠症。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晌后,熄灭。 岑念放下手机,浮现在眼前的是她每一次夜深后走出房间,从岑溪房门里透出的那一线光明。 那线光明陪伴她每次外出小客厅喝水,看着她去,等着她回。 是她走廊中无灯也从不踌躇的原因。 岑念心情复杂,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这股沉甸甸的感受。 原来她一直安心享受的安心,背后是另一个人的痛苦。 第57章 第二天是星期六, 岑念的生物钟依然让她在六点半就睁开了眼。 她起床洗漱、吃早餐、外出散步、在卧室里看书——她做了很多事, 耳朵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外面的声音,岑溪却始终没有现身。 岑筠连今天清晨才归家, 大概率正在床上昏睡, 同样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 等到大许打来内线电话请她下楼用午餐时, 岑念开门见到的依然是紧闭的房门。 在她移开目光,刚刚要向走廊尽头的室内电梯迈出一步的时候,那扇她已经不抱希望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穿戴整齐的岑溪出现在门后, 他看见岑念,毫不意外。 “早。”他微笑着走出, 一如平常。 “不早了。”岑念说。 “确实。”岑溪笑着说:“像睡了一年一样。” “……睡得好吗?” “非常好。”岑溪笑了。 大概是真的休息得不错, 尽管他昨夜醉得那么厉害, 今天他的精神却比往常都要充沛。 岑念想起昨晚发现的药瓶,心情有些复杂。 在他们从乘电梯缓缓下降的时候,岑溪开口:“昨晚的事, 谢谢。” “不用。”岑念说:“我没有帮上忙。” 她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不是她,岑溪甚至不用喝那杯深水炸弹。 “不,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他说。 “什么忙?” 电梯稳稳停到一楼,岑溪带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让我没有系着领带睡觉。” 岑念想起昨晚和领带艰难搏斗的画面,不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因为你,我才能睡了一个好觉。”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柔:“……谢谢。” 岑念诧异地抬起眼时,他的脸上露着散漫的笑容, 让人分不清楚他刚刚说的究竟是玩笑还是真话。 电梯门已经打开好一会, 她收起心中的疑问, 抬腿走了出去。 他们在餐桌上落座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出现了。 岑筠连一副宿醉的模样,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迈着沉重的脚步最后一个出现在餐厅,他一边落座,一边看着岑溪,问:“身体怎么样了?” -- 第114页 “还好。”岑溪说。 他的声音和刚才有着天壤之别,她不由看了他一眼,岑溪头也不抬地舀着张嫂为他和岑筠连特意准备的小菜粥,脸上神情平静。 岑筠连不知是是不是听出了岑溪声音里的冷淡,表情有些尴尬,他说:“怎么,还头疼?” “不疼。”岑溪简洁明了地回答。 “你酒量真好。”岑筠连说:“我现在头疼到像要爆炸。” 岑溪这次连话都不答了,餐桌上陷入微妙的寂静。 “妈,下午我要和朋友出去玩,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毫无所察的岑琰珠开口,打破了诡异的缄默。 “好……你去吧。”侯婉忙说。 有了岑琰珠的打岔,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恢复了平常,岑筠连转而说起了昨天从酒桌上听来的一些趣事,逗得侯婉和岑琰珠连连发笑。 岑念注意到他的视线频频落到岑溪身上——他在看岑溪的脸色,然而岑溪始终无动于衷,默默用餐。 她突然发现,岑筠连可能有点怕岑溪,不是屈于力量的恐惧,而是愧疚打底的心虚。 在她观察岑筠连少见的心虚神态时,岑筠连和她视线撞上,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 岑念收回视线,她知道岑筠连的视线还留在她脸上,所以扬唇露出一个讽刺的冷笑。 岑筠连的汤匙捅到了碗底,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他有气发不出,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从不给他留面子的小女儿——这臭脾气到底是和谁学的?! 岑筠连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等岑溪放下碗筷后,立即说道:“岑溪,你来我书房一趟。” 他把岑溪叫到书房,关上门后,转身看向长身玉立在书房中央的岑溪。 岑筠连咳了一声,说:“我听说,你收购了刘董和另外两位股东的股份?” 岑溪笑了笑,他的笑容让岑筠连心虚,岑筠连不等他说话,连忙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收购和你收购都是一样的,只要没落到别人手里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等了片刻,岑溪还是没说话,岑筠连只能接上自己的话:“我就是想问问,你收了这笔股份后,资金还能周转吗?要是有压力,爸就把这笔支出给你报销了——当然,股份还是你的。” “不用。”岑溪神色冷淡。 “你现在已经有15%的岑氏股份,爸再转5%给你,凑个20%——也是爸对你的奖励,这次岑氏和青山集团的矛盾,你解决得很好——让爸爸很欣慰。” 岑筠连抬手拍向岑溪肩膀,没想到却被他肩膀一闪,躲了开。 岑筠连一愣。 “你还在生气?”岑筠连说:“爸不出席昨晚的酒桌,我们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岑溪平静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叫岑念来?” “什么?”岑筠连瞪大眼:“我什么时候让岑念来了?” 岑溪的视线平静到漠然,仿佛他只是一个撒谎不打草稿的骗子。 岑筠连觉得自己重新找回了说话的底气,他一脸委屈地大声说:“我让岑念去哪里?昨天的酒局吗?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哪里?我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去那里能做什么!” 岑溪对他的质问无动于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岑筠连从岑溪没有波澜的双眼中看到了他对他这个父亲的失望透顶。 “我能为你冲锋陷阵。”岑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岑念不行。” “我真的没……” “你可以不做父亲。”岑溪平静地看着他,说:“可是我要做一个兄长。” “……” “我会保护我的妹妹,”他说:“不被世间污浊所染。” 岑筠连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他,岑溪却不等他回过神来,径直走过他,开门离开了书房。 岑筠连独自站在书房中,脸上风云变幻,半晌后,他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他一路来到二楼的主卧,直接推门而入。 “哎哟!你吓死我了,怎么连门都不……”正在梳妆台前戴珍珠耳环的侯婉转过头来。 她穿着一件宝石蓝的真丝过膝裙,看来又要去哪家参加贵妇聚会。 岑筠连一声不吭地走向她,侯婉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到,不由站了起来:“你……” 啪—— 一巴掌狠狠扇到了侯婉脸上。 侯婉目瞪口呆地看着岑筠连,下一秒,她捂着脸尖叫起来:“你打我?!” “你昨天叫岑念去盘古七星了?”岑筠连对她怒目而视、。 “我让她去送醒酒药的!”侯婉说:“不是你让给岑溪送的吗?!” “我是让你送!” “我送和她送有什么区别?”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蒜!有什么区别你心里清楚!”岑筠连怒吼。 侯婉毫不示弱,声音比他还大。 “到底是谁在装蒜?!你心里想什么我比你清楚!你敢说你没这样的打算吗?!” “我没有!”岑筠连气到快要升天,管他有没有,先否定了再说——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心里真有这样的想法? 看破不说破,侯婉真是反了!竟敢掉转头来指责他! “我从前没有这样的想法,今后也没有!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岑筠连怒声说:“再狗拿耗子,你就给我滚出去!” -- 第115页 “你居然让我滚?!”侯婉瞪大眼,伸手抓向他的手臂。 岑筠连后退一步,满脸的不耐烦:“多搓你的麻将,少管不该你管的闲事,别搞错你在这个家的位置。” 说完后,他不顾气红了眼的侯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二楼发生的争吵,岑念身在四楼都从窗户外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 她听见了岑筠连和侯婉的争吵,也就明白了岑溪对岑筠连异常态度的原因。 不知为何,她从昨晚开始就没轻松过的心情更加沉重。 房门在这时被人敲响,她问:“谁?” “是我。”岑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原本打算谢客的岑念犹豫一下后站了起来,她走向门口,开门让他进来。 岑溪站在门口没动,笑着说:“要出去转转吗?” “去哪儿?” “南华大学。” 十五分钟后,岑念已经坐到了布加迪威龙的副驾上。 她没有说话的心情,好在岑溪也没有找她闲谈,一路上车内都保持着静谧的气氛。 又过了一会,岑念看见了这所国内top3之内的顶尖综合大学校门。 和南大气派又充满底蕴的校门比起来,陈文亮上任后斥巨资重新装潢的六中校门完全不值一提。 岑溪登记信息后,将车开进了南大校内的露天停车场停好。 在他解安全带的时候,岑念已经开门下车了。 他后一步下车,关上车门后,笑着说:“今天怎么不等着别人来开门?” “以后不会了。”她看着其他地方,说。 岑溪怔了怔。 过了一会,他走向岑念,说:“你来过南大吗?” “……大概率没有。” 岑溪笑着说:“那你来得正好,现在是南大最美的时候。” 岑念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话,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无从说起的烦恼,哪里有精力去关注南大的美景? 岑溪像是没有察觉她的敷衍,依然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路过的众多建筑。 “那是南大图书馆,有一百年多年的历史了,中间改建了四次,才变成现在你见到的样子。” “那是南大礼堂,洋务运动时修建的。” “那是文华山,从前它被看作是‘龙脉’所在,现在只有在科研上取得重大成果的大拿才有入住山上文华苑的资格。”岑溪笑道:“汤绛就住在那座山上。” 第58章 汤绛, 这个名字对绝大多数国人来说都如雷贯耳, 即使是对不知道他的人,简单一句“他是中国乃至亚洲首个第一位在同一领域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人”就能让他们升起敬畏之心。 她不由朝岑溪所示的文华山看去,山上郁郁葱葱,依稀能看见几栋别墅的屋顶。 “汤绛的得意学生江世杰也在南大执教,他和他的老师一样,都专攻生物学。”岑溪看出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继续说着关于汤绛的事:“汤绛已经隐退多年,如果你考进南大,虽然听不了汤绛的课, 但是还能听听他爱徒的课。” 青年和少女并肩而行,画面美丽融洽, 林荫大道上往来的行人无不对他们侧目而视, 他们任一个人走在这里都会引起瞩目, 而1 1的效果不等于2, 他们同处一个画面时, 能够衬得周围万物黯然失色。 “你上次和朋友去爬山, 赏到樱花了吗?”岑溪说。 “野樱桃花。”岑念说:“只看到了几棵。” 岑溪扬起嘴角, 绕到她的身后,她刚想回头, 双眼就蒙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知道樱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身后传来一股温柔的推力, 岑念不得不在无法视物的情况下向前走去。 “是什么?”她问。 “爱和希望。” “……你要让我看爱和希望?”岑念有些诧异, 如果他说是, 她可能会怀疑他被哪个油腻的老男人给附了身。 她的耳边传来岑溪一声轻笑。 “不。”他轻声说:“我想送你一场春天。” 他放下了遮在岑念双眼的手, 她慢慢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漫天薄粉。 她站在一条宽阔干净的沥青路中央,头顶繁花似海,遮天蔽日。 道路两旁粗壮的樱花树垂下缀满樱花的长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风夹杂着粉白色的花瓣在半空中打旋儿,温柔地拂过少女摇动的黑发,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轻轻触碰后不舍地别离。 一个女学生骑着自行车飞速冲向大道尽头,溅起地上一波粉色浪花。 不知为何,岑念想起了玻璃房中一年四季都在开放的藤萝瀑布,同样的壮观和美丽,她却从来没有过此刻的心情。 看着紫色花海的时候,她的心脏像是漏风一样,灌着玻璃房中昼夜不歇的人造冷风。 现在她依然能感受到风。 是温暖自然的春风,灌入她心房里的空缺,温柔地填补着她心上的裂缝。 “一朵樱花的花期只有7天,一个春天只有89天,人的少年时代可能持续一生,也可能一夜结束。” 岑溪的手指碰上她的额头,拇指轻轻抚开她皱了一路的眉心。 岑念怔怔地看着他,他没有笑,可是望着她的目光却透露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过早长大,你有着洁白的羽翼,不适合这个泥泞。”他说:“你可以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你可以尽情欣赏路边的人和美景,有朝一日,你会展开翅膀,飞得比任何人都高,但不是现在,不是十六岁。” -- 第116页 岑溪的手离开了她的额头,他看着她,说: “如果我需要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保护,那么我这二十二年也白过了。” 岑念闻言,知道他已经看破她的心事。 “我不是普通的十六岁少女。”她说。 “我也不是普通的二十二岁青年。”岑溪说。 岑念沉默地看着他,他总是能将她说得哑口无言。 “念念,你相信我吗?”岑溪问。 岑念没有立即回答,她定定地看着那双比大海更深,比夜色更黑的眼眸,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面孔,她看见自己的眼里已经有了答案。 “……信。”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保护你用自己的步调成长。”他目光笔直地看着她,“你信我吗?” 沉默许久,岑念开口: “……信。” 岑溪闻言,总算笑了。 “那就别不开心了。”他伸出手,在她头顶摸了两把。 岑念抿着嘴唇没说话,这张在外人看来有些不开心的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内心微妙又陌生的情绪不知所措。 上下两辈子,还没有人敢揉她的发顶。 也没有人会这么认真又耐心地开解她的烦恼。 岑溪是她很多很多体验上的第一次。 他问她信不信他,这个问题,早在那一曲四手联弹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 岑溪的手机忽然在他衣兜里响了起来,他拿出看了一眼,岑念从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瞥到侯予晟三个字。 他没有回避,直接在她面前接起了电话,在公式化的两句寒暄后,他说起了工作上的话题,没说几句,岑溪就说:“不用了,我正好在南大,我们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后,岑溪看向岑念。 在他开口之前,她先说道:“你去吧,我想在校园里走走。” 岑溪没有劝,他点了点头,说:“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别出校门。” “好。”岑念应道。 岑溪走向来时方向,岑念则继续往樱花小路前方走去。 她也说不清是为了纪念这一刻的美景还是记录这一刻的心情,她特意掏出手机,对这条小路边走边拍。 大约是心情愉快了,看什么都愉快,她不仅拍树上的花,也拍风中的花,就连地面上的落樱也不放过,一路上陆续有男女不限的年轻学生凑近,主动提出帮她和樱花拍合影,都被她拒绝了。 “你是南大的学生吗?”有看上去像是大一新生的男生在被拒绝后向她发问。 “不是。” “高中生吗?”男生说:“要不要我带你参观学校?这里的每个地方我都知道。” “不用。” “你是怎么进来的?南大没有给一般人开放的,你家里有人在南大工作吗?” 岑念的冷淡没有劝退这个开朗外向的男生,他跟在岑念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和南大有关的话题。 岑念见他只是自说自话,没有其他举动,也就任他去了。 开满樱花的小道总有走尽的时候,当她来到宽阔的十字路口时,樱花也都留在了身后。 “你还想去哪儿看看?大礼堂?图书馆?还是多媒体教学楼?”男生一脸自来熟的热情,仿佛他们已经是关系挺近的朋友。 岑念对他的问话视若未闻,视线牢牢盯着马路对面的一张大宣传牌。 “本周六公开课——完整的生命图谱:计算生物学,南华教授、生物学家江世杰主讲,地点第三多媒体教学楼。” 岑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距公开课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你想去听课?第三多媒体教学楼就是那一栋,我带你过去吧!”男生殷勤地说,手指往不远处的一栋教学楼指去。 “不用。”岑念拒绝他的好意,拦下一个路过的女学生问了第三多媒体教学楼的位置,对方指的和男生指的位置一样。 “看吧,和我说的一样,我没骗你吧?”男生等她问完后,委屈地说:“我天天在第三多媒体教学楼上课,怎么可能指错?” 岑念看了他一眼:“你学什么的?” “我就是学生物的!你是不是对生物学感兴趣啊?” 男生像条不记仇的大狗,一被搭理就晃着尾巴高兴地凑了过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是江世杰的学生?”岑念问。 “呃……算是吧。”男生说:“我叫江恺,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念。”看在他好歹给他指了正确方向的份上,岑念报上了母家的姓。 “赵念同学,我们交换个微信吧,以后你再来南大我可以带你玩……”江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岑念又恢复了无视他的态度,目标明确地朝不远处那栋教学楼走去。 走进教学楼后,岑念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一楼大厅里的指示牌,她跟着提示前往三楼,轻而易举找到了那间正在授课中的多媒体教室。 宽敞的教室里几乎座无虚席,岑念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刚坐稳,江恺一屁股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广告牌上印着的男人就在讲台上方讲课,教室里除了他的声音外鸦雀无声,台下的绝大多数男女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讲解,大多数人面前都摆着一台电脑,岑念坐得高,能够看见前方的许多电脑屏幕上都有图表或计算程序。 -- 第117页 “……生物学是唯一可以直接解决世界面临的基本问题的技术,如行星和人类的健康——”江世杰在台上侃侃而谈:“未来三年计算生物学最富有挑战的机会将出现在三个领域:长寿科技,免疫治疗,以及CRISPR的应用上,这堂课的存在理由不是为了让你弄懂计算生物学是个什么东西,而是带你做一个游戏,让你从另一个新奇的角度来窥见生物学的神秘面纱。” 江恺闭嘴不到五分钟,又憋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对岑念说道:“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们可以从后门悄悄离开。” 岑念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江世杰的话上。 “你们都知道正选择是什么,本堂课我想教给你们的是——如何用一种全新的通过检验树的拓扑结构策略的方法,来检测新近发生的正选择。这种统计学方法是我前年发现的,数学和计算机模拟两方面都证明了这种统计方法的高正确率,如果你们对这种统计方法有更深的兴趣,可以去看我发布在MBE杂志上的论文,那里有更详细的解释。” 第59章 陈恺坐如针毡, 小声说:“你真的不想走?” 岑念很不喜欢别人打断自己的思绪,她用不快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对方自觉地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台上的江世杰似乎发现了他们这里的小动作,岑念看到他对自己和江恺投来淡淡一眼。 江恺把半个身体都侧了过去, 用后脑勺面对台上的教授。 江恺不再说话后,岑念得以全心倾听江世杰的话, 在此之前, 她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生物学, 江世杰的话也听得云里雾里,可是随着她听得越多,她的思路就越清晰, 她对生物学虽然不太熟悉, 但她对数字计算却有种天生的才能。 当江世杰鼓励台下的学生也用计算机跟着他计算时, 岑念已经在大脑中飞快运转起来。 “有笔吗?”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投影。 “有——你要纸吗?”江恺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笔递给她, 顺带还给了她一个练习本:“你用纸笔来算太慢——”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少女拿着笔行云流水地在指尖转了起来。 原来只是要转笔? 江恺一方面觉得她这时要转笔很奇怪,一方面又觉得她转笔才是理所当然——不然借笔来做什么?难道是要用纸笔来计算大家都用计算机才能计算的计算题吗? 江恺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看见少女忽然握住了手中水性笔,她拔下笔帽,在练习本上写下了一个数字。 “这是什么?”江恺问。 少女没有回答他, 但是两秒后, 他也不需要回答了。 江世杰投影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 和少女刚刚写下的数字一字不差。 @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紧接着又写了第二个数字, 江恺下意识看向台上的大屏幕,两秒后,上面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数字。 紧随其后,少女在练习本上写出了第三个数字,江世杰使用的计算机也给出了第三个分毫不差的数字。 她居然算得比计算机还快?! 江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你怎么算出来的?!” 他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阶梯教室里有些响亮,台上的江世杰看了他一眼,他悻悻地闭紧嘴巴。 江恺很不服气地想,要是坐在这里的是他,指不定会比自己还要激动。 少女对他制造出的动静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地在练习本上继续写下第四个数字,江恺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台上大屏幕,等着见到又一个相同的数字。 数字出现了,但是和少女笔下的不同。 江恺没觉得失望,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发展。 少女在自己写下的数字,和大屏幕上给出的数字来回看了好几眼,神情迷惑不解。 江恺把声音压到最低,说:“你心算算对三个,已经很了不起啦!我没有计算机,一个都算不出来!” 岑念看着错误的答案,找了半晌也没找到问题所在。 台上的江世杰已经开始对公开课进行收尾总结。她放弃了继续寻找问题,将笔和本子都还给了身旁的江恺。 “谢谢。”她说。 江世杰致谢后,宣告此次公开课结束,阶梯教室里立即嘈杂起来,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向讲台想要请教问题。 “谢什么——不用不用,我们换个微……” 江恺的声音淹没在杂音里。 岑念没有注意他在身后喊着什么,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了阶梯教室。 江恺本想追出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看,见到的是江世杰的脸。 “爸……”江恺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变弱了。 “到我办公室来。”江世杰瞥了他一眼,抬脚往阶梯教室外走去。 他两手空空,但是没有关系,两名助教不用他吩咐就抱着电脑等个人物品追了上来。 江恺走出阶梯教室,伸长脖子也没看见少女的身影,他三步两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第三多媒体教学楼。 他走进江世杰的办公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江恺伸了个拦腰,把自己像一滩烂泥似的摔到柔软凉爽的真皮沙发上。 “爸,你叫我来做什么?”江恺问。 “刚刚上课的时候,你在鬼吼鬼叫什么?”江世杰问。 -- 第118页 “我哪里鬼吼鬼叫了?我不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么?” “行啊,我在上面讲课,你也在下面讲课,要不要我也给你组织一堂公开课?” “……小气。”江恺翻了个白眼。 “坐你旁边的是谁?我看你一堂课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人家——她不是南大的学生吧?”江世杰泡好茶,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在办公桌前坐下。 “好像是来参观南大的高中生——叫赵念来着,你听过吗?”江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到江世杰的办公桌前。 “呵呵,你给我收敛点。”江世杰白了儿子一眼:“让我知道你去骚扰高中生,到时候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我怎么了?你就是对我有偏见,我还好心带她参观学校,带她来听你的课呢!对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大声说话吗?你看这个——” 江恺从包里翻出少女用过的笔记本,快速翻到她写有数字的那一页。 “你看——这是她在电脑计算时跟着做的,我亲眼看着她比电脑更快得出结果!” “开什么玩笑。”江世杰一脸怀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拿这个和你开什么玩笑?”江恺委屈地说:“我亲眼看到的!她每个结果都比计算机算得快,除了最后一个错了外,其他都和计算机的结果一样!” “最后一个怎么错了?”江世杰拿过练习本:“计算过程呢?” “她心算的。”江恺说。 “不可能。”江世杰说得斩钉截铁。 “不信算了——”江恺夺回练习本塞进包里,说:“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我可就走了啊!” “你去哪儿?” “网吧吃鸡——吃不吃?”江恺故意问。 “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江世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江恺如愿以偿地离开后,江世杰打开笔记本电脑整理今天课上的笔记,在看到他准备的例题那一页时,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个数字。 和电脑计算结果并不一致的数字。 既然前面三个都算对了,为什么最后一个数字反而会出错? 难道是粗心大意吗? 就算是粗心大意,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能算出前三个数字已经算是非常出色了,更何况,她没有动用计算机就得出了结果。 这个数字不是庞大到不用计算机就无法计算,但要做到比计算机的计算速度还快——尽管他这次公开课使用的只是普通商务机,但扪心自问,江世杰自己做不到。 他认识的那些数学大佬或许可以,但拿他们和一个高中生相比,是对他们双方彼此的不尊重。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统计数据,忽然眉头皱了起来,盯着看了许久后,他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PPT是助教帮着准备的,在最后一次修改后,他因为忙着巡讲只是粗略地看了看,就这么省了十几分钟的事,问题就出来了—— 助教把公式中的其中一个符号写错了。 符号都写错了,结果还会正确吗? 江世杰沉着脸,在电脑上改出正确公式,再次按下回车键——计算机开始自动计算。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最终的答案。 1709284—— 和练习本上的第四个答案一样。 在全教室近百人的参与下,所有人都跟着权威错误的公式计算,只有一个高中生,按照自己的理解算出了正确的答案。 江世杰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江恺的电话。 “喂,又怎么了?”儿子不耐烦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江世杰置若罔闻。 “你刚刚说,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他问。 “赵念——怎么了?” “她有没有说之后去哪儿?” “我不知道——大概去校门了吧……” “你现在去校门堵人,要是见到她,就把她带过来。” “我凭什么……”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江世杰并不喜欢的人声传了进来,“江老师,您在吗?” 他瞥了一眼门扉,继续对手机说: “你带过来,我就让你这学期不挂科。” “我马上就去!” 江恺刚刚一口答应,耳边就传来了结束通话的忙音,他放下手机,一脸狐疑地望着手中的手机,嘟囔道:“老头子又想做什么……” 江世杰放下手机后,快步向门口走去,他刚一拉开门,就差点被对方曲起的手指在脸上敲了一下。 “江老师,你在忙吗?”对方放下手,镇定自若地笑着。 侯予晟西装笔挺,从精致的袖扣到光亮的皮鞋无不散发着金钱和权利的味道,他带来的那个男人同样,一看就身价不菲,而江世杰作风朴素,是科研狂人,和满嘴官腔、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的侯予晟一直不大对头,也对他那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好感。 他敷衍地说:“没什么,你们进来吧。” “岳总,请。”侯予晟笑着说。 岳宁笑了笑,抬脚走进办公室。 江世杰一看他们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就心烦,他眼不见心不烦,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转身走向了办公室里的会客沙发。 岳宁已经见惯了这种科研界不善应酬的人士,他见怪不怪地走到已经率先落座的江世杰面前,伸出手,笑道:“初次见面,江老师。” -- 第119页 侯予晟带着不动声色的微笑关上了房门,阻绝了外界的窥探。 他转身走向两人,笑着介绍道:“江老师,这就是我给您提过的越康医药CEO岳宁——您上次夸奖过的新型狂犬疫苗就是由越康医药的研究团队主持研发。” 江世杰这才握住岳宁伸在半空的手:“你好。” 两只手在空中短暂地握了握,江世杰缩回手来,坐到了皮沙发上:“请坐——” 他坐稳屁股后才想起还没给客人倒茶,抬眼看向岳宁:“……我给你们倒杯茶吧?” “不用了。”岳宁看了眼他稳稳的屁股,笑着说。 江世杰松了口气,后背完全靠上沙发椅背。 “岳总这次来,是想和江老师谈合作的事宜——”侯予晟在岳宁身旁坐下。 江世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他一边打起精神应付有备而来的两人,一边在想,江恺拦到了那个叫赵念的少女吗? 岑念沿来时的路走回有落樱的大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岑溪。 他全身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头顶时不时落下的浅粉花瓣,乌黑发丝从他耳旁往脑后垂下,露出白皙耳垂上一个小小的钻石耳钉。 他神色淡淡,沉静的眼眸追寻着上空飘落飞逝的樱花轨迹,岑念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感情,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想要做什么的冲动。 岑溪说不需要她做什么,可她还是想为他做什么,在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以后。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她对人心一窍不通,她能计算最难的题,却无法计算人心,而他不需要她帮忙计算难题。岑念再一次感觉到了挫败。 她慢慢走到长椅前,直到站定,岑溪才从眼角余光里发现了她的存在。 “你来了?”岑溪抬起头,脸上露出微笑:“南大走完了吗?” 岑念来时看见了南大的地图,她严谨地说:“走了四分之一。” “走累了?” 岑念摇了摇头:“我去听了江世杰的公开课。” “讲什么的”岑溪从长椅上起身,和她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计算生物学。” “有意思吗?” “不算无聊。” 岑念正好想找人讨论一下课上的内容,岑溪是个理想人选,她一边说一边提出自己的困惑,岑溪也没学过高等生物的内容,两个门外汉一边讨论,一边对没有答案的问题进行推理猜测,平时都要走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岑念看到停在停车位的车,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岑溪自然地走到副驾想要为她开门,岑念一步站到门前:“我自己来。” “为什么?”岑溪看着她。 岑念沉默良久,说:“……我不是公主,也不是千金大小姐。” 岑念明明说得认真,岑溪却笑了。 他在车钥匙上按了一下,豪车的两道车门自动向上开启。 他笑着说:“我也不会为公主和千金大小姐开门。” 第60章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开出南大气派庄严的大门, 岑念从车窗里看到了刚刚公开课上坐在她身旁的男生的面孔一闪而过。 他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岑溪握着方向盘,问。 岑念想了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话。 “还没想好吗?”岑溪说。 “以前有……现在情况变了, 还没想过。”岑念说。 上辈子的时候,她的未来都被定好了,接手家族生意——当然不是让她去经商,这一块有职业经理人负责。 她上辈子的岑氏, 作为亚洲首屈一指的豪门,全球航空航天业的领袖公司,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民用和军用飞机制造商之一, 在她去世——或者说穿书之前,都保持着世界第二武器生产商的地位。 她要做的,就是为家族研发新的科技, 使岑氏在全球军工业始终保持领头羊的地位。 “我一直坚信岑氏会在今后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父亲说:“因为我们有你。” 可惜,那都是过去式了。 “在你决定去做什么之前,一定要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岑溪说:“现在离高考还早,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如果你决定外出求学, 去什么国家也需要深思熟虑。” 他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用去考虑不相关的人, 你想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 “……好。” 岑溪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现在才刚过四点。 他说:“我一会还要回林家和舅舅商量点事, 你是回家还是去哪里?” 岑念说:“书店。” “我把你送到书店, 晚点再来接你去吃饭, 好吗?” 这种安排当然再好不过了,岑念答得爽快。 “好。” 岑溪把她送到了东区最大的一家连锁书店后离开,岑念踏入充满书本的世界后,就像鱼回到了水中,连步伐也轻快起来。 她有常人两倍的时间,白天用来准备化学竞赛就足够了,时停世界里的24小时她想用来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事。 岑溪让她考虑今后想做的事,她现在还没有头绪,但是却因此想起了之前一个心血来潮的想法——她不是想要学意大利语吗? -- 第120页 现在就有时间,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岑念来到语言类书籍的地方,从书柜上取下了两本意大利语入门书籍,在路过德语区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想了想,顺便带走了几本德语教材。 上辈子的岑家做的是全球范围内的生意,作为继承人,会多国语言是基础技能,岑念的英语、法语都达到了可以进行同声传译的水平,她还会一点阿拉伯语和德语,不过只是一点。岑溪书架上那么多德语书籍,想要看懂,只会一点是不够的。 大约是处于周六的缘故,书店里人潮涌动,就连收费的咖啡厅也几乎人满为患,岑念把书本带到书店内设的咖啡厅,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您好。”拿着小本子的服务员站到了面前。 岑念看了眼桌上的菜单,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冰咖啡。 “好的,请您稍等。”服务员收回惊艳的目光,在小本子上记下她的点单。 没一会,冰咖啡来了,岑念让它安静留在桌上,专注地看起了手中的书本。 同一时间,岑溪走进了林家的大门,穿着法兰绒格子衬衫和深色牛仔裤的林新昶给他开的门。 “表弟——”林新昶惊讶地看着他。 “我和舅舅约了见面。”岑溪笑着说。 “我爸在楼上,他没和我说你要来——我带你上去吧!” “好,谢谢。”岑溪问:“鞋套……” “不用换鞋,过会就有钟点工来打扫了。”林新昶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林家空空荡荡,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外再没声响,林新昶带着他走上楼梯,一路热情地询问着他近期的生活和学习——主要是学习。 在得知他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后,林新昶露出失望的表情: “太可惜了,你应该继续读个博士后的——哲学这东西,一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思考。成功的哲学家不可能是成功的商人,反过来也一样。” 脚下的木楼梯随着他们的脚步落下,发出年岁久远的声响。 瘦死的骆驼虽然比马大,但再怎么也是死气沉沉的。 林家未必没有修缮老宅的钱,只是林赞没有这个心思罢了,一门心思扑在考古上的林新昶更不会在意这些细微末节,他最爱的就是时光的痕迹。 “明年你打算继续读书吗?”岑溪问。 “当然——为什么不读?”林新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 “我以为舅舅会催你尽早回来继承家业。”岑溪笑道。 “我爸催得还少吗?我都不想回家了——”林新昶苦着脸说:“药厂的事有职业经理人——我一没学医,二没学金融或者管理,凑什么热闹?” 岑溪笑着没说话。 “到了——”林新昶在三楼的书房前停下脚步,说:“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免得他又念我,我那里还有几本古籍没看,先走了啊!” 林新昶离开后,岑溪敲响了书房的黑褐色木门。 “进来。”林赞平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岑溪开门而入。 “舅舅。” “你来了——”林赞从办公桌前起身,从脸上取下无框的灰色眼镜后,说:“下午你不是去南大了吗?怎么想起到舅舅这里来看看?” “我在南大见到岳家人了。”岑溪开门见山地说。 “岳家人?岳尊?” “岳宁。”岑溪说。 “坐。”林赞端着一杯泡好的清茶走了过来,请他在茶几前坐下:“岳宁去南大做什么?” 岑溪接过递来的茶杯,在沙发上坐下。 “岳家准备筹建一个以院士专家为主的全新研发平台,同越康医药的研究团队共同研发靶向抗癌新药。岳宁这次到南大,就是请侯予晟搭桥,希望请到江世杰担任新平台的总顾问。” “请到江世杰,相当于请到汤绛这块活招牌——”林赞说:“岳家的算盘打得真响,看来国内第一制药大厂的名头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这劲头——是要往国外市场进军啊。” “舅舅也该早做打算了。”岑溪说。 林赞闻言,露出自嘲的笑容。 “做什么打算?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绿荫制药?”他的声音渐低,喃喃自语般说道:“……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的事?” 岑溪垂下眼,望着升起冉冉热气的茶杯没有说话。 “我已经看开了,绿荫制药也就这样了,我们饿不死,药厂也能维持运营,但是想回到当年的盛况——已经不可能了。”林赞苦笑一声,说:“即使我想,岳家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林赞抬眼望向广阔的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麻雀扑棱着翅膀从空中飞过。 他神色复杂,低声说:“你外公曾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曾几何时,我也深信不疑。现在……我只觉得这句话像个笑话。” “……舅舅,天会亮的。”岑溪说。 林赞笑了笑,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只把这句话当做随口的安慰。 “希望如此。”他说。 当岑念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咖啡厅里的人都换了一批。 直到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她才惊觉时间已经接近七点。 岑念打开岑溪发来的信息,他已经从林家出门,大概二十分钟后到达书店对门的临时停车点。 -- 第121页 她起身把书本还回原来的位置,慢慢走出已经空了一半的书店。 书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上去阴雨将至,岑念从天桥走向马路对门,在天桥中央的时候,因为一个简陋的小摊放缓了脚步。 一个素颜朝天的中年女人坐在一张铺着白布,可供五六人坐下的小长桌前,眼神跟着路过的行人移动,桌上摆着一幅幅稚嫩的涂鸦和手工艺品。 离小长桌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年纪更为年轻的女人抱着一沓宣传册在向路人分发,岑念看她接连向五个路人递出了宣传单,都被对方摆着手拒绝或无视了,而她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显然这样的拒绝已经在此之前重复了千百次。 在小长桌旁边,立着一个彩色的一人高广告牌,最醒目的是“彩虹中心义卖”几个大字,背景是虚化的三个小孩的灿烂笑脸。 岑念走了过去,发传单的女人因为她的容貌多看了她一眼,除此以外没有多的动作,直到岑念在她面前停下,对她伸出了手。 “能给我一张吗?”岑念说。 年轻女人愣了愣,接着回过神来:“……当然!” 坐在小长桌前的中年女人因为岑念的举动朝她看了过来。 岑念接过传单,面色平静地看着上面的印刷文字。 “彩虹重症儿童安护中心,接受社会各界好心人的捐助,同时我们招募志愿者为重症孤残儿童提供舒缓疗护和临终关怀护航。” 岑念放下宣传单,走到小长桌前,认真地打量上面的“商品”。 义卖的都是孩子们的作品,有画着三口之家,天上太阳是绿色的蜡笔画,也有细口玻璃瓶装起来的满满一瓶彩色千纸鹤,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折千纸鹤的纸是彩色糖纸。 手工制品们一堆一堆的摆放,旁边放着硬纸壳做的价格牌,最低的价位是15元,最高的也只到100元。 在她打量桌上“商品”的时候,那个发传单的年轻女人热情地为她介绍着这些手工的由来: “这是一个患先天心脏病的孩子在每天太阳最好的时候折的,她觉得这些千纸鹤会吸收阳光,阳光能给买它的人带来好运……” 岑念的目光扫过桌上众多作品,被一张售价100元的蜡笔画吸引了注意,她定定地看着那张色彩鲜艳和谐,充满童真童趣的画,从中感受到了画家作画时轻松愉快的内心。 “画这幅画的也是机构里的孩子吗?”岑念开口。 年轻女人看到她的目光所在,欲言又止。 “不是吗?”岑念问。 “是我们机构的孩子。”回答她的不是年轻女人,而是坐在桌前的中年女人。 她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不施粉黛,一头浓密的黑发随意绑在脑后,身上穿的也是最简单的纯色T恤和牛仔裤,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神色也没有多少变化。 她面前摆着两个本子,岑念瞥了一眼,一个是捐赠记录,一个是志愿者报名册,旁边还有几本相册,最上面的那册是摊开的,里面放着彩虹中心的照片以及护工和孩子们的日常生活照。涉及到孩子的照片,孩子的脸全都做了虚化处理。 “画这幅画的是个八岁的男孩,他从小不能说话,成为一个画家是从他从小的梦想。”中年女人说:“三个月前,他因为急性心衰离世了。” 岑念望着那幅画没有说话,空气一时陷入沉寂。 “徐院长……”沈护工小声说。 今天一天,徐院长都因为类似的心直口快劝退多少个想要了解彩虹中心的人了? 好几个本来有心购买手工品的人都因此面色为难地离开了。 有的人是无法面对这种沉重,有的人则是担心买回去的手工品会成为“遗作”,一天下来,彩虹中心收集到的爱心捐赠寥寥无几。 沈护工暗自决定,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动,一定要把徐院长拦在中心看孩子,千万不能再让她参与了。 眼前的少女漂亮得不像话,一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沈护工已经做好了她转身离开的准备。 事实上,她的确迈步了脚步。 不过是走向徐院长面前。 十五分钟后,徐虹看着面前的两个本子,两个上面都留在少女清瘦有力的字迹。 “没想到我们今天收到的最大一笔善款居然来自一个未成年女孩。”沈护工一脸感慨地说。 徐虹看着少女留在志愿者报名表上的资料沉默不语。 “徐院长,你不是一直说我们缺志愿者吗?现在招到人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沈护工说:“我看她文文静静,还挺不错的——你看,她在特长这里写的还是钢琴和数学呢。” 沈护工指着本子上的特长一栏,说:“孩子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要不是刚刚徐院长没点头,她都想当场录用这个叫岑念的少女了。 沈护工现在看着她的资料,是越看越满意。 少女除了捐赠一千元善款外,还报名了彩虹中心的志愿者工作,是她们这个月收到的唯一一份志愿者申请。 “谁说我们招到人了?”徐虹说。 沈护工一愣:“你不打算要她?” “你招十六岁的孩子进来照顾重症孩子?”徐虹合上志愿者报名册,说:“更何况像她那样有钱人家的小姐——你觉得她能照顾好孩子?能承受得起每天在生离死别上踩钢丝的压力?” -- 第122页 沈护工哑口无言。 她知道徐院长说的有道理,但是彩虹中心在社会上的知名度本来就低,情况又特殊,原本就不好招志愿者,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志愿者上门,难道她们试都不试,就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别胡思乱想了。”徐虹起身,开始收拾小长桌上的东西:“赶紧收拾,我们要赶在下雨之前把东西搬回车上。” 沈护工见徐虹神色坚决,只能遵从上级的决定。 她一边帮院长收东西,一边在心里想,那姑娘要是能来彩虹中心做志愿者,还能教孩子们数学,给他们弹钢琴呢。 真是太可惜了,她不由叹了口气。 第61章 在雨丝飘落下来之前, 岑念乘着岑溪的车回到了岑家。 她看着岑溪将车停进车库众多豪车之间的时候,不由产生一丝好奇,这个家里所有拿到驾照的人都有复数的豪车, 她上辈子见过的那些有钱人拥有的车辆数也都是从十起步,为什么岑溪开来开去都是同一辆车? 在进门的时候,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开习惯了。”岑溪笑着说。 这个理由说得通,但是岑念觉得不止如此。 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晚的时停世界中, 小木屋的书桌上多出了她今天看的几本意大利语、德语书籍。 她在桌前坐下后,没有立即开始学习,而是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张开始规划每天的48小时, 在保证7个小时睡眠时间的基础上,她打算将其余41个小时都用来学习或体验生活。 她的时间是多,但是她想做的事情更多。 “准备化竞, 阅读课外书籍,心算训练……”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在纸上挨个写下自己的打算。 对了,还有参加志愿活动的时间也得算上,按照申请表上每个月最少参加16小时志愿活动的要求, 她可以把时间平摊到每个周的周六周日上。 想起志愿者活动,她就想起自己空荡荡的钱包。 ……钱不在多, 没有也不行。 她的长处就是记忆能力和计算能力, 这两种东西有大把工作需要, 但需要用到这两种能力的合法工作, 每一种都要求应聘者拥有亮眼的高学历。 她需要一种不限年龄、不限学历也能做的工作, 当然,不是发传单。 岑念上辈子也想过,如果岑家一夜破产,她要去做什么工作才能养活自己,那时候她才十一二岁,考虑的当然也是十一二岁也能做的工作。 她没有计算人心的能力,但是她从没怀疑过自己挣钱的能力。 从时停世界出来后,岑念用手机登录美国谷歌,立即开始实践起了自己的想法。 两个小时后,岑念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筛选出的名单。 她埋头盯着手机查了两小时的资料,现在觉得有些口渴了,她端着水杯出门,打算给自己倒杯清水,一开门就遇到同样端着水杯出门的岑溪。 岑溪看到她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腕表。 岑念主动说:“两点十五分。” “……你还不睡?” “喝杯水再睡。” 岑溪接过她手里的空水杯:“你回卧室吧,我接了水送过来。” 岑念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说:“……我能去你房里借两本书吗?” “想看什么直接拿好了。”岑溪说。 得到主人首肯后,岑念走进了对面亮着灯的卧室,她在书架上慢慢看着,直到岑溪带着两杯水走回卧室。 “想看什么类型的?”他把水杯递了过来。 “都可以。” 岑念从书架上随手抽下一本德文书,接着拿过自己的水杯,走向了电脑桌对面的休闲椅——不知何时起,这里已经成了她的专属座位。 “……你不困吗?”岑溪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我还想借用电脑。”岑念说。 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想到了那瓶佐匹克隆片,才会鬼使神差想要留在这里。 “现在还是以后?”岑溪问。 “都可以。” 岑溪笑了:“我也都可以。” 岑念于是坐到了电脑桌前的转椅上。 打开的电脑上正运行着证券软件,她注意到上面显示的页面是岑氏集团的股价走势,即使是门外汉,也能一眼从图表中看出岑氏的股价已经跌到三年来的最低值。 页面最下端是留言板,岑念看到的第一条留言就是:“什么垃圾股,买了之后就没涨过,早点被青山并购吧,垃圾!” 岑念又认真看了看股价走势图,岑氏集团股价暴跌的起始点在今年三月,她穿书过来后不久。 “对股市有兴趣吗?” 岑溪在她的专属座位上坐下。 “对数字感兴趣。”岑念又看了眼电脑屏幕,软件页面里几乎都是数字,看着就赏心悦目,只是那红和绿的配色,实在是对她审美的严重挑衅。 看一会都算了,要她一直看,她坚持不下去。 岑溪笑了笑,说:“岑氏的股价在暴跌。” 岑念心直口快,直接说:“看出来了。” “是你的话,你会在这时购入岑氏的股票吗?”他问。 “会。”岑念毫不犹豫。 “为什么?” 岑念的理由简单粗暴:“因为岑氏有你。” -- 第123页 岑氏有岑溪一天,这张走势图就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岑氏如果倒闭,那也只会是岑溪想要它倒闭。 这就是岑念最真的想法。 岑溪笑着看了她一眼,说:“你很有商业眼光。” 岑念觉得是因为她刚刚说了孩子气的话,所以他在取笑她,她白了他一眼。 岑溪笑容更大了。 岑念最小化证券软件后,打开了桌面上的浏览器,她摈弃百度,又一次打开了美国谷歌。 她要查的东西在欧美,用谷歌来搜索会得到更多信息。 “有纸笔吗?”她问。 岑溪从桌面书架里给她拿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她正式开始了搜集和记录的工作,岑溪坐在对面,看不到她的电脑屏幕,只能看到她不断写下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关联的一个个数字。 他收回视线,转而拿起她刚刚放在桌上的德文书看了起来。两人各做各的事,房间里的气氛静谧柔和。 往常他觉得总也不到天明的夜,竟然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过了许久,他手中的书看了一半,岑溪抬头朝岑念看去,发现她已经放下笔,开始拿着手机拍摄她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了,那上面不仅有计算,还有各种手画的数字图表,看得人目不暇接,仅有的文字说明,无一例外都是英文。 “为什么要拍下来?”岑溪有些不解。 “我想发给别人看。” 岑溪看她连拍了好几张,又注意到那个本子几乎被她写完三分之二,不由问道: “……为什么不做成文档,用网络传输?” 岑念停下拍摄的动作。 “我不会制图。” 岑溪明白了,他从休闲椅上起身,说:“让我来。” 岑念把座位让给他,岑溪坐下后迅速新建了一个文档,他把岑念的本子放到眼前,说:“什么时候你才能主动向我寻求帮助?” 岑念沉默半晌,说:“我不习惯向别人……” “我不是别人。”他说。 岑溪目光放到她的演算过程上,连屏幕都没有看,十指就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 她的数字和图表正一字不差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岑溪的手指像是有魔法一样,每次回车敲击都会让简陋的数字转变成形象直观的图表,比她慢慢画表填数字要快上百倍。 如果她早一些提出请求,也许这个时候她已经完成工作了。 她从不寻求他人帮助,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帮助她,她一人的效率就是他们的百倍,她一人的才智也是他们的百倍,她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们的帮助呢? ……这是多么浅薄的傲慢。 世上有一个聪明人,就会有无数聪明人,她的头脑不是她轻蔑别人的资格,一个人的头脑更不是衡量他价值的全部。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在这一刻才醐醍灌顶。 她感觉脸上温度正在上升。 岑溪的手指离开键盘去翻页,她先一步把笔记本翻到下一本。 “你打字,我翻页。”她说:“我们分工合作。” 岑溪望着她笑了起来,岑念故作镇定。 在分工合作下,岑溪每打完一页她就立即翻页。 “从这里开始是新的数据,要建第二个文档。” “好。” “之前的第一个表格能复制过来吗?” “好。” 四十分钟后,岑溪的桌面上多出了6个文档。 “你能把它发到我的手机上吗?”岑念问。 “可以。” 岑念的手机上很快收到了6份文件,她小心地下载保存到了手机上。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窗外鸦雀无声,天光将明,岑念还未开口,岑溪就笑着说道:“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他从电脑椅上起身,端上岑念的水杯和借的书,一路将她送到了黑漆漆的走廊上。 岑溪卧室里的光驱散里走廊上的黑暗,他把水杯和书递给岑念,看着她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岑念握着门把手,脚步停在门边。 岑溪没有催促。 她犹豫着转过身来,看见岑溪带笑的脸庞。 “……谢谢。”她说。 “不客气。” 她道谢之后,双脚还是没动,这次犹豫得比之前更久,半晌后,她看了眼岑溪的眼睛,飞快吐出一个词后进了卧室。 乳白色的门扉在岑溪眼前关闭,他的耳畔似乎还萦绕着少女刚刚艰难挤出的声音。 岑溪望着那扇门,忍不住笑了。 他复刻少女的台词,也不在意门后的她能否听到,柔声说:“……晚安。” 岑念回到卧室后,给六个邮箱地址发去了同样措辞和内容的英文邮件。 接下来就是静等回音了。 她躺在床上,想起对面要靠佐匹克隆才能入睡的岑溪。 ……希望他今夜能有个好觉。 困意涌上眼皮,她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晚,岑念睡得很安稳。 由于第二天是周日的缘故,岑念一直睡到自然醒才起床,包括岑溪在内的人都用过了早餐,张嫂大约是看岑溪和岑筠连都在家,特意给她留了早餐在大厨房。 岑念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端着她的三明治回到空无一人的餐厅。 -- 第124页 小许抱着一堆要洗的衣服从餐厅玻璃门外路过,看见餐桌上独自一人的岑念后,她惊讶地说:“二小姐,你居然赖床了?” “嗯。” “真少见。”小许笑着说:“今天早上少爷也起得比平时迟。” 岑念希望这句话意味着岑溪昨晚睡了个好觉。 第62章 她用完早餐后,回到卧室看书, 手机一直安静躺在桌上, 她看了一次邮箱, 没有任何回复。 难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岑念决定再等三天,要是对方始终没有回音,她就另寻他路。 十点过的时候, 岑念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还以为是邮件有回复了, 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后,却发现是邬回的电话。 “我过会去你家拿滑板——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后,你有空吗?”邬回的声音随着嘈杂的车流声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有空。” “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就在我们上次玩滑板的那个沃尔玛广场。”邬回说。 两人约定好见面的地点后,岑念离开房间去了四楼的小琴房。 邬回的滑板一开始放在琴房门口, 后来琴房对她开放后, 滑板就放到了房间里面。岑念取滑板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架对她开放使用权后她却一次都没弹过的钢琴。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钢琴的感情也很复杂。 岑念在琴房停留了片刻后, 拿着滑板离开了这里。 她拿着滑板来到一楼的玄关,原本打算就这么放下离开,她的想法却在放下滑板,看到四个轮子在地面上流畅地滚了一圈后改变。 ……仔细想想, 她还没有玩过滑板呢。 邬回天天带着它, 就像哪吒和风火轮一样24小时不分离, 也让岑念不由好奇这项运动是否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岑念看了滑板片刻, 再次拿起它, 走出了别墅大门。 她在花园中找了一片空地,把提着的滑板放了下来,试探着踩上一只脚。 很稳,不像自行车那样还需要掌握平衡。 她胆子大了些,试着用另一只脚在地上蹬了一把,滑板稳稳地向前方滑了出去——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别墅四楼,岑溪挂断一个商业上的电话后,走到了窗边往下看去。 四个轮子在地上哗哗滚动的声音在他通话时不绝于耳,他本以为是小许又在搞什么名堂,没想到往下一看,见到的是岑念兴致勃勃踩在滑板上玩耍的身影。 阳光正好,连少女的影子都照出了温度,岑溪看着少女的身影,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时长让人忘记她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但又总是在不经意间提醒他,她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六岁少女。 手机在他手中一响,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一切顺利。” 岑溪锁上手机屏幕,脸上笑意更深。 花园中可供滑板滑动的青石地就那么大,岑念踩着滑板一脚蹬到尽头,又踩着滑板调转头来,在她正要往回滑的时候,她看见岑溪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浅色的薄外套,搭配一件白T和黑色牛仔裤,明明是再常见不过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赏心悦目。 “在这里玩得开吗?”岑溪笑着说:“要不要出去走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分钟后,岑念来到了别墅区自带的湿地公园,这里渺无人烟,只有偶尔从林中传出的鸟鸣声陪伴他们,岑念从公园大门一直走到凉风习习的河堤边上,都没见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岑念在平坦的大路上放下滑板,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慢慢滑着。 “这是谁的滑板?”岑溪不紧不慢跟在她身边。 “邬回——”岑念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补充道:“我的同桌。” 她在说话的时候,无意识蹬了一把脚下,滑板猛地向前冲去。 岑念重心不稳跌下滑板的时候,岑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说:“小心一点。” 岑念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加速那么一下,她说:“我看邬回也是这么滑的。” “他习惯了,你是初学者,要慢慢来。”岑溪笑着说:“你见过他滑的样子吗?” “见过。”岑念说:“他还会在空中转圈。” “怎么转?”岑溪问。 “这么。”她用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岑念有些疑惑岑溪的问题,这不是很好理解吗? 岑溪踩上滑板,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先右脚用力一蹬,转眼,他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冲出一段距离后,忽然踩着滑板跳了起来。 岑念看着岑溪和滑板一起凌空,藏在他白T下的锁骨链从脖子里飞出,一枚小小的圆环在正午的灿烂阳光下闪闪发光。 下一秒,他身手敏捷地踩上滑板,干脆利落地回到地上,蹬着滑板滑回她的身旁。 “是这样吗?”他笑着说。 岑念看呆了,一个整日滑板不离身的人会玩滑板是理所当然,一个出入各大会议室,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正式和半正式服装里切换造型的男人也会玩滑板——这超出了她的想象。 “你什么时候学的?”她吃惊地看着岑溪。 “英国读书那会。” 岑溪一脸悠然地踩在滑板上,时不时在地上轻轻蹬一脚——这下变成了她跟在他身旁。 -- 第125页 “不想上学的时候就带着滑板满城乱逛,伦敦的每条小巷我都走过。”他笑着说。 “是你自己要学的吗?” “不像?”岑溪笑了:“确实不是我要学的。” 岑念等着他继续说话。 “一开始是岳尊拉着我去学的,后来他追到滑板社的女社长就没来了。倒是我闲着无聊,坚持学了一年。” “……怪不得。”岑念说。 “什么怪不得?我不像是会玩滑板的人?” “……” 虽说以外取人不好,但在岑念看来,他的确是和滑板这种东西联系不上的人,岑溪身上有种由内而发的贵公子气质,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一条沉静清澈的河流,比起滑板,他和钢琴站在一起的氛围会更和谐。 岑念也不是说滑板和他格格不入,老实说,以前的她会这么认为,但实际看到以后,她觉得岑溪和滑板的气质还是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是叛逆的地方相似。 河流也会有水流湍急、波涛汹涌的时候。 这话说出去也许谁也不会信,在众人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别人家孩子”在她眼中居然得到了叛逆的评价。 虽然没有例子来佐证她的直觉,但岑念就是觉得,岑溪的眼神深处藏着蔑视权威,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只是这些叛逆,被他藏在了散漫的微笑里。 岑念问:“你还逃过学?” “我也不像逃学的人吗?”他笑着说:“逃课、打架、抽烟、喝酒……这种事我做的也不少。” 他从滑板上跳了下来,把位置还给她。 “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你还会什么?”岑念问。 “我会的很多,但能不能发现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他说:“把手给我。” 岑念握住他伸出的那只手后,他把她牵上了滑板,教她如何控制滑板的方向和速度。 “……你不是有洁癖吗?”岑念问。 他没有看她,笑着说:“你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呢?岑念有些疑惑,她刚要追问,岑溪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慢一点滑。”岑溪叮嘱一声。 岑念答应后,他拿着手机落到了后面,岑念回头看了一眼,他背对着她接起了电话。 是生意上的事吗? 隐隐约约地,她只听到一句: “……快变天了。” 岑念抬眼望向天空,晴空万里,春日当头,半透明的薄云碎棉花般铺在广阔的苍穹上,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变天的痕迹。 她脚下轻轻一蹬,滑板向前缓缓滑去,温柔的春风吹拂过她的脸颊。 也许是他看了天气预报吧,她想。 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岑念猜测是什么APP的推送,原本不想看,又担心是发出的邮件有了回应,最终,她还是单脚踩上地面刹住滑板,拿出了手机。 果不其然,是微博的新闻推送。 她刚想锁上手机屏幕,视线触及新闻内容,动作猛地僵住。 “#青山董事局主席傅显私生子芝加哥被捕#网传付祺然因在美涉强奸、暴力伤害被捕,美国警方:同行女子递交了付祺然偷拍500余名女性不雅视频的证据,付祺然目前不得离开美国。” 岑念的手指不由自主点进这条新闻。 “芝加哥警署透露,偷拍视频中涉及的受害女性高达500余人,其中不乏国内女星。” “和付祺然同行的女性向警方提供的证据中还包括了一则录音,据悉,付祺然在该录音中声称青山集团背后有保护神,’杀了人也不怕’。” 这条新闻发出仅仅十几分钟,下面的转发和评论数量就已经超过40万: “卧槽,大早上就看见这么劲爆的新闻。” “500人?没多打一个0吗?” “傅显人模人样,没看出居然还有私生子?我记得他还是那啥委员吧——” “青山集团的新楼盘要跳楼价促销了吗?” “十一点论坛出帖子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都全网推送了,我看傅显要凉。” “好久没看到这么坑爹的人了,傅显现在一定想把这个儿子塞回小老婆的肚子。” “只有我好奇傅家背后的保护伞是谁吗?” 岑念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岑溪,他还在打电话,温暖的阳光沐浴在他工整俊逸的脸上,衬得他仿佛天神下凡。 他在笑,岑念却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刺骨的寒意。一阵夹杂着河水湿气的凉风拂过,乱发迷住她的眼眸,也挡住了视野中他的表情。 此时此刻,岑念终于理解了他的话。 ……要变天了。 第63章 “你们这群公关都是吃白饭的吗?!我们青山不养废物!” 青山集团位于青山大厦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傅显暴怒的声音隔着一道紧闭的房门传了出来。 0点了, 窗外夜色深重, 青山大楼上下却都灯火通明。 不仅中高管不敢下班,就连低级职员也不敢此刻离开公司。 走廊上一名路过的行政部小文员抱紧手中的文件, 瑟缩着肩膀快步走过这个是非之地。 门内, 傅显正在大发雷霆,奢华大气的办公室里站着好几名行政部和公关部的中级管理,这些在普通职员面前最会摆谱的中管此刻缩着脖子, 各个望着地面不敢与傅显对视。 -- 第126页 “说啊!你们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12小时了, 你们还没给我拿出一个像样的解决方案, 你们说!这要怎么办?!” 底下鸦雀无声, 只有傅显一个人的怒吼在房间里回荡。 “张春明, 你来说,你是公关部负责人, 要怎么做才能全网控评?要花多少钱,才能让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刁民的言论消失在网络上?!” 公关部负责人硬着头皮说:“傅董, 现在几个大的综合网站都报道了这一消息, 影响太大了,要想全网控评已经希望渺茫,我们只能尽量控制舆论发酵,减少丑闻对公司的损害……” “你说要怎么减少?!12小时了,你做了什么保护公司的事了?!”傅显大怒, 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电脑桌前, 带着雷霆怒火的一巴掌狠狠拍上办公桌。 鼠标跳了起来, 重重落下。 “你说说你们公关部做了什么?!”傅显指着电脑屏幕,怒吼:“12个小时,青山股价已经被腰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有一千多亿美元在这12个小时里蒸发了!一千多亿——美元!你付得起责吗?!” 公关部负责人屏息凝神,一个字都不敢说话,心里却很是忿忿不平。 傅显他儿子惹出的麻烦,凭什么他负责?说到底,不还是他管不住下半身惹出的麻烦吗?! 傅显等了一会,见没有一人说话,怒吼:“滚出去!都滚出去!我要你们在5小时内立马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拿不出来立即给我走人!” 中级管理们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鹌鹑一般缩着肩膀挨个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门扉关上后,傅显把自己扔向背后柔软的沙发椅。 现在要怎么办?求助那位吗? 傅显忘不了十几个小时前,他给那位打电话求助,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事。 那位不会帮他了,为了明哲保身,他甚至在电话里和他话请了界限,什么“保护伞”,再也不会有了。 都是付祺然那个蠢货的错! 要不是他还被扣押在芝加哥警署中,傅显提刀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当初,他怎么会心肠一软,同意那个女人生下他的? 这就是一个孽障!是专门来向他讨债的! 放在桌面上的电话响起,傅显一看上面来自美国芝加哥警署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电话就扔了出去。 手机摔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随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径直落下,砸到地上屏幕不亮了。 彻底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傅显瘫坐在沙发椅上,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绝望。 这一夜,注定有人苦有人笑。 岑筠连今晚就笑得合不拢嘴,他的笑声让每一个路过客厅的人都忍不住驻足侧目。 零点过才迟迟回家的岳宁一进家门就听到了岑筠连爽朗的笑声,他已经看到新闻,知道父亲的这位死党在笑什么。 被笑声感染,他进入客厅时也带着笑容:“岑叔叔来了?” “岳宁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去哪儿吃香喝辣了?”岑筠连打趣道。 他坐在沙发上,嘴角翘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的父亲岳秋洋坐在一旁,依然冷静自持,从表情上的细微末节看,他父亲的心情也不错。 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啤酒和三瓶已经空了的啤酒瓶,桌上还有一盘吃了大半的卤拼盘,岳宁看到父亲也喝了酒后,再一次确认,不仅岑筠连心情不错,他父亲的心情不错。 “岑叔叔别笑我了,谈着生意吃的东西,再好吃的菜也没了味道。”岳宁笑着走了过来,在岳秋洋所坐的长沙发上坐下。 一名识趣的女佣拿着干净的酒杯和一瓶啤酒走来,她刚弯下身要给他倒酒,岳宁接过玻璃杯,笑着说:“我来吧。” 女佣默默点头,态度恭敬地收走了茶几上的空酒瓶。 岳宁拿起刚开的啤酒,给自己满上一杯。 “今天是岑氏的大喜日子,这一杯我必须敬给岑叔叔。”岳宁举起酒杯,笑着看向岑筠连。 岑筠连今天一天都是心花怒放的状态,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乐不可支地说:“什么大喜日子,谈不上——谈不上——” 他那张笑开花的脸,完全不是“谈不上”的样子。 岳宁说:“岑叔叔在我面前还谦虚什么?你们岑氏的股价已经暴涨两倍,单就这一点,难道不算大喜?” “算、算——” “岑叔叔是怎么知道傅显有个私生子的?”岳宁问:“这头老狐狸藏得太深,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我估计就连傅立诚都不知道这回事。”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岑筠连顾左言他。 “岑叔叔分享一点找风的经验吧?”岳宁说。 “这……”岑筠连“这”了半天后,编不下去了,只能说了实话:“这事你还是直接问岑溪去吧,他怎么知道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事是岑溪做的?”岳宁吃了一惊。 “不单是他——”岑筠连说:“你弟弟也参与其中,帮了好大的忙呢——岑溪说的,别问我帮了什么忙,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松坐在沙发上的岳秋洋闻言,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岑溪什么都没告诉你吗?”岳宁更惊讶了。 -- 第127页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和岑筠连商量? 这在岳家是不可想象的事。 在岳家,岳尊想做什么必须取得他的同意,他想做什么必须先通过岳秋洋,就连岳秋洋想做什么,也得岳家的金字塔塔尖——他的爷爷岳宗逊点头。 “他有主见得很呢,哪愿意听我的话?”岑筠连原本100%的开心,因为提起岑溪而变成了99%开心,剩下的那1%,是忿忿不平,是不满意。 他抱怨道:“虽然结果是不错——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一声不吭,什么都没和我商量就擅自做了!你说这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岑氏还不得和青山结下死仇?得罪傅家就是得罪傅家背后的大靠山,我们岑氏以后上哪儿拿地去?!” “你不是说了么,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岳秋洋微笑着说。 岳宁看了一眼他说得好听的父亲,他毫不怀疑,要是先斩后奏的是他或者岳尊,岳秋洋会第一个把他们斩了再说。 岳秋洋对上他的视线,朝他递来一个淡淡的警告眼神。 岳宁苦笑着收回视线,就算没有这个警告眼神——他敢说什么吗? 没有外人的时候,岳秋洋可不像现在这样好说话。 “话是这么说,就是让人不痛快,我是他老爸呀……”岑筠连嘀咕着,忽然把话题甩给岳宁:“是不是你们海归派都这么特立独行?” 岳宁苦笑:“……看人。” 他和岳尊就不敢这么做。 他觉得岑溪敢这么做,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头上有个草包老爸——不然换了岳秋洋试试?皮都得扒下一层。 “你刚回来一定累了,先上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舒服衣服吧。”岳秋洋对他柔声说。 得了,这是让他消失的意思。 岳宁站了起来,笑着说:“那我就失陪了——岑叔叔,改天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好好。”岑筠连说。 岳宁离开后,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岑筠连和岳秋洋两人。 岑筠连垂头丧气了一会,把焐热的酒杯放回茶几,说:“不管怎么说,这次我是真的感触良深,两个孩子不知不觉都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事,改天我还得谢谢岳尊,要不是没你家小子的帮忙,我看岑溪也不会这么顺利。” 岑筠连打心眼里觉得这事的大功劳应该在岳尊身上,岑溪最多就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做了个幕后的指导,真正做事的是岳尊……不然,这事还真说不过去。 不是岑筠连看不起岑溪的能力,他比谁都看得起自己儿子,但问题是——岑溪才从英国回来多久? 有三个月吗? 他在英国读了十几年的书,能在国内认识几个人啊?傅立诚都不知道傅显有个私生子,他能知道? “谢什么谢?我们两家不用说谢。”岳秋洋笑着说:“他们会成为彼此的左膀右臂,互相扶持……就像我们一样。” 岑筠连表情复杂:“你说得对……就像我们一样,不论发生什么,我们的友情都不会改变。” 岳秋洋沉默半晌,说:“……我一直都愧对于你。” 岑筠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然而他一点也不想触及从前的回忆,他没有勇气正视那个还没有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 他毫不犹豫地结束了岳秋洋的话题,说:“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岳秋洋没有说话,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岑筠连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其中的大半杯啤酒一仰而尽。 酒精顺着喉咙流下,冲刷着他身体里的苦涩和沉痛。 只有做个没心没肺的无耻禽兽,他才能从无人诉说的痛苦中获得一丝喘息。 苟且偷生也好,人总要往前看,要活下去,不管用的手段多么令人唾弃。 人要爱自己,只爱自己。 如果他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傅家一片愁云惨雾,没有一个人能安稳入睡。 岑家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出现在早餐桌上的人,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反而是岑溪这个打赢胜仗的将军一如既往神色平静。 其中以岑筠连表现最为夸张,不仅破天荒地第一个出现在早餐桌上,还在岑念现身的时候一脸慈父温柔地冲她打招呼。 那关爱的目光,宠溺的语气——瘆得岑念摸了摸手臂,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所有人都在餐桌上齐了以后,岑筠连大手一挥,宣布了一个决定。 “我要举办一场隆重的正式晚宴,还要邀请傅显出席——我要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岑琰珠吃着早餐,插了一句话:“爸,我们真的赢了青山集团吗?” “这还有假?”岑筠连说:“我现在指着傅显鼻子骂,你信不信他连脸色都不敢给我甩?” “那太好了——给我买一艘船吧。” “等你去那个什么阿布……什么的比赛得了奖再说吧。” “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岑琰珠翻了个白眼:“说了好多次了,你就是记不住!” “办晚宴是可以……但是要用什么名义?”侯婉露出迟疑神色:“非正式的晚宴倒是把人叫来就好,如果是正式晚宴……” “我都想好了。”岑筠连说:“琰珠不是还有一个月就要过生了吗?提前给她办了。” -- 第128页 “我下个月生日,为什么现在就要办生日会——”岑琰珠一脸不满。 “周末让你妈带你去香港,想买什么就买吧。”岑筠连说。 刚刚还一脸不情愿的岑琰珠立马闭上了嘴。 第64章 “你也像琰珠那样, 趁着还有时间多去几趟韩国, 把那张脸捯饬到最好的状态。”岑筠连忽然把话题抛给岑念。 岑念说:“我不去。” “一家人都去,你怎么不去?去——你哥都去, 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做什么?”岑筠连说。 今天是周一, 岑念还要赶去学校参加早会,她懒得听岑筠连继续在餐桌上喋喋不休, 放下空了的碗, 提起书包就离开了别墅。 让岑筠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他现在居然都不会感到愤怒了, 在被这个小女儿甩脸无数次以后,他只剩下单纯的疑惑:“这臭脾气到底跟谁学的?” 隔壁老王吗? 岑溪笑着放下碗:“我也吃好了。” “你跟我一起去公司吗?”岑筠连问。 “十点我要一趟分集团。” “行。”岑筠连点了点头。 岑溪上楼后不久,岑琰珠说着拿忘记的东西, 也上楼去了。 等餐桌上只剩下夫妻二人后,侯婉一脸狐疑地开口了: “我们真要大办生日宴?这节骨眼上, 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就是这节骨眼才要大张旗鼓的办!”岑筠连瞪着眼, 说:“傅显倒霉, 我巴不得大家都来看他笑话, 没把头条新闻贴在热气球上巡城就是我的仁慈了!” “都随你吧。”侯婉说:“你准备把晚宴定在什么时候?早点说,我也好尽早准备……” “你不用费心。”岑筠连打断她的话,说:“这件事我准备交给岑溪去做。” 侯婉一愣,说:“岑溪那么忙, 怎么连晚宴这种事都交给他呢?我看还是让我来吧……” “这次我要邀请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交给你我不放心。” “岑溪又没有举办过类似的活动, 哪里知道办一场宴会需要做什么?这件事还是我……” “谁让他亲手操办了?有专门策划宴会的人, 他只需要过问几句就好了。”岑筠连不耐烦地说。 “那你还不如交给我……” “你别管了,我看你也就只在打麻将和花钱上有点心得!闲着就多打两场麻将!”岑筠连说:“别没事找事做。” 侯婉睁大眼,说:“我这怎么是没事找事做?宴请里外本来就是妻子的工作,你看别人的老婆……” 岑筠连满脸不耐烦,扔下筷子就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侯婉跟着起身。 岑筠连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看别人的老婆。” 侯婉气得七窍生烟:“你敢!” 岑筠连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墅大门。 侯婉气得不行的时候,回房取了东西的岑琰珠从楼上下来了。 “你和爸又在吵什么?电梯里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岑琰珠抱怨道。 “还不是你爸!” “你们要是继续这样天天吵,还不如离婚算了。”岑琰珠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离什么离?我不离!”侯婉瞪了岑琰珠一眼。 开什么玩笑,她是签了婚前协议嫁进岑家的,离了婚一个子都分不到,更何况,她为什么要离婚? 她离了婚,不正好便宜岑筠连和外面那些不要脸的小浪蹄子吗?! 岑琰珠翻了个白眼,正要提着书包走向大门,侯婉忽然说:“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什么?”岑琰珠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侯婉看了眼电梯方向,确认岑溪还没下来后,说:“我怀疑你爸这次除了恶心傅家外,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他要公开介绍岑念的身份,正式承认她在岑家的地位。”侯婉低声说:“……一旦他这么做了,今后谁也不能再说岑念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 岑琰珠听到意料之外的话,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明明是你的生日会,他不让我办,把这件事交给岑溪——”侯婉脸上的表情变的怨毒:“不就是怕我在里面搅和吗?” “我的生日会,他想让岑念出头?!”岑琰珠变了脸色。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早做打算。” 侯婉眯着眼,说: “那一天的主角,只能是你。” 在侯婉母女合计着如何在生日宴上惊艳四座时,坐了一晚飞机没合过眼的傅显抵达芝加哥警署。 他在律师的陪同下,终于在单独的会面室里见到了被警方扣押的付祺然。 经过一番“沟通”,警署的人同意把空间留给父子两人。 闲杂人员鱼贯而出后,付祺然瑟缩着肩膀看着傅显: “爸……” 傅显没给他说完一句话的机会,带着雷霆怒火的一巴掌狠狠甩到了他的脸上。 付祺然身子一歪,被这一耳光打了个趔趄。 他站稳身体后,大气都不敢出,捂着脸颊胆怯地看着暴怒的父亲。 傅显打完这构思了一路的一巴掌,那股从心一直烧到身体的三昧真火总算小了一些。 他粗暴地拉开会面室的椅子,重重坐下后,阴沉地看着动也不敢动的付祺然,说:“……报警的女人是谁,和你怎么认识的?” -- 第129页 “那个该死的贱人,她是中国人……” “我知道她是中国人!”傅显怒吼。 付祺然身子一抖,弱弱地说:“她叫苏兰岚……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文员……” “什么公司?” “她……她跟了我,我就让她辞职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公司……” “你还知道关于她的什么情报?” “她父母都在国外,好像是澳大利亚?也可能是美国……我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她也很少提。她自己说她是24岁,烫大波浪,身材特别好……” 傅显脸色铁青,再次确认这个儿子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来向他讨债的。 说了这么多,搞半天他对别人一无所知! 如果是他,早就对这样的女人产生怀疑了,这个蠢货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傻乎乎地步入了敌人的圈套! “你们怎么认识的?”傅显问。 付祺然张了张口,露出犹豫的表情。 “都现在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傅显见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拳砸到桌上,砸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 “是……是在岳尊的小聚会上认识的……”付祺然看着父亲陡然沉下的面色,声音越来越小:“她之前是岑溪的女人……岑溪把她送给了我……” 傅显原本只烧到头顶的火现在烧到了天花板。 他跳起来就朝付祺然冲去。 “爸!爸!我错了——”付祺然抱着头鼠窜。 “你是有几条命折腾?!岑溪送的女人你也敢要?!”傅显暴跳如雷地追打在付祺然身后:“全天下的年轻人难道都死绝了吗?你要去和岳尊岑溪混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岑氏和我们是死对头?你竟然把自己送上门去——你是活得太安逸所以想找死?!你想死就去死!别把我们拖上!你这个孽障,当初我就该一把掐死你!” “爸,你听我解释——”付祺然哭喊着说:“我也想和那些正儿八经的二代们一起玩啊,可那些二代有自己的小圈子,你又不让我告诉别人我爸爸是谁——我一个父不明的私生子,其他人看不上,不带我玩,只有岳尊那群纨绔才愿意接纳我——我也没办法啊!” “你还有理了!”傅显终于逮住付祺然,别的不说,先几大巴掌打去,扇肿了这个做错事还委屈上了的蠢货。 付祺然身心受创,眼泪哗哗流淌,红着眼睛哀怨地看着傅显。 “爸!我真的没有和别人说过我是谁的儿子,我发誓!” “你没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傅显忽然眯起眼睛:“是不是你妈说的?” “我妈没有!”付祺然连忙说道:“她几乎每天都在叮嘱我不要去外面乱说,她比我谨慎多了!” “那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傅显阴沉地看着他。 “我还想知道呢……”付祺然一脸委屈。 不,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如果最后查出来,是他向哪位小情人吹牛时说漏了嘴,他爸非杀了他不可。 还是让这个问题成为不解之谜吧…… 傅显的胸口急剧起伏着,他怒不可遏地吼道:“老子给你那么多钱,你就不能自己玩吗?!你非要和岑溪岳尊凑一块?你知不知道那是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我他妈千防万防,没防住你自个找死把我拉上!” 付祺然哭着抱住傅显大腿,哭喊道:“爸,救救我,我错了!你千万要救我出去啊!” “不省心的东西,给老子滚!” 傅显一脚踹倒付祺然,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助理就等在门外,不远处是几个抱着手臂窃窃私语的美国警察。 傅显大步雷霆地往外走去,沉声问:“那个女人现在在哪?” “被警方保护起来了。”助理回答。 “查——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所有的亲朋好友查出来,我要把她的人生查得清清楚楚!不管花多少钱,都要让她尽快和解!” 助理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说:“傅董……” 傅显一脸不耐烦:“有什么就说!” “现在和报警女性和解已经没用了,偷拍视频中的受害者多达514个……” 助理不敢去看傅显铁青的面色,低声说:“现在已经有6个受害者向警方报警了,这个数,之后只会更多……” 傅显气急攻心,身子一歪,被旁边的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 “傅董,您一定要冷静……”助理说。 “这个孽障!老子当初就该狠心弄死他!”傅显浑身颤抖。 助理不敢附和,低眉敛目地沉默。 第65章 美国的月亮藏在云层里, 中国的太阳大大方方挂在晴空里。 岑念站在六中操场,听着陈文亮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的早会讲话。 “……今年我们有4位同学打入了数学竞赛的省赛, 他们分别是高二的陈爽、郑一川,高三的马明、蒋磊同学,希望剩下的人能学习前辈开拓的精神,奋起直追、勇于挑战, 为六中带回更多的荣誉……” 岑念看到站在前排的庄辉打了早会上的第六个哈欠。 终于, 陈文亮一声解散, 解救了操场上所有早已不耐烦的师生。 诸宜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挽起岑念的手臂。 她张望着四周, 对岑念说:“你发现没,傅芳丽今天没来早会。” -- 第130页 岑念根本没去注意。 “不行,我要让我的马仔去打听打听。”诸宜说完,一挥手:“喂,庄辉, 你过来!” “啊?”庄辉和他身旁的邬回走了过来,庄辉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说:“昨晚我打游戏打到凌晨四点,你别叫我翻墙出去给你买东西。” “你去3班问问, 傅芳丽怎么没来参加早会?”诸宜说。 “你自己问不就……”庄辉话音未落, 眼睛忽然瞥到一个男生,他马上叫了起来:“哎,马大志!你过来一下!” 马仔叫马仔, 岑念很快就知道了, 傅芳丽不仅是没来参加早会, 她连早自习都没出现,据说这一周都和学校请假了。 庄辉让3班的男生离开后,说:“啧啧,傅芳丽这是没脸来学校了啊。” “最好以后都别来了。现在全校都知道傅家要完了,她肯定躲在家里哭着摔东西呢。”诸宜一脸遗憾:“唉,可惜我看不到这个值得永远纪念的画面。” 几步外有一群男学生路过,他们热烈谈论的也是傅家的最新丑闻。 “500多个……怎么办到的……” “太刺激了……” 岑念不发一语。 “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傅家垮台,你不是应该最高兴吗?”庄辉忽然把话题丢给她。 “我为什么要开心?”岑念神色平静。 “青山垮了,你们岑氏就上去了啊!你没看见昨天你们岑氏集团的股票都涨停了吗?” “和我无关。”岑念说。 “大佬,这才是宠辱不惊。”庄辉冲她伸出大拇指:“我很好奇什么事才能让你感到开心。” “我也好奇。”诸宜说。 邬回小声说了一句:“我也是……” 岑念没有答话,她内心想着—— 她也是。 她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失去过冷静,如果有朝一日她能遇到这样的快乐——她很期待它的到来。 午休的时候,岑念在教室里接到了赵素芸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一反平常的雀跃,一听就是遇到了好事。 “念念,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赵素芸兴奋地说:“周末妈妈有两天时间,我想回国看看你,顺便带你回去看看外公外婆——你有时间吗?” 岑念虽然没有感受到什么“好消息”的喜悦,但她代入原身,接受了这是个“好消息”的说法。 “好。”岑念说完,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过度冷静,没有原身母亲,哪来的原身让她重获新生? “……我等你。”她说。 赵素芸的声音扬了起来:“妈妈回国了就联系你!” “好。” 寥寥数语后,赵素芸那边有了事,两人结束通话。 几个小时后,一天的课程结束,岑念告别诸宜等人后,坐着学校的校车回家。 即使是坐在校车上,她也避不开关于傅岑两家恩怨的八卦。 学生们不敢当着她的面八卦,但是从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却没有停歇过。 “傅家这是凉透了吧?” “不一定……这些大佬们有钱有权,自己犯事都能洗清,别说犯事的是儿子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上个月才网了一批大老虎……现在搞事,是要掉脑袋的……” “傅芳丽可能要退学……是我的话,我才没脸来学校了……” “青山倒了,岑氏股价飞涨……我听说岑念是岑筠连的小老婆生的……真好啊,要是能生在岑家,我也愿意做私生女……” 校车在沃尔玛广场前停稳,岑念面无波澜,拿起自己的书包下车。 身后的私语声依然不绝于耳: “又漂亮又有气质……出道做明星都可以了……” “我上次在学园论坛看到一个帖子……” 岑念走向人来人往的广场,车门在身后关闭,阻隔了吃瓜群众的声音和目光。 她衷心希望他们能将挖掘八卦,妄自揣测的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上面。 岑念往别墅区的方向走去,十几分钟后,她打开了岑氏别墅的大门。 小许抱着刚晒好的棉被从花园里走进客厅,看见岑念后,她满面笑容地向她打了声招呼:“二小姐回来了!” 岑念点头示意。 “二小姐,候先生上午送了一箱好甜的桃子,二小姐想吃的话我马上洗了切来!”小许热情地说。 “不用了,谢谢。”岑念对侯予晟的东西没有兴趣,拒绝后向室内电梯走去,身后传来小许的自言自语:“晒了一下午,阳光的味道好好闻……” 是熟螨虫的味道好闻,岑念在心里说。 她走到电梯前,按下上行的按钮后,忽然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从岑琰珠的琴房中传出。 透明电梯在她面前慢慢开启,她皱着眉头,双脚依然牢牢站在原地。 岑琰珠正在弹的是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的最后一首《追雪》,她弹得磕磕绊绊,不是音准了速度跟不上,就是速度跟上了音又出错。 她站在门外,听着同一小节重复了四遍依然没有任何好转,而岑琰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琴声越来越急躁。 终于,在又一次出错后,琴房里没了声音。 岑念压下走进琴房的冲动,抬手再次按下上行按钮,电梯门在眼前完全打开后,她迈步进入电梯按下四楼。 -- 第131页 如果她去指导岑琰珠的指法,想必岑琰珠会比反复弹错更加愤怒。 她何必去自找麻烦? 在电梯里的时候,岑念拿出了手机查看。 已发的六封邮件都标上了对方已看的符号,然而她的收件箱里还是空空荡荡。 她不由想,难道这条路真的行不通吗? 这条法子是留给上辈子的她用的,只要她祭出自己的名号,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要认真听一听,现在呢?她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十六岁高中生,谁会注意她说了什么? 那已经发出的六封邮件,有一个人认真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位于加州奥克兰市的一栋豪华大厦里,一阵晨风吹进第十六层敞开的窗户,一垒歪歪斜斜堆砌在桌上的资料和书本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轰然而倒,打破了大厅里的寂静。 一个把白衬衣穿得松松垮垮的年轻白人正趴在桌上昏睡,听见突然冒出的大响,一脸惊恐地从电脑椅上一跳而起。 “我没睡!我真的没睡!请相信我……”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在空旷大厅里回响的声音。 威廉这才注意到倒地的书本文件,他松了一口,弯腰把地上散落的东西都捡了起来。 “老天保佑,我总算在总经理上班之前完成了工作……” 一个红色卷发的女人踩着7厘米的高跟鞋一脸高冷地走进大厅,威廉弱弱地打了声招呼:“嗨……” 雷厉风行又高傲的人力资源总监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威廉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八点过了,在总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的人力总监之后,其他同事也会纷纷出现——等到九点,大厅里又会闹开了锅。 威廉想在总经理来之前把做好的工作打印出来,他选了打印之后,挨个关闭桌面上已经不需要的程序,在鼠标落到最后一个页面时,他犹豫了一下,鼠标落到红色的叉上却没有立即点下去。 这是一封寄至公司邮箱的邮件,似乎是他昨晚打开的。 里面说了什么他已经忘了,作为公司对外邮箱的管理人,他每天都会收到大量邮件,有因为买彩票而穷困潦倒,写信过来哀求他们退还彩票钱的,也有因为久未中奖而破口大骂有黑幕的,甚至还有因为想要写一本《□□之狼》而给他们写信寻求帮助的……要是每一封信都认真看,那么他一天也别想做其他的事了。 对于这些看不完的信,威廉一贯是扫一眼就过,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一封信,他扫了一眼就凝住了目光。 邮件总有一个标题,威廉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标题,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干脆利落,让人看了哑口无言的标题。 “我发现了贵公司新彩票’雅典娜之吻’的算法漏洞。” ……这是什么新型诈骗吗? 类似于“我发现了你们公司彩票的算法漏洞,转一千万美元过来我就告诉你”? 威廉肯定自己昨晚只是打开了这封邮件而没有顾得上看,否则他会在烦躁的心情里把它扔入垃圾站彻底销毁。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这封嚣张邮件的正文内容,十分简洁,正文只有短短三行字: “如题。” “通过漏洞算法,顾客能以87%的几率获取2倍奖金。” “附件为部分计算过程,想要获取完整算法请联系我。” 太简洁了,太明了了,让他久久不能言语。 威廉犹豫了一会,选择下载了邮件中附带的附件。 ……下是下载完了,可是他看不懂啊? 威廉束手无策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计算步骤,越看脑袋越昏,最终,他决定把它拿给哈佛毕业的总经理看看。 等总经理上班后,威廉带着整理出来的工作文件敲开了他的办公室。 “……嗯,不错。”总经理翻阅着文件,在漫长的仔细审阅后终于点了头。 威廉松了一大口气。 “下次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工作——记住,加班是无能者才做的事。”总经理若有深意地说。 威廉忙不迭地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对了,我还有一份文件……”威廉想要递出手中的那两张A4纸张:“我收到一封顾客邮件,对方表示我们刚刚发行不久的‘雅典娜之吻’彩票有算法上的漏洞,这是……” “什么人发的?”总经理打断了他的话和动作。 “……不知道。”威廉说:“发件人IP来自中国。” “中国?哈。”总经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也值得你来打扰我?” “可是,这……”威廉再次想要说起手中这份残缺的计算过程。 “别犯傻了。”总经理把看完的文件扔回他手里,挡在那份打印出来的附件上面,他坐回宽敞的皮椅,不耐烦地说:“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就把这份文件立即送到史蒂芬大道5号去,哈芬教授已经等了很久了。” 虽然已经二十一世纪了,但有的人还是死脑筋地觉得高科技比人力更不靠谱,眼前的总经理就是其中之一。 他总觉得yahoo或者联邦政府会暗中监视他的信件往来,所以他能不用网络就不用网络,重要的文件总是交给底下的老员工送货上门。 这就苦了威廉,毕竟总经理手下信得过(管得住)的老员工,只有他一人。 -- 第132页 威廉刚刚张口,总经理就威胁道:“如果半小时内哈芬教授没有收到这份文件,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明白吗?” “……明白。”威廉脸色一白,连忙往外走去。 为了赶时间,他连走带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手忙脚乱地把手中一叠文件塞进木色的文件袋后,他拔腿就跑。 平时从公司到哈芬教授家都需要三十分钟时间,现在还遇上了上班高峰期,他必须尽可能地节省时间才能达到总经理苛刻的要求。 也许是上天在庇佑他,往常总会堵得水泄不通的大路居然畅通无阻,威廉在总经理规定的三十分钟内成功将手中文件转交给了哈芬教授。 “哈、哈芬教授……这是新彩票的企划书……”威廉气喘吁吁地站在哈芬教授家的豪华别墅门口,将紧紧抱了一路的文件袋递给面带微笑的女人。 眼前这位四十出头的金发丽人就是他们□□公司的总顾问哈芬教授,这个名字在欧美数学界和金融界都算得上大名鼎鼎,哈芬教授出身于一个毒品泛滥,犯罪率居高不下的贫困街区,却成为了年轻的数学家和金融家,她那传奇的经历就是说上三天也说不完,威廉一直视她为人生的榜样。 虽然哈芬教授有无数追求者,但她已经单身多年,除了她自己外,家中只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儿。 威廉也是追求者之一,不过他只敢暗戳戳地表达好感,毕竟哈芬教授的条件太好了,他自觉配不上对方。 在简短几句问候后,威廉还想再多留一会,然而哈芬教授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不给他多余的机会就将他礼貌地送出了门外。 门在威廉面前关上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无奈离去。 “妈妈,是爸爸来了吗?”可爱的女儿莉莉听见关门声,从楼梯上欢快地跑了下来。 “宝贝,是妈妈工作上的朋友送东西来了,你爸爸还有一会才来接你呢。”哈芬说。 莉莉满脸失望地转身往楼上走去。 哈芬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拿着文件袋走进书房。 威廉送来的是新彩票的详细企划书和相关研发资料,这份工作对哈芬来说只是兼职,她需要做的就是通过企划书和研发资料判断该企划的可行性,提出建议和指出漏洞,换种简单一些的说法,她的这份工作就是为彩票公司保驾护航,避免他们被聪明的投机者盯上,走上亏损甚至倒闭的道路。 哈芬在桌前坐下,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女儿的声音:“妈妈!我和爸爸走了,下周我再回来看你!” “好的,宝贝儿——”哈芬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份新彩票的资料很多,看来又是一个会得到大力推广的重要项目。 哈芬看完最后一页后,终于松了口气,她刚要取下双眼上的眼镜,忽然注意到在文件最下面,还藏着一张独立的A4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计算步骤。 这是什么? 哈芬翻开这一张的背后,发现背面也写满计算步骤,而这张全是数字的A4纸下面,还有一张黑白打印的邮件。 “’雅典娜之吻’的算法漏洞?”哈芬满脸诧异,不由念出了邮件标题。 第66章 岑念做完家庭作业后和化竞学习后, 忍不住又看了眼邮箱,收件箱除了几封垃圾邮件外, 依然无人问津。 今天已经是她发出邮件的第三天了,也是她给自己定下三天等待时间里的最后一天。 如果零点还没有收到那六家□□公司的任一回复,她就要另寻他路了。 而现在,距离零点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焦急只是自寻烦恼, 岑念心情平静, 打算外出给自己接一杯水, 正在这时,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一封邮件提醒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岑念返回桌边,拿起手机解锁,发现新邮件来自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对此她没有感到失望,毕竟经过三天的等待, 她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了。 她抱着平静的心情点开邮件,却没想到这封邮件的内容让她始料未及。 “你好,我是威尔逊□□的技术总顾问哈芬,我已看到你的来信, 我有几个关于’雅典娜之吻’的问题想要确认, 方便的话,请留下你的联系电话,我会在随后联系你。” 来信人自称是威尔逊□□的技术总顾问, 但是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这个人不直接用公司的邮件进行回复? 如果对方是骗子, 又怎么知道她和威尔逊□□发的邮件? 岑念查看了邮件信头,上面的IP地址显示这封信来自美国。 想要知道真假很简单,联系上就明白了。 岑念没有过多考虑,在回复里附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她以为最早也要到明天才会收到回复,没想到五分钟不到,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接起了这个越洋电话。 来电者果然是自称□□公司技术总顾问的那个人,从声音看,她是个成熟女人,在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叫哈芬的女人询问了几个算法上的问题,确认了她是发邮件的本人后,哈芬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要怎么做才能看到完整的计算过程?” “买下来。”岑念用清晰标准的英语说。 “这没有问题。”岑念听见哈芬在电话那头的笑声:“但是我的价格恐怕不能让你满意。” -- 第133页 “即使这个算法漏洞可能造成贵公司数千万美元的损失?”岑念神色冷静。 “如果真能这样,它当然值得更好的价格,岑。”哈芬说:“可是就在两天前,威尔逊公司已经做出将’雅典娜之吻’转卖给另一家□□公司的决定,和算法漏洞无关,仅仅是因为它没有带来预期的收益。你可以试着了解看看,从前天起,该彩票在美国各地的彩票站和线上销售网站上标明的发行方已经变成了香蕉□□,’雅典娜之吻’虽然名字没改,但算法已经改了。” 哈芬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说: “我猜,你现有的算法漏洞已经不适于目前的’雅典娜之吻’了。” 岑念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愣住了。 “你是中国人吗?”哈芬忽然问。 “是。” “我有些好奇,你能解答我的疑问吗?”哈芬说:“一个住在中国的中国人,为什么会发现只在美国发行的彩票的算法漏洞?这是你的工作吗?” “我只是……心血来潮。” 哈芬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虽然‘雅典娜之吻’现在与威尔逊公司无关,但我作为公司的技术总顾问,认为你手中的算法漏洞有一定的学习价值,所以我愿意用1万美元的价格收购你手中的算法漏洞收入我司的资料库。” 1万美元,这个价格和岑念心中的价格相差太多,但是假如如她所说,“雅典娜之吻”已经改变了原有的算法,那么这个价格又算是十分优渥。 要岑念说,在“雅典娜之吻”改变算法后,她找到的算法漏洞连一千美元都不值。 “我考虑一下。”岑念说。 挂断电话后,她上网查了“雅典娜之吻”的消息,果然,这只彩票已经更改了发行方,游戏模式也有些改变。 另外五家公司的彩票倒是没有变化,但是他们压根没有联系自己,变不变都和她没有关系。 岑念虽然算出了彩票的漏洞,但是从没想过要利用这个漏洞去购买彩票。 钻漏洞可以致富,但是不太光彩,岑念总觉得有点欺负人。 只能另寻他路了,她无可奈何地想。 她用邮件把“雅典娜之吻”的算法漏洞发至哈芬的邮箱后就没再管,一如以往的洗漱后躺上床,等待着0点的时停世界。 直到第二天早起洗漱完的时候,岑念才发现昨晚哈芬又给她回复了邮件。 “给我你的银行账号。” 岑念回复:“不需要。” 她放下手机,开始换校服。 手机在床上一直震动,岑念穿好衣服才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哈芬的电话号码。 她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哈芬。”女人疑惑的声音出现在手机中:“你说‘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雅典娜之吻’已经改变游戏模式,它的算法漏洞一文不值。”岑念平静地说。 “……” “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 岑念刚要挂断电话,哈芬在那一头叫了起来:“等一下,我还有几个问题——” “什么?”岑念把刚离开耳边的手机又贴了回去。 “关于’雅典娜之吻’的算法漏洞,我仔细看过了,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确认……” 哈芬连珠炮地提出她的疑问——也不能说是疑问,更像是在确认她的思路,顺着她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半小时后,哈芬感叹一声: “这样一来,果然有87%的几率计算出正确的数字……” 她接着问道:“你手里还有其他算法漏洞吗?” “有,但没有威尔逊公司的。”岑念说。 “真的?”哈芬的声音有些怀疑:“你有哪家的算法漏洞?” “我不会将其他公司的算法漏洞出售给你。” “为什么?”哈芬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会破坏游戏平衡。”岑念说:“我不想加入你们的明争暗斗。” “这个理由让人惊讶,但是,我喜欢这个理由。我想我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绍一次了。”哈芬笑了一声,说:“我叫贾安娜·哈芬,平时的工作就是在斯坦福大学上课做研究,偶尔也做做兼职——比如给□□公司把把关。相信我,我也厌恶商业上的斗争,你想象的事情不会发生。” 对方已经重新自我介绍,于情于理,她也该回礼。 “我叫岑念。”她说,比起哈芬闪着金光的履历,她的自我介绍简单多了:“一名中国女高中生。” 这个简单又朴实的身份,在哈芬听来,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是觉得这个“岑”的声音有些稚嫩,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女高中生?! “抱歉……你说什么?高中生?我能问问你的年龄吗?” “16岁。” 哈芬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终于,她艰难地开口了:“既然是高中生,为什么会对□□公司的彩票……” 这一次,岑念直接道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我需要钱。” 在短暂的沉默后,电话忽然断了,岑念刚刚拿下手机,哈芬就又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接起后,哈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真的是你吗?” “是我。” “老天……”视频中的哈芬表情有些呆滞:“中国的高中生都这么厉害吗?” -- 第134页 岑念还没回答,一声清脆童稚的声音插入了视频电话中: “妈妈,你在和谁打电话?” 镜头一阵摇晃后,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屏幕中,她好奇地看着黑发的岑念,一脸惊喜地叫了起来:“黑头发!中国人!大熊猫!” ……优秀的联想力。 “嘿,莉莉,别闹。”哈芬搂住金发的小女孩,转头笑着对岑念说:“这是我的女儿莉莉,她一直很喜欢中国……特别是大熊猫。” “你好。”岑念对小女孩点了点头:“我叫岑念。” 小女孩发不出标准的中文,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Jinnian”。 哈芬被逗乐了,她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岑念说:“你穿着校服,是要去学校吧?抱歉,耽搁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没关系。”岑念说:“和你聊天并不无聊。” “我也是。”哈芬笑道。 挂断电话后,岑念看了眼时间,比她平时出门的时间晚了许多,看样子她已经没有吃早餐的时间了。 她提着书包刚刚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靠在对面墙上玩手机的岑溪。 他看见岑念,笑着收起手机:“打完了?” 岑念点了点头。 他没有问她和谁打的电话,转身走向了电梯方向:“走吧,其他人都吃完了,只剩你和我了。” “……你在等我?”岑念有些惊讶:“为什么?” 岑溪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为了不让妹妹饿着肚子去学校。” 加州的自宅里,哈芬挂断电话后还在应付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 “妈妈为什么会认识Jinnian?” “Jinnian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黑头发!” “Jinnian家里有大熊猫吗?” 哈芬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Jinnian家里没有大熊猫,就像我们家里也不能养大老虎。” “大老虎和大熊猫不一样!”莉莉不服气地说:“汤姆说了,每个中国人出生都可以分配一只大熊猫!” “好了,只要你乖乖的,下个周末妈妈带你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好吗?”哈芬笑道。 “真的吗?!”莉莉尖叫一声。 “真的。” “莉莉一定乖乖的!”莉莉一脸高兴。 哈芬把她从腿上放下,说:“妈妈要工作了,你出去玩好吗?” “好!” 莉莉蹦蹦跳跳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妈妈,明天你还会跟Jinnian打电话吗?” “怎么了?”哈芬一愣。 “我想知道更多中国的事情!”莉莉说:“我还想看看Jinnian的大熊猫!” “让我想想,你先去玩好吗?”哈芬说。 莉莉离开后,哈芬无奈地起身关上女儿忘记关上的房门。 为了她自己的人生,她对这个年幼的女儿缺少陪伴,哈芬一直觉得心有愧疚。 回到办公桌前,她将桌上摊开的无数稿纸收拾起来,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陷入沉思。 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女孩,凭借自身的天赋就算出了彩票的算法漏洞,如果她是个大学生,哈芬都不会如此惊讶。 她还仅仅16岁,仍在就读高一。 哈芬一直是让别人惊才绝艳的人,这一次,她终于体会到了被人惊艳的感受。 聪明、冷静、品德高尚,哈芬毫不怀疑少女会在未来大放光彩。 从贫民窟一路走到寸土寸金的史蒂芬大道,哈芬向每一个人证明了她的能力和心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中国人有句话叫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她在这时对少女伸出援手,一定能获得一份珍贵的友谊。 她说她需要钱,哈芬觉得自己有个工作可以交给她。 岑念吃了早餐,坐着岑溪的车来到了学校,托福,早自习还没有开始。 她把早上和哈芬的那通电话视为这件事的终结,根本没想到晚上她还能接到哈芬的来电。 仍是视频电话,岑念在书桌前坐下,接起了这通来电。 “哈喽,岑。”哈芬和她女儿莉莉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岑念不知道这通电话的用意,心中有些困惑,仍点头和她们打了招呼:“嗨。” 第67章 “我特意等到你们那里九点打的电话, 可是后来又想起你还有家庭作业要做,如果你现在没时间……” “有时间。”岑念说。 哈芬笑了笑, 说:“这是我之前挂断电话后想起的,其实我一直想为莉莉找一个家庭教师,但是我之前找的人莉莉都不喜欢,不愿意上他们的课。” 哈芬宠爱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说:“我看得出莉莉很喜欢你……所以,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抬头看向岑念, 说:“我想聘请你担任莉莉的家庭教师。” 岑念看向视频里的小女孩,她一脸期待,屏息凝神地看着自己。 这个提议对岑念来说无异于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然而对于一个凡事喜欢思考“为什么”的人来说,哈芬的举动无疑有些过于亲切了。 她没有立即说话, 哈芬见她犹豫,笑着说道:“你不用想得太难,莉莉今年五岁,你只需要在视频通话里教她中文, 讲一些中国的见闻和故事就可以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教她你擅长的数学,其实……” 哈芬露出愧疚的神色, 说:“我只是希望在我工作的时候, 有人能陪伴在她身边。” -- 第135页 哈芬脸上的愧疚有几分真岑念不知道, 但是她能看出来一旁小女孩脸上孤单和恳切的神色是百分百真实的。 在莉莉恳求的视线下,岑念开口说道:“……一天几小时?” “周一至周五一个小时,周六周日两个小时,每小时50美元你觉得可以吗?”哈芬说。 一周9小时,每小时50美元,如果岑念答应,她每个月都能增加1800美元,相当于人民币一万二的收入。 以此致富不可能,但在不需要文凭和年龄限制的合法工作里,已经算得上待遇优渥了。 “可以。”岑念说。 莉莉终于笑了,她从哈芬脚下跳下,手舞足蹈地说:“我有老师了!莉莉有中国老师了!” 哈芬笑道:“关于上课的时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莉莉现在还没上学,我们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岑念和她约定好上课的时间,这件事也就算敲定了,岑念虽然没能从□□公司里敲出钱,但她的初衷已经达成,结果也算完美。 当天晚上,她就进行了她两辈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家教工作。 穿着粉色裙子的莉莉很乖巧,教一个本来就对中国感兴趣的孩子中文,比做其他事容易多了,一堂课下来,莉莉还依依不舍,直在视频电话里问她能不能再教一会。 “上课时间已经结束了。”岑念说:“……但是我可以再给你讲个故事。” 莉莉刚刚消沉下来的脸立马亮了起来。 岑念以前病中的时候,看了大量流传于世界各地的传说和童话,随口一个故事轻而易举,她讲了一个中国古代的民间故事,莉莉听得如痴如醉,在她讲完故事后,虽然莉莉依然不舍,但还是乖乖地说了“byebye”。 家教结束后,岑念也开始做自己的事,第二天早起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银行的到账短信,哈芬一次性把一个月的1800美元都转了过来。 当天晚上,岑念用这笔钱先还了岑溪的“风险投资”。 “竞赛已经结束了?”刚刚开门走进卧室的岑溪闻言,转身露出惊讶神色。 岑念跟着走了进去,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回书架原位。 “还没开始。”她转身看向岑溪,说:“但是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 岑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需要钱的原因,她把包括算法漏洞的事都说了出来。 岑溪呆了片刻,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 “……傻念念。”他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傻。”岑念板着脸说。 “家教开心吗?”他问。 “……还行。” 对于岑念的“还行”,要等同于肯定的回答来理解,岑溪笑着说:“开心就好,我不劝你了。如果以后不想做了,直接辞职,哥哥给你零花钱。” 岑念说:“我只要我应得的。” 岑筠连没管住他的下半身,在法律规定范围内承担她的抚养费就是她应得的权益,除此以外,岑筠连就是想给,她也不想要。 “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岑溪笑了笑:“你不用感到负担。” 岑念在某些问题上算得上是固执,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在书架上又抽走几本书:“我看完再还你。” 岑溪笑道:“好。” 岑念回到房间后,不由拿起手机看了看。 现在邮件的事情解决了,可是她还在等一个电话。 志愿者申请已经提交了好几天了,为什么彩虹中心还没有联系她呢? 岑念拉开书桌前的第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副充满生气的蜡笔画。这是那天她驻足观看的画,在她捐款后,姓沈的护工把这幅画送给了她,作为捐赠纪念。 这幅画她看了很多遍,但每一次注视,都会有种柔软温暖的感觉。 她透过这个已经夭折的孩童的遗作,仿佛看见了和煦广阔,充满温柔和爱意的世界。 岑念明白那种感觉,没有一个健康人像岑念这样,感同身受地明白这幅画里表达出来的对世界和生命的眷恋和热爱。 岑念拿起手机,给彩虹中心的支付宝账号转去了五千元。 几乎是她刚刚收到的家教工资的一半。 在备注一栏,她什么也没写。 岑念看到转账成功后,放下手机,拿起了蜡笔画,走向对面的房门。 她在门扉上轻轻敲了几声,片刻后,岑溪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他戴着眼镜,看见岑念,微微有些吃惊:“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岑念不发一语,将卷起的画作递给他。 岑溪下意识地接了过去。 “……送给你。”她说完,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 岑溪打开卷起的白纸,发现是一张孩童的蜡笔画,画笔虽然稚嫩,但画风鲜艳轻快,通篇都透露着自由快活的情感。 “这是?” 岑念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沉默。 岑溪笑了起来:“怎么这么严肃?是什么事情需要镇字酌句?” 岑念转过身,眸色沉静清澈,仿佛一面无暇的平镜,她的目光轻易穿透了他的伪装,径直照射到他的内心深处。 她张了张口,说出短短一句话。 岑溪怔住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说话,开口道:“……晚安。” 岑溪下意识地答:“晚安。” -- 第136页 她走进了卧室,那扇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岑溪走回房间,把门关上,慢慢走到了床尾前。他拿着活泼生动的蜡笔画一角,神色复杂地看着床头那副价值百万的名画。 少女平静的声音依然萦绕在他耳畔,她说: “过去能够改变你,但是别忘了,你也可以改变未来。” 她是想告诉他,他的未来,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吗? 就连岑筠连都对他深信不疑,她又是怎么对他起疑的? “……改变未来?” 岑溪看着手中的蜡笔画,喃喃自语。 他现在所做的事,不就是改变未来吗? 即使前方荆棘遍布,通向的终点或许是地狱,即使他孤身一人,即使他遍体鳞伤,即使他在黑暗中蹒跚独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 他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岑溪转身走向灰色大床旁的同色床头柜,打开了台灯下的第一个抽屉。 这里放着他赖以度过漫漫长夜的东西。 他伸出手,越过十几瓶种类不同的安定药剂,拿起了正面朝下平放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母亲的笑颜,她抱着一周岁的他,笑颜如花。 他看了半晌,将相框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接着又把手中的蜡笔画卷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相框旁边。 从今以后,黑夜里又多了一样陪伴。 周六,是赵素芸回国的日子,岑念起床吃了早餐,就回房换好外出的常服等着赵素芸的召唤。 她出门倒水喝的时候,遇到正好开门的岑溪。 他也穿戴整齐,看上去是要出门的样子。 岑溪看见她的装扮,笑着说:“和朋友约好了?” 岑念摇头,说:“赵……我妈妈今天回国。” 岑溪停下刚刚迈出的脚步,转头看着岑念:“赵阿姨今天回国?” “对。” “几点到?”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银色的腕表。 “没有晚点的话,十点抵达机场。” “你想去接机吗?”岑溪抬眼看着她,笑了:“我送你。” 岑念觉得自己要是出现在机场,赵素芸一定会很开心,但是…… “你……”她迟疑地看着岑溪的装束,他明显也是早上有约,她答应下来的话,会不会耽搁岑溪的事? “一个不重要的约会,推了也不打紧。”岑溪笑着说:“原本我也不想去。” 岑念听到他这么说,点了点头:“我想去……谢谢你。” “不用谢。”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是画的回礼。” “你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十分钟后我们在玄关见。”岑溪说。 “好。” 看着岑念走进卧室后,岑溪转身回房,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什么?你不来了?怎么不来了——不是都说马上出门了吗?”岳尊一脸诧异地说。 “好吧……我知道了……没办法,那就晚上在club见。” 挂断电话后,岳尊回到了父亲那边,空荡荡的高尔夫球场里,只有他们在挥杆击球。 “岑溪要来了吗?”拄着球杆站在一旁的岳宁问。 “他不来了。” “怎么不来了?” “临时要去机场接个人,具体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岳尊说。 第68章 一阵鼓掌声在这时响起, 原来是岑筠连进球了,他们的父亲正在一旁给他拍手叫好。 “好球!”岳秋洋满面笑容, 说:“筠连的球技是日益见长啊!” “勉勉强强,过得去而已……”岑筠连脸上笑开了花:“不敢和老岳你的球技相提并论啊!” 两人一边互吹一边向岳尊他们走来。 “我刚刚听见岑溪的名字了,他快到了吗?”岑筠连说。 “他不来了。”岳尊说:“临时要去机场接人。” “接谁?”岑筠连下意识反问,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不会是去接赵素芸了吧?” 赵素芸这个名字, 其他人不知道, 岳秋洋却清楚得很, 他垂下目光, 望着高富尔球杆但笑不语。 “赵素芸是谁?”岳尊问了一句。 “我小女儿的生母。”岑筠连轻描淡写地说。 在场众人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尴尬的,岳尊嘀咕了一声:“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道热肠了?” “肯定是岑念缠着他要他送的!”岑筠连肯定地说:“我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岳尊在心中腹诽,岑溪心肠软不软他不确定, 但他确定,岑溪不是热心到会去接同父异母妹妹母亲飞机的人。。 他对岑琰珠的时候,一切如常,他对岑念, 却让岳尊渐渐感觉陌生。 一切似乎是从林新昶生日会那天开始的, 他亲眼看到从不主动和人发生肢体接触的岑溪主动扶住了被傅芳丽推倒的岑念。 假设那天被推倒的是岑琰珠,岳尊敢用他的性命打赌,岑溪绝不会上前一步。 他怎么突然转性了?难道岑念身上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利用价值? 岑溪这个人, 明明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死党, 他们朝夕相处了11年之久, 理应连对方的生物钟都摸得清清楚楚,然而偶尔的时候,他却有一种隔窗看花的模糊感。岑溪笑着说出的那些话,有时候连岳尊都分不出是真是假。 -- 第137页 岑溪就像是一阵烟,岳尊认识他11年,依然没有自信从烟雾中拼凑出他的真面目。 他打得心不在焉,没有一杆进洞。 终于,他放下球棍走向岑筠连,说:“岑叔叔,你们继续打吧,我想去看看岑溪。” “岑溪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你看?”岳宁一杆打出,小小的高尔夫球听话地进洞。 岳尊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拂过。 “行吧,他们在上京机场,但是你现在过去应该会和他们错过。”岑筠连说:“我给你个地址,岑溪接了赵素芸肯定最先去那里。” 岳尊本来打算先联系岑溪,但是既然能从岑筠连这里拿到地址,他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行。”岳尊说。 赵素芸在接机口看到岑念的时候,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脚也牢牢钉在了原地,她吃惊地瞪着岑念,好像她是个长得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看来,原身和母亲的关系比她想象得更差。 岑念原本以为她会很惊喜自己的接机,现在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料,让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溪仿佛没有看到母女两人之间的异样,笑着迎了上去。 “赵阿姨。”岑溪接过赵素芸手中的大行李箱,说:“让我来吧。” “……你是岑溪?”赵素芸惊喜地上下打量着岑溪:“是你带念念来机场的吗?” “是念念让我来的。”岑溪笑着说:“她一大早就起床换好了衣服,我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赵阿姨今天回国。” “念念——”赵素芸试探地握住岑念的手,见她没有挣脱,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她。 直到这时,发展才向着岑念预想的方向发展。 赵素芸轻轻抱着她,哽咽着说:“……谢谢你愿意来接妈妈,妈妈真的很开心。” 岑念没有动弹,仅仅如此就让赵素芸差点喜极而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溪,谢谢你送念念来机场,太感谢你了……”赵素芸松开岑念,对岑溪一脸感激地说。 “接的人是赵阿姨,送的人是我妹妹,于情于理我都该来。”岑溪笑着说:“这里人多,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都听你的。”赵素芸连连点头。 三人往机场外的停车区走去,赵素芸的手自握上岑念的手后,始终没有松开。 岑念不习惯和对她来说还不熟的赵素芸一直牵着手,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抽出手来。 赵素芸是个四十出头的成熟女人,烫卷发似乎是这个年龄段女人统一的爱好,然而赵素芸一头黑发,不烫不染,衣着又简单朴素,和岑念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还以为,能和侯婉竞争岑家主母之位的,一定也是个美艳妇人。 然而眼前的赵素芸,五官端正却并不出色,把她扔到人群里去,就像水滴汇入了大海,泯然众人矣。 岑筠连有时候心情好,会在饭桌上和她单方面唠嗑两句—— “你能长成这样,完全是我的功劳!” 现在看来,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但也没有偏颇太多。 上车的时候,岑念原本打算往后排走,赵素芸一把将她推到了副驾驶打开的门前:“你陪哥哥坐前面。” 岑念转过头来,她已经一溜烟坐进了后座。 三人都上车后,岑念伸手去拉安全带,拉了几下都没拉出来。 驾驶席的岑溪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岑念和安全带奋战的场景。 “怎么了?”他问。 “好像卡住了。”岑念皱着眉头,转身查看不听话的安全带。 身后传来一声安全带解锁的声音,接着,她感觉到岑溪的身体靠近。 “我来,你坐好。”岑溪特有的低柔嗓音在背后响起,岑念乖乖放开了安全带。 她转过身,正好对着岑溪的侧脸。他神情认真,专注地查看着忽然拉不动的安全带,纤长的睫毛如小婴儿般微微上翘,乌黑而柔软。 岑念看着他的睫毛扑扇了两下,然后他就抽出了她身旁的安全带,利落地替她系上了。 “是卡住了。”他说。 岑念抬起目光后,忽然看见了后视镜里赵素芸一脸欣慰的表情。 “岑溪,念念在家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在这里谢谢你帮忙照顾她了……”赵素芸开口说道。 “您说什么呢。”岑溪笑着将车慢慢开出停车位,“念念很乖,没有给我添麻烦。” 赵素芸说:“我一直很担心她换了新环境之后的生活,现在看来,她过得还不错……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你的功劳,阿姨真心感谢你对念念的照顾。” “照顾妹妹是我该做的。”岑溪笑道。 岑念虽然没有说话,但两人脸上的神色她一直没有错过。。 他们之间的交情似乎比她想得更深。 岑念没有原主出生后十六年的记忆,为了减少怀疑,即使有疑问也不能直接发问,她打算等以后有机会再探探赵素芸的口风。 岑溪将车直接开到了赵家的小区楼下,下车时,赵素芸主动去提行李箱,被岑溪再一次抢先。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赵素芸说。 “让您提箱子,我才会不好意思呢。”岑溪笑着说。 岑念在一旁默默打量周遭环境,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赵家,虽说不是住在寸土寸金的富人区,但赵家所在的地方也算是上京市内比较好的地段了。 -- 第138页 岑念原本还担心赵素芸过得不好,现在看来,至少经济上不用担心。 “走吧,念念。”赵素芸不用提行李箱,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方走去:“外公外婆这么久没见你了,一会他们看见你,一定会高兴坏的。” 岑念忍了第一次,再忍第二次时就容易了很多。 赵家住在顶楼,三人来到赵家门前后,赵素芸抬手按下了门铃。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总是听不见门铃声,上次我回家的时候,按了……”赵素芸一句话还没说完,红棕色的防盗门就在三人面前打开了。 赵素芸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表情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岑溪脸上的笑意在男人出现的那一瞬间转冷,岑念也皱起了眉头。 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是挽着衬衣袖口,手上还沾着水迹的侯予晟。 就像他们没料到侯予晟会出现在这道门后一样,侯予晟也没料到打开门后会看见岑溪。 他脸上的笑意在一顿后迅速恢复如常。 “素芸回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接着,一个看上去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银发老妇人走了出来。 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岑念后,脸上喜悦的表情更加惊喜:“快进来进来,让外婆好好看看我的宝贝瘦没瘦!” “念念来了?!”厨房里传出一个老人精神气十足的声音。 一个手握锅铲的老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岑念,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我的念念宝贝也回来啦!” 侯予晟笑着走了过去,拿过老人手中的锅铲,说:“我来吧,您去陪念念说话。” “不行不行,念念回来了,我得多炒几个菜才行……”老人念念叨叨,急忙走回厨房。 “我去厨房帮帮忙。” 侯予晟笑着看了一眼众人,跟着走进了厨房。。 “这位是?” 就像赵素芸对侯予晟表示了疑惑一样,外婆也对岑溪的出现表示了疑惑。 “这是岑念的哥哥,岑溪——我和您说过的。”赵素芸忙说:“今天也是他带念念来机场接我的。” 第69章 “啊,原来是岑溪啊!居然这么大了!快快, 别傻着了, 都进来坐着说话!”外婆一手一个, 把岑念和岑溪一起拉进了玄关。 “不用了, 我马上就走……”岑溪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婆一口打断:“来都来了, 你要去哪儿?把饭吃了再走吧!” 岑溪被外婆双手压在背上,不由分说地推进了客厅。 “念念,我的宝贝念念——快过来陪外婆说话!”外婆在客厅里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 岑念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跟着走进了客厅。 赵素芸把行李箱推回卧室后, 往厨房里瞥了一眼,也走到客厅里坐了下来。 她压低声音问道:“……侯予晟怎么在这儿?” “是我叫他过来帮忙的。”外婆脸上露着高兴的笑容, 透出对侯予晟的由衷喜爱:“你们不在的时候,小候里里外外帮了我们不少, 这次叫他来也是想顺便一起吃个饭,感谢他这些日子对我们的照顾——可是你看, 他一来就跑去厨房帮忙了,怎么说都说不听。” “……你们怎么会认识?”岑念开口。 听到她的话, 外婆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你担心我们,让小侯路过这里的时候就来看看我们吗?” 岑念明白了。 她看向厨房方向, 从她这里恰好能看到侯予晟的背影, 他言笑晏晏地和外公说着什么,即使围着一条中国乡村风格的大红色围裙, 也掩不住他风度翩翩的气质。 不愧是全书第一心机婊。 在她毫无所察的时候, 他已经搞定了两个一无所知的老人。无论是在原著还是此刻的现实里, “攻心为上”的战术,侯予晟都运用得炉火纯青。 怪不得他最近没到她眼前来刷脸,原来是曲线救国,别处刷脸去了。 现在看来,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岑念看了岑溪一眼,他垂着眼,嘴边带着一丝若有所无的笑意。 “我听你说的,还以为他们……家没好人,现在看来,小侯真的很不错。”外婆抓着赵素芸的手,一脸感慨地拍了拍:“有小侯在岑家照顾念念,我也就不担心啦。” 赵素芸刚刚皱眉,一个冷淡清澈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 “照顾我的人是哥哥。”岑念抬起头来,看着惊讶的两人:“一直都是。” 说侯予晟在照顾她? 这让她感到恶心。 外婆有些错愕岑念的反应,她看了一旁的岑溪一眼,打圆场道:“都照顾了,都照顾了……我们念念招人爱,谁不想照顾?来,哥哥吃几个车厘子——我洗得干干净净,可甜了!” 外婆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红得发黑,晶莹剔透的车厘子塞进岑溪手里。 岑念在这把车厘子上多看了一眼,从品相上看,应该是进口的顶级车厘子,和这个家里朴素简单的风格格格不入。 “谢谢婆婆。”岑溪微笑。 “来来,这里有水,婆婆专门买的苏打水,念念就喜欢喝这个——”外婆热情地又拿起一瓶苏打水塞进岑溪空着的另一只手。 “谢谢婆婆,我自己来就好了……” “婆婆来!你在那里照顾念念,来了这里婆婆就要照顾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第139页 岑溪无可奈何地笑道:“您说得对……” “你也是个好孩子。”外婆满意地看着他。 让岑溪两手拿满东西后,外婆又拿起两小串青翠滚圆的青提,分别塞进了岑念和赵素芸的手里。 “你们怎么还客气上了?快吃呀!这些都是小侯买来的,一点都不酸!” 外婆无心的一句话既解答了岑念的疑问,又成功打消了她的食欲。 她把葡萄拿在手里没动,赵素芸更直接,她直接冷着脸把葡萄放了回去:“我现在不想吃。”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侯予晟这些日子恐怕没少往赵家跑,他的努力在岑念眼前开花结果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计较什么?人家小侯又没有错……”外婆小声说。 碍于岑念和岑溪的存在,赵素芸有心反驳却不好开心,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玄关忽然又响起了门铃声。 外婆露出疑惑的表情,说:“咦?还有谁来?” “我去吧。”赵素芸按下刚要起身的外婆,起身向玄关走了过去。 赵素芸走后,外婆又拉起了岑念的手,满脸宠爱地说:“我听你舅舅说了,你上次考试考了年级第一,这是好事呀,你想要什么?外婆买来奖励你!” “我不……” 岑念话没说完,岑溪破天荒地打断了她的话: “说起这个,念念确实有个愿望只有婆婆和公公才能实现。”岑溪笑着说。 “哦?”外婆好奇地接上话:“是什么?” “就在几天前,念念还在跟我念叨想回家看望外公外婆,再吃一次他们亲手做的菜。”岑溪笑着看向她,说:“我看这个愿望今天就要实现了。” 岑念理解岑溪为什么这么说,所以她沉默了。 如果她刚刚说完那句无心的话,大概又要不经意伤到别人吧。 外婆听了岑溪的话,一脸感动,更加握紧了岑念的手。 “你这傻孩子,想回家就随时回来看看啊,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吃外公外婆做的菜,随时都可以回家来吃……”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外婆的话,岑念抬头望去,再一次因为意料之外的人愣住了。 岳尊两手提满东西,嬉皮笑脸地出现在客厅里。 岑溪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站了起来,说:“你怎么……” “你不在,我跟他们打哪门子的球?还不如趁早撤退——”岳尊把手里大包小包放下,其中包括一个装满高价水果的果篮:“我也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给你们带了些小礼物——” 岳尊拿起一个CHANEL的纸袋,率先递给了愣在原地的赵素芸: “阿姨,您就是念念妈妈吧?您看起来真年轻,看来这个包我是买对了,它和您一样漂亮!” 赵素芸晕乎乎地,还没反应过来就抱上了一个香奈儿纸袋,她往里面瞄了一眼,认出纸袋里的是当季最热门的一款,一个就要6万6千元,当初她看上了但没舍得买,没想到今天会被人随手赠送。 “你是……”赵素芸说。 “我叫岳尊,是岑溪最好的朋友,我哥们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您把我当普通小辈就好了。”岳尊满面笑容。 岳尊那张抹了蜜的嘴没一会就把赵素芸说得心花怒放,就连称呼也从一开始的“你”变成了“小岳”。 有时候细节反而能说明细节,岑念虽然说得不多,但她听得多,赵素芸似乎对岑溪有些敬畏,从头到尾都是“岑溪”,如果是因为家世自觉矮一截的话,不知道她知道岳尊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也从“小岳”改口成全名。 尽管岑念对岳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但她还是要承认,无论是论底蕴还是论社会价值,岳家才担得上世家一词,半路出家的岑家还是差得太远。 如果有朝一日,岑琰珠和岳尊真的走到了一起,毫无疑问,从家族价值来看,是岑琰珠高攀了岳尊。 “我听到有人……”侯予晟从厨房里走出,刚刚说话就看见了杵在客厅里的岳尊,岳尊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也看见了系着大红围裙的侯予晟。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脸吃惊。 岑念怀着看戏的心情腹诽,真巧,三大男主到了两个。 她趁人不注意,将葡萄放回了原处,她收回手的时候,注意到岑溪接过的车厘子也安安静静躺回了盘子里。 那瓶苏打水倒是被他喝了几口,放在身前。 注意到岑念的目光,岑溪对她微微笑了:“想喝水吗?” 岑念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他就已经拿起一瓶没开过的苏打水,利落地拧开了。 岑溪拧开瓶盖,自然地把水瓶递给她。 “……谢谢。”岑念的确渴了,她接过水瓶,慢慢地喝了两口。 岳尊给赵家的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他送赵素芸的是名牌包,送外公的是肩颈按摩器,送外婆的带按摩功能的足浴盆,收到礼物的每个人都很开心。 “念念,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岳尊最后一个走到她面前,满面笑容地说:“听说你在上次的月考里拿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恭喜你了,什么时候有空哥哥请你吃个饭。” 她的礼物最小,巴掌大的纸袋是VCA的,她随意一瞥,看见了一个首饰盒的影子。 “收下吧。”岑溪笑着说。 岑念这才伸手接过纸袋。 -- 第140页 “你在家没少说我坏话吧?”岳尊挑眉看向岑溪:“怎么念念连收个礼物都要看你眼色?” “冤枉。”岑溪笑道。 “快上桌,开饭了!”外公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大声吆喝道。 这顿饭是真的要热闹了,岑念想。 一群人陆续入座后,气氛古怪。 只有外公外婆没有察觉饭桌上微妙的对立情绪,一脸高兴地说着家常话。 “念念,吃这个。” 一个红烧鸡腿放到了岑念的碗里,坐在她对面的侯予晟说: “我听外公说,你最爱吃的就是他做的红烧鸡。” 岑念还没说什么,岳尊先开口了。 他低头看着碗中白皙透亮的米饭,嘴角带着一抹讽刺的笑:“侯老师果然长袖善舞,到哪里都吃得开——就是不知道,这句话是哪个外公说的啊?” 侯予晟笑着看了他一眼:“是念念的外公,因为顺口,我也就这么叫了。” “原来是这样啊……”岳尊一脸浮夸的表情。 “小岳父母还好吗?”赵素芸问。 岳尊一愣:“您认识我父母?” 岑念也抬起了头。 第70章 “知道一点,说不上认识。”赵素芸说。 岑念闻言, 心头生起新的疑惑, 既然赵素芸知道岳家, 为什么连岳尊都是“小岳”, 应该更熟悉的岑溪却是“岑溪”? “我父母还好, 这么多年没吵过架——”他话锋一转,笑吟吟地看向岑念:“家风会遗传的,以后我也会对我老婆这么好。” “你对女朋友也有百分之一的态度就好了。”侯予晟状若随口的一句让岳尊黑下脸来。 “话要说清楚, 这么多年我可没交过女朋友。”岳尊说。 “那你身边那些女性……啊, 原来是我误会了。”侯予晟微笑着夹起一个鸡脖子放到岳尊碗里:“我给尊少赔罪。” 岳尊黑着脸,一筷子把鸡脖子戳进了米饭里。 如果不是因为岳家现在和侯家有合作关系, 他真想把这筷子戳进候老妖怪的喉咙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侯予晟莫名其妙出现在赵家鞍前马后, 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瞧瞧他那殷勤样,难道他想的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 “小侯你也吃,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帮我们老两口跑上跑下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外婆夹起红烧鸡里最后的一只鸡腿放进了侯予晟的碗里。 “哪里,念念学业紧张, 来回也不方便, 我住在附近,理应代她多来看看二老。”侯予晟笑着说。 “小岳, 别客气, 来了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赵素芸不甘示弱, 从竹荪鸡汤里捞了一只小鸡腿放进岳尊碗里。 “谢谢阿姨。”岳尊脸上笑开了花。 在一桌人暗自角逐的时候,岑溪一直在戴着手套默默剥香辣小龙虾,剥好一只后,他就把虾肉放到面前的空碟里,没一会,空碟里就堆满了满满的龙虾肉。 “趁热吃。”他脱下手套,把小碟放到岑念面前。 “谢谢。”岑念拿起筷子,将碗里的小鸡腿放进了他的碗里:“奖励。” 岑溪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 几秒后,一根鸡腿骨出现在岑念的渣盘里,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岑念吃的这只鸡腿。 接下来的整个午餐时间都被看不见的硝烟笼罩。 吃完丰盛的大餐后,侯予晟本想帮着洗碗,被赵素芸挤出了厨房。 他在客厅里坐到两点,说着下午有个讲座要开,在外公外婆的依依不舍下离开了赵家。 侯予晟走后不久,岳尊也和岑溪起身告别。 “晚上我再来接你。”岑溪对她说。 “你贵人贵事多,还是我这个闲人来接吧——”岳尊连忙插话。 岑溪笑着看了他一眼。 赵素芸把他们送到门口,岑念也跟在身后,看着岑溪对她挥了挥手。 门关后,岳尊一把勾住岑溪的肩膀,拉着他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你说那个老男人是什么意思?”岳尊说。 岑溪嘴边带着微笑:“你该去问他。” “他是不是也看上了念念?”岳尊一脸嫌恶:“他都28岁了!真不要脸!” 岑溪笑着没说话,岳尊又说:“我就不一样了,我和你一样,今年才22岁,年轻有力,英俊多金,只比念念大6岁——多好的年龄差啊!” “你还没放弃?”岑溪说。 电梯门开了,两人陆续走进电梯站稳。 岳尊按下1楼按钮后,歪歪斜斜地靠在电梯壁上,说:“我不放弃——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你是我哥们,你相信我——” 他说: “我是真的喜欢念念。” “你这张嘴里应该出来过许多次’喜欢’了。” “不一样——”岳尊敛起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懂。” 岑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岳尊说: “我关注那些女人的时候,都是因为想睡她们……念念不一样,说来你或许不信,到现在为止,我一次都没有想过那种事……我想等着她长大,我愿意等。”岳尊顿了顿,一拳打到岑溪肩上:“你哥们已经跟你透底了,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着念念,别让那个老男人捷足先登了。” 门开了,岑溪径直走了出去。 -- 第141页 岳尊追上,不满地说:“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两句呀!” “我说什么?”岑溪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别强迫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怎么会强迫她呢——就是想让你在念念面前说说好话,我看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么……” 岳尊此时已经浑然忘记了他之前的那一点疑惑,有侯予晟在暗中垂涎欲滴,岑溪和岑念之间的兄妹情好一些又怎么了? 岑溪和岑念的感情越好,岑溪对岑念的影响力才越大,这样作为岑溪好兄弟的他机会也会越大。 岳尊现在巴不得他们的感情好到双胞胎的程度。 看着布加迪威龙离开赵家楼下后,赵素芸从窗前转身走开。 外公外婆操劳了一个上午,现在已经回房午睡了,客厅里只剩下她和久未见面的女儿两人。 赵素芸在岑念身旁坐下,终于有机会问出在嗓子里横亘了许久的疑问。 “你和侯予晟走得很近?” 对此,岑念只有两个字:“不熟。” 只有外公外婆不在场了,她才好说这句话:“别和他走得太近,他们侯家没有一个好人。” 赵素芸顿了顿,补充一句:“在岑家,你有什么就找岑溪,除了他,别信任何人。” 岑念看向赵素芸,她的神色和语气一样坚定。 “为什么?” “妈妈知道岑溪的为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会害你的。”赵素芸说。 “你怎么知道的?” 赵素芸露出疑惑的表情,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岑溪了?” “因为我住在岑家。”岑念不慌不忙地说:“关心他也是在关心我自己。” 赵素芸看了她许久,露出复杂的神色来:“你真的长大了……” 岑念没说话。 “你记住,你爸是个混球,那家的女主人又一肚子坏水,你同父异母姐姐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只有岑溪可以信任,妈妈放心把你送到岑家,也是因为有岑溪在。” 赵素芸喃喃自语道: “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岑溪也不会对你袖手旁观。” 赵素芸的话让岑念脑子里的迷雾越来越大,冒然询问可能会引发更多怀疑,岑念决定这一次见好就收。 准备晚餐的时候,岑念主动进了厨房帮忙,她的厨艺虽然算不上好,但练习了几次后也勉强算作入门,打个下手还是足够。 她不以为意的一个行为却引发了赵素芸的恐慌: “是不是侯婉逼你干活了?!” “是我自己想学的。”岑念看着赵素芸满脸的怀疑,又说:“我想尝试以前没有机会做的事。”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想着一出是一出,学厨艺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别把什么‘拴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拴住他的胃’这种屁话放在心上。” 赵素芸说: “漂亮女人不会厨艺也会被男人捧在手掌,丑女人会做满汉全席也只是个饲养员。更何况你是岑家的小姐,这种事交给佣人做就好了,你就只管把自己保养得漂漂亮亮的——贤惠没用!那都是男人骗傻姑娘的,漂亮才是硬通货——” 岑念不乐意听这种话,她的脸色冷了下来:“我下厨不是为了男人。” 她承认赵素芸对她好,但是她们之间的三观却有很大的差异,这阻挡了她把赵素芸当长辈去尊敬。 尊敬应该源于对品德或才能的折服,而非对方是什么身份。 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发自内心地去尊敬赵素芸。 赵素芸见她沉下了脸,连忙说:“妈妈知道,妈妈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敏感了。来来,你不是想帮忙吗?帮妈妈剥几个蒜——” 岑念艰难地和蒜皮斗争时,赵素芸看了眼她的脸色,试探地说: “看到现在的你,妈妈就觉得当初狠心把你送到岑家是对的决定,现在你不仅更漂亮了,连人都聪明了不少。以前的你太单纯了,总是被人骗……对了,听说你那个骗子朋友已经被你告了?告得好,妈妈早就和你说了她不是好人……” “你听谁说的?”岑念问。 这些事,她没有告诉过赵素芸。 “听你爸说的,还能听谁说的——”赵素芸说:“我把宝贝女儿交给他,当然要时不时地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了……你爸说下周要办个什么晚宴,把你正式介绍给社会各界,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打扮,嘴甜一些,争取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这些关系,以后都有大用处——” “有什么用处?”岑念把剥好的蒜头放在柜面上,神色冷淡地看着赵素芸。 “在我们国家你想办点事——没有关系怎么成?”赵素芸诧异地看着她:“有了岑家这层关系,以后不管是你读大学还是找工作,甚至结婚嫁人,都有大作用——” 还好,她口中的“用处”不是岑念最不想听的那种“用处”。 赵素芸拼命把她往上流社会推,但并不是为了给她找个金主。 “……妈妈又说错话了?”赵素芸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岑念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又拿起一头蒜剥了起来。 赵素芸脸色闪过一抹愧疚,低声说:“念念,妈妈知道你还怪我……妈妈不求你原谅我,只要……理解妈妈就好了……” -- 第142页 岑念手中的蒜头越来越光滑白嫩。 “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赵素芸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岑念的脸颊:“你有这张脸,注定不可能过平凡人的生活,妈妈护不了你……所以你必须是出身上京岑氏的小姐,而不是赵家的女儿。” 岑念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赵素芸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惊诧,可是在这一点上,岑念不愿伪装和原身一样。 “与其依赖别人的羽翼,不如自己长出羽翼。”岑念说:“请你相信我,我也有展翅高飞的能力。” 赵素芸眼中惊讶和担忧交杂,她看了岑念半晌,放在脸上的手滑到了肩膀上,说:“……妈妈一直都相信这一点。” 晚饭后,赵素芸说什么也不让岑念帮忙洗碗,她没事做,干脆回到了从前原身住的房间。 这是一间处处透露着小女生感觉的粉色调卧室,岑念打开衣柜,看着里面目不暇接的衣物,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牌子。 她不认识的,当然是便宜货的牌子。 联想到她当初带到岑家的那一行李箱名牌衣服,岑念明白了,原身是把所有的大牌衣服都带去了岑家。 ……她怕被岑家看不起吗? 岑念望着衣柜里的平价衣服沉默,半晌后,她关上了衣柜门。 第71章 书桌上放着几本几乎全新的教材,岑念在桌前坐下后, 打开了右手面的第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几支笔, 两个薄薄的笔记本, 岑念拿出来翻了两下, 里面只有无价值的涂鸦。 她把笔记本放回原处时, 本子撞到了藏在角落的什么东西,岑念顿了顿,伸手往最里端摸去。 她摸出了一包开封过的, 仅剩一根香烟的烟盒, 在那根孤零零的香烟旁边,还有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岑念皱着眉头, 再往抽屉里摸了摸,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当她正要收回手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在抽屉里翻过手掌,手指贴向顶层仔细摸索。 她摸到了一个大拇指那么厚的本子, 略一用力,本子就落到了她的手里。 岑念拿出那个纯黑色的本子放到桌上。 它在这间粉色调的房间里黑得十分突兀, 不用翻开, 岑念也能猜到用这种方式藏起来,色彩还这么沉重的本子里, 写的肯定不是少女春心。 “念念, 出来吧, 我们走了——”赵素芸的声音打断了她刚要翻开黑色本子的手。 岑念犹豫了片刻,拿起本子出门,将黑色本子放进了岳尊送给她的VCA纸袋里。 也许这个本子会解答她的很多疑惑。 “念念,过来和外公外婆说再见——”赵素芸在玄关喊着。 岑念走了过去,向两位对她依依不舍的老人告别,跟着赵素芸走出了赵家。 赵素芸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将她带到了上京市最繁荣的中心商业区。 “你的护肤品差不多要用完了吧?” “还有。” “我记得你差不多就这个时候该用完了呀?”赵素芸露出疑惑表情。 “哥哥送了我一套。”岑念说。 “原来是这样……”赵素芸一脸欣慰:“你哥哥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岑家你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尽管如此,赵素芸还是拉着她直去商场一楼的资生堂柜台给她买了一套护肤品。 “妈去结账,你在这里等着。” 赵素芸拿着票前往收银台,回来后就看见资生堂柜台前没了人。 她心里一急,找到正在装袋的柜姐,问:“不好意思,刚刚和我在一起的女儿呢?” “你去结账后她也就走了——”柜姐有些愣:“我以为她跟着你一起去了呢。” “……好,谢谢……” 赵素芸接过柜姐递来的纸袋,掏出手机给岑念打去电话,没一会,电话打通了: “念念——”赵素芸开口就问:“妈妈结完账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大门这里。” 赵素芸了解岑念方位后,连忙保持着通话状态,提着资生堂的纸袋匆匆往商场大门走去。 走近了,赵素芸终于看到女儿的身影,她的手里也提着一个纸袋,神色平静地望着大门外车水马龙的大路。 “念念,你怎么不在那里等我?”赵素芸快步走了过去。 岑念转身看向她,她也看清了岑念手里提着什么。 “你又去买了CPB?”赵素芸一愣:“你换牌子了?” “这是送你的。” 岑念递出手里的白色纸袋,赵素芸因为没有预想过的话而愣在原地。 “这……”她看着岑念手中的纸袋,脸上又感动又有些迟疑:“你的零用钱本来就不多……” “这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岑念说:“我找到家教工作了。” “什么家教?要去别人家里吗?”赵素芸吃惊地问。 “是教美国的一个小女孩说中文,在家里打开视频就可以上课了。”岑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有点破。 赵素芸这才双手接过岑念递出的纸袋。 “念念拿到的第一份工资就给妈妈买了这么贵的礼物,妈妈很开心……”赵素芸轻轻抱了抱她,声音微微颤抖。 岑念忍着不适站在原地。 等她松开自己时,岑念看到她的眼圈都红了。 -- 第143页 赵素芸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笑着眨眨眼,揽住岑念肩膀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带着她再次往商场里走去: “走,妈妈带你去超市买点水果零食——你在岑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妈妈感觉你又瘦了……” 岑溪打来电话的时候,岑念和赵素芸正在麦当劳歇脚。 赵素芸把她送到约定的地方,趁岑溪还没来,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 “念念,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妈妈爱你。妈妈没什么用,但一定会付出所有让你过上好日子。” 岑念皱眉,刚要说话,岑溪的车已经停在了面前。 “念念,回家了早点睡。”赵素芸帮着把岑念的大包小包放进后座后,站在车窗外对副驾驶上的岑念说。 “你不上车?”岑念问。 “方向不一样,妈妈打个车就好了。” 岑溪劝了几次,赵素芸执意要自己打车回家,岑念只能看着她在后视镜里对着渐渐驶远的布加迪威龙挥手。 “舍不得?”岑溪轻声开口:“你可以在赵家住一晚。” “不用了。”岑念收回视线。 对她来说,赵家那张床比岑家的床更陌生。 岑溪没有再说什么。 他安静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英俊的侧脸如鬼斧神工的杰作,岑溪的手机在扶手盒里一直亮着,上面显示着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美国电话。 岑念看了眼岑溪,他一定看见了手机上的来电,但是他丝毫没有接起电话的样子。 岑念没有多管闲事,两人之后一路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 她被叫醒的时候,发现布加迪威龙已经停进了自家车库,岑溪正坐在一旁笑着看着她。 她脸上一热,伸手去解安全带,结果岑溪连这一步都替她做好了。 “下车吧。”岑溪笑着说。 在岑溪的帮助下,岑念得以带着杂七杂八的一大堆纸袋走进岑家,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佣人房里传出若有若无的电视声。 岑念走到电梯前的时候,又听到了岑琰珠琴房里传出的琴声。 和几天前比,没有任何长进,琴声在同样的地方不断出错,不是跟不上节奏,就是音符弹错。 岑念看了眼透明玻璃上映出的岑溪面容,他神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将琴声入耳。 这么久了,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没有使用过四楼的那间琴房。 虽然她不善言辞,而岑溪八面玲珑,但他们之间依然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站在四楼的卧室门前,岑溪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微笑着说:“念念,晚安。” “……晚安。”岑念说。 她刚要转身,忽然被岑溪叫住。 “念念……”他看着她,问出一个岑念始料未及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岑念没有立即回答,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深不见底的海,没有尽头的夜,她能看到这双眼里自然折射的光,却看不透这双眼背后的灵魂所思所想。 他的笑是伪装,他的散漫是伪装,他的话真假掺杂,这样一个人——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岑念说。 “温柔?”岑溪的唇间吐出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意。 岑念看着他不说话,没有一点要更改答案的想法。 如果是刚穿来那时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质疑骄傲是否变质为傲慢的一天,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想要让他人开心而赠人礼物的一天,一定想不到她会对一个相识不到三个月的人说——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不那么尖锐,不那么不近人情,不那么惹人退避的一天。 他们相识不过三个月,却好像认识了好久好久,久到一个眼神,就可以默契横生。 她想要为岑溪做什么,因为他一直在为她做什么。 原来被温柔以待,就会变得温柔,岑念第一次明白这个道理。 “我……”岑念放在门把上的手悄悄握紧了,她故作平静地看着岑溪,问:“我在你眼中,又是什么样子?” 岑溪笑了。 他的回答毫不犹豫: “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岑溪回到卧室,将外套挂上衣架后,坐到了床边。 他拿出林茵相片旁的那幅画技稚嫩的蜡笔画一言不发地看着,纤长乌黑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眼中的所有光芒。 有多久……没有人说过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了? “小溪是一个温柔的人……”病中的母亲曾抚摸他的脸颊,眼中露着爱怜和不舍。 不,他不是。 即使他有过温柔一面,也早已在黑暗中磨尖棱角,变成只为刺穿敌人心脏的长矛。 在黑暗中走得久了,他也忘了自己是人是鬼。 她说他是个温柔的人,却不知道,他的温柔是被她的温柔唤醒。 原来他的血液还不算太冷,原来他的心脏也没有完全停止跳动,原来,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还是有一点美好值得去守护。 岑溪握着蜡笔画,就那么向后仰倒在床上。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吊顶,黑沉沉的眼眸像是空洞的隧道,吞噬所有光芒。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 第144页 它震了很久,在通话自动挂断前,岑溪终于摸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一个说着纯正英文的男声出现在手机另一头: “目标已经离开警方保护,在一个小时后,她就会登上飞往悉尼的航班,一旦她离开美国境内,我们再想找到她的行踪就难了——先生,是否立即执行计划?” “……” “先生?” “……” 岑溪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副展开的蜡笔画。 在蜡笔画的右下角,小画家郑重其事地用两行小字落下他的姓名和祝福: “周飞,8岁,赠与好心人。” “我喜欢这个世界,也喜欢你,祝你天天开心。”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画上耀眼的橘红色太阳,他凝固的目光,像是透过那个太阳,在看另一抹耀眼的曙光。 “过去能够改变你,但是别忘了,你也可以改变未来。” 少女清澈微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先生?!”男人忍无可忍催促起第三遍的时候,岑溪终于开口。 他哑声说: “让她走。” “什么?”男人的声音充满震惊:“您确定吗?终止计划?我必须再提醒您一次,一旦目标离开美国境内,我们再也不可能从茫茫世界里找到她的踪迹!您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您确……” “让她走。” 第二次,岑溪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他平静地说: “不必再跟着她了。” “您的订金……” 男人话未说完,岑溪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不到十分钟,又一个来自美国的未记名号码打了进来。 他看了号码一秒,接起了电话: “……我要走了。”年轻的女声出现在耳畔。 “我知道。” 和平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漫不经心不同,岑溪此刻的声音冷漠又疏离,仿佛冻结的寒冰。 他拿着手机起身,一边通话一边往卧室里面的浴室走去。 “我要去德国……”女声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德国……” “你连我的话都要相信吗?”他面无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女声苦笑一声,开口道:“可能是我晕了头吧,竟然会相信一个没有心的人随口说出的话。” 岑溪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女声说:“这次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欠,我已经报完我的仇了,希望你能早日报仇雪恨,至于你的身世……” “够了。”岑溪冷淡开口。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说。 电话挂断了。 岑溪面无表情,取出手机里的其中一张SIM卡,折成两半后投入马桶。 哗哗作响的水流带走了SIM卡,他无动于衷地注视着水流从湍急到平静。 他的心也跟着平静。 第72章 在岑溪卧室的对面, 岑念刚刚结束了家教工作, 直到这时她才有时间打开从赵家带回来的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内是原身从三年前3月5日开始的日记, 那时候的原身13岁。 13岁少女的日记开头第一句是: “我想去死。” 这句在黑纸上用白色荧光笔写下的四个字,尖锐地刺进她的胸口。 黑色本子上的日记每一篇都只有寥寥数语,少女的笔迹凌乱,前言不搭后语地记录着没有逻辑的念头: “我又梦见她了。” “为什么那时的我会那么做?” “我好后悔。” “如果我没有离开,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我好害怕。” “我不敢告诉别人。” “我怕看见他的眼睛。” “我好害怕。” “我想去死。” 日记的日期断断续续, 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有记录, 有时候半个月也没有记录, 一直到日记的最后一篇—— “我决定去死。” 这一天,是2月20日。 也是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天。 岑念合上笔记本,久久没有动弹。 心中的那片迷雾不仅没有因为笔记本得到解答, 反而扩散得越来越多了。 她从原著里认识的那个原身,虽然胆小怯弱,容易受人影响随波逐流, 但并非是因为身穿平价服饰就担心被看不起的人。 原身的性格是标准的鬼畜文女主标配,柔弱但坚韧,举例来说的话,原著里有个剧情是…… 岑念的思路像是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毫无预兆地忽然卡住了。 她要举的例……怎么想不起来了? 对于一个过目不忘的人来说, “遗忘”是最大的不可思议,岑念仔细搜寻着记忆海中关于原著的记忆, 发现原本就只回忆得起大半的她, 现在连三分之一的剧情都回想不起来了! 那些她觉得自己有印象的剧情, 像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她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它真实的面貌。 她渴求的“遗忘”,在她不需要的时候降临。 她还记得其他所有,却唯独模糊了这本书的剧情。 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安静地走着,咔嚓,咔嚓——咔嚓。 时停的黑暗笼罩了她。 再次睁开眼后,岑念正躺在小木屋的柔软大床上,她掀开被子,走到书柜前站定。 -- 第145页 在穿过来的第一天,她用白纸回忆了所有能记起的剧情,按照时停世界的规律,那张纸应该就在这某一处。 岑念的目光扫过所有立放的书籍,没有。 她打开中间的两个抽屉,里面塞满她在现实生活中无意识记录下来的废纸。 岑念一张张翻找着,终于,从一张被挤到角落的纸张上找到了她当时默背下来的故事。 她拿着纸张坐到书桌前,一字一句地慢慢看了起来。 原身—— 在故事一开始,她体贴善良,胆小怕事但不失保护他人的勇气,总是将别人伤害她的行为合理化,归结为自己的不好。即使到了故事最后,原身也不过是被磨平了勇气和骨气,她的善良没有变,依旧会帮犯错的佣人逃脱洪迪的惩罚。 侯予晟—— 三大男主之一,原身的第一个男人,她被侯予晟的甜言蜜语所骗,心甘情愿雌伏在他身下,因为爱他,她一步步退让,从眼罩到绳索,从蜡烛到皮鞭,她退到退无可退,依然被侯予晟利益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转手送给了岳尊。 岳尊—— 三大男主之一,原身的第二个男人,他对原身的爱起于见色起意,用尽手段从侯予晟那里买来了原身。 得到原身后,岳尊对她呵护备至,鲜花项链一个不少,浪漫的罗曼蒂克约会一个接一个,然而他风流成性,得到原身后依然没有改掉寻花问柳的毛病,他为了追求刺激,从车内到试衣间,从办公室到野外,他逼迫原身迎合他越来越难以满足的要求。 洪迪—— 三大男主之一,中国顶尖豪富的独子,最后得到原身的感情赢家。他爱上原身的美丽和善良,却因为原身和侯予晟、岳尊之间理不清剪还乱的纠葛而黑化,他以保护为名,囚禁了原身,以项链为由,给她戴上了铁链。原身用圣母般广阔的胸襟感化了黑化的洪迪,并在故事最后拒绝了岑溪的提议选择留在洪家,至此,她和洪迪获得了仅两人的happy end。 这四个人中,已经有两人的原著剧情和岑念所知的“现实”发生了难以调和的冲突。 原著里的原身闻到烟味就咳个不停,还会眼红流泪,这样的人不可能抽烟,面对种种非难和压迫,她逆来顺受,百般忍让,这样的人更不可能有勇气在笔记本上留下“我决定去死”的话。 原著里的洪迪出身豪门洪家,他父亲是中国富豪榜上数一数二的人物,然而岑念已经查过近五年的富豪榜,在前一百位里,都没有一个姓洪的人物。 唯一一个在林新昶生日宴上见到的“洪总”,他坦言上一次进富豪榜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除开四个主角之外,这张纸上的剧情还有其他和现实相悖的地方: 原著的岑筠连,人面兽心、口腹蜜剑,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岑溪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他谁都不爱,只爱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岑念承认她认识的岑筠连是个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的人渣,可是岑溪对他而言绝非可有可无,如果说岑筠连心中最爱的那个人是他自己,那么站在第二位的人,毫无疑问是他唯一的儿子岑溪。 原著的侯婉只爱钱财,为了让女儿多分一份钱,她肮脏下贱的手段层出不穷,在家中也是想尽办法刁难折磨原身,然而岑念来了快三个月,侯婉的“刁难”仅限于不让她吃饭和寒酸的一千元生活费上,除此以外,侯婉视她若无物。 侯婉爱财不假,但岑念觉得,岑筠连比钱财更容易牵动她的喜怒哀乐。 原著的岑琰珠刁蛮任性,有一张恶毒姐姐的标配脸孔,使出的肮脏手段比起侯婉毫不逊色,然而岑念认识的岑琰珠除了对她冷着一张脸以外,连恶毒女配最基本的恶言都没有对她说过两句。 原著和现实里的岑琰珠都很骄傲,但是原著里的岑琰珠选择了用抹除原身的方法来保持骄傲,现实里的岑琰珠却选择了对她不屑一顾来保持她的骄傲。 还有不得不提的岑溪。 作为岑念在现实里除自己外最了解的一个人,他和原著里的形象也有不小的区别。 原著里的岑溪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人畜无害的软弱形象,因为父亲的不重视,不仅侯婉不怕他,连岑琰珠都可以对他动辄大吼大叫。 故事结尾,岑筠连和他怀孕的情妇、岑家的司机齐佑,一车四人全数葬身火海后,侯婉和岑琰珠流落街头,而岑溪却在洪家闪亮登场。 那时的他已经执掌岑氏,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一双平静到淡漠的眼眸不再露出讨好神色,他平静地问原身要不要离开,被拒绝后也只是无动于衷地离开了洪家。 对岑念来说,在洪家登场的岑溪才更接近于她现在认识的这个岑溪。 岑念望着写满清瘦文字的纸张半晌,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原著有真有假,不可尽信。 此时此刻,岑念心中横亘着三个疑问: 一,这本真假混杂的故事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她的记忆里没有丝毫线索? 二,让原身决定去死的原因是什么? 三,原身的死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吗? 岑念拿起放在桌上的笔,随手转了起来。 钢笔头重脚轻,很少有人选择钢笔来转,然而就连转笔达人也会避开的钢笔此刻却在她指尖然稳稳地飞旋。 -- 第146页 金色的笔夹在快到不可思议的手速中宛如一道流光,逐渐开出一朵金色的花。 她望着金色流光若有所思,这个故事,比她想象得有趣多了。 第二天,岑念再次见到了赵素芸,她带着她在高档商场里转了半天,几次想为岑念购置名牌服装都被她拒绝了。 岑念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她脸上笑容一滞:“那……要不我们去SKP看看吧,听说那里都是进口的奢侈品……” 岑念看着她脸上小心翼翼的讨好,说:“我想和你坐下来谈谈。” 赵素芸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好啊!你想去星巴克还是什么?我记得来的时候在一楼看见星巴克了……” 岑念两人来到星巴克后,她看着头上的菜单,点了一杯醋意桃桃。 “还要什么?再点一些吃的吧!”赵素芸一副第一次和女儿喝下午茶的模样,兴奋不已。 岑念摇头后,她直接亲自下场: “再给我一杯橘香茉吉托,还有你们的那个巧克力麦芬、可颂、红豆燕麦松饼……”赵素芸指着菜单一眨眼就念了一串名字出来。 岑念拒绝了她给买衣服,不想再在下午茶上拒绝她的好意,沉默站在一旁观看。 两人在窗边找了个舒服的沙发椅座位落座,没一会,她们点的饮品和甜点都齐了,本来还算宽敞的木桌随着桌上东西越来越多,也变得拥挤起来。 “来,念念,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赵素芸热情地递来一块红豆燕麦松饼。 岑念为了不让她失望,一点点吃下这块并不合她胃口的甜点。 她等着赵素芸说话,然而她只是满脸开心和满足地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没办法,岑念只能自己开口。 “……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矛盾。” 第73章 赵素芸一愣。 “你不用担心说什么我会生气, 我不会。”岑念冷静地看着她:“我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赵素芸表情有些慌乱, 无处安放的双手松开又折叠, 眼神也四处飘忽着,似乎是在寻找万金油的说辞。 岑念先说:“我先向你道歉,有的时候,我的无心之语可能对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 “念念……”赵素芸不安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神色悲喜交加:“妈妈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是我和你沟通得太少了……” 赵素芸脸上的小心翼翼就和岑筠连面对岑溪时露出的小心翼翼如出一辙。 他们都做了错事, 所以心怀愧疚, 岑念想知道,这件错事是什么。 “你知道我之前生气的原因吗?”岑念说。 赵素芸沉默半晌,神色黯然地说:“知道……你恨我让你成为私生女, 你恨我丢下你一人出国,你恨我强迫你离家去你父亲那里……” 岑念知道她们母女关系不好,却没想到赵素芸在描述原身对她感情的时候, 居然用上了“恨”一字。 “你知道三年前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岑念问。 “三年前?”赵素芸想了想,露出愧疚的表情:“你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她并不知情。 “有一次,生了场小病。”岑念随口编了个理由:“病好后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赵素芸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是你闹着不肯去学校的那一次吗?” “……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 是个春天……好像是刚开学不久, 没错,就是2月份的时候。”赵素芸肯定地说:“你外婆还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劝你, 可是你不接我电话——把我都急得打算回国了, 没想到几天后, 你外婆又告诉我,你已经去学校了。” 岑念还没说话,赵素芸又接着说:“那次,不是生病,是你装病吧?” 岑念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听说你们隔壁班有个女孩跳楼死了,就在你们学校跳的楼……你是不是因为害怕才不愿去学校?” 岑念想起日记本上破碎的只言片语以及频繁出现的“我很害怕”,点了点头。 “世事无常……现在的孩子压力也大。”赵素芸叹了口气,看着岑念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走极端,记住,妈妈送你去岑家,是希望你进入上层圈子,但如果进不去,妈不会让你削减脑袋去挤,你就退回来,不管怎么样,你还有妈妈和外公外婆在你身后,当初你出生时,你那薄情寡义的爸还给了三套东区的房子,现如今——不值四千万也有个三千万,妈都给你留着……” “既然有这么多钱,”岑念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还要出国赚钱?” 赵素芸眼神开始闪躲。 岑念明白,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赵素芸有了这三千万,还想找下一个三千万。 人各有志,她没有资格随意抨击他人的选择。 “你过得快乐吗?”她问。 赵素芸这次依然说不出话来。 岑念明白了,她说:“我会尽量让你早些退休。” 赵素芸原本以为会迎来一场争吵,听到岑念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退休呀,你这孩子,真傻!快吃点心吧!” 话虽这么说,赵素芸脸上却是浓浓的幸福。 她不反感自己的提议,很好。 岑念想,只要她不是热爱这个职业,她就有信心赚到她满意的钱,让她早日过上悠闲快乐的退休生活。 -- 第147页 “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岑念说。 “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答应你!”赵素芸忙说。 “我希望你的工作对象是单身人士。” “你想哪儿去了……”赵素芸脸上一红,说:“妈妈在国外做的是看护工作,你不是知道么,妈妈生你以前一直在医院做护士,现在也只是重操旧业而已。” “那更好。”岑念说。 赵素芸的职业原来是护士,是她想多了吗? 陪着赵素芸在外面逛了一天后,她依依不舍地把岑念送回岑家门口。 “不用送了。”岑念从的士下车后,转身拦住了也想跟着下车的赵素芸:“这里不好打车,你走吧。” “念念……”赵素芸抓着车窗边框,红着眼睛,哽咽着叮嘱道:“妈妈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和你说的话你要记住,这个家里值得相信的只有岑溪,只有你哥哥,你一定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赵素芸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十几分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岑念转身走进高耸在天空下的复式别墅。 一楼的琴房里传出磕磕绊绊的琴声,这一次,岑念选择了上前敲门。 “我说了练琴的时候不……” “是我。” 过了半晌,里面才传来警惕又狐疑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岑琰珠没有来开门,岑念也不想见到那张紧皱眉头,充满怀疑的脸。 她敲门,只是想说一句话: “舒曼的abegg变奏曲中半音阶的指法可以让你在保证准确度的前提下提升速度。” “……” 门里鸦雀无声。 岑念也没指望她会说什么,岑琰珠没有恼羞成怒已经是她设想中的最好结果。 她不等岑琰珠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琴房门前。 原著有真有假,而她不是万能的神,无法站在高处就分辨真伪。 既然无法分辨真伪,那就推倒所有旧的印象,像从未了解过一样,重新初次相识。 岑琰珠作为钢琴艺术生,舒曼的半音阶指法她肯定知道,没用只能说明她想保持原曲的百分百纯正。 然而在无法兼顾速度和准确率的情况下,即使勉强用上了李斯特的指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底怎么抉择,留给她自己决定吧。 悠闲的周末转瞬即逝,第二天,岑念迎来了4月考试周,这是4月最后一周,也是举行月考的日子。 最先考的是数学,王森林从迈进11班门槛起就黑着一张脸,他的绿豆小眼在班上凌厉地扫来扫去,希望逮到一个撞上枪口的傻子——11班没有傻子,大家都知道王森林卵足了劲想收拾他们,即使在答题卡上乱写一通也没人试图在老虎头上撒野。 考完数学后,大家紧张的情绪依然没有过去,在去食堂吃饭的一路上,岑念都能听到周围的议论。 作为上一期的年级第一,岑念的周围门庭若市,尤东哲等人把她围得水泄不通,又是对答案又是问问题,惹得诸宜在一旁不满地敲盘子: “喂喂——你们再这样我就要替念念收费了!” 好不容易驱散了周围阻碍岑念吃饭的因素后,诸宜又凑了过来: “傅芳丽连这次月考都没参加,我看她是真的要退学了。” “嗯。” 吃完饭后,岑念回到教室,其他学生都在争分夺秒地复习下午语文考试要用到的书本,只有她一人悠然地望着窗外神游太空。 旁边的邬回在教室里也是特立独行的一人,他的好朋友庄辉都忙着赶制小抄,他却什么都不做,倒在桌上闷头大睡。 岑念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看了眼,是赵素芸发来的信息: “妈妈走了,考试加油。爱你宝贝,喜欢什么就买。” 还有一条银行的到账短信,金额是三万人民币。 岑念给赵素芸拨去电话,对方已关机。 她想了想,短信回复:“谢谢,一路顺风。” 一周后。 周一的早会上,陈文亮又在慷慨激昂地讲述参加学科竞赛的好处: “同学们一定要把握住竞赛的机会,才能从竞争残酷的高考大军中脱颖而出……我们六中已经把所有你需要担心的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拼一把,啊?远的不说,你们看看其他学校今年的新生,京大附中,文瑾——知道吧?号称行走的百科全书!人家为什么有这个称号?参加竞猜节目得来的!再看看南大附中——成言,去年的全国中考状元,人家愁上好学校吗?不愁!人家也要参加学科竞赛!这就叫上进心!京大附中的魏昊霖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神仙人物,你们都知道……所以说,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陈文亮用他永远的结尾词作了苦口婆心的总结: “这都告诉我们,人要拼搏啊……” 总算,像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早会结束了。 高一11班的学生和1班的学生走得不相上下的快,特别是原本就在末尾的11班,学生们的步速快到像是在参加竞走。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第一时间看到公告栏上新张贴的4月月考成绩上,年级第一的归属是否有所变化。 作为当事人的岑念不慌不忙,任庄辉催促也不加快速度。 -- 第148页 “皇帝不急太监急!”诸宜瞪了他一眼:“不是第一天就要塌下来了吗?” “哎呀!你这个学渣——我先走一步给你们作哨兵了!”庄辉急急忙忙地冲到了队伍最前端。 邬回看了岑念一眼,有些局促。 诸宜白眼一翻:“想去就去呗,你还看什么脸色……” 邬回脸上一红,狠狠瞪了诸宜一眼,说:“我早晚要把你打安静……” “快滚!”诸宜瞪眼。 “好男不跟女斗……”邬回转身走了。 岑念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周围的学生都朝她投来了各异的目光,公告栏前围着许多1班和11班的学生,单从他们脸上截然不同的神色,岑念就知道了4月月考的结果。 “岑念怎么可能又是年级第一?!” 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里,雷鹏翔正在向王森林抗议: “王老师,您忘了她以前的成绩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考年级第一?第一次算她走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拿到第一,这一次怎么可能又——这——我不相信!” 雷鹏翔在年级排名前六,又是他手下除柯杰外数学竞赛的得力干将,王森林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他抱怨,后来越听越烦,直接把手中正在批改的数学试卷砸到了桌上。 砰的一声,雷鹏翔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没了声响。 “难道我愿意看到她坐上年级第一的位置吗?”碍于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存在,王森林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考试的时候你以为我没盯吗?不是我的数学我也从11班窗前’路过’了几十次!” “那……”雷鹏翔露出狐疑的表情。 “她没作弊!至少没被我逮到作弊!”王森林怒声说。 就连岑念的数学试卷他也一字一句甚至一个符号地慢慢批改,能扣的分都扣了,他瞪大了眼睛再找上十遍,也再找不出一个扣分点! 他就差毛遂自荐去帮其他科的老师改试卷了! “可是武君君她……” “我正想说武君君!”王森林怒了。 他不提这一桩还好,一提王森林就鬼火冒。 “她最近在搞什么名堂?!我看了她的几科试卷,好几个丢分的地方都是因为粗心大意,我看她是不打算要回年级第一这个位置了?!你把她叫来,我要和她说道说道!” 雷鹏翔一听王森林要叫武君君,慌了,连忙说:“王老师,我看武君君同学因为岑念的事也挺难受的,她丢了第一,最难受的就是她了,出错也是因为这件事吧……您还是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自己调整一下心态吧,您要是再批评她,我看她真的会承受不住……” “我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你告诉她——下个月的月考要是成绩再退步,别怪我请她家长。”王森林沉着脸说。 雷祥鹏没把岑念拉下水,反而给武君君惹上麻烦,他怀着一肚子无名火走回了1班教室。 他径直走向了坐在第一排看书的武君君。 她面前放着英语书,上面的页数和他离开时一样,这么久了,她连页都不翻,看的什么书不言而喻。 雷鹏翔越发恼恨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如果岑念没有抢走武君君的年级第一,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尽管雷鹏翔还没有和岑念说过一句话,但她在他心中,已经排得上数一数二的讨厌人物。 在雷鹏翔为武君君忧思忧虑的时候,11班是一片庆典气氛。 他们这些学渣天天被王森林挑刺,被其他班的学生看不起,现在年级第一就出自他们班,还有比这更响亮的打脸吗? 全班唯一一个忧心忡忡的人是年级第一的同桌。 邬回坐在岑念身旁,心情复杂地看着尤东哲等人把她簇拥起来问东问西,而他们问的那些问题——他一个都听不懂! 他和岑念一周还说不到十句话,尤东哲一天说得就比他一周多! 真是气死人! 不就是数学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他就——他就—— 邬回咬牙拿出数学书。 大不了,他从现在学就是了! 庄辉和同桌的男生因为一个玩笑哈哈大笑,笑到直不起腰,他刚刚转头想把这个笑话分享给他最好的狗友,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邬回紧皱眉头对着数学书奋笔疾书的样子。 “……” 庄辉的腰被瞬间吓直了。 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吗? 因为刚刚度过考试周的缘故,同学们都很是兴奋。 热热闹闹的一上午过去后,放学铃声响起,比平时更震耳的脚步声在几秒后不约而同从各层楼响起,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一大群学生从教学楼里蜂拥而出,向着食堂浩浩荡荡奔去。 邬回的小弟已经跑在最前面为老大占位排队去了,岑念四人得以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末。 “好不容易又活过一次月考,晚上我们去哪儿玩吧?”庄辉提议道。 这个提议马上得到诸宜的拥护。 “对了,上次我们不是说去club吗?”诸宜说:“念念呢?你不会又和哥哥约好了吧?” “没有……” 岑念想说没有约,诸宜已经自动理解成了要加入。 “放学你先回去换衣服,八点我来接你——记得穿成熟一点!”诸宜说。 ……穿成熟一点,是怎么个成熟法? -- 第149页 第74章 放学后回到家中的岑念, 望着衣柜里以浅色调为主的各种裙子陷入了沉思。 最终,她选择了其中唯一一条小黑裙。 ……算成熟了吗? “你穿的是什么?!” 八点, 岑念在约定的沃尔玛广场见到如约前来的诸宜后, 对方爆出不可思议的一句问话。 岑念低头看了看自己长过膝盖的黑裙子:“……成熟?” 穿着热裤和露脐吊带的诸宜不知为何捂住了额头。 “走, 我带你去买衣服。”她一把将岑念拉进车里,转头对司机命令道:“先去三里屯太古里。” 诸宜把岑念带去的是一家占地宽广的香港年轻服饰品牌,岑念一走进去, 就感受到了浓浓的“诸宜风”。 “这是我平时买衣服的地方, 挺时髦的,价钱也不贵。”诸宜解释道。 她似乎已经对岑念的衣着风格绝望, 问也不问, 直截了当地开始替她选衣服。 海蓝色雪纺吊带裙、白色樱桃衬衫—— “去试!” 露脐短上衣、奶咖色条纹阔腿裤—— “去试!” 黑色的连体吊带阔腿裤—— “……我艹。” 诸宜瞪着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岑念。 说好的仙女儿人设, 怎么换了一件稍微前凸后翘的衣服就变成杀人于无形的魔鬼了?! 少女笔直地站在试衣间前, 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别说男人了, 就是她—— 诸宜瞪着眼睛,万万没想到,校服和名媛风的裙子下面竟然藏了个这么夺目的身材。 这连体裤的材质柔软又贴身, 藏不住一点赘肉,只有岑念这样瘦得刚刚好的身材才能把它穿得这么性感好看。 再加上她本来就高冷的形象, 穿这条冷艳的裙子说不上的好看—— 让诸宜用她贫瘠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就是纯度百分百的高冷富家女——会冷笑着把一沓美金拍你脸上的那种。 诸宜上前帮她把两边的黑色长发别到耳后,露出干干净净的白皙双耳, 又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 仔细给岑念涂上了嘴唇:“这样就对了……可惜没时间, 不然再带你去画个妆……” 她把口红收进小包里,闲不住的手又摸向了岑念的肚子:“你是怎么做到没有一丁点小肚子的……” 岑念觉得怪怪的,侧过身正对诸宜,正好让她的手从肚子上落下。 “还要试吗?”她问。 “还试什么?走!今晚你就是上京最靓的仔!”诸宜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臂。 三里屯太古里离酒吧街不远,两人出来后直接往目的地步行而去,一路上不断有男男女女朝二人回头,诸宜得意万分,挽着岑念,下巴抬得更高了。 “就是这里!这就是我们今晚要玩的club!”诸宜在一个排满长龙的店门前停下了脚步。 岑念抬头一看,黑色的招牌上亮着紫色的字,招牌最左方是一个头长羊角的男性简笔画LOGO。 “maou club……”她不由念了出来。 “怎么?你知道?”诸宜问。 岑念摇了摇头。 “这里挺有名的,听说许多很有背景的二代都喜欢来这里包场。”诸宜说。 队伍长龙里有男有女,衣着大多休闲,诸宜和她站进队伍的时候,无数目光随着她们移动。 就连原本没有加入排队的一群年轻男人在看见岑念站定后,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岑念原本以为自己习惯了瞩目,但这里的瞩目显然又和她以亚洲豪门继承人身份出现时的瞩目不同,这里的注视黏腻咸湿,让她感觉不快。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在队伍前方不远响起,一个裤子上挂着链条的金发青年看着岑念,笑着说:“美女,一会喝一杯吧?” 岑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青年也不觉扫兴,和他周围的男人们嘻嘻哈哈起来。 诸宜看起来不觉得受了冒犯,反而有些兴奋,她挽着岑念的手臂,紧贴在她身旁,说:“你瞧,我没说错吧?你就是这里最靓的崽!” 岑念扫视着队伍里的人群,说:“这里允许未成年进入吗?”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没有穿着校服来。”诸宜让她往队伍后方看去:“你看那几个人,他们不也是高中生?” 岑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队伍末端有几个一看就是高中生的年轻男孩女孩。 “不过club不会卖酒给我们。”诸宜补充了一句:“这里的特调饮料也挺好喝的。” 两人排队进入club后,诸宜踮着脚尖四下张望,很快就发现了坐在台阶上深蓝色丝绒卡座上的邬回二人。 诸宜拉着岑念挤过去后,把她推到邬回身旁坐下,邬回显得有些惊慌,火烧屁股似的往旁边挪了挪,二郎腿翘了又放,放了又翘,那双眼珠子也无处安放,在岑念身上来来去去不嫌累。 “我挤到你了?”岑念问。 “不不不……没没有……”橘芸豆飞快摇头。 岑念眼看着红晕爬上他的耳垂和脸颊。 “真是丢死人了。”庄辉摇着脑袋,对坐在他身旁的诸宜说:“我都不想和人说这是我大哥。” “再怎么日天日地,到这种时候也会暴露出母胎solo的事实。”诸宜不屑地从桌上抓起几颗奶油腰果。 -- 第150页 侍者在她们落座后拿着菜单靠近,诸宜又加了几道小吃和饮料后,把单子递给岑念,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扯着嗓子说:“你看看还加什么!” 岑念接过菜单后,她又加了一句:“使劲点!今晚邬总请客!” 岑念点了一杯无酒精的饮料就把菜单还给了侍者。 “来夜店点牛奶……你怎么不点枸杞银耳汤啊?”庄辉小声嘀咕。 “你再瞎比比一句?”诸宜一脚踩到庄辉脚背上:“你信不信我让你去DJ前面举着枸杞银耳汤蹦迪?” 过了一会,岑念点的牛奶和其他小吃饮品陆续上了,卡座前面的黑色茶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 岑念不知道在club要玩什么,所以她在观察别人。 club分为两楼,一楼大厅有卡座和DJ台前的跳舞区,二楼隐于黑乎乎的光线,岑念只能看见工业风的金属楼梯和几个靠着栏杆俯视一楼的男人。 此时已经临近十点,一楼人山人海,人虽然多,但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在玩手机。 岑念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在家中玩手机? 剩下的那三分之二,一半在随着紧跟心跳节奏的电音摇摆身躯,一半在举杯对饮。 红色的烟头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一闪一灭。 烟和酒的气味混合,飘散在空中,迷醉着人们的神经。 岑念觉得,这是一个和KTV一样,尝试了也就算了,再也不会让她想来第二次的地方。 “岑念这次卫冕了年级第一的宝座简直是大快人心!”庄辉磕着焦糖瓜子,吊儿郎当地抖着脚,对她大声说道:“你早上走得慢,那是没看见——1班那群优等生们,看到你依然排在第一名时候的表情,太好笑了,我真想拿手机挨个拍下来留念!” “武君君呢?她看到成绩是什么表情?”诸宜问。 “我没注意到——她好像没有去看公告栏。”庄辉说:“平时她好像也挺低调的,不作妖不搞事——” “怎么,你喜欢她?”诸宜挑起眼皮。 “哥不好那口——”庄辉说。 诸宜转头对岑念说:“你得小心1班那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上次不是还瞪了我们一眼吗?我后来去打听了,他叫雷鹏翔,和柯杰一样,是王森林的爱徒,明年要一起参加数学竞赛的——他是武君君的初中同学,听说那时候就喜欢武君君了。” “总而言之,”庄辉总结:“你记着,这个人是武君君的舔狗,你看见他就绕着走,免得被狗咬了还要自费去打狂犬疫苗,多亏呐!” “他敢——”邬回沉下脸。 “对,他要是敢咬你,你也放狗——你也是有狗的人。”诸宜说。 岑念不解地看向诸宜,她和庄辉倒在一起笑个不停,一旁的邬回涨红了脸,抡着拳头就上去对两人一顿胖揍——拳头全都落在了庄辉身上,打得他哎哟叫唤不停。 打闹过之后,诸宜扯着嗓子说: “念念!去跳舞吗?!” 岑念刚要摇头,急性子的诸宜已经把她拉了起来。 “走,我们去DJ前面!”诸宜拉着她走下台阶,庄辉和邬回自觉站了起来,跟在她们身后。 一行人挤到舞池后,诸宜松开她的手,一脸兴奋的笑容随着音乐摇摆起来。 岑念看看四周,邬回和庄辉也跟着节奏摇摆身体。 橘芸豆迎上她的视线,靠了上来:“……怎么了?” 岑念在震动的地板上感觉不太习惯,再加上不断有陌生人朝她凑来,她皱眉说:“我在座位上等你们。” “我陪你回……” “不用了,你们玩吧。”岑念已经转身。 她拨开人群往外走去,有个年轻男人扭动着身体挡到她面前:“美女,来跳……” 邬回一把将对方推开:“滚开!” 年轻男人刚要发火,看见邬回凶狠的目光,脖子一缩,小声骂着转身对向了其他地方。 邬回喝退了年轻男人,回过神来已经跟丢了岑念。 他挤出舞池,回到他们先前坐的卡座,然而那里又哪有岑念的人影? 在迷幻的浅紫色灯光照射下,岑念径直往club大门走去。 一个穿着招待制服的女生从门口匆匆跑来,一不留神撞到了岑念肩上。 “对不起……” 对方头也不抬地道了歉,快步跑上了二楼。 她没有看到岑念的脸,岑念却看见了。 那是一个怎么想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岑念反应过来前脚步就下意识跟了上去。 她跑上了二楼,她也跟着上了二楼,然而二楼长长的走廊里满是紧闭着房门的包间,对方早已不见踪影,岑念拿不准她进了哪间包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间包厢门打开了,端着空托盘的女服务生走了出来。 陌生的脸。 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岑念自己给否决了。 她绝不可能看错。 刚刚那个撞到她的女服务生,分明就是武君君。 在她没有发现武君君身影,准备下楼回到他们的卡座时,一个喝得半醉的青年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一开始在长龙里对着她吹口哨的男青年。 他满脸通红,双手抄在兜里,伸长的右腿一脚蹬在铁栏杆上,把她下楼的唯一道路堵了起来。 -- 第151页 “美女,又见面了。” 第75章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把黑发别到耳后的少女。 青年常年浸淫在各种声色场合,见过大量不同风格的美女, 然而在众多美人中, 她依然是其中最独特, 最难以忘怀,最让人心痒难耐的一个。 那张千里无一的脸,见过一次就永生难忘。 少女穿着黑色的吊带连体阔腿裤, 柔软贴身的衣服勾勒出一段曼妙的身体曲线, 衣服下的风采,光是想象就已经让青年的心跳开始加速。 就像伊甸园中将熟未熟的苹果, 这个年纪的女人充满致命的诱惑。 他活了二十几年,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仙人物。 昏暗的光线依然没有遮挡住她白得发亮的肌肤, 青年看着那凝白如脂的肌肤, 心猿意马, 恨不得立时就扑上去为所欲为。 “让开。”岑念皱眉说。 “小妹妹还没成年吧?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很危险的……不如跟哥哥走,去安静的地方我们单独喝两杯……” 岑念后退一步,躲开青年伸来的手。 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这时可以采取的策略, 最快捷的就是——她伸手向原本应该有迷你防狼电击器的裤兜摸去。 裤兜是空的。 岑念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的平静却起了一丝波澜。 一楼大厅某个空荡荡的卡座上, 一个服饰品牌的纸袋里静静躺着一件小黑裙,纸袋旁边,一个口红状的防狼电击器正卡在沙发缝上无人问津。 “这里有监控, 你想做什么?”岑念用冰冷的目光威慑着蠢蠢欲动的青年。 她在脑中飞快思索对策。 club里的电音震耳欲聋, 就算她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 不远处有几个衣装笔挺的男人看着这里, 但他们始终只用看戏的目光笑看着青年的骚扰升级。 与其求助他们,还不如想办法越过青年的封锁区下楼。 岑念相信只要能下楼,青年再怎么狗胆包天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对她做什么。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被青年拉到更偏僻的地方去。 “小妹妹,你太相信法律的力量了……别说法律不是万能的,就算是——”青年狞笑着向她走来:“三年血赚的话听过吗?” 有理走遍天下? 不是的,一直长在无风无雨的玻璃花房中的岑念第一次明白这个道理。 世上有很多无法用道理说清的地方,比如面对监控摄像依然精虫上脑的青年,比如世上每天都有人自杀,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却依然想要努力活下去。 世界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不知不觉,她被逼入了走廊死角。 作为豪族唯一的继承人,基础的防身术她学过一点,岑念保持冷静,等待着一闪即逝的那个脱身机会。 接下来的发展,有两种可能。 一,青年伸手朝她抓来。 如此,她就可以趁他没有防备,眼疾手快折他手臂,逃脱率70%。 二,青年继续逼近。 只要忍得住恶心,她就能够在青年靠得够近的情况下让他第三条腿骨折,逃脱率90%。 还好,眼下还算不上绝境。 岑念屏息凝神,看着青年向她伸出纹着龙和牡丹的右臂。 虽然逃脱率不算最高,但往好的地方想——至少不用忍耐青年身上臭熏熏的烟酒味了。 青年的手距离她裸露的肩头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她没有想到的第三种可能出现了。 一只光洁如冷玉的大手牢牢握住了青年手腕。 “啊——疼疼疼!谁敢动老子?!” 青年气急败坏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他一头不止,穿着高级西服的英俊青年。 在充满俊男美女的club里,他和眼前的少女像是从同一幅画里走出,自带吸引全场瞩目的柔光。 青年被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所摄,脸上怒意一滞。 “三年血赚?”他低低笑了一声:“我没有听过这种话,不如和我说说吧。” 岑溪在笑,可是他结冰的眼底毫无笑意,连低沉的嗓音也像缀着一根根锋利的冰凌子,听得人背脊生寒。 三,岑溪出现。 逃脱率100%,后果未知。 “你……你他妈又是谁?”青年回过神来,横眉怒目地看着岑溪。 岑溪对他的问题置若未闻,他冷冷扫了岑念一眼: “还不过来?” 岑念从他眼中看到了愠怒,她知道自己的不谨慎惹了麻烦,乖乖走到岑溪身后站定。 岑念悄悄看向前方青年的侧脸,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敢在老子面前抢人?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青年怒目圆瞪,用力挣了几下都没从岑溪手里挣出手腕:“你给老子放手!” 岑溪微笑:“我放了,你能自己滚远一点吗?” “他妈的——你有种再说一遍?” 岑念迅速朝四周张望,走廊上没有人,那几个看戏的男人现在变了脸色,但依然站得远远的,显然不能指望他们出手帮忙。 一个男招待从某个包房里空手走出,岑念正要找他帮忙,岑溪已经字正腔圆、清清楚楚地满足了青年的要求: “我说,我放手,你能自己滚出我的视线吗?” “该滚的是你!” -- 第152页 青年被激怒,抡起紧握的拳头就朝岑溪砸了过来。 岑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知道岑溪会不会打架,但眼前的花臂青年显然擅长此道,岑念光是看他露在背心外虬结的大块肌肉,就能目测出他一拳能打出多大的力。 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 岑溪抓住青年手臂反折,“你妈……”青年的怒骂还未完全出口,人就已经朝着有三十几阶的金属楼梯扑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听着就肉疼的乒乒乓乓声,青年滚下楼梯。 巨大的噪音甚至在震耳欲聋的电音声中也闯出了一席之地,附近正在喝酒玩乐的人群中发出数声尖叫,不约而同地远离了滚下楼梯的青年。 “……那就只能我送你一程了。”岑溪面无波澜。 楼下的议论声络绎不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在最初的惊慌后又聚拢过来,纷纷探头往上看来。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岳尊的声音出现:“外面怎……” 他看见了岑念,接着又看见了摔在楼下,鼻青脸肿地从地上坐起的青年,类似的事情他见过太多,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岳尊一把将岑溪拉回阴影,自己站了出去:“看什么看?给你个机会上来打老子——你敢吗?” “尊少……”原本满脸愤恨的青年一愣。 “认得老子不认识老子身边的人?你那双狗眼该回去回炉修修了。”岳尊冷笑着说:“看你这次摔得挺疼,记得以后走路要睁大那双狗眼,下次再碰老子的人——可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青年抓着楼梯栏杆爬了起来,夹紧尾巴踉跄着离开了club。 岳尊这才有时间转身看向岑念,他的视线在少女裸露的肩头和纤细腰肢上连扫了好几眼。 这身衣服真是要命。 要他的命。 少女肤若白雪,容貌殊丽清绝,纤细清晰的锁骨两端刚好搭着连体裤银色的链条吊带,无论是那两根平直清晰的锁骨,还是中间那一片娇嫩的雪白,都让岳尊看得心痒难耐。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轻佻地笑道:“没吓着吧?以后来这种地方,遇事就报上你岳尊哥哥的名号——不过,最保险的方法还是叫上你岳尊哥哥一起,走遍天下也不怕。” 岳尊对姗姗来迟的club保安和管事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我带她回家,你替我向大家说一声,让他们玩开心,今晚的消费都记在我账上。”岑溪开口。 他的声音比往常都要冷,岑念听出了,岳尊也听出了,他看了眼岑念,说:“……要不你进去陪他们——消消火,我送念念回家?” “今晚拜托你了……还有,多谢。”岑溪说完,看向岑念:“走吧。” 岳尊欲言又止地看了两人一眼:“……好吧。” 岑念跟在岑溪身后走下楼梯后,叫住走在前面的他:“哥哥——” 岑溪停下脚步,在绚丽迷幻的粉紫色灯光下回头看她。 他眉眼如画,从打扮看就身价不菲,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眸里漫着冰冻三尺的寒气。 这还是岑溪第一次看着她的时候没有露出微笑。 她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我要先去和朋友告别。” “好。” 岑念刚转身,岑溪忽然说:“等等。” 她立即停下了脚步。 岑溪走上前来,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披到她裸露的肩上:“去吧。” “……哦。” 不知为何,她有些失望。 岑念转身往卡座走去,周围都是陌生人,其中不乏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移动的成年男人,她皱眉穿过人山人海,已经看到VIP卡座区的时候,一个染着黄毛,穿着宽大T恤和牛仔裤的青年忽然晃到她面前:“美女,一起跳舞吗?” “没空。” 一个冷淡的声音替她回答了青年。 岑溪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不容置疑地说:“走。” 岑念心里一松,原来他一直都在身后。 有了岑溪的助力,岑念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台阶上的VIP卡座。她刚一出现,已经回到卡座上的三人立马看见了她。 邬回和庄辉慢了一步来到岑念身旁,两人见到跟在她身后的岑溪,都一脸忐忑地没有说话。 第76章 在他们所处的圈子里, 抽烟喝酒泡夜店那是普通得如同家里闷头玩游戏的娱乐方式,更别说他们只是来夜店喝酒精饮料和吃果盘拼盘, 邬回和庄辉自认这已经算是养生蹦迪,然而乍一面对成年人——还是同伴之一的家长突然来访, 他们想不紧张, 那是不可能的。 庄辉都做好了被破口大骂一顿的准备, 然而他瞅了瞅不发一语的岑溪, 实在是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这……算是不高兴吧? “我在二楼遇见一个耍酒疯的男人。”岑念说:“……然后就遇见了哥哥。” “真的?你没事吧?!”诸宜震惊之后随即恶狠狠地说:“那个男人在哪儿呢?老娘现在就去把他脑袋揪下来——” “我没事。”岑念说:“他已经走了。” 隐去了那个男人差点头破血流地离开club的事情经过。 诸宜确认了她的安全后,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了许久的岑溪,她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大声说:“岑念哥哥好!” -- 第153页 能在震耳欲聋的电音声下依然喊得清晰可闻,诸宜这一声也费了不少力气。 岑溪神色淡淡, 开口说道:“这里不适合你们玩, 我要带念念回去了,你们留下来她也不放心, 我送你们回家吧。” 诸宜三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未成年人进入夜店的心虚占了上风, 三人耸拉着脑袋跟在岑溪身后下了台阶。 岑念也拿上了自己的口袋和防狼电击器。 “这一桌的账……”一个男招待走上前来。 “记我账上。”岑溪头也不回。 男招待弯了一腰, 了然地后退。 岑念有些意外, 这里的工作人员似乎都认得岑溪, 岳尊就算了, 她没想到岑溪也会频繁出入这样的地方。 四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少女跟着岑溪走出乌烟瘴气的club后, 岑溪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了这家店的专属停车区, 布加迪威龙停在一辆大块头路虎背后, 对方把它遮得严严实实,怪不得岑念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 岑溪上车后,没有立即启动汽车,而是从扶手盒里拿出了几张湿巾反复擦拭两手。 “岑念哥哥,你在擦什么?”被两个男孩挤在中间的诸宜问。 岑溪头也不抬,轻声说:“刚刚碰了脏东西。” “哦……”诸宜似懂非懂。 岑溪擦完手,下车把用过的消毒湿巾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回到车里发动了汽车。 今晚的岑溪不同寻常,他坐在车里不开口,就连最为跳脱的庄辉也不敢开口。 岑溪将三个知道做错了事,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少年少女依次送回家后,车里只剩下他和岑念两人。 少了三个呼吸声后,车里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岑念坐在副驾驶上,朝身旁看去,岑溪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让人心里摸不着底。 “……你生气了?”她开口。 岑溪沉默片刻后才回答她的话:“你知道那里很危险吗?” 岑念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她说:“现在知道了。”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下次我不会这么冒失了。” 岑溪叹了口气。 岑念有些疑惑,她说错了吗? 岑溪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少女,认错态度坦率又端正,他还能再说什么? 再多对她不谨慎的愠怒,也不得不消散了。 她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必须手把手地教她在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世间行走。 “你为什么要去夜店?”岑溪问。 “我没去过。” “难道所有你没去过的地方都要去一遍吗?” “我会衡量利弊。” “衡量之后还是去了夜店?” 岑念皱眉:“危险的是耍酒疯的人,而不是夜店。” “但是在夜店遇到酒疯子的概率是书店和咖啡厅的许多倍——”岑溪看着她的眼睛:“你承认这一点吗?” 岑念哑口无言。 岑溪看着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的迷惘又有些委屈的表情,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以后你想做什么,提前告诉我一声……”他说:“我会找时间陪你去体验。” 许久的沉默后,岑念开口: “好。” 重新恢复放松静谧的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琥珀特有的松香味。 呆得久了,岑念已经能够分辨出他身上香气的每一种变化。 太阳初升时,是热情的柑橘和红胡椒。 余晖倾洒时,是青色无花果和摩洛哥鸢尾相互缠绕的寂寥淡香。 月上梢头时,是温和清新的琥珀松香和青草香气。 就像他的灵魂一样,一人千面,在她以为自己对他有所了解的时候,他总会让她发现新的一面。 岑念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是烟味吗?”岑溪一愣,左手按下了车窗:“抱歉。” 凉爽的夜风从窗外吹进,吹散了岑念从club里带出的郁气,她忽然觉得今晚并非一无所获。 她把头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地侧头去看窗外的夜色。 无声的夜,静谧的月光。 温柔的夜风,吹动两个人的黑发。 下车的时候,岑念发现通往别墅大门的那条鸢尾小径上已经有零零碎碎的鸢尾绽开了花瓣,浅蓝色的花瓣在镂空的金属花纹下生机勃勃,伴随夜风吹过,小径下的鸢尾花也跟着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慢慢走过这段美丽的鸢尾小径,如银的月光倾洒在两人肩上,填补着彼此中间的空隙。 岑念望着脚下柔软美丽的浅蓝色花瓣,想起齐佑的话。 他说的没错,花开时,很美。 第二天是星期二。 岑筠连在一大早的餐桌上就问起了绝大部分人读书时最讨厌的一个问题: “琰珠,你的成绩应该公布了吧?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岑琰珠埋头吃三明治,假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岑念觉得这个问题提得多此一举,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考得好侯婉早就大张旗鼓地宣传了,还轮得到岑筠连主动来问? “问你话呢——”岑筠连皱眉说:“是不是又考砸了啊?让你多花时间看书你不听,你……” 岑琰珠满脸不耐烦地放下三明治,说:“我也想多看看书,但是我要练琴啊!你以为我们音乐生很轻松吗?” -- 第154页 “就是,琰珠文化成绩过得去就行了,反正她要考柯蒂斯的。”侯婉在一旁帮腔。 岑筠连转头看向岑念:“念念这次月考又进步了吗?” 按照以往,岑念是不会回答他这种无聊问题的,可是今天她放下喝了一口的牛奶,说: “没有。” “怎么没有进步呢?你看吧,我就说补习班还是要去的,张总的孩子就是……”岑筠连今天大概是说教魂附体,一大早就在玩慈父游戏。 “已经到顶了,没地方进。”岑念说。 岑筠连一愣:“……什么意思?” 侯婉装聋作哑,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念念又考了年级第一。”岑溪笑着说。 “这是好事呀!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岑筠连大喜,说:“学习上需要什么就直接和爸爸说,你发奋学习是一件值得支持的事,给你的零用钱平时够用吗?” 岑念:呵呵。 大概是她脸上无声的嘲笑刺激了岑筠连,他转过头问侯婉:“念念的生活费一个月是多少?” 侯婉一愣:“你不是知道么,和琰珠一样,一月一千……” “这哪里一样了?”岑筠连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一样,大手一挥:“这个月起,爸每个月给你一万零花,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好好学习,在高考的时候让你爸扬眉吐气一回!” 啪! 岑琰珠的水杯重重放到桌上,“我吃过了。” “琰珠,你还没吃完呢!”侯婉朝已经起身的岑琰珠说。 “算了吧。”岑琰珠冷笑:“我怕有些人和我坐一张桌觉得不能扬眉吐气。” 岑琰珠阴沉着脸摔门走了。 侯婉责怪地看着岑筠连,顺带剜了岑念一眼:“你怎么这么说话呢?琰珠考柯蒂斯哪里让你丢脸了?” “这不一样……我也没说她让我丢脸了,你们女人就是爱东想西想……”岑筠连不以为意,低头喝他的粥。 岑念吃完了三明治和牛奶,准备去学校了,离开餐桌前,她开口道: “我不需要零花钱,生活费一千就够了。” 岑筠连还没反应过来,岑念已经提着书包走向了玄关。 他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摸不清她是在赌气还是真的这么想。 好吧,他承认在上京,一个月只给一千的生活费是过分了点,但是私生女想进家门,哪能不受点气呢? 一千元生活费,侯婉是先来知会过的,也是他默认过的。 他知道其他正房妻子对私生子女的手段的,侯婉也就是在生活费上故意苛刻了点,这种拿到明面上的不痛快,不比私底下进行的下三滥手段要好太多吗? 她还想怎么样呢? “你妹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岑筠连一脸疑惑地看向岑溪。 侯婉讽刺地嘁了一声,就差没明着嘲笑岑筠连热脸贴冷屁股了。 “爸,你还没习惯么?”岑溪笑了:“念念说够了那就是够了。” 说不需要,那也是真的不需要。 岑溪放下餐具站了起来。 “你吃完了?不去公司?”岑筠连问。 “我要先去一趟别的地方。” 所谓别的地方,是六中校车离别墅区最近的上车点。 岑溪开着车来到停车点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路边的少女,她穿着简简单单的校服,校裙没有像其他爱漂亮的女高中生一样卷起,而是任它自然垂到膝盖下方。 少女神色冷淡,漫无目的地直视前方,一头黑曜石般光泽的长发被她别了一边到脑后,露出一只白皙小巧的耳朵。 即使没有特意打扮自己,她也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道风景。 第77章 明明还没按下车窗, 他的嘴角就已经不由自主弯了上去。 岑溪慢慢把车开了过去,一直到他在她面前停下, 岑念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上车,送你。”岑溪笑着说。 岑念没有犹豫, 开门上了车。 多坐几次, 这辆车的副驾驶就像她的专属座位一样。 毕竟, 她也没见过有她的情况下其他人坐过这个位置。 布加迪威龙缓缓向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岑溪看了她一眼,少女系着安全带,静静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她的侧颜无可挑剔,即使抛开私心, 岑溪也觉得电视上大红大紫的少女偶像不及她十分之一。 “为什么不收下零花钱?”岑溪开口:“那是你应得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拿多了就要用别的东西来还。”岑念头也不抬:“他想要的,我不想给。” 原著固然有真有假, 但她忘不了原著中, 原身就是因为享受了岑筠连提供的优渥生活, 所以落下口实, 才被岑筠连理直气壮地说送人就送人。 她至少不会重蹈故事的覆辙。 搭了岑溪的顺风车, 今天岑念比以往都要早地走进了11班教室。 “来得好!快快, 数学作业, 救急!” 庄辉冲了过来, 表情急切地一路护送她回座位。 橘芸豆虽然没说话, 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背包, 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唐薇欢和其他几个同班同学也围了过来,等着第一时间瓜分年级第一的习题册。 岑念拿出她的习题册,在他们蜂拥而上前伸手挡了一下。 -- 第155页 庄辉等人一愣。 “我先确认一下。”岑念平静地说:“你们是做好了高考失利毕业失业的准备才来找我借作业的吧?” 一片静默。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阶级是存在的。”她无视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抄作业,如果这是你们的选择,可以,只要你们有永远停留现阶级甚至跌落现阶级的心理准备。” 想要抄作业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人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是唐薇欢,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就算了……” 她倒不是觉得抄几次作业就真的会那样,岑念说得也太严重了,不愿意借作业就直说,危言耸听做什么呀——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借作业的人还好意思借吗? 有人一把抓起了数学作业。 是邬回。 他抓着数学习题册,一把打在呆滞的庄辉身上。 “啊!杀人了!”庄辉捂着肩膀狼嚎起来。 “抄什么抄!回去自己做!逊毙了——”邬回义正辞严地说,浑然忘记了就在上一刻他还是数学习题册的竞争者之一。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庄辉小声嘀咕着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也很快散去。 拿着习题册过来请教的尤东哲很是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你做得对,早就不该这么惯着他们。” “有不懂的题?” “对……还要再麻烦你……” 尤东哲刚拿出他的物理习题册,一本数学习题册飞快砸到了他的册子上。 尤东哲:“……” 在他眼前,那个除了睡觉杠老师以及玩滑板外好像别无兴趣的刺头正红着脸,用他的数学习题册压着自己的物理习题册,看着岑念小声说道:“我也有题要问……” 世界要毁灭了吗? 岑念也愣了一下。 “哪道题?” 邬回神色一喜,赶忙翻了几页,指着一题说:“这道。” 尤东哲一看,松了眉头:“这题我会,一会我讲给你……” 邬回狠狠瞪了他一眼,谁他妈要你讲了! 尤东哲被这一眼瞪得有些虚,总算从邬回身上看到了往日那个刺头的影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东哲只能耐着性子看岑念给邬回讲简单至极的高中入门数学,他扭过头时,正好看见唐薇欢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 正好,他敲了敲唐薇欢的桌子。 “?”唐薇欢呆呆地抬起头。 “过来听听。”尤东哲一脸严肃地说:“邬回都开始学习了,你有什么理由不学习?” 很快,岑念的桌前就聚集了两个学渣懵懵懂懂地听课,班长尤东哲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两句。 坐在第一排的庄辉一脸感慨地望着后排认真听讲的邬回: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五月飞雪的景象……” 坐在他后排,正埋头玩手机的诸宜头也不抬:“下雪了?拍了照片发给我。” 庄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一点都没有八卦精神,同一个教室里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他愤愤地说。 “你想死了?!”诸宜一脚踹去,正中庄辉屁股红心。 “你别逼我打女人!” “你打呀!” “我是个有底线的人,怎么可能你让我打就打——给我一百元就打。” “呸!回去吃屎吧你。” 闹闹腾腾的一上午,转眼就过去了。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岑念端着餐盘和诸宜往堆满脏不锈钢餐盘的长桌走去时,诸宜忽然望着一个方向停下了脚步。 岑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马上就明白了让她驻足不前的原因是什么。 消失多日的傅芳丽端着刚打好的餐盘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看着她们,比起岑念以前见她气焰嚣张的样子,现在的她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虽然面色不见憔悴,但那股尖锐的精神气却没了。 那两个以前天天跟在她身后的小跟班也不见了。 诸宜想说什么,岑念已经抬脚向长桌走去了,她权衡了一下,选择丢下傅芳丽追向岑念。 她们把餐盘放到长桌后,岑念转身向食堂大门走去。 路过傅芳丽身旁时,她听见对方低沉压抑的问话:“……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你想怎么报复我?” 诸宜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说话,转头看去才发现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旁的岑念。 想到青山集团和岑氏集团之间的纠葛,诸宜咽下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 傅芳丽心中的憎恨和妒忌一起翻涌,她恨恨地盯着神色依旧平静的少女,想着她会如何作践自己,然而,少女目不斜视地穿过了她—— “我没有痛打落水狗的爱好。” 傅芳丽端着餐盘的手微微颤抖,不锈钢餐盘里的汤汁也在跟着晃动。 她紧抿嘴唇,面色惨白。 诸宜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拔腿追上了已经走在前面的岑念。 傅芳丽端着刚刚才从窗口打好菜的餐盘,在食堂阿姨诧异的目光里把干净的菜一齐倒进了垃圾桶里。 她把空餐盘往桌上一扔,不顾身后食堂阿姨不满的叫喊往食堂另一侧的出口走去。 -- 第156页 食堂外烈日当空,傅芳丽无视太阳的刺眼,抬头直视,双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一切都变了。 她不再是傅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成了圈子里人人皆知的笑话,她背后的青山集团市值蒸发一半,她身边的同父异母哥哥是□□犯是臭名昭著的变态,她是落魄的傅小姐,是变态的妹妹。 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同情或怜悯。 岑家卑鄙无耻,在这个时候全面反击,意欲将他们逼入绝路,还有依然被扣在芝加哥警署的罪魁祸首——爸爸为了这两件事两头奔波,一月不到就有了白发。 还有那些曾经和爸爸以“生意伙伴”相称的叔叔们,他们站在一旁袖手旁观,随时等着有机会在傅家这面摇摇欲坠的墙上推上一把。 太快了。 在她还没有闻到风雨气息的时候,暴雨就已经倾盆而降。 给她最后一击的是岑念的无视。 她最为敌视嫉恨的人,竟然根本没有将她入眼。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可笑地和空气比较竞争。 岑念离开食堂后,诸宜挽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不远的校内商店买奶茶。 “杨枝甘露两杯!”诸宜豪气地把校卡拍在桌上。 岑念拿走她的校卡,转而把自己的校卡递了出去。 “我领工资了。”她说。 滴,闺蜜卡。 两人走出校内商店的时候,诸宜正在听她讲家教对象莉莉的事。 “……好可爱的小女孩啊,像洋娃娃一样!”一贯不吃可爱风的诸宜却被金发碧眼的莉莉一发击倒,她看着莉莉发给岑念的相片,一脸艳羡地说:“要是有机会一起玩就好了。” 两人闲聊着走进教学楼走廊的时候,岑念看见了抱着试卷从年级办公室里走出的武君君。 她没有看见岑念,低头进了1班教室。 岑念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自己在club见到的人。 如果真的是她,她在club,穿着招待生的衣服,难道是在那里打工吗? “你在看什么?”诸宜发现她的走神,跟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了1班门口几个傻里傻气的男生。 “没什么。”岑念抬脚走进教室。 算了,武君君在什么地方工作都是她的自由。 和她没有关系。 她刚刚走进教室,坐在前排的尤东哲就站了起来:“岑念,徐老师让你去年级办公室找他一下。” 徐老师也就是她的化学老师徐开,因为她准备今年参加化学竞赛的缘故,徐开平日里和她的接触也多了起来。 岑念应了一声,把手中的杨枝甘露放回座位后就去了年级办公室。 徐开正坐在办公桌前,见到她来,马上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原来他是想关心一下她的化竞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开说的还是那些话,大意就是让她放宽心,把这次化学竞赛当做是大观园,去长长见识,不用抱有太大压力,最重要的是,不能因为准备化竞就落下了日常的学习。 岑念了然。 这是她身边几乎所有人共同的想法,以她的情况来看,冒然去参加化竞不就是去大观园长见识的吗? 岑念知道徐开是好意,她也没有过多解释,从善如流地应了他的叮嘱。 虽然已经活了十六年,但岑念直到这时才觉得,只在脱离了父母营造的玻璃世界后,她才开始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当晚,岑念回家后听到岑琰珠的琴房里传出了《追雪》的琴音。 和她预料的一样,岑琰珠的骄傲让她没有选择更容易的指法,只是在连日的练习下,她的琴声已经日渐流畅。 如果以这样的势头练习下去,多花一点时间,说不定真的能如她所愿。 今晚的岑家依然除了岑琰珠没有别人,宽阔的别墅里只有空荡荡的冷空气,这一点岑念早已习惯,她穿书前的家也时常这样。 小说书中回到家后父母皆在,一家人亲亲热热一起看电视的生活她从没享受过。 岑念没有打扰岑琰珠的练习,在一楼停留了一会就上了四楼。 坐在书桌前,她先是清点了本月的生活费,然后又给彩虹中心转去了两千元。 反正平时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她把钱捐出去,希望能帮助一些更有迫切需要的孩子。 至于志愿者工作,在半个多月没有回音后,岑念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没有想到,在她以为自己和志愿工作无缘后,这周五的晚上,她就接到了彩虹中心的电话。 起初她还以为这个陌生来电又是补习班的推销电话,没想到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出现在手机那头。 “你好,请问是岑念吗?” 在她说出“岑念”的瞬间,岑念就从记忆还里把这个声音给对上了一张笑着的面孔。 是彩虹中心义卖点指导她填报志愿者申请的沈姓护工。 第78章 “是我。” “我是彩虹中心……”对方的自我介绍果然和她想得分毫不差:“你之前在我们中心填过志愿者申请,你还记得吗?” “记得。”岑念说。 岑念惜字如金, 还好沈护工也不介意, 她爽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是来通知你被选上志愿者了, 不知你现在还有没有参加志愿工作的意愿?” -- 第157页 “有。”岑念说:“彩虹中心什么时候需要我?” “我们最近新收了六个重症儿童, 有些人手不足, 我知道你还在读书, 所以你要是周六或者周日能来个一天半天就好了。” “没问题。”岑念答得干脆:“明天上午我就来。” 沈护工的声音很高兴:“那就太好了, 明天我在中心等你!” 挂断电话后,沈护工转头就对共用一张办公桌的徐虹说:“太好了, 她还愿意来中心做志愿者!” 打电话之前沈护工心里一点都没底, 大部分的志愿者报名原因都离不开心血来潮, 距离对方提出申请越久, 对方想要参与志愿工作的意愿就会越弱,现在距离当初递交申请书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少女还愿意来彩虹中心做志愿者吗? 她给出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沈护工想象中的说服和劝诱都没有发生,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 “你很高兴?”身为中心负责人的徐虹看着上个月的中心财务收支表,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我确实高兴。”沈护工笑着说:“我希望她来中心和我们一起工作, 漂亮又心善的小姑娘谁不喜欢?我敢打包票,孩子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沈莲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三岁, 是从乡下来大城市打工的农村女孩。 彩虹中心这里给她的工资不高, 但也够她平日生活和往家里寄点小钱, 对她来说, 彩虹中心的这份工作很有意义, 虽然工厂给的工资更高,但她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这里不止是她工作的地方,也是她的第二个家。 沈莲看见徐虹在看上个月的财务,又说了一句:“对了,前几天岑念才又捐了一笔。” “捐了多少?”徐虹问。 “两千元。”沈莲说:“肯定是省下自己零用钱捐的。”她咂咂嘴,又强调一次:“长那么漂亮还那么善良。” 徐虹都被她逗笑了,看了她一眼:“我看是你自己的私心想把人家叫过来。” “除了她我们也没别的什么选择了。”沈莲翻看着手中的志愿者申请表,说:“本来递交申请的人就不多——这些人填表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肯定能坚持下去——结果呢?哪个不是做了十天半个月的就开始找理由放弃……” “成年人都承受不住的压力,你以为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坚持?”徐虹摇摇头,说:“你等着看吧,我看她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打赌怎么样?”沈莲兴奋起来:“就赌她能不能坚持来中心打卡十五次——谁输了谁就给中心里的孩子们买大蛋糕!” 徐虹头也不抬:“好啊。” 她对这个一看就娇生惯养的十六岁女孩确实不抱多少希望。 别说打卡十五次了,就是十次都够呛。 星期六早上,伺候完最迟起床的岑琰珠吃完早餐后,张嫂完成了上午的最后一个重要任务,接下来,她把碗收一收,就可以去花园里晒晒太阳,给老姐妹们打电话唠嗑家常了。 张嫂把大小姐吃过的粥碗收进厨房后,才发现锅里还留了一碗粥。 谁没吃早饭? 少爷和岑先生最先用餐出门,夫人其次,接着是大小姐…… 张嫂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好像没见到那个冰山二小姐? 她走出厨房,正好看见小许从楼梯上走下,她走了过去,问:“你看见二小姐了吗?” “二小姐?她已经出门了呀!”小许提着从楼上收下来的几个垃圾袋:“二小姐的拖鞋都在鞋柜里呢!” 张嫂一脸狐疑,大清早的,岑念去哪儿了? 犹豫了一会,她决定去跟侯婉通风报信。 “夫人,二小姐今天没吃早餐就早早出门了……” 侯婉和岑琰珠一起呆在二楼的卧室里,听见张嫂的话,侯婉诧异地白了她一眼: “和我说做什么?要我给她送饭吗?”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张嫂悻悻地溜了。 门关后,侯婉皱眉对岑琰珠说:“这个张嫂,脑子里像是被棉花堵过一样,蠢得不行。” “妈——”岑琰珠说:“明天的生日派对,我想把文老师请来。” “可以呀!”侯婉很是赞同:“明天的表演好好准备,让文辞雪看看你现在的水平,要是能把出战阿布拉莫维奇比赛的名额给定下来就最好了。对了,你老师喜欢什么东西?妈提前给你备好……” “文老师喜欢喝茶。” “茶……”侯婉略一思量,有了主意:“岳秋洋上个月给你爸送了几斤今年的龙井,听说外面要6000一斤……明天我带几盒去送你老师。” 岑琰珠喜笑颜开地抱住侯婉手臂:“谢谢妈妈!” “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要什么不给?”侯婉笑着抱住撒娇的岑琰珠。 “还是妈妈对我好!”岑琰珠撅起嘴,一脸不满:“我要爸爸带我去打球他都不带!他明明都带了岑溪,为什么就不能带我?什么都是岑溪岑溪……他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女儿!” “你去了想干什么?打球吗?”侯婉一言打破女儿本意:“你还不是奔着岳尊去的!” “我就是奔着岳尊去的又怎么样?我又不会打扰他们……”岑琰珠委屈道:“明明岑溪就没在他身边呆几年,我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 “他是儿子呢……傻孩子,你争不过他的。”侯婉拍了拍她的背,若有所思地说:“要是当初……” -- 第158页 “当初什么?”岑琰珠抬起头。 “当初生下来是个女儿就好啦!”侯婉捏捏女儿的小脸。 同一时间,被张嫂“挂念”的岑念正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 岑家的别墅位于一环内的东区,彩虹中心位于四环外的西区,岑念从家到彩虹中心要坐一次地铁,转两次公车。 岑念去一趟彩虹中心,最少需要花费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在路上,来回一趟就是三个小时。 她虽然时间多,但也不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三个小时。 一路上,岑念都在用两种方式打发时间。 一、观看从眼前飞逝的车牌进行质因数分解。 二、化竞训练,站在出题人的角度自己出题,自己解答。 一来二去的,不知不觉她就来到了彩虹中心的大门口。 这是一个乍一看像是普通幼儿园的地方,地点位于一条小巷子里,在彩虹中心对面还有一个由居民楼一楼改造而成的小水果店,岑念来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正坐在店里慢摇蒲扇。 岑念走进狭窄的大门,经过一个并不宽敞的空院子,来到了彩虹中心的大厅。 彩色的“彩虹中心”四个字在墙上贴出一个半圆,目之所及的几面墙上都贴着孩子们的创作,有字帖也有画作,还有护工和孩子们开怀大笑的照片。 在岑念打量墙上装饰的时候,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剃着光头的小女孩走了出来,看见站在大厅里的岑念,她脸上表情一愣:“你是……” “我是新来的志愿者。”岑念说。 她的目光落在女人抱着的小女孩身上,孩子脸色蜡黄,无精打采地窝在女人怀里,对她的出现既不吃惊也不好奇。 “啊——”女人恍然大悟地回头喊了一声:“沈莲!志愿者来了!” “哎!来了来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从里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这里忙着照顾孩子,她有点发烧,我要带去医生那里看看——”女人向她简单解释了两句,抱着孩子往走廊另一头匆匆走了。 没过一会,昨晚给她打电话的沈护工出现了,她带着热情的笑容接待了岑念。 沈莲先是把她带去了一间不过十几平的办公室里,在负责人徐虹的面前让她填了几张表,又讲解了一些志愿者的基本要求,岑念统统答应后,沈莲把她填好的资料交给坐在桌前的徐虹,带着她往外走去: “好了,现在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孩子们。” 少女跟沈莲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审阅资料的徐虹一人。 看着岑念填下的出生日期,徐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和她的家长通一声气。 虽说她已经年满十六,但离法律意义上的真正成年还有两年,万一成为志愿者只是她一人的想法,家长日后来闹就会对彩虹中心的运营造成方方面面的巨大影响。 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心思敏感的重症儿童,徐虹不想因为一个不知道能呆多久的志愿者去冒节外生枝的风险。 她找到少女在“监护人(未成年必填项)”一栏留下的电话,对着手机拨了出去。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你好。” 一望无际的高尔夫球场,岑溪接起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你好,我是彩虹重症儿童安护中心的负责人徐虹。”一个干练的女声出现在耳中。 和岑念看到陌生来电第一反应是补习班又来推销一样,岑溪接到这种电话,第一反应是又有人不知从哪里借的人情,拿到了他的号码,专门拉赞助来了。 自从回国后,类似的电话他接了不少。 都是通过各种关系得到他的号码,想要和他或者身后的岑氏来谈生意。 然而,这名叫徐虹的女人接下来说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请问你是岑念的家人吗?” 岑溪愣了愣:“我是。” “请问你和岑念是什么关系?” “……兄妹。”岑溪看了眼正在一旁打球的岑筠连和岳家一行人,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念念出什么事了吗?” “抱歉,我说得可能不太清楚,她没有事,只是我需要确认一些事实。” 办公室里的徐虹翻到岑念递交的志愿者登记资料第一页,说: “半个月前,岑念在我们这里提交了志愿者申请,她的资料符合我们的要求,所以我们今天把她叫来了中心办理最后的志愿者手续——因为从前的确出现过未成年志愿者瞒着监护人进行志愿活动的事情,所以我必须多问一句——她参加志愿活动的这件事你知情吗?” 身后传来一阵鼓掌赞叹声,岑溪握着手机回头,看见进了球的岳尊把球杆拿给一旁的球童,带笑朝他走来。 “谁的电话?” “一个重症儿童安护中心。” 岳尊笑了一声,取下手上的皮手套:“又是来劫富济贫的。” “不好意思,我过会再给你回电行吗?”岑溪对手机里说。 挂断电话后,岑溪低头在手机上搜索徐虹说的中心名字。 “你还真打算捐款啊?”岳尊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据我所知,你们岑氏今年的慈善份额已经用在几个助学计划上了。” “看看而已。”岑溪轻描淡写地说。 -- 第159页 “等会打完球,下午你有什么事吗?”岳尊说:“茂业建材的那小子想约你去泡脚——我估摸着是替家里摸口风来的,他说那家店里都是泰国请回的大师傅,我们泡完脚,晚上再叫上几个兄弟去城东那家店吃火锅,吃完再去——” “你们去吧,我下午还有事。” 岑溪打断岳尊还没构造完成的美好周六计划。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说:“你和岳叔叔他们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岳尊一愣,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岑溪已经走向了停在一旁的高尔夫球车。 第79章 在沈莲的介绍下, 策念念很快就认识了彩虹中心目前收容的十几个孩子。 他们有大有小, 大的也就九岁,小的不过三岁, 其中最小的孩子就是岑念进门时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她患了癌症, 因为化疗的缘故才剃了光头。 这些孩子因为各种原因, 天天住在彩虹中心, 早已把这里的护工和志愿者们当成了他们的家人。在这里, 孩子们会叫熟识的中年女护工“妈妈”,因为年纪和初来乍到的原因, 岑念被孩子们叫做“姐姐”。 她原本以为不苟言笑的自己会引起小孩们的害怕, 可是想象的事情没有发生。 沈莲把她介绍给孩子们后, 立即就有嘴甜不怕生的孩子围着一叠声叫起了“小姐姐”。 除开病床上躺着输液的几个孩子, 彩虹中心的大部分孩子除了看上去病弱一些外, 和普通孩子外表上没有区别。 从沈莲口中得知所有孩子病情和注意事项的岑念却知道,这些看似健康的孩子,无一例外全都患有不同的重症。 这里是重症儿童安护中心, 收容的都是患有不治之症, 又出身贫困家庭无力进行治疗的儿童。 现今医学技术不能治愈他们的疾病,他们的家庭也无法负担他们的医药费,彩虹中心的存在让这些孩子避免了痛苦离世的命运, 在这里, 他们至少可以获得病痛的舒缓和感情上的安抚。 “彩虹中心的存在, 是为了让这些从出生起就肩负命运不公的孩子, 走得不那么痛苦,短暂的生命中,能够多少有那么些欢笑和幸福。” 沈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活动室里几个坐在泡沫爬行垫上玩积木的小孩,脸上闪过一抹悲伤。 她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少女,说:“照顾孩子日常起居的事有我们正式护工在做,平时你只需要弹弹钢琴,和孩子们一起上课一起玩就可以了。” 中心的其他志愿者也会帮忙更换尿垫,帮不能自由行动的孩子手脚按摩之类,但少女的模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做不来这种伺候人的活,沈莲不想把人逼走,所以特意给她找得最轻松的活。 少女点了点头。 沈莲交代完基础的东西,说:“钢琴上有琴谱,不过孩子们都听腻了——我再去找几本琴谱,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好。” 沈莲离开后,岑念走向活动室窗前的黑色立式钢琴。 活动室里的几个小孩好奇地看着她的行动。 清晨的朝阳铺洒在光泽的钢琴上,岑念在琴凳上坐下,轻轻抬起了琴键盖。 谱架上就放着一本已经泛黄发脆的琴谱,翻开的那一页上印着《小兔子乖乖》的谱子,岑念看也不看,直接在黑白琴键上随手按下。 哆、啦、咪、发、嗦—— 一个个音符慢慢响彻在活动室里,少女低着头,神色平静地试着音准。 试好音,岑念的琴音中断了片刻后,再度响起。 巴赫的第147号作品,《耶稣,人类愿望之欢乐》的乐章从岑念起伏的十指下优雅流淌而出。 不同的房间里,高矮各异的孩子们陆续走出,一脸好奇地向着传出钢琴声的活动室走去。 拿着《粉刷匠》乐谱走回的沈莲听见琴声,愣了一下,接着加快脚步走回。 院长办公室里正在处理公务的徐虹听见琴声,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资料竖耳倾听。 越来越多的孩子们自发聚集在了活动室里,他们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围坐在钢琴边的塑料爬行垫上,安静地听着少女的演奏。 轻柔和缓的琴声响彻在彩虹中心里,就连对门水果店里半百老人手中摇晃的蒲扇也带上了琴声的节奏。 愉悦的情绪在琴声中传染,在孩子们的脸上传染,站在活动室门口观望倾听的沈莲不知不觉带上微笑,下巴跟着少女的节奏轻点着。 一曲弹毕,岑念的十指稍一停顿,接着就弹出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48号作品,《帕格尼尼狂想曲》。 和通篇都较为轻快舒缓的《耶稣,人类愿望之欢乐》不同,《帕格尼尼狂想曲》的情绪表达上更为欣喜激动,岑念嫩白如葱的十根手指灵巧地飞跃在黑白琴键上,琴声的音调随着她翩翩起舞的十指慢慢地扬起,又慢慢地舒缓。 琴声越来越弱,越来越静谧,仿佛刚刚黑下来的夜,黑暗中亮着万家灯火,在沈莲以为一曲将毕的时候,琴声又忽地拔高,像是峰回路转的小径,以为绝路却又见到曙光,希望的喜悦充斥着少女指尖每一个跃动的音符,沈莲听到最后,一种莫名的感动充满她的胸腔。 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她的膝盖内侧,沈莲慌张低头一看,是中心最不爱见人的女孩坐着电动轮椅出来了。 -- 第160页 她连忙往一旁让了让,小女孩目不斜视地坐着轮椅驶进了活动室。 一曲奏毕,少女的双手离开了琴键。 沈莲率先鼓起掌来:“好!弹得真好!” 在她的带动下,满屋都都响起了鼓掌声,孩子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都满脸快乐地鼓起了掌。 沈莲走进活动室:“你还会弹别的曲子吗?儿歌会吗?” “听过就会。” 沈莲笑了笑,将谱架上的旧琴谱取下一并拿在手里:“看来你不需要这些琴谱了。” 作为农村长大的孩子,沈莲小时候也做过公主梦,而她梦里的公主,如果具现化,那么就是眼前的少女了。 善良,美丽,出身良好,无论什么钢琴曲——不是指《粉刷匠》之类的儿歌,都信手拈来。 “你从小就学了钢琴吗?” “……算是吧。” “我没学过钢琴,但是作为门外汉听众来说,我觉得你弹得很好。” “谢谢。”少女礼貌作答,彬彬有礼的样子和她想象中的公主如出一辙。 沈莲抿唇一笑,说:“快十二点了,我先让孩子们吃饭——你带饭了吗?要是没带饭的话,等过会和我们一起吃吧。” 岑念今天走得匆忙,知道彩虹中心没有提供志愿者工作餐也没时间去准备,沈莲的提议让她免去了一笔额外开销。 “好,谢谢。” 沈莲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吆喝着孩子们前往了食堂。 所有孩子都走了以后,唯独一个小女孩依然留在活动室里。她坐着电动轮椅,穿着一身粉色衣裳,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披散的一头长发乌黑浓密,夹着两个粉色发夹。 除了坐着轮椅,身形又瘦弱了些外,看上去和普通孩子没差。 岑念知道她,彩虹中心唯一一个渐冻人,因为特别喜爱粉色的缘故,这里无论大人小孩都亲昵地叫她“小粉红”。 她从知道“小粉红”身患着肌萎缩侧索硬化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个孩子有了些不一样的关注。 因为她曾经深刻地感受过渐渐“冰冻”的痛苦和绝望,知道等待这个小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 岑念看着小粉红,小粉红也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半晌后,岑念提了提嘴角,努力露出一个并不熟练的微笑。 微笑融化了两人中间的那层戒备,小粉红坐着轮椅又靠近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岑念面前的黑色钢琴。 岑念看着她的眼睛,从中看到了她第一次见到钢琴的憧憬。 原来,她对钢琴最初也有过憧憬。 “想学琴吗?”岑念开口。 小粉红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怯怯地小声开口:“我……可以……吗?” 她已经处于渐冻人的中晚期,无法独立行走,口齿也逐渐不清,大约是羞耻的缘故,她自己说话也下意识地低若蚊吟,岑念必须很仔细地去辨认她的音调才能猜出她说了什么。 “可以。”岑念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清澈乌黑的眼睛,不躲不避:“我先教你怎么认谱,你记下来,等病情好转后就可以上琴练习。” 小粉红眼中闪出一抹亮光:“你能……教我吗?” 岑念弯了弯嘴角:“好。” 岑念把琴凳往一旁挪了挪,让小粉红的轮椅可以再靠近钢琴一些。 “你摸过琴键吗?”她问。 “没……没有。” 岑念拿起小女孩瘦小的右手,带着她轻轻抚摸过光滑似水的琴键。 小粉红痴痴地看着手下滑过的白色琴键,显然乐在其中。 “这是白键。” 岑念按着她的手指轻轻按下一个个琴键。 “这是黑键。” “相邻两键构成半音,相隔一键的两键构成全音。” 岑念用小粉红的手指按下相隔一键的两键,看着她: “这是半音还是全音?” “全音!”小粉红兴奋作答,连微弱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对。”岑念不由自主像母亲教她弹琴时那样,微笑着赞扬道:“真聪明。” 小粉红苍白的脸微微红了,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希望获得更多表扬。 岑念又教了她一些钢琴上的基础理论知识,小粉红听得似懂非懂,目不转睛。 “你会弹《小星星》吗?”小粉红小心翼翼地问。 “想听吗?” 小粉红轻轻点了点头。 岑念双手放上琴键,流畅地奏出这首家喻户晓的儿歌。 沈莲把孩子们引到食堂交给其他生活护工后,返回大活动室时,发现徐虹和一个没有见过的陌生青年站在门口。 温柔舒缓的《小星星》从活动室里悠扬传出,青年望着活动室内,目不转睛。 沈莲看他看红了脸,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英俊的人呢! 大概是她的脚步声引起了徐虹的注意,徐虹转过头来,对着走来的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摇了摇头。 沈莲了然,知道这里不需要自己,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英俊的青年,转身走回了嘈杂的食堂。 岑溪接到彩虹中心的电话,于情于理都该来这里实地考察一番。 见到这一幕,是他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她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 第161页 随着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相处认识,岑溪心中少女的形象也越来越完整。 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错。 她的确和他从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很不一样。 少女坐在黑色的立式钢琴前,侧对窗前,和煦的朝阳挥洒在她清丽脱俗的容颜上,镀出一圈白金色的光晕,明亮而温柔。她低头望着琴键,神情宁静,唇边带着一缕不自知的笑意,融化了身上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贵和冷漠。 这一幕,美得如同神迹。 一曲将毕,岑溪在少女发现自己前转身离开。 徐虹抬脚跟上。 “你不进去?”她问。 “我不去了。”岑溪面带微笑:“她在这里,我很放心。” 徐虹把他送到中心门口,正午的阳光正好,明亮和煦,暖洋洋地照耀在他们身上,徐虹想起刚刚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心中那股对她出身优良而不能吃苦的偏见淡了不少。 她刚要说话,少女的哥哥先一步开口了。 “我来过的事,不必告诉她。” “为什么?”徐虹一愣。 “没有必要。”岑溪说:“有一件事,我能拜托你吗?” “请说。” “念念还小,我担心她承受不住生离死别的压力。”岑溪说:“能麻烦您在分配志愿工作的时候,考虑她的年龄,分配一些适合她的工作吗?” “这个当然。”徐虹说:“我们照顾的都是重症儿童,但真正病情严重的由我们专业的护工看护,其他志愿者——特别是像她这样的未成年志愿者,我们会选择一些压力较轻的工作交给他们。” 岑溪笑了:“……谢谢您。” “哪里。”徐虹客气地说。 “我接下来还有事,你能把彩虹中心接受捐款的支付宝账户发我一个吗?” “行。” 徐虹一口答应后,青年对她笑了笑,礼貌地告别离开了。 他开的豪车虽然既不是奔驰也是保时捷,徐虹认不出那车标,但显而易见价格绝不便宜。 虽然善款不分多少,但徐虹还是不切实际的期望着,青年能捐个二三十万来缓解中心目前捉襟见肘的困境。 捐百来万的人也有,徐虹开设彩虹中心以来只遇见一个,对方是用公司的名义捐赠的,然而彩虹中心在上京乃至国内的知名度都很低,对方没有达到宣传的目的,第二年就转而去捐赠了更为著名的红十字会。 徐虹转身,还没走回彩虹中心大厅就收到了支付宝的到账提醒。 “[转账]向你转账2000000.00元。” 徐虹第一反应是20万,她还想着盼什么来什么,锁了手机正要把它揣回兜里,忽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又把手机拿到了眼前。 她不由自主瞪大眼睛,手指数着屏幕上的“0”,来来回回数了四遍。 再怎么数,小数点前面也是6个零—— 6个零—— 徐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二十万,是两百万。 就这么十句话不到的交流,青年轻描淡写捐出整整两百万。 她不是在做梦吧? 中午,没有带便当的岑念在食堂跟着其他正式工作人员们一起吃大锅饭。 饭菜虽然家常,但味道还算不错。 岑念夹着一筷番茄炒蛋起来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长桌对面徐虹复杂的目光。 岑念总觉得从她坐下起,徐虹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是她的错觉吗? 难道是她吃太多,惹起这位掌管中心经济大权的负责人的不快?上次看她们义卖的阵仗,就知道中心的经济绝不宽裕。岑念左思右想,除了这个外找不到其他理由。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筷子里的那一大片鸡蛋放回去。 第80章 徐虹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 叹了口气, 从排骨汤里一口气夹了三四块排骨出来放进她的碗里。 “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你一个读书的孩子,备餐也麻烦。我们中心原本就为离家较远的志愿者提供三餐。” 沈莲疑惑地从碗里抬起头——她们中心什么时候有这规定啦? “谢谢。”岑念点头。 “沈莲, 上次我们去看的那批生活用品可以定下来了。”徐虹说。 “徐院长, 资金上……” “资金充裕了。”徐虹说:“早上中心收到了一笔大额捐赠。” “真的吗?”沈莲激动起来:“有多大呀?” “两百万。” 徐虹说这话的时候, 岑念发现她是看着自己说的。 她也只是飞快地瞥了自己一眼, 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岑念也拿不出这一眼到底有没有深意。 一听有两百万的捐款, 在场的护工和志愿者们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她们热烈地讨论起了用这笔钱购置什么, 沈莲忽然说:“对了, 上午那个男……” “去之前先到我这里拿个清单。”徐虹打断她的话, 说:“下订单前把价报给我看,别像上次那样受人忽悠。” “知道了啦……”沈莲猝不及防被抖了老底,一脸小麦色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岑念在彩虹中心吃完饭后, 沈莲亲切地问她要不要睡午觉, 她可以把她的折叠床借给她。 岑念婉拒后,沈莲挥挥手,独自午休去了。 -- 第162页 她则和其他两个年纪不超过四十岁的女性志愿者共同照看在各自房间里午休的孩子。 这些孩子躺在床上安睡的时候, 谁都看不出来, 他们的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而那些病情更为严重, 无法下床自由行动的孩子, 24小时带着输液管,两只手臂上都不乏青色的针孔,即便如此,他们的眼中依然带着天真和希望。 他们不明白什么是死亡,自然也就无畏死神。 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未来的是什么,所以还会拉着志愿者的衣角,一脸憧憬地询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读书。 只有在这里工作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每天承受的压力来自何处。 死神就在临近微笑,而他们却不得不压下悲痛,强颜欢笑着告诉每个孩子都有灿烂明天。 岑念视察完所有房间,站在小粉红的房间前,看着枕在小枕头上已经熟睡的小女孩。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是彩虹中心的负责人徐虹。 徐虹指了指中心玄关,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岑念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彩虹中心的屋檐下站定。就在一步之外,耀眼的阳光烘烤着大地,随着时间迈进五月,上京的气温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你已经体验了半天志愿者生活,感觉怎么样?”徐虹问。 岑念想了半晌,居然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她半天的心得。 “绝大部分志愿者的回答都和你一样。”徐虹不以为意地看向远处空旷的大马路:“那些能第一时间就回答我的,都是还没有看到彩虹中心真相的人。” “这里的欢声笑语太脆弱了。”徐虹说:“……脆弱得第二天就可能消失不见。” 岑念沉默。 “可以选择的志愿者工作有很多,彩虹中心是最差的选择,你在这里得不到名,得不到利,每个志愿者离开时都带着心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彩虹中心?” 岑念轻启唇瓣,低声说:“我不知道。” 彩虹重症儿童安护中心在招收志愿者。 她看见那张宣传单后,没有想太多就决意报名。 要问深层次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也曾是一名无药可救的重症儿童,从十三岁起,她就饱受病症的折磨,在她患病的时候,有无数医护人员为她出力,她受过精心呵护,所以也想将这份关爱返还给类似的人。 她参加志愿活动,本意是想要为这些经历类似她的孩子们做些什么,可是真正来了之后,她才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微不足道。 除了给这些日益虚弱的孩子们捏捏被角,她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微不可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我们这里,不要去想结果。想结果,没有谁能把这个工作坚持下去。”徐虹低头,用脚尖碾了碾地面,平静地说:“既然生命的长度已经注定,我们的目的就是改变孩子们的生命过程。想一想他们如果没有来到彩虹中心会面临什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价值。” “……” “……加油吧。彩虹中心欢迎你的到来。” 徐虹转身走进了大厅。 这一天,岑念都把时间花在了彩虹中心和路上。 直到晚上九点,她才踏上了别墅花园里的鸢尾小径。 家里还是空空荡荡,岑琰珠依然在一楼琴房练琴,从门后传出的琴声已经趋于流畅和熟练,多日的不间断练习终于结出成果。 岑念乘电梯回到寂静的四楼,在她卧室对面的房间紧闭着,门缝里漆黑无光。 她以为岑溪外出一天,至今没有回来,走进房间后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平放着一个印着Zuhair Murad字样的白色方形礼盒。 礼盒上绑着白金色的缎带,打出一个翩翩欲飞的大蝴蝶结。 就在不远处的书桌上,还有一盒精心包装的歌剧院蛋糕。 送礼物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岑念放下手中的背包,走到床前解开礼盒的缎带。 礼盒里放着一条浅金色的高定礼服,礼服上还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同系列的银色发带。 岑念拿起裙子下露出一角的奶白色卡片,上面只有手写的短短一句话: “For My Angel.” 如果这样的话是出自将甜言蜜语作本能的岳尊,岑念不会感到任何波动。 但是这行俊秀的字出自岑溪,她坐在他的房间里看书时,曾数次目睹他用同样的笔迹在文件上写下批示。 一想到岑溪亲手写下这行英文,岑念就有些困惑,又有些她从没感受过的害羞,手中的卡片像是猝不及防落进手里的滚烫山芋,让她下意识松手把卡片扔回了盒子里。 她站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直勾勾地看着盒中卡片,似乎这样就能保证人身和灵魂的安全。 盯着看了片刻,她又重新捡起了卡片。 难道是因为他和岳尊待久了的缘故吗? 她疑惑地看着卡片上的留言,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 身旁就是岑溪送的礼服,手中又拿着他的卡片,这个家依然是空荡荡的,但是岑念却一点都不觉得孤独。 有哥哥真好,她想。 她望着卡片上的文字,片刻后,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 第163页 月光从窗外洒进,映照着少女清丽脱俗的面容,她眉眼弯弯的时候,世界好像都因此跟着闪闪发光。 有岑溪真好,她想。 一周后,岑琰珠的生日宴会在岑家的另一处泳池别墅里准时召开。 当宝石蓝的夏夜降临后,陆续有载着非富即贵的宾客进入半山的别墅大门,辉煌的灯火将半个山腰都照得灯火通明,而在这辉煌灯火下,一辆价值千万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山脚,任一辆辆豪车从不远处的盘山公路上呼啸而过。 树林掩映下的昏暗路边,一个红色的火星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岑家的请柬从上京东城区一直发到拉斯维加斯,他到底是想庆祝女儿生日还是庆祝傅家倒台,这不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吗?” 一个年过四十的瘦高男人倚在迈巴赫上,吐出一口烟圈,慢慢说道: “岑筠连让傅显不好过,傅显让那位不好过,那位又让我们不好过,唉……怎么没事了?上面调查傅显的时候,差一点就把那位查了进去,他现在正恼火呢,岑筠连大张旗鼓办宴会,不是啪啪往那位脸上打吗?” “你以为他没后台……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死死扒住了岳家,岳家的后台就是他的后台……”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位的意思是,搅黄了今晚的宴会就行,岑筠连让他脸上无光,他也要让岑筠连脸上无光。” “走一步看一步……托岑筠连满天下洒请柬的福,我找人送了两张请柬给傅家那里,如果他们闹点什么出来——那就最好了。”男人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行了,我要去了,祝你在夏威夷玩得开心——上京现在水混,你最好多呆一段时间再回来,我命苦,现在想溜也溜不掉……神仙打架,池鱼遭殃。” 他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男人开门上车后,坐在副驾的少女不满地开口:“你打给谁?怎么说了那么久?” “你夏叔叔呀——”赵桦说:“他命好,在夏威夷享清福呢,你爸我就要点头哈腰四处奔波——” 将耳机声音调小的赵珺琦皱眉看了他一眼:“谁让你点头哈腰了?” “你不懂。”赵桦摇摇头,启动了汽车引擎。 “我是不懂。”赵珺琦低头继续玩手机:“反正你别指望我对着岑琰珠说出来什么好话,我巴不得今天变她的忌日。” “这些话你就心里想想得了,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名门闺秀,你就是恶毒也得把恶毒给我藏肚子里去!”赵桦瞪了她一眼。 赵珺琦不服气地调大了耳机里的音乐。 第81章 山腰上的别墅里, 宴会已经进行了好一会, 精心打扮过的侯婉在达官贵人中游走,欢迎着一个又一个熟面孔生面孔的光临。 “……说什么话呀, 你家乃珊不也是越长越漂亮了吗?都说女大十八变,乃珊就不一样, 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冰雪聪明!” 侯婉捂着嘴笑道。 只有双方都尽兴的商业互吹才是一场合格的商业互吹, 对面太太愉悦的表情显示他们两家的女人关系又进了一步。 岑筠连站在一堆男人里, 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显然这里的商业互吹也很尽兴。 然而,和谐的晚宴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岑筠连见到傅显那张让他午夜梦回不知扎了多少针的脸出现在大厅里, 气不打一出来, 脸色马上沉了下去。 同一时间, 傅显也发现了人群中众星捧月的岑筠连, 他朝着岑筠连走去, 而他身旁的傅立诚则在张望一番后,向着角落里的岑溪和岳尊走来。 “来者不善啊。”岳尊举着手中的红酒杯,转头对岑溪说。 “你觉得他是来找麻烦的?” “难道还是来给你送礼的?” 岑溪低头抿了一口手中赤红的酒液, 微笑道: “的确是来给我送礼的。” 几句话的时间, 傅立诚已经走到岑溪面前。 “晚上好——”傅立诚看着两人:“二位身为今夜的主人公,怎么不站中央,反而躲到这里清闲了?” “傅总看来是拿了请柬还没认真看过, 今晚的主人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岳尊摇着手中红酒, 脸上似笑非笑:“你要是想给我们送生日礼物, 现在还早了点——” “一点心意, 怎么配称礼物?”傅立诚笑着看向岑溪,他嘴角的笑丝毫没有进入那双阴冷如蝮蛇的眼里:“岑家不是一直都想要华阳的那四块地吗?不知这点心意,你觉得怎么样?” “这么大的事,傅少应该去问我父亲觉得怎么样。”岑溪微笑。 “如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问谁,那么青山集团蒸发的千亿市值也就白费了。”傅立诚说:“岑总,我只问你的看法,华阳的四块地、我们傅家十年内不再踏足商业地产,再加上我那弟弟的一条命——够不够换你的一次高抬贵手?” “傅总这么直白,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站在这里了。”岳尊笑道。 “岑总没拿你当外人,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傅立诚看了他一眼,重新看向岑溪:“岑总,古人有句话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之前的事情我们认栽,以后绝不会再挡岑氏的路,道歉的诚意我们也摆出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此好吗?” “这件事,恐怕是你一个人的主张吧。”岑溪开口。 -- 第164页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答应,我有十足的把握说明我父亲。” “包括献祭你弟弟的性命?” “……” “傅总打的好算盘,我们这里可不是垃圾回收厂,不帮人处理废物的。”岳尊笑道。 “尊少说笑了。”傅立诚面无波澜:“我只是提出提议,毕竟我看岑总的所作所为,像是对我弟弟有很大意见——要是他真得罪过岑总,当然要让他自己负起责任了。” 他从路过的招待手上端走一杯红酒,举杯向岑溪手中的酒杯。 岑溪的手往后一退后,他碰杯的意图落空了,傅立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举杯示意:“我的提议,还请你好好考虑,你已经靠打击青山集团拿到了岑氏的实权,既然目的达到,不如见好就收,侵吞青山集团不能将岑氏的利益最大化,合作才是。如果你高抬贵手,傅家愿意向你俯首称臣。” 岑溪笑而不语,目光望着他的身后。 傅立诚回头一看,发现阴沉着脸的父亲正朝这里大步走来。 傅显在和岑筠连的交锋里显然没占到便宜,他脸色阴沉,而另一头的岑筠连则满面春风。 他走到岑溪面前,神色阴鸷。 “岑溪,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英杰,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傅董说的话,我听不明白。”岑溪笑道。 “你少装蒜了!”傅显压着声音,怒气冲冲地说:“付祺然身边那个女人,你敢说不是你送的?!” “是我送的,但那也是看付公子喜欢罢了。”岑溪说:“我成人之美的时候,不知道付公子就是您的公子,更不知道他有‘那样’的兴趣,您要是有时间在我这里撒气,不如多花点时间检查身边……” 岑溪声音放低,那纹丝不动的微笑里好像带着尖锐锋利的冰渣子: “你身上可供人利用的裂缝,太多了。” 傅立诚一把拉住就要动怒的傅显,压低声音:“爸,冷静。” “……好,好,岑溪,以前是我瞎了眼,没认出你还是条咬人的疯狗……你给我走着瞧。” 傅显甩开傅立诚的手,转身大步雷霆地往别墅门口走去。 傅立诚任他大步冲走,淡定地看着岑溪,举杯——一口饮尽杯中红酒。 “我随时恭候你的电话——以及,祝你妹妹生日快乐。” 傅立诚转身,随手将空酒杯放到一旁,踩着他父亲的脚步离开了别墅。 两人都离开后,岳尊旋身,后腰靠上身后的餐台,他拿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运睨着岑溪,说:“傅家已经被你打得元气大伤,比起吞并,收服利用能带来更多利益。据我所知,傅家在上京根扎多年,祖辈带红,在拿地上很有优势,这个提议——你可以考虑看看。” “我会考虑看看。”岑溪笑着举杯,轻轻抿下一口酒液。 赤红的波浪后,他上浮的嘴角若隐若现。 他会好好考虑,是只要傅显一人伏诛,还是要整个傅家陪他一起连坐。 大厅里的宾客们逐渐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都看着一个地方。 “你爸上台了。”岳尊说。 岑溪将目光移向站在话筒前的岑筠连,神色平淡。 今天名义是上为岑琰珠庆祝生日,实际上却是在向各界公示岑氏和青山集团商战的最后结果,会场里的宾客们没有一个是岑琰珠的朋友,往来众人非富即贵,都是和岑氏有生意关联的人们。 岑筠连今天特意穿着一套从意大利定制回来的高级手工西服,笔挺的衣装更是衬得他风度翩翩、英俊风流,如果说场中的年轻小姑娘的注意力大多在他和岳尊身上,那么场内贵妇们的视线则最多流连忘返在岑筠连和岳秋洋身上。 这两个男人,代表着这个年纪男人的颜值巅峰。 岑筠连一脸热情亲切的笑容,感谢着在场宾客来参加他女儿的17岁生日,在他特意说着“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会齐聚这里”的俏皮话时,场下宾客默契十足地笑了起来。 所有人心里都门儿清,今天的宴会,是为了庆祝一个地产大鳄的垮台。 岳尊听得无聊,对掌声雷动中穿着纯白色华丽礼服登台站到岑筠连身旁的岑琰珠也不感兴趣,他说:“……你妹妹什么时候才出场?” “岑琰珠之后。” “我知道是在琰珠之后——我是说她都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准备好?她在房间换衣服,我不方便去。”岳尊推了他一把:“你赶紧把她带下来。这里无聊死了,没有念念,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岑溪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距离她带着衣服进化妆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是该去看看她怎么还没出来。 岳尊推了他一把,他也就顺水推舟往二楼走去。 二楼富丽堂皇的楼梯宽敞又安静,岑溪径直走到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前敲了敲。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女声:“请进!” 岑溪开门而入,几个年轻男女正在房间里忙碌,他们都是岑家为今天请来的造型师。 看见进门的是岑溪,他们都放下了手中在做的事,满面笑容地和他打起了招呼。 岑溪先夸了今晚岑琰珠的造型,把他们夸得笑逐颜开后,才问出他此行的主题:“念念呢?” “她已经换好衣服了,正在里间化妆呢!您要进去看看吗?”四人中唯一的男人说。 -- 第165页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岑溪微笑:“我相信在琰珠之后,你们会让我看到更胜一筹的惊艳。” 史蒂夫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呵呵应了,拿着手里已经收拾整齐的化妆刷包又拨弄了几下,然后见岑溪没有看他,放下刷包进了里间。 工作室新来的化妆小妹正在给少女化妆,他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挤走小妹,接过了她手里的粉扑。 年轻的助手一脸疑惑——不是让她随便画画就可以了吗? 史蒂夫看她那傻样就不痛快,皱眉说:“去去,换kate进来,别在这里挡手挡脚。” “哦……”小妹一脸委屈地出去换人了。 资深化妆师凯特进来后,史蒂夫立即布置了工作——由凯特上手,他远观全局,发号施令着进行妆容上的微调。 下次再也不接这种豪门家宴的妆造工作了!人称妆造界名姝的史蒂夫在心中暗下决心。 女主人暗示私生女的妆容要“符合她的身份”,少主人又表示要看到“更胜一筹的惊艳”……这到底是听女主人的还是少主人的? 考虑到付钱的是岑氏集团公账,史蒂夫决定最后听岑氏集团少主的话。 “眉头下再扫一点阴影……” 他捏着兰花指,对着少女的妆容指指点点。 脸是好脸,所有化妆师和设计师都想要的完美画布和衣架,要是是个男的,他肯定亲自为她服务。 “鼻梁上小心一点,轻点,用那块cpb的钻石11。” “口红用这个。” 史蒂夫从一大盒口红中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一只阿玛尼黑管502递给凯特:“用这个。” 凯特接过口红,在少女饱满柔嫩的嘴唇上小心地勾勒。 史蒂夫满意地看着少女逐渐完成的妆容:“更胜一千筹……” 在化妆的过程中,少女始终闭着双眼,神色平静,她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她的脸被画成了什么样。 史蒂夫左看右看,拿起桌上的小刷子在她眼下扫上偏金色的粼粼高光。 终于,他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史蒂夫满意开口:“好了,可以睁眼了。” 坐在化妆椅上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 岑溪站在外间,平静地滑动着手机上的头条新闻,一声开门声让他从手机上抬起了眼。 史蒂夫从房间里打头走出,他把门开到最后,一脸傲娇地看向身后: “有请今晚的全场最佳。” 一道浅金色的身影自他身后慢慢走出。 少女戴着银色的发带,镂空的金属花叶在黑到隐约发蓝的秀发上栩栩如生,发带将她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从她小巧白皙的耳后露出,垂在她纤长笔直的两道锁骨之上。 这两道清晰秀气的锁骨,又细又长,从雪白的胸前一直延伸到圆润的肩头,比价值千万的宝石项链更要耀眼动人。 穿在她身上的浅金色礼服有着大V领和拖曳垂地的金色纱织裙摆,璀璨的银色百合花叶刺绣从胸前一直蔓延到双臂和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少女凝白纤长的左腿在裙摆前襟高开叉的刺绣中若隐若现。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宛如刚从油画中走出的王女,神圣不可侵犯。 “……不好?” 岑念看他半晌没说话,脸上露出一点疑惑。 她的声音像是打破魔咒的密钥,岑溪一如往常地笑了起来。 他朝她伸出手: “……不能更好了,公主殿下。” 第82章 岑念看着青年白皙修长的指骨, 将手轻轻放了上去。 从袖口开到上手臂内侧的半透明金纱从她手上滑下,露出少女不染纤尘的雪白肌肤, 就连性取向为男的史蒂芬都眼睛看直了。 呔!真是个妖精! 史蒂芬扭过头, 在脑海中描绘他最爱的八块腹肌肌肉男。 热闹的别墅大厅,岑筠连直到点着蜡烛的三层大蛋糕被推出来时才发现岑溪不在。 “岑溪呢?岑溪去哪儿了?”他问一旁满面笑容的侯婉。 侯婉脸上笑意淡去, 漫不经心地说:“刚刚还和岳尊在一起呢,去洗手间了吧。” 岑筠连立即拉住岑琰珠:“你哥还没到呢, 先等一等。” 岑琰珠只能不情愿地看着第三层蛋糕上弹钢琴的巧克力小人在点燃的蜡烛中慢慢旋转。 岑筠连巡视四周交谈等待的宾客, 又发现了一个人失踪。 “等等……岑念呢?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她?” “楼上化妆吧。”侯婉说。 听到两个人都没出现, 侯予晟若有所思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化什么妆要这么久?”岑筠连不满地皱眉:“她是在楼上换头吗?你赶紧上去催催!” 侯婉巴不得岑念今晚就错过的出场时机, 磨磨蹭蹭地不愿动弹。 她可是塞了个大红包,特意嘱咐今夜的造型师给岑念“慢点造型”, 不拖个半小时一小时的怎么能行? “要不我上去看看?”穿着亚麻色西装, 抹着绅士背头的侯予晟开口道。 “蜡烛都烧一半了这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呢,还是先让琰珠把蜡烛吹了吧。”侯婉说。 “不行,岑溪都没来……” 岑筠连话音未落, 一旁听见这话的岳尊开口:“岑溪去楼上接念念了, 估计快下来了吧。” -- 第166页 岑筠连看了一眼烧了一小截的蜡烛和周围等待的宾客, 终于点头:“吹吧。” 岑琰珠马上笑了起来, 她把披散的长发别到耳后, 弯腰吹熄了蜡烛。 侯予晟带头鼓起掌来。 会场里立即响起了连绵起伏的欢呼和鼓掌声,穿着制服的男女招待们吹响流苏口哨, 喷着彩条, 将广阔的大厅渲染成欢乐的海洋。 刚刚吹了蜡烛的岑琰珠在无数恭维祝贺声中面色嫣红。 “以后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有这么好的运气, 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千金啊!”有人殷勤地拍着马屁。 岑筠连和岑琰珠都很受用,岑筠连一声意味深长的“这个嘛……”岑琰珠则含羞带怯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岳尊。 他正在走神,目光频频望向无人的橡木楼梯。 岳宁含笑不语,用手肘捅了一把心不在焉的弟弟。 “干嘛?”岳尊不耐烦。 “没看到父亲在一旁看着吗?想死也别拉上我垫背。”岳宁微笑不变,从唇缝中低声说道。 “……我等岑溪呢。”岳尊小声辩解。 岳宁:“呵呵。” 人群中的赵家父女在其他人纷纷向宴会主人送上祝福的时候默默退到了一边。 赵珺琦虽然是岑琰珠的同班同学,但她更是岑琰珠的竞争对手,文老师手下总共只有一个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推荐名额,这个人不是她就是岑琰珠。 她看着岑琰珠春风得意的样子就不爽快,巴不得岑琰珠吹蜡烛的时候那火星子飞她眼睛里,怎么可能对岑琰珠说得出祝福的言语来? 至于她爸——根据赵珺琦对他的了解,他这次参加晚宴也不是来真心实意给岑家送祝福的。 赵珺琦早就听说岑琰珠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十分漂亮,她已经打算好了用这个私生女给岑琰珠添堵,然而她都来了快一个小时了,那个叫岑念的女的还是没有出现! 她到底还来不来了?赵珺琦很是不耐。 该不会是岑家牛皮吹大了,现在藏着捏着不敢出来见人了吧? 在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通向二楼的橡木楼梯上出现了脚步声。 正陷入欢乐气氛的宾客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轻轻的脚步声,除了站在人群外围的赵家父女和一只眼巴巴望着楼梯的岳尊。 岳尊心中一喜,双脚不安分地交换了一次重心。 要不是看岳宁和岳秋洋就在附近,他都想插上翅膀飞过去了! 他翘首以盼,先是看见穿着黑色休闲西装的岑溪,他嘴角带笑,小心牵出身后的少女。 少女出现的那一刻起,岳尊就好像被定格了视线,再也看不见别人。 她穿着浅金色的礼服,曳地的纱裙像是由千万粒璀璨金砂组成,随着光线折射褶褶生辉,而在价值连城的金色海洋中,比金子更为耀目的是她雪白的肌肤,盛开的百合花包裹着少女瘦而不柴的诱人身体,高开叉的裙摆下,风景独好,百合映雪,清丽绝艳。 岳尊听见激烈的心跳声,仿佛急躁的鼓点。 是谁这么丢人,像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他下意识嗤笑过后才发现心跳声源自自个的胸腔。 岳宁发现弟弟的异样,光从他痴迷的表情上就猜出他看见了什么。 岳宁好意提醒他,低声咳了一声。岳尊无动于衷,像被海妖摄去魂魄的水手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楼梯方向。 至于吗? 岳宁无可奈何,怀着不以为意的心情朝岳尊所看方向看去。 只一眼。 他看见那个浅金色的身影,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认,有的美像潺潺流淌的温柔小溪,驻足观看还是抬脚离开都随人心意,有的美却是波涛汹涌的暴戾大海,一个浪头打来就能将人卷入海底,裹挟在海浪中随她翻涌。 离开? 由不得你。 岳宁知道少女平时不施粉黛就能艳压群芳,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打扮后的她会化身星月。 让人不由自主抬起头颅仰望。 和岳尊同一时间看到岑念的还有一人。 赵珺琦原本盼望着早点看到岑琰珠同父异母的妹妹,好做点什么给岑琰珠添堵,现在真的见到岑念了,她又恨不得将岑念塞回楼上! 秒杀岑琰珠是不假,但秒杀的不止是岑琰珠! 赵珺琦心中的不屑和嘲讽统统转为嫉恨,她直勾勾地瞪着那张因为没长在自己脸上,所以哪儿都看不顺眼的脸,连自己原本想做什么都忘了,直到岑筠连喜悦的声音响起才如梦初醒。 惊艳的目光和痴迷的表情就像是病毒一般在人群中传染,岑筠连顺着人们异样的目光发现了结伴走来的岑溪和岑念,脸上一喜,连连招手道: “来得正好——” 岑筠连的话让剩下那一小半还没有发现岑念的人也发现了她。 侯予晟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难以转移。 岑琰珠转过身,入眼的就是恍若太阳,闪闪发光的美丽少女,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岳尊,他脸上的着迷也像夏日午后三点的烈日,深深刺痛了她。 她今天特意挑的白色礼服,繁复美丽的洁白蕾丝让她仙气飘飘——其实她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她是为了岳尊。 岳尊不是总对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多加关注吗? -- 第167页 她想用这条洁白的礼服告诉岳尊,他喜欢什么风格,她也可以是什么风格。 但是岑念今天穿的是浅金色的礼服,尊贵得像个王女。 而岳尊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眼痴迷,丝毫不加掩饰,亦或无法掩饰。 他痴迷的目光刺痛了她的心,但更痛的是她的骄傲和自尊。 她什么地方比那个私生女差了? 岑念是长得美,可是她也不差啊! 她看着岑溪牵着岑念走到生日推车面前,他脸上的宠爱,让她觉得岑念才是这个家正宗的小姐。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女儿岑念,以前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让她出来见人。”岑筠连笑得合不拢嘴,满脸得意地向在场贵宾介绍道:“念念比琰珠小半岁,有谁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有捧场的客人接连猜了几次都没猜对,岳秋洋微笑道:“意味着半年后我们还要参加一次生日宴会。” “哎没错!”岑筠连双手一拍:“到时候还要请各位贵客再次赏脸啦!” 有意表现对小女儿宠爱的岑筠连和以保护者姿态站在小妹妹身边的岑溪简洁明了地表达着岑家对这个二小姐的态度。 能来参加晚宴的都是贵客,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岑家私生女的传闻。 但是见到眼前两个岑家主事人的态度,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贵千金真是太美了。” “可不是么,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让我眼睛都看直了,不愧是岑董的女儿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念念在哪里读书?都在上京的话,让几个年轻小辈认识一下,往后多在一起来往吧。” 侯婉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不利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她包了红包让拖延岑念的出场,没想到那些化妆师都是吃白饭的蠢货,弄巧成拙反而让岑念在众目睽睽下闪亮登场。 侯婉肠子都悔青了。 还不如让岑念在一开始就出现呢! 正当她思考着怎么把宾客们的注意力从岑念身上吸引走时,一声突兀低沉的琴鸣打断了宾客们络绎不绝的吹捧。 人们条件反射往不和谐的地方看去,岑琰珠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大厅,坐到了窗前的白色施坦威三角钢琴前。 岑琰珠望着谱架上的《追雪》琴谱,深吸一口气,双手开始弹奏音乐。 随着流畅动听的琴声响起,宾客们渐渐被带入冰雪世界,端着各自的酒杯安静倾听起来。 场内众人,有两人皱着眉头。 一人是赵珺琦,她恨恨地盯着成为人群瞩目焦点的岑琰珠,另一人则是始终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文辞雪。 她是国内名列前茅的钢琴教育家兼演奏家,也是岑琰珠及赵珺琦的钢琴启蒙老师。 “琰珠弹得还不错。”她的丈夫许杰站在一旁,满脸欣赏。 文辞雪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第83章 “你不满意?”许杰侧头看到她的表情。 “……她不该选这首曲子。”文辞雪轻声说。 “选曲有问题?” “这首曲子不适合她。” 大多数练习曲的重点都在于“练习”, 而非赏析, 而李斯特声名远扬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追雪》是个例外。 这是一首可以雅俗共赏的钢琴曲, 它既满足了演奏者炫技的需要, 也满足了听众赏析的**。 但是, 这首曲子不适合岑琰珠。 她所擅长的并非让观众惊叹的超神指速,舍近求远选了自己不擅长的类目, 只为了让这些门外汉们惊叹, 这是文辞雪最不赞同的行为。 说不好听些,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哗众取宠。 岑琰珠瘦长的十指在琴键上掠动,冷冽清澈的琴声越发急促, 就像大雪纷飞中一个拼命追赶雪花的人。 这个人不断奔跑, 奔跑,追逐着某样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 旁的人听不出来, 文辞雪却能听出岑琰珠对这首曲子还有些生疏,指法也只能算是勉强跟上《追雪》的节奏。 她说过,岑琰珠的长处根本不在炫技类作品上, 而在公共场合公开表演自己不熟练的曲目,更是演奏者的大忌。 嗦—— 一声不和谐的杂音出现在琴声中, 岑琰珠的脸色刷地白了。 她弹错了。 她一紧张, 在接下来的弹奏中又出现了几个错误。 门外汉听不出, 他们只会为她飞快的手速惊叹,但是文辞雪和赵珺琦都听出来了。 赵珺琦原本面色阴沉,现在她的脸上却绽出了笑容,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眉头紧皱的文辞雪,换上了悠然的神情,抱臂继续观看。 文辞雪知道岑琰珠邀请她来参加生日宴会是为了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推荐名额,可是今晚岑琰珠的表现—— 让她很失望。 岑琰珠原本是文辞雪最寄以重望的学生,可是自从她喜欢上岳尊后,她就在一路让文辞雪失望。 少女情怀不仅是诗,还可能是毒。 自从“岳尊哥哥”开始频繁出现在她口中后,岑琰珠练琴的时间越来越少。 文辞雪要求每个学生每天最少花在钢琴上的时间是6小时,就像学生上课有没有听课可以从试卷上看出一样,岑琰珠有没有课下认真练习,文辞雪也能从她的琴声里听出来。 -- 第168页 她忙着打扮,忙着飞日韩美容购物,忙着和母亲参加各个宴会和慈善拍卖会,忙着约“岳尊哥哥”吃饭看电影,忙着做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的生活那样忙,每天留给钢琴的,到底有多少时间? 赵珺琦虽然心思不正,天赋也没有岑琰珠那么高,但她至少将一天里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钢琴上。 文辞雪来参加岑琰珠的生日宴会,原本还对她抱着一丝期望,可是现在,她叹了一口气。 也许,她真的该考虑给赵珺琦一个机会了。 一曲奏毕,岑琰珠强装镇定,在满场热烈的掌声中起身致谢。 她不敢看文辞雪的表情,心中冰凉。 钢琴专业出身的侯婉读书时就在混日子,此时已经十几年没碰过钢琴的她更是比不上一个钢琴特长生,她对岑琰珠琴声中的错误浑然不觉,站在台下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用力鼓掌。 场内宾客们很给面子,纷纷用力鼓掌,岑筠连一脸得意地接受着人们的恭维。 “我老听琰珠说她钢琴怎么怎么好,没想到不是吹的,还真不错啊!”岳尊一脸感慨,转头对身旁的岑溪说。 然而岑溪和岑念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怎么都这么严肃?”岳尊不解。 “看呆了。”岑溪笑了笑。 “那手指动得——”岳尊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弹钢琴的动作:“换我来,手指都得打结。” 岳尊话音刚落,一个讥诮的声音就打破了场内的和谐。 “一首6分钟的曲子里就出现了4个错误,这到底是你准备的时间不多呢,还是天赋不够?” 一语惊人。 参加宴会的宾客们纷纷向声音的主人看去,是谁这么大胆,公然往晚宴主人公脸上甩巴掌? 赵桦迎着四周投来的各色目光,在心中再次感慨自己的倒霉,傅显和傅立诚来了晚宴,散步一圈就离开了,让岑筠连不痛快的任务就落到了赵桦身上。 他和岑筠连作对,以后生意势必会受到影响,但要是他现在不和岑筠连作对,以前支持傅家的那人不出三十天就能让他立马宣布破产。 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珺琦,怎么说话呢?我看岑小姐刚刚弹得不错啊,是不是你听错了?”赵桦装模作样地拦了女儿一把。 赵珺琦冷笑一声: “我有没有听错,她自己心里清楚。” 赵桦看了眼岑琰珠,她紧抿嘴唇,脸色苍白不敢视人,他的底气立即就足了起来。 “失误很正常嘛,谁都会有失误的时候,下次多练习就好了。”他大声说。 岑筠连看了看赵桦,又看了看一言不发走下钢琴的女儿,脸色难看地开口了:“错了就错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圣人千虑还有一失呢!” “就是!” “我什么都没听出来呢!” “这么难的曲子,出错也很正常,琰珠还那么年轻呢!” 宾客们捧场地附和着岑筠连的话语。 “听说赵董的千金也在和岑小姐一起学习钢琴,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幸欣赏她的一曲啊?”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说道。 “那要看岑董愿不愿意了,毕竟钢琴是人家的——”赵桦笑着说。 “岑董那么大方,怎么可能是小肚鸡肠的人呢!”矮胖男人大声笑道。 两人一唱一和,这么几句就让岑筠连不同意也不行了! 能不同意吗?难道他是小肚鸡肠的人吗? “当然可以。”岑筠连咬牙微笑。 赵桦、王天佑!这两个王八蛋,他今天记下了,今晚之后他们休想和岑氏做一颗螺丝钉的生意! “去查查。”站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岳秋洋轻声开口:“赵家和王家是投靠了傅家,还是投靠了傅家背后的人。” 岳宁点头: “好。” 在一路瞩目下,赵珺琦一脸游刃有余的浅笑,施施然地走到钢琴前坐下。 事情发展至此,一开始获得全场关注的岑念已经没人注意了,她和岑溪岳尊单独站于一旁,在所有人都竖耳倾听赵珺琦琴声的时候,她离开了大厅。 “你……” 岳尊发现岑念离开,抬腿欲追,岑溪将他拉住。。 “别去。” 岳尊一愣,他刚刚看见岑琰珠也出去了,岑念去的方向和她一样。 “你就不怕……” 那两个人不对劲难道不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吗?岳尊很担心心高气傲的岑琰珠会对岑念做什么。 “相信她们吧。”岑溪扬起淡淡的微笑。 人群中,侯婉拉住正要跟着出去的侯予晟,阴沉着脸问: “赵家是什么来头?怎么你们一个个遇上赵家都像锯了嘴的葫芦?”她一脸不满:“刚刚你外甥女被欺负呢!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姐姐,赵家只是个小角色,重要的是赵家背后的人。” “我们背后不也一样有人吗!” “现在是特殊时期。”侯予晟苦笑着对这个丝毫不了解局势的姐姐解释道:“傅家投靠的朴海已经被牵连影响了,他巴不得找到一点什么把我们身后的人给拉下来,如果我们现在不息事宁人,在那个人面前也讨不了好。” 侯婉听了解释,依然气愤不已。 “难道我就要看着他们欺负我女儿吗?!” -- 第169页 侯予晟苦笑,沉默不言。 岑念走出别墅的玻璃门,来到蹲在泳池的岑琰珠身后。 她背对着她和热闹的宴会大厅,一动不动。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狼狈的哭脸。 察觉到身后有人来,她紧抿嘴唇停止了哭泣,强忍的抽泣声还是从她一颤一颤的身体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她等了一会,没见身后人说话也没见往走开,终于忍耐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是岑念后,她眼中某种黯淡的希望彻底熄灭下去。 “你来干嘛?!”岑琰珠眼睛里还滚着泪,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气势汹汹。 “别哭了。”她开口。 岑琰珠盯着她看了半晌,神色复杂:“……为什么?” 岑琰珠问得认真,岑念也答得认真—— “我没带纸。” 岑琰珠今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又伤心又委屈,上一秒她还在对影自怜、哭得梨花带雨,下一秒就因为岑念破了功。 ……她发誓,她一点都不想笑的。 奈何输给了岑念严肃认真的“我没带纸”。 岑念,一个好诚实的女人。 “我才不要你的同情。” 岑琰珠笑过之后赶紧把脸重新板上,她用手背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重新看向了涟漪阵阵的水面。 “……你喜欢岳尊吗?”她问。 “不喜欢。”岑念毫不犹豫。 “他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 岑琰珠头也不回,低声说:“他对喜欢他的女人就是个人渣,对他喜欢的女人却是个绅士——他在你面前是人渣还是绅士?” “……这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的确不重要。”岑琰珠自嘲地笑了一笑:“……对我,很重要。” 岑念没说话。。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叫他‘岳尊哥哥’了。”岑琰珠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哑声说:“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他……也是我十七年里唯一一个喜欢的人。” “……你喜欢他什么地方?” 岑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忽然成熟了,要知道,她刚刚想问的是“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在岑念看来,岳尊的确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 但是她不喜欢,并不意味着对方一无是处。 她与生俱来的傲慢又一次发作,还好她醒悟得快,在无礼的问题出口前先更改了题目。 “……你不明白,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岑琰珠哑声说。。 她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岑念,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神情已经坚毅了起来。 “虽然你是唯一过来关心我的人,但是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她说:“我还是一样讨厌你。” 岑念看着她:“哦。” “你是看不起我吗?!”岑琰珠对她那副淡定的反应很不满意。 岑念的目光投向落地玻璃窗内正在弹琴的赵珺琦。 “输了赢回来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哭的?” 岑琰珠想起刚刚在所有人面前出错的《追雪》和赵珺琦毫不留情的嘲讽,露出被刺痛的尖锐表情。 从水晶吊灯下文辞雪满意的表情就能看出,赵珺琦的表演很出色——至少比她更出色。 岑琰珠的指尖深深陷进手心,她不甘心。 “赢回来就好了?你以为这件事这么简单?”岑琰珠恨恨地说:“等到明天,我输给了她的事情就会全校皆知,我会成为同学眼中的笑话,赵珺琦会拿我今晚的失误耀武扬威,就算我以后赢回来了,我的耻辱也永远不会消失——” “……我知道了。”岑念转头看向她,一双沉静的眼眸在夜色遮挡下依然明亮清澈:“如果我让她把今晚的事吃进肚子里,你能和我和平共处吗?” 岑琰珠抬起头来,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不可思议:“……和平共处?” 而岑念已经转身走进了大厅。。 一阵夜风吹来,吹起池中波澜万千。 金色的裙摆在她身后肆意妄为的飞扬,宛如胜利女神奏响的无声战歌。 第84章 赵珺琦和岑琰珠不同, 她所擅长的正好是手速, 一首《追雪》准确无误弹完后,她在如雷的掌声中缓缓起身, 优雅地走回赵桦身边。 “珺琦果然有两把刷子!”先前和赵桦一唱一和的矮胖男人鼓掌鼓得最为卖力。 和岑筠连阴沉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桦脸上的笑容。 “过奖过奖……” 赵桦那笑容里还带了点苦笑——被人当了枪使,能不苦涩吗? 他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今晚之后,赵家王家就和岑家撕破脸皮, 以后别想在岑家和岳家那里获得支持和配合了。 谁叫他们在二选一的选择题里选了别人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珺琦和赵桦想得不一样,她不在乎这件事背后的弯弯绕绕和势力博弈, 她只关注一件事—— 她看了眼人群中面带满意的文辞雪, 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岑琰珠那个因为恋爱而蹉跎的废物根本不配和她竞争, 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推荐名额注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面对矮胖男人的称赞,赵珺琦一脸得意:“人各有所长,有的人就是差了点天赋, 我在文化课上学得不怎么好, 大概天赋都在钢琴这里——”她瞥了一眼泳池的方向, 状若无意地笑道:“琰珠的文化课成绩就挺好的, 说不定专心学文化课的话还能上南大京大呢。” -- 第170页 简直欺人太甚! 侯婉看了眼一旁的岑筠连,他沉着脸不发一语,想来又是顾忌着什么“大局利益”。 侯婉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上门了! 这里是她女儿17岁的生日晚宴,这些猫猫狗狗怎么敢上门撒野?! 她刻薄的反讽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个冷静淡漠的声音冰冻了大厅里各怀鬼胎的人们刻意营造出来的融洽。 “一首练习曲就敢自称有天赋吗?” 少女闲庭信步走进大厅。 窗外的太阳早已隐入夜色背后, 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却像是另一个不可直视的太阳。 “你说什么?”赵珺琦眯起眼,这是她动怒的征兆。 “我说,”少女微微挑起嘴角:“没想到一首《追雪》就能让妖魔群舞。” 侯婉从没觉得岑念这么顺眼过。 有岑念主动跳出去引仇恨那就更好了,能缩着的时候谁不想缩着?岑筠连不也一样平日“岑溪”、“岑溪”喊得亲热,一遇事就把岑溪推出去挡墙吗? 她比岑筠连好多了,最起码,她宁愿自己挨上一刀,也不愿这刀子落到岑琰珠身上。 侯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眼前油盐不进的岑念能像平日怼她怼岑筠连一样,毫不客气地对那些看清岑琰珠的人进行机枪扫射。 至于会不会伤和气,会不会引发更多矛盾——谁在乎呐? 看在岑琰珠的面子上,之后岑筠连要是发怒,她会帮忙替岑念说说好话的——也就仅此而已。 岑念帮岑琰珠说话,岳尊被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给惊呆了,然而他看看身旁的岑溪,对方嘴角带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好像脱离世界发展的只有他一人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岳尊问。 “知道什么?”岑溪笑着看他了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追雪》是什么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赵珺琦讽刺道:“李斯特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之一,有多少人学琴一辈子还弹不下一首超技,你不会弹,更不懂赏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演奏?!”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按理来说,两个小辈的争吵,这时候该有人来劝架和稀泥。 但是看看两人的长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不仅是小辈之间的口角之争,背后还有成年人之间的力量角逐。鹿死谁手,现在还是无解的谜题。 岑筠连虽然没有打断岑念和赵珺琦的争执,但是他看着忽然为大女儿出起气来的岑念,满腹狐疑,不知道这个小女儿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和岑琰珠不是水火不容吗?怎么会突然帮岑琰珠出起气了? “会弹就可以评判了吗?”岑念说。 她不会是真想上去弹吧? 随后走进大厅的岑琰珠刚好听见她和赵珺琦的对话,她知道岑念会弹琴,但她根本不是钢琴专业的,怎么可能会弹《追雪》? 赵珺琦说了那么多屁话,只有一句说得对,有无数学琴的人,学一辈子也弹不下一首超技。 她焦躁地看着岑念,生怕她逞一时风头步她后路。 岑家要是在众目睽睽下再出大丑,她这场生日晚宴是真的要遗臭三年了。 岑念真的往钢琴那里走去,岑琰珠急忙上前,想要在她走上台前拉住她,一只手在她面前轻轻挡了一下,拦住了她急急忙忙的脚步。 是岑溪。 他带着从容的笑意,看了她一眼。 “……相信她。” 岑琰珠半信半疑,不安的目光再次投向已经在琴凳上坐下的岑念。 她穿着足有4厘米高的绒面高跟,为了踩上脚踏板,她弯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解开脚脖子上的金色系带,将脱下来的一双高跟整整齐齐放于琴凳旁。 一双小巧凝白的赤足轻轻踏上脚踏板。 赵珺琦冷笑一声:“……哗众取宠。” 岑琰珠听到了,一个眼刀朝她扔了过去:“不知道刚刚是哪个得意忘形的猴子在那么多人面前哗众取宠。” “你——”赵珺琦表情扭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的孩子啊……”文辞雪的丈夫许杰摇着头,叹了口气,说:“我看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要不我们先离开吧?” “再等等。” 文辞雪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他诧异地转头看去,发现她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钢琴前的少女。 难道她是觉得眼前的少女会带给她意料之外的惊喜吗? 轻盈的琴声响起,少女在同个键上反复敲击。 “她是想弹《小星星》吗?”赵珺琦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少女的机会。 “听不懂就闭嘴,少在那里以己度人。”岑琰珠说。 “你——”赵珺琦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出不去也咽不下。 少女甩了甩手腕,连岑琰珠心中都升起一丝狐疑。 光看那不以为意的轻松模样,说她即将弹的是《小星星》倒挺有说服力。 紧接着,少女变换了节奏,随着她十指翩飞,一阵轻盈悦耳的乐声从钢琴中流淌而出。 音乐很和缓,却让懂琴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她怎么敢……” 赵珺琦勃然变色,口中喃喃自语,而岑琰珠也没了嘲讽她的心思。 -- 第171页 仿佛是为了还击赵珺琦对她“你不会弹”的反击,岑念选择的钢琴曲同样出自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之一。 《钟》。 对某些钢琴演奏者来说,这首歌还有一个名字,《丧钟》。 一首专为手指和手腕敲响的丧钟。 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钟》的难度和强度毫无疑问名列第二,而第一,没有争议的属于被拉赫玛尼诺夫称为“世界上最难练习曲”的《鬼火》。 纤细白嫩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来回敲击,少女安静坐在白色的三角钢琴前,腰背笔直,又细又白的脖颈如同天鹅般优美,她垂着眼,神色平静望着黑白琴键,乌黑浓密的睫毛半遮着清澈明亮的眼眸,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窗外夜色深沉寂静,泳池里泛着金色波澜。 轻盈悦耳的琴声响彻在广阔的别墅大厅中,渐渐地,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岳尊小声问岑溪:“她弹的是什么?难度好像没有姓赵那小女生弹的曲子高,这样真的能行吗?” 门外汉们心生轻视,而真正懂行的,则面色凝重,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钟声的响起。 岳尊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而他话音刚落,少女的琴声就加快了。 比之前更轻快,更欢乐,更轻盈的琴声响起。 少女的右手开始加速,五指以快到难以看清的速度飞快敲击着琴键,她抬起左手,脸上竟然露出游刃有余的浅笑。 她在笑什么? 下一秒,岳尊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吐出了一声震惊的“草……” 钟声响起了。 赵珺琦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在琴键上翩飞的十指,她的速度作已经超出了人眼的极限,十指在琴键上化为了一道道重叠的残影,赵珺琦竟无法看出哪一道是少女的手指,哪一道又是单纯的幻影。 残影宛如蝴蝶的羽翼,振翅翩飞在黑白的琴键上。 优雅,美丽,夺目非凡。 宾客们的耳朵被琴声抓住,而眼睛则被少女牢牢抓住,他们的魂魄被禁锢在这间宽阔的大厅中,动弹不得。 少女的一曲奏毕,那双弹奏出惊人魔法的纤细十指轻轻置于双腿,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下一秒,整个大厅里都响起了鼎沸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这才是真正的琴技啊!” “怪不得岑董把小女儿藏了这么久,原来是秘密武器!” 岑筠连在一声接一声的恭维声中红光满面,他讽刺地看向不远处的赵桦,说:“本来就是一个小生日派对,随便弹弹就好了,有些人非要探个究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是活该——” 演奏完毕后通常会鞠躬致谢,然而少女却没有这么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从琴凳上起身,赤着足径直走到了脸色青白的赵珺琦面前。 “现在,我有评判的资格了吗?”她说。 “你——” 赵珺琦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羞辱,她气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 “《追雪》不算什么,《钟》也不算什么,《鬼火》,说到底依然只是一首练习曲,算不上什么。” 岑念神色平静地看着赵珺琦渐渐发红的眼眶,在众目睽睽下说: “天赋不够的你——” “也不算什么。” 打破僵持场面的是赵珺琦眼中滚出的泪珠,她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用通红的眼睛狠狠瞪了岑念一眼,转身跑出了别墅。 恭维的人群将岑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她却没有看到岑溪的影子。 “念念,今晚你让我大开了眼界,这样的技术,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专业的钢琴演奏家。”侯予晟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近到仿佛吐息直接落到她的面颊。 “念念,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好不容易从外层挤进来的岳尊直接挤走侯予晟,站在了他刚刚站的位置。 侯予晟无奈地笑了笑,仿佛面对孩童的恶作剧。 想要和她说话的人太多了,文辞雪被拦在外围根本无法靠近。 正当她无奈地后退一步,打算静等人潮散开时,一个高挑瘦削的青年提着一双浅金色的绒面高跟鞋走了上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旁让出一条道路。 青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少女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扶着我的肩。”岑溪轻声说。 岑念从善如流,扶住他的肩膀后,岑溪轻轻握着她纤细的脚腕,小心为她穿上了两只高跟鞋。 相比起四周鸦雀无声的寂静,岑念更关注脚脖子上那两只蝴蝶结有没有系得水平,大小有没有对称—— 岑溪的手离开了她的脚背,很好,她看见了两只完全一样的丝绒蝴蝶结。 岑琰珠神色复杂地看着岑溪的举动,这也是她的哥哥,可是他们之间的了解只好过街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岑溪刚回国的时候,卢娅英和母亲都多次劝她抓紧机会和岑溪搞好关系,然而她将他们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她总觉得,自己是妹妹,理应是岑溪这个哥哥来主动了解她,交好她。 她错过了先机,回过神时,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哥哥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哥哥。 好在她对这个哥哥也没有执念,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有多么亲密。 -- 第172页 岑琰珠把视线移向岑念,她即使大获全胜,在众人簇拥下依然面无波澜,只有在低头望着脚脖子岑溪刚刚系出来的两个浅金色蝴蝶结时,眼中露出一丝喜悦。 岑念在莫名其妙地方上的孩子气让岑琰珠心中涌上一股无力。 没办法,和她计较真是掉价。 “喂。”岑琰珠开口。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不大也不小,岑念闻言抬头朝她看来。 “行吧。”岑琰珠说。 其他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行,唯有岑念的嘴角扬了起来。 “……哼!”岑琰珠脸上一红,转身大步走出了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泯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泯灭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妘妘妘~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岑筠连作为当事人的父亲, 却在人潮涌来的时候被挤出了中心,现在他举着红酒杯再次挤进中心, 看着岑念笑出了一朵花儿。 周围的宾客也适时地对她和岑溪进行高规格的吹捧,那些漂亮话夸张到让习惯了吹捧的岑念也起鸡皮疙瘩。 看看岑溪, 他习以为常地站在岑筠连身边, 淡然地接受着周遭浮夸的夸奖。 她懒得应付岑筠连故作姿态的亲昵和热情,转身走出了人群。 她留出的那个缺口,很快就被更多的人占满了。 “岑董的三个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啊, 我听说大小姐快要订婚了,是这样的吗?” “快了, 快了……”岑筠连满脸的笑容。 “岑总这么优秀,一定有女朋友吧?” 某个宾客提出的问题恰好是岑筠连也关心的, 他马上看向岑溪。 “没有。”岑溪笑着说。 “嗨, 一定是唬我们的!像岑总这么优秀的人, 年轻小姑娘上赶着喜欢呢!”一个贵妇捂嘴笑道, 伸手往岑溪身上虚打了一下。 “真没有。”岑溪的身体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脸上笑意淡了淡。 立即就有人顺杆子上爬, 想要为自家适龄的女儿牵个红线。 “不急……”岑筠连乐意看见自家儿子受欢迎,他乐在其中地打着太极:“小溪还年轻着呢, 让他自己相, 慢慢看——” 有人问了一句:“要是相中个一般家庭的女孩呢?” 岑筠连想都不想地回答:“他喜欢就行, 我的儿子不联姻——” 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在所有人脑中都转了几圈。 “我家儿子和你小女儿年纪相仿,两个年轻人什么时候认识一下……” 岑筠连开口之前,岑溪先说话: “我妹妹还小, 一切顺其自然吧。” 岑筠连看了眼他,欲言又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出人群的岑念没一会就被岳尊追上了。 岳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好像每一次见你,你都会带给我新的惊艳。” 岑念将它当做单纯的赞扬,也用单纯的回答作答:“谢谢。” 岳尊说:“你和琰珠一样,也是从小就学习了钢琴吗?” “差不多。” “你弹得真好,我以前不怎么听古典音乐,可是听了你的演奏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多一些类似的熏陶。”岳尊咧嘴笑道。 岑念没说话,他接着又说: “上次在club见到你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来你回去的时候,岑溪教训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 “也对……他不爱管闲事。”岳尊刚点了点头,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疑惑。 奇怪……要是真不管闲事,当时他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认识这么多年,能让岑溪生气的人屈指可数。 看来,岑溪是真的很关心这个妹妹。 岳尊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觉得两兄妹感情越来越好,他单纯地将这归根于岑念那张每个男人见了都想好好呵护的脸上。 他还想说什么,一抹白色的身影挡到了岑念面前。 岳尊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岑琰珠,觉得头开始疼了起来。 “我要话有对你说。”岑琰珠说。 岳尊看了眼岑念,说:“有什么话明天再……” “不,我现在就要说。”岑琰珠神色倔强。 岳尊正无可奈何的时候,岑溪走了过来,他连忙对岑溪扔求救的眼神,然而对方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岑念。 “我在餐台看到你喜欢的点心,要和我去看看吗?”他温柔说道。 这份温柔倒是分他十分之一啊!岳尊在心里呐喊,难道他没见到他家大妹妹这来者不善的气势吗! 谁来救救快被母老虎叼走的他! 岳尊抱着一线希望,看向岑琰珠身后的岑念,然而无情都是一脉传承的,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她就毫不留恋地把他扔给岑琰珠了。 无情的兄妹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向着自助餐台闲谈而去。 岳尊叹了口气。 “……我们出去说吧。” 室外吹着凉爽的夜风,一片一片折射着辉煌灯火的水波荡开,岑琰珠一直将他带到刚刚哭泣的池边才停下了脚步。 -- 第173页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岳尊疑惑的眼睛。 “我喜欢你。”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从很小的时候,从我意识到喜欢你之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岳尊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对她的表白虽然没有任何准备,但也丝毫不感到吃惊。 他驰骋情场这么多年,要说看不出一个小女孩对他的喜欢,那是在说鬼话。 “我也喜欢你,像喜欢亲妹妹一样喜欢你。” “我有亲哥哥,不需要没有血缘却把我当亲妹妹的哥哥。” “……琰珠。” 岳尊想要把她的表白含混过去,然而岑琰珠神色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逼他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即使我们最后结婚,那也只是因为岳家需要拉拢岑家互助互利……琰珠,我不希望你成为博弈的棋子。”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她垂下眼,声音也低了下去。 “琰珠……”岳尊伸手去碰她的肩膀。 岑琰珠后退一步,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岳尊: “不希望我成为博弈的棋子?”她紧握双拳,眨也不眨的眼眸中隐约有泪光闪烁:“你只是不满意棋子是我而已。” “……” 岑琰珠走了。 岳尊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对着自己飞快擦了把眼睛,然后走进了亮如白昼的别墅大厅。 浪漫的华尔兹舞曲轻柔地响荡在别墅大厅里。 非富即贵的客人们两两结伴舞在厅中,在历经波折后,这里终于回到了宴会理应具有的其乐融融气氛。 位于大厅角落的自助餐台边,岑念和岑溪并肩说着话,她的目光来回审视着一桌精巧的小蛋糕,犹豫先从谁下手。 “这是请IL RISTORANTE NIKO ROMITO主厨负责的甜品桌。”岑溪笑着说:“放心品尝吧。” 听闻这一桌甜品都出自她喜欢的那家西餐厅,岑念不再犹豫,直接拿起了一个巴掌大的蓝莓提拉米苏。 小碗里自带叉勺,岑念舀起一勺小心翼翼放入口中,清甜的蓝莓和沁人的朗姆酒香气立马浸进了她的味蕾。 岑溪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碗中甜点,不用多问,她脸上的满足神色已经宣告了她的心意。 岑念吃了一半,抬起眼时忽然看到注视着她的岑溪。 “……怎么了?” “没事。”岑溪笑道:“看你吃得开心,我也开心。”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手握红酒杯的侯予晟出现在岑念身边。 “能让IL RISTORANTE NIKO ROMITO的主厨放弃多年坚持承包宴会餐点,想也知道花了不少功夫。” “还好。”岑溪微笑:“比我想得容易。” “能让念念吃得开心,你的心意也就没有白费。” 岑溪笑了笑:“我的心意是让这里的每个人都吃得开心。” 看不见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 侯予晟从岑溪脸上收回目光,笑着说:“岑溪也是学过钢琴的,你知道吗?” 岑念抬起眼睛,发现他问的是自己。 “知道。”她把空了的小碗放到桌上,马上就有侍者来收走空碗。 “是吗?”侯予晟说:“我还以为他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不?”岑溪笑了:“我的琴技,也没有不堪入耳到羞于提起吧。” “是我想多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姐姐对我说你很有天赋,是她教过的学生里进度最快的。就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不愿意学了。” “小时候贪玩而已。” “太可惜了。”侯予晟叹了口气。 “不可惜。”岑溪靠上身后的自助餐台,脸上露着散漫的微笑:“我做事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练琴太枯燥,哪有游戏好玩?” “你太谦虚了。” 侯予晟看了眼向他招手的侯婉,举起手中酒杯对岑念遥举一下:“今晚的演奏很成功,有机会的话一起听音乐会吧。” “谢谢。”岑念不置可否。 侯予晟离开后,岑念刚要和岑溪说说刚刚吃的蓝莓提拉米苏,一个四十岁不到,穿着白色无袖连衣裙的女人独自走到了她面前。 岑念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她先是冲岑念身边的岑溪点了点头示意,接着看向岑念,开口说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文辞雪,从事钢琴教育和演奏工作,也是你姐姐岑琰珠的钢琴老师。” 文辞雪诚恳地说: “刚刚听了你的演奏,我很惊讶你这个年纪就掌握了如此出色的指法,尤其是在八度同音反复弹奏上的技巧,让人耳目一新,不知你师从的是哪位大师?有机会的话,我想和她交流切磋一番。” “我联系不上她了。”岑念想起母亲,神色一黯:“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文辞雪将这句话下意识理解为了她的老师已经去世。 她原本还在疑惑她认识的那些钢琴家们没有如此出色的学生,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你现在有师从哪位大师吗?”文辞雪问。 岑念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的老师这么感兴趣,看着她摇了摇头。 文辞雪微笑起来:“虽然很突兀——但是我依然想提出这个请求,我看好你在钢琴上的天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跟着我学习钢琴,我有信心将你送上最出色的国际舞台。” -- 第17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改名了 15瓶;云漫舒 10瓶;户川不純 5瓶;校牌 2瓶;妮、米拉米亚、鱼儿在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岑念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文辞雪愣住:“为什么?” “能不能站上国际舞台, 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不喜欢钢琴吗?” “……” 喜欢,还是不喜欢?岑念无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文辞雪看出她的犹豫,说:“我真的觉得你很有天赋——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欢迎你随时联系我。琰珠知道我的联络方式。” 文辞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等待她的男人。 男人对她说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 接着男人诧异地朝岑念看了过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文辞雪是中国顶尖的钢琴教育家兼演奏家, 如果你想在中国找一位钢琴老师,没有比她更好的选择。”岑溪说。 岑念没说话。 “既然喜欢钢琴, 为什么还要拒绝?”他问。 “……我喜欢?”岑念抬头看向岑溪。 岑溪闻言笑了。 他看着岑念露着困惑的双眼,说:“不喜欢的人, 不会在看见钢琴时露出那样的眼神。” “什么表情?” “你不知道吗?”岑溪笑着说:“每次看见钢琴,你都会露出留恋, 又有些悲伤的眼神。” 他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 “你不愿意再弹钢琴, 是因为你的老师吧。” 岑念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拳,一股悲伤涌上她的心头。 她以为她足够冷漠。 原来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我想家了。”岑念喃喃自语。 晚宴一直进行到接近凌晨才结束。 喝得酩酊大醉的岑筠连被岑溪扶着走到泳池别墅的车库时,耍起了酒疯, 说什么也不上车。 侯婉和岑琰珠在别墅大门口等着上车, 没有跟过来,车库了除了喝醉的岑筠连以外,就只有岑溪岑念以及无奈看着岑筠连耍酒疯的代驾小哥。 “傅显老王八蛋,和我斗了一辈子,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傅立诚小王八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和你老子一样坏!” 岑筠连一脚踢向黑色的布加迪威龙,眼看着就要给光滑亮丽的引擎盖留下一个大脚印,他一个踉跄,被一只揪着领子的手给拉了回去。 “梦梦?你是梦梦吗?”岑筠连抱着岑溪的脖子不撒手,嘴里说着胡言乱语。 岑念佩服他,在岑筠连那张红通通的脸就快贴到脸颊的情况下依然能面不改色。 “梦梦,别走……”岑筠连扒拉着车门,顽强地不愿离开岑溪的身体。 “好,我不走。” 岑溪微笑着,一脚把岑筠连余在车外的身体踹了进去。 代驾小哥扭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终于,岑溪成功把烂醉如泥的岑筠连像货物那般塞进了他自己开来的迈巴赫里。 “去前门接人吧。”岑溪说。 “好的。”代驾小哥连忙开门上车。 岑念站在车外,看着岑筠连蜷缩在后排的真皮座椅上委屈巴巴地喊着“梦梦”,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红着眼,眼睛到眼眶周围都是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九分蠢,另外一分是可怜。 看着迈巴赫倒车离开后,岑念两人也坐上了布加迪威龙。 岑溪刚要伸手去拿扶手盒里的湿巾纸,纸就递到了他手心里。 “……” 他抬头看了岑念一眼,将湿巾握在手心。 半个小时后,岑念回到了位于东区的四层别墅里。 岑筠连已经被侯婉带回了卧室,岑琰珠也回去了三楼,岑念在四楼和岑溪告别后,没有回屋休息,而是走向了走廊尽头的琴房。 琴房里一如她上次见到的样子,无论她来或是不来,这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都立于窗边,安静地等待着一个愿意奏响它的人。 岑念走到琴凳前坐了下去。 少女浅金色的裙摆铺洒在光滑干净的胡桃色地板上,像一道金色的月光。 上辈子岑念学琴只是因为母亲是世界著名钢琴家,这辈子已经没有人再命令她整天整天埋头练琴了。 没有了母亲,她还有弹钢琴的必要吗? 她将十指放上琴键,缓缓按了下去。 李斯特被后人誉为炫技狂魔,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曲子,然而岑念最喜欢的,是这首冷门的《孤独时神的祝福》。 温柔和缓的琴声和窗外静谧的夜色融为一体,琴声起伏,她的内心情感也在随之起伏。 每个人都有目标,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梦想。 岑念也是没有梦想的其中一人。 父亲曾说过:“人生的意义在于为自己的梦想拼搏努力,不论成功与否,没有梦想的人,在临终之时想起的只有后悔。” 能够让她付出一生去追寻的梦究竟是什么呢? 是钢琴吗? “每次看见钢琴,你都会露出留恋,又有些悲伤的眼神。”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练习带来的烦躁和疲惫覆盖了她最初接触到钢琴时的憧憬和喜欢,让她忘记了,她第一次将手指放于黑白琴键上,是因为自己的一句: -- 第175页 “我想像妈妈一样弹琴。” 她没有资格说自己爱着钢琴。 但毫无疑问,她的目光总会第一时间被同个场合里的钢琴吸引。 她的生活可以不以钢琴为主。 但她没有钢琴的时候,还是会思念它,向往它,想要弹奏它。 她曾问过自己: “我喜欢钢琴吗?” 现在,她已经有了答案。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周,岑念坐着透明电梯下楼时遇见同样要搭乘电梯的岑琰珠。 她看见电梯里的岑念,愣了愣,脚步踌躇地停了下来。 岑念在打开的电梯门里看着她:“不敢上?” “谁不敢上了?”岑琰珠一步跨了进来。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合拢,狭窄的空间因为两个少女间微妙的缄默而显得更加拥挤。 “文辞雪说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岑念开口:“你能告诉我吗?” 岑琰珠锐利的目光朝她投来:“文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她想让我和她学钢琴。” “……” 岑琰珠脸上神色变幻。 电梯轻轻摇晃一下,一楼到达了。门开后,岑琰珠先一步走出。 岑念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生气了,心里已经做好从别的途径寻找文辞雪联系方法的准备,没想到她刚刚在餐桌上坐下,就收到了岑琰珠发来的微信。 她推送了文辞雪的微信号过来。 岑念抬眼朝她看去,坐在斜对面的岑琰珠目不斜视地喝着牛奶。 “念念,昨天你表现得很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爸爸都给你买。”岑筠连说。 宿醉的后遗症在他身上表现得很明显,他无意识地皱着眉头,右手拇指和食指始终没离开过他的太阳穴。 一看到他,岑念就想起他昨天哭闹着找梦梦的滑稽表演。 “不用。” 岑念用面前的空碗从玻璃的大沙拉碗里乘了一些蔬果出来。 昨晚她吃了不少甜品,现在也不觉得饿。 “你不是想要钢琴吗?给你买个钢琴怎么样?”岑筠连不屈不挠。 岑念还是那两个字:“不用。” “她在用岑溪的琴房。”岑琰珠开口,神色淡淡的。 “哦……那就算了。”岑筠连又说:“你想好要什么了就告诉我,这次你给爸爸挣足了面子,要什么都可以。” 岑念沉默片刻后,说:“我要去文辞雪那里学钢琴。” 侯婉立即变了脸色,紧紧握住手中的叉勺。 “学钢琴好啊!学费爸爸给你出了,还缺什么都买,女孩子会钢琴是个优势——唯有一点,学才艺可以,但是不能落下你学校里的功课。”岑筠连兴冲冲地说,放下了按在太阳穴的左手:“以后你姐姐去柯蒂斯,你就去上南大或者京大——国外的大学也不错。” 岑念不置可否,岑筠连心情好,也不计较她冷淡的态度。 “你现在是不是还坐校车去学校?”他说:“以后我让司机送你吧,反正也要送琰珠。” 侯婉立马开口:“这怎么行?六中和京大附中都不是一个方向!你想让琰珠迟到被老师批评吗?” “校车更方便,我不需要车送。”岑念放下空了的碗,提着书包站了起来。 因为坐校车的缘故,岑念总是这个家里出门最早的人。 岑念离开半小时后,边在手机上看新闻边吃饭,慢条斯理的岑筠连和岑溪也出门了。岑琰珠刚要出门,侯婉把她叫了回来。 “妈,我赶着开早会呢。”岑琰珠皱着眉头。 “岑念早上说的是怎么回事?她也要去文辞雪那里学钢琴?” 岑琰珠望着地面:“……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是不是她死皮赖脸缠着文辞雪了?她也就是手速快了那么一点,钢琴又不是打桩机,快又怎么了?!” “是文老师主动邀请她的!” 岑琰珠一脸烦躁地说。 她在文辞雪的钢琴教室学琴十几年,从没见过文辞雪主动去收徒,就连她拜入文辞雪门下,也是侯婉带着她亲自上了文家的门,几场使劲浑身解数的表演下来才让文辞雪点了头。 文辞雪是个生活上很随和,一旦涉及钢琴却会变得严格到不近人情的人。 这样的人,岑琰珠原本以为世界上不会有人让她满意。 然而,很明显,昨晚的岑念让她满意了。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岑琰珠不可能不嫉妒,甚至这股嫉妒比她发现岳尊对岑念有特殊关注的时候,更为猛烈。 岳尊、岑溪、周遭的关注——现在就连钢琴,也要被岑念拿走吗? 第87章 “我早就和你说了,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侯婉念念叨叨:“晚上的时候, 我给你爸爸说说, 他不能让岑念去文辞雪那里——一个私生女,跟你上同一个钢琴教室, 她凭什么?!” “不, 你不要去。”岑琰珠说。 “什么?”侯婉露出诧异的表情,疑心自己听错了:“你别是傻了?难道昨天她帮你弹了一首你就觉得她是你朋友了?你们两个永远不是一路人!你在你爸爸眼里的定位就是音乐才女,要是连音乐这一块都被岑念比下去了——你觉得你在你爸眼里还有多少价值?!你爸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什么锅配什么碗——你是什么价值他就给你什么价值的待遇!” -- 第176页 “我知道!”岑琰珠甩开侯婉紧握的手,声音因为激动猛地拔高了:“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在意!你总是说为我好,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了?你想要的不就是岳尊吗?!” 侯婉也发怒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大小许在争吵刚起的时候就聪明躲上了楼,慢了一步的张嫂被卡在大厨房里,留不敢留, 走不敢走, 只能屏息凝视,希望两个主子没有注意到她在厨房里旁听了整场争吵。 “岳家想要的是岑筠连最受宠的女儿,不是你!”侯婉怒斥道:“别对你爸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只要岳家一句话, 他立马就可以更换和岳尊订婚的人选!” 岑琰珠的双手在腿边紧握成拳,她的胸口急促起伏,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然而她的双唇却紧紧抿着,阻扰着那股快要爆发的情绪。 半晌后,侯婉先低了头, 她软了神色,一脸抱歉地去碰岑琰珠的手。 岑琰珠往后一缩,躲过了她的手。 “琰珠,妈妈都是为你好呀……”侯婉恳求。 岑琰珠定定地看着她,终于开口。 “既然她想去文老师那里上课,就让她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我不需要你在背后暗箭伤人,即使是为了我。” “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她,向所有看轻我的人证明我的实力。” 开往岑氏的迈巴赫里,齐佑坐在驾驶席专注驾驶,岑筠连和岑溪各坐后排一边。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岑筠连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打破缄默: “岑念有没有告诉你,她是什么时候学习的钢琴?” “没有。”岑溪望着窗外的毛毛细雨,神色漫不经心。 “奇怪,我听说的是这孩子笨手笨脚学什么都不行……” “聪明的孩子不好吗?”岑溪说:“你更喜欢九科平均分不过三十的女儿?” “……说的也是。”岑筠连笑了出来:“还是现在的好。” 谈话沉默了两分钟后,岑筠连说: “你对岑念怎么想的?” “怎么想?”岑溪笑了,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爸,你这话没头没脑的,让我怎么回答?” “昨天的话你是认真的?”岑筠连问:“你真的不用她去联姻?” “岑家什么时候到了必须要用女儿去联姻才能延续下去的地步了?” 岑筠连将他的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然而那固若金汤的微笑下究竟在想什么,他依然一无所知,无从猜测。 岑筠连收回视线,看向奶咖色的车顶,眼中露出一丝可惜。 “不联姻的话,她们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岑筠连等了一会,岑溪都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岑溪,说:“你会不会觉得爸爸狠心?” “不会。”岑溪答得很快,让他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岑溪笑着转过头,说:“做大事的人,最忌心软和愚蠢。你对棋子狠心,有什么错?” “你说得对……”岑筠连松了一口气:“还是你懂爸爸。” 他看了眼前方的主后视镜,齐佑目不斜视地注视马路前方,对他们的对话没有丝毫表情反应,齐佑为他服务二十几年,岑筠连虽然觉得他木头木脑,办事不聪明,但对他人品的基础信任还是有。 他也不避讳齐佑的存在,说道:“侯婉能进岑家,完全是因为她生的是女儿,也是因为她生了女儿,所以进岑家的是她,不是赵素芸。” 他叹了口气,表情遗憾:“早知今天,当初就该娶赵素芸了,岑琰珠虽然也不错,但还是岑念作为婚生子的价值更高。念念现在什么都好,就是身份上差琰珠一头……对了,你回国至今,侯婉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小动作?” 后视镜里的齐佑很快地看了眼岑溪。 “侯阿姨很安分。”岑溪说。 “那就好,如果她敢做什么,你不用顾忌我。”岑筠连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侯婉脑子不聪明,但是胆子小,量她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胆子小?”岑溪看着车窗上的男人,讥讽地笑了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侯阿姨不像是个胆小的人。” “你别看她面上鬼精鬼精的,都是说得厉害,你还没见过厉害的主母……她要是那种人,我压根不会让她进门了。”岑筠连不以为意:“她在岑家就是个摆设,你给她基本的尊重就够了,那两个妹妹,我原本是打算给你巩固地位用的,你既然不愿意,那就再看吧——不过你放心,你自己的婚事爸爸不会插手。” 岑筠连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而认真,这些都是他早就打算好了的事: “只要你不去给我找个不干净的女人回来,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爸爸对儿媳只有一个要求,想要进我岑家的门,必须真心爱你,不够爱你的,我绝不同意。” 岑筠连把手放到岑溪身上,握了握他不知什么时候觉成拳的左手。 “你在爸爸心里是最重要的,其他人拍马都赶不上,爸爸以前亏欠你很多,在你小的时候没有尽到一个爸爸应尽的责任……我一直很愧疚,以后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 岑溪什么话都没说。 -- 第177页 半晌后,岑筠连失望地想要收回手时,岑溪反手握住了他。 他没有看他,只是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谈什么亏欠?” 岑筠连感动地紧紧握住他的手。 银色迈巴赫在公司气派的大门前停下,齐佑快步下车,为安坐在座位上的岑筠连拉开车门。 两人下车后,故意板着脸的岑筠连带头走进大门,岑溪跟在他的身后,齐佑望着两人的背影,看着他们走进电梯后才坐回了车里。 电梯缓缓上升,最后在顶层的第48楼停下。 两人步出电梯,岑筠连拍了拍岑溪的手臂,转身走向左方的董事长办公室,岑溪转头,大步走向右方的总裁办公室。 两人逆向而行,距离越来越远,直至缓缓关闭的门扉夹断彼此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间总裁办公室,岑溪搬进来还没有一个月,从影响集团策略的总经理到掌控集团决策的总裁,岑溪的升职速度就算放到一众二代中也如火箭蹿升。 这一切,都要感谢岑筠连一时头脑发热,点燃了和青山集团之间的导火线。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更大的利益舍弃更小的利益,这不对,但是也没有错。 错的是他的愚蠢。 岑溪面无表情,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张消毒湿巾,轻轻擦拭着他的左手。 这只手修长白皙,一看就没有受过体力活的磋磨,像是某位富家少爷所拥有的,无忧无虑的手。 然而所谓富家少爷的无忧无虑,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享受过一天这样的时光。 他曾多么希望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一对普通的父母,有一个普通的人生。 他多么希望,能普通的长大。 他的手指虽然没有在生活的压迫下长出厚茧,但他的心灵已经在千百次磋磨后长出了足以作为盔甲使用的厚痂。 现在说愧疚,已经晚了。 他所想要的未来,现在才刚开始。 傅家,只是开始。 十多年的筹划和努力,为的不是世界的繁荣和昌盛。 他要见到高楼栋栋坍塌,他要见到烈火熊熊燃烧—— 他要见到,逃脱裁决的恶鬼重回地狱。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岑溪将擦手的湿巾扔进垃圾桶。 他面无表情,眸光冰冷。 廉价的愧疚,送迟了,他已经不需要了。 趁着早会过后最长的一次课间休息,岑念添加了文辞雪的名片。 几分钟后,文辞雪就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岑念表明身份后,开门见山地询问了文辞雪钢琴教室的地点,两人约定在周三晚上相见,地点就在位于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里。 和文辞雪敲定见面时间后,岑念心里也放下了一件大事,轻松不少。 放学后,她一如往常地坐着摇摇晃晃的校车回到家,开门后却没有向以往那样立即换鞋。 她望着玄关处整齐摆放的一男一女两双老式皮鞋,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谁来了? 她步入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客人来访的迹象。 一阵脚步声楼梯上轻快响起,小许哼着小曲一脸高兴地跑了下来,看见岑念,她笑着说:“呀!二小姐终于回来了,你快上楼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 “这个要保密——”小许嘿嘿笑着:“你上去就知道了。” 岑念抱着疑惑,乘电梯来到四楼,刚出电梯就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岑溪卧室中传出。 “念念有你这个哥哥照顾,我们一点都不担心了……” 她一愣,接着加快脚步走到了岑溪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爸爸们节日快乐,匹萨在这里给你们鞠躬啦!! (某只大匹萨内心窃喜,希望一声爸爸就能让大家失了智,忘记更重要的事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啦啦啦 10瓶;我改名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念念, 你这么快就放学了?”面向门口坐着的外公最先发现她的身影, 他一声惊喜的声音让身旁正在和岑溪交谈的外婆立马看了过来。 “念念!”外婆站了起来, 一脸开心笑容地朝她走来:“我的乖宝宝, 快把书包放下让外婆看看你有没有又瘦了——” “……你们怎么来了?”岑念有些茫然。 茶几上摆着几杯喝了一半的清茶和一盘切块水果,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 “是你哥哥接我们来的。”外公爽朗地笑道:“他说你想我们了,顺便接我们来看看你平时生活的地方。” 岑念看向岑溪, 他笑着说:“我带外公外婆参观了家里的其他地方, 你的卧室还等着你回来亲自开门。” “家里其他人……” “放心吧,我和爸爸说过了,他让我好好招待两位老人。”岑溪笑道:“今晚家里只有我们, 外公外婆来之前还买了龙虾,晚上我们吃龙虾宴。” 外婆亲密地拦住她的肩膀,说:“走吧, 让外婆看看我的乖孙女住在什么地方。” 外公也站了起来,乐呵呵地朝她走来。 -- 第178页 “……好。”岑念转身走向对门。 她的门其实从来没有反锁过, 岑溪特意等着她回家后亲自带两个老人进门应该是顾忌着她的感受。 他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 岑念打开房门, 让两位好奇的老人步入卧室,她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岑溪从身后走来。 “你要是愿意,可以留他们在岑家住一晚,我让大许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他轻声说。 “……不必了。”岑念不想让两位老人看侯婉的脸色。 如果他们知道她在岑家的生活不如他们想象得那么轻松, 一定会为她担心的。 岑念的念头转完,忽然发现自己对两位老人的态度已经不是“原身的外公外婆”和“他们为原身”担心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赵素芸也不再将她单纯看作“原身的母亲”。 赵素芸也是她的妈妈, 原身的外公外婆也是她的外公外婆。 “你们慢慢聊吧,不用在意时间,晚上我送两位老人回去。” 岑溪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卧室走去。 岑念抓住他的手。 “……谢谢你。”岑念低声说。 因为她的一句连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我想家了”,岑溪第二天就将她的外公外婆请来了岑家陪她。 岑念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心。 岑溪失笑,在她头顶摸了摸。 “有事叫我。” 两天后,岑念放学没有去坐校车,而是在面包店里买了个面包,坐在摇晃的公车上一边观察着窗外一边小口咽下今晚的便餐。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了文辞雪的钢琴教室。 教室在写字楼高层,除了走出电梯的走廊上有个小小的白色门牌写着“辞雪钢琴教室”外,唯一能证明前方有个钢琴教室的就是空中隐约传来的钢琴声。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两个熟面孔。 坐在钢琴前正在弹奏的岑琰珠看到她,琴声有短暂一滞,接着又恢复正常,赵珺琦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椅上,看到从门外出现的岑念,脸上表情从惊讶到恶毒再到冷漠,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站在岑琰珠身后的文辞雪对她点了点头,岑念没有开口打扰岑琰珠的演奏,安静走到一旁站定。 岑琰珠弹完后,起身将钢琴让给赵珺琦。 赵珺琦把谱架上岑琰珠刚刚弹奏过的肖邦所著降G大调圆舞曲曲谱放到第二本曲谱背后,看着第二本曲谱奏起了巴拉基列夫的《伊斯拉美》。 这首曲子是巴拉基列夫一生所创作品中最广为流传的一首,同《钟》的难度不分上下。 岑念虽然刚来不久,但她已经看出岑琰珠和赵珺琦两人虽在一起上课,但她们接受的训练各不相同,岑琰珠弹的肖邦圆舞曲注重感情的共鸣,对情感要求极高,而《伊斯拉美》则更对演奏者的体力和指法要求更高。 岑琰珠刚刚弹的那一曲圆舞曲十分动人,岑念必须承认,岑琰珠在钢琴演奏中的情感表达远胜过她。 她在上次的晚宴上不该选择炫技类曲子,如果她选择的是肖邦圆舞曲,根本不会有岑念后面出场的份。 长达近十分钟的高强度演奏后,赵珺琦带着她的琴谱离开了琴凳。 两人都演奏完毕,文辞雪这才笑着对岑念开口: “现在你上琴,先弹一首巴赫的平均律让我看看你的状态。” “文老师,还是别让她弹练习曲了吧。”赵珺琦冷笑着说:“人家在上次的晚宴上说得清清楚楚,练习曲不算什么呢——我看啊,只有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才能满足她这种大神了。” 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简称拉三。 有“世界最难钢琴曲”之称,难度极大,岑念曾听一位皇家音乐学院的老师形容演奏一次“拉三”在体力上的付出等于“铲十吨煤”。 赵珺琦看了眼岑念最多只能跨到九度的双手,心里有十足把握她即使能弹《鬼火》,也不可能弹下拉三。 文辞雪装作没有听到她的挑拨,说:“这样吧,你选一首你喜欢的曲子弹——你们可以下课了。” 被文辞雪宣告下课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牢牢站在原地,文辞雪也没管她们。 岑念坐上琴凳,望着黑白色的琴键慢慢地吸起一口气。 “怎么?你真要弹拉三吗?”赵珺琦讽刺道。 “赵珺琦,你连听众的基本素质都喂狗了吗?”岑琰珠冷冷地说。 “哟怎么,你们还同仇敌忾起来了?”赵珺琦气急反笑,讥讽地看着岑琰珠:“你和家里的私生女做朋友,未免也太掉价了吧!” 文辞雪变了脸色,目光严厉地看着赵珺琦:“赵珺琦!不能保持安静你就回家!” 赵珺琦见文辞雪动了怒,恨恨地瞪了岑念一眼,不敢说话了。 岑念无视围绕着她发生的口角,神色平静地将双手放于琴键。 她开始了演奏。 赵珺琦一听前调就变了脸色,岑念竟然在弹她刚刚弹的《伊斯拉美》! 《伊斯拉美》是巴拉基列夫根据亚美尼亚和高加索地区的回教民俗歌曲进行创作的产物,有浓郁的□□风情,它的副标题为“东方幻想曲”,可以说是赵珺琦最擅长的曲子。 岑琰珠擅长情感的抒发,她擅长力量和速度,《伊斯拉美》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曲子,而岑念一坐下来就弹她刚弹过的《伊斯拉美》,这明显就是对她□□裸的挑衅! -- 第179页 赵珺琦想发火又碍于文辞雪的存在,只能硬生生把怒气往肚子里吞。 整首《伊斯拉美》中,存在大量快速重复音及保持音、三度、大跳、双手交替和弦、琶音、跳跃和弦等,当初她为了弹下这一首曲子,苦练了整整两个月才达到如今的程度。 就连现在,她每次弹《伊斯拉美》都要屏息凝视生怕出错,而岑念呢?面无波澜,还是那副让她火冒三丈的轻松模样。 岑念的一曲弹完后,文辞雪点了点头:“这首曲子你练了多久?” “36个小时。” 文辞雪对她过于精确的答案有些诧异,普通人都是大概回答练了多少天,多少个月,特意把自己练了多少个小时都清楚记下的,文辞雪还是头回遇见。 “你的学习速度很快,基础功也很扎实。”文辞雪笑着说:“你先坐下吧,我先给你说说今后的时间安排……” “我通过你的考核了吗?”岑念问。 “对。” “你还没有通过我的考核。”她说。 文辞雪一愣。 现在还有学生审核老师的说法了吗? “岑念!你别得寸进尺了!”赵珺琦怒声说:“文老师是全国最好的钢琴老师,你爱学不学,出了这道门你遇不到比文老师更好的老师!” “珺琦——”文辞雪沉下脸。 “文老师!”赵珺琦一脸委屈。 “拜师的确不能马虎,说吧,你想考核我什么?”文辞雪看向岑念。 “我想听你演奏一曲。”岑念说。 “没问题。”文辞雪说:“你想让我演奏哪一首?” 岑念想要扬长补短,她需要的不是李斯特那样擅长高超技法的老师,而是肖邦一样善于抒情的老师。 众所皆知,肖邦是浪漫主义色彩最浓厚的音乐家之一,要论琴声中的丰富情感,肖邦的曲子当仁不让。 “肖邦第三奏鸣曲。” 这是她苦练多遍却依然无法完成情感的曲子。 文辞雪点了点头,从钢琴教室一旁的柜子里找了一会,找出一本琴谱回到钢琴前。 岑念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演奏。 从宴会上回去后,她上网查了文辞雪的资料,国内最为著名的钢琴教育家兼演奏家,曾教出多名荣获国际钢琴最权威赛事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金奖的学生。 想要教她,起码要有她母亲的程度才行。 岑念研究过二十年前文辞雪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视频,和她母亲比起来有天壤之别。 二十年过去后,她有不一样的进步吗? 文辞雪一曲第三奏鸣曲完毕,赵珺琦和岑琰珠都用力鼓起掌来。 她起身,笑着对听众致谢。 “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文辞雪笑着看向岑念。 岑念看着她,片刻后也笑了。 二十年过去,文辞雪已经成长为了不亚于母亲的钢琴家。 她获得了岑念的尊重。 “文老师。”她说。 第89章 文辞雪点点头, 说:“我的授课是以互补的两人为一组展开,你的琴技十分出色, 但是在情感的完成上要稍差一些,今后你就和擅长抒情演奏的王才哲一组, 上课时间是每周三和周五的七点到十点。” 岑念接受她的说法, 没有任何不服气的情绪。 因为多年前, 她的母亲就对她作出过类似的评价: “你只是在对着琴谱照本宣科, 像个复读机一样忠实地复制琴谱,琴声里没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作为推荐你参加比赛的参考, 我想问问至今你获得了哪些奖项?” 赵珺琦和岑琰珠都竖耳倾听。 “没有。” 文辞雪露出吃惊的表情:“一个都没有?” “没有。” “哈——”赵珺琦嗤笑起来。 “好, 我知道了。”文辞雪说:“今天只是一个简单的了解情况,正式的上课时间在两天后的周五, 记得不要迟到。” “好。” 岑念和赵珺琦、岑琰珠二人一起走出教室。 赵珺琦看了她一眼, 冷哼一声, 加快步伐离开了走廊。岑念和岑琰珠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只看见已经在下行的电梯数字显示器。 岑念按下了旁边电梯的下行按钮。 在电梯开门之前, 她和岑琰珠沉默无言地并排站立, 冰冷的电梯镜面上印着两张无表情的脸。 岑念不以为意,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岑琰珠能低下头和她做朋友,她们的身份注定只能和平共处,而不是友好相处。 这样就够了。 电梯门开,两人走了进去。 沉默的三十秒之后,电梯门开启,岑念走出写字楼大楼, 看见了黑色的奔驰和站在奔驰外等候的齐佑。 她有些意外。 齐佑是岑筠连的专属司机,怎么会出现在写字楼楼下? 岑琰珠看了齐佑一眼,没有丝毫吃惊,走向了黑奔驰后面的一辆红色法拉利。 齐佑看着停下脚步的岑念,说:“岑总已经交代我了,今后二小姐上钢琴课的时候我会来接您回家。” 岑念这才走了过去。 “岑筠连不用车吗?”她问。 齐佑垂下眼,仿佛没有听见她不恭敬的称呼:“岑董下班后的私人行程基本上都是自己开车。” -- 第180页 岑念没有再问,既然岑溪都安排好了,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坐在车里,思考着今后的行程安排。 除了周一至周五上课的时间外,她每天晚上还有两小时的家教,每周不低于六小时志愿者工作,再加上现在又有了周三晚和周五晚的钢琴课—— 真忙。 但是她忙得很充实,很开心。 现在的她,过得很开心。 她不再孤独。 第二天早上,岑念一如往常地乘校车来到学校。 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她走进教学楼大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从走廊里独自一人走出的傅芳丽。 虽说青山集团如今处境艰难,但她就像是特意要否定这个现实似的,身上的装饰品越戴越华丽。 傅芳丽一见岑念就露出了讥讽的嘲笑: “听说你周末大出了风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感觉一定很好吧?可怜岑琰珠,明明是正宫的女儿,却被小三的孩子挤兑得没有容身之处。” 岑念看都不看她一眼,目不斜视地走过她的身边: “你该吃氟哌啶醇了。”她平静地说。 傅芳丽一脸狐疑地看着岑念背影,福牌定纯?那是什么东西? 她拿出手机,在搜索框上输入这几个字,因为拿不准是哪个字,她干脆输入了拼音。 排在联想第一个的词就是氟哌啶醇,她选择后按了回车。 “氟哌啶醇,主治急、慢性精神分裂症。特别适合于急性青春型和伴有敌对情绪及攻击行动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身后传来傅芳丽气急败坏的叫喊,岑念面无波澜,仿佛她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岑念走进教室,坐在前排的诸宜正要出门,她满脸疑惑地看了眼岑念:“我听见傅芳丽在喊你的名字,她又发什么病了?” “你别出去了,一会被疯狗咬上一口。”庄辉说。 “她敢咬我?我一脚踹死她!”诸宜带着战斗表情,兴冲冲地出去了。 诸宜走出教室后,庄辉叫住正要往后排走的岑念,神秘兮兮地拿手挡着嘴,小声说道:“你知道诸宜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吗?” 岑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限定男生啊,男生——她有没有和你说最近喜欢谁之类的?”庄辉补充道。 岑念摇了摇头。 “奇了怪了,这个死丫头——”庄辉嘀咕。 “怎么了?”她问。 “算了……你帮我留心一下,要是她和哪个男生走得比较近,拜托你悄悄告诉我吧!我会请你喝奶茶的!”庄辉双手合十请求。 “知道了。” 庄辉笑逐颜开:“谢谢你啦!” 少年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人,还不知道“好”和“我知道了”之间的本质区别。 岑念走回座位,从她进门开始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橘芸豆对她小声说:“……早。” “早。”岑念在座位坐下。 自从上次她问过清晨的抄作业大军那个问题后,现在已经没人找她借作业本了。 然而教室里抄作业的人依然不少。 即使不借她的作业,要抄的人还是在抄。 他们自己的人生,她尊重他们的选择,她不后悔提出不留情面的忠告,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 “你能给我讲讲这道题怎么做吗?” 橘芸豆把他早就在桌上放好的数学习题册推了过来。 尤东哲拿着物理习题册走过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又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玩手机了,过去听听初级数学的讲课。”尤东哲走到唐薇欢面前,收走她正在玩的手机,一脸严肃地说。 庄辉一人呆得无聊,拿着手机走到正在听岑念讲题的邬回身旁,小声说:“来玩一局吧?” 邬回理都不理他。 “就一局?”他戳了戳邬回的胳膊肘。 邬回一肘子差点把他早上吃的面包给捅出来。 “一边去。”邬回头也不抬。 庄辉带着受伤的心灵和身体回到自己座位,哀怨地隔着好几排座位看着抛弃他拥抱学习的邬回。 他很想诸宜赶紧收拾完傅芳丽回来陪他玩,然而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诸宜才姗姗走进教室。 “你不可能和傅芳丽玩了一个早自习吧?”庄辉满腹狐疑。 “我在操场散了会步。”诸宜说。 “散步?就你?”庄辉瞪大眼:“你懒得要死,一百米的距离都恨不得打车——你说你散步?你在开什么玩笑?” “爱信不信。”一贯和他针尖对麦芒的诸宜这次却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 庄辉心里的雷达滴滴作响,直觉诸宜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等着瞧吧,他一定会把她外面养的狗给揪出来! 出于这个信念,庄辉整个上午都把诸宜盯得死死的,等到中午四人在食堂吃过饭,诸宜拉着岑念往教室的相反方向走去时,他立马抓着准备回教室睡觉的邬回追了过去。 “你们跟来干嘛?!”诸宜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 “我……是邬回无聊,想跟来看看!”庄辉说。 邬回:“……”和他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诸宜狐疑地看了眼不说话的邬回:“你们跟来可以,但是不许乱说话!” -- 第181页 “行行行,不乱说话。”庄辉连忙点头。 诸宜拉着岑念走到前方,确认两个男生没有偷听后,压抑着兴奋之情对岑念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岑念看了她一眼。 “我和冯爽在一起了!”她说。 “哦。” “你都不吃惊吗?冯爽耶!那个全校闻名的钢琴王子!好多女生追他都没追到,我追到了!”诸宜笑得很开心:“他的后援会要是知道了一定恨死我。” 诸宜和4班的艺术生冯爽走得近的事,岑念上次就从傅芳丽嘴里知道了。 比起诸宜和冯爽从暧昧到正式交往,她更吃惊的是—— “……他还有后援会?” “当然有了,还有外校的学生加入呢!”诸宜说:“毕竟是钢琴王子嘛!他今天中午就在琴房练琴,你不是也会弹钢琴吗?我带你去听听他的琴声。” 岑念对别的不感兴趣,但她确实对被誉为“钢琴王子”的人的琴声有些好奇。 “好。” 反正中午的午休时间她也没别的事,闲着也是闲着。 岑念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走在一旁和橘芸豆窃窃私语着什么的庄辉,希望他在得知诸宜和“钢琴王子”交往的噩耗时还能保持冷静。 ……可怜的庄辉。 马仔最终比不过王子。 四人来到琴房后,诸宜挨个房间探头探脑。 “你在找谁?”庄辉问。 “冯爽呀!”诸宜答得理直气壮:“念念也会弹钢琴,我带她来听听钢琴王子的琴声。” “嘁,会弹钢琴有什么用?都是骗女孩的把戏。”庄辉不屑一顾。 诸宜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懂个屁,一会见了冯爽,你给我闭嘴。” 在最后一个琴房,诸宜他们终于找到了翘着二郎腿坐在琴凳上玩手机的“钢琴王子”。 冯爽长相清俊,否则也不会被叫做“钢琴王子”,但他坐在琴凳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让岑念失了最初的好感。 “你们来了。”冯爽看了眼她们身后的两个男生,说:“人有点多。” “我保证他们不会说话的,你安心弹好了!”诸宜说。 “嗯哼……”冯爽咳了一声,把手机放下,看着岑念说:“诸宜说你会弹钢琴,你几级了?” 他的问题再次让岑念对他产生了轻视之情。 “没考级。”她的神色冷淡下来。 “完全业余啊。”冯爽叹了口气,面向钢琴坐好,说:“你想听什么?” 第90章 诸宜马上说:“你弹那个——你最擅长的那个什么狂想曲给他们听!” 庄辉这时已经品出不对, 他来回扫视着诸宜和冯爽,眉头紧皱:“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安静!”诸宜瞪他一眼。 虽然岑念在心里想着应该不至于, 但她没有想到,就是这么至于。 冯爽弹的是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李斯特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是专业人士炫技首选。 与此相对, 《克罗地亚狂想曲》就是半壶水响叮当的业务人士想要炫技时的首选。 在门外汉们看来, 《克罗地亚狂想曲》激烈的节奏代表了技术, 然而在真正的内行看来, 再弹得风生水起,也不过如此。 如果是想炫技, 选择《克罗地亚狂想曲》只会让内行发笑。 岑念现在不想笑, 她只是在心里后悔,应该回教室看书的。 就算是对着窗外发呆, 也比站在这里看一个装模作样的男生带着夸张的陶醉表情演奏一首问题百出的《克罗地亚狂想曲》要强得多。 冯爽弹完一曲, 诸宜首先捧场地鼓起掌来。 她拍得啪啪作响, 然而其他三人都不给面子,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冯爽脸上有些挂不住, 凉凉地瞥了三人一眼, 说:“你们听不懂也正常。” 他起身离开琴房, 诸宜对岑念打了个“我先走了”的手势,忙跟了出去,诸宜和冯爽一走,庄辉哪里坐得住? 现在也不用问外面养的那条狗是谁了,事实很明显。 他脸色难看地走了。 剩下邬回和岑念二人留在琴房相对无言。 岑念是在打量琴房新换的钢琴,邬回则是沉浸在门外汉对冯爽刚刚表演的半信半疑上。 他突然想起岑念也会弹钢琴, 问:“你觉得他刚刚弹的怎么样?” 岑念毫不犹豫:“糟透了。” “诸宜居然喜欢冯爽那样的人……”邬回一脸愤愤:“你不劝劝她吗?” “劝有用吗?”岑念反问。 邬回无话可说。 岑念在琴凳前坐下,带着轻描淡写的表情,右手按下黑白琴键。 邬回震惊地看着少女五指飞快掠动,一首激昂有力的《克罗地亚狂想曲》从她指尖流出。 他虽然是门外汉,还是能听出岑念的这首狂想曲明显好过冯爽版本的百倍,就像adidos和adidas的区别那样明显! 而且冯爽是用双手,岑念居然仅用单手! 邬回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把冯爽拉回来,让他好好看岑念弹的是什么,再反思自己弹的是什么垃圾—— 该死的装逼犯,竟然敢从他兄弟手里抢女人! 他最好期待不要在放学路上遇到他,否则他一定会让冯爽从“钢琴王子”变“钢琴熊猫”! -- 第182页 诸宜公开恋爱的影响比岑念想得更严重。 只用了一个午休的时间,四人组就变得貌合神离,在岑念和邬回不在的时候,庄辉和诸宜大概大吵了一架,两人现在连眼神都拒绝交流了,更别提开口说话。 一到下课时间,诸宜就跑出去4班找冯爽,庄辉也不在班上嬉笑胡闹了,下课时间就拿着手机,用一张死了亲人般沉重的脸色玩游戏。 他们两的异样连坐在后排的唐薇欢都察觉到了。 趁着邬回研究上节课发下来的数学错题的时候,她悄悄问岑念:“庄辉和诸宜是不是吵架了?” “嗯。” “看来传闻是真的……我听说诸宜在和花班的冯爽交往。”唐薇欢一脸感叹:“可怜的庄辉,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同情地看了眼岑念身边绞尽脑汁做题的邬回,觉得这是下一个会步上庄辉之路的舔狗。 岑念倒不觉得诸宜恋爱带来的全是坏事,冯爽是个半壶水响叮当的人暂且不提,至少她看得出来,诸宜和他在一起挺开心的。 虽说冯爽的后援会视诸宜为眼中钉肉中刺,但诸宜乐在其中,找到了继傅芳丽之后的又一个乐子。 诸宜开心,那么她也没有去反对的必要,她原本就是个不爱干涉别人生活的人,只要冯爽本质不坏,那就随他们去吧。 当天晚上,岑念坐校车回家时,庄辉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坐车。” “你不坐地铁?”岑念问。 “不坐了!”庄辉气急败坏地说。 以前他是为了陪诸宜才特意坐地铁的,现在诸宜跟冯爽走了,他还坐个屁的地铁? 他气哼哼地在岑念身旁坐下。 “……你还好吗?”岑念问。 “好得不得了!”庄辉说。 岑念想了好一会,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安慰一下。 她在心中组织了一会语言,诚恳地说:“习惯就好了。” 庄辉:“……谢谢你哦。” …… 第二天的早自习上,岑念正在给邬回讲数学题时,班上仅次于邬回和庄辉的三号调皮男生连跑带摔地冲进教室。 他一脸兴奋,大吼一声:“4班的冯爽被人打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诸宜最先站了起来:“什么?!” 她也顾不上追问更多,一脸焦急地冲出了教室。 紧随其后的是邬回,他把听了一半的数学题忘到了脑后,起身撑在桌上,大声问:“被谁打了?严重吗?” “不知道。”最先进来报信的男生窃笑着:“除了鼻青脸肿以外也没什么,就是破相啰,他今早戴了一个大口罩,走路遮遮掩掩的,要不是我眼尖,差点都没注意到!” 听闻冯爽被打,岑念身旁的唐薇欢一脸同情:“他不会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吧?” 班上的女生大多是同情或担忧的表情,男生则大多数都在偷笑。 “冯爽什么本事没有,天天跳得比谁都高,想收拾他的人多了去了。”邬回说。 去而复返的诸宜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想收拾他的人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你?” 她把挡住前路的自己的书桌往旁边一踹,看也不看从抽屉里乒乒乓乓落出的笔和口红,大步雷霆走到邬回面前: “你老实说,冯爽被打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要是我干的好事,你觉得冯爽今天还能用自己的腿走到学校来?”邬回冷笑一声:“我只可惜打他的不是我,这个装逼犯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真的不是你?”诸宜半信半疑地眯起眼。 “我是想打他。”邬回痛快地承认:“只可惜我没在放学路上见过他。” 诸宜上下审视他片刻,相信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垂头丧气。 她一屁股挤到岑念的椅子上坐下,和她共享一张椅面的二分之一面积。 “冯爽说是有人嫉妒他。” 邬回笑得幸灾乐祸:“难道不是他装逼装到人神共愤了吗?” “你滚,别显摆你仅会的那两个成语——我问你,人真不是你打的?”诸宜说。 “跟你说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邬回问:“他是在哪被打的?” “……自家楼下,就今天早上,还没出楼道就被布袋给套上了。” “哦,还能来上学,看来不严重嘛。”邬回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那个打人的好心人要是能让他在家休息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男朋友!”诸宜生起气来,对邬回怒目而视。 “庄辉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呢。”邬回冷了脸。 岑念不想表态,然而她被挤在两人中间,即使努力缩减存在感,也不能阻止话题落到她身上来的命运。 “念念!你说说他,他怎么能这样?”诸宜气愤地说。 岑念选择了转移话题。 “庄辉呢?”她看向前排的空座位。 说曹操,曹操到。 懒洋洋的庄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教室,诸宜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先黑了下去:“哼!肯定又熬夜玩游戏了!” 诸宜回座位去了,岑念看见她想要和庄辉说话又拉不下面子,反复看了庄辉几次都没被搭理后,愤愤地拿出了一支笔在本子上来回划着,还不时用笔尖恨恨戳上几笔,嘴里念念有词。 -- 第183页 ……难道是现代巫蛊? 邬回说:“别理他们了,以后自己会和好的。你还是给我讲讲这道题吧,上次你说过但是昨晚我又忘记该怎么解了……” 刚刚去前排小组长那里交了作业的唐薇欢走回来恰好听见这句话,对邬回说:“你这么努力,是打算要和尤东哲抢全班第二的名次吗?” “少废话!”邬回拿笔敲了敲桌面:“赶紧过来坐着一起听讲!” “我才不……” 唐薇欢话音未落,邬回中气十足喊了一声:“尤——” “我听!我听!”唐薇欢赶紧搬着椅子坐了过来。 饶了她吧,她宁愿听数学题也不愿听尤东哲的婆婆牌碎碎念! 坐在前排的庄辉放下书包后,视诸宜为无物,百无聊赖地看着后排热火朝天的初级数学课堂,落单的他在原地转椅子转得无聊透顶。 一分钟后,他的椅子脚重重落到地上。 庄辉抓起他的习题册朝后排走了过去: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庄辉挤开坐在岑念对面的男生,一边看着岑念正在讲的题,一边对照着翻着自己的习题册。 岑念眼尖,无意中瞥到他的右手十指和中指两根指骨上的肌腱位置贴着创口贴,从创口贴里露出的地方能够看到有些红肿和擦伤。 这种伤痕一般出现在用拳头打了东西的人手上,平时的日常生活里是没什么机会造成这种伤口的。 看来“好心人”是谁破案了。 邬回抬头时也发现了庄辉手上的创口贴,他问:“你手怎么了?” “被狗咬了。”庄辉说。 ……这么敷衍的借口,不会有人相信吧? “……打狂犬疫苗了吗?你离我远点。”橘芸豆一脸嫌弃。 岑念:“……” 果然,跟她以前养的那只傻狗很像。 第91章 邬回发现她的注视, 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小心翼翼地补救道:“没有……我开玩笑的, 我不是嫌弃他……” 庄辉啧啧两声:“这不是嫌弃是什么?看看你丑恶的嘴脸,你这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我抽你信不信——” 邬回恼羞成怒, 一巴掌拍上庄辉放在桌上的手背,发出响亮一声。 “行吧,都欺负我……我就是那小可怜……”庄辉摸着发红的手背。 “行啦,你们别闹了, 让岑念说话行吗?”唐薇欢瞪了两人一眼。 两人互相哼了一声,终于安静下来。 于是后面进来的学生们,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以尤东哲为首的优生和以邬回为首的差生将岑念的桌子团团围住认真听课的场面。 对他们这些了解两人秉性的人来说, 这就像是彗星撞地球一样罕见的画面。 后来走进教室的康媛看见这一幕, 吓得差点一脚磕在讲台台阶上。 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一幕, 康媛感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 有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教的学生能好好学习呢? 快乐生活当然必要, 但为了长大成人以后也能快乐, 现在的努力必不可少, 康媛不是没有苦口婆心地劝过,但是这些现在还依靠着父母,不愁吃穿的孩子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在这些天真地虚度着时间的学生中,康媛最可惜的就是庄辉。 他脑子聪明,思维灵活,要是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不说名列前茅,考到年级中流去是轻轻松松的事。 邬回和诸宜家里都有些背景, 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能出国留学镀金,可是庄辉出身普通家庭,一旦在高考上输了,他的人生也就基本注定了。 看到庄辉开始学习,她比庄辉本人还高兴。 围在后排的学生们发现她走进教室,犹豫着要不要坐回自己座位。 康媛满脸笑容地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们继续,聚在一起只要是学习就可以——” 原本还有些踌躇的学生们又安稳坐了回去。 康媛在讲台前坐下,看着最后一排神色平静,正在向七八名同学讲题的岑念,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同学们愿意听岑念讲题,能不能拜托岑念,在每次她守早自习课堂的时候,来讲台上给下面的全班同学解题答疑呢? 康媛既意动又犹豫,她会同意吗? 据她所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没有一个学生愿意主动接手,更何况是岑念那样的竞赛生,他们准备自己的考试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全班同学? 康媛想到这里,觉得有些愧疚,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影响岑念的竞赛。 这件事还是别提了。 …… 一天后,学校又迎来了众人期待的周五。 虽说邬回保证“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好”,但诸宜和庄辉之间的隔阂依然没有要消解的倾向。 因为两人的吵架,四人组分裂成了两组,平时总是一起去食堂吃午餐也变成了各走各的,三天不到,几乎所有认识两人的人都知道他们吵了架,至少吵架的原因,旁观者门清,最核心的当事人却满头雾水。 放学铃声响起后,诸宜一边和岑念往教学楼外走去,一边闷闷不乐地说:“……不就是谈了个男朋友吗?他们至于吗?比我爸妈反应还大呢!” 岑念看了她一眼:“你真不知道原因?” -- 第184页 “……邬回说庄辉喜欢我。”诸宜小声说完这一句,声音又扬了起来:“根本是他误会了!我和庄辉那是相当于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庄辉明明就是因为我和冯爽一起玩的时间太多,忽略了他才生气的!” 诸宜说得振振有词,一看就是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岑念听着诸宜的抱怨,和她一起走到校门口,她的现任男友就在门口等她。 冯爽穿着校服,单手抓着书包,以一种自认潇洒不羁的姿势甩在背上,另一只手则抄在校裤的兜里,一脸冷酷地注视着她们走来。 他这身打扮的点睛之笔是脸上的黑色口罩。 岑念还记得他刚被打那天,戴着白色口罩,走路总低着头,生怕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现在呢? 那黑色口罩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骷颅头,无言地彰显着主人“快来看我啊!都来看我啊”的自信。 邬回那个外号确实取得好,看见冯爽,岑念脑子里只会浮起“装逼犯”三个字。 “我走啦!念念白白,明天见!”诸宜匆匆和她告别,一扫脸上的阴郁,高兴朝冯爽跑了过去。 岑念本想和她挥挥手,手刚抬了一半诸宜就跑得只见个后脑勺了。 她放下手,走上了一旁等候的校车。 黑着脸的庄辉坐在她惯常坐的位置旁边,岑念平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那种长得帅的装逼犯?”庄辉开口。 “对美的向往是人之常情,”她答。 庄辉带着意难平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校门口开开心心地挽上冯爽胳膊的诸宜,岑念也跟着他一起望,诸宜无论何时何地都像个骄傲的斗鸡,不管是对傅芳丽还是冯爽的一众女“粉丝”。 她骄傲地挽着冯爽,就像挽着她的战利品,一脸得意地面对周围那些失望或惊讶的女学生。 “不会长久的。”岑念说。 “什么?”庄辉瞬间把头转了过来:“你怎么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猜的。”岑念神色平淡。 庄辉沉默半晌,说:“她有没有和你说,对我是怎么想的?” “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 “我艹——”庄辉恨恨地骂了一声:“老子不需要不带把的兄弟。” 之后的一路,两人无话。 校车开到市中心的一个站点时,岑念起身准备下车。 “你去哪儿?还没到你家附近吧?”庄辉吃惊地问。 “去学琴。” 岑念扔下三个字下了车。 …… 还是那栋高大的写字楼,岑念走进钢琴教室的时候,文辞雪和另一个男生已经在开始上课了,岑念猜测那就是和她一个小组的王才哲。 文辞雪抬头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王才哲则呆呆地看着她的脸,眼珠子随她转动,半晌没回过神来。 “专心。”文辞雪曲起手指,轻轻在钢琴上敲了敲。 “对不起……”王才哲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文辞雪让两人先后弹上同样的一曲,彼此点评。 王才哲大概是个老好人,点评她的时候一直和稀泥,根本没有点出她的问题所在,而是一直在夸她在曲子里处理得好的地方。 相比起他,岑念的点评就算得上毒辣了。 她直截了当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一条条列举着说,优缺点都有,王才哲听到缺点也没有生气,一直耐心听着,慢慢点头。 文辞雪在分组上理念是取长补短,共同进步,所以王才哲擅长的情感处理正好是岑念不擅长的,岑念擅长的指法也是王才哲不擅长的。 文辞雪擅长的也是她母亲不擅长的。 一堂课上完后,岑念在文辞雪那里收获众多,许多以前母亲没有讲过的盲点也被文辞雪指出讲解了。 临近下课时间,文辞雪让两人都坐好,听她讲话。 “想必你们都知道,海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将在12月举行,届时我会推荐两名表现最出色的学生参加这场比赛。” 不,岑念不知道。 她倒是听岑琰珠和侯婉她们念叨过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 大概是发现了她的茫然,文辞雪特意问她:“你有疑问吗?” “海伯特国际青少年比赛和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有什么联系?” “前者针对17岁以下的青少年,是国际上最具权威的青少年钢琴比赛,后者是针对17岁以上的钢琴演奏者。”文辞雪说:“通常,我会从已经获得了海伯特金奖的演奏者里选人参加阿布拉莫维奇。” 文辞雪看着她,神色认真:“对你们两个而言,今年的海伯特都是你们最后一次参加青少年钢琴比赛的机会了。” 王才哲一脸认真和专注。 文辞雪点评了他今天的课堂表现,又给他布置了作业后,让他先下课了。 王才哲收拾东西离开后,文辞雪看向岑念。 “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推荐名额里必然有一个属于你,但只参加比赛是不够的,我希望你能拿回海伯特的金奖。我认为你有这个潜力。” 文辞雪说: “你的指法和技巧十分出色,在指速和准确率上是我见过最好的学生,但细节完成度不够,情感层次略显单薄。” -- 第185页 岑念默默听着。 文辞雪的说法已经够含蓄了,“情感层次略显单薄”,要她自己评价的话,那就是“机械无感情”。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会着重教导你在情感上的处理。” 文辞雪说着,布置了岑念的本周作业——k.330,莫扎特的第十钢琴奏鸣曲。 奏鸣曲一向是岑念的弱项,在她走出写字楼的过程中,她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诠释出“情感”,直到坐进齐佑来接她的车里,她依然在不停思考。 那是她想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无法理解的事。 钢琴是有型的,琴声是听得见的,情感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她要如何把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揉进琴声里表达出来? “……二小姐,到了。”齐佑的声音将她唤醒,岑念发现岑家的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齐佑站在门外,已经帮她拉开了车门。 “谢谢。” 岑念下车,齐佑微微低头。 她回到别墅四楼,看见自己卧室对门的门内露出一线光芒,她也没什么事需要找岑溪,但是只要看见这一线光芒,不知为何就会感到安心。 她把书包放回卧室后,直接去了走廊尽头的琴房。 第92章 琴房里安安静静, 光线昏暗,唯有窗外的明月提供着些许光明。 岑念没有开灯, 她走到窗前打开了三角钢琴的琴盖, 坐下后开始弹奏莫扎特的第十钢琴奏鸣曲。 她不需要琴谱, 她只需要两只见过琴谱的眼睛。 她在很多事情上的成功其实都依赖于她的过目不忘, 她对计算得心应手, 却对胸腔里的这颗心一窍不通。 她羡慕岑琰珠, 她有那么多的爱恨,岑琰珠的琴声里充满感情, 而她的琴声平淡如水。 “你的琴声里没有感情。”母亲多次这么说过。 她还说—— “你连自己都感动不了,如何能感动他人?”@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她说: “你只是会弹钢琴, 仅此而已。” 从小到大, 岑念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她从来没有体验过“渴望”的感情,唯一算得上强烈的情感体验, 就是对对“自由”的追求。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连动弹手指的自由都没有, 可怕的是变成一具尸体,然而心脏还在跳动。 情感, 要如何在琴声中表达呢? 即使她思考着这么沉重的过去, 她的琴声也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琴声里, 没有情感。 “错了,错了,错了——” 母亲一遍遍的打断,一遍遍的纠正,一遍遍露出失望的表情—— “难道你都没有感情吗?” 她失望的眼神,暴躁的表情,她对打造出一个完美演奏家的究极追求—— 这些都是笼罩在岑念记忆中的阴云,是她逐渐对钢琴望而生畏的原因。 她不知疲惫地弹奏着没有丝毫改变的琴声,窗外的夜色越来越重。 忽然,轻轻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岑念着魔一般的状态,她停下酸疼不已的十指,怔怔地看着黑白琴键。 等到第三声敲门声响起时,她哑声开口: “……请进。” 这个点,能来找她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你已经连续弹奏三小时了,休息一会吧。”岑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岑念沉默不语,将灌了铅似的两只手臂放了下来。 一杯清水递到她面前,岑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岑溪对她笑了笑。 她接过,慢慢喝了起来。 “遇到瓶颈了吗?”岑溪说。 “……我想不通。”她低声说。 “什么?” “怎么才能在琴声里掺入感情?” 岑念怔怔地看着黑白色的琴键,琴键是冰冷的,背后看不见的琴弦也是冰冷的,她要如何用自己的十指,通过冰冷的琴键传达感情? “感情……真的可能带入琴声吗?” 岑溪看着她,神色认真地听着她的疑问。 “这个问题,你问过你的老师吗?” “……她建议我去回忆符合曲子情景的记忆,激发自己的感情共鸣。” 岑溪笑了。 “所以,你一口气不歇地弹奏三小时就是为了找寻感情?” “……” “给我一点位置。”岑溪说。 她往旁边挪了挪,岑溪在她身旁坐下,他们肩擦着肩,近到她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尾香。 淡淡的青草和琥珀香气抚平了她烦躁的内心,岑念看着他,对他有股莫名的信任。 “你知道怎么演奏出情感吗?” “我只学过五年钢琴,脱谱不出错就是我的最高水平,你的问题我无法解答。” “……” 岑念还以为他坐下来,是要给她演示什么呢。 “也许岑琰珠能解答你的疑问,但我估计她只会告诉你‘凭感觉’。”岑溪说:“你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她太感性,而你太过理性。” 听见这话,岑念心里有些沉,就像她看见母亲失望表情时候的心情。 “因为我没有感情。”她低声说。 “不。” 一只手落到她的头上,岑溪语气温柔: “你只是不善表达,内心其实比谁都要温柔。” -- 第186页 “世界上有两种厨师,一种知道自己放了多少克盐的,一种是凭感觉随手一撮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拿到菜谱,看到‘适量’二字依然会无从下手。” 岑溪收回手,转而在钢琴上轻轻按下,短促的琴声在琴房里响起。 “在我看来,世上除了情感,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计量,我相信琴声也是一样。” 他垂眸,神色平静: “你的老师或许告诉过你,要感受它、共鸣它、再演奏它——忘记这些话吧。像我们这样的人,只会分析它、拆解它、再复制它。” 岑溪的话如同一只大剪刀,猛地剪断了她多年来纠缠在一起的疑问和困惑。 头脑中发生的感情,要如何通过十指表达出来? 她想不通,她尝试用他们的思维去理解问题,然而问题却越来越乱。 岑溪的话解救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直在试图用她们的思维方式去理解问题,可是这条路不适合她,反而把她带入了死路。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你随便听听就行。”岑溪起身,轻声说:“已经晚了,早些休息吧,你能坚持,你的手指也坚持不了。” 岑溪说得对,她的手指早已疼痛不堪。 原身没有学过钢琴,十指如葱,娇嫩的指尖在短短三小时的练习下就已经开始疼痛难耐。 她听从岑溪的建议,关上琴盖,离开了琴房。 在分别之前,岑念叫住他: “你有耳机吗?” 于是,她回房时,手里还多了一个索尼的降噪耳机。 岑溪说得对,她应该用自己的方法去分解一首曲子。 回到房间后,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0点已过,时停世界不会来了。 一夜安眠。 第二天是周六,昨晚和朋友出去唱K,一直唱到凌晨两点才回来的岑琰珠在侯婉的千催万催下总算在九点前出现在了餐厅。 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在她专属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家人正好都在——除了岑念。 “琰珠,你晚上别玩太久了,你看你早上根本起不来,睡眠不够,你哪有的精力去弹钢琴?”侯婉说。 “你既然知道还叫我起床做什么?”岑琰珠往天上白了一眼。 “你不吃早饭对身体更不好,所以以后要早点睡,早点起来——”侯婉说:“你看人家念念,定时睡觉,从不睡懒觉,就连双休日的早上都见不到人影,你还在吃早饭,人家早都已经出门了!” 岑琰珠拿起三明治的手顿了顿,无言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侯婉。 怪不得死活都要叫她赶紧下来吃早饭,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有必要吗? 岑念回家前的情况岑琰珠是知道一点的,当时岑筠连原本打算送岑念去京大住校,是侯婉自己主动提出要把人接回来住的。 既然人接回来了,无视就好了呀,可她偏要给岑念找不痛快,岑念通不痛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侯婉没痛快过。 她无法理解自己母亲的脑回路,如果是她的话,压根不会让岑念进门,不——如果是她的话,她根本就不会选择嫁给岑筠连。 虽然那是她的父亲,但毋庸置疑,那是一个不配称其为“父亲”和“丈夫”的男人。 岑琰珠看了眼对面的岑溪,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安静用餐。 “又出去了?她怎么一到周末就看不到人影?”岑筠连皱眉。 “谁不想约漂亮姑娘?”侯婉捂嘴一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邀约多得数不过来,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人的邀约都会答应。” 岑琰珠听得心烦,简直想扔下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离开。 “侯阿姨这话的意思,是说念念什么人的邀约都会答应吗?” 岑琰珠朝终于开口的岑溪看去,他低头注视着碗中的海鲜粥,手里的勺子漫不经心地舀动着洁白的米粥,嘴角扬着,但是眼中却毫无笑意。 岑溪十一岁那年就去了英国读书直到最近才回来,严格来说,岑琰珠和他没怎么接触过,只记得从小妈妈就让她离岑溪远点。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便宜哥哥。 这个便宜哥哥好像从不发火,永远带笑,可是他即使笑着,只要神色稍冷一些,岑琰珠都会不由自主屏气凝神。 他让人看不清楚,浑身神秘,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 不知为何,虽然岑溪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但岑琰珠就是有点怕他。 显而易见,侯婉也怕他。 她讪讪地笑了,说:“你说哪儿去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知道她一大早地去哪儿了吗?”岑筠连对岑溪说:“她一个女孩子,别在外面玩出不好的名声……” “放心吧,爸。”岑溪说:“她在一个照顾重症儿童的慈善机构做义工,我去看过了,是正规机构。” “义工?”岑筠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时间多得没地用吗?高中生哪来的时间做义工?” “要是耽误学习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想要好名声也不能这么做呀,现在是专心学习的时候……” 侯婉说完,还悄悄看了眼岑溪的脸色,看见岑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连忙移开目光。 “侯阿姨说得有道理。我去的时候看见做义工的都是阿姨这样年纪的人,念念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 第187页 岑溪看着侯婉,脸上的笑让侯婉心里更加发慌: “爸,我记得去年还有新闻报道傅显的夫人每周都带着儿女去慈善机构做义工,新闻出来后,青山集团的股票和销售额都上涨了。” 岑筠连闻言,马上被风吹得转变了立场,他转头就对侯婉说: “你看看别人家的夫人都在做什么!” 第93章 “赵雪那么娇生惯养的人,捐钱我还信, 去慈善机构做义工?让她换尿垫?比杀了她还难——”侯婉不服气地狡辩道。 “我当然知道新闻是假的, 那人家至少也去那里转过了,不然照片怎么出来的?连傅显老婆都知道帮衬着自家男人, 就你肚皮里没二两墨水,不想着怎么帮我,还成日算着怎么把我的钱花走!” 岑筠连越说越气,对侯婉怒目而视道: “昨天你又买了什么,信用卡一刷就是三百万?!” “买了颗石头而已, 算便宜了……”侯婉脸色涨红。 “便宜个屁!你今年买了几颗破石头了?你是想让我破产呐?!”岑筠连大怒。 岑琰珠扔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 “我不吃了!” “你还没吃完怎么不吃了?”岑筠连朝她看去。 “气饱了!” “一个个的脾气都大啊!”岑筠连说:“不吃拉倒, 又饿不着我。” 侯婉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当着岑溪和同在一楼的佣人面前指责岑筠连。 岑筠连最好面子,关上门在卧室里她还能骂几句, 到了外面, 她要骂岑筠连一句,岑筠连当天就能把她的所有信用卡都停掉。 虽然是岑溪挑起了风波,但此刻他却置身事外,平静地喝着粥。 片刻后,他放下空了的碗, 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吃完了?要出门吗?”岑筠连撇下解释的侯婉, 看着岑溪。 “嗯,和普阳建材的人约了见面谈合作。”岑溪问:“你要去吗?” 岑筠连生怕难得的周六泡汤, 忙说:“你去吧你去吧, 公司里的事你也清楚, 拿不定主意再给我打电话。” “好。” 岑溪开门走出了别墅。 胡桃木大门在身后关上后,岑溪望着朝阳初升的天空无声地呼出一口闷气。 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还是呆得越少越好。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念念。 岑溪说得没错,岑念一大早的确去了彩虹中心。 她在那里给孩子们弹了半天钢琴,又把自己做的三明治分给了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看着小彩虹他们很给面子的把一盒三明治一扫而空还是很有成就感。 中午的时候,岑念和沈莲一起照顾着孩子们吃饭,她的工作比较轻松,只要看着孩子们就好,那些不能自理的孩子由沈莲亲自喂饭。 十几个孩子都吃过后,轮到彩虹中心的工作人员们用餐。 一群人聚在食堂对着几大盆饭菜下筷,沈莲虽然名字斯文,但她坐在岑念身旁吃得西里呼噜,是声音最大的一个。 岑念只对离得近的饭菜下筷,那盆番茄肉圆子还挺好吃的。 她刚刚夹起一个肉圆子,抬眼就对上徐虹的注视。 岑念:“……” 岑念安静把肉圆子放了回去。 徐虹:“……” “不是……唉,你不要误会……”徐虹一脸无力,拿起筷子把岑念放下的圆子夹进了她的碗里:“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后厨,我们这里都是一群吃东西随便的人,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沈莲懵逼脸:“???” 她说了那么多次想吃红烧牛肉都被否决了,怎么新来的岑念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虹姐,HELLO?你还记得当初反对录取新义工的人是谁吗? “好,谢谢。”岑念点点头,收下了这颗肉圆子。 “虹姐对小岑也太好了,你们不会是亲戚吧?”一个年龄和沈莲相仿的义工笑着打趣道。 她叫郑知,是去年开始在中心帮忙的义工,岑念刚开始照顾孩子,做事不太周到,有很多事情都是郑知在一旁帮忙。 郑知的话让一桌的人都接连笑了起来。 徐虹玩笑着回应,一桌气氛融洽。 身为话题中心人物之一的岑念也不由翘起嘴角。 虽说徐虹最初因为年龄的关系不怎么认同她,但她现在应该是取得了徐虹的认可。 一切都合岑念心意。 她喜欢这里,岑溪也在就好了。 岑家的餐桌氛围,不敢恭维,她觉得要是天天在那张餐桌上吃饭,早晚都会被逼疯。 “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来?”徐虹问。 岑念点了点头,她计划今天只做半天义工,下午去邻近彩虹中心的市图书馆,所以明天上午会再来一趟中心。 “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徐虹说:“你点个菜吧。” 沈莲眼巴巴地盯着岑念,希望她的嘴里能吐出“红烧牛肉”四个字。 岑念知道她想吃什么,她每到中午就会念叨“啊不知道今天中午有没有牛肉吃”,然而岑念也是知道中心经济情况的,要不是最近收到了一大笔善款,中心的孩子们还在用补了又补的旧棉被,里面的棉花板结了又弹,弹了又板结,依然设不多扔。 岑念觉得,就算收到了一笔善款,也不知道下一笔什么时候来,这个时期还是节约一些的好。 -- 第188页 她无视沈莲期望的目光,说:“……番茄炒蛋。” 沈莲:“……”我恨。 徐虹倒是笑了起来:“这个简单,随时都能做。” 吃过午饭后,岑念打算走了,沈莲还在为她失之交臂的红烧牛肉喋喋不休。 岑念回头看了她一眼,说:“要不我去改成小菜豆腐汤?” 沈莲立即闭上了嘴。 ……还是番茄炒蛋好。 岑念走出中心后,坐公交车前往了距离不远的上京市图书馆。 作为上京市的门面之一,市图书馆修得十分气派,五层高的大楼里坐满了安静学习的读者,一排排书架整齐排列,像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蛇蜿蜒而去,即使每天都看一本,这里的书一辈子也看不完。 对于爱书人来说在,这里就是无尽的宝库,光是置身于这里,就有种想要埋头学习的冲动。 岑念乘坐电梯来到图书馆三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纤尘不染,静静倒映着她的身影,她放轻脚步,穿梭于一排排书架间,最终在标着数学、化学的书架前停了下来。 在拥挤的图书馆里,只有这里门庭冷落,隔壁几个书架前都没有人,只有她来的这一排里站了个和她年纪差不多,戴眼镜的男生。 他站在书架前,专心地看着一本和线性代数相关的书。 岑念轻手轻脚,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她在排着大量化学书籍的书架前站定,扫视着书架上的编号。 当初买化竞参考书的时候,为了省钱,有几本图书馆有的书她没有买,现在其他书她都学得差不多了,也该轮到图书馆里的这几本了。 她要找的三本书里,有两本书很轻松拿到了,还有一本被放到了书架最上一层。 她伸出手,以为会碰到书册的手指尖尖只摸到书架木板。 岑念:“……” 大意了。 她踮起脚尖,奋力往那本书够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岑念终于摸到了那本书的书脊,她试着抽了抽,书本纹丝不动,她沉下气,抓着书脊一口气往外抽去! 她要的那本书是抽出来了,但同时跟着它一起出来的还有左边那侧的书。 那本她没有抓住的书,径直朝着她的脑袋砸来。 大脑的优势这就体现出来了,岑念的反应速度比书掉落的速度更快,几乎一个眨眼,她就退到了两步外。 那本差点要砸到她脑袋上的书也在中途被一只男生的手稳稳接住了。 “你……” 对方把书递了过来,话没说完,看见岑念的脸后,一下愣住了。 “谢谢。”岑念没有接,“你能帮我把它放回去吗?” “好。”男生回过神来。 他又瘦又高,不像岑念拿书要踮脚一样,只是抬起手臂就轻而易举把书放了回去。 他把书放好,再看向少女时,只看见了一个离开的背影,她毫不留恋地拿着手中的三本书离开了。 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遇见她。 虽然再遇了,可是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成言站在原地,有些怅然若失。 岑念抱着怀中的三本化学书籍,在偌大的图书馆里转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座位。 她把书放下没多久,对面那个座位的主人回来了,正巧,对方是刚刚那个帮她放了书的男生,他们眼神对视上,彼此都有些惊讶。 男生的脚步停了一瞬,接着走过来坐了下来。 岑念看见他拿的书都是和数学相关,《组合几何》、《希尔伯特几何基础》、压在最下面的一本《走向IMO》让岑念多看了一眼。 看来对方是备考数学竞赛的竞赛生。 他的桌上还放着一个笔记本,岑念看到他的名字,成言。 她知道这个名字。 几乎是立刻,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相关的场景。 晚上接到的补习班推销电话: “京大附中的成言就在我们飞跃学习,成言你知道吗?就是去年中考的全国状元!他从初中起就在我们飞跃学习了,还有文瑾,中考时我们市的综合成绩第一!她也在我们飞跃……” 校长陈文亮曾在早会上做竞赛的动员大会,慷慨陈词: “们看看其他学校今年的新生,京大附中,文瑾——知道吧?号称行走的百科全书!人家为什么有这个称号?参加竞猜节目得来的!再看看南大附中——成言,去年的全国中考状元,人家愁上好学校吗?不愁!人家也要参加学科竞赛!这就叫上进心!京大附中的魏昊霖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神仙人物……” 原来是他。 少年穿着白衬衫和亚麻色长裤,瘦瘦高高,戴着最简单的黑框眼镜,长相清俊,就像文艺片里亲切温柔的邻家哥哥。 岑念对他没有好奇,看了一眼他在看什么书后就不再在意,转而看起了自己的书。 第94章 她看书一向很快, 不管看没看懂,先看完再说,反正有时停世界给她复习。 化学竞赛的预赛很快就要开始了,她的准备也临近尾声, 不管别人看不看好,她的目标都是金奖, 既然要做, 没有道理不做到做好。 在图书馆里安静看完三本大块头的化学书籍后, 岑念收拾东西起身去还书。 走出图书馆后, 在门前的公交车站下再次遇到了坐在她对面的成言。 -- 第189页 这次她没有丝毫吃惊。 她去还书的时候就注意到成言在她之后也开始收东西准备离开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你是化竞生吗?” 岑念看到他在看自己, 才确认他问的的确是并不相识的自己。 “对。”她言简意赅。 成言说:“我看到你在看《高级无机化学》和《高级有机化学》,准备化学竞赛的话, 看这两本的中级就可以了, 几乎不会有考到高级的机会。” “和竞赛无关,只是我的习惯,看完其中一本就要看完全套。”岑念说。 一家人, 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她怎么能容忍出现在小木屋书架上的书有缺失呢? 成言哑然失笑。 之后没多久车就来了, 岑念上车后和成言被人群分开,没有第二次交流, 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 轻松的周末过完后,岑念迎来了她穿越后的第四个考试周。 考完试后,诸宜把岑念拉到教室外,求她帮忙说服庄辉和邬回二人一起吃晚饭, 这个一起,还包括了冯爽。 “拜托你啦念念!”诸宜双手合十向她请求:“你去和邬回说,他来的话庄辉也会来的。” “为什么你不直接邀请庄辉?”岑念看向教室里的庄辉,他吊儿郎当地翘腿玩着手机,至少从外表上看,已经完全从诸宜恋爱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不过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好念念,你就帮我去说说嘛!”诸宜避而不答,抓着她的手臂左右晃动,还努力朝她眨眼:“拜托拜托——你去和邬回说一句,他肯定会来的!冯爽知道我们几个玩得好,这次他特意要请你们吃饭,你们不来我就太没面子了!” 岑念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她走回教室,邬回正在最后一排趴着睡觉,她站在过道中,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滚!”少年头也不抬,半梦半醒地嘟囔。 “……”岑念吸了一口气:“邬回。” 她话音未落,死睡的橘芸豆就触电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什么?”他瞪着略显茫然的眼睛,傻乎乎地看着岑念。 “晚上一起吃饭。”她顿了顿,补上一个字:“……吗?” 橘芸豆眼睛瞪得比之前更大了。 “不吃吗?”岑念皱眉。 诸宜不是说只要一句他就会来吗? 橘芸豆一个激灵,赶紧地说:“吃!” 岑念说:“叫上庄辉。” “啊?” 邬回兴奋的脸马上耸拉下来。 他还以为她是……唉,果然,单独吃饭什么的,想想也不可能…… 他无精打采地说:“好……” 不过,为什么要叫上庄辉? 等到放学后在校门前见到挽着岑念走来的诸宜,和她身旁隔着几步距离的装逼犯时,邬回懂了。 庄辉也懂了。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转身就走,旁边的邬回一把拉住他。 “……差不多就行了,你还真想老死不相往来?” 庄辉沉着脸不说话,脚步却停下了。 岑念看见了庄辉转身欲走的动作,身旁的诸宜和冯爽肯定也看到了,但是三人却不约而同地装作没有看见,谁都没有提起这个小插曲。 诸宜拉着她蹦蹦跳跳来到邬回二人面前,神采飞扬地说:“走吧,我们出去打车!” 已经不可能还没痊愈的冯爽依然戴着黑口罩,他的声音从口罩下模糊传来:“那里距离六中也没多远,坐公车就好了。” 不等别人提反对意见,出入都要四轮车伺候的诸宜第一个赞同:“好,公交站就在门口,我们走吧!” 庄辉没说话,从唇缝里冷笑一声,他虽然不开口,但有人替他出头。 “你是被打得毁容了吗?这么久了那个破口罩还不能揭下来?”邬回笑着开口,说得话却充满攻击性:“要真毁容了,就别戴口罩,直接戴面罩去吧。” “戴口罩怎么了,现在就流行这样,你不懂——”诸宜替冯爽辩解完,马上又看向男友:“你别往心里去,他就这臭脾气,见谁都怼。” 冯爽一脸高冷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我不和他一般计较”。 “那也不一定。”邬回冷声说,被诸宜警告地瞪了一眼。 她用口型做着“给我面子”四个字,邬回不得不闭上了嘴。 气氛微妙的五个人一起向公交站走去,诸宜一直缠着冯爽追问他要请她吃的“好东西”是什么。 冯爽则不冷不热地说“到了就知道了”。 岑念没恋爱过,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冯爽和诸宜私下相处是什么样子,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单纯觉得冯爽没有诸宜喜欢他那么喜欢诸宜。 诸宜知道吗? 她看着诸宜高兴的样子,问不出这个问题。 五人中,两两配对,总有落单的一个。 庄辉就是落单的那一个。虽说庄辉和邬回一边一个把岑念夹在中间,但庄辉始终没开口说话,看得出心情很差。 等到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坐了快五十分钟后,脸色难看的不止庄辉一人了。 坐在岑念身边的邬回满脸暴躁,回头怒视着后排的冯爽:“到底还要坐多久?你不是说没多远吗?” -- 第190页 “下个站就到了。”冯爽说:“坐公车一个小时都不要,打出租多贵。” 邬回差点没给气死:“你他妈早说,我来出车费行不行?!” “不是出不起,是没必要。”冯爽丝毫没把邬回的暴怒放在心上,神色淡淡地说。 “好了好了,不是马上就到了么……”诸宜打着圆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正好这时公车在站点停了,邬回紧抿着嘴唇怒瞪了冯爽一眼,车门一开就冲下了车。 岑念和庄辉一起下车,他的脸上倒是没有多少表情。 她回头朝最后下车的冯爽和诸宜看去时,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诸宜脸上的表情有些生气,冯爽则是不耐。 大概是考虑到还有他们在场,两人很快就停止了交谈。 “你还好吗?”橘芸豆走到她身旁,小声问。 “有什么不好?”岑念面无波澜。 “坐了这么久,无聊死了……屁股都坐麻了……”橘芸豆说:“刚刚我看见你一直望着窗外,你在想事情吗?” “看车牌而已。” 橘芸豆露出吃惊表情:“为什么要看车牌?” “分解质因数打发时间。”岑念看了他一眼:“下次你也可以试试,锻炼反应能力。” 邬回:“……”不明觉厉。 五人以明显分裂的队列从大街走到小巷,走到邬回再次不耐烦地提出抱怨:“怎么还没到?!我们是要走出三环吗?” “到了。”冯爽说。 他带头,走进巷子里一家面馆。 所有人都停在了门外。 邬回转头看向同样面露震惊的诸宜,讽刺地笑道:“我们坐了五十分钟的车,走了快二十分钟的路——就是为了来吃一碗面条的?他们冯家平时吃什么的,面条就是‘好东西’?” 诸宜面上再也挂不住笑容了,她快步走进店里,找到已经坐下的冯爽: “我们在这里吃什么?” “面啊。”冯爽看了眼墙上挂的菜单:“这里的牛肉面是招牌,他们想吃什么随便点吧。” 诸宜露出强笑:“我现在不想吃面和小炒……我们去吃火锅吧,来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一家火锅店,里面客人还挺多的,味道应该不错——这顿我来请。” “来都来了,吃什么火锅啊——你试试这里的牛肉面,这家店开了几十年,在这一片很有名的。”冯爽摘下了他的口罩,不动如山地坐在塑料椅子上。 “你第一次请我的朋友们吃饭,怎么能请吃面……” “吃面怎么了?国家主席也要吃面的,他们吃不得?”冯爽冷笑。 诸宜劝不动冯爽,两边不是人,最后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又走出来。 “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呀……”她不敢看邬回,只能对着岑念说。 “进去坐?吃牛肉面?”邬回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岑念,走,我请你吃小龙虾。” 他走了两步,见没人跟来,回头一看,岑念已经走进了店铺。 岑念就算了,庄辉居然都抬脚走了进去。 “庄辉!你他妈没吃过面?!”邬回怒声说。 “饿了,有什么吃什么吧。”庄辉头也不回。 邬回看了眼来时方向,又看了眼大家都走进去的面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步走进面馆。 岑念在诸宜对面坐下,平静地打量着这家小小的面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后厨虽小,但可以瞥见的一角整洁亮堂,食客用餐的桌子也是干干净净的,虽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至少卫生条件应该不用担心。 面馆狭窄,长桌都排成两列,靠近后厨左方的那张桌子前坐着四个正在写作业的孩子,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那个男孩大约十四五岁,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在他们走进面馆的时候对其他说笑的孩子嘘了一声,小声说: “客人来了,小声一点。”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服务的人也很快站到了他们桌前。 围着白围裙的中年女人矮矮胖胖,刚刚似乎在洗碗,她把**的手往围裙上随手一擦,问:“点些什么?” 除了冯爽以外的人都望着墙上的菜单。 “我要一碗牛肉面。”冯爽毫不犹豫,一看就是常客。 “其他人呢?”中年女人点点头,看向其他人。 “我也要牛肉面。”庄辉说。 “有小炒吗?”邬回说。 “没有。” “有炒饭吗?” “没有。”女人说:“我们只有面。” 邬回眉头越皱越紧,诸宜赶紧说:“你就试试这里的面吧,干脆这里的面都来一份,我们……” “点那么多做什么,吃不完浪费。”冯爽皱眉说。 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难堪,邬回面色几变,岑念都以为他快忍不住爆发了,结果他忍住了。 “……酸菜肉丝面。”邬回臭着脸说。 “念念你呢?你想吃什么?”诸宜问。 “牛肉面。”岑念点了这里的招牌。 矮胖女人接到所有点单,转身走回了后厨。 餐桌上谁都没说话,就连诸宜也不再开口,气氛微妙尴尬,唯有冯爽一脸淡定地从筷筒里拿出几双筷子,首先递给了同样淡定的岑念。 “给。”他说。 -- 第191页 岑念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坐在诸宜对面,冯爽的斜对面,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他第一个递筷子的人。 是无心之举吗?还是…… 她看了眼诸宜,她诧异地看着冯爽,显然也没料到他的这个举动。 “谢谢。”岑念说,转而从筷筒里自己拿出三双筷子。 冯爽提了提嘴角,看不出表情。 他把被拒绝的筷子递给诸宜,又把多出来的那双放回了筷筒,当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拿两个男生的筷子。 岑念留下一双,把另外两双递给了远离筷筒的邬回和庄辉。 煮面条很快,几分钟不到,矮胖女人就端着面条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和她比起来,近一米八的少年简直像个巨人。 岑念和他的视线对上后,彼此都是一愣。 居然是在图书馆遇到过的成言。 岑念的视线下意识投向后厨上方的招牌: “成家牛肉面。” 原来这是他家的面馆? 第95章 她看了眼诸宜他们,他们对成言的出现毫无反应, 似乎认识他的人就只有她而已。 矮胖女人和成言陆续放下四碗面, 除了岑念面前, 所有人点的餐都到了。 诸宜把她的牛肉面推给岑念:“你先吃吧。” “马上就端出来了。”成言说。 岑念说:“你吃吧,我等我的。” 等成言和矮胖女人离开后, 诸宜又看了眼离去的成言, 小声说:“那个男生好帅, 是这家主人的儿子吗?” “你又看上了?”庄辉不冷不热地说。 诸宜露出一抹高兴的神采, 她似乎很高兴庄辉搭她的话:“我是给念念看的呀!念念觉得怎么样?” 邬回紧张地抬起头来。 “一般。”岑念说。 “这都还一般?这差不多是校草级别了吧……”诸宜感叹道:“念念的眼光也太高了,不知道什么男生才能满足你的要求……” “你的要求是什么?”邬回小心翼翼地问。 诸宜马上就想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她知道! 她还记得以前问过岑念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我喜欢的”,可是诸宜刚刚开口, 岑念已经若有所思地说话了: “能听懂我说话, 能理解我, 能让我成长的。” 邬回的脑袋耷拉下去, 岑念的第一个要求就把他枪毙了! 他实在是听不懂什么质因数啊什么点啊什么线的…… 成言在这时去而复返,将他们点的最后一碗面放到了岑念面前。 餐已到齐,所有人都开始动筷。 岑念吃了一口吹温的牛肉面, 面条筋道爽口,带着热汤汁很是美味,牛肉片也是先卤过的, 在面汤里煮过后非常好吃, 岑念一口气就吃了好几片牛肉。 “好吃!”诸宜吃了一筷后, 发出惊喜的赞叹。 “早就告诉过你了。”冯爽一脸得意。 邬回和庄辉不想认同冯爽的言论,但他们脸上逐渐舒缓的表情也在说明这碗面的美味。 岑念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牛肉面的照片,再附上之前拍的十几张照片给莉莉的邮箱发了过去。 莉莉喜欢中国文化,她时常像这样,拍拍觉得有意思的风景和美食再发给莉莉,金发的小家伙也总是会特别给面子的在下一次的视频教学里追问个不停。 “你发给谁?”诸宜眼尖地看见岑念在做什么,问。 “家教的孩子。” 岑念收起手机,用筷子挑散碗里的面条,她随手一翻,居然从碗底翻出了好几大块一看就是牛腱子的肉。 这已经相当于是半碗面半碗肉了。 她看了眼后厨,难道是给一面之缘的人的见面礼? “哇……念念碗里的肉好多啊。”诸宜发出羡慕的声音。 其他人也因为诸宜的声音朝她的碗看了过来。 “靠,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优待吗?太过分了,我的碗里只有四片牛肉……”庄辉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岑念碗中的肉。 岑念夹起最大那一块牛腱子放进诸宜碗里。 “哇,谢谢念念!”诸宜笑开了花。 除了冯爽,岑念给庄辉和邬回也各夹了一块牛肉。 “你要牛肉吗?”诸宜巴巴的看向冯爽。 “你吃吧。”冯爽说。 “他都那么壮了,还是给我吃吧。”庄辉夹走诸宜筷子里的牛肉。 诸宜任他夹走了牛肉。 “上次我介绍你那个游戏你玩了吗?”庄辉对邬回说。 “我注册了号……” 两个男生谈起游戏,渐渐眉飞色舞,餐桌上尴尬的气氛好了不少。 一顿面吃完,诸宜期待地看向冯爽。 “这附近就是叙江,我们去滨江路走走吧。”冯爽说。 连面条都吃了,在江边散散步也不算什么了,连邬回没有反对冯爽的提议,他只是警惕地问:“要走多久才到?” “放心吧,十分钟就到了。”冯爽说。 冯爽结了面钱,带着大家往滨江路走去。 到了叙江边上后,五人沿着江堤走了一会,邬回嘀咕:“早知道就带滑板过来了。” 他看着宽阔通畅的大路,一脸遗憾。 “那里有租自行车的,要不我们去骑车吧!”诸宜指着不远处的自行车摊。 -- 第192页 “四十元一小时,骗冤大头呢。”冯爽说。 诸宜原本还露着笑,现在笑不出来了,她黑着脸说:“我今天就想当冤大头呢?”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岑念看出诸宜忍了这么久,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估计冯爽也看出了,他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我怎么能让你当冤大头?还是我来做这个冤大头吧。” 冯爽向着自行车摊走去后,邬回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你怎么看来看去看上个这么玩意——” 诸宜没说话。 “我记得冯爽家里也有点小钱吧,怎么抠得跟个领低保的似的。”邬回说。 “人家还住东城区的高级小区呢。你看看他穿的鞋,那双鞋也要五千。”庄辉讥讽地笑着,一脚踢飞脚下的小石子:“他只是不舍得把钱用在我们身上。” “……你怎么知道他住哪儿?”诸宜狐疑地看向庄辉。 “听说的呗。”庄辉说。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诸宜小声说。 “平时是哪样的?难道私底下为你一掷千金?”庄辉冷笑。 诸宜又沉默了,片刻后说:“……平时都是我付钱。” “啧。”庄辉揉了揉肚子:“这男的快把我恶心吐了。” “你到底看上这种渣滓什么地方了?”邬回问。 “……脸。”诸宜看向已经走到自行车摊前的冯爽,极其认真地说:“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帅吗?” 等她回过头看向自己,岑念才意识到她问的是自己。 “……” “也对,你天天看你哥哥,看谁都是一般人。”诸宜说。 看她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因为冯爽去租自行车而消气了。 冯爽站在摊前对几人喊道:“你们不过来挑车?诸宜,你要哪辆?” 几个人走到自行车摊前,邬回来回看着两边的单人自行车和双人自行车。 “只剩这些了。”摊主说。 诸宜毫不犹豫:“我不会骑,我和冯爽要双人的,你们自己选吧。” 剩下的大多是大块头的山地自行车和双人斗篷车,邬回的目光牢牢钉在右面的双人斗篷车上。 “喂,你不会是……”庄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他话没说完,邬回已经对摊主大声说道:“我们要两辆双人的,一辆单人的!” “死鸟回,你要一个人骑单人的吗?”庄辉黑着脸。 “当然是你骑单人的,你也可以自己骑一辆双人的……”邬回飞快坐上一辆有斗篷的双人自行车,期待地看着岑念:“别愣着,快上来!” 岑念不为所动,走向了一开始就看上的一辆浅蓝色单人自行车,那辆车无论是高度还是大小都和她很合适。 “你们骑双人的吧,我骑单人的。” 岑念跨了上去。 虽说她穿的是校裙,但托了她没有把裙子改短的福,她的裙子不会对普通的骑行造成不便和干扰。 “你会骑吗?”诸宜一脸怀疑。 岑念已经用行动回答了她。 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滑行出一段距离。 诸宜:“……不会有事吧?” “这里有带辅助轮的单人自行车,你要换吗?”冯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头也不回:“不用了。” 她半骑半蹬地将自行车带到大马路后,一辆绿色的单人自行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庄辉踩着踏板一眨眼就冲到了十几米外。 接着是冯爽和诸宜二人的斗篷车。 “你要小心一点,别骑快了。”诸宜满脸担心。 最后是慢悠悠出来的邬回,他最后选择了一辆单人的山地车,慢慢跟在骑不了两步就会因为失去平衡而停下的岑念身边。 岑念说:“你去骑吧,不用管我。” “没事,我一会再去。”他说。 岑念对运动不太在行,虽然她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了,但自行车还是会因为失衡而倒向一边。 她一会停一会停,十几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骑出自行车摊二十米。 邬回看着远处骑着单车自由飞驰的庄辉,到底是心里痒痒,他又看了眼还在和单车奋斗的岑念,说:“我先去找庄辉,过会再回来找你。” “好。” 邬回左脚用力一蹬,山地车就像箭一般射出去了。 少年几个疾冲,很快就追到了庄辉身后,他们互相攀比着飞驰,玩了好一会后,邬回带着庄辉回到了岑念身旁。 “你怎么还没学会?”庄辉问。 “你学自行车的时候半小时就学会了吗?”邬回说。 “我的意思是她缺个老师……唉,你真是个蠢货……”庄辉摇摇头。 邬回只把后半句听进了耳朵,他大怒,骑着单车就来到庄辉身旁:“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吧?” 两个少年在一旁吵吵闹闹,岑念无视他们的存在,自顾自地练习着骑行。 殊不知,有人将这一幕净收眼底。 一辆银白色的宝马停在江边,车里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星空下打闹的少男少女。 “年轻真好啊,要是我能年轻十岁……”梅婧感叹道。 “离念念远点。”岑溪说。 梅婧看了眼副驾上看都不看她的岑溪,说:“知道你把妹妹捧手心上了,放心吧,我不会对窝边草下手的……是因为妹妹从前不在你身边的关系吗?我还不知道,你会是个妹控。” -- 第193页 梅婧容貌姣好,即使穿着保守的职业装也能看出艰难履行职责的衬衣纽扣背后有一对杀男的胸器。 在无数男人眼中,梅婧都是梦寐以求的那种办公室妖精。 可惜,这个妖精不喜欢男人。 第96章 梅婧解开胸前第三颗被她绷得紧紧的纽扣,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我抽根烟, 你不介意吧?”问的是问句, 问的时候她却已经把烟点燃了。 “没开窗。”岑溪说:“你想死在车里吗?” “除非你想和我一起呆到明天早上。” “……那不可能。” “我也不想和一个男人一起呆到天明。”梅婧吸了一口细烟, 把短发别到耳后:“说吧,你专门约我在外面见面是为什么?” “你的工作室进内鬼了。”岑溪说:“傅显已经拿到苏兰岚的相关资料, 昨天, 苏兰岚差点在柏林被一辆无证驾驶的越野撞死。” “什么?”梅婧翘起的腿放了下来, 她知道岑溪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也不问他确不确定,“内鬼有线索了吗?” “这个该由你来排查, 能接触到苏兰岚资料的人有哪些。”岑溪说。 梅婧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转移苏兰岚,别让她落到傅显那群人的手里,他们对待女孩子可不会怜香惜玉……” “已经去做了。” 梅婧松了一口气, 皱起眉说道:“平时能接触到苏兰岚资料的都是我工作室的老人, 我相信他们。” “除了他们, 没人能接触到苏兰岚资料吗?” “没有……”梅婧刚摇完头, 忽然想起什么,脸上表情变得古怪,“等等, 好像有一个人……” “别告诉我你在和新员工玩办公室恋情。” “……你开了天眼吗?” 岑溪叹了口气。 “我回去就开了她。”梅婧沉下脸,“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 “别开。”岑溪说。 “为什么?”梅婧惊讶地看向他。 “这是一个情报的双向通道, 既然她能卖情报给傅显, 也就能卖情报给我们。”岑溪说:“你开了她, 傅显还会安插人过来,下一个就不一定会被我们逮到了。” “收买她?” “收买她。”岑溪看向梅婧:“不管你是用钱还是用身体。” “……这么狠?你连老学姐都要卖?” “反正学姐也是要送的,不如换点东西回来。”岑溪开门下车。 “无良上司……”梅婧叼着烟笑道。 岑溪刚要关门,梅婧忽然叫他:“小学弟。” 他关门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车里的梅婧,她眯眼笑着,取下细烟呼出一口烟圈。 “小学弟。”她说:“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青山集团已经残废了,你还盯着傅显不放做什么?” 她不叫名字,不叫职称,而是叫“小学弟”,说明是在用相识六年,对异国他乡的他多有照顾的学姐身份在问这个问题。 岑溪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用友人的身份问他,他也用友人的身份回答她: “青山集团如何我不关心,我只是想见到傅显跪倒在地罢了。” 岑念骑着单车歪歪扭扭地骑行了一段距离。 这一次她骑得时间比之前都久。 久了……十秒钟。 就在她产生“难道我会骑了”的念头时,车头往左一偏,倾斜的平衡立即告诉她这是个错觉。 在她左脚踩上地面时,一只手同时抓住了她倾斜的车把手。 岑念抬头一看,岑溪的微笑近在眼前。 “慢慢来。”他笑着说。 岑念惊讶地看着他。 邬回和庄辉都没发现他的接近,他只可能是从身后来的,岑念回头看去,只看见一辆调头驶离的银灰色宝马。 他的布加迪威龙不在江边。 也对,如果那辆车在,她早就发现他的存在了。 “岑哥!” 邬回和庄辉这时才发现岑溪,庄辉外向,马上就自来熟地主动向岑溪打招呼,邬回则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岑溪笑着向两人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岑念问。 “聊点工作。” 岑念点了点头,没问他工作为什么会聊到江边,她相信岑溪。 “岑念哥哥!”诸宜激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直懒在斗篷车上的她用不可思议的速度猛蹬脚踏板向几人冲来。 “……刚刚我让你蹬你怎么说脚疼?”冯爽问。 “我刚刚疼,现在不疼了呀!”诸宜理直气壮地说。 冯爽:“……”刚刚还满口亲爱的,现在看都不看他一眼,女人都这么善变吗? 诸宜骑到几人面前后立马跳下车,此时的她已经把“真的很帅”的冯爽抛在脑后,眼睛里只看得见岑念身旁的岑念哥哥。 她星星眼地看着高挑瘦削的青年,把“怎么可以能这么帅”这个问题在心中立体循环播放了八百遍。 冯爽那张脸让她愿意被吃软饭。 岑溪那张脸——别说了,她不仅愿意把全部财产送给他,还愿意去偷电动车养他! “你们来多久了?”岑溪笑着看着几人。 “哇,十点了……居然骑了这么久……”庄辉看着手机。 -- 第194页 “是吃饭耽搁了太长时间。”邬回白了他一眼:“吃碗破面也值得花一个小时在路上。” “破面你还把汤都喝了?”冯爽笑道。 他的笑是勾了勾嘴角,眼睛不笑,脸上露着一丝嘲讽。 邬回当时就捏紧了拳头:“你再说一遍?” 冯爽笑了笑,不说话。 “你们想吃烧烤吗?”岑溪笑着打破尴尬气氛。 “要!我要吃!”诸宜第一个举手响应。 “你们呢?”岑溪看向岑念。 诸宜期待地看着她,眼睛眨得比拜托她叫邬回庄辉两人来吃饭还快。 为了不让好友眼睛抽筋,岑念点了点头:“好。” 岑溪笑了:“我没有开车,打车去吧。” 岑念看了眼冯爽,还好,他没有再说“坐公交”之类的话。 一行人退了自行车,走回江滨路的起点,岑溪已经叫到两辆出租等候在路口了。 岑念自然而然地走向岑溪,和他坐上了同一辆车。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庄辉一把挤开正要开门的邬回,一屁股坐进了后排。 “你——我才不和他们一个车!”邬回气恼地大喊,紧随其后坐了进去。 现在这辆车里就只剩下和男生挤在一起的后排和宽敞舒适的副驾各一个座位。 岑念犹豫了一下,岑溪已经笑着把她轻轻推向前排的副驾:“念念坐前面吧。” 他的举动反而让岑念下定决心,她绕开岑溪,走到后排打开的车门前坐了进去。 “你坐前面。”她神色坚定,不容置疑。 岑溪愣了愣,接着才反应过来—— 她是在为不愿与人肢体接触的他考虑。 他哑然失笑:“……谢谢。” 庄辉和邬回不知道他在谢什么,岑念知道。 他在对她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她也扬了扬嘴角,回以一个淡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微笑。 其他人没捕捉到,岑溪捕捉到了。 他脸上笑意更深。 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岑溪上车后,两辆出租车很快就离开了路边,驶向同一个目的地。 请吃饭的人是岑溪,自然不可能带他们去路边的塑料棚里吃烧烤。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开设在闹市主干街道的连锁烧烤店,店里明亮干净,装修风格是美式工业风,因为不到夜宵时间,大厅里只坐了两位客人。 他们几人走进店里后,连空气似乎都热乎了许多。 六人在一张长桌前落座,两个男生晚上只吃了一碗面,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岑溪劝了两遍“不要客气”后,他们也就真的不客气了,特别是邬回,拿着菜单刷刷就勾了一长串。 诸宜也饿了,勾了两盘烤鱼。 轮到岑念和冯爽,两人都只是看了一眼菜单,什么都没点。 冯爽什么心思她不知道,岑念自己是觉得已经点了的这些都足够多了 。 等待上菜的时候,社会人的优势就出来了,虽说一桌人各自为阵,但岑溪三言两语就把气氛给活络了起来,他不仅能和庄辉聊现在流行的游戏,还能请教冯爽钢琴上的问题——当然,岑念认为那不叫请教,那叫逗冯爽玩。 说起钢琴,邬回马上说:“念念弹琴也很厉害!” 岑溪笑着看向岑念:“念念?” 邬回涨红了脸,简直想把自己说快了的舌头给切下来。 他飞快看了眼岑念,还好,她没有生气。 “不值一提。”岑念说。 冯爽看了她一眼,说:“什么时候我们切磋一次?” “不忙的时候。” “行,那我就等着了。”冯爽说。 不用等,岑念在心里说。 对你,永远都忙。 作为头号念吹,诸宜不遗余力地夸奖着她最好的朋友: “念念真的好厉害了,她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朋友!上课也没见她怎么听吧,考试一回比一回厉害……这次还参加了化学竞赛,我相信她一定能挺进国决赛的!” “化学竞赛快开始了吧?”岑溪看向她。 “下周日考预赛。”岑念说。 “放宽心,随便考考。” “为什么要叫她随便考?你不相信念念能挺进国决赛吗?”诸宜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因为相信她,所以叫她放宽心。”岑溪笑着说:“随便考,念念也能进入国决赛。” 桌上和岑念一个班的都一脸赞同,唯有4班的冯爽皱了皱眉。 “其他参加竞赛的人都准备了两年,岑念准备了也就三个月,掉以轻心的话说不定连预赛都过不去。” “不可能!”头号念吹第一个否定,诸宜说:“念念不一样。” 二号念吹冷笑一声,邬回说:“他懂个屁。” 冯爽也不继续争辩,只是用“呵呵,我能对这群笨蛋期待什么呢”的表情笑了笑。 第97章 又到周一了。 化学竞赛就在本周日开始,如岑念预料一般, 校长陈文亮在早会上把她当作典型大吹特吹, 呼吁下面的学生们都积极起来, 踊跃参加五大学科竞赛。 托他的“福”,岑念在回教室的一路上都沐浴着各色目光。 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岑念回头一看, 是化学老师徐开。 -- 第195页 “别紧张, 就当去开个眼界的。”徐开友好地笑了笑, 继续往前走去。 岑念知道他是好心, 可是这句话她差不多听腻了。 她抬眼看向前方诸宜的背影,早会一散她就迫不及待追上了4班班级,和她的男友并排而行去了。 看她一脸热切地说着什么, 而冯爽神色冷淡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是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问她喜欢冯爽哪儿,她只会说“脸”。 岑念是无法理解这种只要脸没毁容,一切皆可理解原谅的爱情。 学生们慢悠悠走回教室的时候,徐开已经回到了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 大半教师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前准备教案。 徐开还没走回自己座位, 11班的班主任康媛就凑了过来。 “徐老师,徐老师,你有空吗?”康媛笑眯眯地问。 “有啊,怎么了?”徐开友善地笑了。 “我想问问岑念现在的化学成绩, 你觉得她这次化学竞赛有希望吗?” 康媛的问题恰好是许多老师都想知道的, 就连板着脸收拾桌子的王森林, 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徐开笑着说:“通过预赛肯定是没问题的, 能不能在省赛拿奖我说不准。她很有天赋,但是准备的时间太少了,如果她是明年参加化竞,说不定能拿到省一等奖。” 一声明显的嗤笑传来。 王森林把手中叠起的教材竖起来,狠狠往桌上一敲,说:“还省一呢,我们建校以来就没出一个省一,她要是能得个省三等奖——那都算是烧高香了!” 原本笑着听徐开说话的蔡昌国闻言收起了笑容,皱眉说: “王主任,不管怎么样,我们做老师的还是要以表扬为主。” 他是这个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老师,平日里也就只有他敢和身为教导主任的王森林地位平等地说上几句话。 蔡昌国在这个学校里工作的时间比校长陈文亮还久,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王森林又不是校长,强龙都算不上——他冷哼一声,没有反驳蔡昌国的话,抱起一沓教材就走出了办公室。 等到王森林走远后,剩下的老师才敢开口议论: “王主任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一直看岑念不顺眼……” “他会不会在化竞考试里做点什么……” 康媛本来还没这个想法,听他们这么一猜测,连她也担忧起来。 “你们想哪儿去了。”徐开笑道:“五大学科竞赛是什么地方?那里的考场严格程度不亚于高考,王主任就算……” 他话没说完,蔡昌国就一视同仁地打断了他的话: “徐老师——” 徐开知道自己话说多了,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 “王主任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们别在私底下讨论了,被人听见不好。”蔡昌国一脸严肃。 蔡昌国为人正直,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不管是对王森林还是对岑念,他都秉承一样的态度。 蔡昌国发话了,其他老师都自觉转移了话题: “就快放暑假了,暑假过后马上就是七校联赛,你们说这次的七校联赛冠军会花落谁家?” “还能是谁啊?不是京大附中就是南大附中,哪次不是这样?” “我看不一定……我们今年的高一新生不可小觑,1班的武君君、雷鹏翔、柯捷就不用说了,王主任的掌中宝心头肉,11班也是藏龙卧虎,康老师,你们班的岑念会参加今年的七校联赛吗?” 话题忽然落到康媛身上,她愣了一下,说:“岑念?啊……现在还不清楚。” “不知道岑念的综合能力怎么样,考试倒是挺猛的。”负责11班地理的老师说:“最近几次月考,岑念的分数越来越接近满分了,五月月考,她的地理只差2分就满分了。” 没等康媛惊奇,另一个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女老师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也是吗?!我这门也是,岑念上次差5分满分,这次只差3分了,我还在心里猜,下次她是不是就会满分了呢——康老师,你傻笑什么呢?” 康媛与有荣焉,挺起胸脯:“这次月考,岑念已经在英语这一门上拿了满分!” 话题从七校联赛上迅速跑偏,变成了“岑念会不会在下次月考上,拿到我任教这一门的满分。” 忽然,聊天的声音在短短几秒内停止了,贾浩仁还在说“别的都可能,语文和数学不大可能拿到满分……” 站在他对面的老师连连给他使眼色,贾浩仁回头一看,王森林板着脸回来了。 他连忙夹着尾巴低调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王森林身后还跟着武君君和雷鹏翔,雷鹏翔是来找王森林的,武君君则是抱着一沓化学习题册,作为课代表来交作业的。 徐开站在打印机前,拿出打印好的一张本校参与化竞预赛的学生名单。 陈校长当初备受反对的学科竞赛奖学金计划和每周早会都不忘的荣耀激励办法起了很明显的作用,今年参加化竞比赛的人数是去年的二十四倍。 ……顺便一提,去年的化竞参赛人数为1。 他打印好了学生名单,叫住交完作业正要出去的武君君: “武同学——”徐开把手中的名单和准考证交给她:“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通知这上面的竞赛生考试地点和时间?” “好的,没问题。”武君君毫无怨言地接过名单。 -- 第196页 作为老师,性格柔顺,学习又认真的武君君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学生,能够成为老师的左膀右臂,既能帮助老师减轻负担,又能帮助同学一起进步。 争着抢着做班干部那是小学才会有的事。 上了高中,谁都不想坐上这吃力不讨好的位置,当初他的化学课代表一职在1班被推来让去,最后还是武君君自告奋勇,在班长之外又接下了化学课代表一职。 因为她的性格,虽然武君君不是全校化学最突出的那一个,但徐开依然最器重她。 像通知竞赛生考试时间地点这种重要的事,他亲自来没时间,又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性格沉稳又心细的武君君最为合适。 “考试地点和时间都打印在上面了,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一定要把准考证亲手交到他们手里。”徐开叮嘱道。 “好的。” “麻烦你了。”徐开说。 “没关系……老师我走了。” 武君君拿着名单回到教室,没一会,后离开年级办公室的雷鹏翔走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正在分类整理准考证的武君君面前: “老师又让你干什么了?” “通知化竞生考试地点和时间。”武君君看着手中的学生名单,将手中那张放到了高三年级组里。 “这些老师真讨厌,看你好说话就总是吩咐你干这干那,当初你就不该去当这个课代表——”雷鹏翔在一旁喋喋不休。 “没关系。”武君君归类完最后一张准考证,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 “你一个人要做到什么时候?”雷鹏翔眼睛一转,打断她的话,说:“我来帮你发准考证,我们一人一半。” “可……” 雷鹏翔不待她反对,拿出手机飞快拍了一张学生名单,又率先拿走了桌上的一半化竞生准考证。 他看得清楚,准考证是按高一到高三的顺序排列的,他特意拿的下面那一半,岑念作为唯一一个高一年级化竞生,她的准考证应该就是埋在最下面的那一张。 “你知道考试时间和地点吗?”武君君在身后叫道。 雷鹏翔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安啦!周日下午三点整,科大附中对吧!” 他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就迫不及待地翻起准考证来。 他把一小沓准考证翻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最下面那张是一个高二男生。 怎么会这样? 他皱眉继续翻开准考证,岑念的,岑念的,岑念的…… 手里六张准考证翻完了,还是没有岑念的。 岑念的准考证呢? …… 早上的第二节 化学课开始前,徐开把化学书放在讲台后,走到岑念面前,放下了一张封膜的学生准考证。 “考试加油。”他对岑念鼓励地笑了笑。 岑念拿起准考证,也对这位总是担心她有过大压力的化学老师提了提嘴角:“我会的。” 化竞考试当天,岑念一大早就踏出了家门。 考试在下午,上午没事做的她决定去市图书馆打发时间,对于爱看书的人来说,安静祥和,书目繁杂数不胜数的图书馆简直就是天堂。 岑念为了在天堂有个舒适的座位,特意在早上七点就出门了。 图书馆离彩虹中心近,意味着离岑家远,尽管她七点出门,依然在快九点的时候才抵达图书馆大门。 图书馆虽然还没开门,但门前已经排起了进馆的长龙。 她加入长龙的最后,发现排在前方的正好是上次在面馆也遇见了的成言。 成言也发现了她,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早。” 伸手不打笑脸人,岑念也点头回礼。 几分钟后,图书馆开馆,岑念随着长龙缓步走进馆内。 她在三楼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放下了东西,这里望出去正好是馆外波光粼粼的浅水池,起风时宛如温柔的海面,风景独好。 成言在她对面的桌子上放下了书包。 也许是同样中意这片风景?岑念没放在心上。 第98章 她离开长桌,漫步在丰富的馆藏中, 没一会就抱了一大沓书回来。 岑念在图书馆专注于数不尽的书本, 不知不觉就呆到了中午一点, 是腹中的饥饿唤醒了她。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决定去考场附近吃点东西然后就准备入考场。 岑念安静起身, 把桌上大量的书本重叠起来, 打算一口气抱到还书的推车里, 书太多了, 她抱起那一沓书后, 十几本书堆起来一直堆到她的鼻尖。 ……只能放弃一次性还清的想法了。 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视野忽然一空,几乎一半多的书本都从眼前移开了。 “我帮你。”少年低声说完, 抱着书本走向自动扶梯旁的还书车。 他还是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衫和长裤,单肩背着一个普通的黑色书包,平平无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奇异地好看,干净又自然的少年完美诠释了“时尚的完成度靠脸”这句话。 周围的路人不会特别注意他, 但是看见他的年轻女孩都会不由自主地再朝他投去第二眼。 能被颜控晚期患者诸宜称赞的人自然长得好看, 成言属于那种没有攻击性,低调的耐看型。 这一点和岑念不同。 她属于走在哪里,聚光灯就在哪里,坐地铁会被让座, 走在路上总会被瞩目, 偶尔还会吸引豪车停下, 车主主动询问需不需要搭顺风车的类型。 -- 第197页 老实说, 岑念不喜欢自己的脸。 太麻烦了。 便利没感觉到,麻烦一大堆。 两人都把书放进推车后,岑念对成言道谢,后者摇了摇头:“没关系,顺便的。” 两人走出图书馆,在同一个车站等车。 岑念望着候车站屋檐外刺目的太阳,漫不经心地想着“夏天真的来了”时,一旁的成言开口说道: “……上次的牛肉面,味道怎么样?” “好吃。” 提起牛肉面,岑念对那碗牛肉面的好感转化到了成言身上,她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面和牛肉都很好吃。” 成言闻言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有机会的话再来吧。” “好。” 岑念要等的车来了,她上车后,发现成言也跟了上来。 车上太挤了,好在开着空调,岑念想着三个站后就要下车,尽量往车厢后半段走去。 关了门的车刚刚行驶了没几步,一个急刹猛地停下。 “哎呀!”受到惯性往前冲的妇人抱怨一声:“干什么呢!” 岑念受到惯性影响,一下朝后倒去。 头脑反应速度在这时就没什么用了,满车的吊环都被人抓着,想抓也没地方抓。 还好,车辆刚刚开始行驶,惯性不大,她只后退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后背撞上了谁,岑念打算道歉,回头却看见成言微微发红的脸。 他拿开放在她肩头的手,说:“……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岑念言简意赅地道完谢,继续往她的目标走去。 成言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岑溪身上显然源自香水的复合香气不同,他身上的味道像是某种洗衣粉造成的人造柠檬香。 不喜欢,也不讨厌。 岑念对很多人都是这样。 她站到了后车门的扶手边,原本将大半个身体都懒洋洋靠在立柱的少年看见她的脸,触电一般果断地让出了立柱。 她收回自己的话,这张脸偶尔还是会带来便利。 岑念伸手握住立柱。 十分钟不到,她的目的地抵达,岑念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成言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几度张开的嘴遗憾地合上了。汽车关上车门,继续往前前行。 这里是哪儿?他要坐几路车才能回去? 在成言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女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他身旁,期待地看着他: “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成言看着她,无奈地笑了:“……抱歉。”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出口呢? 岑念下车后,进了离考场不远的一家的麦当劳。 几乎就在她点餐后端着餐盘坐下的一瞬间,窗外下起了毫无征兆的大雨。 明明上车前还艳阳高照,现在就下起暴雨,岑念漫不经心地喝着雪碧,希望在她进考场的时候能雨停。 她想:“不想湿淋淋地去考试啊。” 随着暴雨倾盆,不断有人走进麦当劳,原本空荡荡的餐厅里很快就变得嘈杂。 坐着等待雨停的大多都是来此次来参加化竞考试的学生。 当一个空间密闭起来的时候,毫无疑问,岑念就是其中最耀眼的高光点。 岑念感受着各方的瞩目,已经习以为常。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收到一条来自岑溪的微信。 “带伞了吗?” 她不想让他担心,回复:“带了。” 岑溪的回复很快来了。 “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岑念回复了具体时间。 她吃完面前的套餐,时间也差不多两点半了,岑念决定进考场找自己的考试教室。 她推开麦当劳的玻璃大门,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窗外的风夹着细雨不断扑在脸颊上,暴雨倾盆,马路两边都积蓄起了奔腾的水流。 就这么出去的话,可想而知到了教室会淋成什么模样。 “我们一起打吧。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一个看了她很久的上班族模样的青年拿着伞走了过来。 许多蠢蠢欲动却慢了一步的少年不约而同握着他们的雨伞扼腕懊悔。 岑念看都不看他,冷淡地两个字送上:“不用。” 就在不远处就有一个穿着雨衣四处兜售雨伞的中年女人,岑念只是一个眼神,她就立马走了过来: “美女,买把雨伞吗?” 岑念花20元,买了一把透明的长柄伞。 青年失望离去。 岑念打着伞迈出麦当劳的屋檐,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雨伞上,震得她的手都有些发麻。 这时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她穿的不是会进水的鞋。 岑念打着伞,和一群要进考场的学生一起走过马路来到了街对面。 学校大门就在前方,她往校门走的时候,注意力却被一个没有打伞的老奶奶吸引了。 她站在校门口,浑身被大雨湿透,狼狈地用脱下的外套保护着一个手工编织的毛线手提包。 如果是个成年人这么做,岑念只会目不斜视地走进校门,可是,在她面前被暴雨洗刷的是一位年过七十的白发老人,别说身体健康了,看她在雨中摇摇晃晃的样子,岑念很怀疑她还能继续这样站多久。 -- 第198页 岑念停下脚步,逆着不断涌入学校的人潮,走向路边的老奶奶。 透明的雨伞举起,遮挡住敲打在老人身上的冷雨。 “给你。” 岑念递出雨伞。 无情的暴雨迅速打湿了她的后背,岑念无动于衷。 “不用不用……”老奶奶受宠若惊,连忙把伞推回岑念头上,她一边摆手,一边急急忙忙地说:“学生你打吧,不用管我。” 岑念不依不饶地把伞送回她的头顶,说:“不管你你就要倒下了。” 少女面无表情,光从那冷淡的神色来看,不知情的人丝毫猜不到她是在做着好事。 “真的不用管我,学生你淋雨生病就不好了……” 岑念干脆在她身旁站定,透明的雨伞遮住两人的头顶,一个人的肩膀。 “你在等人?”岑念问。 “对呀,等我的儿子出来,他在里面工作。”老奶奶提起她的儿子,连眼睛都亮了:“他马上就出来了,我给他带了他最爱的排骨肉粽,我亲手包的,他从小就爱……” 老奶奶从裹得紧紧的外套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编织包,桃粉色的毛线在被雨浸湿后变成暗红,她一脸担忧地打开编织包,确认了肉粽的安危后松了口气,接着一把拿出两个饱满的肉粽子塞给岑念。 “学生,给你。”老奶奶笑着说:“回去让你妈妈蒸15分钟就可以吃了。” 岑念接过老人的好意,她以为这样就能把伞送出去了,然而老人还是拒绝她的伞。 她固执地说:“不行,学生,你不能把伞给我。老婆子我生病没什么,你生病就会耽误学习了!你不是要去上学吗?别管我这个老婆子了,快进去吧!” 岑念看了眼湿淋淋的老奶奶,说:“……哦。” 老奶奶看着双脚纹丝不动的岑念,一脸疑惑:“学生,你怎么还不进去?” “你儿子出来了我再进去。” 岑念看了眼学校大门正对着的教学楼上的钟表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开始考试,应该够了。 老奶奶感动不已,连说好几声“谢谢。” “……嗯。”岑念从喉咙里回应一声。 不断有参加化竞考试的学生走进校门,他们诧异地看着同为考生却站在门口不动的岑念。 渐渐地,校门口流动的人越来越少了。 钟楼上的分钟已经接近整点。 岑念还没催促,老奶奶先慌了起来,她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学生,我这就打电话给我儿子催催……” 她在衣服和裤兜里摸了几次都没摸出手机,岑念看出她的尴尬,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你记得他的电话号码吗?” “记得记得……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忘性大,看来又忘记带手机了……” 老奶奶在衣服上小心擦去手上的水痕后,才接过了岑念的手机。 她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过了一会,慌张地看向岑念。 “怎么了?” “里、里面说是空号……”老奶奶彻底慌了:“怎、怎么会是空号呢?” “你别急。”岑念神色冷静:“他叫什么名字?我去找人问问。” “他叫汤启,在里面教生物……”老人忽然一喜,说:“要不然,学生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吧?免得你来来回回地跑……” 老奶奶期盼地递出手中的编织包,岑念却没有接。 “他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对呀!”老奶奶毫不犹豫。 “……” 今天是星期日,化学竞赛预赛的日子。 此时此刻,科大附中里只有隶属国家数学会上京组的监考人员,不可能有和化学竞赛无关的人员。 “你确定他在里面?”岑念问。 “确定!他是这里的生物老师,学生,你为什么这么问?”老奶奶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在里面做什么?” “给学生们上课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老奶奶因为岑念的反应变得忐忑起来:“是不是你不方便?没关系,你快进去吧,我再等等就好了,呀——都这么迟了,你快进去吧!” 老奶奶催促道。 然而她越说,岑念就越走不动路。 今天是周日,她的儿子上的哪门子课? 这里面都是来参加化竞考试的学生,他给什么人上课? 岑念看了眼还有几分钟就走到三点整的时间,叹了口气。 “你的儿子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老奶奶慌了:“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跟我来。” 第99章 南大高大气派的校门前, 无数打着雨伞的行人匆匆走过,天空又黑又沉, 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是下一秒就要在暴雨打击中坍塌下来。 江恺刚和朋友在网吧里吃完鸡回来, 谁也没想到半道会突然下起大雨。 两个毫无准备就被淋成落汤鸡的男孩正在恼羞成怒地骂娘,一辆黑色的普通奔驰轿车在他们身边忽然急刹停下。 车窗放下,江恺的父亲江世杰从驾驶席里沉声对他说:“赶紧上车!” 父亲的严肃表情不似玩笑,江恺也没来得及问原因, 赶紧让朋友先走, 他则打开了轿车前门。 “坐后面去!”江世杰板着脸说。 江恺莫名其妙被吆喝到后排坐下,车门还没关上,他一向慢性子的父亲就踩下了油门。 -- 第199页 “哎哟!” 江恺揉着撞疼了的屁股蛋子,一脸纠结地看着前方严肃的父亲: “爸,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闭嘴, 一会看着帮忙。”江世杰说。 没一会, 黑奔驰就驶上了山路。 江恺认出, 这是通往文华山的路, 他爸走这条路只会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去找汤绛爷爷——但是这个点, 他爸应该有一堂公开课才对呀, 怎么忽然想起去找汤绛爷爷? “爸, 你的课呢?”江恺问。 “交给助教了。”江世杰说。 轿车弯弯绕绕,终于停在一栋古朴大气的中式大宅前, 江世杰匆匆忙忙打伞下车, 没一会就扶着年近八十的汤绛从宅子里出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负责打伞的警卫员, 江恺的视线只是在他们腰上的配枪上多看了一眼,两个壮小伙就朝他看了过来。 江恺不敢再看,连忙冒雨走上前去,扶住汤绛的另一边。 汤绛年纪大了,走路不大利索,但他显然很急,脚步一反常态地急促,脸上也紧绷着,不见丝毫笑意。 “汤爷爷,您别急,小心摔倒……”江恺担心地提醒道。 “不能不急呀,你钱奶奶又走丢了……”汤绛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走丢了?”江恺总算知道他爸和汤绛如此焦急的原因了。 钱婆婆看着他长大,就像他亲奶奶一样,江恺一听也急了: “你们报警没有?” “报了。”江世杰说:“警方刚刚打来电话,有人找到钱奶奶了。” “钱奶奶现在在哪儿?”江恺连忙问。 “在派出所,我们现在就去接钱奶奶。”江世杰说。 一行人上车后,江世杰踩着油门,一路飞驰向打来电话的派出所赶去。 江恺问:“哪个派出所?” “科大路的派出所。” “钱奶奶怎么会去科大路——” 江恺的声音断在喉咙里。 他知道原因了。 车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断掉尾句的问题。 每个人都知道答案。 五点过,陆陆续续有学生从科大附中的校门里走出,天空还在下着冷雨,没有带伞的学生低头朝车站飞冲。 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停在马路边的停车线内。 两边车门向上打开,岑溪和岳尊分别下车。 “雨怎么还不停?”岳尊打着伞,一脸嫌弃地看着溅上锃亮皮鞋的水迹:“这双鞋泡水就会变色,刚穿一次就只能扔了,真倒霉。” 岑溪打着黑伞从他身旁走过,岳尊打着伞跟了上去: “念念在哪间教室?” “她在楼下等我们。” 岑溪话音刚落,岳尊就看到了站在教学楼下的岑念。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大操场的距离,岳尊还是仅凭一个模糊的身影就认出了她。 能够光凭一个身影就让人感觉到“美丽”的,非岑念莫属。 看似漫长的距离,两个男人迈着大长腿没一会就走完了。 岳尊先一步走到滚着水流的屋檐下,对岑念伸出手:“来,我们打一把。” 岑念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走进慢他一步走到教学楼门前的岑溪伞下。 “过分了啊,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岳尊说。 岑念无视了他的话。 “你的伞呢?”岑溪看着她身上半湿的衣服。 “送人了。” “送给谁了?” 两人走在雨中,并排而行。 雨幕从伞尖垂下,形成二人世界的天然帘子。 清冷温柔的鸢尾香气飘散在空中,如风如雾,触不可及。 少女提着两个和她格格不入的排骨肉粽,轻声说: “一个没有伞的人。” …… “这把伞是谁的?” 江恺坐在单人病房外,疑惑地看着他爸留在病房外的透明长柄伞。 这把伞,不像是两位老人的风格。 “你钱奶奶的。” 江世杰搀扶着汤绛从病房里走出,他们身后跟着上京市人民医院的现任院长。 “老太太淋了雨,有些着凉,但是精神状态还不错,留院观察一晚,没有发热就可以回家了。”院长笑着说。 奋斗到他这份上,已经不用临床了,可是今天一听来的人是汤绛他夫人,院长二话不说就亲自来了。 院长诊治发热着凉的小毛病是笑话,可是给汤绛的夫人诊治小毛病——那是荣耀! 汤绛这两个字,对每一个学生物的人来说都重如泰山,他们虽说是学医的,但汤绛第二次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原因——在特异性基因上的突破性发现,不仅给生物学带来新的研究入口,也给他们医学带来了一次革新的机会! 院长相信不止是他,每个学医和学生物的人都会对汤绛二字带有真诚的敬意。 “我就担心她的毛病……”白发苍苍的汤绛眉头紧皱。 虽说人已经找到,但江世杰也依然紧皱着眉头。 钱奶奶患有心脏病,平日里在家都特别小心,就怕她着凉感冒引发更严重的心律不齐,现在她一声不吭消失一下午,居然还淋了暴雨,一旦发起高烧来…… “您放心吧,老太太虽说淋了雨,可是也没淋太久,连里衣都没湿呢。”院长乐观地笑道:“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会,观察一晚来看情况吧。” -- 第200页 热情又周到的院长主动说: “您来的路上淋雨了吗?要不要我给您看看?” 汤绛疲惫地摆摆手,说:“不用了……” 院长又关心了几句后,有心和这个活神话多交流两句,又碍于老人脸上的疲惫,不得不识趣地先行离开。 江世杰刚想宽慰汤绛几句,江恺就指着那把长柄雨伞又问: “汤爷爷,这是你家的伞吗?” 江世杰简直想把这个儿子没用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人在眼前,他不关心人,追着问一把伞做什么? “不是说了是钱奶奶的吗?”江世杰不耐烦地说。 “钱奶奶出门连手机都忘了带,会记得拿雨伞吗?”江恺望了眼窗外依然还在下雨的天,嘀咕道:“钱奶奶是给汤叔叔送肉粽子的,又不是去给他送伞的……” “汤叔叔”三个字让江世杰变了脸色,他刚要斥责多话的江凯,老人望向那把透明的长柄伞,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家没有这样的伞。” 江世杰一愣:“不是您家的?” “不是。”汤绛肯定地摇了摇头。 “……是那个民警吗?” 江世杰下意识就想起了那个把钱奶奶送去派出所的好心民警。 说起来,他还要好好谢谢别人呢! 要不是他,钱奶奶在大雨中多淋一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老汤、老汤……” 病房门内忽然响起钱奶奶的呼声,汤绛连忙应声,急忙走了进去。 钱奶奶躺在病床上,看到汤绛出现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伸出手去,汤绛立即就握住了她的手。 “哎,老婆子,我在呢。”汤绛放柔声音。 “我的粽子……我的粽子呢?” “你的粽子好着呢,喏——就在那儿。”汤绛朝着电视柜上面一努嘴。 钱奶奶看见自己的编织包,紧握着汤绛的力道渐渐轻了下来。 “还在就好,还在就好……”钱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今天上午你去学校了,我看家里还有糯米和粽叶,就包了点粽子带给小启……你不是不知道,小启最爱吃我包的粽子啦……” 汤绛笑眯眯地听着她讲话,神色温柔。 “我去了学校,可是忽然下起大雨,我没有带伞,找不到地方躲雨,小启又慢腾腾老是不出来……这个孩子,一把岁数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做什么都慢条斯理,急得死人……对呢,小启呢?我怎么没把粽子交到小启手里?” 钱奶奶忽然惊慌起来。 “今天是星期日,小启不在学校,你当然没见到小启啦。” “小启不在学校?他去哪儿啦?晚上小启会回来吃饭吗?” “小启被派去山村支教了,你知道,山里信号差,这段时间就别去找小启了,等他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再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就去吃小启最爱的涮羊肉,怎么样?”汤绛不慌不忙,笑着说。 “怪不得呢,怪不得……原来是去支教了,我就说小启那么乖,怎么会这么久不联系我,我忍不了啦,才会去学校找他……支教是好事,小启有能力就要为国家做贡献,我会等他回来的,等他回来,我们再去吃那家涮羊肉……” 在一旁旁听的江恺都忍不住难受起来,他看了眼和汤启一起长大的老爸,他转过头去望着墙面,眼睛已经红了。 钱奶奶忽然看到江恺拿在手里的透明长柄雨伞: “呀!伞还在我这里,不还给学生不行!我……” 钱奶奶作势就要从床上起来,汤绛和江世杰连忙上前扶住老奶奶。 “伞让警卫员去帮你还就好了,那是谁的伞?”汤绛问。 第100章 “是一个好心学生的, 我得亲自去感谢人家才行。”钱奶奶认认真真地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还差点耽搁别人上课, 学生一直在雨里陪我等小启, 后来又拜托路过的城管先生带我去找小启,为了给我遮雨,把伞送给我,自己淋着雨去考试了……要是着凉感冒了, 真是我这个老婆子的罪过……” 钱奶奶说完就要去穿鞋, 汤绛拦住她: “你知道那个学生住哪儿吗?” “她肯定是科大附中的学生,我问问小启……哦,小启去支教了,那我……”钱奶奶露出迷惑的神色。 “这就交给我吧。”汤绛把妻子温柔地按回床上,说:“我去帮你把这个学生找出来, 再带到你面前, 我们亲自向人家道谢, 好不好?” 钱奶奶露出笑容, 那笑纯真柔美, 连带着她脸上的皱纹也闪起了人性的光泽:“好。” 汤绛看着她笑了, 轻轻给她捏好被子后起身。 “让你钱奶奶休息一会, 我们出去。” 江恺跟着汤爷爷和老爸走出病房后, 江世杰轻柔地关上门。 “世杰……”汤绛话未说完,江恺就自告奋勇地说:“汤爷爷!交给我吧, 我一定把那个学生给找出来!” “你别捣乱了, 你怎么知道怎么找。”江世杰说。 “我怎么不知道了!先去科大附中找校长调校门的监控, 他要是不同意我就亮出我江世杰儿子的身份,要再不同意……”江恺狡黠一笑:“我就只能扯着汤爷爷的老虎皮拉大旗啦!” “找人就找人,不要太过火了。”江世杰教训道。 “小恺,爷爷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找出人后别去找人家,先回来见我,好吗?”汤绛说。 -- 第201页 “包在我身上!”江恺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 江世杰还是不放心这个跳脱的儿子办事,说:“我和你一起。” …… 夸下海口后,江恺马不停蹄就赶往了科大附中,为了以防儿子搞砸,江世杰也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时间临近六点,看门的大爷正在拉着铁门想要关门,江恺一路喊着“等等”,快步冲了过去。 看门大爷被他吓了一跳,停下锁门的手: “你这学生,怪叫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不起啊大爷,我想请问下今天科大附中在上什么课?这里的学生周日也要上课吗?” “周日上哪门子课?”看门大爷白了他一眼,一副“你是少见多怪”的样子:“这里今天是化学竞赛的预赛考场,学生们都是来考试的。” “化竞?”江恺恍然大悟:“大爷,那你还记不记得下午下大雨的时候,有个老奶奶站在门口?” “记得啊。”大爷终于正眼看了他和他身后的江世杰一眼:“你们是老人的家人?来找帮助她的女学生?” “大爷!你神了!”江恺忙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大爷说:“我这个年纪了,对这些学生来说,和那个老人也是一辈的。我就是看着很有感触,所以才会多留心了几眼。” 他百感交集地说: “现在哪有这样的人了啊?当时下着大雨,学生们又赶着要考试,最多看上一眼就急匆匆地走了,老人从十二点一直站到三点,我给她板凳坐她也不坐,说儿子马上就出来了——后来下了大雨,我这里没有伞,请她进来坐她也不愿意,快两点半的时候吧,来了个女学生……” 看门大爷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颇为感触: “……正好有个穿雨衣巡逻的派出所民警路过,女学生就把老人交给民警,又把自己的伞塞给老人转身跑进了雨里……你是没见那时候雨有多大,女学生一下就被打得浑身湿透……” 江恺看向身后的江世杰,他像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开口道: “大爷,请问你们学校谁才有资格调取监控?” …… “汤老爷子下文华山了?这怎么可能?” 岳家最重要的机密重地,岳宗逊的卧室里,一声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 岳秋洋不悦地看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岳宁,依旧神色冷静。 他开口问道:“爸,清楚是什么原因了吗?” 足够六人横躺的四柱豪华大床上,躺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他的脸上古井无波,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大床旁有着心电图监测仪等医学设备,老人面色苍白,但目光却炯炯有神,充满老鹰般的力量。 谁都知道,岳家出面主事的是岳秋洋这个下任家主,真正的一把手还是这位躺在床上执掌大权的老人。 他缓缓开口道: “钱老夫人又走丢了,这次比较幸运,被一个学生及时发现送去了派出所,没出大事。江世杰特意去叨扰了中国化学会的会长,就为了调化学竞赛的考试监控。” “他找到人了吗?”岳宁说:“要是我们帮忙先把人找到,也算给汤老爷子帮了个忙,江世杰那方应该会对我们有所改观。” “我们拿不到监控视频。”岳宗逊摇了摇头,说:“化学会的会长是个老顽固,江世杰也是打出汤老爷子的名号才看到了考试监控。” “汤老爷子已经隐世多年,多少想攀关系的都找不到门路。”岳宁叹了一声:“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搭上汤家。” 路上捡个老人也可能和汤家有关系,早知道就让家里游手好闲的弟弟天天上街去捡人了。 专捡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说不定下次还能赶上一回…… “墓园那边安排好了吗?”岳宗逊问。 “安排好了。”岳秋洋说:“不论汤老爷子和江世杰什么时候去,汤启的墓上都会放着一束鲜花。” “嗯。”岳宗逊闭上眼:“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秋洋,你没事的时候多去汤启墓上拜祭。” “爷爷,要找人在汤老爷子面前提两句吗?”岳宁问。 “蠢。”岳宗逊慢慢说:“你爸从来不问这个蠢问题。” 岳秋洋起身,说:“出去吧,让爷爷休息一会。” 岳宁跟在岳秋洋身后走出大主卧后,岳秋洋轻轻关上房门。 “爸,真的不用找人在汤老爷子耳边提点两句?”岳宁低声说:“要是汤老爷子不知道这些事是我们做的,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你爷爷说你蠢,说得没错。”岳秋洋面无波澜地朝走廊前方走去:“汤启的埋骨之地,你以为墓园里会没有汤家的人?” “我还不是担心万一的情况么……”岳宁说:“越康医药的新药一直无法获批上市,如果我们能请到江世杰给我们背书,药监局那群老古板也会对我们开绿灯吧,只是这个江世杰,太顽固了,软硬不吃,真是可恨!” “急什么,还有时间。” 岳宁抬眼看向岳秋洋,父亲的脸上永远都那么平静,好像任何事物都不能激起他心中波澜。 除了和多年好友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没有见过他展露过真正的笑容。 “没有江世杰,还有赵世杰,陈世杰,汤老爷子的徒弟那么多,江世杰只是我们的最优选择,而非唯一选择。”岳秋洋淡淡地看了一眼岳宁,说:“你还该多沉淀自己,失去平静,会让你从猎人变为猎物。” -- 第202页 “是。”岳宁羞愧地低下头。 和父亲比起来,他还差得太远了! 岳宁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汤老爷子要找的那个学生,我们需要留意吗?” “不用,又不是收徒,不过是感谢一番罢了。”岳秋洋不以为意:“我们的主要精力还该放在江世杰身上。” “我明白了。”岳宁点头。 在汤家动用各方势力寻找那个“雨中好心人”的时候,好心人一无所知。 她谨记着上次的教训,回家就洗了热水澡,又喝了一碗自制姜汤,以为这就足够完全,很可惜,虽然她做了不少预防的准备,她还是低估了自己身体的柔弱程度。 夏季暴雨的威力在经过一晚的发酵后,在岑念的身体里来势凶猛地爆发了。 第二天早上,岑念罕见地错过了闹钟,错过了早餐,直到一张裹着冰块的凉毛巾轻轻搭上她的额头,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睁开了眼。 入目所见的,是岑溪清俊的侧脸。 岑念感觉到额头上的压力,开口问:“……我怎么了?” 发出声音后,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又暗又哑,就像沙漠里几天没有喝水的迷路人。 “你醒了,喝水吗?”岑溪问。 她点了点头,岑溪轻柔地把她扶起,又拿来一旁的枕头,两个叠在一起让她靠上。 岑溪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递来。 水是温的,刚好适合饮用,岑念喝了一口刚要放下。 岑溪说:“喝完。” 她顺从地喝完整杯清水。 岑溪接过空杯,放下后,看着她说:“你发烧了,刚刚医生已经给你打过退烧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热。”岑念说:“头疼。” “要躺下再睡会吗?” 岑念虽然刚醒来,但她还是觉得很累。 “……好。” 岑溪不厌其烦地又帮她在床上平整地睡下。 “……你不去公司吗?”她问。 “不去。” “没关系吗?” “安心吧,岑氏还没那么脆弱。”岑溪笑着帮她把脸颊两边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略带凉意的手轻轻贴上她发烫的脸颊,低声说: “这样好些吗?” 岑溪看着病中的少女定定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但那双清澈的,只映着他的眼眸,却因为发热的缘故而湿漉漉的。 她总是以冷傲的一面示人,此时此刻的她,却有着小鹿一样柔弱的美丽。 他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转而用更加低温的手背贴上她柔软的脸颊。 “放心睡吧,我不会走。”岑溪低声笑了:“我会陪着你。” “……为什么?” “因为,”他笑道:“也许你会想要有人陪在身边。” 因为他一直都希望生病的时候,有人能陪着他。 他的希望没有实现。 至少,他不想她难过的时候睁开眼却只能看见空荡而冷寂的房间。 岑念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仿佛在发亮。 “怎么了?”岑溪柔声问。 她看着他,却不说话。 “……好好睡吧。”他笑着抚上少女的眼眸,将两张蝴蝶羽翼一般的长睫抚平,轻声说:“我一直都在这里。” 半晌后,岑溪慢慢收回右手,少女温暖的体温离他远去,不知为何会让他觉得心里一空。 在他的指尖即将完全离开少女长睫时,一只手忽然牢牢抓住了他。 少女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 岑溪的心忽然软成一片,就像被夕阳照烫的水面,他心中的溪水,也侵染上余晖的温度。 他静静地看着努力装睡的少女,带着不自知的微笑,反手将她小小的手掌握在手心。 岑溪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起来,一条新微信进入他的手机。 他不看也知道是秘书的回复。 半个小时前,他让秘书推掉了今天一天的行程,包括两个对岑氏事关重要的重要会面。 手掌相贴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侵袭向胸腔中搏动的心脏。 朝阳通过窗前的白色窗纱透入,橙红的阳光为少女苍白的睡颜渡上一层圣洁不可玷污的光辉,她那么美,那么纯粹,在他充满污浊的世界里,就像此刻温暖他的这抹晨曦一样。 灿烂、夺目。 一点一点,吸引他偏离原本的轨道。 岑溪用另一只手将少女额头上的冰毛巾拿起放到一边,小心地拂开她额头的碎发后,将翻了个面的冰毛巾重新放回她的头上。 “念念?”他轻声问。 少女呼吸均匀,已然熟睡。 他的手指应该离开她的面颊,却叛逆地留恋在她的鬓发上。 念念…… 你有没有遇见过那么一个人。 你们从未有过的合拍,她弥补了你的一切缺点,填补了你身上的每一个空洞。 你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却默契得像是认识了数十年一样。 你的一个眼神,她都懂。 你们就像两块遗落在世界上的拼图,忽然相聚,忽然发现,彼此能够完美契合。 多么奇妙,就在三个月前,他还不相信有一束光能照进自己充满阴霾的天空。 -- 第203页 “念念……”他低声说:“你好像能够拯救我。” 这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情会带他往哪里去呢。 是拯救,还是毁灭? 他拭目以待,听任安排。 第101章 这一觉, 岑念一直睡到下午四点过才醒来。 她是被跳跃在眼睑上的光点唤醒的,慢慢睁开眼, 五月的烈日就高挂在窗外, 即使隔着窗纱照进房间的阳光也刺目非常。 她从窗纱上晃动的光点移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床边正在看书的岑溪。 他真的一直都在这里吗? 岑念看向两人相握的手,也许是她的手不自觉动了动,岑溪朝她看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放下书, 上半身朝她靠了过来, 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 “还难受吗?” 岑念摇了摇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松开她的手, 用一手贴上她的背,一手扶着她,将她舒适地扶了起来, 靠上身后松软的枕头。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熟练,就像做多从前做过很多次一样。 岑念说:“学校那里……” “我已经向你的班主任请假了。”他说:“安心休养吧。” “我好像退烧了。” “嗯。”岑溪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想吃点什么?” 岑念接连两顿没有进食,此时确实饿了,她听到这个问题,脑中立即闪过许多美食。 岑溪笑道:“对了, 张嫂今天回家休假了, 你最好不要想吃满汉全席。” 岑念想了想,说:“……葱油面, 行吗?” “不行也得行。”岑溪笑着起身:“我怎么舍得妹妹失望?” 岑念掀开被子也下了床:“我也去。” 岑溪看了她一眼, 没有阻止:“身体有力吗?要不要扶着?” 岑念刚想说不需要, 目光触及他的手,忽然改了主意。 “……要牵着。” 岑溪笑了起来:“好。” 他的手很大,指骨纤长,轻而易举就把她的手包了起来。 岑念很少和人肢体接触,她的父亲和母亲也鲜少牵她或者拥抱她,是岑溪让她知道,原来人的体温是那么让人安心的存在。 只要接触到,就好像一切风雨都被挡在了无形的避风港外。 无比安心,无比平静。 两人乘电梯来到一楼,遇上正在打扫卫生的大许。 “少……” 大许听见电梯开门声,刚要问安,目光落到走出电梯的兄妹二人交握的手上,脸上一愣,没说完的话自然也就断在了喉咙里。 不论怎样,大许在岑家干了十几年,风雨还是见了不少,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了状态。 “少爷,二小姐,你们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在意,你继续做你的事吧。”岑溪说。 “有什么需要请立即叫我。”大许垂下眼。 岑溪带着她走进厨房,自然而然地松开她的手开始拿锅烧水。 “我能做什么?”她问。 “不用,你出去等着就好。” “我想做什么。”岑念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 岑溪笑着从冰箱里拿出一小把大葱递给她:“帮我洗葱吧。” 岑念站在水龙头下刚要打开水流,岑溪已经先一步拿开了她的手。 他细心地把温控开关调到热水,一直等到从水龙头里涌出的水流带上了若隐若现的热气才让开位置。 岑念轻轻洗着柔嫩的大葱,不由说道:“……你和外表看上去很不一样。” “外表什么样?”岑溪笑着看了她一眼。 “散漫轻佻……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这有什么不对?” “你不是这样的……”她望着水流下青翠欲滴的大葱,低声说:“为什么要装作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岑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呢?”他轻声说:“为什么明明比谁都温柔,却偏要装作不近人情?” 她低下头,不知为何有些难过:“我不温柔……”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 “……傻念念。” …… 岑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岑筠连刚在休息室睡醒了午觉,正在浴室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整理领带,他前凸后翘的性感秘书端着咖啡从外间的秘书室走了进来。 “咖啡放那儿吧。”岑筠连对这个刚来几个月的端茶秘书说。 “好的。”秘书娇滴滴的声音揉得出蜜。 岑筠连作为一个地产巨鳄,他的出行派头一定要足,不仅皮鞋要亮,车子要亮,就连秘书也要靓。 为此,他有两个秘书。 一个小秘拿来正常使用,还有一个小蜜跟着他外出交际,酒桌上就负责喝酒,顺便给那些大腹便便的这肿那肿占占便宜,平时在自家办公室呢,她就干点端茶倒水的活,她乐得轻松,岑筠连也乐得轻松。 岑筠连整理好领带,看着镜子中英俊潇洒的男人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心情愉快,哼着小曲走出浴室。 小蜜还端着咖啡站在他的办公室里。 “怎么不直接放下?”岑筠连走了过去,在办公桌前坐下。 桌上堆了许多待审阅批准的文件,岑筠连已经很久没这么忙过了,自从傅显那事以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工作就渐渐地,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岑溪那里。 -- 第204页 更何况,平心而论,岑溪在许多决策上都颇有远见,他把实务交给他来办完全放心。 他这儿子真是能干,不知不觉他就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人啊,一懒起来,再想勤快就难了。 岑筠连看着满桌的工作,却丝毫没有干劲。 “岑总,您的咖啡。” 小蜜的声音甜到出蜜,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擦到了他的肩上,岑筠连一抬头就看见小蜜弯腰时从那解开了四颗纽扣的衬衣里,险些翻涌而出的波浪。 怪不得不愿意走,原来是为了请他看海。 “不知天高地厚。”岑筠连冷笑一声。 小蜜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扪心自问,我没亏待你吧?” “当然,岑董您待我不薄……” “那你还不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岑筠连厌烦地说:“滚出去。” 小蜜不知所措,以为误解了岑筠连的意思,连忙想要将胸口的纽扣扣好。 “下次和我出去饭局的时候,就这样穿,嗯——气派。”岑筠连说:“好了,出去。” 小蜜茫然不知所措,一头雾水地走了。 她以为岑董是个好色之人,然后她错了。 她以为岑董是个不太明显的正人君子,可是他刚刚又说“就这样穿”? 岑董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蜜害怕惹了金主不快,也不敢多问,讪讪地回到了外间。 岑筠连望着关上的房门冷哼一声。 现在的人真是世风日下,领着那么高的工资,居然还不知足,胆大包天妄想白嫖他。 也不想想,她配吗? 哼! 岑筠连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刚想开始审阅,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一个他认识但压根不熟的人。 “哎呀,陈局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岑筠连接起电话,脸上笑出一朵花儿。 有些人,笑起来像个胸无墨水的沙雕,实际上,心里却已经把这通电话的来意给划拉出了十几个可能。 陈局长和他只有几面之缘,是教育系统那边的,理论上来说应该和他拉扯不上关系,现在找电话给他,总不可能是亲自邀请他参加成人考研。 还能是什么原因? 想走后门要岑氏给他“留”几套房子? 有哪个不争气的家中小辈因为评分太低找不到公职,所以想塞进岑氏来吃白饭? 岑筠连在无聊但必备的成人交际必备一环——寒暄中,绞尽脑汁地思考,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来意居然是—— “什么?汤绛的入室弟子江世杰要来我家?我在家!在家!十分钟后就在家!” 岑筠连手一抖,差点把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给碰翻。 他火烧屁股一样起身,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抓起门口衣架上的西服外套就走。 “岑董……”坐在外间办公桌前玩手机的小蜜连忙起身。 “你不用跟来。”岑筠连扔下一句,单手穿上西服外套,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哎呀误会了,陈局长不是对你说哈……你不来?行……行,我一定代您问候……” 挂断电话,岑筠连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连江世杰为什么要造访他家都忘了问。 江世杰啊!这个人他知道,岳家最近想尽办法想勾搭上的人,他的老师是汤绛,大名鼎鼎的汤绛!国内首个获得两次诺贝尔医学奖的科学大拿!和江世杰见面,四舍五入就是和汤绛见面,和江世杰握手,四舍五入就是…… 对了,还得通知秋洋才行…… 岑筠连一个激灵,想起他的好友,连忙从西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 手机在手中震动,岳秋洋深深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他刚要按下接听键,岳宁在一旁猛地拍了他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爸!江世杰出来了!” 岳秋洋下意识就按下了挂断键。 江世杰从办公室里走出,看见门口的岳家两人,像是才想起他们的存在似的,一愣,然后露出抱歉的表情: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看来今天是没办法会谈了,我现在有急事要去一个地方,改天我一定抽一整天的时间出来,那时候再请你们向我解释新药的研究计划好吗?” 岳宁忍不住沉下脸色,这江世杰是在耍猴吗?他们在门外等了快一小时,等来的就是“请下次再来”?! 真是欺人太甚!他以为这天下无人,越康医药非他不可了吗? 岳宁刚要开口质问,岳秋洋伸手拦了他一下。 他看向父亲,岳秋洋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模样,他温和地笑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只有改天再来了。不过,能不能请问江老师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说不定我岳家也能帮一点忙……” “不是什么大事……”江世杰犹豫一下,大约是出于爽约的愧疚上,他回答了问题:“我的师娘昨天走丢了,被一个女学生及时送到派出所才没出事,我的师父和师母想要当面感谢她一次。我现在就是要去那个女学生家里拜访。” 岳秋洋笑着说:“岳宁,快去买一束感谢的鲜花,再提几盒进口水果的礼盒……” “使不得,这……” “江老师,汤老是我们全人类的大功臣,帮助汤老夫人的人就是帮助了我们的人,我们岳家也想尽一份小小的心意,请让我们也跟着一起去吧。” -- 第205页 岳秋洋说: “何况,您是为了邀请那学生去文华山吧?直接告知来意说不定会吓到那学生,不如让我们跟着,有个万一时也好调解几句。” 江世杰有些意动,他总被儿子说“情商低”,要是因为无心之举没请到女学生,老师和师娘一定会很失望,岳家这两父子一看就是人精,有他们在,应该能成功说服女学生跟他上文华山…… 在他犹豫的时候,岳宁已经迅速走远了,再想喊回来也不现实,江世杰也就半推半就地默许了岳家父子的跟随。 带上一束鲜花和水果礼盒……他的确没想到,果然是鲜少进行应酬的缘故啊。 南大校园里一应具备,包括商场和进口超市,没一会,三人就在校门口重新汇合了。 岳宁开门下车,来到前面的黑奔驰驾驶窗前:“妥了。” 车里的岳秋洋点了点头,下巴往前方一扬,岳宁了然地走到最前方的普通轿车前,对车里等待的江世杰说: “江老师,水果和鲜花都买好了,那位女学生家住哪儿?” 江世杰正在设置导航,他头也不抬地说:“没事,都跟着我就行,我开导航过去。” “行。”岳宁点点头。 第102章 一碗简简单单的葱油面, 再加上一个香喷喷的排骨肉粽,岑念吃得精光。 岑溪和她一样, 中午没吃, 现在才陪着她来吃午晚餐。 岑念吃饱喝足,坐在橙红色的夕阳中,觉得这一刻的自己非常满足。 什么都不缺,好像什么都有了, 所以希望这个祥和的傍晚能够长一些, 再长一些。 “你的梦想是什么?”她忽然问。 “梦想?”坐在长桌对面的岑溪放下筷子,对着她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说:“对我来说, 好像自由就已经足够了。” 岑溪笑着,安静听她说话。 “所以我想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岑念认真地看着他:“不论你的梦想是什么,我可以帮你。” 她很认真的在提着建议, 然而岑溪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你不相信?” “我相信。”岑溪笑着说,“可是比起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我更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梦想。” 岑念定定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能找到你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梦想,一定有什么事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我是这么相信的,念念。”岑溪笑着说:“念念,你是特别的, 你值得一个美好的、温暖的梦想。” ……而不是陪着他, 躲藏在淤泥中以暗破暗。 她理应生活在阳光下。 如果说世间有光,他至今只见过眼前这一抹。 他不愿意将她拖入自己所在的泥塘。 岑溪笑着说:“你还小呢, 从现在开始寻找梦想也来得及, 哥哥会陪着你的。” 岑溪的话让岑念也不由升起小小的期待。 她的梦想, 会找到吗? 如果找到了,那会是什么呢? 玄关处忽然发出的噪声打破了两人间安宁的气氛。 岑筠连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急躁地脱鞋入屋: “大许!小许!快快,人都去哪儿了?!” 拿着抹布正在打扫卫生的大许从工具间走出,楼梯上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手拿扫把的小许乒乒乓乓地跑下楼:“岑先生,来啦!来啦!” “有贵客马上上门,你们赶紧把家里收拾一下,大许——我收藏的那几盒龙井呢?赶紧拿出来待客!” “岑先生……”大许面露难色。 “愣着干什么?!就是岳秋洋送我的那几盒新龙井——” “太太前不久领走了龙井,说是要送给大小姐的钢琴老师……” 岑筠连抬起头就朝着楼上怒喝:“侯婉!你他妈个败家娘们——”他骂完,转头,看见餐桌上平静望着他的两双眼睛:“啊……咦,你们怎么也在?快,你们回房间,不——岑溪留下,念念回房间玩去……” 岑念不用他赶也是这个打算,她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听岑筠连大吹大擂。 “我回房了。”她对岑溪说。 岑筠连自动接上她的话:“嗯嗯,没事别出来。你那张嘴,尽会得罪人。” 岑念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和等不及电梯,顺着楼梯就走了下来的侯婉遇上,侯婉看了她一眼就快步走向客厅里的岑筠连: “我又怎么了?” “你是不是把我的龙井送人了!” 岑念迈入电梯,将两人的争吵声扔在楼下。 …… 岳秋洋的车跟在江世杰的车后,越开越觉得不对。 这条路,怎么越来越熟悉了? 岳宁打来电话,他用蓝牙接听后,岳宁充满狐疑的声音传出: “爸,这条路不是往岑家去的吗?” “……也许是住一个别墅区的人吧。” 岳秋洋只能作此解释。 然而,当江世杰的轿车稳稳停在一栋四层高的复式别墅铁门前时,岳秋洋望着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小楼,说不出话了。 江世杰下车,还很高兴地对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没错,就是这儿,现在的导航技术真不错……” 他抬头,看见完全懵逼的岳宁和神色复杂的岳秋洋,一愣:“怎么,你们认识这家人?” -- 第206页 “你说……是这家的女学生帮了汤老夫人?”岳秋洋开口。 “对,没错。” 江世杰果断按下了门铃。 岳秋洋上前一步,说:“我来吧。” 他用自己的指纹解开了大门的密码锁,看着面露震惊的江世杰说:“这家主人是我几十年的好友。” 他们费尽办法也没能和汤家搭上关系,没想到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岳秋洋在心里想,这家的女学生……是岑琰珠还是岑念? 胡桃木色的大门打开了,满面笑容地岑筠连从里面热情走出: “江教授,欢迎欢迎——”他忽然看到江世杰身后的岳秋洋他们,惊讶地停下脚步:“你们也来了?” “请进。”岳秋洋笑着引江世杰进门,来到岑筠连身边后,他说:“我是陪江老师来的,没想到他要来的竟然是岑家……” 他的目光接触到门内同样面露惊讶的侯婉,对她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原本也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上。”岑筠连说。 作为主人,岑筠连把一行人领进家门,让他们不用换鞋,来客厅坐。 “大许——” 岑筠连话音未落,端着托盘和茶水的大许就出现了。 虽说岳秋洋送的顶级龙井没了,但岑家还是藏了不少好茶叶,那绿油油的叶片在热水中舒展着蜷曲的身体,色泽鲜艳亮丽,一看就是好茶。 大许稳重周到,第一杯茶率先放在江世杰的面前。 等大许把茶都放下了,岳宁把提来的水果礼盒递给她,又让她把花束放进花瓶里摆出来。 “大家都坐,不要客气啊!”尽管侯婉就满脸堆笑地站在他旁边,他还是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先介绍了后走来的岑溪:“江教授,这是我儿子岑溪,现在就在自家公司给我打打工,这边是我内人侯婉……” 江世杰站了起来,主动伸手和岑溪相握: “你好,我是江世杰,你们可能不认识我……” 侯婉确实一脸茫然,岑溪笑道:“我知道您,著名的生物学家,上个月还在《自然》上发表了一篇计算生物学领域的文章。” 虽说身为汤绛的入室弟子的确令人自豪,但听到这样的答复显然更让江世杰开心。 他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一些:“没错,没想到你也知道。” 松开手后,江世杰打量着岑家的内饰,问:“您家的女儿呢?” 岑筠连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就连岑溪脸上的微笑也有了微妙变化。 “事情是这样的……” 岳秋洋笑着开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简而言之,江世杰是来替汤绛找人的。 汤绛两个字,不用解释,每个人都知道有多重的份量,像他们这样的商界大佬,在汤绛面前什么都不是,他们倒了,还有无数个可以胜任他们工作的人站起来,他们对国家根本不值一提。 汤绛不一样,中国只有一个汤绛,无人可以代替,别说他们这种小人物里,就是最上头那位,见了汤绛也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岑筠连听完,满面呆滞。 他听着岳秋洋的话,像是做梦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女儿居然帮了那个汤家的忙…… 可是—— 岑筠连满腹疑惑,他有两个女儿,江世杰说得是哪个女儿啊? 侯婉虽然不明所以,但汤绛这个名字有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那是她踮着脚尖也够不到的阶级! 她心里狂喜,就连脸上也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 “琰珠还没回家,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不用了。”江世杰很耿直地打断了侯婉的动作:“我要找的是岑念,你的小女儿——” 他看向岑筠连: “她在哪儿?” 岑筠连哑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在哪儿? 被他赶回房间去了! 岑筠连讪讪地对小许说:“小许,去把二小姐叫下来,客人来了怎么还留在房间里不出来呢……” 小许连忙往楼梯走。 “去坐电梯,快一点。”岑筠连说。 小许已经在楼梯上跑得人影都不见了,只剩下她特有的地震一般独特的脚步声。 小许乘电梯离开后,岑筠连看了眼旁边脸黑如锅底的侯婉,低声说:“笑不出来就给我滚进去!” 侯婉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往楼上去了。 岑筠连转头就对江世杰笑道:“念念不太会说话,一会要是她说了什么您别往心里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许风风火火从楼上跑了下来,为了节省这最后的几米距离,她扶着楼梯冲岑筠连大喊一句:“岑先生!” 岑筠连皱眉看着她,耳朵被那雷声震得生疼。 他家里到底有几个不看脸色说话的人才?! “二小姐说您说了,没事别出来,她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小许掷地有声。 大许阻拦的话语还没开口,小许就已经丢完了炸弹,大许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盘算着为妹妹下一份找个什么工作。 “呵呵……” 岑筠连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重如千钧,他假笑着说: “这孩子又开玩笑,我哪说过这样的话啊,让她别玩了,客人在等着呢,叫她赶紧下来……” -- 第207页 “这样不好吧?我原本就是来拜访岑念的,这样不就像是我逼着她来见我了吗?”江世杰越品越不对味。 他虽然不善交际,但为人单纯,丝毫没有架子。 “既然她不愿下楼,我能去楼上见见她吗?”他问。 岑筠连刚想说这怎么可以,还是让女佣把岑念给叫下来,他的儿子就先一步笑着开口了: “不介意的话,我带您上楼吧。” 第103章 江世杰也乐的如此:“可以, 拜托你了。” 岑筠连刚挪动脚步,岑溪就对他说:“爸, 你留在楼下招待客人吧, 我带江老师去楼上。” 岳宁看向岳秋洋,给了一个“我们要留在一楼吗?”的眼神。 岳秋洋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 跟得紧了,反而会起反效果。 反正汤家要找人的就在岑家,在岑家和在岳家有什么区别呢? 事已至此, 岳秋洋反而越发沉着了。 …… 岑溪带着江世杰走入电梯, 江世杰笑着说: “岑念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我师娘她身体不好, 这次走失,汤老师急坏了,还好岑念及时把她送到了派出所, 又把伞借给了她——真是太谢谢了。” 江世杰虽说单纯,但也不傻,来之前他就调查清楚了岑家的状况。 岑念是这一家主人留在外面的女儿,从这家女主人的表情和刚刚女佣传回的话来看,岑念在这里的待遇想必不好。 倒是这个哥哥,调查里说他和岑念的关系不错, 化竞考试之后的校园监控里也能看到, 是他来接了没有伞的岑念回家。 因此,江世杰把没有对岑筠连说的话对岑溪说了: “我这次来, 其实不单纯是为了替老师感谢她。我想请她一会和我一起上文华山, 我的老师和师娘想当面感谢她。” 普通人听到这句话, 肯定忙不迭就要答应下来。 岑溪听见这句话,却露出了抱歉的微笑: “恐怕不行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江世杰诧异地说。 电梯抵达目的地,岑溪走出打开的电梯门,说: “念念今早发起高烧,不久前才退烧,她的身体可能受不了奔波。” “发烧?”江世杰闻言一脸愧疚:“难道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真是太对不起了……” “没关系。”岑溪回头朝他淡淡笑了笑:“这是她的选择。” 站在岑念门前,岑溪轻轻敲响房门。 “念念,是我。” 很快,一个少女从里打开了房门。 这还是江世杰第一次从监控视频外看到她,监控视频里只有几个不同角度的侧颜,现在突然看到正面,江世杰一惊—— 这不是曾经来听他课,还心算快过计算机的那个女孩吗?! 岑念打量着站在岑溪身旁的中年男性,她当然也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她曾经去听过计算生物学公开课的江世杰教授。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卧室门口? “念念房里没那么多位置坐,不如去我房里说话,您意下如何?”岑溪看向江世杰。 “当然可以——” 最后,三个人聚集在岑溪卧室中的玻璃茶几前。 岑溪端来几杯清水时,江世杰已经把事情的大概都给岑念说了。 “哦。”岑念神色淡定:“不用谢。” “汤老师和钱奶奶想请你去文华山吃个饭,他们好当面对你表示感谢……” “不必。”岑念说:“一把伞而已。” “这对两位老人来说不止是一把伞的问题。”江世杰说:“要不是你送得及时,我师娘淋了暴雨后果不堪设想……” 他嫌自己嘴笨,说不出更有吸引力的话,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岑溪。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一个人来害怕,你哥哥可以陪着你一起的!” 能够上文华山,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妹妹不懂,哥哥总懂吧! “让念念决定吧,念念要去,我自然要陪着她,念念不去,那就只能说抱歉了。”岑溪不为所动地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一个多大的机会。 江世杰就不明白了,世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怎么放到在这两人面前,他们一点都不动心呐? 他们可以不为所动,江世杰不行。 他来的时候,可是向老师和师娘打了包票,一定把岑念给请回文华山的! 要是他空着手回去,这面子往哪放? “拜托你了,钱奶奶很想见你一面,当面感谢你,你就抽个时间和我一起回文华山见见二老吧。”江世杰说:“二老行动不便,否则这次也和我一起来了,特别是我师娘,她还惦记着送给你的粽子合不合你口味……” 岑念犹豫片刻,想起肚子里的那一个排骨肉粽,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吧。”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今晚。”岑念说。 “身体没事吗?”岑溪问。 她点了点头:“睡了一天,正好想出去走走。” 江世杰看向岑溪:“那就麻烦你陪着跑一趟了。” 岑溪笑道:“没关系。” 他看了眼岑念,说: “应该的。” …… 听说岑念要上文华山,岑筠连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 第208页 “文、文华山?汤老师住的那个文华山?” 就连岳宁也坐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江世杰和他身旁的岑念。 “有岑溪跟着去,你不用担心。”岳秋洋笑着,不慌不忙地走到岑溪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一定会照顾好妹妹,对吗?” “当然。”岑溪也微笑。 “岑家和我们是世交——”岳秋洋看向江世杰,说:“岑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他跟着去文华山,各方面我都很安心。” 江世杰点点头,因为岑溪生起的好感爱屋及乌给分了一些给岳秋洋。 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连衣裙的岑念跟着江世杰走出岑家。 她来了这么久,第一次享受到一群人相送的待遇。 岑念走出家门刚要上车,遇上正好走到家门前的岑琰珠,她看着岑念身后乌拉拉一群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琰珠回来了!”岑筠连把岑琰珠招到身边,热切地向江世杰介绍:“这是我的大女儿岑琰珠,刚放学回来。琰珠,快问好,这位是汤绛汤老师的入室弟子江教授!” “江教授好……”岑琰珠愣愣地说。 “你好。” 江世杰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坐进了他的车里。 岑念选择坐在后排。 岑溪站在门外,对岑筠连说:“让齐佑两小时后把我的车开来南大。” 交代完了,他也坐上了后排。 江世杰向门口的众人道了声别,启动引擎开出了这条大道。 岑念坐在车里,看着车子渐渐驶上环城高速。 “头晕吗?”身旁传来岑溪的声音。 她摇了摇头,右手被他握住。 “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好。” 她张开五指,回握住他的手。 “你们感情好像很好。”江世杰从主后视镜里看着两人。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交握的两手,但岑溪话语里的关切他听得真切。 “只要了解她,很难会有不喜欢她的人。”岑溪笑着迎上他后视镜中的目光,说:“您和汤家不也是因为了解了她,所以才会邀她上文华山吗?” 江世杰笑着看向前方:“的确。” 他顿了顿,重新开口: “我师娘不是第一次走失了。上一次走失的时候,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找到师娘,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桥洞下,衣服不知怎么打湿了,身上的值钱东西都被小混混抢走,明明口袋里就有汤家的联系方式,可是谁都没有对我师娘伸出援手。”江世杰的语气越来越冷:“我师娘在街上流浪两天,没有一个人去问她,‘你要去哪里’。” “说实话,你冒着错过考试的风险也要帮助我师娘,这让我很受感动。”江世杰看向后视镜中神色平静的岑念:“设身处地的想想,我也不能肯定我会不会冒着错过考试的风险对陌生老人伸出援手。” “个人选择而已。”岑念神色淡淡:“对我来说,考试没那么重要。” 一场化竞考试,今年错过还有明年,只要她想,夺冠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其他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很多人,可能只有今年一次机会。 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值得大肆赞颂,也不觉得别人的选择值得批判。 “我师娘告诉你,她为什么会去科大附中了吗?”江世杰问。 “她说是去找她的儿子,汤启。”岑念说。 然而岑念当天就上网查了,汤绛的独生子汤启,早在27年前就在一场地震中丧生了。 汤启原本有机会逃生,可是他为了疏散学生,留在了最后。 和砖墙瓦砾一起,被埋在了地底,被发现时,死去多时的身体仍维持着生前的拱形姿势,在汤启身下,消防员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学生。 那名女学生曾是学校里有名的女校霸,后来却考上师范大学成为一名山村教师。 汤启死时,年仅28岁。 和汤启所做的选择比起来,她的选择实在不值一提。 “我师娘患有阿尔茨海默,从前的事她已经不大记得了,如果她提起汤启,你就假装他还活着……好吗?” “好。” 岑念回答请求通常有三种答案,一种是直截了当的“不”,一种是消极的“我知道了”,以及积极的“好”。 她毫不犹豫,回答了“好”。 她厌恶谎言,但是汤启的行为值得她为之说谎。 半小时后,车子下了高速,驶入了她曾经来过一次的南大校园。在校门里兜了半圈后,江世杰刷脸通过文华山底的森严门禁,将车开上了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 又过了一会,岑念见到了一栋半隐于茂密林间的中式别墅,别墅古朴大气,光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门就能看出沉淀的内涵,那是岑筠连斥巨资想要营造却求而不得的历史底蕴。 江世杰将车停在大门外,三人陆续下车。 第104章 他将两人领进宅子的大门, 守在门内的两名膘肥体壮的警卫员整齐划一地对他们敬了个礼。 “辛苦了。”江世杰冲他们点点头。 就像岑家进入大门后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鸢尾小径才能抵达房子大门一样,汤家的中式别墅也要先经过一片用洁白的砂石铺就的景观花园, 岑念走在石桥上, 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优美的庭院。 -- 第209页 江世杰用指纹打开别墅大门后,领他们走入玄关,门刚关上,屋里就响起了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出现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 她满面笑容, 惊喜地看着岑念: “学生,呀——就是这个学生——” 在她身后, 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老奶奶,说:“看吧, 我是不是把学生给你找回来了?” “是、是——”钱奶奶亲热地对岑念招手:“学生,快进来坐——” 岑念走到钱奶奶身边,跟在她身后的岑溪对二老礼貌地问好,汤老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地点点头,钱奶奶听说他是岑念的哥哥后, 脸上笑容更大了, 对着岑溪连连夸奖岑念。 “学生真好……” “好在哪里?”江世杰笑着走进来:“师娘,您还记得学生帮了您什么吗?” “我怎么不记得?学生借了伞给我, 她的伞还在这儿呢……你真当师娘不中用啦?”钱奶奶说。 江世杰笑了一声, 说:“中用, 中用——” 钱奶奶看向他的身后,说:“你一个人来的?小启呢?” “你又忘了,小启去山村支教啦!”汤老说。 “哦……对,对,小启去支教了,支教好,我们有能力就要对国家多做贡献……”钱奶奶笑逐颜开,拉着岑念直往客厅走:“学生,我送你的粽子吃了吗?” “吃了。” “好吃吗?”钱奶奶眼巴巴地看着她,老人的眼睛理应是浑浊的,但是她的眼睛却黑白分明,清澈不已。 “好吃。”岑念说:“很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小启最爱吃我的粽子了,对了,你知道小启吗?小启是我的儿子,他去山村支教了,否则你们今天也能见上一见……来来,吃水果,你想吃什么?” 在钱奶奶拉着岑念坐下,热情和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也坐下开始了交谈。 “老师您知道吗,实在是太巧了,我去岑家的时候岳秋洋父子正在我办公室里,他们也想去见见这位女学生,我就顺便带上了他们,您猜怎么着?岳家和岑家是世交!别说他们见面后吃了一惊,连我也吃了一惊,这也太巧了!” 江世杰兴致勃勃地说。 “还有更巧的呢。”岑溪笑着看向汤老:“我在十多年前就和汤老见过面了。” “哦?在什么地方?”汤老露出好奇的表情。 “在我外公的葬礼上。”岑溪说。 “你外公是?”汤绛越发好奇。 “我的外公是生命制药的创始人。” “生命制药”四个字一出,汤绛和江世杰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原来是成周的孩子……”汤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外公的事,我很遗憾……真的太可惜了。” “人固有一死,对我外公来说,生命制药是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轻声说:“我尊重他的选择。” “你现在是在为生命制药工作吗?”汤绛问。 “不,生命制药由我舅舅接手了,现在我在父亲的公司里帮忙。” 汤绛想起当年的那场风波,叹了口气,百感交集地说:“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一个谣言,最后竟是这种结果……” “还好,事情已经过去了。”江世杰感慨地拍了拍岑溪的肩膀。 岑溪低头一笑。 厨房里的厨娘一直在往外端着热饭菜,隔得老远岑念都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如果说岑筠连重金请回的张嫂厨艺等级是A,光凭这让吃饱了饭的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岑念就要给她一个S。 “汤老先生,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厨娘走了过来。 “好、好,我们上桌边吃边聊。”汤绛说。 一桌人都落座后,钱奶奶不断给岑念夹这夹那,生怕她客气吃少了。 江世杰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上次公开课上岑念的表现,说:“你还记得来听过我的公开课吗?” 问记不记得,这对岑念来说答案昭然若揭。 “记得。” “坐你旁边的是我儿子,江恺。”江世杰说:“你在他练习本上留下的三个结果,最后一个错了,还记得吗?” 岑念点头。 “那不是你错了,是我PPT上面的方程错了。”江世杰说:“正确结果应该是你算出来的那个。” “哦?你对生物学感兴趣?”汤绛朝她看了过来。 普通人面对汤绛提出的这个问题,肯定会给出肯定的答复。 岑念不是普通人。 “不喜欢。”她说:“也不讨厌。” 汤绛笑了起来:“你这个回答倒是新奇。” “但是我很好奇。”岑念说:“生命很奇妙。” “没错。”汤绛说:“直到现在,人类解析生命的工作才刚刚扬帆起航。” “我注意到你没有带电脑,课堂上你是怎么计算的,用手机吗?”江世杰说。 “这种程度不需要借助计算机。”岑念说。 “这种程度?”江世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程度是很多数学系高材生也达不到的程度。” 汤绛听了,对岑念的计算能力很感兴趣。 “你能心算到什么程度?” “都可以。”岑念说:“时间长度的区别而已。” -- 第210页 “真的?我现在就出一道题,你试试能不能算出来?”汤绛说。 “老头子,吃饭就吃饭,好好地怎么让学生做题呀!”钱奶奶说。 汤绛好奇而专注地看着她:“行吗?” “可以。”岑念点头。 汤绛随口说出一个方程式,江世杰在一旁听得皱眉,老师还真是不留情面,岑念说可以,他当真就出了一道计算极其繁杂的计算题。 别说是心算了,就算给他纸笔,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二十分钟内算出结果呢! 然而,出乎桌上绝大部分人的预料。 岑念只是垂眸数秒,接着就吐出了一个数字。 江世杰还没来得及吃惊,汤绛先激动地一拍桌:“没错!就是这个数!” “真的对了?”江世杰张大嘴。 餐桌上,除了一脸平常的当事人以外,只有岑溪保持平静,他微微笑着,从松茸鸡汤里夹起一只小鸡腿放进岑念碗里。 “你是怎么做到的?”汤绛好奇地看着岑念。 “除了天赋以外,平时注意锻炼。”岑念不会否认自己的天赋,但是天赋以外,她还付出了很多努力来提升自己的天赋。 “怎么锻炼?做题吗?”江世杰问。 “不会特意去做题。”岑念想了想,说:“比如说,坐车的时候,我就会用窗外看见的车牌号做计算,因为时间限制,所以我必须强迫自己计算得很快。只要留意,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计算。” “看来你在计算上很有天赋,以后想要学数学吗?”汤绛问。 岑念罕见地犹豫了,片刻后,她说:“……我还没想好。” “没关系,你还年轻,慢慢考虑还来得及。”汤绛点点头:“学生物也很好,你的数学能力也能在生物学习上发挥很大作用。” 一顿饭宾主尽欢地吃完,岑念和岑溪该离开了。 钱奶奶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让她下次再来玩。 “你下次来的时候,说不定小启就回家了,那时候奶奶请你吃涮羊肉……” 汤老也对两人说:“下次再来玩吧。” 有了汤老的点头,岑念和岑溪也就算是拥有了打开文华山的钥匙,这话说出来,不知多少人会羡慕得肠子酸掉。 直到两人坐上齐佑开来的布加迪威龙,钱奶奶依然在别墅门口冲他们挥手。 岑念手里握着透明的长柄雨伞,用另一只手,从车窗里对老人挥了挥手。 钱奶奶在门前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岑念也不由笑了。 布加迪威龙缓缓启动,汤绛笑着揽住钱奶奶的肩,带她走入了别墅。 岑念等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两位老人,也收回了目光。 世上有岑筠连和侯婉那样的夫妻,也有汤老和钱奶奶那样的夫妻,看着后者,就让岑念觉得婚姻并非坟墓。 同样一把刀,有人拿它杀人,有人拿它作羹汤,婚姻本身没有错。 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能够让她尊敬、爱恋,发自内心想要在他身边陪伴一生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 她很期待相遇那一天的到来。 亦或是再会那一刻的到来。 …… “早。” “早。” 岑念从卧室里走出,再一次和住在对面的岑溪巧遇。 两人互相问好后,结伴乘电梯前往楼下。 化竞考试之后,一切按部就班地发展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岑念过得很充实,除了日常学习,她的兼职、义工活动占去了大部分时间,另外一部分空闲时间,则分给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和文华山上的钱奶奶。 钱奶奶很喜欢她,几乎每周都会打一两个电话来问候她,面对她的期待,岑念也不好叫老人失望,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去文华山上吃一顿饭。 回家时,岑溪有空总是他亲自来接,来不了也会吩咐齐佑来接。 虽说是岑筠连的专属司机,但因为岑溪的命令,岑筠连反而排在了岑念后面,有需求的时候,齐佑都会优先来服务她。 第105章 还不止于此。 她第一次去了文华山回来, 一出电梯就见到了站在她卧室门前指指点点的岑筠连和黑着脸的侯婉。 “念念回来了!正好,快过来看看——”岑筠连对她招手, 满面狼外公的笑容:“你是想要把房间翻修一遍呢, 还是另外找个大主卧?你要是不想搬又觉得这里窄了,把隔壁那间房给你打通,再弄个最新最贵的钢琴回来,那什么斯……斯坦克, 你还想要什么?也给你一起搬进来。” 岑念眼前立马浮现出一楼大厅混乱的装饰风格。 “……我拒绝。” 这只是开始, 自那以后,岑筠连就开始了各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行为。 就比如说, 今天早餐桌上—— “念念,爸爸帮你剥好鸡蛋了,来张嘴——” “……滚。” “哈哈哈, 不错,虎父出虎女,我的女儿从不让人操心!” “……” 岑琰珠神色复杂地看着爽朗大笑的男人,内心极其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基因提供者。 她一点都不羡慕岑念享有这待遇,看看岑念脸上倒胃的表情也能知道,享有这待遇的岑念本人也恨不得能把这“殊荣”转送给她。 我愚蠢的妹妹啊, 这如山的父爱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吧。 -- 第211页 岑琰珠扬起嘴角, 拿上桌上的小餐包起身离开这没有硝烟的战场。 “我走了。” 岑琰珠离开没多久,岑念为了逃离岑筠连的如山“父爱”也匆匆喝完一杯牛奶离开了餐桌。 她迎着清晨的耀眼朝阳, 背着书包, 坐着慢腾腾的校车悠然前往学校。 作为七月的第一个周一, 校长陈文亮又在早会上发表了长篇大论,在他激昂陈词的时候,岑念感觉到了许多束目光。 不知为何,高一年级的教师们频频朝她看来。 他们回首的频率太高,以至于连诸宜都发现了这一点: “是我的错觉吗?那些老师看的是不是你?” “……大概。” “他们看你做什么?” 岑念摇摇头:“不知道。” 她现在不知道,但是等早会结束,她走到教学楼里时,她就知道答案了。 一大群学生拥堵在公示牌前,对着上面张贴的成绩排名窃窃私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岑念来了”,所有人都朝她回首看来。 “我艹,这是什么架势……”岑念身旁的庄辉嘀咕一声。 走在最前方,已经加入4班队伍的诸宜最先走到看板前,她先是看向高一年级的第一名,打头的还是岑念没错。 第一没换人,那他们大惊小怪什么? 诸宜刚刚还在疑惑,目光跟着往后扫,没两秒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天啊!” “怎么了?怎么了?!”邬回加快脚步走了上去,看到成绩表后,他也露出了痴呆一般的震惊表情。 岑念作为当事人,慢条斯理到走到告示牌前,终于看到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成绩表。 岑念: 语文147分。 数学150分。 英语150分。 历史100分。 地理100分。 生物100分。 政治100分。 物理100分。 化学100分。 九科满分1050分,岑念拿到了1047分。 庄辉傻傻地看着成绩表,转头一脸呆滞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当事人。 这可能吗? 这是人还是神啊? 岑念心如止水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其他学科的得分在她意料之中,对她来说,经过了5次月考才让自己达成八满贯的目标,这速度也太慢了一些。 接近满分不难,要想拿到那最后的几分确实很有难度。 特别是在有王森林那个挖空心思在她试卷上扣分的人存在的情况下,数学想要拿到满分十分的不容易。 还好,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没有白费。 最终她还是达成了99.9%的目标。 岑念看向唯一没有拿到满分的那一科,语文。 有作文存在的情况下,她似乎不可能拿到满分,公布成绩前她还小小地奢望了一下,也许蔡昌国会看在另外八门满分的情况下,也高抬贵手给她一个满分呢。 她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九门学科里,最让她头疼的竟然是蔡昌国执教的语文。 难道他就不觉得,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齐整整吗? …… 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里,气压如同暴雨来临前的夏夜。 低气压的源头是坐在办公桌前面沉如铁的王森林,他课也不备,学生的作业也不批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内部气压而爆炸开。 隔得老远他也能听见教学楼玄关那里传来的惊呼和赞叹声。 这是六中建校以来的第一个八满贯。 要不是蔡昌国那里卡了三分,岑念险些成为六中建校以来的第一个九满贯。 九满贯是个什么概念—— 他敢肯定就连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也没有产生过九满贯呢! 蔡昌国那个老儿!竟然只扣了岑念三分! 数学和语文不一样,要是他教的是语文,随随便便就能从岑念的试卷上扣下二十分,数学的可操作性不大,他瞪大眼睛来来回回地找啊,愣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扣分的地方! 要说卷面分吧……岑念的一手柳体连蔡昌国都赞叹不已! 王森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自己手里送出一个满分,眼睁睁地看着岑念创下九门学科八门满分的惊人记录。 这怎么可能? 王森林打从心里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难道大家都忘了,岑念刚转学过来时九门学科平均分不过三十的丢脸成绩吗? 另一旁,亲手破坏了九连冠奇迹的蔡昌国也被老师们包围了。 他无奈地解释着:“作文扣分也是没有办法,这次的作文主题是批判个人主义,她写的文章……扣三分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蔡昌国作为个人承认她的文章有理有据,岑念的文风就是冷静,像手术刀一样锋利而冰冷,他能理解她的个人观念,但是作为一个老师,却不能默许甚至赞同她在应试教育里的作文里写出这样的文章。 他说的是心里话,只扣三分已经是手下留情,那篇文章如果到了其他更死板的老师手里,扣上二三十分也很有可能。 蔡昌国叹了口气,想起那篇作文,岑念这孩子有天赋,只是性子太直,然而过刚易折,从她公然对抗王森林一事上就可以看出。 他身为六中的元老级教师还不敢明着驳王森林的面子呢,她一个学生,居然敢在校园广播里向王森林宣战。 -- 第212页 希望她能随着时间变化成熟起来,他实在不愿意看着一个好苗子夭折在中途…… 校长陈文亮从门口经过,皱眉敲了敲防盗门:“还不备课,都围着干什么呢?” 聚在一起聊天唠嗑的老师们连忙散去。 学生上课开小差怕老师,老师工作时间摸鱼怕上司,食物链永远不会断裂。 陈文亮掏出手帕抹了一把油光光的大脑门,继续往前方走去。 在11班门口,他叫住了出门接水的唐薇欢,说:“你,去把岑念给我叫出来一下。” 唐薇欢诧异地看他一眼,转身又走回教室:“岑念——” 听说校长亲自来找,无数目光都盯在向教室外走去的岑念身上。 岑念走出门外,陈文亮对她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我听说你这次的考试成绩了,实在是太优秀了!我校至今还没出过九科八满分的佳绩!如果这是全市统考,你这成绩就是板上钉钉的全市总合成绩第一啊!” 岑念不言不语。 陈文亮专程跑这一趟,总不至于是专门来夸她两句吧? “你的化竞也考完了,化竞就不要管它也不要想它了,暑假过后数学竞赛就会开始报名,预赛大概在三月的时候,你要抓紧时间好好复习,争取在省赛上拿回一个一等奖,我很看好你啊!” 陈文亮伸出手,啪啪拍着她的肩膀,岑念不快,肩膀一侧躲过了他的手。 陈文亮右手落空后也意识到岑念的不快,他自我解嘲地哈哈笑了两声,一点没放在心上,收回手又回到了数学竞赛的问题上。 “你是我最看好的苗子之一,有什么需要就提出来,学校能解决的一定给你解决,你也放下你和王主任之间的那点恩怨,空闲时候多去请教请教数竞的问题……” 岑念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让我去请教数学输给我的人的数学?” 这话绕口,但陈文亮还是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总需要有人对你进行指导……” “不需要。”岑念不想和他继续拉扯,言简意赅地说:“我会看着办的。” 她转身走回教室,留下陈文亮又掏出手帕擦拭着汗涔涔的额头。 这岑念,脾气倔得像头牛! 他转头看向天空明晃晃的太阳,什么鬼天气,也太热了! 算了,由着她去吧,他篮子里的鸡蛋也不止她一颗。 陈文亮把手帕塞进兜里,又急匆匆地往校长办公室走,忙着回去吹空调了。 …… 岑念一回教室就见到本坐在前排的诸宜跑到了唐薇欢身旁,一脸热切地看着她编着什么。 她走近了,才看出唐薇欢手里是一根小小的红绳。 岑念在座位上坐下,诸宜从红绳上移开视线问了一句:“念念,老陈头把你叫出去做什么?” “要我去向王森林请教数学竞赛。” “呸,他想得美!”诸宜骂了一句,再回到唐薇欢手上时,连忙叫了起来:“哎呀!刚刚是怎么编的,我没看见,快重新来一次!” 岑念的视线也移到唐薇欢手中:“这是什么?” 第106章 “戴在手腕上的红绳。”诸宜还没答话, 翘着腿坐在一旁的邬回先开口了, 他神色不屑:“她编了送给冯爽的,说是能带来好运——狗屁, 也就只有她们这些女生才会信,白送我也不要。” 诸宜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念念, 你也来编一个送人吧!” 邬回翘着的腿立马放了下来:“嗯……不过我看其他人也有, 我也想要一个……” “你想要自己编!”诸宜说:“我是不可能送你的。” 邬回怒瞪她一眼:“你送的我才不要!” 岑念也不相信一根红绳会带来好运, 但是看唐薇欢翩飞的手指, 她又觉得自己编手链这一行为挺有趣的。 “还有材料吗?”她问。 “有有有, 我怕失败, 买了一大包。”诸宜说。 岑念还记得入学第一天见到唐薇欢在课堂上公然织围巾的模样, 说一点不屑都没有, 那是假的。 万万没想到,四个多月后她竟然会和唐薇欢坐在一起编手链。 “你得先考虑送谁,手链的长短你要心里有数, 免得编好了太长或太短不能用,那就太可惜了。”作为手工艺达人,唐薇欢好心提醒道。 “好。” 岑念拿着一包原材料,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只瘦削光洁,筋骨分明的手腕。 “你看我给你起个头啊。”唐薇欢说。 岑念认真看着,很快就将她的动作熟记于心。 只要记下了, 复制就很好说了。她是弹钢琴的, 手指灵活度自不用说, 没一会就上手了,足以和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唐薇欢速度相媲美。 “好羡慕念念,人聪明就是学什么都快,我可怎么办呀……” 诸宜一脸失望地望着自己戳了半天依然不成形的红绳。 “熟练就快了,我一开始学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你得和普通人比,和岑念比,和一个九门考试八门满分的人比——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唐薇欢翻了个白眼。 一个课间的休息时间,岑念编好了一根简简单单的红手链。 唐薇欢看着她手里的手链两眼发光: “这可是六中女神岑念的手作,拿到外面去拍卖的话指不定会卖出什么高价呢……” -- 第213页 邬回眼巴巴地看着岑念手中的手链。 要真能拍卖就好了……他堵上自己的全部财产也要加入竞拍! “你打算送谁?”诸宜问。 诸宜无心的一句问话,让唐薇欢和邬回的耳朵都立了起来,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岑念,想听到她明确的答案。 “编着玩的,给你。你拿去送人吧。”岑念把手链递给诸宜。 诸宜吃惊地看着她,又感动又惊讶:“谢谢好念念!呜呜呜,我的念念太甜了……” 诸宜起身抱住岑念,像个大毛毛虫一样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你滚开!你——你挤到我了!”嫉妒羡慕恨的邬回磨着牙齿,恨恨说。 岑念以为她会收下这根手链,没想到诸宜推回了她的手里。 “我不能收你的手链,这是你亲手编的,多好的机会,送给你喜欢的男生吧!啊不过你要告诉我你送给了谁哦——悄悄的。”诸宜对她眨了眨眼。 岑念茫然地握着红手链。 喜欢的男生?谁? 她抬起头,发现橘芸豆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和她从前那只橘芸豆等她喂零食时的期盼表情一模一样。 “你……” 橘芸豆眼睛亮了起来。 “你过去一点。”岑念皱眉说。 橘芸豆怎么回事?身体都快占据她的二分之一个桌面了。 邬回脸上一红,讪讪地坐了回去。 岑念把红手链放进了书包,想不到送谁,先放着吧。 当晚她回家后,岑家人罕见地都出现在了晚餐桌上。 直到岑筠连提起周六的生日晚宴安排,岑念才知道这周日是岑溪的22岁生日。 “家里最近喜事连连,先是青山集团受了重创,接着我们念念又获得了文华山上汤老的赏识,这都是我们岑氏要蒸蒸日上的开端啊!” 岑筠连喜不自胜,说:“这次岑溪的生日宴一定要办,我们不仅办,还要大办!如果我们能请到汤老一家,所有人都会对我们岑氏刮目相看……” 侯婉不开口,生怕被岑筠连分派任务。 这事,吃力不讨好,做好了岑溪也不记她的好,做差了岑筠连第一个扒她的皮,她为什么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怕什么来什么,岑筠连下一句就直接点了她的名: “晚宴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先把名单初步拟出来,拟好了拿来我看。” “……好吧。”侯婉皮笑肉不笑地应了。 吃过晚餐后,岑念在岑溪进屋之前叫住了他。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她没有送过别人生日礼物,从前的每年自己生日倒是收到不少。 “惊喜”?不存在的,岑念讲究效率,她的思考回路是“你想要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满足对方心愿之前,先了解对方的心愿不是最基本的吗? 岑溪回过头来,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念念要送我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岑溪做出深思熟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是漫不经心的玩笑:“既然是我的生日宴会,那我要我妹妹穿得漂漂亮亮的,让我成为全场最骄傲的人。” “就这样?”岑念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说的话像是玩笑,又不像玩笑,但是有一点岑念可以确认,他对庆祝生日这一活动兴致缺缺,不过是在顺着她的话说笑。 他对周日的生日没有期待,相反,似乎还有一丝厌恶。 “傻念念,我不需要生日礼物。”岑溪的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轻声说:“那只是一个供人耍猴的地方,有你陪着我消磨时间,我已经很高兴了。” 和岑溪分别后,岑念回到卧室。 虽然他说不需要生日礼物,她还是想送些什么。 要送什么呢?岑念陷入了迷茫。 为此,她第一次使用自己的人脉,发出了灵魂质问,每个人也给了她不同的灵魂回答—— 岑筠连:“生日礼物?我们跟上京张氏的合作关系越来越紧密了,你要是想给你哥送礼物,就去和张少多来往,你们两个年龄相仿,以后……” 岑念:滚。 岑琰珠:“我准备送什么礼物?不知道啊,可能买个打火机什么的吧——对了,他抽烟吗?” 岑念:……到底抽不抽呢? 诸宜:“我没有哥哥只有后妈生的弟弟,他和他妈每天都卵着劲想要搞我……哎,他讨厌死了!我才不会送他礼物呢!” 岑念:我问的不是……算了。 邬回:“啥?生日礼物?我一句‘生日快乐’就会让他们意外得痛哭流涕吧。” 岑念:我想也是。 庄辉:“游戏机怎么样?最近我看上了Xbox One S,你就送这个吧,他要是不喜欢你就拿给我用。” 岑念:想得美。 岑念调查取样了周遭一圈人的意见,依然没有定下到底要送什么生日礼物才好。 在她犹豫的时候,周六不知不觉就来了。 岑琰珠的生日宴举行时,岑筠连为了炫耀他对青山集团的胜利,大肆邀请圈内贵人。 岑溪作为他最疼爱的儿子,生日晚宴的排场当然必须更加辉煌。 除了纸醉金迷,岑念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岑溪之前说的“耍猴的地方”,她现在看到跟在岑筠连身后,挂着固若金汤的微笑和不同的人谈笑饮酒的岑溪,也有些明白了。 -- 第214页 岑念站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侯婉和岑琰珠,不少衣着华丽的贵妇都围着侯婉,她们热切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也足以清晰听见: “岑公子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我女儿她……” “岑溪这么优秀,一定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我侄女和岑溪太配了,真的——你一定要听我给你说说,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面……” “以后两家要是结了亲,我们来往多方便啊……” “我老公一直就很欣赏岑溪,上次合作之后一直夸个不停……” 吵死了。 岑念转身朝空旷的自助餐台前走去。 从餐台上拿起一碗小蛋糕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想,岑溪要结婚,肯定是和他喜欢的人,她们凭什么在背后对他结婚对象指手画脚。 岑筠连利益熏心,会不会拿岑溪去联姻?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飞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旁,岳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拿起一碗和她同款的小蛋糕,说: “你哥的生日,你怎么沉着一张脸?” 岳尊站到她身旁后,原本落在她身上的无数目光就离开了大半,年轻男人们失望地转而寻找其他目标。 “就长这样。”岑念说。 “我不信,你肯定不开心。”岳尊自顾自地说:“你哥早就猜到你在这里呆得不耐烦了,让我先过来陪陪你。” 他一勺子下去,碗里的小蛋糕就消失了一半。 “你爸在拉着他见那些和岑氏有过来往的大小公司管理人呢——向封臣引见继承人,听过没?岑溪想完全接管岑氏权利,这一环必不可少。” 岑念端着小碗没有说话。 她看着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岑溪,莫名有些难过。 因为她知道,他脸上的笑容不是真的。 同样的岑溪,有的人看着难过,有的人看着却充满喜悦。 岑筠连端着一杯香槟,在初步向所有依附岑氏的大公司小管理人介绍过岑溪后,一脸欣慰地站到了一旁,把主场留给今天的中心人物岑溪。 岑筠连身边站着岳秋洋,两人都是外表极有魅力的成熟男人,站在一起的养眼效果1 1>2,宴会厅里的小姑娘盯着岑溪看,贵妇们则一眼接一眼地瞥向岑筠连和岳秋洋。 侯婉身旁的友人看着这么多年依然风采不减的岑筠连,艳羡不已地说:“真羡慕你啊,竟然嫁了岑筠连……” 侯婉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这还亏了嫁给岑筠连的是她侯婉,换了其他人,恐怕三年不到就要被岑筠连逼疯。 身为全场瞩目点之一的岑筠连对周围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他举起香槟酒杯,和岳秋洋手中的红酒杯轻轻一碰。 岳秋洋刚要说话,身穿西服的林赞忽然走来,他对岳秋洋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问岑筠连: “你看见林兰了吗?” “刚刚还看见呢……”岑筠连四下张望一会,说:“侯予晟也不见了,她是不是和侯予晟在一起?” “这孩子又……”林赞眉头紧紧纠缠在一起,马不停蹄地往宴会厅外面去了。 “……我记得,林兰是林赞大哥的女儿,对吗?”岳秋洋说。 “对,要不是林赞大哥车祸身亡,这生命制药也落不到林赞头上去。”岑筠连抿了口香槟,“当初林兰和侯予晟交往,他还把我骂了一顿,嘿——林兰自个要追着侯予晟跑,和我有什么关系?后来两人分手——这下好了,林赞更不待见我了——” 岑筠连放下酒杯,颇有怨气地说:“我这个小舅子,一天到晚不是怀疑我虐待他外甥,就是怀疑我撺掇着我的小舅子去勾引他的侄女……” 岳秋洋被这绕来绕去的家庭称谓给逗笑了一声,他说:“不是不能理解,林赞大哥去世后,他的女儿虽说没有过继到他名下,但他天天照看着,和养女儿也差不多了。” “侯予晟那个臭小子,你别看他一本正经的样,花边新闻比我都多……” 岑筠连说到这里,不由挺起胸脯。 人啊,都是要比较的,看看他! 他是一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 那些阿猫阿狗想睡到他,门儿都没有! 林兰和侯予晟的话题只是一个闲谈,很快两人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岳秋洋嘴边带着微笑,说: “老岑啊。一转眼小溪都22岁了,岑夫人那里门槛都快被求亲的夫人们踏破门槛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岑筠连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随她们去,找侯婉没用,放侯婉在那儿,是为了不让那些烦人精去纠缠我儿的。” “面上这么说,但是看到儿子这么抢手,你心里肯定得意坏了。” “你夸我别的,我要看情况谦虚一下。”岑筠连一脸得意:“你夸我儿子,我只能全盘接受了。” “你啊——”岳秋洋笑容弧度渐大:“是老天保佑才生出岑溪那样的孩子,这么多年了,岑溪就没让你操心过。” “基因优秀,基因优秀。” 岑筠连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一瞬黯淡: “她那么小气的人,什么都不给我留,但最后还是留了一个最好的给我……所以,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计较,都看开啦。” 他意有所指,岳秋洋微微皱起眉头:“筠连……” -- 第215页 “这么开心的日子,不说那些事了。”岑筠连美滋滋地看着不远处众星捧月的岑溪,说:“你看我儿子,多优秀啊。” 岳秋洋看出他有意转移话题,片刻后,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比你优秀多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好意思提!”岑筠连立马跳脚:“我上房揭瓦,那不还是你撺掇的吗!” 晚宴结束时,月亮已经爬升到了最高点。 岑溪喝了酒不能开车,岑念和他共乘一辆车,在齐佑平缓的驾驶下开往岑家。 岑溪眉眼间难掩疲惫,但还会在路上说小笑话逗她开心。 “你不累吗?”岑念说。 “不啊,我很开心。”岑溪笑着说。 “为什么?” “以往出现在我生日宴会上的人都是和我无关的人……今年不同。”他侧过身,把头轻轻靠在座椅头枕上,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黑曜石一般沉静清澈的眼眸在窗外月色的光芒折射下,也散发着微微的月光。 “今年有你陪着我。”他微笑着说。 岑念觉得脸颊和掌心都有些发热,她下意识从他专注的眼眸上移开目光,视线落到他在酒精作用下比平时更红润的脸颊上。 “你醉了吗?” 岑溪发出轻轻的笑声,转过身来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她闻到岑溪身上的淡淡青草香和琥珀香气。 “……醉了。”他笑道。 驾驶席上沉默开车的齐佑眼观鼻鼻观心,听到岑溪的声音后,眼睛似乎垂得更低了。 岑念感受着肩膀传来的温度,不由自主握紧了腿上的手拿包,包里除了手机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她在周一课间亲手编织的手链。 那是她第一次编的手链。 这也是她第一次送人礼物。 “溪少爷,二小姐,到了。”车子停下后,齐佑低声提醒。 两人下车后,结伴乘电梯回了四楼。 临分别前,岑念终于开口叫住他:“……岑溪。” 她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岑溪停下脚步,意外地转身看着她。 岑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改喊名字。 “你饿了吗?” “怎么了?” 岑念不依不饶,继续问:“你想吃东西吗?” 岑溪看着她,片刻后笑了:“想。” 第107章 于是, 几分钟后岑念出现在了一楼大厨房里,想要帮忙的岑溪被她勒令留在了餐厅。 岑念拿出手机, 再次看了一遍已经熟记于心的菜谱。 还是有些忐忑。 她深吸一口气, 在心中对自己鼓励了一遍后,沉下心开始烧水。 听着厨房里时不时传出的“砰”、“哐”杂音,岑溪有些不太放心。 他走到紧闭的厨房门前,问:“念念,要我帮忙吗?” “不用。”她毫不犹豫。 二十分钟后, 岑念在厨房里望着自己的作品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 ……非常齐整, 很好。 她端出去之前,多了个心眼, 站在门前问:“你还在吗?” 门外马上传来岑溪的回答:“我在。” 他竟然一直等在门外。 “你回去坐下, 闭上眼。” 她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岑溪的轻笑。 她略有些气恼:“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 岑念估摸着他已经回座位坐好后, 看了眼时间, 还有两分钟到零点。 她端着碗,开门走出, 岑溪安安静静地闭眼坐在餐桌前等待。 碗很烫,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边。 听到碗边落到桌上的声音后, 岑溪说:“我可以睁眼了吗?” “还不行。” 岑念看着手机上流逝的上京时间,说: “还有二十秒。” 她一贯严谨。 听见她精准的“二十秒”,岑溪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他说:“让我猜猜, 是生日蛋糕?还是寿桃?难道是一个煮鸡蛋?” 实际上岑溪已经闻出煮面条的味道, 但他还是故意说着毫不相关的东西。 他的配合让岑念的声音带上一点小小的骄傲。 “都不是。”她说:“睁眼吧。” 岑溪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碗面。 和他想的一样,又不一样。 岑溪的笑容愣在脸上。 “……怎么了?你不喜欢?”岑念说。 他定定地看着身前的面碗,半晌后才哑声说:“……我很喜欢。” 用胡萝卜雕刻出的“生日快乐”四个字,红得太灿烂,耀目如太阳。 四个萝卜字旁边有一个又厚又圆的鸡蛋饼,饼上用黑芝麻一粒粒贴出一张笑脸,白白嫩嫩的五个开背虾仁整齐排列成一行,附近是散落的青翠豌豆粒,碗边贴着一排胡萝卜星星、胡萝卜云朵、胡萝卜兔子、胡萝卜音符。 每个可爱的小胡萝卜都贴得完全对称齐整,十足的“岑念风格”。 岑溪看着鸡蛋饼上纯真的傻笑,忽然想,现在的他是不是就露着如出一辙的傻笑呢? 他想忍一忍,然而他发现,除了咳嗽和喷嚏,还有一样东西忍不住。 幸福时候的笑容。 “……我很喜欢。”他看着碗中的笑脸,低声重复。 -- 第216页 岑念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不喜欢这碗面呢。 她把攥着的右手伸出。 “手张开。” 岑溪不明所以,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岑念将亲手编织的红绳入他的掌中,扬起嘴角: “生日快乐。”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岑溪看着手中的红手链。 岑念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买的。” 岑溪低头看着手中明显带有手工编织痕迹,接口处还不甚高明的红手链,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那这个手艺人的水平还不怎么样啊。” 他抬眼看向岑念,笑着说: “但是她的心意,我切实感受到了。” 就在岑念面前,岑溪取下了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换上了这根简简单单的红手链。 “谢谢,我很喜欢。”他说。 明亮璀璨的餐厅吊灯下,他纤长的黑色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衬得黝黑的眼眸越发深邃沉静。 岑念对忽然加速的心跳无所适从,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岑溪拿起筷子,用郑重的态度挑起第一筷面小心放入嘴里。 岑念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忐忑地等待着他的评价。 理论知识倒背如流也没有用,这碗面味道如何,还是决定于品尝的人。 岑溪吃完这一筷,认真地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 得到意料之外的超高评价,岑念在骄傲之余外,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一碗面而已。 岑溪就像有读心术一般,说:“对我来说不止是一碗面……谢谢你,念念。” 他低下头,继续吃起面条。 很快,他就把一碗面吃得精光,连胡萝卜都没剩下一块,作为料理人的岑念来说当然感到十分有成就感。 当初决定学习下厨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和岑溪合作洗碗的时候想。 没有多余的技能,说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 她想起岑溪一直以来对她的帮助,说:“……以后你还想吃,我再给你做。” 岑溪在她身旁整理着洗碗机里的碗碟,闻言侧颜露出笑容: “好。” 他今晚收到很多礼物和祝福,但让他发自内心感到欣喜的,只有那碗面和一根看似平凡的红绳。 厨房里的光线柔和,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起,他的目光落在沐浴在月色中的红色手链上,心中一软再软。 两人回到四楼时,时间已经超过一点,岑溪把她送回卧室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叮嘱她早些休息。 岑念却睡不着。 她关了灯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入睡,既然睡不着,她也不再勉强自己,转而拿出手机打开了心算FLASH。 网上不是有种说法是,失眠就做数学题吗? …… 十五分钟后,岑念精神奕奕、头脑清晰,就像一台刚做过保养随时可以参加赛车比赛的法拉利跑车。 失策,彻底睡不着了。 她懊悔地关掉心算APP,看着整齐划一的手机界面她也不知道做什么。 过了一会,她打开了手机浏览器。 百度,输入: “忽然心跳加速是为什么?” 回车之后,排在第一位的正好就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知道提问。 下面有个获得八百多赞的最佳回答: “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中会有偶尔心跳加速的情况,其实这是窦性心律不齐,以儿童、青少年最常见,成年人也不少见,“窦性心律不齐”是最常见的一种心律失常,是由于来自窦房结的信号并不完全规整所致。但是,这种“心律失常”大多数属于“呼吸性窦性心律不齐”,这是一种正常生理现象,不必惊慌。” 岑念:原来如此…… 一直环绕在她心中的疑问得到解答,岑念像是去了块大石头,很快就感到了困倦。 她合眼后,很快就安心地坠入了梦乡。 梦里,她梦到自己自己去看医生,穿白大褂的老头子长得和汤老一模一样,“汤老”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你这是窦性心律不齐,很多年轻人都有的,不用看。” 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上,岑念一如既往早早地就起床出发去彩虹中心帮忙了。 岑家人齐聚在早餐桌上时,岑筠连望着岑念的空座位若有所思:“她去的是哪家慈善机构?这免费佣人不能白当,这么好的机会,不如安排几个记者去采访报道,然后微博买个头条,把这件事好好扩散一下——” 侯婉一听就急了,岑筠连是生怕岑念那个小蹄子爬不到琰珠头上吗? 报道一出,人人都记得岑念,谁还知道岑家正经的大小姐岑琰珠?! “筠连,念念还小,现在让她接触名利场恐怕还为时尚早……” “小什么小?岑念都十六岁了!琰珠六岁的时候,是谁死乞白赖地想说服我让琰珠做岑氏的形象代言人?”岑筠连说:“再说了,养她总要干点事吧,让她去邀请汤老他们来参加岑溪生日宴也不去……至少给岑氏打个宣传吧,就当拍了个平面广告呗!” “汤老和他的夫人都喜静,是我让念念不必邀请的。”岑溪开口:“采访倒是简单,但是报道一出,可能会让傅显发笑。” -- 第217页 “他笑什么?” “拾人牙慧。” “不行不行!你说得没错,这个死傅显——肯定会说我学他!我呸,也不想想,他配吗?”岑筠连提起傅显就心气不顺,采访一事马上被他自己放弃,他气愤地说:“这脸还是打得不够过瘾!唉,之前琰珠和小溪那两场生日宴,我该办到傅显家对门的!我要气死他!” 岑琰珠看着岑筠连的模样,有些疑惑,等早餐结束后,她私底下叫住了母亲。 “妈,青山集团不是被我们搞得那么惨了吗?傅芳丽上次在街上见到我都绕道走了,他怎么还对人家不依不饶的?” 侯婉有些紧张地往周围看了一眼。 “不止生意上的竞争……你爸和傅显有私仇。”她压低声音,警告地看着岑琰珠:“这事儿你别问也别掺和,知道吗?” 岑琰珠撇了撇嘴:“知道了。” 她提起包刚要出门,侯婉在身后问道:“你和岳尊怎么了?最近怎么没见你们一起出去玩?” 岑琰珠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你别管了。” 侯婉一脸不满:“我不管你管谁呐?管岑溪还是岑琰珠?你才是我女儿!” 岑琰珠已经走出了家门。 侯婉惨遭无视,气愤却无可奈何。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 周日的夜晚是一周最为热闹的夜晚,在上京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尤其是。 宽阔的大道两边站满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他们身后就是闪着霓虹灯光的店铺招牌,迷幻的灯光打在一个个年轻男女的脸上,他们的眼中都有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生机。 因为年轻,所以对生活的苦楚还知之甚少。 因为无知,所以眼里还有蓬勃的生命力。 总归,冲劲属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 “您好,请进我们店看看吧……” 一个黑发的少女穿着夜店的制服,站在club门前强颜欢笑地招揽客人。 她依然年轻,可是眼中已经没有了光。 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跟在一辆黑色法拉利身后,缓缓驶进了club为他们特意增设的专属车位里。 少女一眼就望见了那辆布加迪威龙,浑身微微一颤,埋头丢下好不容易拉来的客户,向相反方向匆匆离去。 岑溪从车上走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匆匆逃走的背影,他望着那头长长的黑发,似乎想起了什么。 岳尊走到岑溪身旁,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见一群没有意义的陌生人脸。 “你看到谁了?” “也许是看错了。” 岑溪继续往club里走去。 因为今晚只有他们二人的缘故,两人没有去那间专属包房,岳尊颇有兴致地选择了二楼的酒吧观景玻璃房。 从这里望下去,club大厅一览无余,就连角落里醉生梦死的人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过来看看,从这里看下去,自己就像是俯视众生的神一样。”岳尊端着一杯幽蓝色的鸡尾酒,站在落地玻璃窗前。 玻璃是单向的,在他肆意观察楼下众人时,没有人能发现楼上还有个人站在玻璃窗前俯视他们。 岑溪坐在宽敞柔软的沙发里,对岳尊的邀请不为所动。 “说吧,特意和我单独见面的理由是什么?” “你说什么呢,没事就不能见面了?我是那种有事才叫你的人吗?”岳尊转过身来,义正辞严地说道。 “好啊。”岑溪笑了:“那今晚我们就只喝酒,不谈事。” “不谈事——家常还是要拉的。” 岳尊讨好地笑着,在岑溪身旁落座。 “来来,我敬你一杯——这杯,为我们多年的友谊。” 两人的鸡尾酒杯在空中轻轻相撞,蓝色和金色的波浪隔着一层玻璃,互相朝对方扑去。 岳尊眼尖,立马就发现了他手腕上的红绳。 “你怎么戴着这个?” 像这样的红绳满大街到处都是,一根也就几块钱,通常都在初高中生的手上,出现在一个坐布加迪威龙的男人手上,不得不说是让人惊奇至极。 总不至于是岑溪自己心血来潮买来戴的。 岑溪身边学生年纪的人就那么几个,岳尊马上就猜出了是谁送的手链。 “念念送给你的?她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岳尊有些狐疑。 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送哥哥红绳,虽然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但岳尊就是觉得怪怪的。 岑溪笑道:“生日礼物。” “唉,我明天过生日还来得及吗?”岳尊叹了口气。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岑溪故意吊着不问他今晚的来意,最后还是岳尊先忍不住了。 “其实,今晚我是为了跟你说个事儿。”岳尊神色兴奋:“虽然正式的决定还没下,但我爸和爷爷的口风都松了,我们两家的联姻对象可能马上就要变了。” 岑溪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的猜测让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怎么变?” 和岑溪的变化不同,岳尊已经笑开了脸:“我和念念!” 第108章 岳尊充满喜悦的声音在封闭的包厢里掷地有声, club里喧闹的电音和人群的嘈杂声被重金构造的隔音装置拦在玻璃外,只剩下沉闷的鼓声传进, 跟随心脏跳动。 -- 第218页 岳尊想要听好友的贺喜, 他期待地看着岑溪,然而对方脸上却只有漫不经心的微笑。 “我心愿达成,你怎么都不替我开心?”岳尊站了起来,不快地看着岑溪。 “心愿达成?如果你的心愿是和岑念结婚,那么拿到结婚证之前都不算是心愿达成。” 岑溪端起面前的金黄色鸡尾酒, 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世界瞬息万变,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我也心急。”岳尊丧了气,一屁股坐回他身旁:“可惜念念还没成年, 我必须等。” 岑溪轻轻晃荡手中金色酒液, 清澈明亮的鸡尾酒在杯中慢慢转动,形成小小的漩涡, 将杯口内侧抹的银色海盐不动声色地吞噬干净。 “这是你父亲还是你爷爷的意思?” “都是。”岳尊说:“光凭能得到汤老赏识这一点, 岑念就比岑琰珠强了万倍。岳家没理由不选她。” “岑筠连是什么意思?” 话刚出口,岑溪就后悔了。 “让岳家随便选。”岳尊说。 岑溪望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鸡尾酒, 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是啊,还能是其他的答案吗?早知如此, 何必浪费精力多问一句。 “我知道你是担心念念——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会对念念好,而且, 没你允许, 我不会在念念十八岁之前追她的。”岳尊嬉皮笑脸地说:“但你也要向我保证, 不能让念念十八岁之前被谁追去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公平吧?” “你的条件不算条件。这是人和禽兽的分界线,我对你还算了解,知道你不会想做禽兽。所以——条件不算条件,要求自然也会被驳回。”岑溪笑着说。 “我发现你回来以后胳膊肘尽往外拐啊!”岳尊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不快:“我这些年里里外外帮了你多少忙,怎么现在一点小要求你也推三阻四?” 谁还没点脾气怎么的?他岳尊放到外面去,也是联姻的香饽饽好吗? 岑念不和他联姻就和别人,岳尊自信能比那些里外烂透的富二代对岑念更好! 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是真心想对岑念好! “你这是在对谁发火?”岑溪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岳尊一愣,很快反映了过来: “大舅子!未来大舅子,我错了,你当我在放屁,我帮你的忙,那是甘之如饴啊!” “我也很想帮你。”岑溪轻轻摇着酒吧,说:“可是念念选择和谁在一起不是我说了算。” 岳尊不服气地开口之前,岑溪朝他看去: “你应该知道江世杰有个儿子吧。” “有吗?那又怎么了?”岳尊一脸茫然。 “他和岑念年纪差不多,只比念念大三岁,汤老已经安排他们在汤家见了几次。” “这又……”岳尊忽然反应过来,脸色骤变:“你是说……” 岑溪笑而不语,岳尊的脸色阴沉下去,两人坐在一条沙发上,可是谁也没了开口说话的心情。 过了半个多小时,岳尊先神色烦躁地站了起来: “走吧,没心情了。” “嗯。” 岑溪后一步起身,他完全站起来时,岳尊已经大步走出了包间。 他跟在岳尊身后,慢慢走了出去。 岳岑两家结婚,岑家得到的助力微乎其微,联姻的女方,说穿了和古代的质子质女没什么区别,都是求得一个“诚意”,如果你有合作的诚意,就把你的女儿交到我们家来。 岳尊从出生开始就背负了供岳家联姻的使命,他的出生是父亲和爷爷的有意计划,他的玩世不恭、风流浪荡是哥哥纵容引导,他从还没呱呱落地的时候,命运就被岳家人写好。 岳家的小儿子是岳家联姻的工具,岑家的女儿也是岑家联姻的工具,他们是遵从市场需要,诞生的“资源”。 都是有可能会破裂的合作,联姻只是给这个由利益维系的关系多上了一把重锁。 该破的时候,还是会破。 只是,什么时候破—— 由他说了算。 岑溪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走在前方的友人。 岳尊回头看着他:“你走这么慢,是怕扯着蛋吗?” “是怕你扯着。”岑溪笑了起来。 只要有人在看着他,他的脸上就永远都是看不出真意的散漫微笑,他的情绪波涛,他的爱恨,都隐藏在那张固若金汤的面具下。 微笑,是他的盔甲,也是他刺穿敌人心脏的长矛。 “哥们,我们换家店,去不熟悉的地面打猎,怎么样?”岳尊等到他走到面前,拿手肘捅了他一下。 岑溪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是谁在说会对念念好?” “那你也不能让我当两年和尚吧——”岳尊嘀嘀咕咕:“她才16岁呢……” 岑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你自己去吧,我明早还有几个会要开,先走了。” “扫兴。”岳尊说:“那我也回去了。” 两人在club门口的停车区分道扬镳,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岑溪将车开出大道后,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后视镜里转瞬间就越来越远的法拉利身上。 手机在扶手盒里响了起来,岑溪看了一眼,用蓝牙耳机接起舅舅的电话: “舅舅,我在路上了……” -- 第219页 …… 七月都来了,暑假还会远吗? 一转眼,学生们就迎来了人人期盼的暑假,能够在炎热的大夏天里窝在家里吹空调吃冰淇淋打游戏,还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事? 几乎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计划着暑假要怎么挥霍一空。 岑念却在卧室里认真写暑期安排计划。 彩虹中心是要去的,当初签约是就有最低工作时间要求,岑念想了想,将一周里的三个白天划分给了彩虹中心。 这具身体比她原来那个好到天上去,但仍和普通人比起来柔弱不少,趁着暑假有时间,别墅区附近又正好有一条滨江路,岑念决定每天早上六点都去江边晨跑。 还有莉莉的家教时间、每周两次的钢琴课、每天最少保证4小时的读书时间、3小时的练琴时间……每天3小时会不会太少了? 钢琴需要天赋,但更重要的还是日积月累的练习。 岑念想了想,把日要求改成周要求。 一周最少保证40小时的练琴时间…… 岑念写完计划书,满意地反复端详。 暑假每一天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非常齐整有序。 就这样,包括岑念在内的所有学生期盼的暑假终于拉开了帷幕。 说做就做,暑假第一天,当其他学生都还在被窝里睡懒觉的时候,岑念已经轻装出现在了滨江路上。 这时候刚六点半过一点,滨江路上晨曦刚出,石路上只有跑步的岑念和一个拿着巨大毛笔在地上蘸水写字的老人。 岑念这具身体缺乏锻炼,没跑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尽管如此,她还是连跑带走的坚持跑完了这条滨江路。 现在跑不下去是很正常的,岑念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一个暑假过后她一定会脱胎换骨。 在江边跑完步,她回到岑家休整,在家里吃过早餐后,她又马不停蹄的乘车去了彩虹中心。 岑念走进彩虹中心的时候,孩子们正好在吃早餐。 “你吃早餐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正在照顾孩子们吃饭的沈莲在餐桌旁对她热情招手。 “谢谢,我用过了。”岑念点点头。 “那你能帮我去看看小粉红吗?她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 “好。” 岑念把包放到义工们暂时存放物品的柜子里,接着前往了小粉红的房间。 彩虹中心的宿舍都是三人间,其他能够自理的孩子此刻都在餐厅里吃饭,岑念过去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小粉红一个人。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头上的那盏吊灯,听到声音后才朝岑念看来。 “念姐姐……”惊喜在她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然后变成委屈:“我以为你不来了......” “上周期末考试,耽搁了一点时间。”岑念走到她面前,观察着数日未见的小女孩状况。 小粉红躺在床上,只有眼睛珠子跟着她转动,颈部以下的部位一动不动。 小粉红猜出她在想什么,吐了吐舌头。 “我懒得动……” 小女孩的手艰难地挪动了一点,手指轻轻勾上她的小指: “我还能动……”她对岑念露出灿烂笑容。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岑念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她想起岑溪,于是微微笑着,握住小女孩的那根小小手指:“……那就好。” 和她刚来时相比,小粉红的病情明显加重了。如今的她已经连电动轮椅的按钮都按不动了,只能靠护工搬送至轮椅上,再由人推着外出走动。 以后,情况只会更糟,没有人比岑念更清楚未来等着着小粉红的是什么。 她心里难受,但是面上却分毫不显。 “你想去外面走走吗?” 小粉红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岑念通常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是她愿意牵着岑溪的手,也愿意用自己的手,把无法自由行动的小粉红抱起来。 对小粉红,岑念有份特殊的关注,她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无法置之不理。 她将手穿过小粉红的后颈和腿下,十分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 她太轻了,她预备的力气根本派不上用场。 比同龄人更加瘦弱的小粉红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即使是岑念,也能轻飘飘的把她抱起来。 第109章 她将小粉红轻轻放到床旁的轮椅上。 “念姐姐......我爸爸说, 过段时间会来看我......”小粉红又湿又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神色有些兴奋:“爸爸说会给我带好吃的......我想吃妈妈做的蛋炒饭了……” 小粉红少见的高兴, 连眼睛都亮晶晶的。 看见她开心,岑念也开心。 小粉红是个早熟的孩子,她从来没有问过岑念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但是她又羞于带着这副身躯出现在公众场合,她宁愿一个人在房间里干坐着,也不愿意出去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小粉红今年6岁,但是看上去只有4、5岁的样子,其他孩子还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 她既然懂得自卑, 没道理不知道害怕。 可是她什么都不说。 凡是照顾过小粉红的护工都说她懂事,可是岑念希望她不懂事。 不懂事意味着无知, 无知也就不会害怕了。 -- 第220页 这一天, 岑念一直在彩虹中心帮忙到傍晚才收拾东西离开。 临走前, 她去了徐虹的办公室。 “你来了, 有什么事吗?”正埋头于工作中的徐虹朝她看了过来。 “我想捐赠一万元。” 徐虹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岑念问。 “这是你的零花钱?” “兼职挣的钱。” 岑念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她每个月挣的钱基本上都被她存了下来,自己留一小部分应急,多的就攒起来捐给彩虹中心。 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不如送给需要它的人。 听到岑念的回答,徐虹在吃惊之余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自从她知道岑念每次都是坐公交车辗转几个小时来做义工起, 她就觉得这个女孩和她想象中的富家千金有些不一样。 “既然是你辛苦挣来的钱, 那就留着吧。”徐虹说:“中心的资金目前还算宽裕,暂时不需要捐赠了。” “现在不需要,你能肯定以后也不需要吗?” 岑念的目光太过坚定,徐虹和她对视半晌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 “你一个学生,想挣点钱不容易,再加上你平时义工活动也来的勤,再收你辛苦打工挣来的钱,我心里过不去。” 徐虹说: “这钱你还是留着,花在自己身上,你对彩虹中心的帮助已经够多了,中心就算有压力,也不能把压力全压你一个孩子的肩上。更何况——你哥哥已经对我们中心捐了200万人民币,我们是真的暂时不需要捐赠了。” “……我哥哥?”岑念一愣。 “因为你是未成年人,所以你来的第1天我就联系了你在监护人一栏留下的号码。我打了电话没多久,你哥哥就来看你了。” 徐虹说: “你给小彩虹弹钢琴的时候,我们就在门外看着。走之前,他留下了200万善款,叮嘱我们多注意你的精神状况,不用告诉你他来过。” “......为什么不用告诉我?” “我猜是因为——”徐虹看了她一眼:“你是瞒着家里人出来做义工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和家里人商量这件事,但是他显然知道,并且愿意配合你。” 徐虹深深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 “你有一个好哥哥。他既关爱你,又足够尊重你。” 岑念从彩虹中心走出来的时候,她攒下的1万元还是没有捐出去,虽然钱没有捐出去,但她终于明白徐虹为什么会对她特别关照了。 是那200万捐款,但也不全是那200万捐款。 走出办公室之前,徐虹对她说: “这段时间以来,你真的帮了彩虹中心数不清的忙,我和其他人都没有想到你能坚持这么久。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因为你的衣着和年龄对你产生了偏见,甚至在还没有认真了解你之前,就凭第一印象将你排除出了义工的选项。” 徐虹神色真诚,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我很庆幸沈莲说服我改变了主意,这给了你机会,也给了我改正自己的一个机会……岑念,谢谢你。” 岑念一直觉得自己不需要认同。 她的脸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可以一个人活下去,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感动。 原来被人看见自己的努力,被人认同自己的付出会让人感觉暖暖的。 走出彩虹中心的时候,夕阳西下,天空中有着美丽温暖的红霞,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岑溪生日宴那晚的事。 那时候他们在分工合作清扫厨房,她低下头去,说: “……我不温柔。” 岑念摸了摸她的头:“傻念念。” 他的下一句话是: “温柔是藏不住的,总有一天,其他人也会看见你的温柔。” 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岑念掏出手机给岑溪发了信息。 “谢谢。” 没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岑溪的回复。 “应该的。” 他没有问她在谢什么。但岑念认为,他一定知道。 放下手机,岑念望着窗外,不知不觉扬起嘴角。 徐虹说,她有一个好哥哥。 她说的没错,她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 第二天清晨,岑念又去江边跑步。 跑到头后,她累得不行,用散步的速度慢慢往回走。 昨天那个老头还在那里蘸水写毛笔字,岑念路过的时候,停下休息了一会,看他把着又高又大的毛笔在地上写诗,旁边就是他自带的小水桶。 老头写的是草书,水平算不上好,但是龙飞凤舞的,也可以哄哄外行。 地上的那一篇《沁园春雪》已经写完一半,岑念打算用他写完一篇的时间休息了再走,然而她看了还没一分钟,老人就没好气地说: “没看过毛笔字吗?” 岑念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你站在路边写,不就是求人来看吗?” 老头子气急败坏地说:“什么叫求人来看?你这女娃真不会说话。” 岑念冷笑:“你也不遑多让。” 老头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岑念按照自己的计划,直到老头写完一首完整的沁园春雪才继续往前走去。 -- 第221页 第三天,岑念路过江边的时候,老头还在写毛笔字。 这次岑念看也不看地直接路过了他。 又过了一天,她在江边跑步的时候发现老头不写毛笔字了,改打太极拳,配合着一旁旧收音机里放出的极有架势的中国风乐曲,老头把一套拳打得虎虎生威。 岑念不是内行,但是觉得老头的太极拳打得不错,就是不知为何,原本柔和的太极拳在老头打来偏偏有一股凌厉威猛的感觉。 也许是她的错觉,岑念路过的时候总觉得老头在时不时偷瞧自己,那肩膀打得更开了,拳头也舞得更用力了,但是每当她朝他看去时,老头又目不斜视地望着别处。 第五天,老头子太极拳也不打了,改拉擂琴。 宽阔干净的滨江路上只有搬着折叠小板凳公然坐在路中央阻碍交通的老头一人,他的不远处就是奔腾的江水,大江东去,他的琴声如泣如诉,透着一股悲凉之感。 虽说老头坐在路中央,她完全可以走一边路过,但这一次岑念停下了脚步。 老头子一曲拉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岑念。 “光看有什么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擂琴。”岑念神色平静。 老头子震惊地看着她,岑念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往回走去。 她已经看出,老头子说话不好听但是没有恶意,这几次都是他主动搭话。 岑念觉得,也许他只是想聊聊天。 在她看来,老头就像是一个怀抱着一堆心爱玩具轮番得意洋洋地向小伙伴们展示,希望引起崇拜和敬仰的幼稚小孩一样。 如果真的和她猜测一样,那么今天她因为擂琴停下脚步,明天老头就一定还会继续展示他的擂琴。 果不其然,岑念第二天看见老头的时候,他又在拉擂琴。 岑念正好跑累了,干脆驻足观看老头的表演。 擂琴又有雷胡之称,是在坠胡的基础上改革而成的,岑念以前也只是听过,没有实际听过类似的表演,因为她母亲的原因,她平时接触的乐器都是西方乐器,听类似的中式古典乐还是头一回。 老头子一曲拉完,昂着下巴看她:“是不是和电视上一样好听?” 岑念也没听过电视里的擂琴是个什么样,她避而不答,转而问道:“我能试试吗?” 老头眼睛一瞪,说:“你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万一给我拉坏了怎么办?” 话虽然这么说,老头还是把擂琴递了过来。 岑念没有立即弹奏,而是先对琴弦拨了拨,按了按,对大概的发音有了个了解后,岑念模仿着老头刚刚的姿势拉起了擂琴。 她拉出的琴音让老头一边摇头一边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十五秒后,老头说:“别乱拉了,快还给我,你想拉出曲子来还要一百年呢!” 岑念视若罔闻,继续拉响擂琴。 一分钟后,老头还想继续嘲讽,忽然从那高低不平的琴声中听出了一点他刚刚拉的曲调来。 错觉?他默默看着少女认真地拉着五音不全的琴声。 又是一分钟,老头这次可以确认,他是真的听出了他刚刚拉出的那首曲子轮廓! 虽说还是错误频出,但已经有五分像了!她才摸到擂琴多久啊?有三分钟吗? 他原本还想等着听少女能不能再进一步,她却已经停了下来。 第110章 “还你。”岑念递出擂琴。 老头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不拉了?” “这就是我现在的最佳水平。”岑念说。 老头接过擂琴, 狐疑地看着她:“你学过胡琴吗?” “学过小提琴。” “学过那西洋玩意儿?还不如学我们中国的乐器呢。”老头说:“你觉得哪个更难?” “指法、弓法等方面完全不同, 无法比较。” “嘁。”老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显然觉得他拉的擂琴学起来更难。 岑念也休息好了,转身往岑家方向走去。 老头在她身后说:“你每天都要来这里跑步?” “暑假期间,会。” 老头没再说话。 …… 岑念回家休整完毕后,紧接着就再次踏出了家门。 正值暑假,又恰逢周日的市图书馆比往常还要人山人海,岑念去的时候,每一层楼的阅读区都坐满了人,别说有桌子的阅读区座位了,就连书架旁坐着休息的异型长椅也坐满了人。 岑念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座位, 正当她打算放弃寻找直接站着阅读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岑念同学?” 她回头, 看见站在她身后的是成言。 少年瘦瘦高高, 面容清秀, 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亚麻色长裤, 他看着岑念,将手里抱的几本数学相关换到了另一只手。 “你是来图书馆看书的吗?” 明知故问的问题,岑念通常不会回复这种多余的问题,但是看在那晚牛肉面里多出来的几大块牛肉份上,她“嗯”了一声。 “你找到座位了吗?”他问。 她摇头。 “周末的图书馆通常找不到座位,我也只是来还书的。”成言顿了顿, 说:“我知道一个流动图书馆, 书也挺多的, 那里没什么人去,应该有座位……你要去吗?” -- 第222页 岑念在空闲的流动图书馆和人满为患的市立图书馆间犹豫了一会,说:“去。” 比起站着埋头看几个小时的书,岑念还是宁愿去书少些,但是有座位又安静的地方去。 成言将手中的书归还后,带着岑念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两人在图书馆门前的公车站上车,前往成言口中的流动图书馆。 公交车上虽然摇晃不停,好在人不多,也有空调,岑念正看着窗外飞逝的车辆记数字时,站在她身旁的成言开口: “我听说,你们这次的期末考试挺难的。” “……是有些难度。”岑念说。 她也没有把握能再拿到八连贯。 成言说:“听说你已经连续两次月考拿到八门满分了,恭喜你。” 岑念看了他一眼,他哪儿来那么多“听说”? “……南大附中也知道?” 成言微微笑了:“其他人不知道,我是从六中的朋友那里听说的。” 谈话静默了一会,成言开口问道:“今年的七校联赛你会参加吗?” “七校联赛?” “你不知道?”成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七校联赛每年都会举办,今年的东道主是南大附中,我以为你们也该选拔参赛的人选了。” “我不清楚。” “也许你们校长是想等九月开学后再通知。”成言说。 “七校联赛比什么?” “知识竞答。”成言说:“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听前辈说,提问涉及的领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我已经决定报名参加了,你呢?” 岑念随口问了一句:“优胜的奖励是什么?” “优胜者奖杯。”成言说。 岑念马上回答:“不去。” 成言似乎想说服她参加,但是他欲言又止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公车已经在他们下车的站点停稳了。 成言要带她去的流动图书馆不远,就在离市图书馆只有三个站的一条居民街上。 这里就像成言介绍的一样,面积有一百平左右,在流动图书馆里面已经算得上大,而且新修不久,环境干净舒适,冷气充足,最重要的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好的环境,居然没有人来看书,岑念觉得很不可思议。 成言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说道:“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几乎没有通俗小说。有时候图书馆没有座位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 岑念点了点头,去浏览书架上的藏书去了。 宽敞的流动图书馆里,两人在一条原木色的长桌前相对而坐,各自安静看书。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微弱的翻书声。 成言看完第三本书后,抬眼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岑念,她依旧坐得端正笔直,目光低垂,神色平静。 他的视线落在她柔顺低垂的睫毛上,不由看出了神。 忽然,岑念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抬起了头,他躲闪不及,直接撞上她的目光。 “……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买瓶水。” 成言逃似的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匆匆走出流动图书馆。 他怎么就那么傻,要盯着别人看呢? 成言走在路上,对自己刚才的鲁莽举动很懊恼。 他很想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可是现在看来,她是完完全全地把他忘记了。 也是……那么一个小插曲,谁会记得呢? 成言漫无目的地走在烈日炎炎的大太阳下,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原因。 他们是数学中考时的前后桌。 在考试开始前,他所在的这间教室气氛格外微妙,教室里的学生不说话,教室外隔壁考场的学生也频繁从窗前“路过”,他们的目光不看路,反而直勾勾地看着教室里的少女。 成言坐在她身后,看着她越来越拘谨,头也越埋越低。 各色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却越来越大。 “我听说四中的校霸为了她和别人打架,被酒瓶子敲破了脑袋……” “成绩可差了……” “听说前男友多得可以组足球队……” “真倒霉,怎么和这样的人一个考场,我突然没信心了……” 成言不知道人言真假,在落座前也没有注意他的前桌长什么样,只是觉得此刻在他眼前瑟缩着肩膀的女孩有些可怜。 考试的中途,窗外忽然下起暴雨,有家长接送的学生当然万事不须担忧,其他没有人接送的学生则紧皱眉头,谁都知道,整个考场里这么多人,即便是想打车也很难抢到。 成言准备充分,不仅带了纸笔和工具,雨伞也没落下。 考试结束后,学生们一涌而出,成言收拾好东西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去,当他走到教学楼玄关时,又一次看见了她。 少女背对着他站在门廊下,对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学生又摇头又摆手,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成言走得近了,才发现男生是在邀请没有带伞的她一路离开。 成言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片刻的停顿后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了,快走吧。”他把伞递给少女,一步迈入了大雨中。 他走了没两步,少女就急忙追了出来,她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追了出来,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刘海和脸颊。 -- 第223页 也就是这时,他才第一次见到少女正面,只需一眼,他就明白了少女被议论围观的原因。 “我们一起打吧,你要去哪儿?”少女慌慌张张地问,手里那把雨伞就像和她作对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成言拿回了他的伞,一把打开后撑在两人头顶。 得知目的地相同后,两人一起向车站走去。 少女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是见他没有开口说话,渐渐也放松了下来。 车站可以挡雨的站牌下人满为患,还好他们有伞,站在站牌外也问题不大,等了好几班挤满人的公车过去后,少女要坐的车先来,她把伞递给成言,他摇了摇头,说: “你拿去吧。” “可是……” 公车门口等着排队的最后一个人也上了车,眼见着车子就要关门,成言轻轻推了她一把: “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还我。” 之后,少女拿着他的伞走了。 这就是他们在图书馆重逢之前的唯一交集。 他还记得那件事,她却已经忘了,那时候的他看着她,心里只有同情,现在看着大变样后的她,同情没有了,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走着走着,路边出现了一家便利店,成言正准备进去买瓶矿泉水时,目光忽然定格在隔壁的一点点奶茶店上。 犹豫片刻后,他抬腿走了进去。 十几分钟后,成言一手拿着一杯一点点,在流动图书馆外面徘徊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还好,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书,只是桌上堆积的书本已经换了一批。 成言把其中一杯四季春奶茶连着吸管放到她的右手边。 岑念看了眼手旁多出来的奶茶,抬头看向成言,用目光表达她的疑惑。 成言从与她的对视中先移开了视线:“……买一送一。” “谢谢。” 岑念正好有些渴了,拿起这杯冰冰凉凉的奶茶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投桃报李,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正方形纸包推给成言。 “这是什么?” 成言好奇地打开油纸,发现里面是一份料多多的牛油果火腿蛋三明治。 “这是你自己做的?” 岑念点了点头。 “你给了我,一会你吃什么?” 岑念说:“我做多了,包里还有一份。” 成言闻言,收下回礼,小心地将三明治放入包中。 岑念正准备继续看书,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徐虹的电话。 为了不打扰看书的成言,她拿着手机走出了流动图书馆。 第111章 接通电话后, 徐虹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原来是小粉红的父母预定会在明天上午来彩虹中心看望小粉红, 小粉红希望她也在场。 “小粉红想把你介绍给她父母,我知道你家离中心比较远,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由我来告诉小粉红吧。”徐虹说。 岑念想了想,说:“不用, 我会来。” 约定了到达的时间后,岑念挂断电话。 她握着手机, 转身走回图书馆继续看书了,等到时间来到四点后,为了避开下班高峰期, 岑念和成言告别,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 第二天一早,为了准时抵达彩虹中心, 岑念取消了跑步, 一大早就坐车往中心赶。 她来到中心的时候,小粉红的父母还没来, 小粉红就已经兴奋地在指挥沈莲挑衣服了。 “我不要穿这个……我要粉色的公主裙, 我妈妈给我买的公主裙……” 沈莲从箱底翻出一件小粉红珍藏的纱裙, 岑念帮着她,小心地为小粉红换上了她指定的“公主裙”。 “好看吗?”小粉红期待又不安地看着岑念。 “好看。”岑念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乎崭新的纱裙穿在小粉红身上, 不仅完全合身, 娇嫩的粉色连带着把小粉红苍白的脸色也带得红润了一些。 岑念注意到沈莲看着小粉红的神色复杂, 碍于小粉红在场,她暂时压下了疑问。 沈莲将小粉红抱上轮椅后,由岑念推着她去门口等待。 原本不必如此,但小粉红执意要守在门口,等着第一时间见到父母。 小粉红少见地多话,一直说个不停: “爸爸妈妈一直在外地打工,爸爸说这次回来,妈妈就暂时不走了……念姐姐,妈妈要是留在这里,我是不是就能经常看见妈妈了?” 岑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心中有更现实更冷血,小粉红不想听也不需要的答案。。 面对小粉红期盼的目光,她学着岑溪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小粉红开心地笑了。 岑念心情复杂,她需要真实,即使是血粼粼的真实,但是并非人人都想要真实,有的时候,他们更需要的是宽慰鼓励的微笑或话语。 从前的她不明白。 从前的她是活在玻璃世界的公主,玻璃世界和凡间之间隔了遥不可及的距离,每个人都告诉她,她是高贵的,特殊的,天生不同的,亲切近人是需要拼命往上爬的人的优良品德,而她这种生下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高傲冷血才是与她的出身最为匹配的美好品质。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她学会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在慢慢变得像个“人”,这些在她父母看来会是毒药一般的人性,她却视若珍宝。 -- 第224页 她真切地爱着现在的生活,玻璃世界很冷,只有她一人,而这里,有太阳,有岑溪。 “来了——” 在她出神的时候,小粉红忽然发出兴奋的声音,岑念往大门看去,一辆绿皮的出租车停在门口,一个男人正从副驾驶席上下车。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勉强有一米七,典型的老实人长相,挑不出错也夸不出口。 他下车后,走到后排扶出了一个女人。 一个怀孕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更为年轻,长相平凡无奇,她托着明显的孕肚,小心翼翼地在男人搀扶下下了车。 岑念下意识看了眼小粉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的孕肚,脸上的喜意已经消失无踪。 夫妻两人付了车钱后向她们走来,男人一手扶着妻子,另一手还拿着一包旺旺大礼包。 两人走到面前后,男人的目光在岑念脸上多停留了一会:“你是……” “我是这里的义工。”岑念说。。 “谢谢你对我们女儿的照顾了。”男人笑道,顺手把旺旺大礼包放到了小粉红不能动弹的双腿上,他看了眼至今不言不语的小粉红,说:“贝贝的情况是不是又恶化了?” 岑念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可以向我们中心的医生询问。” “你都不清楚,平时怎么照顾贝贝的……”女人皱眉说道。 岑念把她的话当了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行了,我进去问问医生好了。”男人说着,两手一起扶着女人往里走去。 岑念刚想推小粉红跟着进去,小粉红盯着两人空空的双手发问了:“不是说好给我带蛋炒饭吗?” 夫妻两一起回过头来,男人表情惊诧,说:“你妈妈现在怀着弟弟,不方便,想吃蛋炒饭让这里的阿姨给你炒就好了。” “你们答应要给我做蛋炒饭的!”小粉红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你们明明答应过我!” “你妈妈是怀着弟弟……” “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 小粉红嚎啕大哭,哭声引来了中心里的其他孩子和义工,没一会,连徐虹也出现了。 “这是怎么了?”徐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孩子发小脾气呢,唉……”男人叹了口气。 小粉红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沈莲担心小粉红情绪过于激动引发呼吸困难,快步走到岑念身旁:“我先把孩子带回房间。” 徐虹点了点头,默认了沈莲的行动。 小粉红的父母也没阻拦。。 沈莲就推着小粉红和她腿上那包鲜艳可爱到讽刺的旺旺大礼包走了。 男人转头对徐虹说:“徐院长,你别见怪,我这女儿从小脾气就古怪,特别是去年起,每次说到二胎的话题就特别激动,搞得我和她妈都不怎么敢给她打电话了……” 除了夫妻两人,在场的其他人表情都很奇怪,而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则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个陌生的大人。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打破了现场虚假的和谐。 “你要求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得知自己有了替代品的时候,还能对你笑脸相迎吗?” 徐虹皱眉看向说话的少女:“岑念!” 岑念不为所动,冰冷的目光始终看着夫妻二人:“无耻也要有个限度。” “你怎么说话的呢!”女人一脸气愤:“徐院长,你看看你们的工作人员什么态度,这是慈善机构还是黑心幼儿园啊!” 岑念还没说话,徐虹先怒喝一声:“够了!” 夫妻两人震惊地看着徐虹,似乎不敢相信她竟敢在大庭广众下吼他们。 “彩虹中心是针对重症儿童的慈善机构,我们没有义务呵护家长的心情,既然你们对中心的管理有意见,我是不是能将这理解为你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地方照顾小粉红了?” 徐虹掷地有声,每个字都沉稳有力,砸进夫妻两人的耳朵里,让他们脸色越来越白。 听到最后一句时,夫妻两人立马萎了。 “徐院长,刚刚都是误会,我妻子说话就是不好听,您别见气……”男人用手肘打了女人一下,低声呵斥:“快说点什么!” “就是,我这不是怀孕了么,大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呢,徐院长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女人讪讪地笑道:“贝贝在彩虹中心我怎么会不放心呢?贝贝和我说过,彩虹中心的阿姨和姐姐就像真的一家人一样……” 岑念冷眼看着虚伪丑陋的二人。 的确,比起他们两人,小粉红和这里的人才像是真的一家。 徐虹缓了脸色,对周围过来围观的人说:“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别全挤在这里。” 岑念跟在其他工作人员身后走进玄关,却在走廊里停下了脚步。 玄关里的谈话声继续传来。 “我知道你们心疼还未出世的孩子,但是贝贝已经懂事了,她的心情你们也该照顾一些。” “她才几岁啊,能懂什么?现在的小孩就是自私,我们老家谁不是家里有两三个孩子?” “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做娘的难道还会厚此薄彼吗?” 徐虹的叹气声传来。 “你们整理下情绪,等会再进去哄哄孩子。贝贝的身体状况又恶化了,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引发呼吸障碍,一旦如此,我就只能重新评估贝贝是否还适合继续留在彩虹中心了。” -- 第225页 “哎,不会的,您放心!您放心!”男人一听“重新评估”四个字,马上拍起了胸膛。 脚步声传来,三人走进走廊,理所当然地看见岑念。 岑念对托着大肚子的女人说:“你跟我来。” 女人原本露着“你竟敢偷听我们说话”的厌恶鄙夷表情,现在变成了警惕和些微的害怕。 “你想做什么?!” “厨房。”岑念冷冷地看着她:“你女儿想吃蛋炒饭。” “让食堂做饭的阿姨来做就好了!”女人尖声说:“你看我现在像能做饭的样子吗?” “你来说,我来做。”岑念说。 女人连这个提议都想反对,徐虹开口道:“这样也好,贝贝如果能吃到有妈妈味道的蛋炒饭,一定会很开心的吧?我想,您也愿意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对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女人不情不愿地应了。 岑念把她带到食堂后厨后,拒绝了厨娘帮忙的提议,从洗葱开始,一步步按照女人的话进行着蛋炒饭的制作。 “葱要先放?” 岑念听着女人心不在焉的话,停下了动作。 “是啊。” “葱先放的话,炒到最后起锅时就没有葱味了。” “我哪儿知道那么多,随便炒炒不就行了。”女人一脸不耐烦。 岑念最后还是先将切碎的葱倒入了油锅。 按照女人教的方法,她炒出了一碗平凡无奇的蛋炒饭。 第112章 岑念拿上不锈钢汤勺, 端着这碗饭和女人一起回到小粉红的门外, 她停了下来, 将放着汤勺的饭碗递给女人。 “你拿进去,说是你亲自下厨炒的。” “我知道,还用得着你说?”女人翻了个白眼,嫉恨的目光从岑念脸上一闪而过。 女人接过饭碗, 正要进屋时,岑念忽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连几年时间都等不了?” “神经!” 女人看了她一眼, 快步走进小粉红的卧室。 留下岑念一人站在门外。 不一会,小粉红的房间里传出了她的笑声,看来两夫妻已经成功把她哄好。 是啊, 怎么会哄不好呢?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后院,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云,干净透亮的玻璃窗上有越来越多的银丝挂上, 仲夏的天气飘忽不定, 清晨还是艳阳高照,没过多久就风来了, 雨也来了。 沈莲从另一间房里走出, 看见岑念后, 跟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 “哎呀!下雨了,我晾在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呢。” 岑念开口:“之前给小粉红换衣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被你看见了?”沈莲笑了笑:“也没什么, 就是想起那条裙子是她妈妈两年前送给她的……两年了, 那条裙子竟然还很合身。” 她看了眼小粉红屋里其乐融融的景象, 对岑念说:“走吧,陪我去活动室照顾孩子,他们也想听念姐姐的琴声了。” 岑念跟着她向活动室走去。 身后的幸福是虚假的,可是即便是虚假的,她也要维护这虚假的幸福。 如果一个人能够选择,那么她究竟会选择在虚假的幸福中死去,还是在冰冷的真相中死去? 如果结果已经被注定,能够选择的只有过程,她会怎么选呢? 岑念在之后的义工活动中都始终心情低沉,即使之后小粉红父母留下一包旺旺大礼包就潇洒离开了也一样。 她的心情依然沉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她望着窗外的大雨,始终无法从烦闷的心思中抽身出来。 随着大雨倾盆,时间缓缓流逝。 …… 在一栋高耸大气的大厦顶层,一间宽敞豪华的会议室向两边敞开大门,西装革履、身价不菲的男人们纷纷走出,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妆容精致干练的女人,他们或是交谈着会议上的内容,或是满面微笑地进行着商业互吹,还有一些人急着赶下一场会议,匆匆向电梯间走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因为股东们的离去而变得宽敞起来,依然留在座位上的岑筠连总算有了休息的机会。 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端起面前已经冷却的茶水喝了一口,眼睛看着起身走向玻璃窗前的岑溪。 “晚餐就在公司吃吧,我叫凯宾斯基送餐过来。”岑筠连说。 岑溪望着窗外的大雨,半晌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用了,我出去一会。” “你去哪儿?晚上还要和国土局的那帮人见面开会,别到处乱晃了。”岑筠连皱眉。 “我会准时赶回来的。” 岑溪不以为意地一笑,一步未停地走出了集团会议室。 岑溪离开没一会,两个男人走进了会议室。 “听说岑董晚餐没有预约,我和张董、赵董几人组了个局请您去黄公子那里吃顿便餐,不知岑董肯不肯赏个薄面出席啊?” “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会要开……”岑筠连摆手。 “吃个饭要多久?岑董的接送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准时把您送回来,这行了吗?” “陈董太客气了,我在公司里跟着员工们一起吃简单点就行了……” 两个脸上堆满热情笑容的男人把半推半就的岑筠连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去。 -- 第226页 “这怎么行,岑董劳苦功高,哪能和普通职员吃一样的,走走走,今天一定让岑董吃得高兴!” “我那小蜜……” “知道岑董吃饭要带着秘书处理公务,已经给您叫上了。”男人呵呵笑了两声:“我来的路上还见到贵公子了,只可惜他急着外出,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岑筠连哼了一声:“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 “都是过来人,这有什么不好猜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能让我们冒雨外出的,不是金钱的机会就是美色的机会。看岑总刚刚的表情,我觉得是后一种。” “你说他谈恋爱了?”岑筠连一脸狐疑。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另一个男人接话,笑着说:“我们这些老头不也有自己的乐子吗?” “话是这么说……” 几人渐渐走远了。 大厦底下的地库出口,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在雨幕中飞驰而出。 “徐院长,请问我妹妹离开贵中心了吗?” “正在收拾东西,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吧。” “麻烦您帮我拖住她一会,她没有带伞,我正在来接她的路上,现在是……” 岑溪看向右手想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发现手腕上没有手表只有一根红绳时,不由哑然失笑。 “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达,不要告诉她我来了,可以吗?” 徐虹爽快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岑溪看了手腕上的红绳几秒,收回视线时掠过主后视镜,瞧见了里面露着微笑的自己。 这里又没有别人,笑有什么用? “……傻瓜。” 喃喃自语的声音轻轻发出,转瞬后消失地无踪无影。 雨刷在前挡风玻璃上有节奏的地来回摇摆,刚刚清除的雨丝转瞬又贴上玻璃,岑溪看向窗外的大雨,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母亲忌日那天的事。 也是这么大的雨。 他在细密的冷雨中见到了一束微光,虽然微弱,但足以照进他的世界。 他从没见过脾气这么倔的人,他没有联系她,她也就赌气不联系他,一般人生气就直接走了,她一边生气,还一边在原地等他。 以他凡事尽善尽美不得罪人的性格,为什么当时会连一个电话都不愿主动打出呢? 当时他不明白,后来不愿明白。 不打电话,是不愿去证实她是否还在等他。 心中已经笃定不会有人等他,但依然期待着有一个人能够等他,所以他不愿打出那通电话。 世界总是让他失望,而相识以来,她从未叫他失望。 思绪纷飞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彩虹中心所在的居民街上,还要再拐一条小巷才能抵达中心门口,然而小巷太窄,无法容纳布加迪威龙驶入。 不远处就有一家便利店,但是岑溪不想先淋湿再买伞,他一会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和政府的人开会,衣装也是他态度的一个部分。 岑溪在街口停下,思考着如何才能接到没有带伞的岑念。 一个打着蓝白色条纹雨伞的年轻女孩从车旁路过,岑溪按下车窗,细密的雨丝从窗外飘进,打湿了车窗边缘。 一辆价值千万的豪车对你按下车窗,年轻英俊的男人在车内柔声请你帮个忙,有几个人能不为所动? 年轻的女孩愣愣地看着岑溪,一张脸宛如成熟地西红柿。 “可、可以……我能帮什么忙呢?”女孩结结巴巴地说。 白日梦大家都做过的。 女孩已经开始在心中默背自己的电话号码,谨防大运上门却因为自己背错号码而遗憾终生。 “你的伞——”岑溪笑着说:“可以一千元卖给我吗?” 五分钟后,岑溪收了伞,站在彩虹中心的门廊下等待岑念出来。 他等了几分钟,岑念从玄关里走出,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就要一脚踏入雨幕。 岑溪皱眉拉住她。 岑念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她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你想淋雨回家吗?” 岑溪打开伞撑在两人头顶。 “我以为中心会有多的伞……” 没想到一把也没有。 她好不容于找到一把别人落在中心的伞,徐虹也拿了过去,说是伞骨坏了根本打不开。 “谢谢你来接我。” 岑溪直觉“中心无伞”的误会和自己有关,果断转移了话题。 “没事,吃晚餐了吗?” 岑念摇了摇头。 “想吃什么?” “没胃口。” “怎么了?” 岑溪朝她看去,少女望着被雨伞隔绝的雨中世界没有说话。 他没有追问。 “雨大,小心淋湿。”岑溪说:“挽着我。” 少女不疑有他,柔顺地挽上他拿伞的胳膊。 “……你还戴着?”她神色意外,目光牢牢盯在他拿伞的手腕上。 “戴,怎么不戴?” 岑念沉默片刻,说:“我以为……” “以为我意思意思就会取下来?”岑溪笑着说完她未尽的话。 “……” “不会取的。”岑溪笑道:“也不看看是谁送的,比百达翡丽有面儿多了。” -- 第227页 “你在哄我开心?” 少女耳垂慢慢红了,挽着他的手腕也有缩回去的迹象。 “你开心了吗?” “……嗯。” “可是,我不是哄你的。”岑溪笑道。 夹杂着雨丝的凉风中,他笑得风淡云轻,仿佛说得也只是随口一言。 岑念的窦性心律不齐又发作了。 她从他的眼睛上移开目光,狐疑又有些气闷地想,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哄其他女孩的。 “既然开心了,现在能不能告诉你之前是在为什么不开心?”岑溪说。 岑念垂下眼眸,半晌后,终于开口将今天小粉红父母的事说给他听。 先是客观描绘了事实后,轮到表述自己的个人想法时,她却犹疑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结论: “每个人都是可以被替代的,我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控制不住会难过。” 为什么连几年时间都等不了? 这不是她问小粉红母亲的问题,而是她迟来的,对父母的质问。 在发病之前,她一直是个独生女,因为足够优秀,早就被内定成家族继承人,父母都没有再生二胎的愿望和精力。 “妈妈有你一个就够了,你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除了你,谁也不配成为岑家的继承人。” 甜言蜜语听得多了,听的人会将它当真,说的人却不会。 她被医生断言无法治愈的第二年,母亲就火速怀上了弟弟。 他们想瞒着她,母亲在肚子明显后就不来玻璃房看她了,然而她不需要亲眼见到事实,就能从蛛丝马迹中推出众人想要隐藏在她面前的真相。 她可以理解父母的选择。只是依然很难受。 原来她并非独一无二,原来她只是一颗可以被替换的螺帽。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明白自己没有无理取闹的资格,面对命运,她不哭不闹,安静冷漠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难道她不怕死吗? 她怕。 可是她知道,她已经被放弃,唯二在乎她是否害怕的人已经预备好走上另一条没有她的道路,她的惊慌和恐惧,留恋和不舍都只是无用的累赘,只是他们通向新生活的绊脚石。 她啊,只是一颗即将报废的螺帽。 她将所有痛苦和恐惧咽下,像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般冷漠。 因为她必须冷漠。只有她冷漠,才对大家都好。 不,对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好。 她就快死了,她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上辈子,她并非不幸福,她只是孤独。 岑念垂下眼眸,看着脚下被她不断踏破的水泊和人影。 只是孤独。 “每个人都可以被替代……也许吧,但是偶尔也会有例外情况发生。” 岑溪的声音有着让人不自觉静下心来的魔力,就像此刻夹着细雨的风,轻柔地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雨似乎变小了。 地面的水泊荡漾着涟漪,仿佛她忽然被风吹动的心湖。 “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替代。” 第113章 第二天清晨六点, 岑念一身轻装又出门跑步去了。 晴空万里无云, 一如她此刻的好心情, 就连脚下的步伐也似乎轻快了一些。 老头子又拿着他的折叠小板凳挡在路中央,靠在他腿边的大毛笔就像是关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般,老头一脸岑念欠了他八百万不还的表情,屁股牢牢坐在凳子上, 眼睛珠子却盯在她身上,没等她跑到面前就忍不住质问: “你昨天怎么没来?说好了每天都来跑步, 这么快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连跑步都坚持不下来,以后还想做什么大事?” 老头子一开口就止不住, 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事三分钟热度——一点毅力都没有,说放弃就放弃!要知道, 我们那时候……哎你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岑念取下蓝牙耳机。 “……你在和我说话?” “……” 老头差点气死。 岑念不会告诉他在他说话的一开始她就关掉了音乐, 她当然听见了他的喋喋不休,来而不往非礼也, 想让岑念不痛快的人, 最后的结果一般都是只有自己不痛快。 她停下脚步, 走回老头面前,看着已经风干消失的半篇《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老头又洋洋得意起来: “我来考考你,你知道这是谁的字体吗?” “张旭唐的草书。” “……” 老头再一次装逼失败, 瞪着眼睛看她。 为了挽回失去的尊严, 老头说:“你看我这字写得好看吗?” 岑念勉强点了点头。 “嗯, 你也不用羡慕,我可以教你。”老头昂起下巴:“练上个七□□十年,说不定你也能学个毛皮。” “不用。”岑念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半吊子草书。 “什么不用?你们年轻人的那□□刨字……” 老头话音未落,岑念已经拿过了他手里的毛笔。 蘸水,抹笔尖,写字——岑念的动作一气呵成,除了毛笔过大她用着有些不习惯外,一看就是会写毛笔字的老手。 同样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念用一手骨力遒劲的柳体写完全篇。 -- 第228页 老头:“……” 第N次装逼失败。 岑念把毛笔还给他,打算继续往前跑了。 “哎——哎!你等等!”老头把她叫停。 岑念转头看着他,老头似乎自己都没想清楚要说什么,面对岑念扬起的眉毛,他用气急败坏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天天跑步有用吗?你这蜗牛一样的慢跑有什么用啊!” 岑念:“……” 刚刚是谁在为她一天没来晨跑就气愤不已的? “你有更好的办法?”她问。 “有!”老头精神一振,说:“你跟着我学打太极拳。” 岑念转身就走:“五十年后再说吧。” “你站住!”老头气急:“太极拳你不学,擒拿术你学不学啊?站军姿呢?野外求生技巧呢?!” 老头这是把他压箱底的东西全摆出来任她挑选了吗? 别的都算了,站军姿是什么?谁要学这个? 岑念走了回去,重新打量着老头:“你是军人?” “退役军人。”老头挺起胸脯。 岑念想了想,说:“我想学适合女性使用的防身术。” “简单!我教你几招用巧劲的擒拿术,你就是对上一米八的壮汉……”老头顿了顿,看着岑念又改口:“你这小身板,学了可能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记住,遇到危险,能跑就跑,你是打不过男人的。” 老头似乎把教学行为当作了一种游戏,乐在其中地反复示范指正岑念的动作。 在江边学了一个多小时的防身术后,岑念回家了。 没想到跑步还能跑出一个免费的防身术老师,虽然说话讨人厌了点,人无完人,免费的就是要差一点,岑念忍了。 话说回来,她在那条路上跑了这么久,也没见老头和其他人搭话。 汤老和钱奶奶也是,她也没说什么——连水果篮都没往他们家提过,莫名其妙就得了他们欢心。 难道——她上辈子是老人乐? 岑念回家后正好遇上岑溪一人在楼下吃早餐,打了声招呼后,她就独自上楼了。 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岑念径直去了四楼的琴房。 坐在钢琴前,岑念跟着记忆里的乐谱缓缓弹出一曲安宁的奏鸣曲。 原身自带绝佳的身体记忆力,同样的曲子,这具身体只需要她从前的一半时间就能牢记,这有利于扒谱的效率,但是岑念自己的绝对音感却没有了。 这具身体有胜她的优点,也有败给她的缺点,那就是这具身体的手太小,跨九度极其勉强,这样的先天条件在职业钢琴家中只能算中等偏下,很难成为杰出的专业钢琴家。 岑念坐在琴凳上,打算弹满六小时再下琴,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不过短短三小时,她的十指就疼得不得不停下了弹奏的动作。 她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这十根指头。 原主的十指原本嫩如白葱,现在已经被她日日练琴练出了一层薄茧。 她很熟悉这种状态,接下来薄茧会变成厚茧,指腹也会慢慢变形。 只有一双不美丽的手,才能弹出最动听的琴声。 休息一会吧,岑念想。 …… “所以,你的休息一会,就是拿着高数题来问我?”岑溪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不可以吗?”岑念有些困惑。 “可以。”他笑道。 岑溪给她讲完她问的题后,岑念正打算离开,目光忽然落到他打开的电脑上。 她对那一排排的线性方程组产生了兴趣: “你在做什么?” “建模。”岑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数学建模。” “……我能看着你做吗?” 岑溪笑了:“把椅子搬过来坐吧。” 于是,岑念把练琴忘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跟着岑溪学习蛛网模型去了。 学到一半,岑念忽然想起来:“你不是学哲学的吗?” “学哲学也可以辅修数学。” “你还会玩滑板——”岑念没见过比他更多功能的复合型人才了,她问:“有你不会的吗?” “你问个问题试试?” “世界上名字最长的首都是什么?” 岑溪笑了起来:“我认输,我怕舌头打结。” “你肯定知道。”岑念笃定地说。 “我知道你也知道。” 两人对视,不由自主都笑了。 毋庸置疑,这是一段无聊的对话,但就是这么一段无聊的对话,也让岑念觉得开心。 和正确的人呆在一起,什么也不用做,也能开心。 和错误的人呆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开心。 充实而平淡的暑假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岑念按部就班地实行着她的暑期计划表,这段时间以来,她在人际关系上最大的变化应该就是多了一个爱挑刺的防身术老师。 老头不仅教她防身术,还跟着她一起跑步,说来惭愧,岑念缺乏锻炼的身体让她连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也跑不过。 大概是军队里带出来的习惯,老头不仅跟着她跑,还要跟着她骂: “抬头!挺胸!吸气!你看看你这瘸腿蜗牛一样的速度,坏人来了再给你五条腿你都跑不动!” “……一个人长七条腿当然走不动了。” -- 第229页 “你还有力气说话?提速!提速!” 一条滨江路跑下来,岑念气喘吁吁,恨不得就这么仰倒下去不管不顾,反观老头,别人神采奕奕,腰不酸腿不疼,大气都不喘个,那张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八百年没说过话那样吧嗒吧嗒地不停说着,从读书时到军队当兵,从当兵到决定听家里安排结婚生子——岑念别的没学多少,老头的“当年勇”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你看看你,身体这么虚,现在不开始锻炼,以后有得你受!” 老头念念有词地走到一边,拉下路边的树枝左挑右选扯下一片树叶后回到还在喘气的岑念身边。 “看好了,我教你不用乐器也能吹奏曲子。” 老头把叶片放到嘴边,一首轻快愉悦的不知名小曲从他轻轻抿着叶片的双唇中发出。 用叶片吹小曲,比擂琴什么的更让岑念好奇,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技术,不禁入迷地看着老头的魔法。 老头吹了四五十秒,放下叶片满脸得意:“哼,现在的年轻人哪懂得这一套!” 岑念无视他不讽刺人就开不了口说话的坏毛病,问“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这是我战友教我的曲子,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一手也是他教我的,我们曾是睡上下铺的兄弟……后来他被召去战场,就没什么后来了。” 老头的神色黯淡下去,这还是岑念第一次见他露出低落的表情,在此之前,老头都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一样,对什么都能愤世嫉俗地讽刺上几句。 “怎么没有后来?”岑念说:“后来,你还在怀念他,后来,你还把他的这手树叶吹奏演示给另一人看。” 老头怔住。 岑念说:“你去世以后,我也会替你记着他。” 老头脸上的感动立即变成气急败坏:“老子还要再活一百年呢!” 岑念瞥他一眼:“老人妖。” 老头气得鼻子都歪了,人妖就人妖,还老人妖?! “你要是我孙女,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么收拾?” “棍棒底下出孝子,棍棒伺候!” “我不想要年纪那么大的爹。” 老头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跑步!马上跑起来!不跑个一千米你今天就踏着老头我的尸体过去!” 第114章 一番斗嘴, 也不知道是谁伤害了谁。 火红的朝阳升上高空时, 岑念拖着自己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回家, 思考今天是否就是这双腿报废的时间,而老头则在思考下回见面要不要备上速效救心丸,以防真的需要急救车乌拉乌拉地把他送往医院做电疗。 总得来说,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分别之前, 一老一小坐在江堤边聊天,岑念问:“你的家人呢?” “哼, 活着跟死了没两样。”老头冷哼一声,颇有怨气:“老婆子不是搓麻将就是扭秧歌,整日不见人影!” “你的孩子呢?” “有个儿子, 不提也罢!”提起儿子,老头的怨气更大了:“还不如我的狗儿子听话懂事!我的狗儿子比人儿子有良心多了,天天陪着我这个孤寡老人, 你知道泰迪吗?那种卷毛狗——我的狗儿子就是泰迪, 对了——小女娃,你讨厌狗吗?” “不讨厌。” “不讨厌就行!明天我把我狗儿子牵来给你瞅瞅, 那家伙可聪明啦, 不是老头子我自夸, 我的狗儿子比我那两条腿的儿子聪明得多!就是有一点不好,跟我那人儿子一样,管不住下/半/身……” 说起他的狗儿, 老头滔滔不绝, 再三提醒她明天来跑步, 他会把狗儿介绍给她。 岑念答应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她出门时遇见刚从外回来的岑筠连,他喝得酩酊大醉,被齐佑搀扶着进了家门。 岑筠连看见要出门的岑念,开口叫住她: “你、你要去哪儿?” “跑步。” “等、等一会……过来我问、问你几件事……” 岑筠连摇摇晃晃走向客厅,岑念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抬脚走了过去。 岑筠连坐的是长沙发,她就在长沙发旁边的单人休闲椅上坐了下来。 “我问你几件事……”岑筠连慢吞吞地说:“你要老实回答。” “岑董,我先走了。” 齐佑对岑筠连弯了弯腰,在后者摆手后低头走出了岑家。 “你……你对岳尊什么感觉?”岑筠连问:“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喜欢。”岑念想也不想地说。 “为什么不喜欢呀?岳、岳尊长得和他父亲一个模样,那张脸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喜嗝——喜欢呢。” “和我无关。”岑念强调:“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岑筠连扳着指头数:“瑞大集团的二公子、月桂园集团的小公子……” 岑念打断他的话:“我谁都不喜欢。” 她懒得听他的话浪费时间,起身走向玄关,岑筠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站住,站住,我还没问完呢!” “你还要问什么?”岑念不耐烦地回过头。 “你哥……你哥是不是谈恋爱了?”岑筠连问。 “……”岑念令人骄傲的大脑像是暂时宕机了一样,过了好几秒才处理完这个庞大的信息:“岑溪,谈恋爱?” -- 第230页 “你也不知道?算了算了,你走吧,一点用也没有……”唯利是图的岑筠连顺着长沙发倒了下去,一脸委屈地喃喃自语:“既不能联姻又不能当眼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个要供着的菩萨娘娘……” 岑念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家门。 她的脚步比起以往来尤其的慢。 岑念看着前方的平坦的沥青路,却在思考岑筠连刚刚说的话。 岑溪谈恋爱了? 他刚过完22岁生日,一个22岁的男青年,谈恋爱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不舒服的源头来自胸口,岑念找不到理由,再一次将锅扣向窦性心律不齐。 为了培养起能对抗心律不齐的身体,岑念决定今天多跑一千米。 她来到江堤边,以为会见到带着狗儿子的老头,却没想到江堤上空无一人。 老头一般都来得比她早,今天是怎么回事? 岑念按下疑问,先在江堤上跑了半小时,回到两人经常见面的地点时,老头依然不见踪影。 难道是爽约了? 岑念有些疑惑,自称“孤家寡人”的老人又会因为什么事被绊住脚步呢? 怀着疑问,她一边走在临江路上一边不由自主地用视线搜寻身边的信息,忽然,从左手边靠近林荫路方向的一声狗叫吸引了她的注意。 狗叫不一定是老头的狗儿子,岑念犹豫片刻,还是抬脚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荫路的里面是一个还算大的湿地公园,外围栽满翠绿的树木,老头那天吹曲的叶片就是从这些树上精挑细选的,岑念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棕色泰迪在冲着一只博美汪汪大叫,不断向前扑着想要去和它玩耍。 泰迪的脖子上有项圈也有绳子,绳子另一头又套在公园椅椅脚上,它不断前扑却又扑不到,急得团团转。 岑念走了过去,站到博美犬主人的身后:“你好。” 中年女人先是带着疑惑神色回过头来,接着又因为她的脸露出惊艳的目光,她上下打量着岑念,似乎在揣测她忽然搭话的目的。 岑念说:“请问你见到这只泰迪的主人了吗?” “没有。”中年女人摇了摇头:“你认识他?” “可能认识。” 中年女人因为这个含糊不清的说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人了,快半小时了吧……狗主人也没回来,说不定不会回来了,这年头,哪儿都有弃狗的人。” 女人拉了拉她蠢蠢欲动的博美犬,牵着狗往前走了。 岑念犹豫地站在原地。 虽说不能单凭是同一个品种就认定这是老头的狗,但她还是不放心就这么离开,她检查了它的绳索和项圈,上面都没有它的身份信息,即使想联系狗主人也无从下手。 岑念决定在这里守上一会,看能不能见到泰迪犬的主人。 她等了三个小时,泰迪犬的主人也没现身。 岑念低头看向在她脚边乖乖趴着的泰迪犬,怀疑是否真的如那个女人所说,它遭到了主人的遗弃。 明天老头会来解释今天的爽约吗? 岑念从公园椅起身,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看向棕毛的泰迪,它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又黑又亮。 ……要是它的主人一直不回来,狗会饿死吗? 应该会在饿死之前被好心人牵走吧。 如果不是好心人,是狗肉店的老板呢? 岑念在心里自问自答,越发迈不动脚步。 她坐回长椅,又等了一小时。 狗主人还是没来。 没办法,岑念只能把绳子从椅脚借下,她握着绳子,泰迪一点没挣扎,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她,她走一步,它也走一步,她停下,它也跟着停下,让岑念连把它套回去的理由都没有。 岑念叹了口气,认命地牵着狗往岑家走。 她牵着狗进门的时候,小许正从玄关路过,看见岑念牵着的泰迪,发出惊讶的声音:“啊……” 岑念竖起食指挡在唇边,小许立即上道地捂住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避免节外生枝,她把狗直接带回了房间。 关上门后,泰迪一点也不怕生,兴奋地在屋子里闻来闻去,然后又趴上她的腿求抚摸。 岑念把它的爪子扔开后,开始头疼了。 “美美?贝贝?花花?豆豆?球球?”她试着念出最常见的狗名,泰迪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难道是洋名? “ Lucky、Michile、Jack、Coco?” 泰迪翘起腿,开始在岑念面前舔……不提也罢。 岑念打算暂时收留它,如果明天跑步时能见到找狗的狗主人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她也就只能给它找个好人家送了。 岑家是什么地方,她自己吃东西都要留个心眼,侯婉不敢弄死她,弄死她的狗却轻而易举,岑念不敢对侯婉的人品有过高期望。 准备泰迪的吃食不难,有钱人家的狗就算不吃神户牛肉,也吃的是无谷物狗粮,岑念只要从大厨房里找点生肉煮熟后给它吃就好了。 麻烦的是排泄问题。 岑念打心眼里祈祷,泰迪不要兴之所至抬腿就对着她的床柱子来上一泡尿。 -- 第231页 不幸之中的万幸,泰迪有着良好家教,岑念出门前喂了它一点熟肉,回来时它也没在屋里干坏事,只是一直刨门想出去,岑念把它带到四楼的小花园里刚放下,它就疯了似的转圈飞奔,接着一跃而上花坛,踩着泥土“大江东去”了。 等它解决完大小便后,岑念看着它在花园里玩了一会。 等到大许打来电话叫她下楼吃饭时,岑念看着花园里一个狗也玩得开开心心的泰迪,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把它关回去。 岑筠连和侯婉平时也不会上四楼,应该没关系。 岑念下楼来到餐厅时,一家人已经全都落座了,除了岑溪。 往常岑溪坐的位置上坐着齐佑,这还是岑念第一次见他留在岑家吃饭。 她入座后,岑筠连开口:“你在楼上做什么呢,这么久才下来。” “看书。” “你别老闷在屋里看书了,多出去和人交流,那什么瑞……” 岑念打断他的话: “瑞大集团的二公子、月桂园集团的小公子——我都拒绝。” 岑筠连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看跳大神的神棍: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岑念无视他的话,自顾自用餐。 岑筠连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关心(未遂)完岑念后,又把如山的父爱对准岑琰珠砸了下去。 他一脸关爱地说:“你的琴练得怎么样了?那阿布什么的钢琴比赛,还没决定好人选吗?” “还早呢。”岑琰珠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就像临考前的学生最烦被问“准备得怎么样”了一样,岑琰珠脸上也写着“闭嘴”两个字。 岑筠连的如山父爱没送出去,他感叹一声: “唉,女儿们都进入叛逆期了,还是儿子贴心。” 岑念问了一句:“哥哥去哪儿了?” “见女朋友去了吧。” 岑筠连轻飘飘一句话,让桌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岑董,”齐佑小心提醒:“溪少爷和您说过,他晚上要陪张总他们吃饭。” “哦,好像是……”岑筠连一脸恍然大悟。 侯婉想说什么,忽然因为步行楼梯上传来的奔跑声变了脸色。 不止她,岑念也变了脸色。 “什么东西跑下来了?!” 侯婉话音未落,一只棕色的狗就冲了出来,她的说话声变成了刺破屋顶的尖叫声。 她以难以想象的灵敏程度跳上椅子,转瞬又蹦到了岑筠连坐的椅子上。 “侯婉老子要杀了你……” 岑筠连捂着正在经历不可言说之痛的神秘部位,咬牙切齿地瞪着侯婉。 第115章 “快把狗赶走!谁的狗!谁的?!”侯婉抱着岑筠连, 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岑筠连拉开挡在眼前的侯婉, 看见了追着狗跑的岑念。 “岑念!谁准你把狗带回家的?!”他气急败坏地吼, 把遭受不可言说之痛的原因都推给了带狗回家的岑念。 岑念在客厅里追了两圈,好不容易才在大小许的帮助下捉到了狗。 泰迪兴奋不已,在她怀里依然扑腾个不停。 侯婉被岑筠连一把推开:“下去!” 侯婉依旧牢牢抓着岑筠连的椅子背,她怒瞪着岑念怀里的泰迪, 大有它一跳下地她就马上跳起来的架势。 “岑念,这家里不准养狗!这狗哪儿来的就给我送回哪儿去!”岑筠连一脸厌烦地整理着自己皱了的西装。 “为什么?”岑念问。 “什么为什么?”岑筠连一脸“这都用得着问?”的表情瞪着她:“因为身上会染上狗味, 我的新衣服上会多出狗毛,我亮锃锃的皮鞋会被它踩出脚印!” “因为我讨厌狗!我最讨厌的就是狗!”侯婉尖叫着打断岑筠连的话,她惊怒交加的视线在泰迪身上厌恶地扫过, 落到抱着它的岑念脸上:“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就抱狗回来养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主人了?!” 岑琰珠也皱眉看着岑念怀里的狗。 “是别人的,暂时寄养在我这里。”岑念说。 岑筠连皱着眉头:“赶紧还回去,狗毛飞着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岑念为了避免引起众怒的泰迪变成狗肉火锅, 抱着它走进电梯。 “齐佑, 你看看桌上有没有狗毛……” “好的,岑董。” 岑念刚腾出一只手去关电梯门, 泰迪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四脚一蹬, 像游泳运动员那样借着反推力冲出了她的怀抱。 “Lucky、Michile、Jack、Coco——” 喊天王老子也没有用了。 棕毛泰迪跑到齐佑面前冲他摇尾巴, 还热情地爬他的裤管。 齐佑一脸尴尬和为难。 岑念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刚刚泰迪突然跑下楼,不也是因为齐佑的同一个词吗? 岑念想到的, 岑筠连也想到了, 他面如锅底, 在侯婉母女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对岑念说:“你把狗叫回去。” 岑念蹲下拍了拍手,泰迪朝她冲了过来。 “你再叫它试试。”岑筠连对齐佑说。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岑筠连怒吼。 “……岑董?” 齐佑话音未落,泰迪已经撒腿朝齐佑跑了过去。 -- 第232页 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这条狗,不叫美美贝贝花花豆豆球球,也不叫LuckyMichileJackCoco…… 它叫岑董。 侯婉震惊地看着岑念,一脸“你狗胆包天”的表情,包括大小许和齐佑在内的其他人也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像是在为即将上路的她默默哀悼。 岑筠连怒不可遏地看着她,偏偏他没有发火,发火的岑筠连不可怕,压抑怒火的岑筠连才可怕。 “它为什么叫岑董?” 棕毛泰迪听见叫它名字,立马舍弃齐佑跑向了岑筠连脚步,岑筠连一脚就把它踢开了。 岑念刚变了脸色,就见泰迪没事狗似的从地上翻身又爬了起来,只是不敢再靠近岑筠连,转头又去趴齐佑裤管去了。 “……我不知道。” 岑念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确实不知道,这条狗叫什么不好,居然叫岑董,岑筠连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给狗取名叫岑董,这不是照着他脸上呼巴掌吗? “你不知道?你的狗,你说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岑董?”岑筠连冷笑。 除了岑家人以外,岑念还看到了躲在大厨房门里看热闹的张嫂,还有被姐姐拉进佣人房的小许,齐佑倒是想走,可惜他无路可去,只能站在原地低头装聋。 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脸岑筠连非岑念的本愿,虽然她不喜欢这个生父,但是也没想过当着众人给他难堪。 岑念把捡狗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信不信就随他们了。 岑筠连冷笑一声:“不认识的老头?哼,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河边,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闲得慌,给自己的狗取名叫‘岑董’!” 泰迪又听到它的名字,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岑筠连,但是吸取了教训,这次不敢冒然接近了。 岑筠连倒足了胃口,一声带着怒气的“齐佑”后,从岑家摔门而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狗抱回楼上去,别让它出现在我面前!”侯婉厌恶地看着泰迪。 “岑董,我们走。”岑念冲狗召唤。 侯婉的脸色更黑了。 那泰迪屁颠屁颠地跟着岑念离开后,侯婉瞪了一眼嘴角快咧到耳后根的女儿:“笑!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那私生女感情多好呢!” 岑琰珠的笑容立马变成不耐烦地表情:“我笑笑碍着你了?那狗叫岑董,你不觉得好笑吗?” 侯婉气得不行:“不好笑!你这白眼狼,岑董是你爸爸,不是一条狗!笑的时候想想自己有没有挨骂吧,难道你想当狗的女儿吗?!” 岑琰珠一想,嘿——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马上就觉得起这个名字的人其心可诛了,骂岑筠连不打紧,怎么连她一起骂上了?! “不过……那就不应该是岑念取的名字啊。”岑琰珠一脸狐疑:“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 “我哪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侯婉没好气地说:“我要回房去了,你也赶紧回房——大许小许!你们赶紧把屋里给消毒一下,每个地方!马上!” …… 岑念把泰迪带回房间,等到楼下的声音安静之后,又悄悄地抱着狗下了楼。 她想在大厨房的冰箱里找一点吃的喂狗,却发现中午剩下的那一小块生肉已经不见了,再看看冰箱,除了绿色蔬菜外,张嫂就没有给她留下一丝喂狗的机会。 她也不想去问张嫂那块肉去哪儿了,答案肯定是“不知道”。 为了给狗岑董找点吃的,岑念牵着它出了门。走出去还没两步,狗岑董就在侯婉最爱的玫瑰灌木前翘腿撒了泡尿。 岑念:“……” 等狗岑董做完坏事,她提起狗岑董就飞快逃离了犯罪现场。 她来到离家最近的沃尔玛,却发现超市不允许带狗进入,她左右张望,发现了一个二十多岁,站在超市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的男保安。 “不行,这瓶水不能带进去。” “车子不能出来,赶紧推回去!” “我看看你的小票呢?” 岑念站到一脸严肃,看上去就不好说话的保安面前。 “什……”男保安不耐烦地转过头,在看见岑念的脸后,剩下半句话断在了喉咙里。 “请问你能帮我暂时看着狗吗?” 今天一天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不行”的保安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但是我只能帮你看一会,你要快点出来。” 岑念感谢他的帮助,微微笑了:“谢谢。” “……不用。”保安错开她的目光,耳垂微微红了。 岑念进入超市,在生肉区买了一块鸡胸脯肉后,她又用这张脸成功拜托隔壁做熟食的大哥帮她把鸡胸脯炒熟。 带着这块熟鸡胸脯肉,岑念回到大门前取回狗岑董。 暑假的关系,沃尔玛广场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放假的小学生踩着滑板闹闹哄哄地而过,三两成群的退休老人聚集在一起交换八卦和蒲扇下的凉风。 岑念牵着狗走到一处围在大树边的大理石石凳前坐下,拿出装在塑料袋里的鸡胸脯肉来喂狗。 少女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棕色泰迪,耐心地等待它一点一点啃食手中的肉块,她柔顺的黑发一半铺洒在后背,另一半则顺着肩头倾洒而下,乌黑清澈的眼眸平静如水,静静倒映着月光的光辉。 岑溪开车从路边路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 第233页 说来奇怪,广场上那么多人,他偏偏一眼就望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她。 说来也不奇怪,即使广场上那么多人,只有她一人发着光,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 岑溪把车停在路边后,开门朝她走了过去。 “这是谁的狗?” 忽然听到岑溪声音,岑念马上抬起头来。 身穿西装的岑溪在她身旁坐下,双手随意放在张开的两条大长腿上,男子气概十足,那根随处可见的红绳因为出现在他手腕上,也显得不平凡起来。 “捡的。” “你要自己养?” “先看看能不能找到主人。”她看向专心致志吃肉的泰迪:“明天我会再去河边看看有没有人来找。” “要我陪你吗?” “……不用。”岑念垂眸。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岑筠连的话,她想问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可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谈话陷入了静默,平时她只觉得这静默让人心情平静,可是此刻不知为何却只会让她感觉心烦意乱。 正好泰迪吃完了塑料袋里的鸡胸肉,岑念牵着狗站了起来:“我去遛狗了。” 岑溪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你一个人。” “嗯。” “一起吧。” 他伸出手,要接过岑念手中的绳子,她又一次看见了他手腕上那根红绳,一时犹豫,岑溪已经把狗牵了过去。 “因为狗被骂了?”岑溪问。 这话也没错,岑念顿了顿,点头承认。 “不用担心,我会和他们商量的。”岑溪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在夜色和商铺温暖的灯光里慢慢散着步。 “岑筠连说……你谈恋爱了。”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第116章 “他喝醉了?我每天忙得不行, 哪来时间谈恋爱?”岑溪哑然失笑:“国家给我分配的女朋友吗?” 岑念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我以为他给你安排了相亲。” “不会的, 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想法。”岑溪话锋一转, 忽然问:“你呢?” “什么?” “你在谈恋爱吗?” 岑念马上否定了:“没有。” “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岑溪笑道:“一定有很多人会因为你的这个回答而心碎。” 岑念想说自己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后来又想到不清楚原身有没有谈过恋爱,还是别说这种不确定的话了。 她换成了一个提问。 “哥哥以前谈过恋爱吗?” 岑溪答得又快又轻松:“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他带着散漫的笑容看了她一眼, 玩笑地弄乱了她的头发: “在你眼里,哥哥就是前女友数不清的人吗?”他说:“明知没有结果, 何必浪费时间。” 岑念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好奇心这么旺盛的人,岑溪的话音刚落, 她就提出了又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没有结果?” “有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永远不会喜欢,对一个不可能喜欢上的人, 何必浪费时间去培养不可能产生的感情?” 岑念闻言, 反而更加困惑: “我听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绝大部分不幸的感情都因为其中一人抱着和你相同的想法。念念,记住——” 湛蓝色的星空下, 高出她一头不止的岑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工整的眼眸中似乎藏着遗落在人间的星辰, 黝黑中又有光芒闪烁,连他耳垂上的那颗钻石耳钉也因此失了颜色。 “不用去问自己是否喜欢,当对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你的心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答案。” …… 第二天早上, 岑念抱着狗下楼时, 看见了正坐在餐桌前喝咖啡等她的岑筠连。 她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才七点整,他还真打算跟她一起去河边找人? 岑筠连对“岑董”这个名字的怨念比她想得更深,要是一会没见到狗主人,他肯定会在心里脑补十万字的复仇小说。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给一条狗取名叫岑董?别说岑筠连,就是岑念也百思不得其解。 会是一个巧合吗? “你来了。”岑筠连对他点点头:“把狗放了,坐下赶紧吃吧,吃完我们一起出去。” 岑念见他态度还算不错,听话坐下,张嫂很快端出一碗阳春面来。 面条清爽细腻,撇开人品不提,张嫂的手艺没得说。 早餐后,岑念牵着狗来到昨天捡狗的地方,站在长椅前对岑筠连说:“坐。” 岑董坐得比岑筠连更快,屁股已经乖乖坐了下去。 岑筠连很是受用,脸色好看了些:“不错,还知道把座位让给爸爸,这里还有位置,你就坐……” 岑念把手中牵狗的绳子塞进他的手里。 “我去跑步了。” “你去跑步了?”岑筠连瞪大眼睛:“那我呢?” “你在这里等着。”岑念说:“你不是要找丢狗的人吗?他要是来找,会来这里的。” “我在这里等,那你做什么?!”岑筠连的鼻子气歪了。 “我去跑步啊。” -- 第234页 岑念一脸不耐烦。 昨天侯婉是踩得他下面不是上面吧? 懒得再和岑筠连浪费时间,她转身跑了出去。 岑筠连一口怒气憋在胸口里,低头就看见蹲在脚下,睁着黑溜溜眼珠子盯着他看的岑董。 “你看什么看?!小心我一巴掌拍死你——” 泰迪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趴了下来把肚皮露给他看。 “哼!看你这怂样,你还敢叫岑董?小心我让你变得浮肿……” 路过的晨跑运动者诧异地看着路边一个西装革履的俊雅男人对着一条泰迪又是讽刺又是威胁。 ……现在的有钱人,兴趣都这么古怪吗? 岑念在河边跑了两遍后,又回到了捡狗的地方。 长椅上还是只有黑着脸的岑筠连一人,泰迪不敢造次,乖乖趴在他脚下。 一见岑念,岑筠连就站了起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别人丢的狗?哪来的别人?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一个来问的人都没有!” “我没有保证过狗主人一定会来。” “你就是在说谎!”岑筠连怒气冲冲:“好啊,我这么低三下四地忍你,你居然还背地里给狗取我的名字,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从前是我对你太放任了,你竟敢拿狗嘲笑我,你……” 岑念冷下脸,她愿意和岑筠连在一个屋檐下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但他要是执意来犯,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我就拿狗嘲笑你,怎么了?!” 一声怒吼打断了岑念未出口的话,也让岑筠连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爸……” “爸什么爸?老子没有你这个儿子!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个孽子!” 失踪一天的老头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手脚并用地往岑筠连身上招呼,岑筠连被他追得抱头逃窜,狼狈不已,哪有平日那副颐气指使的模样? 被酒足饭饱掏空的中年人对上日日锻炼的老年人,结果不言而喻。 岑筠连连逃跑都脚步虚浮,反观老头,健步如飞,那左勾拳和右踢腿都打出了呼呼风声。 因为牵引绳落地而获得自由的岑董以为两人在做游戏,高兴地在两个男人之间窜来窜去。 “爸!爸!您冷静些,您的军体拳不是拿来打儿子的——哎哟,别打脸啊爸!” 世界发展太快,岑念已经吃惊到失去语言。 老头是岑筠连的爸,岂不是她的……爷爷? 回想当日…… “你要是我孙女,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么收拾?” “棍棒底下出孝子,棍棒伺候!” “我不想要年纪那么大的爹。” 真是好大的FLAG。 虽然不是爹,但是是爷爷。 岑念看向慢悠悠跟在老头身后,但是看着儿子被打却一点也不心急的老奶奶,心里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就是陪老头子打发时间的女娃?”老奶奶抬起一半眼皮,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是。” “你是赵素芸生的女儿?” “是。” 岑念答得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私生女的自卑。 私生女在她看来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行为。 生来就是如此,不能凭自己的力量改变的事实,她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不会愧疚,更不会自卑。 “妈,你怎么还不来劝劝爸?妈!您儿子快被打死了!” 岑筠连鬼哭狼嚎的声音让岑念重新朝他看去,老头已经逮到了岑筠连,一个利落的动作就把他的手臂折到了背后。 老奶奶从花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瓜子递给岑念:“磕吗?” 那随意不羁的神色和大佬般的语气,岑念都快以为她是在请她嗑药,不是嗑瓜子。 “妈!”岑筠连哀嚎。 “吵死了!”老奶奶不耐烦地收回手,又把瓜子揣回了兜里:“你差不多得了,还真想把儿子打死在大街上?他死了一了百了,你到时候进去了,老娘可没时间给你送饭!” 岑念:“……” 这一家人,真是好清新,好脱俗,好令人难忘。 岑念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如此独特的家庭交流模式,她还是第一次见。 “哼!还不是他欺人太甚!”老头扔开了岑筠连的手,怒目切齿地说。 岑筠连一个健步朝岑念冲来,竟是果断拉她挡在了身前。 老头的拳脚虽然在岑筠连身上落下不少,但看他行动自如的样子,显然老头也没用上真功夫,到底是亲儿子。 “爸,您说得什么话啊,我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打,到底是谁欺负谁呐……” 岑筠连缩在她身后,往常宽阔的肩膀竟然缩了一半,整个人就像受惊的鹌鹑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头,模样柔弱、可怜、又无助。 “你欺负我孙女!”老头说着就来气,一巴掌拍在岑筠连的脑袋上。 “哎哟!我还是您儿子呢!” “你是什么狗子!我儿子在我脚下呢!”老头低头看向泰迪:“是不是啊,岑董!” “汪!” “老子——”岑筠连刚对狗抬起脚,看到真正的老子的杀人目光,连忙把脚收了回去,他赔着笑,说:“爸,您又在说气话了。” “我说什么气话?昨天我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你去哪儿了?你还骂我孙女是白眼狼,你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白眼狼,我今天就剥了你的狼皮为民除害——” -- 第235页 眼看两人又要追打起来,穿着花衬衫,头戴草编帽,仿佛在夏威夷度假的老奶奶一声怒喝:“够了!” 两个男人都像听到什么恐怖故事一样即刻僵住了。 老奶奶掏出瓜子,一人丢了一颗,每颗都准确地打在目标脑门上,她皱着眉头说:“你们是不把全城的人吸引过来不罢休了?还有你——”她又扔了一颗瓜子在老头额头上,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不可一世的老头萎了,只敢低头搓脑门。 “你是不是就想把事情搞大,好让我没脸去见秧歌队的姐妹们啊?!” “哼,臭老婆子头发不多心思多……”老头小声嘀咕。 岑筠连这才注意到附近围观、窃窃私语的路人。 他立马沉下脸,又恢复了外面道貌岸然的模样,理了理胸前乱掉的衣领后,说:“妈说得对,大庭广众怎么能对人暴力相加!我也四十好几了,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老头眼睛一瞪,刚要说话,老奶奶一个眼刀就让他闭上了嘴。 第117章 岑念看得百感交集。 岑筠连那么霸道的人物被老头打得嗷嗷叫, 别说不敢还手, 就是还手也打不赢, 而牛气的老头呢,老奶奶一个眼神就让他果断收声,浑然没有一点背地里和她吐槽“臭老婆子”时的样子。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把岑董牵上。”老奶奶对老头说完,又看向岑筠连:“下午我们秧歌队的姐妹要参加一个比赛, 赛场就在这附近,中午我和你爸在你家吃饭, 你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欢迎!我家不就是你们家么?什么时候想来都行!”岑筠连挺起胸脯,一脸正直地表着忠心。 老奶奶摸出一颗瓜子,悠然磕开:“你们家的女主人不会不开心吧?” “什么女主人?我家就您一个女主人!”岑筠连一脸狗腿地跑上来扶住老奶奶的手臂, 说:“妈,走,我扶您回家。” 老头子重重哼了一声:“孙女儿!走!” 四人一狗队分成了两组, 岑筠连和老奶奶走在前面, 岑念和牵着狗的老头走在后面。 “你……” 岑念刚刚开口就被老头打断: “你什么你?叫爷爷!” 岑念顿了顿,改口道:“爷爷, 昨天你生病了?” “哼, 也就只是你才晓得关心我这个老头子。” “怎么病了?” “一点小毛病……” “什么小毛病?”岑念皱眉追问。 老头吞吞吐吐, 在岑念的再三追问下,终于自暴自弃地说出了昨天爽约的原因: “现在不正是吃龙虾的时候么,最近天天都有人给我送虾!我换着法子吃, 什么蒸的煮的烧的烤的都吃腻了, 昨天早上也是吃的龙虾, 没想到刚开始还好好的,来了江边就开始头晕眼花还想吐——送医的时候我根本说不出话,那120的人管我也不管狗,把我儿子扔那儿就走了,我还以为儿子丢了找不回来了——还好有你啊!” 吃龙虾吃多了也会进医院?岑念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还在吃惊的时候,前面的老奶奶回头甩了老头一个凉凉的眼刀: “我早就说过,吃不完的扔了不要隔夜,你偏不听,食物中毒也是你自找的。” “你闭嘴!”老头气急败坏地说。 老奶奶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在身旁岑筠连的伺候下,她就像是气概不凡的慈禧太后。 岑筠连呢,他为了配合老奶奶的身高,不得不弯着背走路,再加上脸上刻意讨好的笑容,两人站在一起,仿佛一幅画。 画名就叫《慈溪太后和大太监李莲英》。 …… 回到家后,真正意义上的岑家首次齐聚一堂。 来龙去脉已经说清,原来老头叫岑善克,老奶奶叫罗鑫云,是岑念未曾见过的爷爷和奶奶,而“岑董”则是岑善克去年养的狗。 所有人坐在一楼的大客厅里,你看我来我看你,气氛微妙。 岑念身旁坐着岑溪,她朝他看去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似是安抚。 岑筠连干咳一声,笑着打破微妙的缄默: “爸,你们养狗了怎么不说一声,一切都是误会……” 岑善克吹胡子瞪眼:“你来都不来,想怎么知道?用千里眼看还是用顺风耳听?!” “我哪里没来,我去年春节不是来了吗……” “那我们现在是见早了?!老婆子我们还是走吧!等春节的时候再让两腿的儿子来给我们拜年!” 岑善克翻脸就要走,岑筠连赶紧起身把老爷子给按了回去。 “哎——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怎么给狗取这个名字呢?我要是狗,那您和我妈不是——” 岑善克冷笑着,若有所指地说: “我都纳闷呢!我和你妈是人,怎么偏偏生了个泰迪出来!” 身穿花衬衣,宛如在夏威夷度假的罗鑫云对父子间的斗嘴毫不在意,其他人都坐在客厅里,偏她一人在客厅外的庭院里转来转去。 听到里面在说她,罗鑫云走了进来,一脸可惜地说: “这么大块地,就这么空着,真是太可惜了……” 侯婉干笑道:“妈,那里种着郁金香呢……” 罗鑫云看都不看她,冷淡地说: “没有菜的地就是空地!废地!种花能干什么?能吃吗?” -- 第236页 岑筠连见老子还没哄好,老娘又要开始生气,连忙赔笑说道: “爸、妈!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住多久住多久,我随时欢迎,后院里您想种什么种什么,只是别动前院就行了,那是我拿给别人看的门面——” 岑筠连话音未落,侯婉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罗鑫云则笑逐颜开。 “真的?”她瞅着岑筠连。 岑筠连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罗鑫云看向岑善克:“老头子,你听到没?我们的人儿子说我们想来就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岑善克冷哼一声。 罗鑫云说:“既然你盛情邀请了,那我和你爸就到你这里来小住一段时间,替你们做做饭,看看孩子,给你们减轻一点压力……” 岑筠连愣住:“啊?” 侯婉满脸不情愿的表情,拼命给岑筠连打眼色。 岑善克冷笑道:“看吧,人家不愿意,刚刚就是哄我们两个老不死开心的。” 岑筠连一个激灵,忙说:“不不不……您说的什么话。搬!马上搬,我让司机现在就送妈回去收东西,爸,我陪您去楼上转转吧,你想挑哪一间都行……” 岑善克不领他的情,起身自顾自往电梯方向走去: “岑董,走了!上去看看咱们爷俩今晚住哪儿。” 岑筠连神色尴尬地追了上去,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爸,这么多人,您给我留点面子……” 岑筠连和岑善克乘电梯离开后,岑念以为这场别开生面的家庭聚会就进入尾声了,没想到两个男人一走,罗鑫云就紧挨着坐到岑溪身边来了。 “哎哟,我的乖孙儿,快让奶奶看看,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受了某些狠毒女人的迫害和摧残呀?” “奶奶,我好着呢,比回国前已经胖了不少了。”岑溪笑着说。 罗鑫云视若未闻,一脸哀伤:“我可怜的孙儿,没了亲妈就是一棵可怜小草,奶奶在的时候一定让你吃好喝好,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奶奶啊!” 岑琰珠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为侯婉说话: “奶奶!你怎么这么说呢?哥哥在家里明明吃的和我们一样!” 罗鑫云白眼一翻,理直气壮地说: “吃的一样还没问题啊?我孙儿每天操心那么多事,怎么能和你们吃的一样呢?!” 岑溪哭笑不得,拉下罗鑫云在他脸上掂量厚薄的手: “奶奶,我真的吃的很好,您别为我担心了。” “我们岑家就你一个独苗苗,我怎么不担心呐?”罗鑫云说。 岑念作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局外人,听了这话毫无反应,岑琰珠却已经气白了脸,侯婉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她都开始好奇了,侯婉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罗鑫云这么针对她? 看刚刚岑善克的态度,他对侯婉的态度也是不喜。 侯婉怎么也比岑琰珠多吃了几十年的白米饭,她拉住要发怒的岑琰珠,随口掐了个借口就把岑琰珠拉走了。 回了二楼主卧后,岑琰珠怒气冲冲地甩开侯婉的手: “奶奶太过分了!岑家就岑溪一个独苗苗,那我是什么?!” “你奶奶重男轻女,一直都是这样。”侯婉说。 “那岑念呢?她怎么不去针对岑念,老夹枪带棒地找我们麻烦?!” “岑念算什么……连个正经主人都算不上。”侯婉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们两在这里也就是暂住,忍一忍就过了,你和他们起了冲突,难道以为你爸会帮你说话?” “这个家我是呆够了!”岑琰珠气恼地坐上柔软的大床,捏紧右手重重一锤:“我真是搞不懂你——我要是你,马上就和他离婚自己过潇洒日子去!” 侯婉神色淡淡:“你不是我。” 岑琰珠被她这话一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她一眼,怒气冲冲地冲出门了。 侯婉没有去追,转身坐到了卧室的梳妆台前。 她看着镜中年过四十的女人,伸手轻轻抚上眼角的细纹,不管如何精心保养,岁月依然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从二十二岁认识岑筠连,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铁了心思要嫁给他做岑太太,即使他已经结婚,即使他对她不屑一顾。 这不单是因为他身价傲人,也因为她确实喜欢他,从第一眼还未了解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心脏就在胸腔里激烈跳动。 每一声都在说—— “得到他。” 喜欢是一种盲目的感情,如同□□,慢慢侵蚀一个人的理智。 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肤浅和自大都成了引人发笑的可爱和淳朴。 她从未见过岑筠连这样的人。 他自私、虚伪、冷酷、自大,冷冰冰的心肠里只留了一块热的地方,留给一个对他不屑一顾的人。 她嫉妒那个女人,嫉妒得发疯,她不要温柔善良之人心中那多到廉价的柔情,只想要冷酷自私之人心中那珍稀的一点柔软。 她想要的,被那个女人不屑地踩在脚下。 她追逐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得到他,怎么可能抛弃这二十二年的光阴和心血离开这个家? 就算没了爱情,这里也有她的心血,这是她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一切! -- 第237页 她在黑发间轻轻一捏,镜中人表情阴狠地一根白发将用力扯下。 岑太太这个位置,只能是她的! 第118章 岑念看到奶奶对侯婉母女的态度后, 没奢望过自己会得她青眼。 侯婉和岑琰珠都走了, 她也打算把这里留给罗鑫云和岑溪两人, 她刚要起身,岑溪就拉过她的手,对罗鑫云笑着说: “奶奶,你以前没见过念念吧?” 罗鑫云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下: “见过。” 看到面前的两个小辈都露出惊讶目光后, 罗鑫云略有得意地笑了: “在镜子里。” 岑念还在疑惑的时候,岑溪笑着对她说:“奶奶是在夸你漂亮, 我们的奶奶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如今也是秧歌队的一枝金花。”罗鑫云说。 “我看过您大赛得奖的视频了,一群人里,还是您最亮眼。”岑溪说。 “那可不, 王大娘她们都是我的绿叶,你奶奶我还是宝刀未老,站哪儿都是老头们视线的焦点。”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 罗鑫云看了眼天色, 说:“你现在送我回去收拾东西吧,下午我还要去参加秧歌大赛, 没时间给臭老头子收拾他的破烂。” 岑溪笑着把罗鑫云扶了起来, 又转头对岑念说:“念念, 我送奶奶回家,你要出门就顺路送你。” 岑念正好要去彩虹中心,她犹豫了一下:“我想去彩虹中心, 顺路吗?” “顺路, 走吧。” 有老人同行的缘故, 岑念自觉地选择了坐在后排,等她和罗鑫云都坐稳后,岑溪平稳地启动了汽车。 一路上罗鑫云都在对岑溪嘘寒问暖,从他们的对话中,岑念得知虽然亲儿子只在逢年过节现身,但岑溪回国后却时常去看望二老,岑善克和罗鑫云对亲儿子不满颇多,对这个孙子却是满意得不得了。 有岑溪这样的孙子,任谁也会满意。 说来也奇怪,岑善克虽然脾气差嘴巴坏,罗鑫云也尖牙利嘴不饶人,但二老都没有品德问题,第三代岑溪也落落大风、风度翩翩,怎么偏生中间那个发生了基因变异,突变得如此不可思议? 在无意义的遐想中,车停在了彩虹中心大门口。 岑念开门下车,对岑溪说“谢谢”,然后目光移到罗鑫云脸上,一并说了声“再见”。 看着岑念走进彩虹中心后,岑溪才重新将车开向前方。 当车里只剩下罗鑫云和岑溪二人后,罗鑫云反而情绪没那么高涨了,她看了眼开车的孙子,说: “什么顺路,这鬼地方离我家一南一北,怎么顺路了?” “奶奶,您也不急这一小时。”岑溪笑道。 “哼。”罗鑫云喉咙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顿了顿,说:“那女娃是做了什么得你欢心的?” “她没做什么。” “我不信。”罗鑫云说:“她肯定来变着花样讨好你这个未来的岑家主人了。” “要是和您说得一样,今天我就不会‘顺路’了。”岑溪说。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当初还想嫁进岑家,我呸,老娘是什么火眼金睛?敢唬我?侯婉那个不要脸的臭小三起码对我儿子还有情意,她就是钻钱眼子里了,只想要钱做阔太太。” “奶奶——”岑溪加重了语气。 “行,你认这个妹妹,奶奶也就不多说了。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叫麻烦,麻烦的是那些厚颜无耻想要更多的人。”罗鑫云嘴角一扯,拉出一个冷笑:“侯婉这个臭小三,我这辈子都不认她是我岑家的媳妇儿。” 岑溪没说话,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罗鑫云侧头看了眼面无波澜的孙子,说: “我知道你心里记恨你爸,但是我和你爷爷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看在我们两个老人的份上,把你爸当个屁放了,不要把他放在心上。你爸虽然不是个人,但他对你还是好的,当年那些事,他不是也二话不说就相信你了么。” 岑溪望着前方空旷笔直的大路轻轻笑了。 当年什么事? 楼梯旁的串珠是一件,清热解暑汤是一件,还有什么?太多了,多到他都不记得了。 “记恨说不上。”岑溪微微扬着嘴角:“您也看到了,就是普通的父子关系。” “普通的也行。”罗鑫云露出满意的神色。 话题又转向了日常,好像刚刚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虚伪的平静,一如既往地向前延伸着。 …… 第二天早上六点,罗鑫云就挨门挨户地敲遍了所有人的房门。 当睡眼惺忪的岑筠连在主位坐下后,岑家人正式齐聚一堂了。岑筠连屁股还没坐稳,从大厨房里走出的岑善克就一脚踹上了儿子的屁股: “坐下面去!” 平时在家威风不已的岑筠连在岑善克面前如见了猫的老鼠,一句怨言也不敢说,灰溜溜地坐到了下首。 没一会,罗鑫云端着两碗面出来了,她身后跟着帮忙端面的大小许,当小许把面碗放到岑念面前后,她望着可疑的白糊糊面条迟疑了。 ……这是什么玩意? 浆糊一样的白色糊糊裹满每一根面条,就像把墙灰倒进去搅拌了一样,这碗面不论是从卖相还是气味来说,都是一碗让人敬而远之的面。 -- 第238页 岑念不由看向岑善克,他一脸习以为常。 再看看身旁的岑溪,他一脸淡定,像往常那样拿起筷子挑面了。 岑念用筷子卷起一根面条放入口中,难以言喻的味觉冲击向她袭来。 她面无表情地忍住了自然上涌的呕吐感。 再看看岑溪,他若无其事地吃着白浆浆的面条,联想到刚刚的味觉冲击,岑念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人忍得住,有人忍不住。 岑筠连望着面的手在发抖:“妈……这什么东西啊……” “面条啊,我今早五点起床擀的手擀面呢。”罗鑫云说:“快吃!外面哪能吃到这么筋道的面!” 侯婉鼓起勇气吃了一口,转身就差点吐了出来。 罗鑫云不乐意了,阴阳怪气地说:“哟,你是有多嫌弃我这个糟老婆子,吃一口我做的东西还差点吐了出来?” “妈,这面条是不错……我是问,这些白色的糊糊是什么东西?”岑筠连挑起一筷面条,粘稠的白色浆糊跟着面条慢慢往下坠落,他看得面色发白。 “你送的蛋白粉啊。”罗鑫云说:“这面比起外面的垃圾食品有营养多了,我还加了黄芪粉和枸杞进去,趁热赶紧吃,冷了养身功效也差了。” 岑念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糊糊面条,用筷子在底下挑了挑,果然看见了煮得软趴趴的红色枸杞。 蛋白粉加黄芪粉和枸杞煮面条……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搭配她是如何想出来的? 虽然难吃,但只要没毒就行了。 岑念屏息凝神,成为岑善克、岑溪之后餐桌上第三个吃面的人。 “呵呵……我觉得我现在还不饿,可能昨晚吃得多了不消化……” 岑筠连放下筷子想溜,罗鑫云按着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坐了回去。 “一日三餐都要定时,你就是饮食不规律才会不消化,赶紧把这碗面吃了和你爸一起跑步去!” “跑步?我这把年纪了跑什么步,我——” “那就跟我跳秧歌去吧。” 岑筠连果断说:“爸,一会我跟你去跑步。” 吃完这碗面的只有少数人,剩下的那些都进了狗碗,泰迪什么都不挑,把养身面条吃得西里呼噜。 “乖岑董,好岑董,还是你识货……”罗鑫云蹲在狗身边,满意地看着泰迪把她的杰作吃光,她端起空了的狗碗,冲着玄关喊了一句:“老头子,岑董吃完了。” “岑董,过来!” 老头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喊,让泰迪撒开腿朝玄关冲去。 岑念和岑善克一同出门,岑筠连虽然在饭桌上答应了要去跑步,但直到他们走出大门也不见踪影。 “不等他了吗?”岑念问。 “等他?”岑善克头也不回,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朝前走去:“狗东西说的话几句当得了真?” 两人走出别墅区,来到临近的河滨路后,岑善克开口道: “你先跑吧,我们在老地方见,今天我再教你一个新东西。” 岑念点了点头,往前小跑。 在河滨路上跑了一圈掉头回来后,她在老地方见到正在和狗玩飞镖的岑善克。 看见回来的岑念,老头站了起来,扭了扭肩膀和脖子,说: “今天我教你一招新的防身术。学好这招,以后不怕流氓!” 话音刚落,老头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满,赶紧又补了一句: “不过,还是对付不了有文化的流氓,你见到这种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流氓有文化会怎样?”岑念问。 岑善克说:“会有你。” ……岑筠连可能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儿子,这夫妻两人一有埋汰的机会绝不放过。 岑念跟着岑筠连学新的防身招数,她学得很快,学完以后岑善克又让她把之前的连起来,一并练习。 “招数学会了,但是身体没有记住就是白费功夫!”岑善克在一旁指导:“出事的时候用脑子反应就已经迟了,身体反射能力才是能救你的东西!” 岑念练了半小时后,岑善克终于喊停,让她休息一会。 爷孙两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狗岑董就在一旁撒欢疯跑。 岑善克开口:“你和你哥感情怎么样?” “哥哥对我很好。” “我知道他对你好,我问你对他怎么样?” “我……”岑念犹豫了:“我想对他好,可是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岑善克露出欣慰的神色,点了点头: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你哥这么大的人,也不需要你去帮他做什么。他从小就过得不好,你要多对他好一些。” “……” 岑念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你不问我岑溪以前的生活?” “不问。”她说。 她想知道的话,也会去问岑溪,不会从第三人的口中去探寻他的过去。 第119章 岑善克望着河心感叹一句:“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是个大老粗, 父母都是工人, 我小小年纪就去当兵了, 没什么文化不会教人,这辈子就一个儿子,你也看到了,把他教成了这副样子, 自私自利、狼心狗肺,大毛病没有, 小毛病一堆……也不知道是小时候管少了,还是管多了,现在想管也晚了。” -- 第239页 岑念也很想知道, 岑筠连那样的人才是怎么教养出来的。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她问。 “他?你爸?”岑善克说:“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我总觉得他像没长大一样……呵呵,快五十的没长大的孩子……”他说出这句话, 自己都冷笑了。 岑念点评: “巨婴。” “对, 你说得没错。”岑善克点点头:“他随他妈,人长得好看, 小时候更像是个女娃娃, 你奶奶的那些好姐妹们总说要是他是个女娃娃, 不知道会有多漂亮。你奶奶那里还有他小时候穿裙子的照片,你要看吗?” 岑筠连的女装…… 岑念摇了摇头,挥走脑中的奇怪想象。 “也是因为像女孩的缘故, 他小时候常常被周围的男孩子欺负, 他们都不和他玩, 嘲笑他像女孩,让他去和女孩子们玩。”岑善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望着地面:“我至今还记得一件事,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他来和我哭诉其他孩子们叫他娘娘腔,我把他骂了一顿……我觉得很丢脸。” “……” “我告诉他,既然别人骂你是娘娘腔,你就捏着拳头去打回去,没有娘娘腔能把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你自己想办法,不管你是打人还是被人打——总之不要来找我,自己解决这件事。那时候的我觉得,他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哭哭啼啼地找别人帮忙呢?这不真的像别人笑他的一样,像个女孩吗?” “后来呢?” “没有后来,我不知道后来。”岑善克苦笑一下:“他没有再和我说起这件事了。在那以后……他都没有再求助过我一次了,一次也没有。”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岑善克顿了顿,依然觉得不过瘾,片刻后又开口说道: “你爸现在的这个公司是他一手创立的,我一点忙都没帮,创业资金也一分钱没赞助过,当初他执意要出国读大学,我强烈反对,我想要他走我的路子去当兵,以后也能有人脉帮他在军中升职——他不去,高考一毕业就趁着天黑翻出大院跑了,后来毕业回国,我给他托关系找了个国企,希望他有个稳定的工作,他去干了一年就又跑了——说得那些大道理我也听不明白,反正就知道他要去做房地产,要去创业,他那个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在政府那里有点门路,可以引他入门。” “他一穷二白要去做房地产,我当时就强烈反对,他既没关系又没本金,做点小本生意我都不会说什么,做房地产?他不是白日做梦么!”岑善克说到激动处,右手一拍大腿发出响亮一声。 他说完这些后,顿了顿,神色复杂地说:“我是真没想过,他能把这事做成。” “他那个叫岳秋洋的好兄弟,后来和我说,‘叔叔,您一直以来都太小看筠连了,他的能力虽然不是同龄人里最出色的,但是耐性和忍性绝对是最好的,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 “可能是我真的哪里做错了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关系就跑偏了,他当着我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就不管不顾,我想让他从军,他跑去当海龟,我想让他进国企,他跑去白手起家——行吧,这些都算了。” 岑善克神色激动起来: “看看他自己选的婚姻!当初我给他选的结婚人选他不要,见都不见,林茵是他死乞白赖追回来的,后来又是怎么对人家林茵的?!林茵重病在身的时候,他居然让一个心思不正的家庭钢琴老师有了孩子——” 岑善克越说越气,胸口急促起伏,半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谈话对象是岑筠连非婚生子的女儿之一,缓了缓神色,说:“爷爷刚刚说的话都不是针对你和你妈妈,侯婉是当了小三才有的你姐姐,但是你爸和你妈在一起的时候,岑溪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你爸是未婚。” 他在心里多加一句,顶多是那个狗东西公然脚踏两条腿罢了。 岑善克打量岑念神色,发现她神色淡淡,宛如一个旁观的第三者,他对这个足够冷静又理智的孙女越发喜欢。 也许是在儿子那里跌得太狠,如今他也不敢对孙子辈有什么强硬的希望了。 “你们这一辈啊,我也不期望你们大富大贵,就想要你们能够摆脱上一代的恩怨,过得幸福快乐就行。看见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我心里很欣慰,岑家欠小溪太多了,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样,享受到亲情带来的温暖。” 岑善克看向岑念,郑重其事地说: “我不知道你爸怎么安排你们两个女孩的,但是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对你哥,爷爷奶奶都不会忘了你。” “不用你们记着我。”岑念说:“他值得,我就对他好,他不值得,给我再多筹码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老头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对你哥好不是为了什么物质,但你就不会说好听一点吗?” “岑筠连说话好听,你去找他吧。” “哼,怪胎!你这嘴巴不知道遗传了谁,一点都不饶人!”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老一小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在高升的旭日下踩着一长一短影子往家走。 这个家古古怪怪。 有唯利是图的亲爹。 有神神秘秘的亲妈。 -- 第240页 有不得不防的后妈。 有心高气傲的异母姐姐。 有完美不似凡人的哥哥。 还有臭脾气的爷爷和站在家庭食物链顶端的奶奶,唯一称得上“普通人”的是她和蔼可亲的外公外婆。 他们共同组成了岑念现在的“家”。 不算尽善尽美,残缺之处比比皆是,尽管如此,她也开始逐渐接受这个家了。 …… 岑家一楼的客厅里,能出去的都出去了,不能出去的,胆战心惊地躲在佣人房里不敢露面。 侯婉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指关节都被冰水冻得通红,她带着哭腔说: “妈,这些事让大小许来做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我亲自来呢?” 罗鑫云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神情冷漠,眼皮抬都不抬地说: “这家不是你的?你不打扫,要一个外人来打扫?干脆你这位子也让别人来坐算了。” 侯婉不敢吭声,满脸屈辱地握紧了手中的抹布。 她这个婆婆会搓揉人啊,当着她的面往水桶里扔了一冰盒的冰块,美名其曰“保养木地板”,不许佣人帮忙,一定要她亲手来擦。 这个老不死的就坐在沙发上,阴阳怪气地挑刺,一会说这里没擦干净,一会又说那里有灰,她在这里辛辛苦苦擦地,她坐着嗑瓜子,下巴像是漏勺似的,没一会地上就多出一层瓜子屑! 要是眼神能杀人,意念能杀人,这个老不死的已经不知在她面前死去活来多少次了! “我也不是为难你,擦个地而已,看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我问你,你是手断了还是脚断了?我年轻的时候跪着擦一个大院都没吱声呢,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你还委屈上了?”罗鑫云一脸讽刺。 侯婉把地面想象成老不死的脸皮,狠狠搓着。 罗鑫云似乎觉得还不够舒坦,她干脆脱了鞋在沙发上盘起腿来。 她悠然地磕着瓜子,慢吞吞地说:“现在觉得辛苦了?当初你勾引我儿子的时候可是卧薪尝胆,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呐!” “妈,我是真心喜欢筠连……” “我呸!”罗鑫云激动起来,怒声说:“你害死了我媳妇,你的喜欢是什么喜欢?你插入别人婚姻,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侯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妈!你骂我别的我认了,但是林茵是得了癌症自己受不了跳楼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你,林茵会跳楼?!” “没有我也会!她又不喜欢岑筠连!她——” 罗鑫云一把将桌上的瓜子壳挥到地上,她怒目而视道: “这就是你做猪做狗换回来的豪门生活!好好品味吧!” 侯婉出嫁前也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嫁入岑氏后反而频频受气,从前是鲜少和婆婆见面,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也没想过她会这么不留情面地羞辱自己。 更何况,她句句都是在拿林茵和她比较。 林茵是天上的云,她就是地上的泥。 岑筠连不也觉得林茵是那下凡的仙女,即使她做了那档子事不也是照样原谅她了?! 她恨,她好恨!侯婉的指甲深深掐入柔嫩的掌心,她恍若未察,依旧死死捏着拳头。 林茵、林茵、林茵!这个该死的女人即使变成灰了也依然留在他们的心中。 她陪了岑筠连这么多年,在他心中依然狗屁不如,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依然比不上一个背叛他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侯婉忍无可忍,啪地一声扔下抹布,从地上站了起来。 “您觉得我连林茵的一个脚趾头也比不上,那您真看对了!” 第120章 侯婉满脸尖锐冰冷的嘲讽, 说: “您儿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当初他跪舔林茵脚趾头的时候可开心了!即使那女人根本不爱他, 即使那女人给他戴绿帽子,即使她几个月都不让他碰一次,他都爱得不得了,林茵一个好脸色就让他感恩戴德——” 罗鑫云显然是第一次听见这样骇人听闻的说法, 一时面白如纸,身如抖筛:“你住嘴!” “凭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说句话还要看你脸色?你不是觉得是我勾引了岑筠连,破坏了他和林茵的幸福家庭吗?我告诉你,我从没破坏过他们的幸福,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 “幸福”四个字还没出口,罗鑫云已经眼睛一翻,气晕了过去。 侯婉瞪大眼, 没想到死老太婆这么不禁气, 居然昏了过去! 正在此时,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 岑善克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去做义工的慈善机构在哪里?他们收人有年龄……” 岑善克一脚踏进客厅, 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罗鑫云和扑在她身上一脸惊慌的侯婉。 “婆婆!婆婆, 您怎么了?” “别碰她,赶紧打120!”岑善克当机立断冲上去拉走侯婉。 “打什么打,我还活着呢……”罗鑫云虚弱地睁开眼, 伸手拉住岑善克的衣领, 挣扎着说:“给筠连打电话, 让他马上回来——” “我先送你去医院。” 岑善克话音未落,罗鑫云就变了脸色,她面容狰狞,怒声说:“马上让岑筠连到我面前来!” “婆婆……”侯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心里懊悔不已。 -- 第241页 岑筠连要是知道她说了这些话,她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老不死的怎么没干脆气死! “你给我滚开!过会我再收拾你!”罗鑫云喘了几口,恶狠狠地看着侯婉。 岑善克狐疑地看着她,侯婉讪讪地笑了笑,逃回二楼去了。 她想回娘家避避,又不敢回娘家,她前脚一走,后脚岑筠连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会把她的东西全给踹出来。 不行,她决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侯婉躲回卧室后,立马给弟弟打了电话,说清原委后,她接着又给和朋友们出去玩的女儿打去了电话: “琰珠,你再不回来妈妈就要死了……” …… 罗鑫云晕倒,换来的是岑家鸡飞狗跳。 岑筠连不知缘由,被岑善克从公司急急忙忙召回,一进家门就直奔一楼的客房。 他开门看见躺在床上并无大碍的罗鑫云后,松了一口气,急促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爸、妈,这是怎么了?” 罗鑫云面色铁青地看着他,连坐在一旁的岑善克也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岑筠连直觉他们要谈的事非同小可,警惕地在地势开阔处停下了脚步——这地方好,不论是罗鑫云想扑上来撕他还是岑善克冲过来想踹他,他都能第一时间开门逃出生天。 岑筠连一边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边嬉皮笑脸地说: “你们怎么了?不知道的看了你们脸色,还以为你们死了儿子呢。” “你胡说八道!”罗鑫云愤怒他这时还能开玩笑,扯起身后的枕头就朝他丢了过去。 岑筠连熟能生巧地弯腰一躲,成功躲过罗鑫云的枕头……然后后脑勺上就挨了岑老爷子铁砂似的一巴掌。 单打还能想办法逃过,男女双打的时候,岑筠连没有一次能逃过两大魔王的魔爪。 挨了打以后,岑筠连才从罗鑫云口中得知原委。 “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岑筠连神色轻松,不以为意地说。 “这还不叫大事?!”罗鑫云瞪大眼睛。 “您平时那么精明,怎么在侯婉面前就傻了吧唧的呢?”岑筠连在母亲发怒前接着说道:“我和林茵的夫妻生活频率你说她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我还在她面前哭唧唧地抱怨林茵几个月都不让我碰一次吗?妈,您怎么连这都信啊!她那就是随口胡掐的啊!” 罗鑫云愤怒的神情渐缓,她露着半信半疑的神色,说:“那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的?绿帽子?”岑筠连呵呵笑了:“谁心里没两个人啊,我心里的朱砂痣比她心里的白月光多多了,我还能实操呢,她也就只能干想——” “你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岑善克沉声说:“你怎么能保证她只想没做?” “她倒是想,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岑筠连笑了笑,说:“你们放心吧,我能担保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这就是林茵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要怎么保证?”罗鑫云咄咄逼人。 “我亲耳听见了林茵被那人义正辞严的拒绝,这总行了吧?”岑筠连说。 “你难道就一点都……” “不伤心。”岑筠连打断罗鑫云的话,毫不犹豫地说:“我有钱有势,人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送上门的小姑娘都睡不完,我哪有心思管她一个黄脸婆心思放在谁身上?” “你真是胡闹!不可救药!”岑善克被这玩世不恭的态度气得脸色发白。 “行啦,现在误会都解开了,就是侯婉这长舌妇在背后嚼舌根,你们别往心里去,林茵人都死了,你们还计较她的生前事做什么?” 罗鑫云和岑善克都不说话了。 是啊,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罗鑫云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岑筠连出去。 岑筠连离开后,罗鑫云和岑善克都没说话。 罗鑫云躺在床上,想起了林茵还在的时候。 这个儿媳不是罗鑫云挑的,林茵出身世家,祖上追溯到清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一家只是泥腿子出身,从家世上来说就一点不配,罗鑫云不喜欢她,觉得儿子和她结婚后会矮上一头,当初两人要结婚时,她是最反对的那一个。 谁能想到啊,后来她们却成了人人艳羡的婆媳。 儿子冷心冷情,不到新年鲜少露面,两人婚后,林茵时常带着天南地北的好东西上门看她,连带着儿子也跟着三天两头地往她这里跑。 林茵虽然出身好,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她有世家女的底蕴和涵养,也有邻家女孩的开朗和豁达,她陪她看电视,陪她说话——身为世家千金,却不觉得丢脸,大大方方地陪她扭秧歌,好奇地跟她学种地…… 从前,秧歌队里的老姐妹最羡慕的就是她找了这么一个好媳妇。 婚前,她确实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婚后,她是真真切切地把她当成了女儿来疼。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两人闹了矛盾,她也以为只是寻常夫妻的小吵小闹,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好,却没想到自那以后儿子就流连花丛、胡作非为,还在妻子重病期间让侯婉有了孩子。 林茵呢,对此不哭不闹,还反过来劝她放宽心,说早晚也会有这一天。 -- 第242页 她看出了林茵是真的不在意,她以为那是她作为正妻的大度,没想到,她是真的毫不在意。 侯婉今天的话像一柄重锤,敲碎了她从前对林茵的印象。 她和儿子,竟然早就貌合神离…… “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闹到这地步?当初结婚的时候不是还欢欢喜喜的么?”岑善克开口,恨铁不成钢地握起拳头:“他自己选的妻子,为什么就不能管好自己下半身呢?!” “哼,你是男人,你不明白?”罗鑫云冷笑。 “我?我又怎么了?你别在那里含沙射影地说话,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行了,不说了。”罗鑫云不耐烦地说:“人都死了,现在再来追究谁对谁错也没意义。” 罗鑫云的话音落下后,客房里又陷入了沉默。 压抑的空气像是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二老心口,许久后,房间里都寂静无声。 …… 岑筠连从客房里出来后,满面的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他压抑着满腔怒火来到二楼,用力推开主卧房门—— “姐夫,你来了。” 屋里的谈话声中断,身穿半正式休闲装的侯予晟笑着从床脚蹬上站了起来。 刚刚还神情激动地拉着他低声说着什么的侯婉此时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面色冰冷的岑筠连讨好地笑了笑:“筠连,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这么早回来的理由你不清楚吗?”岑筠连走了过来。 侯予晟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状若无意地拦了拦。 “姐夫,我姐之前是一时冲动,她已经知道错了。伯母的情况怎么样了?可以的话,我姐姐想亲自去向伯母道歉。” “托你姐的福,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岑筠连冷笑一声,把视线移到侯婉脸上:“我估摸着她也很想见你,你别带什么其他人,一个人去看看,你敢去吗?” 侯婉避开他的视线。 她才不要一个人去老不死的房里,谁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恶毒的办法折磨她! “姐夫,这件事是姐姐做得不对,她刚刚已经深刻反省过自己的错了,姐,对吗?”侯予晟说。 侯婉干笑着点头: “对……筠连,这事是我错了,我不该气妈,我也是一时生气才会口不择言的……你瞧,我的手也又疼又肿,我在家里都没擦过地,那水还是带冰块的凉水,我也是因为太难受了才会忍不住说那些话,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我保证,之后一定会去爸妈那里赔礼道歉的!” “原谅你什么?你没地方做错啊。”岑筠连在床上坐了下来,一脸无所谓:“快年底了,不如你先跟着小舅子回家陪陪爸妈吧。” 侯婉闻言,表情都变了。 快年底?开什么玩笑,现在才7月,她现在回去过哪门子的年,岑筠连这是变相赶她出门啊! 第121章 “爸、妈——你们在做什么?舅舅, 你怎么也来了?”岑琰珠出现在门口, 狐疑地看着房间里气氛诡异的三人。 “这可真热闹。”岑筠连笑了一声:“你还搬了哪里的救兵?接下来不会你爸妈也要出现了吧?要不要我把凯宾斯基的主厨叫过来给你摆上待客的流水席?” “琰珠, 你回房去吧,这里交给我。”侯予晟说。 “什么事要瞒着我?”岑琰珠大步走了进来,站到她母亲身边,怒视着岑筠连:“爸, 你是不是又欺负妈妈了?” “我欺负她?”岑筠连扯了扯嘴角:“我没那精力花在她身上。” 被当着女儿这么说,侯婉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妈!你说话啊, 是不是他又在没事找事!”岑琰珠说。 “不是……是妈妈乱说话,把奶奶气倒了。”侯婉勉强拉出一个笑容:“你去给妈妈说说好话,让爸爸别生气了。” 岑琰珠一愣:“爸……” “别在这里添乱, 没事做就下楼看看奶奶去。”岑筠连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吧。”侯予晟轻轻把岑琰珠推出卧室。 “可是……” 侯予晟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 他转头看向里面的两人,说:“你们有什么话就敞开说吧, 我带琰珠去楼下看看伯母。” 侯婉紧张兮兮地看着门在眼前关上了。 “我……” “别说些恶心人的话。”岑筠连打断她:“我就问你一件事, 我和林茵的房事频率你怎么知道?” “我胡说的……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想气气她……” 侯婉走到岑筠连身旁, 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真的就是气急了胡说八道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筠连,你别生气了……一会我就去和妈赔礼道歉……” 那个老不死的! 侯婉在心里狠狠诅咒,最好这一秒就在楼下暴毙! “胡说八道?”岑筠连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不去做天师?你随口胡说都这么准, 真算起命那还了得?” 侯婉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筠连……” “我最后问你一次,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岑筠连目光阴鸷, 杀人的目光也不过如此,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冷冰冰的,她瑟缩地收了回去。 “……你说不说?” “……的。” -- 第243页 她动了动嘴唇。 “大点声!” “林茵说的!”侯婉被逼急了,闭上眼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半晌沉默后,岑筠连的声音冷得似冻过的刀子,沾满寒气。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是真的!是我去求她离开你,她亲口对我说的,她想说这个婚离不离都无所谓,她不稀罕你……” 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她听到一声悲凉的嘲笑,当她睁开眼时,岑筠连已经起身走向门外,他背对着她,看不到神色。 “下次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背后搬弄是非,你就给我滚出去,你要是不滚,就带着你女儿一起滚。” 岑筠连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气得侯婉连惧怕都忘了,气愤地说: “那也是你的女儿!” 岑筠连没有答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侯婉起身,一脚踢歪床脚蹬不说,冲到化妆桌前随手拿起一个玻璃瓶就要开砸。 忽然,眼角余光让她瞥到了瓶身上的定制签名。 哎哟,这瓶不行,这可是她去美国量身定做回来的,一套就要几十万美元,光这一瓶精华液也要十几万呢。 不能砸,不能砸。 侯婉摸了摸金箔裹身的化妆瓶,心里的怒气渐渐消了。 她有什么不快乐的? 她和喜欢的人结了婚,如愿嫁入了豪门,每天吃喝不愁、挥金如土,生日的时候别人收项链她收楼,她有什么值得不快乐的? 不就是受受气么!难道那些朝九晚五的平民们不受气么?领那么点钱,还要看人脸色吃受气饭,她们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每个月的薪水还不够她买个垃圾桶! 她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开心?! 侯婉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对着镜子冷冷一笑。 岑筠连,他不喜欢又怎么样?他这辈子注定要和她纠缠在一起了!不能互相喜欢又怎么样?不能互相喜欢,还能互相折磨,他不喜欢她,她却偏偏要让他知道,他这辈子只能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姐夫出门了。”侯予晟走进了门:“你们说什么了?” 侯婉在化妆桌前坐下,摩挲着金灿灿的瓶身,神色冷漠:“说一个死人。” “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还过不去?” “是我过不去吗?”侯婉冷笑。 林茵那个死人,死了也不消停,死了也要来给她和岑筠连添堵。 活该她得癌症。 “琰珠在房里哭了,你们总吵架对孩子也不好。”侯予晟把歪了的床脚蹬摆正,在那上面坐了下来。 侯婉不以为意,将手中的瓶子放回原处: “等她分家产的时候就知道感谢我了。” “姐……” “别教训我!”侯婉脸色难看地打断了他:“没有我,你能成为岑氏的股东吗?别领了好处再来指责我卖身求荣!” 侯予晟叹了口气,说: “既然你们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等等——”侯婉忽然叫住他:“……谢谢你赶过来。” “应该的。”侯予晟刚要关门,顿了顿,问:“姐,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你知道林茵的出轨对象是谁吗?” “不知道。”侯婉愣了愣。 “你确定林茵是出轨未遂?” “确定,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轻轻一声,门被侯予晟关上了。 侯婉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想起了她和岑筠连第一次肌肤相亲的那一夜,正常来说,这应该是一段恋情里最美好的回忆,但是侯婉却从来不愿想起。 她和喜欢的人第一次肌肤相亲,只记得浓到刺鼻的酒味,只记得狂乱粗暴的动作,只记得她被像个货物扔在床上,只记得—— 她最爱的男人,在她耳畔不断呢喃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质问她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他质问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他质问她为什么要把他的真心放在地上狠狠踩碎。 也就是那一夜,她知道了林茵待他的种种,包括他们一年只有几次,施舍一般的房事。 没错,这话不是林茵告诉她的,是岑筠连亲口告诉她的。 可是她偏要这么说,她就要让岑筠连和林茵在地下相见了也两看相厌恶。 “我破坏了他们的幸福?” 侯婉看到镜中的自己露出不甘心的狞笑,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嘲笑爱而不得的自己,嘲笑可悲可怜的岑筠连,嘲笑被林茵耍得团团转的两位老人—— 她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她还记得,她怀着身孕去求林茵离婚离开岑筠连的时候—— “你根本不喜欢他,为什么不离婚放他自由?” 那时候的林茵已经病入膏肓,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听见自己的质问也面无波澜。 “你要么让他来和我提离婚,要么就等我死了上位。” “我的女儿就要出生了,我不能让她成为私生女,求求你……” “不能让她成为私生女?”病床上的林茵露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冷笑:“这些问题是你张开腿之前该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 第244页 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所有痛苦都是因林茵而起,她居然置身事外满脸冷漠地问她有什么关系? 因为林茵向那个不知名的野男人告白被岑筠连听到,所以她才能既痛苦又甜蜜地成为岑筠连的女人,才会有之后的种种,岑筠连从不原谅背叛过他的人,然而却可以为了林茵忍下这顶绿帽,他亲耳听见妻子向另一个男人告白,最后的结果竟然仅仅是派了一个司机过去监视她的出行和社交,这事就算翻篇了。 她躲在暗处,羡慕又嫉妒地看着林茵不仅没事,甚至还在两年后平安生下岑筠连的长子,她恨得牙痒,却一点用都没有。 还好,老天有眼,让这个女人生下岑溪后没几年就被检查出了癌症晚期。 老天有眼!她该死! 而自己不仅嫁入岑家成为名正言顺的岑太太,还成了林茵儿子的继母,她的男人,她的儿子,现在都被她接手了! 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 楼下发生的事,岑念知之甚少。 她帮着岑善克把奶娘送回一楼的客房后就离开了,陈年旧事,即使她想听也没人会让她在场。 她只知道这一天岑家的气氛尤为古怪,被中途叫回家的岑筠连先是去了一楼客房一趟,然后又去了二楼主卧和侯婉谈话,摔门而去没多久,侯予晟也离开了,而应该被岑筠连教训过的侯婉反而神采焕发,珠光宝气地出门和姐妹喝下午茶了。 岑琰珠没出门,没练琴,在卧室里关了大半天。 楼下的二老也相差无几。 当天的晚餐桌上,竟然只有岑念和岑溪二人。 岑溪从她嘴里听说事情大概后,一点也不吃惊,仿佛早有耳闻。 “不用在意,过一晚就没事了。” 岑溪说得没错。 仅仅一晚之后,岑家就恢复了平常,罗鑫云忙着调试养身料理,岑善克忙着遛狗,岑筠连忙着喝酒赴宴打高尔夫,侯婉忙着买买买,岑琰珠忙着朋友聚会和练琴,岑溪依旧早出晚归,岑念也依旧把48小时的每一小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知不觉,一个暑假就快结束了。 开学前一周,岑念接到了诸宜的电话。 第122章 “念念, 晚一点你有空吗?等太阳下山了, 我想约你去水上乐园玩, 庄辉、邬回他们也要去。” “水上乐园?”岑念想了想:“好。” “耶,爱你!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诸宜在电话那头隔空么么几下后,约定晚上把地点和时间发给她就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岑念上网搜寻水上乐园的信息。 要泳衣啊……她哪儿来的泳衣呢? 好在她现在已经初步实现了经济自由, 岑念看了眼自己的支付宝余额,决定下午就去商场买件泳衣。 在家里吃了午饭, 她正要出门时,遇上刚出外面回来的岑溪。 岑溪看见她外出的装束,愣了愣:“你去哪儿?室外已经四十摄氏度了。” 的确, 她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外界的热浪和干燥。 就连远处的别墅群,都好像在热浪中晃动。 “买衣服。”她说。 岑溪闻言,把刚收起来的车钥匙又拿了出来, 他转身向车库走去:“我送你吧。” “公车上有空调, 我可以……” “你什么时候学会和我客套了?快上车吧。”岑溪似笑非笑回头看了她一眼。 什么都逃不出岑溪的法眼,连她正在实际试验昨天刚看的《社会人的社交学》知识点也被看出了。 岑念脸上一红, 抬腿跟了上去。 坐上冷气还很充裕的布加迪威龙后, 岑溪启动汽车驶出了别墅。 “你和谁约了逛街?” “我一个人。” “去哪儿?” “你定吧, 大一点的百货商场都可以。” 豪车最后开进了新时代广场的地下车库,足有六层的宽阔车库里几乎有一半位置都停满了豪车,连保时捷911都无法从这里脱颖而出。 岑念开始后悔让岑溪选定商场。 她的经济自由, 不是在连保时捷911都算中档的超豪华奢侈品商场里经济自由啊! 趁前往电梯的时候, 岑念落后一步悄悄掏出手机再次确认支付宝余额。 车库里信号很差, 还没等支付宝的最新数据刷新出来,岑溪就把她拉进了电梯。 “看什么这么认真?” 电梯门缓缓关闭,岑溪从她手里抽走了手机。 黑发的青年低头笑着,没有去看她的手机界面,而是直接把手机揣进了她的衣兜里。 “和我出门,都不能专心一点?” 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好像都有些奇怪。 岑念正在思考昨天的《社会人的社交学》是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时,正在匀速上升的电梯忽然猛地一摇。 她没站稳,向后一倒,岑溪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砰—— 她的后背隔着岑溪宽阔的右手贴上电梯壁,因此没有撞疼。 后背无关紧要。 岑念愣愣地看着和她只有咫尺之遥的岑溪,他低着头,黑色的碎发似乎下一秒就要扫到她的脸上,那颗无色的钻石耳钉,在此刻格外璀璨耀眼。 他似乎也愣住了,不然,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怎么会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 -- 第245页 岑溪身上冷冽清凉的鸢尾香若有若无地缠绕上她的身体,香气加剧了空气中的暧昧,无形中让原本就贴得够近的两人仿佛更近了。 近到她的心跳快要呼之欲出。 糟了,窦性心律不齐又发作了—— 怎么回事?!她是不是该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在她推开岑溪自救之前,岑溪放下了压在她头顶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没事吧?”他问,状若平常。 “……嗯。” 岑念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如果这一切不是窦性心律不齐,那岂不是…… 岑念心中一凉,不会是什么先天性心脏病之类的吧。 电梯门打开了,门外候着两个身穿制服,胸前别着主管名牌的男女,他们一见到岑念他们就开始为之前的电梯重启弯腰致歉。 “没有大碍,算了。”岑溪说。 “真的十分抱歉,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今天您在新时代广场的所有消费都有八折折扣。” 男女主管离开后,岑溪对她笑了笑: “小财迷,听见了吗?八折折扣,不用再看支付宝了。” 岑念:“……” 岑溪神色轻松地往前走去:“走吧,你要买什么?” “泳装。”岑念说。 岑念还没见过岑溪脚步急刹车的样子,现在她见到了。 岑溪回头看着她:“……泳装?” “泳装。” “在哪里买?” “我不知道。”岑念回答得很坦然。 “……” …… 十分钟后,七楼的Zimmermann专柜里,两个年轻的导购正借着整理货架上内衣的空当窃窃私语起刚来的客人。 “……你说他们是不是情侣呀?” “不是吧,那女孩好像还在读高中呢。” “读高中又怎么了!上次不是有个坐轮椅的老头,带着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来买生日礼物么,他们走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小姑娘嘴对嘴亲了那老头一口!” “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赚钱也不容易。” 她看了眼正在被身穿比基尼的试装模特聊骚的黑发青年,艳羡地对同事说: “要是长这样的,我愿意倾家荡产养他。” “你的倾家荡产还不够人家一顿饭的饭钱。”同事说:“你说艾玛能要到他的电话吗?” “我赌可以——艾玛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没有失败的。人家身材那么好,我要是男人我也可以。” “说不准。”同事摇摇头,说:“刚刚进入换衣服的那姑娘也不差,看见那脸了吗?和她比起来,上次来我们店里买衣服的赵恬简直是个陪衬丫鬟——哼,还最强流量小花呢,没了PS和打光灯根本没法看,要是换衣服那姑娘进了娱乐圈,赵恬只有给她提鞋的份。”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少女已经拿着刚刚试的泳装走了出来。 艾玛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撩到的男人,毫不犹豫地起身朝她走去,艾玛恨恨地一跺脚,抬眼看到两位导购鄙夷的目光,翻个白眼,扭着蜂腰转身走向了又一位走进店里的客人。 岑念把衣服还给站在试衣间门口的导购,说:“谢谢,我再看看。” “不好看吗?”岑溪问。 岑念只是犹豫了那么零点一秒,岑溪就了然地转头对导购说:“装起来。” “我……” “傻念念,哥哥的作用之一就是给你付钱。”岑溪漫不经心地笑着:“你要物尽其用才行。” 岑念刚要说话,岑溪接过导购递来的购物袋,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还想买什么?” “不用了。” 岑溪轻轻一拉,落在身后的她就到了岑溪身旁,他松手,转而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两人距离太近,近到好像他一低头就能…… 岑念打断奇怪的想象,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你不问我要帮什么忙?” “都可以。”她顿了顿,想起那半真半假的小说,补充了一句:“除了犯法的事。” “不犯法。”岑溪笑着说:“只是帮忙做个兼职而已。” “什么兼职?” “帮我花钱。没有底薪,一百个点的提成,花多少提多少。” “……你在开玩笑吗?” “你真聪明。”岑溪笑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顺势在她头上揉了揉:“可惜猜错了,我是认真的。全世界只为你提供的兼职。” 刚刚还在小声交谈八卦的两位导购羡慕地看着青年和少女的背影远去。。。 “我的天啊,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这样的兼职,我也想做……” “哥哥妹妹?原来现在流行这种玩法……” …… 岑念出门只为买一件泳衣,坐车回家时,她除了泳衣还多了七七八八的一系列新东西,购物袋满满当当地塞满后备箱,连后排座位都没放过。 路上看了索尼新出的降噪耳机一眼—— 岑溪:“买。” 导购甜言蜜语说她适合当季成衣的主打—— “有她尺码的都装起来。” 岑念表示衣柜里放不下—— 岑溪笑眯眯地说:“四楼都是你的衣柜。” -- 第246页 岑念不习惯白收别人的礼物,坐在车上,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回报的,干脆直接问道:“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说得很认真,岑溪却笑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你看我现在高兴吗?” 岑念打量他的神色,说:“高兴。” “这高兴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岑溪说:“所以你不用感谢我,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我对你的感谢。” “……” 岑念觉得,她就是再看一百本《社会人的社交学》这样的书,也达不到岑溪的境界。 有句话说得好—— 哥哥这么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岑溪望着前方的大路,状若无意地问: “还有谁和你一起去水上乐园?” “三个朋友。”岑念说完,想起诸宜大概率会把冯爽叫上,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四个。” 岑溪问:“都是女生?” “只有一个女生。” 岑溪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正好此时岑念收到了诸宜的信息,约定的时间离现在也没有多久了,岑念决定不回家,直接去水上乐园。 “让我在附近的公交站或者地铁站下车吧。”她说。 岑溪直接问道:“哪个水上乐园?” “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岑念用出《社会人的社交学》一书中再三强调的礼仪法,换来岑溪淡淡一瞥:“你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回去就扔了。” “……” “和我不用客气。”他一脚踩上油门,布加迪威龙开始提速:“哪个水上乐园?” “……蓝天水上乐园。” 第123章 半小时后, 豪车停在了蓝天水上乐园。 “再见。” 岑念开门下车时, 岑溪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臂。 她诧异地回头看去,他带着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松开了她的手。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笑了笑:“忘了说, 玩得开心。” 岑念也翘起嘴角:“好。” 她走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诸宜挽着冯爽的手一边说话一边走来, 她看见岑念,立马高兴地冲她摇起了手, 身旁的冯爽神色淡淡, 视线却牢牢锁在她脸上。 三人在门前汇合, 诸宜松开冯爽的手,说要给还未到的邬回两人打电话催催。 说曹操曹操就到, 抱着游泳圈的庄辉和穿着白T黑短裤的邬回走了过来,即使是来乐园玩水, 即使室外气温这么炎热, 邬回也踩着滑板。 “难道你是踩着滑板走过来的?”诸宜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邬回。 “你蠢吗?”邬回说:“我当然是坐车过来的。” 庄辉撇了撇嘴:“我是不明白就这么几分钟的步行时间他为什么还要带着滑板。” 邬回的额头浸着细密的汗珠, 岑念从包中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谢谢……” 邬回红着耳垂接过, 他的语气和刚刚同诸宜说话时截然不同,像变了个人似的柔顺。 “特娘的你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诸宜说。 那包纸巾仿佛是柔顺剂, 抚平了邬回身上的每一片逆鳞,他美滋滋地拿出纸巾擦着额头的汗, 视诸宜的话为耳边风。 庄辉见状嫌弃地摇了摇头: “完了……” “你可别被他骗了。”诸宜挽起岑念的手, 带着她往售票大厅里走去:“我以前不知道, 认识你之后才发现这丫是个两面派……” 岑念沉默地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 虽然诸宜总说邬回凶名在外, 但岑念和他接触了这么久, 却觉得他像白芸豆一样老实听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岑念眼中,邬回就是个老实人,他连手肘超过课桌中间线都要小心翼翼看她脸色,说不定那些传言都是以谣传谣,根本没那回事。 上京市中,所有曾被回哥暴打和即将被回哥暴打,连起来可绕上京一周的青少年们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 他们抬起头看了看白晃晃的天,谁他妈在睁眼说瞎话呀? …… 乐园门外,岑溪坐在车里,看着岑念在一群同龄人的簇拥下走进售票大厅。 温暖的余晖照映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笑容和侧颜都那么朝气蓬勃,充满希望。 这才是适合她的世界。 他想要给她最大的自由,不论是说什么话,还是见什么人,他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她撑起一片没有风雨的天空。 说来也奇怪,她从未要求过什么——可能也正是因为她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所以他总是想把一切都为她准备好。 路这么多。 天这么蓝。 不论走哪条路,他都为她清空障碍。 如果有人能知道他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之中,就该明白她对他来说,是多么珍贵的一束光芒。 这是他微不足道的回礼,作为充满毒液的世界中为数不多的一处绿洲,他从她身上寻找着希望的种子,她身上的光,引导着他不在黑暗中彻底迷失。 他可以在这里走进去,站在她身边,手把手地带她往前走,可是没有必要。 世界这么宽敞,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美好的东西那么多,她不必把视线全留在并不美好的他身上。 -- 第247页 谁都不能束缚她的翅膀,他也不行。 因为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啊。 …… 正在听诸宜说话的岑念若有所感,她回头看向门外,看见黑色的布加迪威龙残影。 他才走吗? “行啦,才刚分开就不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诸宜打趣道。 诸宜的玩笑谁都没放在心上,因为谁都知道刚刚开车离去的是岑念的血缘亲哥。 除了岑念若有所思。 她隐隐约约觉得捉住了什么,却又说不清到底捉住了什么。 “喂,你们快过来,他们说不卖票了啊!”站在售票窗口前的庄辉忽然叫了起来。 “什么?” 诸宜连忙拉着岑念走了过去。 她探头对里面的售票员说:“你们怎么不卖票了?这才六点不到啊,你们的营业时间写着早九点到晚十点的!” “抱歉——”坐在里面的售票小姐说:“我们乐园已经被人包下夜场了,五点后就不能再放人进场了。” “什么鬼?!”诸宜气恼地说:“你们有包场也不知道微博公告一下吗?我们大老远白跑一趟,我们的损失谁来赔?” “我来赔好吗?小宜晚上的夜宵想吃什么?” 一个岑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惊喜地转过身,看见微笑的岑溪向她走来。 “念念哥哥?”诸宜一脸惊讶,其他人也都相差无几。 “你怎么来了?”岑念问。 岑溪给她的回答意想不到,他竟洒脱地一笑:“……我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路边正好有个停车位。 也许是听她说过不会游泳。 也许是电梯上那一瞬的亲密接触,电光火石间他听见了胸腔中不正常的心跳—— 他回过神时,已经做了没有必要的事。 “抱歉,你们的活动能加我一个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诸宜啄木鸟式疯狂点头。 岑溪走到窗口前,对里面的售票员递出身份证:“乐园的夜场是我预定的,现在可以入场了吗?” 诸宜在岑念身后用力拉了她一把,对她做了个西子捧心的鬼脸,用表情告诉她:“啊我死了。” 她的男友冯爽在一旁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 “不好意思,我马上为您办理入园手续。”售票员连忙说。 买票进入水上乐园后,岑念和诸宜进了女更衣室,诸宜放下东西就朝她扑了过来: “快让我看看你带的什么泳衣!” 性急的她先一步从岑念包里拿出泳衣抖开,诸宜把红棕色的泳衣抖开,惊艳地反复打量着:“哇,这件好好看,是你自己挑的吗?” “导购推荐的。” “不错,这个导购可以的。”诸宜点了点头:“你赶紧换上,出去了你就是这片池子里最靓的鸭……哦不,崽。” 岑念没在人前换过衣服,但是更衣室里都是女人,岑念自我催眠着,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泳衣。 “你是刚买的泳衣吗?” “下午哥哥陪我去买的。” “那他岂不是第一个看见你穿泳衣的样子了?” “没有。”岑念有些不好意思:“我在试衣间试了,没有穿出去。” “你哥哥虽然和你不是一个妈生的,但对你真好,有这么一个哥哥,值……”诸宜话没说完,抬起头来看见岑念的样子,一下子惊呆了: “靠……我的朋友是仙女……” 诸宜的泳衣刚穿到一半,现在也不管不顾了,任挂脖的两条带子垂落,捧着脸痴痴地看着身穿泳装的岑念。 “有什么好看的?”岑念问。 “就是好看才会一直看啊。”诸宜说:“念念,你去做演员吧,你就是在电视上嗑瓜子我都能看上一天。” “……只有你才能看上一天。” 诸宜哈哈笑了两声,说:“邬回那个大傻逼也可以。” 岑念看不上去,上前帮她把掉下来的挂脖给系好。 诸宜乖乖站着,任岑念站在身后为自己打上蝴蝶结。 “念念……”她忽然开口。 岑念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犹疑,抬头朝她看去:“嗯?” “你有没有觉得,冯爽他……”诸宜露着复杂万分的神色,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算了……一定是我的错觉,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岑念问。 “我在胡思乱想呢!”诸宜笑嘻嘻地说,显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扯下了发绳,对着镜子重新扎起高丸子头:“念念,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 岑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诸宜叹息一声:“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舍得离开镜子了。” 两个女孩都准备好后,结伴往外走去。 “你猜谁是第一个见到你泳装样子的男人?”诸宜说。 “谁?” “除了邬回还有谁!”诸宜斩钉截铁地说:“他现在肯定在门外站成望妻石了,我敢打赌,他一会心跳会超120。” “别开这样的玩笑。”岑念说。 诸宜做了个“OK”的手势,岑念以为她收敛了,没想到她接着说:“那成言和你的玩笑能开吗?” -- 第248页 岑念朝她看去,她嘻嘻笑着:“别以为我忘记了牛肉面下面的私货——你们俩关系肯定不一般。” 岑念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和成言的关系,已经一步踏出了更衣室。 和诸宜预料的不同,门外只有岑溪一人的身影。 他坐在不远处的室外野餐桌前,姿态随意地浏览着手中手机。 岑溪身上的名贵西装已经换成乐园购物中心出售的T恤和短裤,用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衣装靠人。 岑念以前没见过有人能把最普通的T恤和短裤穿出价值千金的风流贵气,现在她见识了,有的人,确实只套麻袋也能动人心弦。 察觉她们走出女更衣室,岑溪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咦,其他人呢?”诸宜问。 “买冰淇淋去了。”岑溪笑着说:“你也去吧,听说小吃街六点就要关门了。” “那念念……” 岑念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再来找你们。”诸宜急急忙忙地过去了。 岑溪的视线落在岑念身上,她略微有些不自在:“……不好?” 岑溪看着眼前夺目非凡的少女,半晌才笑道: “……好。” 除了好,岑溪说不出其他的话,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说更多的话。 她的好,怎么可能一个字形容得完? 少女目若玛瑙,清丽脱俗,红棕色的高腰连体泳衣恰到好处的包裹着少女曼妙的身体,两条细细的吊带贴在她光滑的手臂上,秀美的玫红短蕾丝跟着吊带延伸,在手臂上构成小小的飞袖。 她肤白似雪,衬得身上的红棕就像一支即将开放的烟熏玫瑰,玫瑰开在皎洁的雪地上,互相成就,美不胜收。 “你想学游泳吗?” 他朝她伸出手。 少女矜持地伸出手放进他的手里,她下巴微昂,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眼中却诚实地闪着期待的光芒。 第124章 因为包场的缘故, 占地广阔的水上乐园里只看得见零星几个还未离去的客人, 岑溪把她带离了热门区域,来到一处开阔无人的深水池前。 岑念看着深不见底的泳池迟疑了, 在她掂量水深的时候,岑溪已经脱掉T恤扔到了一旁的塑料躺椅上。 岑念刚想问问这里水深多少, 侧头就看见光着上身的岑溪,不知为何, 她心里一跳, 赶紧移开了目光。 刚刚瞥见的搓衣板腹肌依然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岑溪先下水, 他轻轻松松地踩着池底,接着转身对她伸出手:“慢慢下来。” 岑念握着岑溪的手慢慢踩下了扶梯。 岑溪看着她如临大敌的神情, 强忍笑意,假装没有发现她过于用力的手部力量。 下到最后一阶扶梯后, 岑念伸出左脚, 踩了踩柔软的水波又收了回来。 她紧紧贴在湿淋淋的扶梯柱子上, 眼神有些慌张:“我踩不到底……” 岑溪笑道:“你不用踩底。” 待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岑溪已经伸手一拉,岑念跌下扶梯, 转眼却贴上另一个带温度的扶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 她的身体紧紧贴上抓到的东西。 “念念, 别紧张。”岑溪说。 直到他第三遍重复的时候, 她才把他的话听进去。 她抬头看向岑溪, 他的眼眸似乎比平时更黑更暗, 幽深的瞳孔中映着她茫然不知所措的面孔。 岑念忽然意识到此刻的姿势太过亲密,在理智的命令下,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缠绕上岑溪腰间的双腿也慢慢放了下来。 一旦松开和岑溪的距离,她的身体就开始下沉。 “哥哥——” 到了水里,她就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岑念。 少女抬起的脸上露着害怕,求助地看着他,散落在水中的黑发被水打湿后漆黑如墨。 岑溪伸手将贴在她脸颊上的一缕湿发抚走,轻声安慰: “我在呢,相信我。” 岑溪握着她的双臂,在他的反复鼓励下,岑念借着这股支撑力在水中轻轻浮了起来,她试着摆动双腿,新奇地感受着漂浮在水中的感觉。 同一时刻,游乐区前有四个少男少女正在四下张望。 “奇怪……念念和念念哥哥去哪儿了?”诸宜一脸疑惑。 庄辉咔嚓一声在只剩半个的蛋卷冰淇淋上咬下一大口,不冷不热地说:“你管他们呢,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有成年人照顾才敢下水?” “那我这冰淇淋——”邬回还没说完,庄辉已经把他手里快化的冰淇淋拿了过去:“我帮你解决了……哎哟,回哥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那是我给岑念买的!” “一会再买不就得了!刚刚不是问了么,人家小吃街9点才关门,你急什么!” “那我也不想买给男人吃!”邬回抢回冰淇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庄辉遗憾地看着失之交臂的冰淇淋,说:“念念哥哥一看就是没来过这种地方的人,我就说嘛,商店怎么会比乐园还早关门?” “岑念不来,我们就在这里干站一晚?”冯爽冷笑。 “算了算了,我们进去吧,念念和哥哥在一起也没我们的事。”诸宜打着圆场。 一行少年吵吵闹闹地进了设施繁多的游乐区。 两小时后。 -- 第249页 月色挥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乐园山坡上安静的深水泳池被一阵出水声打破了平静。 岑念抓着岑溪双手,从水中冒出,眼还没睁就先说道:“我游了多远?” “三米。” 潜泳的初学者还不满意,岑溪把她拉近,让她抱着自己的脖子,他则腾出手来替她抚去贴上面颊和额头的乱发。 水珠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脸蛋落下,岑溪看着从她黝黑睫毛上不住垂落的水珠,手上动作越来越慢。 上山路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说笑声,随着夜幕降临,乐园里飘荡的音乐也换成了轻快舒缓的纯音乐。 她的睫毛颤了颤,接着睁开了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溪恢复寻常神色,笑着说:“游了这么久,上去休息一会吧。” 岑念也累了,点了点头。 岑溪上去后,伸手把她也拉了上来。 水流哗啦哗啦地从身上落下,岑念上岸后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失去重力影响一般,她一时没有习惯,抬出第一步后就失去了平衡。 “小心些。” 岑溪笑着扶了她一把: “学会潜泳之后就忘记怎么走路了?” 两人□□的手臂相贴,连带着岑溪身上的热度也传了过来,在水中还不觉得,暴露在空气中的接触却烫得惊人。 岑念心里一跳,下意识闪躲,在同一时间,岑溪也放开了她的手。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回避,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笑着,叮嘱她地上湿,走路要小心一些。 “我们来时走的那条路,下去的时候走另一条路吧。”岑溪说。 岑念没有异议。 两人离开没多久,一行少年走出上山路来到深水区。 “咦,念念和哥哥还是不在……”诸宜满脸疑惑:“他们去哪儿了?” “早知道就把手机带上了,现在想找人也不方便。”邬回抱怨。 “是不是去小吃街了?我们去小吃街吧。”庄辉说。 “是你自己想去小吃街吧!” “你有种一会什么也别吃。”庄辉翻了个白眼。 “我也有点饿了。”诸宜说:“我们回去叫上冯爽再……” “你就一分一秒离不得他?”庄辉没好气地说:“你买了给他带回去不行吗?你们天天像个连体婴儿一样连在一起,你不烦人家也烦。” “你又不是他,知道个屁!”诸宜第一时间反驳。 “哼。”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动了诸宜,最后她没有再提回去叫上冯爽的话,直接和庄辉二人前往小吃街了。 在邬回心心念念想着在小吃街和岑念偶遇的时候,岑念正在他们刚刚离去的游乐区体验各种水上设施。 穿越过来之前,她哪有机会来什么水上乐园? 岑念难得生出兴奋之情,她计划着把游乐区的所有游乐设施都坐一遍,豪情壮志却受限于时间和精力的缘故,她连半个游乐区都没玩完就已经感到累了。 “你在这里坐会,我去买瓶水。”岑溪说。 他离开后,岑念坐在浅水池的池边等他。 少女望着水中倒影,百无聊赖地用脚拨动池中清水,湿成一缕一缕的如墨黑发垂落在雪白的肩膀上,她长睫低垂,神色高冷,如同九天玄女一般让人难生亵渎之心。 站在游乐设施背后,从缝隙中偷偷观看的冯爽胸口中心跳急促激烈。 他按捺着心中激动,从背后走了出来。 水声让她警觉地抬头看来,见到是他后,她脸上的警惕变为不足为惧的轻视和漠然。 她毫不在意的目光仿佛一根刺,轻轻在冯爽身上刺了一下,不疼,但十分令人不快。 “你和你哥哥一直都这么亲密吗?”冯爽走到她面前。 岑念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诸宜不在这里。” “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岑念毫不犹豫:“不能。” 冯爽冷笑:“那你说,我要是去找诸宜,告诉她我一直喜欢的人其实是她最好的朋友,这能吗?” 岑念终于把视线放在他脸上。 “你说她是会生我的气,还是会恨你?你敢赌吗?”冯爽冷笑。 岑念从水池边站了起来,冷漠地平视冯爽的眼睛:“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我就是来找你,和你说说话。”冯爽说:“你有男朋友吗?” “和你无关。” “怎么无关?”冯爽笑道:“你可是我女朋友的闺蜜,我帮她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得不说,冯爽的厚颜无耻程度胜过她见的绝大多数人,简直可与厚脸皮界的泰山北斗岑筠连一争高下。 她朝冯爽投去厌恶的一眼:“你既然不喜欢诸宜,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助人为乐呗。”冯爽说:“我又没有损失,她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再说了——我要是没和她在一起,怎么有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恶心。”岑念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 冯爽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你和你哥哥也太亲密了吧,听说你们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确定他没抱着别的什么心思……” 岑念忽然停下脚步。 “你喜欢我?” 冯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是啊。只要你愿意和我交往,我马上跟诸宜分手。” -- 第250页 “你把手搭我肩上。”岑念说。 “什么?”冯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搭吗?”岑念微微歪头。 少女美丽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洁净的水珠,她的肩头雪白,在水中浸泡过后更显得吹弹可破,冯爽望着她的肩,喉结不由自主滚了滚,右手朝着少女的肩膀而去。 “……这样?”他搭上她的肩头。 “对。” 岑念微笑。 下一秒,她扣住他的手臂,用老头交给她的防身术,手起脚落,中间一个抬腿动作,伴随着一声穿透天际的惨叫,冯爽摔倒在水池中。 他痛的大叫,泳池水涌进嘴里又害他呛水。 手臂疼,两腿中间疼,现在鼻子喉咙也火辣辣的疼,倒在水池中的冯爽想哭哭不出,想捂痛处也不知道先捂哪里。 “冯爽?!” 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岑念回头,看见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和倒地的冯爽。 诸宜第一时间冲向冯爽,把倒在地上的他扶了起来。 “你们怎么了?”诸宜又惊又疑地看着两人。 第125章 岑溪把手中的苏打水递给一旁已经愣住的邬回, 走到岑念面前, 开口之前先牵起了她的手。 岑溪掌心传来的温度有种让人平静的神奇力量。 “发生什么事了?” 岑念沉默。 如果说出发生什么事了,诸宜会怎么想?诸宜和冯爽的关系会怎么变, 和她的关系又会怎么变? 她…… 岑念不由将视线移向露着疑惑神色的诸宜。 她会相信自己吗? 岑念没开口,冯爽先忍不住了, 他对岑念怒目而视道:“就算我拒绝了你的心意,你也用不着下手这么狠吧!” 冯爽说完, 四周气温骤降, 每个人脸上都露着诡异的表情。 “你说什么心意?”邬回眉头紧皱, 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之语。 冯爽冷笑,说:“这么多人看着, 你狡辩也没有用。看在你是诸宜闺蜜的份上,我不说什么, 你也好自为之。” “什么叫不说什么了?”诸宜怒声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我一个人在这里找你们, 她过来和我说, 其实一直喜欢我。”冯爽说:“我当然拒绝她了, 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看见庄辉和邬回脸上“你他妈扯淡呢”的表情,冯爽说:“难道我是自己摔跤摔进水里的?我有必要骗你们吗?” 诸宜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岑念:“念念, 事情是这样的吗?” 岑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半晌后, 说:“……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明事情原委, 诸宜已经勃然变色。 “你敢骗我!”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诸宜一个横扫让冯爽扑通一声跪进水里。 飞溅的水花不仅扑上冯爽震惊的脸, 也飞散在诧异的众人眼中。 “你……” 冯爽话没说完就被诸宜一脚踩进了水里。 岑念忽然想起庄辉曾说过的闲谈: “诸宜被邬回抢走风头之前, 也是远近闻名的宜姐呢。” ……原来,是真的啊。 诸宜动作熟练地放倒冯爽,紧接着就用膝盖压住了他的后背强迫他趴在水里。 冯爽拼命仰着头,不让池水进入口鼻,他挣扎着,大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围观众人,没一个人动弹。 邬回抱臂站在一旁,冷笑说:“你是个什么玩意,诸宜拿你当乐子,你还真以为她对你情深似海?” 诸宜接上他的话,冷笑道:“老娘有钱,你这样的草包想泡多少泡多少,以前看你长得帅,给你点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 “诸宜!你别太过分了!你不怕我和你分手吗?!”冯爽恨恨地怒吼。 “分手?我和你交往过吗?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模样,你配老娘勉强够格,配念念?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春梦?” 诸宜起身,狠狠一脚将冯爽彻底踩入水中,冯爽的脸在水中扭曲,咕嘟咕嘟几个泡泡冒了上来。 “还想骗我念念喜欢你?我呸,念念要看得上你,我马上把你打包送去给她擦鞋——” 诸宜满脸厌恶,还嫌不解气,又使劲在他背上踩了几脚: “拐弯抹角向我打听念念,你当我是死的吗?老娘就猜到是不是这样——果然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瞧瞧你这副辣鸡样,肖想念念?你配么?” “哎呀,算了算了,不要和这种人渣见气,我早就知道这狗娘的不是好人了,你把他弄死弄残了,还得把自己搭进监狱里陪他,不值得。” 从诸宜一脚把冯爽踩进水里起就愣住的庄辉此时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拉住诸宜,装模作样地把她拉开,连着狠狠几脚踩到刚要起身的冯爽身上。 冯爽噗嗤一声再次扑进水里。 两个巡逻的保安在这时走进游乐区,冯爽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亲妈那样用力叫了起来:“救命啊!这里要出人命了!” 两个保安走了过来,却是走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岸的岑溪和岑念。 “您好,经理让我们来这里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吗?” 岑溪风淡云轻地微微笑着,朝趴在水里的冯爽扬了扬下巴: -- 第251页 “他不是我请的客人,请两位送他出去吧。” 他转身背对岑念,不知对二人说了什么,岑念只看见保安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走进水里把冯爽一左一右架起就往外走去。 “你们干什么?!我是这里的客人!”冯爽用力挣扎着。 “闭嘴吧,付钱的才是客人。”保安说:“包场的客人说你不是客人就不是。” 他那花架子连诸宜的力气都敌不过,更不用说两个身强体壮的保安了,冯爽毫无抵抗之力地就被架出了乐园。 眼见着就要被架出售票大厅,冯爽难以置信地吼道:“我还没换衣服!等我换衣服!” “买票的人才能使用我们的更衣室,你去外面换吧。”保安说。 冯爽鼻子都要气歪了,去外面是哪外面?大街上换吗?! “你们不让我换衣服我就报警!我的东西还在你们更衣室里!” 另一个中途消失的保安在这时出现,带着冯爽留在更衣室的衣物,衣服、裤子、印着骷颅头的单肩包——全都塞进冯爽湿淋淋的怀里。 “赶紧走吧。” 冯爽被推出大门,光着的两脚踩上脏兮兮的粗糙地面。 “我要投诉你们!我要报警!你们——” 玻璃大门差点打上他的鼻子。 来往衣着整齐的路人诧异地看着穿着湿淋淋泳裤的冯爽,他脸上一红,又气又恼,灰溜溜地抱着衣服走了。 另一边,留在游乐区的岑念被众人围绕着。 从岑念口中得知了真相的诸宜气得不行,她和同样愤怒的邬回差点就组成复仇者联盟去追冯爽补刀了。 “早知道是这样刚刚就不该放他走,太便宜这癞蛤蟆了!”诸宜气得跺脚,水花飞溅。 “他妈的……”邬回只恨手机不在身上,否则立即给冯爽安排上“嘀嘀打人”。 诸宜的反应让岑念很感动,冯爽说了什么她也不在意了。 “我没事。”岑念说。 “幸亏你没事,你要是有事的话,我今晚就让冯爽进ICU。”邬回阴沉着脸。 “念念哥哥,对不起……冯爽是我……”诸宜一脸抱歉地对岑溪说。 冯爽刚刚当着所有人说的那通话让她丢尽了脸,冯爽是她带来的人,诸宜现在羞愧得不知如何面对岑念的哥哥才好。 “谁都会有识人不清的情况,没出事就好。”岑溪笑了笑:“你们应该饿了吧,想吃什么?” 去哪儿吃、吃什么,永远是青少年间除恋爱外最有热度的话题,岑溪话语一出,诸宜和邬回他们立即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辩论的最后结果是诸宜胜出,一行人决定向海底捞进发。 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更衣室里只有岑念和诸宜两个人,平静而微妙的缄默首先由诸宜打破。 “刚刚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不回答,是不是怕我不相信你?” 岑念被说中了心思,一时只能沉默。 那时候她的确没有相信诸宜,而诸宜之后的反应让她为自己的怀疑羞愧。 “你真傻。”诸宜自顾自换着衣服,仿佛在说再寻常不过的话:“你说的话,我肯定都相信啊。” “对不起……”岑念垂下眼眸,心中越来越难过。 “你干嘛呀!我说这些又不是让你伤心的。” 换好衣服的诸宜在地上蹦了蹦,接着亲密地将她的手臂挽了起来。 “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骄傲,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好。”岑念点头。 两个少女亲密地结伴往外走去。 “我支撑你,你也要支撑我。” “好。”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让我给你过眼。” “……你的眼光不怎么好。” “你说的好有道理……哎,不行,我还是要过过眼!” “好。” “冯爽这个癞蛤蟆从今以后就是过去式了,你看成言怎么样?我追得到吗?”不知想到了什么,诸宜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自取其辱了,我可能连他说的话都听不懂。” “我看庄辉不错。”岑念说。 “不是吧?!”诸宜一脸惊奇地大叫起来:“你清醒一点!一千个庄辉加起来都配不上你的脚指头!” “我是说……算了。”岑念说:“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就好。”诸宜笑开了花:“果然是我闺蜜!” 换好衣服后,岑溪开车带着一群人去吃了海底捞,并且在饭后把肚皮滚滚的每个人都安全送到了自家楼下。 “谢谢念念哥哥啦!下次我们再一起玩!”诸宜依依不舍地一直对车里的岑溪岑念两人挥手。 送来诸宜后,岑溪将车开向了回家的方向。 岑念忽然想起他背对自己和保安说的那几句话,出于好奇,她问了一句。 岑溪笑了笑:“没什么,许诺了一点小费。” 岑念不疑有他,说:“你陪我大半天,会耽搁你的工作吗?” “念念长大了,竟然知道担心哥哥了?” 岑溪笑着看她一眼,大手放到岑念头上揉了揉。 “放心吧,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他重新握上方向盘,片刻后,说:“我相信你不是会冲动动手的人,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坏话。”岑念提起这件事脸色就沉了下去。 -- 第252页 “他说我什么了?”岑溪似笑非笑。 不知为何,她没有说出冯爽的原话:“……骂你。” “就这样?”岑溪笑道:“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用理会,垃圾就留给哥哥给你处理。” “你不在意,我在意。”岑念脱口而出。 “……” 岑溪的沉默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让人难为情的话。 她撇开视线不敢看他,却意外看见窗外后视镜里脸颊飞上一缕绯红的自己。 过了一会,身旁传来岑溪的轻笑。 “我先停车好吗?” 岑念看着后视镜里强装镇定的自己:“为什么要停车?” “想抱抱你。” “……” 岑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视镜里连耳垂都染上绯红的少女,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动了动。 她想去摸摸此刻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脏,亲口问问它—— 这真的是窦性心律不齐吗? 第126章 暑期结束了, 来岑家度假的二老也在开学前一天离开了岑家。 一切仿佛又恢复到了暑假之前的样子,不同的地方在于,在交过新一学年的学费后,岑念就成为了一名新的高二学生。 九月开学周的第一天, 校长陈文亮带着不同凡响的兴奋表情走上了升旗台。 “从今天起,大家正式迈入了新的学年, 高考距离你们每个人都又近了一步, 关于大家的未来, 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就算是新入学的高一学生, 你们也不能把这当做和自己无关的事, 时间,是最不等人的, 等你察觉该准备的时候,那就已经迟了!” “在欢迎新的高一生加入六中这个大家庭之前,我有两件喜事要宣布!” 陈文亮眉飞色舞, 他慷慨激昂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六中的角角落落, 就连校外路过的行人也为之侧目。 “第一件喜事就是——今年,我校终于打破了化学竞赛0突破的历史,一名时值高一的学生不仅顺利通过化竞预赛,还在预赛中取得了全省笔试第一的佳绩!”陈文亮提高音量,在话筒前率先拍起手来:“让我们为为校争光的岑念同学鼓掌!” 陈文亮话音未落,台下轰地嘈杂起来, 高二和高三年纪的学生一边鼓掌, 一边毫无障碍地穿过人群将惊叹的目光聚焦到岑念身上。 高一年级的学生正在满脸兴奋地左右环顾, 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岑念”。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天啊,没想到一进校就遇到这种事,岑念在哪儿?” “六中女神啊,在哪儿呢?” “在那里!我看到高二11班的班牌了!” “你们看到学院论坛上六中版块里流传的女神照片了吗?好像流出去了,连其他学校的男生都在向我打听岑念的消息……” “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学院论坛上的照片是谁拍的?连我女神的十分之一神韵都没有拍出!” “我的成绩可以去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的,为了岑念我才选的六中!” 就连高二11班班级里也是一片沸腾。 “念念!恭喜啊,你好棒!” 无数恭贺声从周围发出,诸宜隔着四五排人也飞奔过来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岑念怀里抱着美人,对向她道贺的尤东哲等人点了点头: “谢谢。” 和周围人激动的神色相比,她的表情更显得平静似水。 在其他人眼中,黑发少女宠辱不惊,神色高冷淡定,同样的校服,穿在别人身上松松垮垮、土里土气,少女笔挺的身姿,冷傲的神情,还有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庞,都让最寻常不过的校服焕发生机。 学院论坛的六中版块里,流传着关于岑念的一句话。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有光。” 台下声音越来越大,一切都在陈文亮的预料之中,他神色满意地压了压手掌,无视台下的惊叹声和议论,抬高音量继续说道: “第二件喜事,今年的六月联考中,有一名高一学生以破纪录的佳绩成为本市的综合成绩第一,九门学科,她共获得八满贯,距离全科满分只差18分!让我们再次恭喜岑念同学获此殊荣!” 如雷的掌声在操场上响起。 等学生们安静下来后,陈文亮欢迎了新生,又颇具他“竞赛狂人”风格的,将动员宣传放到了早会最后。 “最后一件事,有两项重大的比赛即将在本月开始,其一是新一轮的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已经开始报名,还请大家踊跃报名,其二——大家应该已经听说了,本月将有七校联合知识竞赛召开,为了提升大家报名的积极性,我决定为此比赛设立专项奖学金,在七校联赛中获得优胜的队伍,将会获得一万元奖学金!” 陈文亮的话让台下响起了一片激动的声音。 “安静!不论是学科竞赛还是七校联赛,如今都有了专项奖学金,我希望大家都能踊跃报名,为校争光!学科竞赛的报名在你们的任课老师那里,七校联赛的报名则在年级主任那里,最终出战七校联赛的六人将由我亲自从报名名单中选出,同学们!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今天,你们以六中为荣,明天,六中希望以你们为荣!” 陈文亮苦口婆心的话语响荡在六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台下学生神色各异,许多都在掂量自己能参加哪项竞赛,剩下的那些则在一如往常地期盼枯燥早会的结束。 -- 第253页 漫长的早会结束后,岑念来到教学楼一楼玄关处的告示牌前观看自己的九科成绩。 丢分的两个学科是语文和政治。 意料之中。 语文的丢分处应该是作文,政治则最有可能是在一道对时事的评价题上。 明明是出题人让她畅所欲言的,她也就顺势抨击了一下目前的特色精英政策,果然被扣分了。 算了,反正都不整齐了。 一个不整齐还是两个不整齐都无所谓了。 其他人还在对着她的成绩惊叹时,岑念已经失去兴趣,神色淡然地往教室走去了。 升入高二,第一件事就是搬教室。 岑念的东西有大把人争着想搬,最后这项活计还是落在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邬回手里。 岑念手里象征性的拿着两本书,跟着其他人往楼上新教室走的时候,有人忽然谈到了紧接着就要来到的班级重组。 自从高中不再分科后,剩下能将一个班打散重组的就只剩下每半年一次,按期末成绩插班的重组事件。 “念念会去1班吗?”走在前方的女生回头。 这个问题让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岑念身上。 她想也不想地说:“不去。” “为什么?1班的老师都是最好的,就算不想看见王森林,去2班也好啊。” 岑念还没答话,庄辉就先开口了: “你傻啊!岑念在11班都能考全年级第一、全市第一,她用得着去什么1班2班吗?也就你们这样不上不下的才天天想着去1班2班呢,我才不去给他们捧臭脚。” 走在岑念身旁的诸宜说:“念念不去,我也不去。” 庄辉笑了:“你就是想去,你的成绩去得了吗?” 诸宜一脚踹向庄辉,后者经验丰富地闪身躲开了。 自从诸宜和冯爽分手后,两人又回到了以前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状态。 “我也要留在11班。”抱着一大沓书本的邬回说。 他和诸宜不一样,这次的期末考试他已经进了前400,虽然1班进不了,但7班完全没问题。 岑念说:“你该去。” 越是序号靠前的班级越能享受更多的教学资源,她原本就不听课,在哪个班都无所谓,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我是听你补课才进步的,和台上的老师又没关系。”邬回嘟囔:“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庄辉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次他没逃过邬回的飞踢。 尤东哲若有所思,说:“我也要留在11班。” “啊?你也舍不得岑念的补课?”唐薇欢说。 “这只是理由之一。”尤东哲瞥了她一眼:“我想去别的班随时都能去。” 由班级重组引发的话题很快就由谁也不走为结论结束。 搬完教室后,岑念看着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出门去了高二年级教师办公室。 老师们同样刚搬完办公室,岑念进去的时候,一路被招呼,老师们纷纷向她道喜。 “我们刚刚还在聊你呢,这次呀,你是给我们六中争了大光。”教语文的蔡昌国微笑着说。 “是啊,是啊,我和外面的人一说,岑念是我的学生,大家都羡慕得很——”教历史的贾浩仁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感慨:“现在外校的人提起六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知道学园论坛上学生们怎么叫你的吗?六中女神——” 岑念无视这羞耻的称号,走到教物理的老师面前,告知了自己前来这里的目的。 “你要参加物理竞赛?”物理老师诧异地看着她。 岑念的话让原本就关注着她的其他老师也围了过来。 “可是……你不是参加了化学竞赛吗?” “两者在考试时间上有冲突吗?”岑念问。 “不会……”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物理老师瞠目结舌,走到岑念身旁的康媛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岑念同学,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同一年参加两门竞赛,你确定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准备吗?不如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一门上……” 岑念打断她的话,说:“我可以。” 在岑念坚定的意志下,她在物理老师那里报名了物理竞赛。 这还没完。 她走到一直沉着脸闷声不说话的王森林面前。 “王主任,我要报名参加今年的数学竞赛。” 王森林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既有“你丫还敢到我面前来晃”的惊讶,以及“就你还敢异想天开”的鄙夷。 自她主动向王森林搭话后,教师办公室里自然陷入了寂静。 王森林拿起桌上的作业本随手翻阅,仿佛站在面前的是团空气。 “你要我去找陈校长报名吗?”岑念说。 王森林脸一白,啪地一声放下手中作业本,没好气地说:“没看我正忙着呢!知道了!” 岑念转身离开,王森林望着她的背影冷笑: “真是能耐了,动不动就拿陈校长压人——眼高手低,同一年参加三门竞赛,我等着看她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拿不到!” 恰好,雷鹏翔和柯杰等人在这时迈入办公室。 “王老师。”雷鹏翔站到他面前。 “嗯,你们的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给你们开的书单,暑期都看完了吗?”王森林板着脸问。 -- 第254页 “看完了。”竞赛生们纷纷回答。 这些都是预计今年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王森林从高一开始,专为数学竞赛培养出的种子选手。 王森林对他们——特别是柯杰和雷鹏翔二人寄予厚望。 “刚刚岑念也来报名了,她要参加今年的数学竞赛。”王森林说。 眼前的竞赛生们面面相觑。 王森林狠狠瞪了眼中一亮的柯杰,说:“岑念半路出家,又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报了三门竞赛,留给数学竞赛的准备时间连你们三分之一都不到。” 王森林说:“你们和她不一样,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从高一入学起就在准备数竞的选手,要是你们的预赛排名连岑念都比不过,那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准备,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因此松懈数竞准备,我说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稀稀拉拉的一片回应。 有人听见岑念也会参与竞争,心里直打鼓,也有人斗志昂扬,想着终于有机会可以狠狠打脸岑念。 比综合成绩,雷鹏翔比不过,但他不信半路出家的岑念连奥数也能比他强。 更何况,她还一次报名了三项竞赛。 是接连的成功让她膨胀了吗?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正常人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雷鹏翔走出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嘴角带着一抹狞笑。 蠢得好呀,不蠢,他怎么有机会把她踩在脚下呢? …… 因为有新生入校的缘故,岑念今天走在路上,恍惚回到了第一天转学来六中的时候。 “念念,你看那个小学弟是第三次路过这里了。”诸宜挽着岑念从食堂走出来时,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一边对身侧路过的少年挥了挥手。 少年没料到自己已经被认熟,脸一红,低头快步离开了。 “我们念念的魅力真大啊。”诸宜感慨道:“我真羡慕你,你长得漂亮,人又聪明,以后想做什么都行,不像我,毕业了以后只能出国混个野鸡大学的文凭……” “我说句老实话,看到邬回的成绩都进步了那么多,其实我心里挺慌的。”诸宜低声说。 岑念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继续剖白想法。 诸宜的话原本到此为止了,可是她看见岑念等待的目光,想了想又继续说了下去: “有时候,我会害怕未来……”诸宜面露茫然:“我知道我的成绩不好,又没有别的才艺,想上大学只能去国外镀金,可是之后呢?现在反腐这么厉害,处处都讲究精英主义,去哪里不需要层层考核验证?” “像我们这样的纨绔子弟,毕业后的结局只有在私人公司混吃等死,比如说我——等我国外读完野鸡大学回国 ,也就只能靠我爸的关系去某个影视公司混日子,升迁就不用想了,如果遇上中央突击巡查,还得连累父亲一起丢饭碗……”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诸宜神色惶然:“我很少思考未来,可是一想就觉得很害怕,我觉得这不是我要的未来,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未来——” 这样的迷茫,不是大部分少年都会有的吗? 岑念开口:“我也和你一样。” “你也和我一样?不会吧?”诸宜说:“你成绩那么好,想做什么都可以啊。”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岑念说。 什么都能做。 反而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提起梦想,应该血脉喷张,心神激荡,可是岑念没有梦想。 当一切得来都太过容易,人也就容易失去梦想。 岑念看向罕见地面露失落的诸宜,说:“我们一起寻找吧,在剩下的时间里,找到彼此的梦想。” 诸宜愣住:“要怎么找?” “只有未来的路越开阔,你能去到的目的地才会越多,你能选择的越多,找到梦想的机会才会越大。这条路,我帮你开拓,你自己的付出也必不可少。” 岑念停下脚步,用一反常态的认真眼神看着诸宜: “放学后,我帮你补课,你愿意吗?” 诸宜在片刻沉默后,重重点头:“好!” 第127章 岑念没有想到, 听闻她要给诸宜补课后,闻风而来的“补习生”会这么多。 “拜托啦念念,你就顺便收了我吧!” “给一个人讲是讲,给两个人讲也是讲啊!” “干脆你也收钱吧, 我在外面上的补习班一学期就是几千块,你要是按五折收费, 一定有很多人愿意来你这里补习。” 下了课, 一大群人涌到岑念桌前, 你一言我一言地说个不停。 要说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局面, 通过岑念的补习, 全年级名次一跃175人的活例子邬回功不可没。 在上次的期末考试中,成绩进步最突出的是邬回, 其次是唐薇欢,她一下子就进了七十多名,这两人的共同之处都在于接受了岑念的补习。 通过唐薇欢的四处“宣传”, “学神补习班”在校内名声大噪, 等诸宜放学后要接受岑念单独辅导的消息传出去后,有心思的同学都来了。 岑念对收费补习的提议不屑一顾,收费和不收费付出的精力完全不同,她没打算让自己真的成为补习班老师。 “安静。”岑念冷淡轻声的两个字一出,周围上一秒还吵吵闹闹的学生们立即安静下来。 -- 第255页 “周一、周二、周四放学后,我可以辅导你们一个小时。”岑念说:“想要参加学习会的放学后自己留下来。” “太好了!” 刚刚才安静下来的教室里立即响起一片欢呼声。 尤东哲挤进内围, 说:“那下课的时候, 我还能拿题过来请教你吗?在你有空的时候——” “可以。”岑念点头。 皆大欢喜, 每个人都很高兴。 康媛走进教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其乐融融的场景,她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打趣道:“你们说什么呢?也让老师听听?” 学生们见到康媛也不害怕,七嘴八舌地把课后补习的事说了。 “这是好事,老师很高兴你们能互相帮助——”康媛闻言,脸上的笑意却反而淡了,她担忧地看着岑念:“你的精力真的够用吗?” “不用担心。”岑念说。 康媛忧愁的眉头还是没能松开。 没办法,在任何一个普通人看来,岑念这样精力四处分散的作为,完全是自取灭亡。 岑念不指望他们现在就明白。 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英语课后,康媛没有立即走出教室,而是停了一下,把岑念叫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左右都是嬉笑打闹的学生。 岑念看着康媛,等她道出来意。 “陈校长已经在早会上说过七校联赛的报名事宜了,你和王老师说过报名了吗?” “我不打算参与七校联赛。”岑念说。 康媛因为她的回答愣住了:“这是为什么?” “对我来说,没有参赛的价值。”岑念说:“优胜奖杯和奖金我都不需要。” 一万元的优胜奖金,如果是她一人独吞的话,参加也无所谓。 和六个人平分这一万元? 算了吧,她还有家教工作要做。 “七校联赛带来的更多是隐形利益,教育局和上京市高校的高层每年都会聚焦于这一场盛事,特别是如果你想参加《天赋异禀》比赛,没有推荐人的话,七校联赛的优胜奖杯就是你敲开天赋异禀大门的重要敲门砖!” “……天赋异禀比赛?”岑念念出这个新鲜的名词。 “是啊,七校联赛不是最重要的,借七校联赛的优胜获得天赋异禀比赛的门票才是最终目的!”康媛神情激动。 “……我会考虑的。”岑念说。 “你想清楚了就尽快告诉我,我去给你报名。”康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满脸期待和信心:“老师相信,如果你参加天赋异禀,一定能取得好名次,像你这样的天才如果埋没了,真的太可惜了!” 谈话结束。 岑念回到教室后,拿着手机搜寻起“天赋异禀”。 她以前从未百度过这个词,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世界竟然有个比奥林匹克学科竞赛更加盛大的知识竞赛。 “你在搜索《天赋异禀》?”唐薇欢的声音从一旁传出,她诧异地看着岑念的手机屏幕:“你想参加?初选明年才开始,你现在准备也太早了。” 岑念头也不抬:“只是了解一下。” “你以前不知道吗?”唐薇欢的表情更惊奇了。 “你很清楚?” “我是天赋异禀的死忠粉啊!”唐薇欢把椅子挪到岑念身旁,说:“你想知道什么?知无不答,无所不知!” “你们在说什么?”诸宜走了过来,在邬回的位子上坐下,说:“唐薇欢,你能教我编手机链吗?” “哎,手机链先放一边,念念想参加天赋异禀,我正在给她科普呢!” 岑念:“……” 她什么时候说想要参加了? 唐薇欢说:“太不可思议了,她居然没看过天赋异禀,就像这年头有人没看过新闻联播一样。” “我就没看过新闻联播。”诸宜理直气壮地说。 唐薇欢嫌弃地看着她:“你是台长的女儿,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好意思吗?” 诸宜哼了一声。. 岑念看着百度后搜索出来的一期期比赛视频,皱眉问道:“……这是综艺节目吗?” “综艺节目?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是比普通综艺节目,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百倍的,由5个世界强国政府举办的超大型综艺节目!”唐薇欢说。 “哪5个国家?”岑念问。 通过唐薇欢的解答,岑念对《天赋异禀》比赛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脑力竞赛她知道,近年来电视上的脑力竞赛越来越多,而《天赋异禀》就是由中国、德国、意大利、美国、日本五大强国政府主办,每两年召开一次的“奥林匹克竞技会”。 比赛的目的在于选拔天赋异禀之人进入国家人才库,彰显国家软实力,是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大型特殊人才竞技比赛。 明年正好轮到中国举办这一届的天赋异禀比赛。 唐薇欢神情激动,说:“一句话总结,如果能成功打入天赋异禀国际赛,这个人的未来就注定光芒万丈!” “你想去参加吗?我听说这个没法自己报名,只能通过推荐人推荐和节目组选拔。”诸宜眉头紧皱:“我也不认识有资格推荐的人。” “只是好奇而已。”岑念缓存了几期天赋异禀的视频就收起了手机,她平静地说:“我没打算参加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考的也不是做题,其实我觉得你不去也好。”唐薇欢说。 -- 第256页 “你说什么呢!我家念念做什么都是第一!”诸宜不服气地说。 “如果我参加七校联赛,康老师会因此获利吗?”岑念忽然开口。 唐薇欢看了她一眼,“只要你还是11班的学生,你每次获得的荣誉对她来说都是好处啊,连王森林和陈文亮那种人都为了通过考核拼命提升业绩呢,你觉得康老师会不需要吗?” 岑念点头:“我知道了。” 放学后,她前往教师办公室找王森林报名,王森林不在,办公室里只有康媛和几个老师没走。 “岑念?你来找谁?”康媛笑着起身。 “找王主任报名,七校联赛。”岑念说。 康媛闻言,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已经考虑好啦?没关系,交给我吧,我会帮你在王主任那里报名的。” 岑念点头,正要离去时,康媛说:“你是怎么改变主意的?果然还是觉得天赋异禀的门票很重要吧?” “我答应过你。”岑念的脚步停了停,但没有回头:“有朝一日,你会以我为荣。” 在那个和煦的春日,康媛请她喝饮料,请她吃雪糕,说相信她。 所以,她也答应康媛,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的骄傲。 岑念从不会让相信她的人失望。 康媛愣在原地,等岑念走出办公室门之后才回过神来,她忍俊不禁,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流下了两道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赶紧拿纸巾擦掉,假装无事发生。 心中的那片暖意却始终温暖着她。 她将学生看作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友人,她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思考问题,付出真切的好意,如今也获得了学生反馈的好意。 还有什么比获得学生发自内心的爱戴和尊重更能让一名老师感动落泪的呢? 康媛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在教学楼下的玄关和王森林相遇了。 她惊喜地走了上去:“王主任!” 王森林从眼皮下瞥了她一眼:“什么事?” “我想给我的学生岑念报名七校联合竞赛。” “嗯。” 王森林越过她往里走,康媛急忙把他拦下:“王主任……” “我听见了!没看我忙着呢?!”王森林眼睛一瞪,怒声说:“难道你的学生要精贵一点,我还要把数竞的事情都放下,专门为你班上的岑念服务?” “我不是这个意思……”康媛涨红了脸。 王森林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康媛左思右想,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她第二天上班,又特意去王森林办公桌前。 “王主任,昨天我和你说的……” “不识字吗?”王森林打断她的话,用钢笔尾部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康媛看见桌上有一张七校联赛参赛预选的表格,在上面的一长串1班名字上,岑念的名字缀在最后。. “行,行,谢谢王主任了……”康媛笑逐颜开。 等她离开后,王森林冷笑着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在这张纸下,还盖着一张真正的名单,在这张名单上,没有岑念的名字。 第128章 他拿着这张表格去了校长办公室, 陈文亮正倒在真皮的大椅子上享受空调。 “姐夫,这是报名参加七校联赛的人选名单,您看看,要挑哪些人组成战队。”王森林说。 陈文亮动也不动:“你念。” 王森林念完后, 他终于从椅子上坐起了身体:“岑念没报名吗?” “没有。” “没有啊……”陈文亮神色不明。 王森林心里打鼓,说:“岑念现在一共有三门竞赛压在身上, 她不报名也是意料之中。” “嗯, 这个岑念, 一点不听劝……”陈文亮皱起眉头:“当初我还很看好她, 现在看来, 太狂了,原本指望她能拿个数竞省一等奖回来, 现在看来,哼——三门竞赛拿两个省三等奖回来都算不错了。” 王森林听了,心里乐开了花, 脸上却装作忧愁的模样, 说:“伤仲永啊!” 走出校长办公室时,王森林在心里狠狠冷笑: 想要天赋异禀的门票?下辈子吧! 岑念的补习班开了两天后,就连其他班的学生也慕名而来想要听课。 对于岑念来说,说给十个人听还是二十个人听都是无所谓的,只要来听课的人不破坏课堂纪律,她也就由着他们加入补习了。 幸好康媛借了她扩音耳麦, 否则多讲几天, 她的嗓子非哑掉不可。 这天, 补习结束后,岑念被庄辉叫住。 “大家都没吃晚饭,不如我们去哪里吃夜宵吧,你接下来还有事吗?” “去哪儿?” 庄辉沉默一下,居然说了岑念意想不到的地方。 成家牛肉面。 她还以为庄辉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个和冯爽一起吃过面的地方了呢。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庄辉红着脸说:“请吃面的人是渣人,面确实是好面……”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邬回赞同。 诸宜早已经把冯爽二字忘到了脑后,提起成家牛肉面,唯一的反应只有舔嘴唇: “一会我要加面,加肉,不——我要加两份肉!” 一行人来到成家面馆的时候,成言的弟弟妹妹正在大堂里跑来跑去,老板和老板娘也都在后厨收拾东西。 -- 第257页 “老板,还能吃面吗?”庄辉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 “可以。”老板娘走了出来:“你们要吃什么?” 众人依次点单,岑念这次还是点了牛肉面。 等待上面的时候,话题不知不觉飘到了下个月的事。 十月金秋,对岑念来说有两件大事,一是国庆假期,岑家决定举家出游,二是十月第二周举行的七校联合竞赛。 邬回等人的话题也主要围绕在这两件事上。 “去巴厘岛度假啊,真好,我也想和念念哥哥去巴厘岛度假……”诸宜一脸羡慕。 “你闭上眼睛就可以实现愿望了。”庄辉讽刺。 邬回看着岑念,问:“七校联赛你有信心吗?到时候比赛过程是要在七个学校里全程直播的。” “不会输。” “你怎么知道?” 岑念微微笑了:“因为我没有输过。” 邬回看着她的笑容呆住。 正在此时,一个瘦高的少年背着书包走进面馆,他看见了坐在桌前的岑念一行人,正对门口的岑念和诸宜也看见了他。 “啊,成言!”诸宜小声说。 成言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作为招呼。 岑念点头回礼。 橘芸豆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图书馆的时候。”岑念说。 邬回:该死,难道他不仅需要上课听讲,课后补习,连休息日都要去图书馆读书才有可能截获女神吗?! 成言放下书包后走进后厨帮忙,过了一会,成言和他母亲一起端着众人的面走了出来。 成言把牛肉面放到岑念面前。 等他们离开后,诸宜一脸坏笑地对岑念说:“我敢打赌,念念的碗底肯定有双倍牛肉。” “我猜也是。”庄辉唯恐天下不乱,说:“你吃的时候注意一点啊,说不定牛肉上还刻了一个电话号码哈哈哈……” 他话没说完,就被愤怒的橘芸豆赏了一个响栗。 然而,事实令所有人都惊讶,岑念的碗底是放着双倍的牛肉不假,但其他人的碗底也有着双倍牛肉。 本身就加了双份肉的诸宜更是肉多得快叫面汤从碗里溢出来。 后厨里,成言正在帮母亲洗碗。 “你老实交代,外面那群人和你什么关系?”成母叉腰站在他身边,狐疑地打量他:“那两个女生,你认识?” “外校的朋友。”成言头也不抬。 “你少唬我了,连你同班的同学来你也不会给人家加料,怎么偏偏这两个女生来的时候你就使劲往里加料?”成母说:“你不会喜欢人家吧?喜欢谁?不会是最漂亮那个吧?” “妈,你想多了。” 成父不苟言笑,一张脸板得紧紧的,对妻子的八卦行为很是不喜:“成言不是说了不是么,你这么疑神疑鬼做什么?” “这怎么是疑神疑鬼呢?我儿子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他吗?”成母说:“他那同学,叫蒋怡畅的——几乎每天都来我们店里吃早饭,你见他这么热心过吗?” 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是成言的三弟弟,他拉着成言的裤子,期待地望着他:“哥哥,哥哥——你来陪我们踢球好吗?” “去!”成母先挥手赶人:“你哥一会就该回家学习了,哪有时间陪你踢球。” 三弟弟失望地走了。 成母刚准备继续逼问,最小的女儿又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哥哥,哥哥……我的小辫子散了,帮我扎辫子……” “来来,妈妈给你扎。”成母一招手。 小女孩抱住成言大腿,眼泪汪汪地说:“我要哥哥帮我。” “好,哥哥帮你。” 成言笑着,在一旁干净的擦手巾上擦干手后,蹲下来替小妹妹解开几乎全散的辫子。 他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成家一共有五个孩子,成言是长兄,对弟弟妹妹来说,他代替了生意繁忙的父母,如同另一个父亲。 成言给小妹妹重新编好辫子后,笑了:“好了,去玩吧。” 他起身时,成母已经将剩下的碗洗了大半。 “哎呀,怎么都挤在这里,热死了,老成,你出去看着,客人等会就要结账了。”成母不耐烦地说。 成父离开后,成母开口,对早就看出她是故意支开成父的成言说: “你现在高二,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你不要脑子一热在节骨眼上葬送自己的前程。” 成母一边洗碗一边说,水流的哗哗声在成言的沉默中格外清晰: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一样,当个没文化的厨子,你既然不想,就要自己努力拼搏,我和你爸都是农村来的,在城里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想帮忙也帮不上,要想改变命运,只能靠你自己。外面的那两个女生,一看就是出身富贵,那种人家能看得起我们家?就是看得上——你能弯下你那脊梁骨伺候别人?你要你妈和你爸一把年纪了也去看人脸色?我们就是刚进城的时候,也没看过谁的脸色!” 成母把洗干净的碗放到一旁,碗和碗重叠碰撞,发出清脆尖利的声音。 “别怪妈话说得难听,想长远一点不是坏事,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去想别的事,高考——是你跨越阶级的唯一一次机会!外面的那些东西,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属于现在的你!” -- 第258页 成父走了进来,成母自然止住了话头。 “他们走了吗?” “还没,他们要打包一碗干牛肉面。”成父看了眼儿子黯然的脸,说:“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我们娘俩说话,你也要问?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成母说。 成父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去准备外带的面条和牛肉汤了。 打包很快,几分钟后他就带着塑料口袋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再次回来,说:“都走了,打烊吧。” “爸、妈,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成言说。 “你先回去吧,好好学习。”成父应了一声。 成言走出面馆,踏着满地破碎的星光回家。 另一边,岑念也提着打包的牛肉面坐上回家的出租车。 庄辉和邬回先下车,等他们都离开后,诸宜抱上副驾驶座位的椅脖,歪着头说道:“我真羡慕你和你哥哥的感情。” “为什么?” “我也有弟弟,我的朋友们也有兄弟,可是我没见过有谁像你和你哥哥的感情那么好。” “……很好吗?”岑念愣了愣。 “拜托,和你们比起来,我们这些兄妹姐弟都像捡回来的好吗?”诸宜看了眼岑念小心抱在腿上的面条:“我弟弟要是和我说’姐,给我带碗面回来我要饿死了’,我只会叫他要么叫外卖,要么挂了电话赶紧饿死。吃到什么好吃的,不嫌麻烦也要带给他尝尝……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诸宜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 “这种事一般只会对喜欢的人做吧。” “我喜欢他。”岑念忽然说。 “我知道你喜欢你哥哥……你说的喜欢和我说的喜欢不一样。”诸宜摆了摆手。 “有什么不一样?”岑念少见地对一个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 “亲情的喜欢和爱情的喜欢当然不一样了。” “……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诸宜嘻嘻笑了,伸手在岑念白嫩嫩的脸蛋上捏了捏:“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方法,要是哪天你因为某个男人吃醋了,那你就是喜欢上他了。” 吃醋? 吃醋的行为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岑念觉得自己不会有这么情绪化的一天。 几分钟后,诸宜也下车了。 “车牌号我记下了,回家了记得给我报平安!”诸宜下车时,故意大声说道。 “好。” 第129章 报纸上耸人听闻的恶□□件始终是少数, 二十分钟后, 岑念平安在岑氏别墅前下了车。 她走进客厅时,岑筠连正躺在沙发上醉醺醺地哼哼, 岑念视若无物, 直接提着干湿分离的面进了大厨房。 岑念熟练地烧水煮面,在等待水开的时候, 利用空闲时间给诸宜报了平安。 牛肉汤煮滚时, 门外传来岑筠连拉长了嗓子的声音: “什么味道这么香?你在煮东西吗?” “没有。”岑念说。 门外没了声音。 几分钟后, 岑念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 稳稳走出厨房。 客厅沙发里又传出岑烂泥的声音: “不对啊,我、我怎么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 岑念面不改色:“□□的红烧牛肉味香水。” “你放屁!”岑筠连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康、□□怎么可能出香水!” “泸州老窖都有香水了, □□为什么不能出香水?” 身后沉默半晌, 岑筠连的声音半信半疑: “……是、是这样吗?” 扑通一声, 他又倒回沙发做起巨婴了: “张嫂——张嫂——我饿了, 我要吃牛肉面!给我做牛肉面!” 岑念乘着电梯上楼了,客厅里只剩下满面通红的岑筠连。 他一个翻身抱住背后的抱枕,声音和眼皮都越来越低, 含含糊糊地说:“梦梦……我要吃牛肉面,就我们学校背后那家……我喝汤,肉、肉都是你的……我们不、不带书呆子……” 在岑筠连一个人嘟嘟囔囔的时候,岑念已经走出了四楼。 回家时她已经确认过了, 岑溪在家,他的拖鞋不在。 岑溪的卧室门缝里果然透着光,她端着面碗不方便敲门, 只能站在门口喊了两声“哥哥”。 很快,门扉就从里打开了。 岑溪面带意外地看着她,第一时间接过了她手里烫人的面碗。 “这是什么?”岑溪问。 “牛肉面,很好吃。”岑念惜字如金地说完,顿了顿,说:“我想让你也尝尝……你吃晚餐了吗?” “幸好没有。”岑溪笑了。 满窗月色,岑溪在书桌前慢慢吃着她带回来的面条。 热气蒸腾,青年英俊的侧脸在雾气后平添一丝朦胧,岑念的视线聚焦在他手腕上的那一抹红色上。 他是真的每天都在戴,没有敷衍欺骗她。 岑念觉得自己喜欢和他说话的原因就在于,她在岑溪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即使是在刚刚穿来,所有人都轻视她的时候,岑溪也在认真听她说话。 他认真注视她,认真倾听她,即使他们是关系尴尬的同父异母兄妹。 侯予晟每天把头发用发油抹得光光亮亮,衣装打扮和言谈都像抹过发油一样,光鲜亮丽,但是他依然配不上绅士二字。 -- 第259页 他的风度是假的。 岳尊风流,可他的风流也是假的。 真正能配得上风度和风流二词的,在岑念看来,只有眼前这一人。 一块筋络分明的腱子肉被从碗底翻出,岑溪夹起这块肉,自然地递向岑念嘴边。 岑念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地张嘴了。 腱子肉进了她嘴里,似乎比今晚吃的那一碗还要好吃。 “好吃吗?”岑溪笑着问。 “……好吃。” 总感觉……似乎反了。 岑念为了亡羊补牢,反问:“好吃吗?” 岑溪说:“你带回来的,怎么可能不好吃?” 真是无聊的对话啊。 岑念看着他。 岑溪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他笑了,她也不由自主笑了。 明明是无聊的对话,为什么还是会开心得笑出来呢? “你笑什么?”她强行收住笑意,板着脸说。 “你又在笑什么?”岑溪说。 “……我不知道。” 窗外月色清朗,广阔的苍穹中星光璀璨,这一晚的月色很美,然而室内依然有比月色更加让她移不开眼的存在。 岑念即使回了自己卧室,躺在床上把双眼闭上,眼前也浮现着他散漫的微笑。 “我知道。”他笑着,轻声说:“可是我不告诉你。” 她睁开眼,拿出手机。 还是来刷题冷静一下吧。 …… 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 开学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转眼就来到了十月黄金周。 因为岑筠连心血来潮提出的“家族旅行”,岑念一大早就出现在了首都机场。 岑氏集团名义下的私人飞机已经停在停机坪上准备就绪,岑家人却还在VIP休息室里等着没到齐的客人。 岑念在埋头看书,岑琰珠则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侯婉站在窗前和她的贵妇姐妹煲电话粥,岑筠连则拉着岑溪说个不停。 司机齐佑这次也在出国的行列,他恭敬地站在休息室门口等候岑筠连吩咐。 “度假岛上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岑筠连问。 “爸,放心吧。”岑溪说。 “嗯,一定要招待好客人们,岳家和我们的交情在那里,不用特意照顾,其他几家……” 岑筠连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注意事项,直到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岳秋洋打头,带着夫人和两个儿子走进VIP休息室。 岳秋洋的夫人一看就出身良好,通身都散发着千金小姐的优雅气质,和恨不得浑身挂满钻石的侯婉不同,她身上唯一显眼的饰品就是手腕上的那一个玉手镯。 岑念连海洋之心也见过,一看就知道那玉手镯价值不菲。 岑筠连起身欢迎岳家,和岳秋洋迅速热聊起来,侯婉也放了电话自觉去招待岳夫人。 岑念知道两家想把岑琰珠和岳尊凑对,但是岳尊和岑琰珠的反应都让她有些意外。 岳尊进门就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而岑琰珠呢?至少她看过去的时候,岑琰珠依然低头玩着手机,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岳尊进门。 “念念看什么书呢?”岳尊主动和她搭话:“说不定我也看过呢,正好可以和你讨论讨论。” “你有兴趣?” “当然有啊,我平时也会看书的好不好,我——” 岳尊话没说完,眼睛看到岑念翻过来的封面: ……《量子引力之旅》? “要讨论吗?”岑念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 岳尊闭紧了嘴巴。 不敢说话,不敢说话。 等岑筠连和岳秋洋寒暄完后,两家人通过通道登上了停在停机坪的私人飞机。 另外两家——岑筠连时常挂在嘴里的瑞大集团、月桂园集团的两家人自己有飞机,晚上再在度假海岛上汇合。 岳家也有私人飞机,不过是两家人为了聚在一起好说话罢了。 上飞机后,岑念的座位在岑溪身边,她落座后,岑溪自然地伸手过来帮她调整了椅背高度。 飞机里很热闹,几乎人人都在聊天,等过了几个小时,飞机里就安静了下来。 一扇扇顶灯接二连三关闭。 岑溪戴着眼镜,一直在继续电脑上未完的工作。 岑氏集团旗下十几个分公司,每个公司每天都有大量决议等他过眼,繁忙程度往往决定着实权的掌控程度,繁忙是岑溪自愿的,看看后排那个呼呼大睡的太上皇,他能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流连酒桌和高尔夫球场,是因为手中的权利在不知不觉慢慢流失。 人是有惰性的,忙起来立即就会察觉,松懈却不会马上警觉。 等岑筠连警觉的时候,流逝的权利已经聚沙成塔,他再想收回这些悄悄溜走的权利,就没这么简单了。 岑溪必须掌控岑家的大权,这是他回国的重要目的。 无论他想做什么,掌控岑氏都是必要的一环。 傅氏因为傅显私生子的丑闻声誉大损,股价也遭腰斩,但民众是健忘的,傅氏逐渐回升的股价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还远远不够。 冰冷的屏幕上反射着岑溪冰冷的神情,在机舱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像冷血动物一样阴冷深沉。 傅显以为让傅氏股价大跌就是他的目的,因此松懈了防备,正在疯狂寻找反击的机会。 -- 第260页 他不会知道,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傅氏的股价。 快了,再过不久…… 忽然,有什么打在了他的肩上,岑溪猛地从阴狠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侧头一看,是睡着的岑念无意识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岑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脸上冰冷的神情正在快速消退。 他神色无奈,伸手让她在自己肩上靠得更舒服一些,又提起她腿上的小毛毯,轻轻盖在了少女身上。 他把眼镜取下,合了电脑,又抬手关了头顶的灯。 这样不会影响她休息了吧? 岑溪靠在少女身边,低垂的视线自然落在她的脸上。 光是这么静静看着她,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浮起一缕笑意。 ……傻念念。 他伸手把少女落到脸颊前的黑发别到耳后,仔细端详着少女平稳的睡颜。 这样平稳安宁的时光,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可惜,她要往前走,他也不得不往前走。 如果她知道他做了什么,即将要做什么,如果她知道自己心里思考的全是肮脏的阴谋诡计,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充满信赖地喊他“哥哥”吗? 岑溪轻轻握住她的手,少女睫毛微微一颤,睁开了眼,那双不见阴霾,清正明朗的眼眸在看到面前的人是他后,眨了眨,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慢慢又闭上了。 他握在手里的小手却悄悄张开,柔软的五指从他指尖穿过。 她的信任和依赖都让他无地自容。 岑溪的喉结滚了滚,这一刻,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一句话都不能说。 他无比感谢这一刻笼罩在机舱内的阴影。 因为有这晦暗不明的阴影,他才能第一次这么靠近她。 光和暗的界限,才不至于一目了然。 在安静的机舱内,时间无声流淌。 岑溪看着她的睡颜,也慢慢闭上了眼。 和几分钟前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心中没有翻涌的仇恨。 黑暗中,有光指引他继续向前,让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与暗融为一体。 时隔多年,他又有了希望。 他希望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他还能回到阳光下,他还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听她叫一声“哥哥”。 思绪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岑溪的意识逐渐模糊,坠入久违的安宁梦想。 梦里没有哭声,没有鲜血,没有无止境的悲痛和绝望。 只有她。 只有他的希望。 …… 八小时后,岑氏的私人飞机降落巴厘岛国际机场。 岑念牵着岑溪的手从舷梯走下,等她平稳踏上地面后,岑溪自然放开了她的手。 身后岳家两兄弟谈笑着走下,在之后是侯婉和岳夫人,最后走下飞机的,是岑家和岳家的两位家主。 第130章 “……房地产是夕阳产业啰, 哪有你的生物制药有前景?要是后退个几十年, 我也要来投奔你了。” “现在也不迟啊,你什么时候安心放个长假, 来我越康医药做个副总裁吧, 我一定扫榻以待。” 两个男人气氛融洽地走下飞机。 一排法拉利911停在不远处,两个黄皮肤的当地导游恭敬站在车旁等待飞机上走下的一行人走来。 岑家是巴厘岛国际机场的顶级VIP, 特权之一就是将私车开进停机坪。 岑筠连率先选了宝石蓝的跑车, 他走到副驾驶前没动, 齐佑习以为常地快走两步为他拉开车门。 “这少爷脾气啊, 几十年没变化。”岳秋洋无奈地笑道。 “爸,你和我坐一辆吗?”岳宁问。 “嗯。”岳秋洋朝大儿子走去。 车辆的分配很快就分出来了, 岑念、岑琰珠和岑溪一辆车, 岳尊没抢到和岑念同车的机会, 单独开着一辆明黄色的骚包跑车一骑绝尘冲到了最前面。 岑溪的车里, 气氛安静,没人说话,等到抵达入住的度假酒店后, 岑琰珠一声不吭地开门走了。 除开这个小插曲,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岑念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岑溪隔壁的房间,在她选定房间后没多久,她的行李也被服务生送了过来。 这次旅行, 瑞大集团和月桂园集团的人也会来,这两家已经作为联姻目标数次出现在岑筠连口中了,他打的什么主意, 昭然若揭。 如果不是岑溪让她放心来游玩,她宁愿呆在图书馆里度过这十月长假。 岑念在房间里把行李都收拾好后,宽阔的落地窗外夕阳已经垂下了地平线。 火红的余晖照在半个房间里,岑念隔着拖鞋踩在柔软地毯上也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她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宽阔无边的清澈海洋,忽然,门扉被敲响了。 “谁?”岑念警觉地发问。 “念念。”岑溪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另外两家人已经到酒店,我们该出去吃晚餐了。” 岑念拿起手机,开门走了出去。 走在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岑念忽然开口: “岳家和岑家的联姻有变吗?” 岑溪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她知道答案。 “这两家人,是为我还是为岑琰珠准备的?”她又问。 “傻念念。”岑溪说:“放心吧,他们呆不了多久就会走的。” -- 第261页 岑溪的保证比岑筠连的一百个毒誓都有说服力,既然岑溪对这场不单纯的团体旅行不以为意,岑念也就将它抛到了一旁。 走到酒店玄关时,一个金发尤物和岑念擦身而过。 岑念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对方穿的短裤短到股沟也若隐若现,而那件蝙蝠侠的无袖衫,在刚刚和岑念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甚至看到了对方黑色的性感胸衣,女人小麦色的紧致身体在暴露的衣着下显露无疑,充斥着性吸引力。 连她都忍不住回头观望,身为男人的岑溪却目不斜视,好像刚刚走过的是个空气。 他已经走到大门前,见她没有跟上来,特意停下脚步等她: “怎么了?” “没什么。” 她快走几步,牵住他伸出的手,不由想起一路上见到的那些旅客和工作人员,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俊男美女。 怎么说呢,不愧是海岛风格。 …… 设在海滩边上的草编凉亭下,一桌丰盛的海鲜大餐正在进行。 闪耀着红宝石色泽的高档红酒在玻璃杯中晃悠。 岑溪面前已经有了一小堆蟹壳,剥出来的蟹肉大半都进了岑念肚子里。 “我真羡慕岑董啊,白手起家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娶得娇妻又有如此年轻有为的儿子和两个漂亮贴心的女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赢家吧?哈哈哈!” 无聊的商业互吹不断继续,岑念吃饱了,正在思考用什么理由离开餐桌,坐在身旁的岑溪已经开口: “念念,你晕机不舒服就先回酒店休息吧。” 岑念抓住岑溪递出的机会,果断说:“好。” 岑筠连已经到了嘴边的挽留只能换成:“啊……那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少女离开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迫不及待站了起来:“爸,叔叔们,我吃饱了,去周围走走,你们慢慢吃吧。” 那是瑞大集团的二公子张贤。 紧随其后的是月桂园集团的小公子,他比张贤小两岁,今年刚满十八,但是从那轻佻的作风和前卫成熟的衣着来看,比起一个少年,他倒更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夜店咖。 “叔叔阿姨,你们吃吧,我也去附近走走。”赵荣笑嘻嘻地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谁都知道他们在意的是什么。 岳尊沉下脸,暗恨这些蠢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是说好是给岑琰珠找联姻对象吗?怎么一个个的,都瞄准他看中的人了? 岳尊看了眼岑溪,明明是他最看重的妹妹,怎么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见他在看他,岑溪甚至还笑了笑! 笑屁!岳尊恨的牙痒痒,这大舅子也太不靠谱了! “我也……” “你也什么你也。”岳秋洋冷冷开口:“你再去附近走走,这沙滩都要满员了,给我坐下。” 岳尊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餐桌上重新杯觥交错,笑声不断。 …… 岑念离开餐桌后,沿着海岸线往酒店走去。 没过一会,她忽然察觉身后缀着一个脚步声,她刚要回头,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英语的“小心!” 一只排球朝她飞来,岑念下意识闪躲,排球没砸中原本就还有些距离的岑念,但是砸上了她身上的人。 “哎哟!” 她回头一看,瑞大集团的二公子在不远处捂着肚子,一只排球滚在他的脚下。 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岑念后退一步,一群香风和她相反,叽叽喳喳地朝着张贤扑了过去。 六个身穿比基尼,肤色各异、风格各异的美女一眨眼就把张贤给围了起来。 张贤被球砸疼了肚子,刚要发怒,腰还没直起来就看见这么多美女,不由眼睛都变直了。 瞧瞧这些环肥燕瘦的美人,岑氏也太懂怎么招待客人了吧……不,不对,他这次的目标是…… 张贤忽然回过神来,他推开面前的美女四下张望,然而此时哪里还有岑念的影子? 一个披散着耀目红发的白人美女捡起地上的球,抱着球柔若无骨地贴上张贤身体,媚眼如丝: “嘿,你要是没事,能加入我们的游戏吗?” “我……” 这时候还能拒绝的男人,必能成就大事。 可惜,瑞大集团这次带来的儿子只是酒肉饭桶。 张贤被美女蹭了几次,该笔直的地方弯了,该弯的地方又笔直了。 十七岁的小姑娘嘛,还可以再等等,但是眼前这个果子,已经熟透了,哪有不摘的道理? 张贤笑了,接过红发美女手中的排球,若有所指地说:“不如,我们去玩更有意思的游戏?” 张贤,退场! 另一边,赵荣也遇到了张贤相似的处境。 他走出沙滩没多远就遇到了一拨排球美女。 只是和张贤不同,他毫不留情地赏了将球扔到他身上的金发美女一脚。 “我呸,这点伎俩也想拿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你们女人就是下贱。” 赵荣直接踩着金发美女的手腕走了过去。 他明明是追着张贤过来的,张贤那畜生呢?难道被他捷足先登了? 想起父亲的耳提面命,赵荣就感到一阵脑壳疼。 谁不知道岑家如今的香饽饽是刚进门不久的小女儿?这块香饽饽岳家想要就给他们好了,父亲倒好,偏要过来插一脚横刀夺饽。 -- 第262页 有必要吗?娶谁不是娶啊?反正都是女人,女人还有几个区别? 赵荣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碍于家中压力不得不走进酒店继续寻找。 岑家的小女儿去哪里了? 赵荣眼睛一亮,忽然看见了正要关闭的电梯门。 “等……” 他话音未落,奔跑的身体和一个突然冒出的人撞到了一起。 “你他妈没长眼……” 赵荣的话卡在喉咙里,呆呆地看着被他撞倒在地的男侍者。 身形纤弱的男侍者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捡起掉落的帽子,金色的碎发遮住绿宝石一般的湿润瞳孔。 “对不起……对不起……” 面对侍者惶恐的反复道歉,赵荣结巴了一下,说: “呃……算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正要向电梯追去时,金发的男侍者一声□□让他停住脚步。 “对不起,客人……我好像脚崴了……”侍者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艹……”赵荣低声骂了一句:“医务室在哪儿?” “我的房间就有医药箱……” 月桂园的小公子扶着男侍者走了。 赵荣,退场! 两小时后,终于从晚餐桌上解脱的岳尊急匆匆地回到酒店,敲响了岑念的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夜里九点了,她去哪儿了? 岳尊站在门前给岑念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正好不远处的一个空房间大开着门,有个黄皮肤的本地服务生正在清扫尾声,岳尊走了过去,用英文询问她有没有看见住在这里的少女。 “去外面游泳了。” 岳尊道了声谢,匆匆往外走,在酒店大堂处遇见回来的岑溪。 “你去哪儿?”岑溪问。 岳尊心想,大舅子,你别来横插一脚了,我费尽心思不就求一个和岑念独处的机会吗? “吃多了,去海边走走。”岳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笑嘻嘻地说:“他们呢?” “还在喝酒。” 岳尊点点头,把手抄在兜里悠然走了。 岳尊,退场! 岑溪看着他离开酒店,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转身走入了电梯。 第131章 他和岑念住的房间在三楼, 他却径直按下了4楼的按钮。 岑溪走出四楼后, 毫不犹豫地向着沐浴在夜色中的天台而去。 推开玻璃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无边泳池, 他扫了一眼天台, 没有发现少女的身影。 ……她已经走了吗? 岑溪没有在天台找到岑念,转身正要离去时, 身后忽然传来破水之声。 一只不住往下滴水的白皙手臂勾上他的脚脖子, 像是塞壬温柔的攻击, 让岑溪不由停下脚步。 岑溪转身, 笑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看看我捕捉到了什么?一只小美人鱼吗?” 少女缩回手,趴在池边不满地看着他, 她**的黝黑长发散在肩上, 开在水中, 自有一种妖艳的美丽。 在见到她之前, 岑溪很难相信有一种人能够不施粉黛,却艳若桃李。 “你来得太慢了。”她神色不满。 明明是他说在天台的泳池见面,她都快在这水里泡成浆了他才来! “有丑妖精把我绊住了。”岑溪笑道:“下次我会再快一点。” …… 丑妖精岳宁在海边打了声喷嚏, 谁在想他? “瞧那小子模样,肯定是在找岑念呢。” 岳宁揉了揉鼻子,望着出现在远处海滩上东张西望的岳尊。 此时晚宴已经散席,他的身边只剩下岳秋洋一人。 岳秋洋面无波澜地看着看见他们后, 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往反方向走的岳尊,说:“岳岑两家的联姻, 可能生变。” “怎么说?”岳宁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您是觉得岑家邀请了张家和赵家,所以才……?” “知道古时候的选秀怎么选吗?” “……” “皇帝选完,接着才是王爷和皇子们选。”岳秋洋冷冷说道:“这两家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老岑说过岑家的女儿随便我们选,那就肯定是我岳家挑完才有别人挑人的份。” “那您……” “这座岛上好看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他冷声说。 岳宁猛地醒悟过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岑筠连为什么要……” “岑家,主事的不止有岑筠连。” “……我更不明白了,岑溪和岳尊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就像您和岑叔叔一样,他为什么要阻扰两家联姻?” 岳秋洋闻言,冷笑一声。 岳宁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冰冷的神情。 他说:“世上,从不会有第二个我和岑筠连。” …… 酒店四楼的天台上,岑念握住他伸来的手,接着这股拉力离开了泳池。 水流哗啦啦地从她身上落下,一块大毛巾从天而降将她裹了起来。 “想看日出吗?”岑溪一边用毛巾轻柔擦去她头上的水,一边轻声问。 “想。”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今晚早些休息。” 岑溪将她送回房间后,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叮嘱道:“晚上不要出门,等到明天他们都离开,你就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了。” -- 第263页 “他们明天就走?”岑念问。 “会的。”岑溪笑道。 岑念不疑有他,岑溪走后,她打消了外出的念头,在房间里和莉莉通起了视频电话。 她不知道的是,替她关上房门的岑溪没有回去自己房间,而是往着酒店楼下走去。 他走到一楼大厅,恰好遇见和一个金发丽人说说笑笑走回酒店的岳尊。 岳尊神色有些尴尬,迅速扔下身旁的金发丽人朝他走来。 被划清界限的金发丽人也不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走向另一方向。 “你可别乱想,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岳尊说。 岑溪笑了,假装没有看见两人身上沾上的砂砾。 “和我解释什么?” “你是我大舅子,当然要解释了……”岳尊扬起一边嘴角,刚打趣完,他的嘴角又垂了下去:“你见过念念了吗?” “刚见过,她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哪里不舒服?需要看医生吗?”岳尊一急。 “晕机而已。”岑溪不以为然的笑了。 “晕机很难受的好吗?你真是个大老粗,不懂怜香惜玉。”岳尊有些犹豫,片刻后,说:“算了,既然她已经睡了,我明天再去看她好了。” 岑溪刚要往外走,岳尊把他叫住: “你去哪儿?” “看看其他人。” “其他人有什么好看的。”岳尊说:“机会难得,我们去海边走走。” 岑溪意外地看着他:“你要……和我海边散步?” 明明没有深意的邀请,岑溪嘴里这么一说出来,岳尊就觉得变味了。 “你看什么,我可不是死基佬。”岳尊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地说:“滚滚滚,想和你谈谈心还差点名誉受损,老子一个人喝酒去。” “开玩笑呢。”岑溪笑着跟上他的脚步:“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走走。”岳尊随意地耸了耸肩。 岳尊和岑溪离开后,隐在步行楼梯阴影里的岳宁这才走了出来。 这个蠢货弟弟,可是一点都没意识到所谓好友的异心啊。 “呵呵。” 他挑唇讽刺地笑了笑。 蠢有蠢的好,不蠢,他怎么会放心岳家有二公子存在呢? 岳家的初衷是和岑家结成更紧密的联盟关系,为此,有了岳尊和岑琰珠,岳尊的作用是联姻不假,但也不止联姻。 他联络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岑琰珠。 父亲还是棋差一招,即使把岳尊和岑溪从小凑一堆,狼始终是狼,养不成狗,就像他说的一样,世上只有一个岑筠连和岳秋洋,就算故意创造一个共同成长的环境,世上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岑筠连和岳秋洋。 同样是制药企业,岑溪的心,始终是向着他林家的。 这一点,从他推三阻四不肯用岑念作连接枢纽,代为向汤老引荐岳家上就可见一斑。 只有他那个蠢弟弟,对两家越来越大的裂缝一无所知。 有一点,岳宁不明白。 岑溪分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舍弃原本稳固的岑岳联盟另寻他路呢?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应该知道,在岑筠连和岳秋洋在世的可以预见的几十年内,这个关系都是稳固无比的,维系这个联盟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而利益最大化,是每一个商人追逐的终点。 从常理来说,岑溪的举动很不正常。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岳宁神色晦暗不明,转身离开了这里。 …… 岑溪说得没错,不仅张家人和赵家人第二天傍晚就匆匆离开了巴厘岛,连岳家人和岑筠连也提前离开了海岛。 他们一走,剩下的只有她和岑溪,岑琰珠和侯婉四人。 岑念无心去了解让一群人不约而同赶回国的要事是什么,对她来说,这个岛总算可以安心游览了。 就像魔法失效一样,随着岑筠连等人的离去,岛上的游客数量也急剧下降了,那些岑念随处可见的俊男美女也重新变得稀缺起来。 岛上人一少,岑念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海边游泳了。 之前顾忌着其他人也在,她连海边都没去,现在可算有机会体验海水的浮力了。 保险起见,她还带上了一个从酒店借的游泳圈。 她和岑溪来到沙滩的时候,侯婉母女正在遮阳伞下晒太阳,看见她和岑溪到来,也只是翻了翻眼皮,不作招呼。 岑念把游泳圈放到沙滩上,想要试试不靠泳圈能在海中潜泳多久。 海水中浮力确实很大,上浮不费力,费力的是在活水中前进。 岑念把憋住的一口气用完后冒出水面,她揉掉眼皮上的海水后,看见的就是岑溪忍俊不禁的面孔。 万万没想到,她在哪里潜下去,还在哪里浮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板着脸说。 游客的欢声笑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远处一个正在戏水的孩童肆无忌惮地拍打着手下海面,激起无数浪花。 岑念也被浇了一头。 下一秒,岑溪就把她拉到了身前,用身躯把她护住。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附近找个人少的海滩吧。”他护着她往岸上走去。 岑念也正有此意,这里是度假酒店正对着的沙滩,人口最为密集,好像连海水都比其他地方滚烫几分。 -- 第264页 岸上,岑琰珠依旧在晒日光浴,侯婉则站在她的游泳圈旁打电话,她把长发盘在发顶,把平日里戴在胸襟上的绿宝石胸针也别了上去,任谁都忍不住看上两眼。 头上别个两千万装逼,要是被海水冲走了,岑筠连可能会撕了她吧。 岑念收回视线,上岸抱起了她的游泳圈。 岑溪许诺了一笔小费后,成功请到一位在沙滩上巡逻的当地救生员带他们去风景良好人又罕为人知的沙滩游玩。 有当地人带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幽蓝清澈的水域,这里风平浪静,风景优美,再加上还有专属救生员在一旁守候,岑念迫不及待就要下水。 “等等。” 岑溪叫住抱着游泳圈就要下水的她。 岑念回头,看见岑溪在阴凉处坐下,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捧沙子:“玩过沙子吗?” 真是好问题,玩过沙子吗? 可能不足一岁时玩过吧。 岑念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怎么玩?” 岑溪没有说话,直接上手示范,在他的堆砌轻拍下,柔若无物的细沙就像有了生命一样,转眼就有了城堡的轮廓。 岑念吃惊地看着岑溪瘦削纤长的手指带着魔法抚过一个个地方,原本只有轮廓的城堡很快就有了塔尖、门窗、甚至阶梯和希腊风的古城墙—— 岑溪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根小树枝,轻描淡写地几笔后,围墙上连砖块纹路都有了。 岑念看着神色平淡的岑溪,再一次被他身上未知的一面震惊。 连沙子也能玩得栩栩如生,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你来试试。”岑溪拍了拍大城堡旁边的一片空沙地。 不用他说岑念也有此意。 她怎么会甘心被人比过呢?她有超常的分析计算能力,刚刚岑溪的每个动作她都记下来了,只要去做,她一定也可以做到! 岑念充满信心地开始上手,岑溪笑着看着她。 过了一会,他见岑念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 岑念完全专注于建造沙堡,根本没有注意到岑溪坐到了她的泳圈上。 而随着时间过去,她的泳圈越来越扁。 岑溪拿起身下漏了三分之一气体,已经变得软趴趴的泳圈,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的冷笑。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啊…… 岑溪拿起泳圈,递给不远处候命的救生员:“这个泳圈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破了,你带回酒店之后,让他们销毁吧。” 第132章 救生员一捏泳圈就知道确实存在漏气情况, 他神色诧异, 按理来说酒店准备给住客的泳圈每天都有专人检查,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 眼前的泳圈确实漏气了。 尽管难以相信, 救生员也只能归根于中间环节出了问题。他接过泳圈,保证回去就让人销毁。 岑溪安排完泳圈的结局, 回过头来就看见岑念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个比之更豪华, 更巨大的城堡雏形。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 岑溪还是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 他重新走回岑念身旁坐下, 她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对此一无所察。 少女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沙堡, 每一次轻扫和轻拍都干脆利落, 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修改第二次, 她精准的动作和精确的位置, 都在让一个豪华的皇宫逐渐成型。 岑溪忽然醒悟,在动手之前,她已经在心中计划好了每一个动作! 岑溪也曾被称为天才, 可是在这个少女面前,他更像是一个笨拙的努力派,不怪江世杰想收她为徒,就连汤老那样的惊世之才都对她颇为欣赏。 岑念的天资是他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 他所守护的,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一株幼苗啊。 一缕黑发从她肩上滑落,遮在她的眼前, 岑溪伸手替她将头发别到耳后,她对他的触碰听之任之,信赖程度可见一斑。 不知为何,岑溪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让他想起充满攻击性的野猫,谁敢伸手就抓得谁满脸血痕,高冷地走在墙头,独来独往、来去无踪。 现在的她依然高冷、骄傲、独立自主,却会在他伸手的时候,用尾巴轻轻缠上他的手指。 缠上笑容满面,心中却只有冷漠和仇恨的男人的手指。 当他凭借野猫骄傲的灵魂和温暖的毛皮获得慰藉时,这就注定不再是单方面的驯养了。 他虚伪的友善竟然成了拯救自身的契机。 谁驯养了谁,还重要吗? “完成了。” 岑念满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岑溪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沙堡上,发现这已经不能用沙堡来形容了。 “这是一座城市啊……”就连救生员也被吸引了过来,忍不住对着地上的杰作惊叹道。 这是一座阿拉伯风格的城市。 岑念不仅建造了中心的皇宫,还有周边的小楼和商铺,难以想象,这一切是她仅用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建造出来的。 “我昨晚看了《阿拉丁神灯》。”岑念说。 岑溪摸了摸她的头。 “太不可思议了,真是杰作!”救生员用英语赞赏道。 “谢谢。”岑念礼貌点头。 岑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树枝,横搭在皇宫二层的露台和沙堡的天台之间。 -- 第265页 “这样,公主和王子晚上就能见面了。”他笑着说。 岑念闻言,把手伸向皇城门口,从宫门处开辟了一条直通沙堡大门的道路。 “白天也能见面了。”她说。 岑溪看着她,哑然失笑。 “为什么看我?”岑念问。 “看你可爱啊。”他说:“想下水游泳吗?” “好,我的游……”她往旁一摸,摸空了:“我的游泳圈呢?” “在那里。”岑溪遥遥一指,把泳圈漏气不能使用的事说了。 岑念有些失望:“那我们现在回去” “跟我过来。”岑溪拉着她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岑念跟着他一路走到海边,在海水漫过脚腕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没有泳圈。”她为难地说。 岑溪微微一笑:“你有我啊。” 他轻轻一拉,措手不及的岑念就跌进了他的怀中。 岑念活了十七年,直接扑进男人怀里还是第一次,她的双手在身体自然的条件反射下按上岑溪胸口,男人强有力的心跳鼓动随着肌肤相贴传来。 在那一刻,她的手心好像直接触碰到了他深深藏起的心脏。 岑溪的心跳。 牵动着她胸腔中的心脏也忽然剧烈搏动起来。 她没有说话,岑溪也没有说话,他应该在低头看她,可是不知为何,岑念不敢抬头。 她强装镇定地收回像是被火焰灼烧到的双手,绞尽脑汁地想着《社会人的社交学》。 社会人这时候该说什么? 在她想出什么之前,真正的社会人开口了。 岑溪笑了一声,仿佛刚刚的微妙气氛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他状若平常地说: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在此刻的氛围下,回答问题比提出问题更简单。 岑念毫不犹豫地说:“我怕死。”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岑溪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去。 他似乎想起什么,眼底浸出寒意。 “……别担心,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岑念短暂一愣后,微微扬起嘴角:“我相信你。” 当夕阳完全落下,月亮初升的时候,岑念带着已经可以在水面上游出一米的喜悦回到了酒店。 他们在酒店大厅里遇上了正要出门去餐厅的侯婉母女。 侯婉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扫了一眼,破天荒地主动邀请他们一起用餐。 “你们回来了,我和琰珠要去吃晚餐,你们来吗?” “不必了,阿姨和妹妹先去用餐吧。”岑溪露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声音比往常稍冷。 侯婉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再次在岑念手上晃过。 “那我们就先走了……”侯婉拉上岑琰珠,匆匆忙忙地走了。 奇怪……她在害怕什么? “你换好衣服到我房间来,我让餐厅直接送餐过来,想吃什么?” 岑溪的话让她收回了视线。 也许是她过敏了吧,侯婉原本就很怕岑溪,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大虾。” “好,就吃大虾。” 侯婉拉着岑琰珠快步离开酒店后,岑琰珠一脸狐疑:“妈,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我走得很快?” 侯婉一看就是心神不定,她敷衍地笑了笑,终于放慢脚步: “可能是我太饿了吧。” 在海边餐厅用了晚餐后,侯婉怀着满腹心事回到酒店。 “妈,你到底在想什么?有心事?”岑琰珠皱眉问。 “没有,你想……” 话没说完,侯婉看见轻轻倚靠在电梯对面墙壁的岑溪,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怎么会在这儿?! 岑溪将她脸上的仓皇尽收眼底,他淡淡一笑,按开了电梯门:“请吧。” “你在这里等谁?” 这话侯婉想问,但是她已经不敢问了。 岑琰珠一脸疑惑,她还以为和岑溪是偶然遇见,坦然地问出了心中疑问。 “等电梯。”岑溪一笑,伸手挡了挡正要走进电梯的岑琰珠:“满员了,你等下一趟吧。” 说着满员的岑溪,自己却大步跨进了电梯。 岑琰珠瞪大眼睛看着他,这电梯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和母亲,哪儿来的满员一说? “满员了——侯阿姨,您说呢?” “对……我和你哥哥有点事谈,你等下一趟吧。”侯婉勉强拉出一个笑容。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不服气又狐疑的岑琰珠关在了外面。 寂静的电梯里,无人说话。 侯婉不禁握紧了双手,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她的手心已经浸出了冷汗。 “你在怕什么?”岑溪风淡云轻的声音响起。 侯婉的心跳在一瞬间达到最快,她想要说她不怕,但是嘴唇却像粘上了胶水似的,怎么也张不开。 “这颗绿宝石是在爸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吧?” “呵呵……你在说什么呢,我买什么,你爸当然……” “一年前,9月20日,王朝拍卖会,对吗?” 岑溪的微笑在惊悚的侯婉看来,宛如披着人皮的恶魔。 “那天艳阳高照,你穿着华伦天奴的高定裙子,拍下了这颗宝石,又委托DIOR的工匠,为你打造了这枚胸针。侯阿姨,我说的对么?” -- 第266页 “你……你……” 侯婉下意识后退一步,她的后背贴上冰冷的电梯壁,但是那又如何?身后即便是针毡,依然比眼前的恶魔更让她有安全感! 电梯门开了,可是谁也没有动弹。 侯婉想走,可是不敢走,谁还知道这个恶魔有什么后手?! “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岑溪说。 侯婉握紧了拳头,惊惧交加地紧盯着岑溪。 他是想告诉她,他不仅知道刺破泳圈的是谁,刺破泳圈的凶器是什么,还想借此警告她,她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来你知道。” 岑溪微微一笑,那笑里透着冰川一般彻骨的寒意,侯婉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无处遁形,只感觉到如芒在背,毫无还手之力! “我暂时不想动你,别逼我改变主意。”岑溪漫不经心地笑着,轻声说:“您这么聪明,一定明白。” “……” “门开了,女士优先。”岑溪作出“请”的姿势,仿佛礼仪周到的绅士。 只有侯婉知道,这是个恶魔!恶魔! “你先走。”侯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岑溪微微一笑:“却之不恭。” 岑溪走出好一会后,侯婉才迈出僵硬的脚步往外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却觉得连走廊上的顶灯都在看她笑话。 她又输了…… 难道这辈子她都必须在岑溪面前做小伏低吗?她不甘心!岑筠连就算了,岑溪算哪根葱? 林茵那个贱人的孩子,凭什么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现在不仅是林茵的儿子骑在她头上,就连赵素芸的女儿也敢爬上她女儿的头了!如果不是岑溪保她,说不定她这次就—— 最可恨的还是岑溪,屡次坏她好事! 侯婉的怒气在岑溪走后渐渐复苏,她面色涨红,指尖深深陷入手心。 当年,他怎么那么命大活下来了呢?! 第133章 出发点是“融洽家族感情、开发新商机”的家族旅行中, 人人各怀心思, 真正把心思放在巴厘岛美景上的人,总共只有两个少女而已。 七天假期一晃眼就过了。 转眼后, 岑念又回到了普通的学校生活。 校长陈文亮在早会上宣布了今年代表六中参加七校联赛的学生人选, 其中没有岑念。 论实力,她不可能比陈文亮选定的六人差, 她只能猜测这是陈文亮为了让她专心数学竞赛而使用的办法。 参赛名单里没有她就算了, 她也不是非参加不可。 七天长假后, 一切都没有变, 除了成绩表上岑念首次出现的九满贯。 在九月月考中,她终于写出了让严格的蔡昌国也满意的作业, 获得了语文满分的成绩。 “怎么做到的, 九门满分……” “我要把成绩表拍下来传到学园论坛去, 那些目中无人的人看看我们六中是不是无人……” 岑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离开了公告栏, 她在心中向蔡昌国道谢,终于让她如愿以偿获得了九门满分。 一家人,果然要整整齐齐才看着舒坦。 岑念因为九满贯的成绩而心满意足, 殊不知她的九满贯让本就因为她如坐针毡、上火不已的某人更坐不住了。 高二年级教室办公室里,王森林正召集了所有负责高二年级的教师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早会”。 “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校的考题这么简单,竟然连全科满分这样的事情都出来了!九科考试, 九科满分——这话,你们说出去有人相信吗?别人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是你在说谎!是你的学生作弊了!你们希望别人是认为你说谎还是你的学生作弊?!” 满室鸦雀无声,片刻后, 唯有蔡昌国出声。 他皱眉说道:“王主任,如果这事发生在岑念身上,有什么理由不信?她不仅是我校每次月考的年级第一,更是四个月前全市联考中的综合成绩第一,这有什么问题吗?” 蔡昌国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王森林就更冒火了! 数学满分容易,语文满分,那可能吗?九门学科里,只有语文,想扣分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扣分的地方,蔡昌国给岑念满分,分明就是手下留情! 他强压怒火,狠厉的视线扫过坐在下面的一个个教师。 除了蔡昌国还敢与他直视,其他老师大多都低头躲避他的视线。 “因为对象是岑念,这就更有问题了!”王森林掷地有声地说。 “有什么问题?”蔡昌国再次逼问。 “既然已经取得满分,那还有进步的余裕吗?既然都满分了,那还有努力的必要吗?骄傲使人落后,我不希望看到我们六中有史以来最有潜力的学生因此就骄傲自满!” “你想怎么做?”蔡昌国眉头紧皱。 王森林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刚刚说的这些道貌岸然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是这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直接上司,他说的话就是王法,想质疑反对他?先爬到他头上来再说吧! “为了激励岑念继续努力,我决定今后为她提供‘特供考题’。”王森林说:“从这个月起,岑念的考卷和其他学生分开,由每一科的特级教师专门为她量身定做!” 蔡昌国皱眉。 -- 第267页 从王森林的角度来说,他是想打破岑念再次获得九满贯的不可思议成绩,但这何尝不是一次进步的机会? 九个特级教师专门为她定制考题,撇开王森林不单纯的出发点来说,只要岑念能放下成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她就相当于抓住了一个九名特级教师为她一对一辅导补课的机会。 特级教师不是什么一抓一大把的普通教师。 就算去外面最负盛名的补习班,就算出再多的钱,也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机会。 蔡昌国瞥了眼王森林,他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似乎料定他会再为岑念开口说话。 王森林在数学教学上是有几把刷子,否则也不会带出那么多资优生。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他的心胸太狭窄,目光太短浅,竟然连这种逞一时只快,反而给对手送枕头的办法也用得出。 恐怕他连最初针对岑念的原因都忘了,他现在的愤怒和憎恶,完全和岑念一开始的“勾引”优生、交白卷、目中无人没有关系了。 他费尽心思地想要阻挠岑念的进步,只因为岑念蔑视了他的权威,践踏了他的傲慢。 他已经,完全没有资格称之为老师了。 “我没有意见。”蔡昌国说。 唯一有资格说意见的蔡昌国都说没意见了,谁还敢有意见? 这场早会,令上京六中自创校以来,第一次诞生了“特供试卷”。 散会后,康媛面带难色,几经犹豫后鼓起勇气来到王森林面前。 “王主任……” 王森林挑起眼皮,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请问岑念为什么没有入选代表我校出战七校联赛的战队?” “这话,你去问陈校长啊?”王森林讽刺地说:“问问他怎么没让你那天生奇才,一年参加三个学科竞赛,九门满分,还想参加天赋异禀比赛的超级优生为校出战?” 康媛被讽刺得脸色越来越红,王森林抱着手臂坐在座位上,像教训学生一样,阴阳怪气地说: “康老师,不是我说你,你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可塑之才的苗子,想牢牢抓在手里提升考核成绩,这些我都能理解……” “我不是……” “但你也不能把岑念看作神仙呀!” 王森林音调一扬,打断了康媛的解释: “她能者多劳,但是太多了,也会过劳死的!你要懂得有舍有得才对!” 王森林把前来询问的康媛反而教训了一顿,直到后者眼眶发红才让她离去。 哼,谅她也没那个胆子去诘问陈文亮怎么不选她的学生出战,就算如此,他也有应对的方法。 毕竟,康媛给岑念报名报名这事,除了他们两以外,可没第三个人看见。 到时候他只要推脱给康媛,咬定她压根没来给岑念报名就好了。 王森林看着康媛难过离开后,在心中冷笑一声。 呵呵,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次出战七校联赛的战队中大多都是他1班的学生,要是岑念真去了,到时候她在台上发光发热,谁又看得见他王森林的得意门生? 就算里面没有他的学生,他也不想让岑念进入战队。 出人头地的机会,他就是扔了,丢厕所里,也不愿意让它落到岑念手里去! 她不配! 教师办公室里的风波就这么湮灭于无形,谁也没有把它传播出去。 一转眼,就到了周日。 这一周的周日和往日不同,已经放假的上京市职业高中门口聚集着一大批等待入场的考生。 今天,是化学竞赛的复赛,也就是省赛开始的日子。 发挥得好,拿着省一二三等奖进入国赛,发挥得不好,这就是化竞考生们的折戟之地。 岑念心静如水,还有心思在买水时用找补的零钱买了润喉糖吃。 在她等待入场的时候,她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成言站在人群里,正在听身旁的女生说着什么。 上次预赛的时候她因为入场太晚,没遇上成言,这次遇上了,他果不其然也进入了省赛。 视线相交后,岑念对他点了点头。 成言似乎想走过来,却被身旁的女生一把拉住了。 正好此时门外拉开了大门,允许考生开始入场,岑念也就收回视线径直走了进去。 另一边,蒋怡畅望着黑发少女的背影充满警惕地问:“她是谁?” 她无法忘记第一眼看见少女殊丽的容貌时带来的冲击! 成言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一个朋友。”成言说,不着痕迹地挣开了蒋怡畅的手。 蒋怡畅察觉他的反感,自觉地拉开了两人距离。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漂亮的朋友呢。”蒋怡畅笑着说:“看上去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是哪个学校的?京大附中?” 能和他们南大附中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京大附中了。 但是她怎么没听说过京大附中有这样一号人? “上京六中。”成言说。 “什么?”蒋怡畅疑心自己听错了,“六中也有人参加化竞?” 蒋怡畅心里真正想的是,六中的人哪有可能进入省赛。 六中就是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垃圾学校,这在七校中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他们学校的那个校长,幸好没来祸害他们南大附中。 -- 第268页 要是有那样的校长坐在头顶,他们也得被京大附中那群目中无人的人给笑死。 “六中这两年发展得不错。”成言说。 蒋怡畅听出他的立场,火速转换了语气,笑着说: “是啊,我也这么听说的,看来他们的陈校长也有两把刷子。” 两人在操场找到考场安排的花名册,成言在人群中扫了几眼,因为没有找到目标而有些失望。 “成言,我们不在一个教室。”蒋怡畅说:“我在第一教学楼,你在实验楼。” “嗯。”成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我先去考场了,你也抓紧时间吧。” 蒋怡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人群后,这才转身向着自己的考场走去。 她面色狐疑,心中猜忌不断。 成言的反应……那个女的和他关系铁定不一般。 她究竟是谁? 蒋怡畅决定今天回家后就把学园论坛的每个版块都翻上一遍。 长成那样,不可能查无此人! 第134章 蒋怡畅和成言相识五年, 从初一起就是同班同学, 她认识他五年,喜欢他五年, 他当五年第一, 她就做了五年第二——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 蒋怡畅的心中升起巨大的危机感。 …… 下课铃声在全校响起, 岑念拿起早已收拾妥当的书包, 将试卷交到监考的老师手里。 她最先离开考场, 却不急着离开学校,而是站在马路边吃起了润喉糖。 少女神色冷淡, 一头如墨黑发随着路过的车辆激起的秋风轻轻飞舞, 她殊丽惊人的面孔让一辆辆驶过的车辆都不由自主放慢了车速。 “不用。” 在第三次拒绝陌生人的搭车邀请后, 一辆保时捷跑车的车主失望地将车开走了。 在第四次有车停靠过来时, 少女的嘴角终于扬起丝丝笑意,不必车内人开窗邀请,她直接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那是布加迪威龙吧……有后座的, 这是定制版,得多少钱啊……” “怪不得看不上保时捷呢……” “刚刚她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车里的男人了,好帅啊……年轻英俊还有钱, 上车的怎么就不是我呢?” “你先去趟韩国再说吧。” 学生们的议论声陆陆续续从周边传来,蒋怡畅看了眼脸色有些黯然的成言,状若无意地说: “那辆车是布加迪威龙, 我听过,最便宜也要两千万。” 她知道成言的性格,所以绝口不提车里的男人,她不猜测,只讲事实。 他的脑内未必就没有猜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成言敷衍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效果达到了,蒋怡畅果断抛弃了这个会让成言不快的话题,转而说道: “再过不久就是七校联合竞赛,有你的参与,我看这次竞赛的第一又是我们南大附中。” “京大附中的战队名单还没出来。”成言态度保守:“比赛结束之前,所有都说不准。” “虽然完整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我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情报。”蒋怡畅面露得意:“魏昊霖不在出战名单,只要他不出战,光凭一个文瑾根本翻不起浪。” 成言没说话。 如果消息是真的,这对南大附中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这次七校联赛,冠军一定还是我们南大附中的。”蒋怡畅握起双拳,志在必得。 成言沉默不语,想起了六中此次公开的出战名单,他原以为六中会派她出战,结果名单上却没有她的名字。 很多事,即使他想,也没有办法如愿。 世事就是如此无奈。 …… 对王森林而言,世上有两件事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 一是下一期的彩票中奖号,二是岑念的自信心顶棚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国庆假期前,岑念才报名了第三项学科竞赛,开学后的第一周,陈文亮前脚在早会上宣布生物竞赛可以开始报名,岑念后脚就走进高二年级教师办公室要求报名生物竞赛。 饶是他看岑念左右不顺眼,此刻也被她的狂妄给惊呆了,以至于岑念踏出办公室门槛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岑念离开后的办公室里,依然充斥着和岑念相关的讨论。 “五门学科竞赛,她除了信息全报完了……” “说不定是因为信息竞赛的报名时间还没开始呢……” “她在想什么,真的觉得自己有能力一次参加四项竞赛吗?” 王森林咂了咂嘴,这才发现有些口干舌燥。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岑念,她简直是他平生所见最会作死的人。 这么看来,就算他不在七校联赛的报名上做手脚,她也走不了多远。 好高骛远,是每一个天才淹没于普通人的最大原因。 有天赋又如何?没有人生经验丰富的老师引路就会导致这种结果,看看康媛那一点威严都没有,天天被学生呼来喝去的怂样,她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呵呵。 王森林盖上水杯盖,心情轻松不已。 等到岑念自取灭亡,她在陈文亮那里也没有价值了,到了那时候,他再想收拾她还不简单? 等着瞧吧,他一定会让岑念滚出他的六中! -- 第269页 …… 被王森林如此关注的岑念,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人在背后拿着小本本睁大了眼睛准备找她麻烦。 即使知道,以她的性格也会不屑一顾。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让她吃亏也算他的本事,只有垃圾才会无人找它麻烦。 此时的岑念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她被唐薇欢和诸宜两面夹击,正拿着两根钢签子准备开始新的战争。 “来来,念念先挑,你要什么颜色?”诸宜把桌上一堆五颜六色的毛线球推开,好让岑念看得更仔细:“我觉得你适合浅色,这个烟粉色怎么样?” 毛线球是诸宜买的,技术提供方是唐薇欢,岑念完全是在打酱油。 她回了教室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抓壮丁一样给抓到了座位上,紧接着,她的手里就被塞入了两根织围巾的签子,莫名其妙加入了“手作圣诞礼物”的队伍。 “我选……这个。”岑念的手在犹豫过后,握住了其中烟灰色的毛线球。 “这……”诸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要送给谁?” “……” “自己用啊!”唐薇欢大大咧咧地说:“念念皮肤白,围什么颜色的围巾都好看。” 诸宜半信半疑地看着岑念。 “送给哥哥。”岑念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诸宜一听就放心了,她反过来坐着椅子,手里的毛线签子已经准备就绪: “来吧,唐大师,快为我们示范怎么开始。” 织围巾比编手链难多了。 尽管如此,岑念还是迅速掌握了诀窍,当诀窍掌握后,织围巾就成了一项单纯的体力劳动。 放学时,岑念的围巾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 岑念回家后,先是完成了家教的工作,接着又拿起了围巾到四楼的露台上继续工作。 按照这个进度,明天应该就能织完了。 岑念把自动播放着上京大学物理公开课的手机放在桌上,眼睛望着屏幕,桌下的双手在进行自动化工作。 当身体记忆动作,眼睛就可以去做其他事了。 一心二用的能力,是岑念通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多开FLASH心算锻炼来的。 在她专注手机里物理公开课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电梯方向响起。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岑溪回来了。 她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岑溪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了坐在露台上打毛线的岑念,他当下就笑了出来。 “这是你的新爱好?” “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岑念说着,手下的动作不停:“为以后参加信息竞赛做准备。” “打的是围巾?”岑溪走进露台,轻轻半坐在桌上。 “嗯。” “送谁的?” 虽然的确是要送人的,但是……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用的?”岑念问。 “不能。” 岑溪笑了起来,天上的星星好像藏进了他的眼里,温柔而闪耀。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哥哥就等着你的围巾过冬了。” 岑念看了他半晌,问:“今晚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你看天上。”岑溪说。 她依言朝天空望去,苍穹清澈如洗,在这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中,四处散落着钻石般的星辰。 对秋天来说,特别是对上京的秋天来说,要想见到如此清澈美丽的夜空实属不易。 “今夜的星空很美,我等了很久,终于再次见到这么干净的星空。” 岑念看向岑溪,他的目光像是透过星空望着很远的地方。 “……这片天,会越来越干净的。”他低声说。 岑念看到了他眼中彻骨的冷意,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秋天了,夜里风冷。”岑溪笑道:“早些回房吧。” “……好。” 岑念和岑溪一起离开露台,她回到房间后,不由想起刚刚岑溪冰冷的眼神。 他所指的干净,绝不仅是头上的星空。 岑念心有所感,之后的时间一直把手机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每一次手机震动,她都第一时间把手机拿起观看—— “11岁男孩增肥救父……” 不是这个。 “去敬老院前为跟公交司机告别……” 不是这个。 “坍塌事故……” 不是这个。 终于,在0点前的最后五分钟,岑念从最新一条新闻推送上找到了答案。 “青山集团又出噩耗!董事局主席傅显因涉嫌泄露内幕消息罪和洗钱罪于今夜被捕,青山集团或将迎来剧烈地震。” 又是青山集团…… 岑念握着手机,心中惊疑不定。 半真半假的原著里根本就没有青山集团的事情,而她穿越过来以后,岑溪的矛头始终对准青山集团。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的程度了。 他是要让傅显身败名裂,再无再起之日! 这是为什么? 他和青山集团有什么私仇? 岑念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地认识到,他在复仇,这个总是露着漫不经心微笑,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揉她脑袋的哥哥,正走在一条黑暗的复仇路上! 岑念看向紧闭的房门,在两道门外,此刻的他在做什么?也看到这条新闻了吗? -- 第270页 为了达成今天的目的,他做了什么,又牺牲了多少? 岑念心乱如麻,想要见他。 她走出门,在岑溪房门前犹豫着是否要敲下去,她知道,他一定没有睡,可是见到他又要说些什么? 岑念举起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这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这根本不像她。 根本不像她…… 岑念的手不由自主摸上冷冰冰的门把手,片刻后,又垂了下去。 在她犹豫不决,最后退堂鼓占了上风时,黑暗忽然降临。 0点已到。 …… 嘀嗒。 嘀嗒。 嘀嗒。 随着机械弹针声的节奏,控制屏上,红色的时间数字在不断变化。 “温度25℃” “湿度60%” “时间00:00:03” 在做出抬手敲门或转身离开的决定之前,零点先到。 她先来到了时停世界。 不透光的玻璃构成这个虚假世界的边界,玻璃上24小时投映着3D的雨林画面,就在不远处,一扇金属门突兀地立在这片丛林中。 岑念也数次来到这里,每次看到的都是一扇纹丝不动的大门,然而这一次,这扇门却在她面前虚掩着。 岑念仿佛听见了鼓声,在她胸腔里咚咚咚地敲着。 她屏息凝神,走到厚厚的金属大门前,拉开它走了出去。 第135章 门外的空气温度骤降,岑念皮肤上的热度仿佛被瞬间卷走, 刺骨的寒意正在侵入。 门外不是真正的世界, 只有一条两头都被封死的空旷走廊, 走廊上除了岑念走出的金属大门外,仅有一扇门。 那扇门是玻璃的双开门,上面像是裹着雾气,能看到里面人影走动却看不清详情。 岑念只要后退一步就能回到熟悉温暖的玻璃世界。 她熟知的, 没有伤害的玻璃世界。 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她,岑念迈动僵直的双脚向双开玻璃大门走去。 她有预感,门里有着她想要知道的真相。 就像是在阻止她的靠近一样,随着她的前进,空气越来越冷, 岑念觉得连身体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些异常, 在她推开玻璃大门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仿佛知道已经无法阻挡一样,痛快地放弃了。 出现在岑念面前的,是一条雪白的走廊,走廊上有几个身穿黑色正装,神情凝重的人互相面对着沉默。 他们似乎都看不到她, 对她的出现视若无物。 岑念继续往里走去,人声越来越大,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焚香气味。 走出走廊后,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偌大的灵堂, 厅内人山人海, 不论男女都穿着深色的衣服。 墙上的白色横幅上写着“沉痛哀悼林成周先生”几个字,林成周,是岑溪外公的名字。 岑念走到灵堂中央,抬头看着墙上高挂的一张黑白照片,里面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大门,脸上露着意气风发的微笑。 这是岑念第一次见到林成周的照片,光从照片上,她就能一窥本人的风采,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一定有着志得意满的人生。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和飞扬的神采都在说明一件事:他有着美好的人生。 在这样的微笑上前放上白色的菊花,太悲哀了。 白菊花在相片前摆满一排,祭台上放着十盘瓜果,除此以外,灵堂里只有前来祭拜的人群和白色的花圈,无论是房间中央还是祭台,都没有冰棺或骨灰盒的存在。 一对夫妻从岑念身边走过,即使他们年轻了几十岁,岑念也一眼认出他们就是年轻时候的汤老和钱夫人。 “可惜了……”汤老神色悲悯,和夫人一同走出灵堂大门。 这是她一路以来都在听见的三个字,可惜了。 周围人的议论声陆陆续续都在说:太可惜了。 “居然会用这么激进的方法去证明生命制药的清白……” “跳下三千多米的悬崖,至今都没找到遗体……” “谁能想到当年的制药业霸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生命制药经历了这场风波,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地位了……” 面对周遭与之相关的窃窃私语,跪在祭台前的亲属们一动不动。 岑念看见了依然年轻的林赞等人,除了青年版的林赞和林夫人,以及林家的两个儿女外,蒲团上还跪着年轻时候的岑筠连。 这时候的他三十岁不到,容貌比现在更为俊美,中年男人的小肚腩和颓废还没有找上他,即使胡子拉渣,他的眼中也比现在更有生命力。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后面唱着听不清字句的镇魂曲,伴随着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的敲锣声,跪在蒲团上的林赞低下头,在父亲面前无声地流着眼泪。 强烈的悲痛扭曲了他的容颜。 岑念在厅内环视一圈,没有发现林茵和岑溪的存在。 这时候林茵还未去世,她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忽然,一个走进灵堂的身影吸引了岑念注意。 傅显精神奕奕地走了进来,他和这里其他来吊唁的宾客一样,都穿着黑色的西服,但是岑念却一眼看见了他西服下艳丽的紫红色的领带。 -- 第271页 那条闷骚的紫红色领带,和他眼中暗藏不住的欣喜互相映衬,格外刺眼。 岑念跟着他,看在他在林成周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你怎么来了?”岑筠连从蒲团上起身,视线在他胸前的紫红色领带上一掠而过,神色一沉。 傅显皮笑肉不笑地说: “虽然傅家和林家没有生意往来,但我和家人近年来的头疼感冒全是吃生命制药的药好的,林先生去世,于情于理我都该来吊唁。” 岑筠连看了他一眼:“过来说话。” 岑筠连往岑念来时的那条走廊走去。 岑念跟在两人身后来到灵堂后门,岑筠连在门口站定,傅显看到四周无人,戒备地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说话啊。” “说什么?” 岑筠连伸手指向后门,简洁明了地一个字从嘴皮子里蹦了出来:“滚。” 傅显脸色沉了下去:“岑筠连,你就是这么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客人?你可拉倒吧,脸皮比你的增高鞋垫还厚,能把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傅董也是个人才,但是今天我心情不好,没空和你玩这套。” 岑筠连尖锐地讥讽道: “你来这里揣着什么心思,你知我知,天上的林成周也知!我劝你识相自己滚出去,否则,我就让人把你请出去!” “说笑了,我为什么要看岑董的笑话?难道岑董觉得是因为那几块被您用计夺去的地皮?多虑了,多虑了,也就几十亿而已,我一点都不在意。” 傅显满面笑容,但不难看出他藏在假笑下的咬牙切齿。 “毕竟,用下作手段以全一己之私是会遭报应的呐,有了前车之鉴,我是怎么也不敢再做有损阴德的事了。” “这你就放心吧,其他人可以担忧,傅董不必。”岑筠连翻起眼皮,嘲讽地看着傅显:“没有阴德的人还怕什么?” “岑筠连——”傅显没在岑筠连面前讨得便宜,面色几变,恨恨地说:“你还真是寡廉鲜耻、无情无义啊,你居然有脸在林成周的灵堂提他的名字?就不怕他半夜来找你索命吗?” 岑念闻言一惊,林成周的死又和岑筠连有什么关系? 岑筠连变了脸色,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嘲讽脸,那么此刻他的已经是横眉怒目了。 他一把揪起傅显的衣领将他砸向身后墙壁: “你他妈说话小心一点,我听说傅董是上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连最基础的法律都不懂?乱说话,老子让你进监狱捡肥皂你信吗?” 此刻的岑筠连不仅容貌年轻了,就连耐性也年轻了。 如果是岑念认识的那个岑筠连,他根本不会当面对傅显动手,他只会等他走后,暗戳戳想办法捅人。 傅显冷笑,被岑筠连抵在墙上也不挣扎,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林成周的死是和你无关,但他要是知道,自己粉身碎骨为生命制药换来的机会因为你的私欲而付诸东流,他在地下还按捺得住吗?” 岑筠连脸色更加难看:“你在说什么?” “别和我装傻,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傅显笑道:“那几块地皮我输得不冤,岑董在下作的小伎俩上无人能及,恐怕现在林家人都不知道,那个暗中压新闻报道、四处消除舆论影响的人就是你吧?” 岑筠连没有说话,但看他阴鸷的脸色,岑念知道傅显说得是真的。 当年的林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她思考的时候,岑筠连抓着傅显领口的手一松,却是为了下一秒抓得更紧,更用力地将他砸向墙壁。 傅显闷哼一声,脸色越加阴沉:“岑筠连,我劝你收收你那脾气,你爸是当兵的大老粗,你最厌恶的不就是这个身份么?你现在的行为,和你爸动辄用拳头说话的泥腿子风格倒是很像啊。” 岑筠连怒瞪着傅显,手却慢慢松开了。 从傅显拉扯出林成周开始,岑筠连原本的优势就不再,最善口舌之争的岑筠连被傅显逼得步步退让。 “你以为我想么?!代表大会召开在即,林成周的事让上面无光,如果不控制这份影响,完的不止是林家!”岑筠连面色铁青:“死的人已经死了,可是活的人还要活着!我岑氏不可能为林氏陪葬!” 岑筠连最后的一句话,每个字都像用了全身力气说出,岑念从没见过他如此悲愤的模样。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和林家人解释吧。”傅显理了理皱了的领口,笑着说:“同是商人,我是完全理解岑董的。” “……你在威胁我?” “这叫协商——”傅显说:“这道理还是岑董教我的呢。” 岑筠连的眼神短短数秒内变了几次。 在岑念看来,岑筠连的犹豫很是稀奇,既然岑筠连都说林家完了,那么他完全不必因为一个没落的林家受人挟制。 特别是对于此生挚爱自己,连唯一独子也要因此让位的岑筠连。 他在暗中阻扰林成周的遗愿,不也是因为如此吗?前脚坑了林家,后脚又因为林家受人威胁,岑念忽然觉得他很悲哀。 他是人渣,渣滓中仍存有人性,那颗心坏透了,但仍有某一处地方残留柔软,这就是他的悲哀,在不可能两全其美的境况里幻想两全其美。 结果只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第272页 岑念作为一个无法改变进程的旁观者,冷冷地看着他。 岑筠连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我怎么相信你不会言而无信?” 傅显拿出一枚U盘:“这是诚意,销毁这个,所有背后指向你的证据都会灰飞烟灭,林家再查,也只能查到国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只要你点拨几句,他们还能从这个透明幽灵背后看到岳秋洋的影子……怎么样?这个诚意足够了吧?” 第136章 原本已经半知半解的真相因为傅显忽然将岳秋洋拉入局而变得再次朴素迷离起来。 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提起岳秋洋? 岑筠连和岳秋洋是认识了数十年的挚友, 别说现实里他们和和气气, 就是在原著里他们也一直同进同退, 岑筠连车祸身亡后,唯一多方施压督促警方破案的就是岳秋洋了。 按理说来,他们应该没有仇怨的。 岑念只觉得有一团乱线头摆在面前,理不清也剪不断, 连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大脑都快因此宕机。 她对人心,果然一窍不通。 “……静远那块地皮归你。”岑筠连说。 出乎岑念意料,岑筠连居然默许了将祸水引向岳秋洋的诡计。 他话音刚落,岑念的心口就传来一阵剧痛,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痛意! 愤怒、不可置信、悲痛……种种强烈的感情一起从她胸口爆发, 岑念身体一晃, 靠倚在墙上才不至于跌倒。 这是怎么回事?! 岑念目不转睛地看着岑筠连,她不知道这愤怒和悲痛从何而来,却清楚知道是因岑筠连而起。 她的情感不由她意,就连她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盯着岑筠连。 “岑董真大方,一出口就是一块地皮, 还是价值最低那块!要知道没你横插一脚,原本四块地皮都是我的!”傅显怒声说。 “你技不如人, 就算没我,月桂园和瑞大也不可能任你独吞四块具有战略意义的地皮!”岑筠连冷笑。 “静远归你, 其他三块归我。”傅显说。 “静远和临溪桥那片归你, 其他两块归我。”岑筠连沉下脸, 目光阴狠:“这是我的底线,还不知足就马上滚出我的视线!” “你不怕我告诉林家人?” “随你,他们再金贵也不值几十亿。”岑筠连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傅显在身后叫住他:“临溪桥和桂义归我。” 岑筠连顿了顿,转身拿走傅显手中的U盘后往灵堂方向走去: “成交。” 岑念捂住胸口,薄薄的一层血肉下,仿佛有一把刀正在将她的心脏千刀万剐。 她痛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傅显露着阴冷的笑容,望着岑筠连的背影,一直到他完全走进人声鼎沸的灵堂后,傅显才转身走出后门。 不过迈出一步,傅显就猛地刹住了脚步: “……岑夫人?” 难道—— 岑念忍着心痛快步走出后门。 林茵贴着墙壁站在门外,她面色惨白,不知在门外听了多少,手中还牵着此时不到五岁的小岑溪。 小男孩五官俊秀,手臂上佩戴着白色纸花,脸色比他母亲好不了多少。 那双工整优美的眼眸,母子两人简直如出一辙。 “咳……岑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傅显神色尴尬。 林茵张开没有血色的干裂嘴唇,说出的沙哑声音像是沙漠中许久没有进食的迷途者: “……滚。” “岑夫人,刚刚……” “我让你滚!你不滚,我马上就去找岑筠连破坏你们的交易!” 林茵愤怒至极的声音淹没在灵堂震耳欲聋的吹拉弹唱里,她目眦欲裂,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颤如抖筛。 “好!好!我马上走,你别激动……” 傅显见她浑身都在颤抖,又身怀六甲,生怕惹上麻烦,匆匆走了。 傅显离开了,林茵依然靠在墙壁上动也不动。 不,岑念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她动得很厉害,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她急促的呼吸让胸口起伏如汹涌海浪,就像喘不过气似的,她的呼吸声重得连唢呐声都没有盖过。 岑念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正在发生什么,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张不开嘴,无法呼喊。 甚至在见到林茵本人后,她连双脚都难以挪动。 她明白,这是已经发生的事,这是她不曾知晓的过去,她只能见证,无法改变。 可她见证的,是多么残忍的过去! 林茵终于松开小岑溪的手。 岑念看见那白嫩的小手上已经青红一片,可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一声声音。 他只是害怕又茫然地看着林茵,露着若干年后的他绝不会展露在外人面前的脆弱一面。 “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林茵用手扶住自己的肚子,面白如纸,她缓了好一会,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没事。” “你等等,我去叫医生!” 小岑溪转身想要跑进灵堂,林茵一声怒喝让他停下脚步:“不准去!” “可是……”小岑溪难以置信地望着林茵。 他眼底的哀求,让岑念有种他什么都明白的错觉。 “妈妈,你让我去叫医生好不好?我跑得很快,马上就回来了……一定马上就回来了……我不会告诉爸爸,只叫医生……” -- 第273页 小岑溪急得声音都变了: “妈妈,求你了……” 林茵愤怒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柔声说: “……是谁昨天和我说自己是小大人的?别哭了,你要去就去吧,妈妈在这里等你。” “真的?” “真的。”林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眼中爱怜和悲伤交杂:“……去吧。” 小岑溪眼睛立即亮了,连忙拔腿往灵堂里跑去。 小岑溪刚走,说着会等他的林茵就毫不犹豫地往后门外的停车场走去。 岑念的双腿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她无法想象带着医生回来的岑溪发现母亲不在是什么表情,她想留下,可是在心脏里爆发出林茵的憎恨和悲痛后,她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石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从灵堂背后的拐角处传来,林茵没注意,岑念注意到了。 她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拐角外的地面上,有着小半截看不出男女的影子。 等她走到能看清灵堂背后的地方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情绪大起大落,没有察觉到有人窥视的林茵扶着肚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辆黑奔驰前坐进了驾驶席。 坐进车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低椅背。 平躺下来的林茵抓紧裙摆,神色狰狞痛苦,她应该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可是她咬紧牙关,只有喉咙里传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她的脸色白到不可思议,岑念从不知道竟然活人的脸色可以白到这种程度。 赤红的鲜血逐渐在她纯棉的白色孕裙上洇开,她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死了。 岑念看着她,心脏被阵阵疼痛抽紧,这是岑念自己的疼痛。 为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为一个选择放弃自己孩子生命的母亲。 不,在决定放任自己流产的时候,她就不再适合称之为母亲了,但是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就在十分钟之前,岑念相信,她是准备做一个好母亲的。 她身上没有任何尖锐物,就连耳垂上的耳洞都干干净净,她身上的纯棉孕裙,还有脚上朴素老气的平底布鞋——这些都说明,起码在十分钟之前,她是期待着这个孩子的。 岑筠连,或者傅显,亦或这两人一起,毁灭了她的期盼。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妈妈——?!” 小岑溪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岑念拼了命地想要回头,身体却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动弹不得。 他四处呼喊失去踪影的母亲,没多久,更多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 “梦梦?!”岑筠连焦急的声音从后门处传来。 岑念还听到了林赞和林夫人的声音,他们就在不远处纷纷呼唤着林茵的名字,换来的却是林茵害怕被发现,狠狠一口咬上手臂,用疼痛和鲜血止住崩溃的泪水和就快压抑不住的声音。 她紧闭着眼,眼泪从眼皮下汹涌而出,岑念看见她在呜咽着什么,但是隔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和玻璃阻挡,她根本听不清林茵在说什么。 满面泪水的林茵就像在催眠自己一样,用破碎颤抖的声音不断说着什么。 憎恨,穿破皮肤和血肉的憎恨源源不断地传递进岑念胸口,就像一片翻起惊涛骇浪的海洋,强烈的憎恨压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呼吸,让她连十指指尖都因此疼痛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附近的林赞最先发现了车内林茵的身影。 “找到了!在这里!” 林赞的一声呼声让岑筠连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他面色苍白,脸上露着岑念从未见过的狼狈和慌张。 “梦梦!” 岑筠连手忙脚乱地把车内的林茵抱出,她的鲜血已经在驾驶席上聚起了一片小血泊,岑筠连看了脸色更白。 “你别怕,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那个每天大到西服,小到袖口都要仔细搭配,领带上出现一丝褶皱都要絮絮叨叨骂半天的岑筠连,就像看不见林茵的满身血迹那样,不让任何人假手,毫不犹豫地抱着她。 岑筠连面白如纸,无力靠在岑筠连肩上的林茵却反而带着精神恍惚的浅笑。 到底是谁在怕,一目了然。 “快,坐我的车!”林赞打开一辆悍马的车门,大喊道。 岑筠连赶忙把林茵搬进悍马的副驾驶,他刚要起身离开时,林茵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 岑筠连以为她在害怕,忙放轻了声音安慰: “别怕,你别怕……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林茵不为所动地抓着他的衣领不放,低声呢喃着。 他听见了,岑念也听见了。 “岑筠连……你放心,我不要你岑氏陪葬……” 岑筠连猛地变色:“你在说什么?是谁在你面前挑拨离间了?!” 林茵的声音微弱不已,围在一旁的林赞等人都是一脸焦急和疑惑,催促着岑筠连快赶紧关门上车。 第137章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林家其他人……你说得对,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但是, 你不会见到这个孩子了……这是仇人的孩子, 这是杀死我爸爸的凶手之一的孩子……你比他们更坏,他们杀死了我爸爸的身体,你碾碎了他生前生后最后的希望……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 第274页 “梦梦,梦梦……你别说傻话了, 是不是傅显那狗杂种和你说了什么?那是我骗他的,你先放手,去医院了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岑筠连的最后三个字已经带着乞求的颤音。 林茵笑了一声,抓在岑筠连领口上的手松了: “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 “梦梦?!” 林茵的手垂了下来,岑筠连心神大乱, 再也顾不上听她说了什么。 两道关门声同时响起, 林茵昏迷前的最后一句呢喃,只有岑念听见了。 “我恨你……但是我更恨竟然相信你的自己……” 岑筠连坐上驾驶席,用沾着林茵鲜血的手哆嗦着启动了汽车。 不远处,林夫人抱住小岑溪的身体不让他去看眼前这一幕,然而小岑溪挣脱林夫人的双手, 执拗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从未见岑溪发过火,此刻却看到了他在十八年前流下的泪水。 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岑筠连把满身鲜血的林茵抱进悍马, 眼泪接二连三从眼眶中落出。 他哭的时候悄无声息,只有那双乌黑羽睫被沉默的泪水浸透。 悍马车离开后, 岑念的身体恢复自由, 她下意识朝着小岑溪迈出第一步。 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可她还是想陪在他的身边。 然而不等她靠近小岑溪,眼前的景象就像一面摔碎的镜子,在她面前片片粉碎了。 一切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她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岑溪门前。 门把手就在距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握住门把,打开了通向岑溪的房门。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单调的灰黑白三色,那副名为《伊甸园》,实则描绘着地狱的油画就挂在他每夜闭眼前都能看到的地方。 岑溪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一副笔迹稚嫩却充满希望的蜡笔画。 听见开门声,他略微惊讶地朝她看来。 惊讶过后,他露出微笑,一如平常: “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他那散漫的,好像游戏人间,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微笑,让岑念被一阵酸涩攥紧了心脏。 她眨了眨眼睛,眨掉眼前片刻间的模糊。 “不是。” 她朝岑溪走了过去。 “那是什么?”岑溪笑了:“难道是想我了?” 如果是往常,岑念一定会否定他的玩笑。 可是今天,她想诚实一点,坦率一点,在梦里没来得及做的事,她想现在补上。 她想补上这安慰,即使她知道这隔了近二十年岁月的安慰已经毫无作用。 岑溪漫不经心的笑容在岑念俯身抱住他的瞬间愣住,少女香甜的气息温柔地笼罩着他。 “念念,你……” 她如鸦的黑发垂落,和他的黑发交汇。 不分彼此。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心中难过无以复加。 “我想你了。” “……” 沉默半晌,她感觉有一只手轻柔地拍在她的背上。 岑溪说:“谁惹你难过了?” 她低声说:“我做了个噩梦。” 岑溪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安慰道:“傻念念,梦里发生的不是真的。” 她也多希望自己刚刚看见的东西不是真的,他的泪不是真的,伤心也不是真的。 岑溪让她在身旁坐下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既然是噩梦,那就别想了。”他轻声说:“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岑念沉默着,主动和他十指相扣。 她没有出口的话是—— “你也别怕。” 岑念沉默一会后,开口问道:“傅显的事……和你有关吗?” 岑溪没有吃惊她突然的问题,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岑溪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为什么想知道?” 岑念被他问住了,是啊,她为什么想要知道别人的行为动机? 她以前,根本不是会问为什么的人。 “……我不知道。”她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岑溪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蜡笔画,拉开床头的抽屉把它放了进去。 除了满抽屉的安眠药,岑念还看见了一个背面朝上的相框。 “那是……”她说。 “那是我的母亲。” 岑溪取出相框翻到正面,岑念看见了一张和时停世界里见到的林茵没有多少变化的脸。 在此之前,岑念确信自己没有见过林茵。 然而时停世界里的出现的林茵却是真的,这是不是说明,她刚刚见到的那一场悲剧也是真的? “我本来有个妹妹……因为傅显,她没有了。”岑溪低声说。 时停世界里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那个带着医生回来却找不到母亲,绝望地呼喊着“妈妈”的小岑溪也是真的。 岑念想起那场微寒的春雨,岑溪取下腕表放在钢琴上,和她四手联弹了一曲《f小调幻想曲》。 她还记得那时的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和彼此的琴声,还记得旧钢琴顶盖下的击弦机和夜空下的冷雨一同飞舞,还记得他在飞扬的细雨中笑着对她说: “……以前没有人等过我。” -- 第275页 岑念觉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奇奇怪怪,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别难过。” 这话是她想对岑溪说的,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岑溪轻声安慰她“别难过”。 “那个孩子没能投生到这个家,说不定是件幸运的事,如果真成了岑家的孩子,她不会幸福的。”岑溪说。 岑念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会幸福的。”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因为她有一个叫岑溪的哥哥。”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你是。”岑念执拗地看着他。 “……傻念念,我不是。” 岑溪忽然伸手,遮住岑念的双眼。 “为什么要挡我眼睛?”岑念一愣,下意识去拉他的手。 “因为你哭了。”他哑声说。 “……” 岑念的手不动了。 岑溪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里难以置信地眨了几下,湿润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一直痒到心口。 “傻念念,为什么要为我流泪?”他的声音又哑又涩。 连他的父母,都没有为他流过泪啊。 “不是流泪。”少女在他眼前故作镇定地说。 那双睫毛却在他掌心里使劲眨了几下,似乎这样就可以眨掉某些她想要掩盖的东西。 岑溪,你是怎么了? 他在心中发问,却不敢真正去思考答案。 他不愿相信,却无法忽略在望见那双因他而生出泪光的眼眸时,心中猛然迸发出的强烈悸动。 羞愧和痛苦一齐涌上岑溪心头,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捂住她充满信赖和亲近的眼睛——他不配被这双纯洁的眼睛注视,也不愿让她察觉自己眼中的卑劣。 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放下手,轻声问: “还怕做噩梦吗?” 她刚刚摇头,忽然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岑溪不由笑了。 她没说话。 “明早你还要上学,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吧,我睡沙发。”岑溪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在你睡着前哥哥会陪着你。” 岑念躺下后,岑溪左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睡吧,这次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却又往里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 “多大了,还要人陪着睡觉?”岑溪说。 “你不愿意?”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岑溪发现,只要被她用这种目光注视,他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追根究底,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希望,而他,舍不得她失望。 “我怎么会不愿意?”岑溪笑道。 岑溪换上睡衣后在床的另一边躺下,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岑念的手刚刚伸到中间,他就心有灵犀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十指相扣的两手填补了中间那宛如银河的不可跨越的距离,岑念满足地不再动弹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人同睡在一张床上,还是和一个男人,他们近在咫尺,她却丝毫没有紧张和抗拒的感觉,反而感到十分安心。 他沉静温柔的目光,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萦绕在这间房里特属于他的寂寥香气,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岑念慢慢合上双眼。 岑溪轻轻握紧她的手,也闭上了眼。 上一代的恩怨里,没有谁完全无辜,他明白,作为一个第三者,他没有资格置喙岑筠连和林茵之间的感情,这场没有硝烟却鲜血淋漓的战争里,没有赢家。 父亲看不见母亲藏在深深夜里的哭泣,母亲看不见父亲藏在风流外表下的卑微讨好,就像他们也看不见躺在床上束手无策看着母亲落泪的他,也看不见母亲去世后父亲天天烂醉如泥,一个人在奢华空旷的家里自生自灭的他。 父母不是真爱,他更不是爱的结晶。 他只是一个无人看见的意外。 他懂事得太早,很多不该那时候明白的事也全都明白,他把自己的空间压缩得太小太小,对父母的安排和命令百依百顺,从不让他们费心。 他那时候什么都懂,却偏偏不懂,人一旦习惯了不费心,就会把不费心的日子当做理所当然。 “小溪很听话。” “小溪很懂事。” “小溪很聪慧。” 他越是扮演着让人放心的小孩,他的茫然无措、悲伤害怕就越是无人注意。 世人都说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只有他知道,这汤匙有多苦涩。 每当午夜梦回,他梦到最多的就是亲人的离去,无论是他真正的妹妹,还是他的母亲,她们走的时候都是血淋淋一身。 他忘不了。 即使近二十年的光阴浸润过了,那些带着鲜血的回忆依然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怪父母之中的任何一人,他们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全留给了他。 虽然,这并非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他只是忍不住会在心中祈求,看看他吧。 他也会难过啊。 岑溪睁开眼,强行让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眼前是少女安稳的睡颜,她有着令人惊艳的容颜,但对岑溪来说,她的皮囊和其他皮囊没有根本区别,真正打动他的,是她纯粹干净的灵魂。 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自信,她拥有出类拔萃的个人能力却依然能体恤弱者的那份温柔,她比钻石更闪亮,比绸缎更光洁柔软的灵魂,才是在那场雨夜中撬动他心防的东西。 -- 第276页 从那场四手联弹开始,他就注定在与她的交锋中节节败退。 岑溪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害怕噩梦的,何止是她一人,可是有她陪在身旁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梦见过不愿回顾的过去。 她是光……为他驱散魑魅魍魉。 岑溪再一次闭上眼,这一次,他的梦里一定没有阴霾。 第138章 第二天清晨,岑念的手机闹铃响起, 她条件反射地关了闹钟后才发现自己不在卧室。 对了, 昨晚她睡在岑溪的卧室里。 岑念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透着微微光亮的浴室门打开,刚洗了头的岑溪从里走出。 “醒了?” 他长身玉立,右手轻轻揉着半湿黑发上的毛巾,身上的宽松衬衫从下到上还余四粒纽扣没系, 胸前袒露出一片白皙光洁的皮肤,整个人都散发着晨起后特有的慵懒气质。 岑念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私人的一面,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后,她后知后觉地开始为在男人房间里同睡一晚而羞涩起来。 “昨晚睡得好吗?”岑溪又问。 “……嗯。” “那就好。”岑溪走了过来,在她头顶一揉, 笑道:“早安, 念念。” 有些人尽管饱受窦性心律不齐的困扰,但是表面上面无表情,高冷非凡。 “早安。”岑念言简意赅地说。 岑念一如往常地起床,洗漱换衣,然后和岑溪一起下楼用早餐。 除了当事人彼此, 谁也不知道岑家的二小姐昨夜不在自己房里。 岑念用过早餐后,乘校车前往学校参加十月月考。@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 原本是参加了无数遍的月考,岑念没想到, 这次的试卷给了她惊喜。 第一科考的是语文, 岑念拿着试卷, 习惯性地先审阅了一遍。 一看,她就看出点不一样来。 不错,辣鸡题居然变成弱鸡题了,有点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除王森林以外的每个监考老师都用担忧兼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但岑念还是怀着愉快的心情完成了答题交卷。 一下课,岑念就被尤东哲在内的排名前几的学生给围住了。 “念念,我们来对对选择题答案!” “念念,你阅读的第二道大题是怎么答的,我总觉得我理解偏了……” 尤东哲的答案一般是最接近岑念答案的人,可是不知为何,这次岑念的答案和在场任何一人都对不上。 再一对比,岑念发现自己做的考题居然都和其他人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尤东哲惊讶地看着她:“你的试卷怎么会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不是拿错卷子了?” “拿错卷子那就惨了!念念你快去教师办公室问问蔡老师!”唐薇欢说。 岑念想了想,也觉得去问问比较好。 考0分事小,成绩单不整齐事大。 岑念刚起身,横冲直撞的庄辉就跑进了教室。 “号外!号外!从这次月考起,岑念拿到的试卷都是特供试卷!全球仅此一份!是特级教师组的老师们根据岑念的实际情况量身定做的!” “你开玩笑呢?”唐薇欢一脸震惊。 “骗你是土狗!”庄辉说:“我刚刚才从教师办公室探风回来,这八卦还热乎着呢!” 特供试卷…… 岑念刚刚离开了椅面的屁股重新坐了回去,既然不是发错试卷,那她就放心了。 “可是……老师们怎么会突然想到给岑念定做试卷?”唐薇欢问。 “……为了培养岑念?”坐在岑念身旁的邬回开口。 半坐在邬回桌上嚼口香糖的诸宜不以为意,说:“管他呢,特供试卷——说出去多拉风啊,这在我们六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别说六中了,在上京市也是第一个吧。”唐薇欢说。 11班的学生为了岑念的“特供试卷”议论纷纷,不到一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高二的岑念有一份“特供试卷”。 放学的时候,诸宜拿着手机兴奋地指给她看:“念念,你看,你又上六中版块热门了!” 上京市有个专门针对初高中学生开设的学园论坛,每个公立学校都在其中有一个专属的版块,六中也不例外。 岑念也就刚穿来的时候因为好奇上过两次,之后就一直没有打开过了。 诸宜把飘在首页,尾巴后面带了“热”的帖子点开给她看,里面都是和她今天拿到的“特供试卷”有关的讨论: 鱼虾一整碗:“特供试卷?NTM在逗我?六中玩得6啊。” 九点五十二:“来了来了,每一个念吹帖里都不能没有我,附上我刚刚斥重金收购的念神高一时期照片一张[图片]” 那张照片岑念看了一眼就想起来了,是和唐薇欢在窗口罚站那次,从拍摄角度看来,是隔壁班里的某人趁机偷拍了这张照片。 该层楼的回复已经盖成高楼: Growler:“樱花、春风、美少女、与此刻窥屏的单身狗。我哭了,你呢?” 油炸小黄鱼:“P的吧,图都失真了,xswl。” 明明是在讲特供试卷,帖子里议论的重心却很快从试卷偏到了她的容貌上,接着又偏到了学科竞赛的事情上。 有人在楼中爆料岑念已经同时参与了四项学科竞赛,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回帖中不乏外校的高等级ID质疑岑念是在哗众取宠。 -- 第277页 在六中的地盘嘲笑六中的人,质疑的人很快就被群起而攻,被围攻的人叫来更多外校的学生,岑念总算明白这帖子为什么能在发帖后短短几小时内就累积几百条回复了。 ……除了前两页,后面几乎都是六中学生和外校学生的对骂啊。 天大地大滑板最大:“岑念拿不到三金谁能拿到?你们这些狗屎吗?” 你买不起的珠珠:“我从今天开始为岑念做法,你们这些小人等着瞧吧,念念会把你的下巴都惊掉!” 灿烂千阳我没看过:“绝对真实,新鲜消息!参与出题的特级教师亲口承认,岑念的特供试卷是‘奥林匹克水准’!” 各校之间敌意巨大,不少来自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的学生表示“汪汪叫吧,七校联合时我们会打得你哭不出来。” 岑念看完帖子,将手机还给诸宜。 “什么感想?”诸宜一脸兴奋的表情。 “……能有什么感想?” “你出名了啊!你已经红出六中了!” “哦。” 和无动于衷的岑念相反,诸宜反而激动得像当事人: “要不是老陈头瞎了眼把你从战队筛下去,你就能在七校联赛上大出风头了!那些眼高于顶的南大附中京大附中的超级优生到时是个什么表情,想想都过瘾!你知道吗,七校联赛是要在七个学校里直播的,你要是成了选手,你就能在六大高中里艳压群芳了……” 越说越离谱,在诸宜把七校联赛描述得像是村头的选秀比赛之前,岑念打断了她的话。 “我上校车了,明天见。” “明天见!”诸宜高高兴兴地和她挥手。 告别诸宜后,岑念坐上校车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在网页搜索框里输入“生命制药”四个字。 自动联想出的第一个词条就是“生命制药事件”六个字。 岑念点了进去。 对于原著从一出现就只有颓势的生命制药,在林赞等人口中却是几十年前国内制药业的龙头老大,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龙头企业沦落为行业二流? 岑念顺着词条浏览下去,很快就知晓了答案。 一切源于二十九年前港岛杂志《7日刊》的一则新闻报道: “救命药中混入致癌物,生命制药实为死神制药?” 报道一经刊出,整个制药行业都为之震动,当日,生命制药一度放量大跌20%,并于下午2时30分暂停买卖,原本风头正劲的生命制药转瞬就面临灭顶之灾。 鉴于影响巨大,为查明真相,国内相关主管部门迅速介入,经飞行检测,生命制药引起风波的药品符合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和国家药品标准的有关规定,不存在混入致癌物的问题。 然而事情到此没有结束,相反,这仅仅只是开始。 即使有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澄清和证明,即使在事发后的三天黄金公关时间内,生命制药陆续发布30条信息做出相关说明,称产品安全,但误解和恐慌依旧在民众之间传播着,“生命制药致癌”几个字,在短短一周内传遍大江南北,为企业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根据生命制药年报显示,该报道给品牌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从报道刊出后的十年间,生命制药合计亏损额达到近40亿元。 二十九年前,信息远没有现在发达,微博和微信等社交媒体都不见踪影,许多人包里揣的还是俗称BB机的传呼机。 谣言一旦滋生就很难熄灭,各大媒体反应激烈,群众舆论一片哗然。虽然林成周反复辟谣,但输在平日和媒体疏远,媒体影响力低,为人刚直,脾气古怪,无人帮腔,导致流言迅速失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在遇到谣言时发挥了最大作用,人们在怀疑和恐惧中,对所有产自生命制药的药品敬而远之。 当时的生命制药董事长兼创始人林成周在走投无路之下,一纸诉状将《7日刊》以诽谤罪告上港岛法庭,并索偿10亿港元。 生命制药胜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然而,港岛法庭的法官虽然认为被告严重破坏原告声誉,令原告承担了巨额损失,但法官又认为,赔偿额不能定得太高,否则妨碍言论自由。 最后的判决结果是,生命制药胜诉,《7日刊》赔偿生命制药300万港元,并须赔偿八成诉讼费。 生命制药赢了,但是赢得毫无意义,像个笑话,国内甚至很少有人知道有一场维权诉讼在港岛落下帷幕。 第139章 而这时的“绿荫生物”已经从曾经的“利润王”沦落到年年亏损的地步,再加上新药的开始一直需要投入, 绿荫生物最惨的时候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 新药的开发也不得不停止, 开发新药的1.5亿人民币投入都像投进了水里,绿荫生物陷入即将破产的地步。 一年后,林成周留下一封锥心泣血的遗书,在金顶跳崖自杀。 他的死被压了下来, 直到三年后才突然爆发。 “原来是谣言啊。” “真可怜。” “听说当年家里的药全是生命制药的。” “我好像也和别人说过生命制药致癌……为了表达歉意,我去买盒感冒药吧。” 人心是善变的,然而人们的歉意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的结局。 -- 第278页 在这场长达十几年的舆论战中,生命制药输得丢盔弃甲,直到林成周用血淋淋的鲜血把“生命制药”四个字送上了各大新闻的头条, 这个曾为巨头的药企才获得了修生养息的集会。 林成周自杀后, 又是十几年过去了,生命制药虽然摆脱了濒临破产的窘境,但再也没有回到曾经的巅峰,如今只是泯然世间的一间二流药企。 “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 这句话生命制药的相关人应该深有体会。 有时候,人们在意的并非真相。 岑念收起手机, 目光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如果岑溪报复傅显是因为多年前灵堂里发生的那一幕, 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岑筠连吗? 岑筠连会像原著结局一样, 死于非命吗? 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做……她又该怎么办呢? 岑念望着窗外陷入茫然。 …… 星期五的时候, 所有学生都陷入了一种激动兴奋的心情之中,其中一半人是因为今天一天不用上课,另一半人是因为即将召开的七校联赛。 早自习过后,每个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被召集到操场集合,他们是有资格前往现场观赛的学生,其余的学生则只能留在教室里观看比赛直播。 岑念也是高二年级的五十人之一。 按成绩落座,她的身旁是排名第二的武君君,隔着一条狭窄的通道,武君君身旁是她的铁杆拥护者雷鹏翔。 柯捷在这次月考里排名突飞猛进,坐到了岑念身后的位置。 岑念没打算惹事,事儿总是接二连三找上门。 因为王森林就坐镇司机身旁的缘故,车上鸦雀无声,偏偏雷鹏翔要音量不低地笑上一声,说: “老师们心里门清,知道让有真材实料的人上场为校争光。” 岑念对不妨碍她的冷嘲热讽一向采取无视态度,有狮子因为眼前蚂蚁团团转就暴跳如雷的吗? 武君君神色有些尴尬,低声说:“别说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羞耻的是某些排名和实力不符的废物!” 雷鹏翔大声说。 坐在岑念身后的柯捷看了少女数眼,她面无波澜,不动如山,他心中为她不平,忍不住开口道:“雷鹏翔,你是在质疑老师给分不公吗?” 雷鹏翔冷笑一声:“谁知道她从哪儿偷来了试卷答案。还有你,本人都没说话,你这条狗急着汪汪什么。” 一声轻笑从窗边传来。 雷鹏翔朝声音发源地看去,一直面无表情的岑念笑了,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你笑什么?”雷鹏翔沉着脸说。 “我笑这年头除了‘我杀我自己’外,还有‘我骂我自己’。”岑念说。 “你——” 雷鹏翔刚陷入窘境,一直坐在前排装聋作哑的王森林就适时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行了!车上吵什么?你们别忘了这次的目的!” 雷鹏翔狠狠瞪了岑念一眼,不说话了。 坐在岑念身旁的武君君露着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 同一时刻,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11班学生无视台上坐镇的康媛,正在为即将开始的七校联赛展开激烈讨论。 许多人一边刷着学园论坛一边等待教室里的电视机开始直播。 议论声层出不穷,不少人都在遗憾这次出战七校联赛的选手没有岑念。 坐在前排的尤东哲正在回答同桌的疑问: “岑念身上有4个同时进行的竞赛,老师们可能也是想跟她减负吧。” 坐在不远处的庄辉听见了,一脸不可思议地说:“放屁,以老陈头那么虚荣的个性,要是在报名表上看见岑念的名字,怎么可能会不派她出战打脸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那群装逼犯?”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尤东哲皱眉说。 “我赌一根黄瓜,肯定是王森林从中作梗。”庄辉说。 “你怎么知道?” 庄辉斩钉截铁地说:“我猜的。” “不至于吧……” 一旁,诸宜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口中念念有词: “念念不参加,这个比赛还有什么看头?” 进门处的几个学生聊的又是另一件事: “可惜京大附中这次没有派王牌魏昊霖参加,没有魏昊霖,这场比赛的可看性就折了一半。” “既没我们六中女神,也没京大附中的男神,我等着看这场比赛的唯一理由只剩下南大附中的校草成言了。” “如果魏昊霖和成言能够同台参加比赛,一定会很精彩,有生之年我能见到他们同框的一天吗?” 康媛虽然坐在台上一脸严肃地批改作业,但实际也是竖着耳朵在听学生们的议论。 对于岑念不能参加七校联赛,康媛始终心有愧疚,如果当初能直接去找校长报名就好了,还是她想得太少,结果因此耽搁了岑念。 唉,康媛重重叹了口气。 让她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岑念获得天赋异禀的门票呢…… …… 今年七校联赛的主办方是京大附中,校车在京大附中宽阔的操场停下后,车上的六中学生们陆续下车。 岑念站在京大附中的塑胶跑道上,一下车就遭到了大量目光洗礼。 -- 第279页 惊艳、嫉妒、戒备、警惕…… 岑念平静的目光扫视过周遭大量的外校学生,在各色的目光里依旧面无波澜。 “快看,那就是六中的岑念!” “真人好美,比照片还美。” “听说是那个岑氏集团的二小姐,有钱有势长得漂亮还脑子聪明,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好像是私生女……” “私生女又怎么样,人家现在是正经的豪门千金!” 武君君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身旁的岑念,换位思考,如果是她,绝不可能做到岑念现在的平静。 她听到这些议论,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岑念的确没有一点感觉,她唯一的感觉和周围的议论完全无关,此刻的她,正在心里想下午的半天放假是要去彩虹中心还是图书馆。 在各校老师的指挥下,七校共计1050名学生按序在大礼堂落座。 因为是年级第一的缘故,在轮到上京六中入场时,岑念继高三年级首席之后出场,她目不斜视地走向第一排自己的位置,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影随形,她宠辱不惊,神色平静。 “创造九科满分的岑念。” “同时参加四项学科竞赛的岑念。” “拥有全市头一份特供试卷的岑念。” “全市综合成绩第一的岑念。” 在她落座前后,大礼堂中鸦雀无声,无人开口说话。 开在上京六中的高岭之花,荣光潋滟,令六校都为之侧目。 京大附中座位区的前排,蒋怡畅因为自岑念入场后就没有移开过目光的成言而攥紧了双手。 所有学生和老师在大礼堂一楼落座后,各校领导和教育局的相关人士也走上二层小阁楼落座,在一群不是挺着啤酒肚就是顶着秃头的中年男人之中,风度翩翩、容貌俊雅的侯予晟如同鹤立鸡群,一目了然。 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既不隶属七校,也不属于教育局公职人员的人,但是周围的人却频频对他热络地搭话,显示其地位显然不低。 众目睽睽下,七套钢琴烤漆的黑色桌椅被抬上高台,一年一度的七校联赛马上就要拉开帷幕。 礼堂内鸦雀无声。 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主持人走上台来,在立式话筒前露出标准微笑。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朋友们——” 在简短的开场白后,主持人大声介绍此次出战的七校站队,被主持人点名的战队依次上台,每次有战队登台,台下都是一阵默契的掌声。 台下一片肃穆,台上的小阁楼上,一群人却在言笑晏晏。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笑着对身旁的侯予晟说: “听说侯老师的外甥女也在六中读书,她在六中的战队里吗?” 侯予晟往台下看了一眼,笑道:“看来是偷闲去了。” 陈文亮也在这张桌上,他虽不认识侯予晟,却知道能让副局长叫“老师”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他抓住这次套近乎的机会,连忙问: “侯老师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您这么优秀,外甥女肯定也不错,说不定就是我印象深刻的优秀学生呢!” “我这个外甥女的优秀全靠她的天分和努力,我不能居功。” 侯予晟笑道。 “您过谦了,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人优不优秀,家风起了决定性作用啊!”副局长笑着拍拍侯予晟的肩膀。 其他几所学校的校长眼红地看着这一幕,京大附中的校长觉得自己身在主场,理应问出这一句: “杨局长,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第140章 “瞧我,忘了介绍。”副局长一拍脑门, 仿佛才想起来一样, 笑眯眯地说:“这是人大的客座教授侯予晟, 你们叫候老师好了。” 看他那风淡云轻的表情,好像身旁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教授。 然而在座的人心里门清,普通教授,是不可能在这张桌子上坐到副局长身边的。 既然副局长想要避重就轻, 在场的众人也就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侯予晟的身份,而是转而预测起了联赛的最终结果。 “知识快答比赛和考试做题不一样,这方面我还是看好京大附中的文瑾。”四中的校长说:“她已经参加过两次快答比赛的电视节目,不管是从经验还是准备来说,她都比其他学生占优势得多。” 另一名校长也说:“许校长, 你派文瑾出战, 看来是对此次七校联赛的奖杯势在必得了?” 被点名的京大附中校长笑着打了个太极拳,把焦点转移给他的老对手: “哪里哪里,你们光看我有文瑾,却不知道我有文瑾出战,看见南大附中战队里的成言还是心里没底哟!人家可是全国中考状元, 从高一起就开始参加学科竞赛,这场比赛结果如何, 现在还难说呢。” “说起这个——”二中的校长忽然说道:“我听说陈校长学校里有个学生,一年内就报考了四门学科竞赛, 这事是真的吗?” 四中校长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 好像是姓岑的一个女学生吧?在学园论坛上风头很大啊。” 陈文亮本来听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互打太极听得高兴, 没想到话题突然掉自己脑袋上来了,他连忙摆手,一脸谦虚地说: “年轻人好奇心大,不过是去见见世面罢了,没想过真要同时参加四项竞赛。” -- 第280页 “试试也未尝不可。”京大附中的校长露着讥笑:“说不定能给陈校长你一年拿回四个奖杯呢。” 陈文亮皮笑肉不笑,说:“我看您学校里的魏昊霖就有这样的天赋,包校长现在开始培养还来得及啊!” 就在阁楼上暗藏机锋的对话进行到一半时,台下的主持人一声令下,大屏幕上的时间开始飞速流逝。 一道道知识题被解答,台上台下的人神色各异。 十五分钟后,大屏幕上实时更新的七校成绩已经有了明显差距。 陈文亮掏出手帕擦拭脸上油汗的频率越来越高。 “陈校长,怎么感觉你出了很多汗啊?”京大附中的校长笑道。 “呵呵……有点热,穿多了……” 陈文亮皮笑肉不笑,暗地里捏紧了手帕。 大屏幕上的六中得分已经被竞赛强校京大附中、南大附中,以及另一个普通高中四中远远甩下。 目前六中在七校中的排名已经落到第四名,台上代表六中出战的几个学生解题速度肉眼可见越来越慢,他们的表情无一不是一脸凝重,陈文亮实在没法期待他们能在后面奋起直追。 名次,只会越来越差。 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陈文亮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大屏幕上的名次再一次变动,就连九中也爬到六中上面去了! 陈文亮定睛一看,发现九中战队里居然有中考全市综合成绩第二的女学生! 再看看旁边九中校长笑吟吟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九中战队里那个一直抢答的女生好像是去年的市中考第二吧?”四中校长也把人认了出来,一脸狐疑地眯着眼看。 “当时听说拒绝了京大附中的招揽,后来不知去了哪儿读书,原来是被九中挖去了!” “能从京大附中手里抢人,九中不可小觑啊!” “哪里哪里……”九中校长笑着打太极:“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人各有志啊!” 把人藏到现在,这龟孙子可真能忍!陈文亮气得攥紧帕子。 他已经和副局长夸下海口,今年六中在七校联赛里一定能拿下第三的位置,现在当面就打他的脸,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总共才七个学校,他六中不求夺冠,怎么也要保持个中流水平吧?这排名比起从前要是不进反退,他今年的考核成绩上还不得被记上大大一笔? 到时候,什么升职加薪出任副局长都是白日做梦了! 陈文亮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最大的错就是体谅岑念备考四项竞赛,没有硬拉着她来参赛。 要是岑念上场…… 虽说他也没见过岑念参加类似的竞赛,但岑念是全科奇才这事板上钉钉没跑,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上台的六中选手差! 他焦虑地注视着台下的比赛,希望六中的战队能在中期绝地反击。 然而,他都快把大屏幕上的分数给盯穿了,六中的排名依然稳稳钉在第五名上。 “呵呵,陈校长擦擦汗。”九中校长不怀好意地笑着,递来一张纸巾。 “不用了。” 陈文亮拒绝了他的纸巾,拿起手帕狠狠在脸上抹了一通。 这龟孙子是被他压久了,现在好不容易翻身,拼了命嘚瑟呢! 阁楼上有人得意忘形,阁楼下正在比赛的战队里也有人兴奋得快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 南大附中目前领先京大附中稳居第一,一名坐在长桌边缘,暂时没有事做的南大附中队员望着对面的六中长桌,一脸讽刺的笑容: “六中的同学们,你们离论坛上设立的目标有点远啊?要不我们等你们五分钟吧。” 六中的学生因为前不久在学院论坛上的高姿态拉了不少各校仇恨,这位男生的话刚一出口,下面看台上就响起了一阵会心的笑声。 原本正在算题的成言皱眉,抬头看了说话的男生一眼。 “陈天翼,做你自己的事。” 陈天翼没料到随口一句话会惹起队长不快,讪讪地闭上了嘴。 被当众奚落的六中战队又羞又气,纷纷怒视着京大附中的战队,随着题目难度的不断提升,六中战队里的队员几乎全部阵亡,目前还在为分数出力的只剩下队长武君君和副队长雷鹏翔。 听到对面战队的嘲讽,武君君头也不抬,紧皱眉头不停计算,她身旁的雷鹏翔倒是对说话的男生怒目而视了一眼。 七个战队的选手为了每一分奋力拼搏时,台下的观众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 “六中也就这本事了,一开始还在学院论坛里大放厥词说要打进前三呢,笑死人了。” “那个拿特供试卷考试的怎么没来参赛?” “看来他们也知道虚假宣传只能口头说说,拿出来就要露馅的道理。” 不知是谁说的这话,引起周遭一片笑声。 “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七校联赛到最后又变成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的对决。” 这句话几乎是现场所有人的共同感受。 就像每一年的七校联赛一样,今年,又一次成为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的双王争霸赛。 “结果看起来很明显了。” 坐在圆桌主位上的局长开口说道。 “是,看来今年的联赛第一是南大附中。”他身旁的下级附和道。 “哪里哪里,比赛还没结束,什么都不知道呢。”南大附中的校长难掩得意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着场面话。 -- 第281页 虽说今年丢了第一,但京大附中校长面无波澜,始终维持淡淡笑意。 他不慌不忙,完全因为这是早就料到的结果,不过是七校联赛的一次第一,丢了就丢了,他要是真的想要,派出魏昊霖就行了。 有舍才有得,他舍了七校联赛的第一,是因为瞄准了明年的天赋异禀本国赛第一。 早就握有门票的魏昊霖用不着在这种小比赛上和虾兵虾将们一争高低,这是他的底气。 副局长端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 “文亮啊,你不是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今天会拿下第三的名次吗?我看比赛都快要结束了,你们六中的分数怎么还没上来呀?” 陈文亮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尴尬地赔着笑:“是我轻敌了……” 现任的副局长后年就要退休,在场的七个校长都是可能的接任者,彼此间争锋相对、踩地拉高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陈文亮话音刚落,南大附中的校长就笑着说: “陈校长年年都轻敌也是不容易。” 京大附中的校长和南大附中不对头,但是也不介意在踩陈文亮的时候添上一脚——谁让这个马屁精把领导哄得团团转呢?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比另外几个凭真才实学得了领导青眼的校长更令人讨厌! “听说前几天学园网都闹开了,六中的学生说要在七校联赛上血洗我们,我还真信啦,赶忙叫我的学生们抓紧练习,没想到却是虚惊一场……” 南大附中校长:“你信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陈校长的学生和陈校长一样,都特别爱开玩笑吗?对吧,陈校长?” 陈文亮嘴角抽筋,勉强拧出一个弧度:“呵呵……” 副局长看着台下的赛事,面露欣赏: “那个成言很不错,头脑反应速度很快,特别是在理科问题上,几乎每次都能抢答成功。那个文瑾更擅长文科,知识面很广,在个人得分上,其实文瑾胜过成言。” 四中校长:“就是在队伍成员上比成言差了一点,成言的队员弥补了他在文科上的不足。” 南大附中校长:“成言是在文科上差了一些,还好他的理科足够突出——不然也不会成为全国中考状元。我呀,也没拘着他学文科,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就像溺水之人忽然看见海面上飘着一根稻草,陈文亮几乎是立刻就拔高音调说道: “怎么就没有呢?我的学生里就有一位这样的人!” 第141章 南大附中校长:“陈校长又在开玩笑了。” 陈文亮觉得有戏,眼珠子贼兮兮地一转, 用说书般的做作口吻说道: “考满分你们见过吧?” 京大附中校长嗤笑道:“我和老赵每年都要见到几个考满分的学生。” 陈文亮大手一挥, 不以为意地“嗨”了一声: “单科满分谁没见过?问题是九科大满贯你们见过没?!” 陈文亮话音刚落, 桌上的人就猜到了他在说谁。 “我们六中的潜力股多了去了,但特供试卷只有一份,原因就是我那名十全十美的学生连续几次考试都是八满贯,有一次甚至还考出了九满贯!为了不让她继续考满分, 我的特级教师们就在上次的月考里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试卷!” 副局长起了兴致,问:“结果出来了吗?” 陈文亮等的就是副局长的过问,他狗腿地把身体往副局长的方向前倾: “出了出了!昨天九科全出了!又是九大满贯!” 副局长头回听到这样的成绩,面露赞赏,点头说道: “虽然不是十全十美, 也是九全九美了。” 陈文亮一拍桌面, 斩钉截铁地说: “百分百的十全十美!您要是见着她,一定也会这么觉得!” 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的校长看见副局长被陈文亮勾起了好奇心,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心里都升起了危机感。 虽然不知道这马屁精一个劲吹捧一个没上场的学生是做什么,但安全起见, 他们不能放任马屁精继续下去了! 南大附中校长轻咳一声,开口道:“难道不是六中试卷难度太低的缘故吗?” 陈文亮无视他的话, 对副局长一脸笃定地说: “真不是我吹牛——要是她今天上场,这七校联赛的优胜奖杯一定是我六中的囊中之物!” 陈文亮的话让桌上几人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目前优胜概率最大的南大附中校长听了十分不开心, 他敛了笑意, 慢吞吞地说: “陈校长, 漂亮话谁都会会说,要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派你这位完美学生上场啊?” 陈文亮摇头晃脑,说:“反正只是友谊赛而已,输了就输了——本来我没派她上场,就是因为怕影响比赛平衡。” 如此不要脸的话语一出,南大附中的校长都要被气笑了。 陈文亮还嫌仇恨拉得不够稳,继续说道: “别说从比赛一开始了——就是现在派她上场,她都能把战局扭转过来。” 南大附中校长冷笑一声,说: “你说大话也不怕牙齿掉光!离联赛结束只剩30分钟,你说的‘十全十美’就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扭转局面!” 陈文亮脸不红心不跳,大声说:“她还真是神仙!是在世学神!” -- 第282页 在座众人:“……” 一直没有参与唇枪舌战的侯予晟差点把喝进嘴里的茶笑出来。 他听到现在,总算是猜出陈文亮豁出老脸也想达到的目的了。 “陈校长想要中场换人?”他笑道。 “不换不换,友谊赛罢了,伤了和气不好——”陈文亮一脸“谦虚”的笑容,连连摆手。 副局长看了眼侯予晟,这是他落座后说的唯一一句话,掂量掂量——莫不是觉得现在的比赛太过无聊,想要看到一些新的水花? “我看陈校长是压力太大,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你要是这么有信心,不如真把你那神仙学神派上台遛遛,是骡子是马一看就知。” 南大附中的校长说。 陈文亮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假模假样地推辞道: “比赛都开始了,我就算想临时更换选手,别的校长也不会同意……” 侯予晟笑道:“别的校长会不会同意,陈校长不请求一下怎么知道答案?” 他的话已经隐晦表明了立场,桌上有片刻静默。 不知过了几秒,桌上发出一声轻笑,京大附中的校长放下手中茶杯。 “我第一个同意,不过——”他故意一顿,缓缓说道:“陈校长这临时换人上场,我也有个要求。” 陈文亮立马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要求?” “我们另外六校的参赛选手经过快四十分钟的脑力激荡已经有些疲惫了,你这时换上准备充分、精力十足的新选手对我们也是一种不公平,我看不如这样——” “怎样?” “陈校长这么想换人上场,那就换人,但是——只能是6换1,你们战队的六个人,换一个新选手上场。” 京大附中的校长把话说完,桌上原本面露不忿的校长都乐开了花。 四中校长怂恿道:“行啊,要这样的话,我四中第二个同意。问题是——陈校长敢吗?” 陈文亮咬咬牙,正要说“敢”,南大附中的校长又开口了。 “这事儿不是一件小事,毕竟联赛没有更换选手的先例,不能说换就换,陈校长得做出一点保证。” 陈文亮问:“你想要什么保证?” “杨局说!”南大附中的校长把皮球踢给副局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副局长身上,他微微一笑,说道: “要是这学生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说明陈校长你识人不清,年底的考核上就自己交一篇检讨吧,你觉得怎么样?” 在考核上递交检讨,主宰前途肯定不能够,但一定会对以后的升迁造成一定影响,但同样,只要六中在这次七校联赛上留下惊艳的一笔,破格采取特供试卷,对学生因材施教的他也会一骑绝尘,成为今年考核中最具亮点的一人! 虽说提出特供试卷的人不是他,但,咳……反正都是一家人,妹夫的东西也是他的东西嘛! 陈文亮把可能的损失和可能的获利放在心中的天平上掂量了一会,一狠心,说:“没问题!” 副局长亲切地说:“侯老师,您觉得呢?” 侯予晟四平八稳地说:“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副局长看向眼巴巴看着他的陈文亮,说: “你就这么肯定那个学生能在仅剩的30分钟里单打独斗,战胜场内36个来自不同学校的精英?” 陈文亮一拍胸脯,说:“我挖掘出来的学生,我知道她的实力!” “行。”副局长点点头:“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 当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紧紧攀咬,比分不断并进时,留在本校观看直播的六中学生都看到了自己学校的战队被南大附中战队羞辱的场景。 再对六中没有归属感的人,看了这样的场景也会升起怒火。 11班教室里一片静默,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要是岑念上场就好了……” 这句话说出了11班所有人的心声。 虽然毫无根据,但他们心中都有一股不需理由的深深信赖——如果是岑念,一定早就将南大附中的战队打得落花流水了! 有的人天生就具有领导力,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是你就是相信一切难题在她那里都会迎刃而解。 这不是盲目的信任,就在半年多前,他们还认为岑念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绣花枕头,是岑念用实力一次次证明——她永远可以给人新的惊喜! 在座的人,谁没有参与过岑念的课后补习班? 除了岑念,哪个学校里名列前茅的优生会抽出课余时间来辅导他们这些被老师们放弃的吊车尾? 11班仍旧是11班,但是这次月考的综合成绩已经超过了8班,而那些成绩蹿升的同学们,没有一个选择离开11班去到更好的班级。 是岑念的光芒把他们吸引到了一起,让他们自发成为学院论坛上为她冲锋陷阵最勇猛的人。 在学生们因为六中名次而低沉失落的时候,电视里的倒计时忽然暂停了。 主持人带着神秘的微笑走上高台,在立式话筒面前宣布了一件令所有观众都没有想到的事! “经过各校领导的协商,我们一致同意上京六中临时更换战队。”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和电视机外的观众就闹成了一锅粥,赛场上的六中战队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 第283页 临场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不为所动,在嘈杂的环境里扬声说完了剩下的话: “现在有请我们联赛有史以来的第一支一人战队!掌声欢迎岑念同学!” 性子急躁的庄辉忍不住撞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屏幕上出现的岑念特写,脱口而出一句: “握草……” 大礼堂中,所有人的目光不是落在荧幕上就是落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岑念本人身上。 她一动不动,脸上神情一如既往冷淡平静。 好似——刚刚被主持人点名的不是她一样。 阁楼上的副局长在满桌寂静中开口,欣赏地说了一句:“果然是十全十美……” 然而,直到主持人的笑容开始僵硬,特写镜头下的岑念依然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 坐在她身旁的同校生不明白她是如何在这种巨大的目光压力下依然保持平稳的,即使不是目光焦点,他也已经被四面八方射来的余光给弄得焦虑不安了。 他以为岑念是没有听到,低声提醒了一句:“主持人叫你上台了……” 男生话音未落,从阁楼跑下来的陈文亮就扬着一脸笑容,快步走到岑念面前。 陈文亮背对镜头,弯腰靠近岑念,笑眯眯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微弱的催促。 “愣着干什么?快上台呀!” “为什么?”岑念瞥了他一眼。 “什么为什么?这是为校争光的好机会——” 对岑念来说,陈文亮的这个行为实属可笑。 她神色平静,说:“我申请参赛的时候,你不让我参赛,现在我坐在观众席,你又叫我上台……凭什么?” 第142章 陈文亮一愣:“我什么时候否决你了?你的名字根本就不在……”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接着露出暴怒的表情。 “是王森林——王森林那个蠢货!”他咬牙切齿地瞪了眼远处心虚避开他视线的王森林一眼, 转头对岑念说:“只要你上台给我把分数冲回第三, 我答应你, 联赛一结束我就把王森林调去你看不到的乡镇教书!” 岑念不置可否,轻轻笑了一声。 陈文亮背对直播镜头,她没有。 岑念在众目睽睽下不慌不忙地起身,几乎每个人都看见了大荧幕上她张了张嘴唇。 陈文亮离得近, 听得清清楚楚—— “第三不配我。” 她说: “第一才配。” 容貌殊丽,表情冷淡的少女稳稳走上高台,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对全场一齐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 岑念的美是冷的,不是冰山的冷, 而是冬日晨起弥漫在空中的那一缕薄雾的冷, 飘飘渺渺,捉摸不透,就像是九天之上不可亵渎的神女,一瞥一笑,都带着遥远的仙气。 她和鱼贯而出的原六中战队成员擦肩而过, 雷鹏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碍于直播镜头的存在到底没公开说些什么。 她在空无一人的六中长桌前坐下, 此时距离联赛结束只剩30分钟。 岑念拿起桌上的水性笔,漫不经心地转着, 眼睛看着大荧幕上显示出的七校得分。 六中遥遥落后于第一名的南大附中, 两者之间有难以跨越的差距。 “现在, 比赛继续,请听题——”主持人说。 广播中的女声字正腔圆地念出新的抢答题。 “把边长为2cm的立方体积木堆积起来,整体体积……” 叮当—— 广播音还没念完问题就被选手的按铃声打断。 主持人激动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六中的岑念——请答题!” 岑念面无波澜,对着桌上的话筒随口说道:“3520m。” 广播里响起代表正确的叮咚声。 台下响起一片微弱的抽气声。 “请听下一题!”主持人大声说。 广播:“大荧幕上是谁写给谁的一封信?” 所有人都看着平荧幕上出现的英文书信,全文大概有80个单词,单词不难,难的是问题问的不是翻译,而是原件出处。 其他选手聚精会神解读信息时,岑念扫了一眼,毫不犹豫按下面前的抢答按钮。 “六中的岑念——请答题!” “一个叫格蕾丝·贝达尔的小女孩写给林肯总统的。” 岑念生病之前,看书如翻书,阅读量即使在成年人中也算得上首屈一指,更别提拥有48小时后她每天看了多少书,这封信时常在和林肯相关的生平经历中出现,她看过一次,之后就记了下来。 英文信、“总统”和“络腮胡”的单词,让她马上就联想到答案。 叮咚—— 大荧幕上六中的得分再一次上涨。 “请听下一题——” “请说出世界上名字最长的首都全名?” 岑念闻言,笑了起来。 少女清冷如霜,忽然扬起嘴角,仿佛霜花上折射出的一缕阳光,清澈夺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在场的人没有谁知道她为什么会笑,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岑念按下抢答按钮。 “六中的岑念——请答题!”主持人激动地伸手指向她。 岑念悠然说出答案。 世界上名字最长的首都是什么?她曾和一人因为这个问题相视而笑。 答案是泰国曼谷,曼谷的全称音译成汉语共有67个字,是世界上名字最长的首都。 -- 第284页 “接下来是抢答题的最后一题,请听题。”主持人说。 “假如从地球表面挖一条能到达地球中心的洞,无敌机器人跳进洞里,请问开始下落十分钟后的速度。” 大荧幕上挨个列出了已知条件: 一、地球为标准的球形,且密度一致。 二、不考虑地球自转、公转及空气摩擦力的影响。 三、t秒后物体与地球中心的距离x为X=Rcos(),速度为用t对x微分求得值的绝对值。 四、重力加速度g=9.8m/s。 五、地球半径R=6370KM。 六、单位为km/h,答案以三位有效数字表达,如有需要,sin(0.744)=0.677、=8.06。 题目公开后,参赛选手俱都一脸凝重,就连上台以来一直都用超快速度进行答题的岑念也稳在了座位上没有进行抢答。 总算从弱鸡题进化成肉鸡题了,她想。 题不难,复杂之处在于繁杂的计算,其他选手都纷纷拿起桌上的纸币开始演算,她依然优哉游哉地转着手中黑笔。 皇帝不急,太监急。 阁楼上的陈文亮已经快急秃了,他满脸大汗,手中的手帕已经拧得出油,他眼巴巴地看着台上不动如山的岑念,恨不得冲上去按着她开始计算。 “你们能不能算出这道题的答案啊?”副局长颇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这……”四中校长一脸为难,自知不是这块料,眼神投向他们之中学历最高,含金量最大的京大附中校长。 “算是算得出,但是得慢慢算,不能和年轻人比啰。”京大附中的校长摇了摇头。 “主要是看谁能算得越快越准,难倒不难。”南大附中的校长看着荧幕上的题目,说:“用到的是微分和积分,台上这些学生应该都能解答,只是得出答案的时间长短问题。” “你觉得谁能抢答出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副局长问京大附中的校长。 后者谦虚地说:“成言吧,成言的计算能力一向很好……” 京大附中校长话音未落,楼下就响起了选手抢答题目的叮当声。 “什么?!” 某些刚刚拿起笔展开计算的选手震惊地看着连笔帽都没取下的岑念,不敢相信她已经算出了答案。 “六中的岑念!请答题——”主持人大喊。 “1.93x10 ^4km/h。” ——肯定是错的吧? ——不可能是对的! 这几乎是每个人的第一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 “叮咚。” 响彻全场的广播声轻快悦耳,映衬着全场的鸦雀无声。 她答对了。 阁楼上的众人面色各异,陈文亮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熬夜看到进球的激动时刻,捏着拳头不顾他人眼光低吼了几个“YES!” “……她怎么算的?”京大附中的校长满面狐疑,看了眼旁边的南大附中校长,后者脸色难看。 南大附中的校长看得清清楚楚,成言面前的草稿纸还没写上两行呢,岑念就得出答案了! 她怎么做到的? 不作弊,怎么可能做到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算出这道计算题背后的正确答案?! 就是因为是亲眼所见,并且有充足证据说明岑念不可能在这场比赛里作弊,他才会如此难以置信! 他的常识告诉他,一个人不可能在不作弊的情况下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个运算。 他的理智告诉他,七校互相制衡,互相瞪大了眼找错处,不管任何人都没有作弊的机会,岑念不可能提前得到答案或考题。 两个不可能相冲,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还在继续的赛场,脑子却乱得像团浆糊。 “这个叫岑念的学生,确实有几把刷子,怪不得陈校长宁愿冒风险也要换她上台。”副局长偏头,笑着对身旁的侯予晟说。 “她还会让你们更加惊讶的。”侯予晟说。 “哦?侯老师早就知道她?” 侯予晟笑而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六中的分数在肉眼可见地暴涨。 台上台下的人都不由屏息凝视,全神贯注于激烈的赛事中来。 岑念以平均3秒一题的速度抢答了15道文理科方面的题目,生动地为其他六个战队诠释了无题可答的困境,她一个人,就在这一环节中为六中抢回45分。 六中已经从第五名回到了第三名,距离比赛结束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然而六中和第一名南大附中的得分依然还有不小差距。 经历了刚刚那场激烈的赛事,现在没有谁敢打包票接下来时间岑念不能追回剩下的得分。 “队长……怎么办,我们的比分被慢慢拉近了。” 南大附中战队里的选手多少都因为岑念的步步紧逼而开始失了平常心。 听说是一回事,实际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不亲眼看见,谁会相信六中板块里被吹上天的岑念不是虚假宣传,而是真的有称神实力? 这样的实力,恐怕只有京大附中的魏昊霖上场才能抗衡一二吧?! 成言头也不抬,平静地说:“照常,冷静发挥。” 其他人看他们的队长依然这么冷静,安心了许多。 除了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的选手卵足了劲要在剩下的时间里保卫自己的排名外,其他各校的战队已经自觉将自己排出了竞争范围。 -- 第285页 再往下,那是神仙之间的战斗,他们还是死心拿个参与奖吧。 “抢答环节结束,接下来要请大家和电脑对决,规则请看大荧幕!”主持人说。 所有人朝大荧幕上看去,一则动画简单地解释了接下来这个环节的比赛规则。 简单说来就是,选手执蓝棋,电脑执红棋,在双色棋盘上进行对抗,只要一方前后或者左右夹击到对方的一枚棋子,或是让对方的棋子无法动弹就是胜利,30步内没有决出胜负就是平手,七个战队各选出一名选手出战,获胜步骤最短的那名选手胜。 很简单的规则,需要的大脑运算能力却很强大,这是在用人脑和计算机比策略,谁能预见之后数十手内可能产生的众多可能性,谁就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项比赛不比计算力,不比记忆力,比逻辑思维能力。 岑念在心里评价一句:还算有点意思。 “请七队商议,派出最先出战的人选。” 主持人话音落下后,台上的人互相打量,没有一个人毛遂自荐。 傻子也知道第一个出战的选手最没有优势,无论是难度还是压力都是七次比赛中最大的,这种比赛留在最后压轴出场才最为有利,利用其他选手参赛的时间,先在大脑中演练个几十次,取长补短后上台最明智。 能站在台上的,谁是傻子? 成言看了眼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对面孑然一身的岑念的周遭选手,在心里无声叹息一声。 他刚刚起身一半,想要自告奋勇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声清冷平静的女声响彻高台。 “上京六中队,出战人,岑念。” 少女在全场注视下起身,神色淡然地走到中央的计算机前,她在这里下的每一步棋都将通过大荧幕转播给台下的观众。 比赛开始。 其他人都紧皱眉头猜测她要下在哪里,她却像毫不在意那样随手走出了一枚蓝棋。 她毫不思索的行为让台下响起了一片低声议论。 “她是不是乱走的啊……” “走一步看一步吗?” 岑念目不斜视,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电脑缓缓走出它的一步。 要想达成平手很简单,只要保持阵型不让红棋绕到后方就行,但是—— 岑念两辈子也没有达成平局过,她做了,就一定要赢! 高台上的少女神情平稳地下出了第二手、第三手……阁楼上,陈文亮面红耳赤、引颈眺望,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观看比赛是一项如此折磨人的活动! 要是多来这么几场类似的比赛,他一定会少活好几十年! 除了紧张到快要窒息,无法进行大脑计算的陈文亮外,其他校长都在面色严肃地看着大荧幕上两方棋手的动作。 人脑的运算速度赶不上计算机——这应该是每个普通人大脑中都有的“定理”,即使面前这台电脑远比不上真正的超级计算机的计算速度,但这条“定理”理应照常适用。 然而所有人都能看到,岑念的落棋速度和电脑不相上下,他们很难相信她是做到了媲美电脑的计算速度,只能推测她是放弃了这轮比赛得分,在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 如果真是走一步看一步,为什么直到现在电脑也没能夹击掉她的棋子? 岑念的每一步看似都没有思考,但是蓝棋的每一步都在攻势凌厉地逼近红棋,红棋被迫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当红棋在棋盘边缘被迫逼站为一排时,响彻全场的叮咚声再次出现。 “You win”,两个单词出现在大荧幕上,盖章了此次游戏的结果。 她竟然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台上台下的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接下来的六个学校依次推出出战选手和电脑进行对抗,文瑾取得平局,成言获胜,其他几人无一例外都输给了电脑。 获胜的只有岑念和成言,但是没有一个人对最终的赢家抱有疑惑。 岑念取胜所花的步数优势压倒性地胜过了成言,毫无疑问,主持人宣布岑念取得这一轮的20分。 大荧幕上六中后面跟着的分数飞速上涨了20,分数停稳后,六中的名字和京大附中对换,以10分的微弱差距停在了榜首的南大附中下面。 台下观众神色各异,私语不断,主持人喊了几次安静才让大礼堂恢复了平静。 而礼堂之外,七校的大本营早已因为这精彩不断的赛事炸开了花。 一家欢喜六家愁,不管其他六校的师生心情如何,留在六中本校的师生早已开始了暑假来临般的狂欢,像康媛这种素来亲民的老师自不必说,就连严肃古板的蔡昌国也罕见地对下面扔书拍桌的学生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他戴着老花眼镜,一脸肃穆地看着电视,但是细看的话,上翘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虽然获利的是六中,但也不是每个六中人都心生惊喜。 王森林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如坐针毡,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他是被反超的京大附中老师呢! 拥有类似反应的还有坐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雷鹏翔一人,在一群喜悦的同校同学之中,他的愤怒格外鲜明。 “……怎么可能?!” 他望着台上的岑念,一脸恼怒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 第286页 他是六中的学生,可是他无法接受为六中带来胜利的竟然是岑念!竟然是他一直看不起的岑念! 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人,一个人代替了一个战队的作用,在短短十五分钟里将六中的得分拉回到了和第一名南大附中几乎平齐的水平! 这像话吗?! 主持人控制了台下的议论声后,大声说道:“接下来是我们此次七校联赛的最后一个项目,随机速记!” 第143章 听完规则后,有不少人心里都冒出了一个念头——岑念糟了。 这最后一轮的随机速记规则是, 限时5分钟, 每个战队速记600个不同的随机词语, 取获胜时间最快的战队为胜。 简单粗暴,考的就是记忆力和团队分工协作能力。 众所皆知,六中战队只有岑念一人。 阁楼上,南大附中的校长幸灾乐祸地说道: “哎呀, 陈校长,这下怎么办?谁也没料到这最后一题竟然是团队协作题呀!” 陈文亮面色铁青,饶是他再信任岑念,也不相信她能够一个人在五分钟的时间一字不差地背下600个毫无关联的词语! 600个词语,1200字, 其他战队可以根据队员能力进行分工, 每个人背上一些,岑念呢?她只有一个人! 她若想取胜,不仅要在这五分钟里准确背完毫无关联的600词,还要成为七个战队里背得最快的人才能获得此轮比赛的胜利! 论难度,这题绝比不上之前的几题, 但恰好是对岑念最不利的一道题。 如果说之前陈文亮还对岑念深信不疑,但遇上这道题, 他是真的忐忑起来了…… “提前准备完毕的战队请按下面前的按钮放弃观察,用时最少, 正确率最高的战队获胜!现在——倒计时开始!”主持人说。 大荧幕上的五分钟开始飞快闪逝。 高台上的六大战队都不约而同进行了分工, 记忆力好的多背, 记忆力差的少背,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地望着属于自己战队的那块单词表反复念诵。 岑念也在看单词表,她还是神色淡淡的模样,看不出真实心情。 “你觉得她能行吗?”副局长问侯予晟。 “行。” 侯予晟不带犹豫的一句话引起了桌上许多人的注意。 “侯老师这么看好她?” “实力使然。”侯予晟笑道:“她每一次都能带给人惊喜。” 从九科平均分不过三十的年级吊车尾,到九科大满贯,还获得了汤老和江世杰的赏识——她已经带给他太多太多的惊喜了。 一开始,他以为容貌是她身上最具价值的东西,现在看来,她的价值远在他估量之上。 侯予晟想起她的父亲,不由一笑。 岑筠连可能是祖坟冒青烟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台下的倒计时刚刚过去了一分半钟,一声响亮的叮当声打破了大礼堂里的平静。 “又是六中战队的岑念!”主持人一脸激动:“现在还有三分三十秒的时间,你确定要放弃观察吗?!” 陈文亮再也按捺不住,他的屁股刚离开了椅面,身旁的四中校长笑眯眯地把他按住:“陈校长,你要去哪儿?” “呵呵……我近视,我去下面看看……” 都是放屁! 陈文亮现在只想冲到观众席的前排去,用尽方法也要让岑念打消这个狂妄的念头。 还有三分半钟!她再看看不好吗?就算是觉得没希望——那、那万一其他队就是脑子进水了,认真准备多对几个单词的她不就有胜利希望了吗?! “哎呀,近视怎么能不戴眼镜呢?要不要等休假时我陪陈校长去眼镜店配个眼镜?” 陈文亮脱身失败,四中大狗比抓着他不放,非要给他科普近视眼不戴眼镜的伤害…… 陈文亮:滚你大爷,老子双眼2.0! 在四中校长一番插科打诨后,台下的岑念已经背对大荧幕,站到了中央的立式话筒前。 唉,来不及了。 陈文亮一脸悲痛,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没有第一,有个第二也是好的。 高台上,岑念任由主持人给她戴上黑色眼罩。 视力受阻,杜绝了她从观众席上获得提示的机会。 岑念不慌不忙,按序念出一个个单词。 主持人站在一旁,和万千观众们一起就着大荧幕上放出的单词表进行核对。 1个、2个……10个,全都正确! 台下观众屏息凝神,电视机外的各校学生也自发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岑念挨个背出单词。 她每背对一个,身后的单表上就有一个词语变成红色,黑色底的文字以人们预想不到的速度在快速变红。 明明只用了一分三十秒,岑念的反应却像是熟读多遍一样,吐词清晰,毫不犹豫。 “前面是最容易的,600个单词里的后半部分才是考验记忆力的时候……” 京大附中的校长已经将胜负扔到了九霄云外,全身心都放在了台上的岑念和她身后的单词表上。 唉……可惜啊,这样惊才绝艳的学生,怎么就没到他京大附中来? 他越想越可惜,陈文亮那个马屁精懂什么育人,岑念要是来他们京大附中,再加上一个魏昊霖,放眼全国,还有什么中校能压过京大附中的风头? 不行,他得想点办法,把这个天才挖到他们京大附中来! -- 第287页 一晃神的时间,岑念已经背完了600字毫无规律的随机单词,大荧幕上的单词表显示全红,无一处错误! 台下一片嘈杂声,台上的六大战队同样慌了神。 明明是比正确率,结果第一个参赛的直接打出了100%完胜,这还怎么打? 哪个战队敢说自己有100%正确的把握? 恐怕就连制作题库的人也没想到这道比正确率的记忆题,会有人能完美通关吧?最可怕的是,她还只有一个人! 五分钟准备时间已过,接下来换人心已经动摇六队依次上场。 毫无例外,没有哪队再打出完美背诵的成绩。 文瑾怔怔地看着分数清算后一跃成为榜首的上京六中,心里充满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1比36,她真的赢了。 赢得轻轻松松,就像只是来台上散了一圈步似的。 她上台前,上京六中落后南大附中105分。 她上台后,上京六中领先南大附中25分。 她一个人,就在比赛里抢占了130分,这仅仅花了30分钟,文瑾不敢想象,如果六中一开始就派她上场,六中和其他学校的战队得分差距会有多大。 没有任何疑问,岑念一人的实力就足以秒杀台上的36人。 问题是……这样的现实,真的存在吗? 文瑾出生以后都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机敏聪慧的她一直在让身边的同龄人“怀疑现实”,现在终于轮到别人让她“怀疑现实”。 岑念没有在一开始上场,难道是六中的秘密武器? 可是…… 文瑾苦笑,心想这已经不是秘密武器,而是核武器的级别了。 台下六校的师生神情复杂,静默无声地看着鼓掌和欢呼声不断的六中师生坐席区。 阁楼上,陈文亮已经克制不住狂喜的心情了,他红光满面,在嘈杂的大环境下激动不已地扯着嗓子对其他面色各异的校长大声说: “各位!友谊赛!别忘了这是友谊赛!我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她要留手了哈哈哈哈——哎呀这孩子还是年轻气盛不小心赢了,哈哈哈哈哈你们可别往心里去!” 原本的榜首,南大附中的校长一脸铁青,恨不得把面前嚣张的马屁精头给拧下来丢出去。 看看那张无耻嘴脸,他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副局长笑着起身,拍了拍侯予晟的肩膀:“侯老师果然会看人啊。” 除了参与比赛的七个示范高中,上京市内还有69个观看了比赛直播的高中陷入了六中夺冠的震惊和混乱中。 影响最大的,还是作为参赛方的七大中校。 “琰珠……那是不是你的妹妹啊?” 京大附中的一间教室里,同学间议论纷纷,无数各异的目光朝着一名少女投去,有胆子大的,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直接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 岑琰珠冷冷扫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么出色,你也不好受吧?” “我看你脑子进水也很不好受。”岑琰珠冷笑一声。 “你……哼,好男不跟女斗!” 男生没聊到八卦还被怼了一脸,恼怒地转身去和其他人说话了。 岑琰珠的视线再次投向电视里的岑念,她在全场的注目礼和掌声下,从颁奖的副局长手中接过了优胜奖杯。 颁奖台上的她,光华万丈。 曾几何时,她也有这样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呢? 是十一岁那年,获得全球最具权威青少年钢琴比赛金奖的时候。 她有多久,没有再获得下一个成就了? 岑琰珠的心中慢慢升起迷茫和失落,这些年,她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 接过了奖杯的岑念在主持人的吆喝下,和其他笑不出来的六个战队拍了大合影后,带头走下高台。 台下早已等候着激动不已的陈文亮和六中一干师生,王森林不知躲去哪里逃避现实了,不见踪影。 陈文亮拿着一张油腻到可疑的手帕连连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泪水,一脸感动地说: “岑念啊!你这次可真的为校争光了!你如今的出色,让我实在是太欣慰了,想想你刚进校的时候,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把你培育得这么出色,我……唉……我这眼泪就要出来了……” 岑念无心听他浮夸的马屁,越过他就往台下走。 四周的六中师生不约而同为她让出道路。 岑念走出人群,看见脸色难看至极的雷鹏翔站在人群外,目光锁在她身上,但是却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趾高气扬的傲慢。 岑念漫不经心地够了勾唇。 她不喜欢废口舌之争,因为她的实力不需要。 “羞耻吗?”她轻声说:“废物。” 他的话,她原封不动还给他。 雷鹏翔原本还有几分血色的脸立即变得惨白,他怒瞪着她,胸口急剧起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岑念目不斜视地穿过他,走到自己的座位面前落座。 这样的小角色,她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 第144章 七校联合竞赛在绝大多数人的始料未及下取得圆满的结果,今年的反转可谓传奇, 注定会在联赛上青史留名。 师生们有序离场时, 无数人都在打听岑念的名号。 -- 第288页 即使是原本不怎么上学院论坛的人, 这下也知道了六中女神/的/名字。 岑念刚要随其他同学们一齐离开大礼堂,陈文亮急急忙忙走来,让她暂且留下。 “岑念,跟我过来一下, 其他人先去操场上车。” 岑念跟在陈文亮身后,走上了礼堂的小阁楼。 一上楼,她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舅舅?” “啥?”正要给她介绍圆桌上众人的陈文亮呆住了。 其他人也呆住了。 唯有侯予晟笑眯眯地起身:“念念,你这次可是大出风头了,我这个做舅舅的看了也与有荣焉。” 他对岑念说完, 转头看向桌上一群懵逼的人, 主动介绍道: “这就是我在六中读书的外甥女,岑念,刚刚的比赛让你们见笑了。” “什么见笑——见奇才对呢!”副局长第一个捧场,连连摆手站了起来,特给面子地说:“你这外甥女啊, 一看就前途无量!” 副局长都说话了,后面的马屁赶紧跟上, 一桌人陆续起身。 “不愧是侯老师家里出来的,果然是不一般的人中龙凤!”副局长身旁的下级附和道。 侯予晟笑道:“念念性子要强, 我想给她补课她都看不上眼, 她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自身的努力和天赋共同作用的结果。” 副局长呵呵笑道:“侯老师太谦虚了!家风还是至关重要的!” 侯予晟笑着把在场众人给岑念介绍了一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京大附中的校长对她笑得格外热情、格外灿烂。 “岑念这苗子好啊,在六中都能这么好——要是有了最顶级的师资教育,未来的成就那就不可估量了!” “这就不牢您操心了——”陈文亮警觉地打断他的话:“我们六中会倾全校之力打造这颗未来之星的,您还是好好培养贵校的魏昊霖吧!” 京大附中校长不服气地说:“倾六中的全校之力又有多少,我……” 眼见两位校长就要争吵起来,侯予晟开口道:“陈校长,请问贵校的学生之后还有安排吗?” 陈文亮马上明白他想说什么,十分上道地主动说: “没有没有,我们之后也是用校车把人挨个送回家,侯老师要是方便,可以和岑念同学现在离队。” 侯予晟笑着看向她:“念念,走吧,我送你回家。” 岑念默了默,觉得在原著半真半假的情况下,她也不该凭原著剧情把人一杆子打死,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她点了点头。 侯予晟向在场诸人道别后,带着岑念先行离开了。 等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阁楼后,终于有人终于忍不住向副局长打探侯予晟的身份。 副局长摇了摇头,一脸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官场老油条了,虽说不是什么国家机要,但副局长还是谨慎地知道,涉及上面的事少说为妙。 副局长的反应让陈文亮更加笃定岑念得罪不起,即是一个绝世好苗,又背靠大山,她和王森林之间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等到大礼堂里的师生都走完后,一群领导各自离去,陈文亮也走向了六中的校车。 他毫不犹豫走到排头的第一辆校车前,把已经上校车的王森林叫了下来。 “姐夫……” 王森林讨好又忐忑地笑着,陈文亮视若不见。 “岑念的名字为什么不在七校联赛的报名人选里?” “我……我没有收到她的报名……” “你放屁!”陈文亮忍无可忍,对着王森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我拼了命地提升六中成绩,可着劲你就在背后拼命扯我后腿是吧?!” “我不是……” “好了,不用说了!”陈文亮一声怒喝打断他的辩解:“你下周一就给我交份调任乡镇高中的申请书来,否则我就向上级打申请调你过去,你自己掂量怎么办吧!” “姐夫,你怎么能——”王森林脸色惨白。 “就是因为我是你姐夫,所以才不能放任你继续钻牛角尖下去!你自己想想,一开始多大点事?被你闹成这样!你该好好反思下自己了!” 校车上的学生们还在等王森林上车,其中大多是1班学生,陈文亮直接对司机说:“人齐了,关门出发!” “啊?王主……” “齐了!开车!”陈文亮怒声说。 司机不敢忤逆陈文亮的命令,只得关上门率先出发。 陈文亮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王森林后,转身大步离去。 只剩下脸色惨白、追悔莫及的王森林。 …… 岑念和侯予晟上车后,侯予晟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晚上没事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岑念皱起眉头,刚要拒绝这得寸进尺的提议,侯予晟就说: “你要是不去的话,两位已经准备好丰盛晚餐的老人恐怕要失望了。” “两位老人?谁?” 侯予晟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岑念以为他说的是岑家二老,没想到他带她回了外公外婆的家。 把车在居民楼下停稳后,侯予晟笑着转头看她: “我想了想,如果今天获胜的是我,我在这个时刻最想见到的一定是抚养我从小长大的家人……所以我把你竞赛的视频发给了二老,没有提前获得你的同意,抱歉,希望没有造成你的困扰。” -- 第289页 岑念能说什么? “……谢谢。” 岑念想起上次在外公外婆加吃饭,二老对她频频夸赞侯予晟时常过来看望照料他们的事。 不管他是否另有图谋,单就这个行为而言,她的确该道一声谢。 岑念进门后,立即就被外婆一把搂在了怀里。 二老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了。 外婆拍着她的背,不断说:“我的念念真的长大了……” 外公也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欣慰地说:“你是外公外婆和你妈妈一辈子最大的骄傲。” 也许是这具身体留下的残留反应,岑念鼻子一酸,不由自主伸手回抱住外婆,在她背上也安慰地轻拍了几下。 谁不盼望儿女成才呢? 也许这一天,二老在心中已经期盼了太久吧。 侯予晟站在一旁笑着看着这一切,过了一会,等二老情绪平息后,开口说道:“今晚时间还长着呢,我们上桌边吃边说话吧。” “对对……来,念念,我们上桌,外公外婆给你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庆功!” 岑念柔了神色,轻声说:“好。” …… 七校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整个学园论坛讨论七校联盟的帖子层出不穷,其中绝大部分的话题都在联赛上大发神威的岑念身上。 有本地的营销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合搬运至网络上,又被一个国内小有名气的营销号发现了这个素材,取得比赛的视频片段后加工重新发布,转发数迅速破万,被誉为“才貌双绝”的岑念不仅火在上京校园圈,在全国范围内也因此小火了一把。 “六中之花”因此变成了“上京之花”,评论里充满了对岑念才能和容貌的惊叹: “呜呜,为什么脑子聪明还长得那么好看?” “小姐姐以后要不要出道做明星啊,太好看了叭。” “做明星的别瞎说啊,人家前途无量,做啥不好要来做明星。” “这种实力,应该预定天赋异禀的门票了吧?” 转发数不断上升的时候,岑念的出身被进一步扒出,有网友公开了岑念一家的照片。 说是岑念一家,但实际只公开了颜值最高的四位—— 岑念、岑琰珠、岑溪、岑筠连。 侯婉因为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缘故逃过网友的火眼金睛。 岑溪知道这些的时候,他还在公司加班,手边的手机震动一声,提示收到了岳尊的信息。 他打开一看,是一条微博链接,附加一行字。 岳尊:“哈哈,你们一家火了。” 岑溪点开一看,才发现家里四人的履历和照片都被爆出,岑念的照片自不必说,今晚在直播截图新鲜出炉,少女神情高冷地抱着奖杯,被簇拥在一群人当中的合影,而岑筠连和他的照片取自某次参加市代表大会的时候的新闻截图,他们穿着黑色西装,面色严肃,岑溪还戴了一副无边框的眼镜,岑琰珠的照片则是某场音乐比赛获奖后拿着奖杯留影的纪念照片。 “……” 岑溪望着手机上的照片,忍不住笑了。 要说其中照得最好的,不是岑溪也不是岑念,而是年纪最大的岑筠连。 他嬉皮笑脸的时候更像长得好看的傻子,抓拍照片里他严肃的样子倒是十分唬人。 正巧秘书此时敲门报告这条微博的事,问要不要流在网上的照片删掉。 岑溪看着评论里绝大多数的赞誉和惊叹,头也不抬:“不必,有必要的话,我们的公关还可以在背后推波助澜,岑氏的广告受众一直针对中老年人,对青少年市场的开发我们一直落后于月桂园集团,这次借着机会,我们可以提升岑氏在青少年群体中的知名度。” 秘书领命正要离去,岑溪忽然把他叫住。 “一家人,要齐齐整整的才好。”岑溪把岑念的口头禅脱口而出。 “您是想……”秘书一脸疑惑。 “把侯婉的照片也放出去,再给我这位亲爱的侯阿姨造点势。”岑溪笑道。 秘书揣摩着他的心思,退出了办公室。 岑溪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拿起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拨出了一个号码。 过了十几秒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哥哥?” 光是听见这清亮干净的声音,岑溪就不禁感到心情愉快,看了一整晚枯燥数字的疲劳也消失不见。 “念念,恭喜你在七校联赛上大获全胜。”他在心中默了一遍现在还在营业的餐厅,说:“等会想吃什么?哥哥请你吃庆功宴。” “现在?”岑念的反问带了些困惑。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视声和笑声,岑溪一愣。 “你不在家吗?” “我在外公外婆家里吃饭。”她顿了顿,补充一句:“候……舅舅也在。” 窗外是一片深沉的都市夜色,岑溪的面容印在玻璃上,脸上笑意渐渐敛起。 “你和他怎么在一起?” “他是观赛的领导之一。”岑念说。 “……那就好。”岑溪说:“我现在还在加班,本来担心晚了你饿肚子,既然你在外公家,那就多陪陪二老吧,晚点我来接你回家。” “好。”她说:“我等你。” 岑溪又笑了起来。 “好,等我。” 第145章 -- 第290页 挂断电话后,岑念忽然想起自己少问了一句“那你在哪里吃晚饭?” “念念, 电话打完没有?快来吃饭呀!”外婆在餐厅喊道。 岑念在手机上飞快输入一句“你也不要饿肚子”发给岑溪。 “来了。” 她收起手机, 快步走向餐厅。 晚餐还算愉快, 最后岑念还帮着外婆把碗筷给收了,她想帮忙洗碗,却被二老不留情地推出了门。 “我们还能干呢,等以后不能干了你想不伺候也不行!饭也吃过了, 耽搁你这么长时间,快回去该学习学习,该睡觉睡觉!”外婆把一大袋子水果塞进岑念手里,又对侯予晟叮嘱道:“夜里黑,开车一定要小心啊!” “您放心。”侯予晟笑道。 二老站在门边目送岑念, 直到她走进电梯, 才听到身后传来的关门声。 “给我吧,我帮你提。”侯予晟朝她伸出手。 “不用了。”她说。 “我帮你提吧。”侯予晟无奈地说:“等下车了你想提多久提多久。” “没关系。”岑念说。 电梯门开后,侯予晟明白她为什么说没关系了。 光线晦暗不明的楼道口,岑溪侧身看着手机,幽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 越发显得他轮廓分明。 身旁的岑念毫不犹豫快步走向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侯予晟看着岑念的背影, 不由感到好笑又有一丝心惊。 能让拒人千里的岑念喊出这么一声亲昵的“哥哥”,他这个外甥可真是不由小觑。 岑溪自然地接过岑念手中的水果, 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望着自己, 笑了笑:“……侯老师也是好闲心。” 侯予晟总觉得这“侯老师”三个字里还带了点嘲笑,但是他也没有证据指出,只能跟着露出微笑。 “外甥女争光,二老想为她庆祝,我也只是沾光蹭了个饭,要是知道你今晚有空,我就邀请你一起来吃饭了。” “算了吧,你也是个蹭饭的,要怎么邀请我?”岑溪似笑非笑,说:“下次我还是直接向二老申请,要张长期饭卡好随时陪念念吃饭。” 蹭饭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但岑溪的嘴皮子里说出来,偏偏让他有种自己不是蹭饭,是讨饭的感觉。 他狐疑地看着岑溪,总觉得今晚的他格外针锋相对。 “你要去哪儿?顺路我就送你。” 岑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侯予晟忽然注意到他手腕上戴了许久的腕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绳。 “……不用了,我开了车来。”侯予晟说:“下次见。” 岑溪神色散漫,挑了挑嘴角:“回见。” 岑念朝他看了一眼,神色客气疏离,即使不和岑溪对比也能一眼看出亲疏远近。 她说:“再见。” 两人离去后,侯予晟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决定临时改变下一个目的地。 说起来,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和他真正的外甥女联络感情了。 …… 驾驶平稳的布加迪威龙车上,岑溪握着方向盘,忽然问出一句:“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吗?” 这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就算是三岁小儿也应该听过,她一时摸不清他问这个问题的真实意义。 她从飞逝的街景上收回目光,看向他:“听过。” 她等着岑溪继续说话,然而他只是笑了笑,不再言语。 他不说,不代表她自己想不出来,岑念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故事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猴子捞月讲的是五百只试图捞出水中月的猴子一齐坠入井中的悲剧故事。 当五百只猴子坠落后,填满了井底,水中月自然也一并消亡。 正巧,她今晚和一个姓候的人吃了晚饭,正巧,这个姓候的人又和岳姓的人交好——哪有这么多正好? 原著的故事里,侯予晟被逐出政治中心,侯婉被逐出岑家,岳家一干人也锒铛入狱,正好对应了这个悲剧故事里的水中月消亡,猴子全灭的结局。 他是在用这个故事警告她,岳家和侯家终会灭亡,让她离他们远点吗? 她看了一眼开车的岑溪,他目不斜视、神色平常,仿佛刚刚问出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随口一问。 可是岑念知道,他从不会无的放矢。 将疑问默默放在心里,岑念转头恰好看见一个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街口。 “那里怎么这么热闹?” 岑溪看了一眼,说:“海螺街的夜市出口,要去逛逛吗?” 岑念点头。 岑溪就近找了个位置,然后和她步行回了夜市街口。 不知为何,岑念感觉今天接受的路人注目比往常更多,不少人都像认识她一样,在不远处对她指指点点。 她从表情上看,推测他们没有恶意后也就无视了。 岑念和岑溪并肩步行在喧闹的夜市街道上,两旁都是卖小吃餐饮和水果、小物件的摊贩。 在路过一个现场制作糖葫芦的摊位时,岑念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 小贩的手很巧,岑念看着他熟练地把一整颗山楂对半切开,去掉核儿,再放上糯米夹紧,捻起一戳黑芝麻潇洒洒上,最后再裹上一层甜甜蜜蜜的糖浆,不多一会,一串糯米糖葫芦就给做好了。 -- 第291页 不知消失去哪里的岑溪在这时走回,递给她一杯鲜榨的橙汁,对小贩说:“就要这根糖葫芦。” “我不……” “看了那么久,舍得就这么走了?”岑溪笑道。 “……” 岑念被他说动,接过了小贩递来的红彤彤糖串。 她小心地咬上一口,山楂脆脆的,里面的糯米又软软糯糯,小小一口,甜蜜醉人的清甜就在她口中弥漫开来。 岑溪笑着,目光温柔地看着试探地咬下一口糖葫芦的岑念:“好吃吗?” 岑念点了两次头:“好吃。” “想吃下次再带你来吃。” 不知为何,聚集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人举着手机在对着他们拍摄。 岑念皱起眉头,问:“他们在拍什么?” “你参加七校联赛的视频被传到了网上,今天就这样吧,下次我再带你来好好逛。”岑溪对她伸出手:“人多,别走散了。” 岑念牵住他的手,任他拉着她在人群中前行。 两人走过的地方,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往街口走的时候,岑念看见路旁有两位银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坐在台阶上分享糖果。 其中一人不住把口袋里的糖果抓给另一人,双手捧糖的那个不住说着谢谢姐姐,皱皱巴巴的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 岑念不知怎么想的,她踮脚举起手中糖葫芦凑近岑溪嘴边。 手中的糖葫芦只吃了一颗,岑溪那双弯弯带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低头咬走了竹签上的第二颗糖葫芦。 身后响起一片抽气声,不知是谁在疯狂说:“我可以!我可以!哥哥妹妹我都可以!” 岑溪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出了夜市街 。 两人往停车处走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跟着的路人了。 昏黄的路灯照在岑念身上,她乌黑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比路灯更明亮,更干净的光彩。 岑溪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说:“有这么开心吗?” 岑念没有说话,只是抬头对他一笑。 现在是十月的金秋,她的笑却令周遭吹起春风。 这缕春风刮过他的心间,扰乱了他胸腔里的心跳。 好在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岑念一无所察,问:“视频在哪里?” 岑溪拿出手机,点开岳尊发给他的链接递给她。 距离他看的时候,这条微博的转发数和评论数又翻了几番,评论里继他们四人外,又新曝光了侯婉的照片。 侯婉一脸激动地搓麻将的照片,仔细观察口型,那似乎还是一个“糊”字。 岑念好奇地点进被顶上热评的侯婉照片评论,发现网友们口风一致,点赞数最高,排在最上面的一条评论是: “一家五口,侯婉最丑。” 她想象着侯婉看到评论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 岑琰珠走出钢琴教室后,看见等在楼下的侯予晟,脸上一喜,快步走了过去:“舅舅!你怎么想起来接我啦?” 侯予晟笑着接过她的书包:“路过这里时想到我的外甥女还在辛苦学琴,怎么能不停下接她一程呢?” 岑琰珠撇了撇嘴,说:“还是舅舅对我好,哥哥就从来不管我。” “岑溪啊,我刚刚才见着他呢。” 岑琰珠一脸疑惑:“你去公司了?” “我从京大附中过来,看见岑溪把念念接走了。” 岑琰珠脸色有些不好看。 侯予晟替她开门送她上车后,也坐进了驾驶席。 他状若无意地问:“岑溪和岑念的感情私下的感情应该也不错吧,我很少看见岑溪主动关心一个人。” “……可能是吧。”岑琰珠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最近舅舅忙,没顾上你们,家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爸妈吵吵架——两三天就来一次,我巴不得他们离婚算了。”岑琰珠说完,沉默许久,喃喃自语:“他要是不爱妈,为什么当初要和妈结婚?” 侯予晟笑着说:“你还小,不明白。” “……我希望我永远也没有明白的机会。” 岑琰珠望向窗外。 她从四岁开始就追在岳尊身后,从十二岁开始就意识到心中的那股情感叫做喜欢,她一直追逐着岳尊的身影,坚信岳尊有一天会喜欢上她。 她和许多无知又自信的女人一样,相信她可以用爱来让一个浪子回头。 她坚信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爱的不是岳尊的钱,更不是他俊美的容貌,她爱的是他单纯的性格。若是她公开说她爱的是岳尊的“单纯”,恐怕有无数人会忍不住发笑,可是她不会生气,反而会因此感到开心,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他,而她懂他。 所以她坚信自己是特殊的,只有她看到他好的一面,理应也只有她才配获得他的爱。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将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她自认没有别人比她更了解他,更看见他身上闪光的一面,但他却喜欢上了一个突然出现的角色。这个人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对她的羞辱。 这羞辱和岑念无关,是岳尊给她的。 她的爱慕、理解、欣赏,在岳尊眼里,比不上一张对他不屑一顾的美丽皮囊。 离开钢琴教室时,文辞雪老师说的话在她耳畔再次响起: -- 第292页 “琰珠,你妹妹在钢琴上非常有天赋,老师希望你劝劝她,让她专心到钢琴上来,文化课适当即可,只要她按照现在的进步速度走下去,别说海伯特海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的冠军了,就是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金奖也可以一争。” 她听到这番话时,第一感觉不是嫉恨,竟然是恍惚。 因为她也曾听过类似的话,很多年前,很多很多年前,文辞雪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在文辞雪的所有学生中,她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候家是老牌的音乐世家,出过不少音乐家,然而她的外公和母亲都没有继承到候家的音乐基因,侯家也就落败了。 直到她出现。 她承载了整个侯家的希望,她热爱钢琴,然而当她努力后却发现再也无法寸进的时候,这种期待和热爱成了她肩上沉重的枷锁。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喜欢上了岳尊,他的洒脱、不羁、肆无忌惮都是让她尊敬羡慕的特质、岳尊就像是一颗百忧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被逗得开心不已,其他烦心事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是百忧解,所以会成瘾。 她将他当成逃避的港湾,逃掉了压力,也逃掉了荣誉。 曾经的钢琴小天才,泯然众人矣,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也曾荣光加身。 “……岳家,是不是打算让岳尊哥哥和岑念联姻?”她开口。 侯予晟看了她一眼,正在思量如何委婉含蓄地回答,她先笑了一声。 “算了。”嘲讽的笑在她嘴角一闪即逝,她说:“我不想知道。” 眼中只有父亲的母亲,眼中只有儿子的父亲,眼中只有另一个妹妹的哥哥,她爱却不爱她的心上人—— 除了银行卡上冷冰冰的数字,她真正握在手里的,还有什么? “舅舅……”她的眼中染上一抹迷茫:“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侯予晟望着前方宽阔的大路,笑着说:“好像没有呢。” “……我真傻,竟然会问你这个问题。” “傻瓜,等你满了二十再来为爱伤情吧。”侯予晟无奈地说。 第146章 车子抵达岑家别墅门前后,侯予晟没有停下, 而是将车停进了车库里。 “明天又要上公开课?”岑琰珠问, 只有这种时候, 他才会住在岑家。 “对,顺便和你妈聊聊。”侯予晟笑道:“你妈最近心情不好,你绕着点走。” 岑琰珠冷哼一声:“她哪天心情好了?她自己要留在这里受气,活该。” “琰珠, 她始终是你妈妈,你不能这么说。” 岑琰珠嗤笑一声,甩下他径直走进别墅。 侯予晟对叛逆期少女的翻脸速度哭笑不得。 他走进玄关时,岑琰珠已不见踪影,想必已经回到自己卧室。 他换了鞋, 直接去了侯婉的房里。 岑筠连还没回家, 只有侯婉一脸愤恨地坐在梳妆镜前仔细端详脸孔,地上摔落一片狼藉。 “姐夫又惹姐姐不高兴了?” “阿晟,你来看看——你说,我老了吗?我丑吗?”侯婉转过身来,急迫地盯着他看, 那灼灼的目光,让侯予晟有种自己说“是”, 立马会引来一阵山崩海啸的预感。 “当然不了,姐姐从小到大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侯予晟说。 “那你说——你说!网上那些该死的贫民为什么都说我丑?!” 侯予晟还不知道网上的风波, 听侯婉这么一说, 问:“怎么会有人在网上说你?” “还不是赵素芸生的那个贱种!”侯婉面目狰狞, 右手抓起梳妆台上一瓶东西就要砸,等她看清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大师定制香水后,她又把香水放了回去,转而抓起一瓶有钱就能买到的海蓝之谜砸到地上。 砰的一声,面霜在地上砸得粉碎。 “要不是她在比赛上贪名逐利被人传到网上八卦,我怎么会跟着遭殃!” “网络键盘侠的话都是随口就来,你别放在心上,七校联赛是上京市最有重量的几场青少年竞赛之一,岑念在这次比赛上大放异彩,六中锁不住她了。” “你什么意思?”侯婉眯眼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会成为天赋异禀参赛选手的候选人之一。” “就她?谁会提名她?!” 侯予晟笑了一声,为他这个不识时务的姐姐。 “有可能提名她的人不少,据我所知就有汤老和江世杰二人,再加上您的好继子——别忘了,他也是拥有提名权的人之一,再加上一个六中的推荐名额,这就已经有四票了,再加上今天她在七校联赛上的表现——姐,我直说吧,她成为天赋异禀初赛选手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侯婉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想说,你对岑念的态度该调整了。”侯予晟说:“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不要得罪她——如果你不想以后日子难过的话。” 侯婉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还要看一个私生女的脸色过活?!” “凭你想要岑夫人的荣华富贵。”侯予晟一句话就让侯婉的满脸愤怒凝滞,他用理智而怜悯的目光看着侯婉,说:“不管你想不想承认,岑念都不是一个可以任你搓揉的私生女。她和岑溪一样,是岑家未来的希望。” -- 第293页 “岑家未来的希望?”侯婉面容扭曲:“你把岑琰珠放哪儿去了?难道我的女儿就不优秀了吗?!” “姐姐——”侯予晟叹了口气。 就这么几分钟的交谈,他就已经感到心累了,侯予晟不禁对要整日面对侯婉的岑筠连生出一些同情,他们这两口子的事,还真不是岑筠连一个人的问题。 “一个未来的钢琴家,和一个前途无限,和各路泰山交好,未来极有可能投身科研的明日之星比起来——你说,姐夫会更看重谁?” 侯婉捏紧拳头,她不得不承认侯予晟说得对,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恼怒嫉恨! 侯予晟知道她听不进他的话,要不是他们都姓候,彼此利益相关,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说这些她根本听不进去的话。 他还是期待着这位脑子里只有眼前利益的姐姐能灵光一闪,忽然聪明起来。 看起来,并没有。 他叹了口气,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而问道:“姐姐,你在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你姐夫天天半夜才回家,算不算异常?”侯婉紧皱眉头。 “不算。” 虽然这对他姐不太厚道,但侯予晟还是忍不住想——日常算什么异常。 “总之,你今后忍一忍,别去为难岑念……岑溪不会坐视不管的。” “哼。”侯婉阴阳怪气一声,说:“狐狸精的女儿还是狐狸精,别的不行,哄男人在行,那个岑溪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都是妹妹,你见他对琰珠有过一丝关心吗?” 想起今晚岑溪还特意去楼下接人,侯予晟说:“……他对岑念的确不一样。” 但这是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欣赏? 要说岑溪欣赏岑念,这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岑念确实值得欣赏,她有傲骨,有实力,有每个男人都会为之动容的容貌,如果岑溪真的疼爱她,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思绪几转,侯予晟说:“姐,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侯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侯予晟回到自己房间后,整理包中文件,发现几张学生送的音乐会门票。 他看了眼音乐会日期,决定明天邀请岑念去听。 …… 第二天是周六,早九点的时候,侯予晟准时出现在岑家的早餐桌上。 岑家人都在——除了岑念。 侯予晟在桌上扫了一眼,神色如常地落座。 张嫂从岑筠连的早餐开始,按着微妙的排序将早餐依次端出。 侯予晟拿起刀叉,像是才注意到一样,略微惊讶地开口问:“念念一大早去哪儿了?” 岑筠连不以为意地看着手中报纸,头也不抬地说:“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谁知道她又去哪儿了。” 侯婉附和道:“这孩子的行踪我们从来都不晓得的,女孩子外向没什么,就怕以后谈婚论嫁的时候,有心人拿这点做文章,坏了孩子的名声。” 她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岑筠连不快地皱眉看了她一眼:“你的脑子里别天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侯婉吃惊地看着他:“什么叫有的没的,我是关……” “打住——”岑筠连说:“我吃完早餐就要出门,你别再说那些会让我消化不良的话了。” 侯予晟看了眼岑溪,他直觉他是最有可能知道岑念动向的人,可是他安静用餐,对他的问题视若未闻。 侯婉忿忿不平地闭上嘴,然而没过一会她就忍不住了——侯予晟想扶眉,他这个姐姐,头脑还没有她女儿来的清醒。 “你要去哪儿?”侯婉问。 “秋洋约我去打高尔夫。” “我也要去。” “你去那儿干什么?”岑筠连一脸嫌弃:“你想杵在草地上装球杆吗?大清早的尽说傻话,你还是搓你的麻将去吧。” 侯婉被噎得脸色青白。 用过早餐后,侯予晟跟着岑溪走进了上楼的电梯。 岑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对他的来意了若指掌。 假装无意在岑溪这里行不通,侯予晟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岑溪,你知道念念去哪儿了吗?” “你找她有什么事?” 侯予晟哑然失笑:“我是她的舅舅,没事不能找她吗?” 岑溪不置可否,反而扬起嘴角笑了笑。 “虽说名义上是舅舅,但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为了不落人口实,劳烦‘舅舅’还是和念念保持距离吧。” 侯予晟敛了笑容看向岑溪,这还是他第一次撕破脸皮对他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以他对岑溪的了解,眼前的青年看似行事散漫,但心机之深超出他认识的任何一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对他发难? 侯予晟重新露出微笑,轻描淡写地说:“念念还小,没有人会想得那么肮脏。” 岑溪也笑,笑得比他更风淡云轻。 “念念不会,就怕某些人会。” 侯予晟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打量着身旁名义上的外甥,说:“你像是话里有话。” “话中话的意思就是,这世上,有的人特别肮脏。你是研究社会行为与人类群体的专业人士——”岑溪瞥了他一眼,眸光冰冷:“这一点,难道你不清楚吗?” “……” “舅舅别见怪。”岑溪忽然笑道:“主要是你的魅力太大,兰姐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我有些过敏了,想来舅舅也不可能是那种罔顾人伦的禽兽——舅舅能理解我做哥哥的一片苦心吧?” -- 第294页 前女友的名字忽然出现,侯予晟面无波澜,甚至心中也毫无波澜。 “……当然。”他说。 岑溪忽然提起那个因他变得疯疯傻傻的林兰,他的突然发难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释,然而侯予晟的心里依然有着不散的疑惑。 来得太巧的解释,总让人疑心真假。 叮—— 电梯门向两边开启,岑溪大步跨了出去。 侯予晟停在电梯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 “你说得对……我和念念没有血缘关系,你和念念却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我不会忘,也希望你别忘了。” 岑溪脚步一顿。 片刻后,他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笑着说:“谢谢舅舅提醒,我心里牢牢记着呢。” 这次,他真的转身离开了。 侯予晟摸不着岑溪的真实想法,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说谎。 ……难道是他想多了? 第147章 岑溪回到卧室后,没一会又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直接离家, 驱车开往了平时鲜少前往的方向。 彩虹中心对门的水果店早已开门, 将车停在远处, 步行过来的岑溪走进水果店买了几十斤各式水果,让老板一会送到中心去。 “你是对面帮忙的那个小姑娘的亲人吧?” 岑溪笑了笑:“你怎么看出的?” “嗨,开了这么多年店,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老头自豪地说:“你们身上都有种贵气, 一看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岑溪笑了笑。 他走进彩虹中心的时候,几个小孩正在走廊上奔跑,笑声不断,他要找的人就蹲在大活动室门口。 少女乌发雪颜,穿着一件宫廷风的白色连衣裙, 她捏着一张面巾纸, 正在给一个不满五岁的小男孩擦拭嘴边食物残渣,纤瘦白皙的手臂在鱼型的镂空花纹中隐隐绰绰,她神情专注,连宽褶的裙摆触及地面也一无所知。 岑溪站在原地,等着她把手中工作做完抬眼看到他。 少女看见他, 不自知的喜悦点亮了她清澈的眼眸,她起身朝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 岑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的一头长发柔润光滑,像她冷漠外表下那颗温柔的心。 “妹妹在这里献爱心, 哥哥怎么能不来帮忙?”他说。 玄关处传来一声嘈杂, 似乎是水果店老板将水果陆续送到。 徐虹从大厅走到他的面前:“岑先生, 那些水果……” “是我给孩子们和这里的工作人员买的,你们所有人都辛苦了。”岑溪笑道。 徐虹脸上露出一抹感动,说:“唉……谢谢,岑先生给了我们太多帮助了,除了谢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今天我有一些时间,想留在这里帮帮忙,不知徐院长觉得方便吗?” “当然方便。”徐虹一口答应。 除了签订协议的义工,没有谁能随随便便留在彩虹中心帮忙,但是岑溪——徐虹为他破这个例,不单是因为他是大额捐助人,更因为她对岑念的信任。 岑念的哥哥,当然也值得信任。 徐虹笑着对岑念说:“人就交给你带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会,有事打电话。” 岑念点头后,徐虹叫上沈莲匆匆出门,想必是去接洽物资赞助了。 “我需要做什么?”岑溪问。 “陪孩子玩就好了。”岑念说:“我现在要去给他们弹钢琴,你要来吗?” 岑溪笑着说:“好啊。” 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四手联弹,对他们来说,一架钢琴前坐两个人是很稀奇的事,没一会,闻风而来的孩子就把大活动室给坐了个满满当当。 小粉红也被推到了活动室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 别说好奇的孩子们,这里的大人们大多也没见过现场的四手联弹,后厨的厨子、打扫卫生的阿姨、帮忙的义工——不一会,彩虹中心的人就几乎都集中到了活动室来。 “玩游戏吗?” 岑念把一侧长发别到耳后,说。 “玩什么?” “接不上来,你就输了。”岑念说:“输了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话音未落,少女纤细雪白的十指已经轻盈地掠动在黑白琴键上。 轻快的琴声流淌在被冬日暖阳照耀的大活动室里。 岑溪垂眸一笑,接上了她所弹奏的E小调斯拉夫舞曲,作品72之2的“杜姆卡”。 一阵低低的惊叹声从大活动室里响起,孩子们闪闪发光的眼眸注视着如同名画一般美丽动人的两人,不远处的爱茶几上,花瓶里一束白蔷薇在静静盛放着。 同为义工的郑知被这一幕晃动心神,不知不觉就掏出手机悄悄拍摄起来。 什么叫美得像是一幅画,今天她终于明白。 岑念见岑溪毫无障碍地就接上了她的曲子,她立即就切换了曲目。 这次她弹出的曲子基调灰暗,不但给在场听众们的心上蒙上一层忧郁的轻纱,就连从窗外照进来的冬日,好像也因为这哀伤的曲调而黯淡了不少。 郑知握着手机,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对钢琴虽然完全是个门外汉,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这琴声十分动听,她觉得,能动人心弦的琴声就是好琴声,岑念的琴声就能动人心弦,听着听着,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跟着琴声起起伏伏。 -- 第295页 她艳羡地看着岑念,觉得她就像是上天的宠儿,优秀到难以让人相信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岑念弹了没一会,岑溪再次追上,舒伯特所著的幻想曲F小调D940在两人的双手下完美无瑕地弹奏出来。 岑念毫不犹豫,再一次切换了曲目。 这一次岑溪的双手顿在了琴键上,直到岑念弹完这一曲,他都没有再放上琴键。 “我输了。”他无奈地说:“你要提什么要求?” “暂时想不到。”岑念说:“先欠着。” “好。”他笑道:“有效期一百年。” 小插曲之后,两人这才正式合奏了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组曲。 小孩都好动,但是大活动室里的孩子们认真听到了最后,没有一人提前离开。 岑念弹完曲子后,还有意犹未尽的孩子扑上来央求她再弹一曲。 郑知收起手机,上前招呼精力旺盛的孩子们: “好了好了,让念姐姐和哥哥都休息一会,我带你们去院子里老鹰捉小鸡吧!谁要来捉小鸡呀?” 她的提议一出,许多小孩都尖声答应,郑知带着一群小孩离开大活动室时,倒还真像一个护短的母鸡了。 “你的琴声好了许多。”岑溪说:“有突破了吗?” 岑念点头:“上次你说的话对我很有帮助。” 自从上次茅塞顿开之后,岑念再也没有被文辞雪说过“没有感情”。 其实她哪里又倾注了感情呢? “共鸣”、“同感”、“和琴声融为一体”——这些充满感情的教学方法,不适合她。 岑溪的话提醒了她,第二天,她就把钢琴拆解了,为的是研究每个音色产生的过程和结果。 等她拆完钢琴,她拆的第二个就是钢琴曲,先拆大师的演奏音频,标记大师弹奏出的每个音符高低、音色厚薄,再拆自己弹出的曲子,比较两者之间究竟差在什么地方。 音色在物理里的定义很明确,音色就是频谱结构,音色有不同也是因为声音的频谱结构有不同。 想要改变音色,唯一方式就是改变声音频谱:想要音色明亮就增强高频,想要音色柔和就减弱高频,想要音色浑厚就增强低频,想要音色轻薄就减弱低频。 放到实践上来说,她发现有几种方式能影响琴声音色。 踏板踩下后琴弦的共振程度、琴盖的打开或是合上……这些小细节都能影响音色,但唯一能改变音色的,只有施加在琴键上的力度! 十指施加在琴键上的不同力度会产生不同的击锤动作,这些看似微小的不同却能够改变琴声的泛音列,不同的触键方法,归根究底是为了通过不同的触键方法,产生不同的机械能。 机械能不同了,琴弦振动的模式也不一样,由此产生了低沉哀婉或轻盈松快的音色。 所谓没有感情,不是她真的没有感情,而是她弹错了频谱。 仅此而已。 “能帮到你就好。”岑溪垂眸,右手轻轻抚过黑白琴键:“我已经很久没有碰到钢琴了。” “为什么?” “没有天赋,弹不好。”他说。 岑念想起他刚刚的弹奏,有些疑惑:“你弹的很好。” “傻念念。“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那是因为你在这里。” 只有在她弹奏的时候,他才能忘记在学琴过程中得到的灰暗回忆,用欣赏赞叹的目光单纯地去看这个乐器。 岑念觉得他是在夸自己弹的好。 她确实弹得挺好的,岑念想,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句夸奖。 她转过头来,看见大会议室里还有几个孩子,其中就包括了小粉红,他们都因健康上的问题不得不留在室内。 现在钢琴弹完了,岑念正想着再陪他们玩什么的时候,岑溪已经起身走向了仅剩的几个孩子。 “你们想看变魔术吗?” 岑溪的话让几个小孩都露出了兴奋的眼神。 “想!”两个不怕生的男孩大声回答。 岑溪笑着对腼腆不语、游离在集体外的小粉红柔声说:“小妹妹,我能请你做我的小助手吗?” 小粉红害羞地看了岑念一眼,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点点头。 “你的丝巾真好看,我想暂时借用一下,你介意我把它取下来吗?”岑溪笑道。 得到同意后,他才轻柔地解下了小粉红脖子上印着小猪佩奇的粉色丝巾。 “小助手二号,来。”他笑着看向岑念。 岑念不知所以,走过去后,岑溪把丝巾戴上她的脖子,又细心地帮她把头发给捞了出来。 “看好啰,一条十分可爱但绝对普通的丝巾。” 岑溪笑着把戴好的丝巾展示给小孩们看,接着,他拉住丝巾垂下的两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了下来。 “啊!” 孩子们刚刚发出惊呼,丝巾就到了他的手上,当然,岑念的脑袋也好好地留在脖子上。 岑念摸了摸脖子,从刚刚他系丝巾的力度上来说,她好像猜到了这个魔术的真相。 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激动的孩子们了。 “哇!哥哥好厉害啊!” “怎么做到的?教我教我!” 岑溪转瞬就被孩子们围住了,他就像一个敬业的偶像,孜孜不倦地回应着粉丝的“安可”要求,直到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用上双手,“破解”了这个小戏法。 -- 第296页 知道原理后,几个小孩立即自己玩了起来,不合群的小粉红也因为是丝巾的主人,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场同龄人的游戏。 岑溪转头看向岑念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他,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 岑念刚刚一直在看他,他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在看他。 面对这些怀着各种重病的孩子,岑溪那拒绝和人肢体接触的问题似乎不治而愈,他耐心温柔地和孩子们说话,任由他们依靠着他,讲解魔术的时候,工整优美的眼眸中湛湛生辉,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在想,他真好。 世界上大概没有第二个比他更好的人了。 岑念迎着他的目光笑了起来,说:“……不告诉你。” 岑溪哑然失笑:“念念……” “什么?”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从手中变出一只白色蔷薇。 “告诉我?”他笑着说。 岑念马上朝桌上花瓶里的白蔷薇看去,他什么时候藏到袖子里去的? “告诉我,嗯?”他说。 听到这声上挑的“嗯?”岑念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不告诉。” 患有慢性窦性心律不齐的少女拿走岑溪手中的白蔷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活动室。 她怕走得慢了,就会被发现脸颊发热的事实。 一名刚从餐厅走出的义工见了岑念,一脸喜悦地叫道:“念念,你来得正好,我把橙子切出来了,你来尝一块。” 岑念走过去尝了一块,酸酸甜甜的橙汁爆在口中,岑念忽然感到左面的后槽牙一阵酸疼。 “怎么样?”义工问。 “……酸。” “啊?”义工连忙尝了一块,疑惑地看向岑念:“不酸呀?” 岑念却已经捂着脸颊走开了。 岑念走出大门,站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觉得心律不齐和牙疼的问题都被冬日和煦的阳光缓解了。 郑知正带着一群孩子在玩老鹰抓小鸡,她招招手,让岑念代替她和孩子们玩一会。 看着岑念当母鸡的时候,郑知再次感叹了少女的美貌。 真是神仙似的人,要不是她真的认识,郑知这辈子都不相信有美丽、聪慧、善良、出身豪门——到岑念这种地步的人存在。 她似乎每一个地方都是完美的,至少,郑知还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 郑知拿出手机刷微博,在首页又一次刷到了昨天就看过的同城热门。 少女和哥哥在夜市逛街,分食同一串糖葫芦的照片被传到网络,引发一众颜控的1551。 郑知昨天已经看过爆料内容,今天她又看了看新出现的网友评论。 说得最多的,还是: “啊啊啊我可以!哥哥妹妹我都可以!” 其他的评论则大多是在感叹两兄妹感情深厚,作为同父异母来说,十分不易。 郑知以前不知道岑念这个哥哥的来历,可是如今网上已经被八得差不多了—— 岑溪,国内地产大鳄岑筠连唯一的儿子,母亲是上京老牌医药世家林家的千金,岑溪小时候起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在国内接受启蒙教育,初中时留学英国,读书时代频繁跳级,14岁就在温切斯特公学毕业,15岁入读牛津大学,又在22岁那年完成了博士学业。 郑知当初看到他金光闪闪的履历时一直咋舌,人家22岁就成了牛津博士,她也快22了,却还在为读研的事情奔波,人比人,真是……也气不死人,毕竟太优秀了,优秀出了距离感,像在看天上的人物一样,反而毫无感觉了。 郑知关了手机看向正在陪小孩子游戏的岑念。 就像岑念一样,都是天上的人物。 郑知休息好了,又上去把当老母鸡的岑念换了下来:“你哥哥还在里面一个人吧,你去看看他需不需要帮助,啊——对了,刚刚你们弹琴的时候我忍不住拍了视频,一会我发给你……” 她瞅着岑念脸色,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她会不会不高兴自己偷拍他们。 “我觉得你们弹的太好了才会忍不住拍的,要是不方便,我现在就删了。” “没关系。”岑念说完,又补充一句:“视频发我。” 郑知高兴起来:“好,没问题。” 她把视频发给岑念后,又去当了老母鸡,岑念在门口看了一会,正打算走进大厅,岑溪走了出来。 岑念问:“你怎么出来了?” “你一直不回来,我也待不住。” 岑念有些迷惑,她似乎没出来多久?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岑溪说:“念念,今晚我就要去英国出差了,我想多看看你。” 岑念一听,别的想法都抛开了,她问:“去多久?” “最快也要一周的时间。” 一周,真长啊,她想。 她想让他快点回来,理智按捺住了这句话的出口。 “知道了。”她说。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他说。 “知道了。” “我把房间钥匙留给你,想看什么书就自己去拿。” “知道了。” “……等我回来。”他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她答得很明确。 “好。” 第148章 当天晚上九点,岑溪就乘上了前往英国伦敦的飞机。 -- 第297页 他登机的时候, 岑念正在汤老家里, 除了汤老和钱奶奶外, 江世杰和他的儿子江恺也在。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周日晚上的综艺节目,除了岑念和汤老以外的人都在客厅里,即使隔着一道厚实的书房门,岑念也听见了江恺响亮的鹅笑。 除了江恺不合时宜的笑声, 书房里安安静静。 岑念本想去机场送他,但是汤老这里是早就约定好的,为了履行约定,不让提前准备的二老失望,她还是来了汤老这里。 钱奶奶一如既往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来招待她, 有江恺这个活宝在桌上叽叽喳喳, 桌上总也不缺笑声。 吃过晚饭后,汤老就把她叫到了书房里。 “汤爷爷,我还要教念念妹妹打王者呢,你怎么把她……” 江恺话没说完就被他爸给赏了个响栗。 “你要打自己打去,别带坏读书的人!” 岑念跟着汤老走进书房后, 汤老让她自己找地方坐下。 汤老先是夸了岑念在七校联赛上的表现,又问了她是怎么做到那么快的心算速度。 岑念没多想, 直说:“锻炼。” 她把自己的几项日常脑力锻炼都毫无保留地说了。 汤老听了,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 岑念的锻炼固然起了很大作用, 但若没有她的天分, 做再多锻炼也无法像七校联赛那样和计算机比赛脑力。 “我听说,你拒绝了世杰的提议,不愿拜他为师?”汤老说:“这还是世杰十几年里第一次收徒被拒吧。” 岑念的确在上次拒绝了江世杰的提议,他很失望,一个劲追问她为什么。 岑念那时的回答和现在一样。 “我还没有决定好未来要做什么。” 现在答应江世杰的收徒,意味着大学起就要专攻计算生物学领域,可是对岑念来说,计算生物学和其他学科一样,对她来说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她可以学,但是不想把未来绑在这个领域上。 汤老点了点头:“你对未来有规划了吗?” 岑念有些犹豫。 “我有点懂你。”汤老微微一笑,说:“当年我也像你一样犹豫不决。” 岑念不由好奇起来,安静地等待着汤老继续说下去。 “当一个人的面前只有零星几条路的时候,做选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当她面前有数千条罗马大道的时候,她反而就会驻足不前、犹豫不定了。” 汤老笑着说: “你是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孩子,我无法替你做出建议,以我对你的判断,你走哪条路,大概都能走好。但是我希望你除了审视哪条路能带给你最多需要外,再想一下哪条路最需要你。” “……哪条路最需要我?”岑念眉间染上一丝不解。 汤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说:“我知道摆在你面前等你选择的路已经够多了,但我还是要做一回坏事——” 她问:“什么坏事?” 汤老一脸狡黠的笑容,像个精明的老狐狸: “我还要给你增加一条道路,那就是以我关门弟子的身份,敲开生物科学的殿堂大门。” …… 汤老的提议,岑念没有当场拒绝或答应。 汤老让她好好想一想,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限。 她走的时候,江世杰还一如往常地让江恺开车送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老师在撬他墙角,意图让他想要的小徒弟变小师妹。 岑念回家后,发现岑筠连也在,他站在庭院里打电话,似乎是对方工作出了问题,岑筠连发挥那张贱嘴把人给批得一文不值。 岑念看了他一眼,就像见到庭院里一棵树那样,心里依然想着汤老的提议,无动于衷地路过了。 一楼的琴房里传出岑琰珠的琴声,她听着这琴声,乘电梯上了四楼。 家里人不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没有了岑溪的岑家,她觉得空荡荡的,当她看到卧室对面漆黑的门缝时,她就更觉得如此。 过两天应该就习惯了,岑念想。 让岑念没有想到,两天后,她不仅没有适应岑溪不在的生活,还必须要时刻面对忽然叛逆起来的左后槽牙带来的折磨。 原本只是隐隐有些酸痛的牙齿,在周一早上她将电动牙刷头探向左后方的时候,猛地窜出一股剧痛,让镜子里的人脸色都乍然变了。 继慢性窦性心律不齐之后,连急性牙疼都找上门了吗?! 托牙疼的福,明明是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一,岑念却带着一张被人欠了五个亿的表情坐上餐桌。 牙疼。 岑念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尤其是当她用牙齿咀嚼三明治的时候,尽管已经换到另一边,左边的后槽牙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外力刺激加重了疼痛。 疼,疼,疼。 岑念面无表情地做着咀嚼的机械运动,心里因为疼痛产生的怒气快速滋生。 她相当生气。 有些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餐桌一角默默燃烧的怒火,还在例行着每日的吹毛求疵任务。 “张嫂,你这搞得什么玩意,我说了周一有股东大会,别给我牛奶,我要咖啡,咖——” 岑筠连一脸不满,用小勺子哐哐翘着杯沿,他话没说完,一声清脆巨大的声响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 第298页 一桌上的人都惊讶地朝发声处看去。 岑筠连震惊地看着将三明治拍回餐盘的岑念,一脸玉皇大帝看到孙猴子大闹天宫时的荒谬表情,没说完的声音在她冷到结霜,霜上还冻有杀意的神色里越来越弱: “……咖啡牛奶。”他弱声说:“咳,张嫂,给我来杯咖啡牛奶吧。” 岑念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她起身提起自己的书包,神色恹恹地往外走去。 就连最爱没事找事的侯婉也忘了给她上两滴眼药水,就这么看着岑念走出了大门。 关门声响起后,岑筠连的表情立即变了。 “哼!”他一拍桌子,假装刚刚的“咖啡牛奶”无事发生,十分不满地说:“名气大了,脾气也大了!等她放学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张嫂小声问:“岑董,那您是要咖啡还是咖啡牛奶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岑筠连不耐烦地一摆手: “喝你个头!不喝了!” …… 岑念来到学校后,很快就引起了四面八方的注视。 这是自七校联赛后她第一次在学校露面,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着她的出现,她一进校门,就受到了师生们自发的注目礼。 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互相推搡示意着岑念的存在,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岑念视若未见,面色冰冷。 虽然她一直都是公认的冷美人,但周围的学生们还是觉得,今天的岑念好像比往常还要更冷一些。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进岑念耳里: “她怎么笑都不笑?” “你懂啥啊,笑了还是高岭之花吗?” “我拍到女神了,高清侧面!超有气势,A爆哈哈哈!” 岑念面无表情地一路走进教室,受到了比先前更热情热烈的欢迎。 她刚刚跨进门槛,有人就把她抱了个满怀。 “啊!念念你太棒啦!你是我的骄傲啊啊!”诸宜激动地抱着她又蹦又跳。 同学们一溜烟地涌到身边来把她围住。 “念念,你有没有看其他学校的板块?哈哈哈哈,他们已经被现实击倒开始怀疑人生了!” “现在他们都叫你‘六中的那个念神’,你真的出名了!” “我把视频分享给我堂弟看的时候他还不信呢,一直问我是不是有黑幕——黑幕个屁啊,念神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 “学园论坛里都炸两天了,我估计还得炸上半个月。” “岂止是半个月?我看要炸上两个月!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那种装逼犯现在还没能接受今年夺冠的是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六中,现在他们的板块里一片哀鸣呢!” “念念,受人所托,求张签名啊!” “让开让开!我有重量级消息要宣布!”庄辉从门外挤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橘芸豆,他看到岑念,眼睛一亮,就像她曾经养的那只白芸豆一样,眼睛灼灼有神地看着她。 “什么重量级消息?”诸宜问。 “我刚刚碰到王森林了,他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呢!我听说是老陈头……不,英明神武的陈校长下令把他调去安县的县中学教书了!” “什么?真的假的?!” 一群人立即把庄辉围上了,岑念借着缺口走了出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橘芸豆慢吞吞在她身旁坐下。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他说。 “没有。” 岑念一门心思都在阵阵作痛的后槽牙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很冷淡。 邬回把她仔细打量了一遍,除了看出她确实不开心外,也没看出更多的东西。 他有心再问两句,又怕惹得少女更不开心。 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呢?他绞尽脑汁地想。 滑板?好像没有几个女孩儿喜欢这个……不然他就有许多限量的珍贵滑板可以任她挑选了。 他磨磨蹭蹭一会,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今天他的书包里正好有个女孩儿喜欢的东西! 邬回在书包里摸索了好一会,掏出几颗酒心巧克力放到岑念桌上。 “这个……我姨去意大利带回来的手工巧克力,听说女生吃了甜食会心情变好……”他殷切地看着岑念:“你试试吧。” 岑念的视线从酒心巧克力上落到邬回脸上,少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岑念看出他是在担心自己,有些动容。 “……谢谢。” 她说完,伸手拿起一颗巧克力,当着少年的面剥开放进嘴里。 等了几秒,邬回问:“……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岑念,生怕她说出难吃两个字。 ……应该不会难吃吧? 唉,早知道就该提前吃一个尝尝味道了,要是被姨骗了,送了很难吃的巧克力出去怎么办? 岑念品味着口中扩散开的高级巧克力的复合香味,一脸满足。 “好吃。”她说。 邬回提起的心放回胸腔,满脸的兴高采烈。 “那就好!” …… 不,一点都不好。 三十分钟后,邬回收回了自己的话。 身旁的岑念已经脸沉如水,周遭的空气里好像漂浮着咔嚓咔嚓的静电,明明才十一月,邬回却频频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很冷,很冷。 -- 第299页 怎么回事?不是说女孩子吃了甜食就会心情变好吗? 结果岑念的心情在短短几分钟的好转后,反而向着地狱跌去了! 神啊!告诉他是哪里出错了? 四人组这时正想着操场走去,早会即将开始,身旁都是人群,邬回第一次想和庄辉换个位置——岑念身边,像冻库一样冷啊 ! 诸宜似乎发现了什么,诧异地看着岑念:“咦,念念……” 邬回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问出那句“你心情不好?” 女孩子不开心,果然还是要女孩子来安慰啊! “你今天的衣领没有对齐。”诸宜直接上手,帮忙将校服上衣的衣领对得整整齐齐,颇有岑念的风范。她笑着打趣说:“哎呀,没想到念念也有马虎的时候。” “是不是最近膨胀了,忙着蹲守学园论坛看帖子没有心情去关注齐齐整整了?哈哈哈哈……”庄辉哈哈大笑,仿佛傻子。 这两人都没发现岑念的冷气一直在默默增强吗? 邬回对神神经比钢管还粗的两个友人绝望了。 早会开始后,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先由其他人进行宣讲,最后才是陈文亮上台压轴。 轮到陈文亮时,他几乎是用蜻蜓点水一般的魔鬼步伐舞上升旗台。 第149章 “老陈头干啥啊……” “哈哈哈这魔鬼的步伐……” “我们的校长被京大附中那群变态压迫久了,现在一朝翻身, 终于疯了……” “……老陈头中举?” “哎我想到一个词, 老陈头不举!” 台下窃笑和小声议论起起伏伏, 台上的老陈头视若未闻——也可能是他真的没有听见,毕竟,魔鬼步伐都走出来了,听不见外界的声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文亮站在话筒前, 装模作样地重重咳了一声。 “同、学、们!” 他抑扬顿挫、激情四射地吼了一句。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今天的早会,我要宣布两个好消息!其中一个你们每个人都知道了,那就是我校在今年的七校联赛上荣获冠军。” “我们要先感谢最先出战,为六中夺冠打下胜利基础的六个人,他们分别是武君君、雷鹏翔……我们再要感谢在比赛最后半小时里为我校重振旗鼓、力挽狂澜、伏虎降龙, 以1对36的艰难处境依然反败为胜的岑念, 没有她,就没有最后的胜利。” “这是七校联赛创立以来,我们六中第一次夺冠,但我相信,这只是开始, 我们六中会越来越强,我们的老师会越来越强, 我们的学生也会越来越强!” 陈文亮捏着拳头吼完最后一句,台下的学生们一齐欢呼鼓掌起来。 这一刻, 乱如散沙的六中终于凝为一根结实的麻绳。 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骄傲, 他们打心眼里认同六中正在越来越好, 他们的归属感有了安放的地方。 岑念站在人群里,是最受瞩目的一个,其他人都满脸喜悦,唯有她一脸冰冷。 没有人觉得不应该。 念神嘛,高岭之花,大家都习惯了,有如此实力的人,高冷也完全可以理解。 念神要是哪天对着同学笑颜如花——那还是念神吗? “现在我要宣布第二个好消息了——”陈文亮通过话筒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操场里扩开。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今年的化学竞赛省赛已经公布结果,我校自建校以来,终于有了第一个在化竞省赛上获得省一等奖的学生——” “恭喜我们的高二(11)班岑念获得如此优秀的成绩!” “岑念同学不仅获得了省一等奖,还在继预赛之后,在省赛中第二次获得了第一的佳绩!” “现在,有请我们的岑念同学上台领奖!” 全场掌声雷动。 陈文亮一脸期待地站在升旗台上伸长脖子等了等,终于等到少女稳稳走上高台。 ……只是,这脸色不怎么好看呀! 难道是早上王森林那家伙收拾东西滚蛋的时候又去给他的宝贝活招牌、当红掌中宝、甜甜心头肉找不痛快了? 陈文亮打量着岑念冰冷的神色,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哼!可恶的王森林,竟然还敢来招惹他步步高升的希望,不可原谅! 原本还因为王森林今早在他办公室里痛哭流涕乞求原谅而软了的心刹那又变得梆硬。 陈文亮决定,早会一散就去把王森林的调派申请给交了,让他赶紧麻溜地滚蛋。 “恭喜你,希望你在今后的竞赛路上再接再厉,为六中带回更多的荣誉。” 陈文亮笑眯眯地将奖章和装有奖学金的信封递了过去。 岑念如今早已不是缺那1500奖学金的人了,但好歹是自己挣回来的钱,怎么也比别家的钱要让她愉快一些。 岑念因为吃了糖而更加牙疼的烦躁心情好了些,扬了扬嘴角。 陈文亮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好些夸奖的话才让她下去。 早会解散后,学生们按照班级顺序回去教学楼,一楼玄关处的公示牌又更换了新的成绩排名,许多学生都挤在牌前观看。 岑念走过去的时候,挤在前排的学生们发觉她的存在,露着敬畏和好奇的表情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岑念平时会说句谢谢,但今天她连嘴都不想张,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 第300页 她走到张贴的成绩表前,毫不意外自己又是年级第一。 她重点观看了11班其他人——主要是参加过她课后补习的那些人的成绩变化。 绝大部分人的成绩都有了飞跃的进步,最让岑念没想到的是邬回,往日总是和庄辉争抢年级倒数第一宝座的人,这几次考试每次都有明显进步。 不知不觉,他在排名榜上竟然跑到尤东哲最开始的名次上去了。 按照这个进步速度,这次期末考试他或许就能成为年级前三分之一了。 她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邬回期待的眼神。 虽然牙疼,她还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做得好。” 以前她就是这么训练白芸豆的。 白芸豆每次听了表扬都会高兴地朝她摇尾巴。 邬回听了表扬,也高兴得眼睛闪闪发亮。 …… 放学后,因为牙疼的缘故,岑念在教室里呆了一会,草草讲解了几道难题后就提前退出了补习班。 好在现在补习班人多,她走了也有尤东哲等人补上,倒是不必担心留下来的学渣们要怎么办。 岑念离开后,11班闹哄哄的教室里,邬回推了推诸宜的手臂。 “你没觉得岑念今天怪怪的吗?” “好像是有点……她今天的校服领子居然没有对齐,太不可思议了!”庄辉说。 “嗯……的确,念念今天格外话少。”诸宜也点了点头。 “我早上给了她几颗酒心巧克力,她吃完心情好像更差了……” 庄辉一脸嫌弃:“到底有多难吃啊,你从哪儿捡来的巧克力?” “你放屁!我姨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手工巧克力——” “去意大利镀金又说明什么?说不定背后做巧克力的就是个中国人呢!” 邬回正要把杠上瘾的庄辉暴打一顿,一旁的尤东哲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说了句: “是因为15号就要进行化竞国赛的原因吧。” “那又怎么了?”庄辉很奇怪:“难道念神还会紧张?” “参加国赛谁不紧张啊,我觉得岑念多少还是会有压力的。”尤东哲补充了一句:“她以前好像也没有参加过类似的竞赛,化竞是第一次。” 庄辉坚决不认同这句话。 “你仿佛是在逗我?”他说:“你想想岑念在七校联赛上的表现,你告诉我她会紧张?” 尤东哲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每个人都会把紧张写在脸上的。”他说:“岑念始终是个女孩子。” 话题争到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邬回他们还是不明白岑念为何心情不好。 但是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一齐约定,在化竞国决赛尘埃落定之前,谁也别在岑念面前提化竞两个字。 当然,化学竞赛四个字也不行。 …… 还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教室里达成了什么协议的岑念此时已回到了岑家别墅。 她在牙疼的折磨下,郁郁寡欢,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抵达四楼的电梯。 就像是沙漠里迷路的人看见绿洲一样,岑念看见岑溪打开的房门也是同样的心情,她还没明白门怎么开了,脚步已经先一步迫不及待冲向岑溪卧室。 “哥……” 她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完,就看见小许捂着胸口在书柜上的生态缸前跳了起来。 “啊!”她用力抹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二小姐,你走路没个声,差点吓死我了!” 岑念看见屋里只有她一人,知道自己误会了。 她有些难过。 原来……这就是失望的感觉。 “二小姐?”小许见她不说话,疑惑地喊了一声。 岑念回过神来,走进岑溪的卧室:“你在做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小许手上的玻璃瓶上,如果她2.0的视力没有看错,那里面装的似乎是……活蟋蟀? “喂食呀。”小许神色坦然:“少爷交代我每天喂食一次。” “喂食?” 岑念的目光扫过小许面前的雨林生态缸,里面只有微型苔藓和灌木,以及一些乱石,她以前来岑溪房里也见过几次,但是从没发现他饲养了什么东西。 “是呀,这是少爷从英国带回来的宠物,我找找……啊,有了!它在这里!” 小许指着雨林中的一点招呼她来看。 她不说的话,岑念还没有注意到,小许这么一指,她立即发现了生态缸里的一双竖瞳。 “这是……变色龙?”岑念愣了愣。 在一块黑色的碎石上,趴着一只稳如磐石的变色龙,它黑得像是凌晨三点的夜空,黝黑中又透有云雾隐约的纹路,背部一条流畅的灰色线条贯通锥形的头颅和粗壮的尾部,仿佛一根外露的脊骨。 一个字形容,酷。 岑念第一眼看了它,连牙疼都忘了,目不转睛地移不开视线。 它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竖瞳里只有彻骨的冰冷,这是冷血动物特有的眼神。 小许见她没有反感,说:“二小姐要不要试着喂喂看?” “好。” 岑念接过她递来的蟋蟀瓶子,在小许的指导下完成了第一次喂养。 “它叫什么名字?”岑念问。 “这……”小许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少爷没有说……” -- 第301页 “以后我来喂吧。”她说。 “啊?这怎么好……” “没关系。”她说,不容置疑的语气:“我来喂。” …… 晚上九点过的时候,她接到了岑溪从英国打来的电话。 他说了这两天的行程,在英国的所见所得,又关心她有没有按时吃饭。 岑念听着听着,对那个陌生的国度也产生了好奇和好感。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 岑溪轻轻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好啊,我们一起去。” 岑念把自己揽过喂食变色龙的职责说了。 “你不害怕吗?”岑溪笑道。 “不怕,它很漂亮。”岑念真心实意地说:“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你来给它取一个吧。” “我?” “是啊,你。” “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 “我想想……” 这一通电话,他们打了快两个小时,天南地北,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什么都聊。 岑念第一次觉得,自己话也挺多的。 听着熟悉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她不仅觉得胸口暖暖的,连牙疼似乎也不疼了。 最后挂断电话前,岑溪问: “念念,你想我吗?” 岑念斟酌了一会,说:“……想了一点。” “只有一点吗?” 岑溪的笑声响起,岑念都能想象出此刻他散漫的笑容和那双风流灵动的眼眸微微变弯的样子。 “可是我想了你很多点。” “……” 他玩笑的口吻让她辨不出真假,看不到表情的时候,他的声音简直无懈可击。 岑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停了笑,柔声说: “念念,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在国外担心。” 岑念咽下涌上喉头的冲动,沉默片刻后,说: “……好。” 挂断电话,她望着已经暗了屏幕的手机发呆。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想对岑溪说些什么,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冲动来自哪里,目的如何,她想说的话,又到底是什么。 那未知的一团冲动每每都是在她喉间转上一圈就不动了,好像单纯只是为了堵她话头一样。 她到底想对岑溪说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岑念倒在床上,摸了摸左边脸颊。 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也许……过几天就会好了?她期待地想。 如果要去医院,她还不如……当然不能死了。 岑念叹了口气,在心里想,再严重一点就去医院,再严重一点点,她一定会去医院…… …… 三天后。 周四的早餐桌上,沉默的冷空气流窜在宽阔的长餐桌上。 岑筠连打了个喷嚏,觉得今年入冬也太快了一些。 “我记得你去年往衣服上贴了个什么东西保暖……给我拿几片来。”岑筠连对右手方的侯婉说。 “暖宝宝?你这么早就要贴?”侯婉一愣。 岑筠连眉头一皱,说:“让你拿就拿,又不是给你贴的,你管我什么时候贴。” 民间有句俗话,右手面的位置是给得力干将坐的。 岑筠连就不一样。 他的右手面,是给想要被打脸的人坐的。 对右撇子来说,无论是打脸还是怒视,都是右手面来得方便啊。 侯婉忍气吞声拿来暖宝宝后,岑筠连脱下大衣,把它往衣服上贴了个遍。 岑琰珠喝着牛奶,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一脸满足地重新穿上大衣。 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会是个睿智? 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爱上一个睿智? 一个睿智,是如何创造了100%天才后代的奇迹? 岑筠连,真是个神奇的睿智。 岑琰珠不想在这个睿智之家多呆,几口喝完手中的牛奶提着书包就走了。 侯婉看了眼女儿只喝了一半的海鲜粥,不放心地起身相送: “琰珠,你怎么没把粥喝完?是不是不和你胃口?” “减肥。” “那明天起我让张嫂给你准备沙拉……要不要妈妈送你?” “不用……” 谈话声断断续续从玄关处传来,这厢,岑筠连贴了暖宝宝之后开始微微发热,但身体热了,不知道为什么,空气里还是凉飕飕,像是有风。 这天气也太古怪了。 “你觉不觉得……” 岑筠连刚想问问桌上除他以外最后一人有没有感觉到这股不知出处的阴风,看到她高高肿起的左脸颊后,岑筠连截了话头,内心又惊又怒。 “……你医美失败了?” 岑念朝他投来冰冻的一眼,用陈述的语气说: “你脑沟平了。” 她重重放下牛奶杯,提起书包朝玄关走去,岑筠连仿佛看到她身边围绕着阵阵阴风和噼里啪啦溅射的火星。 “什么臭脾气!”岑筠连觉得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横眉怒目地看着她的背影:“狗咬……” 岑念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那冷库里冻过一夜的眼刀扎得岑筠连透心凉、胸口疼,这杀气腾腾的一眼让岑筠连想到了岑溪,想到了江世杰,想到了汤老—— 眼前的岑念,早已不是他可以毫无顾虑指手画脚、挑三拣四、骂骂咧咧的人了。 -- 第302页 尊严还是大腿,这是一个问题。 “咬……要……要暖宝宝……”岑筠连朝玄关喊道:“侯婉!侯婉!再给我一叠暖宝宝!” 他起身,掀开大衣,用开花馒头一样的笑脸对着岑念: “念念宝贝,天气凉,你也贴两张吧。说吧,想要哪张,爸爸的就是你的!” 岑念:……智障。 她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出别墅。 …… 到学校后,康媛找上她,要她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岑念去了以后发现是化竞的事情,她顺利进入省队,代表省队参与之后的国决赛。 按照竞赛奖学金的规定,她因此又拿到了1500的奖学金。 岑念拿着这钱,准备之后请诸宜等人大吃一顿,但是在这之前……她要先解决牙疼。 怎么解决呢? 第150章 岑念还是不想去医院。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牙疼是来自后槽牙后边的牙龈, 那里硬硬的, 应该是又有一颗牙齿即将长出。 岑念觉得等它长出来就不疼了, 用不着去医院。 可事实是,她等了又等,这么多天了,它就是长不出来。 岑念回到教室坐回自己座位, 旁边的邬回正在嚼口香糖,他看见岑念,递出特意为她留下的一片香蕉口味口香糖。 岑念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橘……邬回,你去看过牙医吗?” “当然去过啦。”橘芸豆吊儿郎当地翘着椅子腿, 惊讶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没去过。”岑念说:“……有点好奇。” “那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去的机会, 牙医手里的钻子不是开玩笑的,他会把电钻伸到你的嘴里……”他目光一凝,忽然说:“你的脸……左面,是不是有点肿?” 刚刚才听他讲了电钻进嘴的惊悚故事,岑念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 “你的错觉。” “……” 邬回想要看仔细些, 她却已经转过了脸,他也不好硬把人扳过来再看, 其他人他敢,可是岑念——再给他两百个胆子也不敢。 他只能从那至露出了一点点的侧面来推测—— 好像不是他的错觉啊? 他想叫诸宜过来看看, 然而上课铃声恰好响了起来。 邬回心里才藏了疑问, 一堂课都没有听进去。 等到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岑念也没给他确认的机会,第一时间就径直走出了教室。 邬回看她神色严肃,怕耽误她正事,又一次错过了叫住她的机会。 …… 岑念一脸严肃地,躲在厕所里网上搜出来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电钻呜呜呜呜的声音持续不断。 她面色苍白,觉得自己被这电钻声治愈了,好得很,牙一点都不疼了。 …… 不疼个鬼。 晚上,岑念嘴里那颗叛逆的智齿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一次疼痛。 岑念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疼得想哭”。 也不是真的疼到想哭。 扩展一下句式,应该是“牙齿很疼,想要找哥哥却找不到……想哭”。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粘人的? 是疼痛让人软弱,还是和诸宜待久了,被同化的效果? 岑念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了一眼,两点四十了,她还是毫无睡意,那颗藏在她牙龈里就是不出来的罪魁祸首一直不断地向她输送时强时弱的疼痛。 她爬起来,如荒山野鬼一样披散着长发,精神恍惚、脚步虚浮地钻进了对面的卧室。 里面没人,她当然知道。 岑念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微弱的青草香和松香萦绕在她鼻尖,就像镇定剂一样让她逐渐放松下来。 她掏出手机,犹豫许久后,手指还是拨出了岑溪的号码。 电话打通后,响了几下,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岑念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那边先传出岑溪一如既往的声音:“念念?” 轻佻、散漫,尾音略扬,她已经能想象声音主人此时的微笑。 不知为何,岑念更加难过了,胸口里就像被人塞了一块吸满水的毛巾,沉甸甸的,压得她说不出话。 “喂?念念?”没有得到回应,岑溪的声音带上了疑惑和担忧。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溪敏锐地听出了她的声音有所不同。 “你怎么了?” 岑念调整了语气,装作平常的口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早上吧。”岑溪顿了顿,又问:“真的没事吗?” “没有。”岑念马上反驳:“睡不着,随便问问。” 不等岑溪说话,她就又说:“我现在有点困了,等你回来再说吧……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后,岑溪望着手中的手机沉默不语。 酒店的套房外,秘书敲门后走了进来: “岑总,接下来的行程,我来和您确认一下。” 岑溪应了一声:“你说。” 秘书将今后两天的行程安排说了一遍。 岑溪是来替岑氏谈生意的,行程安排无非也就是和同一批人开会商谈和结伴玩乐。 主干已经敲定,剩下来只需核实商议一些细节而已。 -- 第303页 岑溪安静听秘书说完之后的安排后,开口道:“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交给候董和赵董,正式签订合同前先让我过目一遍。” 秘书点点头,表示记下。 “再帮我订一张回国机票。” 秘书再次点了点头,知道上司的吩咐不要追问为什么。 “订几点的合适?” “距离现在最近的一班。” …… 十个小时后,岑溪走出上京机场,坐进了齐佑开来的布加迪威龙。 窗外的上京阴云密布,吹过的风又干又冷。 “溪少爷,您要去哪儿?”齐佑恭敬地垂着眼。 “六中。” 齐佑心里一惊,从后视镜里悄悄瞥他一眼,岑溪神色冷静地望着窗外。 他咽下想说的话,默默启动了汽车。 他没有看到,等他移开目光,专注看向马路前方的时候,后视镜里的岑溪无声地移回了眼。 那目光和空气的温度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齐佑身上。 许久后,岑溪收回眼,真正看向窗外。 …… 岑念收到岑溪信息的时候,正好是下课时间。 “到校门口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念看到信息后,毫不犹豫地拿着手机快步走出教室。 “咦,念念,你去哪……” 诸宜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 来不及解释,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这一天,许多人都看到了六中的高岭之花在走廊奔跑的场景。 岑念一路连走带跑,终于小喘着气来到了六中的校门前。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等在校门前,看到她的到来,他收起散漫的站姿,正对着她露出微笑。 “念念,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她当然知道。 岑念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他回来之前,她很想见他,可是等他真正站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嗅着空气中极淡的鸢尾和青无花果的香气。 岑溪穿着浅咖色的休闲卡其套装,剪裁合身的西裤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两条笔直的长腿,他外形出色,单单只是独自靠墙站立,就像是明星在那里拍摄画报,来往行人走过时无不偷偷拿眼瞟他。 走近了,岑念看见他眼底有着淡淡血丝,五官依然俊逸,但神色间难掩一丝奔波的疲惫,从时间上推算,他一定是昨晚接到她的电话后就连夜赶回来了。 他明明说还有两天,却为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深夜电话跨越千山万水赶了回来。 岑念看着他,看得越多,喉间梗塞越多,越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溪原本微笑着,可是笑容却忽然一凝,眼神也变得冰冷。 岑念正为他的变化不解时,自己特意放下来遮挡肿胀左脸的头发被他拨开了。 岑溪先前的眼神只是冷,此刻却有刀剑开刃后的金属寒意了。 岑念正愣在他的眼神里,他开口了: “谁欺负你了?” 即使眼神温度降至负数,他的声音却反而更加柔和了。 他误会自己被打了? 他的眼神很吓人,可是吓不到岑念。 恰恰相反,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前那些欲言又止的奇怪情绪都因为这个小小误会烟消云散。 “没人欺负我。”她说:“欺负我的是第三磨牙。” 她故意说得奇怪,岑溪却听懂了。 岑溪也笑了,他的目光落在她可怜的脸颊上,仿佛正在观察那颗看不见的叛逆磨牙。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收拾它?”他问。 “……” 岑念目光游移。 岑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不打算去看牙医?” “不是虫牙。”她尝试说得理直气壮:“等再过几天,它长出来就不疼了。” 岑溪平静的目光瞅着她,好像看破了她心里的所有小九九: “牙医说的?” “……我说的。” 岑溪叹了口气。 “念念,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照顾自己?” 这话说得岑念就不服气了,她蹙眉,认真地说着:“我会做饭。” 岑溪担忧、不赞同的眼神依然没有改变。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野外生存技巧我也知道。” 岑溪还是没有被她打动,他直接拿出了手机:“我现在陪你去看牙医,学校那里先请半天假吧。” 岑念的拒绝还没出口,他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不一定要拔牙,先去听听牙医怎么说。” 岑念还想拒绝,可是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她最后还是咽下了反对的话。 他说得对……不一定要要拔牙,先去看看再说吧。 连哄带骗地,岑念被带到了一家中德合资的牙科医院。 说好的不一定要拔牙,然而做了好几项检查后,岑念还是被无情地宣判了拔牙的结果。 “不能不拔吗?”岑溪代替岑念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 黑发的德国医生摇了摇头,说:“第三磨牙已经严重发炎,必须及时拔出,否则可能会引发临近牙齿的牙髓炎。” 岑溪看向躺在牙科椅上的岑念。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岑念知道他想说什么。 -- 第304页 岑念不是死到临头也要挣扎的人,她故作冷静,眼神却飘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拔吧。” 伸头一刀,缩头无数刀,既然非拔不可,那就给她个痛快。 她自觉伪装得□□无缝,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德国医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同情地看着她:“关于麻醉方式,你们要选择全麻还是局部麻醉?” 岑念心想,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可以在拔牙的时候选择全麻呢?那太丢脸了,不是她的风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就是扎针而已?她又不是没有扎过针。 她冷着脸,说:“局麻。” 牙医点点头,和科室里的护士交代去了。 岑溪坐在牙科椅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局麻?” 岑念说不出话,只能睨他一眼。 砍头的那一秒不可怕,可怕的是砍头之前的无数个一秒,每一秒,都漫长得难以忍受。 岑念为了转移注意力,主动抛出问题: “你提前回来,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放心吧。”他说。 “你累吗?” “不累。”他笑道。 岑念盯着他的神情,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说谎。” 岑溪笑了笑,伸手牵起她放在牙科椅上的手:“你要是怕,一会就握着我的手。” “呵呵。”岑念虚张声势地发出一声冷笑:“我不怕。” 第151章 岑溪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回答一样,又说:“你要是实在怕疼, 就全麻吧。” “我不怕!” 她有些恼了, 说话声音也大了, 岑溪却反而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落入岑溪圈套,被戏耍了一番。 她一直以自己的冷静理智骄傲,此刻却忍不住孩子气地瞪了他一眼。 岑溪笑了一会, 不笑了,哄她:“好了,我不笑了。” 岑念觉得有些委屈,过了半晌,低若蚊吟地嘀咕了一句:“……谁不怕疼?” 就算是她, 也怕疼。 她重病的那时候, 吃不进去饭,所有营养都要靠输液管输进身体里,两只手上输液造成的淤青和针孔从来没有消失过的时候。 她不是罪人,却要忍受一次次针刺的痛苦。 她疼啊,怎么会不疼? 可是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该觉得疼, 她就应该是无知无觉的寒冰,区区针扎, 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希望有人安慰她、拥抱她、鼓励她,她看上去坚不可摧,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又怎么会坚不可摧? “是啊, 谁不怕疼?”岑溪温柔一笑,五指穿过她的指尖:“所以我回来了。我会陪着你,你可以少怕一点。” 配药的护士回来了,拔牙也就快要开始了。 岑念紧张地扣紧岑溪手掌,却没有之前那么不安了。 …… 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岑念失去了一颗可恶的磨牙,体验了一回邬回口中比住院开刀还吓人的电钻声。 拔牙很痛,但是有岑溪陪在一边,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 回家后,家里理所当然的只有佣人。 岑念在玄关里换上室内拖鞋,岑溪在一旁问:“医生让你这几天都吃清淡些,你有想吃的粥吗?” 她嘴里少了颗牙,多了个洞,半个嘴唇都麻得没知觉了,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 “吃不下。”她恹恹地说。 虽然她这么说了,等她回到卧室躺了许久后,岑溪还是端来了一晚小米粥。 大约是第六感的作用,岑念一见他端来的那碗粥就不由自主问道:“这是你做的?” “你看出来了?”岑溪一笑,端着粥碗在床边坐下:“你现在只能吃流食,小米粥正好,你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岑溪用瓷汤勺舀起一勺小米粥,吹了吹后送到岑念嘴边。 “小心烫。”他提醒道。 岑念没觉得他直接喂饭有什么不对,在不得不用输液输送营养前,她也吃过不少别人喂来的饭。 她试着抿了一口,他吹得正好,温度刚好合适,她放心地喝完剩下半勺。 张嫂人品不怎么样,手艺却很好,她在岑家住了这么久,各种各样的粥也喝过不少,但岑念还是觉得,就这碗小米粥最合心意。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就是一切都刚刚好。 就像他会滑滑板一样,岑念也很吃惊他竟然会煮粥。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她问。 岑溪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小时候家里没请保姆,想吃饱就要自己动手。” “……” 岑念沉默,他提起小时候,她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在林成周葬礼上看到的他。 岑溪拿着汤勺在粥碗里搅了搅,露着漫不经心的表情:“你不说话是在心疼哥哥吗?” 岑念知道他的漫不经心是假的,可是这一点不必说破。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板着脸说:“不是。” “那就太可惜了。”岑溪轻声叹息:“你要是心疼,牙就不疼了。” 岑念就着他递来的勺子又吃了几口小米粥,暖暖的粥流下喉咙,连带着身体好像也热了不少。 岑念自牙疼开始后,食量锐减,其实她也饿。 -- 第305页 只是她不懂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硬挺,面包和大鱼大肉咬不动,那就不吃,她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换一碗清粥。 她不会照顾别人,同样也不会照顾自己。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为什么同样是十七岁的少女,和诸宜比起来,她好像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她问。 岑溪垂眸吹着勺中米粥,神色平静:“问吧。”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他吹粥的动作骤然一停,片刻后,那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岑溪看着她,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癌症。”他顿了顿,继续说:“她忍受不了癌痛,自杀了。” 岑念没说话,咽下那一口米粥。 一碗粥就在一来一往间见了底,岑溪端着空碗站了起来,对岑念说:“你先睡一会吧,学校那里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你呢?” 岑溪一愣,没想到她还会问这个问题:“工作……” 果然如此。 岑念问:“你在飞机上睡了没有?” “……” 看表情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岑念不由分说抢过他手里的空碗,说:“现在就睡,我会监督你的。” 岑溪好笑地看着她:“你是管家婆吗?” 他没想到,少女仰起头,堂堂正正地说:“是又怎么样?” 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他,清澈见底的瞳孔里容不下一丝污浊。 他能怎么样? 岑溪只能无奈地说:“不敢怎么样。” 岑念说到做到,不仅把岑溪送回卧室,还拿了本书霸占了他的办公桌坐着不走了。 上床睡觉之前得洗澡换衣服,毕竟飞机上呆了十个小时。 岑念之前没想到,等到淋浴的声音在浴室里哗啦啦响起的时候,她才感到了那么一丢丢尴尬。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明白了岑溪进浴室之前,那句无可奈何的“你真的要守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她留在这里,好像是有点不太恰当。 岑念不愿承认自己的不自在,把注意力专注在手里的德文原著上,好在那水声也没响多久,岑溪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了。 岑念看着他湿淋淋的头发,皱了皱眉。 “你不吹干吗?” 岑溪不在意地抓起肩上搭的毛巾,随手擦了两把:“过会就干了。” 岑念看见他的绝大多数时候,他的外表都一丝不苟、干净整齐,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岑筠连挺像。 她看多了他把头发抹得干干净净,露出洁净额头和齐整柳叶眉的样子,现在看到他凌乱黑发垂下挡住眼睫的样子还挺新鲜。 少了些精英感,多了丝少年气。 “我来吧。”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岑溪一愣:“不用了……” 她却固执地拿过了岑溪手里的毛巾:“我没有给人擦过头发,我想试试。” 岑溪:“……” 这有什么好试的? 看见少女努力地踮脚,他刚刚忍不住发笑,脑袋就被一只小手给按了下来。 “低头。”她用命令的语句说。 岑溪不喜欢被人命令,可是她的命令却让他乖乖低下了头。 偶尔他也会升出一丝疑惑,不明白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岑念怎么会养出一种身居高位者的气质。 不止这一点,他所了解到的来这个家之前的岑念,和眼前的岑念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他心有疑惑,可是什么都没问。 从前是他不在乎,现在他还是不在乎,只不过原因变了,对他来说,眼前这个岑念,才是真的岑念,从前的岑念如何,他并不关心。 岑念第一次给人擦头,擦得很仔细认真,岑溪弯着腰任她搓揉,气氛安宁融洽。 终于,她觉得这颗脑袋九成干了,满意地停下了手。 岑溪抬起头来,乱蓬蓬的黑发炸在他头上,丝毫没有他往日的精致,岑念看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什么样。 “……傻念念。”他看着她笑。 为她的高兴而高兴。 岑念把磨磨蹭蹭还想批几份工作报告的岑溪赶上床后,自己坐回了办公桌前看书。 她看了半个多小时,再往床上看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坠入了梦乡。 联想起半小时前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我不困”,妄想再处理一些工作邮件的人,岑念不由有些好笑。 岑念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他无防备的睡颜。 他睁眼时脸上总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闭眼时,眉头却反而蹙了起来。 岑念想做些什么抚平他的眉间,又怕笨手笨脚把本就睡不安稳的他弄醒了,最后,她什么都没做,单单只是看着。 他就像雨林生态缸里的那条变色龙,身上总有一层伪装,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颜色。 她不会去打探他真正的颜色,就像她也不希望有朝一日有人道破她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 谁不怕疼呢? 只是能忍罢了。 同样都是备受期望的继承人——至少曾经是,岑念很能够理解他条件反射的伪装,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不需要脆弱,不能脆弱。 -- 第306页 即使被逼入困境,也必须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这是在豺狼森林生活下去的第一条准则。 她想了很久,她能为他做什么呢? 她才十七岁,无法和他并肩作战,只能被他守护在身后,但是她会成长,会长大。 岑念已经预定了这个人后背的位置。 现在是她,以后也会是她。 豺狼森林再凶险,她也不会让任何尖牙利爪有背后偷袭的机会。 看着看着,有困意袭来,岑念干脆轻轻躺上床。 她屏息凝视地看着他,还好,他没有因为她的动作惊醒,岑念放下心来,眨了眨眼,睫毛慢慢垂了下来。 她刚穿来的时候,做好了原主回来随时让位的打算。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 她不想走。 闭着眼,岑念默默批判着自己的想法,她真卑鄙,竟想把别人的生活据为己有。 从来没有迫切想要过什么的岑念,第一次有了迫切的愿望。 她想要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下去。 在有岑溪的世界里,一直生活下去。 她不想再回那个冷冰冰的玻璃世界了。 …… 怕什么来什么。 睁开眼,岑念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时停的玻璃世界。 现在不是零点,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难道这是梦吗? 岑念的目光扫过郁郁葱葱的雨林,转过身后,发现身后的金属大门又一次敞开了门缝。 上一次她走出这里,看到了林成周的葬礼,这一次她走出这里,又会看到什么? 她明知眼前是个漩涡,却还是迈了进去。 不需要更多的理由,漩涡里有他,她就愿意被卷入其中。 岑念走出金属门,发现外面还是上次那条走廊,灵堂门依然存在,只是里面没了人影。。 第152章 就在灵堂门的对面,又多了一扇双开的灰白色门扉, 在门扉外不远, 有着一排浅蓝色的塑料椅。 塑料椅和有着磨砂玻璃窗的门扉都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医院。 岑念伸出手, 在即将握上门扉时停了停。 她知道打开这道门,一定能看到和岑溪有关的过去。 从道德上来说,未经他人允许窥探对方不愿告人的秘密是卑鄙可耻的行为。 她明白,但还是在片刻的迟疑后, 用力握住了门把手。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她第一次想要了解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 她不再犹豫,打开了这扇紧闭的门。 门后真的是医院走廊。 走廊两边还有无数类似的病房门扉,空气中飘着一股她熟悉的,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走廊前方的拐角处, 一个小小的男孩子走了出来。 他两手捧着一个装有四寸小蛋糕的透明塑料盒,一脸雀跃,就连脚步也一蹦一蹦。 岑念从没想过那个沉稳散漫的青年还有这样的一面。 岑念尾随着他,在一扇紧闭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小岑溪握住金属的银色手把,满脸笑容地刚要推门而入, 笑容却在望见屋内景象的时候僵住了。 岑念跟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去,模糊的毛玻璃在岑溪看过以后变得清晰。 宽阔整洁的单人病房里, 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站在病床边,正对着门的方向默默流泪, 满脸悲痛和绝望, 林茵跪在床上, 双手抓在年轻男人的夹克上,不住地哀求着什么。 她的脸上也是遍布泪痕。 和岑念在林成周葬礼上见到的她比起来,林茵肉眼可见的病弱,苍白的脸色已经不足以说明什么了,她瘦得两颊深陷,全身仿佛一个骨架子,从条纹病号服的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臂宛如枯柴,只有薄薄一层青白的皮覆在上面,触目惊心。 林茵不断乞求的男人,岑念认得。 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岑家大门前。 他甚至是她传书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 岑念几乎是震惊地看着他。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年轻时候的齐佑。 病房是隔音的,岑念不知道林茵在哀求什么,但显然是让齐佑无法照办的事。 他虽然泪流不止、满脸哀痛,但他全身都在表达对她所提要求的抗拒,他不愿看她,眼睛注视着空白的墙壁。 尽管泄洪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不愿去看她的残影。 下一秒,林茵抓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小岑溪的手慢慢离开了门把手。 他端着手中的小蛋糕,沉默地坐到了一旁空荡荡的塑料椅上。 岑念占据身高优势,看到小蛋糕上还有一行巧克力笔写出的稚嫩笔迹: “妈妈生日快乐,小溪等你回家”。 他怔怔地望着蛋糕上稚嫩的字迹,表情说不上悲伤或难过。 只有他轻颤的睫毛说着一丝落寞。 岑念心中难过,喉咙里也像梗了什么难咽的异物,咽不下去,堵住她胸口涌上的澎湃心绪。 “你在外面坐着干什么?你不是要给妈妈一个惊喜吗”岑筠连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你妈呢?” 岑筠连从走廊拐角处走了出来。 小岑溪刚刚的落寞好像一场幻影,一个眨眼后,他就满脸灿烂笑容地跳下塑料椅。 -- 第307页 “爸爸,我在等你!” 小岑溪献宝似的,高举起小蛋糕朝岑筠连跑去。 “你慢点,别把蛋糕……” 岑筠连话音未落,蛋糕就飞到了他昂贵的订制西装上,小岑溪表情怯弱地停下脚步: “爸爸……” 岑筠连看着西装上飞溅的奶油和蛋糕屑勃然变色。 “你怎么回事?我早就说了别买蛋糕别买蛋糕,你妈吃不下,买来还不是进垃圾桶的份!” 小岑溪站在原地,声音微弱:“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平时弄脏了也没什么,但是下午有个会议……”岑筠连深呼吸两口,总算压下怒意,他紧皱眉头,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都这样了也没办法了,你先进去吧,我去洗手间看能不能弄掉。” 小岑溪上前几步拉住岑筠连的衣袖,说:“爸爸,我陪你回家换衣服吧。” 岑筠连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你不看妈妈了?” “没有蛋糕,我不好意思见妈妈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来都来了……” “那我陪爸爸回家换衣服,然后我们再买一个蛋糕来看妈妈吧。”小岑溪说。 岑筠连想了想,目光又落回弄脏的衣服上。 “……好吧,那你先陪我回家。” 父子渐渐走远了,走廊周遭也越来越暗。 不知不觉,这条走廊被黑暗吞噬,只剩下岑念面前的房门内依然透出一丝光亮。 从门扉上玻璃窗里看进去,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凌乱的被子证明有人曾在上面躺过。 岑念开门走进,扫视病房一圈,没有发现人。 墙上的方形窗户洞开着,呼啸的夜风和一些微弱的,说不清是什么但让人感到不安的杂音一同吹动窗边的杏色窗帘。 岑念记得,刚刚在门外看见的时候,这扇窗户还是紧闭的,外面是明亮的白天,岑筠连也说下午有个即将要开的会议。 一眨眼,病房里的世界就到晚上了。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指引一般,她着魔似的不由自主走向窗边。 她低头往下看去,那夹杂在风中让人不安的杂音就像刺破了层层阻隔,在她耳中猛地清晰起来。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躺在地上,大睁的瞳孔中没有丝毫光彩。 在林茵尸体的不远处,停着无数辆警车。 她刚刚听见的不安杂音,是警笛声,是议论声,是人声鼎沸,依然盖不住的撕心裂肺哭喊声。 年轻的齐佑满面泪水,双手死死拉着又哭喊又挣扎,拼了命挣扎着想要靠近林茵的小岑溪。 他们还穿着白天时的衣服,短短几小时,一切就变了样。 小岑溪脸上的泪痕在闪烁的警灯下如同破碎的钻石。 一声声锥心泣血的“妈妈”响彻夜空,他沙哑又绝望地不断呼喊着一个再也不可能醒来的人。 这悲痛的呼喊声像是一只大手,攥紧了岑念的心房,攥得太紧,捏碎了她的血肉,挤出了她的鲜血,让她的灵魂因另一个灵魂痛不欲生。 她用力握着窗框,才没有在强烈的心痛中摇摇欲坠。 天空没有下雨,悲痛的雨幕却下在少女眼中。 她曾骄傲她的坚强,即使是在她迈入死亡的那一刻,她也没有软弱地落下眼泪。 可是现在,她却为了同一个人,一而再地心痛流泪。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没有早一些来到这里,没能早一些认识他,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暂时歇息的怀抱。 她扫视人群,没有发现岑筠连,却意外看到了年轻的赵素芸。 她远远地站在人群里,穿着医院的护士制服,神色哀痛地看着地上的林茵。 刺目的警灯闪烁着,光芒刺破静谧夜色。 不远处威严冷酷的摩天大厦丝毫没有被刚刚消逝的一条生命影响,依旧闪烁着目眩神迷的流光。 她跨越了十多年的光阴,在无人所知处随着他的哭声一同流泪。 这就是他们所处的世界,在结局之前,永远猜不到相逢是缘是劫。 在鲜血和斗争的筋脉中,流着脉脉温情的,残酷又迷人的世界。 …… “念念……” “念念,醒醒……” 她猛地睁开了眼,蓄在眼皮下的泪水尽数倾涌而出。 “念念……又做噩梦了?” 她还好好躺在床上。 没有刺目的鲜红和警笛灯光,没有沙哑而绝望的哭声,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担忧的目光和轻柔擦掉她眼泪的指腹。 岑念怔怔地看着岑溪的眼睛,眼泪像是失控一般,源源不断地涌着。 他越擦眼泪,反而眼泪越多。 岑溪皱着眉放弃擦拭,转而将她轻轻搂了过来: “傻念念……梦已经醒了。” 他的动作温和有礼,即使是他主动把她搂过,他们之间依然隔着五六厘米的距离。 被拉近的只有心灵的距离。 他不知道她是在为他哭泣,他依然真挚地安慰着她,右手轻轻拍在她的手臂上。 “已经没事了。”他柔声说。 岑念这一刻想起的却是他。 在她缺席的那十几年光阴里,他一个人撑着走到现在,即使有无助,即使有惊慌,那也已经没事了。 -- 第308页 他撑过来了。 可是她还是很难过。 即使她知道,他一定不愿她见到那些他不坚强不强大的过去,更不愿意她为他过去的伤口流泪。 她还是忍不住失控的泪水。 岑念靠了过去,最后的空隙消失无踪。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只想被他抱抱,他已经不需要安慰了,她正需要。 岑溪无可奈何地笑了,他轻轻抱着她,右手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在安慰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轻声细语地说:“别怕,我在呢。” 她没有说话,那双璀璨的泪眼里却在说着千言万语。 岑溪看着她湿润的眼眸和睫毛上的泪水,用指腹轻柔擦拭,泪水的温度不知为何就灼伤了他的身,他的心。 他的心被一股奇异的感情充满,暖的,胀的,将他一颗心装得满满的。 是爱,也是怜。 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奇妙的联系。 她就好像是上天给的馈赠,是为了弥补他十几年的孤寂而来,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上天要收回这份礼物转赠他人怎么办。 他无法想象,要是他守护着成长的这只小鸟,有一天要飞出他的怀抱要怎么办。 他看着这张沾满泪痕、惹人爱怜的小脸,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知道—— 他真正想说的,一句都不能说。 第153章 那天的失控哭泣,最终被岑念甩锅“牙疼”。 这是个糟糕的理由, 但是岑溪没有追问, 他是个聪明人, 和她一样,从来不会试图打探对方想要隐藏起来的那一面。 看穿,也绝不说穿。 一眨眼,就到了她要参加化学竞赛国决赛的日子。 因为国决赛耗时好几天的缘故, 岑念在周三那天的钢琴课后当面向文辞雪请假。 “你还在参加竞赛?” 文辞雪听了她的请假理由,脸色很难看,和她一组学琴的男生见了,识趣地走出教室,将私密的空间留给师生两人。 “海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下个月举行, 能留给你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你是一个有钢琴天赋的孩子,但是天赋不能代替努力的汗水,我希望你能一门心思放到钢琴上来。” 文辞雪严厉的表情最后多了一丝痛惜: “不要像你姐姐一样……平白消磨了自己的天分。” 对于文辞雪的责备,岑念只说了一句: “我会认真想想。” 就像汤老所说一样,她面前的路, 太多了,多到反而让她迷失了方向。 想起未来, 就连向来果决的岑念也不由迷茫。 之后她又向彩虹中心告了假,和文辞雪不同, 徐虹很爽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两天后的早上, 天刚蒙蒙亮, 岑念就登上了省队的大巴车。 国决赛地点在南市的东省大学,全国各地进入省队的化竞生都要聚集到东省去,他们也不例外。 岑念握着手机,给岑溪发了一条信息:“我上车了。” 很快,他的回信就到了手机。 “好,到宾馆了再告诉我。” 大巴车在上京市走走停停,一路接着住在不同地方的选手,岑念从寸土寸金的东城别墅区上车时,一车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当然,也有认出她是岑念的缘故。 不论是家世、容貌,还是自身优异成绩,她都有太多值得注目的地方。 岑念念旧,坐得还是她坐校车时喜欢坐的前排靠窗位置。 虽然一直有人上车,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不断,但却始终没有人在她身边落座。 想坐是想坐,但无人敢坐。 直到成言上车。 他对岑念点了点头,接着在她身边坐下了。 等到大巴车接完所有队员,开上了绕城高速,岑念才发现车上没有那个和成言屡次同框出现的女生。 看来她无缘国决赛。 省队的教练扶着座椅站在驾驶席旁,先自我介绍了一遍后,接着开始给众人讲解这次参赛的注意事项。 “这次决赛为期六天,我们落脚的宾馆里除了我们上京队还有其他几个省队的选手入住,作为上京的代表,你们一定要时刻记得谨言慎行。” “这六天里,宾馆里的会议厅在除考试时间以外的每天早7点到晚11点的时间,向各省队的参赛选手开放,你们可以在会议厅里自主学习或是向我请教问题。” 岑念听得昏昏欲睡。 她似乎有些晕车,岑念后悔没有准备晕车药出来。 这是她搬进岑家后,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昨天晚上,她和岑溪一起收拾行李,一开始是岑溪看着她收拾,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她看着岑溪收拾。 ……这也不能怪她,活这么大,她就没有单独出过远门。 最后要封行李箱的时候,岑溪问她:“要不要带一瓶晕车药?”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呵呵。”她略有不屑:“我不晕车。” 脸有点疼。 还好,除了她没人知道。 教练说完后,重新坐回座位,大巴里又安静下来。 岑念的目光投向窗外。 在少女心无旁骛望着后退的绿化带时,成言趁机默默地看着她。 上次七校联赛的时候,他在操场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原本想当天就说的恭喜,到了今天,再说好像也没了意义。 -- 第309页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就连一句恭喜也无法及时传递。 他有些黯然。 她似乎有些困了,后脑勺靠上头枕,望着窗外的眼睛越眨越慢。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七点,窗外只有一片缥缈的寒雾。 大巴车里吹着温度适宜的暖气,车里没什么说话声,队员们不是像她这样看着窗外,就是在悄悄看书。 此时,正适合补觉。 成言想和她搭话,却又因为她的视若无睹而退怯,她似乎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就连七校联赛上领奖的时候,她也是这副平静漠然的样子。 成言不由想,难道世上就没有能动摇她平静的人吗? 他就像是一颗微尘,而她不在乎身旁坐得是哪粒微尘,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这样悄悄地看着她而不被发现。 他看着那双越眨越慢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这样,也挺好。 车辆微微颠簸,成言看着她的头靠玻璃窗越来越近,他皱眉想了想,从包中拿出妈妈昨晚塞进他行李里的灰色围巾。 他把围巾折叠成整齐的方形,在她的头撞上窗玻璃之前,眼疾手快地把围巾垫在了中间。 看着少女的头安稳靠上围巾后,成言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岑念这一觉睡得有些长。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大巴都开进了落脚的宾馆,车上的队员们都有些蠢蠢欲动。 岑念抬起头,一块灰色的围巾从玻璃窗上落下。 她刚下意识抓住这块围巾,身旁的成言就开口了:“是我的……你刚刚睡着了,我怕你撞到玻璃窗上,就垫了围巾。” 他刚说完,想起什么,连忙又补了一句:“刚洗过,干净的。” 怪不得她这一觉睡得这么安稳。 岑念把围巾递给他,说:“谢谢。” 成言接了过去,把围巾握在手里。 大巴停稳了,车门打开,教练下车后,其他人也陆续下车。 为了让每个选手都休息好,上京省队给每个选手准备的都是单人间,教练分发房卡后,嘱咐他们十二点的时候来餐厅用餐。 安顿好之后,岑念把宾馆的位置给岑溪发了一个,又看了会书,然后就踩着十二点的时间前往餐厅吃午餐了。 餐厅里除了她已经见过的本队队员外,又多了不少同龄的生面孔,想必是另外几个省队来参赛的学生。 岑念在自助餐台打了饭菜,无心和他人接触,选了个没人的桌子独自用餐。 她拔牙的地方早就好了,摆脱牙疼的困扰后,她才发现当初的迟疑完全多余,多挨的那些牙疼,纯属自己吓自己的自找。 “成言,你在看什么?” 成言被同伴的疑问唤回神,发现自己夹着一筷豇豆已经夹了很久。 “……没什么。” 他收回落在少女孤单背影上的视线,一如寻常地吃下豇豆,仿佛刚刚只是单纯走了个神。 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一样,都是竞赛强校,这次进入国决赛的同校校友也多,不像岑念,整个六中也只有她一个人参赛。 同桌的校友都议论着竞赛的事,说吃过饭就去会议厅刷题学习,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少女方向。 在她端着饭盘起身后不久,成言也起身了。 “我吃过了,你们慢吃。” 他放了餐盘,追出餐厅后,发现她正独自朝着宾馆大门走去。 成言心中预想成真,连忙朝她跑去:“岑念!” 岑念停下脚步,他加快脚步,小跑到她面前。 少女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要出门吗?”成言问。 岑念不明所以,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儿?” “参观南市。”岑念说。 她没兴趣像其他考生一样,整日困在会议厅里刷题。 岑念来之前就想好了,除了考试的目的外,她是来这里旅游的。 “你一个人?”成言问。 他问得太多了,岑念挑起眉毛:“不行?” “教练说过,外出前要短信向他报备,并且两人一组行动。” 岑念没听过这话,要不是对成言人品有点信任,她就要当他是在瞎编乱造了。 “什么时候说的?”她问。 “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成言解释道:“我猜你没有听到……所以刚刚餐厅里看见你往外走,就想你是不是要出门。” “……好吧。” 岑念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成言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蹙着眉头:“走呀?” 成言愣住了:“……我?” “你不是为了和我组队外出才过来的?” 成言觉得自己犹豫了一下,但实际上,脑子里念头转了几圈两秒都没有用到,也算不上真正的犹豫。 他开口说:“……我要回去拿点东西,你能等我一下吗?” 岑念点点头:“快点。” 成言上楼一趟,很快背着一个藏蓝色的运动挎包走了下来。 他过来的时候,岑念正好在和岑溪发信息。 “我要出门散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溪很快回复:“你一个人?” -- 第310页 “还有一个人陪我,他来了。” 岑溪看着她回复来的信息,视线凝在单人旁的“他”字上。 他打了几个字。 “他是谁?” 他看着自己的回复,久久没有按下发送键。 岑念和成言走出宾馆大门的时候,握在手里等待回复的手机才终于震了震。 她拿起一看,岑溪的回复只有三个字: “玩开心。” 成言知道她在聊天,却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她脸上露出的一抹微笑让他心情有些酸涩。 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疑问已经脱口而出:“你在和谁聊天?” 第154章 岑念回答得很快,她把手机收了起来, 坦然地说:“我哥哥。” 原来是她的哥哥, 成言心里一松。 “你想好去哪里了吗?”成言问。 “想好了。”岑念出门前做了一些攻略, 她说:“你想去什么地方,我看路线需不需要修改。” “我都可以,跟着你走。” 岑念喜欢这种方便人,对他多了些好感。 按照导航指引, 他们顺利坐上地铁。 岑念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大明湖景区,今天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岑念悠然地漫步在湖边,时不时拍下一张照片给岑溪发去。 她想的很简单, 岑溪没有来过南市, 她来了,就要让岑溪的眼睛也看看这里的景色。 她不知道的是,严肃的经营大会上,岑溪一直手握手机不放。 每当手机震动,他就第一时间打开观看。 看也算了, 还嘴角带笑。 发现他一反常态行为的人不在少数,每次震动声响起, 都有人朝他看来。 岑溪不在乎,也没有人敢叫总裁放下手机专心开会。 唯一一个敢做这件事的人, 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岑筠连惊疑不定地看着岑溪, 怀疑他是交了女朋友。 等散会后, 他立即把起身正欲离开的岑溪叫住。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岑筠连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可是他这个儿子只是笑,笑得散漫随意,他从这张笑脸上解读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为什么这么问?” “你在会议上一直发信息以为我没看到?”岑筠连故作生气,说:“快说,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交女朋友了就赶紧带回家看看!” “爸,你误会了。”岑溪笑了笑:“是念念给我发的南市照片,她正在参观大明湖景区。” 岑筠连对答案很失望:“你又不是夏雨荷,大明湖有什么好看的!唉,真是的,你也二十好几了,又没让你马上结婚,你倒是给爸带个女朋友回来看看啊!” 岑溪不置可否,笑着走向会议室门口。 另一边,岑念参观完了大明湖景区,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距离不远的芙蓉街。 这是一条美食街,几乎所有美食店都是第二份半价,排在第一家的就是一家卖柠檬茶的店。 岑念正好有些口渴了,她刚想问成言要不要喝水,他已经先一步开口: “我去买水,你等一下。” 卖柠檬茶的店铺前排着十几人,成言排队的时候,岑念就站在对面的屋檐下等待。 过了一会,他端着两杯柠檬茶回来了。 “多少钱?我转给你。” 成言刚要拒绝,忽然顿了一下,接着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岑念正疑惑,他声音微弱地开口了:“等回去后,微信转给我吧……我加你。” 她不疑有他:“好。” 接过柠檬茶,她安心喝了起来。 成言站在一旁,默默陪她喝柠檬茶,不催走也不说话。 他是一个很安静的跟班,这一点让岑念很满意。 喝了冰凉凉的两口柠檬茶后,岑念继续往里走去。 一股让人退避三尺的味道从空气里飘了过来,岑念皱眉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生意红火的……臭豆腐摊。 臭豆腐这玩意,岑念仅限于知道。 她从不知道,竟然能臭到这种地步。 这种让人一言难尽的味道,是怎么让人沉迷其中的? 岑念想走远一些,但她的求知精神却让她的脚步离臭豆腐摊越来越近。 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成言看着少女皱着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也不喜欢臭豆腐味,但是能见到眼前一幕,他觉得多熏一会也值得。 “你没吃过臭豆腐?”他问。 “……你怎么知道?”她警觉地看了过来。 成言更想笑了,她脸上嫌弃又好奇的表情足够说明答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么多表情的时候。 “猜的。”他笑着走进排队的队伍里:“好奇就买一盒试试吧。” 岑念有些意动,但是闻着近在咫尺的“香气”,做出尝试的决定还是需要更多勇气。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成言已经买到了臭豆腐,他刚刚递了过来,岑念就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不行,她不能接受这个味道。 榴莲她可以,菠萝蜜她可以,臭豆腐真的不可以—— 岑念后悔了,连连摆手。 成言也没吃过臭豆腐,岑念不吃,他也没有尝试的理由,这盒臭豆腐的结局是被放在石凳上,两人各自和臭豆腐照了一张捏鼻的照片留念。 -- 第311页 岑念把照片发给岑溪,附言:“好臭。” 两人逛完芙蓉街的时候,肚子也填饱了,岑念看了眼越来越沉的天色,打算打道回府。 没想到还没走到地铁站,天上就下起蒙蒙秋雨来。 雨势不大,但是秋天的冷雨格外刺骨,冷雨夹杂在冷风中呼啸,周围的游人都缩着肩膀快步离开了。 成言准备充分,见到雨幕落下后,立即拿出了挎包里的雨伞。 他把雨伞打在两人头上,又从挎包里拿出围巾递给岑念:“风冷,你围上吧。” “不用,谢谢。”岑念说。 成言看了眼少女单薄的衣着和裸在风中的脖子,不由分说地把围巾裹了上去。 他怕她多想,心里有压力,故意说:“现在特殊时期,小心一点。着凉了会影响考试发挥。” 岑念没有起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她虽然不怕考试发挥失常,但却怕再次生病。 无论是吃药还是上医院,她都再也不想了。 岑念回到省队落脚的宾馆后,遇上几个从一楼会议厅里走出的男学生,岑念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看着她和身旁的成言,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成言,你们出去了?”一人问道。 “嗯,去了趟附近的超市。”成言回答。 岑念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谎,也没兴趣知道,她对成言说了声“再见”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她一走,那几个男学生就把成言团团围了起来,他们都是南大附中的学生,现在看见南大附中的男神和上京六中的女神同出同入,心里的八卦之火自然熊熊燃烧。 “成言,你认识她?” “你们什么关系?” “你们在谈恋爱吗?” 男生大多不拘小节,不熟也什么都问得出。 成言却不想和他们多说,对他来说,他们都只是点头之交,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教练要求我们组队外出,我也只是正好遇见她。” 敷衍一句后,成言也走了。 留下的几个男生却没有停止这个话题,他们兴奋地凑在一起议论: “嘿,要是成言把岑念泡到,我们在京大附中那群人面前就有面子了。” “我也希望这两人在一起。” “蒋怡畅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疯吧?” “这也不能怪成言……是我,我也选岑念……” “岑念怎么想不开去了六中呢?要是来我们南大附中就好了……” 几个男生说着说着就走远了。 …… 第二天,化学竞赛的国决赛正式开始。 除了考试时间外,省队的学生们大多都在会议厅里埋头刷题,刷得个个头晕脑胀,吃饭时也要少吃一两。 只有岑念和成言,一考完试就外出闲逛,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渐渐地,省队里有了他俩在谈恋爱的谣言。 岑念不知道其他人在议论什么,她只是想出门,成言自愿作她队友,所以暂且组队和他一起活动罢了,即使知道旁人的议论也不会在意。 然而,两天后,上京省队的教练找上了她,她这才知道队内流传着她和成言谈恋爱的…… “谣言。”她对教练说。 她说得太果断、太坦然、太不以为意,连教练都愣了一下。 她的表情很有说服力,教练相信了他们没有在谈恋爱。 但那又有什么用? 教练想起他约谈成言时,成言的表情。 单恋,也会影响成绩的。 “……没有早恋就好,但我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考试期间能保持一些距离,减少外出次数,尽量将心思放到竞赛上来。” 教练并非岑念真正的老师,所以他说得很含蓄婉转,希望这个在省赛中获得第一名的女生能听进他的提醒: “在国决赛中获奖,不仅是个人的荣光,也是整个上京市的荣光。” 岑念点点头:“我知道了。” 南市也逛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计划,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结束约谈,她走回自己房间时,在门口遇见了成言。 他站在她的房间门口,似乎有话要说。 “教练和你说完了?” “嗯。”岑念神色平静。 成言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还有些担心她因为教练的话而不高兴。 “教练说得你别放在心上。”他安慰道。 他不知道教练到底对岑念说了什么,但想来和对自己说的应该差不多。 这话既是为了安她的心,也是为了宽他的心,他担心她真的当了真,和他保持距离来。 没想到岑念却说:“他说得也有道理,化竞结束之前,我不打算出门了。” 成言愣了愣:“……你担心影响自己的成绩?” 少女瞥了他一眼是,似乎觉得他在说胡话。 “我担心你的成绩。”岑念说。 岑念实话实说,心里想得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天才。 她不知道,此刻成言也在进行心理活动,想的还和她截然不同。 成言心里涌起一股感动。,脸色微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岑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只需要不让自己失望。” 她打开房门,说:“我回房间了,你还有事吗?” -- 第312页 “没有。”成言摇摇头,后退一步,说:“晚上见。” 晚上还有一场考试,他说这话没什么问题。 岑念也就“嗯”了一声,接着关上了房门。 成言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155章 剩下的几天,岑念没有再外出, 她除了考试就是回房看电子书, 时间一闪即逝。 转眼, 就到了结束国决赛回家的日子。 周四的下午四点过,上京省队的大巴车抵达上京。 岑念在离家不远的沃尔玛下车时,提前得到消息的岑溪已经等候在路边,岑念一周没见他, 下车就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岑溪已经从车里拿出了她的行李箱,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晚上想吃什么,哥哥给你接风。” 岑念一时想不出来,在南市吃了几天清淡,她想吃辣, 但又有些犹豫是吃火锅还是湘菜。 岑溪也不急, 说:“慢慢想,我们先把行李放回家。” 岑念点头:“好。” 然而她们俩都没想到,家里有个侯予晟在等着。 “……你怎么来了?”岑溪站在玄关,看着从客厅里走出的侯予晟。 他笑眯眯的,一贯的英伦打扮, 看上去就像是个儒雅的绅士。 这位绅士探寻的目光从岑溪脸上一扫而过,接着落到岑念脸上, 停了片刻,然后又看向岑溪。 他笑着说:“念念出了趟远门, 回来了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也要给她准备一桌接风宴。” 侯予晟走到玄关, 在岑溪身旁停下。 “我已经在黑木日料订了位, 岑溪也一起去吧,这样就不怕‘有心人’多想了。”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岑念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两人之间飞溅着看不见的火花。 过了一会,岑溪望着侯予晟也笑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好啊,劳烦舅舅破费了。” 侯予晟说:“可以。” “你觉得呢?”岑溪看向岑念。 吃日料,也可以。 岑念点头。 岑溪把她的行李箱交给小许后,三人就向着黑木日料而去了。 出门时,岑溪拿出手机,给某个人发了条信息。 …… 进了这家名为黑木的高级日料店后,服务员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清幽的和风包间里。 三人坐下后,点了今日的主厨推荐。 侯予晟今日是东道主,在岑念已点的基础上又点了不少。 “听说念念前不久拔了智齿,我想着伤口大概还没好,所以才提前两天订了这里,想等你回来请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侯予晟微笑着说。 岑念不仅擅长记忆和计算,还特别擅长把天聊死。 她说:“已经好了,我本来想吃火锅。” 侯予晟面不改色,笑着说:“那舅舅明晚再请你吃火锅。” 岑念端起服务员添上的大麦茶喝了一口:“不用,刺身也行。” 侯予晟和她聊起了这次南市展开的化竞之旅。 岑念答得不甚热情,但好歹都答了,侯予晟敏锐地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不像一开始那样拒人千里了。 他瞥了眼一旁的岑溪,他老神在在,悠然地把玩着桌上一个猫型的筷枕,仿佛对这里发生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侯予晟心生疑惑,实在摸不清这个没血缘的外甥在想什么。 若说岑溪对岑念没什么特殊感情,他不可能一次次在岑念的事情上出手干涉。 若说岑溪对岑念有点什么特殊感情,他现在又坐在这里对他接近岑念的行为不闻不问。 不知不觉,他连自己原本的目的都忘了,比起抓住机会拉近他和岑念的关系,他更想要知道,岑溪的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忽然,有人推开了小包间的房门,门一打开,先飘进来的是服务员慌张又为难的声音: “客人,客人!您走错了,您的包间在那里……” 侯予晟抬起头,看见吊儿郎当的岳家小公子穿着墨绿色的休闲套装,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的纨绔公子,不顾服务员的阻挡大步走进了包房。 “哎呀,这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走错包间也能遇见熟人!”岳尊自来熟地挨个拍了三人的肩膀,拍到岑念时,他格外体贴地换成了绅士的轻拍。 “念念,听说你去了趟南市?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有朋友在那儿,本来可以给你当地导的,你是不是在和我客气?” “不用。”岑念缩回肩膀:“我是去考试的。” “知道,知道,你是去考试的——”岳尊拉开一张空椅,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原本想请你今晚吃饭接风,你哥说你早有预约,没想到这么巧,我们还是遇上了!” 他似乎才看到似笑非笑的侯予晟,直到这时才拿正眼看他:“候董,就是这么个事儿,本来我也想给念念接风,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既然有缘遇上,不知候董愿不愿意一起吃个热闹饭?” 侯予晟把选择权丢给岑念:“今天的主人公是念念,问念念。” “念念,你说呢?”岳尊问。 “随你。” 岑念话音刚落,岳尊就扭头对身旁还站着的跟班说:“听见没,赶紧把兄弟们都喊过来,今天候董请吃热闹饭!” 侯予晟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纨绔公子就一声抑扬顿挫的“好勒”,飞也似的走出了小包间。 -- 第313页 他一个人走的,过了一会,他带着一群人走了回来。 说一群人绝不过分,侯予晟粗略一数,觉得岳尊这群“兄弟”至少有二十人,原本宽敞的包间因为这群人的加入而变得拥挤嘈杂起来。 侯予晟眼尖,一眼看见了夹杂在男男女女里的前女友。 他忽然明白岑溪之前的悠然是为什么了。 侯予晟看向岑溪,他像个局外人似的,神色自若地和岳尊打着招呼。 他的前女友,林兰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你说的最近挺忙,就是这种忙法?”她说。 林兰和他同岁,今年二十八,有着一头卷曲的咖色大波浪,身材丰满性感,他们有过一段恋爱经历,不过,在侯予晟看来,那已经是写完的句号,不值一提了。 显然,林兰不这么想。 侯予晟有过不少难缠的前女友,但林兰是其中最难缠的一个。 把林兰叫来,是岑溪的意思还是岳尊的意思? “是挺忙的。”侯予晟敷衍道。 他的目光扫过岑溪和岳尊,觉得这或许是两个人共同的意思。 他忽然茅塞顿开,心里对岑溪的那点疑惑在岳尊那里得到了解答。 他想岔了,岑溪屡次在岑念的事情上出手,为的是他的好兄弟岳尊。这两人有没有真友谊他不知道,但岳尊和岑念顺利联姻对岑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比起被美色所惑,还是受利益驱动更像岑溪作风。 “我作证,候董是挺忙的,上次我还看见他和我哥在书房里大半夜谈工作。”岳尊笑嘻嘻地说:“要不是我们家没女孩,我哥肯定要让候董作妹夫。” “这辈子我是做不成了,不过还好,”侯予晟笑道:“看来你是注定要做我们岑家的女婿。” 两个人暗藏机锋的对话你来我去几回,互相牵制,彼此打探,有一人在悄然无息地坐收渔翁之利。 “念念,你尝尝这个小长井生蚝,饱满甘甜,你应该喜欢。” “念念,试试这个黑鲍……” 岑念享受着岑溪专属服务的时候,有不少岳尊带来的人陆续过来和岑溪打招呼。 “你也认识他们?”岑念问。 “岳尊的朋友。”他简洁地说:“有时候一起玩。” 岑念没问他玩什么,但是想起了之前在club见到他的时候。 想起那些在club紧贴热舞的人,岑念的心情忽然变得不太愉快。 她扔下生蚝壳,避开他递来的一口鲜虾,说:“你别被他带坏了。” 岑溪笑了:“带坏什么?” “你……” 岑念刚刚张口,去了壳的鲜虾就进了她的嘴里。 “傻念念……”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笑着说:“那我以后多和你玩,让你把我带好。” 她有些心慌,不说话了,慢慢嚼起口中鲜虾。 虾肉Q弹紧实,透着丝丝甜蜜。 …… 三人餐最后变成了N人餐,岑念除了对一只特别鲜美的北极虾印象深刻外,还对侯予晟看到账单时那一瞬间的僵硬格外有印象。 一晚上花掉五十几万,宴请了一堆脸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想必侯予晟的心情不会太好。 总之,他似乎受了挫,第二天没有再试图邀请她去吃火锅。 第二天,岑念回归学校参加月考。 其他学生都已经考了四天,但是没关系,岑念的试卷原本就全校一份,不存在要和其他人统一考试时间的问题。 考完试后,庄辉等人立即把她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起来,还有一些不敢靠得太明显的,伸着脖子在全心偷听—— “你和南大附中的成言谈恋爱了?!” 庄辉石破天惊的一声质问只让岑念皱了皱眉。 “谣言。”她再次辟谣。 邬回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虽松了一口气但仍有疑惑,他憋了快一个周,终于有机会问出:“那外面怎么回说你们……” “捕风捉影。”岑念再次澄清。 庄辉还想问什么,诸宜一把将他推开,大大咧咧地说:“念念和谁交往,关你们这些臭男人屁事!过来,念念,我们出去说话。” 诸宜拉着岑念快步走出教室,七拐八拐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神神秘秘地说:“没人了。” “嗯。”岑念点点头:“没人了。” 她想干嘛? 岑念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诸宜压低声音,问:“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和成言是不是好上了?” “……谣言。”岑念说。 诸宜满脸不信:“那你们怎么会天天一起出门?” 如果是旁人,岑念懒得解释,对象是诸宜,她耐着性子说:“省队的教练要求选手外出时两人一组,我和成言一组。” “这样啊……唉,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你和成言在一起了呢……” 第156章 她话音未落,庄辉和邬回走了出来, 庄辉阴阳怪气地说:“你自己想上就上, 别什么都赖着岑念。” “什么叫我自己想上……”诸宜话说一半, 改口道:“我想上人家也不给我上啊,成言哪看得上我,还是念念配他。” “配什么配?”这回是邬回说话了,他的语气酸溜溜地, 说的话也不大公正:“你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只手就能打倒,他那么弱,要怎么保护岑念?” -- 第314页 诸宜避而不答,非常有诸式风格地说:“成言长得还可以……” “得了吧!”庄辉马上打断她:“你是没看见他那一窝弟弟妹妹吗?谁嫁进去谁够得受!万一再遇上个极品婆婆和极品七大姑八大姨——” 诸宜皱起眉头:“我在说和成言谈恋爱的事, 你扯那么远干嘛?” “谈恋爱又不是两个人的事!幼稚!” “我看你是皮子痒找打!” 眼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 岑念打断他们:“你们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庄辉马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来龙去脉说了。 原来国决赛结束后踏上归途的不止省队选手,还有南大附中男神和上京六中女神的恋爱绯闻,学园里面相关的高楼已经建了几栋。 “你放心吧,念念。”诸宜说:“大部分人都说你们般配,你要是真的和他恋爱了, 我们也会支持的。” “我们只是朋友。”岑念皱眉:“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诸宜见她说得认真, 只能相信她和成言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好,我以后不说了。”她马上说:“谁再造谣我揍谁。” 邬回格外热心, 主动说道:“揍人的时候叫我。” 当事人不承认, 论坛上没有新的谈资, 这场小风波就被人渐渐遗忘了。 一切又回了正轨。 …… 第二天,因为徐虹的一个电话,岑念急急忙忙就打车去了彩虹中心。 小粉红因为肌萎缩侧索硬化引发的呼吸障碍进了急救室,徐虹和沈莲都去了医院,现在中心急需有经验的义工帮忙照看剩下的孩子,她和郑知都是被徐虹点名的人。 岑念走进彩虹中心的时候,孩子们依然在铺着爬行垫的柔软地面上奔跑嬉戏,笑声不绝于耳,中心仅剩的两个义工正在忙碌。 她走进员工更衣室换工作服,看见郑知正神色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发呆。 郑知是除岑念以外,平时照顾小粉红最多的义工,她去年来彩虹中心后,接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小粉红。 岑念初来乍到很多事不熟悉,都是郑知在一旁指导帮忙。 平时郑知看见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可是今天,她们谁都没有开口。 空气里,漂浮着难言的寂静。 岑念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工作服进了隔间换衣服,没一会,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抽泣声。 岑念想起了徐虹在电话里和她说的话: “这次的情况比较危险,有可能……挺不过去。” 这样的事,她从申请成为彩虹中心志愿者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更何况,小彩虹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天迟早会来。 可是……她没有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心还是这么痛。 岑念自嘲地笑了笑。 她换好衣服走出隔间,满脸泪水的郑知正在水龙头下洗脸。 岑念看见了她崩溃的哭脸,也听见了她借着水流压抑的哭声,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把安静独立的空间留给了郑知,轻轻走了出去。 岑念刚一出门就被几个光脚的小孩拉住了。 他们围着她,一双双柔软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和衣服,争先恐后地告诉她徐院长和沈姐姐去医院照顾小粉红了。 “念姐姐,你来给我们弹钢琴好不好?”他们纯真的双眼中满是期盼。 他们还不知道死亡的含义,自然也不明白医院有什么可怕,中心的孩子去医院是时常都有的事,这里的孩子早已把进医院当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 即使某个孩子一去不回了,这里的孩子们也只会被告知他出院了,回家了,去过没有病痛的幸福生活了。 徐虹和这里的义工们尽力为孩子里塑造出了一个玻璃世界,一个没有死亡和痛苦的玻璃世界。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依然在可能的时候尽力欢笑着。努力的,挣扎着成长。 这里是儿童重症临终舒缓中心。 他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些未来渺茫的孩子们能走得尽量不那么痛苦,不那么孤独。 所以,这里不允许大人的哭泣。 即使心碎成片片残渣,即使每一片尖刃都深深刺进血肉,这里的大人也要藏起伤口,做大人应该去做的事。 “好。”岑念微微笑了,轻声说:“你们想听什么?” 轻柔缓和的小星星响彻在彩虹中心,仿佛妈妈在摇篮边哼唱的摇篮曲,轻柔地安抚着这里每一个人的内心。 文辞雪要她多弹琴,多练习,给的曲谱全是高难度曲谱,她却在这里心无旁骛地反复弹奏着初入门者也能一天掌握的入门曲。 世界这么大,有天堂,也有地狱。 尽管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几近于无,她依然想和徐虹她们一起,为这些生来不幸的孩子们撑起一片没有阴霾的天空。 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 放在一旁的手机在这时震了震,一条新闻推送出现在屏幕上: “宝琴座流星雨来了!专家预测,今晚的宝琴座流星雨预计天顶每小时流星出现率可达120颗,观测条件为近几年来最好的一次,0点到2点是最佳观测时间,你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流星雨…… 岑念怔怔地想,可惜,小粉红动弹不得,看不到这场来之不易的流星雨。 -- 第315页 …… 直到太阳隐入灰黑色的云层,岑念才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徐虹和沈莲依然留在医院,小粉红的情况尚不明朗,岑念坐在时不时摇晃一下的公交车上,双眼注视着窗外一辆辆飞逝的车辆,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周围的谈话声都是围绕着今晚的天琴座流星雨。 岑念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她回到家后,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按部就班地开始视频家教,看书,光从外表看,她冷静得一如往常。 除了慢到连邬回都比不过的翻页速度外,她没有丝毫异常。 楼下响起的汽车声音引起她的注意,她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布加迪威龙和迈巴赫、法拉利陆续开进大门。 她转身走出门,站在电梯边等待。 过了一会,楼下响起一声地震般剧烈的关门声。 紧接着,岑筠连暴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疑神疑鬼的毛病还有完没完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追到饭局来,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岑念皱着眉,走到旋转楼梯处往下看去。 她没有看到人,客厅里的声音却更加清晰地传来。 侯婉说:“我都说了是担心你喝多了伤身,你用得着当众给我难堪吗?” 岑筠连说:“担心?用得着你担心?!” 岑筠连一如既往,说话冷酷绝情,连一句敷衍话都不愿说。 他从前对岑念也是这样,后来岑念不一样了,他也就不一样了。 岑筠连就像一面镜子,他是什么模样,取决于照镜子的人有什么价值。 侯婉全身心依附在他身上,如同岑琰珠或是侯予晟带来的一个赠品,他也就只给对待赠品的态度。 他一贯清醒冷酷,就像他一面掏心窝子地追求着林茵,暗地里又压下林成周自杀带来的恶劣影响,只为保全自己岑氏在上头的印象分一样。 “你看看和我一桌的男人,谁的老婆敢查到饭局来?骂你几句你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我让人给你加个位置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不相信你?是我疑神疑鬼吗?你又不是没偷吃过!” 岑筠连答得理直气壮,答得飞快:“我要不偷吃你还进不了岑家这个门!” 岑念虽然没见到侯婉表情,也能猜到她会被这句噎死,毕竟她一直以岑筠连明媒正娶的正经夫人自居。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侯婉的质问变成哭声,她又悲愤地问了一遍:“岑筠连,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懒得和你计较!我告诉你,下次你再敢查我行踪,我就把你的卡都停掉,让你专心做你的侦探!” 岑筠连话音未落,炮弹似的话语又转向第三人。 “还有你!”岑筠连怒气冲冲地说:“你领的是我的工资还是她的工资?!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岑筠连这次气得狠了,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楼下发出哗啦啦一片声响。 岑念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 “你他妈蠢成这样,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把你从外面捡回来,你能人模人样地站在这里?其他老总的司机都是本科生硕士生,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兵痞子,文化没有,脑子要是再不灵光该怎么办?” 他怒吼:“我为什么要用你?!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用你?!” 他骂的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应该和岑筠连他们一起进门的岑溪也没说话。 客厅里沉默了许久,直到两声不同方向的砸门声响起,楼下的大客厅里才重新响起了说话声音。 “他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岑溪轻描淡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现在正在气头,明天就会忘了……过了今夜,你也忘了吧。” 那个被岑筠连怒骂却没有出声的人终于开口了。 齐佑的声音又低又沉,听不出怒气,有股死水般的平静:“我知道……溪少爷不用担心,我不会往心里去。” 片刻的沉默后。 岑溪说:“……嗯。你走吧。” 第157章 楼下响起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接着没多久, 电梯楼层显示器动了, 岑念不想被发现偷听, 回了自己卧室。 她想起第二次在时停世界里看到的过去。 林茵和齐佑似乎有段不为人知的关系……至少不为岑筠连所知,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把人留到现在。 要说是岑筠连对不起林茵吧,林茵背着他吻家里的司机。 要说是林茵对不起岑筠连吧, 岑筠连给岑溪造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硬要追究个对错的话,她觉得,这道题比高数更难解。 比起岑筠连和林茵之间的关系,她更在意的是岑溪和齐佑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和岑溪呆得久了,对他语气里微妙的变化也能感受, 她总觉得, 岑溪和齐佑说话的时候,格外地克制。 可是,面对齐佑,他需要克制什么? 按照常理,他应该恨母亲的出轨对象, 但是岑念不能从他身上看出对齐佑的恨意,即使是在小岑溪撞见那一幕的时候, 他也只是面露失落地垂下眼眸默默走开。 岑念想不通,想了一会就把问题抛开了。 她只知道, 今夜对她和岑溪来说, 都不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 第316页 她拿出手机, 给还在医院的徐虹打了个电话,询问小粉红的病情。 徐虹沉默许久,说了一句:“……唉,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岑念自认做好了准备,可是不到实际发生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现有的准备有没有用。 挂断电话,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眼见时间就要到达凌晨,岑念开门走出卧室。 四楼的小露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岑念走进小露台的玻璃门,看见岑溪随意地坐在躺椅上,脚边有着两罐已经打开的啤酒罐,他手里还提着一罐。 他对她的出现没有任何意外,笑着说:“还没睡?” 岑念试图从他无懈可击的微笑背后找到他真实的情绪,失败了。 她说:“今晚有流星雨。” 他笑了笑,说:“对,听说今晚有流星雨来着……原来是这个时候啊。” 岑念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躺椅很长,足够两人并排坐着,挨得近,夜风从他身上吹来夹杂在酒气里的鸢尾和无花果淡香,淡得仿佛月光,一触即散。 怀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主动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一动不动。 “冷吗?”岑溪温柔询问。 她摇摇头,他还是脱下西服外套搭在了她肩上。 落在她身上的不止是他的体温,还有那孤单寂寥的一缕尾香。 “好喝吗?”她望着他手里的啤酒罐。 他的手生得好看,骨节修长,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试试?”岑溪笑着把啤酒递来。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和岑溪一起的时候,她好像越来越懒了。 刺激的酒精滚下喉咙,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发酵味,岑念皱了皱眉头,诚实评价道:“难喝。” 岑溪在她头顶低低笑了一声,拿走了啤酒。 “……傻念念。” 他们谁都没有说起之前发生在楼下的那场争吵。 岑筠连的动静太大,她不可能没有听见,但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扫兴的话题。 岑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零点了,时停没有来。 她已经明白,只要和岑溪在一起,时停就不会到来。 岑溪误会了她的举动,说:“要是今晚没等到流星雨呢?” 她看向天空,不以为意:“爱来不来。” 也许是这句话触怒了流星,她一直等到一点,流星雨也没有落下。 深邃的湛蓝色天穹中,群星闪烁,没有一颗有要落下的意思。 岑念:……天气预报的准确率令人堪忧。 岑溪起身走出小露台,岑念听到他打开了四楼的冰箱,过了一会又打开了水龙头,他哗哗地洗了什么,然后又走了回来。 岑念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还有一把水果刀。 他在她身旁重新坐下,开始削苹果。 削苹果没什么好吃惊的,岑念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看见岑溪削出了一圈圈连续,没有断裂的苹果皮。 红色的苹果皮转着圈落下,岑念对这个新奇的技术看得目不转睛。 苹果削完了,岑溪笑着说:“久了没削,技术生疏了……还好没断。” “断了又怎么样?”岑念问。 岑溪把苹果片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了岑念。 “听说削苹果的时候许一个愿,苹果皮不断愿望就会实现。” 他咬下一口苹果,岑念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目光望着天上的群星。 “我的愿望是傻念念的愿望都实现。所以没看见流星雨也没关系……”他说道:“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岑念怔怔说:“……那是骗小孩子的。” 她话音刚落,一颗光芒划破天际。 开启了群星坠落的壮观景色。 黑发的青年在漫天飞逝的流星下,缓缓勾起唇角,笑着说:“……看,你的愿望实现了。” 他的笑有一丝怅然,又有些释然,岑念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 下一秒,他握紧了她的手。 岑念抬头望去,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流星雨。 她越来越多的第一次体验都是和身旁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在一股未知的感情驱动下,她在心中许下三个愿望。 第一是希望小粉红转危为安。 第二是希望她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生活。 第三是……希望岑溪获得幸福。 “念念,许愿要闭眼才灵。”岑溪说。 岑念连忙闭上眼,浑然忘了之前自己还说过“那是骗小孩子的”。 岑溪看着少女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的郁结不知不觉消散了。 他不信神,也不信闭闭眼就能实现愿望,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对着流星雨闭上眼。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虔诚地向神祈祷: “希望念念能获得最好的幸福。” …… 这场流星雨带给岑念新的希望。 她听到小粉红出院的消息,还以为是流星雨带来了好运,她马不停蹄赶到彩虹中心后,却发现小粉红的房间紧闭着门。 她敲了两声后,神色憔悴的徐虹打开了门:“……进来吧。” 岑念进门后,徐虹马上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孩子好奇的视线。 小粉红的房间里鸦雀无声,沈莲、郑知都在,小粉红躺在床上,戴着氧气面罩,半睁着眼,从无力耸拉的眼皮下看着岑念。 -- 第317页 岑念听到了幻想破碎的声音。 没有什么病情好转,这一刻,大概率是小粉红的最后一刻。 她觉得自己心如止水,事前准备作得很好,可能是做得太好了,所以她的心才会这么空,这么静。 岑念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就像分开了一样,她的灵魂看着她面无波澜地在小粉红床边坐下,轻轻牵起她的手握着。 她曾经一步步看着自己走向死亡,所以比在场任何人都明白此时小粉红的心理感受。 明明头脑清醒,却不得不束手无策向死神低头的绝望和恐惧。 岑念也能从她眼中看到如出一辙的绝望和恐惧。 房间里的人都不说话,没关系,她来说。 理应她来说,因为她是如此冷血。 “我以前也生过你这样的病。”她说:“一开始是拿不起筷子,后来就是走不了路……” “岑念……”徐虹出声,想打断她。 她视若未闻,单单注视着那双凝望她的,充满求生欲的眼睛。 “后来,我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就连吃饭也要像你这样……”她看着插进小粉红食管的管子,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从管子里送进去。” 徐虹和其他人一样,目光在少女雪白的脖颈上打转,可是哪里又有伤口的痕迹呢? 徐虹觉得,她是为了安慰小粉红,在瞎编过去。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克制,徐虹能听到那克制下的风起云涌,她应该很难过,可是她的脸上面无波澜。 “你知道我后来怎么样了吗?”她靠近小粉红,轻声问道。 小粉红应该想摇头,可是现在的她就连摇头也做不了。 她只是盯着她,慢慢地,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喷在氧气面罩上的雾气越来越少了,小粉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她这么努力地活下去。 “我很困,困到无论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皮,后来,我忍不住睡了。你看,念姐姐也曾是个小懒虫。” 小粉红的眼神已经平静下来了,又像平时一样,露出一点好奇,依恋地看着她。 岑念轻轻抚摸着小粉红因为营养不良而毛躁枯黄的头发,说道: “我睡醒以后,病就好了。不仅能自己走路了,你看——我还能到彩虹中心来照顾你来了。”她说:“念姐姐没有骗过你,对吗?” 郑知猛地站了起来,在眼泪崩溃前冲出了病房。 徐虹和沈莲在一旁已经转身偷偷抹了几次眼泪。 只有岑念,她在笑。 她笑着,柔声说:“等你这一觉睡醒,也会像念姐姐一样。你不仅能活蹦乱跳,还能去学校念书,等你长大了,就回彩虹中心来帮助其他小朋友,好不好?” 小粉红的眼皮沉沉落下,然后,她奋力睁开,最后再向岑念眨了眨。 氧气面罩上的雾气渐渐消失了。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已久的哭声,是沈莲。 哭声带有传染性,徐虹的眼睛也被泪水模糊了,她强忍泪水,拉过沈莲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走到岑念面前来,拉过少女的肩膀,说道: “哭吧,发泄出来……乖孩子,别忍着……” 少女推开她的手,神色漠然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给小粉红的父母打电话,郑知和其他孩子我也会看着,你们休息一会吧。” 她那么冷静,好像在她面前停止呼吸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徐虹反而因此痛彻心扉。 如果表现得这么冷静的是沈莲,她只会觉得这个来自乡下的淳朴姑娘终于成长了,终于有了符合年纪的冷静和理智,可是站在她面前,神色如常,一滴泪也没有落下,代替她们这些成年人,真真正正履行了“临终关怀”义务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啊! 究竟要经历过怎样的成长,才能学会在悲痛涌来的时候扼杀自己的感情,保持寒冰一样的绝对理智? 再想起自己一开始对她的偏见,怀疑她这个年纪能否承担得起生离死别的压力,徐虹心里只剩下沉重的羞耻和愧疚。 少女将“休息”的机会留给她们,选择用稚嫩的双肩独自面对压力和悲痛。 明明,她才该是受保护的那一个。 徐虹抹掉脸上的泪水,掏出手机,给一个号码打了电话。 第158章 “我马上到。” 岑溪挂了电话,将球棍塞给一旁小童, 转身就走。 “该你发球了, 你去哪儿?”岑筠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头也不回。 岑筠连看着岑溪三步并作两步,飞快钻上高尔夫球车,连岳尊去追都没追上。 “他怎么了?”岑筠连满脸疑惑。 “不知道啊……接了个电话就这样了。”岳尊两手一摊,也是一脸疑惑:“难道是公司里出事了?” “公司里出事了我不知道?”岑筠连一口反驳。 “那就不知道了。”岳尊虽然对岑溪没有回头等他的事有点不快, 但面对岑筠连,他还是给自己兄弟说了好话:“算了,岑叔。岑溪您还不知道吗?他肯定不会胡来的,让他去吧。” 岑筠连握着球棍,在空中划拉了两下, 嘀咕道:“我怀疑他谈恋爱了, 最近神秘兮兮的……这臭小子,谈恋爱了也不告诉老子。” “小溪恋爱了?”岳秋洋走了过来,他打出了汗,把搭在肩上的针织衫解下递给一边小童,说:“这事儿岳尊最清楚, 让他给你说说。” -- 第318页 岳尊头回听到岑溪的“恋爱说”,也是一头雾水:“我没听说过, 岑叔,您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能从哪儿听来的, 我自个看的!”岑筠连说:“我看他最近手机用得勤, 还能对着手机看着看着就笑了……看见他我就想起我年轻时恋爱的模样!” 岳秋洋在心里默默说, 你年轻时谈恋爱可不是这样。 心里怎么想的不提,他嘴上还是说:“既然岳尊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你对小溪管得松,他没道理恋爱了不告诉你。你要是心急找儿媳,岳宁妈妈那里有不少人选,她们啊,闲着没事就爱给人牵红线。” 岳宁听到自己名字,赶忙附和一句:“是啊,我妈已经撮合好几对了,您要是有意思,事情肯定能成,自岑溪回国以来,不知多少好人家向我们打听过岑溪的消息呢。” “有意思!你们回去就帮我物色看看有没有合适女孩,家世清白就行。我这儿子老大不小了,从来没听说过花边绯闻……我这愁的啊……”岑筠连眉头紧皱。 “这有什么愁的?”岳秋洋笑道:“男孩儿成家晚也没什么。” 岑筠连看了眼岳尊又飞快挪开了眼神,没接这句话。 他怎么好意思说,怀疑自己儿子是个弯的,在痴恋你家小儿子? 岑筠连这个怀疑有理有据,他儿子平日生活里接触得最多的就是岳尊了,哪有这个年纪的正常男人对女人毫无兴趣,天天和兄弟混在一起的道理? 岑溪回国前,岑筠连老担心岳尊这个花花公子带坏他儿子。 岑溪回国后,他现在是生怕岳尊带不坏他儿子! 他们老岑家就这一个种,后继无人可怎么办哟,岑筠连还没有心胸宽广到愿意让这“岑氏集团”更名的地步,更不想再收养一个没血缘的儿子。 也许是人老了,从前总对岳秋洋夸口“男孩儿嘛,玩到四十岁再结婚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岑筠连,迫切地希望见到自己的儿媳和孙子。 毕竟,翻过年,他也就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这事我会放在心上,你放心吧。既然小溪走了,你来代他发这一球。” 岳秋洋的一句话让球场上的话题重归正轨,没有人再追究岑溪的突然离去是去了哪里。 …… 岑溪大步迈进彩虹中心的时候,正好遇上徐虹等人把一张担架搬上商务车后座。 那个他上次来还一起玩了游戏的小粉红安安静静躺在担架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徐虹看见他,走了过来。 “我们要把她送到乡下她妈妈那里。”徐虹说:“孩子们只知道小粉红回家了。” 对于徐虹隐晦的提醒,岑溪点了点头。 “你妹妹在大活动室里,你去看看吧。”她顿了顿,说:“她很坚强……我很钦佩她,真的。但是……她才那么小,我擅作主张把你叫过来,是因为她不需要那么坚强,至少你在的时候,不需要。” 徐虹说完,转身上了商务车。 岑溪走进彩虹中心。 留在这里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如既往地天真玩耍着。 有些还记得他的魔术,亲切地围了过来,“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好了,我来陪你们玩,别缠着哥哥。”沈莲红着眼睛从小粉红卧室走出,带走了天真无邪的孩子们。 岑溪得以走到大活动门前。 就在前不久,他还在这里送了她一朵白蔷薇。 现在花瓶里的花空了,天空中也没了暖阳,少女坐在笼罩着阴云的窗前,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小星星》。 寒风从洞开的窗户里吹进,奶油白的窗纱高高扬起,半遮半掩着少女殊丽动人的侧脸。 她坐在飞舞的窗纱后,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周身像是笼着一层孤独而寂寥的蒙蒙光影。 岑溪走了上去,将坐在琴凳上的少女轻轻拥入怀中。 琴声停了,她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我不需要安慰。”她冷声说。 像是尊严和威信被触犯的小兽,虚张声势地维护着自己的强大假象。 “……是我需要,我想抱着。”他说。 姿势的原因,她的左耳就贴在他的胸膛。 岑念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渐渐敲碎冻结的冰面。 难以言喻的悲痛从冰下瞬间涌出,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撕扯着她明明已经凝结成冰的心脏。 她沉默半晌,哑声说了一句:“……那你抱紧一点。” 岑溪用力一些,渐渐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说:“……念念,这不是你的错。”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看见母亲了无生气地倒在血泊里的那个自己。 他既像是在安慰少女,又像是在对从前的那个他说—— “……不是你的错。” 岑念抓皱了他笔挺的西服外套,可是她已经无暇关注,她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紧紧不放,说:“我答应了她,等她病好后就教她弹《小星星》……我答应过……” 她只是想叙述自己的不讲诚信。 可是到最后,她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 一旦开始软弱,理智就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和情绪的阀门。 “从前我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来临,这一次,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不到……” -- 第319页 岑溪对她说的话有一瞬疑惑,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她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明显,直到她什么也说不下去,不得不咬住嘴唇,死死忍住失去控制的哭声。 他为此心痛难忍。 岑溪轻轻抚摸她的脑后黑发,说:“你已经做了狠多,你尽了全力,小粉红一定也很感谢你。” “我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悲伤欲绝的眼眶中飞落。 泪水划过她白净的脸庞,划过她尖尖的下巴,最后浸进了岑溪心口里。 他多么希望,能代她痛苦,代她流泪,将世上一切伤痛都挡在他为她所筑的温室外。 可是她那么勇敢,不畏离别和伤痛,正视每一份伤痕,并从伤痕中坚强成长,他舍不得,舍不得禁锢她的脚步。 即使有朝一日,她可能走出他的世界。 她远比他强大,她永远直视前方,坚强正直、不畏风雨地向前而行,她的心灵如此强大,却又能体恤弱者的无力和悲伤,为他们难过,为他们流泪。 她如此强大,又如此温柔,她的灵魂是世间罕有,绝世珍宝,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和这个灵魂相媲美的珍宝。 他哑声说:“……傻念念,你已经做得比世上绝大多数的人还要多了。” 她蜷缩在他怀中,泣不成声,把他的心也哭成碎片。 “这只是暂时的离别,小粉红下辈子会有健康的身体,爱她如命的父母……你们还会在某个地方相遇,相识……” 他抱着她颤抖的身体,柔声说道: “这不是终结,而是开始……相信哥哥好吗?” 他的话仿佛带有魔力,奇迹般地抚慰了她颤动的心灵。 她用力闭上眼,想要挤尽剩下的泪水。 在飞散着光斑的视野中,她放任了自己的情感,不理智也好,不冷静也好,此时此刻的她,只想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软弱一次。 一次就好,一会就好。 哭过以后,她还是那个坚不可摧,面对任何难题都能迎难而上的岑念。 冷静留给世界。 软弱留给这个怀抱。 只要一会就好。 …… 十二月来了,冬天也就来了。 在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里,她在文辞雪的陪伴下乘飞机抵达千里之外的德国,为的是在海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上崭露头角。 岑念没有辜负文辞雪的期待,在宽阔亮堂的高台上奏出一曲动人心弦、敲动心灵的协奏曲。 台下掌声雷动,评委们纷纷起身鼓掌,岑念弯腰致谢,心中却像是空了一块。 上辈子的她没有机会参加钢琴比赛就缠绵病榻。 现在,她实现了上辈子的最后一个心愿,作为亚洲首屈一指大财阀的继承人真正死去了。 这辈子,她要开始属于岑念的新生。 当她拿着金奖从领奖台走下后,她对文辞雪说的第一句话是: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钢琴竞赛。” 文辞雪震惊得瞪大双眼,情绪失控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抓得她生疼,她却依旧面不改色。 “你在钢琴上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天资聪慧的学生,你甚至比你姐姐的天赋更强!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舍弃这条路?!” 岑念说:“我要做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黑发雪肤,容貌殊丽的少女背脊笔直,缓缓说道: “我要改变世界。” 文辞雪呆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少女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天真、狂妄、让人无话可说的话。 少女看着她,神色平静无波。 她轻声但坚定地说:“你不信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这个世界。” 她找到了,非她不可的道路。 …… 两天后,岑念第一次在没有邀约的情况下入文华山。 谁也不知道她在书房里和汤老说了什么。 江世杰只知道,门开以后,他多了个还有几天才满十七岁的小师妹。 汤老的举动无异于将一枚石子投入风平浪静的湖面,这个圈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大事发生了。 即使汤老收关门徒弟的消息没有见报,但石子引发的波澜依然在这个圈子里悄无声息地扩散,江世杰知道,这一次,怕是有段时间都平静不下来了。 第159章 “你确定消息无误?”岳秋洋神色严肃。 书房里只有他和岳宁二人,岳宁谨慎地点了点头:“消息是从汤家传出的, 绝对没错。” 岳宁试图从父亲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打探点什么, 他试探地说:“这对岳家, 不是好事么?” “那也要看这好事,能不能落进岳家手里。” 岳秋洋冷冷一笑。 书房门这时被人敲响,岳尊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都在呢?干嘛这么严肃?” 岳秋洋冷眼看着这个小儿子,他长得像他母亲, 容貌俊美,性格幽默豁达,从小到大都讨女人欢心。 只是这张脸和这个性格,似乎在岑念那里吃不开。 “你觉得岑念怎么样?”他问。 岳尊愣了愣,说:“很好啊, 我喜欢她。” 岳秋洋不动声色, 眼神瞥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手里却在轻轻摩挲一支已经褪色的旧钢笔。 -- 第320页 没人敢开口催促他说话。 岳宁的目光落在那支钢笔上,那支笔是午夜蓝色的,平心而论, 对岳秋洋来说有些太鲜艳了,他身上的颜色太多是灰和黑, 岳宁鲜少看到他身上出现彩色。 这支钢笔不像是他的东西。 岳宁不知道它的来处,因为从他有记忆起, 这支钢笔就摆在父亲的笔筒里了。 二十几年, 他从没换过。 岳宁想着那支钢笔的时候, 岳秋洋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冰水里泡过。 “喜欢她的人多了,不止你一个。”岳秋洋说:“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 岳秋洋就像在面试应聘者的HR一样,神色平静,目光里带着审视,从上到下地扫视了岳尊几眼,就像在掂量他有几斤几两。 两兄弟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带感情的目光打量。 “我……”岳尊开口,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优势,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说:“她哥哥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还有你和岑叔,你们想要两家联姻,我是最好的人选……” 岳秋洋轻轻放下了笔,终于抬眸看向站在面前的岳尊。 “你听过一句话吗?”他没什么大动作,始终都保持着文雅的外表,说得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现在就是那只癞□□。” “岑念被汤老收为关门徒弟,不是你高攀得上的了,我最近几次提起这回事,岑家的回应已经不是那么明确了。她若是看得起岳宁,那也算皆大欢喜,就怕她一个都看不上,有自己的想法。”他顿了顿,说:“目前看来,她的确很有自己的想法。” “而你,以前没岑念的时候还知道哄哄岑琰珠,后来岑念出现了,你就被美色冲晕了头脑,迫不及待地和岑琰珠说开了。现在哪怕你回头,岑琰珠恐怕也嫌弃了。” 岳秋洋冷静地分析着岳尊的现状,无视他越来越差的脸色。 “你还有脸生气?”岳秋洋平静地说:“我不是没提点过你,你从没放在心上。” “是啊!我哪有你这么厉害,我就不配当你儿子!”岳尊怒声说。 这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岳秋洋在心里评价道。 白生了,浪费时间。 他说:“你能娶到岑家两姐妹里的哪一个,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岳家帮不上忙了。如果你谁都娶不到……” 岳秋洋说了“如果”,却没有把“那么”说完。 他停了一会,转而说道:“你享受什么待遇,取决于你是什么价值,这是岳家的家训,你好自为之。” 岳尊满脸铁青地冲走了,没人拦他。 留在书房里的两个人都很平静。 岳秋洋说:“你去查查,岑念身边有没有走得比较近的男生。” 岳宁领命,刚走到门口,岳秋洋把他叫住:“你母亲在家吗?” “在画室。”岳宁恭恭敬敬地说。 岳秋洋点了点头:“你走吧。” 岳宁的脚步却停在原地没动。 岳秋洋抬眸朝他看去:“还有事?” “父亲,我有些疑问……”岳宁停顿片刻,岳秋洋没打断他,他就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岑溪有异心,没有继续联盟的诚心,我们为什么还要容忍他在私底下搞小动作?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和岑家联盟的必要,我们不在一个行业,能够互相帮衬的地方微乎其微,退一万步来说,这些年来,我们给岑家提供的人脉关系比他们给我们的帮助更多……” 他看着岳秋洋无动于衷的眼神,不敢说下去了。 父亲对其他事都很淡然,唯独对岑家特别执着,这么多年了,岳宁也没搞懂这是为什么。 他害怕父亲发怒,岳秋洋刚过五十,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来说,这个年纪还算壮年。 他不敢惹怒正值壮年的雄狮。 然而,他没有想到,岳秋洋竟赞同了他的说法:“你说得对。岳岑两家没有同盟的必要,但是——” 岳秋洋说:“联姻是有必要的。” 岳宁心中疑惑,不由追问道:“为什么?” 岳秋洋避而不答,说:“你担心的事是不必要的,只要我和筠连还活着,岳岑两家就不可能发生根本上的冲突,至于我们死了以后你们要争要抢,那都不关现在的事。” 岳宁知道再问也没有更多回答了,他识趣地附和,然后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岳秋洋一个人了。 他眯着眼望了会阴沉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鹿皮小心地把刚刚摸过的钢笔擦拭干净,放回了象牙的笔筒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迈步走出了书房。 岳家很大,光面积就是岑家四层别墅的十几倍,这块地皮还是从他某位做过宰相的祖宗手里传下来的,就在紫禁城边,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地方。 姓氏的重量几何,看得从来不是账上那些数字。 这样的岳家,又怎么会非要获得岑氏的联盟不可? 岳秋洋走进画室的时候,他那位出身名门望族的妻子正在对着窗外的紫禁城作画,画得是砖红色屋脊檐角,栩栩如生的骑凤仙人身后跟着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和斗牛。 她不像侯婉那样爱购物爱搓麻将,最大的爱好也就是画个画,喝个下午茶,岳秋洋欣赏她的安静和传统,所以才会选择她作为妻子。 -- 第321页 就像宅邸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对岳秋洋来说,妻子也是差不多意义的东西。 宅邸需要石狮子镇邪,岳家也需要个女人镇家,但是岳秋洋又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找了个“经济实用型”的妻子。她一直没让他失望,没给他添过麻烦。 当然,投桃报李,她的家族他也一直在认真照拂。 妻子放下画笔,笑着看向他:“你怎么来啦?” “上次和你说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一般人不会对妻子这么公事公办,但是姜悦婵一无所知,她早已习惯了丈夫平静疏离的语气。 “我透了个风声出去,不少夫人都找上来希望我给她们牵线。”姜悦婵说:“岑溪年轻优秀,风评也好,怎么岑家就这么急着给他安排相亲呢?” “别人家的事,我们不好管。”岳秋洋说:“你仔细挑,要用给你自己挑儿媳的心态来挑。大概筛出那么几个人后,我再回复岑家。” “你放心吧。”姜悦婵主动说:“我知道你和岑筠连、林茵都是多年好友,这是林茵唯一的血脉,我一定会帮你好好过眼。” 岳秋洋笑了笑:“多谢你了,悦婵。” 姜悦婵见他总算笑了,趁着他心情不错,问道:“阿宁的婚事你准备怎么安排?阿尊还小,但是阿宁翻过年就二十九岁了。” “不急。”岳秋洋说:“先等岑家的两个女儿长大。” 姜悦婵听出这句话的意思,尽管她早已知他心意,却还是忍不住又惊讶了一次。 她对岑家没有意见,可是自己生的心头肉,几次三番被丈夫拢起来等着岑家挑选的行为,还是让她这个作母亲的忍不住心有不平。 她有心说点什么,岳秋洋却已经作了结束语: “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画吧。” 他转身,像来时那样,静静地走了。 姜悦婵望着他的背影,面露失落,她希望他回头看看她,尽管她比谁都清楚,这几十年来,他从不曾回头。 …… 岑念为了参加海伯特比赛,向学校请了一天假,没有细说请假是去做什么。 她回校的时候,消息却不知怎么传开了,陈文亮特意来11班门口堵她。 “原来你还会弹钢琴啊!怎么不早说呢?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陈文亮一脸痛惜地看着她: “要是你早些告诉我,我还可以组织学校里的钢琴特长生和音乐老师去现场观摩,再叫上一只专业的摄影团队去为你进行记录拍摄——我昨晚做了个梦,连今后招生季的宣传片怎么拍都想好了!你听听,这是今早我新想的标语——‘文化和艺术并驾齐驱的实力强校,完美学神的选择!选择六中,你就是下一个岑念!”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很是期待:“你觉得怎么样?” 岑念:……不怎么样。 她懒得和他废话,以“看书”为由丢下他走回了教室。 陈文亮站在门外看着他的金字招牌好好坐到座位上,既没磕着也没碰着后,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海伯特金奖是可以拿出来明面上说的,不能拿出来说的“汤老关门弟子”身份,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透露。 汤老没大张旗鼓地宣布,一定是不想给岑念增添压力,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去打汤老的脸,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陈文亮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像他一样打探到了这个消息,但是汤老没公开宣布,也就没人敢大大咧咧地放到明面上来说。 他觉得,选择收下岑念的转学申请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今非昔比,他一定要把这尊活菩萨给供好了,就是集六中之物力,也要讨岑念之欢心! 走在半路,陈文亮忽然遇见艺体组的组长,他大手一挥,把人给拦了下来。 “陈校长?” 陈文亮说:“岑念参加海伯特比赛的视频拿到没有?” “拿到了,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儿……” “嗯,不错。”陈文亮点点头,说:“你组织一下,让三个年级的艺术班在放学后一齐观看,多学学人家,争取早点出现第二个为校争光的岑念。” “行,没问题。”组长说。 陈文亮点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向着校长办公室走去,想起处处开花的宝贝活招牌、当红掌中宝、甜甜心头肉,他心情雀跃,不由又迈起了快活的魔鬼步伐。 第160章 回到教室的岑念望着窗外,默默出神。 窗外的银杏树满头金黄, 寒风一吹, 片片碎金从枝头落下。 有一片银杏被吹进了窗户, 落在岑念桌上。 她捡起叶片拿在手中,抚摸着叶脉,想起自己刚刚转入六中的时候。 她是二月份来的,一眨眼, 这就十二月了。 回想起十个月前的自己,岑念恍如隔世。 对岑念来说,拜汤老为师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改变。 除了她去汤老那儿的时候,汤老总忍不住提前给她上上课。汤老到了这个岁数,功成名就, 按理说可以安心退休了, 但是他闲不住,他就爱埋头在实验室。 自从岑念拜师后,汤老最爱说的就是等她考入南大,他要手把手地带着她做实验。 这待遇十分之高了,就连江世杰也鲜少享受。 但那也是等她考入南大以后的事了。 -- 第322页 拜汤老为师, 变化最大的还要属岑筠连,她已经受不了他满嘴的“念念宝贝”了。 岑念不是不认识他爸妈——她怎么也想不通, 以岑善克和罗鑫云的性格,是怎么养出岑筠连这种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脸皮厚似门板的奇才。 活似基因在这一代突变了似的。 “岑念, 你把窗户关小点行吗?”唐薇欢的声音从过道旁传来。 岑念说了声抱歉, 把窗户关上了。 “谢谢。”唐薇欢真心实意地说:“我最近有点感冒,吹不得凉风。” 岑念看见她拿出了一条白色的围巾戴上,她认出那是她前段时间手织的羊毛围巾。 她也织了一条,打算圣诞节送给岑溪,现在正好好躺在她卧室的抽屉里。 “你不送人吗?”岑念问。 唐薇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贵的毛线,我才不会送给别人呢。” 她戴好了围巾,想起什么,忽然把手越过过道搭在了她的桌子上。 唐薇欢神神秘秘地问:“你的那条围巾呢?还准备送给你哥?你可以送给成……” 她话没说完,诸宜已经走到面前把她打断了:“打住,我可是向念念承诺过,谁再造谣我就揍谁——你不想挨揍吧?” “真没什么?”唐薇欢瞅着岑念神色。 “真没什么。”诸宜代她回答。 唐薇欢失望地叹了口气:“你的围巾呢?送出去了吗?” 诸宜一屁股在唐薇欢前面的空座椅上坐了下来,说:“别提了,我刚织好就分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臭傻逼,在他朋友面前对我呼来喝去,我只呼了他一巴掌都算客气了。” “那你的围巾怎么办?”唐薇欢问。 “不知道。”诸宜气鼓鼓地说:“我打算扔了!” 岑念好心提醒一句:“咖啡色配庄辉。” 那条围巾,她知道庄辉觑视已久,作为两人共同的好友,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好像是挺配的……”诸宜想了想,说:“反正我也不戴,就便宜庄呆瓜吧。念念你呢?你的围巾织好了吗?” “织好了。”岑念没说她拿到毛线的几天后就织好了。 “抓紧机会,圣诞节送出去。”诸宜拍拍她的肩。 …… 回家后,岑念拿出了抽屉里仔细叠起来的浅灰色围巾。 她没有陪他过过冬天,不知道他戴不戴围巾。 岑念看了一会,把围巾仔细叠好,重新放了进去。 她想出去透透气,走到露台时正好遇上岑溪从电梯里走出,他看见她站在露台,笑着走了过来。 “不冷吗?”他笑着,伸出手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 “我刚出来。”岑念再次抬头。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远处有一片翻滚的浓云,岑溪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觉得这天色有什么好看。 “你在看什么?”他学着她的样子,把双手随意搭上护栏。 自小粉红去世后,她始终有些郁郁寡欢,岑溪这段时间都尽量早些回家,即使不说话,也陪她在一个房间里。 她看书,他工作,他丝毫不觉不便,反而心情平静宁和。 他希望就像她的存在一样,他的陪伴也能带给她一些无声的安慰。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70%的降雪概率。”她轻声说。 仗着她没有回头,岑溪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侧脸:“你喜欢雪吗?” 她说:“喜欢。” “为什么?” 少女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低:“下雪的时候,不会感到孤单。” 她想起了自己病重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只能靠着一个小窗户计算时间。 “风和太阳都是肉眼难以观测运动的。”她说:“可是雪花,你能看清它的动作。” 只有大雪纷飞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活着。 她还活着。 话音落下许久后,她的头顶被人轻轻揉了揉。 “……傻念念。”他带着笑说:“下不下雪哥哥都会陪着你,一年四季,你都不会孤单。” …… 周一的上学路上,岑念发现微博的开屏画面变成了《天赋异禀》的广告,就连学园论坛上也出现了预测今年上京挑战者的帖子。 她浏览投票,发现目前最领先的是京大附中的魏昊霖,似乎大家都觉得他参加天赋异禀比赛是板上钉钉的事。 魏昊霖这人岑念也听说过,京大附中的男神级人物,和成言类似,名气比成言更甚,履历上金光闪闪,是个全面开花的人才。 她没见过,但他的大名倒是老在耳边出现。 排在第二的就是她的名字,紧随其后的是南大附中的成言。 他们三人霸占了排行榜的前三,票数遥遥领先之后的人。 岑念看完帖子,正好走进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除了在进行每日例行的作业复制外,还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谈论今早已经在她手机上出现过的天赋异禀。 岑念看到诸宜和唐薇欢都参与其中,庄辉这个大八卦当然不能少。 他一见岑念进门,立即大声喊了起来:“念神来了!我刚刚还在说,你要是成为挑战者,我一定拿出我压箱底的钱全部买你赢!” 诸宜撇撇嘴:“今年你还买?前年你就输了五万,今年你是想把裤衩都输掉吧?” -- 第323页 庄辉勃然变色:“诸大小姐,我求求你别咒我!” 诸宜看向岑念,说:“别的不说,念念肯定能在本国赛里拿第一,我也拿所有钱买她赢。” 岑念把书包放回座位,旁边正在仔细擦滑板的橘芸豆抬起头来,也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也买你赢。” 一个个的,说得好像她肯定会成挑战者一样。 她连风声都没听到呢。 “比赛还能买输赢?”她问。 “能啊。”邬回说:“就跟足彩一样,都是国家认可的正规博/彩,我以前没买,庄辉每次都买。” 尤东哲从前排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说:“岑念,陈校长让你去校长办公室找下他。” 岑念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岑念把作业交了,然后去找了陈文亮。 陈文亮要说的也是天赋异禀的事。 “你应该知道,我们每个公立中校都有一个推荐名额,我们六中当然也有,今年我已经把你的资料报给天赋异禀节目组了,凭你的实绩,获得挑战资格是板上钉钉的事。” 陈文亮笑眯眯地把一个蜜桔塞进她手里,满脸迷之宠爱,柔声说: “去吧,好好准备,最好把天赋异禀近几年的节目都看一遍,心里好有个底。” 岑念回教室后,庄辉在门口堵住她,迫不及待地打探陈文亮和她说了什么。 她把蜜桔扔给他,说:“天赋异禀。” 庄辉接住蜜桔,转手就剥了起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看吧,我没猜错,所以说,这次我肯定不会买错!” 当天晚上,岑念就买了视频网站的VIP,下载了《天赋异禀》14年来的28期节目。 要想把全部看完,是个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的任务。 她用的岑溪的笔记本,他只瞥了一眼屏幕就知道她在看什么。 “你要参加天赋异禀?” “六中推荐了我。”岑念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说:“……还算有点意思。” 岑溪说:“去散散心也好。” 他想起小粉红的事,觉得有个什么事消磨她的精力也是好的。 “你想要个笔记本吗?”岑溪问。 她头也不抬,不以为意地说:“不用。” 岑溪也没再劝。 他更希望她多来借用他的电脑,这样间接也多出许多相处时间。 虽然只有28期,但每期时长都长达3到4个小时,岑念加快播放速度,花了六个晚上的时间才把28期节目都看完了。 再加上之前从庄辉等人口中获知的情报,岑念对这个比赛终于有了大概了解。 天赋异禀由5个国家轮流举办,这一点她已经知道了,细节上,比赛在有线电视台和视频网站同步收费播出,世界范围内的许多主流国家都购买了播放版权,待遇非凡。 若说世界杯是足球迷的狂欢,天赋异禀则是各国学子和教育界的狂欢。 再说细一些,整个节目赛程分为两轮。 第一轮是本国赛,目的是为了从数千个拥有天赋异禀的候选者中竞选出6名各方面都一流的天才参加国际赛。 比赛不接受选手报名,在每年11月的时候,由本国制作组将徵求挑战者候选的邀请寄给相关团体和被认为有资格提名的个人,12月31日提名截止后,再由节目组聘请的专业团队进行初试,从中筛选出真正的挑战者。 第二轮的目的是汇聚从5个国家的本国赛里最后筛选出的国家级天才们,从中决出天赋异禀者中最出色的世界级天才。 就像世界杯时的足彩一样,每逢赛季也会有专门的彩票开放。除了比赛的最终获胜者可以获得巨额奖金外,打入国际赛的选手都会获得自选5国,共计200多所世界顶尖高校的免试保送资格。 《天赋异禀》还为国际赛设有夺冠奖金,目前的最高奖金纪录是150万美元,巨额奖金产生八年前的那一届比赛,得奖人来自美国,是一名叫史蒂芬的中学男生。 如今他已经是NASA一个重要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这么多奖励和隐□□利,借用庄辉的话来说就是:“就问你牛不牛逼?牛不牛逼?” 要想做一个好的答题者,就要站在出题者的角度想问题。 岑念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分析这些年来节目的变化,猜测今年又会出现什么新的试验。 原本她对能否参加这个比赛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看着看着,她也开始跃跃欲试, 她想要那笔巨额奖金,也想知道自己能在那个汇聚各方天才的舞台走到哪一步。 …… 为了做更充分的准备,岑念给自己订了个第二天早上六点的闹钟,想要在周日的图书馆里获得一席之地,起早是必要的。 渡过零点的时停世界后,岑念正打算休息,手机忽然收到一条微信提示。 她打开,发现是来自岑溪的转账,数字里的那一长串零看得她愣住了。 她回了一个“?”,过了一会,岑溪的回信来了: “琰珠有的你当然也有。” 岑念愣着,忽然想起什么,她爬起来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身份证。 上面的生日恰好就是今天。 岑琰珠有的当然是每年都会从父母手里拿到的生日红包了。 所以……这也是她的生日红包? -- 第324页 也许是见她许久没有收下转账,岑溪又发来一条:“拿去请同学喝水吧。” 岑念:……黄金水? 岑念还没想好怎么婉拒,门外响了两声,岑溪开门而入。 他在床边坐下,直接拿走了岑念的手机,不待她动作就飞快点了下去。 岑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哪有强迫别人收钱的道理? 他放下手机,笑着说:“明天有什么打算?” “……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几点?我让司机送你。” 约定好时间后,岑溪又说: “晚上我来接你一起吃饭。”岑溪站了起来:“你好好睡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眨眼,岑溪就走出了房间。 岑念看着微信钱包里多出来的钱,想退回去又怕伤感情,最后只能收下,当做入乡随俗。 她躺回床上,心里想的是,他发了生日红包,怎么不说句“生日快乐”? …… 安稳睡到天明后,岑念在家里用了早餐,出门前往市立图书馆。 接她的人是齐佑,岑念现在看到他就不由自主想起林茵,好在她天生冷淡,不做表情的时候别人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她没打算刺探过去,没想到齐佑在半路上主动和她开口了。 “二小姐,生日快乐。” 第161章 岑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齐佑解释道:“二小姐,你别生气, 是我擅自听到溪少爷预定了晚上的餐厅为人庆生。” “我不会生气。”岑念说:“谢谢你。” 齐佑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确定她真的没生气后, 从副驾驶上拿起了一个盒子——她一直没注意到,原来副驾驶上还放了东西。 齐佑拿起浅蓝色的小礼盒递给她。 “二小姐,这是我准备的小礼物,不贵重, 您就收下当个纪念吧。” 岑念有些犹豫,她和齐佑不怎么熟,连话都没说过两句,齐佑又怎么会送她生日礼物? 难道又是岑琰珠有,所以她也有吗? 见他的手一直悬在半空, 神色也有些尴尬, 岑念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我能现在拆开吗?”岑念问。 “当然可以。” 看得出来,他也乐见她现在就拆。 岑念打开礼盒后,发现里面的确不是让她心有不安的贵重物品。 礼盒里躺着一张贺卡,一枚精致的镂空书签。 岑念拿起贺卡,里面有着一行笨拙的手写文字: “念念小姐, 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落款简简单单:“齐佑”。 岑念又拿起那枚书签打量, 上面的花纹是星月和藤蔓,精致秀美, 岑念觉得挺好看。 “谢谢,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她微笑起来。 齐佑一直在借用后视镜打量她的反应, 见她笑了,他的神色一松。 “我看二小姐平日喜欢看书,所以挑了个书签……能派上用场就好。” 岑念随口问了一句:“岑琰珠生日你也送了吗?” “没有。”齐佑一愣,老老实实地答道:“只给二小姐送了。” 岑念心念一动,问:“哥哥也没有吗?” 这回他沉默了片刻,眼神不自在地移向马路前方——现在换成了岑念借用后视镜观察他。 “……准备了,没有送。” “为什么不送?” 齐佑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明显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岑念还在等他回答。 这又碰巧是个不擅长说谎的男人,他不想回答就沉默,沉默也不行的时候,他只能露出苦笑,低声说:“溪少爷什么都不缺,我送什么都不讨好。” 这话要是其他人——譬如岑筠连听见了,齐佑恐怕又讨不了好。 以岑筠连的联想能力,立马就能把齐佑这句话曲解为“岑溪什么都不缺,难道我就缺吗?” 岑念知道他没那个意思。 “错了。”岑念说。 齐佑吃惊地看向她。 “你明明知道,岑溪不是那种人。”她说:“有人关心他,他绝不会挑三拣四,即使在心里也不会。究竟是你怕不讨好,还是你不敢送?” 齐佑像是被她的话震动了,神色复杂,紧握着方向盘半晌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他再次开口,却是说:“二小姐……溪少爷对您真的很好,我看得出来,您在他心里不一样。” 岑念觉得齐佑这话怪怪的,以他的立场和往日的性格行事,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她等着齐佑再说下文,然而之后的一路上,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 星期日的图书馆比往常更热门,和热门景点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岑念来得早,图书馆还没开门,门外已经排起长龙,她正打算自觉站到队尾,队伍里忽然有人喊她: “岑念!” 她寻声望去,发现是高高瘦瘦的成言在朝她招手。 托福,岑念插队进了长龙中间。 等待开门的时间里,成言聊起了天赋异禀。 “今年六中的推荐名额……” “给了我。”岑念说。 在她看来,这没什么好遮掩的,更何况成言和她一起喝过奶茶柠檬茶,还一起刷过不少竞赛题库,也算她一个朋友,更没遮掩必要。 -- 第325页 “太好了,我正好也被南大附中推荐了。”成言露出真心的微笑:“七校联赛之后,我一直想和你再赛一场,看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有机会。” “你就知道我一定能成为挑战者?” “如果你没通过预选,其他人也没资格通过预选了。”成言笑道。 九点到,图书馆大门开启,长龙陆续被吞进大门。 岑念跟着人群往里走的时候,成言忽然在她身旁问道:“你晚上有时间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一个人去有些尴尬……” “我和哥哥约了晚餐。”岑念说。 成言有些失望,但还是笑了笑,说:“没事,下次再说好了。” 岑念喜欢图书馆。 有看不完的书,中午再打开自带的便当,对她来说,这就是完美的一天。 六点过的时候,她收到了岑溪的信息,两人约定在图书馆门口的车站见。 岑念起身收拾桌上的一大堆看过的书。 成言看着她:“你要走了?” “嗯,我哥哥来接我了。”岑念说。 成言没见过她哥哥,但是已经从她嘴里听说了无数遍,他也是有弟弟妹妹的人,自认这是两人的共同点,除了比赛和课程,他们聊的最多的就是家人的话题。 不过除了“哥哥”,成言没听她说过父母和姐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不提,他也识趣不问。 他跟着站了起来,帮她收拾桌上的乱局:“我送你出去吧,正好我也要走了。” 既然是顺便,岑念也就随他去了。 成言熟练地叠好桌上一本本大块头,帮她拿去还了。 两人一同走到车站后,岑溪的车还没来,因为是下班时间,马路上已经堵出了长龙。 两人站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岑溪的车依然没来。 成言看着望不见头的车龙,说:“可能要等一会了。” 岑念不在意。 又一辆公车在两人面前驶出,岑念忽然意识到站牌上的车都走了个遍:“你要坐多少路?” “我先看着你上车再走。”成言说:“我不急着回家。” 岑念觉得这不太好,她刚想劝他先走,一阵寒风刮过,成言皱着眉头,取下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了起来。 周围的路人都抱紧手臂跺脚取暖,她的脖子上却多了少年的温度。 他的表情一本正经,仿佛只是在帮助同学,但是岑念却有些不自在。 她一想起这围巾上一秒还在成言脖子上,上面的温度也是成言的温度,她就觉得不自在,单纯的不自在。 虽说没有洁癖,她也没有乱用别人东西的癖好。 “谢谢,我不需要。” 她拉下了脖子上的围巾递还给成言。 成言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黯然,岑念觉得自己的话可能造成了误会,于是她补充了一句:“我不冷。” 成言笑了笑,轻声说:“……好。” 岑念回过头往马路上望去,忽然发现正在靠近的布加迪威龙。 她露出惊喜表情,将刚刚的小插曲忘到脑后,转头对成言说:“我看见哥哥的车了,谢谢你陪我等车。” 成言点点头,忽然叫住她:“岑念……”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24号你有时间吗?”他说的有些迟疑:“我们学校发了针对天赋异禀的比赛资料,我想和你探讨一下……” 岑念盘算了下时间,确定24号是星期六,她没有安排。 “好。” 她简洁明了地给了答复,转身上了停在路边的布加迪威龙。 成言望着少女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他怕被人看出心中欢喜,低头还不够,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嘴角,想要遮住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 这样一来,他也顾不上去看岑念上车没有了,等他平复情绪,再看向岑念所乘的那辆车时,正好对上驾驶席上她哥哥的视线。 不带情绪,只是有点冷。成言愣住了。 少女坐进副驾,带来一阵室外的冷风,风中夹杂着她特有的香味。 岑溪没看她,看着窗外瘦高清俊的少年。 他的年纪和她相仿,戴着一个简简单单的黑框眼镜,干净清俊,在女生中应该颇有人气。 他手里紧握着浅灰色的围巾,怎么看,都像她曾经织的那一条。 岑溪刚刚亲眼看到少女将围巾送出去。 岑念正忙着系安全带,没顾上岑溪的沉默,等她系好安全带朝他看去,他神色如常地看着前方,食指轻轻摩挲方向盘,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有了齐佑的先例,她特意看了眼四周,连后座都没放过,没见到礼物。 她又往他的衣兜望去,咖啡色的西服外套和西裤口袋都装不下太大的东西,她无功而返。 岑念以前也过生日,收到的礼物用金山银山来形容也不过分,可是她却从没像今天这样期待过。 难道他没有准备? 岑念有些失望,只能安慰自己那三十万就是岑溪送的礼物。 拿钱作生日礼物没什么稀奇的,她上辈子的父母也是这样,她曾父母手中收过钻石矿。 面对堵车,无论是布加迪威龙还是奥拓,都必须维持同样的速度。 车子蜗牛似得慢慢挪动着。 “我来的路上到处都在堵车,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岑溪问。 -- 第326页 老实人岑念没多想,直接说:“十三分钟,不算久。” 对别人,她只等三分钟,但是对岑溪,十三分钟不算什么,她数着车牌,时间一会就过去了。 “对不起,下次我到了再叫你出来。”岑溪伸出手,把暖气开得更大了,他问:“冷不冷?” “不冷。” 岑念话音未落,岑溪就向她伸出了右手。 他摊着右手,像在等待什么。 岑念一愣:“什么?” 拿纸巾吗? 岑溪没看她,只是那五根手指头勾了勾。 岑念去拿纸巾的时候,她清楚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啧”。 “傻念念。” 第162章 他看她一眼,不再尝试动作暗示了, 直接伸手抓住她的左手。 他把她的手握了起来, 轻轻攥着, 从手腕到手指,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温暖。 “你的手都冰了,还说不冷。”他半责怪地说。 后来,岑念的手暖了他也没放手。 岑念觉得他忘了这回事, 出于某种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她也没开口提醒。 岑溪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开口道: “今天一天都在图书馆里?” “嗯。”岑念刚想和他聊聊今天看了什么书,岑溪又问:“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的同校同学?” “不是,南大附中的。”岑念说:“叫成言, 成绩挺好。” “和你一起逛大明湖景区的人?” 这话问得有点怪, 他们只是因为规定而临时组合的,这一迟疑,她答得就有点慢了:“……是。” “他……”岑溪迟疑了片刻,把手收了回去重新握住方向盘。 “怎么?”岑念问。 他笑了笑,望着前方, 低声说:“没什么。” 少女虽然面有疑惑,但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是她的长处, 偶尔也会变成坏处。 也许她再问一句,他就会忍不住质问她, 成言手里的那一条围巾, 是不是她原本要送给他的那一条。 多么可笑, 他有什么质问的资格。 以不能早恋为由吗? 岑溪发现了自己的可笑,所以及时制止了出口一半的问题。 那是她一针一线打出来的围巾,不管送给谁都是她的自由,在入手之前,那从来不是他的围巾。 是他在庸人自扰。 岑溪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们上车前在聊什么?” 岑念坦然回答:“他约我24日那天出去,讨论比赛的事情。” “24号?”岑溪轻声重复了一遍日期,然后他问:“你说什么了?” “我说好。”岑念说完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看着岑溪:“怎么了?” “没什么。”他散漫地笑了,一如寻常:“……随口问问。” 庸人自扰。 他在心里说。 她原本,就只把他当做可以信赖的血亲哥哥。 …… 岑溪订的餐厅是8OttoeMezzoBOMBANA,岑念之前听说是齐佑去预定的,说预定,实在是客气了。 实际上,岑溪把整间餐厅给包了下来。 今晚坐镇餐厅的米其林三星大厨和服务生都只为他们服务。 岑念坐在餐厅里视野最好的位置,往身侧的落地玻璃窗外看,上京市的夜景本就迷人,从75层隔着云雾望去更是如此。 天空黑了,可是地下亮如白昼,光芒璀璨,明灭闪烁,最大化展示着大都市的魅力。 岑念以前不是没和岑溪一起吃过饭,可是从没这么郑重过。 岑溪状若平常,和她聊着稀疏平常的事,时不时说个笑话,逗得她不由发笑。 牛排上来之后,岑溪拿起刀叉仔细切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不少女服务生无所事事地散布在餐厅里,一双双眼睛都在偷看礼仪周正的黑发青年。 岑溪的外貌的确无可挑剔,就算是极其讲究“端正”的岑念来说,他的容貌在见过的人里也是数一数二。 他长得更像他母亲,五官里有一份工整柔美,低头切牛排的时候,神情专注认真,垂下的睫毛乌黑纤长,像小婴儿一样,只有一点点上翘的弧度,看上去整个人毫无防备。 岑念偷看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撞上她的视线。 她脸上的温度不由自主上升了。 “好看么?”他微微笑着,将切好的牛排换到她的面前,将她还未动的牛排端了过去。 “……” 她低头吃肉,假装无事发生。 在美味的正餐之后,餐厅的灯忽然暗了下来,岑念下意识抬头张望。 餐桌对面的岑溪镇定自若,仿佛早有预料。 岑念开口询问之前,胖胖的主厨亲自送上了她的生日蛋糕,并用带点意式口音的英语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岑念道谢,主厨微笑离去。 “许愿吧。”岑溪说。 岑念闭眼吹灭了提拉米苏上的蜡烛,在心里许下愿望。 希望明年还能和他一起过生日。 她睁眼,刚要说话,一个有着优雅暗纹的正方形奶油白色礼盒就递到了她面前,盒子上还绑着丝绸缎带,精致而华美。 礼盒比齐佑早上送的那个大了不少,岑念猜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 第327页 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岑溪,在对方的示意下伸手接过。 “……现在可以拆吗?”她礼貌询问。 “当然。” 岑念小心打开礼盒,发现里面装着一枚水晶球。 她怀着难以言喻的既期待又兴奋的心情,小心取了出来。 水晶球是透明的,里面大雪纷飞,立在洁白底座上的城堡是纯白色的,干净得和周身的白雪一样,整个城堡精雕细琢,连阁楼窗户都栩栩如生,它安静伫立于大雪中,像是雪之女王的王城。 除了白色,这个水晶球上找不到第二个颜色,一切都那么洁净。 纯白色的底座正面刻着“CN”,那是她名字的缩写,她轻轻抚摸,在底座最下面找到了一个开关,打开后放到桌上,悦耳的钢琴声随即低柔地响起。 那是他们曾一起弹奏过的《f小调幻想曲》。 即使她放着不动,没有丝毫摇晃,里面的雪花还是不知疲倦,洋洋洒洒地飞舞着。 她忘了思考原理,只是怔怔看着刚刚从礼盒底部拿出的贺卡。 上面有两行字,和岑溪房间里看到的笔迹一样,俊逸有力。 他写: “生日快乐,念念。“ “愿永不停歇的雪花伴你不再孤单。” 毫无预兆地,她的鼻子酸了。 胸口里也酸酸的,涨涨的,她说不清,这究竟是满足还是伤心? “不喜欢吗?” 岑溪打量着少女的神情,她看到贺卡后就变得呆呆的,连带着他也有些不安,担心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的礼物。 “我喜欢。”她抿了抿嘴唇,果断地说。 岑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 “你哭了?” “你才哭了!” 少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地瞪着他。 然而她微红的眼眶和脸颊大大削弱了这一眼的威力,岑溪只觉得很可爱,很可爱。 他微微笑着,像是怕惊吓到谁一样,声音又轻又柔: “……我也喜欢。” …… 接下来的几天,成言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再聚精会神地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次数也减少了,虽然作业和随堂小测还是一如既往优秀,但是细节上依然能看出有些不在状态。 其他人倒没有发现,只有成言的同桌发现了这一点。 几经逼问,成言终于吐露他的烦恼: “……和女生出去玩,怎么安排才好?” 同桌是被按在桌上强行捂住嘴才止住到了喉咙口的大叫。 “不要声张——” 南大附中的男神捂着他的嘴,耳朵绯红,一脸恼羞地怒视着他。 同桌连连点头后嘴巴才得到自由开合的自由,他和成言同桌快两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春心萌动的样子,虽然不敢大声嚷嚷了,但那脸上的坏笑还是停不下来。 “告诉我,是谁?” “用不着知道。”成言板起脸,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就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啊!”同桌理直气壮地说:“天底下女孩子那么多,各种类型都有,我要对症下药才行。” 成言思索片刻,说:“……和我差不多的类型。” 同桌:……啥意思,大哥你在自攻自受啊? 成言见他疑惑,补充道:“她……成绩挺好,也爱看书,常去图书馆。” 一个名字在同桌心里如同朝阳那般灿烂夺目地冉冉升起。 大哥……您直说是岑念呗,前不久的绯闻,七校里谁人不知? 同桌顾忌这位南大附中门面的面子,没说破,假装什么都没猜出。 “她平时爱去的地方你千万别约了,平时就经常去,约会再去不无聊?所以图书馆你先划掉。” 同桌一句话就打翻了成言心里的第一计划。 确实……平时就经常在图书馆见面,圣诞节还去图书馆,恐怕不好。 他也不想给岑念营造一个书呆子的印象。 “你说去哪儿?” “你是约的圣诞节吧?”同桌一言道破真相。 “……” “嘿,别那么看我,一猜就猜到了。”同桌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接着一把揽过,小声说道:“哥们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同桌在他面前打开手机,飞快打开APP的电影频道。 “看电影?”成言问。 “看电影。” 来不及阻止,当成言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同桌已经买了圣诞节当天的两张恐怖电影票。 “你们去看了一定会回来感谢我的。”同桌一脸笃定:“这招百试百灵,信我。” 成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个电影就百试百灵,但他还是说道:“我转账给你。” “别别别。”同桌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说:“不要钱,算是我付的补习费了,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就不敢来问你问题了!” “……谢谢。” “不谢不谢。” 同桌自觉促成一桩好姻缘,往兜里揣了点钱,准备去小卖部犒劳犒劳自己。 他一出门,就被蒋怡畅给堵在了过道里。 “急着去哪儿啊?”蒋怡畅微笑着靠近他。 同桌一个哆嗦,后退一步:“畅姐,你要干啥?” -- 第328页 “你和成言说什么了?” “没……没说啥啊……” “是吗?我听见成言在谢你,他无缘无故谢什么呢?”蒋怡畅微笑,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蒋怡畅这人,处事圆滑,在学生里很有人气,成言和岑念的绯闻传遍学园论坛前,大家都认为她和成言会是一对。 同桌上一秒觉得自己促成了好姻缘,这一秒就变成了毁人姻缘。 蒋怡畅才是他们南大附中的,他这样作是不是不太厚道…… 他含糊说道:“我就是帮他买了张电影票,他谢我,没别的……” “什么电影?” “恐怖电影。” “和谁?” 同桌吓得一抖:“我怎么知道和谁,说不定是和他妈呢!” 真见了鬼,他没说是两张票啊! “我……我买水去了。” 同桌急忙往楼下走,蒋怡畅不急不慢跟了上来。 夭寿了! 同桌有心为成言遮掩,然而敌不过蒋怡畅精妙的话术,不知不觉就把成言卖了个精光。 “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同桌留下落败的话语,落荒而逃。 蒋怡畅停下脚步,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 想借助吊桥效应促进感情? 她不会允许的。 …… 24号,男男女女打扮得都格外精致细心。 成言也是,一大早起来后就在焦虑地翻箱倒柜寻找外出的衣服。 他往常对衣物鲜少注意,穿的都是ZARA打折季销售的简单单品,一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过两三百块,可能连岑念的一个发夹都比不上。 他想到这里,有些黯然。 没有外出的弟弟妹妹开门涌了进来,接二连三扑在他的床上。 “哥哥,哥哥——你要出门吗?”最小的妹妹抓起他扔在床上的一件厚外套,说:“哥哥穿这个,好看!” 成言正愁没人出主意,松了一口气,接过妹妹递来的外套,笑着说:“好,哥哥就穿这个。” 他换好衣服,从书桌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本自订的资料册,里面有着《天赋异禀》的一些内部资料,都是南大附中校长斥重金收集来的,只他有这一份。 京大附中也给了魏昊霖类似的资料,他不知道六中有没有给岑念准备,但多一分准备也多一分把握。 他把资料装进包里,又从抽屉更深处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平盒。 这是他换乘两路公交,好不容易才从那家大热的pierremarcolini店里买到的比利时进口巧克力。 为了这盒巧克力,他辗转一个小时,排队三小时,一切只因为偶然从某个女同学口中听到一句: “pierremarcolini终于在上京开店了,你知道PM吗?他家的甜品就是甜品里的玛莎拉蒂。” 岑念配得上最好的,他送不起玛莎拉蒂,但至少想送她甜品里的玛莎拉蒂。 他拥有的不多,但是舍得送出全部。 这盒巧克力比他一身家当都贵,他仔细擦去盒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它小心地放进了包里。 越是临近见到岑念的时刻,他就越是觉得忐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好。 衣服没选好。 礼物没选好。 自己嘴笨,或许还会说错话。 就连参加中考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忐忑过。 成言坐在书桌前,傻傻地看着桌上的时钟,等待出门时间的来临。 第163章 五点刚过,成家面馆就已经座无虚席, 成母正在大堂里招呼客人时, 忽然看见门外走进一个熟客。 “怡畅来了?”成母高兴地说:“还是牛肉面?” “阿姨好, 我要一碗小份的牛肉面。”蒋怡畅笑着说。 “老成,一碗小牛肉面!”成母对后台大声说道。 成父从小窗口里望了一眼,笑着说:“快给怡畅找个位子坐下,面一会就来。” 成母端来一根塑料板凳, 在一张餐桌前加了个位子,蒋怡畅做下后,说:“阿姨不用管我了,店里忙,您快去帮忙吧。” “有什么事儿就说一声!”成母一脸热情地说完, 转身去给她夹泡菜去了。 其他客人要泡菜都得自己来端, 唯有蒋怡畅,每次都是成母主动夹好给她端来。 旁人不知道,蒋怡畅碗底里藏的牛肉几乎是别人的两倍。 这是成父成母和蒋怡畅之间的默契。 这小姑娘风雨不断,几乎每天都要来吃一碗面,不仅自己来吃, 还变着法子带人来吃,给面馆带了不少新回头客。有时候店里忙不开, 长子又不在,她还会默默地留在大堂帮忙招呼客人。 一开始成母只当这姑娘热心, 后来才明白她是儿子的暗恋者。 成母观察久了, 对蒋怡畅很是满意, 她看得出,蒋怡畅虽然是城里的姑娘,但是一点都不嫌弃他们的家庭,也没有城里姑娘好吃懒做的恶习,成言要是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她也放心。 她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读大学前不能早恋,好在这姑娘懂分寸,从来不让她操心。 投桃报李,成母就用最新鲜爽口的泡菜和最肥美的牛腱子肉表达对她的暗中支持。 成母招呼完蒋怡畅,又投入繁忙的生意中。 她准备忙完这一波再去蒋怡畅那里问问儿子最近的学习生活,没想到过了一会,蒋怡畅白着一张脸找上了她。 -- 第329页 她吓了一跳,小姑娘进来时还面色红润,怎么没一会就脸色苍白了? 成母连忙说:“呀,怡畅你的脸怎么这么白?还出了这么多汗?” 成母还想着是不是小姑娘来大姨妈了,店里正好有卫生巾给她垫垫。 蒋怡畅死死抓着她的手臂,低声说道:“阿姨……我吃了半碗面,忽然肚子好疼……” 这话对于一个餐饮业从业者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成母下意识把蒋怡畅抓到了后厨门口,免得其他客人听见她的话。 “怎么回事?怎么会吃了面肚子疼呢?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成母急促发问。 “不是……就是肚子疼……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蒋怡畅的腿软了下来,成母连忙扶住她,她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声音都变了:“阿姨……我肚子好疼……” 这可怎么办! 门外那么多客人,要是都知道蒋怡畅吃了店里的牛肉面腹疼成这样,谁还敢继续吃下去? 损失这一餐的面钱没什么,最怕的是对店里的声誉造成影响! 成母没了主意,连忙把正在煮面的成父叫了过来。 她平日大权独揽,遇上这种问题还是六神无主,主动把决定权扔给了成父。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成父得知事情原委后,马上扔了大勺,说:“走,我送你去医院!” “等等!”蒋怡畅用力抓住成父手臂,说:“叔叔——不行!” “怎么不行?”成父犹疑停下脚步。 “您送我去医院,店里怎么办?不开了吗?要不了半天,大家都知道这里有食客吃进了医院!”蒋怡畅一字一顿地说:“这样不行!” 成父和成母对视一眼,担心的同样是产生流言。 店里的卫生状况他最清楚不过,他问心无愧,但难免会有有心人在背后添油加醋。 “让成言送我去医院!”蒋怡畅说:“叔叔阿姨留在店里继续营业!” “成言在家吗?”成父问。 成母很快反应过来:“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 成言已经走到车站,接到母亲电话后,急急忙忙赶回了离家不远的成家面馆。 成母扶着面色苍白的蒋怡畅站在狭窄的后门前,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要他马上带蒋怡畅去医院。 “我……” 成言话没说完,成母已经把蒋怡畅推了过来: “你赶紧去,店里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我和你爸走不开,也不敢走,你悄悄地带怡畅去做个检查,要真是牛肉面的问题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成母说完,急急忙忙又进了后厨。 她得提醒老成,牛肉面先别卖了,如果真是店里的面让蒋怡畅腹痛难忍,也只可能是牛肉面汤里的问题! 好好的一天,怎么偏碰上这样的事! 成母焦躁地大步离开了,成言扶着蒋怡畅,想撒手不管又实在找不到人代替自己跑上一趟。 除他以外,其他弟弟妹妹哪里担得上这样的重任? 两头为难,他无可奈何地扶着蒋怡畅上了前往医院的出租。 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按照计划,他原本应该在电影院的门口了,现在却不得不先去医院,也不知道一个检查要做上多久。 他心乱如麻,坐在出租车后排给岑念发去一条信息: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可能要耽搁一会,你先到的话就去取票吧。” 他把取票码也发了过去。 …… 岑念收到取票码的时候,才知道成言买了票请她看电影。 她坐在电影院旁边的一家星巴克里,面前摆了一杯喝了几口的热咖啡,就在她收到取票码的前一秒,她还以为成言是为了在这家咖啡厅里和她进行学术讨论。 她抬起眼的时候,周围偷偷观看她的路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假装无事发生。 大概是因为恰逢圣诞节的缘故,岑念今天遇见的路人大多都精心打扮过。 岑念一如往常,不仅没有装扮,甚至身上衣服都比平日穿得更厚一些了。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是人群的焦点。 不论身在何处。 在其他人看来,今天是圣诞节,对岑念来说,今天是组队研究《天赋异禀》的学习日,没什么特殊的。 硬要说圣诞节,那也是回家以后。 她已经准备好装围巾的礼盒,就等着岑溪回家后送给他。 想起准备的圣诞礼物,她出了会神。 过了一会,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电影开场。 先去把电影票取了吧。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起身离开了星巴克。 取票处大多都是情侣,偶尔有几个落单的,也是情侣中独自来取票的男性,岑念作为其中唯一一个来取票的女性,面不改色从机器里取出两张电影票。 《透明人》,她盯着上面的电影名字看。 科幻电影? 她把票揣进外套兜里,站到一旁默默等待成言的到来。 十五分钟,十分钟,最后,离电影开场只剩五分钟了,而距离他们最初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岑念的神色越来越冷。 她讨厌迟到的人,以身作则,她也从不迟到。 可是成言也迟到得太久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连条消息都没发来。 -- 第330页 她主动发了信息:“电影要开始了。” 过了几分钟,成言回复:“对不起!我这里还没结束,店里的客人得了急性肠胃炎,我正在帮忙办理住院手续。” 微信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岑念懒得再看他输入了什么,直接发送:“资料扫描后打包发给我”。 一开始就该这么简洁。 她正打算关了手机离开,忽然想起手里的两张电影票,转而给岑溪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了起来。 岑念开门见山,说:“科幻电影,看不看?” 岑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岑溪放下手中钢笔,对面前的秘书摆了摆手。 秘书悄然离开后,他轻声说:“你的朋友呢?” “放我鸽子了。”岑念坦白:“我取了电影票,不想浪费。” 岑溪没有立即说话,岑念等了一会,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了,又补充道:“电影还有五分钟开场,就在时代广场这里的影院,我记得离你公司挺近的……你在公司吗?” “我在。”岑溪的声音带笑,他说:“但是过会我有个会议要开,抱歉。” 岑念有些失望,她努力不让他听出来,故作随意地说:“好,我再问问别人。” 挂断电话后,岑溪望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半晌不语。 是不是,只有需要替补的时候,她才会想起他呢? 哥哥。 这个身份让他站得很近,却又很远,比任何人都远。 等他打完电话,秘书也去而复返,把新收到的一沓文件放于岑溪桌上。 “岑总,董事长问您晚上有约吗?” 岑溪半晌没说话,他低头看着手机,可是那手机黑着屏幕,什么都没有呀。 秘书忐忑开口:“……岑总?” …… 岑念站在电影院前,她刚刚给邬回打了电话,邬回人在乡下,赶回来要两个小时。 “我马上回来!”橘芸豆非常激动。 岑念冷静回答:“不用了。” 两个小时以后,电影都散场了。 再往前看看,她还给诸宜打了电话,诸宜一听是科幻片就开始打哈欠: “哎呀,我这脑子,你请我看科幻片不是让我去拽瞌睡的么?” 庄辉……算了,她和庄辉看什么电影。 最终,岑念决定自己去把电影看了。 科幻片,她还挺感兴趣的。 岑念走到检票窗口,刚把电影票递出,一只大手按到了她的脑袋上。 一大盒爆米花被塞进了岑念怀里,岑溪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有两杯叠放起来的冰可乐。 他笑着说:“看电影不吃爆米花?” “哥哥!”岑念心里一喜,定定地看着他:“你不开会了吗?” “开会哪有陪你过圣诞节重要。”岑溪笑着接过检票员递来的票根,说:“走吧。” 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岑念进场时,场内几乎都坐满了人,乍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她看不清路,小心辨认着底下的阶梯,一旁忽然伸出一只大手,牵起她大步往前走去。 岑溪宽阔的背影在黑暗中依然显得无比可靠。 岑念跟着他的脚步,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前后左右,全是情侣。 怎么搞的,圣诞节除了情侣都不出门吗? 她还在观望四周时,岑溪把可乐递了过来:“喝吗?” 岑念接过,小小喝了一口。 正前方的屏幕正在播放片头,镜头拉近典型的美国独栋民宅,贴在窗户上拍摄客厅里正在给圣诞树挂装饰的一家人。 气氛融洽和美,一家人谁也没注意到窗外窥探的视角。 啪—— 干净的玻璃上凭空出现一个血掌印。 屏幕渐渐黑了。 正片终于开始。 岑念抱着爆米花,心想:好清新脱俗的科幻片,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展开。 因为那个忽然出现的血手印,影厅里有些不安的嘈杂。 岑念的观影习惯是不说话,不讨论,还好,岑溪和她同样类型。 随着剧情进展,电影院里不时发出倒抽冷气和尖叫的声音,岑念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一声不吭。 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后,灯光亮起,岑念抱着的爆米花已经只剩空桶。 两人跟着人潮慢慢往影厅外走去。 岑溪牵着她,不让她被人潮冲散,走出电影院后也没松开。 岑念正想着电影最后的结尾,岑溪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你害怕吗?” “心率偶有加速,大部分情况下保持正常。”岑念说。 简而言之,不害怕。 “电影怎么样?” “还行……”她顿了顿,说:“就是太不科幻了。” 她一直在等待透明人被揭晓科学原理,没想到直到结尾,电影也没说清。 这还叫什么科幻片,叫鬼片算了! 岑念越想越觉得被骗了电影票钱——幸好,票不是她买的。 岑溪不知为何笑了一声,说:“下次带你看真正的科幻片。” 她拿出中途震了几下的手机看了一眼,成言给她打了两个电话。 算了,过会再问他。 岑念收起手机,跟上岑溪的脚步。 -- 第331页 时代广场到处都张灯结彩,白天还不明显,天一黑,各处的彩灯都亮了起来。 挂着灯饰的圣诞树出现在许多不同类型的商铺里,来往行人成双成对,不是牵着就是挽着,岑念坐在车里往外看去,怀疑全上京城的情侣都出现在了这条街上。 她以前是怎么过圣诞节的呢? 岑念回想一下,没想起来。 大概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吧,她对这些节日缺乏关注,什么节都一样过。 第164章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餐,回家后, 岑念叫住正要回房的岑溪: “你等一下。” 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 拿着自己准备的圣诞礼物走了出来。 “……圣诞礼物。”她把浅灰色的礼盒撞进他怀里,眼神有些飘忽。 过了一会,他也没说话。 岑念疑惑地抬眼看去,他正惊讶地看着盒子里的灰色围巾, 像是在看什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不要吗?”她皱起眉头。 “要,怎么不要?”他忽然用力在她头上揉了两下,说:“不送给哥哥,你想送给谁?” 她刚想反驳一句,就算不送给他, 也不会送给别人, 没想到抬眼却看见他明亮的笑容。 岑念看惯了他风淡云轻的散漫微笑,再看这样的笑容,就好像被太阳晃到一样,不禁一愣。 岑溪眉眼弯弯,黝黑的眼睛里灿灿生光, 让看得人也不由开心起来。 在时停世界里,他也曾露着类似的笑容, 满怀期待和喜悦地端着一盒小蛋糕走向母亲的病房。 他大概很少这么情绪外露过了,连自己都察觉到了, 岑溪取出围巾围在脖子上, 恰好遮住他泛红的耳垂。 “好看吗?”他看着她。 “好看。”岑念说。 她的眼睛瞥到他戴在手腕上的红绳, 那也是她亲手编织的,颜色已经有些褪色了,但这正好是他天天戴着不离身的证据。 岑念看着那根褪色的红手链,像是触了电,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我回去看书了。” 她转身,飞快进了卧室。 关上门后,岑念靠在门扉上,心里如同小鹿乱撞。 等她听到外面传来岑溪关门的声音后,她又站了一会,才走到浴室里开灯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脸颊有些绯红,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她从没见过自己有过这样的表情。 岑念略带茫然地注视着镜中人,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不知所措。 她摸了摸有些烫的脸颊,满腹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忽然震动的手机唤回她的心神,她打开一看,是成言的信息: “我把扫描件发到你邮箱了。今天的事,对不起了。” 岑念没多想,回了句“没关系”。 因为不会有下一次了。 有了成言的信息打岔,她心里没那么乱了,转头就把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抛在脑后,看起了成言发来的天赋异禀资料。 …… 成言在手机上删删减减十几遍,打好的信息改了又改,最后还是没有发出第二条信息。 他想辩解,又不知道如何辩解,蒋怡畅肚疼是真的,急性肠胃炎是真的,他让她一人在电影院苦等也是真的。 更何况,他已经解释过失约的原因了,再解释也说不出新的理由。 他想解释,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再听,岑念的冷淡让他克制住了冲动,知道再纠缠下去只是烦人。 天色已暗,他坐在桌前呆呆地看了一会,从书包里拿出那盒黑色的巧克力。 他取出一枚心形的巧克力放入口中。 只尝到了苦涩。 …… 零点十二分,岑念躺在被子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隐在幽深夜色中的玻璃窗,怀疑下一秒就有血手印啪叽一声出现。 岑念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那部挂羊头卖狗肉的科幻片看的时候没多少感觉,等到夜深人静她打算睡觉了—— 后劲来了。 背后仿佛凉飕飕的,就像有人在吹气。她不回头,悄悄捏紧了手里的被子。 岑念信奉科学,但她不否认神鬼。 无法被证明存在的东西,同样无法被证明不存在。 她想起白天看的电影。 观影之前,她真情实感地以为这是一部讲述隐形涂料的科幻电影。 虚假宣传害死人。 越静,脑子动得越活跃,短短几分钟,岑念脑中已经脑补出了一部《透明人2》。 岑念:呵呵,吓不到我。 一墙之隔传来的开门声宛如救星,岑念动作一气呵成,飞快地下床穿鞋,再开门出门——撞见岑溪意外的眼神。 “……你怎么了?”岑溪扫了神情紧张的少女一眼,眼神往她身后看去。 ……活像被鬼追了似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笑得很僵硬:“……我渴了,出来喝水。” 岑溪往她手里看了一眼,好心提醒:“你没带水杯。” 岑念:呵呵。 “……你等我一下。”她把大门敞开,把灯开得亮亮堂堂,转身回去拿水杯了。 岑溪看着她比平时略显慌张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 他看着拿了水杯走回的少女,挑眉说道:“你身后是谁?” -- 第332页 岑念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一颤。 岑溪心中的预想中了,他忍俊不禁,上前将僵硬不敢回头的少女搂进怀里。 “我开玩笑的,念念。”他努力忍笑,声音里还是透出了笑意。 岑念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挣脱岑溪后,气得用力踩了他一脚。 “你不准开这样的玩笑!” “好好好——”岑溪憋住笑意:“哥哥错了,不开玩笑了。” 白天是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心率偶有加速,大部分情况下保持正常。” ……糟了。 岑溪一不注意,没憋住,又笑了出来。 “你还笑!”岑念恼得不行,转身就走。 下一秒,她双脚悬空,竟然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岑念憋住差点出口的尖叫,紧紧抓着岑溪的衣袖。 “我不笑了,你别生气。”岑溪说,脸上还带着笑意。 岑念抿紧嘴唇不说话,耳朵有些发烫。 太近了、太近了! 岑念从没这么慌张过! 难道其他兄妹也是这样的? 从前没有过兄妹的岑念只能从记忆力搜寻别人的经验。 除了诸宜,她身边的朋友都是独生子女,而诸宜和她弟弟水火不容,更谈不上参考价值。 仔细想想也就成言符合条件——成言,成言好像和他的妹妹也这么亲热。 可是他妹妹最大的也才上小学啊! 没等岑念想清楚,岑溪已经把她放到了他的床上。 他重新站直身体,微微笑着,一副坦然的样子,倒显得胡思乱想的岑念心里有鬼。 他的表情太正经了,正经到岑念开始反思自己——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安心睡吧。”岑溪说:“我在旁边工作,有什么事叫我。” 岑溪坐回书桌前,电脑屏幕里投射出的光幽幽照在他的脸色,在他硬挺清晰的轮廓上镀出一圈光晕。 岑念看着看着,眼皮渐重。 等岑溪处理完堆积的工作,他起身走到床边,弯腰观看。 少女已经熟睡,左手伸出被子放在头旁,手腕上的纤细血管在白得发透的皮肤下根根分明。 他心生怜爱,轻轻提起她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下。 岑溪抚开落在她脸颊的发丝,低头看着她,眼中露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 天刚蒙蒙亮,佣人房里就响起了清亮的闹钟。 在主人起床之前,大小许要先别墅里里外外给清扫一遍,一天大扫两次,小扫无数次,这是女主人的吩咐。 小许打着哈欠走向杂物间的时候,姐姐先一步走进,几秒后,她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许,怎么扫地机器人少了一个?” 姐姐的声音一下驱走了她脑中的瞌睡虫,她“呀”了一声,说: “我忘在楼上了!昨天定时后就没管,一定还在楼上呢!” 大许走出杂物间,责备地看着她: “你怎么天天丢三落四的?还不快去拿回来?” “知道啦。”小许吐吐舌头,转身跑了。 她提着裙摆,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跑上四楼。 这时候少爷和小姐还没起床,她要小声一些免得吵醒他们。 小许跑上四楼,找到了藏在角落里自动休眠的扫地机器人。 “嘿,我找到你啦,快跟我下去!” 小许抱起圆饼状的扫地机器人,快步往楼梯走去。 她刚刚走下一阶,身后忽然传出开门声。 作为人的本能反应,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之后的数个不眠夜,小许都会在想,如果没有回头看上那一眼就好了。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她回过头,看见穿着睡裙的二小姐从少爷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啊……” 小许的脑筋反应速度一下提到巅峰,猛地捂住自己险些发出惊叫的嘴。 她屏息凝神,等到二小姐进了自己卧室关门后,她才被鬼追了似的,慌里慌张跑下一楼。 大许站在客厅里,正擦拭一座鸟人雕像,她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教了你多少次了,除非先生他们叫你,否则不要在家里奔跑。” 小许张了张嘴,狠狠吞下自己的话头:“……哦,知道了。” 她跑回杂物间,把扫地机器人放回原位。 杂物间光线昏暗,对此刻的她来说却正正好。 昏暗的光线,有益于隐藏她失控的表情。 小许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她伸手按在胸口,依然按不住它的惊慌。 她刚刚看到了二小姐从少爷的卧室里走出——大清早的! 他们昨天睡在一起吗? 他们、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他们一个二十三,一个十七,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也不会再睡在一起了吧? 更何况……二小姐刚刚搬进岑家一年都不到,在这之前她和少爷一点联系都没有,两人就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小许很茫然,这……这到底正不正常? 接下来,小许抱着秘密心神不宁,几次出错,在主人们留在餐厅用餐的时候,她躲在房间里不出,等他们走了,她依然心不在焉,还把洗洁精当牛奶倒进麦片碗里,要不是大许及时发现,她就要去医院一日游了。 -- 第333页 “你今天怎么了,一大早就在出神。” 大许帮忙倒掉加了洗洁精的麦片,皱眉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 小许端着重新泡好的麦片,背过身说了句“没什么”,做贼心虚地跑回自己卧室吃了。 大许看着她的背影,紧紧皱起眉头。 第165章 岑念最近拿奖拿到手软。 今天的早会上,她又拿到了化竞国决赛理论实验双第一的成绩, 从陈文亮手里接过又一万元的奖学金时, 她已经心静如水, 拿奖拿疲了。 陈文亮笑眯眯地把奖和奖金拿给她后,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说: “空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一节 数学课——顺便一提,陈文亮走后又来了个新的数学老师,年轻, 帅气,讲课水平也高,听说是陈文亮从京大附中重金挖来的,学生和老师们都喜欢他。 庄辉还在底下八卦,康媛似乎特别喜欢他, 以后说不定会出一对办公室情侣。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岑念在第一节 数学课后前往校长办公室, 原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陈文亮是想叫他不要加入化学竞赛的国家队。 “……你这次发挥出色,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肯定会被选入国家队,但是你之后还有三门竞赛, 又要准备参加天赋异禀——我建议你回绝掉国家队的邀请,把精力放在接下来的竞赛和天赋异禀比赛上。” 陈文亮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 生怕引起她的不快。 她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岑念神色平静,说:“我知道了。” 即使没有陈文亮这一遭, 她也不打算参加国际赛。 人的精力就那么多, 她可以涉猎多门, 但无法专精多门,适可而止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陈文亮听了她的回答,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 “嗯,你一直都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有什么学习上的需要就来和我说,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你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为之后的竞赛和比赛准备。” …… 爆料岑念在化学竞赛的决赛上获得双第一的帖子很快就上了学园论坛的热门。 因为帖子的首发地在六中论坛,所以回帖大多是友善和崇拜的声音。 其中当然也混杂着别校学生嫉妒的恶言恶语,但马上就会有岑念的支持者反驳讽刺回去。 岑念的路人缘在这时可见一斑。 “比她那个废物姐姐有用多了。” 赵珺琦靠着墙面,打出这句话后,按了回帖。 钢琴教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两个神色一喜一悲的学生走了出来。 文辞雪拉住玻璃门,对门外等候的赵珺琦和岑琰珠看了一眼:“准备一下,下一组就是你们。” 玻璃门关上后,赵珺琦收起手机,懒洋洋地笑了:“你看学园论坛了吗?你妹妹又大出风头了。” 岑琰珠冷冷看着玻璃门内,对她的言语不屑一顾。 赵珺琦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鼻孔望天的高傲模样,从小到大,她们都不对头: 岑琰珠语文课上举了一次手,那她一定会在下一节数学课上举两次回来;岑琰珠十六岁用DIOR,那她就一定要用海蓝之谜;岑琰珠每天弹琴五小时,那她就一定要弹上六小时—— 无论什么事情,她绝不输岑琰珠一头。 赵珺琦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岑琰珠添堵。 一想到她认下的人生对手竟然抛下她,跑去倒追一个花花公子,赵珺琦就觉得脸上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 她、钢琴、豪门千金的尊严和骄傲——在岑琰珠看来竟然都比不上一个夜店咖? 岑琰珠不说话,她想装作听不见,赵珺琦偏不让她如意。 “你知道吗?文老师对你那个妹妹可是赞不绝口,上次聚会你没来,我听见她喝醉了对她老公说,你妹妹放弃钢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她再也不会遇到像你妹妹那么有天赋的学生了。” 赵珺琦目不转睛地盯着岑琰珠,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岑琰珠逐渐龟裂的平静让她笑得更欢。 “文老师很可惜呢,身为姐妹,你却没有你妹妹那样的天赋。” 掌心传来一阵锐痛,岑琰珠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冷笑着看向赵珺琦: “文老师如果可惜我,那她岂不是更可惜你?” 她冷笑着说道:“赵珺琦,有时间搬弄是非,不如花时间提升一下你自己的水平?上次那首奏鸣曲,老实说——完全垃圾。” 赵珺琦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她深呼吸几次后,说: “真是抱歉,你连完全垃圾的我都比不上呢,文老师已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了——她问过你吗?” 杀人捅要害,打人踩痛脚,赵珺琦深谙此道。 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岑琰珠的脸白了。 玻璃门在这时打开,文辞雪站在门口,说:“进来吧。” 赵珺琦笑着离开墙面,走进岑琰珠后低头靠近,轻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和我争?” 厌恶她的颓废和不清醒,赵珺琦心情复杂地最后看她一眼,大步走进钢琴教室。 毫无意外。 十分钟后,赵珺琦获得了这次比试的胜利。 文辞雪面露失望地对岑琰珠说:“你最近的心思根本没在钢琴上,下个月就是决出阿布拉莫维奇参赛人选的最后一次组内赛,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把握吧。” -- 第334页 岑琰珠低着头沉默。 “你们都出去吧。”文辞雪说。 赵珺琦跟在岑琰珠身后出了钢琴教室,她看着前方失魂落魄的背影,咽下了已经在牙缝前打转的冷嘲热讽,面色不虞地转身离开了。 没意思。 岑琰珠提起自己的书包,默默走出写字大楼。 地平线上日薄西山,她觉得自己也是那即将被夜色吞没的夕阳。 天才都是要坠落的,就例如她。 明明身上穿着羊绒大衣,她却觉得有冷风不断从骨头缝里窜进来。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琴房里。 纤长的十指轻轻拂过黑白琴键,十多年苦练,她为的难道就是止步于此? 变形的手指,粗糙的指腹,每一次练习后的大汗淋漓——过去的所有辛劳,难道为的就是止步于此?! 她不甘心! 岑琰珠勃然变色,狠狠一掌拍向琴键。 …… 听到那饱含愤怒的钢琴轰鸣声,躲在卧室里心烦意乱的小许不禁一个哆嗦。 几秒后,大许开门走了进来。 她皱着眉头,说:“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小许避开她的眼神,竭力笑了笑,装作一如往常地起身往外走去。 大许一把拉住她,说:“你心里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真没有,你别疑神疑鬼……” “许佳莉!”姐姐一瞪,叫出了她的大名。 一般姐姐叫出大名,说明这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她满意为止了。 小许心里乱,也想找个人商量商量,说不定……说不定是她想多了呢? “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小许低声说。 “我什么时候大嘴巴过了?”大许瞪她一眼:“赶紧说!” 小许憋了已久,大许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地把早上撞见的事说了出来。 她想从姐姐那里寻求一点安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想听到这样的安慰。 然而,她却看到大许的脸色白了。 就像她早上刚撞见这一幕后的表情,惊惶不安。 小许的心沉了下去,不用姐姐再说,她已知道自己看到的绝不是寻常一幕。 “这事你和其他人说过吗?”大许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指甲硌得她生疼,她的神色也严厉得吓人。 小许怯弱,低声说:“没有……我没有和别人说过。” “那就好。”大许稍微松了一点手上的力量,她盯着小许,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这件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今天早上你看到的,把它烂在心里,谁都不要说——你明白了吗,小许?” “我、我明白了……” 小许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她们谁都没有发现,一门之隔,贴着一只不怀好意的耳朵。 张嫂听见脚步声朝门口走来,慌慌张张躲进隔壁自己卧室。 大许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走到她的卧室门前,皱眉看着她: “……张嫂?” “嗯?什么事?” 张嫂像是才注意到大许似的,放下手中装着炸花生的塑料瓶朝她看去。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面上却平静如常。 张嫂把毕生演技都用在了这一刻。 大许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脸上怀疑的神色才渐渐退去。 “……没什么,听见隔壁有声音,过来看看。我打扫卫生去了,你也看着时间准备晚餐吧。”大许说。 “嗯,好,你忙去吧。”张嫂说。 大许离开后,张嫂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放下装着花生的塑料瓶,在门口鬼鬼祟祟望了一眼,确认大许进了洗衣间后,甩开双腿往楼上跑去。 …… “你说什么?!” 侯婉坐在梳妆镜前,疑心自己听到了幻觉。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满怀爱意地清点自己的贵重首饰和宝石收藏,张嫂进来说有要事相告的时候,她还不快地想把她赶出去。 谁能想到,张嫂要说的要事,竟然真的是能把岑家炸得分崩离析的要事! 侯婉激动地起身,紧接着又察觉自己太不冷静,连忙又坐了回去,伪装那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的贵妇风度。 “你确定没听错?”她再次追问。 “我确定!”张嫂激动得脸色泛红,她指天发誓道:“我说的绝对是我亲耳从小许口中听到的事实!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下去问!” “不——我不问。”侯婉马上说,她的眼珠飞快转动,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张嫂偷看着她的神色,识趣地闭嘴不言。 “这些话你谁也别说,当没听到。”侯婉终于开口。 “是,我明白,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张嫂说完,双脚仍钉在地面不动。 侯婉明白她的意思,说:“回去等消息。” 张嫂如同吃了定心丸,欢天喜地走了。 她人还没走到楼下,已经收到侯婉的微信转账。 她把上面的零圈圈数了四遍,心花怒放地回自个卧室了。 二楼的主卧里,侯婉看着张搜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动作利落地关门上锁,接着拨出了一个贵妇好友的电话: -- 第335页 “敏儿,是我呀,你最近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喝茶……没有什么大事,我想问问你,你上次对付你先生的针孔摄像头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侯婉打完电话,心如鹿撞,仿佛多年前第一次看见岑筠连的时候。 初恋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压抑住和谁聊聊的冲动,决心在摘下胜利果实之后再行庆祝。 人们都说钱能买到万物,这话没错,侯婉虽然没有足够多的钱买到岑筠连的心,但区区一个针孔摄像头,还是想买就能买的。 第二天早上,她拆开快递来的盒子,用比高考还认真的心态,把说明书来回研读了好几遍。 之后又趁着其他人都出门了,握着针孔摄像头的盒子悄悄上了四楼。 藏摄像头的地方她一开始想的是岑溪卧室,高清无码劲爆画面才能震碎面对岑溪毫无原则的岑筠连,然而她试着开岑溪的门,却失望地发现有门锁存在。 呵,她早就知道这个继子心思重,没想到竟然连家里卧室也要上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里面藏了什么龌蹉吗? 侯婉在心里骂骂咧咧,打不开门又没理由找小许要钥匙,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摄像头安装在了电梯出来后旁边的盆栽里。 小小的一个黑点,隐藏在土里根本看不出是个摄像头。 她买的是最好的三防产品,就算有人往上面浇水也不用担心。 侯婉左看右看,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得不行,怀着马上就要功成名的期待和喜悦离开了走廊。 黑色的针孔摄像头,静静地对着走廊两扇紧闭的房门。 第166章 岑念拿到化学竞赛国决赛金牌后,化竞就算结束了。 之后的一个周, 她过得风平浪静。 等待着她的还有三门竞赛, 以及一个捉摸不透, 年年都有新花样出现的天赋异禀预选赛。 成言在某天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参不参加国家队。 “不参加。” 她回信过后,成言很快发来新的信息:“我也是。” 岑念没把他上次的失约放在心上,她猜他也是, 他们除了偶尔交换一下天赋异禀的情报外,微信里没聊过其他的事。 这样的关系最省事。 有时候她会拿着有疑问的竞赛题去问岑溪,无论是数学还是生物,他都信手拈来,让她不得不想, 难道就没有岑溪不擅长的题吗? 出于好奇, 除了请教他有疑问的难题外,岑念遇到精妙的难题也会拿给他看。 她想看他做不出来的苦恼模样,但很可惜,她至今还没看到过。 “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天赋异禀?”岑念坐在他的书桌前,问。 她的问句笃定了他曾受到过邀请, 他的回答也肯定了她的猜测。 “觉得太麻烦了,没什么好处。” 岑溪在穿衣镜前披上外套, 又把她送的围巾拿在手里,转身对她说: “我要出门了, 你打算做什么?” 岑念拿上她的练习本起身, 又从书架上抽下两本没看过的书:“我回去看书。” 岑溪说:“我晚点回来, 你早些睡,别熬夜。” 岑念白了他一眼:“先管好自己。” 岑溪看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道:“知道了,小管家婆。” …… 岑溪驱车前往上京市入夜后最热闹的地方。 maou club门前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豪车,岑溪在门口停下,和停车区的管理人耳语几句后,对方请走了一辆法拉利,为他腾出一个停车位。 岑溪停好车下车,无视法拉利车主发黑的脸色,大步走进club。 在岳尊名下的专属包厢里,一大群纨绔已经聚齐,岳尊坐在其中,正举着一杯香槟和人称兄道弟、相谈甚欢。 “岑溪来了,快过来坐!”岳尊一眼看见他,招手让他过去。 岑溪笑着走到他面前,岳尊和他身旁的年轻男人陆续起身。 岳尊握着高脚酒杯,另一手吊着男人脖子,吊儿郎当地为两人互相介绍。 年轻男人满面笑容,和岑溪互敬一杯,算是正式加入了这个小圈子。 这里永远不会出现岳宁之流,这里是被家族放逐的弃子,比起他们逐鹿天下的兄弟,这些人更擅长背后捅人、传播流言。 他们在家族里的影响力虽然甚微,但胜在掌握一手情报,这些没人要的弃子,被岳尊和岑溪收集起来后,发挥了超出想象的作用。 岑溪在柔软的皮沙发上坐下后,一个四十岁出头,看得出精心保养过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尊少,您看看这些女孩,店里最好的我都给你们带来了——您看看,都是新人,年轻又漂亮,性子也好!” 包间里一群出身富贵的男人们用挑选货物的眼神流连在一个个年轻女孩身上。 有的女孩大胆回视,有的欲迎还拒地避开了眼神,脸上适时飞上一抹红晕。 “尊少,您看谁先挑?”女人讨好地看着岳尊。 大舅子就在身旁,岳尊想收敛一些,挥了挥手,说: “我就算了——来来,让我们岑总先挑。” 场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想要笼络别人的时候,显得与众不同是个愚蠢的举动。 岑溪面无波澜,平静的目光从排列成队的女孩们脸上扫过。 -- 第336页 新人和老人最大的区别不是年纪,而是眼神。 新来的女孩眼里会带有明显的胆怯和忐忑,在时间的洗涤后,胆怯和忐忑会结出贪婪,在客人们打量她们的脸颊和身体时,她们也会用正眼或余光扫过客人身上的家当,在心中默默评估对方的身价和地位。 这样的眼神变化,他已经看了很多。 说不上同情或鄙夷,他只是有些想念留在家中看书的少女。 岑溪的目光在经过最后一名女孩时停下了,他看着对方,迎着她赤/裸/裸的祈求目光。 “你看上了我们岑总?”岳尊毒辣的眼神在少女脸上打转,说:“成年了吗?” “哎哟,看您说得,放心吧,没事儿!”中年女人捏着嗓子笑道。 岳尊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岑溪,从他表情上摸出点端倪,说:“按规矩,在我们这里你是没有选择机会的。” 女孩脸上一白。 岳尊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说:“但是——看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我就破例给你一个机会。” 包间里的男人们都颇感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表情各异。 坐在这里的谁不知道岑溪有洁癖? 再漂亮的女人坐在他身边也只能变成规规矩矩的朽木,这女孩想要在岑溪身上挣钱,想得太简单了。 想吃肉,还是得来他们这些吃肉的人身边呐。 岳尊卖够了关子,笑着说: “你亲自去求岑总。只要说服他留下你,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他没有,那我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少女面色苍白,仓惶的目光定着岑溪,向他一步步走来。 其他人都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 岑家的少爷年纪轻轻就坐上家族企业二把手的位置,他笑不离身,但谁要是真的以为他好说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斯文的野兽会用刀叉,优雅地将猎物吞噬入肚。 包间隔音门外模模糊糊地传来震耳欲聋的电音声,微微震动的地板就像少女颤抖的肩膀。 她走到岑溪面前,弯腰低头,怯弱地向他靠近。 岳尊满面笑容,仿佛已经看见岑溪冷脸避开的那一幕,然而出乎意料,他竟然安静坐在那里,任由少女靠近,对他耳语了什么。 她说:“求你帮帮我……我是岑念的同学。” 武君君长睫一眨,晶莹的泪珠颗颗落下。 岑溪听她说完,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 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淡到一闪即逝的笑:“坐吧。” 岑溪的话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岳尊狐疑的目光一会看他一会又看她身旁的少女。 然而,他没看出少女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看出来就算了,一个陪酒女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岑总挑完了,我们看看别的女孩?”中年女人热情地开始推销其他女孩。 因为岑溪而稍微凝滞的气氛转瞬又热络了起来。 其他人都挑完以后,岳尊从选剩下的女孩里挑了一个,让她坐了过来。 包间里一大群人,尽管人人左拥右抱,但能做什么呢? 他们这个包间里坐得的确不是正经人,但也没不正经到那种程度。 只是富少们喝酒吹牛,怀里不能少了软绵美人。 分了陪酒女孩后,包间里的气氛越发热烈,岳尊今天心里有事,喝了不少,拉着岑溪大倒苦水: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我就像他这个宝贝附带的保鲜剂!他们为我计划的人生就是成为岳宁脚下的垫脚石——我就问一句凭什么?!他岳宁是岳秋洋的儿子,我就不是吗?我现在这样,不是他们特意养废的结果吗?” 岑溪递给他一杯清水,说:“隔墙有耳。” “我就是和你说说……”岳尊接过清水,握在手里久久没碰,半晌后才说了一句:“呵……尊少?只有你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醉倒没有真醉,不过借着酒意发牢骚罢了。 岑溪知道他不会坏事,提点一句后就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岳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洗手间。” …… 岑溪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毫不意外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武君君。 他无视面露不安的少女,径直走到洗手台打开了水龙头。 清水哗哗流着,他把手伸到冰冷的自来水下,仔细地擦拭着刚刚和人握过的右手。 洗手间宽阔的镜面玻璃上,映着青年面无表情的脸。 武君君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人,和包间里的样子不同,他脸上散漫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井水般干净冷冽的面孔。 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随和散漫都是假象,真正的他,冷漠,甚至冷酷。 武君君没有失望,因为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从他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比岑溪从流氓手里救下岑念还要更早。 他毕业回国前,偶尔回国都会和岳尊来maouclub,那时候,武君君就注意到他了。 他和一群纨绔公子站在一起,可是却和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一样。 干净得不可思议。 “你以前不戴围巾的,今天是为什么……”武君君说。 他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一般,抬眼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 第337页 “以前?”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让武君君的心跟着颤了颤。 “我……我在这里做了两年服务生。”武君君鼓起勇气说:“我还给你们点过单。” 岑溪点了点头,答得很爽快:“不记得了。” 武君君压下心中失望,努力露出笑容,说:“谢谢你刚刚对我伸出援手,我知道你有洁癖,你放心,我不会碰到你的……” 岑溪笑了笑,像是嘲笑,武君君疑心自己看错,再去看,那抹笑已经从他嘴角消失了。 他问:“为什么转行?” 他在关心自己。 武君君立即把刚刚看到的那抹嘲笑钉死成“错觉”。 是啊,他虽然冷酷,但从来没有为难过服务生,不像他的那群同伴一样,高兴时不高兴时,都可能拿人微言轻的服务生撒气找乐子。 武君君听他这么问,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一直做服务生? “我……”武君君刚一开口就哽咽了,她忍着眼泪,说:“我哥哥是个赌徒,他不光输掉了家里的房子和店铺,还欠了黑社会一大笔钱,爸爸妈妈和我一直在工作为他还钱……但就在昨天,他跑了,他扔下我们逃跑了……” 武君君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时至如今她依然无法相信,那个小时候护着她长大,为她和别人打架的哥哥竟然把她和父母丢给黑社会,卷走家里最后的钱一个人跑了。 “他们逼我们还钱,家里真的拿不出了……”她哭着说:“那些人搬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逼我做赚钱更快的公主,否则就要剁了我父母的手指……” 她不愿意沦落风尘,她明明还有一年就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了。 等到大学毕业,她会有光鲜的工作和未来,可是生活逼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她没有,只能从别人身上拿。 武君君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从最坏的结果里选了一条稍好的路,她已经尽力了。 她脆弱无力,希望有个王子能从天而降拯救自己。 武君君捏紧自己的裙角,迈出最后一步。 她站到岑溪身旁,颤声说:“你能帮帮我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岑溪看了眼梨花带雨的武君君,笑了笑:“什么都愿意做?”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武君君脸色浮出一抹薄红,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求尊少,把你对我说的这番话,对他再说一遍——给你个建议,领口再拉低一些。” 武君君的脸色先红后白,单薄的身体在强力的空调风下摇摇欲坠。 岑溪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的话对少女产生了多大的伤害一样,神色如常地说道: “他应该会为你找一个好买家。” 武君君害怕地摇头,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能……” “不愿意?”岑溪说:“还有一条路。” 就像握到了救命稻草,武君君期待地看着他。 “报警。” “不行,报警的话,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既然这样,那就收拾细软独自逃跑吧。” 武君君闻言呆住了:“你怎么能……” 岑溪终于关掉了水龙头。 水声一停,洗手间显得格外寂静。 岑溪扯下擦手纸,随意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有人夸你长得不错吗?” 武君君显然知道答案,她张了张嘴,想回答他的问题,半道上又不好意思地停住了。 “是啊,没夸过的话,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岑溪始终垂眼注视着手中那张渐渐变皱的擦手纸:“清纯、柔弱、乖巧听话,就像雨中楚楚可怜的小茉莉……” 他清点着她外貌上的优点,把她说得脸色越来越红,然后话锋一转,将皱掉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他抬起眼眸,冷冷地注视着武君君:“只可惜,脑子不好。” 武君君惊惧交加地看着他,几次三番下来,她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脸再也红不起来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岑溪的印象有着致命的错误。 这一刻起,她不再向往他,她明确知道这个外形无限接近王子的人并非王子。 她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如坠冰窖,心中只剩下害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允许你坐下么?” 他近乎温柔地对她说话,武君君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因为……因为我是岑念的同学……”她胆战心惊地回答。 “错。” 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温柔。 岑溪微笑着看着她,那微笑在她的注视下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只剩下彻骨的冷意。 “我是为了警告你。”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声说:“你不配说她的名字。” 岑溪冷眼看着她,说:“救你的确是举手之劳,但是我不愿意。一个放弃自救的人,没有被救的价值。” 武君君失魂落魄跌倒在地,岑溪无动于衷地走出了洗手间。 身后传来女孩痛哭的声音,没有人在意。 夜场里每天都有人哭泣,伤心的人那么多,无人回顾。 世界中许多人都等着被救,只可惜,世上没那么多慈悲心肠的天使。 -- 第338页 岑溪的手机响起,他拿出一看,来电人罕见。 他接起电话。 “少、少爷……你快回来吧,先生要和二小姐打起来了!” …… 岑筠连最近好事频发,大多都是和他回家不到一年的小女儿相关。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最近每每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 投桃报李,他对岑念也多了数倍的耐心。 虽说小女儿脾气是不好,但那又怎么了?创业的时候,比这更厉害的脾气他又不是没遇到过! 特别是自从岑念攀上汤老的关系后,他就更是下定决心,只要这个小女儿没把屎盆子扣到他脑袋顶上,他就后退一步,忍让一点…… 万万没想到! 这个女儿没有把屎盆子扣他头上,而是直接把他塞屎盆子里去了! 岑筠连从侯婉那里看到照片和监控视频,又听了张嫂和大小许的证言后,他血气上涌,差点当场去世。 第167章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岑筠连怒不可遏地掷出手中照片,在纷纷扬扬的照片雨中怒指岑念:“我处处忍让的结果就是让你生了狗胆做这种好事?!”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暂停了播放监控视频, 只剩下照片雨还在飞舞着。 这一周以来, 她每次去岑溪房间都被监控记录下来, 变成了此刻指向她的利刃。 在自己家里却被暗算的恼怒一阵阵冲上头脑。 岑念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里不是家,连暂时的落脚处都算不上,有人虎视眈眈, 随时等着逮到她的痛处一击必杀。 她站在二楼的会客厅里,神色冰冷,再一次说道: “我去岑溪的卧室只是为了请教问题和借书。” “问问题用得着睡在你哥卧室里?!” “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了。”岑念说:“我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难道我就有愧吗?!”岑筠连气得手指发抖,说:“你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 一次次地半夜出入你哥哥房间, 这事说出去,谁觉得正常?” 岑筠连愤怒的表情只让岑念厌烦。 岑溪需要他的时候永远不在,他只会在事后摆出一张慈父面孔,他以为自己忘掉了从前对岑溪的忽视,别人就都会忘掉吗? 岑溪没有忘掉, 她也没有忘掉。 岑筠连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个好人。 岑念开口道:“你觉得我在他房间里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专挑半夜过去吗?”岑念又问。 “我怎么知道!”岑筠连气急败坏。 岑念看着他, 心里厌烦至极。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冷冷说道:“你疼爱的儿子每晚要靠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心思听信小人谗言, 乱泼脏水。” 岑筠连一愣:“你说什么安眠药?” 侯婉看到岑筠连迟疑的表情, 马上想起了从前的经验,只要岑筠连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对岑溪的怜爱愧疚就可能盖过她精心挑起的怒火。 她好不容易抓到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再让岑筠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今天,必须有一个人从家里滚出去! 侯婉适时开口:“岑念,你对我有意见,我知道,但这监控清清楚楚,做不得假。你和岑溪都是大人了,你们做事情之前为什么不多想想?这事传出去,丢的何止是你们的脸?” 岑念冷眼看着她,侯婉端坐着,一脸发自肺腑的担忧,好副大度的正妻作态。 “爸,你们在说什么?”敲门声响起,岑琰珠惊疑不定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妈,你又做了什么?” 侯婉眼前一黑,巴不得现在就把这个永远不和她站同个阵线的女儿打包送到外婆家。 “你别管!回楼上去!”侯婉怒声说:“大许,把她带走!” “妈!” “大小姐,您别管了,快走吧……” 岑琰珠的声音慢慢远去了。 被这么一打岔,岑筠连的重点又回到了岑念深夜出入岑溪房间的事情上来了。 “你老实交代,你和你哥到底在房间里做什么?!” “……你们自己脏,”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岑筠连和侯婉,缓缓说道:“别把别人想得和你们一样脏。” “你——” 岑筠连气极,抬起一巴掌就向岑念扇去。 紧闭的房门在这时打开,岑溪一个箭步来到岑念面前,用力握住了岑筠连扬起的右手。 “哎哟!”岑筠连疼得当场就叫唤了起来。 岑溪松开手,岑筠连立即捂着手腕后退两步,惊惧地看着岑溪。 他何尝见过刚刚的岑溪?刚刚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脸上的狠厉表情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下一秒,岑溪微笑起来。 “爸。”岑溪神色随和,仿佛还是平时那个好说话的岑溪。 岑筠连回过神来,怒目看向门外:“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爸,这不重要。”岑溪笑着说:“我若是不赶回来,谁来回答你心里的疑问?” “好!那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岑筠连一巴掌拍到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照片和电脑都抖了起来。 岑溪拿起桌上的照片,面不改色地看了几张。 -- 第339页 “监控是谁安的?”他问。 会客室里蔓延着诡异的寂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侯婉不想站出去吸引仇恨,然而岑筠连在岑溪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果断地出卖了始作俑者:“侯婉安的。” 侯婉咬碎一口银牙,在心里把岑筠连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凌迟了千万遍。 她强笑道:“阿姨也是听了佣人们的风言风语,想要弄清事实真相……如果真的没什么,这监控反而会澄清你们的清白呀!” 岑溪看完了手中的照片,把地上散落的照片也捡了起来,岑念见了,弯腰陪他一起捡。 房间里的最后一张照片也到了岑溪手里后,他似乎看不见岑筠连越来越黑的脸色一样,脸上依旧露着淡淡的微笑。 岑念看着眼前的高大背影,不知不觉就平静了下来。 有监控、有证人,岑念知道自己的一句“问心无愧”有多单薄,她想不出岑溪有什么方法自证清白,但他身上永远有股令人信服的魔力。 没有任何根据,她就是相信他依然掌握着事态发展。 “候阿姨,你的想象力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 岑溪笑着看向侯婉,不慌不忙地说道: “如果妹妹在夜里出入哥哥的房间就是发生了见不得人的事,那么我也不得不怀疑舅舅夜里出入你的卧室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侯婉气得仰倒,正妻作态再也维持不住。 “你少血口喷人,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 岑溪说:“好,既然在说我的问题,光凭这个什么都不能说明,如果要指控我做了什么,那就把屋子里的视频拿出来。” 侯婉怒声说:“你防我像防贼一样,我怎么可能进得了你的卧室?” 岑溪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定定地看着侯婉,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侯婉心里一跳,不知不觉就后退了半步。心里的第六感忽然开始叫嚣——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安慰自己监控视频是半个决定性证据,就算不能锤死岑溪,也能锤死岑念。 把岑念赶出岑家,也算为她女儿的未来铺平康庄大路。 侯婉强装镇定,直到岑溪开口。 “你没有?没关系,”他笑着说:“我有。” …… 岑念跟在岑溪身后,进了这栋别墅里除自己卧室外第二熟悉的房间。 岑溪走在她前面,步伐平稳,手里还拿着刚刚那一沓照片,反而是她身后的两个脚步声,踉跄虚浮,沉重迟缓,各有各的心思。 岑溪一直走到书桌背后的书柜前,才停下了脚步。 岑溪看着的,是雨林生态缸。 通体漆黑,背脊有着一条雪山线的变色龙静静趴在黑色的碎石上,岑溪伸手把它拿了出来。 “啊!”侯婉一声尖叫,跳到了岑筠连身边,吓得他也是后退几步,果断把侯婉推到前面。 岑筠连说:“你养的什么东西?” 岑溪轻轻抚摸变色龙背脊上的那根白线,它安静趴着,一双冷血无情的眼睛锁定在侯婉身上,粗壮的纯黑色尾巴像蛇的躯体一样柔软,在岑溪的手掌上缓缓扭动。 岑筠连皱眉看着这丑东西,无心在此时评价儿子的恶趣味,他不耐烦地说:“视频在哪里?” 岑溪恍若未闻,垂眸看着掌心的变色龙。 岑念走了上来,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抚摸着变色龙。 他的视线落到少女脸上,眼中的冰冷有片刻融化的迹象,但也只是片刻。 他抬起头看向岑筠连和侯婉时,眼里又只剩大雪冰封。 “觉得它丑么?” “这不是废话……” 岑溪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倒觉得,人心更丑陋。” 岑筠连明明是来问责的,此刻却仍是被他的气势压倒,不自觉地心虚起来。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十七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岑溪说。 岑筠连刚要开口,岑溪已经转过身将变色龙放回了生态缸。 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以前他也问责过岑溪,在他执意要改变岑氏发展策略的时候,在他舍弃优秀的上流圈子,和岳尊一起混在众多纨绔中的时候,在更早的十七年前,怀孕的侯婉因为楼梯边的小珠子险些坠落时—— 他神色复杂地对着他说:“……别这么做。” 然而除了串珠事件外,岑溪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事后体现出了正确性。 岑筠连心里的愧疚压过愤怒,过往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出来。 也许……也许他不该直接问罪岑念,他该相信自己儿子,先和他沟通商议的。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涉及到兄妹之间的不当关系,这件事就变得非同小可,最开始知情人只有一人,短短一周后,知情人已经扩大到五人。 岑筠连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几度变化,最后沉淀下来凝结成狠厉。 他绝不能放任流言窜出这栋房子,必须在今天让它水落石出,才能堵住这里所有人的嘴! 于是他紧紧闭上嘴,等着岑溪拿出能证明清白的铁证。 岑溪重新转过身,手里拿着生态缸上变色龙刚刚躺过的石头。 “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放松一丝一毫,这还是侯阿姨教给我的道理。” -- 第340页 岑溪风淡云轻地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他看着侯婉,说: “我应该谢谢侯阿姨……你看,十七年后,这道理派上了用场。” 他轻轻一按,一个小小的USB接口从“石头”里弹了出来。 岑念怔怔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第168章 在坟墓一般的寂静中,岑溪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把USB插入接口。 他在上面点了几下, 然后转过屏幕对准几人。 他拿起手里的照片, 比对着右下角的时间,以8倍速放完了这一周以来,岑念每次进入他的卧室都做了什么。 无非是看书,做题, 他们一个坐在电脑前,一个坐在电脑背后,公用一张桌子,各自做事,偶尔交谈。 有的时候, 他们聊到引人发笑的话题——都是岑筠连和侯婉听不懂的学术话题, 岑溪会伸手揉揉她的头。 但也仅此而已。 视频里他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妹,没有任何过火之处。 视频看得越多,侯婉越是面白如纸。 她就是拿着放大镜过来挑刺,也只能说岑溪唯一的不当之处是揉了岑念却没揉岑琰珠,一碗水没有端平。 但是现在, 谁还管岑溪一碗水有没有端平? 问题的重点立马就会从兄妹□□变成她这个继母挑拨生事! 岑溪和岑念一定早就串通好了,他们演了一出大戏, 就等着她咬饵上钩,可笑她竟真的相信岑溪会有走火入魔对亲妹下手的一天! 是那个岑溪啊, 那个年纪轻轻就把她逼得没有退路的岑溪! 他既然充满野心, 又怎么可能蠢到会对自己的血亲妹妹下手?! 侯婉呆滞地站在原地, 像是被人塞进了无数个“透心凉”冰棍,她此刻的心情,就是从天堂跌到地狱的真实写照。 眼见岑筠连火烧一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侯婉像是突然回魂,尖声说:“就算这样,你们也不能睡在一起呀!” 这个摄像头藏在缸里一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岑溪一定有着那一晚的监控摄像,但是他没有主动拿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侯婉一个激灵,忽然像被注入一针鸡血,扬声说: “既然都这样了,你不如把岑念在这里睡了一晚的视频拿出来,如果确实没什么,那么皆大欢喜,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岑念面无表情,身体却不由向岑溪靠近了。 那一晚,她进屋……是岑溪抱进去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岑溪回头对她笑了笑,无视岑筠连沉下去的脸色,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她要看,就给她看。” 岑溪的话不仅让岑念差点没绷住脸色,也让侯婉面色大变。 岑溪调出那晚的视频,在所有人面前完整放完了。 当视频播放完最后一秒,自动停止后许久,房间里都落针可闻。 直到岑筠连猛地抬眼,暴怒的火焰烧向面色惨白的侯婉: “侯婉——” 他咬着牙吐出她的大名,面色铁青。 岑念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岑溪播放的视频是剪辑过的,那段公主抱被剪出了视频,用其他片段来代替了。 大势已去,侯婉从岑筠连恨不得将她食肉寝皮的表情上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力挽救颓败的局面:“……都是佣人们爱嚼舌根,我听信了谗言,怕你们走错了路才会这样,现在误会解开了,阿姨对你们说对不起,对不起——小溪、念念,你们怎么骂都不为过,这次是阿姨错了,你们千万别怪在其他人身上。” 侯婉此刻恨死给她通风报信的张嫂了。 那个蠢玩意,沾沾自喜一副立了大功的模样,还不知道是着了岑溪的道! 她现在怀疑,整栋别墅里都是岑溪的人,她早就步入了他的陷阱! 眼下,这个“其他人”正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侯婉察觉到他杀人般的目光,不敢回头。 以她对岑筠连多年的了解,他一定把今天误会岑溪的原因怪罪到了自己身上。 天知道——什么误会!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她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受害者! 自从嫁进岑家,她就几乎没在岑溪手上讨过好!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觉得她赢不了十几岁的岑溪,却能赢过二十几岁的岑溪? 侯婉肠子都悔青了,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留给她吃。 岑溪微微笑了——笑得侯婉直后背发凉。 “本应在儿童房里,却莫名其妙出现在楼梯口的彩色串珠;其他人吃了都没事,偏偏我吃了差点死掉的山豆根汤,还有今天如果没有监控,岑家就会多出的人面禽兽……”他轻声说完,叹了口气:“发生在我身上的误会,真多呀。” “小溪,阿姨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能把什么事都推到阿姨头上……”侯婉听到“山豆根”三个字就知道不好,她伸手去拉岑筠连:“筠连,你出去,让我和孩子好好聊……” 她最后一个“聊”字还没出口,岑筠连已经无情地甩开她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岑溪,眼睛里根本没她的影子。 “你说山豆根汤——那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意外吗?” “意外?”岑溪轻轻碾磨着这两个字,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对侯阿姨来说,我没有死才是意外。” -- 第341页 “岑溪!”侯婉大声说:“你别血口喷人!” “你闭嘴!”岑筠连对她一声怒吼:“让他继续说!” 山豆根三个字,是岑家每个人心中的一根刺。 岑筠连从来没有忘记,十二年前的一个夏日,罗鑫云从老家带来一大袋山豆根,按乡下的偏方煮了一大锅山豆根凉茶。 他从小就不爱喝这些东西,连水都巴不得用饮料代替,那碗山豆根凉茶自然推给了别人。 除了他,其他人都喝了。 罗鑫云、岑善克、侯婉、岑溪,还有来做客的侯予晟,甚至家里的几个佣人,都喝了。 岑琰珠因为年纪太小,不需要清热解毒,所以没喝。 这么多人都喝了,只有岑溪一个人喝完昏迷,幸好被佣人及时发现,送进医院救了回来。 这件事,时至如今依然是无解的难题。 他当时不是没有疑问,但负责诊治岑溪的医生回答:“药典规定的山豆根常用剂量为3到9克,超出剂量可能中毒,严重者可能造成脑干、小脑、基底节区和大脑皮层的对称性病变,导致运动和言语障碍,但是山豆根中毒量的个体之间的差异较大。一般在10g以上便容易引起中毒,少数病人服用6g亦可出现毒性反应,所以像您家这种情况也是可能发生的。” 岑筠连在医院见到过“中毒严重者”,那种四肢扭曲大张着嘴的怪物,险些就变成他的儿子! 即使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再想起也是一身冷汗! 他一开始也怀疑过侯婉,但山豆根是自己老母亲提来亲手煮的,侯婉也喝了,侯婉虽然有作案动机,但他想不出她的作案条件,怀疑也就渐渐淡了。 岑筠连对他说:“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定定地望着侯婉:“侯阿姨,这么多年我忍着没说,以为你会迷途知返,是我错了。不管我多么忍让,也只会是你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你血口喷人!那汤是你奶奶煮的,我也喝了!我只是给你端来,难道这也有错吗?!” “汤是奶奶煮的,山豆根却是你转了几手送给奶奶的,端汤之前,你支开佣人,一个人在厨房里做了什么——难道没有监控,你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岑溪移开目光,看向呆立不动的岑筠连,笑了: “我要说的,说完了。爸,这一次,你又选择相信谁?” 岑溪和岑筠连之间遥遥对视,侯婉在中间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辩解着:“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不可能的事!” 岑筠连无视侯婉的声音,怔怔地看着岑溪,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岑溪微微一笑,就像在笑他明知故问。 在他不以为意的微笑中,巨大的羞愧从岑筠连头顶降落,压得他险些站立不稳。 岑溪从前说过。 在发现串珠出自儿童房的时候,小小的岑溪在他面前哭着说:“不是我……” 他说了什么? 他自认理解他失去生母,不甘心新增继母和可能的威胁者心情,听他说完所有话,然后说了一句: “……别这么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那以后,岑溪没有再在自己面前说侯婉一句不是。 他不告诉自己山豆根汤背后的隐情,只是在醒来后再次提出要去英国和岳尊一起读书,何尝不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自保手段? 想通其中关节,岑筠连恨不得现在就把侯婉大卸八块。 卧室里鸦雀无声,空气中却有看不见的波涛在激烈翻涌。 岑念就像在时停世界中一样,又一次成为了旁观者。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寸步不离地站在岑溪身边,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抓住了他垂在桌子下的手。 他的手冰凉,岑念轻轻扣住,像他曾经做的那样,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许久后,岑筠连哑声开口: “没有证据的话以后别再说了,你早些休息……侯婉,你跟我出来。” …… 岑筠连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二楼卧室,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侯婉。 她偷偷打探着他的神色,不敢轻易开口触他霉头。 岑筠连脱下回家后还没有机会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神色疲惫地回头看向侯婉: “看你那怂样,我会吃人吗?” 侯婉见他开口说话,立即含着泪水依偎过来:“筠连,真的不是我,医生当时也说了……” 岑筠连打断她:“我要说的是今晚的事。” 侯婉维持同个表情,同个姿势,继续哭道:“都是那些佣人嚼舌根的错,我今晚就去让张嫂卷铺盖走人!” “你赶走了人,回头还不知道对方在外面怎么编排家里。”岑筠连冷笑一声,说:“明天你去口头教训一顿,这件事就算了。” “好,都听你的……”侯婉说。 岑筠连冷笑一声,抖开肩膀上侯婉的脑袋,说: “我说的是他们算了,你——我说算了吗?” 侯婉今天输得惨烈,不敢再多辩解,依着她对岑筠连多年的了解,这时候就只有卖惨一条出路,千万不能再和他争辩。 这么想着,她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瞬间泪如泉涌: “你说!怎么罚我都可以,这次是我误会了小溪,我该赔罪!”她话锋一转,说:“我这张老脸无所谓,但琰珠现在是关键时刻,她不仅要面临高考,还要面临钢琴大赛参赛资格的最终选拔,家里要是整天不和睦,也会影响她的考试发挥……” -- 第342页 “你现在知道家庭不和睦了?”岑筠连冷笑。 侯婉为了嫁入岑家,做小伏低的时候不在少数,此时她也只是轻车熟路地握住岑筠连的手,赌咒发誓道: “筠连,我一会就去小溪那里负荆请罪,从前是我太小肚鸡肠,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听信任何传言了!” “呵呵。”岑筠连甩开她的手,说:“你还是别去岑溪面前讨人嫌了,这件事没完,但是看在琰珠的份上,我给你留点面子,下次就绝不会这样了。” 没想到岑筠连竟然这么轻易放过了她,侯婉绝地逢生,满脸喜色,拉着岑筠连又是一顿马屁狂拍。 “你少说点屁话……”岑筠连刚推开侯婉,忽然一拍裤兜:“我的手机呢?” 侯婉殷勤地去取他的外套:“是不是在外套口袋里?” “好像落在车上了。”岑筠连拍拍口袋,抬脚往外走去:“我去趟车库,你去把佣人集中起来,该说什么你懂。” “我一定会将功赎罪的!”侯婉说。 她背对着岑筠连,没有看见他走出卧室的灯光后,脸色融入黑暗,阴沉一片。 他走到车库,坐在自己私人行程时爱用的迈巴赫里,给一个号码拨出了电话: “岑董?” 私人律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他的声音带笑,岑筠连却没心情陪着他一起笑。 “张律师,天凉了。” “嗯?嗯……是挺凉了……” “我要个净身出户的前妻,”岑筠连说:“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开门下车。 走出车库后,他抬头看天。 天空繁星遍布,因为白天刚下过雨的缘故,格外清澈。 他唯一的儿子就站在四楼的露台边,面无波澜地俯视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短得只有十几米,远得又超过银河。 穷其一生也无法再填满中间的沟壑。 他的嘴唇颤了颤,想要问一句“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我?” 最终,他什么都没问,低头逃进了胡桃木的大门。 第169章 岑念坐在露台的躺椅上,看着眼前平静的背影。 半晌后, 她打破缄默, 问: “什么时候安的监控?” 岑溪转身, 双手展开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笑着说: “去年回国的时候,具体哪天我忘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指的是什么?” 他用闲谈的语气,将这一切轻描淡写: “小许的异常是第一天发现的, 侯婉在花盆里装的微型摄像头要晚一点,是第二天夜里,我出来倒水时,看到镜头反光才发现的。”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怕打草惊蛇, 对不起。” “对不起。”他再一次说, 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夜风吹过他的黑发,逆光又逆风,他的真意隐藏在冰冷的阴影里。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利用了你。”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微笑着, 一副知无不答的良好态度,把她所有要问的问题一次性全答了, 挑不出任何错来。 岑念凝视着他。 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没心没肺,让她觉得陌生。 “怎么不说话?”他笑着, 目光始终专注地看着她:“觉得我很可怕吗?” 岑念默默地看着他。 “没关系, 实话实说就好了。”他笑着说:“因为我也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 室外的风越来越大了, 楼下的玫瑰丛簌簌作响,不远处的林荫道也被冬风吹出了哀婉的泣声。 岑溪离开栏杆,取下脖子上的浅灰色围巾,轻柔地给她围上了。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岑溪刚向屋内迈出一步,岑念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比她更凉。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他也没有多余温度,只是一直在匀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温暖给她。 岑念松开他的手腕,慢慢抱了上去。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比以往更急促的心跳一声一声如潮汐般向她涌来。 “……我说过你可怕了吗?”她低声说。 “……” “我不怪你利用我。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她慢慢说:“我只是不喜欢你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他的声音在风中沙哑了。 “你只是利用我的同时瞒着我。” “……” “我不喜欢你算计我、试探我、欺骗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做那样的事。” 她迎着岑溪怔怔的目光说道。 她没有岑溪那么好的口才,没有那么深的计谋,她想要什么,总是直接出口。 “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她只是想客观陈述自己的想法,却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控诉:“不要算计我……像算计其他人一样。” 这才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在这之前,岑念没发现自己不喜欢岑溪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她。 但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对他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 因为岑溪是自己唯一的哥哥? 岑念陷入了迷茫。 “我知道了……对不起,念念。”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哑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 第343页 他停顿片刻,问:“你能原谅我吗?” 岑念推开他,转身往屋里走去。 “不原谅。”她说:“因为我又没生气。” 岑溪的心情一起一伏,对着少女无奈地笑了出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转过身来。 隔着一道玻璃门,他定定地看着她。 “你说。” “毒真的是她下的吗?” 她说完后,岑溪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是她。” 他的话到此没有结束,就像是在履行“不算计、不试探、不欺骗”的承诺,他说出了隐藏在冰山下的全部真相。 “但是在喝下去之前,我已经知道汤水有毒了。”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山豆根中毒导致严重脑损伤的社会新闻,是我让她看到的。” 岑念因为这句话引发的愤怒,比之前发现他利用自己时更多。 她说:“你就不怕真的被毒成傻子?” “喝下去之前,我当然稀释过了,发现我‘中毒昏迷’的佣人也安排好了。我尽力准备了,虽然还是有风险,但要想达成目的,怎么能不冒风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时候的我我需要一个理由前往英国读书,需要时间长大——岑筠连不愿我离家,我只能借助侯婉来逼他放手。” 岑溪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我说过,我也觉得自己可怕,可是啊,念念……如果我不变得可怕,我根本活不到这一天。” 岑念对他伸出手。 岑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片刻后,走了上来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他的体温低过她,他默默握了一秒,在松开的那一刹那被她反手捉住。 “什么可怕?”她说:“我只看到了温柔。” 岑念坦然而笔直地望着他动容的目光,直到落入拥抱。 她动作生涩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 “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别怕。” …… 一周后,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惹出风波的三个佣人忐忑不已,担心自己会成为杀鸡儆猴的人,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岑筠连会不杀鸡,直接把猴给杀了。 傍晚时分,在上班族们带着疲惫却放松的身体踏上回家路的时候,岑家的温度却降到了零点。 三个佣人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寸步不出,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就连最为八卦的张嫂也不例外。 她们不敢听,奈何会客室门里传出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 “你要和我离婚?!” 侯婉颤如抖筛,抓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对岑筠连怒目而视: “这么多年来,我在岑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为岑家生了一个女儿,伺候你的爸爸妈妈,还要在各种宴会上为你周旋、打听消息,我的弟弟这几年给你透露了多少内幕消息——就是因为一点小事,你就要和我离婚?!” 岑筠连神色不耐,拿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惜字如金道: “别废话,看协议,签字。” 侯婉怒瞪着他,几秒后,戴满宝石戒指的双手将离婚协议撕得粉碎。 她把撕碎的协议朝岑筠连扔来,他嫌弃地别过脸,等纸屑飞完后,对着身后的律师说: “东城区的那两套别墅别给了,我打算留着养狗。” “岑筠连!”侯婉尖叫。 “还有什么问题就和我的律师说吧。”岑筠连起身,理了理不存在褶皱的领子,大步往门口走去。 坐在他身旁,被特意叫来“观战”的岑溪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此时也跟着岑筠连起身往外走。 侯婉呆在原地,律师适时再推出一份协议:“侯女士,岑董提醒过,我今天带了十份过来。您放心,都是一模一样的。” 侯婉气得胸口疼,律师递出,她就下意识接过。 只往最重要的财产分割上瞄了一眼,她就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岑筠连此时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只差一步就能迈出,侯婉从身后扑来,岑溪侧身避开,她的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到岑筠连身上。 她哭着对他又踢又打: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跟了你快二十年啊!” “边儿去。”岑筠连厌恶地推开她:“自己偏要作死,谁拦得住你?” “你敢和我离婚——我就去媒体上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岑筠连的黑心形象!”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用藏着捏着。”岑筠连说:“赵律,报警吧,我要彻底清查当年的事。” 他重重地冷笑了一声,说:“我倒要看看,最后混不下去的是我的岑氏,还是这姓候的母女俩。” 侯婉震惊地看着他,连眼泪都忘了落下: “琰珠也是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侯婉的泣诉反而激起岑筠连更大的怒火,他突然扬起手,侯婉以为自己脸上会挨一巴掌,恐惧地闭上眼,却只听到一声尖利的重响 岑筠连一脚踢在大理石的桌角,他用力之大,连整条长桌都踢歪了。 “岑溪也是我的孩子!” 岑溪面无波澜地看着脚尖旁的地面,要是让侯予晟看见了,他一定会像称赞又像讽刺地评价一句“宠辱不惊”。 -- 第344页 很可惜,侯予晟此时自顾不暇,恐怕现在他才刚刚接到岑氏董事会发出的调动通知。 他筹谋多年,终于等到亲手推倒侯家的这一天。 岑筠连怒目圆瞪,恨恨地瞪着侯婉: “你对岑溪下手的时候就该想过这一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你——是我一辈子最愚蠢的选择!” “侯女士。”上司有难,律师再一次站了出来,说:“岑董在婚前已经预支了今后二十年的工资和奖金,岑董的婚前财产您无权分割,不过岑董心善,已经替你打算好了,签下这份协议,您至少可以获得一定不动产的补偿,您要是执意打官司,按法律流程来,您只能分得应有的共同财产,我看看……嗯,10元。” 这句话抽走了侯婉身上的最后力气,她倒在墙壁上,呜呜地哭着。 “你们在说什么……妈,爸在说什么?分什么财产?” 岑琰珠出现在客厅里,满面不可置信。 “从今天开始她不是你妈了!你要是想跟着她走,现在就滚!永远都不要说自己姓岑!”岑筠连没好气地说。 侯婉像是忽然回过魂来,哭着跪倒在岑筠连脚下,抓着他的西裤裤管,说:“我23岁就跟了你,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就不能看在过去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吗?” “行。”岑筠连说。 侯婉刚刚露出狂喜神色,他接着说:“你可以把你的个人物品带走。” 侯婉的哭声骤然大了,凄惨可怜,哭得岑琰珠也扑上去,抱住她,睁着圆圆的泪眼对父亲怒目而视:“妈!我们走,我们不在这里受气了!” “不要拉倒,拿着你们应得的10元赶紧打车走。”岑筠连一脸厌烦,转身走了。 岑琰珠擦掉眼泪,伸手去拉侯婉: “让他和他的钱过一辈子吧!我们走——” 侯婉挣脱了她的手,跌跌撞撞往楼梯上跑去。 她从不用楼梯,可是此时此刻她也忘了,心里只有自己留在抽屉和保险柜里的那些贵重首饰。 岑筠连忽然停下脚步,调头又走了回来:“你站住!” 侯婉惊喜地回过头来。 “岑溪跟着去,看看她拿了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一根牙签都不能从我岑家带走。”岑筠连冷着脸。 侯婉露出受到侮辱的表情,咬紧牙关,转身继续上楼。 第170章 岑溪神色平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和她踉跄的脚步比起来, 他的脚步冷静非常, 就像一只年轻强壮的雄狮, 胸有成竹地跟在他的猎物身后。 侯婉径直冲进二楼的主卧,翻箱倒柜,将这些年买下的所有贵重物品都扔到了豪华的四柱真丝大床上。 “我的行李箱在楼下,你帮我拿一下吧。”侯婉说。 岑溪看着她红肿的眼睛, 走到床头柜前拿起座机打了内线电话。 “……大许马上送来。”他说。 没能成功把人支走,侯婉恨得咬牙切齿。 她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绿宝石戒指、钻石戒指……见岑溪一声不吭,又试探着拿起饰品抽屉里的一只腕表。 “何必非要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呢?”岑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侯婉拿表的手一抖,不甘心地把这只价值近四百万的江诗丹顿放了回去。 那表面上密集的璀璨钻石,刺得她越发想要流泪。 她转过身来, 泪如泉涌地看着岑溪: “小溪, 阿姨错了……阿姨真的知道错了……你和你爸爸说说,让他原谅我好不好?阿姨再也不会妄想不属于我的东西了,我保证,今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求求你,你去劝劝你爸爸, 让他不要赶我走……” “阿姨已经四十三岁了,离开岑家, 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你体谅体谅阿姨——是, 我对不起你, 你不为我留情,也求你想想琰珠吧!她马上就要高考,马上就要参加钢琴大赛,你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侯婉哀戚地哭着,精致的妆容在泪水冲刷后,洗出一张恶魔的面孔。 “……你和琰珠的感受?” 岑溪望着侯婉难看的面容,笑了笑,轻声说: “你在我妈妈的家里勾引她的丈夫时,想过我妈妈的感受吗?” 侯婉眼珠一转,一看就是在思考如何辩解。 他不给她这个机会,语气虽轻,但不容打断地说: “你把示威短信和亲密照片发给我妈妈的时候,想过她的感受吗?” “你在我妈妈病重的时候,怀上岑琰珠——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他每说一句,侯婉的脸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她失去辩解的心思,惊惧不已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青年。 那时候的他,才四岁啊!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他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竟然还隐忍到了今天?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他说:“我为你准备的都没用上,你就迫不及待地撞上枪口……可惜了。”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拿上你应得的从这里离开,或者我给你想要的,然后我们再来玩一局,这一次我们不赌财产……” “赌、赌什么?”侯婉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赌命。”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露出一抹风淡云轻的微笑。 侯婉倒抽一口冷气,脑中闪过无数嫁入豪门却不得善终的阔太故事。 -- 第345页 从前她只当笑话在听。 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变成以后传言中的一人。 “想好了吗?”他笑道:“让我听见你的回答。” 侯婉恐惧地看着他,岑溪的心智让她感到后背发凉,以她对岑溪的了解,这绝不是威胁。 这是个疯子。 侯婉无力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希望。 “岑夫人,行李箱带来了。”大许两手各提了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卧室门口。 岑溪朝门外走去。 “看着她收拾东西,”他在大许身边脚步一顿,说:“还有——别再叫错了,这里没有岑夫人。” 岑溪走出主卧,看见走廊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岑琰珠。 他早有预料,步伐没有丝毫凌乱。 走到岑琰珠面前后,他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复杂又夹杂着仇恨的眼睛,说: “要不是他们有意隐瞒,今年你在身份证上就十八岁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做决定。” 岑琰珠先听了他在卧室里对侯婉说得那番话,此时再听到这句,脸上也没有多少震惊。 她倔强地瞪着他,眼泪含在发红的眼眶里不肯落下。 和她母亲截然不同。 岑溪以前没有正视过这个妹妹,他对她一开始的态度比一开始对岑念要复杂得多。 现在,他对她的感情依然复杂。 扪心自问,他只针对她的母亲,无意伤害她,可是他的行为,始终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是想报仇,也等高考之后。”他说:“我一直在这里,不会逃走。” 岑琰珠一个字都没有说,径直穿过他,走进了主卧。 岑溪沉默片刻,也抬脚向前走去。 张嫂站在楼梯处,偷偷摸摸地往上看,遂不及防,撞进岑溪的眼睛里。 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转身就跑。 “张嫂。” 岑溪轻轻柔柔一句话让她不由停下脚步,她吓得不行,不敢回头。 那个兵不血刃赶走了女主人的人就站在她身后,用带笑的声音说: “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事情吧。” …… 岑念结束班级补习回家时,家里已经少了三人。 一夕之间,岑家天翻地覆。 第二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第一天的早餐桌上却只有沉默的三人。 张嫂走了,马上又有了李嫂,李嫂曾负责过国宴,八大菜系信手拈来,手艺比张嫂更甚。 有钱人的生活里似乎永远没有不便,有人离开,马上就有人替补。 岑念用餐的时候,目光偶然瞥到岑琰珠曾经的座位,还是会倍感复杂。 她没有讨厌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甚至在之后的接触里,她还有一些喜欢她。 她口是心非,嘴里没句好话,但真正的坏事,她一件都没做过。 与其说她跟着侯婉走了,不如说是她主动带着侯婉走了,以骄傲的姿态,一如她平常的样子。 在岑筠连和侯婉离婚的第三天,事情就被捅上了新闻。 虽然爆料的媒体不到一小时,就在岑氏的公关下迅速删了微博,但这个消息依然快速传播在和当事人相关的圈子里。 岑筠连和侯婉不是明星,按理来说离婚消息曝光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全凭岑筠连预支二十年工资和奖金的操作,实力骚上了热搜第七。 侯婉一开始还瞒着自己离婚的消息,看到新闻曝光,她气得又砸碎一堆化妆品—— 现在她已经不舍得砸海蓝之谜了,改砸雅诗兰黛。 侯婉从前交好的贵妇们,以前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离婚消息见报后纷纷和她断了联系,就算张口,也只是一句矜持的“侯女士”。 忍气吞声近二十年,除了10元共同财产和岑筠连为了收买她闭嘴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不动产,她什么都没拿到。 就算是以前最和侯婉不对头的贵妇,也要猫哭耗子地说一声“可怜”。 连带着,她们对岑筠连这个男人也有了很大改观,这男人衣冠楚楚、俊雅超常,却是真的铁石心肠,谁再想补“岑夫人”这个缺,也要想想自己愿不愿意接受婚后连打车不够的“共同财产”。 就在满城风雨,连侯婉都龟缩在侯家不愿迈出一步的时候,岑琰珠还和往常一样,照常上学,照常前往钢琴教室。 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的高傲。 赵珺琦厌恶她的高傲,带着她曾经的跟班卢娅英来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你只剩下钢琴了,但是怎么办呢?就是你这唯一拥有的东西,也快要守不住了。岑琰珠,曾经的钢琴神童落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唏嘘啊……” 赵珺琦转头,对身旁的卢娅英讽刺地笑了笑:“你不是做了岑琰珠那么多年的跟班吗?你看她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心酸得想哭啊?” 卢娅英尴尬地笑。 满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岑琰珠和赵珺琦身上,若是往常,岑琰珠早就开口还击了,她会用盛气凌人的目光,毒辣且不屑一顾的话,狠狠把她踩下去。 岑琰珠从不认输。 可是现在她却安静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她。 赵珺琦越发恼怒。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自习的学生不敢动弹,依然稳稳坐着,旁观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 第346页 “有一点,你说得对。”岑琰珠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她的书包。 “是吗?”赵珺琦冷笑:“我觉得我每一句话都说得挺对。” “我确实只剩下钢琴一样东西了,所以……” 她推开赵珺琦,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谁也不能把它从我的生活里抢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写字楼高层的文辞雪钢琴教室里,除了激昂强烈的钢琴声,站在教室里的十几名学员鸦雀无声。 今晚是决出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推荐人选的最后一次组内赛。 岑琰珠在此之前递交的参赛曲目是肖邦第三钢琴奏鸣曲,这是她擅长的曲目,保守但安全的选择。 然而,临到她上场前,她找到文辞雪,提出更换曲目。 文辞雪从前觉得她保守过了,如今又觉得她激进过了,再次确认过后,她依了岑琰珠的心愿,准许她更换曲目上场。 无论她换不换,今晚的演出有没有失败,文辞雪心中已经有了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大赛的人选。 赵珺琦天赋不如岑琰珠,可她后来居上,文辞雪就算再惋惜,也不得不接受龟兔赛跑的结局,将机会留给技艺更出色,人也更勤奋的赵珺琦。 流畅沉静的前奏缓缓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低声议论: “怎么改曲目了……” “她打算弹月光第一乐章吗?” “再弹也没用,参加大赛的人选已经定了……” 文辞雪听在耳中,没有出言制止闲话的学生。 岑琰珠不可能没听见,但她视若未闻,依然自顾自地弹着自己的曲子。 经过家中大变,她似乎成熟了许多,只可惜,她没能更早醒悟。 文辞雪不认为岑琰珠今晚能逆风翻盘。 她对岑琰珠的信任,已经在对方这么多年的蹉跎里消磨光了。 《月光奏鸣曲》能弹出的人多,但是能弹出命运感的人寥寥无几。 梦幻一般轻柔,又带着隐约一抹忧郁的第一乐章过去了。 文辞雪以为她弹完了,刚要礼貌性质的鼓掌。 岑琰珠十指继续掠动,轻盈地敲出了轻快的第二乐章。 如果说第一乐章是孤独一人时顾影自怜的忧郁,那么第二乐章就是被人撞见后,强颜欢笑的不自然的轻快。 岑琰珠已经忘我,她的十指自动弹奏着乐曲,飘忽的目光却望向远方,露出了一线笑意。 那虚弱无力的笑就像暴风雨前的泡沫,转瞬即逝。 暴雨来了,月光隐于乌云背后。 琴声突然剧烈,毫无征兆地震撼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听众。 一次比一次急促的琴声越攀越高,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文辞雪不知何时已经僵硬了全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钢琴前的黑发少女,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听见岑琰珠弹琴的时候。 震撼,惊艳,无法移开目光。 在各异的目光中,岑琰珠全神贯注于十指下的世界,一次比一次用力地敲击着琴键。 她的琴声在命运里挣扎,在悲怆中怒吼,她坚定的意志和永不服输的高傲在逐渐攀升的琴声里越来越响! 文辞雪不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窃窃私语声早已自发停止,就连岑琰珠最大的竞争对手赵珺琦,也站在人群中,眨也不眨地看着聚光灯下忘我弹奏的岑琰珠。 赵珺琦隐在袖口的十指紧握成拳,因为不这样,她就会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此刻正在弹琴的岑琰珠是多么耀眼! 经历家中巨变后的岑琰珠,就像涅槃重生的凤凰一样,再度发出令人瞩目的华光。 这才是她发自内心认同的对手,只有岑琰珠,才配做她的对手! 岑琰珠忘记了周遭世界,眼前闪过过往的一幕幕画面。 在三四岁的时候,她就展现出了过人的音乐天赋。 她的世界里,比起眼睛捕捉到的色彩,更鲜明的是声音。 打卡机是个B3,电梯是个Bb3,冰激凌机是个C3,对她而言,每个事物都有专属的声音。 曾几何时,钢琴是她生命的全部。 可是,世界太美丽了,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沉溺在美丽的世界中。 好看的衣服买不完,有趣的人见不完,她要忙着打扮自己,忙着奔波日韩香港保养和购物,她扔掉了‘钢琴天才’的标签,捡起了‘豪门名媛’的珍珠项链。 她以为自己拥有的很多,所以毫无顾忌地扔掉了钢琴。 多么愚蠢。 她真正拥有的,从始至终只有钢琴啊。 父亲、母亲、舅舅、老师、兄长、妹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闪过她的面前,眼泪模糊了岑琰珠的视线。 她的手指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急促地敲击在琴键上。 她不会被任何人裹挟,她永远都要做自己! 她要冲破这层乌云,冲破这片暴雨! 她要捡起她曾经不屑一顾的,走得比任何人都远! 第三乐章最后几个音符重重落在琴键上,悲怆激愤的音乐戛然而止。 没有人动弹,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眼泪滴落琴键的岑琰珠。 -- 第347页 “啧。” 一张纸巾粗暴地沾走她的眼泪。 赵珺琦把用过的纸巾扔到她手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钢琴教室。 她还没有弹,但是无所谓了,能胜过刚刚那一曲《月光》的人,不在这个教室里。 她心怀喜悦,认输。 第171章 转眼就到了1月的第二周。 这一周各界风平浪静,没有大事发生——除了青少年钢琴界。 岑家的大小姐在父母离婚后没有一蹶不振, 反而绝地奋起, 在莫斯科举办的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中斩获金奖, 成为该奖项最年轻的金牌得主。 在莫斯科时间晚九点,岑琰珠从庆功宴回到酒店房间,从手提包里摸出震动的手机。 是岳尊。 她离开岑家后,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一个电话来, 她都没有接。 现在,她觉得终于有了接起电话的勇气。 “我不恨你了。”她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这么多年的执着啊,她终于不爱也不恨了。 从前她是岑家大小姐,岳尊为了联姻不得不笼络她, 现在她是个什么呢? 她离开岑家, 失去价值后,反而是他联系得最勤的时候。 他的确不爱她,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她在他心中是妹妹,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但也会发自内心地关心、担忧她。 这一晚,她和岳尊聊了很久, 聊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久。 他们终于和解,她也对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岑琰珠挂断电话后, 拨给了那个造成今天这一切的兄长。 “……” 电话接通后, 他那边许久无声。 “怎么, 一周不见你就哑巴了?”岑琰珠故作轻松地骂道。 “琰珠。”岑溪轻声说。 “我妈破坏了你的家庭,你也破坏了我的家庭,就这样两清吧,OK?”她飞快地说:“你说不OK也没用啊,我以后是要去世界各地开音乐会的大钢琴家,没时间陪你理上一辈的乱麻……” 侯婉做了什么事,她知道的不全,但光就一个山豆根汤,就足以让她世界粉碎。 侯婉竟然敢杀人,这是岑琰珠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 她知道侯婉厌恶岑溪,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能下手杀一个十一岁的少年! 她顿了顿,虽然还在笑,语气里却有一丝祈求:“我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就这样两清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岑溪沉默许久,岑琰珠都快以为他的沉默就是拒绝了,他终于开口。 “我和你母亲早就两清了,但是和你没有。”岑溪缓缓说:“侯婉虽然不再是岑夫人,但你一直都会是岑家的大小姐。” 岑琰珠听得愣住。 “琰珠,这个家有你的一份,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我才不稀罕。”岑琰珠笑了出来,拿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 岑琰珠得到岑溪承诺,心口的重石终于放下了。 “就这样说好啦,我们两清了。” “嗯,好。”他温柔应答。 岑琰珠有些后悔,有些失落,如果她从以前就把他当做真正的哥哥一样对待,今天的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她是否也能收获一个像对岑念那样,温柔待她的哥哥? 岑琰珠推开窗走到露台,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清新冷冽的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真正的自由了。 …… 隔壁房间里,文辞雪正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她的耳边依然回荡着岑琰珠今天傍晚在比赛上弹奏的奏鸣曲。 终于,她打开了电脑上一封已经打开过的信件。 《天赋异禀》中华区制作组:“尊敬的文老师,鉴于您是艺术领域的权威人士,我们邀请您为节目组提名一名18岁以下,正在中校就读的中国籍艺术天才,如要行使您的提名权,请将附件的推荐表填写完整后发送至本邮箱。中华英才计划感谢您的协力与配合。” 文辞雪打开已经初步填好,保存为草稿的附件。 她删去了表格中姓名一栏的“岑念”,一字一字敲上了“岑琰珠”三个字。 …… 岑家发生的大风波除了对岑琰珠和侯婉、侯予晟影响深远以外,看似没有对留下的三个人造成影响。 岑念作为岑家实质上仅剩的唯一一个女孩,身价水涨船高。 这些岑念本人并不知情。 她最近的心思都在即将开始的天赋异禀上。 中国、德国、意大利、美国、日本—— 一批批的挑战者候选陆续发布,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五国的官微。 中国区第一批公布的挑战者候选里就有此前呼声最高的魏昊霖,他理所当然入选后,成言和岑琰珠的名字也在第三批公开的名单中。 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挑战者候补,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然而岑念的名字依然没有出现。 其他人心急如焚的时候,岑念心静如水。 眼见着就到最后一批挑战者候选公布的时候,岑念还能好好坐在教室里上课,陈文亮嘴里都急出了泡。 “哎哟……”他挑破了嘴里的泡,赶紧拿蘸了碘酒的棉签按住,看向办公室里的副校长,含含糊糊地说:“你打听得怎么样了?这最后一批候选者里有岑念的名字吗?” -- 第348页 “节目组的嘴太严了,我把副导演给灌吐了他也给我打马虎眼……”副校长说。 “哎……你说,岑念不会落选了吧?”陈文亮一脸忧心忡忡。 “不会吧……”副校长一愣:“您不是把今年的推荐名额用在岑念身上了吗?” “哼!往年难道我就没推荐过吗?谁真的入选了?”陈文亮没好气地说。 他把染了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砸吧砸吧嘴,说:“万一没选上……我这老脸就丢大了,我可是给南附校长和京附校长那两个老东西打了包票的。” “岑念那么优秀,一定能选上的。”副校长安慰道:“再等等吧。” 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 陈文亮叹了口气,从办公室的落地窗望出去,目光直指斜对面的高二(11)班教室。 唉。 他又叹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时,一辆停在校门口的商务车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车黑字,上面印着的,不是《天赋异禀》节目组的名字吗?! “来了!来了!”陈文亮从皮椅上跳了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哈哈!选上了!真的选上了!” 浑然忘记副校长还在办公室里,陈文亮捏紧拳头,对天顶胯两次以表激动。 副校长:“……” 他是该走还是该走呢? 副校长刚刚转身,陈文亮激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假!今天是个好日子,给全校学生放假!” 副校长吓得一哆嗦,赶紧又转过身去:“陈校长,不能这样,家长委员会会有意见的!” “那就给我放假!”陈文亮说:“今天我要放假!你来这里坐着,我要到另外六校去转一趟,让南大附中和京大附中那两个鼻孔看人的家伙看看我陈文亮是不是吃素的!” 副校长一抖,让他去坐校长的位置,他倒是想,但是不敢啊……老陈头怕不是在钓鱼执法,故意忽悠他吧? “不敢不敢,您去,我在副校长办公室里为您照看后方。”副校长说。 陈文亮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圈,桌上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想也不想地接了起来:“HELLO!” “哈……喽?”门卫大爷说:“麻烦你让咧个岑校长接个电话咧?” 陈文亮咳了一声,说:“老张啊,我就是陈校长。” “哦,陈校长啊,啧么回事,有个啥子天富一柄来我校拍摄,他说你晓得——但是我不晓得啊?!我没有收到啥子通知啊,这人,我似放还似不放咧?” “放放放!赶紧的,我马上就下楼迎接!” …… 陈文亮带着天赋异禀摄制组冲进11班教室的时候,贾浩仁正在台上讲课,刚好讲到法国大革命。 他正八卦玛丽皇后八卦得眉飞色舞,忽然听到门砰一声打开,不仅人吓得一哆嗦,连手里的电子触笔也飞了出去。 11班的学生们也是一脸懵逼,等他们从蜂拥到岑念面前的若干摄影人员身上回味过来,教室里立即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安静!安静!”陈文亮作“安静”的下压手势,笑眯眯地说:“我们先听听节目组要说什么。” 庄辉一脸鄙夷地看着在镜头面前装腔作势的老陈头。 苍天作证,老陈头平时可没这么好说话。 “岑念同学,欢迎你入选天赋异禀挑战者候选,我是严妍,天赋异禀中华区制作人之一——你好。” 严妍朝岑念伸出手,岑念伸手握住。 “你好。” “这是保密承诺书,里面有你需要遵守的一些条款,请你先看,有问题的话我现场解答。” 岑念拿过看了一遍,大多都是保密条款和涉及□□相关的合理要求,她干脆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以前看过天赋异禀吗?”严妍问。 “看过。” “很可惜,这次我们采用的全新模式,你一定猜不到我们要做什么。” 严妍握着话筒,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了自豪和骄傲。 话不中听,但没有恶意,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想要像小伙伴显摆一样,严妍也是那个迫不及待想告诉别人,今年全体制作人在天赋异禀上花了多少心思的人。 这话,想必她之前已经说了不少。 “你错了。”岑念平静地说:“回顾往期是为了学习出题逻辑,而不是复制模式。要考我什么?拿出来吧。” 严妍脸上的笑意僵住:“为什么你会猜我要考验你?” “名单批次、公布时机、还有以往你们的出题逻辑——你们至今没有公布名单以外的选手资料,是想比较什么?既然要比,那就要先考。”她再次说:“考题拿出来吧。” ……不愧是获得诸多大佬提名的强力夺冠人选。 严妍认输,从身旁的工作人员那里拿来一张正反面都印有填空题和选择题的测试卷子。 第172章 “这是中华英才计划根据目前最为权威的,最为广泛使用的斯坦福·比奈测验和韦克斯勒测验等各种IQ测验模型综合比对后修订出的逻辑思维能力测验题。” 严妍微笑的表情一收, 神情严肃地将试卷放到岑念面前: “请你在十分钟内尽可能多地完成上面的题目。” …… 同一时刻, 岑念入选挑战者候选的事已经见报。 -- 第349页 有人欢喜有人忧。 成言看着最后一批名单微笑的时候, 和他同班的蒋怡畅却带着手机冲到无人的天台,悄悄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蒋怡畅不等对方开口就先发制人: “二伯!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剔掉六中的提名候选人吗?” “哎哟,怡畅啊, 你现在不是该上课吗?有什么事等你放学了再说,好吗?” “不好!”蒋怡畅气闷地一脚跺在地面上,扬起一片飞尘:“二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你不喜欢的那个岑念, 我之前没想到她……” “她怎么了?” “怡畅,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和对方结仇了?” 蒋怡畅想起成言最近的变化,声音不自觉低落下去:“我没结仇,我就是不喜欢她。” “那就好,你听二伯的, 岑念这人不简单啊,推荐她的不止六中校长, 你不喜欢她就离她远点,别和她结下仇怨。” 蒋怡畅敏锐地抓到重点, 神色变了。 “还有谁推荐她了?” “这个……二伯不能说。你是二伯最喜欢的孩子, 二伯能帮的肯定都帮你, 那个叫岑念的女孩,背后有多方势力在支持,你别去做傻事,知道吗?” “嗯……” 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个敏感多心的侄女后,蒋凡放下手机,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桌上打印出来的几份提名表,上面的提名人都是岑念,推荐人来自各界,无一例外都是举重若轻的大佬。 蒋凡一张张提名表看了过去。 “汤绛……”两度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科研大拿。 “江世杰……”国际著名的生物学家,是目前国内最被看好的下一位诺奖获奖人。 “贾安娜·哈芬……”美国知名数学家、经济学家,目前任职于斯坦福大学,兼任美国第三大□□公司威尔逊的总顾问。 “岑溪……”15岁考入牛津大学,当年中华区制作组三顾茅庐都请不来的超强提名人。 这么一比较,六中校长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推荐人。 剔掉陈文亮推荐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以往推荐的人选都没有进入过候选人范围,但他敢剔掉汤绛这些人的提名人吗? 除非这份工作他不想要了! 他叹了口气,收起桌上的几张推荐表。 …… 包括岑念名字的最后一批名单公布后,天赋异禀真正意义上的拉开了帷幕。 周五晚上九点,收视长虹的老牌综艺节目收视率暴跌,另一档在线上线下同时开播的节目开播刚刚五分钟,收视就已经登顶同时段第一。 “天赋异禀”四个字出现在八点档电视剧的黄金广告时间、微博开屏、还有路边的各种广告牌上。 以往早早就关门的彩票站,今晚破天荒地挂出了营业到凌晨的牌子。 就像奥运会一样,不管对脑力竞技有没有兴趣,观看《天赋异禀》已经成为一种全民娱乐活动。 诸宜往年也看,今年的参赛者里有她最好的朋友,她更是早早就守在手机面前。 节目开始后,先是以短片形式简单地介绍了本次成为中华区挑战者候选的众多选手。 看别人的时候,诸宜在心里百般挑刺,嘲笑节目组夸张的彩虹屁用语。 等到岑念出现,屏幕上每打出一个天花乱坠的形容词,她就激动地点一下头: “对!说得真对!” 诸宜陶醉地看着手机上岑念的侧颜,在弹幕一栏打出了颜控最真实的声音:“prprpr……” 你美,你说得都对! 忽然飙升的选手颜值对应着忽然飙升的弹幕数量。 诸宜的“prprpr”转瞬就淹没在弹幕海里。 “这谁啊!我看的是天赋异禀还是偶像101?” “对着我妈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颜值、智商、钱,我一个都没有?” “窝草,这不是七校联赛上大出风头的小姐姐吗……” 短片过后,节目公布了每个赛区IQ测试结果排名前14的挑战者候选。 在中华区的IQ上位圈里,六中的岑念、京大附中的魏昊霖、南大附中的成言都赫然在列。 “上京市这么牛掰?中华区总共14个名额它就占了3个……” “这就是首都的排面……” “拿着那么多教育资源要是还没有人才,那就趁早把资源让出来。” “沿海几个城市也不错……” 诸宜看得正起劲的时候,视频忽然被打断,庄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真讨厌!” 诸宜想也不想地挂了电话。 另一边,庄辉在卧室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叹了口气,转而给好兄弟邬回打去电话。 他的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的也是天赋异禀。 选手介绍暂时告一段落,现在进入了赛前PK环节,对观众来说,这只是正式开赛前的一道小小开胃菜,对庄辉这样的赌徒来说,这才是他今晚守着电视机的目的。 “回哥?”电话接起后,庄辉开门见山地说:“你打算买谁?” 节目组刚刚公布了每个赛区的IQ上位圈,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两个小时后,全国范围内各个线上线下彩票站都会开售天赋异禀的限时彩票。 节目组让五个赛区里的60人在放送中随机组成1v1的对抗组,比的就是具体的测试分数。 -- 第350页 岑念对上的恰好是有“德意志红玫瑰”之称的雷娜·斯提格勒。 在一众买胜赔率是1到3的牛人中,岑念的赔率是41。 这个数字让原本对岑念信心百倍的庄辉都开始心里打鼓。 “买岑念啊!你脑子进水了,这都需要犹豫?”邬回毫不犹豫地说。 作为多年买比赛彩票的老手,庄辉好心提醒了一句: “回哥,你看赔率了吗?” “赔率?在哪儿看?” 这个回答在庄辉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哪儿看,总看得到弹幕吧,没看见上面的质疑吗?” 邬回说:“哼,都是嫉妒。” 庄辉:“……” 他错了。 要理智讨论这个问题,不该找邬回。 他和诸宜,两个正好组成岑念身边的青龙和白虎,这两个人的脑子都被岑念蛀过了。 庄辉很忧虑,他挂了电话,趁彩票还没开盘,他又给当事人岑念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分外甜腻地喊道:“念姐!在哪儿呢,开庆功宴吗?” 三秒沉默后,对面回过来一句: “说人话。” 庄辉一秒正经,说:“你觉得你的测试结果能好过雷娜吗?” “不确定。” 岑念也在卧室里看节目。 庄辉想向她讨个定心丸,她哪有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她一直都懂。 庄辉那头唉声叹气地挂了电话。 岑念放下手机继续观看节目。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十分清楚和自己看似厉害,实则空洞的赞语比起来,雷娜·斯提格勒的个人短片才称得上重量十足。 雷娜·斯提格勒有众多真金白银的个人荣誉,她呢,顶多算个镶钻的。 □□公司根据这60名入围上位圈的选手在中学里取得的各种个人成绩,经过严密计算得出了目前的赔率。 41看似不合理,实际很合理。 因为她的个人履历中不仅有最近的七校联赛和九连冠,也有她穿来之前,原身年年九科平均分不过30的惊人纪录。 在一无所知的路人面前,这就显得很难以理解了。 电脑屏幕上一条条质疑的弹幕飘过,就在不久前还有无数人在花式吹捧她的外貌和实力,赔率一公开,留在屏幕上的大多都是质疑和不解: “恕我直言,赔率这么高,她到底是有多差劲?” “真差劲为什么会被选入天赋异禀?” “恭喜岑念开创了天赋异禀的新历史,从她以后,长得漂亮也能作为一项天赋入选节目了。” “我怀疑赔率算错了……赔率1赔41,这是在说岑念和男足一样差劲吗?” “我呸,你们黑岑念就黑岑念,非得进行这么恶毒的人身攻击吗?男足得1赔410。” “我真怀疑赔率有问题,再怎么样岑念也是进了IQ测验结果上位圈的人,怎么可能别人都是1赔几,她一个人1赔41?” “谁算的赔率!出来修BUG了!” “哈哈,岑念实红了……恭喜岑念喜提INS热搜。” 网友们说什么,岑念不在意。 她看完今晚的节目,照常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被影响。 唯一让她吃惊的就是,一觉醒来,1赔41的赔率变成了1赔4,这意味着昨夜有人将巨额资金押在了自己身上。 谁会对她这么信心十足? …… 一周后,天赋异禀第一次竞彩开奖。 节目组在周五晚上公开了60名进入测试上位圈的选手在接受IQ测试时的完整视频。 开始公布成绩前,节目组特意提示: “此测试仅供娱乐,节目组始终认为,人的智慧不能被人丈量。” 结果公开后,所有位于上位圈的选手里,就连在测试里拿了最低分的选手也有122分。 节目组后期贴心地打出了提示:普通人的IQ得分往往在90到110之间。 一条条弹幕飘过: “我谢谢你哦,我知道自己是个弱智了。” “我看了他们的试题,觉得自己连70分都勉强。” “还好,110没问题。” “155” “说155那个是爱因斯坦活过来了吗?” 同样的试题,在最后一批候选者公布后,节目组同一时间上门,在摄像镜头下亲手交给所有候选者。 有人做得神色轻松,有人却急得抓头。 在这60人里,观众最期待的是上周因为诡异赔率,异军突起上了INS热搜的岑念,和赔率1.2,身为此次天赋异禀强力夺冠人选之一的德意志红玫瑰——雷娜·斯提格勒。 无数人翘首以盼,终于,轮到了雷娜的分数公布。 雷娜·斯提格勒在测试中获得138的高分。 “窝草——” 庄辉看着电视,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上周,他咬着牙在岑念身上投了五千元,这可是他去年一整年的压岁钱! 虽然岑念的赔率高到不可思议,但秉承着是朋友就要为你两肋插刀的精神,庄辉硬是拿出了全部积蓄买了岑念。 虽然已经做好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等到“两肋插刀”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心好痛,好痛…… 在庄辉捂着胸口,双眼无神,不抱希望地看着电视时,岑念的分数也公布了。 -- 第351页 岑念,141。 庄辉噌一声坐了起来,望着屏幕拼命揉眼。 141、141、141……他来回看了几遍,然后疯了一般地跳了起来: “我发财啦!我发财啦!” 在他疯狂扰民的同时,没有注意到屏幕里岑念的名字后面多了一个玉玺。 这是“区域IQ王”的象征,意味着岑念是中华区的IQ王。 每个地域的IQ王象征不同,来自德国的雷娜·斯提格勒就是德国区的IQ王,她的名字后面跟了一只展翼的鹰鹫,这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德国皇权的象征。 庄辉跳够了,抓起手机,用因一夜暴富的颤抖手指在四人群里发出信息: “我赢了一万二……” 第173章 诸宜回得最快,她说:“我也赢了!我赢了三万一!” 网聊小达人诸宜回信短、快, 她的回复一条接一条地从屏幕上弹了出来: “我只买了一万!早知道我就找别人借钱也要多买了!” “感觉错过了十个亿!” “啊啊啊气死我了!” “@岑念你买了多少?” 岑念回得最慢, 过了快一分钟, 她才回复:“我没买。” “啊!!”诸宜的哀鸣都快穿过手机屏幕:“为什么没买?!” “笨。”庄辉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诸宜的机会,他飞快地打字发了出去:“她是天赋异禀相关人员,不能参与竞彩。” 诸宜:“邬回怎么不说话?” 诸宜:“死哪儿去了?他难道买了雷娜,破产了所以不想说话?” 诸宜:“@天大地大滑板最大” 过了好一会, 邬回的回复才出现在聊天群里。 邬回:“……” 诸宜:“你真破产了?” 邬回:“……” 庄辉:“??真破产了?” 邬回:“我买了岑念10万……” 庄辉:“?????” 庄辉倒抽一口冷气,他想了想按41的赔率邬回会赚多少,瞬间觉得自己赢回来的一万二可怜至极。 暴富的心情没有了,庄辉倒在床上,想起自己差点就成为百万富翁, 悲从中来, 每个毛孔里都在往外透着酸味。 话又说回来,41的赔率也敢买10万,他不得不承认,邬回是个狼灭。 这种人,人生注定只有上天台和上钓鱼台两种命运。 他抓起手机, 继续发消息:“@天大地大滑板最大请吃饭请吃饭!我要去五星级大酒店吃波士顿大龙虾,吃五盘打包五盘!” 两分钟后, 60名进入IQ上位圈的选手成绩都已公布。 中华区的14名上位圈选手中,除了岑念以外, 还有京大附中的学神魏昊霖在测试中表现出了“质的不同”。 他的个人得分有135, 仅次岑念。 在更进一步的对比中, 岑念不仅是中华区的“IQ王”,还是五国候选者中测试结果排名第三的选手。 五国挑战者候选中的“IQ皇”来自美国,是名12岁少女,目前已在就读高一,这次测试的分数高达158分。 测试结果公布后,岑念迅速成为夺得中华区优胜的热门人选。 舆论风向在赔率公布逆转后,又一次逆转。 全网各处可见新奇又精妙的彩虹屁。 有人还想借着岑念发横财,很可惜,负责天赋异禀竞彩的□□公司在割完韭菜后迅速调整了赔率,像第一次竞彩那样的暴富机会,不会再有了。 岑念还记挂着赔率一夜大变的事情,还好,她没让那个相信自己会赢的人上天台吹风。 至于这个人是谁,她心里早就已有答案。 …… 随着时间流逝,网络和现实生活中到处都是《天赋异禀》的地广。 在总计7版的地广里,她和魏昊霖占据其中C位最多,她有IQ王的名头,魏昊霖则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学神,从小就在各个大赛上崭露头角。 在等待下一次拍摄的时候,岳家家主岳宗逊的80大寿来了,岳家宴请八方,岑家当然也在邀请名单中。 生日宴定在上京新开的红树林七星度假酒店里,为期整整一周,酒店里设有高级影院、健身会所甚至占地宽阔的水族馆,所有受邀客人在此期间的酒店消费都由岳家一手包揽,不得不说是财大气粗。 就连岑筠连,也酸溜溜地说了句:“哼,生怕别人不知道岳家富得流油!整整一周——菩萨庆生也没这么大派头!” 岑念坐在布加迪威龙的副驾上,望着窗外一路上都在路过的《天赋异禀》地面广告牌和大楼上巨幅的□□广告。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简简单单,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肩上披散的黑发。 少女不施粉黛,依然出尘脱俗。 黑色的豪车停进酒店车库,岑念刚要开门,岑溪把她叫住。 他把一个浅粉色的饰品盒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抬头,露出一抹疑惑。 “新年礼物。”岑溪笑着说:“打开看看。” 岑念打开盒子,看见一只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的美丽发夹。 夹子是银色的,纤细精致,上面镶嵌着一排水滴状的碧玺,每个都只有小指盖那么大,但每一颗都清亮剔透。 “拍卖会上别人送的石头。”岑溪主动解释道:“我看你不喜欢戴戒指和项链,就拿去订做了一个发夹。你看书的时候可以别上。” -- 第352页 他话音未落,岑念已经迫不及待转向后视镜,试着别起左耳前的黑发了。 “我来吧。” 岑溪接过,细心地别起她耳边的黑发。 少女露出干净凝白的一只耳垂,眼神流转时看起来更加灵动。 她对着后视镜满意地侧头观看:“好看吗?” 岑溪笑着说:“好看,怎么都好看。” 岑念刚要说话,后他们进来也停好车的岑筠连从车窗外探进一个脑袋,一脸狐疑:“你们还不下车,坐着开会吗?” 两人这才下车。 岑筠连眯眼看着岑念头上多出来的发夹,觉得那上面的水滴状绿石头有点眼熟。 上周他和岑溪参加一场拍卖会,他觉得一颗碧玺成色很不错,就拍下来送给了岑溪。 “你拿去做个戒指什么的,送给你喜欢的女孩……瞧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过得跟个和尚似的。” 岑筠连有意辨认,奈何车库里光线不好,岑念头上那石头一会清澈一会黯淡,岑筠连拿不太准。 ……算了,估计也不是。 谁会舍得把那么贵的碧玺切割了去做发夹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岑筠连放下心来,再看那石头,越看越像塑料的。 没错,一定是假的。 岑筠连在心中感慨,现在的假货真是不得了,差点连他都给骗到。 三人来到宴会厅后,岳秋洋和其夫人正在门口迎接宾客,岳宁站在一旁,也在和刚来的宾客谈笑风生。 见到岑筠连一家来了,岳秋洋笑着招呼几声,就让岳宁亲自招待他们进场。 岳宁把他们安排在距离岳老爷子所坐主桌最近的圆桌上,这个位置彰显了岳岑两家的亲密关系,能在这里落座的人都免不得被其他桌的人多看上两眼。 目前这张桌上还只有岑家三人。 岑筠连屁股还没坐热,就站了起来,和其他桌的客人打招呼去了。 岑念刚刚拿出手机,想看看微博打发时间时,岑溪轻声开口: “念念。” “嗯?”她抬起头来。 岑溪说:“一会如果有事发生,你只看着就好。” 岑念放下手机,立即警觉起来:“要发生什么?” “只是猜测。”岑溪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想要让我难堪而已。” 那你还来? 岑念刚要说出这句话,停住了。 这道理她都明白,他不会想不到,既然他还是要来,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相信他。 “好。”岑念点头。 宴会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陆续有人过来和岑溪问好。 岑念因为正在参加天赋异禀,也成了会场里的焦点人物之一,来向岑溪问好的人往往都会顺带着对她大夸特夸。 这些人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两兄妹的感情生活。 岑念听得久了,总结出一个套路。 想问适婚年龄的人有没有对象,不能直接问,要说“你女(男)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想问非适婚年龄的人,则要说“真不知道,以后是谁家有福气能娶到念念这种才貌兼备的媳妇。” 好在没过多久,林家也入场了,岳宁将林赞夫妻和林新昶安排在了岑家所在的圆桌上。 有林家的人和两兄妹交谈,飞上来套近乎的幺蛾子们也少了不少。 快七点的时候,会场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岳宁带着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步入会场,说笑着往岑家所在的圆桌而来。 空气逐渐变得安静,会场里的人陆续都将目光投了过来,许多人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岑念察觉到圆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低气压的源头来自林赞,他定定地看着岳宁身边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是谁?”岑念压低声音。 岑溪垂眸看着空空如也的瓷盘,轻声说:“港岛《7日刊》的主编兼创始人谭旌。” 《7日刊》…… 岑念明白了林赞脸色难看的原因。 这不就是造谣生命制药致癌,引发之后一系列风波的杂志吗? 在岳宁带着男人走到林赞这一桌,打算让他就在这里落座时,林赞彻底愤怒了。 “……你什么意思?”林赞神色阴沉地盯着岳宁。 岳宁像是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一样,依然自顾自地笑着,说: “林董,实在抱歉了,只有你们这桌还剩了一个座位,要不就……” 林新昶扫视一遍宴会厅,皱眉说:“我看那几桌还有空位,不如让他坐过去吧。” 岳宁看了眼他所说的那几个还没有人落座的位置,满脸抱歉:“那几个座位都有预留了,眼下还无主的座位只有……” 岳宁话音未落,林赞毫不客气地怒声打断他: “不可能!” 林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格外响亮。 “你是不知道谭旌和我们家的恩怨吗?你把他安排来和我们同桌,是觉得林家现在落魄了好欺负?” 岳宁为难地说:“林董,您这是误会了……” 谭旌在这时开口帮腔:“是啊,你这是误会了,我也是临时决定要来,岳家没有事先给我安排位置,你这里正好有个空的,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谈谈呢?也好解开误会尽释前嫌……” -- 第353页 第174章 “我们林家和你没有误会!” 林赞站起身,对谭旌横眉怒目, 清瘦的面庞渐渐涌上一层猪肝红。 他怒斥完谭旌, 又指向岳宁, 怒声道: “如果我提前知道谭旌要来——我告诉你,就是你爷爷亲自到林家门前来请,我们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宴会厅门口,岳宗逊坐在轮椅里, 由岳秋洋推着,停在半开的大门后。 听到林赞的话语,一头银发的老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说他可不可笑?” 岳秋洋神色平静地保持沉默。 岳宗逊也没打算从别人嘴里获得认同,他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冷笑道:“除了一个林成周, 林家尽是废物。” 他话音刚落, 宴会厅里的岳宁开口了。 “林董,请你慎言,这里是我爷爷的八十寿宴,就算您对我林家有什么意见,也请你忍到散场以后。” 岑筠连没打算蹚浑水, 但他东张西望,忽然发现宴会厅大门前露出的半截轮椅影子。 他轻咳一声, 说:“老林,小辈说得不错,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大家和气生财, 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说吧。” 林赞表情几变,半晌后,沉着脸刚要坐下,岳宁笑着说:“多谢林董给我这个面子,谭主编,坐下吧,今天日子好,你们心平气和谈谈,说不定还能冰释前嫌。” 他的话如同一锅热油,泼在了林赞刚刚收敛的怒火上。 林赞怒不可遏地指着谭旌:“你让我和他尽释前嫌?!” “林董……”岳秋洋大步走了进来,一脸不知前情的疑惑:“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吵上了?” 岑筠连往外口望了一眼,轮椅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这老妖怪,走不得跑不动,躲脏水的时候倒是滚得飞快! 岑筠连暗骂一声,不仅觉得自己步入了鸿门宴现场,还隐隐约约觉得,这鸿门宴似乎会和他岑家有关。 “你让我和他尽释前嫌,这和让我跟杀父仇人称兄道弟有什么区别?!” 林赞不顾周围神色各异的宾客,愤怒地撕破了两家最后的纸友谊。 “岳秋洋——我是收到你岳家的邀请才来赴宴的!这就是你所谓的“尽释前嫌”?!原来要和解的不是我林家和你岳家,而是我林家和一个专吃人血馒头、整日妖言惑众的造谣家?!” 岳秋洋叹了口气,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里清晰非常。 “林董,你太激动了……”他抬起的目光忽然落在岑溪身上:“岑溪,你来劝劝你舅舅。” 岳秋洋的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岑溪身上。 林赞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岑溪只要开口,他就会用牙齿把他撕碎。 岑念刚刚还在想,岑溪所的“难堪”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现在她明白了。 明白的不止她一人,岑筠连堆起假笑,眼睛里却有一抹恼怒。 岑筠连说:“外甥劝哪有亲儿劝管用?”他把岳秋洋的话改了一下,直接扔给林新昶,说:“新昶,快劝劝你爸。” 林新昶一脸茫然:“爸……” 林赞看都没看他,怒视着岑溪:“你说!” 岑溪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舅舅,岳老的八十大寿,您坐下吧……” 岑溪的话音未落,林赞已经拂袖而去。 林夫人和林新昶先后起身,林夫人径直离去,林新昶则失望地看了一眼岑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林家三人离场后,宴会厅里的气氛在岳家的有意调动下很快恢复如常。 谭旌还是坐下了,就在岑筠连身边,岑筠连紧皱眉头,刚要开口反对,岳秋洋站到他身后,低声下气地说了一声:“……帮帮忙。” 岑筠连起身,跟他走到无人的角落后,怨愤的质问马上出口: “……你也忒不地道了,我的儿子也算计?” 岳秋洋笑了笑,有些无奈:“我和你不一样,头上还有人,身不由己啊……” “那林家就剩下个空壳子,你们不去对付那什么瑞星制药、龙腾生物……光盯着林家做什么?就算岑溪和他舅感情好,也碍不着你们越康医药吧!” 岑筠连喋喋不休一阵抱怨,岳秋洋句句附和,态度好得他都词穷了。 “不是我说,你爸真的糊涂了,赶紧让他颐养天年去——真是,尽做莫名其妙的事!” 岑筠连没好气地说完,回了圆桌坐下。 看样子是接受岳家的座位安排了。 岳秋洋松了口气,从后门走出宴会厅。 岳宗逊就在门口等他,身边还有两个穿黑衣的保镖保护,岳秋洋走到轮椅背后,推着他慢慢走向宴会厅。 “现在可以放心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岳秋洋低声说。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孩子会打洞。”岳宗逊说:“岑筠连生的孩子和他一样,都是轻信他人的蠢货。” 岳秋洋沉默不语。 “不能让岑筠连和对我们有威胁的人再婚。”岳宗逊说。 “您放心吧。”岳秋洋说:“年纪大的岑筠连看不上,年纪小的,家里不会看上岑筠连。这把年纪了,他再去勾搭权贵的未婚女儿——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嗯。”岳宗逊沉声说:“岑家,就这样挺好。” -- 第354页 他被推着进入宴会厅,在全场欢迎的掌声中扬手致意,满面笑容。 仿佛一个单纯和善的普通老人。 岑筠连一边鼓掌,一边凑到岑溪身边,低声说道: “你过会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说几句好话,他就你一个外甥,不会真生气的。” 岑溪没有抬眼,应了一声。 …… 宴会过后,一路无话。 岑念回到卧室后,取下头发上的发夹,小心地放进了抽屉里。 在关上饰品盒之前,她望着碧绿的碧玺不由出了神。 他料事如神,面对各路阴招见招拆招,很少吃亏。 这么强大的人,她却还是为他感到难过。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岑念关上饰品盒,接起了诸宜的电话。 诸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朝气,她打来电话,为两周后就要参加天赋异禀本国赛的岑念打气。 “根据往年的经验,国际赛才是最好看的,我从我爸那里偷听了点内部消息,听说今年的国际赛场地定在香格里拉,你要是有高原反应,最好提前几天先过去适应一下……还有还有,你的录影战服准备好了吗?明天周末,我陪你去逛街买衣服吧!” 岑念心不在焉地附和,被诸宜耳尖地听了出来: “念念,你在忙吗?怎么老是走神?” 岑念沉默半晌,认为自己需要请教一下人生经验比她更丰富的过来人。 “诸宜……”她斟酌着怎样发问,慢吞吞地说:“你有没有因为一个人难过的时候?” “难过?那可多了——”诸宜说:“我的人生里有太多狗崽子让我难过了。” “不是他让你难过,而是你因为他的处境感到难过。” “他过得很惨?”诸宜问。 “他身居高位,物质上什么都不缺。”岑念说:“他很有能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他很强大,可是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他不愿意让别人为他难过,可是,我还是觉得难过……” 岑念越说,头脑越清明,可是她的心情却和头脑相反,越发茫然。 “……这是不是,就是喜欢?”她说。 “不是。” 诸宜毫不犹豫。 “你这是爱他。”诸宜说。 “……爱?”她低声重复。 “一个女人对男人崇拜加上欣赏是喜欢,这两者里再加上一点怜爱——我的妈啊,这是要在爱河里沉浮的节奏啊!” 诸宜兴奋的声音让人觉得另一头的她几乎都要钻出手机: “谁啊?快告诉我他的大名!是谁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能得到仙女垂青?!” “……岑溪。”她说。 “你哥?”诸宜的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哎你早说对象是亲哥啊——害我这么激动!浪费表情,唉……你还我刚刚的激动……” “对象是不是岑溪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对亲人的爱和爱情的爱怎么能一样……” 诸宜顿了顿,似乎回想到了岑念先前说的话,又问:“不对啊,你哥那么牛掰,他哪儿值得你为他难过了?” 岑念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脑子还想着诸宜的话,不由思考,对亲人的爱和对爱情的爱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相关经验,实在区分不来。 答应了第二天见面一起逛街后,岑念挂了电话。 没了说话声的卧室格外寂静。 岑念熄灯上床,在黑夜中辗转反侧。 小小的闹钟在床头柜上安静走着,滴答声就像是某种催促,催促着她往外走去。 岑念拿起闹钟看了一眼,凌晨一点。 失眠的痛苦竟如此难耐。 如果她问岑溪,“失眠痛苦吗?”得到的回答一定是“习惯就好了。” 他不会欺骗她,只会用话术避重就轻地让她不要担心。 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再怎么习惯,痛苦还是痛苦,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她无法动弹,每日每夜都只能在轮椅和床榻上生活的时候,她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的累积而减轻,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想活着,比任何人都想活着。 即使是这样的她,在很多时候,也还是会在心里祈求死亡的降临,所以她能理解因为癌症而自杀的林茵。 在疼痛分级中,分娩可以达到8级,而癌痛可以达到10级,许多人一生只有一次8级疼痛,而一些癌症病人,却可以一天数次地体会到10级疼痛。 癌症敲骨吸髓的疼痛和渐冻症亲眼看着自己逐渐死亡的绝望比起来,岑念无法抉择哪一种会稍微好一些。 哪一种,都是人间极致的痛苦。 她不会指责林茵的选择,可是,如果她是林茵,如果她有岑溪陪在身边,无论多疼多绝望,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岑念起身下床,在门前犹豫了一秒后,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意料之中的,她见到对面透着光的门缝。 岑溪在家的时候,她从没见过里面的光熄灭。 在他的世界里,是否太暗,太暗,一不小心就会在黑暗中迷失,所以才会一直需要有光照明? 她走到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转而直接打开了门扉。 -- 第355页 她每次敲门后,见到的都是岑溪的笑脸。 她想要知道,在她突然打开门的时候,真正的他是什么表情。 门扉在推力的作用下缓缓打开,屋内的景象慢慢展现,她看到了站在窗前,单手搭在窗上的岑溪。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深沉夜色,神色平静而孤寂,听见开门声,他转头望来。 在漫长的对视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吹过岑溪的风也吹到岑念面前,她闻到了月光一般寂寥的淡香。 他先关上窗,隔绝了冰冷的夜风。 “怎么还没睡?” 岑念走了进去,在他身旁站定,推开了他刚刚关上的窗。 天上群星璀璨,远处,一轮皎洁的弯月静静挂在空中。 “你和林家联系了吗?”她问。 “不用。”岑溪说:“舅舅都知道。” 岑念问出心里保存了一晚的疑惑:“岳秋洋为什么要离间你和林家的感情?” 他能得到什么? 即使岑溪和林赞交好,也不会对岳家产生任何威胁,岳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唱这么一出戏? “你不知道也可以。”岑溪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的眼睛这么干净,不用去看那些脏东西。” 岑念第一次避开他的手。 她直视着他愣住的双眼,说:“我不是因为一无所知才能保持自我的。” “世间没有绝对的幸福,所谓幸福,也不过是比痛苦程度更轻的痛苦……这是你告诉我的。我愿意去注视世间不太美好耀眼的一面,因为有它们的存在,美好耀眼的东西才能存在。” 岑溪的表情更加复杂。 岑念伸手,轻轻触碰他惊诧的眉眼。 真正身心笼罩在黑暗中的人,不会像他一样痛苦。 “你知道吗?你也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她缓缓说道:“有阴影,是因为有光存在。” 她收回手,他的目光依然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如果说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上天曾给过他馈赠,那么一定只会是眼前的少女。 只这一句,他积蓄了一整晚的沉郁就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她勇敢、聪慧、纯粹、向阳而生,清澈剔透的眼眸里有着勃勃生机,她是光,让他看到自己浸泡在算计阴谋中的心,让他自惭形秽,让他想要离远一些,却又止不住靠得更近。 他那么喜爱她,喜爱到不能喜爱更多,再多一点都会万劫不复。 这股陌生而热烈的感情充满危险,他不怕自焚,却怕这簇火焰会将她卷入其中。 如果连兄妹都做不成了,他该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 第175章 “你怎么看同性恋?”岑念忽然问。 岑念一句话,打破所有旖旎。 岑溪:? “爱和爱之间还有本质区别吗?”她追问。 岑溪:“……” 岑念问的,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沉默许久, 用一句“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避开了这个问题。 岑念虽然没能请教出问题答案,但是却因祸得福,见到了她一直好奇的岑溪答不出问题的样子。 原来他也会有困惑的时候啊。 岑念回房后闭上眼,思维更加活跃, 渐渐从“不同类别的爱有没有本质区别”跳跃到了更加无解的“人命有没有价值区别”上。 岑念今夜注定无眠,她不知道的是,上京市里此刻还有一个人因为她而同样无眠。 凌晨一点二十分,刚刚睡着的岳尊被一个电话从周公那里叫醒,又一句话吓走了剩下的所有瞌睡虫。 “……你说什么” 岳尊睡眼惺忪的一双眼猛地瞪大, 他掏了掏耳朵, 疑心自己还没完全清醒,所以才出现了幻听。 “我问你——”岑溪说:“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深更半夜的,莫名其妙一个电话打来,第一句就是问怎么看同性恋…… 岳尊都快颤抖了。 “你别害我,我只喜欢女人……” 对面沉默两秒后, 岑溪说:“你觉得这是试探?” “不是你问的?” “有人问我。” “这不就是出柜前的开场白吗?”岳尊此时瞌睡全无,从床上坐起, 好奇心都快要从他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一般人谁在乎你怎么看同性恋啊?只有同性恋才在乎你怎么看同性恋!” “……” “谁啊?谁胆子这么大,喜欢上了我们年少有为的岑董——”岳尊看热闹不嫌事大, 起哄道:“王骞?赵飞贤?还是月桂园的蚊香赵荣?嗬……肯定是赵荣那小子!上次聚会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一个劲儿偷看你!” “你确定这是试探吗?”岑溪问。 “不然谁这么无聊问你这种问题?难不成是问卷调查?” 岳尊说得斩钉截铁: “你看普通人会问你怎么看恋物癖吗?只有恋物癖的人才会想知道别人怎么看他!兄弟, 不是我说, 谁突然问你一句怎么看同性恋,这人有九成自己就是个同性恋!” 岳尊说完,又觉得自己武断了,连忙加上一句:“……再不济也是个双性恋!” 岑溪:“……” 岳尊等了半晌没声,拿下电话看了一眼,信号满格呀! “兄弟?你睡着了?”岳尊问。 “……没有。我还有点事,你睡吧。” -- 第356页 不等他开口说话,手机里已经只剩嘟嘟的忙音。 结束这通莫名其妙的通话后,岳尊重新躺下,但是再也睡不着了。 一闭眼,他的心里就又浮起那个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 “……所以到底是谁出柜了?” 辗转反侧多时后,岳尊觉得自己今晚得不到答案就睡不着了,他拿起手机回拨给岑溪,势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岳尊:气到变形.jpg …… 岑溪放下手机,左思右想后,觉得还是不能听信岳尊的胡言乱语。 岑念性格单纯,有一说一,她问怎么看待同性恋,应该没有多的意思。 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后面那句。 “世俗不允许的感情,你也觉得它们不该存在吗?” 这句话如同寒山中忽然响起的钟声,震撼人心,让他霎时失去了言语。 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她是在暗指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岑溪有些意动,却又觉得自己只是想太多。 岑念说这句话的时候,指的应该还是上一句的“同性恋”吧。 如果不是他多想,该多好。 岑溪轻轻摩挲手腕上已经褪色的红色手链,自嘲地一笑。 …… 第二天下午,岑溪出门时在玄关遇上正好也要出门的岑念。 他随口问了一句:“和谁出去?” “诸宜。”岑念说。 “……” 岑溪一下子想起了昨夜她问的问题,心情有些复杂。 “……你们两个人?”他问。 岑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她走出别墅坡道,很快就拦下了一辆正好路过的的士。 “去时代广场。” 岑念来到时代广场的时候,诸宜已经等在商场门口。 见她下车,诸宜挥手跑来,一个飞扑撞得岑念倒退两步。 “我已经想好今天的行程了,我们先去做个头发,再去逛街,买完衣服楼下有星巴克,我想去试它新出的单品,对了你看学园论坛了吗?最近有个你和两个学神三角恋的同人文挺热的……” 诸宜叽叽喳喳地说着,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从岑念那里听到的“劲爆大消息”。 诸宜的欢快调动了岑念的心情,她压下繁杂的心虚,顺水推舟将心思放在两周后的天赋异禀本国赛上。 “我以前的衣服不行吗?”岑念问。 “不行不行——”诸宜说:“你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太没气势了,你穿去录节目要被欺负的,现在的网友们嘴可毒了,他们不了解你,看你穿仙女裙就会说你是白莲花绿茶婊……” 岑念想说她不在意,又想到这是诸宜一片好心,最后也就任她去了。 一下午的时间,她陪着诸宜一家家服装品牌逛过去,虽说是给她买衣服,但显然诸宜更乐在其中。 在试了不下几十套衣服后,诸宜看着再次走出试衣间的岑念,拍了手:“就这一套!” 岑念有些犹豫,她转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说:“要不再看看……” “看什么看?这套,你信我,我一年几百块钱的时尚杂志不是白看的——”诸宜拍着胸脯说:“时尚、保暖、A气冲天!” 岑念半懂不懂,虚心请教道:“……什么是A气?” “A气就是……”诸宜顿了顿,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哎呀”一声,说:“总之,我保证你穿成这样没人敢小看你!你忘了上次我给你挑的夜店战服有多成功了吗?!” 岑念皱眉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半天才回答一声:“好吧……” …… 两周后,寒假来了。 学生们都窝在家里睡觉,唯有参加天赋异禀国内赛的选手,天不亮就出现在了指定乘车地点,等着摄影组的车辆来接。 岑琰珠穿着Hermès的羊绒大衣,Chanel的套装,光着一双纤长笔直的大腿站在寒风中,像是下一秒就会走进秀场看秀的千金小姐,美得瞩目,冷得瞩目。 同样在等车的选手之一和她同校,有过几面之缘,出于同校生应该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互帮互助的心理,她好心走了过来,关心道:“你不冷吗?” 岑琰珠把冻得发僵的双手揣进在寒风下毫无作用的羊绒大衣口袋,神色高冷: “不冷。” “可是你的脸都发白了……” “那是LaPrairie美□□华有用。” “拉……拉什么?”出身普通家庭的选手一脸茫然:“我把围巾给你戴吧。” 岑琰珠梗着光洁白皙的脖子,说:“不用。” 开什么玩笑,戴上围巾,她这特意搭配套装的DIOR高级珠宝谁还看得见? 她离开岑家后,多得是人想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偏要在电视上告诉所有人,她岑琰珠离了岑家也能活得很好! 好在又等了一会,节目组的大巴车来了。 岑琰珠迫不及待地站到车门前,第一个上了车。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们这一批是最早上车的选手。 岑琰珠毫不犹豫,在车门边的第一排第二个座位上坐下。 后上车的选手都纷纷往后落座。 有个坐在后排的选手喊了一声:“师傅,下一站去哪儿?” -- 第357页 司机答了地点,那是东城区中有名的高级住宅区,别墅林立,有钱人层出不穷。 如果不出意外,住在附近的岑念也会在那里上车。 想起岑念,岑琰珠心情复杂。 她拿出包里的小镜子,把额前碎发整理好,又调整了一下锁骨项链的位置,自认容光焕发,能够Slay全场,震慑众人。 她放下镜子,过了一会又不由自主拿了起来。 她左右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有些犹疑—— 是不是打扮得太过了一点? 这个念头升起后,一直在岑琰珠心里徘徊不去。就在她第四次拿起小镜子,思考着要不要把脖子上镶嵌着粉钻的小鸟项链取下时,大巴车停下了。 岑琰珠立马放下镜子,故作镇定地朝窗外扫了两眼。 ……岑念呢? 车门打开,片刻后,一个少女带着车外的晨雾寒气上了车。 岑琰珠只是下意识扫了一眼,眼珠子就瞪在对方身上取不下来了。 少女迎上她的视线,一如既往地平静,丝毫没有奇装异服的自觉。 “……” 少女主动对她颔首示意,岑琰珠回过神时,下巴已经不由自主点了下去。 ……什么震慑众人,明明是她被震慑了! 全车人的目光和她一样,都神色各异地落在少女身上,有惊艳也有惊讶。 黑发少女高挑纤瘦,一头黑发单肩披散,和她冷淡的表情截然相反,她穿着露脐的针织短上衣和一条水洗蓝的阔腿裤,狂放宽大的豹纹棉服穿在身上,一副随时要垮下去露出肩头的模样。 她全身上下没有装饰,白如初雪的肌肤和高冷禁欲的神情就是最好的装饰。 如果岑琰珠认识诸宜,就能知道这是典型的诸宜风。 可惜她不认识。 在她看来,这只是“一天24小时里有10个小时都在嚼口香糖,斜眼看人,打架时会冲上来撕人头皮的太妹风”。 如果岑念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一句: “你真了解诸宜。” 岑念在第一排左边的双人座椅上落座,和岑琰珠隔着过道对望。 岑念: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吗?岑琰珠今天的视线有些火热。 “……怎么了?”岑念问。 岑琰珠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两眼,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过了几秒才说道:“你真要穿这样去录影?” 岑念也在打量她的衣着打扮,岑琰珠今天穿得像是要去哪里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似的。 “你这样穿会被认为好欺负。”她好心提点。 岑琰珠:“……” 打架的时候可能是这样,但脑力对抗的时候,明显是穿这样一身的岑念看起来更好欺负。 她忽然对自己的穿着十分放心了。 和岑念比起来,她今天的打扮妥当得不能更妥当!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今天的岑念一定是服装最突出的那一个,联想到今天一天岑念会有的“鹤立鸡群”效果,岑琰珠有些同情她。 希望她在观看网友评论的时候也能做到现在的平静。 第176章 大巴车继续接人。 和参加化竞时的情况一样,车里的人越来越多, 岑念身旁的位置却一直没人敢坐。 岑念觉得很古怪。 第一排的位置哪点不好?为什么后上车的选手都是惧怕地看她一眼就匆匆走向后面? 难道她长得像恶鬼吗?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大巴车车再一次停下了。 车门打开, 一个半张脸都被黑色口罩挡住的高个男生上车了,他穿着暗绿色的卫衣,衣服下摆里露出一截白色T恤,耳边凌乱的黑发下还藏着银灰色的无线耳机, 露出头发的耳垂上还有一排黑色的耳钉。 岑琰珠看着他,默默收回了自己先前那句“岑念一定是服装最突出的那一个。” ……是她想多了。 既“打人打脸,撕人撕头皮”的太妹之后,“上课睡觉,下课巷中群架”的古惑仔也来了。 岑琰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Hermès大衣和Chanel套装, 思考究竟是自己走错片场还是他们走错片场。 其他选手:不, 是你们三个走错了片场。 戴口罩的高个男生扫了眼第一排,毫不犹豫一屁股坐到了岑念身边,带来一阵寒风向她扑来。 岑念皱眉,往旁边挪了挪。 黑口罩让她想起了冯爽,此时此刻, 她特别想引用庄辉的话说一句此刻的真实感想: “又一个装逼犯。” 从那双不管看谁都带着不屑的眼睛里,岑念认出这个男生就是京大附中的学神魏昊霖。 天赋异禀的选手个人短片里, 他就是这么一副不良少年的装扮,让人疑心后期的彩虹屁是不是加错了地方。 在这之前岑念没有了解过魏昊霖, 她只觉得, 这个人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很不一样。 她把他想象成了足智多谋、深藏不露、稳如泰山的升级版成言,还在内心期待过两人旗鼓相当、酣畅淋漓进行脑力对抗的场景。 看到他的个人短片后,岑念不知为何想起了某个乔姓殿下。 足智多谋应该是真的。 深藏不露?稳如泰山? 抱歉,官方宣传仅供参考。 她没打算和魏昊霖搭话,没想到对方却先开口了。 -- 第358页 “你就是在七校联赛上大出风头,IQ测试比我还高十分的岑念?” 男生的声音清亮干净,只可惜话里话外都透着傲慢恣睢。 岑念看也不看他:“不是。” 魏昊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顿了片刻,才又开口:“……你当我是傻子?” “明知故问。”岑念说。 是明知她是岑念还问,还是明知他是傻子才问? 天子骄子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魏昊霖看着至今头也不回的少女,磨了磨后槽牙。 “……好,你等着。” 岑念不想等,她皱着眉说:“你不能坐其他地方去吗?” 魏昊霖长腿一伸,占地更广了。 他挑眉说道:“怎么?你现在知道怕了?” “我怕你传染我。” “传染?”魏昊霖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扯下口罩,露出一张愤怒的俊脸:“我这是时尚!” 岑念冷漠脸:“哦。” 她别开脸,原本他还能看见她的小半张侧面,现在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了! 魏昊霖胸口急促起伏两下,有气没地发,只能内伤。 兜里的手机适时震了一下,魏昊霖立马拿了出来。 给他发信息的人是他发小苏嘉茂,他俩的上一次通信就在昨晚,苏嘉茂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学园论坛上有人在写你和岑念、成言的同人文。” 苏嘉茂十点发的,他没回。 不是因为睡了,是因为魏昊霖怒气冲冲第一时间打开那篇图文并茂的连载同人文,想要看是谁有这样的狗胆在背后编排他。 出于当事人的好奇心,他看了眼同人文。 一看,看到深夜三点。 来时,魏昊霖手握键盘准备敲碎作者猪头。 去时,魏昊霖披上小号回复: “大大,你再虐魏昊霖我就给你寄刀片了。” 看在对方文笔不错的份上,魏昊霖决定放她一马,让同人文里霸道深情、智多近妖、光辉万丈又悲情不已的“魏昊霖”继续存在。 如果没有莫名其妙的恋人和情敌,那就更好了。 看完同人文,连带着他也看到了不少“女主角”的照片。 有参加七校联赛的,有参加钢琴比赛的,还有那张最出名,流传最广的“樱花与少女”。 魏昊霖不得不承认,这颜值,做女主角,还行。 苏嘉茂在微信里问他见到女主角没有。 他不仅见到了,还坐到了对方身边,不仅坐到了对方身边,还被阴阳怪气嘲讽了一通。 当然,最后这一点魏昊霖是不会说的。 他用单手在键盘上快速打字,回复道:“这个女人太有心计了。” 苏嘉茂:“怎么了?” “她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故意穿了一身和平时风格不一样的衣服,还嘲笑我的配饰口罩。” 苏嘉茂:“看来她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魏昊霖看了眼旁边拿后脑勺面对他的少女,想起昨夜看的同人文里温柔羞怯、弱柳扶风的“岑念”,一股遇到乔姓殿下的受骗感油然而生。 他用力打出一行字: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微笑][微笑][微笑]” 大巴车又一次停下了,成言和蒋怡畅走上了车。 成言上车后,视线第一时间看向左边的第一排,看到岑念身旁的魏昊霖后,他脸上一愣。 他身旁的蒋怡畅也看到了坐在第一排左边的两人,她异样的目光在岑念身上的豹纹棉服上扫了一眼,然后落到了风格相似的魏昊霖身上。 魏昊霖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没印象,就是这刺鼻的花香一阵阵往他鼻子里冲。 “你出门前用六神泡澡了?”他嫌弃地把取下的口罩又戴了回去。 蒋怡畅一怔,脸色渐渐涨红。 她轻轻推了一把前面站着不动的成言,说:“成言,我们往后面走吧。” 岑念听见成言的名字,终于转过了头。 成言对她露出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岑念回礼,也点头示意。 打完招呼后,成言往后走去,蒋怡畅也跟着离开了。 她身旁的魏昊霖眉头紧皱,在口罩里连打了两个喷嚏。 “要命……” 魏昊霖等香气散去后,试探地取下了口罩。 他有过敏性鼻炎,平生最讨厌香水和香烟,花粉都是其次。 魏昊霖上车的时候,第一排有两个空位,他选择坐在岑念身边,有一半原因是昨晚看的同人文,另一半原因则是左边清清爽爽,右边有一股香水味。 他看了眼虽然又看向窗外,但好歹没拿后脑勺面对他的少女,说: “你男朋友?” “去医院看看吧。”岑念头也不回地说。 “看什么?” “神经科和眼科。” 魏昊霖扬眉怒目:“什么?” 岑念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戴着耳机也能听见?” 魏昊霖继扯下口罩后,又一次扯下了无线耳机:“我没放歌!” “哦。”岑念点点头:“助听器。” 魏昊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等他组织好语言想要怼回去时,岑念已经毫不留恋地转头,甩给他的又只剩一个后脑勺了。 -- 第359页 大巴还没开到录影厅,魏昊霖已经觉得自己只剩一口气了。 他掏出手机,义愤填膺地给苏嘉茂发信息: “现在的女生——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几秒后,发小发回信息: “魏老板,你确定不是自己想多了?” 魏昊霖回复:“事实总会证明我是对的。” 苏嘉茂给他发来一个蒙娜丽莎的假笑表情。 魏昊霖急需向发小吐槽,迫不及待地追问:“大巴车都坐满了,怎么还没见着你?你是不是又迟到了?” 苏嘉茂:“魏老板啊魏老板,难道你以为一辆大巴车就能坐下一百个挑战者候选吗?” “我看你这个助理是不想要工资了。” 苏嘉茂再次发来蒙娜丽莎的假笑。 “你先把我上次借你充值起点的300块还了再说吧。” …… 二十分钟后,岑念走入了拍摄天赋异禀国内赛的演播厅。 岑念不知道别的演播厅多大,但电视台拨给他们的这间演播厅是真的大。 在经过简单化妆后,一百个选手陆续走进5层高的看台坐下,岑念被安排在了第一层,她简单扫了一眼,发现实力强劲的选手几乎都在这一层。 看台中央是主持人站的地方,家喻户晓的年轻央视名嘴正站在中间,静待工作人员给他检查麦克风设备。 陆续有工作人员走进看台。 一个女工作人员走到岑念面前,礼貌地给她佩戴上了麦克风,又将一块空白的调查表递给她。 “请您选择自己最为突出的能力,选择后不能更改。” 岑念接过一看,上面只有六个笼统的选择: “观察力。” “记忆力。” “计算力。” “空间力。” “推理力。” “创造力。” 女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好心提醒道:“如果你不确定自己擅长的能力是哪一方面,可以咨询我们的专家获得建议。” 岑念在“记忆力”和“计算力”里犹豫了片刻,最后勾选了“记忆力”。 所有选手都上交了调查表后,制作人之一走到中央的空地,用话筒初步解说了一遍本国赛的比赛内容。 简单来说,像是养蛊,不过蛊是分类养的,擅长观察力的厮杀擅长观察力的,擅长空间力的厮杀擅长空间力的,先决出每个分类的前十人后,再由专家团对晋级选手作出能力评级,综合考虑后,选出代表中国参加国际赛的六人。 养蛊的时间跨度长达半个月,等到选出参加国际赛的战队成员之后,才是两年举办一次的真正的天赋异禀大赛。 本国赛只是开胃小菜。 刚刚开始PK的本国赛更是小菜中的小菜。 今天是第一场比赛,难度显然是最低的,毕竟养蛊的器皿里此时还尽是杂牌蛊。 岑念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晋级选手中的其中之一,整个一天,她只出战了一次。 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来看几场弱鸡互啄。 她和魏昊霖、成言等名声在外的强者反而无人挑战。 接连三天后,还留在赛场里的只剩二十几人,如果不出意外,下次比赛就是决出最后六人的时候。 拍摄结束后,岑念还在化妆间卸妆,一个先卸完的女生走到了她面前。 岑念从宽阔的化妆镜里看着打扮清秀朴素的女生。 能留到今天的都是各方面的天之骄子,眼前的虞灵亦就是民族舞方面的天才,观察力和创造力都是一流。 “岑念,下次比赛就是本国赛的最后一场了,我们几个选手想要趁外地选手回家之前聚一次,你有时间参加吗?”虞灵亦友善地笑着,说:“魏昊霖、成言他们也会参加。” 第177章 既然都是天子骄子,那么当然要尽量多地建立人脉。 天赋异禀大赛, 是比实力名校更有效率建立有效全方位人脉的地方。 虞灵亦除了在观察力和创造力一流, 她在人际交往上的天赋也不容小觑。 “谢谢。”岑念说:“我还有事。” 虞灵亦也不恼, 笑了笑,说:“好的,我会和他们解释的,大家天南地北地聚在这里不容易, 你是我们本国赛的灵魂人物,要是能改变主意,想必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虞灵亦走后没多久,岑念卸好妆了。 她向化妆师道谢后,往外走去。 每次拍摄结束后, 岑溪都会来接她,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有事——确实有事。 快走到电视台大厅时,岑念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岑溪的电话。 “念念,拍完了吗?”岑溪温和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岑念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拍完了,你到了吗?” “念念, 我临时有事,要急着去一趟美国, 我安排了齐佑来接你,现在他应该到电视台门口了。” 岑念愣了愣, 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你要去多久?” “大概三天吧。” “我等你回来。” 岑溪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笑:“好。我会照顾自己, 念念,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后,岑念慢慢走出电视台。 家里的一辆黑色奔驰车就停在不远处,齐佑站在车头等待着。 黑奔驰旁边是一辆满载的的士车,虞灵亦站在车门前,里面的选手拉扯着劝她上车挤挤。 -- 第360页 岑念想了想,走向虞灵亦:“我改变主意了。” 虞灵亦脸上露出一抹欣喜,说:“太好了,那我们一起等下一辆车吧。” “有车送我。”岑念说:“走吧。” 虞灵亦关上车门,告知的士车司机目的地后,快步追上岑念。 两人坐进黑奔驰。 “二小姐,去哪儿?”齐佑坐在驾驶席上,神色恭敬。 岑念看向虞灵亦,她连忙说:“凤凰街的钱柜KTV。” “这是你的私人司机吗?看起来特别像军人。”虞灵亦说。 岑念知道齐佑是退伍士兵,但那是从岑筠连怒骂齐佑时偷听来的,所以她权当失忆,说:“我不清楚。” 话题瞬间聊死,虞灵亦表情有些尴尬。 齐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是的,我已经退伍很久了,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爸爸是军人,所以看军人特别准。”虞灵亦笑着说:“我爸爸的司机也送我上下学,这样可以多睡一会懒觉,特别是冬天——早起太困难了,念念,你说呢?” 岑念说:“我坐校车上下学。” 虞灵亦脸上的笑又是一僵。 “校车也挺方便的……”她说。 之后,虞灵亦又说了一些闲谈,岑念不冷不热地应了,车子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到了,谢谢叔叔送我们过来!”虞灵亦甜甜地道谢。 “不用谢,本职工作。”齐佑淡淡地说。 岑念和她下车后,她轻车熟路地领着岑念往KTV里走去。 “这家收费挺平民的,你别介意,其实内部环境还是挺好。”虞灵亦看她在打量KTV里半旧的装潢,连忙解释道:“因为这次聚会是AA制,考虑到有些选手的家境比较普通,所以聚会地点才定在了这里。” “我不介意。”岑念言简意赅。 ……她只是很久没见到这样金碧辉煌且处处不对称的土气装修了。 KTV包房里,先到的人已经开始热唱。 刚一开门,跑调跑得惨不忍睹的《丝路》就飘了出来。 包间里不仅有虞灵亦先前说的魏昊霖和成言,还有岑琰珠和蒋怡畅等人。 其他人她都不吃惊,岑念没想到岑琰珠竟然也会参加这种活动。 “随便坐吧。”虞灵亦像是女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呼着岑念:“我们点了橙汁和雪碧,你要喝什么?” “我自己来,谢谢。” 虞灵亦笑着说:“不用客气,你要唱什么歌就快去点,这里一屋子麦霸。”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有一束目光牢牢定在岑念身上。 “呵,女人。果然为我来了。” 魏昊霖扬起嘴角,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苏嘉茂看了眼至今没拿眼睛瞅过魏昊霖一眼的岑念,试图劝他清醒一点:“人家不一定为你来的。” 魏昊霖挑起眼皮,甩给他一个不屑的白眼。 “不为我难道是为你吗?还是为那个一脸无趣的成言?” 苏嘉茂心想这可说不准,嘴上却说:“是是是,魏老板说得都对。” 苏嘉茂作为天赋异禀挑战者候选中的弱鸡,第二次比赛就惨遭淘汰。 今天能出席这个精英聚会,完全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就是跟着魏昊霖升天的那只弱鸡。 不仅投胎需要技巧,择友也需要技巧。 他是有点能力,但要说是人中龙凤——他自己都臊得慌。 苏嘉茂从小学开始一路名牌重点学校,都要多谢魏昊霖肯提携他做身边一只鸡。 这鸡,他做得满足且开心。 魏昊霖说:“你说……她要是向我告白,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她现在以高考为重?虽然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但是我不喜欢她啊!” 苏嘉茂一言难尽,神色复杂地看着好友。 “魏老板,你少看点脑残小说,要把脑子看坏的。” 魏老板什么都好,就连脑补能力也是顶流。 苏嘉茂接受了自己是大佬脚旁一只弱鸡的现实,但是他还有一点自己的人生理想,那就是做清流鸡,不做奸臣鸡。 经常捧他是可以的,但是一直捧他就不对了。 苏嘉茂觉得此刻是清流鸡出场的时机。 “……魏老板,说不定人家没那意思呢,你还是别想太远了。” “怎么就想远了?”魏昊霖提高音调:“我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她明年六月不也要高考?我不做那蓝颜祸水!” 苏嘉茂:“……” 魏昊霖眯眼看着他:“你这表情,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苏嘉茂掐死清流鸡,换上一副谄媚的脸孔:“魏老板太体贴了,让其他男人都没了活路……” 魏昊霖满意地露出笑容:“男人嘛,应该的。” …… KTV里空位不少,岑念却径直走到身旁空出一大片的岑琰珠身旁坐下。 “干什么?”岑琰珠开口,声音硬邦邦的,像是一只随时准备锤人的榔头,“我不需要同情,反正我坐会也就走了。” “我和他们不熟。”岑念说。 岑琰珠诧异地看着她:“难道我们熟?” “比他们熟一点。” 岑念冷静淡然的回答让岑琰珠有心找刺也找不出。 那根刺不在岑念身上,在岑琰珠自己的喉咙里,岑念越是这样,那根刺越卡得她生疼。 -- 第361页 “岑念,你这是做什么?这点时间不见,你就转性做乖乖女了?”她冷笑道。 岑琰珠的挑衅在岑念这里就像一根燃烧的火柴掉进了大海里,连束烟都飘出就熄灭了。 她冷淡地瞥了岑琰珠一眼,说:“没那么多人闲着没事同情你,比起那些真正值得同情的人,你这点经历算什么?” “你懂什么……” “我不懂,别人更不懂。”岑念打断她,说:“能让你挺起胸膛的只有你自己。” 岑念拿起桌上的一包薯片扔进岑琰珠怀里,冷冷说:“多吃东西,少胡思乱想。” 岑琰珠呆了半晌,咬咬嘴唇,撕开了薯片。 “谁吃这种垃圾食品……”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不得不承认……还挺好吃的。 《丝路》一曲完毕后,下一首歌没有响起,屏幕上出现了暂停的符号。 虞灵亦从点歌台走到中央,拍手吸引大家注意: “大家聚一次不容易,我们来做会游戏吧,你们有没有好的提议?” 虞灵亦的提议得到许多人的赞同。 毕竟,真来这里唱歌的没几个。 经过一阵讨论后,虞灵亦决定玩最简单的真心话大冒险,这游戏不需要什么游戏技术,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 一个擅长短跑的男生去买了副扑克牌回来,又有一个男生自告奋勇洗牌。 洗好的牌反面朝上,蒋怡畅和虞灵亦各分一半,拿着让场内的选手们各自抽取。 魏昊霖从蒋怡畅手中抽走了最上面的牌,翻开一看,是张红桃Q。 蒋怡畅对他微微一笑,拿着牌走了,魏昊霖却眉头紧皱。 “怎么了?”苏嘉茂看出他心情不好,问。 “你看这张牌,看出名堂没有?”魏昊霖一脸凝重地把卡片递到他面前。 苏嘉茂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不对。 “红桃Q啊,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红桃Q!你看上面的人,知道她是谁吗?”魏昊霖说。 “不、不知道……”苏嘉茂定睛观看:“披着帽子,像是个修女?” “修你的头!这是寡妇朱迪思,我和寡妇合不来,我要换张牌……” 魏昊霖话音刚落,就转头去看别人的牌了,这附近都是抽中普通牌的男生,他们把牌大大咧咧握在手里,也没特意去遮,魏昊霖轻轻松松就看了个精光。 他找到了自己“合得来”的卡片。 “喂——成言,对,就是叫你。”魏昊霖冲坐在斜对面沙发,中间隔着五六个人的成言招了招手,说:“我能和你换张牌吗?” 成言愣了愣,说:“可以……” 两人隔空交换了卡片后,魏昊霖看着手里的方块K满足了。 “你看看,这就是凯撒大帝的风采……是不是和我很配?” 他弹了弹手中的卡片,对旁边一头雾水的苏嘉茂说: “其实我更喜欢梅花K,那是亚历山大大帝,可惜我没看到有谁有这张卡……” 真TM神了,换一张卡片难道你就从寡妇变成凯撒大帝了吗? 苏嘉茂服了魏昊霖的清奇脑回路,心不在焉地附和:“魏老板说得都对……” 第178章 另一边,虞灵亦拿着牌已经发到了岑念面前, 岑琰珠随手抽走面上一张, 当面翻开。 一张方块K。 岑念也抽了面上的一张, 得到黑桃Q,她刚刚收起牌,抬眼就看到蒋怡畅从身边离开的背影。 她刚刚站在岑念身边的点歌台前,岑念忙着抽牌, 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最后一张,拿着吧。” 蒋怡畅递出手中的扑克牌,虞灵亦顺势也将手中还剩了一点的扑克牌递出。 “我也要最后一张。”蒋怡畅抽走压在最底的卡片。 虞灵亦把剩下的卡片都放到了桌上,走到中央拍拍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所有牌都发完了, 现在请大家看着手中的牌?谁抽到了大鬼?” 在欢迎国王的掌声中, 蒋怡畅带着羞涩的笑容站了起来。 虞灵亦好奇地看着蒋怡畅:“你是我们的国王,你想让哪张牌出列?” “……被她选中会怎样?”岑念问。 “这么多人,你想被选中就选中啊?”岑琰珠毫不在意,说:“参加这游戏的大部分人都是做背……” “我选黑桃Q。”蒋怡畅笑着说。 岑琰珠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岑念没多少意外,她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成言和几个男生坐在一起,看着她有些担心, 周围的男生则大多都是兴奋。 “谁能和岑念一起做游戏就撞大运了……” “这得看蒋怡畅上不上道,能不能给兄弟们发福利……” “真心话也行啊, 我想知道岑念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青春期男生的议论声络绎不绝, 成言听了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黑桃Q, 国王要你做任务,你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虞灵亦担起近臣职责,主动问道。 “真心话是什么?”岑念看向蒋怡畅。 蒋怡畅对她微笑,眼角却没有任何笑纹。 “你最喜欢的男性是谁?” 岑念的眼前浮现出岑溪站在窗前,落寞望着星空的侧影。 -- 第362页 “对了,不能回答亲人哦。”蒋怡畅补充道。 蒋怡畅火爆而直接的问题掀起包间里一阵哄笑,男生们你看看我,看看你,都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成言。 成言一言不发,但是脸色却有些发红。 “有眼无珠!”魏昊霖痛心疾首地说:“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这种人设就是小说里板上钉钉的男配!” 苏嘉茂懒得理他,他也很好奇岑念的回答。 “大冒险呢?”她问。 蒋怡畅早有预料,挑起柳眉,笑着说道:“我的大冒险很苛刻哦?确定了就不能更改,你真的要选大冒险吗?” “大冒险。”岑念说。 “不能再改了哦?” “不改。” 蒋怡畅听到满意的回答,眼睛周围终于带上笑意。 她对虞灵亦说出早就想好的要求。 虞灵亦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她快步走回包间放立式话筒的高台上,大声宣布:“黑桃Q,我们的国王命令你玩极限豆干游戏!” “极限豆干?”岑念问。 似乎只有岑念不知道这个游戏的意思,包间里的选手骤然哄笑起来。 “你惨了。” 岑琰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念看了一眼,某个说不吃垃圾食品的人此刻一边看戏一边吃薯片,吃得可欢了。 虞灵亦说:“极限豆干的游戏就是两个人吃同一根豆干,最后剩下的豆干要短于0.5厘米才算过关。” 台下起哄的男生大声说:“别废话了,快宣布另外一张牌是谁吧!” 在阵阵哄笑声中,虞灵亦提高音调,说:“我们幸运的红桃Q在哪里?国王命令你和黑桃Q玩极限豆干游戏!” 魏昊霖掏了掏耳朵:“她说哪张牌?” 苏嘉茂已经呆滞了,他看了看怀疑现实的魏昊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脸懵的成言,说:“寡、寡妇牌……” 魏昊霖还没接受现实惨淡,那边成言已经被好事男生给推搡了出来。 “红桃Q是成言!是成言!” 脸色薄红的成言手足无措地站在众人目光下,视线不敢和岑念相接。 除了魏昊霖以外,现场还有一个不能接受现实的人。 蒋怡畅满脸震惊,不肯相信现实,还快步走到他面前去看成言手中的扑克牌。 成言手中,的确一个清清楚楚的红桃Q。 “怎么可能……你、你不是拿着方块K吗?” 蒋怡畅笑不出来了,她想改口大冒险内容,然而已经准备就绪的吃瓜群众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刺激的游戏CP? “蒋怡畅,你不能给成言开后门啊,大家都听到了,你说了不能再改的!玩游戏就要愿赌服输!” “就是!赶紧的,上豆干!” “我这里有豆干!” 没一会,热情的吃瓜群众就把卤豆干递到了成言和岑念面前。 有人想拿出手机拍摄,被虞灵亦制止。 “玩游戏而已,录像就不用了。”虞灵亦扫了眼全场,说:“玩个游戏而已,大家别太当真。” 虞灵亦在选手中很有话语权,她说了不能摄像,蠢蠢欲动的好事者就只能失望地收起手机。 “你要是不愿意……”成言说。 “愿赌服输。” 岑念主动接过筷子夹起一根豆干,她神色冷静,还有心思谦让一下:“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岑琰珠坐在最好的观戏位置,看着红着脸先咬住豆干一头的成言,又看了看冷静如常的岑念,嘴里啧啧两声,开始同情岳尊了。 想让铁树开花,他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 岑念看了眼豆干,觉得要剩0.5厘米下来,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办到。 她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成言,说:“你不用动,我来。” 她话音未落,周围就响起一片好事的起哄声。 成言的脸色越来越红,岑念视若未闻,咬住豆干的下一秒,果敢前进。 尖叫和哄笑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快速缩短的豆干上。 这时候谁还记得“国王”? 蒋怡畅在人群外看着距离飞快缩短的两人,气得脸色发白,双手发抖。 她准备了一坨屎给岑念添堵,没想到这坨屎却拍她脸上去了! 苏嘉茂看戏看得正起劲,无法忍受身下卡座不停传来的抖动,对身旁的魏昊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魏老板,你停停!我中午吃的饭都要被你抖出来了!” 魏昊霖放下抖动的左腿,没一会,右腿又抖了起来。 “岂有此理……”魏昊霖死死盯着快贴在一起的两人,怒气冲冲地说:“那明明是我的卡!” 苏嘉茂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道:“那已经不是你的寡妇了……节哀顺变吧。” 旁人在议论什么,岑念已经听不见了。 她专注于嘴里的豆干,按着提前估算好的长度心无旁鹫地前进。 眼见成言的嘴唇近在眼前,0.5cm的豆干也尽在眼前,她面前忽然一空,成言面色通红地站在灯光下。 她惊讶地看着任务通关在即,却主动放弃胜利的成言,嘴里还留着一截从中间断开的豆干。 显然,比0.5厘米要长得多。 “我做不了。”成言声音沉稳,通红的面色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情。 有人哄笑道: -- 第363页 “哈哈哈,成哥害羞了……” “是我认输。”成言说:“惩罚就我来吧。” 虞灵亦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蒋怡畅,站出来打起圆场:“反正这里也没有尺子,我看这豆干没有0.5厘米也差不多了,不如就这样吧,这里正好有一包泡椒凤爪,成言吃个泡椒——大家说怎么样” “行行行!就吃泡椒吧!”苏嘉茂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有他带头,其他人都同意了。 这一轮游戏就以成言吃了一个泡椒,狂灌两瓶水为结束。 苏嘉茂趁人不注意,扯着和成言后退同一时间,火箭炮一样站起来的魏昊霖坐下。 “魏老板,关你什么事啊你要出头?”苏嘉茂说。 “我出头?呵呵。”魏昊霖强装镇定:“我只是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卡牌游戏继续下去,只是再也没有能媲美岑念和成言这种热度的CP出现了。 散场时,许多选手都有些感伤。 谁都知道,下一场比赛后,今天在场的大多数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第二次面了。 一个个选手站在路边合影,岑琰珠抱臂旁观,看了眼身旁同样没有参与的岑念,说: “香格里拉2月份的最低温度接近零度,你再穿什么露脐装,就等着被冻死吧,我不在那里,可没有第二个姓岑的给你收尸……”她顿了顿,“哦”了一声,说:“岑溪肯定要去给你打气,当我没说。” “现在还没定下出战的战队。”岑念看了她一眼。 “反正没我。”岑琰珠不以为意,扭开手中的苏打水喝了一口:“人要有自知自明,我不仅知道六人战队里没我,我还知道那里面肯定有你和魏昊霖、成言。” 她喝完水,瞥了岑念一眼:“本国赛的红利我已经拿到了,最近请我出演音乐会的邀约多得不行,我没空看比赛,你自己看着加油吧。” 岑琰珠转身走了。 岑念对上人群里成言的目光,对他遥遥点了点头,走向不远处等待的黑奔驰。 岑琰珠说得没错。 两天后,本国赛落下帷幕,从全国选出的精英中的精英组成了出战国际赛的六人战队。 其中有岑念,也有魏昊霖和成言。 录影虽然结束,但普通人直到节目播出才会知道结果。 岑念回到家后,一口一个“念念宝贝”的岑筠连就凑了上来想要打听比赛结果。 “不知道。”岑念走进打开的电梯,抬手按下4楼按钮。 岑念的道行哪能瞒住岑筠连,他一听这话,脸上立即绽开了花,健步如飞地蹿进了电梯里。 “念念宝贝儿,这几天你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出去吃好的呀?” 岑筠连挺起胸脯,一脸骄傲: “你瞧,爸爸今天特意推了事情回家陪你,连衣服都没换下来呢!你只管说,什么钓鱼台、主席阁、程府宴……想吃什么爸都带你去吃!爸爸还没和你两个人一起吃过饭呢,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联络联络我们的父女感情……” 岑念目不斜视,视若未闻,冷若冰霜。 和她完全相反,岑筠连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磕了什么灵丹妙药。 面对岑念的冷漠,岑筠连毫不在意,仿佛听见了来自虚空的回答,自顾自地点头: “是,你累了,爸爸知道……你不想出去吃也行,外面的餐厅再贵,用的食材又哪有自己家做的放心?你是要参加国……哦,我不说,我不说,你放心……我们念念是要成为国之栋梁的人,外面的垃圾伙食怎么配得上我们念念宝贝儿这张要为国争光的嘴……” 岑念忍不住了,电梯还在3楼她就火速按下了3楼的按钮,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岑筠连飞快跟了出来,在她身后痛心疾首地说着: “念念宝贝儿,你看你这小瓜子脸,最近都消瘦了,爸爸刚得了一株300年的人参,不如今晚就给你煮参鸡汤吧,家里还有上好的鹿茸和冬虫夏草,都拿来给我的念念宝贝儿泡水喝……” 岑念依然不理,他就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 “念念宝贝儿,离二月还有一段时间,想不想出去旅游啊?我听张总说,他老婆刚从那什么意大利的佛罗里达回来,说美得很呐……” 岑念听到“意大利的佛罗里达”,呼吸一窒,好不容易才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不行,和他搭话就没完没了了。 岑念加快脚步,冲进卧室,终于将岑筠连和他的喋喋不休挡在门外。 父爱如山……崩海啸,她承受不来。 第179章 岑筠连在外面喊了几声,没人搭理, 终于失望地离去了。 岑念打开一条门缝, 确认人真的走后, 松下气来。 岑溪什么时候回来? 她快要被这如山的父爱压倒了。 岑念有心告诉他自己的好消息,但又碍于保密条例的限定,觉得这样有违道义。 她犹豫了一会,手机收到新闻推送, 先一步震了起来。 …… “港岛第一新闻杂志《7日刊》创始人兼主编在拉斯维加斯赌场欠下亿万赌债拒还,被美国警方在洛杉矶机场逮捕。” 女主持人在电视里沉稳地播报着即时新闻。 岳宗逊躺在床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这个谭旌,狗改不了吃屎,没戒两年又赌了。” -- 第364页 “始终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岳宁揉着爷爷的手臂, 笑着附和。 老人身上捏不出一块肌肉, 全是松垮的软肉,岳宁压着厌恶,装出一副绝世孝孙的模样,轻柔地按摩着岳宗逊的双臂。 半开的卧室门外忽然走进一个面色不善的人。 “爸。”岳宁起身,把床边的椅子让出。 岳秋洋看也不看, 沉着脸对床上的岳宗逊说:“谭旌出事了。” 岳宗逊笑了:“欠债被捕……电视已经报道了。” 岳秋洋的目光在电视上扫了一眼,神色凝重:“谭旌欠债一事有问题。” “有什么猫腻?”岳宗逊抬起眼皮。@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学城 “谭旌欠债的那家赌场,背后实控人是岑溪。” 岳宗逊挑起一边眉毛, 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谁?” “……岑溪。” 半晌沉默。 岳宗逊忽然怒吼一声:“还不去联系岑筠连?!” “爷爷, 您冷静一些。”岳宁按住岳宗逊颤抖不已的身体。 “岑筠连这混账!这一家忘恩负义的混账!”岳宗逊面红耳赤地骂道。 床边的心电图监控图像起伏剧烈, 岳秋洋皱眉对房间里手足无措的女佣说:“叫医生过来。” “你……你快去给岑筠连打电话!”岳宗逊捂着胸口,怒声说。 岳秋洋拿出手机,转身走出大主卧。 他在拨号界面长按单键拨出一个号码,半晌后,电话被人接起。 “秋洋啊?” 岳秋洋问:“你在哪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在海上会和张总他们几个做按摩呢,这里的指压真是绝了……哎哟!就是那儿,对对……啊,秋洋啊,你没事的话也来按按,我给你找个技术一流的师啊傅……” “你知道谭旌在洛杉矶被捕了吗?”岳秋洋打断他洋洋洒洒的一番废话。 “啊?被捕了?”岳秋洋的声音很吃惊,不似作假:“难道他去美国编排□□了?” “谭旌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欠了一个亿,他没钱还账,连夜逃回洛杉矶机场打算潜逃回国,被美国警方在机场逮捕。” “他那滥赌的毛病哟……哎哟,爽……”不知旁人说了什么,岑筠连笑了一声,断断续续地冲身旁人说:“那可不……还是我品行高洁,黄赌毒一个不沾……” “岑筠连。”岳秋洋鲜少叫出他的全名,因此他一说完,岑筠连就静了。 岳秋洋顿了顿,说:“那家赌场背后的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是你的儿子,岑溪。”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岳秋洋似乎起身走到了僻静地方,声音变得严肃认真:“消息确实?” “确实。” “奇了怪了……”岑筠连说:“他什么时候投资到美国去了……” 岳秋洋给他时间思考,过了一会,岑筠连说:“这事还值得你亲自打电话?谭旌既然是欠债,让他还上不就行了?就算他还不上——你急什么?” “因为这已经变成刑事案件了。”岳秋洋说:“岑溪要起诉谭旌。” “啊?” “谭旌欠下赌债后,无视了赌场发来的民事追讨,赌场把案子交给了克拉克县的地方检察官。”岳秋洋沉声说:“由地方检察官追讨赌债就变成刑事案件了。” “谭旌这几年和岳家合作颇多,我们在大陆外的国内宣传几乎都是靠着《7日刊》和谭旌名下的传媒资源。谭旌现在求到我们头上,我们不得不帮。” “你们要替他还钱?”岑筠连问。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简单了。”岳秋洋提起嘴角,冷冷一笑:“赌场不接受和解,执意要起诉谭旌。筠连,你还不明白么?你的儿子,在为林家报复。第一个是傅显,第二个是侯婉,第三个是谭旌,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你?” 岑筠连放下电话,耳边依然回荡着岳秋洋最后的质问: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你?” 他心神不宁地回到包间,向躺在按摩床上的几个老总道别后,匆匆离开了海上会。 坐在车里,岑筠连拨出了岑溪的电话。 过了许久,电话才被接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筠连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谭旌被捕是你做的?” “……消息真快。”岑溪笑道:“是岳家给你报的信吗?” 他握着手机,后背往后一倒,悠然靠在单人椅上。 方方正正的小房间里安安静静。 “谭旌欠的钱让他还就是了,何必把他送到监狱呢?”岑筠连劝道。 “何必?难道岳秋洋没告诉你原因?” “你怎么能直呼你岳叔叔的名字,谭旌不厚道,但是岳家又没对不起我们……” “你怎么知道?” “什么?” 岑溪笑着,目光投向对面脸色苍白的人:“你怎么知道,岳家没有对不起我们?” 不等岑筠连说话,他挂断电话,任它在桌上不断震动,岑溪再没看上一眼。 “你说呢,谭主编?”岑溪笑着说。 谭旌的眼珠子在微微颤动,他故作镇定,强迫自己直视岑溪深不见底的黝黑眼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欠了钱,我会想办法还的,你非要把我弄进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 第365页 “我想做的很简单。”岑溪微微笑着,说:“我只想知道,19年前‘致癌药’的真相。” 谭旌面色更白了。 “什么真相?”他强笑道:“法院都已经判了这么多年,我钱也赔了,公开道歉也道了,当年就是一个误会——你还想要什么真相?” 岑溪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他站了起来,神色淡淡。 “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联系我吧。对了,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亚洲男性在监狱里很受欢迎的,你不用担心进去了没人给你撑腰。” “什……你站住!我愿意还钱!我要还钱,你让我给岳家打电话,我马上让他们还钱!” 梅婧落后岑溪一步,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把职业装穿得性感火辣的年轻女人像在看一只试图挡车的小小螳螂。 她笑道:“看来谭主编还没认清现实呢,一会你的律师来了,一定要请他给你科普一下民事和刑事案件的区别。” …… “谁的电话?” 大主卧里,岳宗逊的眼睛牢牢盯在走进来的岳秋洋身上。 “洛杉矶,谭旌律师打来的。”岳秋洋叹了口气,说:“谭旌威胁我们,不把他捞出去就要把一切告诉岑溪。” “岑溪那边呢?他知道了多少?”岳宗逊问。 “他扣押谭旌就是为了知道当年’致癌药’的真相,所以他应该只是怀疑,还没有掌握确凿证据。” 岳宗逊沉默思考的时候,岳宁说:“我们手里也握着不少谭旌的把柄,他想兔子跳墙,也要考虑考虑会不会被端了兔子窝。” “两边下手。”岳宗逊说:“岳宁去一趟谭家,岳尊……岳尊怎么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岳尊快步走进大主卧,看见一屋子人凝重的表情,立即识趣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说:“爷爷,我来了。” 岳宗逊一闻到小孙子身上的酒气就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是手边有一根拐杖,他真想现在就打爆他这长了没用的狗头。 “行李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今晚就去洛杉矶。”岳宗逊压着怒气说。 “去洛杉矶?”岳尊刚想问一句为什么,看见岳宗逊的表情,那话出了嘴边就变成一句:“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岳宗逊看见他就觉得心口疼,他厌恶地别过头,说:“秋洋,带他出去,告诉这蠢货要做什么。” 岳秋洋看了岳尊一眼,神色冷淡:“出来吧。” 岳尊跟着岳秋洋走出大主卧,一直走到岳家的大门口。 门大开着,佣人身边立着他的行李箱。 他一小时前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现在就要莫名其妙被打包去洛杉矶,岳尊一头雾水。 “你的任务就是在洛杉矶找到岑溪,说服他撤销对谭旌的指控。”岳秋洋说:“如果做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岳尊还愣在原地,岳秋洋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回去。 …… 谭旌被捕的消息就如同落入大海的石子,在网上掀起的波澜微乎其微,转眼就被网友忘到了脑后。 对岳岑两家来说,这件事却如平地惊雷,炸得两家人仰马翻。 在十二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岳尊风尘仆仆抵达洛杉矶,在确认岑溪入住的酒店后,他也在同一家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 放了行李他,他马不停蹄敲响了岑溪的房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开门的是岑溪那个蜂腰□□的美女律师,她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岳尊,仅仅只是诧异了一秒就让开了路。 “原来是尊少来了,请进。” 岳尊平时见到她还要口头调戏两句,今天他都顾不上多看她一眼,快步走进豪华套房。 岑溪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正在看着笔记本上的东西,看见岳尊出现,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来得真快。” “你好意思说?!”岳尊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我家老头一个电话把我叫回家,什么都没交代就把我打包送上了飞洛杉矶的飞机,前因后果还是我自己看新闻脑补的!你说你搞人就搞人,弄得这么人尽皆知是做什么?” 岑溪没有说话,岳尊就继续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偏要和一个小小的主编过不去?他是造谣了林家的事,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不是一直和林家不亲么?” 岑溪依然看着笔记本上的文件,脸上却微微一笑:“我也不明白,偌大的岳家,为什么会为一个小小的主编鞍前马后?” 岳尊皱眉说道:“你别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说实话我也纳闷呢!我现在觉得你们都挺奇怪,都有事瞒着我!他们就不说了——岑溪,咱们四舍五入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非要瞒着我?” 岑溪脸上的笑变淡,他过了半晌,说:“不管你说什么,人,我不会放的,除非你们告诉我,必须释放谭旌的真正原因。” “就是我们岳家过去的一些黑历史……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哎呀,每个家里不都有这样的事吗?你怎么偏要刨根问底了?” “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必须要按照你们岳家的意思放人吗?” 岑溪看着岳尊,缓缓说道: “我不是你们岳家的狗。想要让我放人,就拿出事实说服我。” -- 第366页 岳尊收起脸上的散漫,坐直了身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定定地看着岑溪,眉头紧皱:“我求你也不放?” “不放。” “我爸说了,你不放人,我也不用回岳家了。”岳尊说:“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放?” 岑溪没有作答,他只是平静地迎着岳尊的视线,答案昭然若揭。 许久的沉默过后,岳尊先笑了起来。 “好……好,你是好样的,我这就给家里回报消息。” 岳尊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岑溪正看着他。 他迎着岑溪视线,嘲讽一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嘲讽是在讽刺岑溪,还是在讽刺他自己。 岳尊说:“以前老头就说要防着你,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以前我不信,现在我有点信了。” 岳尊摔门而去。 梅婧看了眼沉默的岑溪,自觉走到一旁给他留出空间。 即使初心不纯,这十几年的交情也不是镜花水月,两人走到这一步,岑溪真实的心情不会像表面这么平静。 她的目光落在他轻轻摩挲的红绳上,说:“那是什么?” 岑溪垂眸望着手腕上的那抹红色,冷漠的眼神微微融化了。 他说:“……勇气。” 第180章 7个小时后,岳秋洋在岑溪预估的时间里终于按耐不住, 亲自打来了电话。 他言明利害、苦口婆心, 讲完大道理又大打感情牌, 即使身为对手,岑溪也想对他赞不绝口。 “岑溪,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何必要因为一个八卦杂志的主编而毁于一旦呢?”岳秋洋说, 耐心温和得像是一个真切关心着他的长辈。 岑溪听了,却只想冷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和你爸都不希望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岳秋洋说。 “如果仅仅因为这样两家关系就毁于一旦……”岑溪打断他的话,笑着说:“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我们两家的情分太轻, 还是八卦杂志的主编太重?岳叔, 您知道答案吗?” 岳秋洋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岑溪,你一定要这样不讲情面吗?” “你弄错了一件事。”岑溪说:“我和你们,从来没有情面可言。” 电话挂断,忙音响彻。 岳秋洋放下手机, 对岳宗逊摇了摇头。 “哼……好一条狼崽子!居然能够隐忍这么多年,从前倒是小看他了!”岳宗逊怒不可遏, 一拳锤在轮椅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书房里落针可闻, 岳秋洋和岳宁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只有岳宗逊急促的呼吸声刺耳地响着。 过了一会, 岳秋洋像是才注意到父亲的异样一样,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爷爷,越康医药今非昔比,就算谭旌吐出当年的‘致癌药’背后由岳家主导,我们也有能力自保。”岳宁安慰道。 “商业竞争,千百年来都是诡计百出,不过是操控舆论而已,这有什么稀奇的?!是林成周自己抗压能力太差,他自己要跳崖,关我们什么事?退一万步,我算计的是林家,这又关他一个姓岑的什么事?!这么多年,我们岳家亏欠过岑家吗?!” 岳宗逊怒不可遏,挥开岳秋洋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声说道: “早知今天,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和那姓岑的小子来往!要不是你求我,我管岑善克去死?当初他就该被卫兵打死,岑家一窝狼心狗肺的崽子都该被打死!说不定岑善克就是日本鬼子的儿子,所以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都才这么忘恩负义,没良心的狗东西,要不是我们岑家……” 岳宗逊越说越急,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翻起了白眼。 岳秋洋收回手,冷淡平静地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佣人,说:“让医生过来。” 看着岳宗逊接上氧气面罩后,岳秋洋走出了书房。 岳宁跟在他身后,想了又想,小心地问了一句:“爸,刚刚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吗?岑善克真的是……” “不是。”岳秋洋打断他的话。 “可是……” “岑善克是孤儿不假,他连父亲面都没见过,从小被母亲带大,但是说他父亲是日本人,是谣言。”岳秋洋说:“那时候人心惶惶,被打成汉奸和资本家的人天天都有。” 父亲的血统被恶意猜测,岑筠连自然也背上了杂种的骂名,岑善克是立有军功的成年人,没人对他做什么。 而岑筠连…… 遥远的记忆从回忆海中翻出,依然还清晰恍如昨日。 “爸?”岳宁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岳秋洋捏了捏鼻梁,疲惫地说:“……让集团公关做好最坏情况的准备。” …… 一天后,岑溪把梅婧留在洛杉矶,独自踏上了归国的旅途。 走出出口后,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引颈翘首的少女,单单是望着她,这一路上的疲惫好像都不翼而飞了。 岑溪张开双手,示意她来一个欢迎的拥抱。 岑念轻轻抱了抱他,飞快离开时,胸口里的心脏咚咚直跳。 “是齐佑送你来的吗?”他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去了彩虹中心,然后坐机场专线来的。” “下次让齐佑送你。”岑溪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会担心的。” -- 第367页 “你在美国办的事顺利吗?” “顺利。” 岑念闻言,不再追问。 这是他们不用言明的默契和信任。 就像是要把这几天没有说过的话全部补回来,岑溪在岑念的卧室里留到深夜。 他提前托运回国的行李箱此刻就在岑念卧室里,里面装的全是礼物。 在美国的这几天,他的时间也不是全花在了警局和酒店里,他去了不少地方,每次看到什么新奇好看的东西,都忍不住买了下来。 他一个一个礼物的拿出来,挨个说着买它的缘由。 满满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贵的便宜的都有。 对岑念来说,里面装的不是礼物,是心意。 她对谭旌一事心有疑惑,可是她决定什么都不问,她相信岑溪自有分寸。 岑溪帮她把一行李箱的礼物都找地方放了,看了眼就快指向零点的时钟,开口道别。 他开门走出后,看见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岑筠连。 岑溪平静地带上了身后的房门,视若无物地进了对门卧室。 岑筠连面色尴尬,犹豫片刻后还是跟了进去。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妹妹房里?” “你站了那么久,难道没听到一言半语吗?” 岑筠连尴尬地笑了两声:“没多久,没多久……” “只要你听见了,就不应该再问这种问题。”岑溪说。 “好,不问,不问……”岑筠连说:“我是来……” “来给岳家做说客的。”岑溪先说出他的台词。 岑筠连咳了一声,说:“我知道谭旌和林家有仇,但你也不该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么……岳家对我们岑家有恩,你让我夹在中间很尴尬,一方是我多年好友,一方是我亲儿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岑溪无动于衷,笑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是来和你讲道理的……”岑筠连说:“谭旌当年是造谣了生命制药,既然你用赌场让他欠了债,那就让他倾家荡产得了,做人留一线,不用把人往死路上逼。” “你既然做了岳家说客,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为一个八卦杂志主编忙前忙后吗?” “……” “你猜到了。”岑溪笑着说:“你猜到了,却还是要让我放弃?” “……现在再来追究过去的事有什么意义?” 岑筠连避开他的视线,说: “商场如战场,你是年纪还小,不知道这种事在商场有多常见,我们不该一直想着过去谁让我们遭受了多少损失,而是要往前看,未来谁能给我们带来更多利益……你要是再冥顽不灵,再不放人,我就……” 岑筠连没有底气,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别说威慑别人了,就是威慑自己也做不到。 “你就怎样?”岑溪笑道。 岑筠连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就冻结你的信用卡……” 他话一出口,自己都脸红了。 他给岑溪办过信用卡吗?岑溪不是岳尊,难道冻结信用卡就能让他乖乖低头吗? “你还记得给我办过哪张信用卡吗?” 岑筠连梗着脖子说:“我可以去查!” “不用查了。”岑溪说:“中国银行,尾号678的信用卡,这是十六岁生日那年你送给我的礼物,你说过去亏欠了我很多,每当看见我心里都会十分愧疚,你还说今后会好好对我,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这些,你都一并忘了。” 岑溪从钱包中摸出一张卡片递给岑筠连。 “这张卡我一直没有用过,但是你从来没有发现。” 岑筠连愣住,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怎么可能?没有刷卡,你是怎么在国外读书生活的?” 岑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一如平常地笑着,说:“不用冻结了,直接销卡吧。” 岑筠连的目光落在那张卡上,火烧一样飞快避开了。 “你是翅膀硬了,我说不听……随你去吧,别事后来找我哭。” 岑筠连飞快逃出卧室,别说岑溪没留他,留他也坐不住。 他回到二楼的主卧,唉声叹气不止,正好岳秋洋打来电话,他不敢接,把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到床上,还好岳秋洋的电话响了没多久就挂掉了。 林成周和林茵都已经是逝去之人了,逝去之人,只能藏在心里怀念,真要比较起来,轻若鸿毛。 如今能被他放到天秤上比较的只有岑溪和岳秋洋。 一个是此生挚爱和他的亲儿子,一个是雪中送炭、患难与共的多年好友,岑筠连自认开明,但他始终是个重视血脉的凡人。 岑筠连一夜未眠,在两难平的天秤上犹豫了很久。 第二天天还不亮,他怀着满心愧疚,无颜面对岳秋洋,只能悄悄发去一条短信: “秋洋,对不起!我辜负你的嘱托,没能说动这混账儿子,这事我爱莫能助了……” 在血脉和挚友之间,他最终还是隐晦地往岑溪身边站了一脚。 岳秋洋只能影响他的现在,而岑溪却能影响他的现在和未来,虽然难以取舍,但真正到了该取舍的时候,岑筠连虽然心痛,依然能理智地看清现实,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这事,他不搀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谭旌被捕,岳岑两家异动,但真正的影响还要等很久以后才能看出。 -- 第368页 在岳岑两家默默博弈的时候,二月来了。 岑念上次来机场是为了接岑溪,这次却是为了离开岑溪。 天赋异禀国际赛分为初赛和决赛两场,决赛在六月举行,初赛则在二月二月二,也就是明天正式开始。 第181章 节目组要求所有参赛人员今晚六点之前都要抵达香格里拉大酒店。 岑溪把她一路送到安检口,岑念等了很久, 她想听的关心一句都没有。 “你今天是在扮演锯嘴葫芦吗?”她生气地说。 岑溪像是才回过神一样,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说:“快进去吧,别误了登机时间。” 岑念不用看时间也知道现在离登机还有半小时,明明时间充裕,他却一路上都在看时间。 岑念心中狐疑, 问:“你还有事?” “有一点。”岑溪笑道:“我赶时间去见一个人。” 他的笑让她更加不爽。 岑念问:“男的女的?” “女的。”岑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特别漂亮。” 岑念无名火起,不想再看他,硬邦邦地说了声好“好”,抢过小小的二十寸行李箱,大步走进安检口。 岑念过了安检, 怒气渐消, 开始后悔和岑溪生气。 她明明知道岑溪有多忙,他抽时间亲自送她来机场已经不错了,她还想要什么呢? 她今天无理取闹,晚上岑溪还会给她打电话吗? 无理取闹……是啊,岑溪会不会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岑念有些懊悔, 有些怅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开始生气,从前的她…… 从前的她, 就像绝对理智的机器人一样, 绝不会为这种细微末节生气。 不过是短短一年, 岑溪再想起从前,却像在回眸遥远的上一辈子。 有的时候她也会怀疑,过去的那个自己,真的是自己吗? 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顺利登机。 节目组给她订的机票是商务舱,条件比起经济舱来说好了不少,岑溪曾问过要不要升成头等……她怎么又想起岑溪了? 她摇了摇脑袋,把岑溪从脑子里摇了出去。 岑念顺着过道往里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她刚要提起自己的小行李箱,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先提起了她的箱子。 岑念的眼神凝在对方手腕的那条红绳上。 这红绳,似曾相识?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岑念抬头朝他望去,站在她身边的,不是已经在安检口分别的岑溪又是谁? 黑发的青年身高颀长,轻而易举就把小行李箱放进了行李架固定好。 岑念终于回过神来—— “你骗我!” 岑溪握住她抬起的右手手腕,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岑念撞到他胸膛上,刚要发怒,被她挡在身后的旅人从她身后侧着身子走过。 “啧啧……现在的小情侣啊,要秀恩爱也先坐下吧……” 岑念的面部温度快速提升,这才知道自己堵塞了过道的交通。 他们当然不是小情侣,但旅人已经走开,这时再解释一句好像怪怪的。 所以岑念没解释。 没解释,好像还是怪怪的。 她推开岑溪,坐进自己位置,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 就她一个人在意?这不是更怪了吗! 岑溪伸手来握她的手,她反手给了他手背一下。 “念念,你不仅冤枉,还家暴我。” 岑溪挨了下打,反而笑了。 “谁冤枉你了?”岑念对着小小的玻璃窗说道。 “我告诉过你了,我要去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岑溪说:“除了你,还有谁称得上特别漂亮?” 岑念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对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吗?她有心想问,又觉得不论他回答什么好像都怪怪的……和岑溪一起,什么事情都变得怪怪的。 岑念撇开乱七八糟的想法,故作平静地将话题引回正题:“你怎么也上来了?” “顺路。” 岑溪在座椅上连换了几个姿势,对岑念来说宽敞的座位,对岑溪来说却连腿都没法好好放下。 岑念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那些小情绪自然而然地飞走了。 “你要一路顺去拍摄地点?”岑念说。 “聪明。”岑溪终于找到舒服的坐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岑念没想到,他这顺路,真的一路顺到了拍摄地点。 下了飞机后,早有专车等在机场门口,岑溪上了车,和她一起回到节目组指定的香格里拉大酒店登记入住。 五星级大酒店的商务标间,环境别致简洁,岑念简单看了一遍,觉得还算满意。 她正在房间里和岑溪一起收拾行李箱,节目组带着一大群人来了,一问,才知道是要拍赛前采访。 “这里光线有点暗,把光朝这方向打上,对,就这里……”导演回过头来看见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岑念,马上朝另一边招手:“赵姐呢?你赶紧把这两人的妆给画了。” 岑念一听愣了:“哥哥也要化妆?” 导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也要上镜,怎么不化?” 今天第二次,岑念吃惊地看向岑溪。 -- 第369页 “傻念念。”岑溪忍了一路,终于笑了出来:“我是国际赛的评论员之一,我也要接受赛前采访。” “是啊。”导演说:“你们兄妹也不用分开了,就一起接受采访吧,这样也挺有看点的。” 岑念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已经被风风火火的化妆师给抓到了化妆桌前坐下。 “年轻就是好啊,你这皮肤,上了粉底和不上差不多……”化妆师手法娴熟,给她上完妆后,同样抓过岑溪坐到化妆镜前,又毫不吝啬地夸了一通:“不愧是兄妹,我还是头回见到皮肤这么好的男生……” 两人都化好妆后,拍摄的道具和灯光也都准备好了,在导演安排下,两人在窗前相对而坐。 “这位是美国区的制作人豪德·史密斯,接下来将由他来负责你们的采访。”导演说。 一个胖胖的红发男人坐到两人对面,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HELLO。” “你好。” 岑溪笑着和豪德打了招呼,岑念只是点了点头。 在镜头面前,她显得冷漠而克制。 天赋异禀的赛前采访一向如此,五国制作人交叉采访,问出的问题更开放更有看点,他们不在乎会不会把你心态搞崩——这样最好,但看在国家的面子上,采访的制作人通常都自有分寸。 虽然偶尔也有人品不行的制作人提出缺德问题,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采访都算得上友好。 摄影机的拍摄红灯亮起后,导演身后的工作人员们自觉安静了下来。 “欢迎两位来到美丽的香格里拉——这话由我说有点奇怪,因为我也是从纽约飞过来的外乡人,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们的香格里拉真的太美了,就像人间仙境一样,让我不禁想起了我们的黄石公园……” 豪德说的是标准美式英语,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有着美国脱口秀节目的强势风格。 他的耳朵里戴着耳麦,有翻译人员为将岑溪和岑念的回答翻译成英语传递给他。 他坐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用没有重点的废话开头之后,将采访的话题忽然抛向两人:“身在这样的人间仙境,两位说说现在的心情吧。” 常规问题常规回答,像这样的客套话,岑溪说得比谁都漂亮,岑念放心地把回答问题的主动权推给了他。 岑溪说得处处稳妥,豪德见在他那找不到便宜,目光一转,看向岑念。 “当初观看选手资料的时候,你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即使和所有参赛选手比起来,你的经历也算得上是传奇。据我所知,你从小学开始,成绩就在各项考试比赛中排在倒数,高中时期还有九门学科平均分不过三分的惊人记录——”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突然之间就这么……一飞冲天的?”豪德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和表情:“有什么诀窍和我们分享吗?” “看书,听课。”岑念干脆利落地说:“没有诀窍,天才也需要努力。” “你有没有想过参加天赋异禀之后的路?比如以后要考什么专业,有什么理想……” “改变世界。”岑念说。 对面的豪德一愣,其他工作人员也是神情各异地对视一眼。 “……你是觉得现在这个世界不好吗?”豪德露出颇为好奇的表情。 “好,但是不够好。” 岑念说出了采访开始后最长的一段话。 少女目光沉静,神情冷淡甚至冷漠,眼中却有灼灼光芒亮得惊人,那是理想的光芒。 “随波逐流是一种选择,激流勇进也是一种选择,我想要改变世界,因为我可以改变世界。” “这是你的梦想?” “不,这是我的目标。” 不仅在场工作人员被她的豪言壮语震慑,就连岑溪也看着她久久挪不开目光。 一个美丽的女人,被喜爱轻而易举,被尊敬却难之又难。 他满心柔情地看着她,因她而倍感骄傲。 世人只看到了她美丽夺目的外表,可是他坚定地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看到她无暇而强大的心灵。 豪德又问了几个问题,忽然话锋一转,问: “众所皆知,你们二人是兄妹关系,你有没有担心过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受到观众质疑?” “不担心。” 岑溪收回落在岑念身上的目光,从容地笑道: “质疑无非是因为担心比赛过程中出现不公正现象,然而任何一个看过《天赋异禀》往年国际赛的人都知道,评论员只是一个会出现在镜头下的普通观众,我支持谁,不会给比赛结果带来任何影响。” 豪德点了点头,又问: “根据英国节目组提供的资料,你在高中时期也有参加《天赋异禀》的机会,英国和中国的节目组都向你发出多次邀请均被拒绝。听说这次也是因为受到上一届天赋异禀冠军的特邀,才答应作为评论员参与这次比赛。” “你是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愿意作为评论员参加比赛了?” “心境上没有变化,只是人际关系产生了变化。”岑溪侧头看了旁边的少女一眼,正好对上她的注视:“即使没有特邀,我也会以跟组的形式追随节目组拍摄。” “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国?”女制作人问。 “不。”岑溪收回视线,带笑的眼波中依然还留有温柔:“我来这里,是为了第一时间见证她的优胜。” -- 第370页 岑溪的话落地有声,坚定不已。 “你对妹妹取得最终获胜这么有信心?”豪德忍俊不禁。 岑溪说:“在我心里,她早就获胜了。” …… 在五国战队接受赛前采访的时候,不同国家的天赋异禀观众们正坐在电视机或手机电脑前,巴巴地等待五国的挑战者选拔赛开播。 因为时差的关系,五国中的中国版最先播出。 手握线下版权的央视在八点整准时播出了众人期待的第一期,斥巨资购得线上独播权的B站则延时一小时,在九点上线了这一期节目。 节目上线不到半小时,网友们热情的弹幕就把屏幕占得满满当当: “今年的挑战者候补颜值也太高了,我是来这里看你们拼脑力的还是拼颜值的。” “这个叫岑琰珠的什么来头?满脸都写着’老娘有钱,老娘是你肖想不到的女人’。” “岑琰珠啊!岑氏集团的大小姐,你们这些人平时不看新闻吗?她妹妹也在这里面。” “她脖子上那颗粉钻得几百万吧,全场最壕。” “她妹妹是谁?” 就像是在回答网友疑问似的,下一个登场的恰好就是岑念,更巧的是,她后面恰好还是服装风格高度一致的魏昊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 “好潮!这是偶像打歌来了?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在舞台上舞起来?” “我仿佛看到了我们学校高配版的校霸和校霸夫人……” “核打击!核打击!你们快看岑念头上的发夹!内行快来看看那是真的宝石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1” “9克拉的绿宝石,拍卖成交价是190万美元。找Carnet品牌订制的,一共切了5颗出来,是岑念她哥送给妹妹的新年礼物,我从同事那里听说的时候已经酸死。” “内部人员爆料??” “这只是新年礼物??有钱人的快乐你别想,你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 “窝草,宝石越大越值钱,只有品质不好的才会切来切去做异形宝石,做房地产的果然壕。” “这才是今日最壕。” “我抚摸着头上5块钱一把的塑料发夹流下酸涩的眼泪。” “你们觉不觉得,岑念和后面出场那位魏昊霖风格高度一致,极有CP感??” “觉得觉得!” “不觉得,抱走念念不约。” “不好意思,我已经预约了德国骨科。” “想想岑念的哥哥,我简直想打死我家混吃等死还找我要零用钱的哥哥。” “……前面那个,你是养了儿子?” 挑战者选拔赛拍了六天,时间跨度长达半个月,经过剪辑后浓缩成了三小时。 三小时后,各地的观众看得意犹未尽,有一小部分观众选择关电视休息,还有更多的观众,则是忠实地等在屏幕前,期待着官方即将发布的赛前采访视频。 在观众无所事事刷着微博等待视频发布时,微博的CP榜上异军突起了好几个CP,其中人气最盛的就是比赛过程中频频互怼,“相爱相杀”的“念念有霖”CP。 无数哭泣的CP粉在超话死去又活来,从比赛视频里想方设法抠糖吃: “绝了,真的绝了,你们看到念念用眼角瞥他,那种小嫌弃的微表情吗?接下来就是傲娇小狼狗一路倒贴,被冷酷霸道学神虐身虐心的经典剧情,我喜,剧本都给你们写好了,请照着演。” “这是岑念上台PK的时候,请把目光集中在岑念背后第一排角落里露出半张脸的那个高智商古惑仔,魏昊霖实力演绎什么叫’老子就算只露半张脸也能表现出这是我老婆的小骄傲’。” “念念真NB,我爱死她随时随地这股清冷又游刃有余的霸总感。” “粉他们俩太幸福了,我觉得这CP会成真的。” “我能从冬天磕到下一个冬天!” 有了选拔赛的铺垫,赛前采访一经发布就登上了微博、INS等主流社交媒体的热搜,助长了观众们对天赋异禀国际赛的火热期待。 “‘在我心里,她早就获胜了。’awsl。” “我看的是《天赋异禀之德国骨科的召唤》吗?” “两兄妹的颜值都让我好酸。” “哥哥大人缺女朋友吗?我常春藤名校毕业,盘靓条顺,该去哪里投递简历?” “魏昊霖崽崽看看妈妈啊啊啊啊啊!!” “成言是我的款……” “这一届的选手颜值爆表……我想为宝贝们花钱,节目组考虑出周边吗?” “啊啊啊啊我不想睡了我想一直肝到国际赛发布!!” 第182章 岑念抵达香格里拉的第二天,国际赛在早六点正式开拍。 摄影师带着正在拍摄的摄像机敲开岑念房门的时候, 她已经洗漱完毕。 “你好, 我是比赛期间负责你的跟拍摄影师刘隽。” 他主动腾出一只手来, 和岑念握了握。 “你好。”岑念说。 “因为拍摄需要,今天没有早餐,直接开始拍摄。你有胃疼的毛病吗?”刘隽问。 “没有。” “这是每个选手都有的巧克力,为避免低血糖等造成的不利影响, 你先吃了吧。”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赞助商赞助的牛奶巧克力递来,岑念接过。 -- 第371页 糖粉不足会影响大脑发挥,她也没有矫情,当下就撕开包装吃进嘴里。 摄影一边陪着聊天,一边和她往楼下走去。 “你起得算早了, 我看还有许多选手刚刚起床。” “习惯了。” “你平时休息日在家也起这么早吗?”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来到了酒店门厅外的空地。 昨天来的时候,这里还空旷不已,今天这里就停满了一排大货车,货车的货仓门正对着好几排有滚轮的蓝色集装箱。 成言先她一步已经到了,正站在一个集装箱旁和跟拍摄影说着什么, 看见岑念出来,扬起微笑向她她了个招呼: “岑念, 早。” “早。”岑念点头。 她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魏昊霖心气不平的抱怨: “昨天那个采访我的意大利披萨呢?让他过来跟拍我啊!我昨晚自学意大利语到凌晨四点, 怎么也是个B1水平了, 让他过来和我过过招, 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他用意大利语对我冷嘲热讽了!” 岑念回头看了一眼,魏昊霖一脸不快地出现在酒店大厅里,身旁的摄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昨天采访岑念的是美国区的制作人,这是除中华区制作人以外最好的选择。 天赋异禀节目组认为,天赋固然重要,运气也必不可少。 看来魏昊霖就缺点运气。 魏昊霖走出大厅后也看到了岑念和已经就位的成言,他吊儿郎当地把手抄在裤兜里,用下巴朝两人问好:“哟。” 那痞子般的神态被他表现得活灵活现,只差嘴里一根烟就可以去各大小学收保护费。 他说“哟”,岑念也就用“嗯”来回答他一声。 “虽说是个人赛,但看在老乡的份上,能帮的我会帮的。”魏昊霖说。 “我也这么认为。”成言笑了笑:“在其他四国选手淘汰之前,我们应该团结。” “你呢?怎么想?”魏昊霖朝岑念的背影扔去一句。 岑念头也不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嘁,烂脾气。”魏昊霖也转身往另一方走去。 岑念跟着自己的摄影师,走到一个贴有她名牌的集装箱前。 有两个穿黑色制服的群演走出。 “不好意思,你要戴上眼罩,由我们把你送进集装箱里移动到今天的赛场。特别注意一点,在广播响起前,你的眼罩不能取下,集装箱里也有摄像,提前取下眼罩将视为违规处理。” “好。” 两个群演把黑色的遮光眼罩给她戴上了,几经调整,直到岑念眼前漆黑,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一声开门声,似乎是集装箱被打开了,岑念被一左一右扶着走进了某个室内,大概四步后,她被安排坐下。 她试探着坐下,手落到椅子扶手上,摸出这是一把木椅。 岑念坐下不过两秒,她的手就被某人拿了起来,咔嚓一声,她的手腕一重,有什么东西拷住了她的手腕。 “请等待广播指示。” 一句话后,她听到门又关上了,室内安静下来。 岑念心静如水,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十五分钟后,她感觉到脚下一晃,四面八方都陆续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猜集装箱已经被搬上了车,现在货车要载着他们前往今天的比赛场地了。 …… 岑念猜得没错。 临时搭建的宽阔演播厅里,岑溪正坐在半圆的评论桌前观看大屏幕上的三十个小界面。 三十个国际赛选手,各占一个界面,除了评论员实时观战外,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监控这三十个小界面,一旦有特殊画面出现,就会通过评论员佩戴的耳麦提醒关注。 “怎么办,我已经开始紧张了。”央视最有人气、最接地气的名嘴宁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笑着对同桌的其他评论员说。 宁涛,场内唯二的中国人之一,国内顶流大学京大附中硕士毕业,在外金光闪闪的学历,在六个评论员里却是含金量最低的一个。 “哎,谢丽尔,你参加比赛的时候紧张吗?”宁涛将问题抛给坐在半圆评论桌中央位置的上一届天赋异禀国际赛冠军。 谢丽尔·布鲁克,今年刚21岁,上一届天赋异禀国际赛的冠军,来自英国伦敦,目前就读牛津大学,主攻生物医学科学。 谢丽尔是个和能力一样漂亮的年轻女孩,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和碧绿双眼,这一届的参赛选□□娜·斯提格勒被誉为“德意志红玫瑰”,谢丽尔当年则被观众誉为“英国绿宝石”。 “当时在节目组采访里我表现得挺镇定的,但实际上,比赛开始前的一晚上我根本没睡着。”谢丽尔笑着说。 “一晚上没睡?你做什么去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吗?”宁涛打趣道。 谢丽尔看了眼中间隔着两个人的岑溪,他一直在看着大荧幕中的其中一个小界面,仿佛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聊什么。 谢丽尔压下失落,笑着说:“我胡思乱想,担心比赛一开始就被淘汰,害怕支持我的朋友和家人们失望,最后忍不住给信任的一位朋友打了电话,是他安慰了我,给了我调整心态的勇气。”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男性朋友。”谢丽尔说。 -- 第372页 宁涛嗅到八卦的苗头,刚想继续深挖,一旁的日本评论员泽野大龙说:“我们来赌谁先走出集装箱吧?” 他的话经过同声传译传进其他人的耳麦,意大利评论员最先同意:“有趣!我也想知道你们最看好谁!” “我的话……”宁涛略一沉吟,说:“魏昊霖吧。” “宁桑,这是为什么?”日本评论员皱眉,疑惑道:“根据之前的比赛,我认为魏昊霖缺了一点耐心,他很聪明,但是细致不足。” “出去的方法也不止考验细致一种。”宁涛笑着说:“不然你让30个选手里的运动型选手怎么办?” 既然是天赋异禀,当然不止一种脑力天才,此次筛选进入国际赛的30名选手里,还有在运动项目上天赋异禀的人才。 节目组为了平衡,自然不会只留一种解题方法。 “溪,你呢,看好谁?”谢丽尔问。 “你先别答——”宁涛说:“我来猜,肯定是你妹妹!” 岑溪微微一笑,既不羞也不恼,爽快答道:“没错。” “30个选手,你看也不看就选妹妹……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宁涛问。 “什么?” “妹控行为。”宁涛说:“我要代表另外29名选手强烈谴责你!” 其他几名评论员都笑了起来,意大利评论员笑得最外放,整个演播室都是他“盒盒盒”的笑声。 “谴责也没用。”岑溪笑道:“我支持到底了。” “哎……你就是想给我们这种没有妹妹的人心里插刀。”宁涛叹一口气。 岑溪在提起妹妹的时候,眼中有抹不自觉的宠溺和温柔,谢丽尔不禁看愣了。 “谢丽尔……谢丽尔?”宁涛的声音让谢丽尔回过神来。 她收回落在岑溪身上的目光,压下心中疑惑,一如平常地笑道:“今年你们四国的选手能力都很强劲,但是我们也不差,我看好我们队的沃德·霍尔。” 六个评论员闲谈期间,坐在木椅上的岑念感觉脚下一震,彻底安静下来。 亲切温和的广播声从头顶响起: “欢迎进入天赋异禀游戏,你会是我们期待的世界级天才吗?” “现在是上京时间早上9点整。比赛从这一刻正式开始,请选手们取下自己的眼罩。” 终于开始了。 岑念抬起两手,从头顶取下眼罩。 光明重新涌进双眼,她适应了几秒,终于看清周围环境。 岑念此刻坐在书桌前,双手被一个密码控制开关的手铐铐着。 杂乱无章的房间,像是某个恶趣味书呆子的卧室,有床有桌,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杂物,跟拍摄影师刘隽就站在角落里,手捧的摄影机镜头直指她的方向。 集装箱四面都贴着花里胡哨墙纸,乍一看就像是电视机无信号时显示的彩色色块。 色彩明艳,配色凌乱,刺得她眼睛疼。 桌上有一个黑色腰包,还有一张背面朝上的卡片,岑念拿起卡片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天赋异禀国际赛的规则卡,罗列了九条禁止行为,最后一条的规则是“在禁止行为以外的所有行为都是合规行为。” 岑念若有所思。 广播声像是特意给选手们留出了思考时间,在半晌的停顿后,广播继续响起: “这是你们比赛的起点,走出这间密室所需的所有线索都隐藏在密室里,每名选手的手铐密码不同,一共有六种方法获取开锁密码,请自行探索。” 一边听着广播,岑念一边抬起被手铐拷起的双手。 她用木桌棱角分明的边角去刮密码锁上的齿轮,观察着机械密码锁里出现的字符。 “三十名参赛选手必须在十五分钟内逃出密室,时间到,没能逃出密室的选手即刻淘汰。每名选手初始具有5积分,每次通关都会获得相应积分卡,请妥善保管于自己的腰包内。” 第183章 机械密码锁有10位数,从齿轮下出现的字符是1到9的数字, 排列上来说有数亿种可能。 时间限制完全断绝了选手硬试出密码的可能。 话又说回来, 岑念相信能进入国际赛的选手, 都不会有那么天真的想法。 “选手手边的规则卡上有具体的游戏规则,接下来请各位自行探索,争取早日走出密室。祝,旗开得胜。” 岑念起身, 缓缓环视周遭环境,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集装箱里有一个门,一扇密封的玻璃窗,窗户不足一平米大小,可以望见隔壁紧皱眉头的选手, 岑念记得, 他叫德尼罗·迪亚曼蒂,是意大利区来的选手。在窗户的对角线位置,同样的花墙,同样的窗户,不同在于一个是真的, 一个是张纸画。 画着窗户的画? 她又看了眼窗户对面的德尼罗,移开目光, 在他注意到她之前走向了一人宽的简易书柜。 “你有什么头绪?”刘隽问。 和普通综艺里不开口的跟拍摄影师不同,天赋异禀的跟拍摄影师还肩负着代节目组之口向选手提问的职责, 毕竟是公开播放的电视节目, 谁也不想来看一群书呆子闷声不说话埋头解题。 听到刘隽问题, 岑念头也不抬,检查着书柜上的一排杂书,说:“广播里说的获取开锁密码的六种密码让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 -- 第373页 “在挑战者选拔赛开始前,节目组让我们填写过才能调查。”岑念说:“选择项,刚好六种。” 观察力、记忆力、计算力、空间力、推理力、创造力。 而她在短短两分钟内,已经发现了无数的疑点。 空心且密封的书本。 头顶金碧辉煌却有调换痕迹的人造水晶吊灯。 从床头到桌前刻意留下的椅子挪动痕迹。 始终只发一个“哆”音的八音盒。 抽屉里可疑的绿色试剂瓶。 还有很多很多…… 这间集装箱里,有一半的物体都透露着可疑,都在诱惑着选手去调查、研究。 难道这一半的疑点,都是节目组留给选手的有效线索吗? 岑念忽然醐醍灌顶。 原来这才是十五分钟时间限制的真实目的。 “……所以呢?”见岑念久久不说下句,刘隽忍不住问道。 岑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放下手中书本,走到集装箱中央的空地上站住脚步。 她眉头轻蹙,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看来这次节目组是给他们出了一道难题啊。” 演播室中,宁涛说道:“你们也看到三十个集装箱的内景了,有没有一点思路?” “房间太乱了。”日本评论员摇了摇头:“谢丽尔桑怎么看呢?” “说不清……”她笑了笑,说:“只有当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我才能找出线索。” 宁涛忽然惊讶出声:“你们快看岑念,她想做什么” 岑溪一直关注着她的行为,此刻看到这一幕,他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大胆,然而有效。 他扬唇露出微笑。 岑念所在的集装箱中,她眼中一丝迷茫也没有了。 “你让开一些。”她对不远处的刘隽说。 刘隽连忙退到角落。 岑念走到书柜前,抓住边缘,运起全身力气用力一拉! 塑料制的简易书柜轰然倾倒在地,砸出一声巨大轰鸣,里面的书落了一地,那本无法翻开的空心书籍也落到地上砸变形了。 不必觉得可惜,她应该寻找的,是能够发挥观察力或记忆力的东西,除此以外,其他的对她而言都是干扰项。 既然是干扰项,那就统统排除。 演播厅里,所有人都注视着在大屏幕上投出的两个界面。 岑念和雷娜·斯提格勒几乎同时开始行动,一个拉倒了书柜,另一个则爬到了书桌上,踮脚俯视集装箱内景。 “这个中国选手居然能和雷娜同时有了头绪……”意大利评论员一脸吃惊。 “差点忘了,这两位都是IQ区域王——你们觉得谁会先出来?”索菲亚问。 “不好说。”日本评论员摇摇头,说:“岑念桑拉倒书柜,现在又开始拉桌子,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雷娜桑也像是发现了什么,手里不断比划着,这两人说不好谁会快上一步。” “其他人也开始行动了。”索菲娜目光紧锁在三十个选手界面上。 如她所说,选手们在几分钟的观察时间后,陆续开始了行动。 岑溪身为中国人,自然更多关注中华区的选手: 魏昊霖已经开始提笔计算,成言则在分析试剂瓶中的内容,还有两名中华区选手则在调查八音盒和一本打不开的书。 他的视线在三十个界面上扫了一圈,发现美国区的一名橄榄球少年天才正在试图用蛮力破坏密码锁。 岑溪忍俊不禁。 在三十个界面里,他最关注的,毫无疑问还是岑念的直播界面。 她能发现那个被节目组大大方方摆在眼皮子下的线索吗? …… 岑念毫不犹豫地拉到书柜、推开书桌,连挨着墙角摆放的组装床也没放过。 所有堆积在墙边的东西都被她推到了正中央,空出了四面花里胡哨的墙壁。 岑念上前,手指轻轻落在花哨的墙纸上。 墙上有六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是一个小方块,岑念后退一步,将四面彩色的墙壁都收入脑海中。 这不是恶趣味的墙纸,这是…… 她闭上眼,沉浸在脑海重构出的四面花墙中。 “你们看这面墙……像不像魔方?” 宁涛疑惑地声音响起,等了一会却没人应答,他往旁边看去,其余几人都是面色凝重。 “这些色块,居然是魔方……”日本评论员怔怔说道。 “溪,你看出什么了吗?”谢丽尔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不言不语的岑溪。 为了方便评论员,此时导演组已经给了魔方墙一个近景。 更近,反而让看的人更觉窒息。 岑溪沉默半晌,低声开口:“……四面墙,两两对应,这是在找不同。” “找不同?哪来的不同?”宁涛眉头紧皱,使劲揉了揉眼睛:“我只看了两眼就觉得眼花得不行,这墙上的有色方块没有一万块我名字倒过来写……” “不止——按三阶魔方的规格来计算……”谢丽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说:“这四面墙上有不少于三十六万个色块。” “三十六万个?!”宁涛震惊出声,旁边坐的意大利评论员和日本评论员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从三十六万个小手指指甲盖那么大小的色块里,在十五分钟里找出不同,这真的是人眼和人脑能够做到的事吗? -- 第374页 “怪不得对面还挂一张画着窗户的画……原来是这样。”宁涛恍然大悟,说:“我宁愿去做题、去分析化学药剂,也不要对着这四面魔方墙苦恼。” “就算是找出了不同,这和密码又有什么关系?”日本评论员问。 导播室中,导演向岑念的跟拍摄影师发出指示: “拍她的眼部特写。” 镜头拉近,少女乌黑的睫毛跟随眼皮下眼球的运动而轻轻颤抖着。 “你们看,她正处于高速的头脑风暴中。” 来自美国的国际著名心理学家索菲娜·塞隆开口点评: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眼球向左边运动是对过往的记忆,向右边运动则是对未来的、未发生事件的畅想。”索菲娜微微一笑,神色狡黠灵动:“当然,左撇子可能会是一个例外。” “在脑力比赛中上,我们会经常看到选手的眼球出现快速左右运动的情况,这代表着他的大脑此刻正展开忙碌的思考,希望寻找到合适的办法来应对难题。我观察到,场内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出现了类似的眼球快速运动。” 为了配合索菲娜的讲解,几乎所有界面都出现了选手的眼部特写,就和索菲娜说得一样,包括雷娜·斯提格勒在内的超强优胜候补也出现了高频率的眼球运动。 “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已经有了头绪,现在就要看谁出来得最快了。”意大利评论员说。 意大利评论员一点也不为本国选手着急,天赋异禀大赛举行了这么多届,冠军从没在意大利战队里出过。 他心里十分清楚,意大利就是来陪中美日三国陪跑的,要不是德国区这一届出了个雷娜·斯提格勒,德国和意大利一样,都只有陪跑的份。 所以不论是意大利评论员,还是意大利来的六个选手,心态都是异常平和。 冠不冠军,其实没那么大意思,只要是进了天赋异禀国际赛的选手,哪一个以后不是平步青云? 在最先尝试解锁的选手解锁失败三次后,岑念依然闭眼站在集装箱中央不动。 她的脑海中有着四面看上一去一模一样的魔方墙,两两对应,六种不同颜色的色块紧凑地挨在一起,放眼望去,完全一样,仔细看去,更是相像。 如何对比? 一种颜色一种颜色来。 常人的大脑无法精确处理的问题,对她来说如臂指使。 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就是呼风唤雨的神。 随着岑念念头的升起,四面魔方墙的五种颜色都变成了黑白,只剩下一种蓝色越发闪亮。 接着是白色,黄色,绿色,红色,橙色。 五种单色接二连三升起,如灿烂霓虹。 岑念站在四面闪烁不停的魔方墙前,陷入思考。 两个对比,五个不同,和密码有什么关系? 五个? 岑念的目光缓缓扫过巨大的魔方墙。 每个魔方墙边都出现了竖横两条带数字的直线。 五个坐标,十个数字,原来如此。 她扬起微笑,巨大的魔方墙在她面前片片瓦解。 第184章 “岑念桑和雷娜桑都开始解锁了!”日本评论员叫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岑念和雷娜的界面上。 集装箱中央的岑念在久久的闭眼沉默后,终于睁开了眼。 她带着嘴角淡淡的笑容, 用桌子角刮动密码锁齿轮。 同一时间, 另一界面里的雷娜·斯提格勒也开始往密码锁里填入数字。 日本评论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说:“不知道谁会是最先解锁的人……”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两人中,有一人取下手铐放在了桌上。 她起身往外走大门处走去。 门开了。 走出的是红发少女,“德意志红玫瑰”雷娜·斯提格勒。 她骄傲地站在和煦的晨光下, 目光扫过身后一排还没有开门的集装箱,露出满意的表情。 演播厅中,众人神色各异。 十三分钟后,岑念推门而出,集装箱外已经站了许多互相打量的选手。 她环视四周, 看到的是如画的青山白云, 空气清新而冷冽,她呼出的气在清晨薄雾中如烟缕缕。 岑念收回目光时,恰好扫到不远处雷娜的鄙夷目光,就像在说“这种人也配赢我?” 岑念是第二十位走出密室的人,的确和众人预计的结果相差甚远, 连成言和魏昊霖也频频看她,眼中带着担忧和惊讶。 她不以为意, 面无波澜地等待十五分钟完全过去。 最后的两分钟里,又有四个选手匆忙走出, 最后留在集装箱里无法解题的选手还有六人。 “时间结束, 请所有集装箱退场。” 广播声再次从头顶响起, 岑念抬头一看,一个无人机掠过高空。 地上也响起声音,是货车的引擎声。 “等等!我还没有出去!” 集装箱里陆续传出慌张的声音。 从工作人员人群里涌出的一群男人手脚利落地把集装箱推上货车,连人带箱子一起运了出去。 没多久,卡车远去,卡车里选手的叫喊声也远去了。 “看!那是什么!”有选手指着天空叫道。 一个比先前岑念看到的更大的无人机飞了过来,飞机下面吊着一个纸盒,看上去有些重量。 -- 第375页 无人机慢慢降低高度,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停了下来,就像是在等待选手靠近一样。 选手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将目光最后集中到了最先走出集装箱的雷娜身上。 雷娜似乎也觉得上前接过纸盒的人选非她不可,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 无人机等雷娜解下纸箱后,缓缓上空,像来时一样自己飞走了。 只是此时无人再注意,所有人都盯着雷娜手中的盒子,选手们不自觉地聚拢了。 岑念和其他人一样,也向着雷娜走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健壮选手急着去看雷娜手中的东西,没注意到身旁的岑念,那硬邦邦的肩膀眼见就要撞开岑念的身体,一只手从旁伸来,一把抓走岑念。 “小心点!别撞着瞎子!”魏昊霖说。 岑念站稳脚步,朝他看了一眼:“谢谢。” 魏昊霖从鼻子里回应一声。 无人机带来的纸盒里装着二十几个手表,正好是剩下选手的数量。 雷娜自己挑了中间的一个手表,把纸盒塞给旁边的人。 其他选手见状,纷纷去拿,岑念不想去挤,等着拿最后一个。 没一会,成言走了过来,递出两个手表:“给。” 岑念接过,又一次道谢:“谢谢。” 成言笑了笑:“不用那么客气。” 魏昊霖接过,附和:“就是,对老实人不用客气。” 岑念低头,自己戴上手表。 成言在一旁看着,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不用。” 岑念很快戴好了手表。 剩下的选手都戴好手表后,广播声再次响起: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关,除了通关奖励以外,第一个走出密室的人还有额外积分奖励。” 选手中响起窃窃私语声,岑念出来得迟,不知道第一个走出密室的人是谁,成言体贴说道:“第一个走出来的是雷娜·斯提格勒。” 魏昊霖唯恐落后,神色骄傲地说了一句:“第三个走出来的就是我。” “首个通关选手,雷娜·斯提格勒,获得额外10分奖励。” 无人机又飞了回来,这回飞机下吊着一张卡片。 岑念也有,节目组给的小挎包里就有一张5分的积分卡片。 解开手铐之后,手铐的秘密夹层里弹出了一张5分的积分卡片,岑念把她得到的卡片都放进了挎包里。 她摸了摸身上的挎包,若有所思。 魏昊霖看到她的动作,以为她是在懊悔没有得到这10分奖励分,开口说道:“比赛才刚开始,得分的地方多得是。” “没错。”成言点了点头。 和岑念一个战队的另外两名中国选手凑了过来,自觉和他们站到一边。 其他选手也是如此,自发地以战队打堆,泾渭分明。 岑念听着周围人的安慰,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现在公布目前积分最领先的选手。”广播声说。 雷娜昂起头,一脸骄傲。 她多拿了10分奖励分,加上初始积分和破解密码锁的积分,一共有20分的积分,不出意外就是全场积分最多的人。 冷冽的寒风吹来,她的一头耀眼红发在风中飞舞,风华过人,确实无愧“德意志红玫瑰”之称。 魏昊霖嘀咕:“我们也搞个什么称号?我就叫中华黑龙王,你呢?中华冰霜巨龙?” 岑念冷冷瞥了他一眼。 广播声继续响起: “目前积分最领先的选手——” 雷娜嘴角扬起,把吹乱的红发别到耳后。 “岑念,总积分25。” 雷娜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全场选手神色各异,纷纷朝岑念投来惊讶和疑惑的目光。 岑念面无波澜。 雷娜回过神,一张娃娃脸因怒火而板了起来: “她既不是第一个通关的人,又没有获得奖励分,是怎么拿到25分的?” 她气急了,没有说英语,直接说的德语。 她的话被节目组翻译后,经耳麦传递给众人。 雷娜的问题是许多人心中没有出口的疑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岑念身上,她看了拍摄组一眼,从导演那里拿到许可后,将自己获得25分的缘由说了出来。 “5分初始分,5分开锁分,还有15分……”面对无数双眼睛,岑念神色平静,说:“也是开锁分。” 选手们闻言,出现一阵骚动。 “这不可能!”雷娜想也不想地说。 所处集装箱就在岑念隔壁的德尼罗用不大标准的英语大声说道:“我可以证明!那15分里,有5分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雷娜怒目圆瞪。 “我解不开密码,答应岑帮我解锁的话,我就把锁里的积分卡给她。”德尼罗说。 在他之后,一个日本选手和一个美国选手都承认和岑念达成了同样的交易。 “你——你是怎么去到旁边房间的?”雷娜说。 岑念说:“你觉得,节目组特意在房间里装一扇玻璃窗是为什么?” 当然是打破玻璃,大大方方翻进隔壁集装箱的啊。 岑念解开密码锁后,在走出集装箱的前一刻改变了主意。 她走到窗前,看着焦头烂额的德尼罗想了片刻,抬手敲了敲玻璃。 手下传回的触感和声音让她对玻璃的厚度有了一点底。 -- 第376页 长手长脚的意大利少年德尼罗傻傻地看着她,一脸茫然,她朝一边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一点。 还好,德尼罗懂了他的意思,往角落里站了站。 岑念推后几步,提起椅子就朝玻璃窗砸去! 玻璃哗啦哗啦猛地碎了,隔壁的德尼罗震惊得看着她。 岑念站在窗口,用熟练的意大利语朝这个意大利选手递出橄榄枝: “我替你解锁,锁里的5分积分归我,怎么样?” 德尼罗没有把握解开密码锁,犹豫片刻后也就同意了。 其他两个5分,岑念也是故技重施,一路砸窗拿到的,要不是时间有限,她本想把这排成一排的集装车给砸穿。 “你这是犯规!规则卡没有说可以帮别人解开密室!这是作弊!”雷娜气红了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念,仿佛这是一种不光彩的小人行径。 “你作弊作多了,说起作弊这么顺口?”魏昊霖沉下脸来。 中德两队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规则卡也没有说不可以帮别人解开密室。” “规则卡上写得明明白白,‘在禁止行为以外的所有行为都是合规行为’,中国有句俗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输了只会从别人身上找理由——” 岑念行得坦荡,脸上神色也一片坦荡,面对雷娜愤怒的指责,她反而提起嘴角。 如果有认识岑溪的人在场,一定会觉得这个微笑有些熟悉。 少女挺着脊梁,笔直站在各异目光中,漫不经心地笑了。 “那你下次,还是会输给我。” …… “岑溪,你这个妹妹有点儿厉害啊。”宁涛笑着打趣。 岑溪垂眸笑了,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意料之中。” “你们的这位选手眼睛太厉害了,我看那几面墙完全一模一样,根本找不出不同,更别说计算坐标。”日本评论员由衷赞叹道。 如今密室已破,关于密码的六种获取方式也经由卡片形式传递到每个评论员手里,索菲亚看着手中卡片,神色钦佩:“要破解这面魔方墙,需要的不止是眼睛。除了观察力,空间力也十分重要。岑破解魔方墙的速度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宁涛拿起桌上的卡片,缓缓念出上面的文字:“‘……共计三十六万四千个色块,工作人员花了32470分钟组装’,岑念花了几分钟破解?有2分钟吗?”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他自顾自地“嗐”了一声,说:“真的厉害。” “第一个关卡就这么厉害,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事?”意大利评论员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拭目以待就是了。”日本评论员笑道。 第185章 通过第一关卡后,岑念和中国战队里的其他选手结伴, 沿着大路往前走去。 根据身边环境, 岑念推测他们现在应该身处某个自然公园里。 果不其然, 走了一会后,一个园区地图出现在道路边,牌子上写着“普达措国家公园”几个字。 岑念在牌子前多站了两秒,一个中国战队的选手疑惑地问:“这地图有什么问题吗?” 路过这牌子的人不少, 但他们看了两眼就走了,不像岑念,定定地站在这里看。 “……这个木牌,太新了。”岑念说。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才注意到刻着地图的木牌子颜色明亮, 不像是在这里风吹雨打多年的样子。 “说不定是景区翻新刚换上的呢?”一人说。 岑念没答话。 魏昊霖走到木牌背后转了一圈, 说:“没发现什么奇怪的。要不你来看?” 岑念的目光扫了木牌一遍,估量了下牌子埋进地里的深度,说:“你不觉得作为景区地图公示牌来说,它埋得太浅了吗?” “你想把它拔起来?”成言问。 岑念点了点头,后退一步, 明摆着“给你们让出发挥空间”。 成言无奈一笑,看了眼周围几个男生:“来吧。” 在成言和魏昊霖等男生的合力下, 沉重的木牌被拔了起来。 “你快检查!真是重死了!”魏昊霖催促道。 不用他说,岑念已经第一时间蹲下身去检查插木牌的洞了。 两个洞里没有东西, 她再看牌子脚, 有一根竟然凹了一块进去, 里面藏着一点白色。 岑念不顾脏手,直接取出了那块白,发现是一张防水的局部地图。 “好没有?!”魏昊霖又催。 “好了。”岑念展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 几个男生合力把木牌插回原处。 魏昊霖凑了过来:“上面是什么?” “地图。”岑念看向木牌,指着一处:“这里的地图,但是纸上的多了一条路。” 众人循着她的指尖看去,又和纸上的地图作对比,很快也发现了纸上多出一条代表小路的细线。 “那我们走哪条路?”一名选手问。 不知不觉,岑念已经成为这个团体的首脑人物。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平坦大路,二是节目组藏起来的上山小路。 岑念想也不想,把地图收入挎包,说:“走小路。” 既然是需要探索才能发现的路径,大概率会比走人尽皆知的大路有更多好处。 -- 第377页 “好。”魏昊霖马上拍板:“我们赶紧走。” 一行人毫不犹豫向着小路进发,反正身上有节目组准备的GPS设备,身后又有跟拍摄影师,安全问题用不着担忧。 岑念走上小路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想周到。 她虽然用一个暑假的时间晨跑锻炼了身体,但薄弱的身体底子在那里,香格里拉本就海拔居高,现在又在往更高的山上走去,没一会,她就觉得呼吸开始急促了。 为了不拖累队伍的脚程,她憋着不说,只是逐渐落到了队伍最后。 越是往上走,气温越低,然而岑念比起寒冷,更觉喘不过气的难受。 “你没事吧?”成言停下脚步看着她。 岑念没力气说话,只能故意装出冷漠的样子摇了摇头。 成言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苍白的面色和额头的虚汗上游移。 “不然,我们还是回去走大路吧?”他说。 岑念还是摇头。 她都走了快一半了,说什么也不愿前功尽弃回头。 继续往上走,说不定还能占得先机,原路下山再走大路,却只能落在所有选手的后面。 成言犹豫片刻,朝她伸出手:“要不,你牵着我……” “牵你有什么用?牵你就能抵消她的重力还是咋的?”走在最前面的魏昊霖几步走了回来。 他早在成言落后的时候就支棱着耳朵偷听了,看那眼镜仔一伸出手,就算他聋了也能猜出成言说了什么。 这眼镜仔果然居心不轨! 魏昊霖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顺眼两人凑对,大家都是收了车马费来参加比赛的,凭什么这眼镜仔能公费恋爱?! 不可能!正直的魏老板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成言眉头下压,“那你说怎么办?” 魏昊霖白了他一眼,走到岑念身前蹲下:“上来!” “……什么?”岑念看着少年的背部,不太相信魏昊霖有这么好心。 “我们不能休息,不能调头回去,所以——上来!”他没好气地催促道:“快点!” 岑念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正准备伏上去,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能行吗?”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了魏昊霖的逆鳞,他背对着岑念仍气红了耳廓,气急败坏地说:“你来试试我行不行?!” ……行吧。 岑念决定试试,伏上他的背。 少年的背比不上成年男人宽阔厚实,但自有一番力量。 魏昊霖把她背起,轻松地在背上颠了颠,大阔步往前走去。 “知道什么叫十项全能吗?这世上还没有我魏昊霖不行的事情——” 即使看不到脸庞,岑念也能想象出他洋洋得意的表情。 岑念没打算和他抬杠,但是魏昊霖这人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要她说,这魔力和岑筠连有点相像。 都能让周围人变得幼稚。 换了别人,岑念根本不会搭理他,但是魏昊霖——岑念就要认认真真地纠正他:“生孩子,你不行。” 魏昊霖一窒,硬是被她说得“你”了几声,不止耳朵红,脸颊也红了起来。 成言在背后默默看着,神色黯然。 …… “年轻真好啊。”索菲娜看着画面里的景象,怀念地说:“这个年纪的恋爱最美好了。” “我听说你们中国,成年之前不允许谈恋爱?”意大利评论员从半圆的桌子前探出脑袋,好奇地望着另一边的两个中国人。 “看人,家家的情况不一样,就像你们欧美国家一样,什么教育方式都有,不能一概而论。”宁涛打着哈哈,把话题甩给岑溪:“岑溪,那是你妹妹,不如你来说说你家里的观点?” 岑溪一直看着大屏幕里被少年背着往山上走去的少女,她和少年年纪相仿,一个冷傲冶丽,一个桀骜俊秀,看上去很是和谐。 这副画面让他心里像是被人塞了块东西,沉甸甸的。 岑溪移开目光,神色如常,笑道:“我家对这方面很开明。” 宁涛得了回答还不放过他,又问:“那你是中意这成言还是魏昊霖?” 谢丽尔和岑溪在一个中学读过,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不如说,她就是追随岑溪脚步才选择的牛津大学。 她知道他会说什么,以他圆滑的性格,无非就是一句“都喜欢”。 她猜错了。 岑溪微微一笑,说:“都不喜欢。” 谢丽尔怔住,惊讶地看着他。 其他几个评论员也是为他的回答吃了一惊,宁涛问:“为什么不喜欢?” 岑溪笑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这是拍被拍死在岸上啊。” 宁涛率先笑了起来:“还说不喜欢!我看你哪个都喜欢得很,还拐着弯的夸人家!” 岑溪笑着没说话。 谢丽尔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岑溪还是那个岑溪。 不过…… 她转头看向大屏幕中的中华区战队,心怀疑惑。 岑溪回国前,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小妹妹,后来才听说是去年回家的,她以为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没想到,岑溪真的挺看重这个妹妹。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少女。 谢丽尔看着画面中的岑念,有些羡慕她能独占岑溪的全部目光。 -- 第378页 ……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岑念在半山坡上发现了迷宫入口,她刚打算进去,一旁的树林里就钻出了德国战队。 雷娜·斯提格勒当先,看见得分机会的惊喜转瞬就被看见岑念的恼怒取代。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的神情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中华战队怎么也在这里?” 中华战队里,有人也在问这个问题。 “他们怎么也来了?”选手之一皱眉:“真烦人。” 因为雷娜在上一场关卡里的作弊质疑,中华战队里的人对她印象都不怎么好。 岑念只是在德国战队刚出现的时候看了一眼,之后的目光都放在眼前的庞然大物身上。 早先被岑念吩咐爬树的中华区选手之一手脚并用地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岑念面前,压低声音说道:“……目测有一千平米。” 岑念默然不语。 一千平米啊。 节目组还真是大手笔,不知眼前这座纯白色的迷宫搭了几天? “进去吗?”成言问。 岑念抬起脚步,率先往里走去。 “当然。” 德国战队一看他们往迷宫入口走去,唯恐落后,立即也抬脚跟来。 岑念进入迷宫后,立即感觉温度提升了不少。 纯白色的甬道里不见天日,第一个分岔路口就在眼前,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走哪边?”魏昊霖把手抄到裤兜里。 岑念不想在德国战队面前讨论,她很快下了决定。 “分成两队,成言带一队,我带一队。” 岑念话音刚落,面前的魏昊霖就高扬眉毛要发作:“凭——” 少女的目光往他脸上一落,魏昊霖就卡住了言语。 “什么?” “没什么。”魏昊霖把抽出的手又抄回了兜里,嘴角翘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挺好的,挺好的,就这样分吧。” 魏昊霖:呵,女人,果然想和我在一起。 成言看了魏昊霖一眼,说:“……好。” 第186章 于是,在德国战队也走进迷宫的时候, 岑念已经兵分两路出发了。 “我们怎么走?”德国战队里一名褐发的男生看向队里的主心骨。 雷娜不作多想, 和岑念做了同样的选择。 “我们分成两队。” 雷娜点出两人, 带着他们往岑念离开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岑念已经遇上了第三个岔路口,她身边只剩下魏昊霖一人。。 先前离队的那一个选手至今还没折回,说明迷宫的每条岔路都有些距离,说不定岔路中还有岔路。 任何迷宫, 只要沿着它的一侧墙壁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出迷宫,岑念分队,是因为觉得节目组设置迷宫的目的不是让他们单纯走出迷宫。 迷宫里应该有各种得分设置。 想起密室中的众多精心设置,岑念觉得这就是真相。 “你走那边。”岑念说完, 往右边岔路走去。 “等等!”魏昊霖叫住她:“你一个人能行吗?” 岑念头也不回:“能。” 魏昊霖犹豫片刻, 知道这时候不是任性的时候,看了眼岑念的背影,也转身向左边的岔路而去。 雷娜追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岑念的身影。 两个一模一样的岔路口就在眼前,岑念去了哪一边? “怎么走?”依附于雷娜的德国选手再次询问。 雷娜扫了几眼看不出区别的两条甬道, 只能听天由命,随意选了一边迈步而出:“你去那边。” 德国选手点头, 顺从地走向另一边。 雷娜再往前走,岔路不断,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可供分流的队员了, 她想了想, 再次往右边走去。 迷宫中行走,眼睛不大有用,固定前进方向有助于记忆路线。 她觉得岑念也会选择同样的行进路线,所以岑念进入迷宫时第一次选择了右边的道路,她也就一路选右而行。 雷娜不相信岑念比她强,之前的关卡输给岑念是因为对方耍了小聪明。 她一定要找到岑念,再堂堂正正地比上一场。 再过两条岔路,雷娜拐弯之后忽然看见她要找的人,叫做岑念的少女正站在岔路尽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节目组摆放在那里的一台游戏机。 听到脚步声响起,她回头看了雷娜一眼。。 雷娜缓步上前,仔细观察着周遭环境和放在死路尽头的一台游戏机。 游戏机普普通通,就像老式游戏厅里最常见的机器,不同之处在于游戏按键像是小数字键盘,不以颜□□分,只有1到9的数字,投币口也比平常游戏机宽上许多,旁边印着五排不同语言的说明: “投入积分卡即可使用,5分一次,每名选手仅有一次挑战机会。” 除此以外,什么说明都没有。 首先挑战项目不明确,其次利润不明,最后,失败后果也无法估量。 第一个挑战的选手无疑压力最大,闭眼上战场,什么都不知道。 很显然,岑念站在游戏机前犹豫,想的恐怕是和她一样的事。 身后再度传来脚步声,几人出现。 魏昊霖和成言朝着岑念径直走来,两名德国选手则快步走向雷娜。 魏昊霖问:“发现什么了?” -- 第379页 岑念让开一步,让他和成言走近观看。 “有收获吗?”她问。 “有。”成言用德国战队听不到的音量说:“我和魏昊霖各得了10分。” 魏昊霖先一步看完机器上的提示,说:“5积分?便宜啊,说不定第一个通关的还会有奖励分。” “太冒险了,我们不一定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螃蟹说不定是河豚。”成言神色凝重,看向岑念:“你怎么想?” 岑念不知不觉已经成了战队里的领导。。 魏昊霖“嘁”了一声,和成言的保守观念背道而驰:“不要怂,一个字就是干。你吃都不吃,怎么知道面前是螃蟹还是河豚?” “我们不知道挑战是什么,冒然挑战可能损失积分。” “损失了也不过是5积分……” “你不能保证挑战失败了只损失5积分。”成言说:“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挑战项目,这太冒险了。” 这也是德国战队隔着几步打量游戏机和他们,却没有冒然上前的原因,他们也在为挑战与否辩论。 一次5积分,现场除了雷娜和岑念以外,谁输都得肉疼。 魏昊霖懒得和他分辨,上前几步坐到游戏机前,毫不犹豫取出一张积分卡投了进去。 德国战队看到魏昊霖投入积分卡,原本还站在七八步外说悄悄话,现在视线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魏昊霖投入积分卡后,游戏机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一行黄色的提醒出现: “多重心算FLASH游戏即将开始,每过一关即可获得5积分,打破最高纪录可获得50积分,确认开始吗?” 魏昊霖毫不犹豫按下开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戏机屏幕上出现一个俄罗斯方块那样的方框,上面的数字已经开始倒数。 3、2、1——开始!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屏幕上快速闪现的一个个三位数数字。 321。 119。 514。 228。 …… 毫无规律的一个个三位数快速闪过。 岑念看着游戏机屏幕,心里有些惊讶,这不是她在家里最常玩的心算游戏吗? 雷娜在一旁紧紧盯着屏幕,脸上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 魏昊霖顺利通过第一关,却在第三关输了下来。 “……早知道以前就多做一点一心二用的训练了。”魏昊霖一脸懊悔。 第二个挑战的是德国战队的一名选手,他勉强通过了第一关,在第二关落败。 “你不去?”岑念问身旁的成言。 “不去。”他摇了摇头,诚实坦白:“我最多也只能通过第一关。” 岑念正打算上前,一个鲜艳的身影穿过她坐到了游戏机前。 雷娜果断投入5积分,屏幕上映出她认真的脸。 游戏声又一次响起。 荣誉榜出现在屏幕上,一共十人,都是往年参加天赋异禀国际赛的选手名字,排名第一的人一共闯了七关。 又过了三四秒后,排行榜消失,取而代之的还是空白边框和倒计时。 3、2、1—— 毫无规律的三位数数字开始闪现,旁边一个固定的“ ”号。 雷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一个个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又消失。 这个挑战主要需要的是记忆力、计算力、观察力。 雷娜在这方面从没输给别人,她相信这次赢过岑念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一关的数字闪现结束,屏幕上出现一个空白的方框等着她填入数字。 她填入答案。 “恭喜你,答案正确!继续下一场吗?失败将失去本次挑战已得积分。” 雷娜毫不犹豫按下了“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戏机屏幕上的边框一分为二,三秒后,两个边框里同时开始闪现数字。 119。 278。 571。 449。 327。 …… 不同的数字在不同的边框里同时闪现,看得人目不暇接。 甬道尽头又出现了几个选手,至此,两国战队的所有选手都齐了。 岑念小声询问后来的选手,得知他们或多或少都拿到了积分卡。 “我们遇到的挑战都是一次性的,只能得一次积分卡,不像这个,所有人都能做。”选手说。 岑念点了点头。 真可惜,她还打算杀回去再走一遍迷宫的。 她把目光投回雷娜面前的游戏机,此时的屏幕上已经增至四个边框了,四个不同的数字在各自的边框里闪现。 周围的选手神色各异,德国选手大多骄傲,中国选手则大多警惕。 能保持如常神色的,只有岑念和魏昊霖了。 岑念是因为心算也是她的强项,魏昊霖想得更简单—— 街头艺人杂耍还比他厉害呢,难道他要去嫉妒一个杂耍的人? 术业有专攻,魏昊霖相信雷娜也有比不上他的地方。 那边,雷娜又一次通关了,面对是否下一关的提示,她又一次选择了“是”。 …… “这已经是第五关了,她怎么做到同时运算五个不同加法的?”宁涛说。 演播室里,所有人都被迷宫里正在进行的挑战定住了目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索菲娜同样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说:“我不知道……这不仅需要一心多用的能力,一般来说,普通人的肉眼是无法做到同时捕捉那么多信息的。” -- 第380页 “你们试着随便看向某个物体,是不是会发觉周遭的物体自然就遭到了虚化?”索菲娜说。 日本评论员用面前的矿泉水瓶试了一下,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除非经过针对性的训练,否则……”索菲娜摇了摇头。 “这一届天赋异禀国际赛的选手们实力都太强了。”谢丽尔自嘲一笑:“要是我参加的是这一届,不一定还能获得优胜。” “谢丽尔桑太谦虚了,上一届的天赋异禀有多难我们有目共睹。”日本评论员说。 他话音刚落,意大利评论员忽然叹息一声:“她放弃挑战第六关了。” 屏幕里,雷娜一共取走游戏机里弹出的5张积分卡,这轮游戏她见好就收,拿到了25积分,即使扣除5分开始游戏的积分,她也赚到了20积分。 如果她之前没有获得其他积分,那么此刻就有40积分了,毫无疑问领先所有选手。 纯白色的迷宫里,雷娜当着众人将获得的5张积分卡放入挎包。 她昂着下巴看了岑念一眼,站到一边看着岑念,眼里明晃晃地写着“该你了”。 第187章 岑念扬了扬嘴角,不去看雷娜得志的表情, 径直在游戏机前坐了下来。 她投入5积分, 和其他人一样迅速开始了游戏。 第一关, 她轻而易举通过。 第二关,两个边框出现在游戏机屏幕里,在她身旁旁观的人都认真起来,当事人依然漫不经心。 数字闪完, 岑念输入答案。 “恭喜你,答案正确!继续下一场吗?失败将失去本次挑战已得积分。” 她按下“是”,继续下一场比赛。 第三关,旁观的人更紧张了,魏昊霖凑到身边, 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 脸上表情比岑念更紧张。 岑念呢? 她支起右手来,撑着小巧凝白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望着屏幕上快速闪现的数字,脸上只差写上“游刃有余”四个大字。 等到输入结果时,她想也不想地输入一串数字。 “恭喜你, 答案正确!继续下一场吗?失败将失去本次挑战已得积分。” 再来。 第四关,她还是赢了。 第五关开始, 雷娜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游戏机前悠然自若的少女, 不愿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在多线程心算上赢过自己。 她为了这一天, 训练了整整五年! 五年, 才险险通过第五关,岑念算什么?她凭什么这么轻松就通过第五关?! 第五关,岑念保持同样的悠然姿势完成了。 “请输入正确答案。” 屏幕上跳出五个边框,她一个个地输完了。 按下回车。 所有人都紧盯着游戏机屏幕,雷娜更是,她失去了平静,不禁握起双拳,走到岑念身后的位置死死盯着屏幕。 “恭喜你,答案正确!继续下一场吗?失败将失去本次挑战已得积分。” 成言脸上露出笑容,但是下一秒,他的笑就被冻结了。 不仅他失去平静,中德两队的选手都因为岑念意想不到的行动惊慌了。 “你还要继续挑战?”魏昊霖惊讶地看向屏幕前平静的少女。 她望着游戏机,轻描淡写地说:“试试。” 试试?一个不好,前面的25分就全部没了,她这是豪赌! 成言面色焦虑,有心阻拦却知道在岑念按下“是”的时候,继续挑战就已成定局。 他只能赶在游戏开始前,低声说了句:“……加油。” 他们不知道,岑念在参加天赋异禀国际赛之前,在家里玩的心算FLASH小游戏就已经突破到了同时进行六个心算。 现在的对岑念来说都只是开胃小菜。 第六关开始。 岑念把支着下巴的右手放下,开始认真了。 不同的数字在同一时间不断变换。 她的眼睛看着屏幕,目光却似涣散。 岑念清楚,她不需要聚焦于某个点上,这里不需要纤毫毕现的观察力。 一个个数字在屏幕上流逝,又在她的头脑中重生。 她默默地记录着数字,神色冷静,仿佛已经脱离了现实。 雷娜极力忍住自己的不安,心中却心急如焚。 等到数字闪现结束,岑念输入答案后,屏幕上跳出回答正确的那行提示时,她更加如此。 第七关开始。 第七关结束。 岑念用冷静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没有人挑战过的第八关,如果她再次成功,她就会成为荣誉榜第一,获得50积分的高额奖励! 不行……这不行,她一定要输!她不输不行! 雷娜攥紧拳头,感觉胸口里的心也被攥紧了,她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天之骄子,鹤立鸡群,什么时候输给别人过? 还是她擅长的同时心算! 忽然,一声急促怪异的中文指责从身后响起:“你干什么,别撞我!” 这声故意提高了音量的呼声在安静的甬道里显得更加响亮,如同平地惊雷,让人吓了一跳。 雷娜吃惊回头,发现叫喊的是自己队里的选手,他涨红了脸,一脸羞愧不安的样子,飞快看了她一眼,又立即移开了目光。 被他指责的选手也是德国队的,正一脸吃惊和茫然。 -- 第381页 只是一眼,雷娜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同时进行多个心算,需要的是不同寻常的集中力,一旦被人打断,心乱了,还算什么? 她能想通的道理,其他人也很快想通了,中国战队的选手们纷纷露出愤怒或鄙夷的表情。 魏昊霖刚刚上前一步就被人紧紧拉住了。 他火冒三丈地回过头去,看到成言对他摇了摇头。 成言低声说:“……别中了他们的计,你们起了争执,岑念更无法集中注意。” 魏昊霖不是听不进劝告的人,他硬生生压下蹿到喉咙口的怒火,狠狠瞪着刚刚口出狂言的德国选手。 “你们……”对方显然觉得这方法奏效,刚要再度开口,一声冰冷的德语斥责止住了他的话头。 “马里奥,给我闭嘴。”雷娜脸色难看至极。 她不能不承认自己刚刚松了一口气,但她不可能放任马里奥故技重施,她想要岑念输,却看不上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 现在她放任队员恶意阻挠挑战,谁知道中国战队会不会在下一次德国战队挑战的时候回个“大礼”? …… “可惜了。”宁涛叹息一声。 言简意赅,始终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德国评论员面沉如水,看得出也为德国选手不光彩的行为而面上无光。 宁涛的一声叹息后,演播室里鸦雀无声。 谁也不方便说什么。 毕竟,德国选手的行为虽然不光彩,但也不属于禁止行为,就像之前走了捷径的岑念一样,德国选手也是利用规则漏洞走了捷径。 他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一点,谁能说他违反了规则? 宁涛看了身旁的岑溪一眼,只觉得很可惜。 他摇了摇头,差一点,就能看到维持了八年的记录被打破,只差一点啊…… 宁涛的那一眼早被岑溪收入眼角余光,他没有去解释什么。 他们不了解她,所以才会觉得这种小干扰也能影响她的成败,要说可惜,他觉得不了解岑念的他们才可惜。 岑溪望着屏幕里神色冷静如常的少女,不由轻轻摩挲起隐在衣袖下的红绳。 她的执着和坚定,无人能及。 …… 在诡异的寂静中,游戏声音停止了,八个空白边框出现在屏幕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岑念冷静输入数字。 成言屏息凝神,又担忧又期待地看着她按下确定。 片刻等待后—— 无数礼花在屏幕上绽开。 “恭喜你打破挑战记录,你将获得50积分!继续下一场吗?失败将失去本次挑战已得积分。” 安静的甬道里响起一声惊喜兴奋的吼声,是中华战队里的选手难以自制地握拳叫了出来。 魏昊霖一巴掌拍到岑念肩上,又惊又喜地说:“有你的啊!” 岑念没有回头,又一次做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她按下了“是”。 “还来?!” 演播室里,一片惊讶的呼声,就连谢丽尔都露出满面惊诧。 如今她已经突破到了第八关,破了以往的最高纪录,在这里停下,50积分手到擒来。 越往下风险越大,获利却不那么明显了,她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现在的年轻人太狂了。”宁涛啧啧出声:“就像我当年和我的高中同学说’我也就考了个京大一样’……” “岑溪桑,你觉得你妹妹会成功吗?”日本评论员探出身子,隔着好几个人一脸担忧地问道。 岑溪笑道:“我倒希望她输一次,好学学什么叫稳妥。” 这话暗着还是在把人往天上夸,看着另外几国的评论员露出各异表情,宁涛笑开了花。 他凑到岑溪身旁,压低声音说:“这个逼装得比我当年还好。” …… 第九关。 “恭喜你……” 第十关。 “恭喜你……” 一旁观战的人都要麻木了,岑念终于选择了“否”。 无数的积分卡从出口里喷射而出。 岑念伸手在下面接着,短短一会就拿了一大沓。 按照赢一次得5积分来算,她赢了十次,拿50积分,加上破纪录得的50积分奖励积分,光这一个挑战,岑念就拿到了100积分。 投入5积分,获利95积分。 她眨了眨疲惫的双眼,觉得累也值了。 游戏机上那张表情难看的娃娃脸消失,身后传来阵阵由近到远的脚步声。 雷娜带着德国战队里的人转头走了。 “小人!出门就摔个狗吃屎!”魏昊霖骂道,还在为之前德国选手恶意干扰比赛生气。 游戏机吐了好一会才把岑念的100张积分卡吐干净,岑念把这厚厚一沓积分放进挎包,这才站了起来。 一起身,她就因为用眼过度有些眩晕,还是成言适时扶了她一把。 “你还好吗?”他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她点点头,站稳身体后就离开了他的搀扶。 “你怎么不在第八关停下?我看着都起了冷汗……”成言无奈地说。 “十是个好数字,齐齐整整。” 岑念满意地看着屏幕上的荣耀榜,现在排在第一的是她的名字:“岑念,战绩10。” 成言叹了口气,说:“还好你赢了。” -- 第382页 “还有人要挑战这个项目吗?”岑念问。 剩下的中国选手里没有擅长这个的,纷纷摇头。 “那就出去吧,看看外面还有什么。” 岑念带头,领着人往迷宫外走去。 这里离出口近在咫尺,转个弯就看到了,距离出口的这最后十米,和之前的纯白甬道不同,墙上挂着两三百个白色相框。 相框里装的都是黑色指纹。 画的名字都是人名,《霍敏》、《雪莉·布莱克》、《伊藤留鹤》……都是往期参赛选手的名字。 岑念还在观察墙上指纹墙时,队友们都聚集到了门口一张小长桌前看着什么。 第188章 “签下协议书……自愿提供指纹加入指纹墙藏品……5积分……”有人拿起桌上一张纸,断断续续念了出来。 岑念看慢慢看了过去, 等她走到小长桌时, 在她前面的人都“捐献”了指纹。 岑念想了想, 在指纹提取机上也按下了自己的指纹。 液晶屏上跟着出现一副指纹的图画,伴随着“提取成功”几个字后,岑念的指纹图缩小,和队友们的指纹排列在一起。 “走了!” 直到魏昊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岑念才从屏幕上收回目光。 队友们都已经在门口等待了,只剩下她一人还留在迷宫里。 “来了。” 岑念往外走去。 一出甬道,室外的寒风就吹得众人打了个寒颤。 魏昊霖在岑念身前刚要蹲下,她把人拉起来:“我好多了,不用背了。” “真的?”魏昊霖眼里写满怀疑。 “真的。”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有意无意, 岑念觉得大家都在配合她的步调。 为了不拖累队伍,她也尽量走得快了一些。 寒假她偷懒没有进行身体锻炼,看来下次不能这样了,这具身体还是弱了些。 没走多久,小路汇合大路, 岑念从其他选手口中得知,走大路的选手没有遇到得分设置。 节目组安排了一辆盒饭车等在路边, 六个人排队领了盒饭,站在送盒饭的商务车旁, 躲着寒风吃了简单营养的午餐。 继续往上攀爬的时候, 他们又遇到了好几个稀奇古怪的挑战项目, 队里的选手多多少少都拿了一些积分,岑念同样。 等他们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辛苦来到集合地点后,摄影组已经等候多时。 “我们来得算迟了。”成言环视全场一周后说道。 除了刚刚才来的中华战队,三个战队的人已经先抵达了,眼下也就剩下一个德国战队——德国战队的人,岑念之前遇见了,雷娜正在一台机器前狂刷积分,碍于那是仅供一人得分的挑战,岑念没有过多逗留就走了。 又等了快二十分钟后,德国战队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路径尽头。 选手都到齐后,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制作人走了出来,先说了一通场面话,接着表情沉稳地宣布,积分排名在十以后的选手无缘决赛。 “无缘决赛的选手有……” 制作人缓缓念出名单上的名字。 中华战队里的淘汰者情绪都还能控制,其他队里已经有人忍不住落泪了。 中华战队只有岑念、魏昊霖、成言三人进入决赛,意大利战队更是只剩下德尼罗一人挺进决赛。 三个没能进入前十的选手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红着眼睛。 “岑念……加油。我们相信你。” 气氛有些凝重,成言和魏昊霖都不说话,岑念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三名选手没有意外,岑念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淡。 他们刚想转身离去,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静的女声:“我会带着你们的份走到最后。” 他们惊讶地转过身来,看着少女沉稳冷静的表情,片刻后笑了起来: “好!” …… 来的时候三十名选手坐在集装箱里被货车搬运,回去的时候,有空调有柔软座椅的大巴护送,车上却只剩空空荡荡的十人。 选手们或紧张或疲惫,气氛不高,一路上鲜少有人说话。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大半天,明天下午彻底结束初赛后,所有选手乘坐节目组安排的飞机统一回京,敬候第三天晚上的全球直播颁奖典礼。 几乎一整天未见,岑念回到香格里拉大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哥哥。 按照比赛规定,跟拍摄影师刘隽还跟在她的身后。 她来到岑溪房门前,发现他的房门紧闭,人不知去了哪里。 难道是评论员的拍摄工作还没完成? 她刚打算晚点再来,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评论员之一的宁涛看见岑念很是惊喜,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你怎么来了!找岑溪的?” 岑念点点头:“评论员的拍摄还没有结束吗?” “早就结束了呀,我都回来好一会了。” 宁涛站着不动,对和岑念聊天表现得兴致勃勃: “你今天表现得太出色了,我在演播室看得又激动又紧张!那个一心多用的心算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试了几次,别说10个了,就是让我同时算两个都不行,眼睛都花了!” “我以前就会用类似的游戏锻炼自己。”岑念说:“多练习,你也可以做到。” 宁涛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不行不行,两个可能锻炼个一年半载的还行,要是同时算十个,我脑子炸了也算不出来。” -- 第383页 岑念笑了笑。 宁涛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说话风趣幽默,一点没有央视主持人严肃的样子。 “我现在要去餐厅吃晚餐,一起吗?”宁涛主动邀请。 “不了,我等哥哥。” “他已经拍摄完了,你可以给他打电话试试。”宁涛提醒道。 宁涛离开后,岑念拿出手机拨了岑溪的电话。 电话还未接通,她就看见岑溪从打开的电梯里走了出来,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秀美女人,正笑颜如花地对他说着什么,眼中有崇拜神色。 岑念认出她就是上一届天赋异禀国际赛的冠军,谢丽尔·布鲁克。 她怎么会和岑溪走在一起? 岑溪正在听谢丽尔说话,唇边带着笑意,等他抬眸看见站在门口的岑念时,那抹笑意扩大为明显的微笑。 “念念,你等多久了?” 他加快脚步,原本和他平行的谢丽尔瞬间落到了他身后,她脸上的快乐一滞,有些怔愣地看着岑溪远去的背影。 岑念瞥了他身后的谢丽尔一眼,不知为何心里不大痛快。 “你去哪儿了?” “拍摄,刚结束。”岑溪说:“你等了多久?” “几分钟。”岑念说。 岑溪掏出房卡打开房门:“累不累?要休息一会还是直接去吃饭?”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为什么宁涛说你已经拍摄完了?” 随着房内灯光亮起,岑溪已经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灯和中央空调。 他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是秘密……你要是优胜了,自然就知道了。” 什么秘密,不就是和谢丽尔在一起吗?岑念心里闷闷的。 早已被兄妹二人遗忘在门口的谢丽尔神色尴尬,等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插话的时机。 她说:“溪,我还没有见过你妹妹……” “啊。”岑溪笑了一声,走到两人中间为彼此介绍:“这是岑念,我之前给你提过的妹妹,念念,这是谢丽尔·布鲁克,上一届天赋异禀国际赛的冠军,也是哥哥在英国读书时的学妹。” “念,你好。”谢丽尔朝她友善一笑,主动伸出手。 岑念不情不愿地和她握了一下:“你好。” 她在心里默默闹别扭。 岑溪介绍自己时只说了16个字,他介绍谢丽尔时却说了38个字,是她的两倍多! “她有点害羞。”岑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都是宠溺。 岑念睨了他一眼,拒不配合地把头转开了。 谢丽尔尽力维持平静的表情,眼神却不禁牢牢盯着岑溪放在少女头顶的右手。 他有洁癖,不愿意和人肢体接触,更不会主动与人肢体接触……原本应该是这样。 难道岑溪的洁癖改掉了吗? 她鼓起勇气,说:“溪,我能请你们兄妹共进晚餐吗?我的地导告诉我,距离酒店不远有一家很好吃的云南菜……” “我不饿。”岑念说。 岑溪笑着看了岑念一眼,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笑眼让她不由脸上有些发烧。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坐到沙发椅上。 岑溪看着她那副故作冷静平常,却依然从每个毛孔都透出“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转头对谢丽尔说:“抱歉,以后吧。” 谢丽尔心中的期待慢慢沉没。 她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脸:“好……那你们休息,我先走了。” 她在原地又站了两三秒,然后才黯然离去。 房间里还剩下岑溪和岑念的跟拍摄影师。 岑溪笑着看着她:“谁让你气得饭都吃不下啦?” 岑念抬眸,目光狠狠戳向他。 “让你在门口等我是我不好。”岑溪收起散漫笑容,好脾气地哄道:“下次你先回房等,或者给我打个电话。” 岑溪本意是想哄好她,没想到她的目光更凶了。 ……不是这个? 岑溪想了想,说:“你还胸闷么?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顺便在外面吃个晚餐?” 岑念像根点燃的冲天炮,直接猛地起身冲走了。 叫都叫不住。 岑念冲回卧室后,在房间里带着一肚皮闷气扑上床。 刘隽扛着摄影机不敢说话,对着床上的背影拍了快一个小时,床上的少女依然一动不动。 他都快忍不住问问她是否还活着了,敲门声响起,她像打了鸡血那样从床上突然翻身而起。 岑念奔到门前,深呼吸两口,故作漠然地开口:“谁?” “送餐的。” 岑念觉得这低沉的声音有点耳熟,她也没多想,以为是节目组安排的□□。 她的期待落空,不免有些失望,故意装出来的漠然不见了,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她打开门:“谢……” 后面那个字没有说出,因为她看见岑溪带笑的面庞。 他提着两个印着餐馆名字的口袋径直走了进来,把口袋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第189章 岑溪身上有股室外的凛冽寒气,岑念被风带到, 不由一愣。 “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按着你的口味都买了一些, 这是谢丽尔那个地导推荐的云南餐馆……”他忽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我一个人去买的。” -- 第384页 岑念好像被说中了心思一般,脸皮忽然烧了起来。 不仅脸皮烧, 就连胸口里也烧。 她有些茫然,有些慌张,避开他的视线快步走到沙发前坐下,装作好奇的样子把口袋里的食盒一样样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汽锅鸡。” “这是什么?” “炒饵块。” 岑念一个个问,他也不厌其烦一个个回答, 终于, 岑念笑了,他也笑了。 “不生气了?” 岑念不肯承认,瞪了他一眼:“我没有生气。” “好,是我生气了。”岑溪板起脸:“哥哥都没背过你,你却让别人背。” 岑念愣了一下, 正在为难怎么回答,岑溪无奈又宠溺地揉乱她的发顶, 笑着说: “傻念念,下次遇到困难早点寻求别人帮助, 别一个劲逞强, 你的身体最重要。” 岑念心里暖暖的, 岑溪的体贴对应她刚刚的无理取闹,让她很是羞愧。 谢丽尔和岑溪同是评论员,以前又在同一个学校里当过同学,他们走在一起聊天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她会感到不快呢? 这不叫无理取闹,还有什么能叫无理取闹? 她莫名其妙生了一通气,还要什么也没错的岑溪过来哄她,看着岑溪一个个揭开食盒的盖子,岑念心里闷闷的。 岑溪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岑念忧郁的样子,他看过岑念各种表情,但这种左右为难、闷闷不乐的忧郁,他还是头回看见。 他忍不住笑了:“念念,你怎么了?” 岑念憋了好一会,小声说:“……我觉得,我可能进入叛逆期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她这莫名其妙、忽上忽下、讲不通道理的心情呢? 岑溪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叛逆期三个字,他竭力忍耐,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岑念的火气又蹭地冒了出来。 看看,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一会感动,一会生气,岑念越发笃定自己进入了叛逆期。 “没关系,叛逆期就叛逆期,每个人都有叛逆期的。”岑念忍笑,柔声说道:“哥哥任你打任你骂,陪你过叛逆期。” 岑念没什么威慑力地哼了一声。 晚饭后,岑溪把吃剩的餐盒们收进塑料袋里扔出房间,回来时,他看见岑念站在窗前往外眺望,提议出门散步消食。 岑念马上答应了。 她急着出门,岑溪却让她坐下,翻出围巾和耳罩给她戴上。 柔软的羊绒围巾一圈圈围上她的脖子,不仅温暖了脖颈,也温暖了胸口。 岑溪给她系好围巾,对上她仰望的视线,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低声一句:“傻念念。” 他退后一步,把她拉了起来:“走吧。” 两个跟拍摄影师还敬职敬业地跟在身后,岑溪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也辛苦一天了,先去吃晚饭吧,我带她在附近走走,过会就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我会和节目组说的,放心吧。”岑溪说。 两名摄影师这才松了口气。 岑念和岑溪走出酒店大门后,立马置身于香格里拉二月寒春的冷冽夜风里。 岑溪给她捏了捏围巾,率先往前走去。 岑念望着他光溜溜的脖子,后悔没提醒他戴围巾。 “来。”他见岑念没跟上,转身朝她伸出手。 岑念快走两步追上,把手放到他手里。 岑溪握住后,顺手抄进兜里。 “冷吗?” “不冷。”岑念摇摇头。 两人走出酒店大门,沿着宽阔的大道慢慢散步。 明月初升,外面寒风阵阵,昏黄的路灯照耀着冰冷的沥青路,道路两旁鲜少行人,结伴而行的只有岑溪岑念两人。 再加上一直跟在身后的摄影师不见了,岑念忽然觉得,世界只剩下他们。 “怎么不说话?”岑溪问。 “说什么?” “你今天表现得很出色。”他侧头看向她,一双工整柔美的眼眸里露着温柔:“明天照常发挥,不要紧张,赢或不赢,我都有个礼物送你。” 岑念起了好奇心:“什么礼物?” “比赛结束才能告诉你。” “我来猜——甜点?鲜花?饰品?衣服?” 岑念起了童心,一连猜了几个,岑溪都笑着摇头。 “到底是什么?”岑念追问。 “现在不能告诉你。” 岑念疑惑不已,猜了又猜也没猜中岑溪要送什么。 不过,因为岑溪这句话,她获得冠军的动力又多了一个。 虽然岑溪说赢不赢都有礼物,但就为配得上他的礼物,她也要拿回一个冠军给他瞧瞧。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说话,慢慢走到大路尽头的十字路口,再往前走,夜色深沉,连路灯的光照也不够了。 岑溪说:“回吧。” 岑念转身刚走一步,忽然停下来按了按自己的运动鞋后跟。 “走累了?”岑溪看着她。 这话如果是别人来问,岑念铁定回答“没什么”,但是岑溪来问,她不由就说了真实想法。 “……有点。” 岑溪没有多余动作,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背我?”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一声鼻腔里传出的低沉回应: -- 第385页 “嗯。” 岑念怀着和被魏昊霖背时截然不同的心情,小心而略微忐忑的心情趴上他的背。 白天才被魏昊霖背过,岑念下意识地就把两人比较起来。 岑溪的背更宽广,更坚硬,视野更高却更让人安心。 “抱着我的脖子。”岑溪说。 岑念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久没发作的窦性心律不齐又开始捣乱。 她害怕被他发现不听话的心跳,不敢像对魏昊霖那样无所顾忌,始终和他的后背隔着一小段距离。 这一小段距离,在他起身轻轻一颠后贴合得紧密无间。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岑溪问。 她摇了摇头,回神他看不见后又连忙说:“没有不舒服。” 岑溪这才迈步朝前走去。 温暖的橘黄色灯光洒在他白皙的后颈上,岑念看了一眼,忽然解下围巾两圈,给他绕了上去。 “念念。”岑溪无奈的声音从前传来:“自己戴好。” “我戴好了。”她重新趴在他的肩头。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就算不想闻见他身上的香气也不行。 淡如薄雾,又如轻雨的鸢尾香夹杂着一丝青涩无花果时有时无,每当夜风吹过,她嗅着他的气息,就会想起月影下寂寥空旷的花园,夜风中摇曳的鸢尾花和沉默如山的无花果树。 传说中,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中生活的时候,以无花果枝叶遮身,因此无花果也有神圣意味。 岑念觉得,这是最适合岑溪的男香。 伊甸园,人类最初和最后的乐园,他和伊甸园,都有一种悲剧美,她不心疼伊甸园,却心疼一个人走到如今的岑溪。 还好,以后岑溪有她陪着。 “我会陪着你的。”她困意袭来,小声说了一句。 岑溪脚步一顿,半晌后传来他轻若羽毛的声音:“……好。”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岑念就像卸下所有盔甲的战士,浑身都是柔软的弱点。 她无心遮掩,放任白天奔波一天的疲倦涌出,眼皮越眨越慢,模模糊糊的视野中,路灯的光线在他英俊的侧颜上镀出一圈夕阳般温暖的光晕。 他这么好,像是受了伤落入凡间的星星,闪着柔和而温柔的光芒,她举目四望,人山人海中,只看得见他。 岑念摸了摸他的脸颊,心满意足地任由沉重眼皮落下。 …… 夜深人静,在选手们纷纷沉入梦境的时候,天赋异禀国际赛制作组正争分夺秒地赶制节目。 偌大的工作室里,灯光通明 五国最好的剪辑师和后期都齐聚一堂,无数专业人士齐聚一堂,为共同的目标奋斗。 他们一夜未眠,整间工作室里都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 第二天天不亮,剩下的十名选手继续上山刷分,制作人员们依然在工作室里埋头奋战。 中午十二点,选手和评论员都开始用午餐了,这些幕后的工作人员草草吃下一份盒饭又继续工作。 两点之前,这份承载着五国心血的天赋异禀国际赛初赛带子终于飞向上京。 另一边,普格措国家公园里的决赛正进行到最后一关。 结算积分的终点就在对面,十名选手却被一条水势凶猛的大河拦住去路,面面相觑,无法前进寸步。 河边的风比其他地方更大,岑念没吹一会就吹得脸色苍白,成言问她几次需不需要御寒衣物。 “你们看出名堂没有?”魏昊霖皱眉看着奔腾的浪花和水面上用机械装置拉住,每个之间相隔一米左右的圆形浮标。 那些白色的圆形浮标就像是汉白玉的象棋一样,不同之处在于棋面上只有花纹,没有镌刻文字。 浮标的两侧都是印有文字或符号,但是水势太大,飞溅的水花影响了视线,再加上浮标不住急旋,想要隔着老远看清上面的东西,难于上青天。 按照节目组规定,渡河而没有落入水中的选手能获得15积分,如果不想要这15积分,可以走吊桥渡河。 10名选手都停留在河边,显然大家都想要摆在面前的积分。 “看不清。”岑念遗憾摇头,她2.0的视力在水花四溅、浮标急旋下毫无用武之地。 魏昊霖纠结地想了想,说:“要不我去给你们试个水?” “再看看。”岑念说。 十个人,难道就没有先送死……咳,试水的人? 岑念不信,瞧瞧那边的德国战队,雷娜是多么心急火燎的人,她都能忍着不动,难道岑念还忍不了? 又过了两分钟,终于有人忍不了了。 意大利战队的十强幸存者德尼罗发了狠,走上前高举起右手。 第190章 这是要开始挑战的意思,很快就有两个工作人员上来给他穿戴好安全装置, 进入决赛的十人里不管冲走哪个人都是比赛事故, 提前做好安装准备就很重要了。 不消岑念嘱咐, 身旁的成言和魏昊霖就认真地观察起第一个想吃螃蟹的德尼罗了。 他颤颤巍巍地走上第一个浮标,在浪花和大风的洗礼下摇摇欲坠,勉强前进。 德尼罗在第四个浮标上犹豫了。 在三个挨个往前排列的浮标之后,他面对的是同一水平方向的三个看似一模一样的浮标。 德尼罗的视线在三个浮标上来回, 愁眉不展地盯着上面若隐若现的字符。 -- 第386页 在他犹豫的时候,他面前的三个浮标眼睁睁就沉没了一个。 岸上传出一阵惊呼声,选手们这才发现挑战居然有时间限制。 德尼罗也意识到了,他咬咬牙,只能听天由命随便选了一个跳上去。 噗通一声! 浮标翻了, 德尼罗也落入了水中! 有绳索拉着他, 德尼罗只是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爬了起来,然而15分是不用想了,身上还被冰冷彻骨的河水打了个透。 他面色青白,也顾不上丢脸了,踩着水花飞快奔向对岸结算点。 许多人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 觉得15积分也不能他们的劣势,十分自觉地转身往吊桥方向走了。 留在河边的, 也就只剩下有希望夺冠的雷娜和岑念,以及各自战队的人而已。 已经抵达对面的德尼罗结算后快速躲进节目组安排的保姆车里。 从头顶天桥抵达河对面的一行人也结算了积分, 他们站在河边, 等着看中德两队最后的对抗。 “我们去吗?”成言问。 岑念叹了口气, 往前又走了几步,直到成言连忙拉住她,飞溅的浪花打湿她的鞋面。 “小心些。”他叮嘱。 “嗯。” 岑念盯着离岸边最近的浮标看个不停。 在这个时间差里,红发的德意志玫瑰潇洒拨开落到肩前的红发,无畏地举起了右手。 工作人员给她穿戴好安全装置后,她毫不犹豫踏上了第一个浮标。 根据之前的经验,前三个浮标都是安全的,难点在于之后的浮标,有的浮标是活动的,有的却是稳的,浮标上的字符一定就是区分的关键。 雷娜大步踏进,直到来到德尼罗之前落水的第四个浮标前站住脚步,和岑念怀疑的地方一样,她的目光也是不停扫视浮标侧面的字符。 她没有思考太久,紧接着就向其中之一的浮标跳了过去。 即使并非德国战队的魏昊霖和成言也不由为雷娜捏了口气。 她的无畏似乎有着充足的底气,就像她自信的表情一样,脚下浮标稳稳载着她飘动在河中。 岑念没有错过她的表情,谜底果然藏在浮标侧面的字符上。 她不再观看雷娜的闯关过程,而是全力研究起离岸边最近的浮标侧面来。 上面印着十二星座的白羊座标志、一个三位数数字以及物理符号。 第二个浮标离得太远,浪花遮掩着看不清了。 身旁响起一阵德语的欢呼声,原来是雷娜已经抵达对面了。 飒爽骄傲的德意志红玫瑰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从河对面得意地横了她一眼,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继她之后,又一名德国选手挑战,和走了正道的雷娜不同,这位曾经在白色迷宫里想要干扰岑念的马里奥选手采取不听不看埋头冲的策略,竟然也在踩翻四个浮标后顺利到达对面。 除了美国战队里那名天才橄榄球选手,马里奥是此次天赋异禀国际赛里唯一进入决赛的运动型天才,他能在浮标踩翻失去平衡前先跳跃离开,其他人却没有那个爆发力和速度。 自此,留在岸边的只剩下中国战队了。 “我先来吧。”魏昊霖撸起袖子就要举手,岑念一把按住。 “我先来。”她顿了顿,说:“轮到你们的时候,注意浮标侧面的提示,之前没有踩翻的浮标在这一次挑战里可能就是活动浮标,还有,每个浮标之间的移动时间只有三秒,三秒一到,就有一个浮标下沉……暂时只发现了这些,之后如果有新的线索我再补充。” 岑念把先前观测到的线索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刚刚看见马里奥踩翻的四个浮标里,有两个就是雷娜先前踩过却没有翻的。 这说明浮标的活动与否是可操控的。 她打头阵,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线索,帮上后面两人的忙。 魏昊霖听她说完,重点不在她刚刚说的线索上。 他一脸诧异:“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也会说这么多话。” 岑念想给他一下。 就像“意大利的佛罗里达”一样,魏昊霖也有让人喘不上气的能力。 她看也不看他,高高举起右手。 两名工作人员快步走了过来,给她戴上安全装置。 “勒紧一点,再紧一点——放心吧,不会勒死的,客气才可能要死。” 魏昊霖看着两名工作人员,喋喋不休地在一旁“指点”。 “别乱说。”成言看了他一眼。 终于,安全装置穿好了。 岑念深呼吸一口,踏上第一个浮标。 视角原因,关键的浮标侧面看不见了,落入眼帘的是浮标正面,由长短线组成的凌乱螺旋,乍一看仿佛星图,不知为何,岑念看了一眼只觉得古怪,仿佛似曾相识。 第一个浮标侧面有着什么早已被岑念记入脑海,她收回落在浮标正面的目光,看向第二个浮标上的侧面,上面印着双子座符号,一个不同的三位数数字和不同的物理符号。 她再踏上第二个浮标,眼睛看着第三个浮标的侧面。 三个浮标的侧面在她脑海中相连成片,换来一句“原来如此”。 岑念不再犹豫,大步迈出,她毫不犹豫的姿态引起对岸观战的选手发出一阵惊呼。 她如履平地,仿佛每一步都不需要思考,观战的选手总担心下一步她就会踩翻浮标落入水里,但每一步她的脚底都稳稳踏在了浮标上。 -- 第387页 不一会,她就踏过十几个浮标来到了最后一个浮标上。 顺利通关让她精神松懈,眼神不自觉又落到了浮标正面的花纹上。 她越看,越觉得上面的花纹眼熟。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岑念脑海。 对面的魏昊霖已经举起右手,岑念顾不上看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忽然跑向吊桥。 桥上寒风更大,轻飘飘的吊桥在晃,她抓着绳索也跟着晃来晃去。 成言和魏昊霖不知她为什么跑上吊桥,全都抬头望着她。 岑念目不转睛地看着漂浮在宽阔河面上的几十个浮标,视线从星图一般的螺旋图上一一掠过。 魏昊霖已经走上第五个浮标,正要踏上第六个,空中忽然出来一声呼喊:“走左一!” 魏昊霖惊讶地抬头,这才发现岑念站在吊桥上朝他喊话。 给他犹豫的时间不多,不过片刻,他就决定往岑念说的左一跳去。 随着一阵惊呼,他稳稳落地。 “左三!” “左二!” 岑念占据地理优势,不断发号施令。 河边和演播室里观战的所有人都看见,容貌殊丽、身形纤弱的黑发少女站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大风从她身后呼啸而过,她美丽的面孔被飞舞的发丝半遮半掩,却掩不住那抹惊人的眸光。 她成竹在胸,发出的每一道命令都换来胜利。 “她是怎么知道正确浮标的?”宁涛震惊地看着屏幕里指挥的少女。 无人机拍摄的画面被导演组播放出来,演播厅的评论员们用和岑念一样的角度俯视着河面的浮标,寻找着岑念致胜的原因。 忽然,谢丽尔喃喃了一声:“指纹……” “谢丽尔桑,你说什么?”日本评论员凑上耳朵。 谢丽尔忽然激动起来:“溪,你看,是指纹!” 岑溪笑了笑,一点不为谢丽尔的说法吃惊。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宁涛一脸疑惑。 “那些浮标正面印着的花纹,是指纹。”岑溪缓缓道来:“短线是干扰项,去掉短线,剩下的螺旋状图案就是指纹。” 谢丽尔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仔细看的话,每副指纹图有微妙不同,应该是不同人的指纹。” 谢丽尔的话让其他几位评论员都不由瞪大了眼睛朝浮标正面看去,从这张长短线凌乱混合的星图里拆出一个指纹? “我可能是个瞎子。”宁涛叹了口气。 节目组这时来人,给每个评论员递上了一张关卡说明。 上面详细列举了通关的六种方法,德国选手用速度暴力破关的方法也被列在其中。 岑念所用的破关方法在卡片上面被标注的难度是五星,最高难度,几十个浮标里有十名选手各自的指纹,只要是同队队友的指纹,浮标就不会被踩翻。 这个破关方法要求洞若观火的观察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说五星难度还算保守了。 “她什么时候知道同队队友的指纹了……”宁涛话音未落,自己一拍手掌想了起来:“是昨天,他们刚走出白色迷宫那会!” 日本评论员摇了摇头,说:“都过了一天,岑念桑还记得指纹图什么样,我们日本队选手输给她,输得心服口服。” …… 岑念指挥完魏昊霖,故技重施,继续指挥成言渡河。 她已经把这场挑战的六种破关方法都摸清了。 她现在用的方法正好是最简单之一。 之前她就觉得浮标正面的花纹有些熟悉,等到身临其境俯视时,她一眼就认出浮标正面印着的是指纹图。 这么简单,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在岑念指导成言渡河的时候,岸上的一群选手脸上表情各异,只恨自己队里没有出现岑念这么一个掌控大局的队长。 他们都忘了,天赋异禀里有战队,却没有队长,没有人有义务帮助队员,只有岑念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可能耽误自己得分的事。 雷娜站在一边,连积分都没有清算,脸色难看至极。 她居然又一次输给了岑念。 同样都是渡河,她渡了一人,岑念渡了三人,孰高孰低,一眼就能看出。 她不明白,岑念多此一举是为什么? 天赋异禀国际赛只有淘汰者、十强选手和冠军的区别,她帮了队里的两个中国人得分,既不能拉高他们的名次,也不能拉高她自己的名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像雷娜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岑念不想让自己的朋友落水打湿衣裳。 “雷娜,这样下去不好,我怀疑岑念的积分……比你多一点。”德国队员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他说得委婉,但雷娜知道,她差岑念的积分何止一点? 多讽刺! 她早先调查参赛选手时立为夺冠竞争对手的两人止步十强,反而是她怀着轻蔑心情看待的岑念成为了和她角逐冠军奖杯的人! “雷娜,我可以把我的积分卡给你。”队友侧身避着后面选手的视线,从挎包里拿出一叠积分卡。 雷娜难以置信。 “我们是一国的,你是德意志的荣耀,我愿意把积分卡给你。”队友殷切地看着她:“拿着,去获胜吧!比赛规律里没有禁止积分卡的转让,那个岑念,在密室不就借着这个漏洞赢了你吗?他们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们也可以!” -- 第388页 “拿着,去为德意志捧回荣耀吧!”队友不由分说将积分卡塞入她的手中。 雷娜望着手中积分卡,不由陷入沉思。 不远处鬼鬼祟祟偷看的德尼罗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转身走开了。 他在其他选手里穿梭了一阵,见没人注意自己,快步走到岑念面前。 “你这意大利饼子,想干嘛?”魏昊霖挡在岑念面前。 自从赛前采访被那个意大利制作人戏弄之后,魏昊霖连带着对意大利选手也没个好脸色,动不动就称他们为“意大利饼子”、“你这披萨”。 德尼罗听到耳麦中的翻译,还以为这是魏昊霖在表达亲切,害羞地说:“不行,不行,披萨是我们全国人的骄傲,我哪里配以披萨为名呢?” 岑念看着他:“有什么事?”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压低声音对岑念说:“不好了,雷娜·斯提格勒想要把两个人的积分都变成一个人的积分,这样雷娜·斯提格勒就可以赢了!” “你怎么知道的?” 德尼罗斩钉截铁地说:“我偷听到她和队友的聊天了,我亲眼看到,雷娜·斯提格勒收下了她队友的积分卡!” 由于两人直接用的意大利语交谈,一旁的成言和魏昊霖都是一头雾水,直到翻译从耳麦中传来,他们都知道两人在聊什么。 魏昊霖说:“你什么时候学的披萨语?” 岑念没理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岑念问德尼罗。 德尼罗冲她眨了眨眼睛:“你长得漂亮,还有,你会说我们意大利语。” 德尼罗达成目的,转身离开。 “我们怎么办?”成言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的所有积分卡,“不知道雷娜现在有多少积分卡,但是你的加上我的说不定够。” “碾压她碾压她!要赢就赢得漂亮,让她作弊都被压着打!”魏昊霖大手一挥,厚厚一沓积分卡拿了出来:“拿着,魏老板的无偿赞助!” 岑念却望着两人的积分卡没有说话。 “放心吧,比赛规则上没有禁止转让积分卡,再说,这都是我们自愿的,你赢了我们也就赢了。”成言劝道。 岑念沉默半晌,推开两人递来的卡片:“不用。” 成言哑然,魏昊霖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用?” “她要用这种方式赢,那是她的事。”岑念说:“我不想要这样的胜利。” 岑念转身,向着积分卡结算点走去。 成言刚迈出一步,被魏昊霖拦下:“算了。” “可是德国战队那里……” “她不稀罕这冠军奖杯,你还想帮她拿回来?”魏昊霖说:“要是其他选手都像雷娜这样,干脆起个拍卖台叫价吧,谁能买到最多积分卡,谁就能成为冠军——这样的冠军有意思吗?德国战队已经不是钻规则漏洞了,他们是在破坏规则。” 魏昊霖看了眼已经站到清算点交出所有卡片的岑念,说:“……随她去吧。” 积分清算台前,岑念看着机器慢慢吞没她的卡片。 拒绝成言和魏昊霖的好心,她不后悔,即使明天晚上的颁奖典礼她因此错失优胜,她也不后悔。 她有自己的信念,不会因为某个荣誉某个重奖就因此改变。 随着机器吞没她的最后一张卡片,岑念知道,她的天赋异禀,结束了。 事在人为,她能做的已经没有了。 第191章 比赛结束后,角逐冠军的十强选手们跟着节目组一班飞机飞回了上京, 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通通住进了节目组安排的大酒店, 等待第二天晚上全球直播的颁奖典礼。 当天晚上八点,天赋异禀国际赛全球同步开播。 无数人早早就在准备好了零食和饮料,陷在沙发或床铺里,做好了今天熬夜奋战的打算。 B站的天赋异禀国际赛视频刚一上线, 观看人数就突破了一千万,刷了满屏的弹幕墙直白地表达着对这一届国际赛的热烈期待。 “我等了两年终于来了,苍蝇搓手Ing……” “今年的王者又会是谁?” B站的弹幕之最是两年前的天赋异禀国际赛,可以预见的是,今年的天赋异禀国际赛还会再度打破自己创下的记录。 从8点到12点, 弹幕不断激增, 并在12点整,决赛播完时达到一个新的巅峰。 在所有受到监控的社交媒体上,“岑念”这个人名出现的频率呈爆炸式增长,今天晚上,所有人的讨论都离不开一个话题: “你看天赋异禀没有?你觉得冠军会是岑念还是雷娜?” 只要搜“岑念”两个字, 微博里就会出现目不暇接的彩虹屁: “对岑念改观了……她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 “岑念的存在是为了反驳‘人无完人’四个字吗?” “我原本以为密室就够烧脑了,没想到确实如节目组所说, 密室只算是比赛的开胃小菜。提到密室不得不提岑念,她破解魔方墙那里真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我还是没想通, 大家都是人脑子, 怎么岑念的人脑子就这么不同呢?” “岑念从来没有撇下队友独自得分, 是很温柔的人呀。” “六种破关方法,岑念偏偏选了最难的那一种,NB。” “我怀疑岑念是不是那种超忆症?她昨天看的指纹怎么可能第二天下午还记着?那不是什么事,是指纹啊??” -- 第389页 “念神就是念神。” “念神瑞思拜。” “德国那个红毛到底有没有收下队友的积分卡?” “魏昊霖说的有道理,要是人人都用这种方法来赢,谁还会来看下一届的天赋异禀?” “明天才能看到颁奖典礼,我已经想看到钻心挠肺睡不着了。” …… 网上热烈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天赋异禀国际赛召开的第三天傍晚。 七点整,灯火辉煌的鸟巢大门前车水马龙,气派豪华的大门大敞,年轻秀美的男女志愿者穿梭其中,热情洋溢地招待着来自五国的重要人士。 数台直播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门前穿着正装的人来人往,几个年轻的央视记者礼貌请住门前宾客,做一些诙谐轻松的简短采访。 国内直播这次晚会的央视三台和数个线上直播网站的观众人数一直飙升,B站更是因同时在线人数超出负荷崩溃两次。 全球的人都在瞩目这次盛会。 从一辆低调沉稳的黑色红旗汽车上,走下一位满头白发却神采奕奕的老人。 他下车后,来到后座,小心牵出一位年纪相仿的老夫人,满眼爱意,他们像是刚谈恋爱的小年轻一样,携手往鸟巢里走去。 有记者想要上去采访,然而他已经慢了一步,他的那些采访目标——各界精英和要员都涌向老人,满脸笑容地主动问好。 “汤老——” “钱老夫人——” 有不熟悉但认识的人想要拍个马屁,也殷勤地叫一声“汤老、汤老夫人”,钱老却不予理睬。 要是来人再叫,他就会先介绍自己的夫人:“这是我的夫人,姓钱,你叫钱老夫人好了。” 汤老从不认为自己的光环大到可以让她只做自己的“汤夫人”。这是狂妄,也是对同为科研工作者的妻子的不尊重。 他牵着妻子走进鸟巢,想招待他的人数不胜数,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资格的。这几十年来,他参加过无数重大典礼,那些招待他的人有的还在,有的却已经落魄,甚至已经睡进地底。 权利这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可惜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 汤老和妻子被引到观礼台坐下。 同桌和附近的人看到他出现,都慌了神,争相让座——不是说来的是汤老的弟子代他出席吗?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动本尊出席? 要不是旁边有台直播摄像机在拍,他们此刻都要勃然变色了。 谁有那么大的面子? 同桌的受邀宾客中有和汤老交情不错的人,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大家心中的问题。 汤老得意一笑:“我是来给我关门弟子掠阵的。” 他旁边的钱老夫人乐呵呵地点头附和丈夫,对这位弟子的喜爱不吝于表现在脸上。 桌上有一半人都因为听到这句话而一惊,他们只知汤老有个得意门生江世杰,什么时候又有个关门弟子了? 剩下另一半,则处变不惊,面色如常,仿佛早已知晓这个消息。 “汤老,能透露下您的弟子是谁吗?”直播摄像机拍着汤老二人。 “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汤老提起关门弟子就乐得合不上嘴:“不世之材啊。” 有心里活络的已经在盘算了,有机会站到今天的颁奖台上的只有十人,其中有三人是中国人。汤老的关门弟子,掰掰手指头就知道了,肯定在魏昊霖、岑念、成言之间。 成言名不经传,有才能且性格温和,剩下两个,不论是魏昊霖还是岑念都恃才自傲,性格张狂。 这三人,光就才智来说,岑念显然是最高的。 但是……她不仅高二,还是个女生,虽然大家都说男女平等,但科研室里究竟是男多还是女多,大家有目共睹。 更何况,汤老从未收过女徒弟。 要猜汤老究竟是收了谁,还真不好说,但不管是收了谁,这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群白皮肤的美国人从不远处走过,谈笑风生中走到美国区受邀宾客的观礼台坐下。 贾安娜·哈芬作为斯坦福大学派来的代表,又是美国数学界和金融界的精英,被安排了一个居中的位置。 当她被场内徘徊的记者抽中采访,询问今晚支持哪个选手获胜,哈芬大大方方地说:“岑念。” “你们以前认识吗?” “说来话长,我们是因为一个彩票漏洞而认识的。”哈芬笑着说:“她是一个大胆的女孩,你们在比赛中应该看到了,但是在天赋异禀大赛之前,她就因为算出了我负责的某个彩票的漏洞,而找到了我的面前。” “找你做什么?” 哈芬耸耸肩:“打工挣生活费的年轻人你没见过吗?不过因为那只彩票就在几天前下架,所以她算出的漏洞也用不上了,我给了她家教的工作,她是一个博学、勤劳、认真而温柔的老师,我的女儿很喜欢她,当然——我也喜欢她,不然,今天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哈芬笑着说:“毕竟,加州离上京还是挺远的。” 离舞台最近的观礼台上坐着天赋异禀国际赛的评论员,人已经齐了一半,谢丽尔正在和前来套近乎的英国人闲聊,目光时不时飘向大门。 宁涛已经准备就绪,正拿着手机安静看B站直播。 大家来B站看得就是弹幕,宁涛身在鸟巢现场,看直播当然也是看的弹幕。 -- 第390页 汤绛出来的时候,观众们都在猜测他的关门弟子是谁: “那是汤绛啊汤绛啊!!这尊大神怎么舍得从文华山下来了!” “他的徒弟究竟是谁?” “汤绛的关门徒弟命也太好了,一步登天,前面还有几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师兄给他铺路。” “我觉得不是成言,不是魏昊霖就是岑念,我觉得像是魏昊霖。” 哈芬出场后,观众们的焦点又转移了: “我的十六岁在找我妈要钱,人家的十六岁已经在敲……咳,和□□公司做买卖了。” 画面忽然一转,拿着手机一脸严肃看B站的宁涛进入画面。 宁涛一愣,随机抬头露出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嗐,拍我是要给钱的!” 摄影机旁的主持人问:“还有一位评论员呢?” “还在准备吧。”宁涛话音刚落,他就朝着主持人身后露出笑容:“瞧,那不是来了。” 主持人和摄影师一同转身。 岑念挽着岑溪步入会场,两人穿着同色系的礼服,鸟巢的万丈光芒好似都集中到了两人身上,让他们瞬间成为人群瞩目的中心。 岑念的容貌太甚,往往让人比起她的心灵和才学先注意到那冷漠带刺的美丽,岑溪站在她身边,英俊高大,眉眼风流,比不上她夺目,但弱得恰好,一如半放的玫瑰和翠绿的叶片。 两人稍微打扮,站在一起就像一副和谐优美的画卷。 随着两人相携走来,被宁涛扔在桌上的手机里,弹幕多到几乎溢出屏幕。 “aaaawsl” “今日的柠檬,我先干未尽。” “神仙颜值,绝美兄妹。” “每次看见岑念我都要舔柠檬。” “我老公和老婆出场了!!”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幸好他们有血缘关系,否则这CP我能磕一辈子。” “这兄妹两好可怜哦,看惯了对方,以后能找到对象吗?” …… “什么叫幸好有血缘关系?磕CP又是什么意思?” 岑筠连望着大会议室里的直播投影,一脸狐疑。 听到这句话的人,就算知道什么意思也故意闭口不言。 他们一群下属,能怎么说? 大会议室里有十二排桌椅,岑筠连作为岑氏集团的董事长,带着一群大股东坐在第一排,身后坐得全是集团高管和分公司领导,每个人面前都有吃有喝,几个漂亮高挑的行政部女职员站在一旁——包括岑筠连那个大胸的性感秘书,随时候着为上司添茶倒水换零嘴。 今晚是天赋异禀国际赛的颁奖典礼,冠军落到谁头上很快就会揭晓,岑筠连三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不想回家孤零零一个人看比赛,又巴不得布告全国自己有两个大有出息的儿女,于是组织了这么一群人和他一起看比赛。 美名其曰——“提升团队凝聚力”。 “岑董,贵千金要是能拿到今晚的冠军,未来贵不可言啊,说不定又是一个汤绛呢!”坐在岑筠连右手方的张董一脸笑容。 “哪里哪里,这孩子就是有点小聪明,哪里比得上汤老爷子呢……”岑筠连脸上笑开了花,双手却在胸前连连摆动。 “张董说得哪里话,岑小姐作为岑董的千金,有没有这个冠军不一样贵不可言?”坐在岑筠连左手方的李董笑眯眯地说。 “呵呵,抬举了,抬举了……”岑筠连满面红光,胸前那只手再次急摆。 这两人都是岑氏领导层“新贵”,他们原是小股东,这几年收了不少散股,又遇上捡漏,慢慢成为集团的大股东,私底下小动作不断,让岑筠连几次恼火。 但外人看来,这两人却是岑筠连面前的红人。 “李董这意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是觉得岑小姐今晚拿不到冠军?” “哪能呢?输赢都有岑小姐定夺,赢,是争锋,输,是藏拙,就像料事如神的岑董一样,不仅年纪轻轻就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膝下三个儿女都大有出息,俗话说人看从小,马看蹄爪,我觉得,看父一样能看出子女未来!” 两个老董眼看要起争执,岑筠连一只手勾住一个,亲热地勾肩搭背起来。 “老弟们别吵,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来来来,继续看比赛!” 张董和李董互瞪一眼,心里都在想:哼!!岑狗的狗,好一条狗中狗! 岑筠连左拥右抱,脸上笑得开心,心里却在盘算找个机会把岑溪再提一提,好把这两条狗丢给岑溪养。 两父子在公司里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已经兵不血刃分解了好几股势力。 要不人们怎么说上阵父子兵呢?! 侯予晟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一走进大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就有些微妙。 谁都知道,侯婉被岑董扫地出门了,侯予晟也被收走了手中实权,做个挂名顾问,要不是手里还握着一部分股份,现在的他怕是连股东大会都没资格参加。 侯予晟对场内的气氛变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微笑着走向岑筠连。 岑筠连除了最开始愣了一下外,接下来都全程笑容,他还“不计前嫌”,亲热地抱了抱侯予晟。 “哎呀,小侯来了,你迟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快,安排个位置……” -- 第391页 “岑董。”如今侯予晟已经换了称呼,他笑着说:“我有点事找您,能耽搁一会吗?” 他看了眼门外,示意出去说话。 岑筠连也没难为他,他对侯婉有恶感,对这个给集团出了不少力的侯予晟观感还行——至少能用。 能用就行,别的就不要太计较了。 这也是他没有收去侯予晟手中股份的原因,他那点股份——岑筠连拍拍脑袋就有一万种办法收回。 岑筠连亲切地把手放到张董和李董的肩膀上,笑呵呵地说:“我和侯董先出去说几句话,你们慢慢看啊!要吃什么喝什么就叫人送!” 岑筠连跟着侯予晟出门后,他没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小侯,这是去哪儿?”岑筠连刹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侯予晟。 侯予晟走回他身边,笑着对他耳语了几句。 岑筠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真的?!” “真的,车就在集团下面,琰珠也在。”侯予晟说。 岑筠连的眼睛眯了起来,岑琰珠在,那侯婉是不是也在? 侯予晟看出他的想法,主动说:“我姐姐出国散心去了。” “好好,那就走吧……等等!我要先回办公室收拾一下,五分钟,给我五分钟!” 岑筠连不等侯予晟说话,急急忙忙地走了。 走时路过大会议室,停下脚步冲里喊了一声,把他花枝招展的秘书喊了出来。 “快快,给我搭配一身英俊潇洒的衣服!” …… 入夜的彩虹中心,迎来了一群陌生的客人。 徐虹被叫出大门后,望着门口的一群生人和车辆愣住了。 “你们是……” …… 邬家宽阔豪华的客厅里,聚了一大群11班的学生。 庄辉和邬回第一次化妆,脸上被糊了粉底,肤色都白皙均匀了一层,两个少年互相嘲笑,坚决不承认自己的粉要厚上一些。 唐薇欢已经化好妆,正在四处问人“我怎么样?!” 康敏正在对着镜子里的娃娃脸发愁:“要不给我画点皱纹上去?这样怎么像个老师啊……” 诸宜拿着手机,忽然大叫一声:“开始了!开始颁奖了!” …… 鸟巢辉煌大气的舞台上,十名少男少女站在一起等着最后的结果出炉。 鸟巢中万灯齐亮,壮丽非凡,然而最非凡的还是站在舞台中间的十名少男少女,他们从五国众多天才中脱颖而出,每人都天赋异禀。 台下坐着观礼的,是五国现在的栋梁,台上站着获奖的,是五国未来的栋梁! 这十人里,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托着托盘的人,红木托盘上放着奖杯,奖杯上又覆盖黑色绒布。 绒布下是他们的半个命运。 “三——” 随着主持人兴奋地喊声传出,德尼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右手轻轻拉住绒布一角。 虽说早就知道冠军不会是自己,但该紧张还是会紧张。 他悄悄看了眼位于十人中央的岑念,不由怀疑,她都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吗? 就连她身旁的雷娜·斯提格勒都面色发白、身体僵硬,她还是那副风淡云轻、冷漠安静的样子。 德尼罗怀疑,可能她就是今晚拿了冠军,也还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孤独无情的冰雪女王,世上会有令她开心,令她伤心的东西吗? “二——” 魏昊霖平时放浪,此时面对众多国中精英,也不得不挺直了腰杆,板着脸装出一副庄重的样子。 他对待这次颁奖典礼很认真,真的很认真。 从他今天没穿破洞裤上台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 “一——” 岑念是最后一个伸手去拉绒布的人,她不急,也不怕,就这么在最后一秒,轻轻抓住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开奖!” 十张幕布一齐拉开。 成言看着托盘上的小金人,不由笑了。 成为天赋异禀国际赛十强,也算没有辜负父母和师长的养育之恩了。 十强奖杯,他心满意足。 另一旁,魏昊霖拿着小金人却有些遗憾。 要不……再留级两年,等着参加下次的天赋异禀? 这个念头也就是闪现了一下,立马消失了。 他要是留级了,以后岑念那些人不是成了他的学姐学长?算了算了,他看这十强奖杯就很好。 对了,不知道那冠军奖杯…… 魏昊霖朝中央一人看去。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朝那个人看去。 岑念慢慢拿起小金人,奖杯是足金的,拿在手里沉甸甸,它的金光固然耀眼,但最为耀眼的还是小金人捧在右手高高举起的玫瑰色钻石。 一节小指大小,典雅素美,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玫瑰色光辉! 岑念朝雷娜看去,她也正在看她。 她神色依然不忿,双眼望着岑念手中她心心念念的冠军奖杯,片刻后,用生硬的中文说: “恭喜。” 雷娜看到冠军奖杯就想起当日渡河后,她拒绝了队友的好意。 德国队不需要那样的荣光。 岑念:“谢谢。” 雷娜哼了一声,不再看她,一头红发依旧夺目似火。 “恭喜岑念夺得本届天赋异禀国际赛的冠军奖杯!” -- 第392页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台下掌声雷动,那些岑念认识的,不认识的,统统笑着鼓起了掌。 舞台灯光闪烁,彩色的巨大光斑在场中来回扫动,选手们身后忽然有强光照来,他们陆续转身。 身后的大荧幕已经亮了起来,上面只有一个数字,光线太强,晃得岑念眼花。 她听到周遭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台下也纷纷响起不可思议的议论声。 主持人的声音在鸟巢中浩浩荡荡地铺开,每个地缝里都能听到他中气十足,欣喜而自豪的声音。 “恭喜我们的冠军——来自中国上京市的岑念选手,打破了天赋异禀国际赛以往选手的得分记录,获得有史以来的最高奖金——460万美元!”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岑念面前:“岑念选手,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岑念冷静地点点头:“很激动。” 主持人:……看不出。 他也是对岑念性格有些了解的,为了不冷场,他迅速切换话题进入下一个环节。 “我们给冠军准备了一个惊喜!” 岑念听到惊喜就下意识看向评论员席,岑溪不见了,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竟然没有发觉。 大荧幕上已经开始播放VCR。 她一开始是这么以为的,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VCR,而是现场直播。 岑筠连坐在一辆宽敞的保姆车里,身旁坐着岑琰珠,他们两人的神色一人紧张一人淡定,截然不同。 岑筠连:“……等一等,等一等,我这袖口好像扣得不太整齐……” 于是,全球的观众就这么看着他窸窸窣窣地重新扣了一遍袖口。 节目组小声提醒:“……已经开拍了。” 岑筠连“啊”了一声,强装镇定:“那就把刚刚那段剪掉。” 节目组:“不能剪。” 岑筠连:“胶片钱剪辑费我付。”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的修片师傅呢,让他把我的皱纹修一修,还有你这能拍到我的啤酒肚吗?能拍到也修一修……回头我封个大红包,当然,要是拍不到那就更好了。” 节目组严肃的声音也不禁带上了笑:“是直播。岑先生,已经开始直播了。” “什么?!”岑筠连连忙正襟危坐起来,神色变得严肃正经,那凸出来的啤酒肚也瞬间收了回去。 转眼,他就变成了一个俊美的成熟男人。 鸟巢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岑筠连不仅没有引起众人的反感,反而让他们觉得岑念的父亲傻得挺可爱的。 这些社会精英如此,线下观看直播的普通民众更是如此。 豪富到处都是,但是一个亲民好玩,有点傻——傻得像屏幕面前你我他的豪富,却少之又少。 至于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只有他自己和极少数人知道。 后台休息室里,岑溪即使关着门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笑声。 手机开着,放着直播,一条条善意的打趣弹幕从屏幕上飘过,他看着那些带着亲近之意的评论,神色平静。 能白手起家创下岑氏江山的,怎么会是一个只知道吃喝撒野的傻瓜? 把他当傻瓜,才是最大的傻瓜。 明天开始,岑氏集团的股价和利润就要飞升了吧。 以岑筠连为代表的“亲人”VCR之后,岑念在六中的那些朋友和老师们也在下一段VCR中露面了。 “岑念岑念!我们早就相信你会是冠军了,我们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活泼单纯的同班朋友,温柔亲切的老师,想要抢镜,一句话带一个“我们六中”的校长——他们都挤在镜头里,就像是挤在岑念胸口里翻腾的喜悦。 她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到获胜的喜悦。 他们相信她,而她回应了他们的信任。 白光现过,又是一段新的VCR。 彩虹中心的几十个孩子站在活动室里,拼命向镜头招手,身后是沈莲等中心工作人员和义工。 小孩们没有章程,一叠声地往镜头里抛问题: “念姐姐你真的能看到我们吗?” “念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弹琴?” “念姐姐,我学会乘法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考我?” “念姐姐,恭喜你拿冠军了,等你回来,我想摸摸你的奖杯!” “念姐姐,我想你了!” “念姐姐……” 岑念忘了他们看不到自己,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可是同时她又有些想哭,这嘴角就变得要扬不扬。 因为这些喊她“念姐姐”的孩子,台上台下无数好奇、疑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无暇顾及,只是定定望着大荧幕里的孩童们。 徐虹让其他大人把孩童带走。 只剩她一人后,她对着镜头温和沉稳地笑了笑,一旁的字幕揭示了她的身份:“上京市彩虹重症儿童安护中心”。 “岑念,在一年前招收你为志愿者的时候,说真的,我犹豫了很久。我担心你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即使来做志愿者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你用事实向我证明——我错了。” “彩虹中心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孩子可以随意哭闹,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们懂,我们懂,却一滴泪都不能掉,很多时候,你做得比我们大人还好,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坚强又温柔的孩子。” -- 第393页 “以前我一直避免彩虹中心暴露于世人眼中,因为我吃过亏,不愿再让它成为商人逐利的筹码,接受采访前,我问过孩子们,他们愿不愿意为了念姐姐上电视,孩子们都说要上电视为你加油祝贺,他们相信你,我也就相信你。” 徐虹望着镜头的笑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好像她真的能隔着一个黝黑的镜头看到舞台上此刻抿紧嘴唇的岑念。 徐虹坚定的声音传遍全场。 “你说想要改变世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场内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停住了,鸟巢里静得惊人。 所有人都在注视台上那个背脊笔直的少女。 她身形纤瘦,五官精致柔美,因为冷淡的神情而美出一股似春雨似冬雾的仙感,这样一个外表柔美的少女,却有坚若磐石的勇敢和信念。 她很强大,强的是她直视黑暗后依然无垢的灵魂。 最后一段VCR里,出现在大荧幕中的是评论席上消失的岑溪。 他穿着蓝黑色的西装,扣得规规矩矩,内里却是一件解开前三颗纽扣的印花丝绸衬衫,露出一小片白皙平坦的胸口。 他微微一笑,风流不自知。 “念念,恭喜你取得优胜,你是岑家,也是我最大的骄傲。” “我说过,不论你取没取得冠军都要送你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就是中华不忘慈善基金会,寓意念念不忘,也不忘那些因为病重早早逝去的小天使们。” “这个基金会和岑氏集团无关,和任何商业目的无关,以你的名义发起创立,由我个人注入原始基金三亿人民币,每年的盈余都会用于帮助18岁以下贫困的重症孤残儿童及青少年得到舒缓疗护和临终护理。” 大荧幕里,岑溪笑如春风: “我从不怀疑你能改变世界,因为你改变了比世界更难改变的我。” 巨幕上的光熄灭,岑念的泪水已经冲下眼眶。 灯光璀璨,她手中奖杯璀璨,脸上闪烁的泪光却更加璀璨。 人们以为她的美是回眸时的一笑,是冷傲的一个余光,却不知道,她哭的时候最美。 美得惊心动魄,那双乌黑剔透的眼眸中就像藏着揉碎的星光,让人不由痴了。 第192章 天赋异禀国际赛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唯一的疑问就是中国科研界的泰山北斗汤老究竟收了哪一位选手做关门弟子,网上议论了几天也没说出个结果。 岑念回家休息了几天, 接到了第一封邀请。 严格来说, 是第一封没有被岑溪拦下, 顺利到达岑念手中的邀请函。 来自林家,邀请人是林兰,岑溪也收到了,岑筠连没有。 “你想去吗?”岑溪问。 岑念想了想, 点头。 自从上次在岳宗逊的寿宴上不欢而散后,她没有再见过林家人,虽然岑溪总说一切有他,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林家会因为这件事心有芥蒂。 再说,那些想要认识她的人一直找不到路子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招, 还不如给个机会, 至少掌握在自己手中。 晚会当天,岑念接到一个让她高兴的电话,她忍着没立即告诉岑溪,等岑溪晚上来接她去林家时,她坐在车里, 正在想着怎么告诉他,岑溪先笑着开口了:“有什么好事吗?” 岑念的目光下意识就看向侧后视镜——她没有笑啊? “你高兴的时候, 就会戴上这个。” 岑溪的右手松开方向盘,在她耳旁的宝石发夹上轻轻抚过。 “我的奖金到账了。”既然被看穿了, 岑念也就大大方方的回答:“纳过税后还剩不少, 我想捐给你的基金会。” “是你的。”岑溪看了她一眼:“捐一半吧, 算个心意,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看他神色,要是她再推拒,这一半他也不会让她捐了。 “好。”岑念说:“我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做什么,你帮我打理。” 这回岑溪答得爽快。 十几分钟后,布加迪威龙开进举办晚宴的酒店地下车库。 下车后,她习惯成自然地挽上岑溪的手臂。 两人来到宴会厅门口,门前接待宾客的女侍者看到了,朝他们露出亲切适度的笑容。 “欢迎两位,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岑溪拿出两张邀请函递去,在女侍者检查的时候,岑念低头看着面前铺着红布的长桌,上面摆放着样式各异的面具。 林家举办的是半正式晚会,主题神秘。 来时,岑念还在想这个神秘是什么神秘,没想到他们是想举办一场假面晚会。 “请二位选择喜欢的面具,离场前尽量不要取下。” 岑溪没有先选,看着岑念:“喜欢哪个?” 岑念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遍,选了一个白色带玉石和羽毛的半脸假面。 岑溪看她选了,跟着也拿起一个浅金色的镂空雕花半脸假面。 两人戴上面具后步入灯烛辉煌的大厅。 按规矩,应该先去找举办宴会的主人。人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林家人所在。 岑溪带着她走了过去,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林兰。 “小表弟!”林兰先看见他们,毫不犹豫就喊了出来。 她还烫着大波浪,不过换了个颜色,鲜艳似火,天赋异禀之后,雷娜的发色火了,街上的红发人大幅增加。 -- 第394页 岑溪笑着说:“我戴着面具你也认得出?” 林兰的视线把兄妹两都扫了一遍:“戴着面具也能这么吸引人视线的,除了我的小表弟和念念还有谁?” “舅舅呢?” “今晚只有年轻人参加。”林兰忽然看见了谁,招了招手:“这里。” 岑念转身,看见一个戴黑红色半面面具的青年快步走来。 在他出声前,岑念就认出这是岳尊。 岳家的人居然还能出现在林家的宴会上?不过想想主办人是林兰,好像就没什么不可思议了。 也许她不在乎上一代的恩怨纠葛。 “念念!你今天真好看!”他一走来就没歇嘴:“这是香奈儿的新款吧,要是再配条珍珠项链就完美了,我有一认识的朋友,家里做南洋珍珠的,下次我带你去他那里挑几条,戴的、收藏的,都有——” 岳尊说了一长串,眼睛都没朝岑溪那里扫。 这太不寻常了,岑念看向一旁的岑溪,他老神在在,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林兰身旁的白富美们的搭讪。 他们吵架了? 岑溪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号码,转而朝岑念看来。 “你去吧。”岑念说。 “别出宴会厅。”岑溪交代一句。 “在我这里你还怕有人拐子么。”林兰捂嘴一笑,眉眼都是风情。 “就是,还有我呢。”岳尊说。 岑溪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拿着手机走向了露台。 岑溪走后,林兰对她说:“我们去那边的自助餐台说话吧,我听小表弟说你喜欢小点心,特意请了法国的点心师傅来负责这次的餐台甜品。” 岑念点头同意。 晚会,她没什么兴趣,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尝尝自助餐台上的各式小吃甜品。 毫无意外地,岳尊跟了上来。 林兰转头看着他:“我和念念说点女孩子的贴心话,你也要凑上来偷听?” 从这宛如长姐的亲昵口吻来看,林兰和岳尊交情还不浅。 岳尊嬉皮笑脸地说:“我也想去尝尝这法国大厨的手艺……” “一边去,我要先和念念说会话,你去外面跑两圈再回来。” “真要说悄悄话?” “真要说。” 岳尊看了岑念一眼,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两人走到餐台后,林兰先客气地介绍了桌上餐点几句,岑念稳着不催问,她自己过了一会,终于开口进入正题。 “侯予晟对你怎么样?” 岑念有些意外。 她知道侯予晟有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可能性,但那是基于那本半真半假的原著小说,就目前的现实来说,要说侯予晟对她图谋不轨,她顶多只觉得他对自己有些刻意接近讨好。 就外人来说,侯予晟对她应该只是一个单纯关爱小辈的长辈而已。 “还行。”岑念含糊回答。 “别相信他。”林兰的话出乎岑念意料。 她迎着岑念惊讶的视线,嫣然一笑:“他是个没有心的混蛋,你要是相信他,就会变得像我一样。” 就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她侧身,提起宝蓝色亮片吊带裙的一边,一直提到露出有着莲花纹身的大腿根。 “这是他亲手纹的,我身上,还有很多他留下的痕迹。他把我变成他的东西,然后又不要我了,你说——他可不可恶?”她轻声笑了起来。 岑念不知道侯予晟可不可恶,但从林兰的语气和神情来看,她倒没有真的觉得侯予晟可恶。 岑念这就明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兰一直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想看她惊慌失措或者羞涩脸红的样子,然而岑念平静依旧。 “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兰松开裙子,笑道:“假话就是我希望告诉你真相,我已经回不来了,却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真话呢?” 林兰扬唇一笑,涂着正红色的饱满嘴唇比她的红发更鲜艳似火。 “真话就是我嫉妒,我嫉妒他喜欢你,想要你,处心积虑地接近你。” “你想多了。”岑念说:“我对他没兴趣。” 林兰又笑:“是啊,你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那种阴沟老鼠。你还是和我那小表弟更般配一些。” 岑念皱眉:“他是我哥哥。” 林兰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遍:“你倒是讲规矩……可惜,我们林家人,都不大讲规矩。” 林兰让她留在餐台好吃好喝,正要离开时,岑念叫住她。 “你的话说完了,我还没有。” “你还要说什么?”林兰目光惊奇地看着她。 “我想知道当年致癌药的事。” 林兰神情微微变了,她转过身来,用第一次看见她的目光仔细地审视了她一遍。 “你问这个做什么?” “考古。” “小孩家家的考什么古?”林兰笑了:“别搀和到大人的事情里来。” 岑念不躲不避地看着她,遭到拒绝也不慌张。 “侯予晟一定很愿意解答我的疑惑。” 林兰刚转的脚尖又转了回来,她看了岑念半晌,说:“陈年旧事,告诉你也行。” 岑念等着她继续说话。 “十九年前,一个港岛八卦杂志忽然曝光指责我们研发的新型感冒药西多他泰有致癌成分,致癌假药的谣言散播开后,生命制药从制药行业的龙头沦落到险些倒闭,我们出品的所有药物销量腰斩,损失最大的时候连以往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 -- 第395页 林兰回忆起往事,神情有些恍惚:“生命制药当时的董事长林成周,也就是我爷爷跳崖自杀,我的姑姑在爷爷的灵堂上流产……这件事对林家的影响,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岑念默默听着。 从前,林家的生命制药是业内龙头,它颓败了之后,岳家的越康医药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制药大厂。 从受益人来看,林家衰败后的最大受益人是岳家。 从原文剧情来看,岳家到最后分崩离,很有可能是岑溪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岳家和林家的一系列不幸有关。 “你觉得谣言背后有人推动吗?”岑念问。 “当然有了。林家家大业大,想要推我们一把的人不要太多。”林兰笑道:“西多他泰虽然是新药,但林家对它没多上心,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歹人抓住机会陷害。” “不上心?” “那时我也还小,后来才知道西多他泰只是我们研发中无意得到的副产物,我们真正全力研发的,是一种新型小分子的化学抗癌药——我们叫它Px125,当时研发已经完成了大半,预计十年内就能进入临床实验阶段,后来出了致癌谣言的丑闻,生命制药无力继续研发新药,不得不关闭了实验室,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堆废纸。” 她露出颇为可惜的神色,摇了摇头:“要是没有那场谣言,这药也差不多该进入市场了吧,没有那场谣言……我林家绝不可能会是如今的样子。” 林兰说完这么多,神色恹恹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最好别搀和进来,这里面的混水,不是你一个学生能搅动的。” 林兰说完,转身离开,留岑念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餐台边。 她走到宴会厅角落,拿过一个男人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男人纵容她的行动,却在她含着酒液踮脚朝他吻去的时候拦下了她。 “兰兰。”他拦住她,声音却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多么可恶。 林兰也不坚持,咽下酒液冷笑一声:“用完就扔,真是你的作风。” 侯予晟温文儒雅地笑道:“你又发小脾气了,我们已经分手,再亲密并不合适。” 林兰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你都问出来了吗?” “什么也没问出来。”林兰旋身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下一杯葡萄酒,说:“她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书呆子,懂什么?她连谭旌被捕和她哥有关系都不知道,我看,我那个小表弟把她保护得很好。” “念念性格单纯。”侯予晟笑道。 “你也叫她念念?” “她在道德层面是我的外甥女,叫昵称也没什么。” 林兰冷笑:“道德层面?侯予晟,你的心中就没有道德可言。” 侯予晟笑了笑,不置一词。 林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遥遥望向宴会厅另一边的岑念。 侯予晟说得没错,她聪明,但是这聪明没有在污水里浸过,干净得没有心机。 这样的人,怎么能搅和到这滩混水里来? 岑溪舍不得,她也舍不得。 她垂下眼,目光望着如血的酒液。 就这样继续干净下去吧,替他们这些已经脏了的人。 …… 林兰离开没多久,岳尊见缝插针地占据了岑念身边的位置。 “念念,你想喝什么?橙汁?葡萄酒?香槟?对了,这里还有牛奶,你想喝牛奶吗?”岳尊拦下一名端着酒饮托盘的男侍者,十分殷勤地询问岑念,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冷淡。 “橙汁。”岑念不等他伸手,自己已经拿下一杯橙汁。 岳尊一脸遗憾,伸出去的手顺势也拿了一杯香槟在手里。 来到餐台后,岑念打量桌上琳琅满目的小点心,岳尊在一旁又说话了。 “念念,你喜欢甜点吗?等下次放假的时候,我们把你哥叫上,一起去法国吃米其林大厨做的甜点。” 他一个人说得热情,岑念回得冷淡,过了一会,岳尊没声了。 她转头朝他看了一眼,他正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用目光表达了疑惑。 岳尊叹了口气:“念念,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似乎一直都不喜欢我,避着我,好像我随时会害你一样。” 他忽然说得这么明白,反倒让岑念不好反应了。 “你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强迫过你做什么吗?”岳尊问。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小点心,想了想……好像没有? “等等,你面具上的这颗石头沾了点灰。”岳尊忽然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手帕,不等岑念反应就在她的面具上擦了几下。 他没做其他的,擦完后,自然地继续起了先前的话题。 “我知道我以前混账,但是我现在真的改了。你可以去问任何人,我岳尊是不是连夜店都不去了——”岳尊停了停,不服气地说:“你哥哥还时不时地去club,我是真的洗心革面不玩了,念念,你信我吧……” “我去club什么时候成了你佐证清白的证据了?”岑溪打完了电话,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出现在岑念身旁。 她抬眸睨了他一眼。 岳尊都不去夜店了,他还去夜店做什么? 岳尊嘿嘿笑着:“优秀是要对比出来的,我只是为了让念念有个更形象的比对……” -- 第396页 岑溪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拿过一杯和岑念一样的橙汁,笑着说:“那你也去越康上班吧,既要工作又不需要应酬,这才能体现出你的优秀。” “股东大会又没有天天开,我上什么班?”岳尊嘀咕。 他们看上去又好了。 就在岑念这么认为的时候,岑溪说:“你就愿意在岳家当个闲散王爷?” 岳尊闻言沉下脸,若有所指:“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我看一个岑氏也满足不了你。”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有什么不对的?” 岳尊脸色更不好看了:“你说话怎么跟我爷爷一样。” 岑溪默默笑了。 像,怎么不像?这个道理,不是他从岳宗逊身上学到的吗?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来自洛杉矶的电话。 “你猜的没错……是岳家花钱让我用致癌药丑闻陷害生命制药的。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会遵守诺言撤诉吧?” 他前脚答应谭旌撤诉,后脚就给赌场的合伙人打了电话,让他盯着法院尽快审理谭旌一案。 谭旌曾怀着微弱的希望问他:“……你会放过我吗?” 当然不会。 所有当初把林氏当鲜肉啃噬的群狼,逼死了他爷爷和母亲的人形野兽,该进铁笼的进铁笼,该下地狱的下地狱——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岑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今天晚上的事特别多。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不接不行,留岑念和岳尊独处,他又不大放心,正好林新昶路过,他把人叫住。 “表哥,我去接个电话,你帮我照顾一会念念。” 林新昶即使戴着面具,那双眼睛里也透出强烈的震惊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 “表哥英俊过人。”岑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拿着手机走开了。 林新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岑念:“他说的是真的吗?” 岑念同情地看着这个二傻子。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格格不入的冲锋衣和法兰绒的格子衬衫,要是还猜不出来他是谁,那真的该去看看脑科了。 “确实、确实——”岳尊笑着说:“我也一眼就认出了,旁边的人哪有你醒目。” 林新昶对着岳尊却摆不出好脸色,他别别扭扭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又转回了岑念脸上。 “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拿到天赋异禀国际赛冠军——你太厉害啦,我爸妈也看了比赛,夸了你好半天——你比我当年强了许多,我只获得提名,却连三十强都没进去。” 林新昶对刚刚结束的天赋异禀国际赛很感兴趣,问了许多比赛中的细节,又姿态谦逊地请教她提高记忆力的窍门。 “我是学历史的,最羡慕的就是记忆力好的人……” 林新昶贪婪的目光盯着她,贪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他要是问怎么一心多用,岑念还能多说两句,他问的是记忆力,岑念就只能说—— “天生的。” “唉,果然。”林新昶叹了一口气。 林新昶说个不停的时候,岳尊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听。 林新昶皱眉看了他一眼,想要对岑念再说什么时,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走上宴会厅高台,宣布零点将至。 “……在座各位都是年轻人,想必光是喝酒聊天也有些腻了吧?接下来就让我们玩一个叫‘辛德瑞拉魔法’的游戏。” “零点至零点一分,参加宴会的宾客需要找到一个亲吻的人,如果一分钟后有人落单,落单的宾客将上台接受我们的惩罚。” 岑念皱眉,她看向周围,人人跃跃欲试,即使戴着面具也掩不住他们的期待,只有一个林新昶,眉头皱得比她还紧。 岑念打定主意,向着宴会厅大门走去。 她站在宴会厅外,总不至于还有人要吻她了吧? “念念!你去哪儿?”岳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脚步更快了。 “念念!” 岑念置之不理。 餐台在宴会厅最里面,她走得太深了,好不容易走到宴会厅中央,眼见大门就在不远处,变故突增—— 全场的灯熄灭了! 一阵半惊讶半惊喜的尖叫声响起,人群立即躁动起来,四面八法都是移动的脚步声。 岑念因为突然的光线变化而眼前一片漆黑,她也顾不上等待眼睛适应光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门前继续走去。 一只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她。 “念念!”岳尊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让开!”她生气了。 “念念,你别怕……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岳尊的脸还没来得及凑到眼前,岑念一脚踢在岳尊要害转身逃走。 他竟然想趁机亲她! 岑念真的怒火腾腾了,这是哪门子的游戏?这是对她的侮辱! 她想要摆脱岳尊,却发现不止岳尊,还有其他男人伸手试图抓住她。 她目不能视,他们却好像都能在黑暗中准确看见她的身影一样,第一次,她心里升起慌张,慌张中,夹杂着她不愿承认的害怕。 太黑了。 岑溪在哪里? …… 岳尊追逐在慌不择路的黑发少女身后,就像在追逐一只美丽惊慌的蝴蝶。 -- 第397页 她的面具上闪着月光一般的粼粼波光,衬得她更加美若神女。 一分钟快结束了,他必须赶快……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逃跑的少女忽然被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抓住,一把拉入怀抱! “念念!” 岳尊目眦欲裂! …… 岑念回过神时,已经落入一个宽阔怀抱。 她下意识挣扎,鼻尖却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气,这缕香气淡如薄雾,安静如寒冰,像是夜色中开满鸢尾花的荒废花园。 只有她知道,这摇曳的风情下藏着无声的孤独。 她忽然不挣扎了,安静地任他抱着。 就在刚刚还让她不安的黑暗,再也不能让她慌乱一丝一毫。 因为他在这里。 她脸上的面具被取走了,她看见那张在黑暗中闪烁着诱人磷光的半面面具在黑暗中飞出一条弧线。 消失不见。 岳尊还在气急败坏地呼喊她的名字,其中也有担心和心焦,但是她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的气息在靠近。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痒痒的,热热的。 岑念忽然伸手,抚摸他脸上的面具,他不动,停了下来任她摸索。 镂空、雕花、半脸。 在她抚过时自觉闭上的双眼,眼皮下条件反射的颤动,小婴儿一般柔软纤长的睫毛,她指尖下,都是他的温柔。 是他。 她收回手,他却没有继续前进。 她的双眼已经能够适应黑暗,她迎着他的目光,看见他眼底的挣扎和克制,痛苦和爱意。 她被他深沉复杂的眼神震慑,鬼使神差下踮脚迎了上去。 两张嘴唇轻之又轻地碰在一起,克制而守礼,交融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灯光亮起,岑溪忽然撤离。 “岑溪——!!” 岳尊一个箭步冲来,提起他的领子就打出一拳。 岑念的心猛地提到喉咙口,她刚要伸手去拦,岑溪抓住岳尊打出的拳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另一只手给了岳尊干脆利落的一拳。 尖叫声四起,周围的宾客如鸟兽群散。 岳尊踉跄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岑溪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露出不以为意的散漫微笑。 “尊少,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问我做什么?你——”岳尊凶狠的视线落到岑念身上,话语一顿,吞下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怒声说:“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什么?清楚你抹在念念假面上的荧光粉吗?” 岳尊一滞,他本能看向岑溪身旁的岑念——她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只有厌恶。 “不是的……念念,我只是害怕一会找不到你……”岳尊慌张了。 “这是怎么了?” 林兰和几个青年男女出现,扫了剑拔弩张的三人一眼,明白了。 “好了,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别让人看了笑话……” 林兰拉了拉岑溪,没拉动,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岑溪脸上的笑消失不见了,他尖锐冰冷的目光射向已经失了气势的岳尊。 “该我问问你——岳尊,你想做什么?” 岳尊又一次看向岑念,然而她根本不愿看他一眼。 “你有没有想过,在黑暗混乱的环境中,如果没有我,面具上有着荧光粉的她会怎么样?” 岑溪冷冷说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对她耍手段,不要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我反复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吗?” 岳尊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着兄妹两人,嘴角仍有鲜血溢出,但他顾不上擦。 “小溪……”林兰再次拉他,被岑溪挣开。 “表姐,您该学学怎么做保密工作了,晚会安排泄露,还有什么资格叫惊喜晚会?这场晚会,恕我们不能坚持到最后了。” 岑溪说完,握住岑念手腕,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 “我不堪……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身后,传来岳尊低哑的声音: “你扪心自问,换了岑琰珠,你还做得出这种事吗?” 岑溪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嘲讽,又像是感到可笑,他笑了笑,说:“有必要的话。” 他再没停留,握着岑念的手大步离去。 …… 他一路沉默无声地走着,她的手还握在他的手中。 岑念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除了刚刚隔着面具的那一眼,她清楚看到了他一直藏在漫不经心微笑下的痛苦和克制不住的爱意。 电梯关门后,狭窄的空间里气氛更加安静微妙。 “你知道吻的是谁吗?” 岑念抬头望去,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岑念知道。 她先知道,后吻人。她知道岑溪想问的是什么—— 如果她知道面前的是岑溪,为什么她还要主动吻上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就像是鬼神的一个玩笑,那一瞬间,她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回过神时,已经碰到他的嘴唇。 岑溪误会了她脸上的茫然,伸手将她落在肩前的发丝轻柔别到耳后。 他轻声说:“……以后不许再随便亲人。” 她张了张口,说出的却是:“你是故意当着众人和岳尊决裂的?” -- 第398页 “我们早晚会走到这一天的。”岑溪说:“让别人看见也好。” “……你怀疑岳家主导了致癌药丑闻?” “不止。” “还有什么?” “念念……”他看了过来,无奈的目光示意她在这个秘密前止步。 岑念反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什么?” “……” 沉默得太久,岑念决定挑破这层窗户纸。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踏进这滩混水。 “你怀疑,林茵不是自杀。” 岑溪深深地看着她。 狭窄的电梯里,寂静的空气沉得快要停止流动。 她真的猜对了。 岑念眼前不由浮现出她看到的那个画面,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躺在地上,大睁的瞳孔中没有丝毫光彩。 她一直都在心底有着淡淡的疑惑。 一个跳楼自杀的人,为什么会正面朝上? 第193章 二十天后,谭旌的案子结束, 他被美国司法判处六年有期徒刑。 岳家找遍门道也没能把人引渡回国, 直到这时才真的开始醒悟, 岑溪,早已不是他们眼中只能依附父亲存在的贵公子了。 坐落在紫禁城旁的岳家大宅里,佣人穿梭不停,神色匆匆。 岳宗逊紧闭的卧室大门打开, 家庭医生带着护士走出,房间里剩下的只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岳宗逊和岳家男丁。 “爷爷,您要保重身体。”岳宁上前,为岳宗逊捏好被角。 “风雨欲来……让我怎么保重身体?当年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发现, 你确定那一批次的都销毁了吗?”岳宗逊问。 岳秋洋说:“都销毁了。” 岳宗逊点了点头, 稍微放了点心。 他叹了口气:“岑氏最近有什么动静?” “岑氏在重整股权,现在岑氏父子已经握有公司85%的股份。” 岳宗逊说:“岳尊呢?” 岳宁看向父亲,岳秋洋说:“已经通知了,应该要到了。”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岳宁说:“请进。” 岳尊走进卧室, 带着一双布满血丝的颓废双眼走到岳宗逊床前:“爷爷……” “你还有脸叫我爷爷!” 岳宗逊在床上抓了一把,没抓到东西扔人, 瘦鸡爪一样的手在被子上不断颤抖着。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把自己搞成笑话, 也让我们岳家面上无光, 真是孽障!” 岳尊神情阴鸷, 沉默不语。 “爷爷,别生气,阿尊也是少年冲动。”岳宁说。 岳宗逊怒声说:“你别替他说话!有二十几岁的少年吗?!” 他的怒吼在卧室里回荡,岳宁对岳尊说:“阿尊,你对爷爷说几句软话,这件事是你莽撞了。” 岳尊冷笑着看他一眼:“不要你假好心。” 岳家这艘大船已经进入摇晃不稳的时期,岳家局势不稳,人心跟着也就不稳了。 岳宗逊已经无暇顾及下面两个孙子的明争暗斗,他说:“你把所有和岑溪交好的人物名单列出来。” 岳尊表情变化,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警惕:“……做什么?” 岳宗逊看到他这副样子,更是恼火:“还能做什么?!你一定要等着岑溪的刀落到你脖子上才明白现在该做什么吗?” 岳尊神色黯然:“……” 岳宗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阿尊。” “是,爷爷。” “我让你们一起胡作非为不是为了让岑溪反过来把你感化的。” 岳尊:“可是岑溪……” 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们之前动了手,友情是破裂了,但是如果交出和岑溪交好人员的名单,那就是在向岑溪捅刀子了。 岳尊已经做好和岑溪各走一边的心理准备,却没想过有一天要捅岑溪刀子。 可是不这样,又要如何? 岳尊陷入迷茫,觉得自从岑溪从英国回来后,一切就都变了,如果他们还在英国,如果他们还像以前那样,该多好啊…… 岳宗逊看着岳尊失魂落魄的样子,转头对岳秋洋冷笑:“你教的好儿子。” 岳秋洋沉默不语,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 自从那天假面舞会过后,岑念的脑海里就始终转着林家的事,她有一种预感,她能揭开真相。 岑溪不希望她管这件事,但是她已经无法不管,她想帮岑溪的忙。 一天后,她决定去图书馆查一些老黄历。 岑琰珠离开岑家后,她以前的那个司机就去给岑筠连开车了,岑筠连的司机齐佑,开岑筠连新提的宾利,正式成为她的专属司机。 一大早,她就坐着齐佑开的车去了图书馆。 下车的时候,齐佑叫住她:“……二小姐,您就这么进去?” 岑念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齐佑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3M口罩递给她。 “天赋异禀国际赛的热度还在……注意安全。” 他说得有道理,岑念接过口罩:“谢谢。” 戴上口罩后,岑念走进图书馆,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也许是今天下着蒙蒙小雨的缘故,图书馆里的人比往常要少得多。 她在报刊室呆了很久,再次筛查了当年的所有报道。 -- 第399页 致癌药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林成周跳崖自杀以证清白后,人民日报刊登了批评网络暴力和以谣传谣的新闻专题报道。 同年,健康报就报道了越康医药新药研发成功的消息。 从动机和岑溪的一系列行动来看,岳家就是策划“致癌药”丑闻的幕后黑手,但是这和林茵的死亡似乎没有关系。 林茵死亡,对岳家有好处吗? 岑念仿佛陷入了一个迷雾阵,她还缺少拼凑事实的线索,只能雾里看花。 她走出报刊室的时候,正好碰上成言抱着两本书从隔壁借阅室走出。 “岑念?”成言停下脚步,试探地叫了一声。 岑念点头。 “你也来看书?”成言笑了。 “看完了,我先走了。”岑念说:“再见。” 岑念心里有事,在图书馆呆不住,和成言道别后就匆匆离开了。 成言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大门,苦笑一下,转身继续往图书馆二楼走去。 岑念走出图书馆,在大门口给齐佑打了电话后,又拨出了一个号码。 “念念?”成熟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想见林兰。”她说。 …… 岑念到达约定的咖啡馆时,意料之中地见到了站在林兰身旁的侯予晟。 他虽然跟来,但还算识趣,主动说:“你们聊,我去给你们点餐,念念想喝什么?” “拿铁。” “林兰呢?” 林兰朝他扔去一个白眼:“老样子。” 侯予晟离开后,林兰对岑念说:“看见没?打电话哄我出来的时候一口一个兰兰,现在你来了,我又成了林兰了。” 岑念不想和她聊侯予晟。 “我想问你林茵的事。”她开门见山。 “林茵?”林兰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林茵和岳家的关系。” “我姑姑和岳家?”林兰露出疑惑表情:“她和岳家的唯一联系就是你父亲——你知道你父亲和岳秋洋交好吧?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姑姑高中的时候和他们读一个学校,除此以外……”她摇了摇头:“我觉得没别的了。” “那就和我说说你姑姑吧,什么都可以。”岑念说。 林兰沉吟片刻,目光落到正在餐台点单的侯予晟身上:“看在你让我们见了面的份上,告诉你也没关系,不过我知道的不多,只能告诉你我还记得的。” “可以。” “我姑姑是爷爷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当做掌上明珠长大,那时候生命制药是国内第一制药大厂,我姑姑七八岁的时候,想和我姑姑订娃娃亲的人家能从东城排到西城,不过我爷爷很烦娃娃亲这种事情,全都回绝了,说是我姑姑结婚的人选,一定要是她自己喜欢的。不过,这些都是我从二叔那里听说的,我姑姑七八岁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我姑姑结婚在当年不算早,她好像是二十二三岁的时候结婚的,那时候我才几岁,但是还记得我姑姑结婚后经常回娘家来住。我每次看见她,她都不开心。”林兰看了一眼岑念。 林兰回忆当年,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爱惨了我姑姑,我听说,岑筠连是从高中起追求我姑姑的,他追求了好几年,我姑姑都要大学毕业了才终于松口,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愿望,居然是以后嫁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的人。最先知道岑筠连有私生子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想是不是一个误会。” 林兰看了岑念一眼,说: “我说句实话,你和岑琰珠虽然不是我姑姑的孩子,但我对你们没有恶感,我能理解你父亲,一年如一日的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太累了。我一直都觉得……林茵不爱你父亲。她可能喜欢过岑筠连,但从不是爱。”她顿了顿,说:“我觉得,她一直都还爱着高中交往的那个男朋友。” 岑念直觉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她高中的男朋友是谁?” “我忘了。”林兰耸了耸肩,说:“我听到二叔和她关着门说话,我二叔问她是不是还忘不了高中交往的那个男生,她不说话。那个男生的名字,好像是两个字的。” 话匣子打开了,林兰说得随意多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二叔直到现在都为当年支持妹妹下嫁的事情后悔……他是一个好男人,是我唯一知道的对妻子忠诚如初的男人。其实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当年要嫁给岑筠连,是我姑姑一意孤行,其实我们家是看不上你父亲的,他就一暴发户,要不是岳秋洋几次上门劝说我爷爷,给岑筠连又是担保又是说好话,我爷爷哪会给你父亲好脸色?” 岑筠连娶亲不利,居然是岳秋洋上门为他说好话拉拢岳父? 这到底是朋友还是家长 岑念心中疑惑,觉得岳秋洋对岑筠连未免太好了。 难道他是个热心的义气人? 林兰看出岑念所想,笑着说:“岳秋洋对你父亲是真的没话说,我姑姑刚嫁到你家的时候,他们来吃回门饭,我亲耳听到你父亲说,他能娶到我姑姑还要多亏岳秋洋为他说好话。” “为什么你爷爷和姑姑要听岳秋洋的话?”岑念问。 “因为他有这个份量啊!”林兰毫不犹豫:“岳秋洋是岳家的独苗,显而易见的唯一继承人,岳家底蕴又厚,即使是我们林家,也不敢在岳家面前称一句世家——岑家就更不行了,在岳家看来,岑家大概只能算泥腿子吧。岳秋洋说岑筠连是好人,值得托付终身,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爷爷怎么也要多看岑筠连几眼。” -- 第400页 岑念沉默片刻,问:“你知道他们三人读的哪所高中吗?” “我姑姑读的高中……好像是京……对,京大附中。” “我哥哥问过你这些吗?”岑念问。 “他一定调查过,但从没问过我。”林兰笑道:“岑溪看着随和,实际上,他谁都不信,包括林家。不过……我猜,他现在应该有信任的人了。” “为什么?” “如果他不信任你,你也不会坐在这里调查这些陈年旧事了。” 岑念正在回味她说的话,她忽然问道:“你怎么看道德不允许的感情?” “……什么意思?” “同性恋、恋物癖、血亲相爱……这些,你怎么看?” “为什么要我发表看法?”岑念说:“这和我无关。” “你说的正好是我想说的。”林兰说:“没有骗婚的同性恋、没有偷盗他人物品的恋物癖、没有打算产生下一代的血亲相爱,和世人,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要说自私——”她低声嘲笑:“连他人的心脏为谁跳动也要指手画脚的旁观者才最是自私,他们指责,仅仅因为对方超出了自己的三观想象,仅仅是因为自身因为这惊世骇俗的感情而不快厌恶。实际上,别人喜欢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岑念惊讶地看着她,她说的这通话可以用离经叛道来形容,要是坐在这里的是个老古板,一定会被她这些话给活活气死。 林兰为什么要忽然对她说这些话? “我说了这么多,你的看法呢”林兰问。 “我说了,和我无关。”岑念说。 “如果对象是你身边亲近的人呢?”林兰追问。 “我尊重他们的个人选择。” 油盐不进。林兰丧气地挥挥手:“木头脑袋,他看上你什么?” 岑念:“?” “点单”点了半个小时的侯予晟终于端着一托盘的食物归来。 “你们聊完了?”他刚准备在岑念身边坐下,岑念飞快滑到中间,占据大半条卡座,与此相反,林兰往里坐去,还朝侯予晟抛了个媚眼。 侯予晟神色无奈地在林兰身边坐下。 他也不顾忌身旁的林兰,直截了当地说:“岑溪感染了你,你也怀疑林茵的死不是自杀?” 岑念看向两人的表情,侯予晟和林兰同样平静,说明他们早就知道岑溪怀疑林茵的死亡真相。 “你知道什么?”岑念问。 “我知道的比你多,但是我依然认为林茵是自杀。”侯予晟把三杯咖啡依次放到各人面前,“糖精要么?” “不用。” “林茵患了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中期了,像胰腺癌这种病,除非早期发现切除,否则一扩散就和晚期无疑。林茵每天承受癌痛,止痛药从一开始的曲马,到后来的吗啡和杜冷丁,剂量越来越大。这种阿片类止疼药,用得多了会成瘾,用得少,会疼死人……林家觉得,比起疼死人,还是成瘾好上一些。”他沉默片刻,说:“林茵死前,过得很痛苦。” “她多次请求林家带她去瑞士安乐死,每次都被拒绝了。这件事,林家许多人都知道。” 林兰睨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侯予晟说:“我有自己的门道。” “我知道,你就差把上京世家的门墙钻穿了。”林兰笑骂。 “林茵一心想死,她求过许多人,你回去问问你母亲,说不定她也被林茵求过。对那时候的林茵来说,活着比死去更痛苦。她选择激烈的跳楼轻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侯予晟看着她,等待她开口。 岑念沉默半晌,说:“我会参考你说的话。” …… 岑念离开后,侯予晟给岑溪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好像电话的主人并不在身旁,侯予晟耐心地等待着,始终没有先行挂断。 侯予晟知道岑溪对自己没有好感,一直都没有。 他甚至怀疑,岑溪知道当年的串珠事件中,是他亲手拆下了串珠放在楼梯口,协助侯婉完成了一次陷害。 可是岑溪从来没有问过,等到侯婉被赶出岑家后,他也依然没有提起过。 侯予晟这就懂了。 不愧是亲父子,用人的策略一模一样,工具人能用就用,即使从前有些小龃龉,那也暂时当忘记了。 现在他没用了,自然就被岑家两父子毫不留情一脚踢开。 终于,这场耐性的较量结束,岑溪接起了电话。 “喂。”他的声音低沉平静。 “你知道岑念在调查林茵的死吗?”侯予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问出了关键。 “……” 侯予晟扬起嘴角:“你不知道?” “你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止。”侯予晟笑道:“现在我也参加不了股东大会啦,闲得慌就爱说话,还最爱和旧人说话。” 身旁拿着马芬杯吃得嘴唇染上巧克力的林兰轻轻掐了他一把。 “能让岑念心甘情愿为你调查走访,你确实厉害。我一直以为我最大的对手是岳尊,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居然是你。” “……你们在哪儿?” 侯予晟避而不答,笑着说:“岑溪啊,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世界上最不可能拥有这个宝贝的人就是你和你父亲。你知道吗?你现在——在做禽兽。” -- 第401页 “你看不起我,现在却成了和我一样的人,这份滋味,如何?” 许久之后,岑溪说: “好得很。” 电话在侯予晟的哑口无言中挂断了。 林兰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岑溪的回答,她笑着把腿翘到侯予晟腿上当作脚垫,舒服地靠在卡座椅背上,说: “想赢我那成了精的表弟,你还早着呢。” …… 岑溪挂了电话,立即拨给齐佑。 “你们在哪里?”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过了一会,齐佑说:“京大附中。” 岑溪挂断电话,起身拿起衣架上的西服外套就往外走。 “岑总?”助理正好开门走进。 “转告李秘书,之后的行程给我推了。” 岑溪和他擦肩而过。 坐在车里往京大附中赶去的时候,他依然冷静不下来。 岑念好大的胆子,她明明已经猜出里面有条人命,居然还敢四处调查,如果她有个万一…… 红灯将他的车堵在十字路口,岑溪心不在焉地数着上面的数字等待绿灯。 她这么冒险,还不是因为想给他帮忙吗? 因为把他当做真正的哥哥…… 如果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哥哥,如果她知道自己对她…… 岑溪满腹苦涩。 …… 陈文亮从那辆锃亮的宾利车里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脚步虚浮。 他以前坐过最贵的车就是一百来万的奔驰,车还是别人的,他自己总是开一辆二十多万的大众。 忽然坐了崭新的宾利,金钱腐蚀了他的双脚,想让他病倒在宾利清香柔软的真皮车厢里。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 他在十几分钟前接到岑念的电话,面对这位宝贝活招牌、当红掌中宝、甜甜心头肉的召唤,他二话不说就撂下牌友们来到路边等着人来接。 这辆锃亮锃亮的宾利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岑念的脸从玻璃窗后露了出来,她皱着眉头:“还不上来?” 陈文亮连忙上车,颤抖的手拉了车门三次才拉开。 上车后,他才知道,岑念要找京大附中的校长。 他立马就急了,连忙问她是不是六中哪里不好,她想转学了。 “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六中都给你配备!” 岑念说她不转学,只是想调查一些陈年旧事。陈文亮这才得知她父亲以前读的是京大附中。 管她想调查什么,不转学就好。 不转学,她提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于是,陈文亮做了她和京大附中校长之间的中间人,把来意一说,和对方约好了在京大附中的校长办公室里见。 他们来到京大附中的时候,京大附中校长先来,校门敞开就等着他们。 岑念进入校长办公室时,京大附中校长已经烧好水,准备好茶叶了,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应该是林茵读高中时的班主任。 “欢迎欢迎。”京大附中校长无视陈文亮,热情地和岑念打着招呼:“这是你第二次来京大了,上次七校联盟没机会好好参观,一会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参观一下校园吧?” 陈文亮:这老贼,光天化日挖我墙角! 陈文亮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京大附中校长伸出的手,用力握着,满面笑容:“嗨呀,我早就听说你们学校的操场比我们的大,上次我确实没来得及参观,既然您这么热情,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走走,我们这就去操场上走两圈——” “谁说和你——我——” “走吧,走吧,和我客气什么——我们哥俩今天一定要走个一万步出来……” 陈文亮抓着在他怀里扑腾的京大附中校长远去了,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岑念看着一脸尴尬的老教师,主动开口:“你好,我叫岑念。” “你好……我姓赵,已经退休了,你就叫我赵老师吧。” 岑念点点头,直接说明了来意: “赵老师,听说你是林茵的班主任,我想向你打听关于林茵、岑筠连、岳秋洋三人的事。” “你想打听什么呢?” “他们当年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啊。”赵老师回忆着:“他们三人是个小集体,平时都是一起吃饭一起放学。” “他们三个人里,岳秋洋的成绩最好,偶尔我还看见他给两人课后补习,岳秋洋是个优秀的,高二的时候,他还竞选成学生会主席了,在学校里人气一直很高。” “你爸爸呢,长得好看,有许多女生给他写情书,还有其他学校的女生逃学过来,躲在门口偷偷看他呢。我记得,有一次我没收了他的漫画书,那本书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寄来的,就连书里也夹着一张情书。不过他不跟其他女孩玩,天天都当你妈妈的小尾巴。” 赵老师仿佛想到当日情景,忍俊不禁。 “还有你妈妈——” 他似乎不知道林茵不是她的生母,岑念也没去纠正他。 “你妈妈家世好,长得又漂亮,学习不错人缘也好,谁都挑不出错。她读书那会,大家都说她是京大附中的金花。” 岑念听完,问:“在你看来,林茵喜欢岑筠连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老师避开她的目光。 -- 第402页 “赵老师,一个人不敢与人对视,在心理学上来讲有心虚的嫌疑。”岑念说:“你在心虚什么?” 赵老师沉默一会,说: “不是我故意拿乔……实在是有些话不好对当事人的女儿说。” “请你告诉我。”岑念坚定地迎着他的视线:“我是当事人的女儿,也该有知晓事实的权利。” “……我确实不太清楚,他们都是三人一起行动,就算有人落单,落单的也是岳秋洋。”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只知道当年班里有传闻,岑筠连在追林茵,但是林茵不答应。” “你个人怎么看?”岑念继续追问:“林茵对岑筠连有好感吗?” “男女好感……应该没有吧。林茵有些高傲,应该看不上那时候的岑筠连。” “那她看上了谁?”岑念问。 赵老师:“这……” 岑念盯着他的面部表情,不放过一丝变化:“岳秋洋吗?” 赵老师连忙摆手:“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到底是拉家常还是审讯啊?他都快出汗了! 眼前的少女只有十七岁,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思变化完全被她看破,有心将某些问题含糊带过,她一个眼神扫来,他就觉得心慌,实话不知不觉就出来了。 “你是怀疑——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她问。 赵老师顿了顿,找不到话来搪塞,只得老实说道:“当时班里传过他们是三角恋的绯闻,林茵总喜欢缠着岳秋洋,但是岳秋洋对她爱理不理,林茵愿意和岑筠连来往,也是因为中间有个岳秋洋的缘故。” 岑念沉思了一会,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滴答走动的声音。 赵老师这才有时间在心里细想了一下她提出的这些问题,越想越心惊。 她是怀疑林茵和岳秋洋…… 岑念忽然的又一个提问打断了他的思路。 “林茵在高中时期交了个男朋友,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赵老师摇了摇头,铁了心要尽快从这桩家丑中抽身而出,他说:“我可以给你找找林茵高中时期最好的女性朋友电话,你自己打去问吧。” …… 岑溪赶到京大附中校门的时候,岑念正坐在宾利里等他。 “岑念——” 他有心端出哥哥的架子教训她一顿,看到她干净的眼眸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念念,你做这些事,怎么不先问问我?”岑溪神色无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岑溪说:“我怕你有危险。” 岑念本想说自己能保护自己,忽然心念一转,说: “难道你不会保护我吗?” 岑溪愣住,片刻后露出挫败表情:“……说不过你,但是下次要做什么,先和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岑念惊讶之余,在心中对诸宜表达感谢。 看来她苦口婆心传授给“御男秘籍”还是有些用的。 就是诸宜应该想不到,她会用在哥哥身上。 岑溪来了,她也就不需要司机了,让齐佑打车回家后,岑溪开着宾利送她回家。 回家后,她把岑溪拉到自己卧室,把今天一天的收获都告诉了他。 别的岑溪都已经知道,但是岑念却探索到一条他不知道的新线索—— “高中时期的男朋友?” “我给林茵高中时的好友打了电话,她告诉我,林茵对这个人忌讳莫深,从不带出来和她们见面。” 岑念说的这些都是岑溪不知道的事情。 他一叶障目,专心调查林茵死之前那一段时间的事,却疏忽了她遥远的过去。 “那么,没人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不,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却偶然听到过林茵和那个人打电话,她说,林茵叫他单海——读音是这样,但具体是不是这两个字她不清楚。林兰也说偷听到林茵和林赞关于那个人的对话,她忘记了对方的名字,但是记得是两个字,和单海不谋而合。” 岑念说完今天的所有收获,等着岑溪消化。 过了一会,岑溪终于开口。 “我会派人调查这件事。” 岑溪看着她,眼中含义不言而喻。 “我还会插手。”岑念说。 “念念——” “如果是我遇到困难,你也会乖乖听我的话,在一旁袖手旁观吗?”岑念问。 岑溪:“……” 她是越来越会说服他了。 他喜欢她的聪慧和坚定,有的时候,却又希望她像个好哄的傻白甜,乖乖呆在他建造的温室里。 可是这样,她也就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岑念了。 岑溪叹了口气,说:“你可以继续查,但是你必须把自己的安危放到第一。” “好。” “傻念念。”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我可以失去线索,但不能失去你啊。” 第194章 当天深夜,岑念心里还记挂着白天探寻到的事。 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时针指向11点, 分针即将归零, 她的另一个“一天”才即将开始。 房间里的灯都熄灭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干脆睁眼看着紧闭的玻璃窗。 窗外月色晦暗,群星隐没, 有一片灰黑色的云雾粘在窗边,正慢慢侵蚀着深沉的夜空。 -- 第403页 在这样沉静的夜里,最适合思考。 她心中有股烦躁,总觉得自己漏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林茵高中时有个神秘的男友,谁也不说, 谁也不让见, 直到很久以后,林赞还在问她,是不是没有忘掉那个人。 他叫单海。 shanhai。 岑念在舌尖默默碾磨这两个字,脑中那片因为往事迷雾而混混沌沌的天空仿佛有一丝裂缝出现。 shanhai…… 她忽然坐起,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 听到一个名字, 普通人的第一反应排在第一的就是姓氏。 如果不是呢? 如果这没有姓,只是一个名, 或者,这根本只是一个昵称, 一个假名…… 她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山海”。 如果说, 这是一个假名……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因为惊讶,因为兴奋,因为即将入手最重要的那一块真相拼图—— 她稳住心神,在“山海”的下面,又写出了三个字。 “岳秋洋”。 岳,意指高大的山。 洋,意指被水覆盖的广大地方。 林茵的高中男友……是岳秋洋。 如果以这个结论逆推,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茵不能将恋爱公之于众,因为岳秋洋最好的朋友喜欢她! 她必须要有一个称呼他而不被发现的,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昵称,所以才有了“山海”! 为什么林茵会听岳秋洋的话嫁给不喜欢的人,因为岳秋洋是她喜欢的人! 电光火石间,笼罩在岑念脑海里的迷雾被闪电劈开,露出后面刺目白光! 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时停世界那道通往过去的金属大门前。 白色的冷气从门外不断流进,金属大门上已经结上了冰霜。 电子控制屏上,恒温26摄氏度的玻璃世界正在急速降温,红色的警告灯不断闪烁: “警告,温室温度过低,警告,温室环境正在遭受破坏,警告……” 这里曾是她的伊甸园,她的亲人,自以为是地为她创造出的伊甸园。 最初,最后的伊甸园。 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这或许是她最后保存伊甸园的机会。 只要她伸手推上这道门,将凛冽的寒气关在门外,将真相关在门外。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养育她数年的伊甸园,毫不犹豫踏出了金属大门。 □□的双脚落在寒霜冻结的地上,针扎般的刺痛从脚底阵阵袭来,依然阻挡不了岑念前进的脚步。 走廊上出现了四道门。 她按照顺序,推开了第一道门。 门里是一间被橘色夕阳照暖了半边的空教室,隐于昏暗的另一半里,有一对身着校服的少男少女。 少年虽然样貌俊逸,但神色冷淡,他姿态随意地坐在一张课桌上,双手撑在腿旁的课桌上,少女就趴在他的胸口,手亲昵地扯着他的领口,用甜蜜而心动的眼神仰视着他。 “既然你不想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一个只有我知道,只属于我的名字。” 少年心不在焉,连嘴唇都没张开,仅仅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她靠在他的胸口,柔声说:“你的名字里有山也有海,我就叫你山海好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少年敷衍地说了一句喜欢。 陷入恋爱中的人可能都是瞎子,也可能都会装瞎。 少年脸上不加遮掩的敷衍就像丝毫没有被察觉一样,少女依然兴致勃勃。 “提起山海,你会想到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提起山和海,我就会想起天涯海角。岳秋洋……我想和你走到天涯海角,你呢?” 被叫到名字,少年终于有了多的反应,他懒懒提起眼皮,没有温度的目光投到她期待的脸上。 “……傻瓜,地球上哪有天涯海角。” 光渐渐暗了。 夕阳落下,教室里的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岑念转身走出,打开了第二扇门。 门里是毕业典礼散场后的舞台后台,厚重的红色绒布遮不住背后的争吵,少女扑上去抓住少年,哭着挽留。 “为什么要分手?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说出来,我可以改呀!”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少年无动于衷。 “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山海,山海……我不要分手……”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惋惜,他礼貌而含蓄地说:“我叫岳秋洋。” 言下之意,我不是山海,也不是你的男友。 少女情诗,读者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人。 少年无视不断落下泪珠的少女,拍了拍她的手臂,就像一个关爱她的好心人,他说:“以后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了,现在分开对我们都好。” “怎么会天各一方呢?!”少女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的手:“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们填的一个志愿,我们还会在一个大学见面呀!” 少年望着满脸泪痕的少女,眸光深深,藏在眼底的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厌恶。 他笑着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第一志愿落选了,我不能去京大了。” “那你去哪里?还在上京吗?”少女急切地说:“不在上京也没关系,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就是去外省读书我也可以坐火车来找你——” -- 第404页 “我要出国留学。”少年温柔地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现在分开,对我们都好。”他再次说道。 少女看出他眼中的决绝,抓着他的衣袖泣不成声。 “分开以后,忘了我吧。”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时间,我希望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希望……山海,始终是你一个人的山海。” 光线又一次暗了下去。 岑念转身离开空无一人的后台,继续推开第三扇门。 门后的少男少女已经长大了,少年脱下校服,摇身一变成为俊雅男人,少女染了发,精心化了妆,穿着香奈儿的套装,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美丽女人。 他们坐在透着明亮日光的咖啡厅里,林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岳秋洋放下咖啡杯,温文儒雅地笑着:“筠连是个好人,他追求你那么多年,你也看到了,既然兜兜转转又遇到了一起,不如你就答应他吧。” “你要我和他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兜兜转转又遇到一起的,明明是……” 她祈求地看着他。 “你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他眼前。”岳秋洋的假笑收了回去,他盯着林茵,神情阴冷:“让人为你魂不守舍、伤心失意难道是你的爱好吗?” 林茵又委屈又惊慌:“我……我只是想见你啊!” “是吗?我该谢谢你的厚爱。”他勾了勾嘴角,神色里掩不住的讥讽和厌恶。 林茵看着他,和记忆中相差甚远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岳秋洋伸手,掌心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先前的嘲讽和厌恶好像都是过眼烟云,他用“山海”的模样温柔地看着她,说: “筠连昨天因为你在酒吧大醉一场,喝到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抢救,就算昏迷的时候,他也在喊你的名字。我们三人相识一场,难道你真的舍得他这么颓废下去?我知道你还念着我,但是在筠连对你的感情面前,我自愧不如。” 他望着林茵的眼睛轻言细语,每一句都像是恶魔附在耳边的呢喃: “如果你和筠连在一起了,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三人聚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旅游……” 林茵已经呆住了,眼泪从她眼中落下而不自知。 岳秋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拿出纸巾,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擦完后,他直视着林茵的泪眼,轻柔但不容拒绝地说: “去吧……去医院看看他。” 林茵提起包,步履蹒跚地走了。 光线暗去,咖啡厅里的顾客和职员接二连三不见,岳秋洋如同一座沉默的枯山,一动不动地坐在已经冰冷的咖啡前。 他看着那杯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是一杯咖啡啊。 终于,连他也消失了。 岑念隐约有种预感,猜到了最后一扇门是什么。 她推开最后一扇门,门里是林茵病重时住的那间病房。 屋里,林茵抓着床前的齐佑,逼问:“我要你答应我——即使我死了,你也要替我保护我的儿子!” 她枯瘦如柴,面白如纸,看不出一点从前鲜活的模样,那双眼睛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锐利明亮,她残存的生命火焰像是在不顾一切燃烧,不到灰飞烟灭不肯熄灭。 “你不会死的。”齐佑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过水一样。 “我要你答应我——我死后,你不会离开岑家,你会替我保护我的儿子,永远不会背叛他,不论他要你去做什么,你都去做——” 林茵激动不已,皮包骨头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喘着粗气,哑声说:“我要你答应我——即使有一天他和岑筠连站在对立面,你也会不计代价地帮我的儿子——” “岑董是我的恩人……” 林茵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一样,发出两声短促而古怪的大笑:“恩人?你报恩的方式,就是觑视他的妻子,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趁人之危、趁虚而入吗?!” 齐佑被她一串质问逼得浑身无力,他的脚步后退一步,然而林茵又把他拉了回来。 齐佑一米八几的个子,在林茵面前却像一艘叶片做的小船,面对风浪一般的指责质问毫无还手之力。 他面露痛苦,他望着林茵的眼睛也是痛苦的,痛苦淹没了他,然而这沉重的苦海中,隐约起伏着深沉的爱意。 “是我的错……我没有忍住……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岑董……”他弱声说,那低若蚊吟的声音近似□□。 他快要被她逼得崩溃了。 林茵却收了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把嘴唇和布满泪痕的嘴唇贴了上去。 齐佑浑身一颤,他痛苦地闭上眼,男人的眼泪从眼皮下滚落。 这是岑念在第三扇门里见到的技巧,岳秋洋将它用在林茵身上,多年以后,林茵学会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它用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门外忽然有人影晃动,岑念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原来这是林茵死亡的那天,她想走到门前去看看门外的小岑溪,最后,她忍住了。 病房里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过门口。 -- 第405页 齐佑哑声说:“茵姐,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是真心喜欢你啊,从岑董把我领回家,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你……你过得不快乐,我都知道……我不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一点,那一晚……” “我知道,不全是你的错。”林茵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是我喝醉了,认错了人,不全怪你……” “茵姐,你好好养身体,没有过不去的坎……岑董让我守着你,也是怕你想不开,他……岑董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要再想着那个人了,那个人根本不爱你啊。” “你都能看清的事,可怜我至今……”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想看清而已……” “茵姐,你配合医生的化疗,一定能好起来的,你别丧气,你还有溪少爷啊……” 林茵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齐佑!我要你发誓,我要你发誓永不背叛岑溪!他以后的路,绝不平坦,我要你发誓,你永远忠于岑溪,你会像对我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岑溪!” 齐佑嘴唇颤抖着,终于说:“好……” 得到肯定的回复,林茵终于放下心来,她那口气泄了,眼里的光芒也黯淡了,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 齐佑连忙扶住她。 “这是你应该做的……不是对我,这是你应该对小溪做的,你应该豁出性命保护他……”她轻声说:“小溪……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齐佑猛地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 林茵闭了闭眼,虚弱地就像呼吸已经用光了她的力气。 她低声说:“我要你去一趟燕郊,替我看看我爸爸……” 她对齐佑交代几句后,毫不留情地赶齐佑走。 齐佑走到门口,停住脚步,片刻后,抱着壮士断腕的决绝神情走回林茵床边。 “我听你的话,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寻死好不好?不要……不要再伤害自己,算我求你……” 高大的青年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哽咽着请求:“就算不为别人,你为小溪想想,他才五岁,他不能没有你啊……” 林茵也泪光闪烁,她倔强地抿着嘴唇,忍住了所有哭声。 “等我回来,你和岑董离婚好不好?你和他在一起不开心,你离婚了,我可以照顾你,我能工作养活你们母子……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当我是司机好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开心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做,我会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病床上的林茵深深地看着他。 她枯瘦如柴,头发掉得精光,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大美人模样,可是齐佑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沉迷心醉。 岑念看到齐佑就会想起从前林茵看岳秋洋的目光。 爱是藏不住的,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容貌和身价而改变,爱却不会。 多么美好的爱情,爱错了人,却又变得多么残酷。 林茵看得愣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眼中水光波荡,好像第一次认识齐佑一样,她认真地看着他,过了许久,说:“……好。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和岑筠连离婚。” 齐佑走了。 林茵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过了半晌,拨出一个电话。 她拨出的来电始终没有人接,她锲而不舍,一遍遍拨着。 终于,电话通了。 她对着手机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见你,现在。如果半小时后我还见不到你,我就把一切都告诉岑筠连。” 她挂断电话,几秒后,回电打来,电话在雪白的床单上震动,她却视若不见,继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她开始行动,为着这次见面做起了准备。 夕阳从窗外照进,挂在大厦腰旁的落日似火,红出一丝不祥。 当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衣冠楚楚的岳秋洋,这个时期的无论是林茵还是岑筠连,都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态和颓废,只有岳秋洋,一如既往的精神,他走到床尾就停下了脚步,身体毫不掩饰想要和林茵划清界限的想法,脸上却露着若无其事的浅笑。 “你急着见我,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茵冷笑一声,说: “岳秋洋……我这辈子遇到最大的麻烦就是你。” 岳秋洋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要是疼的话就吃药,别委屈自己强忍。” 他自己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平视着病床上的林茵,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住院以后,你来了三次,次次都是陪岑筠连,现在我说要把一切告诉他,你又巴巴地来了……岳秋洋,岑筠连是不是挂在你脑袋前面的那根胡萝卜啊,怎么一遇到他,你的行动就这么好猜呢?” 岳秋洋摆了摆头:“你的飞醋吃得太可笑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拿来威胁我的东西是什么,真的能威胁我吗?” 林茵话没出口就被一阵强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咳得撕心裂肺,瘦弱的肩膀全都缩了起来,然而远远坐在一边的岳秋洋始终只是冷眼看着。 终于,林茵咳完了,她的脸色染着病态的潮红。 她挣扎着起身下了床,走到岳秋洋面前。 “致癌药的报道和之后的推波助澜,是你岳家的手笔。” -- 第406页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说?”岳秋洋笑了笑:“我们没有非要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难道就因为想要诋毁你们家的药厂,提升拿点市场份额,岳家就会自毁名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你也太小看我们岳家了。” “单单只是市场份额的话,你们不会。”林茵喘了口气,后退一步,扶着床尾站稳了身体。 “生命制药没有致癌药,越康医药却有假疫苗……你们……你们是为了掩盖这个即将败露的丑闻,才会制造谣言,让药监局的视线从越康医药转移到我们身上,好让你们获得反应的时间……” 岳秋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茵:“慎言。”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对不对?”林茵看着他:“你好狠的心啊,岳秋洋……你这个人,有心吗?” “不,你有心……只是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林茵满脸嘲讽,神色近似癫狂。 岳秋洋皱眉,眼中透出的只有不耐烦:“陈年旧事,你说够了没有。” “岳秋洋,你们一家逼死了我爸爸,你也害我一生……我不会放过你们岳家,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想要的,我要你永远都得不到……” “你想做什么?” “我要告诉岑筠连,我要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就是被你害没的。” 岳秋洋猛地站了起来,情绪比之前林茵提起假疫苗时更加真情流露:“你胡说什么!” “哈哈哈……你怕了,你也有怕的一天?我比不上,岳家安危也比不上——你真是痴情得我无话可说啊!”林茵几次站不住了,都靠着身体里那股燃烧的愤怒重新站住了身体。 “你敢做难道还不敢当吗?傅显明明是和你达成了协议,受你指使来和我说那段话的!你怕什么?你不就是怕我真的对他敞开心扉吗?!你见不得我们真的恩爱无双,你就是阴沟里见不得光满腹恶臭阴毒诡计的老鼠!你就是天底下最臭不可闻的垃圾!我竟然爱上你这种人……” 林茵又哭又笑,身体忽然失去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瘦得不堪一折的细腰撞到窗框上,她反而向前弹了一些,这小小的冲力都快把这个病弱的纸片人撞碎。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我要让你永远都……” 她的声音太大,响彻病房,岳秋洋脸上闪过慌张,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捂住她的嘴。 温和的绅士消失不见,被激怒的野兽从笼中一跃而出,红着眼睛撕咬向猎物。 两人争斗中,窗户不知何时被撞开了,窗外月色清亮,浩瀚夜空清澈如洗。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岑念不忍再看,但是在她忍不住闭眼之前,林茵已经跌出了窗户。 岳秋洋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直到楼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他浑身一颤,如大梦初醒。 岳秋洋眼中气愤至极的暴虐和超出预料的茫然从眼中迅速消退,短短几秒,他的神色就恢复了寻常。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楼下的林茵。 他用手帕包着手指,毫不拖泥带水地搜查了病房,脸上的表情只在从桌下发现了一个用胶带固定的手机时才短暂地变化了下。 他在房中四处转悠,连床底都趴着看了,始终没有发现另一部手机。 楼下人声鼎沸,随时都可能有人来这间病房。 岳秋洋最终放弃了继续搜寻,他把手机放入兜里,用手帕打开门,左右张望后,埋着头匆匆离开了。 岑念走到窗前。 她又见到了那相似的一幕。 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和议论声响彻在楼下,却依然盖不住小岑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从墓地赶回的齐佑还穿着下午的衣服,满面泪水,目眦欲裂地望着血泊中的林茵,手里死死拉着又哭喊又挣扎,拼了命想要靠近母亲的小岑溪。 刺目的警灯闪烁着,光芒刺破静谧夜色。 威严冷酷的摩天大厦还像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在一片混乱狼狈中依旧闪烁着目眩神迷的流光。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故事。 在结局之前,永远猜不到相逢是缘是劫,在鲜血和斗争的筋脉中,流着脉脉温情的,残酷又迷人的故事。 第195章 岑念想让一切尽快尘埃落定。 第二天早上,她找到岑溪:“你信我吗?” 她隐去了残酷的故事, 告诉他当年生命制药的致癌药谣言是为了掩盖越康医药假疫苗的事情。 “你母亲去世前知道了这一点, 我怀疑她的手里有那一批次的假疫苗。如果我手里有假疫苗, 一定会去送去检测其中的有效成分,如果她要做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找上谁?” 岑溪露出思索的表情:“我知道了。” 既然岑念先前问了一句“你信我吗”,那么情报的来源就不能与他共享。 他没有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像他回答的那样,他信她。 岑溪当天就飞去了户海市。 岑念今天没有出门的必要,但她还是出门了。 她让齐佑陪她吃早餐。 这家早点铺是诸宜介绍的,人气很旺,快十点了大堂里依然坐满了一半的人。 岑念各种面食都叫了一些, 小笼包端上来后, 她对齐佑说:“吃吧。” -- 第407页 “我不用,谢谢二小姐好意。”齐佑说。 岑念言简意赅:“吃。” 她不动筷,大有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架势,齐佑无法,只能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二小姐, 快趁热吃吧。” 岑念提筷夹起一个小笼包,抬眼朝对面看去, 齐佑低头咬在小笼包上,高鼻梁更加突出。 经过昨晚, 岑念再看他就没法和以前一样了。 以前不觉得, 现在觉得他脸上能看出岑溪的影子, 同样高挺的鼻梁,同样坚毅的轮廓,比起岑筠连,他和岑溪外貌上的相似之处更多。 他是岑溪的亲生父亲,怪不得一直闷不吭声的人会在生日时送她礼物,还会在她没想到的情况下贴心准备口罩,因为她和岑溪交好,他也爱屋及乌,她自然和岑家其他人不同。 他知道岑溪是他的儿子,岑溪呢? 她认为,岑溪也是知道的。 岑溪对所有人都露着笑脸,随和近人,唯有齐佑——他每次叫“溪少爷”,岑溪不是视而不见就是一句冷淡的“嗯”。 她刚来岑家的时候,还为此疑惑过,后来习惯了也就把这个小疑问抛到了脑后。 和错综复杂的岑家比起来,岑念忽然觉得,上辈子的自己的确是生活在没有风雨的温室中。 岑念胃口不大,吃了两个小笼包就放下了筷。 看着齐佑,她问:“林茵是不是除了常用的手机以外,还有另一个手机?” 那一天,她亲眼看到林茵是将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隐藏在了桌下。 齐佑停住筷子。 “回答我的问题。” 齐佑沉默着看了她几秒,她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最后他的决定是配合她的问题。 “是。”他说:“在去世前一个月,她命我买了一部新手机,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部手机你知道在哪里吗?” 他摇了摇头:“她去世后,那部手机就消失了。” 岑念原本以为林茵会把另一个手机交付给齐佑,既然他不知情,那么另一个手机究竟在哪里? “她常用的那部手机呢” 齐佑疑惑地看着她:“她去世后,林赞先生把她的东西都带回了林家。” 意思是手机也在其中。 岳秋洋当时带走了手机,后来又还了回来,一定是清除了手机里对他不利的证据。 “林茵最后一个见的人是谁?”她问。 “……岳秋洋。”他不愿提这个名字,垂下眼避开了她的视线:“她最后的通话就是打给岳秋洋。” 齐佑既然知道,那么警方也知道。 这样也能脱身,岳秋洋还真是不能小看。 她虽然“看”到了事情发生,但她没有证据辅助证明这一切,就像半真半假的原著一样,她不能尽信这些缥缈无踪,没有事实根据支持的东西。 她让岑溪去调查假疫苗也是为此,接下来就等他那里的消息了。 …… 户海市中心一间平淡无奇的星巴克中,岑溪正在等人。 在他落座二十分钟后,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夹着一个公文包匆匆而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路上堵车耽搁了一会……” “没关系,我也刚来不久,这次事出突然,麻烦你了。” 出谣言那会,生命制药正在倾尽所有研究力量研发一种新型靶向抗癌药px125。 当时的研究团队主脑张宇是个华裔,曾在美国顶尖制药公司工作多年,主持研发了多项抗癌药物,后来因为想回国发展,被生命制药斥重金挖来,之后就一直为林家工作几十年。 可惜之后出了谣言,生命制药没了半条命,研究停滞,张宇也离开了生命制药。 后来张宇病逝,更是绝了生命制药想要重开Px125的想法。 如果林茵手里有越康医药的假疫苗,为了不打草惊蛇,肯定会先找自己人检测一遍,而她能够信任的人很好找,无非就是为林家工作的那几个老人。 岑溪打了几个电话,他旁敲侧击地问候了一番,所有人都不知情,只有张宇的家人,听见他的名字,高兴地说了一句“有东西给你”。 “不麻烦,能实现我父亲的心愿,我也开心。” 岑溪打算慢慢来,礼貌地问了一句他要喝什么。 “我不用了,我把东西给你,之后还要去公司上班。”张江脸红地摆了摆手,他和父亲不同,读书没有出息,现在也就是在一个小公司做文员混日子而已。 张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口袋递给岑溪。 “这就是我爸爸留给你的东西。” 岑溪拿到文件,却没有立即拆开。 “既然是伯父留给我的,为什么之前……” 对方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爸爸交代的,只有在你找上门的时候才能给你,在此之前,不能主动联系你。” “为什么?” 张江努力回忆着:“我爸是说了什么,好像是怕你没有自保能力之类的吧。” 岑溪看向手中的文件,察觉了它沉重的重量。 张江也看着那个牛皮纸口袋,说:“你放心,里面的东西,除了我爸,谁都没看过,我爸交给我后,我一直把它和我家房产证锁在一起。” 他笑了笑,露出一抹憨厚。 “谢谢你。”岑溪真心实意地说:“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 第408页 “没什么。”张江摆了摆手,又看向手机上的时间:“我……” 岑溪让他走了。 张江离开后,岑溪慢慢拆开缠绕在牛皮纸口袋上的棉线。 …… 当晚,岑溪回家,将文件袋放到了岑念面前。 岑念打开文件袋,从里拿出了三本不同药品检验机构所出的药检证明。 就和她的预料一样,越康药业的疫苗检验结果中,【效价测定】项不符合规定。 简而言之,这是一盒很可能没用实际疗效的劣药。 药检证明中还夹着一封没有拆过的信,信封上只有三个字:岑溪收。 她看向岑溪。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信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打开它,而是带着它回来……好像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有打开这封信的勇气。”岑溪笑着说:“你念给我听好吗?” 长夜漫漫,今夜尤其。 在多少人陷入甜梦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辗转反侧? 岑念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 那封信是张宇写给岑溪的,告知劣药的来源是林茵。 “有一天,林小姐突然将这盒疫苗交给我,让我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分析其中有没有问题,我的药检结果是不合格,告知林小姐后,林小姐请我联系几个知名的第三方药检机构做有法律效应的药检证明。” “可是药检结果还没出来,就先传来林小姐跳楼自杀的消息。” 张宇听从林茵的安排去暗中检验假疫苗成分,握有检验证明就是握有必胜武器,然而在武器入手之前,林茵先一步被岳秋洋失手杀害。 她没有料到岳秋洋会杀了她,岳秋洋也没有料到,那是一场过失杀人。 所有人都认为林茵是自杀,包括她的娘家人,只有凶手和她的儿子不这么认为。 凭着一个信念,岑溪十八年来都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中,只为寻找真相的光明。 她看向床头小闹钟,零点过一分,她不会回到伊甸园了,永远不会。 “当年我不相信林小姐是自杀,想到林小姐身亡前交代我做的药检,我更加确信其中有巨大阴谋。” “然而林家和岑家都确信林小姐是因为忍受不了癌痛自杀,警方也草草结案,我知道自己无力抗争真凶背后的势力,只能带着药检结果举家迁往户海,以待真相曝光的时机到来。” “你母亲曾说过,如果她出了事,就把这一切告诉长大后来向我寻求真相的你。那时候我问她,‘如果他不来呢?’你母亲笃定地说,‘他会来的。’” 宽阔到空旷的四楼主卧里,静得连呼吸声好像都消失了。 岑溪倒在柔软大床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上方燃烧的伊甸园,眼中似有波光潋滟。 熊熊大火烧尽一切。 他一直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是她的生日,后来成了她的忌日。 他重新挑了一个水果蛋糕,怀着满心喜悦回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粉身碎骨的母亲躺在血泊中。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明明答应过和他一起过生日,转眼就永远离开了她。 “她一直都很相信你,很爱你,所以我从来不相信,她会在没有向你告别的情况下突然离去。” 岑溪抬起手臂遮住双眼,嘴唇紧抿着,依然无法遏制从微弱到强烈的颤抖。 房间寂静无声,一颗水珠从他眼角滑落。 长夜太长,好像一辈子也过不去。 …… 岑念推门而入时,岑溪正在从药瓶中倾倒安眠药,四五颗白白的药片从药瓶里落到他的掌心。 她知道他一直在服药,但知道和亲眼见到不一样。 当一颗不管用的时候就吃两颗,两颗不管用的就吃三颗,三颗不行四颗五颗,当五颗也不行的时候呢? 她心跳一滞,怒火冲上头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夺过药瓶用力掷出窗外。 白色的药片洒了一地。 岑念像被冒犯的蛮牛一样,红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这东西救不了你!” 她的心那么痛,像是有一万把刀在她胸口里胡搅蛮缠一样,痛得她呼吸都困难了。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空心的,她心痛,怜悯,痛他所痛!恨不得用自己去填补他心中的空洞! 她曾说理解他不得不表现出的坚强,可是她改变主意了,她不希望他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扛起来,再对所有人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 他也是人,也会累也会痛,也有无法解决的事啊! 就像她一样,她不愿承认自己弱小的一面,但她再怎么不愿承认,她也并非完人,也是会伤心会难过的啊! 岑溪没有发怒,他对着她笑了笑:“我也不需要它救……我只要它帮我度过黑夜。” “……我帮你。”岑念说:“我陪你度过黑夜。” 也许是在安慰岑溪,也许是在安慰自己,岑念上前一步,双手穿过他的手臂,轻柔地抱住了他。 “我陪着你……黑夜也不可怕。” 这一刻,她福至心灵,以往蒙蔽了她的迷障消失了,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世上哪里有因为看见特定人物就会发作的心律不齐和叛逆期呢? 她为他心动,为他开心,为他难过,为他流泪,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呀。 …… -- 第409页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只有电视闪烁的幽幽光芒。 同一条沙发上,岑念靠在岑溪肩上看电影。 世界那么静,静得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电影是岑念随手选的,《阿甘正传》,在影片中,阿甘说:“要往前走,就得先忘记过去。” 她喃喃自语:“……无法忘记过去的人呢?” 她忘不掉过去,每一次在外界受的伤都不会愈合。 她那么抗拒他人的接近,可她还是爱上了岑溪,她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不仅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满足和愉悦,也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悲伤和痛苦。 那么害怕负情绪的她,有一天,居然会想要分担一个人的悲伤和痛苦。 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她忐忑,她害怕,但她依然无法自拔地向他靠近,然而越靠近,她就越害怕。她变得患得患失,仅仅只是想象失去,她就好像能被这痛苦摧毁。 她无法忘记啊。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穿过她的五指,和她十指相握。 “如果无法忘记,我就陪你留在原地。” “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忘掉也好,忘不掉也好——我们一起走或停。”岑溪说:“你陪我度过黑夜,我陪你度过白天……”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孤独。” 岑念默默握紧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抚平了她心中的涟漪。 她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和他相遇。 “念念。” 她应了一声。 他又喊:“念念。” “我在这里。”她用力握住他的手。 “你安慰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呢?” 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她,电视的幽光忽明忽暗照射在他脸上,形成天然的保护色,神秘而多情。 “我不是岑筠连的孩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她陷入他的眼眸,看着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呼吸交缠时,他停了下来。 “念念……我们心中想的,是一样的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犹豫。 她闭眼,自行消除了剩下的距离。 第196章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不知不觉中,元宵节来了, 这一天, 岑溪带她回了林家祭祖。 林家有祠堂, 一方面来说也是底蕴的表现,岑家就没有祠堂,岑筠连可能连爷爷的大名都说不清楚,更别提祖爷爷。 林家的祠堂足有四五百平, 往上十几代的牌位都放在这里。 岑念跟着他们挨个拜祭,膝盖都跪疼了,她和岑溪因为不是本家人,跪的时间还不算最长,林赞他们一跪就是三四小时。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 岑念问岑溪:“林成周后来找到了吗?” 岑溪摇了摇头:“只在燕郊那座山下立了衣冠冢。” 好不容易, 林赞他们歇下来了,岑溪拍了拍她的手:“我去一下。” 岑念点头。 岑溪走到林赞面前:“舅舅,有时间吗?” 林赞看了眼身旁的妻儿,妻子体贴地拉着儿子站了起来:“你们聊。” 岑溪道谢后,在林赞身边坐下。 他把一个牛皮纸口袋推给他。 “这是?”林赞疑惑地看着他。 “我母亲不得不死的原因。” 林赞打开口袋, 从里拿出三本检验报告,他翻了几页, 检验报告开始在他手中颤抖,他越往后翻速度越快, 呼吸也越急促粗重。 终于, 他把手中的检验报告往桌上一摔, 眼中全是破裂的血丝:“我要让岳家血债血还!” 眼见林赞就要冲起来去和岳家人拼命了,岑溪拉住了他。 “舅舅,你现在冲去岳家只会打草惊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让母亲在天之灵安息的。” 林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束手无策地摔回八仙椅。 岑溪说:“母亲出事前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危险,我相信她一定准备了后手,这个后手就是我们铲除岳家的最大希望。舅舅,请你仔细想一想,母亲出事前有没有留下值得注意的信息?” 林赞冥思苦想半天,颓废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想不出来……之后我要是想起了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赞看向岑溪:“你是代表你个人和岳家决裂,还是带着岑氏一起和岳家决裂?” 岑溪避而不答:“岑筠连手中的权利,我想要随时都可以收回。” 他的意思是,自己已经是岑氏的实际控制人,可是依然没有回答林赞他的打算。 林赞也是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儿子反制老子这么彻底的,再怎么说,小辈的经验和人脉也比不上老人,更何况,岑筠连也不是个庸才。 “你父亲要是威胁和你断绝关系呢?”林赞问。 岑溪沉默半晌:“……他不是我父亲。” 他的自白在林赞看来,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怨言,林赞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他的确不配为人父亲。岑溪,我林家永远为你留一扇门,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林新昶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回来,就是林家下一任的家主。” …… 岑溪和林赞聊了很久才回来,他回来后,直接把手递给岑念:“走吧,我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 第410页 岑念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岑念被他带回林家老宅,这里虽然久未住人,但依然最大限度保留着搬家前的样子。 他走在前面,上了老宅的二楼,在一间胡桃色的木门前停下脚步。 “这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他推开门,先走了进去:“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都是我妈妈和岑筠连吵,岑筠连要是哄不好,她就会带着我回林家来住……我记得,以前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在林家过。” 岑念想象过门后是什么,但是再给她多少时间,也想象不出背后是个小型游乐园。 屋子里到处都是玩具和假山,她走进门,还要时不时地拂开垂在面前抱着塑料藤蔓的棉猴玩偶,还有小心避过一条穿过藤蔓和假山,环绕整个房间的铁轨。 岑溪就像一个热情待客的国王,主动为她介绍一个个玩具的由来和使用方法。 “你来这里躺下。”岑溪忽然拍了拍浅蓝色的儿童床。 老宅每天都有专人清扫,床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岑念依言躺了上去。 岑溪从抽屉里找出一辆红色的小火车,放上环绕整个房间的轨道。 小火车缓缓向前驶去。 岑溪也躺上了床,和她一起躺着观看天空列车缓缓穿过假山和隧洞,遇上红绿灯时,车顶的汽笛还会发出“嘀嘀”的声响。 儿童床窄,两人避无可避地要紧贴在一起,岑溪为了避免岑念掉下床,还伸手勾过她的脖子,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岑念心里敲着小鼓,脸上却故作高冷。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岑溪说:“念念,你的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 岑念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开心了。 “念念,这个小火车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他将目光放到头顶穿梭的小火车上: “她对岑筠连不好,但她对我很好,对我而言,她是一个好妈妈。岑筠连对我不好,但他对我妈妈很好……他真的很爱她,只是他更爱自己。一个人,把自己放到第一,好像也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越是换位思考,我就越报找不到人怨,渐渐地,我就觉得,是我的错……谁都有苦衷,我没有……是我奢求太多。” 岑念主动握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一层血肉,闷声传来,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你同情我吗?”他握紧了她的手:“也许是上天也在同情我,所以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念念,你是世间能给我的最好礼物。” 红色的小火车缓慢而无休无止地在山间穿梭着,四周都是微缩的山景,窗外的微风吹拂进来,风铃动,铃声起,假山上的塑料叶片簌簌作响,无人出声破坏这一刻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开门声,岑溪起床,伸手把岑念也拉了起来。 “出去看看吧,我让舅舅回家拿了二楼主卧的钥匙。” 两人出门一看,果然是林赞来了,他神情疲惫,眼中还有丝丝血丝。 “舅舅。”岑溪说。 林赞朝他点了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儿童房隔壁的房间。 “你妈的房间我一直没动过,只是一个月一次让人来清扫一下面上的灰。”林赞带头进入房间。 “她去世后,其他人来过吗?”岑念问。 林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告诉她吧。”岑溪说:“这次能拿到药检结果,都是念念的功劳。” 林赞想了一会:“岳秋洋带着岳尊来过一次,不过我全程陪同。” “岳秋洋做了什么?”岑念问。 “他没做什么,就是四处看了看,说是要怀念……” 岑念打断他:“像是在找东西吗?” 林赞愣了愣,再回忆那天的情景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好像是在找什么……” “他走的时候有带走什么吗?” “没有。”林赞摇头,露出一抹怀疑神色:“他能带走什么?” 岑念问了另一个问题:“还有人在她去世后来过这里吗?” “没有人了。”林赞黯然伤神:“都怕触景伤情。” 岑溪忽然抱着一个小木箱回到两人身边:“舅舅,有人动过这个箱子吗?” “没有啊,怎么了?”林赞神色狐疑。 “有本书不见了。”岑溪说。 他打开木箱子,里面放着七本薄薄的笔记本。 “我能看吗?”岑念问。 岑溪点头后,她拿出一本翻阅,发现里面是林茵手写的童话故事,一篇接一篇,每本都有四五个故事。 “我妈妈大学学的文学,婚后做起全职主妇,但偶尔会给儿童杂志投稿,这是她的兴趣。”岑溪解释道:“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她每晚会给我念一个晚安故事。” “你知道消失的那一本是什么故事吗?”岑念问。 “她没有写完就去世了。”岑溪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是一个类似于《绿野仙踪》的童话故事,少女在不可思议的冒险故事中重获新生。” 岑溪看向林赞:“你确定没有人再进来过吗?” 林赞神色犹豫,似乎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最后他还是摆头说道:“过太久了,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我记忆中应该没有人再进来过。” -- 第411页 岑溪见问不出什么了,说:“舅舅要是想到其他线索再告诉我吧。” 林赞点头。 “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吃吧,元宵佳节,你舅母做的元宵味道很不错。” “你们吃吧,我和念念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你们要回家吃?”林赞问。 “是啊。”岑溪笑道:“回家吃。” …… 岑念以为这个“家”指的是岑家,没想到,岑溪把她带去了一个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眼前的别墅只有三层,但是面积却和岑家四层的小楼不相上下,位置也在东城区最好的地段上,周围有山又有湖,千金难求,而且装修设计一看就用了心,比起岑家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别墅不知好了多少。 岑溪在门口的电子门上按了几下,让开位置让岑念上前:“按你的指纹。” 岑念不明所以,在电子屏上按了一下。 电子屏出现“记录成功”四个字,紧接着又跳出一行:“欢迎女主人回家。” 身后的铁栅门向两边缓缓开启,岑溪拉着红了脸颊的岑念往里走去。 岑念跟在他身后,少女的羞怯过去后,她马上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你要搬出岑家?” 不然买房子做什么?如果只是投资,不可能专门带她来看。 带她来,是让她来认路的。 岑溪果然答了一个“是”。 “为什么?”岑念几步追上去,难以置信地挡在他面前:“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她不假思索地说:“你搬出去,我也要搬出去!” “念念,只有搬出岑家,我才能不做你的哥哥。”岑溪看着她:“你信我吗?” 岑念难道还能说不信吗?她倔强地闭上嘴。 “不论我住哪里,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他拂过她耳边的碎发,把黑发别到她的耳后,轻声说:“公主要留在城堡,等王子披荆斩棘来救你。” “公主?”她被这肉麻的话逗笑了。 “是啊。”岑溪牵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上轻轻一吻:“美丽的公主,你愿意给我这个当王子的机会吗?” “不给。”岑念轻轻推了他一把,抬脚往前走去。 下一秒她就因为身后的拉力跌回岑溪的胸口。 “不给也晚了。” 岑溪牵着她,为她介绍别墅里的各个区域。 “这是后院,什么也没种,留着给你骑自行车和玩滑板的,你要改成花园也可以,想种什么就告诉我。” “这是书房,我们两个人的。三面墙可以放几万本书,想要什么孤本我去给你找。” “这是你的房间,哪里不满意就提出来,我让设计师修改,不喜欢这间就再挑,这栋房子里的房间都随你挑选。” 岑念渐渐听出来了,虽说是岑溪的新家,可他是打着两个人住的主意买的。 虽说她现在还住在岑家,但她早晚要搬进这栋房子。 岑念故意说:“都不喜欢呢?” 岑溪笑了:“那就换个房子。” 晚上,岑念在新家里和岑溪一起吃了元宵。 一个个小巧的手工元宵沉在碗底,她随意挑了一个吃进嘴里,咬破后流出一股甜甜蜜蜜的芝麻馅。 岑溪就坐在对面,神色安宁,时不时抬头和她说笑。 这一刻的时光安静美好,让岑念不由自主希望今晚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就这么慢成永远。 吃完元宵后,岑溪带她去院子里放河灯,虽说是节日传统,但岑念没想到在城里还有放河灯的一天,更没想到家里也能放。 岑溪把后院留给她骑车玩滑板,前院的花园则修得高雅素净,一条清澈的人工小溪环绕着房子,溪水清澈见底,水面下是一颗颗花色不一的鹅卵石,一座全透明的玻璃凉亭横跨水面,人站在水面上,可以看见下面游动摆尾的观赏锦鲤。 岑念蹲在河边,亲手送走一盏烛光摇曳的河灯。 莲花灯顺着溪水蜿蜒而行,和前方的河灯连成一线,烛光照亮大半个庭院。 她侧头看向岑溪,他闭着眼正在许愿,睫毛纤长柔软,有微微的弧度,烛火映照下,在眼睑投下一片三角阴影。 等他睁眼,岑念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岑溪看向她:“我想要今夜和你一起看见的灯光,每年都有。” 岑念忽然回过神来:“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的愿望不要神来实现。”他笑了:“说给能实现愿望的人听就够了。” 所以说给她听? 岑念有些不好意思,她移开视线忽然看到他放在河边的手机:“你的手机——有电话找你。” “不用接。” 岑溪身边的手机断断续续不停亮着,一直有人锲而不舍地往里打着电话。 岑念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恰好挡住上面的来电人名。 “为什么不接?”她疑惑地问。 “不想被人打扰啊。”他理直气壮地看了她一眼:“傻念念。” 岑念气地打了他一下:“我不傻!”说了好多次了,她不傻不傻不傻! 岑溪抓住她打来的手,十指相扣后,笑着说:“好,是我傻。” 岑念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拿起来,发现是一条新闻推送。 她的目光落在文字上,如遭雷击。 -- 第412页 “今晚8点,岑氏集团CEO@岑溪发表公开声明,否认与岑氏董事会主席岑筠连存在血缘联系,宣告今日起正式断绝父子关系,随母姓,改名林溪,本人在岑氏的所有职务自动卸任,名下所有岑氏股份无偿赠与岑筠连之女岑念。” 岑念回神后立即看向岑溪:“你——” 他抬眸看向蜿蜒的小溪,那一列烛光闪烁的河灯从另一头飘了回来,明明灭灭,点亮夜色。 “念念。”他轻声说:“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骄傲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爱的人。我知道这条路很难……念念,你能等我吗?” 周围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的苦衷爱得磕磕绊绊、犹犹豫豫,他看累了,看倦了,不愿再重蹈覆辙一次。 他愿意堵上一生所有,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 风雨,他一个人扛,彩虹,他引她去看,世界很美丽,珍宝层出不穷,而她是其中最美丽的一份珍宝,握住了就不愿松开,因为知道世间仅此一份。 只要怀中有她,身后再打大的狂风暴雨,也是彩虹之前欢欣的叩问。 “……我不等。” 岑念心中的情感翻江倒海,一直往眼眶涌来。 岑念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这是她的安心之处。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归处。 她哽咽道:“我要和你一起走这条路。” ……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在岑家别墅大门前停下后,岑溪下车送她回家。 “……你真的要现在进去吗?”她问。 他神色平静:“这一天总会来的。” 岑念只能支持他的决定。 再躲……这一天也总会来的。 岑溪开门后,有风声呼啸而来,岑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岑溪拉了一把。 一只拖鞋从两人面前飞过。 “你还有脸回来?!”岑筠连面红脖子粗,粗暴地扯领带时,领口也被粗暴弄乱了,他的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飞到了院子里,他站在玄关,对岑溪怒目而视,前所未有的狼狈。 岑善克和罗鑫云从客厅里走出来,又伤心又失望地看着岑溪,罗鑫云一边喊着“不准打我的孙子”,一边手脚并用打了岑筠连两下。 岑溪为了避免先前那种情况发现,当先走了进去,岑念跟在他的身后,看见客厅里不仅有岑筠连和岑善克、罗鑫云,还有神色复杂,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齐佑。 罗鑫云迈着慌张的小碎步走到岑溪面前,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把他往岑筠连那里拉。 “造孽哟!你和你爸爸是闹了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非要让全国人民都来看我们岑家的笑话?你们是亲父子呀,亲父子哪有隔夜仇,你爸就是有天大的错,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说断绝父子的气话呀……” 岑溪拂开罗鑫云的手,客客气气地说:“那不是气话,我做过亲子鉴定了。” 这句话对在场几个岑家人都是重大打击。 相比不停说着“我不信,一定哪里出问题”的罗鑫云,岑善克提出一个具体的质疑:“亲子鉴定也是可能出错的,你太冲动了。” 岑溪说:“我可以拿出两个不同机构的亲子鉴定书,证明我和岑家没有血缘关系。” 他看向双目赤红的岑筠连:“我的确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岑筠连怎么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林茵是他前半生的追逐,岑溪又是他后半生的希望,岑溪的一句“我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不仅意味着过去对他的背叛,还意味着未来的毁灭! 他满眼暴怒的血丝,脖子上青筋毕露,粗重的喘息声就像他的胸口上压着千钧重石。 罗鑫云哭着,口中喃喃不断“造孽啊……” 岑筠连花了好一会的时间才有了下一个动作。 含了许久的眼泪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滚滚落下,他像一只被逼入绝路的野兽,嘶吼着朝岑溪扑来。 岑善克和罗鑫云一起拦住了他,岑筠连在这时爆发出所有潜力,竟然挣脱了他父亲的压制,再一次朝岑溪扑来。 “岑董!溪少爷什么错都没有!请你原谅他……”齐佑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两人中间。 岑善克和罗鑫云都愣了一下。 齐佑红着眼睛:“岑董……是我错了,是我的错……” 岑筠连愣神过后,终于反应过来,他提起一旁茶几果篮里的水果刀就朝齐佑走去:“齐佑——你居然敢!!” 岑善克见他拿了刀,连忙用上真功夫扣住他的手臂。 岑筠连挣扎着想要脱离岑善克的控制,脸上涕泪横流,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齐佑。 “齐佑!齐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恨我竟然引狼入室!我让你吃好喝好,就是为了让你睡我的女人?!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不睡,为什么偏偏是我的老婆,为什么偏偏是我爱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声怒吼,推开了古稀之年的岑善克,提刀往齐佑面前走去。 岑溪挡在了他面前。 “你让开——”岑筠连撕心裂肺地吼道。 岑溪神色平静:“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岑念一惊,刚要上前,手腕被岑溪拉住了。他牢牢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上前一步。 岑筠连布满血丝的两只眼睛盯着岑溪,怒吼一声,高高举起了水果刀。 -- 第413页 罗鑫云被吓得说不出话,岑善克焦急地跺脚,眼中含着热泪:“筠连,不可以啊!” 绝望的吼声回响在客厅中,一声还未吼完,愤怒已经泄尽,尾音变成悲痛欲绝的哭声。 岑筠连满脸泪水,双目通红地看着岑溪。 那把水果刀,最终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滚……”他的嘴唇动了动。 片刻内,没有人说话。 岑筠连低若蚊吟的声音变成震耳欲聋的怒吼:“滚啊!你们两个都滚出我的家!滚!” 岑溪弯腰扶起齐佑,转身向门口走去,岑念刚追了一步,他就回头看来:“回去休息吧。” 岑念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回头看去,岑善克无力地摔在沙发上,愁眉不展,抬手覆住眼中热泪,罗鑫云则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声哭着。 岑筠连赤红的双目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如同时间定格了一样。 这一晚,岑家无人入眠。 岑筠连在卧室里喝得烂醉,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味大到飘上岑念所在的四楼。 …… 岑氏集团CEO岑溪突然宣布与父亲并非亲父子,卸任岑氏一切职务的消息席卷所有与八卦有关的社交媒体。 岑氏地产在业内虽然算不上全国第一,但说是全国前五并不过分,岑溪离开岑氏的这条声明直接导致岑氏的股票在开盘后三连跳,公司里的许多股东都认为离了岑溪,岑氏的投资价值至少折半,许多人都开始减持手中股份。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天傍晚,岑溪起诉越康医药的新闻横空出世。 报道称,岑溪控诉越康医药在十八年前捏造致癌药谣言,用以掩盖越康药业将无效疫苗放入市场的事实。 如果说之前脱离岑家的新闻只是普通民众茶余饭后的闲谈,那么此次岑溪起诉岳家,就是足以引起各界精英的注目。 疫苗造假,这是足以动摇医药界的大事件。 所有媒体都卵足了劲想要联系上越康医药的当事人,然而岳家在新闻发布二十四小时后依然没有回应。 凌晨五点,上京市人气最高的夜店一条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已打烊,一阵萧瑟的寒风吹过,地上的几片落叶跟着塑料袋一起飘远。 maouclub是现在唯一一条还未完成清场工作的夜店。 打扮时髦的男经理无可奈何地劝着烂醉成泥的客人。 “尊少,天已经亮了,店真的要关了……” 岳尊一把打开男经理放在肩上的手,一脸酒醉的酡红:“老、老子每年在你这里花这么多钱,难道还买不来一次包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知道——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男经理束手无策的时候,岳宁从门外大步走入。 男经理松了一口气:“您看……” 岳宁厌恶地看了眼大醉的岳尊,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叫两个人,把他搬上我的车。” 岳宁把岳尊带回岳家,扶着走进家门的时候,岳尊还在呢喃着“给我酒”。 等到走到岳宗逊的房门前了,岳宁松开岳尊的手臂,把他推到墙上抬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岳尊被打懵了,带水汽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大哥?” “清醒一点,爷爷要见你。”岳宁松开他,收回厌恶的视线,率先敲门走了进去。 “爷爷,我把阿尊带回来了。”岳宁规规矩矩站到他的位置。 过了一会,岳尊才从门外走进,他衣衫不整,浑身烟酒味道,脸上还有一个醒目的巴掌印,狼狈到没有下限。 岳宗逊原本就为岑溪起诉越康医药的事而心力交瘁,现在看到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 从林家的晚会那天起,岳尊都在夜店买醉好几天了,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众人。 岳宗逊抓起床头边的茶杯就往岳尊头上投掷,父亲和兄长都静静看着,无人阻止。 那茶杯准确无误地砸到岳尊头上,片刻,他的额角就流下一股红色。 岳宗逊怒不可遏:“孽障!孽障!你要等你的好兄弟把岳家搞垮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岳宁适时递出手机,上面是一条新闻,总结了岑溪这两天弄出的事情。 岳尊呆呆地看着,许久后,他问:“……岑溪为什么要这么做?” 岳宁说:“他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做。” 岳宗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孙子:“你以为是你在拉拢他!其实是他在不怀好意接近你!他为了今天,忍气吞声十几年,好一条狼崽子!” 岳尊神情呆滞,哑口无言,任由岳宗逊的又一个茶杯从他头顶擦过。 “现在再来追究过去的事也没有用了,父亲,您要保重身体。” 岳秋洋拿下岳宗逊拿起的第三个茶杯,说: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认岑溪手中有没有确实证明越康医药生产销售劣药的证据,如果岑溪手中真的有证据,一旦公之于众,这对制药企业会是致命的打击。” 岳宗逊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怒瞪着失魂落魄的岳尊:“你!你去将功赎罪!不给我打探清楚岑溪到底是有的放矢还是捕风捉影,你就别再说自己姓岳,也别再用我们岳家一分钱——没用的东西!” -- 第414页 第197章 (正文完) 在横跨上京市的敏江水边,早春的寒风刮过寸草不生的粗粝沙地。 两辆高级跑车停在空旷的河堤上, 岳尊下车, 走向已经下车的岑溪。 数日不见, 岑溪神采依旧,自己却狼狈至极,这就是所谓兄弟? 岳尊心底涌出一股悲凉。 没等他开口说话,岑溪就像早已猜出他的来意, 直接递出三本药检证明。 岳尊狐疑地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他不是制药专业的,对公司里的事也懂得不多,然而三本药检证明的结果他是看得懂的。 岑溪手握越康医药的命脉。 岳尊心里刚升起撕掉药检结果的念头,岑溪就说:“劝你别浪费力气, 这只是复件的其中之一。” 他就像是敌人肚皮里的蛔虫一样, 总是能够猜出对方的心理反应和行动,这一点,曾经作为同伴的岳尊很安心,现在却让作为敌人的他寝食难安。 岳尊捏皱了药检证明,抬眼怒视着岑溪:“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但凡他对岑溪有一丝防心, 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悲愤欲绝。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岑溪! 他掏心窝子地对岑溪,甚至比起岳宁, 把岑溪当做真正的大哥! “我把你当亲兄弟,掏心掏肺地对你, 甚至你抢走我喜欢的人——我都可以把打碎的牙和血一起咽下!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我岳尊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岑溪平静地看着他:“没有。” 岳尊大怒, 一拳打出,岑溪站着不动,结结实实挨了这拳。 岳尊一愣,等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拳头握得更紧。 他深深地看着曾经友人的陌生容貌,许久后,开口说道:“……我就当真心喂了狗。” 岳尊笑了一声,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 岳尊回了自己在东城区的公寓,岳家,那不是他的家,回去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机扔进马桶里,想要将自己溺死在酒精和尼古丁中。 即使他想要逃避,世间也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 龟缩的第二天,岳宁不请自来了。 岳宁视门锁为无物,光明正大地破坏门禁后走了进来,在乌烟瘴气的卧室里捂住了鼻子。 岳尊烂醉在床上,对着岳宁露出放荡不羁的酒鬼笑容:“哈哈……又来了……你们怎么……阴魂不散……” 岳宁皱眉,掏出兜里的手套戴上,上前一步揪起岳尊的头发就要甩出耳光。 什么二少爷,岳家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岳尊,生来就是给他当垫脚石的。 他的手掌刚刚落下,就被岳尊死死锢住了手腕,寸步难进。 “我不还手……不是因为我不敢还手……你他妈还打上瘾了?”岳尊冷笑一声,甩开岳宁的手。 没打着就没打着,岳宁也没恼,他上门不是专门为了打人撒气的。 “既然你还清醒着,我也没有打醒你的必要了。爷爷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岑溪究竟知道多少?” 岳尊笑了两声,说:“知道了什么?呵呵……什么都知道了,三个第三方机构出具的药检证明够不够让我们岳家死一百次?” 岳宁勃然变色:“你没开玩笑?!” 岳尊从枕头边拿出三本药检证明摔到他身上:“滚……拿着给我滚……” 岳宁捡起地上的三本药检证明,只看了一眼就待不下去了,他拿着东西转身就走。 岳尊大吼:“把门给老子修好!” 岳宁走出门前,对玄关处的开锁师傅说:“给他修好。” 岳宁走了,门口响起窸窸窣窣修锁的声音,岳尊捡起床边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倒回床上,拿出藏在枕头下的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手写着《雪花少女》四个字。 岳尊摩挲着上面清秀的字体,慢慢往下翻着,眼眶红肿,泪光闪烁。 他一直以来都羡慕岑溪。 他和岑溪交朋友不是因为家中吩咐,而是因为他羡慕岑溪有个会每晚念晚安故事的母亲,羡慕岑溪有个会把他举起来骑马的父亲。 而他自己,是岳家多余的人。 母亲眼中只看得见父亲,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深有远虑的。 父亲在外温文儒雅,在家中却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父亲对岑溪甚至比对他更好。 岳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他一直都嫉妒岑溪,嫉妒到想要成为他,想要岑溪的父母成为自己的父母。 他想要从岑溪的生活中偷走什么,所以他偷走了林茵的遗作。 他假装有了林茵的故事书,就有了岑溪的生活。 最后,他想要的还是全都到了岑溪手里。 他拥有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本偷来的的童话故事。 孤独的天才少女最终会在异世界重获新生,而他的未来一片黯淡孤寂。 当天晚上9点,岑溪在网络上公开了三份药检证明,舆论一片哗然。 岳家为了给自己开脱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越康药业的股价依然一夜跌停,就像当年无数媒体蜂拥报道致癌药一样,如今无效疫苗的新闻也遍布网络。 -- 第415页 越康医药的创始人岳宗逊更是气急攻心,突发脑中风后进了医院抢救,虽说捡回一条命,但也因此成了没有行动能力的偏瘫老人。 岳家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完成了权力交接,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岳家接下来的动作。 上京市人民医院的单人病房内,曾经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岳家前掌门人躺在病床上瞪着眼睛流口水,狼狈至极。 他的独子安静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他充满不甘的浑浊眼睛。 “父亲,事到如今,你后悔吗?”岳秋洋开口。 病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荡完后,病房内重归坟墓般的寂静。 “发现疫苗有问题的时候,我说过不能瞒,问题只会越瞒越大,你不信我,是你的一意孤行让岳家的百年根基毁于一旦。” 岳宗逊张着嘴,只有口水流出,他冷冷看着,纸巾就在一旁,可他一动不动。 “你和我母亲以死相逼的时候,我就说过,即使我如你们的愿结婚生子,岳家也永远不会是我的岳家,岳宁和岳尊在我眼中只是两颗受精卵,和我血脉相连,仅此而已。”他温文儒雅地笑了笑:“我和他们是亲戚,我和猩猩也是亲戚,没什么区别。” 岳宗逊愤怒地叫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岳秋洋笑道:“人啊,为什么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们和低贱的穷人没有区别,也和地上爬的猩猩没有区别,你高贵在什么地方?我们岳家的种又高贵在什么地方?”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我也习惯了,争不来,也不想争了。我母亲已经走了,您也自己琢磨个良辰吉日去陪她吧,以后,这里我就不来了……为什么要瞪着我?拖着这样一个残败的身躯,还不如心里怀抱一个万一,奢求还有转世投胎存在。” 岳秋洋喃喃自语:“父亲,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人要迎合他人的期望才能获得生存的一席之地……做人,太累了……” 岳秋洋衣兜里的手机忽然一震,他拿出一看,是他关注的微博号推送。 岳秋洋说:“父亲,告诉你一个对你而言不太好的消息。新的国内富豪榜发布,岑溪不仅没有因为脱离岑家而跌出榜单,反而因为大量新资产曝光再次名列前茅。” 岳宗逊悲愤地叫了起来,病房里粗粝沙哑的嚎叫声响彻不断。 岳秋洋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平静而漠然地俯视着病床上的老人。 “我已经把假疫苗相关的证据上交相关部门了——父亲,您这么热爱岳家,应当不介意配合调查,为岳家光荣牺牲吧?” 岳秋洋轻轻笑了一声:“牺牲——这个词真让人怀念,我还记得,当年您逼我结婚生子时,也是说的这句话——光荣的牺牲。” 他俯下身,低头对岳宗逊说:“父亲,请您为了岳家,光荣的牺牲吧。” …… 这是一个多事之春。 柳树上的嫩叶还没抽头,上京事的大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民众们还在为越康医药的假疫苗一事各抒己见、争执不休时,岳家麻利地主动上交认罪材料和当年主犯。 岳宗逊一个刚过完八十大寿不久的中风老人揽下了绝大多数罪证,越康医药败得比当年生命制药更甚,疫苗上出问题,等于在这家药企上盖上了死亡红章。 也就在同一天,岳秋洋来到警局自首,坦白十八年前曾失手杀人。 岳秋洋被收监后,于当天凌晨三点自杀身亡,凶器是一根蓝色的旧钢笔,笔尖捅进脖子上的大动脉,狠而准,从头到尾,隔壁监室的人没有听见一丝声音。 作为被害者曾经的丈夫,岑筠连被唤去警局指认证物。 短短几天的风起云涌,他乌黑的发间已经有了丛生的白发。 他隔着一个塑料袋死死握着林茵的手机,颤抖地望着桌上染血的蓝色旧钢笔,泪水流过慌张无措的面孔,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为什么啊?” 被害者和加害者都死了,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岳秋洋的尸体被送到停尸房,旧钢笔则和其他证物一起,被合作一个文件盒,放进证物室的角落,等待时光蒙尘。 除开越康医药,岳家旗下的其他产业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岳宁死死拖着,也只能说是苟延残喘而已。 年底的时候,网友们搞了个八卦评选,岑筠连以“我爱我老婆,我老婆给我织绿帽子”,“我爱我兄弟,我兄弟杀我老婆”、“我爱我儿子,我儿子说他是隔壁老王的”等等催人泪下,小说一般跌宕起伏的感情经历成功一骑绝尘,票数遥遥领先其他选手,摘得“年度我不疯谁疯人物”桂冠。 投票结果公布后,有人还觉得岑筠连不够惨,打趣道:“还好,岑筠连至少有个拿了天赋异禀国际赛冠军的女儿。” 第二年七月的时候,这个不正规的八卦投票又搞了一次,岑筠连再次蝉联“年度我不疯谁疯人物”奖。 这一次,没有人说他还不够惨了。 因为他那个拿了天赋异禀国际赛冠军,上个月刚刚高中毕业,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儿,被绑架了。 就连网上最杠的杠精都不得不说,岑筠连蝉联年度我不疯谁疯人物奖实至名归。 …… 全城戒严,每个路口都在接受严密的盘查。 -- 第416页 自岑念在彩虹中心前面的路口被人强掳上车后,她已经失联了十一个小时。 时不时闪过一阵雪花的小电视里,正在报道岑念失踪的前因后果,唯一见证到绑架发生的是彩虹中心对面卖水果的老头,他依然说着老旧的台词: “黑色的大众越野车……车牌看不清,有反光……岑念和车里的人说一句话……抓进去……我只看到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 老头沙哑而激动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一个穿着黑色T恤和休闲裤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将几袋外卖放到旧木桌上:“醒了就来吃饭吧。” 伪装被识破,岑念也不纠缠,直接睁开了眼。 她刚刚才醒来,神智恢复后就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木椅上,一根麻绳将她的手和椅背绑在了一起。 周围是无数货架,上面堆积着样式老旧的棉布料,这里看上去是一间年代久远的布料仓库。 她知道绑架自己的是谁,毕竟当初打了照面,她还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绑架她。 一张湿手帕就让她睡到现在,岑念后悔没把他当做洪水猛兽。 岳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打包盒。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买的都是我爱吃的。我一直想约你出去吃饭,可是你从来没答应过……”他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曲线实现这个愿望了。” “你绑架我,对改善岳家如今的处境于事无补。”岑念说。 岳尊摇了摇头:“和岳家无关,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你这是绑架,是犯罪。” 岳尊咧嘴一笑:“我不怕。” 岑念没说话,背在身后的手腕轻轻扭动。 岑善克教过她一些特殊情况下的自救方法,其中就包括了如何挣脱一般的绳索。 岳尊捆的绳子,第一回 做绑匪,自然是捆的一般的绳子,没动几下岑念就感觉到了一丝松出来的空隙。 “你想吃什么?我喂你。”岳尊期待地看着她。 岑念冷冷说:“吃不下。” 他好奇地看着她:“你不想回家吗?” “吃了你就让我回家?”岑念反问。 他笑了:“不一定。” 岑念甩给他一个冷眼。 岳尊也不强求,他自己拿起碗筷,在岑念面前慢慢吃了起来。 “你说,我也没做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晚会那一次,我是做得不对,可是你看不起我,从晚会之前就开始了,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看不上我。”他神情平静,语气十分诚恳:“为什么呢?” 岑念觉得现在这个平静的岳尊,比以往她印象里那个沉不住气的岳尊更加危险,像一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 “你和你哥,我哪里对不起你们了?我想不通,我想了一年了还没想通,我哪里对不起你们吗?”他喃喃自语,一边吃饭一边说:“你知道你哥是怎么起势的吗?他是吸着我的血起来的啊……是我毫无保留地和他共享一切,他才能走到这一步的啊。” “……他吸着我的血强大起来,然后让我家破人亡。你说,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爸误杀了他妈妈吗?可是,这和我无关啊,我又做错了什么?我错在不该相信他,不该把他当哥们吗?” 岳尊放下碗筷,看向岑念。 岑念的小动作立即停了,岳尊望着她,说:“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头脑聪明,不如告诉我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 “想。”岳尊的身体下意识前倾,靠了过来一些。 岑念要的就是这个距离,说时迟那时快,她从已经松开的绳索里抽出手,端起桌上的热汤就泼到了岳尊脸上。 岳尊猛地闭眼,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岑念在那同时,毫不犹豫往大门跑去! “你站住!” 岳尊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念头也不回,然而岳尊长手长脚,她还未跑到大门就被捉住了。 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地上粗暴地一摔—— 岑念还没来得及感受后背传来的疼痛,岳尊沉重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你和你哥都不识好歹!我只是想和你吃一顿饭,吃最后一顿饭……” 如果说岳尊只是想把她重新捆起来还好,岑念感觉到他的手碰到自己大腿时,一阵恶寒从胸口传来,她大怒,拳打脚踢着竭力挣扎着—— “滚开!” 她的话触怒了本就愤怒的岳尊,他的动作更加粗暴,两人扭打时,岑念的头忽然重重撞上地板,强烈的眩晕让她眼前景象模糊,双手也无力地从岳尊身上垂了下来。 屈辱的眼泪模糊了原本就摇摇晃晃的视野,岑念在满腔愤怒和屈辱、害怕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少女的手臂摔到地上,唤醒了岳尊暴怒的神智。 他呆呆地看着女主的泪水,那些狂暴的情绪慢慢平静,他似乎才回过神来,伸出颤抖的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珠。 “我不想伤害你……是你从没正视过我,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闻不顾……我真正想要的,原本是……”他哽咽了,后面的话都变成了含糊不清的音节。 那年风光正好,世界春暖花开,他开着明黄色的法拉利,意气风发地开过上京,因为惊鸿一瞥而差点制造一起汽车追尾。 -- 第417页 那一眼,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想的,只是为她顶天立地,为她擦去眼泪啊。 岳尊跌坐在冰冷地上,抱着头,沉闷的呜咽从他的手臂下隐约传出。 …… 岑念回到了她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伊甸园。 明明不是零点,明明已经一年多没有再回来这里,一睁开眼,她却已经赤脚踩在了凝冰的走廊上。 所有的门都消失了,在她面前,仅剩下最后一扇房门。 她推门而入,一辆红色的小火车发出“嘀嘀”的声音,从她眼前穿过,欢快地开进一旁的迷你隧道中。 “妈妈!妈妈!我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小岑溪在儿童床上拍着手,一脸高兴地看着小火车在头顶穿梭。 林茵半躺在床上,温柔地抚摸着小岑溪头顶的黑发,柔声说:“你想取什么名?” “它是红色的,还会鸣笛,所以我要叫它‘红笛’,你要是记不住呢——就叫它的昵称‘嘀嘀’!” 小火车从另一头穿来,开过躺在床上的两人眼前。 小岑溪声音轻快飞扬:“红笛!红笛!” 林茵问:“你喜欢火车吗?” 小岑溪重重点头:“喜欢,我喜欢车!妈妈,今天我看见舅舅的布加迪大龙了,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也要买一辆布加迪大龙!” 林茵失笑,在他的小鼻子上宠溺地轻轻刮了一下:“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妈妈送一辆大龙给你。” “真的吗”小岑溪神情雀跃,伸出他的小手指来:“一言为定!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林茵笑着和他拉钩,一大一小两个大拇指用力印在一起。 林茵说:“一百年不许变。” 岑念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连世界逐渐陷入黑暗都没有察觉。 她的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小岑溪欢快的声音,他在喊,红笛,红笛…… 她曾看过一本哲学书,书的最后一页有个问题,她曾经回答不了,现在也回答不了。 “如果你身处缸中,该如何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实或虚妄?” …… 岑念睁开眼,眼前依然是昏迷前看到的画面。 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水泥天花板,木桌上已经热气散尽的饭菜,倾倒的椅子,以及不远处的人。 岳尊呆呆坐在一个木架前,一动不动,身旁的地上放着一本她似曾相识的笔记本。 她在林家的小木盒里见到过类似的本子,上面写满林茵自己创作的童话故事。 这是那本至今不知所踪的林茵遗作吗? 她小心谨慎,不想再次让岳尊发疯,岳尊却已经发现了她的苏醒。 他看也不看她,哑声说:“……你走吧。” 他又疯了?好不容易把她绑来,现在又肯放她走了? 岑念不管他是不是又发疯了,她试探着站了起来,见岳尊依然没有反应后,走上前去,拿起了他身边的笔记本——他依然没有看她。 “拿走吧。”他说。 岑念转身离开,她提心吊胆,害怕身后有脚步追来——可是直到她走出这一间仓库,身后依然没有人追来。 代替脚步声响起的是瓶子滚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一声可疑的“呼”。 她转头一看,火光已经从她刚刚所在的那间仓库蹿了出来,火焰转瞬就封锁了回去的入口。 火势如此之大,他一定是提前准备了助燃物! 这里是布料仓库,一旦起火就很难熄灭,他说“最后一顿”,原来是真的最后一顿! 岑念还没回过神来,一大群配备真枪实弹的警察冲进了仓库,她被强行赶出了仓库。 岑溪一见她就把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他颤抖的怀抱代替他的沉默,向她诉说着他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欣喜。 “哥哥……岳尊还在里面……”他的颤抖传染了她,这时她才感觉到了恐惧。 “你有没有受伤?”岑溪松开她,目光在她身上四下打量。 岑念摇了摇头:“他放了我,自己却点燃了仓库里的货架……他想死。” 岑念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岳尊是做错了事,可是罪不至死,他是岑溪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她知道,岑溪更不愿意看着岳尊死。 岑溪看向熊熊燃烧的仓库,大火照亮了清晨五点的天空,如同坠地的红日。 岳尊早有准备,火势一起就不可收拾,连警察都被拦在了仓库外,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消防车的到来。 等到消防车来,人恐怕也已经在里面窒息而亡了。 有人抱着一桶灭火的水路过,岑念刚狠下心来想要伸手去抢,有人先一步做了她想做的事。 岑溪抢走水桶,把自己浇得湿透。 “哎!你怎么——” 对方话音未落,后半段话变成惊叫,因为岑溪已经一头冲进了火海! 岑溪冲进火海,顶着热浪和烟尘,在危机四伏的火海中大声喊着岳尊的名字。 几声咳嗽让他找到了方向,岑溪快步跑去,看见靠坐在燃烧木架前的岳尊,他看见岑溪,惨淡地笑了笑:“你来晚了,岑念已经出去了。” “不晚。”岑溪快步走去,抓着岳尊的手臂就要把他拉起来:“我是来找你的,和我一起出去。” 岳尊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神色倦怠:“你自己滚,我不走。” -- 第418页 “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岑溪再拉。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你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你——” 熊熊燃烧的木架从天而降,岑溪刚刚抬头就被人用力推开了。 岳尊趴在他刚刚站的位置,代替他被燃烧的木架砸中,大股鲜血从他头顶流下,途径鼻梁和眼窝,在他脸上分流出几股红色的鲜血。 “岳尊!”岑溪回过神来,立马去搬他身上的木架。 火焰直接灼烧在他的手上,他恍若未察,咬牙撑起是他体重数倍的木架。 “你滚啊!别管我了,滚出去行不行啊?!”岳尊吼着吼着,渐渐变成哭声:“你他妈什么好事都包圆了,害我家破人亡,抢我最喜欢的女孩,还要让我对你感激涕零!老子不干!你给我滚!” “闭嘴,把力气给我留着,要狂吠也等出去再说。”岑溪踢了他一脚,那一脚踢在屁股,屁大点力,却让底下的岳尊哭得更凶。 …… 岑溪进去救人,岑念一直站在门口等待,可是她盼了又盼,狂舞的大火后面始终没有出现人影。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到整个布料仓库,及时赶到的消防人员不断扑火,火势却没有丝毫减弱,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岑筠连和消防车差不多同时到达,他在得知岑念安好,而岑溪进入大火至今未归后,一直面色惨白地站在明灭变换的火光中,如同失去了三魂六魄的空壳。 “拜托了,求求你们了……再派几个人手进去找找吧,求求你们,救救溪少爷……”齐佑不断乞求着,而他面前的几个消防队长都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岑筠连忽然抢过一名消防员手中的高压水枪,想要往火海里冲去,五名警察一起扑来,险之又险地把他在火场边缘拦下。 “你们放开我!里面是我儿子!我要去救他!”岑筠连奋力挣扎着,双目赤红,被警察们强行架走,关进警车里“休息”去了。 岑念呆呆站在仓库门口,劝自己要冷静,要相信岑溪,相信这些专业的消防员,她的心在岑溪冲入火海后就像是落进了海面,在水上飘来飘去,找不到可以依靠停留的地方。 她的身后传来不知是谁的窃窃私语声:“火势太大,里面的人恐怕……” 不,不会的。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笔记本却从无力的手里落下了。 她愣愣地去捡,目光落在自然翻开的笔记本上,定住了。 “从前的从前,有一个心地纯洁如雪花的贵族小姐,她自生下来就坐拥了美丽的容貌、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人人惊叹的智慧,然而她并不完美,因为她缺少了最重要的健康。” “……当少女无法行走后,少女的父母为了延续她的生命,将她软禁在一个玻璃世界里与世隔绝。少女每天都只能躺在病床上,一个人望着窗外孤独的雪花,幻想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无形的囚笼。” “有一天,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枕头边。她同情转瞬就会融化的雪花,雪花也同情这个纯洁无瑕的少女。” “雪花问:’你愿意一个人踏上未知的冒险吗?’” 笔记本上的文字在颤抖,因为岑念的手在颤抖。 文字到此已经结束,之后都是空白,岑念一张张翻到最后一页,林茵在结尾的位置写了一句话: “孤独的雪花少女在异世界找到了生命的答案和存在的意义,她永远也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女主翻回笔记本首页,怔怔地看着第一页上手绘的雪花与少女,一滴眼泪落到了雪花上,融化了铅笔画出的雪花。 她想起了。 想起了时停世界小木屋中那本没有字,封面却飘着片片雪花的空白笔记本。 想起了穿越最初,头脑中的空白和记忆的混乱。 想起了她在窗外看到的那块巨大广告牌:“根据花翎同名小说改编,今夏请你一同体验穿书的奇幻浪漫。” 想起了她对岑家众人的记忆,源自齐佑的一声“岑董”,就像一粒石子投入了水面,紧接而来的涟漪让她想起了一个又一个零碎的剧情。 在此之前,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什么“原著”。 她引以为傲,以为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的大脑欺骗了她。 她初来乍到时大脑里的那片空白,才是她原本的记忆。 她深信不疑的故事,是根据创作者林茵的片面认知,再加上她自傲的大脑瞬间补全缺损,汇集真真假假编织的一种可能。 她以为他们才是书中的扁平人物,却没料到,自己才是那个书中人。 救火现场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呼: “他们出来了!” 火光掩映中,满身黑灰,狼狈不堪的岑溪和岳尊互相扶持着走出。 岑念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从眼眶中倾流而出。 岑溪把岳尊交给一旁的医护人员,不顾他们的阻拦,径直朝岑念走来。 “别哭了,我没事,你哭得我反而心口疼。”岑溪神色无奈。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笔记本:“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她摇了摇头,说不出话,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 岑溪抬手想要给她擦泪,手抬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俯身过来,一颗颗吻掉她的泪珠。 -- 第419页 岑念任他亲吻,眼泪流得更厉害。 她该怎么解释,她是个纸片人?她的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 “念念……你是希望我一直这么吻下去吗?”岑溪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事?” 岑念哭着说:“如果我是假的该怎么办?如果我本不该存在……” 岑溪看着她的泪眼,目光不躲不避,神色坚定:“如果你是假的,你用什么来证明我和这个世界就是真的?” 他问:“你还记得在我房间里看的第一本书吗?” 她点头,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从下巴飞落。 “意志之外,充满真假。” 他温柔吻上她被泪沾湿的嘴唇,从双唇相依的微小空隙里,哑声说道:“这张唇此刻触碰到的,就是真实。和你是谁无关,我爱你孤独而温柔的灵魂,这就是我们触摸到的世界,于你于我的真实。” 岑念闭上眼,在失控的磅礴泪水中迎接这个带着泪水味道的亲吻。 大火漫天,天明已至。 孤独的雪花少女在异世界重获新生,找到了让她不再孤独的幸福。 第198章 番外·新相亲大会 【相亲开始前12小时】 春来冬去,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四月。 位于上京市高新园区一座新建的尖端医药研究中心里,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从实验室里走出, 对门外看来的几名研究工作者小声说: “……教授刚睡下, 我们小声些,别打扰她。” 门外的几个男女有老有少,老的五十出头,年轻的刚刚三十, 然而最年轻的,还是门里的那位研究主脑,就算抛着算,她也才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已经双博士毕业, 事业有成, 家喻户晓。 一年前,又一次诺贝尔奖开始评选,人们都以为今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是江世杰的囊中之物,万万没想到,江世杰再次被他的老师汤绛截胡。 当汤绛打破世界纪录, 成为世界首个第三次获得诺贝尔奖的人后,被问及这次获奖最想感谢的是谁, 他说:“我最想感谢我的弟子岑念,她在我的研究工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没有她, 也许这项研究明年也不会结束。我本想邀请她和我共同署名这项研究成果, 可惜她也忙于自己的研究项目,婉拒了我的邀请。” 因为汤绛的这番话,自只差1分获得高考满分的岑念在数年的沉寂后又引发了一阵轰动。 所有人都在猜,拒绝共同署名,连诺贝尔奖也不要的岑念到底在搞什么研究? 岑念在生命制药新建的尖端医药研究中心里研究那未完成的靶向抗癌药px125。 研究已经持续两年,她觉得自己和成功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塑料膜了,然而就是这薄薄一层膜,让她的研究再也难进寸步。 岑念在椅子上不安稳地睡了一会,自然醒来后,又收拾起精神继续研究。 她已经整整三夜没有回家了,洗漱用中心盥洗室,小憩在桌上,实在累得不行,回个人休息室躺上几个小时——住在研究室,对一个科研工作者来说,这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也许是昨夜熬得太晚,岑念起身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在身体无力时下意识把手撑到研究桌上。 她无意中碰倒了一瓶无色的试管,试管栽进盛着研究失败溶液的盆里,二者混合,在岑念拿起试管瓶之前,一股淡紫色的蒸汽冉冉升起,遇冷后竟在盆里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盆里剩下的那一盆废溶液也大变模样。 岑念呆呆看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顾不上再管这融合变样的试剂,冲回实验台前继续操作起来。 十二点,外操作室里的研究工作者们决定停下来吃饭,在他们讨论是出去吃还是去食堂的时候,有人说:“去问问教授的意见吧。” 他们推出一个代表,独自走到门前,他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敲下,实验门就被打开了。 岑念脱下白大褂扔到衣架上,说:“px125已经制作成功了,接下来就看它的药效是否和预测一样,我要出去一趟,你们把实验记录下来告诉我。” 研究者和助手们面面相觑,等岑念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后,他们才回过神来,一窝蜂冲进了实验室。 “卧槽,真的做出来了……她真是个天才。” “吃个屁的饭,我们赶紧测试一下——拿老子养的癌细胞来!” 一群人叽叽喳喳围在培养皿前,兴奋的眼都红了。 【相亲开始前8小时】 岑念急匆匆地开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室洗头洗澡。 半小时后,她一边擦着头一边走出浴室,空气里除了她自己洗发水的味道,她忽然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一双手臂从后把她抱了起来,岑念双脚悬空,被一路抱上床放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岑念问。 岑溪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轻柔地擦着她的湿发。 “收到门禁通知就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以为你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岑念连忙给他报喜:“px125被我研究出来了,如果最后测试没问题,我们就要申请临床试验许可,下午我要去汤老师那里一趟,有他帮忙,审批……” 岑溪说:“知道你厉害,但是你也要注意休息——昨天睡了多久?” -- 第420页 岑念没说话他就懂了。 他叹了口气,说:“念念,你再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就要退休去给你当生活助理了。” 岑念也知道自己有些拼,但她的工作决定了她的效率和世间千千万万个正在受病魔压迫的病人间接挂钩,她慢不下来。 “你要怎么退休?”岑念转移话题。 “请个职业经纪人,把林家的公司都扔给他……” 柔软的毛巾夹着几缕半湿的头发擦过岑念的眼睛,软软的,毛茸茸的,时不时遮挡住她的视线。 岑溪说:“我的女朋友这么努力地为我工作,我就退休来给她打下手——洗洗试管瓶什么的。” 毛巾终于离开了她的脑袋,岑溪弯下身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念念,你要乖一点,不然我要来管你了。” 他的吻轻飘飘落在唇上,带有亲昵和宠溺的味道。 岑念忍俊不禁:“我不要你来,你去赚钱给我买新机器。” 岑溪还像以前那样,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买,想要什么买什么。头发要吹干吗?” 岑念摸了摸自己半干的头发:“不用了,就这样。” 数年同居,岑溪已经了解她的习惯,她肯定没有吃午饭就回来了。 “你换好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我要去汤……” 岑溪打断她,神色不容置疑:“吃了饭再去。” 在一家海南菜馆吃了椰子鸡后,岑念又要赶往文华山,两人分别前,岑溪问:“你没忘记晚上的事吧?” “忘不了!”她头也不回地挥手,左手中指上一枚设计简洁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岑溪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一笑,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中指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相亲开始前5小时】 岑溪回到生命制药集团的行政办公大厦,正好遇上要出门的林赞。 “你回来的正好,我要去机场接一位老朋友,有什么重要事情我就让他们送你办公室来,你看着办。” 岑溪叫住他:“舅舅,没忘晚上的事情吧?” 林赞一愣,明显忘了,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岑溪:“晚上究竟有什么事?” 岑溪笑了笑,神神秘秘的:“重要的事。” 岑溪离开后,林赞和助理继续往门外走去,林赞还在狐疑:“看他那样不像是公事啊……哎呀,话说一半真是让人心急。” 助理随口搭了一句:“会不会是带女朋友给你们相看?” 林赞浑身一个激灵:“女朋友?” 助理说:“是呀,林总都三十了,该带女朋友回家了。” 林赞一回味,越想越觉得是岑溪要带女朋友给他看。 “怪不得他让我把家里人都带上!”林赞恍然大悟。 一想到晚上要见岑溪的女朋友,林赞都不想去机场接人了,他一脸紧张:“我这身衣服还行吗?要不要去买身新衣服,再去染个头发?” 这么多年了,他的白头发都盼出来了,小溪终于要带女朋友回家了! 他这个舅舅作为家中主事的人必须要把这个场面撑起来! 打定主意,林赞打电话回家,给妻子通风报信,顺便问她常去的美容院在哪里:“我也要去拾掇拾掇自己……” 挂断电话后,助理问:“林董,那机场……” 林赞说:“我叫别人去接,你是年轻人,陪我去那什么沙龙,给我一点时尚建议。” 一锤定音,两人坐上停在门口的车,向着两个大男人的美容沙龙之旅出发了。 【相亲开始前3小时】 岑筠连带着一阵香风从美容沙龙里神清气爽地走出时,恰好遇上迎面走来的林赞,岑筠连陡然沉下脸,仿佛刚刚花几万块褪去的黑色素又猛地涌到了皮肤表层。 大门宽约五六米,再来三个壮汉也能同时进去,然而在两个有旧怨的男人眼中,这门就只有0.5米,必须要对方滚开才能通过。 岑筠连先发制人,阴阳怪气地笑了:“哟,这不是林董吗?林董好时髦啊,来做脸还要带上小兄弟作陪。” 林赞冷笑:“时髦这方面我还是比不上岑董,我这才第一回 来尝试一下年轻人的玩意,岑董怕是已经熟到和里面的小姑娘成为好姐妹了。” “林董这么清楚,是她们和你一个被窝说的悄悄话吗?” “你——” 论嘴炮和脸皮厚度,还是岑筠连更胜一筹。 林赞怒声说:“让开!别堵在门口!” 岑筠连稳如泰山,讽刺道:“大门这么宽,你横着进去都能行,我为什么要让你?” 林赞忍下暴打眼前这个贱人的冲动,冷笑道:“岑董牙尖嘴利更胜当年,想必林溪走后,你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头吧?” 岑筠连勃然变色:“什么林溪桂溪!我不认识!” “呵呵,这样最好。”林赞找回场子,心满意足从脸黑如炭的岑筠连身边走过。 岑筠连气得牙痒,在林赞背后怒骂了三千字后,怒气冲冲地走向停在路边的私车。 他开门坐上副驾驶,把车门摔得一声巨响,连带着车也猛晃一下。 “哎呀,我的水都打倒了,是谁惹您不高兴了?您别把气撒我无辜的衣服上啊?” -- 第421页 驾驶席上的年轻女人抱怨着拧好了矿泉水瓶,抽出纸巾按了几下黑色T恤上的水迹。 岑筠连心情不好,对旁人的脾气也差:“你管那么多,快开车!” 女人启动了引擎,瞥了一眼旁边的岑筠连,不看还好,一看就惊奇地叫了起来:“岑董,您咋美容后反而变老了呢?这是医疗事故啊!这帮孙子!我帮您回去锤爆他们的狗头——” “停停停——”岑筠连黑着脸叫住她:“你别管了,赶紧开车,误了我的事就扣你工资!” 呵斥了对方一顿后,这车总算是开上了路。 岑筠连现在身边比较亲近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他的助理,二是他的私人司机,他中年离异,至今未婚,虽然有两个女儿,但大女儿和他不亲,跟她妈过去了,小女儿太有出息,天天忙得见不到人影。 至于他那个养了二十三年忽然改姓不认人的儿子……呸,他才不是他的儿子! 侧后视镜里的岑筠连横眉怒目。 不提也罢,提起那个人就是一肚子无处可发的鬼火! 总而言之,现在的岑筠连虽然有两个女儿,但实质上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 自从他戴过一顶附赠喜当爹效果的手织绿帽后,就对男司机产生了深深的阴影。 现如今,岑氏集团聘用的女司机高达八成,各大公司招司机的时候,只有岑氏的招聘上写着“女司机优先”。 岑筠连自己的专属司机也换成了女人,给他开车的这个女人除了长着女□□官外,没有一点地方像个女人——就连脑子也像个男人,岑筠连和她说话的时候,时常有正在和钢铁莽汉说话的错觉。 一米七八的个头,一百四的体重,比岑筠连脖子还粗的肱二头肌,有她给自己开车,岑筠连十分地具有安全感。 “岑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别具一格的女司机问。 岑筠连报了一个地名,那是侯家位置。 “我要去接大女儿。”岑筠连不问自答,美滋滋地说:“我的念念宝贝儿今天晚上请我们吃海鲜。” 不容易啊!岑念主动请吃饭!三年等一回啊! 岑筠连恨不得包下汽艇环球宣告:“我的念念宝贝儿今晚要请爹地吃饭啦!!” 这就是感人至深的亲情!这就是血缘相连的结果!他应该请来全球著名摄影师记录下这感人一刻! 什么狗屁倒灶的林赞,瞬间被他忘在脑后。 【相亲开始前30分钟】 岑溪提前来到餐厅,再一次事前确认菜单和场地准备无误。 迈入三十岁门槛的男人褪去了青年时的风流,气质更加沉稳内敛,每个为他服务的小姑娘在被他注视时都不免红了脸庞。 “真帅啊,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抱着菜单回来的姑娘满脸红晕,同事取笑道:“什么女朋友,你看看人家中指的订婚戒指——有主啦。” “那也难怪。”姑娘一脸憧憬:“他女朋友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更幸福呢?”一张单子从她们头顶递过,给了窗口里的领班。 岑溪笑着离开。 呀,偷偷议论客人被抓包了。 两个服务生被领班含怒瞪了一眼,灰溜溜地夹起尾巴离开了。 【相亲开始前15分钟】 岑念快步走进包间,还好,包间里只有岑溪一人,她不算迟到。 “他们快来了吗?”岑念走到岑溪身旁的座椅前准备坐下,带起一阵香风刮过岑溪。 他坐着椅子后退一步,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两腿之间。 “你喷香水了?”他笑着看她。 “你送的那瓶。” “送了四年,你终于用了。”岑溪感叹。 岑念有些脸红:“平时太忙了,来不及喷。” “我的傻念念怎么这么忙啊……”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还当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在他眼中,她可能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了。 他已经养成了疼她让她无条件爱她的习惯。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竟然无架可吵,再大的矛盾,摊开来摆事实讲一句,最后总有一个人会心悦诚服。 “你冷落我这几天,没有补偿吗?”他说。 岑念也觉得很对不起他,求婚成功后连着三天不归,谁家未婚妻像她一样? “你说,我一定补偿你。” “你靠近点。” 岑念勾住他的脖子,偏头把自己的耳朵送上去。 “回去床上说。” 岑溪放低嗓音,低哑而诱惑的声音直通耳蜗,在她心上挠痒痒。 “哈哈,这天底下的事情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 忽然闯入的声音让紧贴在一起的人重新分成两个人,岑溪理了理休闲西服的外套,起身走向呆若木鸡的林家三人。 “舅舅舅妈,表姐表哥,欢迎你们到来。”岑溪若无其事地笑着。 林赞、林夫人、林新昶无一例外地呆看着岑溪,只有林兰巧笑嫣然,神色自在地率先落座了。 “大表弟,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扶你爸妈坐下呀。” 林新昶回过神来,先给他妈拉开了椅子。 林赞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岑溪和岑念身上连连打转:“你们刚才……” “舅舅,你先坐下吧,解释不急于一时。”岑溪说。 -- 第422页 林赞以为他是想等回家再说,这样也好,现在这个场合的确不适合说这个。 他怀着满腔疑虑坐了下来。 林赞看了一眼还空了四个人的餐桌:“小溪,还有谁没到?” 岑溪刚要开口,门又一次打开了,手抱一束比他胸口还宽的百合花束的岑筠连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 “念念宝贝儿,你看,这是爸爸送你给的花,希望你年年人比花娇哈哈哈哈……咳!!” 岑筠连从花束后满脸笑容地探出头,看见的不是自家小宝贝儿娇滴滴的脸庞,而是林赞紧皱眉头,用看下水道玩意的眼神,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筠连把花束往下放了放,发现不仅林赞,林家人也来了,一个不少,连那个他养了二十三年的林家人,手织绿帽的赠品也来了! 岑筠连瞪着岑溪,骂是骂不出口,问候更问不出来,感觉胸口也被这沉甸甸的赠品给堵住了。 走在岑筠连身后的岑琰珠看了一眼包间里的众人,虽然疑惑,但还算镇定地走到了岑念身旁坐下:“我坐这儿,你没意见吧?未来的诺奖人选?” 岑念看她一眼:“当然没意见,国际著名的钢琴演奏家。” “嘁。”岑琰珠白她一眼,但是上翘的尾音显示她很受用来自她的夸奖。 她扫了一眼座位数量,说:“还有两个人是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来这么多人,搞这么隆重……”她眉头一皱:“难道岑筠连要梅开三度了?” 不等岑念说话,门外再次走进两人,至此,岑念和岑溪邀请的人总算来齐了。 “念念!”赵素芸无视房间里的多人,亲热地冲过来就先给岑念一个熊抱。 岑筠连看见赵素芸身后的那个人,从脚指头一直绿到头发尖。 岑溪对后进来的齐佑说:“麻烦你了。” 开车去机场接回赵素芸的齐佑摇了摇头:“不麻烦。” 岑筠连脸色五颜六色,精彩得很,人老了,耐性也好,要是往前推十年,他一定转身就走,现在他却能忍着站在原地。 岑筠连看向岑念:“这么多人都是你请的?” “有一半是我请的。”岑念说:“坐下再说。” 岑筠连不情不愿地走到岑琰珠身旁:“你过去,我要挨着你姐。” 岑琰珠抬起一个惊奇的白眼:“你才给我过去,这是我的位置。” 岑筠连没被噎死,委委屈屈地在岑琰珠手边坐下了。 岑念皱眉,说了一句:“好臭,哪里来的臭味?” 她环视一场,目光定在身后的百合花上:“……” 她没说话,大概想说什么,视线落在震惊而委屈的岑筠连脸上,还是忍下了。 脸上的嫌弃却表达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岑筠连恨不得捶地痛哭,他苦啊,他好苦啊!年过半百,却在两个女儿面前毫无地位可言! 这样一比较,更体现出他那个便宜儿子的好来……啊呸!他没有儿子!没有! 所有人落座后,一时没人说话,气氛微妙,所有客人都看着坐在主位的岑溪岑念两人。 林新昶忍不住笑了一声:“表弟,你们怎么这么严肃啊,这郑重其事的气氛,搞得像你和岑念的订婚宴……”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岑筠连勃然大怒,林赞也朝林新昶投去“瞎JB说话回去挨打”的不赞同眼神。 “爸……”岑溪开口,看的是岑筠连。 岑筠连一个哆嗦,火烧火燎一样,激动地说:“别喊我爸!我不是你爸!” 岑溪看着他:“父亲……” “你想干什么?!要杀要剐直接说!别想着折辱我!”岑筠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猛地跳了起来。 岑溪叹了口气,牵起岑念,当着众人,大大方方地展示二人中指上一模一样的订婚戒指。 “岳父大人。”岑溪说:“我和岑念,打算在今年十月结婚。” 一语惊四座,各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你你你……”岑筠连瞠目结舌,颤抖的手指点了几下也没把话说完,在他难产的“休想”两个字出口前,岑念也开口了。 “安静。”她平静地看着岑筠连:“这是既定事项,你能决定的只有喜糖品牌。” “你……”林赞开口。 岑溪看了过去。 林赞犹豫片刻,无可奈何地说:“你喜欢就好,我不反对。” “我反对!我反对!”岑筠连气急败坏地原地跳脚,奈何没人鸟他。 岑琰珠抓起桌上一把榛子,说:“怪不得我哥原来就那么偏心,懂了懂了,我没意见。” 岑念看向赵素芸。 “我觉得挺好的!”赵素芸高高兴兴地说:“我一直就喜欢岑溪这孩子……” “他姓林!”岑筠连以头抢桌,怀疑这手织绿帽用了502粘在头上,怎么甩也甩不下去。 岑念再看齐佑,他笑了笑:“恭喜你们。” 岑念高兴起来:“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 “我有!我有!”岑筠连怒吼。 “那我们就互敬一杯……” 一桌人端起酒杯,略过趴在桌上无语凝噎的岑筠连,在空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第423页 岑念看向身旁的岑溪,他也正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平淡而温暖的幸福自眼神里开始蔓延。 他们互相扶持着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也将继续牵着手,一起走过往后的甜蜜幸福。 童话的最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永远的幸福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