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漏风声》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 ================= 书名:走漏风声 作者:子非大鱼 文案 易时高冷、不爱说话,喜欢他的女生都被拒之千里,只能通过他的同桌同样长得好看,但性格开朗,好说话的贺昭打听他。 贺昭往往有问必答,有时还会主动说起易时的事。 易时:你能不能别烦人? 贺昭:那不行,我就要她们都知道你是我的,知道你跟我全天下第一好,知道我们关系亲密。 贺昭:大家都说17岁是最美好的年纪,但对我来说,如果没有遇见你,只不过多加了无聊的一年而已,和15岁,16岁没有什么区别。 易时:是我比较幸运。 贺昭: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表白啊?我做下准备。 校园文HE 以校园青春日常生活为主,1v1 攻受互为对方颜粉 攻受深爱对方 十项全能高岭之花学霸攻x开朗通透吊儿郎当受 每个人都是一阵风,刮过彼此的生命,我们相爱的故事就让它走漏在风声里,点点滴滴全是深爱对方的痕迹。 轻松校园,关于成长的二三事 会有小波折,但不会有大波澜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时,贺昭 ┃ 配角:很多朋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同桌是我的男朋友 立意: 在最美的年纪遇见了最爱的人 ================== 第1章 交际花 下午五点半,正是下班放学高峰期。车流像洪水冲向四通八达的马路,将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公交以一停一顿的速度龟速前行,各种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似乎永不会停止。 易时动了动腿,狭窄的公交座位对他的身高来说太过拘束,他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往后捋了一把,望向窗外。 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不远处起伏不定的山,很陌生,却又像一副等待品鉴的画卷摊开在眼前。 公交上拥挤又狭窄,就像这座被山环绕的城市。 算不上什么好印象,但这里是他外婆心心念念的故乡,是她临终前都惦念着要回去的地方。 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但时差还没倒过来,睡不着,他到酒店放下东西就出来了。 此时倒是有些疲惫了。 易时用手肘抵着窗,几近昏昏欲睡却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公交逐渐顺畅地往前开去,然后停了,有人上车坐在了他旁边,行驶了没多久又停了,车门打开再度关上。 突然,坐在他隔壁的小学生大声喊:小昭哥哥!小昭哥哥! 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一颗五颜六色脑袋迎面而来,脑袋的主人坐在了他前面的空位。 等头发胡乱染了不下五种颜色的小昭哥哥扭过头来,易时看清楚了,很年轻的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白皙精致的脸还挺好看,哪怕顶着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头发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干净朝气,似乎什么样的穿着打扮都压不住他本来的气质。 少年笑着说:哟小雨都能一个人坐公交上下学了? 声音也挺清澈好听。 易时合上了眼。 对呀,我都六年级了。叫小雨的小女孩似乎对他的头发十分感兴趣,好奇地问,哥哥你这是假发还是真发啊? 男生神秘道:你猜,猜中了有奖励。 小雨的兴趣一下子转到了奖励身上,兴奋地问:什么奖励? 传来很轻微的拉链声,男生不知从自己包里翻出来什么,小雨惊喜地哇了很大声。 易时又睁开了眼睛。 对面的男生晃了晃手上一盒崭新的蜡笔,笑得有些少年气:快猜啊。 小雨盯着他的头发,有些犹豫:假的? 男生扬了扬眉未置可否,提醒道:你再想想。 小雨立即改口:真的真的。 男生顿时笑了:恭喜六年一班廖小雨同学猜对了,赢得了最高奖励一盒聪明牌24色蜡笔。 易时扫了一眼,发现这男生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乖巧和煦,笑起来反而有种不端正的艳丽。偏狭长而上挑的眼睛,眼珠是棕色,清澈透明,眼尾像钩子一样微微上扬,眼波流转。 易时脑子闪过一个最近刚学的新词,眼带桃花。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接过蜡笔,反复地转着看:谢谢小昭哥哥!!哥哥,你哪来的蜡笔? 男生说:我们学校开学搞义卖活动,我赢的。 小雨兴致又起来了:赢?怎么赢的? 易时再度闭上眼睛,小女孩在旁边像只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她妈妈逼她学古筝而她喜欢画画,说班上男同学揪她小辫子很讨厌似乎恨不得要将生活点点滴滴全部讲给对面的男生听。 直到公交到站,男生提醒她该下车了,小女孩才恋恋不舍地道别:小昭哥哥再见! 终于安静了下来。 诶,这不是小昭吗?怎么来这里了?哎哟你这一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邓婆婆,我去找胖子,呃不是,罗浩。他感冒了在家养病,我们老师让我给他送作业呢,你坐我这儿吧。 没事没事我去市场买菜,就一个站,马上就下车了。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啊?这可不像个好学生啊。 嘿嘿我们学校开学搞活动,我同学闹着玩非要给我喷,一次性的,洗头就能洗掉。邓婆婆你别再说我了,我已经被老师狠狠批评一顿了,这不,罚我千里迢迢来送作业。 哈哈哈哈是该好好批评。 过了没多久,邓婆婆下车了。但只安静了没一会儿,有个女声迟疑地打招呼:贺昭?竟然会在这儿遇见你,好难得啊。 易时睁开眼,那个叫贺昭的男生已几步迈了过去,停在一个年纪相仿穿着校服的女生旁边,两人小声交谈了起来,不知说了什么,女生笑得停不下来。 这人是交际花吗? 易时盯着他们两人看了几秒,或者说盯着交际花看了几秒,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人应该是从小到大都很招人喜欢的那种人。 和他截然相反。 广播里终于报出了易时下车的站点。 窗外的天空已经昏暗了下来,灯火就像大簇大簇艳丽的花堆砌、盛开,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璀璨而夺目。 很热闹。 也很热。 一下公交,易时就感觉到令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像一个无形的面罩将人裹在里面,难以喘息。 他打开手机导航输入地址。 推荐方案步行,距离目的地1.1公里,用时18分钟。 不算远。 40分钟后,易时低头看了眼屏幕:推荐方案步行,距离目的地1.6公里,用时25分钟。 他面无表情熄灭了屏幕。 他来之前在网上搜索过这座城市,点赞数最高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迷宫。 这座迷宫在他来到的第一天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同学 突然,身后有一只手搭上了他肩。 易时不太喜欢跟别人有身体接触,说不上抗拒,但比平常人敏感一些。 他下意识往一旁侧了下身,正好将那只手甩开,皱着眉转过了头。 竟然是刚才那位交际花。 交际花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停了两秒,把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唏嘘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人一碰就炸毛,跟我楼下那只猫一样。 易时问:什么事? 语气很冷,冷得贺昭瞬间觉得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助人为乐的热情随之冷却了下来。 贺昭重新将棒棒糖塞回嘴里,含着棒棒糖咬字不清地说:没什么,我大半个小时前跟你同一个公交站下车,这会儿我都办完事了,看你还捧着个手机在绕圈,以为你需要帮助。 需要帮助四个字咬得极重。 沉默了片刻,易时:抱歉。 竟然道歉了? 贺昭看着他,伸出了手。 见易时一动不动站着,似乎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扬了扬下巴:手机,让我看看你要去哪,我可是在这附近住过十年。 易时摁亮了屏幕,递给他。 贺昭扫了一眼,思索着:这地址很熟悉啊我大概知道在哪里不远,我带你抄个近路,十来分钟就能到。 贺昭走在前面,领着易时下了楼阶,拐进小巷又上了天桥,用舌头卷着棒棒糖,不无得意道:同学,听我一句劝,在这里,导航基本是废的,还不如问路,这儿的人都像我一样热心肠。 同学不知是不知道回什么还是不想理他,没有说话。 贺昭瞥了一眼,这男生长相极为出众,高鼻深目,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路灯下像一张精致而冷漠的剪影,如果不是他黑发黑眸,贺昭简直要怀疑他是外国人。 本身长得就攻击性强,偏偏还一脸冷酷,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贺昭真诚发问:同学,你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堵着要揍你吧? 同学终于说话了:没。 行吧,没就没。 看不出来他在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吗? 贺昭在心里啧了声,怎么会有人一开口就跟浇冰水一样,呲啦就把别人想说话的苗头掐灭了。 沉默了三分钟,贺昭点评:那你身边的人都还挺友爱和平的。 同学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接话。 贺昭倒也无所谓了,慢条斯理地想着,穿过这条小巷,再拐个弯,就差不多到目的地附近了,很快就可以结束这段愉快之旅了。 等等 穿过这条小巷,再拐个弯 贺昭缓慢而僵硬地回过头,男生就面无表情跟在他右侧方慢半步的位置,贺昭在同龄人中身量已经算高,这男生却比他还高出一截。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男生的影子像一团阴影从后往前刚好覆盖住了他和他的影子。 贺昭的后背渐渐升起一股凉意,他想起来了,那个地址 这个男生要去的地方是那栋鬼屋。 父母离婚前贺昭一直住在附近,他熟悉这一片地方,包括那栋鬼屋。鬼屋已荒置多年,门窗紧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阴森森气息。他自小就听过鬼屋不止一个版本的恐怖故事,以至于小学时每次和同学朋友路过那地方都忍不住好奇想看一眼,又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透出窗户望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贺昭的心脏像在打鼓般剧烈跳动,他们二人已走到小巷的深处,远离住户远离大路,四周安静得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踏进与世隔绝的迷魂阵。 他忍不住往旁边瞟,刚走过一盏路灯,下一盏路灯的光正好投在男生脸上,将他的脸照得有几分煞白。 贺昭猛地停住脚步,脱口而出:卧草。 男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投了个询问的目光过来。但随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光线正常了些,他的脸也恢复了正常。 贺昭的心脏又回到了胸膛,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镇定镇定,他有影子不可能是鬼。 说实话,比起鬼魂,他更像电影里的吸血鬼。 吸血鬼有影子吗?吸血鬼是不是怕十字架?还怕什么?蒜?黑蹄子? 贺昭思绪胡乱地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鬼屋已经出现在眼前。 贺昭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说:那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易时沉默地看向破败而古老的房子,外婆口中那些她亲手种的美丽的花应该早就没有了,只剩下杂乱的草。太久没有人居住和打理,这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个和周遭格格不入的老人,又像只翘首盼望主人回来的怪物。 只是,它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他缓慢地说:谢了。 贺昭:不用谢不用谢,那我先走了? 易时点了点头:好。 贺昭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指着前面的大路,叮嘱:如果你待会儿要走,从这里走过去,那有个路口,很容易打到出租车。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贺昭飞快地跑走了。易时看过去时,只看见少年飞扬的校服衣摆在巷子口一闪而过。 第2章 新同桌 早读课课间,贺昭才吸着鼻子踏进后门。 罗浩就坐在最后一排,看见他这样似乎有些意外,问道:昭哥你是真感冒啦? 贺昭在隔壁组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然呢? 罗浩:嘿嘿我还以为你骗老周请假玩了三天呢。 今年暑假只放了不到三分之二,六中便把升高二的全体同学号召回来补课,而且据说升高三的师兄师姐只放了十二天。 简直令人发指。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后,同学们并没有洋溢着青春活力,而是愈发颓靡。 贺昭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悲愤指责道:胖子,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给你送完作业回到家连夜发高烧,38.9℃,你不慰问我就算了,竟然还造谣我请假玩儿?万一传到老周那儿我已经死了。 罗浩:不是,昭哥,你来找我那会儿我都快好了,而且感冒病毒不是有潜伏期嘛,哪能那么快 况且他感冒根本不严重,他只是借着小感冒找回几天暑假,谁知道第二天就被他亲娘识破把他赶回来上课,接着一回来就听说贺昭倒下了。 哪能这么巧。 他理所当然就以为贺昭像他一样是装病,再说了贺昭的妈妈可比他妈温柔了不止一百倍,说不定会帮着他作弊。 贺昭眯了眯眼睛说:我身娇体弱不行啊,所以你是不愿意对我负责了? 姜林掺和了进来,一脸失望附和:就是,我哥都这样了,亏胖子你还是跟我哥认识十几年的兄弟,真没良心真不负责任。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 罗浩一愣:不是你说你哥天天在家打游戏看着一点儿事也没有吗? 姜林家离贺昭家就半条街的距离,他有事没事就到贺昭家串门,昨晚还在他家蹭饭。 姜林立马否认: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说过。 罗浩叹了口气,认命道:得,是狗说的。 贺昭瞥了眼课程表,下一节课是语文课,随手抽出语文课本甩在桌上。 坐在罗浩前面的刘晓芸正在对着小镜子涂粉色的口红,转过身神秘兮兮地说:贺昭,老周让你在学习生活上多照顾你的新同桌。 贺昭正把手伸进书包里掏牛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罗浩听了,故意捏着嗓子阴阳怪气:昭哥,你要再不回来,班草的头衔都要被你同桌抢走了,有的人可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刘晓芸自然知道是在说她,不满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 罗浩:夸张?刘晓芸,你一节课能扭头看人家十几次。 刘晓芸:那确实长得帅啊,看帅哥犯法吗? 贺昭终于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疑惑道:同桌? 他自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就一直孤家寡人,难不成请了个小三天病假回来组织就悄悄分配同桌了? 他往隔壁看了一眼,原本空荡荡的书桌竟然真的塞满了崭新的课本。 罗浩:大锤,你没跟昭哥说啊? 说了,我绝对说了,姜林提醒道,哥,我前天跟你说的,有个转校生,男的,从老美转学来的,混血大帅比。 这么一说贺昭是有点儿印象,但他当时发着烧还打着游戏,根本没认真听姜林说什么,而且姜林这人说话总是比别人多三分夸张,他听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什么国外转学来个大帅哥,这一听就跟瞎扯淡一样。 他转向稍微可靠点的罗浩,问:真是老美转学来的?来我们这儿读高中? 六中勉勉强强算个重点高中,但在这城市一众重点中学里面算不上有多出挑。 罗浩:这还真是,我在办公室罚背英语短文,亲耳听老周跟其他老师说的。 贺昭咬着吸管:他在老美学的东西应该和我们不一样吧?高二了才重新开始,也太想不开了吧? 罗浩:但听说人家通过了我们学校的入学考试,分数还挺高。 贺昭随口说:喔,敢情还是个学霸?学霸就是任性。 姜林的同桌谢莉莉是学习委员,转过头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是不是学霸还不清楚,看起来不太好接触。 刘晓芸忍不住说:高冷帅哥嘛,都这样。不过贺昭不要担心,他跟你是不一样的款,你们两个我都喜欢。 贺昭顿时乐了:我那大帅比学霸同桌呢? 刘晓芸耸了耸肩说:被老周叫走了。 上课音乐响起,贺昭正好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捏扁牛奶盒顺利地投进垃圾桶,顺势伸了个懒腰,叮嘱道:我先睡一下,要是语文老师问起,就说我生病了。 罗浩比了个OK的手势,于是贺昭心安理得地趴在了桌上。 说来也奇怪,贺昭生病在家发着烧都浑浑噩噩睡不踏实,一到学校枕着语文课本入睡只需三秒。 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姜林的椅子磕了一下他的桌子,贺昭突然醒了,睁开眼一个熟悉又英挺的侧脸映入眼帘。 他眨了眨眼睛,看清后一下子弹了起来:卧草? 这不是前两天那吸血鬼帅哥?怎么出现在教室? 全班同学看了过来。 语文老师是个严肃板正的女老师,敲了敲讲台:贺昭?怎么回事?上课睡觉我就不说什么了,还能当堂做噩梦啊? 同学们热情而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尤其是前面的姜林夸张得几乎笑趴在桌上。 贺昭有些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几乎是立即道歉:对不起老师。 语气十分真诚。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裹着浓重的鼻音。 语文老师看着他,语气缓了下来: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多休息几天,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还有前两天发的试卷你记得去我办公室拿一下,坐下吧。 贺昭嗯嗯地连连乖巧点头,坐了下来,心里却不住哀嚎,不是吧,他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让他补考试卷?不愧是人间冷漠谭老师。 但经过这么一闹,贺昭方才刺激的心跳倒是恢复了正常。 他看了一眼新同桌,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憋不住了。 轻轻用指节叩了叩新同桌的桌面:喂同学 话没说几个字,下课音乐响了。 贺昭正想着是继续往下说呢还是等音乐停了再说,新同桌看着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冷淡:想问我是人是鬼? 贺昭愣住了,在心中爆了今天第二次粗口,猛地踹了姜林的椅子一脚:大锤! 姜林吓了一个激灵,立即回过了头。 贺昭压低嗓音,质问道:他怎么会知道鬼? 这事他只跟姜林这个大嘴巴说过。 姜林一脸懵,用极为正常的洪亮的嗓音回问:鬼?什么鬼?你去找胖子那天晚上遇到的吸血鬼? 新同桌视线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似乎还轻嗤了一声。贺昭顿时感觉一股羞耻的热气冲向他脖子以上的地方,他皮肤白,耳尖脸颊迅速染上淡淡的粉。 贺昭咬了咬牙,真恨不得将姜林的嘴巴缝上。 太丢人了。 那天那种氛围下他确实胡思乱想了很多,逃跑后又正好姜林打电话给他,就一股脑说了出来。冷静下来后再想,愈发觉得这事简直太荒谬太可笑了,就他楼下八十岁还强健得能跳广场舞的马婆婆听了都要敲他脑袋问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封建迷信。 他可是21世纪自小接受科学教育熏陶的祖国好少年,况且那帅哥他在公交上就看到了,分明就是一副千里迢迢来找人的模样。 可当时就是不知道怎么的,脑子跟抽了一样。 罗浩见贺昭反应这么大,上下打量着他:昭哥你真的撞邪了?大锤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以为他在写恐怖小说呢。 姜林不服气了:要写也是我哥写的,我只是复述。 贺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复述给多少人听了? 姜林十分怂地缩了缩脖子,试探着说:三三五个? 谢莉莉突然回头冷静地补充:他分别给三五个人讲了一遍,基本上全班人都听过了。 贺昭: 贺昭正想开口,看了一眼他的同桌,站起身,拐到了罗浩旁边,一屁股坐在了他同桌位置上,压低声音问:大锤说的时候 想了想,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我同桌也听见了? 罗浩点点头:应该是听见了,毕竟大锤就坐在你们前面,嗓门又大。 贺昭绝望了。 他想去问问老周能不能换同桌,或者换班。 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开个玩笑也就过去了,偏偏是这个人看起来没法开玩笑。 贺昭叹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罗浩还在问:昭哥,你该不会是撞邪受惊吓才生病发烧的吧? 贺昭没好气地说:滚,我是被张江洋那小子传染的。 张江洋,c班的刺头,他异父异母法律上的弟弟,因为张江洋的爸爸和他的妈妈再婚了。 张江洋平时结实得跟头牛一样,很少生病,感个冒却比寻常人严重,一直没好。谁知他传染给了贺昭后,立马生龙活虎得能跑去打篮球了。 罗浩难得反应迅速:那你还说是被我传染的? 贺昭不想再继续任何关于那个晚上的话题,冷漠地说:反正不是张江洋就是你,张江洋死不承认,要不你们两个剪刀石头布? 下一节课仍然是语文课,谭老师在讲解作文。 贺昭从桌肚掏出手机,看见了奶奶给他发了长篇消息,大意是过两天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过生日,希望他能来。 贺昭琢磨着该怎样告诉她,他已经回校上课了,要上晚自习,没空去。 当然,更多的是他不愿意去。 旁边传来很轻微的翻书声,贺昭看了一眼,是他新同桌在翻书,他很安静,安静得贺昭差点忘记他的存在。 不过虽然很安静,却不怎么安分。 贺昭瞥了一眼,看得很清楚,他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志写数学题。 贺昭还注意到他握着笔奋笔疾书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且瘦长。 新同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说不上什么心理,贺昭就这样直直和他僵持着,仿佛谁先挪开视线谁就输了。 过了一会儿,新同桌沉默地收回了目光,似乎打算继续写他的数学题。 是他输了。 贺昭满意了,将语文书翻到第一页,露出自己签的大名,轻轻点了点说:贺昭,我的名字。 新同桌头也不抬,翻了一页新的草稿纸,写下了自己名字易时。 挺意外的,易时的字还挺好看,潇洒有力,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少被逼着练字。 贺昭有一点儿好奇,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真是美国转学来的? 怎么中文这么流畅字也写得这么好。 易时的态度明显不热情,冷淡应了声:嗯。 贺昭又多问了句:混血儿? 据他观察,易时脸部的棱角起伏是比一般人明显些,某个角度尤其是侧面很立体,但认真看又不是很像典型西方人的长相。 易时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得像块冰:是,有事吗? 贺昭从他表情已经读到了下一句没事就不要打扰我。 靠。 这人还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 贺昭唰地打开了作文本,学着他的语气,冷冰冰地说:没事。 第3章 数学 暑假补了大半个月的课,最后几天按例进行了开学考试。贺昭原以为自己请假三天躲过了发放成绩的倒霉日子,没想到一回来正面受击。 上午最后两节课是数学课,班主任周宗明气势汹汹拿着一叠试卷来了,在讲台上一甩:别的话我就先不说了,考得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只发前十名的,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试卷,其他的课代表发下去。 周宗明依次念完了前十名,课代表还在窸窸窣窣发试卷中,试卷到处传来传去。 这一次试卷简单,可高分的依然没几个,退步的却还不少,我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看到成绩的同学对自己的成绩满意吗? 稀稀落落有人拉长声音应道:不满意。 我怎么觉得有的人对自己很满意啊,是不是每次考差不多的成绩就觉得自己成绩很稳定?没退步就可以了是不是啊贺昭? 贺昭还没拿到自己的试卷,突然被点名有些懵:???不是,当然不是啊小明老师。 周宗明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四十岁左右,平日里挺好相处,还有点冷幽默,不少学生都喊他老周或小明老师,贺昭看得出他更喜欢小明老师这个年轻点的称呼。 老周说:不是?每次你都说不是,我也都信你了,贺昭的试卷到哪了,给他看看自己的分数。 老师生气一般分为假生气和真生气,老周这一看就是假生气,单纯想找个人开开涮,做个简单的杀鸡儆猴。 一般老师挑这种对象的标准是:跟老师关系不错、在同学中人缘好且能承受打击的,贺昭便是这样的典范,时常在班上承担这样的重担。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几个同学纷纷从前排转头看贺昭,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偷笑。 贺昭的试卷终于横跨大半个教室传到了他的手上,鲜红的99。 150分的数学90分及格,刚好过了及格线零九分。 老周扶了扶黑框眼镜,再度问道: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数学一直不是贺昭擅长的科目,及格了他就松一口气,但他极为诚恳地检讨:不满意,特别不满意。 他不满意了老周才满意地继续攻击下一名选手:罗浩笑什么呢?比贺昭高几分很开心是不是?你可是曾经考进过A班的人,怎么现在连A班的边都摸不到了呢?是不是在B层班待久了就觉得自己考这个分数很好了? 罗浩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不好不好。 老周抖了抖试卷:你们不要觉得自己在B层班就用B层班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很多同学是很有潜力的,你们都要向A班发起冲刺。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来看试卷,翻到最后,先从最后一道大题讲起。 六中分为ABC三层班,理科A班有两个,B班有两个,剩下则是C层班。 每周一测验,每月的月考算小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算大考,再加上各科老师们心血来潮的测验,各种大小考试都把众多学子考麻木了。不过大考尤为特别,六中ABC班不是一劳永逸而是浮动的,大考能考进A班排名的同学直接进入A班,而考出A班排名的同学便按照成绩贬谪到其他班级。 罗浩的成绩一直排在班上前几名,考得好直挤A班,考差了又灰溜溜回来了。一来二去,大家都习惯了。 贺昭倒是从没有这种烦恼,他的成绩一直稳定居于B班中间。反正对他来说能成功到达本科分数就可以了,别的就随缘吧。 老周在台上讲大题激动得直喷唾沫,贺昭转着笔看似在认真听讲思绪直奔九霄云外。 反正他要是能搞懂最后一道大题,他的数学成绩也不会一直在100分徘徊了。 人不仅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还要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要学会放过自己。 等贺昭的千里思绪回到了课室,终于注意到他的同桌易时没有参加考试故而没有试卷。 易时沉默地盯着黑板,似乎在很认真听老周讲题,可他连题目都没有,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在讲什么。 贺昭在心里啧了声,心想这人不知是别扭还是傲,主动跟他说一声难道他这样乐于助人的人还会吝啬分享一张小小的数学试卷?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 他按着试卷,将它推到了两张桌子中间。 易时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垂眼看着题目,忽然,他低声道:谢谢。 贺昭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正要说句不用谢,就看见易时盯着他乱七八糟的大题,似乎有一瞬间不易察觉地动了下嘴角。 伤自尊了啊。 学渣也是有自尊的。 贺昭忍不住控诉:你这什么表情? 易时倒是没有否认:有点儿意外。 贺昭极轻哼了一声,不爽地说:不会做不行吗? 易时看了他一眼,知道贺昭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意外的是相比起贺昭这个人,贺昭的成绩算得上平平淡淡毫无亮点,居然既不是最好的那一拨也不是最差的那一茬,他以为会极端一点儿。 易时: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昭不依不饶地问:那你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算了。 贺昭一阵无语:上一个这样跟我说话的人坟头草都长出来了你知道吗? 原以为易时不会再搭理他,谁知他又应了一句:不知道。 贺昭有些乐了,点了点试卷:您想怎么涂涂改改勾勾画画它都行,我不管了,全权交给您了。 连着砸出两个重重的您,他从桌肚里掏出语文老师亲手交给他的试卷,埋头写了起来。 等贺昭在语文的知识海洋里遨游一番,摸了摸肚子,饿了。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饿得特别快,一接近上午最后一节课就饿得跟忍受酷刑一样。他戳了戳姜林的背,压低声音说:有吃的吗? 姜林在抽屉里掏啊掏,不一会儿,将背贴着他的桌子,没有回头,往后勾了一只手,手上攥着两颗大白兔。 贺昭接了过来,姜林又故作没事地缩了回去。 行吧,大白兔也行。 贺昭剥开一颗大白兔,塞进嘴里。 不知是闻见味还是听见声音,右边的罗浩立即投来饿狼般渴望的眼神,贺昭正准备把另一颗传给他,发现左边也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偏了下头正好和易时视线交接,犹豫了下,他缓慢把那颗奶糖推了过去。 易时礼貌而疏离地说:不用。 这下贺昭毫不犹豫地把奶糖抛给了罗浩。 吃完大白兔,贺昭依然很饿,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滴滴打转。寻找到目标,他精准地将橡皮擦丢到了刘晓芸桌上,刘晓芸似乎已经习惯了,立即扭过头看他,贺昭指了指她抽屉里的面包。 刘晓芸笑骂了句:你可真行,这都能看见。 但还是趁老周不注意,把为了减肥早上没吃的面包丢在贺昭桌上。 罗浩又投来熟悉的渴望的眼神。 贺昭叹了口气,将好不容易到手的面包一分为二,压低声音说:爸爸容易吗乞讨还要养个傻儿子。 罗浩虔诚地接过二分之一块面包,感激涕零:谢谢爸爸。 终于熬完上午的课,下课音乐还没响完,老周体贴地一挥手,在饭堂吃饭的同学立即一溜烟跑没影了,教室里空落落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罗浩家住得远,他妈嫌学校饭堂饭菜不健康没营养,专门给他报了个午托,让他中午在午托吃饭休息,他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昭哥,你中午还去你妈那吗? 贺昭的妈妈林佩玲在六中大门附近开了一家果汁奶茶咖啡简餐总之什么都有的甜品店,贺昭和张江洋两人平时就在那里吃午饭。甜品店距离罗浩的午托只有一两百米,两人顺路经常一起走。 贺昭比他还不着急,写完作文最后一段才把桌上的书随意一撂,慢悠悠背上书包:我叔回来了,今天回家吃。 罗浩顿时有些唏嘘:真羡慕你,家那么近,张叔叔做饭又那么好吃。 贺昭的家就在不远处的老城区,距离六中很近,走路只要二十分钟。 贺昭说:你这话的重点是最后一句吧?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饭啊? 罗浩眼睛一亮,扭捏地说:可以吗?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 贺昭正要犀利地戳穿他的虚伪,扭头却发现易时竟然也还没走,还在埋头安静写数学题。 他愣了愣:易时,你是在饭堂吃还是在哪吃?怎么还不走? 贺昭在心里又忍不住吐槽,不叫出来没发现,易时这名字还有点拗口。 易时看了他一眼,说:附近吃。 六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坐落在区中心,交通便利,附近繁华热闹,有不少便利店小吃店,贺昭了然地点了点头。 罗浩跟着问:那你熟悉学校和学校附近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也能帮你熟悉下环境。 易时还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你们先走吧我再写会儿。 停了下,加了句:谢谢。 贺昭:那我们先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罗浩说:新来的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嘛,还挺有礼貌。 贺昭夸奖道:啧不近人情,我替谭老师夸你一句不错啊罗浩都会用成语了。 罗浩:那是,讲真的,我听我姑说他入学考试前准备了一个星期就考了个可以进B班的成绩,直接就破格录取进来了。 罗浩的姑姑是这所高中招生办的副主任。 贺昭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在办公室罚背英语短文听老师们说的,而是听你姑说的。 罗浩:害,我肯定不能直接说我姑说的,反正老师们肯定也知道,领他进来的时候那满脸喜气洋洋。不过我以为他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冲高分的学霸,没想到那么用功。 贺昭问:很用功吗? 想了想易时好像是挺用功的,上课也认真听课,下课也认真看书,反正比他好很多。 罗浩:你是没看见,他前两天桌上堆了一沓高一到现在的各科教材资料,他上课下课一直在看,现在没了应该拿回家去了。 贺昭开玩笑地说:怎么有压力了?怕他比你早一步进入A班啊?没事我天天帮你骚扰他。 罗浩:算了吧,我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妈给我报名师班,找家教,天天盯着我,折腾来折腾去我的成绩也就这样了。 贺昭啧了声:你不是读书的料?那班上其他人呢,朽木吗? 罗浩幽幽叹了口气,白胖的脸上透出几丝忧郁的愁绪:真羡慕你,你妈多好对你几乎没有要求,只希望宝贝儿子健康快乐,我妈是我怎么不快乐怎么来。 贺昭:那我再差不是还有张江洋垫底吗? 张江洋是典型的重度偏科差生,数学就没及格过,跟他一比,贺昭的99分也没那么拿不出手。 走到校门口,张江洋正踩着他那辆破山地车等他,满脸不耐烦:这么久才出来,在厕所蹲坑啊。 贺昭慢吞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胖子走回去,你自个儿蹬回家吧。 张江洋:靠 第4章 家 最后是张江洋扭扭歪歪踩着山地车配合他们二人走路的速度,一同回到了小区里。 小区已经很旧,房龄高达20岁,这几年进行了改造修缮,还在一侧加装了电梯,但仍看得出岁月无情的痕迹。 眼前这栋楼共七层,贺昭家在6楼,刚到楼下,贺昭一改懒懒散散的步伐,和张江洋四目交接,火花四射。 下一瞬,张江洋连自行车都没来得及锁,两人像两股旋风发疯一般刮进了楼梯。 罗浩: 不一会儿,罗浩就看见张江洋出现在他家阳台上,将自行车钥匙丢了下来:胖子,帮我锁下车。 罗浩虽然也是同龄人,但他时常对这兄弟俩随时随地就开始的比赛感到困惑,也委实搞不懂每一次这两个少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都是怎么产生的。 他捡起钥匙,摇了摇,示意自己知道了。等他锁完自行车,气喘吁吁爬到6楼,贺昭已经气定神闲站在门口欢迎他,手里还握着一罐冰气腾腾的可乐。 罗浩脱鞋进门,接过了可乐,问:你们谁赢了? 贺昭不无得意:你爸爸。 张江洋已经坐在餐桌前,闻言立即回过头:明明是你耍诈,扒拉我。 贺昭语气惋惜:输了就是输了,弱者总喜欢找借口。 好啦好啦,林佩玲正从厨房端菜出来,笑着说,小浩快进来坐。 张江洋的爸爸张鹏正在厨房里炒菜,熟练地颠起铁锅翻炒,贺昭立即起哄:哇哦好帅! 张鹏没有回头,但是罗浩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张鹏端着另两个菜出来了,额头挂着汗:小昭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小浩要过来,不然我就做个油焖大虾。 油焖大虾,罗浩的最爱。 罗浩连忙说:不不不,张叔叔做的菜我都爱吃,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张鹏愣了一下:不什么自来? 张江洋噗嗤一声笑了:爸,你快坐下吃吧,他就跟你假客气,一会儿准能吃三碗饭。 张鹏也笑了:能吃好能吃好,你们正长身体呢,是该吃多点。 张鹏长得结实高大,常年的风吹日晒使他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的古铜色,但他气质却很温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憨厚老实。他是一名运货的长途司机,时常十天半个月才能回一趟家,每次回家休息都会下厨变着法子做一桌好吃的。 罗浩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减肥,吃两碗就好。 林佩玲说:你这个年纪就该能吃多少吃多少,减肥做什么?小朋友嘛,胖一点瘦一点没有关系的,健康才最重要。 林佩玲眉眼和贺昭有三分相似,长得白净纤弱,说话轻轻柔柔,总让人感觉很舒服。 张鹏边往嘴里扒饭边连声附和:对对,你阿姨说得对。 罗浩看见林佩玲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罗浩和贺昭以前是邻居,两家人关系密切,他们也自小就认识,幼儿园小学都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贺昭家里的事他大致都知道,大多是听他妈罗桂兰说的。 大约是四五年级的时候,贺昭的爸妈离婚了,贺昭跟他妈没多久就搬走了,罗浩和贺昭自那之后也没再怎么联系。过了几年,忽然听罗桂兰说贺昭的妈妈改嫁了,嫁给了一个司机,言语里隐隐有讽刺和不解。贺昭爸爸家是附近闻名的高知识分子家庭,祖上经商,家庭富裕,爷爷是某某领导,奶奶是知名大学教授,他爸贺闻彦在第一医院当医生。怎么看都是无可挑剔的模范家庭,至少在罗桂兰眼中是这样。 听说当年的离婚是林佩玲主动提出来,比起罗桂兰口中离婚后生活不顺遂的林佩玲,贺闻彦不到一年就再婚了,对象是一名中学老师,很快生了个女儿,生活美满而幸福。 直到高一入学,罗浩和贺昭重逢,贺昭长高了但总体没什么变化,而他妈看起来也没罗桂兰说得那样过得不好,反而比以前更爱笑了。 罗浩看了眼埋头苦吃的贺昭,他手边的可乐不断沁出水滴,滑落在桌上。 罗浩家里管得严,基本不让吃零食喝饮料,更别说是吃饭的时候喝可乐,甚至于连吃饭时说话都是大忌。他记得以前贺昭家也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贺昭到现在也是如此一开始吃饭就很少说话。罗浩倒是没养成这样的习惯,第一次来贺昭没规没矩的新家做客就觉得十分新鲜自在,没人管着他总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也很喜欢听张叔和林姨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张叔炒的菜很好吃也很重盐重辣,罗浩学着张江洋痛快地灌了一大口可乐。 然后发现易拉罐一下子空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品可乐的美妙,居然就喝完了。 莫名有点儿忧伤。 贺昭抬头看了他一眼,问:还要吗? 不等他回答,贺昭支棱起椅子两条后腿,往后倾斜了一段距离,正好打开身后的冰箱,摸出一罐可乐放在罗浩手边。 林佩玲的目光落在了这罐可乐上,罗浩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谁知,林佩玲说:冰箱里还有橙汁,小浩你想喝可乐还是橙汁? 罗浩顿时热泪盈眶:没事阿姨我都可以。 张江洋吃饭很快,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总带着风卷残云的架势:哥,胖子,你们有没有听说今年市里会有名校杯高中篮球赛啊? 贺昭吃得差不多了,开始贫嘴了:哎,弟,哥没听说。 贺昭只比张江洋大10天,白捡了个便宜哥哥当。 张江洋噎了一下,笑骂:神经病啊。 贺昭说:对,我神经病,半夜不睡觉跑到客厅做俯卧撑的人才正常,我说呢,原来又到了我们校队的主力张江洋同学发光发热、替校争光的时刻了。 就昨天晚上,贺昭半夜醒来觉得渴了,打算到厨房喝杯水,却看见一个影子鬼鬼祟祟不知在客厅做什么,吓了一跳,拿起扫把打开灯一看是张江洋在做俯卧撑。 罗浩差点笑出了声。 张鹏闻言却严肃了:小洋,下次不能再这样啊,要么在自己房间做,要么要开灯,吓到你妈怎么办? 张江洋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罗浩顿时想起来了,林佩玲有心脏病,听罗桂兰说过,她和贺闻彦就是在医院认识,当时贺闻彦的爸妈都不同意他娶一个有心脏病的人,但两人还是结婚了。 气氛有几分凝固了下来。 只有贺昭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晃着椅子喝可乐,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妈,叔,我们开学考试的数学成绩出来了,我考了99分。 张江洋从小就没有妈妈,林佩玲和张鹏结婚后他很自然就开始改口叫林佩玲妈,但贺昭总是觉得很别扭,始终改不了口,幸好张鹏也从不跟他计较这些。 张鹏高兴了:哇,99分,小昭果然像你妈,聪明,是读书的料子。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 张鹏没读多少书,总下意识认为科科满分都是100分,跟他解释过好几次,也不知是记不住还是没听不明白,依然搞不清楚。 张江洋哼了声:总分150呢,也就刚好及格。 张鹏忽然想起来这事以前就跟他解释过,有些悻悻地说:哦哦,我又忘了,及格也好能及格也说明用功了。 贺昭不服气了:嘿,张江洋,你一个没及格的凭什么说我刚好及格? 张鹏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张江洋,你又没及格? 张江洋当即反驳道:贺昭像他妈,那我不是像你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张鹏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算了算了,你别惹事安安分分上学我就满足了。 林佩玲轻声细语地说:哎呀,不能这么说孩子,学习成绩只是一部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小洋篮球打得好也很厉害很难得。 张鹏附和:是是是。 张江洋最喜欢看他爸在林佩玲面前的怂样,嘿嘿地笑:妈,到时候我代表我们学校打进市里决赛,你可一定要来看。 林佩玲笑着说:好好好,我一定带着相机去给你拍照。 得意了。 贺昭觉得张江洋如果有尾巴已经摇起来了,丝毫不记得六中从来没进过名校杯决赛的优良传统。 贺昭说:真有那一天我们全家一定去给你加油,再加上胖子。 他故意加强了真有两个字的语气,但是估计张江洋听不出其中玄机。 果然,张江洋更高兴了:好啊! 听出玄机的罗浩顿了一下,但他不想卷入兄弟俩若有似无又幼稚的明争暗斗,继续展示他的超强战斗力,夹了满满一筷子辣椒炒肉并就势换了个话题:名校杯得11月了吧,开学后我们学校不是会先有自己的校长杯吗? 张江洋自信满满:校长杯还有悬念吗?我们班三个校队的,三个,秒你们三班那是分分钟的事。 张江洋所在的11班打篮球确实很厉害,但是他说话这鄙夷的语气瞬间激起了贺昭的胜负欲,不服气的说:我们班也有一个校队的啊。 张江洋一说起篮球可谓是头头是道,滔滔不绝:我知道,你们体委何崇山,何大仙嘛,姜林打得也还行但是个子不够高,除此之外也就那样了,估计能进个前八强吧。 贺昭说:你是不是忘了三班还有你哥我呢? 你?张江洋瞥了他一眼,你太瘦,人要是野起来,你顶用个屁,胖子还结实点,不过看起来有点儿虚,估计跑不动。 罗浩莫名其妙中枪:??? 贺昭呵了声:你的消息也太滞后了吧?我们班有个新来的,身高至少185,美国长大的,自小打篮球,你就等着吧。 张江洋被成功唬住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身高至少185是真,美国长大是真,但鬼知道他会不会打篮球。 真假混杂的消息最能糊弄人。 罗浩自小被教育绝不能撒谎,含糊地跟着嗯嗯了几声,以示他赞同贺昭的前半段话。 张江洋却莫名其妙兴奋了,打了个响指:真那么厉害?那我就等着了。 第5章 恩人 仅过了一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一番慷慨陈词后,满怀激情地宣布校长杯篮球赛正式拉开序幕。 比起当场欢呼的C班,AB班对这件事则冷淡许多。 贺昭十分确定,整个3班最激动的人是老周。 贺昭就排在队伍最后面,清清楚楚看见校长宣布这件事时,在附近徘徊的老周脸上缓缓泛起了一丝蒙娜丽莎般神秘的微笑。 众所周知,老周是篮球迷。 就连手机壳都是某篮球明星的照片。 贺昭在心底做了个预判,老周肯定升旗仪式一结束马上就找何崇山,兴许连回教室都等不及了。 谁知,升旗仪式刚结束,老周却背着手截住了他:贺昭啊跟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一星期也没怎么说过太多话,好像熟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贺昭斟酌了下用词,做了个总结:还行吧。 老周满脸慈爱:老师知道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如果新同学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你要多照顾照顾他,你解决不了的就告诉我,让老师来解决。 贺昭露出招牌乖乖好学生的笑容:知道啦小明老师。 老周又问:那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他会不会打篮球啊? 贺昭摇摇头:没有。 老周:哦这样啊,那你去问一下,然后记得来办公室跟我做个汇报。 贺昭:??? 为什么是他问? 没等他想出婉拒的话,老周已慢悠悠地游荡开了,看这方向是直奔前面的何崇山而去了。 回到教室,贺昭刚坐下,何崇山几步滑了过来:昭哥,你同桌会不会打篮球啊? 贺昭: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都问他?他看起来和易时很熟吗? 何崇山:那你问一下? 贺昭:你干嘛不问? 何崇山说:拜托拜托,我脸皮薄怕生。 贺昭:卧草? 就何崇山这自来熟的劲儿,贺昭认识的人中只有张江洋能与之媲美,他如何说得出脸皮薄怕生这五个字。 何崇山对他抛了个媚眼,又几步滑走了。 明明穿着普通的运动鞋,灵活得跟脚下蹬着溜冰鞋一样。 左侧响起些微声响,有人坐下了,贺昭一看,果然是易时回来了,怪不得何崇山跟见鬼一样跑得那么快。 何崇山在不远处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身边几个人也跟着好奇地探头望了过来。 其实贺昭多多少少也明白他们的想法,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总是特别敏感,自我意识蓬勃又在乎别人的看法,简而言之特别好面子。易时刚加入这个班级,对于班上的人来说很陌生,陌生得还算不上这班上的一员。他个性又冷,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班上不乏有人对他好奇,但好奇是一回事,会不会放下面子主动亲近又是另一回事。 一瞬间,贺昭觉得自己似乎也明白了老周的良苦用心,老周故意让他去问估计是看出易时不太合群,希望他和易时能多点交流沟通吧。 至于何崇山,铁定是怕主动搭话尴尬抹不开面子,贺昭也没想到他这么糙的人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贺昭心想,这有什么问不出口的,嘴一张不就问出来了吗? 他转过头,易时正在看书,定睛看清侧边竖条上的小字,居然是《文言文教材全解》。 贺昭注意到易时专心致志看的这一篇是高一时候学的课文,是最简单的一篇。他不知道美国高中生都在学什么,数学化学英语这些科目应该也会学,但是语文嘛尤其是文言文肯定没有,也不知道易时会不会学得很艰难,或许他可以帮帮他? 下一秒,易时侧过头,撞上了他的视线。 易时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贺昭却顿时有一种偷窥被抓的微妙感觉。 僵持了几秒,贺昭正要开口老周让我问你会不会打篮球。 话语萦绕在舌尖,就势决堤而出,易时低下了头。 贺昭: 他对着何崇山做了个无奈摊手的动作,何崇山回了他一个拜托合十的动作。 贺昭咬了咬牙,果断地开了口:你 易时闻声看向他,见他卡住了没说下去,问了句:有事? 听听这什么语气?就不能说同学有事吗,哪怕只多个吗都显得亲切一些啊。 贺昭憋了半天,盯着他胸前的空白说:升旗仪式你不戴校卡会扣分。 听听我这说的又是什么话??什么扣不扣分的,他一看就是校卡还没办好啊。 易时点了点头:知道了。 贺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抽出了语文课本,打开到最新的一篇课文。 盯着课文做了长达三分钟的心理建设,他暗暗吸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再度转过头,易时正在看他。 贺昭顿时觉得自己扳回一城,精神抖擞地问:有事? 易时合上了《文言文教材全解》,淡淡提醒:下一节是英语课。 哦。 哦! 贺昭收起了语文课本,又抽出了英语课本。 他有些灰心地想,怎么就这么难呢?他虽然算不上人见人爱,好歹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就好几个同学都抢着要跟他做朋友啊。 忽然,两只曲起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他的桌面。 贺昭疑惑地转过头。 易时静静看了他两秒,主动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 天是要塌下来了吗?还是上帝施恩打算给他开一扇窗?他的冰山同桌竟然主动找他搭话了。 易时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带着激昂的热情从后门进来了:Good morning everybody! 然后就站在了贺昭的旁边。 贺昭仿佛看见上帝又把这扇窗缓缓关上了。 周一的早晨,一个星期的开端,贺昭莫名其妙在同一人身上连续受挫,于是放任自己一蹶不振地沉浸游戏世界里,是的,游戏世界。英语是他擅长的科目,物理是他最不擅长的科目,这两门课他一般都不认真听课,一个是不用听,一个是听不懂,凑在一起正好给了他一个忘记痛苦专心致志地玩消消乐的上午。 而易时也没再主动找他说话。 贺昭有些郁闷,但比贺昭还郁郁寡欢的是罗浩。 罗浩的妈妈被罗浩开学考试下滑一名的成绩刺激到了,放弃了午托,不知从哪找了个据说很厉害的私教,让罗浩从这周一开始每天中午去老师家吃饭以及上课。 中午放学,贺昭觉得罗浩踏出教室的背影都沉重了许多,仿佛背上压了一个山字。 妈没要求爸很忙的贺昭慢悠悠地晃出教室,目光从应该是老师拖堂迟了几分钟飞奔向饭堂的莘莘学子身上扫过,没漏过他们脸上坚毅而顽强拼搏的神情,心中顿时闪过今天早上校长演讲中的话高考就是无硝烟的战场,默默在心中补了句饭堂也是无硝烟的战场。 走了好一会儿,贺昭发现易时居然走在他身后大约一米的地方。 贺昭不动声色地一路关注,发现易时竟然就这样跟着他走过校道,跟着他走出校门,跟着他拐进左边的街。 他要干嘛?他想去哪?他为什么跟在后面? 贺昭脑袋上划过一串问号。 他很想开口问,但是易时分明摆着一副谁都别跟我说话的自闭臭脸。 这吸血鬼难道还想故技重施吓本少年? 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突然,贺昭脚下一顿。 易时该不会是一直惦记着上午没说完的话吧?毕竟他都主动开口问他了。 虽然吧易时这个人看起来冷冷的,会不会就跟何崇山一样,看起来糙其实内心也有细腻柔软的地方。 想想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突然转学过来,环境生活变化那么大,四周那么陌生,也没什么朋友。加上他性格又闷,就连没有数学卷子也不吭声,既不跟老师说也不出声,还得等别人发现。 所以易时一路跟着他,是等着他主动发问啊? 不会吧不会吧,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别扭的人吗? 算了,问一问吧,就说易时,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眼看他妈妈的甜蜜时光甜品店就在前方两米,贺昭停下脚步,正要回头,却发现易时趁他思绪乱飘的时候走到了他前面,正推开甜蜜时光的门,走了进去。 贺昭一脑子的想法顿时被击碎。 原来不是跟着他,而是易时也要去甜蜜时光。 得。 很好。 他妈妈的店这么受欢迎,连新同学都慕名而来,他当然很开心。 林佩玲似乎就站在门边,轻轻柔柔的嗓音飘了出来:你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不来。 贺昭脑袋上一连串的问号又冒了出来。 看样子是在跟易时说话??? 什么情况??? 林佩玲透过玻璃门看见了贺昭:诶,小昭,傻站着干嘛?快进来呀。 易时回头看他,保持着推开门的动作。 贺昭两步跑了进去,易时松手关上了门。 贺昭好奇地问:妈,你们认识啊? 林佩玲轻笑了一声:是呀,怎么,你们也认识啊? 贺昭本来想说新同学,想了想,新同学旧同学不都是同学,便改口说:我同学,你们怎么认识的? 中午是店里的小高峰,不少同学在收银台前排队,显得有些拥挤,林佩玲说:先上楼吃饭,边吃边说,你这同学可是妈妈的恩人呢。 恩人??? 这么严重??? 第6章 午饭 甜蜜时光有两层,二楼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是贺昭的专属座位,贺昭中午在这里吃饭,周末在这里学习,林佩玲常年在那张桌摆着已占座的笑脸牌。 走上二楼,贺昭的专属位置已摆着好几道林佩玲的拿手好菜,看得出来还特地用心地摆了盘。 林佩玲热情地招呼易时坐下: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意做了做,要是不合胃口就跟阿姨说,厨房就在下面阿姨给你做别的。 她这么一说,贺昭才想起易时在美国长大,而林佩玲做的全是贺昭喜欢吃的,基本都是红彤彤一片。 他嘴快,马上说了句:妈,他美国长大的。 林佩玲有些意外:啊,那是不是吃不太习惯中餐啊,能吃辣吗?这些菜会不会太辣?要不阿姨去附近西餐厅买些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千万不要跟阿姨客气。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 易时冷漠地看了贺昭一眼,仿佛在无声谴责他多事,贺昭撇了下嘴角,别开了他的视线。 易时低声说:不用麻烦,我什么都吃。 顿了顿,像是怕林佩玲不信,又说:我外婆经常做中餐,吃得惯。 吃得惯就好,吃得惯就好,林佩玲松了一口气,你们快吃呀,一会儿都要凉了。 贺昭往里面挪了挪,留出了个位置:你也坐下来吃。 林佩玲坐了下来,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中午忙,我和那两个小姑娘在你们下课前就吃过了。 甜蜜时光生意还不错,林佩玲一个人忙不过来,雇佣了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店里帮忙。 对于易时和他妈贺昭实在是好奇极了,只吃了几口就忍不住再度开口:妈,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呢。 怎么就是恩人了。 林佩玲说话向来温声细语,一字一句都很轻,跟讲睡前故事一样:哎呀,妈妈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昨天一早啊我没来得及来店里开门,送货的赶时间就把货卸在了店门口。我赶到店的时候正忧愁着该怎么把货搬进去,结果啊遇上了一个穿着你们学校校服的热心人,热心人主动都帮我搬进来了,还做好事不留名。宝贝你说,你这同学是不是妈妈的恩人?妈妈是不是该请他吃个饭呀? 贺昭想起来了,林佩玲确实跟他说过这事,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热心人竟然是易时。 贺昭又想起一个问题:你昨晚不是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吗?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今天早上特地在校门口打转,见到他了呀,你说巧不巧?林佩玲笑吟吟地说,我特地看了他书上的名字,就威胁他啊要是中午不来吃饭,我就去学校找老师专门感谢他。 威胁??? 贺昭一口饭噎住了,艰难地咽了下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佩玲:妈,你可真不愧是我亲妈。 竟然还有这么狡猾的手段。 他用眼角余光觑易时,易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全神贯注认真吃饭的模样,眉眼低垂压住了平日的冷感,鼻子挺拔轮廓分明得像线条勾勒出来的雕塑。虽然一直一言不发,可刚刚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明明别扭了好几下。 绝对不会错。 贺昭有意观察易时用筷子,想看他需不需要换成叉子汤匙,结果发现他的姿势很标准,夹菜的动作也很流利,只有在林佩玲用热心人恩人这样的词形容他的时候,极为不自然地僵了僵。 绝对是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看起来冷冷的脸皮还挺薄。 也不对,脸皮还挺厚,不好意思竟然一点点脸红都没有,脸皮厚得透不出来呀这是。 要说吧易时这男生高冷吧也真高冷,但不是目中无人不近人情的高冷,就像罗浩说的还挺有礼貌,可就是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擅长跟人交流,不爱说话。 一副爱谁谁,谁都跟他无关的模样。 没想到,竟然是个傲娇。 贺昭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以后有这种时候啊你就应该打电话让张江洋过来搬,对了,张江洋呢?怎么没来吃饭? 林佩玲:他一下课就来啦,说要练球,打包带走了。 贺昭无语了:打包??? 虽然是在店里吃饭,但饭菜都是林佩玲特地为他们做的家常菜,就跟在家里一样。 竟然会有人回家打包饭菜带走?就忙得吃个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贺昭额角有不明显的汗,林佩玲抽了张纸巾纸巾轻轻帮他擦了:难得见他那么高兴,就随他去吧。你们吃哈,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我先下去啦。 林佩玲站起身走了两步,听见贺昭还在喃喃地嘀咕:张江洋难得那么高兴?我怎么觉得他没有哪天是不高兴的。 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林佩玲下楼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对,贺昭在脑里纠正,应该说热闹都是隔壁桌的,是他们桌安静了下来。 贺昭看着易时,打破了这份沉默:谢谢你帮我妈。 易时声音很低,有些许鼻音,还带着点微微的哑:不用。 贺昭停了几秒,迅速站起身,几步下了楼,不一会儿,拿着两瓶冰冻过的矿泉水蹭蹭蹭跑了上来,将其中一只递给他:你不能吃辣啊? 易时拧开水,猛地灌了几口,才说:没事。 易时刚刚一直低着头,贺昭这才发现他嘴唇都辣红了。 这哪里像没事啊。 如果不是他发现,这人不会就一直这么硬撑着不说吧? 贺昭脱口而出:那你刚刚怎么说你能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易时根本没有说自己能吃辣,他说的是我外婆经常做中餐,吃得惯。 靠。 居然还挺诚实挺有原则。 也不打诳语只是含糊过去。 贺昭顿时没脾气了:你这人真是 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形容词,过了一会儿,对他伸出大拇指:绝了。 易时很快就吃饱了,吃完也不吭声就默默坐着,手里还攥着那瓶矿泉水。 贺昭心想,也不知道是真吃饱了还是辣饱了。 细嚼慢咽的贺昭吃饱喝足后,特地看了眼易时的嘴巴,还行,没肿,好像褪红了。 而易时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贺昭刚放下筷子他就站起身,贺昭愣了两秒才看出他打算收拾碗筷,连忙摆摆手阻止他:没事,放这儿就好了,待会儿我妈有空了会来收拾。 易时没有说话,松松挽起了袖子,于是贺昭又说:听我一句劝,要是你今天收拾了碗筷,我妈她明天还要请你吃饭。 易时终于停止了动作。 贺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也没想到易时的克星竟然是他妈妈。 贺昭站起身:走了走了,回学校吧。 贺昭先一步走到楼梯口,再度催促:走啊,你不抓紧时间回去看你的文言文啦? 易时这才走了过来。 回教室路上又是一路无言。 教室在五楼,爬到三楼的时候贺昭突然问:易时,你是不是特别怕麻烦别人? 虽然今天中午也就一起吃了个饭,但他好像也稍微看懂了点易时这个人。 易时确实有种锋利感,但接触后发现并不尖锐,锋利而沉默。 早在第一次见面,贺昭就看出易时身上有一股傲气,之前也不是没遇见过骄傲的人,反正少年意气也就那么回事,面子大过天爱炫耀,但是易时的傲不是竖起来向外的,更多是源于自己。 贺昭在很多时候也会有莫名其妙的高自尊,但是他莫名觉得易时的自尊心应该还要比他强得多。 这样的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麻烦别人,所以没有试卷不说,不能吃辣不说,被辣到了也不说。 贺昭比易时快几个台阶,从上往下看着他:其实很多时候,也许别人并不觉得你在麻烦他。 易时定了几秒,顺着阶梯往上走,走到贺昭身边的时候没有停顿,低低应了句:知道了。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本帅哥在主动跟你示好? 你知不知道我在暗示你有事可以麻烦我? 你这样说,让本帅哥如何往下接? 贺昭咬牙盯着易时,他正在往上走,背影又高又瘦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骨骼分明。 从下往上看是一个特别的角度,贺昭发现易时的骨架长得特别好,宽广挺拔又不单薄,就好像他曾在博物馆见到的鸟类骨骼,轻盈而坚固。 贺昭跟在易时后面,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易时的步伐很慢很安静,一阶一阶,就像落单的鸟儿孤零零的,又像在等什么。 贺昭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下意识几步蹿了上去,走在了易时旁边,走了几步,他感觉到易时似乎在配合他,也加快了一点速度。 贺昭刚刚无故起来的一点点脾气又下去了。 贺昭:老周让我问你会不会打篮球。 踏马的,终于说出来了。 易时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考。 贺昭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停顿。 会不会打篮球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思考? 这绝逼会啊。 他提醒了句: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我们要做诚实的好孩子,虚伪的话你自己去跟老周说。 易时沉默了,在踏入教室的时候,他说:会。 贺昭顿时笑了,颇有几分张扬恣意:这才像话嘛易时同学。 第7章 弟弟 罗浩已经回到教室了,听见贺昭的声音回过头:昭哥 看到贺昭是和易时一起进来,愣了一下。 贺昭一眼就看见了罗浩眉目间隐约带着挥散不去的憋屈,随口问:咋了儿砸?新老师欺负你啊? 这一提醒,罗浩想起来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委屈巴巴地控诉:那老师说我太胖了不健康,让我吃健身沙拉,而且吃饭掐时间只能吃十分钟,做题还要掐时间,一道题一道题地掐。 贺昭回到座位坐下,毫无同情心地大笑了起来,笑完才说:唉,看来我得找你妈谈谈心了,逼太狠对孩子不好,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发展啊。 罗浩被他逗乐了:你找我妈谈?你成绩还不如我,我妈能听你的?怎么也得老师或者大学霸的话我妈才听得进去。 贺昭:那只能让小蝴蝶找你妈谈谈心了。 徐梦凡,外号小蝴蝶,A班常年盘踞在前三名的学霸,也是贺昭的初中同学。 罗浩:得了吧,徐梦凡跟我一个补习班,我们补习老师说徐梦凡每天学习到凌晨两点,不到六点就起来读英语,估计我妈和她谈完会出新的军训方案。 贺昭啧了声: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睡眠不足容易长不高啊。 那可不,现在你知道你是多幸福的孩子了吧?说完这一句,罗浩突然压低声音问,你们刚刚怎么一起进来啊? 贺昭顿时有点儿无语,虽然罗浩特地压低了声音,但是易时就坐他旁边,不到半米的距离,他能听见易时就能听见。 这还不如用正常音量正常问呢,弄个差别音量搞得好像在背地里偷偷说别人坏话一样。 贺昭用和方才说话一致的音量回他:刚刚在我妈那吃饭呢。 罗浩的声音还是低低的:易时也在你妈那吃啊? 贺昭本来想说人家可是我妈的恩人呢,又觉得易时的性格应该不喜欢他这样大肆宣扬,反问了句:你在我妈那还吃得少啊? 或许是父母图方便直接往饭卡里充钱不用担心孩子拿钱乱花,或许是学生图便利,住宿的吃完直接回宿舍走读的吃完回教室,六中的学生大多都是在饭堂吃饭,但也有不少人把甜蜜时光和校外其他美食店当成改善伙食的去处。 林佩玲人好,每次都会给贺昭和张江洋的同学朋友打折,一有机会他们就往甜蜜时光里凑。 罗浩想想也是,甜蜜时光还挺好吃,装潢又比附近的店好看一点儿,空调也给的足,易时会注意到它去那吃饭也没什么好奇怪。要是他不用去午托,不用去补课老师那里,他也选择去甜蜜时光。 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 想到这儿,罗浩幽幽叹了口气。 哥! 张江洋抱着篮球大汗淋漓冲了进来。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同一年级同一层楼,但3班在这一端,11班在另一端,教学楼分别在两侧和中间都有楼梯,素来井水撞不上河水,张江洋也鲜少来找他。 贺昭:? 张江洋大咧咧地说:我们老师知道你是我哥,让我来跟你讨教学习方法。 什么鬼? 讨教学习方法? 跟他? 贺昭:啊? 张江洋毫无羞愧之心地解释:周测验成绩出来了,我全班倒数第三。 C班全班倒数第三??? 贺昭知道张江洋学习成绩差,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差。 贺昭成功被打败了:张江洋你是踩了狗屎才考上六中的吧?说吧怎么讨教?借笔记? 张江洋懵了:我不知道啊,老师就说跟你讨教学习方法,你也不会啊? 贺昭:你回去告诉你们老师,你没救了,你哥早就放弃治疗你了。 罗浩在一旁不停地笑,笑着笑着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周测验成绩出来了? 六中的规矩,一周只有周日休息,周六照常上学,不过周六这天也不怎么上课,一般都专门拿来做周测验。 张江洋这个学渣丝毫不理解别人面对成绩的痛苦和紧张,轻松地点点头:对呀你们肯定也出了,我刚刚经过办公室就看见你们老周很激动,根据我的经验要么有差生考好了要么有好学生考差了。 听了这话,罗浩这个3班尖子生的脸色更凝重了。 贺昭看不下去了:滚滚滚,滚回你班去,别在我们班妖言惑众。 什么妖言惑众,反正迟早也会出成绩 张江洋正要走,像是发现什么,长腿迈开,一骨碌坐在了姜林的位置上,对着贺昭旁边的易时说:你就是那个长得很高美国来的打篮球很厉害的转学生? 贺昭: 罗浩: 易时缓缓抬头看了张江洋一眼。 张江洋肤色偏黑牙齿却很白,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白牙:我是校队的副队长张江洋,幸会幸会。 幸会?? 幸会你个大头鬼啊幸会! 贺昭预感极其不好,瞥见罗浩摆在桌上的水壶,打算战略性撤退去教室后面帮罗浩打水。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够到罗浩的水杯,听见张江洋那个二缺又说:对了,我还是你旁边这位帅哥贺昭的弟弟,挺有缘的吧,既然这么有缘,咱就先交个朋友,日后球场上见面也算认识了。 易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调,就像此刻教室空调喷出的冷气,清凉得丝丝入骨,他问:谁说我打篮球很厉害? 张江洋: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哥啊,他说你可厉害了,要带着3班跟我决一雌雄。 贺昭差点跳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说过易时要带着3班跟他决一雌雄?? 当着他的面把他吹的牛说给当事人听已经够难堪了,为什么还要添油加醋! 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羞耻,贺昭当即怒了:张江洋你是不是有毛病?胡说八道什么? 张江洋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不是你说他很厉害吗? 贺昭一口老血马上就要吐出来,懒得再理他,起身气势汹汹拿着罗浩的水壶去打水。 张江洋看着贺昭,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让他反应这么强烈,有些悻悻地拿起脚下的篮球打算先溜为上,想了想又跟易时说:我哥这个人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大少爷脾气,但其实他人不错,性格好讲义气而且从不记事儿,有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要放在心上哈。 易时瞥了一眼在饮水机前站着接水的大少爷,不,少年,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手指无意识在在饮水机轻轻敲击,他在男生中算高挑,但瘦而单薄,就像一只薄纸叠的千纸鹤。 他说:不会。 罗浩自小共情能力就特别强,方才听张江洋讲那些话暗暗替贺昭着急尴尬,但是听了张江洋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又觉得贺昭刚刚的反应有点儿过了。 张江洋虽然虎了点,但确实对贺昭不错。 罗浩在心里哎了声,忍不住替贺昭留住了他:江洋 张江洋疑惑地看了过来,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就这么一会儿,贺昭已经打完水回来了,重重将水壶放在罗浩桌上,对张江洋扬了扬下巴:你给我出来。 张江洋乖乖跟着贺昭走了出去,明明张江洋比贺昭还要高一点,也壮实许多,在贺昭面前却莫名其妙气势矮了一截。 3班门前是一片平台,贺昭拉开窗,闷热的风吹了进来,贺昭问:你是不打算读大学了吗?想继承家业开张叔的货车?还是在我妈店里帮工? 张江洋老老实实:啊?我没有想那么多。 贺昭拿出长兄如父的气焰:那你现在给我想,高二了,高考总分750分你连400分都考不到,你真打算就这么下去了? 张江洋抱着篮球没有说话,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运动鞋,不知是在忍耐还是在思考,好一会儿似乎忍不住了,有些委屈地说:是你说我不用像你,可以做自己。 贺昭愣了愣。 他确实这么说过。 林佩玲和张鹏刚结婚那会儿,最开心的莫过于张江洋。那时他和张江洋都还在读初中,张江洋虽然是个混混刺头,但在这件事上丝毫没有叛逆,很轻松自在就接受了他和林佩玲,甚至有点儿小心翼翼的讨好。 贺昭也是偶然发现,张江洋一直在学他,他在做题,张江洋也在旁边装模作样看书,他自小学画画支起画板画个画,张江洋也买了个画板回来,就连他用电动牙刷刷牙,隔天他也买了个同款回来。 贺昭琢磨观察了好几天终于明白了,张江洋似乎觉得自己和他还有林佩玲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他在努力向他们靠齐,他以为这样才能成为一家人。 于是贺昭忍不住找了个机会跟张江洋上天台聊了一会儿。 其实家人该怎么样,要怎样才能成为一家人,这种深奥复杂的问题贺昭也不清楚,更说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觉得张江洋做他自己就好了。当时情景使然也确实说了一些鼓励的安慰的乱七八糟的话,不知道张江洋听没听明白,反正他自己说着说着都糊涂了。 不过之后,不知是醒悟了还是装不下去了,张江洋倒是恢复了正常。 看张江洋这反应,贺昭也能猜到他老师肯定说了学学你哥、向你哥看齐、两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之类的话。 比起坏孩子张江洋,贺昭很明显是那个拿来作对比的好孩子。 这些话贺昭经常听,张江洋应该比他还经常听。 贺昭不喜欢这样的说法,说的人不经意,却好像要把一个人的独立人格抹杀装进符合期待的模型里。他和张江洋有很多不一样,这很正常,因为他们是两个人。 硬要把两个不一样的人以一样的标准去衡量,这才不正常。 贺昭说:那我让你做自己,你也不能考这么差啊,你初中成绩不是还能看吗? 张江洋更委屈了,连说话的嗓门都变大了:初中和高中能一样吗?初中的题我勉强还能做,这高中的半天都听不懂! 说得好有道理。 他竟然无力反驳。 于是,贺昭说:你还有理了这么大声。 张江洋: 贺昭被自己和他的对话逗笑了:算了,你快回去上课吧,这一身汗。 这句话一说出口,贺昭顿时觉得自己更长兄如父了。 叛逆儿子张江洋应道:哦知道了。 第8章 学霸 如张江洋所说,周测验的成绩出来了。 当天晚上晚自习,各科的卷子就陆陆续续发了下来。 除了家中有老母亲盯着的罗浩,班上大部分人已经对小小的周测验免疫,看完分数就索性把试卷往抽屉里一塞。 沃日!姜林不知道瞎激动什么,屁股一动连带着他的椅子重重磕在了贺昭的桌子上。 贺昭正在写英文作文,笔一抖划拉了一条线。 贺昭放下笔,捏了捏指骨:大锤! 姜林闻声回过头,贺昭指着自己原本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勾画,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英语作文中多出的一条线:快向它道歉! 姜林只简单瞥了一眼,然后将一份数学卷子悄悄递给他看,刚好露出分数,142。 贺昭愣了一下,150分满分的数学卷考了142分?卧草,姜林出息了啊。 没等他说出那句苟富贵,勿相忘,姜林又把试卷推了推,露出了名字。 易时。 姜林又故技重施将试卷展示给了四周的人看,然后将卷子毕恭毕敬地放到了易时桌面上,一寸寸地抹平,还专门拿了一个橡皮擦压在了上面。 一下课,四面八方的脑袋都凑了过来,一堆惊叹密得几乎要把试卷主人的同桌给埋没了。 真是学霸啊。 这是大学霸了吧,A班一二名都考不到这分数。 美国是不是数学比我们难啊? 不是说外国的学生不学习天天开party的吗? 怎么可能啊,只是高考方式不同,课还是得上的吧 贺昭敲了敲桌子:太浮夸了,差不多得了。 姜林回过头,信誓旦旦地给出奶妈祝福:易哥绝对很快就调去A班了。 贺昭托着腮,极为认真在英语作文最后一句后面点了个完美的点:谁? 姜林:易哥,142分的学霸,你同桌。 贺昭头也不抬:什么时候认的哥? 姜林叹了口气:刚刚,就刚刚,拜倒在142分之下。 晚自习到了第三节 ,第一节课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的易时终于回来了。 他捏起压在他卷子上的橡皮擦,看了眼写完作业立起课本偷偷摸摸玩竞技类游戏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的贺昭。 贺昭目不斜视,咬着棒棒糖用棍子点了点姜林,顺便伸出脚踢了一下姜林的椅子,算是替易时喊他。 姜林回过头,但错了方向,贺昭说:你易哥还橡皮擦给你。 姜林立即换了一边转身,和易时四目相对,易时不作声将橡皮擦推了过去,姜林立即双手虔诚地接了过去,然后带着练习册又转了过来,小心翼翼而尊敬地问:易哥,你能教教我这道数学题怎么做吗? 贺昭瞥了一眼,课间的时候姜林就在四处问这道题,没想到半节课了还没放弃。 静了一下,他听见易时说:晚一点,我作业没写。 这么简单一句,姜林却已经高兴坏了,连着嗯了两声:那易哥我待会儿找你。 没出息。 真是有奶便是哥。 贺昭突然觉得好像脸冷一点傲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一开始别人因此对你望而却步但对你的期望值也很低,你稍微和善一点,就足够让人受宠若惊。 当然了,前提是你要有资本,冷的资本傲的资本。 毕竟如果你只比人强一点,就会有人不服气、不屑、诋毁,用各种方式想把你踩下去,可如果你比别人强一大截,别人怎么也赶超不上,就会供着你崇拜你敬畏你。 贺昭手指灵活地滑动着屏幕,和敌方纠缠在一起。 易时突然出声:周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他有事找你。 过了好几秒,贺昭才反应过来易时是在跟他说话,又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周老师是老周。 贺昭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会说十个字以上的话,语文学得挺好。 下一秒,视线挪回屏幕,他死了。 古人说得好,玩游戏要专心不能分神。 还有45秒才复活。 贺昭懒洋洋往四周扫了一眼,兴许是受到学霸入侵的刺激,四周的同学一改平日在这个点都在说小话嬉闹的风俗,居然都在埋头苦学。于是,他把手机放进大学霸的抽屉里:有空帮我玩一下呗,只要让我不要被队友举报就好。 易时:没空。 贺昭也不勉强:那算了。 贺昭前脚刚走,姜林就转了过来,小声喊罗浩:胖子胖子,我哥今晚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贺昭不会对人随意发泄情绪,但他的情绪明显得近乎直白,整一个晚上气压都很低,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奋笔疾书的易时停了一下,把卷子翻了个身,继续解析几何。 罗浩轻轻嘘了声:他爸来了,他傍晚跟他爸吃饭去了,你没事别烦他啊,让他自己消化消化。 姜林了然地轻啊了一声:我就说他今晚怎么一直闷闷不乐不声不响,他爸找他干嘛啊。 罗浩:谁知道呢,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过了一会儿,罗浩不放心地叮嘱:你回去可别乱说,别跟你奶奶说,你妈也别说。 姜林家和贺昭家离得近,而街坊邻居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传八卦。 姜林说:我知道我知道,要我妈知道了,明天邻里两条街的人都会知道我哥他爸来找他。 说着,他又转向易时:诶,易哥,老周找我哥干嘛呀? 易时冷淡地说:不知道。 窸窸窣窣窗外开始下雨,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隐约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过了没多久,姜林再度转了过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易时,欲言又止。 易时倒是没再说什么,接过他手中的练习册,扫了一眼,在练习本上唰唰地解了出来,然后撕下这页纸夹在练习册上,推回给他:你先看,不懂再问。 姜林被他一系列连贯又迅速的动作震得有点儿懵:哦哦,我看看。 贺昭不在,他索性完全转过身,把贺昭桌上的书本和卷子随意一垒,趴在他桌上开始研究易时写给他那张纸。 易时的解题步骤写得很简洁但是该有的每一步都详细列出来了,他似乎好像隐约看懂了,应该懂了吧。 忽然,易时问:你知道学校附近哪里房租吗? 姜林立即抬起头:易哥你要租房? 易时答得简短:嗯。 姜林想了想说:其实学校附近挺多出租房的,我帮你问问。 他问的第一个人就是贺昭,悄悄摸出手机给贺昭发消息。 哥,你家的房子还出租吗? 易哥想租房。 贺昭的手机在易时抽屉里轻轻震了震。 发送完消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姜林才想起来贺昭在办公室,根本没可能回他消息。 于是,姜林直接对易时说:易哥,你可以问问我哥,我记得他家有房子想出租,其他的我也帮你问问。 易时说:谢谢。 姜林摆摆手:别客气别客气,你既然来了3班咱就是一家人。 等贺昭从办公室出来,晚自习已经下课了十几分钟,有些教室连灯都熄灭了,黑漆漆一片,像怪物张开血盆大口。 教室里空无一人,但教室灯还亮着,贺昭心想,也不知道是谁最后一个走也不关灯,真不环保,被抓到还得扣班级分呢。 他在自己抽屉里摸了摸,没摸到手机,这才想起来是塞进了易时的抽屉,往易时抽屉探了一下,探到了。 这个时间的教学楼安静空旷得有几分异样,也说不上来哪里异样,明明还是这桌子这门这阳台,但就是好像跟白天很不同。或许高大复杂的建筑物在黑暗隐约模糊,不知道藏匿着什么妖魔鬼怪,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魑魅魍魉,这种未知感本身就让人不舒服。 怪不得学校永远是恐怖片喜爱的主题之一。 贺昭拎起书包正要去关灯,有人进来了。 易时。 贺昭有几分意外:你怎么还没走? 易时走了进来,随手收拾桌面上的书:有事。 贺昭发现易时特别爱整洁,只要人不在,桌面上总是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眼自己还胡乱摊着几本书的桌面,顺势又看了看二人的抽屉,易时的抽屉一本本书码得十分工整,自己的嗯,是有些凌乱。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 真是勤劳勇敢的学霸。 贺昭走到教室前面的开关处:你要走了吗? 易时把桌面收拾完,随意把包挎在肩上:嗯。 贺昭啪关了灯,在黑暗中说:那一起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四周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住宿区若有似无的热闹,说不上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脚步声带着清晰的回音,轻轻地回荡,就好像有东西跟在身后。 不过旁边多个了人,还是个步伐稳定丝毫不惊慌的人,像个驱魔人,驱散了贺昭心中发毛的感觉。 贺昭的想象力和联想能力都极为丰富,偏偏要往四周环视,压低声音故意制造悬疑:你有看过《考死》吗?你觉不觉得我们学校这格局这走廊和里面那所学校有点儿像? 没吓到身边的人反而自己心底又泛起了几丝异样。 易时面不改色:没看过。 贺昭又说:你有空可以看一看,韩国的电影,挺刺激的。 贺昭喜欢看恐怖片悬疑片,市面上这类片子他几乎都看过,但喜欢看不代表不会害怕。 易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走到楼下贺昭才发现下雨了,雨不算很大但是淅沥淅沥持续不断,地面上已积了一层水,看起来已经下了一段时间而且应该还会下很久,贺昭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易时打开了伞,看着他,似乎想看他打算怎么办又似乎在等他走进伞下。 贺昭犹豫着问:你家在哪个方向啊?你能把我送到我妈店里吗? 易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拒绝:走吧。 贺昭走入伞下,谁也没有说话,一路保持着沉默。贺昭今晚兴致不高,反而没有平日里那种容易尴尬的曲曲绕绕的多余心思。听着雨滴细微而清晰滴滴答答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夹着细雨的风清清爽爽吹在脸上,他甚至觉得就连这份沉默也意外地让人舒服。 走了一会儿,贺昭注意到易时确实很高,自己平视过去好像只能看到他嘴巴。 贺昭转过头确定了一下,对,只能看到他嘴唇上一点点。 易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出声提醒:水。 水? 贺昭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脚踩进了积水里。 贺昭低头看了眼自己湿透的运动鞋,颇有些无奈:大哥,你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儿?什么水?你就不能说脚下有水吗? 易时嗓音很低沉:语文没学好。 贺昭: 拜托。 别误会他好不好? 他晚自习是真心夸他语文学得挺好,他想过易时说话简短是不是因为中文不好,但是易时转述老周邀请他去办公室喝茶那句话,主谓宾补状俱全。 但显然易时似乎不这么觉得。 啧。 让他更郁闷的是,前方,平时不到十点不关门的甜蜜时光竟然打烊了。 贺昭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让张江洋来接他,一打开手机,姜林的消息映入眼帘。 他点开,顿时有些意外,侧头看向旁边的人:你要租房? 易时定了两秒:嗯。 贺昭合上手机:我家是有套房子打算租出去,但是 他上下打量了下易时,提建议道:你现在有空去看一眼吗?很近,走路到六中就20来分钟,你腿长走得快的话可以更快,公交两个站,张江洋那小子说他蹬自行车只要五分钟。交通确实很方便,公交地铁都有,不过,地铁要多走几百米。唯一的问题就是个老小区,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 地面湿漉漉的,全是一滩滩的水,路灯照在上面白花花一片,易时捏着伞柄:去看看吧。 第9章 同类 贺昭打算出租的这套房是他和他妈以前住的房子,就在现在的家的正楼上。 原本贺昭和他妈住七楼,张江洋和他爸住在六楼,两邻居成了一家人后搬到了一起,七楼就空了下来。 林佩玲一开始想将这套房子卖出去,但又舍不得。贺昭和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里面小到沙发垫,大到书架,都是他们两人一点一滴布置,充满了相依为命的回忆。 贺昭打开门,熟练地摸到了大灯开关,示意易时进来看。 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但林佩玲有空的时候都会上来打扫卫生,看着十分干净整洁,沙发上电视上柜子上还特地罩着印着淡雅碎花的遮尘布。 易时停在了门口,没有迈步进来。 贺昭说:没关系,进来吧,我鞋湿透了都踩进来了,也不差你这一脚。 比起整栋楼陈旧的外观,房子里面委实算得上不错,看得出细致装修过。打蜡的木地板,贴着淡雅墙纸的墙面,优雅厚实的地毯,精致的吊灯,精心搭配的家具细碎的小东西很多,却不凌乱,简洁明快,带着点英式田园风的复古温馨。 贺昭一路往里面走,人走到哪,灯开到哪,顺便把卧室的门也打开了。 贺昭问:你跟谁一起住? 易时跟在他后面,低低地答:自己。 贺昭转过身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末了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很想把房子租出去,但是好歹同学一场,我也不想坑你。其实六中附近有很多出租房,离学校更近,新小区新楼房选择也多,有适合学生单租或合租,也有方便家长陪读的,兴许那些会更适合你。 像他家这样的旧小区旧房子卖出去价格不会太高,兴许还有人买,但出租行情却不好。这说离学校近吧也没有太近,附近的租房又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尖,物廉价美,影响了行情。至少贺昭把租房信息挂在网上挂了大半年至今只有零星几个人来看房,看过后纷纷表示房子还行就是小区太旧,希望能把价格压低。但是价格太低,贺昭又不乐意租出去。 一句话,房东也不好当。 当然啰,贺昭话锋一转,这房子有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房东好,住得近,有什么问题呢24小时随叫随到。而且坐北朝南风水好,升职涨薪不成问题,学生住进来也能成绩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一层还是顶楼,楼顶天台就跟自己专属花园一样。 易时: 贺昭见他看向侧旁的小房间,解释道:啊,这是我的画室,如果你确定要租的话,我可以收拾干净。 这房子布局和楼下一样,三室两厅。林佩玲住次卧,原本里面有个很大的梳妆台,已搬到楼下。贺昭住主卧,主卧里摆着大大的落地书架,窗边是书桌,还有个单人小沙发,里面的家具包括床都还原封不动保留着。主要是张鹏和林佩玲结婚了,贺昭不好意思再占主卧,他原本房间里的东西根本塞不进现在的房间,就没有带走。 剩下那个小房间四面贴着白墙纸,墙纸上还有随心所欲挥洒颜料的痕迹,靠墙处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摆满贺昭的画画用具、颜料、画纸。画板就立在窗口,脚下还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石膏像,正压着一沓画。 易时看得出来,林佩玲没有收拾过这个房间。 几次租房失败后,贺昭在网上学习了一些忽悠人的话语,打算拿下一个来租房的人试刀。但是偏偏这次的对象是易时,自己的同学委实不太好意思下手,更何况,还是个怎么看都不谙行情的国际友人。 贺昭啊贺昭,谁让你天生就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呢。 贺昭幽幽地说:其实没事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拒绝,我就是带你来看看,想不想租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语气酸溜溜的。 说实话,他真的很希望有人能租这房子,谁都好,只要有人租就可以逃避出售的命运,但是近来三个月,只有易时这一个来访客人。 简单游了一遍,贺昭将卧室的灯一一关了,将门带上,退到了客厅。 忽然,易时说:我想租。 贺昭闻言立即精神振奋了一下,确认道:什么?你说你想租? 易时的回答简短有力:对。 贺昭迟疑了下,不会是他的渴望表现得太明显了吧?易时这人吧,应该挺好人的,要不然也不会帮他妈。 这么一想,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吧? 易时垂眸看他:确定了,多少钱? 他确定了,贺昭却有些不确定了,多少钱啊,他在网上挂的是3000元一个月,但是听者皆觉得贵。 他瞅着易时的脸色,犹豫着说:3000?如果你觉得贵的话,我们还能再 商量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易时点了点头:好。 这么爽快? 所以这是租出去了? 贺昭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流程,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做了。 他掏出手机,俨然一副成熟房东的姿态:加下好友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见易时从书包里拿手机,贺昭又说:我扫你吧。 易时打开二维码递了过来,贺昭随意一扫,滴,然后按了发送请求。 贺昭收起手机:走吧,我送你下去,你怎么回去? 易时说:打车。 等贺昭锁好门,他又说:不用送。 贺昭坚持道:送到路口吧,显得我这个房东热情。 房客拿起放在门口的雨伞,一点儿都不热情地提醒:下雨。 贺昭反应了过来,对哦,下雨,他总不能把易时送到路口,易时又把他送回来吧。 想到这场景,贺昭有点儿乐了:那行吧,本房东这一次就不送你了,刚才的路你还记得吧,前面走出去就是了,你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报个平安哈。 易时闻言忽然顿住,看了他一眼,贺昭正要主动热情地询问怎么了,他又挪开了视线,应了一声:好。 心情大好的房东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房客上了车,才哼着歌跑进浴室洗澡。 二十分钟后,贺昭洗完澡出来,林佩玲正在看电视,听声音张江洋正在房间里组队打游戏,激动得不停咒骂。 贺昭搭着毛巾随意地擦头发:妈,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林佩玲沉浸在电视里:我看到下雨想到家里衣服没收就回来了,怎么啦? 贺昭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笑着说:没什么就问一下,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楼上的房我好像租出去了。 林佩玲回头看他,有些意外:租出去啦? 贺昭点了点头:你认识的,我同学易时,他想租。 这样啊林佩玲问,那孩子现在住哪啊?怎么突然想租房子了? 贺昭缓慢地说:好像是亲戚家,好像是有点儿远去学校不方便。 贺昭心想,应该是不想麻烦别人吧。 再说了,寄人篱下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就易时那性子怎么能忍受。 其实贺昭也说不上有多了解易时,但是他总感觉自己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他的点。 贺昭晚上去办公室找老周,刚走到办公室的走廊,就听见物理老师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说他爸妈怎么想的,就这么他一个人丢回国,不管不顾,怎么,老师想找家长聊聊还得跨时差啊。 兴许是物理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太愤怒了,鬼使神差地,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有进去。 老周慢吞吞地说:听他舅舅说是他想回国,他妈就同意了。 物理老师颇有些愤愤不平:哦,同意了就可以啦?敢情还要夸她尊重孩子意愿啊?父母就这么好当啊?离婚了有新家庭了,就可以不管孩子了?当老师当久了真是什么家长都能见到,虽然见多了,可每一次还是很生气,我真佩服你这么淡定。 老周说:易时不是说了吗 贺昭脑中警铃大作,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就涉及隐私了或许还是对方最不想别人知道的,至少他和易时还没熟悉到那种程度。 于是,贺昭走了进去:报告,小明老师您找我? 办公室里只有物理老师和老周两个老师在,见到他,止住了话题。 老周笑了笑: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贺昭跟着笑:易时说他会,但是我感觉他似乎不是很情愿会。 老周说:你搬张椅子来,咱们坐下好好聊聊。 贺昭从隔壁老师那借了张空椅子,乖乖坐下。 老周温声问:你觉得你新同桌怎么样? 贺昭想了想:挺好的,我觉得他肯定会很受欢迎。 老周笑了一下,贺昭看出这个笑是真心的,老周问:怎么受欢迎法? 贺昭不答反问:他成绩好长得帅兴许打篮球还挺厉害,小明老师,您说怎么受欢迎法? 很多时候,或许是受老师家长的影响,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慕强从众心理,学生的世界就像个小型金字塔,看似简单也有着自己的规则,一般是成绩、长相、特长,你其中一两项越优秀你就爬得越高,就会越多人仰视你喜欢你。 怎么看易时都已经达标了。 老周说:好好说话,在老师面前还搞这套看透一切的高深姿态啊贺昭? 物理老师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拿着卷子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贺昭和老周两个人。 贺昭一脸冤枉:我实话实说而已。 老周:易时刚转学过来,我和其他老师都很关心他,但他似乎不乐意谈太多自己的事。你们是同龄人,有共同语言,就没有聊过什么? 贺昭果断摇了摇头:没有。 贺昭心想,你也知道他不太乐意说自己的事啊。 老周:行吧,那你替我多盯着他点,该帮的地方多给人家点同学爱。 贺昭一本正经地答应:yes,sir。 好了,不说易时了,现在来聊聊你,老周换了个语气,听着极为冷静和蔼,你爸爸时常打电话来询问你的成绩,在校表现,我感觉得出来他很关心你。可听你爸爸说你不接他电话也不见他,他很苦恼也希望老师能从中调解一下。贺昭啊你是个懂事聪明孩的子,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说说。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 贺昭心中那一股从傍晚萦绕到现在的烦躁腾地就烧了起来:我没有不接电话也没有不见他,我只是没办法配合他的时间。他是大医生很忙,可我也很忙啊,我没办法在他有空的时候都有空。 从来都是自说自话,自以为尽责自以为对他好,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明明只是想强迫他成为他理想中好儿子的样子,还非要他假装父慈子孝。 他受够了。 老周愣了愣,不知是惊讶他说的话,还是惊讶这个一贯和煦阳光的学生突然激动。 但发泄了一下情绪确实好多了,老周后来说了什么劝解安慰的话贺昭没怎么认真听。他盯着老周桌上那束仙人掌,心里想,原来易时和他一样,爸妈离婚了。 他和他爸妈关系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贺昭隐隐有一点点找到同类的感觉。 贺昭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单亲家庭,妈妈再婚后他也不避讳自己的重组家庭。但是他也并不喜欢别人过多关注他的家庭情况,或者说不希望别人觉得他特殊。 以前聚会的时候有同学吐槽自己的爸爸妈妈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虐自己,立即有人使眼色,示意不要在他面前讲这样的话题。贺昭原本还在乐呵,被善意照顾后反而心里不太舒服。 就好像被提醒,他和他们不一样。 可有什么不一样呢? 天底下那么多父母那么多孩子,全都得一个样吗?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吧? 林佩玲又问:他一个人住吗? 贺昭:应该是的,妈,他那个租金 林佩玲回头继续看电视,温柔地说:租金你收着吧,你现在学习重需要买的东西多,而且你长大了花销也多了,不够的你再跟妈妈说。 贺昭点了点头:好。 擦完头发,贺昭到阳台晾他湿透了的运动鞋,发现雨好像停了。 张江洋趿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可乐,林佩玲轻声嘱咐他把桌上切好的水果拿进去吃。 贺昭心想,其实他也挺幸运啊。 上帝不也给了他一个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的妈妈吗? 第10章 租客 贺昭吹完头发后直接躺在床上玩手机,打完一局游戏才想起不知道易时安全回到家没有。 打开有几百条未读消息的微信,全是乱七八糟的群消息,往下一拉。 Chris: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 Chris:我到了 易时的微信昵称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名Chris,而头像竟然是原始头像。 21世纪了,居然还有人用微信原始头像。 贺昭点了进去,预料之中,一条朋友圈都没有。 Chris是他的英文名吗? 这号不会注册没几天吧? 他会不会用啊知不知道有朋友圈这个功能啊? 贺昭的昵称叫麻辣小龙虾,他时常按照自己心情、季节换菜名,前段时间正是小龙虾旺季。头像则是一个搞怪表情,满头问号的一只猫,不管发什么消息都自带一股吐槽效果,贺昭很满意。 贺昭粗略算了一下时间,距离易时最新发的那句我到了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十八分钟。 他在聊天框打了句安全到家就好~早点休息,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笑脸。 多么虚伪啊不多么和蔼可亲的房东啊。 几乎是发出的瞬间,顶部出现了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贺昭等了一会儿,然而这个显示消失了,什么都没有。 贺昭想了想,在输入框打字: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过来两个字还没打完,对方发了消息过来。 Chris:有合同吗? 贺昭愣了愣,合同?合同???竟然还要合同,这么专业吗?贺昭删了那一行字,立即切到搜索引擎,搜索租房合同模板,寻思着要不现在立即给他写一个?他翻阅了一下搜索出来的模板,好像可以用。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易时成年了吗?应该没有吧?又改为搜索未成年签订租房合同有法律效力吗? 粗略看了一眼,嗯他这边倒是可以让林佩玲签字,但易时的爸妈不都在国外吗。对了,易时是什么国籍啊?或许可以由他舅舅帮他租? 麻辣小龙虾:还没,但是可以有。我找找模板,写完明天给你? 没有回应。 贺昭盯着聊天界面,把几个热闹得乱哄哄的群给屏蔽了,又把手机静音给关了。 贺昭平日也是水群的主力军,没事就在里面砸表情包,但现在他有大事要做。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贺昭的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Chris:算了,不用了。 算了?不用了?算了不用了是什么意思?? 不租了还是不用合同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 Chris给你转账6000 麻辣小龙虾:? 怎么突然就到打款这一步了,怎么突然就转了6000元?进程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Chris:押一付一 说不出是因为收到一笔小巨款还是因为易时说的话,贺昭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哟,居然还知道押一付一,不简单,真是小瞧国际友人了。 财迷贺昭立即点了收款,收了钱就算数了啊! 然后把最开始就想问的那句敲了出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Chris: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时候方便?这话的潜意思就是越快越好啊。 于是,收了钱十分善解人意的中国好房东回道:什么时候都方便,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打扫一下。 对方输入了十几秒,消失了,又输入了十几秒,贺昭耐心等了一下,仍然什么都没有。 他在干嘛?被什么打断了还是欲言又止?还是打中文不熟练啊? 等了三秒,他敲了个问号过去。 这一次,易时倒是很快回了消息。 Chris:不用打扫 这么着急? 贺昭走到门口,林佩玲看完电视正准备回房睡觉,贺昭说:妈,你明天有空打扫一下楼上吗?易时想尽快搬过来,如果你没空的话我去找家政阿姨来帮忙。 反正他现在是个小富翁,不在乎这点儿小钱。 林佩玲对他笑了笑:有空呀,我明天上午就上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清理的。 贺昭:嗯嗯辛苦妈妈了。 立即低头打字:我妈明天上午去打扫,最迟明晚你就可以搬过来 只一秒,Chris回了消息:你的画室可以保留,我只住一个房间。 贺昭心想,这租客不仅爽快还挺nice的嘛。 回了个:好(笑脸笑脸笑脸) 他立即现场同步消息:妈,易时说我那画室不用动,他用不上那房间。 林佩玲应了声好,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那次卧呢,里面都搬空了,需不需要重新添张床什么的? 贺昭又给易时发了个合作愉快的表情包:先不用吧,以后他有需要我再跟你说。 林佩玲反应了过来:那孩子一个人住啊? 易时不愿意说的事贺昭也不想说太多,含糊地应了声:他暂时一个人住,妈晚安。 贺昭关上门重新回到床上,过了大概半分钟,易时回了消息。 Chris:合作愉快 贺昭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应该可以直接当成结束语,不用再回复了吧? 他盯着这个英文名,虽然他和易时也没有很熟,但是Chris似乎更陌生,就好像一个遥远得永远不会交集的不同世界的人。 他想了想,改了备注名租客。 他往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虽然不长,但这已经是两人认识以来聊得最多最久的一次。 对了,忘了问他想租多久。 贺昭正想敲字,看了下时间,0:28,又停住了,算了,明天再问吧。 好不容易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话题,还是别再重新开始了。 不如玩游戏吧。 贺昭今晚手特别黑,从晚自习开始就连续输,谁知这会儿0点一过,欧气又回来了,可谓是披荆斩棘一路乘风破浪,直到凌晨三点他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贺昭差点没爬起来。他在床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盯着天花板默数了好几个十秒终于掀开被子下床。 餐桌上放着张江洋给他留的早餐,家里没人,张江洋已经吃完走了。林佩玲每天很早就去店里忙活,他和张江洋早餐自理。张江洋这人虽然学习不好,却是有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23点前准时睡觉一大早起来跑步,顺便买早餐回来,吃完早餐又赶去学校进行校篮球队的训练。 贺昭嘴里叼着面包,将牛奶塞进背包里,慢吞吞出门。 路过那家常光顾的面包店,贺昭余光瞟见橱窗里面的三明治,刚吃完面包的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请租客吃个早餐吧,三明治他应该喜欢吧? 走在路上贺昭就隐隐觉得自己今天似乎起早了,沿路上稀稀疏疏的学生竟然都不慌不忙,颇有种信步闲庭的轻松自在。 从面包店里出来,他摸出手机一看,果然,不到七点。 六中的早读课7:30开始,他一向是踩点到。 他慢条斯理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都是第三个闹钟响才起床,今天好像第一个闹钟就听见了。 他迅速在心里做了个总结,贺昭啊贺昭你终于长大了,成长为能顺利起床的大人了,掌声鼓励。 谁知,他难得这么早踏入教室,上天居然奖励他撞见一个人,不,一只猴子坐在他位置上,对着他的同桌兼租客说他的坏话。 其实贺昭这个人也就表面看着和善,平日里喜欢在班上搞小帮派,以为自己真是老大,让一堆人围着他喊哥。说到底还是太幼稚贪玩,一天到晚懒懒散散不好好学习,光凭一张长得还行的脸和女生逗乐,其他人也就围着他瞎起哄,如果他影响你学习了,你告诉我,我就 这说话的腔调,贺昭闭上眼不用看都知道是副班长杜仕杰。杜仕杰学习成绩不错,一直在班上前几名,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人倒长得白净斯文,据说家境也挺好,就是时常端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优等生架子。贺昭看得出来杜仕杰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他,其实也没什么矛盾,只是杜仕杰看他的眼神时常带点审视的傲慢和轻微的不屑,贺昭自认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懒得跟他计较。 他倒不知道杜仕杰对他意见这么大,大到一大早要找新同学吐槽他。 易时一直没有出声,既没附和也没制止,从贺昭的角度只能看见易时的大半个背影,坐姿挺标准,背脊挺直,看不清什么表情,估计也没什么表情。 贺昭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和易时本来就不是很熟,也不指望易时会替他出头辩解。但是易时真的一声不吭,他又有些不爽,觉得有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发芽迅速在心里干瘪。 老周还让他照顾这人,照顾个屁啊人家不是在班里混得风生水起吗?这不人缘挺好吗?还需要他照顾? 贺昭开了口:副班长你就怎么样? 故意把副字拉得特别长,咬得特别重。 杜仕杰闻声一僵,下意识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撞翻贺昭的课桌。 贺昭把书包甩在桌上,挤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杜仕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走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微仰着头,肩膀绷得很紧,有种不愿退让的架势:我说错了吗? 贺昭依次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牛奶,摸到本来给易时准备的钥匙和房东请客的早餐三明治牛奶,一顿,没有拿出来,直接把书包挂在了课桌旁边。 贺昭抽出吸管开始喝他自己那瓶牛奶,头也不抬:你没说错,但是你可以回你的座位了,反正谁嘴贱谁是孙子。 杜仕杰没想到贺昭会突然出现,原本还有些被撞破的尴尬和难堪,看他这幅傲慢的态度尽数化作了愤怒:你 易时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漠锐利似乎还带着点警告意味。 杜仕杰一愣,据他观察这个新生和贺昭的关系并不好,虽然老师安排了他们同桌,但是两周了他们话都没说过几句。他想也是,易时是学霸,怎么会跟贺昭玩到一块?也就罗浩那个缺心眼天天围着贺昭昭哥昭哥打转,自己成绩那么好非要凑在贺昭身边甘做绿叶,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杜仕杰摸不准易时是什么意思,见班上陆陆续续来人了顾虑面子便回位置去了。 易时的目光从文言文移到贺昭身上,他正一脸无所谓地边玩消消乐,边咬着吸管喝牛奶,灵活的手指不断地点着屏幕,看不太出异样,唯有微微下垂的嘴角昭示着他的不爽。 易时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最终抿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第11章 不熟 仅过了十分钟,像是进入了魔法时间,几乎所有同学都在这一小段时间内前后脚踏入教室。 先是班长左芮:咦,今天好早啊贺昭。 接着是何崇山:哟,昭儿,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很快,姜林走了进来,露出不可思议的浮夸表情:哥,你昨晚玩游戏玩得那么晚,今天还能来这么早,这是老周约谈后打鸡血了? 贺昭坐不住了:不是,至于吗,我正常时间来上个学就这么让你们惊讶? 姜林真诚地回复:至于,真至于,怎么不至于? 贺昭: 过了一会儿,贺昭还在低头玩手机:你怎么知道我打了一晚上游戏? 姜林答:我昨晚临睡前看到你上线,根据我对你多年的了解,你不可能只打一局就睡。 贺昭两只手指捏着手机灵巧一转,将手机收进了抽屉:你确实挺了解我。 姜林故作痴怨地看了他一眼:那我了解你还是胖子了解你? 贺昭:那还是胖子吧。 姜林泫然欲泣:天降果然干不过竹马。 说胖子,胖子就到。 昭儿,这么早,怎么了?昨晚失眠了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不找我给你开导开导啊?罗浩拉开椅子坐下。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9) 贺昭忍无可忍:你们这样我以后都不敢正常时间来上学了。 罗浩:你那是不敢吗?你那是不想吧? 贺昭凉凉剜了一眼过去,愣了下:胖子你的脸怎么了? 罗浩右脸的颧骨位置瞧着像是擦伤了,留着红红的印子。 罗浩支吾了下:不小心撞到了。 贺昭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对着他的脸认真研究端详:不像撞的啊,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你妈不会终于忍不住家暴你了吧?可你妈应该没这么大劲啊? 罗浩转过头,避开跟他视线对视:真是撞伤,我妈我妈是凶了点但从不动手。 姜林反驳了句:上次开家长会她不就掐你了吗? 掐是掐,她不会打我。罗浩说。 贺昭从书包里掏出三明治和牛奶,郑重地放在罗浩桌上:补一补吧。 罗浩愣了愣,盯着材料丰富的巨无霸三明治:昭哥,发财了啊? 贺昭煞有架势地点了点头:确实发财了,晚上吃不吃大餐?哥请客。 姜林积极响应:好诶,今天晚上老师们开教师大会,晚自习只要上到八点,咱们正好有充足的时间去大吃大喝。 贺昭:别说得好像9点下晚自习你就不去一样。 姜林嘿嘿笑。 罗浩犹豫了一下:我晚上约了人。 姜林顿时来兴趣了:约了人?男的女的啊?可以啊胖子。 罗浩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林挤眉弄眼:我想的哪样? 这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损样儿,贺昭忍不住踢了他椅子一脚,扭头问罗浩:需要我陪你吗? 罗浩握着牛奶的手紧了紧,缓慢地摇了摇头。 胖子不对劲啊,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上课的时候,贺昭转着笔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不成跟人打架了,应该不至于啊,罗浩性格温吞,从不跟人产生矛盾。 不过,看着确实有些反常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曲起手指在他桌面轻敲了一下。 贺昭没动,从眼尾用余光瞟了一眼手的主人,没好气地说:干嘛? 易时顿了一下,收回了手,示意性地瞥了一眼讲台。 贺昭顺着他的目光往讲台一看,吓得笔都差点掉了,包括讲台上的化学老师,全班人的目光正像一盏盏聚光灯齐刷刷打在他身上。 干嘛?贺昭,还挺横啊,喊你半天了都没反应,让你同桌喊下你还敢问干嘛?上课30分钟了,你课本都没打开,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呢?是不是都自学好了不用听讲了?来,你告诉我,这化学方程式该怎么配平?这里填多少? 化学老师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实则是理科班的年级组长,行事霸气干练雷厉风行,是整个3班最害怕的老师,没有之一,她的课甚至没有人敢大喘气。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贺昭站了起来,懵懵地盯着黑板。 易时低声说:课本142页。 易时本来声音就低,压低声音后更是又低又磁,仿佛大提琴震动琴弦。 贺昭没有动。 教室静得可怕,静得贺昭可以听见课本擦过书桌细微的声音,是易时用手指抵着课本推过来了一点儿。 贺昭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没有低头看:对不起老师,我走神了没有听课。 化学老师缓了缓语气,颇为和蔼可亲:还挺诚实,但是贺昭你说错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对不起的是你含辛茹苦的父母。这样吧,也不能耽误大家上课的时间,找个时间啊我们单独聊,正好我也很久没去你妈妈店里坐坐了。你也别站着了,快坐下吧,易时,告诉他讲到哪里了。 贺昭没有给易时机会,一坐下唰地直接翻到142页,映入眼帘就是化学老师问的那一道化学方程式。 贺昭盯着化学式心想,真是晦气的一天,从他今早踏入教室开始就注定是倒霉的开始。 没想到这事竟还没结束,化学课之后是物理课,物理老师一进来就打趣:刚才是你们哪个惹化学老师生气啦?化学老师一下课可就找你们周老师去了,胆子不小啊。 物理老师惯来不严肃,常常和学生打成一片,同学们早就习惯了他各种随意轻松的开场白,附和地笑了笑。 忽然,前排有人认真回答他这个问题:是贺昭。 贺昭看了过去,靠,又是杜仕杰这家伙,没完了是不是?小学生吗?还打小报告? 贺昭物理成绩差,物理老师却莫名喜欢他,也喜欢调侃他,当即笑了:贺昭,最近你挺活跃啊,看来昨晚你们周老师没跟你聊透彻,我看周老师啊今天带了新茶叶来,欢迎常来办公室喝茶。 贺昭郁闷了:老师您别说了,我已经羞愤死了,您再说我这节课头都不敢抬了。 物理老师讶异:这么严重?这不是还能贫嘴吗? 贺昭: 同学们发出低低的笑声,班上的气氛也明显活跃了起来,但是贺昭注意到,罗浩没有笑。 平日里他可是最爱在他被老师提点的时候瞎乐,这太不正常了。 不过,比罗浩还不正常的是杜仕杰,早上背后说他坏话被当场抓获,上午还打小报告,下午就约他晚上一起吃饭。说是过几天他生日,晚上正好有时间请大家吃个饭,贺昭没想到这个大家还包括了他。 何崇山来传话的时候,贺昭直接冷漠地拒绝:没空,不去。 谁知,晚自习杜仕杰居然亲自来请了,不过似乎是怕当面尴尬,只传了纸条过来。 今天早上是我不对,我向你郑重道歉,希望你待会儿下课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贺昭大笔一挥没空 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小肚鸡肠?都道歉了还想怎样? 负分发言。 贺昭直接揉了纸条,丢进了垃圾桶。 只几秒,新纸条又来了。 你要怎样才肯来? 呵,莫名其妙。 贺昭依然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纸条又来了。 对不起,刚刚我态度不好,我是真心想邀请你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怎样才愿意去吃饭? 这还差不多。 贺昭回吃什么? 杜仕杰的纸条来得很快,日料。 贺昭:我想吃火锅。 杜仕杰:十几二十个人怎么吃火锅? 贺昭:火锅或烧烤,这两个我就去。 贺昭看见杜仕杰盯着自己传过去的纸条足足盯了五分钟,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又传了纸条过来。 那就烧烤,说话算话,你一会儿得来。 贺昭远远对着不放心频频回头看他的杜仕杰比了个ok的手势。 旁观这一场纸条飞舞的姜林将背靠在贺昭桌沿上,问道:哥,你什么时候跟杜仕杰关系这么好了? 贺昭哼了声:好个屁,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反正待会儿我们联手把他吃垮。 姜林爽快应道:行! 课间遇上徐梦凡,贺昭才知道杜仕杰为什么如此反常。 徐梦凡嘱咐道:贺昭,待会儿记得等等我一起走。 贺昭有些疑惑:嗯?去哪? 徐梦凡:不是杜仕杰请吃饭吗,他说你也去呀。本来都是你们班的人我也不怎么认识就说我不去了,不过他说你也会去,我就答应了。你得跟我一起啊,不然我多尴尬啊。 原来如此。 徐梦凡,长相清秀,家境优越,最最最重要是A班大学霸,常年霸年纪榜前三,怎么看都是杜仕杰喜欢的类型或者说怎么看都是他想高攀的类型。 贺昭想起杜仕杰纸条上那句对不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为爱低头? 贺昭笑着说:好啊,你和杜仕杰很熟啊? 徐梦凡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很熟,他之前进过A班,不过认识算是在补习班,还是他跟我说他和你是好朋友,就聊了两句。 贺昭笑了笑没接话,心里冷哼了一声,谁跟他好朋友啊。 贺昭进教室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好朋友杜仕杰正在跟何崇山等一群人吹牛:徐梦凡和她朋友也会来。 不知道是谁问:你怎么认识徐梦凡啊?那可是大学霸啊。 杜仕杰语气里满是压制不住的得意:也没什么,我跟小蝴蝶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只是你们不知道。 贺昭: 晚自习下课,杜仕杰他们先去烧烤店占位置,贺昭和徐梦凡等人慢悠悠走在后面。 徐梦凡:时间过得可真快,上回我们一起吃饭还是刚上高一说老同学聚一聚,这会儿都高二了,下一次说不定就高考后了。 贺昭:就是,高二了上年纪了,喜欢感慨了。 徐梦凡打了他一下。 徐梦凡带来的朋友叫张小曼,性格比徐梦凡活泼很多:我一直很好奇凡凡这样内向的性格竟然也会有关系好的男生朋友,你们到底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姜林附和:同好奇同想问。 贺昭噗地笑了一声,徐梦凡立即警告:不许说,不能说。 贺昭举手发誓:好好好,我不说。 就算他想说也难以说出口啊。 大概是初二的体育课,贺昭旁边的同学突然说:徐梦凡的裤子怎么脏了啊? 贺昭就势看了过去,徐梦凡裤子后面确实脏了一块。一开始他以为徐梦凡是蹭到了什么脏东西,特地过去提醒了她一句。谁知,徐梦凡旁边的朋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绕到后面看了眼,又惊又羞地小声道:你来那个了 徐梦凡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立即坐了下来,着急地问她朋友:怎么办啊? 贺昭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时虽然正是夏天,但贺昭正巧感冒未愈穿着校服外套,就立即拉下拉链将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她。 张小曼:别不说啊,不说我就更好奇了。 姜林再度附和:对啊别不说啊。 张小曼:告诉我呗。 姜林:告诉我们两个呗。 徐梦凡凑到张小曼耳朵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张小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对着贺昭竖起了大拇指。 姜林郁闷了:所以现在是只有我不知道了?张小曼同学我们刚刚的革命友谊呢? 张小曼摇了摇头:这不能说。 姜林一脸哀伤:我觉得我被排挤了。 烧烤店就在学校后门的美食街,几人闲谈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张小曼扫了一眼在座的人,问道:诶,你们班那个新来的大帅哥没有来啊? 姜林扭头问贺昭:对也,哥,要不叫上易哥吧? 贺昭:要叫你叫,我跟他又不熟。 听了两人特别自然的对话,今夜的主人正在招呼大家坐下的杜仕杰脸上笑容僵了一下,很快,他笑着说:还用大锤你提醒,我早问过易哥了,他说没空,这次不来了。 姜林立即反唇相讥:你才大锤,你全家都大锤。 杜仕杰:吃炮仗了?贺昭他们不也天天叫你大锤,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姜林翻了个白眼:我哥跟你能一样吗? 贺昭心想当然不一样,大锤这个外号已经历史很悠久,据从小和姜林一起长大张江洋说是因为姜林小时候特别说话浮夸、爱吹牛而得来。贺昭是随着张江洋这样喊他,罗浩则是跟着他喊。平日里姜林对这个外号也不排斥,但是绝不能在五个人以上尤其是有不熟悉的女孩子的时候喊他这个外号。 杜仕杰这人倒也奇怪,他这么爱面子,竟然不知道不能在人前伤人面子。 左芮出来打圆场,岔开了话题:易时真不来啊?你不是说晚上再问一次吗?还是不来吗? 杜仕杰:问过了,真不来。 包括班长左芮在内的几个女生都失望地啊了一声,何崇山也跟着失望地叹了口气:昭儿,你怎么不把他给带来呢?正好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嘛。 左芮跟着说:对呀,他都来快两个星期了,大半个月了,还跟大家这么陌生,估计班上有谁他都不知道。 徐梦凡好奇地问:是那个周小测数学考了142分的新生吗? 左芮:对对对,就是他,这事儿连你都知道了啊。 徐梦凡看了眼杜仕杰,笑了笑:我听别人说的。 正是那个别人的杜仕杰不知为何振奋了,神秘兮兮地说:易哥真的特别牛,我看他的数学物理作业几乎天天全对,而且我那天看到他下车,送他来学校的那辆车是劳斯莱斯。 还劳斯莱斯呢。 听杜仕杰语气里挥散不去的小骄傲,就好像易时是他哪门子亲戚一样。顿时,贺昭觉得自己不是在和同学吃烧烤,而是听他爸那边的精英亲戚们坐在一起礼貌而又不失风度地相互吹嘘恭维,听不下去,而且真的很影响食欲。 张小曼说:真的假的?不过他真的好帅啊,又高又帅。贺昭,他不是你同桌吗,你怎么不带人家过来认识下同学? 贺昭慢条斯理地说:又不是我生日,再说了我真和他不熟。 张小曼:不会吧,你都跟他不熟啊? 贺昭纳闷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和易时特自来熟,一见如故称兄道弟。不过他确实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倒也没有刻意不理易时,只是对着易时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不说话易时那个无口少年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0) 既生日又自认和易时很熟的杜仕杰立即说:要不我再微信问下他来不来? 姜林凑了过去:卧草?你怎么会有易哥的微信?快推给我,我也要加,我以后还要问他数学题。 杜仕杰语气平静:没什么,就他今天早上找我问些事让我帮点小忙,就顺便加了我微信。你们谁还想加他,我推给你们。 贺昭: 就算他今天早上没有看到杜仕杰坐在他的位置上死乞白赖跟易时说话,就易时那死都不愿麻烦人的性子,会主动找他帮忙还加他微信? 再说了,他这样发散易时的微信,经过易时的同意了吗? 等一下,要是易时突然看见一堆人加他好友,不会怀疑是他发散的微信号吧? 这样一想,贺昭真想发个消息给易时声明这一切可疑行为与他无关。 第12章 不欢 杜仕杰示意性地扬了扬手机:我问了,他还没回消息,估计真没空。 老板端来了几盘烤串,贺昭刚准备伸手去拿,杜仕杰已经把盘子推到女生前面:你怎么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女士优先。 贺昭: 徐梦凡推了回去:没事儿不用客气,你放着吧我们自个儿拿就可以了,对了贺昭,罗浩怎么没来呀? 杜仕杰说:对耶胖子呢,胖子怎么没来,他平日里不跟你跟屁虫一样你去哪他就跟去哪吗? 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听着就让人那么想揍他? 贺昭冷淡地说:他没空。 一桌人凑在一起吃着烧烤聊得热火朝天,聊班上哪个人早恋了,聊校医室来了个漂亮的校医,聊美术老师好像在追音乐老师不一会儿就把听说的传说的同学说的朋友说的全都说了个遍,贺昭没怎么说话,专心致志地吃烧烤,但也一直在听。 忽然,姜林啧了声:哥,你居然骗我们说你跟易哥不熟。 贺昭咬了口烧烤:? 姜林把手机递给他看聊天记录。 易哥,我哥让我叫你来吃烧烤。 贺昭? 对对对他让你赶紧过来 你们在哪? 学校后门的烧烤佬烧烤店,易哥你要过来吗? 好 贺昭顿时不好了,骂道:你有病啊你让他来干嘛推到我身上? 姜林:我这不是顺口一说,谁知道他真的就来了。 张小曼有些兴奋:所以易时要来是不是? 何崇山打了个响指:好啊太好了,昭哥,一会儿你可得好好把我们介绍一下,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贺昭了然地啧了声:你不就是想拉他进班里篮球队嘛。 何崇山嘿嘿地笑。 杜仕杰看了眼没有动静的手机,脸色沉了下来,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举手召来了服务生:老板,再加烤翅烤牛肉烤掌中宝 贺昭加了句:少放点辣椒,易时不太能吃辣。 杜仕杰愣了下,脸色更不好了:还是你细心。 .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姜林忽然站了起来:易哥,这里。 贺昭忽的感觉到高大的人影接近,在他身后站住了。原本坐在贺昭旁边的姜林往侧边挪了挪,体贴地空出了一个位置,易时就势在贺昭旁边的空位坐下。 整桌人齐刷刷看着易时,安静了下来,何崇山示意性地对着贺昭挑了挑眉。 贺昭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杜仕杰已抢先一步:易哥,这些都是我们班的同学,这是班长左芮,这是体育委员何崇山何大仙 杜仕杰按照顺序一个个介绍过去,又指着徐梦凡和张小曼说:这两位是A班的大学霸,徐梦凡小蝴蝶和张小曼,都是我朋友。你旁边两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大锤和昭哥。 贺昭心想,谁是你哥,杜仕杰这一声哥他还真消受不住。 易时冷淡而礼貌地开了口:你们好,我是易时。 桌上的众人纷纷应和:你好你好 一时间陷入了突然又诡异的沉默,仿佛易时一来,周边温度都低了几度,就连话挺多的张小曼都只偷偷瞄了几眼易时,没有再主动说话。 虽然易时是有点儿高冷,但是也不至于跟教导主任大驾光临一样直接就把场子镇住了吧? 贺昭下意识看了一眼易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易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一来气氛变了。他单肩背着书包,拇指勾着书包的带子,甚至没有把书包放下,好像比平时还要沉默。 说不清什么感受,但贺昭有些心软了。 贺昭吃得差不多了,用湿纸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瞥了一眼张小曼,开玩笑道:不是,我不也是个大帅哥吗,怎么你见到我就没有这么大礼遇呢? 贺昭虽自封为大帅哥,语气却很轻松,像是朋友间的玩笑,并不叫人反感。 张小曼愣了一下:什么礼遇? 贺昭向易时努了努下巴:害羞的礼遇。 张小曼笑着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很害羞啊,对不对啊凡凡? 徐梦凡:啊?有吗? 张小曼:有啊!徐梦凡,你不要故意假装想不起来! 何崇山加入了话题,一本正经分析:帅哥也分类型,昭哥这种就是能让人变大胆想放开大喊贺昭你好帅贺昭我爱你!,而易时嘛他越帅反而会让人在他面前越发收敛不敢造次。 贺昭转头看他有些意外:哟,看不出来啊,何大仙不仅会算命还研究这个。 何崇山是校队的主力,经常分析对手的战术,好几回都算得特别准确,之后队友经常在赛前开玩笑说何大仙快算一卦,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跟着叫他何大仙。 何崇山:这当然不是我说的,是刘晓芸说的。她还说了,就比如两个人打球都特别帅一群女生在喊加油,昭哥看一眼过去女生肯定欢呼得更大声,而易时看一眼她们必定要怂。 也不一定,我第一次见到贺昭的时候就怂了,就觉得这男生的眼睛长得真好看啊,我站在他旁边太不好意思了,自惭形秽。左芮说。 贺昭:等一下,只有眼睛真好看? 左芮立即改口:都好看,都好看,哪哪都帅,帅得我都不好意思站你旁边了。 徐梦凡像是想起什么:贺昭初一的时候还没长个子,可漂亮了,被老师选去反串演英语话剧的女主角,结果啊真的有好几个别的班的人来问你们班那个演话剧的漂亮女生叫什么名字。 贺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不是吧徐梦凡,你是不是喝椰汁喝醉了,这事你都要说出来? 姜林乐了,举起手附和:我可以作证,贺昭刚搬进我们那街道的时候确实很矮,我总觉得他比我小几岁,后来没多久突然就比我高了,然后就一直碾压我唉忧伤。 我小时候也很矮,天天被我姐摁在地上打,也是突然窜个子何崇山说。 姜林立即接过话:但还是天天被摁在地上打。 众人哄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老板端着新烤好的肉串过来。 贺昭把易时面前堆着的烧烤盘往前推了推,空出来位置:老板,少辣的放这里。 注意到易时闻言视线落在他身上,贺昭解释道:副班长特地为你点的少辣版烧烤。 易时又看了杜仕杰一眼,但很快视线落回贺昭身上:谢谢。 杜仕杰摆摆手:谢什么呀,应该的。 何崇山斜着眼睛暗示贺昭,整得眼睛都快斜视了,贺昭终于在他的期待中清了清嗓子:易哥,有位体育委员已经烦了我很久了,他一直想问你 易时似乎很意外贺昭竟然会叫他易哥,嘴角微不可察牵了一下。 贺昭心想,草,什么表情?他这不是为了迅速带领他融入班集体才这么卖力吗? 贺昭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你要不要在校长杯篮球赛上为班集体出一份力? 怕易时没有听明白,何崇山立即解释:我们班已经有个临时队伍,五个主力其实实力还行,但是我们班跟别的班比最大的问题是海拔不够,如果能有个高个子的压阵就最好不过了。 易哥,队友你都认识的,有何大仙、我、我哥、还有那边几个。 姜林帮腔。 贺昭强调:我只是替补啊。 贺昭的篮球打得其实还行,但是他懒也不太喜欢流汗的感觉,一般能不上场就不上场,反正理科班也不缺会打篮球的男生。只是一到真正的篮球比赛,个子高比较占优势,贺昭总被何崇山安排得满满的。 何崇山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最后武器,特别针对张江洋的那种。 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们能撑到遇见11班的话。 贺昭叹口气:你真是善良,居然会相信张江洋到了球场还残留人性记得我是他哥? 张江洋打篮球就一个字狂,那简直就是脱缰的野马,谁都拉不住地满场横冲直撞。 何崇山大笑:残不残留人性我不知道,但是他应该不敢直接撞飞你,要不然回家叔叔得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要是在场上还会想那么多,他就不是张江洋了。 贺昭提醒。 见易时垂眼似乎还在思考,姜林开玩笑说:你不来,就没人帮助我哥脱离苦海了。 易时要是不来,何大仙势必得逼贺昭去抢篮板。 易时顿了顿,扫了一眼贺昭,贺昭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预感他下一秒就要点头了,却下意识出声打断:这事也不急,你好好想想再答复何大仙,先吃吧。 何崇山举起手中的啤酒:没错没错,易时,不管怎样先敬你一杯。 易时没有喝的,顺手拿起贺昭面前的椰汁,跟他碰了一下,然后还给了贺昭。 贺昭:? 不擅长体育活动个子也不够高的杜仕杰一直没机会插上话,见他们似乎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赶紧打断:好了老何,别说这个了,人家女生都在这儿,听你们说这些多么无聊啊。 不无聊啊,正好替我们班打探一下敌情。张小曼说。 徐梦凡叹了口气:你们班真好,我们老师根本不想我们对篮球赛太认真,虽然没直接说但是可以感觉到他特别希望我们赶紧淘汰赶紧收心学习。 张小曼跟着叹了口气:对呀,年级组长今天才批评我们班说我们太懒散了。 杜仕杰:哎你们是A班嘛,老师总是更严格。说起来贺昭今天也被年级组长批评了,他也真是勇士,在年级组长的课上走神发呆,叫他都听不见,老师直接当场发飙。 贺昭有些无语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了,这隐隐约约嘚瑟嘲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徐梦凡她们所在的1班和3班是同一个化学老师,自然知道这位老师的厉害。 徐梦凡立即关切地看向贺昭:啊?那最后怎么样了啊? 贺昭耸了耸肩:她说要去我妈店里坐坐。 害,你妈又不是我妈,阿姨又不会骂你,化学老师要真去告状,说你上课发呆,估计阿姨只会说宝贝,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呀?噢,只是纯粹发呆啊,那妈妈就放心了。姜林学着林佩玲的语气,学得还有几分惟妙惟肖。 贺昭拿起擦手的湿纸巾砸了过去,姜林夸张地痛呼一声。 何崇山感叹:为什么昭儿的妈妈叫他宝贝,而我妈都直接喊我臭小子死小子。 左芮:别说你了,我一个女孩,我爸妈从小到大都没喊过我宝贝。 贺昭解释:我妈现在也不喊我宝贝了。 姜林立即拆台:No!No!No!你们是不知道啊,就我哥生病请假那几天,我不是去看他吗,阿姨一回到家就担忧地说宝贝,妈妈今天一想到你生病了自己在家就无心工作,只想回家抱抱你陪着你。 众人说不上是羡慕还是震惊地唏嘘了一声,贺昭有些不好意思了,战略性地喝了口椰汁。 杜仕杰瞥了他一眼,语气板正地说:阿姨就是太纵容贺昭了,男孩子不能太宠,慈母多败儿,现在很流行的一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了妈宝男。 姜林和张江洋是发小,后来又跟贺昭是好朋友,平日里特别喜欢上他们家玩,也很喜欢温温柔柔的林佩玲,当即嗤了一声:得了吧,你这是嫉妒我哥,男孩子为什么不能宠?敢情男孩子就得天天棍棒伺候啊。 杜仕杰最听不得嫉妒二字,也不知是酒意上来了还是被戳中心事的恼怒直冲脑门,几乎是脱口而出:嫉妒?我嫉妒贺昭?我嫉妒他什么?嫉妒他学习成绩差,嫉妒他家穷还是嫉妒他妈改嫁? 姜林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愣了一下,骂道:沃日?杜仕杰你TM是不是脑子有病? 说完,下意识扭头看贺昭的脸色。 贺昭脸色倒不算太难看,只是脸上没了笑意,纯色的眼珠直直看着杜仕杰,显得格外冷漠。 坐在他旁边的易时微微蹙眉,平日里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冰冷。 何崇山开口打圆场:杜仕杰你喝多了,快跟贺昭道歉。 他旁边的男生跟着说:副班刚刚喝了不少,肯定是喝醉了,昭哥你别跟他计较,副班?副班?跟昭哥道个歉。 杜仕杰杵着没有动,像个勇士微扬着头,但他没漏掉旁边同学诧异、尴尬又有些责备的表情。他们都是和贺昭一边的,这样的认知让杜仕杰一瞬间变得更为烦躁和不甘。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1) 为什么贺昭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附和?为什么总有人替他说话替他出头?为什么只要贺昭乐意就能呼朋引伴,谁都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贺昭理所当然就是宝贝,不用努力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而他他费尽心机特地以生日为借口才聚齐这些人,现在却全被贺昭毁了。 贺昭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杜仕杰盯着贺昭甚至生出一种既生贺昭,何生他的愤慨,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贺昭也盯着杜仕杰,比起咬牙切齿脸色难堪的杜仕杰,他显得十分平静。 分不清是自小接受的体面教育刻在了骨子里还是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个性,贺昭不喜欢让人难堪,不喜欢看人窘迫,不喜欢拂人面子,更不喜欢失态地发泄情绪,那样太愚蠢。但他并非是老好人,也并不大度,很多时候只是不愿撕破脸皮,毕竟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可以减少很多麻烦事。 贺昭给了杜仕杰足足30秒的时间,才一字一顿地说:杜仕杰,你可以说我成绩不好说我家穷,唯独不能拿我妈改嫁说事。我今天早上没跟你计较,不代表你就能得寸进尺。我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贺昭毫不留恋拎起书包,想了想,又对着姜林和何崇山说:你们待会儿记得送女生上车后再走。 姜林立即连连点头:好好好。 贺昭一摆手,直接转身走了。 静了几秒,易时站起身:我也先走了。 跨着大长腿大步往贺昭离开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开十几步,姜林才像反应了过来: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怎么了? 在场唯一知情的杜仕杰咬着牙关,没有吭声。 何崇山扫了一眼杜仕杰,缓慢地说:副班,你刚刚真的过分了,也就贺昭性格好,换做张江洋,直接一拳挥过来了。你明天找个时间,好好跟他道个歉。 杜仕杰终于硬邦邦开了口:来就来,我还怕他? 何崇山顿了顿,看了眼杜仕杰文质彬彬的长相和瘦弱的体型,没有再说什么。 平日里和杜仕杰关系还不错的生活委员钟原拍了拍杜仕杰的肩膀:副班肯定是喝多了不清醒,我待会儿带他醒醒酒,何大仙你也劝劝贺昭,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搞成这样。贺昭也是,怎么就直接走了呢,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姜林性子直,直接翻了个白眼:劝我哥?我哥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喝酒就能乱说话啊?喝酒怎么不去抢劫银行啊? 左芮敲了敲桌子:都少说两句吧,时候不早了大家吃完早点回去。 于是,没有人再开口。 整个烧烤店都热热闹闹,似乎所有人都在说话,隔壁桌也是六中学生,不知道在聊什么传来一阵又一阵嬉笑声,只有他们一桌沉默得突兀。 第13章 易哥 贺昭低头分别给姜林和何崇山发了一样的消息:今晚的事不要跟张江洋提。 这条美食路到了晚上特别热闹,鲜艳耀眼的灯光交辉相应,各种小摊小贩像一块块拼图填充着原本宽阔的街道,不同商铺放的不同流行乐混杂在一起,食物的香气、各种话语也交叠在一起,堆砌出熙熙攘攘的烟火气。 贺昭其实听见易时走了,也知道易时就走在后面。他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在一个人少的地方,等易时走近了,若无其事收起手机:你刚刚都没来得及吃几口吧?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易时似乎有些意外,低头看他,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今天早上 贺昭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没事儿,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我跟杜仕杰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话虽这么说,贺昭也知道易时不是那种会和别人一起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人,但他今天一整天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失望和迁怒。 可刚刚易时直接就跟着他走了,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就感觉易时果断且坚定地表了立场。 在贺昭和杜仕杰之间,易时选了贺昭。 搞对立拉帮结派是很幼稚,但是真有人在这种时刻,而且还是杜仕杰想结交的对象,毫不犹豫甚至是毫无顾忌就和他站一边,还是很爽很痛快。 幼稚就幼稚吧,小肚鸡肠就小肚鸡肠吧,反正杜仕杰越不高兴他越高兴,反正他现在心情不错。 贺昭又说:还有件事我要声明一下,加你微信那些人都不是我推的,也都跟我没有关系。 他才不会做这种僭越分寸的事,也不能忍受有这样被误会的可能。 易时应了声:知道。 话说清楚了,贺昭舒坦了,十分豪爽地说: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发财了我请客。 拿我的钱发财请客?易时说。 贺昭乐了,故作一本正经:什么你的钱我的钱,都到我口袋里了,反正不都我们两个人吃么。 往四周看了一圈,贺昭锁定一家烧烤店:你不是想吃烧烤吗?要不要继续吃没吃完的烧烤? 易时看了他一眼:我来不是为了吃烧烤而来。 贺昭转头看他,纠正:我不是为了吃烧烤而来,或者我来不是为了吃烧烤,不用重复。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知道了。 贺昭:这下我相信你确实是在国外长大的了,我们楼下上一年级的小胖子都不犯这种低级错误。 易时: 你不吃烧烤你来干嘛?贺昭拿出手机搜附近的店,边浏览边问,你想吃什么? 易时似乎叹了一口气:找房东拿钥匙。 贺昭想起来了,自己是准备了钥匙还没给他,他伸手往书包里掏了掏:你怎么不早说? 贺昭只是随口一说,易时却接过了话,反问:多早? 贺昭噎了一下:今天一天你都可以问啊。 易时还要说什么,贺昭的手机响了,张江洋来电。 喂干嘛?打包宵夜,外卖费100。 张江洋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扯着他的大嗓门:喂!哥!听得见吗?你在哪?不好了胖子被人带走了! 他应该正在骑车,呼呼风声和他嗓门一样大,一同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贺昭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什么鬼?什么大师兄不好了,师傅被妖怪抓走了?你那边风太大我听不清! 风声戛然而止,应该是张江洋刹住了车,他耐着性子半吼半解释:我一朋友,看见胖子!罗浩!在学校附近的炸鸡店被几个二十九中的人带走了,往北边小巷里去了,北边小巷!你不是跟何崇山他们吃烧烤吗?你先带他们去看看,我马上过来。 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贺昭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扭头问易时:你听清他说什么了吗? 易时冷静重复:罗浩被二十九中的人带去了北边小巷。 贺昭:卧草? 罗浩怎么跟二十九中的人扯上关系了? 来不及细想,贺昭已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像一阵风从易时旁边掠过,灵活地闪避着人群:借过一下!谢谢! 不一会儿拐进了右手边的巷子里,消失了。 北边小巷是学校后门附近一块待拆迁的城中村,就藏在周边高楼大厦的背后,往里走去全是低矮破旧的房子,简陋的自建房杂乱无章地陈列在阴暗潮湿的巷弄,头顶是密集交织的电线,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巷路,曲曲绕绕像个迷宫。 贺昭跑得太猛,停下的时候差点没缓过来气,弯腰扶着膝盖呼吸了几口,边用手掌扇风边往里走。 北边小巷并不大,只是小路特别多,贺昭明明听见了些许说话的声音,但是又摸不着在哪。 他绕着巷弄走了好一会儿,没想到竟然先遇见了易时。 贺昭抹了把额头的汗:你怎么进来了? 易时没有回答,指了指左手边:这边。 贺昭:你怎么知道? 易时:听到了。 贺昭侧耳听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话声似乎停止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易时,但还是走进了左边。 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好吧。 大概往里走了十几米,贺昭竟然真的见到了罗浩,还有围着他的五个男生。 贺昭惊叹:你属狗的吧?竟然真让你听到了。 易时没有说话,那五个男生也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贺昭和易时,一副你敢过来试试看的样子,中间那个剃着寸头的男生示意性地扬了扬下巴:你朋友啊? 罗浩僵直着身体不情愿地回了头,极快地扫了一眼贺昭,刻意避开了和他眼神对视:不不认识。 贺昭走近了好几步,借着昏黄的路灯他看清楚了,有四个男生确实穿着二十九中的校服,但还有一个是六中的校服。 二十九中和六中就隔着两条街,名气却大不相同。六中虽是重点高中还算不上知名,二十九中却是远近闻名。它是全市最烂的高中,倒不是成绩最烂,就是不太像普高,仿佛是不良问题青少年集中营,其他学校拼升学率拼重点率,他们拼群架斗殴,还因为校园暴力上过好几次社会新闻。 初中的时候就因为担心张江洋会考进二十九中,贺昭、姜林还有徐梦凡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帮他补课。 穿着六中校服的男生突然说:他是张江洋的哥哥。 寸头感兴趣地看向贺昭:你是张江洋的哥哥? 贺昭一时分不清他是跟张江洋有仇还是认识,没有回答。 寸头倒也没有追问,抬手在罗浩脸上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声音,贺昭看见罗浩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寸头问:张哥,你认识这死胖子? 你才张哥,你才死胖子。 贺昭点点头:我认识他。 寸头笑了:那你知不知道他欠了我五千块钱没有还?你要替他还了? 你让他过来我这边自己跟我说。贺昭说。 贺昭的口吻有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寸头吹了声口哨:我已经很久没在一群书呆子的六中见到这么有种,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了。 贺昭心想,他也很久没见过说话这么中二这么混的同龄人了。 总之对这种自认为是大哥的中二病患者绝对不能弱了气势,贺昭冷笑一声: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点,你想怎样? 寸头抬脚在罗浩肚子上踢了一脚,罗浩连着退了两步,不知道是痛还是觉得屈辱,他一声不吭低着头,腮帮不住发抖,似乎在死死咬着牙克制自己。 唷从哪找了个靠山罩你啊?还张江洋的哥哥,怎么不哭着找老师啊?寸头说。 贺昭在心里骂了声草,上前把罗浩拉到自己身边,没好气骂道:你踏马有病啊你踢他干嘛? 寸头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啧英雄救美,噢不英雄救胖猪,诶英雄你不知道吧?这死胖子也是学人家当英雄,见到我们关爱同学竟然威胁我们说要报警。喂,胖子现在怎么不报警了?不是很能耐嘛。 贺昭往书包里掏手机:噢你提醒了我,我该报个警。 寸头还没任何反应,罗浩已经拉住了他,拼命摇头,语气近乎哀求:不要不要报警。 贺昭愣了愣,寸头和他的小伙伴随即大笑。 寸头说:嘿嘿,在报警之前想不想看看这个精彩视频?我精心拍摄,早就想分享给别人看。 罗浩猛地抬起头:不要! 寸头却大笑着迫不及待点开了视频,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贺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可以看见视频画面上似乎是罗浩被强迫着跪在地上。 寸头把声音调到最大,视频里嘻嘻哈哈有人问你叫什么? 罗浩。 你是谁? 罗浩颤抖着应:我是狗。 然后视频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寸头摁了暂停,笑着说: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想不想看?不过再看要付费了。张哥,你觉得我这个视频值不值五千?我一直想把这视频传到网上去,可惜死胖子死活不让。 罗浩死死咬着嘴唇,这下连手都不住发抖,似乎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张江洋怎么还不来! 等等,巷口似乎有自行车刹车声。 我觉得其实可以报警,反正我迫不及待把这视频分享给六中的同学们寸头还在继续说。 贺昭忍无可忍将书包一把砸在寸头脸上,一把抢走他手上的手机,用力摔在地上,又从墙角拿起一块砖狠狠砸了几下,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贺昭将碎成几瓣的手机踢回寸头脚下,骂道:神经病什么垃圾玩意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佬我呸社会毒瘤人间害虫!就会欺负老实人! 寸头摸了摸脸,又看向地上的手机残块,愤怒地挥拳过来:你踏马的! 贺昭早已经准备好打这一架,正要动手,寸头已经被揪到了他身后。贺昭回过头,易时一只手揪着寸头的领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重重砸在了寸头脸上。他从来不知道拳头砸在脸上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看见易时掐着寸头脖子往墙上磕了一下,又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易时还是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却凶狠坚绝、毫不留情。 贺昭一下子被震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窝着一肚子火。他是几乎从未打过架的好学生,张江以前洋倒是经常打架,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但也从未有这种不顾一切往死里打的狠劲儿。 贺昭扭过头,看见踩着山地车刚刚赶到的张江洋愣在了巷口,而寸头那几个手下似乎也没见过这架势僵在了原地,甚至忘了帮忙。 贺昭心里顿时舒坦了,原来不只有他没见过世面。 易时松开寸头,寸头头抵着墙脚滑了一下。 贺昭小小退了半步,目瞪口呆地问:他不会死了吧? 易时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他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句:死不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2) 寸头嘴角流出血,咳了一声。 贺昭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 张江洋终于反应了过来,丢下自行车,大步走了过来:草泥马,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来呀,真以为我怕你们二十九中啊!狗玩意儿! 其他四个男生明显退缩了,对视了一眼,扶起寸头快步往巷子外走,气势薄弱地说了句:你们等着! 张江洋冷笑:行!我等着!不来的是怂蛋! 贺昭:张江洋你先带易时出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我们一会儿就来。 张江洋看了一眼罗浩,应了声哦,听话地走到巷口扶起了自行车。 易时没说话,转身直接从贺昭身边走过,贺昭低声说:易哥,谢谢了。 谢谢他刚刚出手。 也谢谢他跟着他走进北边小巷。 吃烧烤的时候贺昭喊他易哥纯粹是跟着凑热闹,现在却是真情实意。 易时顿了一下,走了几步才说:嗯。 第14章 欢迎 待张江洋自行车的声音远去,贺昭拍了拍罗浩的背:今晚的事我会忘了,张江洋和易时也会忘了。 紧绷着没有说话的罗浩一下子松懈了下来,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睛流了下来,他抬手擦了下眼泪,没有止住反而越擦越多,索性直接哭了出来,越哭越大声:我踏马的!怎么就这么没用!太丢人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怂!我我 罗浩一边哭一边骂,骂自己骂二十九中的人,贺昭就一直耐心听着,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安慰说:我没有觉得丢人,这有什么的,你以前被你妈打,光着屁股逃进我家的样子我都见过。 罗浩哽咽:那时候我才五岁!还是个孩子! 听了这话,贺昭突然有些想笑了,但忍住了,继续安慰:你现在也是孩子,大孩子。 那视频那视频罗浩抹了把眼泪,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不让我走,我还赶着去上补习班! 那是,不能跟他们浪费时间阿,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贺昭从书包里翻了翻,没有找到纸巾,看着罗浩满脸眼泪鼻涕叹了口气,要不你直接用衣服擦吧。 罗浩捡起被丢到角落属于他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纸巾,闷闷地说:其实我就是很胆小怕事很怂,他们拦着我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吓得腿都软了。 你是看到他们欺负人才惹上他们,我觉得你特别勇敢,真的,一般人都不敢去管。而且那些人欺软怕硬才是真正的怂包,他们最后不也吓得屁滚尿流吗?贺昭安慰。 罗浩吸了下鼻涕:我就是觉得特别伤自尊特别丢人,你不是和何崇山他们吃烧烤去了吗?他们人呢。 早吃完了,他们没有来,我是接到张江洋电话过来的。贺昭说。 你就自己跑来了?罗浩愣了一下,有些感动,昭儿,你对我太好了,我我真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帮我补课的时候帮我写作业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给你添麻烦?不哭了?不哭就走吧,这地方怪阴森森的,贺昭打量了他一眼,去我家洗洗再回家吧,这会儿我妈还没回家,你这样回去你妈见了得吓死。 嗯,罗浩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跟着贺昭往外走了几步,昭哥,我真的 贺昭能说的安慰话都说完了,见罗浩恢复得七七八八,开玩笑打断道:真这么感动,要不你直接给我磕个头吧。 罗浩停了一下,改了口:踏马的易哥太帅了,我要是女的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那还好你不是女的,要不然易哥该后悔帮你了,他应该不喜欢你这款。贺昭说。 罗浩:那他得喜欢什么样的? 贺昭:我怎么知道? 贺昭低头打字问张江洋他们在哪,张江洋没回消息估计没看手机。 贺昭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打个电话过去,可刚从北边小巷走出来,就看见了张江洋和易时,张江洋蹬着他的破山地不停转圈,易时则倚着路灯杆低头玩手机,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罗浩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贺昭身后缩了缩,张江洋抬头看见了他们,蹬着自行车俯冲了过来,正好停在二人面前:害,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以前还被人打到住院,就按在地上打,断了一只胳膊,我不也好好的嘛。 贺昭:唷,还挺自豪?你快用你那断胳膊把胖子载回家洗洗。 张江洋看了眼易时,疑惑地说:不是说去吃东西吗? 罗浩低着头,不愿意他们看见他发涨的眼睛: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等我拿到下个月零花钱。 贺昭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是不是给了钱那寸头? 罗浩迟疑道:嗯 卧草,打架就打架怎么还勒索?张江洋问,他拿了你多少钱?我给你讨回来! 贺昭:算了吧你可别跟他们纠缠不清。 罗浩犹犹豫豫:55千 什么!! 贺昭和张江洋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不行不行,张江洋用腿支地,任由罗浩扶住他肩膀踩在山地车后面的火箭筒,这肯定得讨回来。 贺昭点点头:是得讨回来,必须得讨回来。 易时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贺昭伸出五个手指头:看我干嘛?五千耶! 张江洋腿一蹬,载着罗浩的山地车摇摇晃晃往前驶去:沃日,胖子,你是该减减肥了。 你不是半夜起来做俯卧撑吗?这就不行了? 我当然行,我怎么会不行,我是怕我这车不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越来越远。 贺昭恭敬地问:英雄,您看我们是去吃东西呢还是回去呢? 易时收起了手机:回去吧。 两人走了几步,贺昭斟酌着开了口:我知道你不是会乱说的人,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希望你不要跟别人提起今晚这事,胖子他是个很敏感的人,要是被人知道了估计要羞愤得跳楼。 易时答得迅速简洁:好。 贺昭笑了一下,上下审视了易时一番:说起来,英雄经常打架吧?打架打得挺顺手啊,我就说你这样怎么可能遇见的人都love&peace。 易时面无表情:我这样? 贺昭指着宽阔的马路:对,就是你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幸好这路够宽,不然都不够你拽的。不过,你刚刚挺帅的,帅得胖子想嫁你,就是下手重了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让对方害怕到逃跑,他下次还会来。过了好几秒,易时才蹦出这么一句。 贺昭琢磨着,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儿大啊,这是经验之谈?得经历过什么才有这样的经验?而且他那样敏捷自然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有。难道贺昭顿时脑补出易时叼着烟坐在高位上,小弟们毕恭毕敬围着他,脚下还跪着一群鼻青脸肿被打怕了的对手的场面,传说中的□□高中生? 贺昭有些好奇,但是易时应该不会想跟他深入聊这个话题,于是,他只说:身手不错。 易时:你学几年搏击也可以。 贺昭眨了眨眼睛,所以身手好不是打架打得多,而是学过搏击?普通中学生会特地去学搏击吗?易时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惹事的,不会真是长得太帅太冷被人找茬吧?不会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吧?美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易时不冷不热说了句: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贺昭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好奇得这么明显吗?可是易时明明就目不斜视没有看他啊。 不过易时语气冷淡,但是看上去好像并不抗拒,他想了想,决定回到最早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去鬼屋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贺昭想着易时不想回答就算了,打算换个话题的时候,易时低声说:那是我外婆的故居。 贺昭怔了怔:你外婆 过世了,易时的语气淡得不露情绪,她身体不好坐不了那么久飞机,但她一直想回来。 贺昭立即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说那是鬼屋。 易时:无所谓,我只是想看一眼。 所以你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贺昭偏头看他,有几分好奇,那你觉得这座城市怎么样? 易时毫不犹豫吐出两个字:迷宫。 贺昭弯了弯眼睛:好像很多人都这么说,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就觉得你浑身都透露着迷茫二字,有一种我从哪来,该到哪去的深沉。 易时没有说话,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看向旁边微低头的少年。四周很安静,风微微鼓起少年宽松的校服,掠过单薄的锁骨和背脊,挺拔而又漂亮,路灯在他脚下拉出细长的影子,恍然有种说不上来的脆弱感,显得有点儿孤寂。 他听见贺昭轻声说:我跟你相反,我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我以前和胖子是邻居,就是你外婆老家那附近,后来搬到这儿,最远也就跨个区了,我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了。 易时有点儿意外,贺昭身上一直有股鲜活劲儿,少年特有的轻盈自在,仿佛一阵风,从他嘴里说出一辈子三个沉甸甸的字,有些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易时嘴唇动了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啊贺昭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揉了一下鼻子,他说,因为太难了。 他熟悉这座城市,但是他时常也有和易时一样的感觉,觉得这座城市像个迷宫,就好像会一直困着他。 不说这个了,你今晚就搬进去吗?你的东西呢?贺昭问。 易时:已经让人把我的东西送了过来。 贺昭点了点头,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易时:不用。 贺昭在心里啧了声,这拒绝果断而坚决,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给人余地。 过了几秒,易时加了句:我东西很少。 贺昭应道:好哦。 靠近住宅区是一片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盏盏点点,亮度不同,却是一样温馨。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贺昭说,你打算租多久啊? 易时:应该至少到高考。 贺昭语气很轻松:那还挺久的,我一直以为你很快就要走了。 易时微微愣了一下,再度看向他。 因为贺昭没有看他,继续往前走,你似乎不想跟周遭扯上关系,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地方看着我们,有一种随时抽身离开的感觉。你还要住这么久的话其实这儿的人都挺热情挺好相处的,楼下的婆婆,你对门的叔叔一家我们小区的人都挺好,班上的人也是,他们对你有时候是有点儿过于好奇但没有恶意,你或许可以试着和他们接触看看,可能并不会那么糟糕。 易时垂眼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呢? 贺昭有些不明白:我? 易时抿了抿唇:我回国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 说实话贺昭有点儿惊讶,他一直以为易时不太乐意和别人包括他有太深接触。表面上看起来易时似乎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但那是因为他们同桌,而且他也一直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 难不成易时也像小动物一样会把自己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认成妈妈?那好像叫印随行为,一个特定敏感期的学习方式。 把面前高高瘦瘦的男生和新破壳的小动物联系在一起确实有些好笑,但贺昭自觉地把那一点儿想笑的冲动强行压了下去。他有预感要是他现在笑出来,易时会十分后悔刚刚说出了那句话,甚至可能会恼羞成怒,因为不过安静了几秒,他就看见易时身侧瘦长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曲了曲。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传染,贺昭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总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他挑了几句最不别扭的话故作自然地说了出来:我都叫你哥了,你还没感受到我的热情吗?一直可都是别人叫我哥。 谁知,他尽力维护这难得的勉强算得上温情的时刻,易时却没有,他说:今晚之前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叫你哥。 语气很冷淡,但是贺昭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不明显的嘲讽。 贺昭啧了声: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凭我高凭我帅凭我人格魅力啊。 易时瞥了他一眼:高? 贺昭顿时被他刻薄的单字激到了,甚是不服气:我们这是南方,我这身高这腿长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讲道理,我们班除了你和何大仙胖子还有哪个比我高?如果你不上场,何大仙还想安排我抢篮板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修改下措辞,喂,这位同学,你不要假装听不见,听见没? 易时:听见了,不矮。 贺昭:??? 拐个弯就到了小区门口,旁边有家小小的便利店,是一对老夫妇在经营,已经开了近二十年。 贺昭小跑了过去,极为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放在柜台上:钱爷爷,买两瓶可乐。 他一句爷爷喊得又乖又亲切,还附带一个全套的卖乖笑容。 钱爷爷正盯着那台小小的电视,闻言推了一下眼镜,边看着电视屏幕边帮他扫码,随口道:小昭下课啦?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3) 贺昭扫码付钱,跟着瞟了眼电视:是啊,哇终于怀疑到这坏蛋身上了。 钱爷爷笑着说:怎么?你也看这电视剧? 贺昭笑嘻嘻地说:我妈在看,爷爷我先走啦。 贺昭拿着可乐蹦回易时身边,把其中一瓶递了过去正在等他的易时。 贺昭拧开痛快地灌了一大口:渴死我了。 然后用可乐轻轻碰了一下易时手上那瓶可乐的瓶身,露出了笑容。 虽然迟了点,但是易时同学,欢迎你来到迷宫,欢迎你来到3班,也欢迎你入住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所有读者!!! 第15章 房东 走到楼下,贺昭注意到前面的空地停着一辆和这破旧小区格格不入的小轿车。 贺昭下意识看了一眼易时,果然,易时止住了脚步,几乎是同时,车里的人打开了车门。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高穿着考究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但贺昭直觉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要大一些。 易时客气而疏离地喊了声舅舅,用同样的口吻问:你怎么过来了?东西不是让司机送过来了吗? 贺昭不动声色地消化自己听到的,司机??司机???我的同桌兼房客是传说中的富二代?? 草啊,牛批啊。 易时的舅舅和易时一样高瘦而挺拔,但看上去很斯文温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彬彬有礼,他笑了笑:我总要来看看你住的地方,这是你同学? 贺昭主动热情地回应:叔叔好,我是易时的同学兼房东,我叫贺昭。 虽然易时的舅舅看起来很年轻,但总不能易时叫舅舅,他喊哥哥吧? 易时的舅舅似乎有点儿意外,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我是易时的舅舅,我叫易谦,你是易时的房东? 贺昭正要开口,易时出声打断了:既然来了就上来看看吧。 易谦温声应道:嗯,上去看看。 贺昭瞟了一眼易时,他似乎不愿意自己和他舅舅有什么接触。也是,自己一个外人是应该避开。他伸手往书包里掏了掏,把至今没给易时的钥匙握在手里。 一抬头,易时正领着易谦往楼梯间走去,贺昭几步追了上去:易时,你不带叔叔坐电梯吗? 七楼说高也不高,但对于没爬习惯的人来说还是有些累人,况且他舅舅看着就不是会喜欢爬楼梯的人。 易谦正打量着这破旧的楼,虽然很有教养地克制住自己没有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但贺昭看得出来他对这里不满意。 易谦闻言礼貌地问:这里有电梯? 贺昭读出了他的想法,这破地方竟然还有电梯? 贺昭用一半不满一半开玩笑的调调笑着说:叔叔,别看我们这小区破,我们其实还是学区房呢,而且位置极其便利,去学校很方便去哪里都很方便,街坊邻居也都认识多年都是很好的人。 易谦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贺昭不知道他说的看出来是看出来了什么,但他好像说什么都客客气气温温和和,温文尔雅、滴水不漏,这样的人竟然是易时的舅舅。 也差太远了吧。 还是易时长大后也会变成这样? 嗯应该不会,易时长大后应该也会是个冷酷的大人。 贺昭绕到易时旁边,把钥匙塞进了他手里,易时反应很快,几乎是下意识抗拒,贺昭早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动声色拽住了他的手腕,把钥匙再度塞了过去,小声说:钥匙,钥匙。 易时的腕骨微微隆起,硬得有一点儿硌人,手腕的皮肤冰冰凉凉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在这个炎热的天气触碰起来还挺舒服。但贺昭觉得自己的体温应该挺高,明显感觉到易时似乎被烫了一下。 于是,易时一接过钥匙,贺昭立即自觉地拉开了距离。 不喜欢麻烦人,也不喜欢跟人触碰,大少爷毛病可真多,不过,居然还真是大少爷。 小区的楼层不高,电梯平日里几乎是老人小孩在用,这会儿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贺昭替他们按了7楼又自觉按了6楼,到了6楼礼貌道别完走到家门口,按了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里面似乎也没有动静。 张江洋人呢?死哪去了? 贺昭把手伸进书包,艰难地摸到了钥匙,忽然,看见书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人发了微信消息过来,只半秒又发了一条过来。 贺昭一向不急着回消息,但对方这频率似乎很急促,贺昭懒洋洋划开手机。 租客:钥匙 租客:开不了门 贺昭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租客是谁,钥匙开不了门?怎么可能?他昨天不是才拿那钥匙开了门带易时看房吗? 贺昭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了另一枚钥匙试了一下,也开不了门。 他似乎给错钥匙了。 原本七楼六楼这两枚钥匙就在同一个钥匙圈里,他昨晚才特地把两枚钥匙拆开。他明明记得带钥匙圈的是七楼的啊,竟然搞反了? 贺昭立马沿着楼梯往上走,走了几步听见了易谦不急不缓的声音:你想搬出来住我不反对,但说实话你选的地方我不太满意。你一向有自己主意,我也不想过多干涉,不过看到你交到了朋友,我稍微放心了一些。 贺昭停住了脚步,他不想偷听,但又不想打扰他们两人说话,等了好一会儿。 结果,易时就应了一声:嗯。 嗯?这有什么好嗯的? 贺昭轻轻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重了脚步重新走了上来。 易时和易谦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揉了揉鼻子,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给错钥匙了。 易时的行李确实很少,放在门口的竟然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三角形深色盒子。 易时接过钥匙,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门。 贺昭正准备热心地帮他把行李拿进去,易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你可以回去了。 听听这什么话!听听这什么冷淡语气! 贺昭明明觉得今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回到解放前? 贺昭原想翻个白眼,但碍于易谦在场,只看了他一眼,客气地说:好哦,易时同学,那我先走了。 想了想,他对着易时伸出了手。 易时:? 贺昭耐心地说:我给错我家钥匙你了呢易时同学,麻烦你还给我,谢谢。 易时顿了顿,把带钥匙圈的那一枚钥匙放在了他掌心。 贺昭头也不回下了楼,用钥匙开了门。 张江洋居然在家,看起来刚洗完澡,就站在客厅中央边看电视边擦头发。 贺昭问:你在家刚刚怎么不开门?胖子回去了? 张江洋:对啊回去了,刚刚是你按门铃吗?我正洗澡呢,还以为胖子漏了什么东西回来拿,洗到一半出来开门,人影都没见着。你不是有钥匙吗?刚刚去哪了? 贺昭慢慢悠悠换鞋:去伺候楼上的租客了。 张江洋咦了声:租客?租出去了?就你那叫价竟然也租得出去?房租多少? 贺昭随口回答:一口价3000啊。 张江洋闻言猛地转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什么?3000?那租客是疯了还是傻了? 贺昭不乐意了:不是,我那房子怎么就不值3000了? 张江洋: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租不出去吗?我都没忍心告诉你,周边新小区都好几个了,来我们这儿破地方租房的肯定都是图便宜,你叫价那么高谁愿意租?对面那新小区3居室才两千多,楼下3楼租出去1200元一个月,对面那栋楼大庆家是我知道租出去最贵的1500元一个月,你直接就给翻倍了。是哪个人人傻钱多,竟然真的花3000从你这租房? 贺昭顿了顿:你认识的,易时。 张江洋愣了愣,愤然指责:贺昭你也太不是人了吧,竟然拿不清楚市场价的外国友人下手? 什么鬼,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市价的啊!你怎么不早说!贺昭叹了口气,被你这么一说,我这价格好像真的高了,搞得我真是个故意抬高价格的卑劣房东一样。 忽然,门铃响了。 贺昭以为是林佩玲没拿钥匙,扬了扬下巴指示张江洋去开门。 谁知,在沙发坐下,张江洋拉长声音喊他:哥,找你的。 贺昭站起身望了过去,竟然是易谦。 不会是听说了房价来找他理论的吧? 贺昭走了过去:易叔叔你进来坐吧。 易谦温和地说:打扰了,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是想问问你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哦,不是来找他理论的。 他就说富二代还在乎这点小钱? 贺昭打开手机:方便的,您看是留手机号码还是加个微信? 易时再怎么成熟稳重也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易谦会担心也是正常。 易谦也打开了手机:都加一下吧,行吗? 贺昭笑了笑:行啊,我扫你吧。 易谦迅速通过了贺昭的微信申请,贺昭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一并发给了他,易谦笑了笑:易时一直在国外和我也不太亲近,再加上他性格又很独立,有什么事大概都不会告诉我,如果之后他有什么状况可能要麻烦你跟我说一声。 贺昭犹豫了:啊?您是要我打小报告吗?这样不太好吧 易谦笑了一下:也算不上小报告,由你判断需不需要告诉我,如果是易时自己可以处理的,我也不会干涉他。 贺昭想了想,点了点头:那行吧。 其实他很想说,就算易时真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他啊。 贺昭洗完澡头发没吹干,头朝下躺在床上,琢磨着怎么给易时减减房租,太便宜吧自己不乐意,但是现在这价格跟别人一比真显得他不是人。 不如坦白从宽,让易时自己心里有个数然后重新定个价格? 麻辣小龙虾:易时同学,我今天听说三楼的房租1200,对面的房租1500,你对房租有什么想法吗? 过了一会儿,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租客:没有 没有??! 贺昭手指微动,飞快地打字。 麻辣小龙虾:我的意思是给你减点房租,你看减多少? 租客:不用 不用??!贺昭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世界上竟然会有房东主动说要减房租,而租客毫不留情拒绝的事发生。 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同时,贺昭脑内贪财的小人忍不住露出了满意而诡异的笑容。 有个富二代租客,夫复何求啊。 张江洋径直推门而入:哥,我明天换了一条跑步线路,就东边那条路,你早餐想吃什么? 东边那条路? 易时看着也不像是会早起给自己做早餐的人,估计是上学路上随便买随便吃,不如买个早餐聊表他对人傻钱多的租客崇敬疼惜的心意? 这样也显得他这个房东是个人。 贺昭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倒看着张江洋:我要吃三明治,你帮我买两份呗。 张江洋:哦,知道了,小心你的头别磕地上了。 贺昭:不会,出去记得把我房门带上。 张江洋:我当然记得。 贺昭:你当然不会记得,你刚刚进来就忘记敲门。 张江洋:哦 贺昭举起手机,飞快地打字。 明天早上等我一起上学,房东给你带早餐。 想了想,直接这样说易时很大可能会直接拒绝,于是,删了最后一句。 明天早上等我一下 租客:好 这位租客除了钱多,唯一的优点就是爽快了。 干干脆脆连为什么都没问,很易时的风格。 第16章 迟到 一大早,贺昭就被手机铃声惊醒了。 他手忙脚乱摸到手机,闭着眼睛困意浓重喂了一声。 小昭啊,起床了吗?是我,奶奶,我和你阿姨经过你家附近,想见见你,你看我们是上你家去呢还是你下来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贺昭立即睁开眼睛,困意全消地坐了起来:奶奶,我下去吧,街角有个早餐店,您和阿姨在那里等我好吗? 奶奶应道:好好好,不着急,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贺昭一看手机6:08。他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一分钟,这么早怎么可能是经过,老太太一看就是特地来找他的啊。缓了一会儿他才匆忙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换上了校服。 家里很安静,贺昭打了个哈欠,甚至没有心情去猜张江洋是已经出门跑步还是仍在睡觉。 下了楼,清晨的世界已经很清亮,阳光淡淡地洒在路边的树木花草上,晨风轻轻地扫着带着难得的凉意,这个点行人还不多,四周显得有点儿冷清。 贺昭推开早餐店的门,奶奶和他爸的妻子许阿姨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她们一起的还有他同父异母不过两岁的小妹妹贺曦,她正揪着窗帘玩。 贺昭主动开口打招呼:早啊,奶奶,许阿姨。 奶奶热情地说:哎又长高了,不过怎么还是这么瘦?上次就说你太瘦了,你妈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 贺昭笑了笑:我吃得可多了,就是不长肉。 奶奶说:肯定没吃早餐吧,我让你许阿姨给你煮了燕窝粥。 许阿姨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保温盒,打开盖子摆在了贺昭面前。 许阿姨其实长得有几分像林佩玲,文静温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不过比起气色一向不好的林佩玲,她看起来要健康许多。兴许是因为这几分相似,兴许是因为对长辈的尊敬,贺昭一直对她很礼貌客气。 贺昭接过她递过来的汤匙,说了句:谢谢。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4) 许阿姨微微笑了一下。 奶奶看着他,目光怜爱:平时早餐还是自己买吗?外面的早餐又没营养又不卫生,你妈也真是的,整天不顾家连孩子都不管啦。 许阿姨轻声说:她忙嘛,一个人打理店也不容易。 奶奶:谁又容易呢,照顾孩子本就是妈妈的天职,她就是这样 三次了,贺昭心想,这么久了,他能容忍奶奶说他妈妈的次数仍然是三次。 贺昭舀粥的动作顿了一下,打断问道:奶奶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从小奶奶就很疼他,或者应该说非常非常非常疼爱他,恨不得把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但是这并不能抵消她对林佩玲的不满和轻视。在她眼里,没有正当职业身体又差的林佩玲除了生了一个乖孙子外几乎是一无是处,即便林佩玲那么多年一直讨好她也丝毫没有用。贺昭小时候就时常觉得很纠结,他知道奶奶是真心对他好,却又没办法视而不见奶奶对他妈妈不好。他不能因为奶奶不喜欢他妈妈就跟她断绝关系伤她的心,也不能因为奶奶对他好就任由她伤他妈妈的心。 直到父母离婚,这些矛盾也没有得到缓解。当年爷爷奶奶爸爸对他的抚养权势在必得,是他吵着闹着离家出走硬要跟着林佩玲走,从那之后他们对林佩玲越发不满,他们总认为是林佩玲在背后怂恿。 哎呀,没有事儿奶奶就不能来看看我的乖孙啦?奶奶语气有些不满和嗔怪,你学业忙没有时间,我也只能一早来见你这么一会儿,如果当年不是你妈硬要带走你,奶奶也不至于一个月见不到你一次。 贺昭有些无奈:奶奶,是我要跟着我妈的。 我知道你肯定每次都护着你妈,小昭啊,奶奶真的很担心你没有在我们身边长大会跟我们越来越生疏。你爸那人嘴笨不会说话,但他肯定是关心你爱你,他前两天找你吃饭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你不高兴啦?你跟奶奶说,奶奶肯定是替你做主,教训批评他。奶奶说。 贺昭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贺闻彦每一次无非就是询问他学业未来的计划,责备他许久没跟他那边联系,责问他为什么没有参加他同父异母的大妹妹贺晗的生日诸如此类。贺闻彦是个极度严谨严苛且大男子主义的人,出自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家庭,聪慧自律,人生几乎顺风顺水,事业上也颇有所得。他有着自己的人生成功标准,习惯于让他人服从他,也习惯于在每一件小事上用他的方式规训贺昭,塑造他成为合乎期待的合格品。 很显然,贺昭从小到大都没让他满意过。 贺昭搅了搅粥,但是,贺闻彦也从没有让他满意过就是了。 奶奶大约也知道贺闻彦会跟他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说他了不说他了,小昭啊,有件事奶奶想拜托你,过十天是你爷爷的生日,你一定要来好不好啊?你爷爷身体近来不好,见到你肯定很高兴,爷爷奶奶在你爸不敢教训你的。 贺昭最受不了奶奶用这样慈爱带着商量甚至有一点点讨好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太早吃早餐,胃里就像被人捏住了,泛起了一阵酸意,他乖乖点了点头:爷爷生日我肯定是要去的。 奶奶高兴了起来连说了几声好,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回去跟你爷爷说,他肯定高兴坏了。是不是没喝惯这粥啊?喝不下就算了,奶奶和你许阿姨开车送你去上学。上一回送你上学,那都好多年前了。 许阿姨接过话:我去把车开过来。 奶奶点点头:好,小昭你牵着你妹妹,你两个妹妹都可想你这哥哥了,天天把哥哥挂在嘴边。 贺昭笑着说:是吗? 贺曦确实很乖巧,贺昭牵着她的手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地瞅着他,但连话都还说不太清楚实在不像是会把哥哥挂在嘴边的人。至于贺晗,和他就更陌生了,每次见面除了礼貌性打个招呼,几乎从无交集。 奶奶走出店门的时候,皱着眉头看着坐在门口露天位置吃早餐的人,忍不住嘱咐:小昭,你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吃早餐,多不卫生。 他们刚刚霸着一张桌却没有点东西吃,贺昭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又刚好遇见老板捧着早餐出来给外面摊位的人,他更尴尬了,没有接话。等奶奶往路边走了几步,他小声跟认识的老板道歉:郑叔不好意思,我奶奶她改天我再来吃早餐。 郑叔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今天起太早了,贺昭到了学校,直接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直到早读课铃声响起,他才不情不愿地撑起了脑袋。 瞥了一眼,易时的座位竟然是空的。 真稀奇,自从他和易时同桌,不管他几点到,易时都是在位置上的,这位勤劳的学霸今天竟然迟到了? 等一等。 贺昭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昨晚好像让易时等他。 不会吧,不会吧 易时该不会是为了等他迟到的吧? 他不会就这么等下去吧? 贺昭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即往裤袋里摸手机,还没来得及掏出来,谭老师进来了,敲了敲他的桌子:把语文课本拿出来。 贺昭: 这都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等到谭老师终于不在他附近徘徊,在朗朗读书声中,贺昭偷偷摸摸拿出手机。 忽然,谭老师说话了:易时,早自习就30分钟,你迟到了整整十五分钟。 草。 贺昭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吵吵闹闹此起彼伏的读书声一下子停住了,易时的声音从后门传了过来:起晚了。 谭老师语气听不出什么态度:先进来早读,待会儿下课去办公室找我,继续早读。 隔壁有人拉开椅子坐下了,贺昭心虚得不敢抬头。 该怎么解释?说他单纯忘记了这件事?这样说易时应该会更生气吧?可如果真要解释清楚的话就得从他爸妈离婚开始说起而且他确实也是忘记了,不管怎样都应该提前跟他说一声的。 世界上到底有什么理由可以很好解释他放人鸽子害人迟到这件事 神啊,到底要怎么编呃不,怎么解释才能迅速取得原谅? 就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睡醒就梦游到学校了? 好蠢的借口。 这样说易时还生不生气不知道,估计会以为他是个傻子。 贺昭鼓起勇气偷偷瞟了一眼易时,他正低头看文言文,看表情倒是瞧不出是不是生气了。 贺昭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小声叫他:易时 易时垂眼扫了他一下。 贺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忘记了要不然你明天也鸽我一回呗?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卖惨时就卖惨,该可怜时就可怜。 恰好,早读课下课音乐响起了。 教室里一下子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 贺昭看着易时合上课本,站起身,看向他,极为冷淡地问:忘记了? 贺昭一系列讨好的话霎时被堵在喉咙,酝酿好的情绪也被打断了,沉默了片刻,他双手合十:对不起! 道歉总没错了吧? 易时没理他,直接转身走出了教室,看方向应该是去办公室找谭老师了。 完了,好像真生气了。 估计被谭老师约谈回来会更生气 贺昭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喃喃地说:从我今天早上接到电话开始,我就知道今天不会是简单的一天。 他终于如愿以偿掏出了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于张江洋:三明治放桌上了,你人去哪了? 一条来自于易时:人呢? 易时发消息的时间是7:20,早读7:30开始,那时候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 贺昭的罪恶感和愧疚感立即加倍。 罗浩从书包里拿出两瓶牛奶放在贺昭桌上,对着他说:一瓶给你,一瓶给易哥。 贺昭有气无力地说:你待会儿自己给他吧,我给他估计马上丢进垃圾桶了。 罗浩有些疑惑:啊?昨晚你们不是看着还挺好的吗?吵架了? 贺昭懒得从头解释,郁闷地说:这么说吧,他刚刚迟到是我害的。 第17章 道歉 直到第一节 课上课,易时才从办公室回来,手上多了两套语文试卷。 谭老师的绝杀技,罚人做试卷。 贺昭迟疑了一下,主动揽活:我帮你写一套吧?算了,两套都给我吧? 易时宛若没有听见,将试卷工整折好放进了抽屉。 贺昭再度道歉: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给我一次机会呗? 易时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仍没有看他。 贺昭眼睛一转,把罗浩给的牛奶插上吸管,恭恭敬敬放在他桌上:易哥,易时哥哥,大哥,大佬,喝个牛奶消消气。 易时面无表情把牛奶推了回去,拿出了课本。 行吧,不要就不要,至少没气到把牛奶丢进垃圾桶。 贺昭捧起牛奶咬着吸管自己喝了起来,用眼神示意罗浩。 趁着任课老师还没来,罗浩把一瓶牛奶放在易时桌上:易哥,喝牛奶。 易时没有拒绝,眼皮微抬,说了句:谢谢。 啧啧啧,只是不要他给的,气性真大。 一整个上午,贺昭自觉地保持距离,没再主动去惹易时烦。 中午下课,贺昭跟在易时身后往校外走,盯着前面的背影密密匝匝地丢目光飞刀,这人究竟要气到什么时候啊,要什么时候才会理他一下。 好不容易,他们才熟悉了那么一点点。 走过成荫的绿树大道,忽然,易时停了一下,开了口:你原本让我等你做什么? 贺昭精神一震,这是?没那么生气了?有回旋的余地了? 贺昭几步迈到和他并肩的位置,老老实实回答:也没什么,我原本就是想请你吃早餐。 易时:早餐呢? 应该在家里的餐桌上。 这话贺昭实在说不出口,安静了一会儿,贺昭听见易时很轻地嗤了一声。 贺昭立即瞥了眼易时的脸色,还好,没有很难看,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不是冷冰冰不理人了。 一瞬间,贺昭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他本来是一腔好意,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忍不住解释:我本来不可能会忘记,是我奶奶一早来找我,诶,你别不信啊。 他揪着领口扇风,有些郁闷,虽然听起来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但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啊。 你昨天也听到任仕杰说了吧,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和张江洋的爸爸再婚,我爸也再婚了。我奶奶今天一早和我爸的老婆来看我,我奶奶呢一直不喜欢我妈,所以我不想让她来我现在的家里,就让她在早餐店等我。反正我家的事就很复杂,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后来她们直接送我来学校,我就忘记了跟你的约定。贺昭一番话说得很快,就跟绕口令一样。 易时终于看了他一眼。 贺昭原不想说得那么清楚,但说着说着那股烦闷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好像有一股气卡在胸口,使他非常想要一吐为快。 他心中的苦又能跟谁说呢? 罗浩和他爸家至今仍是邻居,罗浩的爷爷和他爷爷是几十年的老朋友,罗浩的爸爸和他爸是同学,两家人隔得太近了,近得这些事他不想跟罗浩说太多。 姜林姜林人挺好热情善良,但很多时候他确实管不住自己的嘴,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可告诉他约等于告诉了全世界。 张江洋也不能说,奶奶一直瞧不上张叔和张江洋,跟他说不过是给这个家平添烦恼。 也还有别的朋友,要么是温室里的花朵天真无邪,根本理解不了他的处境。要么听他一说就会觉得很严重很震惊,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诧异和同情的眼神,其实这些事说简单也不简单,但是也不算太复杂过分。 易时不一样 没有太深的理由,兴许是他憋太久了急于找人宣泄一下,贺昭迅速在心里下了结论:易时是最合适的倾听者。 他们两人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太多交集,根本不用担心他会乱说,况且易时也不是那种人。而且或许因为易时也有类似的经历,他刚刚那一眼没有多余的震惊或者同情的眼神,就好像只是一件普通的事。 那正是他所需要的,不用安慰不用批判,只是想有个人听他狠狠吐槽一番,云淡风轻听一听不往心里去就最好不过了。 贺昭盯着他,试探地问:你不生气了? 易时不冷不热地说:没生气。 我信你个鬼。 易时从贺昭的神情里读出了明晃晃不加以掩饰的不相信,可很快,他弯了弯嘴角,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扬,露出了易时见过好几次,他对着老师长辈的同款卖乖笑容:没生气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 阳光透过树叶罅隙零星落下,像是给眼前的少年加了一层明亮轻柔的滤镜,放大了他身上自然散发的蓬勃少年感。这股少年感似乎是从他灵魂深处由内而外透出来,浑然天成,幼嫩而坚韧,是不自知的清爽和自然流露的天真。 说实话易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见贺昭小心翼翼地观摩讨好他,想看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贺昭看着懒懒散散插科打诨,其实脾气有点急,嘴也有点欠,但易时能明白贺昭为什么招人喜欢。他有一种天赋,看起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掺进半点虚情假意,无论是朋友、亲人,甚至是陌生人,他似乎都真诚对待,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就像第一次见面就主动替他带路一样。 没有正常人会讨厌这样的人。 贺昭似乎有些为难,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那你要听我往下说吗? 易时:你说。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5) 实话跟你说吧,当时我爸妈离婚闹得挺难看的,因为我闹的,原本我爸那边家庭条件各种方面都好一些,他们也拼命争取我的抚养权,我不出意外要判给我爸,是我又哭又闹还离家出走才改变了结果,可是他们都怪在我妈身上。 看得出来贺昭努力把这些话说得轻松一些,但眉眼还是带着几分惆怅。 不像是编的,应该是真的。 易时顿了一下:你爸对你不好? 贺昭抬头看着绿茵茵茂密的树枝:也不能说不好,说起来也算挺好的。爷爷奶奶爸爸他们对我很好,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但是对我妈不好,很不好。在我以前的家,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视使唤我妈,如果我什么事做好了就会夸我很棒说我像我爸,如果我什么事做得不好,就会怪我妈没把我教好,就好像什么都是我妈的错。就像我生病了,我奶奶会很心疼地说是因为我妈身体差才把我生得抵抗力差。我不喜欢这样,最后是我先受不了劝我妈离的婚,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管怎样我都要跟着我妈一起承受这个结果,不管最后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些话已经压在贺昭心里很久,他几乎没有主动跟人提起过。就是因为他爸那边的亲人对他很好,所以他才没办法简单地分出个喜欢和讨厌。如果他们对他差一点,他或许还能名正言顺地说她们不好,可他们对他掏心掏肺,他连不喜欢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易时嗓音很低:你劝你妈离婚? 贺昭仍仰着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对呀,在一起那么辛苦,为什么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呢?你说,如果没有永远的爱,为什么要永远为以前错误的承诺买单?我爸应该喜欢过我妈的,我猜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许阿姨也是这样的性格,但是在各种压力和巨大差异磨合下,那一点喜欢早就消磨完了。父母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吧,没必要一直为了孩子牺牲,我就特别怕他们说一切都是为了我。 易时不擅长聊天,也几乎没有和人这样坦诚聊天的经历,更不会开导人。贺昭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他几乎插不进话,不过,贺昭看起来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贺昭停下来的时候,他想过问他为什么明明想得这么通透、把话说得这么洒脱,最后却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易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说了一句:你能这么想很好。 贺昭想说的话,应该会主动说出来。他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实际上聪明敏感,很有分寸地从不僭越。能察觉到并尊重他人自我意识的人,本身的自我意识不会弱。 谁知,贺昭立即不满意地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叹气? 易时突然有点儿想叹气,但还是问道:你为什么叹气? 贺昭揉了揉鼻子,终于把真正烦恼的事说了出来:其实他们,我爸那边对我很好,但也没有那么好。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我是儿子,我爸再婚后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虽然不会因此对妹妹不好,但他们确实有点儿重男轻女,觉得男孩才能继承香火。你知道吗?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爷爷就要我发誓绝对不改姓,还说只要我依然姓贺,就一如既往是他的孙子。就他们给的爱不是没有条件的,而且理由还这么简单荒谬,但是不管因为什么,他们又确实对我挺好。可我又真的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家族牺牲我自己的人生,而且我很明显感觉到我跟我爸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没有太多不愉快的经历吧,但就是感觉我和他永远都没办法相互理解更没办法和解,我有时候会想那就只能选择远离了啊,但是又没有那么容易。你能听明白我说什么吗? 兴许是贺昭看过来的眼神很希望他能懂,易时下意识点了点头。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是围着我转的,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爱我。后来才意识到世界上根本没有毫无条件的爱,如果因为想要别人爱就自己套上枷锁寻求认同肯定是不行的。你知道吗,我每一次回我爸那边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一个小孩站在一群大人中间,他们说你这不对那不对,你要这样你要那样,你要走正确的路,你走歪路人生就毁了,你不仅要为自己还要为家族考虑。虽然没有强调为我做了什么,但是就好像我所有从中得到的,最后都必须偿还回去。 贺昭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吐槽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说到一半鼻子就酸了。 这些话说出来很容易,可是要真的不去在意真的很难,更难的是意识到并接受它。 贺昭也是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在日常生活中一点点意识到自我和责任的碰撞,爱和枷锁的牵扯。他越长大越发意识到他的人生被别人掌控着,交什么朋友,上什么兴趣班,上哪一所学校都必须在他爸和比他爸还要控制欲强的爷爷掌控范围内。他们给的自由是有范围的,必须要上重点高中,必须要考上本科,毕业后考进体制做个公务员,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他们已经为他规划好了人生路线,可以有一点儿偏差,但若是偏离一步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以至于他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就像当年考入差强人意的六中,他们不得不拉低底线都如同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或许不只有他,因为他,林佩玲的人生也被掌控着,林佩玲的娘家并不在这座城市,但是当年同意贺昭跟着他妈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她们母子二人必须一直在这座城市生活。 感觉到眼泪涌了上来,贺昭立即低下了头,但他仍倔强地抿了抿唇:反正这些都会过去的,等我十八岁就好了,长大就是努力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其实他有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妈妈,张叔对他视若己出,张江洋也对他很好。贺昭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得到的很多,虽然他爸那边不愉快成分居多,但慢慢地应该也干涉不了他太多,可就是觉得很委屈。 他时常没事的时候也会自己瞎琢磨,更多是烦躁委屈,从来没有想哭的冲动。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突然就流眼泪了。 太丢脸了。 这都什么事啊!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一吐为快而已。 真是莫名其妙! 贺昭佯装自然落后了几步,擦去脸颊的眼泪。易时配合他往前走快了一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贺昭,那时下意识觉得这人的人生刻着精雕细琢四个字,家境不一定非常好,但会是在爱里浸泡着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矜贵少爷。 他面无表情地想,原来少爷并非对这个世界的丑恶真相一无所知,原来他会犀利而清醒地想这么多。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不过,少爷的眼睛虽然红了,身上透明的脆弱感和韧劲交织却不违和,像一棵小树,郁郁葱葱,连叶片都闪烁着光,坦荡地把所有情绪都摊在阳光下。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身后的少年才再度走到了与他并肩的位置:我请你吃午饭吧。 说话的尾音还带着一点点哭息。 易时目不斜视:不用。 忽然,贺昭捂着眼睛在街角蹲了下来,愤愤地指责:你别装了!你肯定看到了!我知道你看到了!太明显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刻意不看我了!你必须吃我请的午饭,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赶紧忘掉今天中午的事。 易时低头看见他微红的耳尖,半晌,扯了扯嘴角:忘不掉了。 贺昭猛地抬起头,正要开口,愣了一下:不是吧易时!我第一次见你笑是嘲笑我?你有没有良心? 没有,易时毫无感情地说,你再不起来我走了,大少爷。 贺昭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卧槽?你叫我大少爷?你才大少爷,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大少爷?我真是看错你了!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毒舌?一点儿都不善良。 第18章 热闹 易时最后还是被贺昭硬是拽进了林佩玲的甜品店。 贺昭抬了抬下巴:你已经吃了这盘我妈亲手煮的意面,喝了这杯我亲手倒的水,必须忘记我的黑历史知不知道? 易时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黑历史? 贺昭气得翻了个白眼:你讲不讲道理? 易时瘦长的手指托着玻璃杯,看着他:我父母在我两岁的时候离了婚,后来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在两个家庭都像局外人,不过他们尊重我的意愿,同意我跟着外婆生活,如果这是黑历史的话,现在你也知道我的黑历史了。但是抱歉,我实在哭不出来。 贺昭没想到易时会突然说这么多,愣了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见易时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又有些郁闷:我平常也不是爱哭的人好吧,我那是 易时接过话:被风迷了眼。 这是刚刚见到林佩玲的时候,贺昭的说辞。 贺昭: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爱说话了,你一说话会让人更想揍你。 走出甜蜜时光的时候,贺昭像是想起什么,问:你到底打不打篮球赛,何大仙都快烦死我了,天天追着问我。 易时:打吧。 贺昭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这么痛快了?不用想了? 易时:嗯。 嗯什么嗯,说说理由呗。贺昭说 之前是怕耽误学习时间,现在差不多了。易时说。 贺昭意味深长地哇了一声:果然是学霸耶,这理由老周听了肯定要感动哭。 走到接近校门口的位置,正好看见何崇山和班上其他几个男生走在前面,不知道在说什么嘻嘻哈哈推推搡搡。 贺昭跑了过去,一扬手把何崇山的帽子摘了扣在了另一个男生头上。趁他们吓了一跳,贺昭强行挤进他们中间,搭着何崇山的肩膀,用一种宣布好消息的语气说:恭喜何大仙如愿以偿,易时答应打篮球啦,我算不算大功一件? 何崇山从旁边那人头上取回自己的帽子,随手戴了回去,把手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可乐往贺昭的反方向举远了:泼猴,我现在很怀疑你是为了窃取我手上这瓶冰可乐,故意炸我。 贺昭十分嫌弃:滚吧你,谁稀罕你这破可乐。 说完立即作势要抢,何崇山是校篮主力,反应十分敏捷,没让他得逞:啧啧啧来这套,昭儿,哥早看透你了。 贺昭切了声,回头看向几米外还没走过来的易时,提高音量:易时你快过来替我正名! 正午的阳光灿烂得热烈而刺眼,易时眯了眯眼睛,应声向贺昭和他旁边嬉笑的男生们走过去,心里浮起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感觉,很热闹,也很热。 下午是体育课,按照排课,一到六班一起上体育课。 集训结束是自由活动时间,何崇山迫不及待集合班上新组建的篮球队进行训练。 没过一会儿,隔壁3班的体育委员过来约打友谊赛,新上任的班队教练何崇山想想正好可以让新组建的篮球队练练配合默契就同意了。 几个体育老师凑在一起当裁判看热闹,贺昭也跟着坐在旁边的树荫下乘凉。 罗浩坐了过来,用打探八卦的口吻问道:听大锤说杜仕杰招惹你了? 贺昭撑着下巴随口说:是啊,我都懒得理他了。 罗浩:我怎么觉得你脾气越来越好了。 贺昭:还不得感谢张江洋,整天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我老是劝他要冷静,他听没听进去我不知道,我倒是十分心如止水。 怕太阳晒不愿运动的女生稀稀拉拉坐在球场附近的树荫处边聊天边看男生打球,忽然发出了小小的欢呼。 贺昭虽然在说话却是盯着球场,正好目睹了全过程,对方两人前来抢球,易时拿着球直接起跳投了个三分球。 贺昭想过易时说自己会打篮球应该不会太差,但是没想到打得这么好。 根据贺昭多年品鉴篮球赛的经验,加上他对何崇山的了解,就凭何崇山一副捡到宝的欣喜表情,易时这水平肯定不比校篮的队员差。 易时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酷哥,顶着一张冷淡的脸,做什么都是不慌不忙的架势,此刻在球场上却有些不一样,贺昭看着场上飞驰奔跑的身影,好像瞥见薄冰下汹涌的洋流,寂静无声的外在下磅礴喧嚣的生命力,仿若冰凉的蚌壳开了一道缝,整个人都在发光。 汗水啊少年啊青春啊。 贺昭感叹:我好像听见了正式比赛的时候,满场女生的尖叫。 罗浩点了点头:那是,那可是易哥,我都想尖叫。 自从易时那次帮了罗浩,俨然成为了罗浩的偶像。 两人盯着球场看了一会儿,贺昭大笑了起来:可惜帅哥再帅也是个脸盲。 贺昭敢断定易时绝对没有认齐班上同学的人脸,球队里这些人应该就认得姜林和何崇山两个,所以只有在他们两个人有空档的时候易时会传球出去。好几次,他分明看见易时拿着球犹豫了,目光冷漠地从吴峥和卢凯衫脸上划过,最后没办法直接投了篮。 何崇山似乎也看出来了,凑上去不知道跟易时说了什么,转头直接向贺昭跑了过来:昭哥别乐了,你上换吴峥下来,配合一下易哥,他不认人。 贺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顿时更乐了,上场后站在易时附近还忍不住笑了出来:三人打七人好玩吗? 易时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昭又说:带球过人可真帅,可惜过的是自己队友。 易时一顿:你上来是为了嘲讽我? 没想到刚刚耍帅耍得那么狠的易时同学也有无语吃瘪的一天,贺昭嘿嘿笑:当然不是,我这么善良怎么会特地,也就顺便嘲讽一下你。 何崇山从他们两人身边跑过,拍了一下贺昭的肩膀:昭儿,好好和易哥打配合。 贺昭应了声:好哦。 贺昭自认自己的优势是反应快且有眼力见,能很好地卡位防守传球掩护队友,和他打配合的人都对配合效果挺满意。 但来回几次他发现易时打球虽然挺厉害,却不太好配合,易时偏向于街头篮球的风格,速度很快但不太拘泥于规则和配合。有把握就直接带球过人,没把握时常出其不意晃过对手也震惊队友,好几回丝毫没有停顿手一拨,直接把球甩向了贺昭。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6) 贺昭不知道他是怎么目不斜视就瞄到自己在他身后,但是作为对友也吓一跳,幸好他反应迅速。 回防的时候易时从贺昭旁边经过,贺昭忍不住了:哥,你能不能给我点眼神示意?你的队友比你的对手还猜不到你下一步要干嘛,十分懵逼。 易时淡定地应了声:知道了。 贺昭以为易时是随口一答,没想到他说知道了居然真的就知道了,他很快进行了调整,至少在传球之前都会不动声色扫他一眼。 这一场友谊赛很随意,甚至没有用记分牌,只口头记分数。对方水平不高,易时也没有太张扬,任由对方拦着他,只随意找机会把手里的球传给队友,但整一场局势很明显一边倒,临近下课体育老师吹哨结束比赛,贺昭隐约听见有人说五十几分比三十几分,3班惨败。 一整个晚自习,何崇山脸上都散发着欣欣向荣的希望之光。 校长杯篮球赛的规则先是淘汰制,再小组循环,3班在去年第一轮就遇见当时高二最强的8班,一轮游,GAMEOVER。 何崇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早就想一雪前耻,今年班里多了个易时,用他的话说就是简直如虎添翼。 第二天大课间,何崇山去抽签回来脸上的光立即黯淡了。 班上的男生围了上去,何崇山悻悻地说:高一13班。 吴峥松了口气:高一的而已,瞧你这脸色我还以为抽到了11班,让刚入学的兔崽子见识下咱们不是虚长一岁! 3班的篮球实力在AB层班算得上最好,只要能打赢开始的淘汰赛,进入前几强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何崇山叹了口气,有些绝望:我问过了,是体育班。 有人问:体育班?什么体育班? 何崇山:以前都是高二才开始分体育班,但今年是高一一入学就开始了,听说还特地招了一些体育特长生。 静了一下,姜林唏嘘:何大仙你这手气没话说,真得去开开光。 何崇山一屁股坐在空位上,仰头靠在椅背:我自闭了,那群不知从哪招来的狗玩意儿,结实得跟牛一样。 钟原安慰:他们是搞田径的?也不一定就篮球打的好吧? 何崇山:谁知道呢,反正身体素质绝逼很好。 贺昭膝盖抵着抽屉,翘着两支椅腿晃了晃,陷入了沉思:体育班啊 何崇山把目光看向他:昭哥,你有什么妙计? 贺昭慢条斯理地说:哦不是,我只是觉得张江洋也可以转个体育班。 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扶住他椅子,往前推了一下,椅子的四只脚稳稳着地。 坐在易时位置上的姜林唰地起立让位,贺昭眼睛不抬就知道是易时回来了。 何崇山宛若看到了救星:易哥,抽到了体育班,这一把咱们真得拼了。 易时看了他一眼:谁抽的? 何崇山故作委屈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老老实实答道:我。 易时轻飘飘地说了句:真行。 贺昭看了何崇山一眼,又看了易时一眼,抱着手臂再度陷入沉思。 直到上课音乐响起,围在他们附近的人都回到自己座位上,易时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贺昭发出一连串感慨:我好像明白了学校刚开学没多久就举办篮球赛的目的,同学们为了篮球赛这一个目标同进退,齐努力共欢乐。参赛的同学极具班级荣誉感辛苦奋战,没参赛的同学为自己的班级助威呐喊,大家拧成一捆绳结成了同盟,确实利于产生良好的人际关系,促进同学之间的友谊发展,加强同学的情感。 贺昭霹雳吧啦说到一半,就从易时脸上看出他后悔问了那多余的四个字,贺昭对着他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地笑而不语。 什么表情,说的就是他。 借着篮球赛借着训练,短短两天易时已经几乎可以把班上男生姓名和长相对上号,虽然他依然是不太热络交际的模样,但至少不再像局外人。 班上的人似乎也真正将他当成班里的一员,不再用转校生大帅哥这些词汇代替他的名字。 看来篮球赛确实有用。 和高一13班那一场篮球赛就定在下周三,全班第一积极的人是何崇山,而比何崇山还积极的是老周,他自封为篮球教练,迅速定下了训练方案。 但篮球赛再重要也绝对不能影响正常学习,所谓的训练方案无非就是让他们下午下课后抽出一些时间训练,晚自习可以晚一点儿到。 可用来练习时间确实很短,一眨眼和高一13的篮球赛就近在眼前。 第19章 比赛 和何崇山调查来的资料一样,高一13上场的牛犊子学弟们一个赛一个高大,少年人的体型还算不上魁梧,却相当结实,光腿上紧绷的肌肉就展示着他们过人的运动能力。 何崇山扫了一眼对方的阵容,沉着安排:待会儿昭哥跳球。 贺昭素来在这种场合给面子,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啊。 高一13跳球的是他们个子最高的中锋,瞧着比贺昭要高小半个头。姜林下意识看了眼个子更高的易时,训练时候定的是易时跳球,但易时已听从安排转身直接走进了篮球场。 姜林小声问:不是易哥吗? 何崇山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那家伙跳不过昭哥,易哥和昭哥搭配打得好,可以接应。 如他所言,中锋的个子虽然比贺昭高也比他强壮,却没有讨到好处。球垂直抛起,两人几乎是同时触到球,但贺昭反应更快,在对方碰到球的同时,将球拍往对友的方向。 易时的手一勾就拿到了球,对方的5号和15号立即贴身上去。易时带球速度很快,5号和15号也很快,分毫不让地如影随形。 忽然,易时猛地停住,随手一抛将球传给了前来接应的何崇山。何崇山毫不犹豫带球直逼篮下,何崇山是校篮队员,本就是对方重点防守对象,对方的中锋和15号极为迅速地追了上去,断了他的球路。贺昭配合地跑上前作势要接应,何崇山做了个假动作晃过中锋,没有传给贺昭反而往后用力一抛,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新回到了易时手里,易时压着三分线起跳,篮球清脆进框。 高二3班率先拿到3分,老周带着同学们激动地大喊口号3班3班,最不一般。 贺昭回防的时候从易时身边跑过,吹了声口哨,笑着举起手,易时看了他一眼,抬手跟他击了个掌。 接下来却没有开局那么顺利,高一13立马调整战略,对易时的防守变得十分严密。 两个班各有各的优势,3班的配合打得好,尤其何崇山和易时命中率特别高,投篮几乎十发十中,但很明显除了他们两人和贺昭,其他人不管谁上场都被对方身高压制得死死的。高一13的体育生无论是体型身高还是体力速度都没话说,亏在年轻气盛有些急躁,第一节 就犯规了三次。 上半场原本是3班领先,从下半场开始,体育生们一有机会就换人,防守极为牢固,场面一度胶着了起来。 贺昭撑着膝盖唏嘘:他们这是要耗死我们这些老人啊。 痛吗?对方拿到球,易时刚好退到贺昭旁边回防,问了一句。 贺昭刚刚抢篮板时被对方5号的手肘撞到胸口,5号做得很隐蔽,动作幅度不大,裁判没有抓到。 贺昭没想到易时竟然看到了,应了声:当然痛,幸好我骨头硬,应该没断。 几号?易时问。 几号?什么意思?几号撞的他? 眼看对手就要冲过来了,贺昭不知道他是不是问这个,狐疑地说了个:5号? 易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迅速地从他旁边跑过,去拦截带球的人。 这一场篮球赛运动量极大,贺昭没想到自己这个替补竟然要从头坚持到尾,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眼看易时抢到球冲到了篮下,何崇山跑上去接应,可以不需要他,贺昭便在己方三分线外徘徊偷个懒喘口气。 他刚抬手用护腕擦了擦额角的汗,就听到裁判吹了哨,做了犯规的手势。 易时应该是被推撞,起跳投篮入框后摔倒了,和他正面交锋的5号被判犯规,罚球两次。 一旁的何崇山拉起了易时,而5号对着队友做了摊手无辜的动作,明显有些不爽。 易时罚球两发两中,3班重新领先。 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贺昭忍不住问了句:你不会在给我报仇吧? 我有那么无聊?易时反问。 人看着是不像,但是行为很像啊。 但贺昭实在累了,没力气也不想跟他在这种场合辩论,摆了摆手:行吧。 打到第四节 后半段,高一13领先了2分,其实比分也没有拉开太大距离,一直都是你多几分,我又反超你几分。 但用张江洋的话说就是,就这种比赛才好看才精彩。不止是场上的人仿佛不知疲倦地高强度运转,场下的人也跟疯了一样,完全沉浸在紧张刺激的气氛里。 最终,在双方啦啦队的声嘶力竭中,是高一13班以多2分的成绩赢了这场比赛。 这一场绝对是贺昭有生以来打得最精疲力竭也是最激烈的篮球赛,激烈得不仅是参赛队员,现场也掀起了巨大情绪浪潮。 比起对面一派喜气洋洋地吼叫庆贺,3班明显情绪跌入谷底,下场的队员一个个累得虚脱垂头丧气,老周领着左芮在一旁不断安慰:已经很棒了!真的!为你们骄傲。 校队得力干将张江洋同学背着相机拍照,大咧咧站在3班人群里评价:哥,何大仙,你们这一场比赛真是赛出了决赛的风采,虽败犹荣。 何崇山原本闷不作声仰头喝水,忽地将矿泉水瓶往地上一砸:草踏妈的!我这辈子最讨厌虽败犹荣这四个字! 贺昭刚好站在他旁边,吓了一跳:哎哟我去。 何崇山向来脾气温和,鲜少有这种情绪失控的时刻,张江洋捏了捏他的肩:好了好了,打都打完了,就让他过去吧,大不了我替你们报仇。 何崇山:你知不知道,原本我们可以赢的,如果 张江洋安抚:我知道我知道,我十分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贺昭原本也有一点儿郁闷,被何崇山这么一吓反而吓好了,瞟了眼默默坐在球场一旁的水泥台阶上喝水的易时。 双腿随意敞开,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瘦而宽阔的肩微微隆起,撑起衣服,汗滴滑落贺昭已经看见不远处有好几个女生红着脸偷偷用手机拍他。这坐姿,这手,这气质如果不是知道易时是什么性格,贺昭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在摆pose。 注意到易时手中的矿泉水瓶已经空了,贺昭随手拿起张江洋买的冰凉版矿泉水碰了碰易时的脸:喏,别这么深沉了,你今天已经很棒了超帅的,哎,也就是运气有点儿不好。 易时接过了矿泉水,握在手上,面无表情地说:我运气惯来不好。 贺昭在他旁边坐下:我可没说你,我是说我们,我们今天运气整体有点儿不好。你可是我们中的福星,如果不是你来了,这比赛怎么打没法打啊,就是一边倒被狂虐的局面。 沉默了一下,易时正要开口,贺昭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很累了,只能安慰一次。 易时看着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说,你那投篮确实会被狂虐。 贺昭这一场比赛大约投了七八个球,只进了两个,三分之一的准确率都不到。 贺昭辩解道:我是辅助,最强辅助好不好?我这辅助水平六中第一。 易时点了点头:行吧。 贺昭不爽了:哎,不是,什么叫行吧?行吧是什么意思? 易时仰头喝水,装作没有听见。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中间那一层莫名其妙的别扭陌生的隔膜似乎就这么慢慢消失了。 贺昭依然起床困难,除了周六小测多数时候没法和易时一起上学,但放学却几乎是心照不宣地一起回家。贺昭偶尔被老师或同学叫去耽搁了一会儿,也会看到易时坐在位置上刷题,虽然没有直接说,但贺昭知道易时在等他。 虽然易时一再拒绝,贺昭坚持易时付的房租里包含了午餐费,让林佩玲把他和张江洋的二人小灶改为三人小灶,每天拉着易时和他一起在林佩玲的甜蜜时光解决午餐。一开始易时还有些别扭,次数多了倒也接受了,只是坚持吃完午饭把碗筷收拾洗干净,还偶尔在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帮帮忙。 比起早上起来就见不到人,中午吃饭也见不着人的张江洋,有时候贺昭觉得易时反而更像他的兄弟。 虽然这兄弟住在楼上就是了。 不仅如此,贺昭这个孤家寡人也总算体会到了有同桌的好处,在贺昭上课走神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易时会不动声色地在草稿本空白页写下答案。会提醒他下一节课是什么课,还会在贺昭转笔把签字笔摔断水的时候任由贺昭从他抽屉掏笔。在贺昭被老师调侃或者示众时,易时也会和其他玩得好的同学一样跟着乐,虽然大多情况下他也就弯一下嘴角。 最最重要的是,贺昭以前遇到不想写的作业都直接抄热心同学罗浩的,但罗浩写作业慢,贺昭往往一个晚自习等得心急如焚。而现在同桌就是另一热心同学,还是个写作业很快的热心同学。 当然,这位热心同学并没有罗浩那么热心。 每一次贺昭问易时你XX作业写完了吗,易时要么回答没有要么回答自己写,贺昭理所应当在他说完自己写后自觉从他桌上翻出那一份作业,易时也从没有真的制止过。 易时的舅舅偶尔会在微信上简单询问易时的近况,每次询问还会给贺昭发个红包。 贺昭犹豫了下,还是把他和易谦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易时。 虽然无非每次就是答易时都挺好的,但次数多了贺昭总觉得自己好像背着易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还是要看看易时对此是什么态度,贺昭摸不准他和易谦关系好不好。 易时搬过来后似乎就没有回过他舅舅家,应该算不上很好,但是看他们之前见面交谈,也不至于太差。 贺昭叩了叩易时的桌面,对着他用口型说:看手机。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7) 易时从抽屉摸出手机,扫了一眼,似乎对此丝毫不惊讶,漫不经心地说:红包给你就收着,如实回答就好。 如实回答?要如实到什么程度? 贺昭小声问:那要是他以后问我易时早恋了吗?考试第几名啊?和班上哪个女生走得近啊?万一你真早恋了或者考砸了我也如实回答吗? 易时:他不会问这些。 贺昭:怎么不会,家长不都爱问这些吗? 易时:他不是家长,只是监护人。 贺昭本来想说那有什么不一样,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 贺昭:那你不是很爽,父母都在国外,舅舅又不管这些,就跟放养一样? 如果是两周之前,贺昭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 幸好易时并不介意,仍然低头写物理题:父母在国内也不管这些。 贺昭转着笔:难道这就是不同国家不同父母的区别? 易时唰唰唰地将公式写得龙飞凤舞:也不一定。 贺昭发现易时写汉字一笔一划还挺认真,一到英文就连笔得亲爹妈都不认识。 贺昭忍不住了:哎你这字老师看得懂吗? 易时反问:这么简单为什么看不懂? 贺昭一时语噎,过了好几秒才说:可我看不懂,你写好点呗。 易时:自己写。 贺昭毫无兴致地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宜写物理,改天再自己写吧。 易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摔了,不会借你。 话音刚落,贺昭不停转着笔的手一滑,笔掉了下来。 贺昭弯腰捡起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划,果然断水了,他幽幽地看着易时:你要是刚刚不恐吓我,凭我高超的技术是不可能摔的,都是因为你,你不能不对我负责任啊。 贺昭,晚自习不要交头接耳。坐镇讲台的物理老师直接点名。 贺昭眼睛眨也不眨:老师,我问易时物理题呢。 物理老师哟了一声,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发现两人竟然真的都在做物理卷子,他满意地在教室里绕了一圈又回到讲台:问题可以,动静小点,别影响到其他同学。 贺昭乖巧地点了点头,一侧头马上变了副面孔:写完了吗?能给我抄了吗? 易时嗓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嘲笑的轻哼,但迅速写完最后一题还是按着卷子推了过去。 下了晚自习,姜林回过头:哥,新开了家花胶鸡火锅,去不去? 贺昭:吃什么的? 姜林打开手机翻开介绍给他看:有个会跳舞的鲍鱼,店家真的会把活的鲍鱼端上来给你欣赏 贺昭毫无兴趣:我不想欣赏会跳舞的鲍鱼。 姜林:又不是真的跳舞,就只是会蠕动代表它很新鲜。 贺昭:我也不想看到会蠕动的鲍鱼。 姜林又划开另一家,点开视频给他看:那这家呢,日式烧烤,地狱炙烤绝对新鲜大章鱼! 贺昭瞥了一眼,视频里店员正把一只不断蠕动的大章鱼按在烤架上烤着,然后用剪刀把一根根仍然在蠕动的章鱼足剪下来 贺昭看不下去了,把他的手机推开:阿弥陀佛,我只想看见可以吃的死的熟的,活生生这样好残忍,那可是生命啊。 姜林不服气了:你上回吃活蹦乱跳的虾怎么不觉得残忍?怎么还挺开心?鲍鱼和章鱼是生命,虾就不是了? 贺昭想了想,舔了舔嘴唇:但是虾好吃。 姜林无语了,转头问易时:易哥,你说去吃什么? 易时合上练习册:吃虾吧。 贺昭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声的欢呼。 姜林配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易哥,你不能这样偏袒贺昭。他挑食,听他的我们得天天吃虾。你可能还不知道贺昭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变态,喜欢吃什么的时候可以天天吃,怎么吃都吃不腻,直到到达一个临界值,看到就不想吃才算是个头,然后,找到下一样喜欢的不停地如此循环。 贺昭:哟哟哟,易时想吃虾就是偏袒我了,什么叫变态,我这叫长情好吧? 姜林:长情?你这不挺绝情的吗?上个月还爱烤鱼爱到死,这个月就想到都没胃口。 贺昭不理他,转头看向罗浩:胖子,去不去吃虾? 罗浩摸了摸肚子:我想吃烤肉。 真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想吃的东西。 贺昭迅速敲定:今天吃虾,下次吃烤肉,下下次吃跳舞的鲍鱼,行了吧?大锤哥?胖子哥?同桌哥? 姜林被他一连几个哥逗乐了:那行吧,我问问何大仙哥他们一起不。 一队吃宵夜人马集结完毕,迅速往目的地移动,姜林想了起来:哥,张江洋有没有跟你说这周日唱k的事,你去不去? 贺昭:去不了,周日我得去画室上课。 姜林:那易哥呢?去不去?好几个班的人去,有妹子。 易时回得极快:不去。 姜林失望地说:你们都不去啊那我也不去了没意思。 罗浩问:你怎么不问我? 姜林没好气地说:周日耶你妈在家,会放你出门吗? 罗浩老老实实:不会,但你也要一视同仁问问我啊。 行行行,胖子,周日去不去唱K?姜林问。 不去。罗浩冷漠地回了两个字。 所以,有意思吗?姜林无语了。 贺昭莫名其妙想到篮球赛那一天,易时反问他那句我有那么无聊?,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无聊,很无聊。 旁边的易时闻言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真的很少人看,我会努力坚持的 第20章 早恋 虽然今年3班再度悲哀地一轮游,但易时凭着篮球赛上的表现以及帅气的脸蛋在六中小火了一把。 好几个课间,贺昭都看见跃跃欲试或含羞的女生凑在窗前门口装作不经意地偷看。 以前也会有女生这么来看他,贺昭已经习惯且麻木了。 不管是看他还是看易时,他都无所谓,但易时看起来显然不喜欢这样。平时也就一般冷漠,冷冷淡淡像高悬于天的月,可不会真的拒人千里之外,就是看着疏离感重,但在这种时刻会极度冷漠,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到从教室外面回来的易时一脸我要隔绝世界的冷漠表情,贺昭不用往外看也知道什么情况,吹了一声口哨。 贺昭单手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看见学校贴吧上有人发帖,标题十分吸引他【重金求高二4班易时同学的微信手机号】,下面已经水到几百楼。 第456楼:居然还在顶,大家都很闲啊! 第457楼:真的没有好心人帮帮楼主吗?我愿追加50元,只求楼主拿到后分享给我(害羞害羞 第458楼:+1追加100!!! 第459楼:所以高二4那些近水楼台都不逛贴吧的吗? 第460楼:估计盯着自己班上的大帅哥暗暗窃喜,才不想分享出来,还记得以前有人求贺昭的也没结果(摊手。 第461楼:小气太小气了小气得令人发指,帅哥应该是全世界的!!! 第462楼:你们知道吗?易时竟然和贺昭是同桌!!!高二4的兄弟姐妹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为什么别人班里两个大帅哥,我从幼儿园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第463楼:我发给在其他学校的朋友看,朋友直接哭了,问我为啥子世界上帅哥那么多,她永远遇不上,我也哭了,为啥子不给我机会跟帅哥同班? 第464楼:贴图贴图,忘不了的篮球帅哥 打开大图,是易时正往回走,微微侧头,抬起手用护腕擦汗。 贺昭以前总觉得拽系男做作,装什么冷漠,装什么酷,装什么拽,但易时改变了他的偏见,确实挺帅的。 果然,要看人。不过易时也没有装吧,他是真拽,浑然天成。 当即一堆感叹蹭蹭就水到了500楼。 第500楼:配上BGM这不是韩剧男主角吗? 第501楼:擦汗这种事放着我来就好了怎么还亲自擦汗呜呜呜 第502楼:只有我发现他眼睛瞟向隔壁吗!!他借着擦汗的动作在偷偷看谁!! 第503楼:哈哈哈哈哈哈看他同桌!我有另外一张图 另一张图的主角是贺昭,应该是有人叫他,他回过头,脸上带着笑容,而照片的左上角正好是易时擦着汗看了过来。 第505楼:我窒息了!贺昭我的白月光!我又恋爱了!我真的好喜欢阳光帅气的男生!少年英气,飞扬自信,干净明亮!以下省略5000赞美之词! 第506楼:谁不是呢!贺昭和易时随便给我一个吧! 第507楼:有没有人觉得,他们两个有点儿配 第508楼:我我我!我看到贺昭搂过易时的肩膀,易时没有抗拒!!!除了贺昭我没见到其他人搭易时的肩! 第509楼:真的假的?无图无真相 第510楼:应该是真的,我问过4班的朋友,易时确实和贺昭关系最好,经常一起上下学 第511楼:楼上的你们很不对劲!!(我也这么觉得 第512楼:你们都不对劲!!好朋友好兄弟搭个肩怎么了! 第513楼:等等等等一下!510的朋友,你说你认识4班的同学??? 贺昭看得有些乐了,用小号发言虽然但是,同志们,易时和贺昭都是高二3班的啊!!!,然后把贴吧链接转给了易时。 贺昭:我问问价格,价格合适就把你微信号卖了然后我们对半分,你看怎样? 易时的手机在抽屉里震了震,他把身体往后拉开,拿出手机漫不经心扫了屏幕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点进去链接看。 很快,贺昭收到了他的消息:你可以试试。 贺昭装作听不出他字里行间的警告,瞟了他一眼,一脸憋不住地笑着打字:好啊那我试试看 并砸了几个微笑、捧腹大笑的表情包。 姜林神秘兮兮回过头,愣了一下:哥,什么事笑得这么春心荡漾,你也早恋了? 贺昭顺手把链接转给了姜林,好奇地问:也?谁早恋了? 姜林嘿嘿笑:你的弟弟。 贺昭失去了兴趣,头也不抬:噢又是我愚蠢的欧豆豆哟。 姜林明显对贺昭的感情更感兴趣:你呢跟谁聊天这么起劲? 贺昭:没谁,逛贴吧呢,你知道我是好学生从来不早恋。张江洋跟谁早恋了?男的女的? 卧槽,昭哥,思想挺开放前卫啊。贺昭问出这一句,姜林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当然是女的啊。 听闻有八卦的声音,一直不出声的八卦成员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罗浩问:谁啊,漂亮吗? 刘晓芸转过脸:张江洋之前那女朋友已经分手了?那女生不是挺好看的吗? 他可真厉害,他不是高一的时候就跟高三的师姐谈恋爱吗?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对恋爱话题很好奇敏感,对张江洋这样传闻有很多个女朋友的坏小子更是好奇。 张江洋长得不算有多帅,但也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又是校队的小前锋,经常出风头,在学校里也算有点儿名气。 从初中开始张江洋就交了女朋友,但是都长久不了。贺昭总觉得那就跟闹着玩一样,刚开始还嘿嘿嘿我女朋友多漂亮,没多久就觉得麻烦,宁愿打游戏也不回消息,被甩后难过几节课又满血复活。在张江洋单细胞的世界里兄弟比女朋友还重要,如果说张江洋和他哪个好兄弟好上了,贺昭或许还会觉得这段感情有几分真心,不然很大可能就是本能地按照常规寻找对象,单纯被漂亮女生吸引了一下,又或者被哪个女生表白觉得还行被人起哄热闹就在一起了。 贺昭对张江洋的烂情史自然清楚,但他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摊开了说,只轻轻嗤了声:他就一个土小孩,以为用点小手段追个漂亮女孩就是爱情了。 姜林像是想起什么:你们知道吗,张江洋第一个成功追到的女生还是昭哥教的。 哪儿有八卦,哪儿就有刘晓芸:哇哦?详细展开说说? 有人捧场,姜林连音量都高了一点儿:别看张江洋那样活跃的性格,其实他真没主动追过几个女孩,几乎都是人家追他。那个女孩吧是他前桌,两人老是拌嘴,昭哥就跟他说想追人家不能这样,要先对人家很好特别好,顺着宠着但是又不直接告白,然后突然冷落一下,如果对方有反应,你就有戏了。 刘晓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贺昭:贺昭,没想到你是情感大师啊。 贺昭:什么啊,我那就是在电视上看到的,随便跟他一说,谁知道他竟然当真的,最后还真的在一起了,不过也没在一起多久,小学生的爱情。 罗浩有些羡慕:我连小学生的爱情都没有。 刘晓芸:张江洋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一个个女朋友都挺好看的。 现场唯一一个见过张江洋新女朋友的姜林同学说:江洋这女朋友个子挺高。 周日,贺昭下楼准备去画室的时候见到了张江洋的新女朋友,她就站在楼下等人,见到贺昭愣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打招呼,太明显了。 而且这女生个子是挺高的,估计至少有一七三。 贺昭主动开了口:等张江洋吗? 女生更惊讶了,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嗯,你跟我们一起去KTV吗? 贺昭笑了笑:我要去上课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8) 贺昭走出小区的时候,张江洋蹬着不知从哪搞来的自行车从他旁边呼啸而过,他女朋友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张江洋头也不回,嗓门却是很大:哥,我们走了! 贺昭: 贺昭坐在公交车上刷朋友圈,看见一初中同学发了一张牵手的照片,附言我的女孩。 下面一堆点赞和评论。 贺昭: 谁知,贺昭傍晚上完课回来,一下公交就看到易时和一个女生走在他前方,易时高挑很瘦却不单薄,抽条拔节迅速的骨骼撑着宽大的校服硬是穿出几分不羁随性。 这么朴素的校服在他身上竟然也能跟个模特一样。 女生身量不矮,但与易时并排而行显得纤细娇小,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女生脚步轻盈雀跃,时不时侧脸看向易时,面上笑得亦是甜美。 啧。 有点儿般配。 还有点儿刺眼。 这明明都要到秋天了,怎么好像春天来了一样? 一个两个三个的。 贺昭不紧不慢落在几米外,体贴又解风情地盘算着待会儿拐进面包店,省得他们回头看见他,他可不想打扰这美好的校园恋爱。 易时却像背后有雷达一样,突然一回头,和他四目相对。 易时: 贺昭: 贺昭一瞬间差点开口解释,别误会,一切都是巧合,我不是有意跟着你们的,这是通往我家的路。 但理智让他忍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是易时和美女约会,怎么尴尬得想解释的反而是他? 不行不行,这也太刻意太没面子了。 要不装作不认识他? 谁知,易时停下脚步,作势等他。 贺昭一时间在心中叹了口气,大哥啊,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他?好好谈你的恋爱去,无缘无故等他干嘛! 真是好不解风情一男的。 但他还是扬起笑脸走了上前:好巧啊。 易时淡淡应了声嗯,看向他背着的画板:重吗? 一副我帮你拿的架势。 这突如其来的男友力,可以啊。 但是在女生面前展示自己男友力的同时,是不是忘记了他也是个男生? 贺昭笑了笑:不重。 和易时走在一起的女生走近看确实长得不错,五官精致清纯。 贺昭无意义地想,原来易时喜欢这一款。 女生看了易时一眼,又看了贺昭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和迟疑,最后落在易时身上。 显然,女生在等易时做介绍, 别想了,易时是不会给我们做介绍的。 贺昭主动体贴地开口:你好,我是贺昭,易时的同学。 女生笑了笑:我认识你呀,我也是六中的学生,我是高二2班柳茴。 易时没有说话,贺昭和柳茴简单客套了几句,也结束了聊天。 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安静。 三人走了一小段路,贺昭暗想,这三人行也太尴尬了吧。柳茴应该也觉得有些尴尬,看了贺昭一眼,又看了易时一眼,又看了易时一眼,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瞧着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易时说。 表白么? 现在的同学都这么直接么? 贺昭将目光锁定在拐角处的面包店,看来他确实该去买面包了。 距离抵达面包店还有200米。 贺昭故作淡定地掏出手机假装浏览新闻,落在了他们后一步。 走了几步,他用余光瞟了易时一眼,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这位易时同学是怎么做到全然如同一个尴尬绝缘体一样,丝毫没有反应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距离面包店还有150米。 距离面包店还有100米。 距离面包店还有50米。 柳茴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满怀期待地凝视着易时,踏出了主动的一步:下周我要去参加演讲比赛,如果获奖了你会给我奖励吗? 哇哦,奖励耶。 贺昭内心毫无波澜地想,好偶像剧好浪漫哦。 他真的好像一个巨大的人形电灯泡哦。 安静了几秒,易时说:你获奖了,学校会给你奖励。 贺昭正划着手机屏幕,正在假装自己不存在,假装什么都听不见,闻言呼吸一窒,不可思议地用眼尾扫了易时一眼。 这人竟然还一副理所应该的表情? 柳茴失望地嘟了一下嘴。 贺昭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低头盯着手机,暗暗摇了摇头,又听见易时问:怎么? 竖起耳朵偷听的贺昭等了好多秒都没有听见回答,微微掀了掀眼皮,易时和柳茴正看向他。 所以,易时刚刚那句话是在问他? 问他干嘛? 他立即指了指旁边的面包店:啊,我去前面买个面包,你们有事就先走吧。 易时回答迅速:我和你一起。 贺昭下意识看了柳茴一眼:不 不是吧?大哥?你在想什么? 易时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着女生说:运动城就在那个方向,你可以沿着这条路走过去。 柳茴似乎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微微一愣,眼中的光亮熄灭了,瞧着还有几分委屈。 不过只几秒,她已经坚强地挂上微笑:啊对,那我先走了,周一见。 易时坦然且冷漠地点了点头。 柳茴一走,贺昭收起手机,叹口气:幸好你长了张特好看的脸。 易时微微蹙眉,似乎有点儿疑惑:什么? 贺昭推门进了面包店:没什么,夸你的脸好看呢。 易时跟着进去: 过了一会儿,易时走到了他旁边,嗓音低沉: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昭:我知道,她要去运动城,不知道路,让你帮忙带下路嘛。 易时: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啊。 他这么聪明伶俐,结合上下文就能猜出来啊。 贺昭迅速挑好了面包,想想觉得有些好笑:大佬,据我所知,我们学校AB班这么久就转来了一个你,需要你一个刚搬来不久的人带路去运动城,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易时看着就是不缺女生喜欢的类型,难道其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少年?也不至于单纯到这种程度吧?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说:我没有想这个问题。 贺昭拿着面包去付款:你现在想也不迟啊,是不是很后悔刚刚那样跟人说话了? 易时:不后悔。 走出面包店时,贺昭问:你也不想早恋? 易时似乎觉得早恋两个字很有意思,重复了一遍:早恋? 有问题吗?贺昭问。 易时顿了顿:你为什么不想早恋? 贺昭语气轻松:就不需要啊,没意思。我有时候在想,他们说的普通人的日子不就是读书考大学,找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找个还不错的人谈个恋爱结婚生孩子我总觉得我还很小,这些事情都还离我很远,虽然也不排斥,但我实在想象不到这些事发生在我身上。仔细想想,其实我可能没有那么想要过那种生活。 瞥见易时牵了牵嘴角似乎笑了一下,贺昭啧了声:我认真跟你谈心呢,你笑什么? 易时伸手在他脑袋后面拍了一下,他的手很大,几乎罩住了贺昭的脑袋:确实还很小。 作者有话要说:  20章啦!!! 第21章 吃饭 贺昭小时候长得乖巧可爱,叔叔阿姨们时常在他头顶揉一揉,但随着他年纪越大,个子越来越高,几乎没有人再摸他的脑袋。其实贺昭并不讨厌这样亲昵的行为,但他仍往旁边挪了一步,嫌弃地说:个子高了不起啊? 易时:还行。 易时说话的语气总是很冷淡,贺昭有时候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但何必要分得清楚,直接怼就是了。 贺昭正要开口反击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屏幕显示来电爸,贺昭按掉了没有接。 不一会儿爸又在屏幕上跳跃,贺昭又按掉了。 贺昭知道易时肯定看到了,但以他性格肯定不会多问,于是心塞地主动解释:昨天我爷爷的生日,晚宴很多亲戚朋友都来了,我当着他们面摔碗了,我爸打了一天电话骂我教育我。 易时有些意外:摔碗? 贺昭知道他在意外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是有点儿任性吧但不是那种任性得肆无忌惮的人,很少做那种激烈得让人下不来面子的事。 贺昭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说起我妈和张叔,反正话有些不好听,我一下子没忍住就砸了一下碗,谁知道那酒店的碗那么差,直接就碎了。 一开始是一个表姑问起林佩玲的身体,姑且还算礼貌,渐渐地他们开始询问林佩玲的店,张叔的工作收入,张江洋的成绩贺昭耐着性子绕开了话题,他们却还追着不放。高高在上的姿态,貌似关怀实则看笑话一样的语气贺昭实在是受够了。等他反应过来,碗已经碎了,整个大厅一片安静,贺昭可以感受到所有目光像秤砣一样压在他身上。 奶奶很快反应过来,责备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圆了个场。但现场实在窒息尴尬得让贺昭待不下去,切完蛋糕他就溜走了。 昨晚宾客很多,贺闻彦忙着应酬没空理他。果然今天一早,他才打电话来兴师问罪。 贺昭知道自己做得确实有些过了,下定决心不管贺闻彦骂他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偏偏贺闻彦说的是:你真是被你妈给惯坏了,跟个大小姐一样,这么些年你除了发脾气还学会了什么?学习学习不行,也就仗着爷爷奶奶宠爱你,给人脸色看。 那一瞬倒不是有多生气,贺昭就是觉得很没有意思。他想,这么多年了,他爸到底有没有试着了解过他呢?如果贺闻彦对他稍微有些了解,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吧?他从小就不是胡乱发脾气的小孩,或许性格算不上太好,但至少身边的朋友邻居亲戚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个甩人脸色的大小姐,反而都夸他懂事礼貌。 他平静地听完贺闻彦宛若教育家一般的演讲,问: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挂了。 贺昭挂了电话,贺闻彦应该更生气了,急促的不断的来电宛如一道道催命符,但他没有再接。 易时:手没事吧? 贺昭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手:当然没事,是碗砸在桌上了,不是用手砸碗。 易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贺昭从他脸上读出了:还不算笨。 贺昭:不是,我再生气,也不会傻到用手砸碗,你想什么呢? 易时:没想什么。 贺昭作势磨牙,这人怎么就那么有能用简单几个字就激怒人的能耐呢? 走到六楼,贺昭把背在肩上的画板取下,示意易时:帮我放进我的画室呗,我家太挤了放不下。 易时头也不回,顺手接过就往楼上走去。 贺昭开了门,家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张江洋估计是不回来吃饭了。 他往沙发上一趴,开始浏览外卖,看了一会儿,选择困难症犯了,看起来好像都挺好吃的好像又都没有那么想吃。 好像也没有很饿。 贺昭刚想放下手机,传来了嗤拉炒菜下油锅的声音,旧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不知是哪户邻居正在炒菜,锅铲碰撞发出的声响混着辛辣带着饭菜香气的油烟味丝毫不在意他人感受强势入侵。 还是有点儿饿。 吃什么好呢? 这味道,邻居吃的是辣椒炒肉? 但是点过好几家外卖的辣椒炒肉,没有一家好吃的。 贺昭又看了一会儿外卖,炒菜声停止了,应该开始吃饭了。 真好。 不会整个小区就他一个人没吃晚饭了吧? 贺昭翻了个身,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要不要吃以及吃什么真是人生两大难题。 对了,楼上那位也一个人,吃饭了吗?吃了什么?或许可以参考一下? 贺昭打开聊天软件,开始打字:晚饭吃什么? 嗯突然问这个好像有点儿奇怪,跟邀请人吃饭的开场白似的。 贺昭大方地想,不过如果易时没吃饭的话请他吃个饭也没什么,只要他能给出个建议吃什么。 等了一会儿,易时没有回复。 贺昭把还在输入框的下一句借我参考一下一个个字删了,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无聊,又有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空落落的感觉。 人到饭点怎么就这么容易孤独脆弱呢? 他有些胡乱地想,其实,人还是得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吧?要不然会有很多孤单的时刻吧?可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就不会有孤单的时刻吗? 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父母会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妈妈有张叔,贺闻彦有许姨还有两个女儿。兄弟兄弟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他会有自己的女朋友未来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也不会一直陪伴着你,长大后总要自由飞翔。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但也因为这样人生才会有万种可能。 好饿。 饿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想人生哲理? 要不直接上楼敲门,看看易时在吃什么?大家都这么熟了,看一眼也不过分吧? 算了,见面说什么,说我来看看你吃什么?好像挺变态的,还有点儿丢面子。 贺昭又自暴自弃地想,我可是连晚餐吃什么都想不出来的人,还在意这点面子? 手机震了一下,贺昭迅速划开。 租客:刚在做饭 做饭???! 麻辣小龙虾:你亲手做饭??? 租客:不然用脚? 贺昭顾不上理会易时话语里的嘲讽,连着发了几条消息。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19) 麻辣小龙虾:你会做饭? 麻辣小龙虾:做了什么? 麻辣小龙虾:好吃吗? 又发了个一只狗流口水的表情。 贺昭重新读了一遍自己发的消息,自己意图也太明显语气也太迫切了吧?!如果不是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他真想立即撤回消息。 果然人不能冲动,一冲动就会暴露内心。 他都这样问了,易时会不会邀请他上去一起吃? 按道理至少会礼貌性问一下吧?但那是易时啊,贺昭又不太敢确定。 很快,闪出了新消息。 租客:还没吃。 这是回复他最后那句? 没有了?就这样?他问了三个问题,易时就回三个字? 看吧,他果然不会。 贺昭懒懒地抱着抱枕,正要按熄屏幕躺着休息一下,又跳出一条消息。 租客:你呢? 贺昭猛地坐了起来,啪啪打字我还没吃,看了很久外卖不知道吃什么,饿死了。 鉴于刚刚太冲动,写完贺昭立即阅读了一遍,这样说好像似乎蹭吃的意味太太太明显了吧! 于是,贺昭把这一串删了,只留下了矜持的三个字:我还没。 思索片刻,改为:我也没。 嗯,挺自然的。 贺昭满意地按了发送。 没一会儿,消息来了。 租客:一起吧,你上来。 贺昭顿时有些感动了。 虽然刚刚也想过就这么直接杀上去,但易时主动开口邀请了又不一样。 大概是上门逼亲和明媒正娶的区别? 这比喻也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昭从冰箱里挑了两瓶可乐作为礼物,走上七楼,按了按门铃。 明明是他的房子,站在门口却隐约有种受邀前来做客的陌生感。 易时很快开了门,贺昭在玄关换鞋。他用余光轻轻扫了一眼,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房子里的摆设家具都没有变,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以前这灯也是这样的颜色,投在屋里这么显清冷安静吗? 难道易时住了没多久这房子就跟他的气质贴合了? 唯一的变化是地上新铺了地毯,贺昭踩了上去,很厚实软软的。 贺昭问:什么时候铺的地毯,还挺舒服。 易时给他开了门后就径直进了厨房,在厨房里答:舅舅让人铺的。 这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贺昭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莫名有点儿局促。他站了一下,正想到厨房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易时已经端着一个红色的瓷锅出来了。 易时把锅放在餐桌中央,打开了盖子,锅里满满当当包罗万象,有土豆有胡萝卜有番茄还有牛肉还有贺昭看不出叫什么的豆子蔬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饿了,颜色挺好看,闻着还挺香,看着也挺有食欲。 贺昭悄悄咽了咽口水,斟酌着问:大乱炖? 易时走进厨房,又端着两个装着米饭的碟子出来,将其中一个摆在贺昭面前:差不多。 前来白吃的贺昭自然不会吝赞美之词:看着真不错,开饭啦! 易时已经拿起汤匙,闻言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嗯,开吧。 贺昭舀了满满一大勺盖在饭上,尝了一口,惊艳了,居然还挺好吃,他对着易时竖起大拇指,专心致志吃了起来。 贺昭不说话,易时也没什么话说,两人就像平日里在甜蜜时光吃午饭一样沉默地吃完了这餐饭。 贺昭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满足地喝了口可乐: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做饭。 易时:随便做。 还挺谦虚。 贺昭眼睛一转,故意装模作样点了点头,惋惜地说:也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厨师。 易时面无表情:下次别来了。 下次?还有下次? 说不上为什么,贺昭突然有些想笑。 贺昭敲了敲桌子:麻烦端正一下态度啊,可是你邀请我来的。 易时:你太明显。 易时没有说太明显什么,贺昭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原来他看出来了啊,他看起来真有那么明显想蹭饭吗? 应该是挺明显的。 兴许是吃饱喝足心情很好,贺昭竟没有被戳破小心思的尴尬,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会煮什么啊?下次我们吃什么? 易时:让好厨师给你做。 贺昭能屈能伸:别这样,我错了,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刚刚还夸你做得好吃还给你竖大拇指,其实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厨师。 说是这样说,语气也故作正经,一双弯弯的笑眼却泄露了他雀跃的笑意。 静了几秒,易时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垂下眼眸,语调冷淡:下次可以试试中餐。 第22章 复习 贺昭吃饱有点儿犯困,眯着眼睛思考要不要帮忙洗个碗,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做这个事,毕竟易时都请他吃饭了,但是他吃饱后确实又懒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在他犹豫的时候,易时已经站起身利落地收拾了碗盘,拿到厨房拧开了水龙头,没有给他可以插手的余地。 贺昭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着厨房说:后次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不过我不会做饭,我们可以点外卖,外卖千千万,任君挑选。 易时的声音混着水声:不用。 贺昭:别看不起伟大的外卖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易时关了水龙头,声音才再度传了出来:你已经请我吃了很多午饭。 贺昭光脚踩在地毯上,蹭了蹭,真挺舒服的,他惬意地仰靠在椅子上,喝着可乐再度看向厨房:都说了不是请,租我们家房子就是包午饭的。你这地毯要是沾上菜汁可乐什么的,应该挺难洗的吧? 易时回头看了一眼他:嗯,小心点。 贺昭啧了声:为什么看着我说?难道你自己就不会不小心弄脏吗? 隔着玻璃门,不过说了几句话的时间,易时已经洗完了碗盘,正在用擦碗布一个个擦干,摆进消毒柜。 这人怎么连摆个碗盘都整整齐齐的。 强迫症? 贺昭顺手从自己运动裤的口袋摸出手机,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另一边口袋,果然,他刚刚从家里跑出来没带钥匙。他戳着手机屏幕发消息问张江洋什么时候回来,张江洋没有回复。 贺昭:我没带钥匙回不了家了,麻烦你多收留我一阵,等下你打算干嘛? 没等贺昭说出要不一起打游戏吧,我带你这句话,易时擦干手走出了厨房:复习。 贺昭拉长声音:复习?复什么习啊,天天学习多没意思啊。 易时瞥了他一眼:明天月考。 贺昭张大嘴巴: 过了一会儿,他说: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话虽这样说,他掐指一算,确实到了月考的日子。 易时:周老师说这事的时候,你在发呆。 噢这样,你打算先复习什么啊?不复习的借我看看?常年临时抱佛脚选手贺昭如是说。 易时:你想先复习哪科? 贺昭想了想:数学? 易时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把一沓数学课本练习册本子拿出来,放在了餐桌上。 只有数学?易时自己呢? 见易时转身又要去卧室,贺昭眨了眨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别走啊,你就不能在餐厅和我一起复习吗? 主卧是贺昭以前的房间,他很清楚里面有落地书架和书桌,而且书桌靠着的那个窗对着小区后面的花园,一般情况下都挺安静,很适合学习。 易时顿了一下:我忘了拿笔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了,贺昭隐隐从他这句平淡的话里读出了一丝丝无奈,怎么觉得自己像是那种上厕所都要找个伴的小朋友,还要人陪着才能复习。 贺昭有些尴尬地应了声噢,坐在餐桌旁卖力地用纸巾擦桌子。 他看了眼纸巾,居然一点都不油一点都不脏,易时是怎么把餐桌擦得这么干净? 等易时拿着几支笔出来,贺昭问: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处女座的? 易时径直从那一沓数学相关资料最下面抽出一个本子:不是。 贺昭问:那你是什么星座? 易时随口应道:反正不是处女座。 处女座怎么了?这么完美的星座你有什么不满意?贺昭瞪他。 易时顿了一下:你是处女座? 是啊,我是处女座我骄傲。我的生日是8月31日,暑假最后一天,每次庆祝生日就跟庆祝开学一样,真忧伤。贺昭撇了撇嘴,就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九月一号嘛,我刚满十七岁的第一天,搞开学活动他们闹着玩给我头发喷了颜色,害得我被老师骂还将我贬谪去给胖子送慰问作业。 易时垂眸看着本子,语气很平:然后遇见了要去鬼屋的吸血鬼。 贺昭本来已经强迫自己忘记了这沙比事,被他这么一说,羞耻的回忆铺面而来,他郁闷了:你话少人设在我这里崩了知不知道!OOC了!你现在在我这儿就两个标签,嘴欠毒舌!!我那么热心地帮助你,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就不能忘了这茬? 易时极为平静:可以忘了,只记得你当时跑得快。 贺昭成功抓狂:???你能不能好了?能不能做个人? 易时极轻地笑了一声,贺昭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粗暴地打开数学课本低头看书。 易时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课本:数学复习你看课本? 贺昭:那不然呢?老周不是说数学题是万变不离其宗吗? 易时沉默了,过了几秒从旁边抽出一个本子,丢在他面前:你不如做这个。 贺昭疑惑地打开本子,里面是一道道打印出来的数学题:这是什么? 易时:挑出来的经典题,你可以做做看。 贺昭翻了一下,居然有几十道题,一边翻一边说:也太多了吧?我得做到什么时候啊。 易时闻言伸手把本子拿了回去,随意翻开:你研究下这几道题。 贺昭懵懵地看着他唰唰打钩,重新接过本子,翻开打钩的第一道题,疑惑地问:你勾的这几道题最经典吗? 易时毫不客气地说:这几道最简单。 贺昭: OK,感受到了来自学霸的藐视。 贺昭拿过草稿本翻到空白页,正准备乖乖做题,听见易时又说:你把这几道题研究透彻了,再给你勾最经典的。 贺昭没有抬头,沙沙写算式,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说:那估计要到下个月考了。 易时没有再出声。 贺昭好不容易咬着笔头写完一道题,本想让易时帮他看一下,抬起头却发现易时在很专注地做卷子。贺昭很容易被外界的声音影响或者干扰,也很容易产生多余的思考,但是易时似乎和他完全不同,他的状态简直跟武林高手入定了一样。外界影响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贺昭脑子里闪过了这句话。 贺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小时候看一个讲动物的片子,里面说狮子狩猎时会屏蔽一切,专注觅食。原来人也可以这样吗?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像开启了屏蔽功能,把眼前的要做的无限放大,其他的无限缩小。 真有意思,这是天赋吗?这样的人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能更快地到达目的地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贺昭觉得自己有被激励到,立即继续做题。 屋里安安静静,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忽然,贺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大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惊得他手忙脚乱颤了一下。 是张江洋回消息了。 张江洋:刚手机没电,我已经回到家了。 贺昭抬起头,发现易时正在看着他。 贺昭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你有空帮我看看这几题呗,我先回家洗个澡,待会儿上来复习化学。 难得今晚学习状态这么好,不多复习一点儿都对不起月考。 易时点了点头:行。 贺昭下了楼,不止张江洋,就连林佩玲也已经回来了。他和林佩玲闲聊了几句赶紧去洗了个澡,为了节约时间胡乱擦了擦头发就跑上了楼。 易时应着门铃开了门,面无表情看了他湿漉漉又有些乱蓬蓬的头发两秒,往旁边侧开让路让他进来。 贺昭在洗澡前学习的宝座坐下:我的数学题做得怎么样?还行吧? 易时关上门,也坐回了他的对面:差不多就那样。 贺昭搓了搓脸,给自己打气:好!接下来是物理!你物理有什么经典题库吗? 易时正准备把圈画好的化学习题册拿给他,动作进行到一半停了下来:物理? 对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化学还不错,物理就没及格过,还是物理的提升空间大。贺昭坐姿不端把腿折叠在椅子上。 易时起身走进房间,不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几份卷子。 易时问:力学和电学,你哪部分问题多一点儿? 贺昭老老实实:哪部分问题都多。 原以为易时听了这话会毫不留情用学霸光芒闪瞎他,可易时十分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径直低头在卷子上连着勾了几道题:这几道题综合性强,很常规难度也不大,适合你抱佛脚,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一时间,贺昭不知道是被学霸鄙视伤自尊,还是学霸一副早料到了连鄙视都不鄙视的时候更伤自尊。 他接过卷子,扫了一眼:你这是什么卷子?我怎么没有?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0) 易时:我按照知识点整合的卷子。 贺昭惊讶了:你还整合成卷子打印出来?自己给自己出题?老师的卷子还不够多吗? 这样方便,这是第一版,做完这一份,电脑对应的存档只留下错题,再打印出来就是错题集。易时说。 贺昭又问:那这些题都是你输入到电脑打印出来的啊? 易时睨了他一眼:可以扫描。 噢真高科技,贺昭说,你不会还自备打印机吧? 有,易时拿起手机,调了个一个小时后的闹钟,竖起手机给贺昭看了一眼,一个小时。 贺昭:什么一个小时? 易时反扣手机:给你一个小时写完,我去洗澡。 贺昭:??? 贺昭啊了一声,抗议:我怎么可能写得完? 易时宛若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冷漠地走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出来又进了浴室,期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贺昭。 贺昭: 贺昭拈着卷子翻了个身,浴室里传来水声,不知是不是因为洗澡的是易时,贺昭总觉得这水声不慌不忙,根本不像他刚刚洗澡那么争分夺秒。 贺昭心理有些不平衡了。 又有些酸酸地想,也是,学霸哪里需要临时抱佛脚。 贺昭迅速解决了第一问,又盯着题目品了几遍才犹犹豫豫地套上了自己所能想到兴许能有关联的公式。 他翻了翻卷子,剩下的题目也很顺利,几乎只会做第一问。 明明才写了没一会儿,看着一道道排列的物理题目,贺昭觉得脑袋有些痛。 他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趴了上去。 他就不应该复习物理,这简直是他的死穴。今晚好不容易提起干劲复习,一碰上物理尽数消散了。 被打击了。 身心俱疲。 他尽力了。 学习好累。 好想睡觉。 易时怎么洗澡那么慢? 贺昭原本就想趴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睡着,手从沙发边缘滑落,手指触摸到地毯,他才迷迷糊糊地惊醒。睁开眼,易时已经洗完澡,换了一身睡衣,无声站在他旁边,手上还拿着他写的那份卷子。 兴许他看起来太困了,易时的嗓音很低,低得仿佛不想惊扰他:还学吗? 贺昭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靠着沙发,眼皮仍困怠地微微下垂。 他嗓子有点儿干:学,你等我一下。 他光着脚神游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里面只有矿泉水。 贺昭刚醒来脑子迟缓,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了这不是他家。 他回头问:这水能喝吗? 易时回到了餐桌前:喝吧。 贺昭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冰凉凉的感觉终于让他清醒了一些。 余光一瞥,他看见易时拿起一只红色的笔,单手拔开笔盖,在他做的第一道题的第二第三问上分别打了个叉。 易时头也没回,却仿佛知道贺昭站在他后面看:这道题是明显的递进式,三个小问题有所关联,你第二问错了直接影响到了第三问。 贺昭:噢。 表示自己听见了。 易时语气保持着低沉缓慢,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温柔:第一问速度求对了,第二问,小球从开始运动到分离过程中,受到了哪几个力? 贺昭弯腰仔细看着图片,迟疑着回答:重力,支持力? 易时用红色的笔简单几笔在图上画出受力方向:嗯,竖直向下的重力,垂直斜面向上的支持力FN,沿斜面向上的挡板支持力F1,你还漏了一个弹簧弹力F。现在,你会想到什么定律? 贺昭认真地猜:牛顿第一定律? 易时笔尖一顿,立即回头瞥了他一眼。 这眼神绝对不对。 贺昭立即改口:难道是牛顿第二定律? 易时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唰唰把公式写了出来:你以后记住了,以后类似的题目都要想到这条定律。 贺昭懵懵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根本看不见,又应道:噢好。 易时又低声讲解了几道题,侧头问:现在懂了吗? 从贺昭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易时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清亮幽深的眼睛,柔软的灯光镀在线条锋利又面无表情的年轻脸庞,平添了几分温柔。 易时用笔轻轻敲了下卷子:发什么呆?懂了吗? 贺昭醒了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像怕他生气会打他一样同时退开一步:没懂。 易时面色果然变难看了:没想你能全懂,卷子拿回去,把这几道题的解题思路记住了。 贺昭接过卷子,应了声哦。 易时又说:明天考试,回去早点休息。 贺昭拿着卷子走到门口,门关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又扒开门,往里凑了一颗脑袋:谢谢易时老师。 第23章 月考 月考的考试时间安排完全跟高考一样,9点才开始考第一门语文。 学生们依然按照上课时间到校,不过考试期间不用上课可以自由复习。 老周来得很早,忙着安排布置考场。 教室里只允许留下30张桌子,拉开了间隔,右上角统一贴上了学生的姓名、照片、考场号和准考证号,多余的课桌则挪到了教室外的大走廊。 贺昭和易时这一组正好被安排挪到了走廊,贺昭对此安排十分满意。留在教室的30张桌子必须清空,多余的桌子却不用,不用收拾简单挪走就可以了。 贺昭自认早被长年累月的考试洗礼得麻木不仁,对他来说考差了考好了没有那么重要,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 罗浩却不一样。 贺昭坐在空旷大走廊踩着桌子下面的横杠边晃椅子边背文言文,看见罗浩去了三趟厕所。 姜林也注意到了,笑着对贺昭说:又到了胖子尿频尿急尿不尽的月考了。 不仅3班,同一片区域的1班2班4班多余的课桌也都在走廊占着,全部人的桌子挤在一起,只按不同班隔开窄窄的过道。有人在小声读书,有人窸窸窣窣说话,十分热闹。 姜林怕贺昭听不清,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旁边的人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说的话,跟着发出笑声。 贺昭叼着从张小曼同学那里搜刮来的棒棒糖,直接把脚踹在了他椅子边沿:复习好了吗?大家都在复习就你左顾右看。考考你,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的恶是什么意思? 姜林答得迅速:厌恶,嫉妒。 贺昭:错,大错特错。 姜林把脑袋凑过来:不是吗?哪里错了? 贺昭指给他看:是怎么,哪,要是真考到这个,你得请我喝水。 姜林跟着拿出文言文精选:第几页?我也得复习下这些。 贺昭随口报了个数,扭头看向一旁的易时:要不要我考考你?看看你复习得怎么样? 易时还没说话,用目光示意性地瞟了一眼左上角,贺昭顺着看了过去,竟然是年级组长前来巡视了,她皱起眉头:怎么乱哄哄跟菜市场一样?坐在外面就放肆了?你们是高二了不是二年级,还要我和你们班主任反复强调纪律吗?贺昭,坐好,长得挺端正,坐姿歪歪扭扭像什么样子?嘴里的什么?棒棒糖啊?几岁了啊? 明明4班更乌泱泱,聊得更起劲,贺昭刚刚还看到有个人在吃面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他呆滞了一秒,乖乖取出棒棒糖:老师,我低血糖,考前补充下糖分。 年级组长说:那你吃快点,别影响其他同学。 贺昭心想,我就吃颗棒棒糖能影响谁啊,隔壁班那个吃韭菜包子的才是影响其他同学,但他还是应道:好,知道了。 1班和3班的桌位几乎连在一起,年级组长走后,张小曼小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们都喜欢点你了,你脸皮厚啊,要是她当众点我,我绝对可劲儿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昭舌头卷着棒棒糖:我也抖啊,我脸皮可薄了,对不对啊大锤? 姜林不无得意地说:她教1班和3班化学,我估计她就认得我们两个班的人,坐在外面的又我们俩最皮实,所以瞄到她一来我就机智地低下了头。 贺昭:草?你不提醒我? 张小曼偷笑:说你脸皮厚又不是说你不好,夸你不卑不亢呢。 贺昭: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说不卑不亢? 易时正好隔在贺昭和张小曼中间,转头看了贺昭一眼,突然出声:要换位吗? 得,嫌他吵呢。 张小曼以为易时不高兴了,立即噤了声,把食指放在唇前对着贺昭做了个嘘的动作。 贺昭将拿着文言文的手搭在易时肩上:讲道理,刚刚早读课下课,那么多女生围在我们附近跟看猴一样,我都没说你一句。 易时瞥了一眼他的手,没有动,只轻轻抬了抬眼皮: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她们都是来看你的,你怎么说得出跟你没有关系这样的话?像是想起什么,贺昭对着张小曼说,你知道吗?以前给我写过情书的一个女生又给了我一封情书,说别紧张,只是想让你转交给你同桌。 易时:所以你真转交了? 今天早上,难得是贺昭比易时早到教室,易时打开《文言文教材全解》发现一封粉红的信夹在里面。之前也有人偷偷给他抽屉塞过情书,但从没人能塞得这么精准,正好夹在他读的那一篇文言文中间。 贺昭见易时的脸冷了几分,立即撇开干系: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立马回绝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亲自亲手给啊,并且我还劝她语重心长劝她不要早恋,千万不要影响我冰清玉洁的同桌当学霸。 易时自然知道他要真这样做这样说才怪了,但脸色还是好了一些。 姜林插话:哥,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就是明日黄花。 边说着边把刚好复习到的这个词语亮出来给他们看。 贺昭:欠收拾是不是? 张小曼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哈你们太有意思了。 到了八点半,大家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往自己所在考场对应的教室走去。 六中的考场安排是按照上一次月考的成绩,贺昭几乎是雷打不动的5班。 他把笔塞进学校统一发的透明笔袋,随口问易时:你在几班考? 易时:跟你一样。 哇哦,难得,那我真得好好珍惜,这将会是我唯一一次和你同考场,你肯定很快就要去1班考了。贺昭说。 易时: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有信心啊,142分的数学小测呢,据说是年级最高分耶。 但贺昭觉得这样说没意思,偏要上下打量他:因为少年你骨骼惊奇,我一看你就是奇才啊。 易时: 贺昭勾着他的肩膀:走啊,一起走啊。 走了几步,他又说:你好认真学习啊,才一个月,文言文全解都要被你翻烂了,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这么努力,分享出来激励一下我吧。 沉默了几秒,易时:能做好的事,我都想尽力做到最好。 语气很淡,却毋庸置疑。 靠贺昭看了他一眼,用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说着这样的话居然还挺帅。 当然也得看人,要是姜林说出来就会跟中二病发作一样。 不过,易时确实学什么都很认真又掌握得很好。学习不用说了,篮球打得好,就连打架也打得挺好。 进了5班,贺昭发现他们俩的位置竟然是上下桌。 贺昭回过头:我们来打个赌吧,猜猜看你这一次月考能考进前几名,谁猜得接近谁赢,赌注是请吃饭。 贺昭原以为易时不会跟他打赌,他连易时冷静地说不赌的样子都设想好了。谁知,易时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前十吧。 贺昭状似思考了一下:那我猜前五。 易时:前五不行。 其实贺昭就是这么顺着随口一说,没想到易时会认真反驳他,连应该这一类词都没有,直接是不行。 兴许是在国外长大,易时说话做事很直白。 打篮球赛的时候贺昭就发现了,易时从不谦虚也从不故作谦虚。认为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不虚夸也不自贬。说起来还有点矛盾,一方面可以感觉到他胜负欲挺强,但又没有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好面子,也不太爱出风头。 易时说前十,那应该挺有把握的。 贺昭想,入学一个月就能考进前十,也是没谁了。 11点半考完试,要到下午三点才开始考数学,贺昭和易时在甜蜜时光吃完午饭还特地走回家午休。 说句欠打的话,贺昭挺喜欢月考。 上学晚下课早,没有作业,晚自习还只上两节。 简直是逍遥自在。 不过,这一次月考贺昭抱佛脚努力得自己都感动了,考完第一天,张江洋他们邀请他吃烧烤,易时轻飘飘一句不抱佛脚了吗就成功让他拒绝了烧烤,重回七楼易时家的餐桌复习。 第二天上午考的理综是最难啃的骨头,考卷包括物理、化学、生物三科,总分高达300分,不容小觑。 贺昭熬到凌晨两点多困得流眼泪了,才回家睡觉。 入睡前贺昭迷迷糊糊地想,怎么同样是熬夜,熬夜打游戏越打越精神,熬夜学习却是越学越累。就努力了两天,好像辛苦了半辈子。 周一周二两天月考,周四的晚自习成绩就出来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1) 贺昭踏进教室时,一群人正挤在讲台的电脑前看成绩。 每个班级公布成绩的方式都不太一样,老周习惯很随意地直接把月考成绩排名拷到教室电脑上,让同学自己自由查看。 姜林打开投影仪,讲台左侧方幕布慢慢垂下,指挥道:这样不就可以一起看了?把排名从头拉啊,别那么快,还有很多人没看到。 贺昭随口问:大锤,我同桌第几名? 姜林幽幽地回过头,神情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有叹息还有点儿咬牙切齿:哥,你的学霸同桌被年级组长叫走了,他可能很快就不是你的同桌了。 贺昭看他这神态狐疑道:???他不会考了年级第一吧? 姜林:那倒没有,不过也快了,目前居于年级第七。 果然是前十。 贺昭:牛。 姜林:是真牛,你不关心下自己的排名? 贺昭:我多少啊?我还能多少啊? 他基本上一直在年级140名徘徊,上不超五,下也不退五名。 姜林:你万年不变的排名往前挪了整整20名!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和学霸同桌真的可以沾沾光? 贺昭:放屁,我这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姜林不可置信:你抄作业玩游戏上课走神,你跟我说努力?你真努力努力说不定下把大考进步个30名,就直接进A班了。 1班2班两个理科A班各有45人,按理说大考考进前90名确实能稳进A班,但是 进步30名?疯了吧?越往前肯定越难,胖子次次90名多一点都不敢肖想,我何德何能啊?贺昭无语了。 姜林:胖子这次90名整,B班易时第一,胖子第二,4班这次打不过我们班咯。 六中喜欢搞竞技的戏码,1班2班两个A班,3班4班两个B班,分别是彼此永远的对手,永远拿来做比较。 罗浩自觉加入了群聊:真羡慕,易时这样的分数名次1班和2班的班主任应该抢着要他吧。 贺昭:但不是要大考才能进入A班吗? 罗浩:他不一样吧,他本来就刚转学来没多久,而且一鸣惊人直接年纪第七,说不定可以不用占用我们走班名额,直接就进A班了。 贺昭太了解罗浩,虽然他的语气不甚明显,但贺昭听出他很希望易时直接转进A班。六中实行浮动制,没有明文规定每一次大考BC层班能有几人考入A班,但为了班级稳定,默认不超过5人,也就是说哪怕第六个人分数比A班的人高,也不会轮进A班。 刘晓芸对着小镜子梳了梳刘海,回过头:我刚刚从办公室经过,那阵仗,年级组长,1班2班的班主任,老周他们都在,对着易时一个人,搞得跟审讯犯人一样。 一直到晚自习上课,犯人易时也没回来。 贺昭看了眼旁边的空位,按理说应该替易时高兴,他的心情却有点儿微妙。 他要转班了吗? 这么快。 太快了。 他才刚习惯有同桌呢。 明明半个月前姜林说易时绝对很快就调去A班的时候,他还觉得无所谓,现在倒是有点儿舍不得了。 以前胖子转去A班的时候他也会舍不得吗? 好像也没有。 那是罗浩希望的事,他挺替罗浩高兴,偶尔转过头看见罗浩的位置坐了别人也会不习惯,但是没有怎么舍不得这样的情绪。 就在隔壁,还同一楼层,又不是见不到了。 按理说,班上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姜林和罗浩,易时刚熟悉起来也没有那么好。 贺昭想,兴许就是因为和易时关系算好但是又没有那么好吧。 姜林和罗浩认识那么久,就算调去另一栋教学楼,调去别的学校,最多就是不能那么经常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见面一秒钟就能熟络起来。但是易时他去了A班应该就会慢慢回到最开始的时候,认识但是疏离陌生。 说不出来什么感受,但他挺不想这样的。 第24章 干扰 易时从办公室回来,姜林立即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回过头,特地用笔点着题目摆出问题目的做作模样,实则十分八卦地问:易哥,年级组长和老周他们是不是想让你换班啊? 贺昭竖起了耳朵,但不知道出自什么心理,保持着写题的姿势没有动其实他们挺熟了,跟着好奇几句也没有什么,但他就是不想动也不想问。 易时倒是很痛快,直接应了一个对字。 姜林一只脚踩着贺昭桌子的横杆抖腿,幅度很轻但是抖得贺昭有些烦躁,很想踩他一脚。 姜林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仍然像踩着缝纫机一样抖着腿,有些唏嘘地说:1班还是2班?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啊? 易时在翻练习册,纸张翻动的声音像背景音配合着他低沉的嗓音:3班。 这下不止姜林,就连贺昭也惊讶了,但他仍然没有动。 姜林重复:3班? 3班?这么说不搬走? 是不是啊?大锤怎么还不问? 这反应力,也太差了吧? 贺昭在心里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姜林才反应了过来:你不搬啊? 易时答得简洁干脆:不搬。 贺昭终于忍不住了,侧过头,亲自上阵一连三问:为什么不搬?他们也同意了?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易时原本在低头看题目,听了他的话微抬下巴,垂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刚适应,不想换。 这么嚣张这么有个性? 贺昭啧了声,心情莫名有些类似幸灾乐祸的感受:您可真能,多少人想进A班,您直接就给拒绝了,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咯。 姜林竖起大拇指:就是,我活了十七年第一次见拒绝去A班的英雄好汉,不过好汉,你期中考试考得好了,不还得去A班吗? 当事人极为淡定地低头写作业:到时候再说。 贺昭抬脚精准地踩在了姜林的运动鞋上面,用力地碾了碾,懒洋洋警告:姜林,你再踩着我桌子抖腿,我把你脚砍了。 姜林把脚缩回去拍了好一会儿鞋面,才转过来愤愤不平地谴责:哥,你有话好好说,别把我鞋踩脏啊!我求我妈求了半年才舍得给我买的新鞋。 脏什么脏,你这鞋黑色的又不是白鞋。贺昭说。 姜林问:哥你难得进步,老周怎么没夸你几句啊。 贺昭不以为然:怕我骄傲呗。 说老周,老周就到。 课间,老周背着手从教室后门进来,手撑在贺昭桌子上:贺昭这次考试有进步啊,再接再厉。 贺昭刚抬头,老周已经将目光看向前几排,没有和他对视:杜仕杰到办公室来一下。 敢情是来找杜仕杰见到他顺便夸他一嘴呢。 姜林回头对着贺昭做嘴型:杜仕杰完了,考砸了。 老周一走,罗浩就轻轻拍着桌子起哄说:昭哥再接再厉,昭哥请客昭哥请客。 贺昭满头问号:我左手边一个年级第七,右手边一个全班第二,前面一个学委一个全班前十,然后让我一个年级一百多名的请客?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谢莉莉考得不错心情也不错,难得理会他们没有营养的聊天,扶了扶眼镜笑着说:进步奖也是了不起的奖项。 姜林:你们不懂,放别人那里肯定值得开心,可我哥又不一样,成绩不重要。 罗浩:别这样说,你们看他现在一副云淡风轻,一回家肯定要跟阿姨叔叔他们嘚瑟。 这一人一句的,贺昭都来不及张嘴,忽然教室前面有人喊:贺昭,有人找! 贺昭应了声走了过去。 贺昭一走,姜林和罗浩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随便搭了几句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姜林转过身拿起他落在贺昭桌上的笔,易时忽然问:他的成绩为什么不重要? 姜林眨了眨眼睛:啊?我哥吗?也不能说不重要,就没那么重要吧。他从小学美术,有底子又想考美院,之后肯定要转美术班,他的文化课成绩已经绰绰有余了。 易时看了眼窗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贺昭和来找他的张江洋,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动起了手,贺昭横着手臂锁着张江洋的脖子,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但是很明显他在笑。 易时接着问:你和他从小认识? 也不算从小吧,认识是小学五六年级了,不过真的熟起来是初中。胖子和我哥才是从小认识,应该说他和我哥打娘胎就认识,青梅竹马三代世交啊。 难得易时主动和他说话,姜林立即好整以暇摆出一副你尽管问我一定答的热心姿态,但易时问完这一句没有再继续问。 于是,姜林主动倾倒自己所知道的:不过,我和我哥就算不是从小长大也太熟了,他什么事我都知道,你问我就是问对人了。不止美术,我哥小时候学的东西可多了,钢琴武术书法不过他说武术是他爷爷逼他学的,说什么男孩就得学武术才有阳刚之气。我哥不太愿意学,但还是学到了初中。 说起来我怀疑他们贺家祖传学武术,易哥你跟我哥关系也这么好,告诉你也没什么,但不能告诉别人。以前林姨还没和我叔结婚的时候,我哥他爸他爷爷还经常来看他。后来林姨和我叔打算结婚,他爸想把我哥的抚养权抢回去,闹了挺久,有一次张江洋拦着不让他们进门,他爸直接把张江洋放倒了,那架势,哪里像个医生分明像个武术教练。 易时微微蹙眉,正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姜林已经把声音压得更低,用近乎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悄声说:他爸家真的太霸道,我听胖子说,当初他们就不想让我哥跟着林姨,后来我哥离家出走发生车祸,醒来还哭着闹着坚持找林姨,他奶奶不忍心了哭着劝他爷爷,这才松了口 正好上课铃声响了,易时打断他:上课了。 姜林恋恋不舍地住了口,易时抬起头,正好看见贺昭从教室门口进来。他走到一半回头狂妄地对站在门口的张江洋竖起中指,高瘦的骨骼单薄得很漂亮精致,眼睛带着笑意清澈明亮,眼角尖细上翘,勾出几分肆无忌惮的张扬。 他走了几步,不经意与前排一个女生目光对上,女生有点儿失神地愣了一下,脸庞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红了起来。 贺昭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体贴地故意没看见,自然地滑开视线,大大咧咧地坐回位置,将一个信封甩在罗浩面前:张江洋还你的钱。 罗浩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借 贺昭踩着椅子的横杆,身体往后靠,径直打断: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他啊,是不是啊易哥? 这暗示就很明显了。 罗浩拿起信封往里瞟了一眼,这是二十九中的人从他那拿走的5000块钱。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林问:胖子,张江洋借你钱干嘛? 贺昭随口答:关你什么事? 姜林郁闷了:我问一下怎么了? 贺昭越想越搞笑,肩膀很轻地抖了抖然后乐得咧嘴大笑了起来。他完全无视旁边几束包含莫名其妙的目光,笑完了才收起了表情,揉了揉嘴角,解释说:张江洋那个神经病,他刚刚用黑色塑料袋包着这信封,把我拉到一旁漏出一角说哥,你懂的,草,我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 说着又笑了一下。 哎哟,姜林见不得别人大笑,贺昭一笑他就忍不住跟着笑,此刻觉得自己特别傻,我怎么感觉你这样更傻更好笑? 滚,说起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是不是你把我微信号给别人了?贺昭乐完了开始算账了,眯着眼睛压了压指骨。 姜林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那别人关心你喜欢你,我作为弟弟总不能拂人家好意,而且老师自小教育我们要诚实守信,就像刚易哥问了我好多你的事,我不也只能诚实回答了。 闻言,易时立即抬起头,目光径直要将姜林刺穿。 姜林后脊一冷,在得罪易时和贺昭之间只犹豫了两秒,姜林立即选择了贺昭,改了口:其实易哥也没问什么,是我主动说的 贺昭瞥了眼易时,正好和他对视,几秒后易时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贺昭竟然从易时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自然和心虚。 其实贺昭想都没想就认为肯定是姜林主动跟易时说了他什么,这符合姜林的性格,也符合易时的个性,易时怎么可能主动打听别人? 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 刚刚姜林说什么来着,易哥问了我好多你的事? 易时问了姜林什么?还是关于他的? 贺昭先放下这个问题,教训姜林:姜林,你真是好样的,不会其实别人也没问什么,是你主动说出我微信号的吧? 姜林竖起三只手指发誓:那不一样,真不一样,我真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不得不这样做,其实我是被迫的。 贺昭满脸怀疑:是真心话需要我的微信号,还是大冒险要我微信号?你玩真心话大冒险关我的微信号什么事? 姜林沉默了片刻,泫然欲泣:哥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凶我。 贺昭凉凉地说:你觉得这招对我有用吗?我是那种撒撒娇就怜香惜玉的人吗?况且你是哪门子的香哪门子的玉?赶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就说周日那天晚上怎么突然有一群人加他好友,他复习得累也没细想,只怀疑了一秒是不是贴吧上有人卖了他的微信号。直到刚刚张江洋问他怎么还不通过他女朋友好友验证?他一问才知道周日张江洋他们唱k那天,姜林将他的微信号公开于众。 姜林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转移注意力:哥,你别生气啊,人家易哥被我坑过去都没你这么生气。 怎么?易哥没我这么生气就代表你做对了啊?他不生气我就不能生气了?我不生气难道还要鼓励你再接再厉啊?贺昭反问。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2) 姜林被一连串顺口溜一样的生气怼得哑口无言,立即诚恳检讨自己:我错了,我真错了。 贺昭重哼一声,表示对他道歉的不屑,果然,没一会儿又好奇地问:你怎么坑易哥了? 易时正在迅速写字的手停住了,但没有出声。 姜林没有看向易时,反而迟疑地瞟着贺昭:我觉得我还是别说了,说出来,你会更生气。 贺昭:我会生气? 姜林坑易时,但是他知道了会生气? 居然还和他有关系? 贺昭:那必须说!快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交代了! 姜林舔了舔下嘴唇,有些心虚:就我玩游戏输了,他们非要我叫你或者易哥出来见一见。我知道哥你肯定在画室上课啊,我这怎么能打扰你啊,可要叫易哥出来哪有那么容易,我苦思冥想啊 贺昭打断:说重点。 姜林看了一眼易时,轻咳一声,越说越小声:张江洋不是说易哥住你家嘛,我就骗易哥说你喝醉了,耍酒疯呢,让他赶紧来KTV接人 贺昭没话说了,鉴于正在上晚自习忍住了手刃他的冲动,冷漠地说:转回去,24小时之内不要跟我说话。 姜林撇了撇嘴角,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但还是乖乖转了过去。 原来他背着画板下公交遇见易时和那个叫的女生的时候,易时是去KTV接喝醉的他。 易时竟然真的会去接他。 说实话要是张江洋喝醉,姜林打电话给他,他都不一定会去。 你傻啊?我不是说了去画室不去唱k吗?而且未成年不能喝酒,我这样遵纪守法的好学生从来不喝酒怎么可能喝醉?而且我怎么可能耍酒疯!这不符合我冷艳艺术生的人设!贺昭没憋住。 虽然易时特地去接他有点儿小感动,但是这不代表易时能误会他未成年喝酒,更不能误会他耍酒疯。 沉默了片刻,易时:我去买菜,只是顺便去看看。 贺昭哦了长长一声,礼貌地问:那我当时怎么没看到你买的菜啊? 又沉默了一下,易时甩出一句:忘了。 贺昭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表情,我说我信了你敢信吗?KTV那方向又没有市场又没有超市,顺路个鬼啊。 易时: 贺昭:做人不要太杜仕杰,你跟我同桌没学到我的半分坦率直爽就算了,可不要被杜仕杰影响了。 易时:杜仕杰? 易时脸上全是我跟杜仕杰有什么关系? 贺昭轻哼了一声,解释说:杜仕杰绝对是我认识的人里性格最拧巴的,看重成绩又装作不在意,努力学习非要说自己不努力,喜欢小蝴蝶又要端着,明明想跟大家玩又习惯表现得高人一等。当然了,你和他完全不一样,我就是打个比喻。 老周把杜仕杰叫去办公室的时候,杜仕杰从他们旁边经过,应该正好听见罗浩他们起哄要请客,霎时面色嫌恶地看了贺昭一眼。贺昭不是没看见,只是那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杜仕杰就走了,想起来还有点儿膈应。 贺昭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最多就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易时面前,他时常觉得说出心中的OS也无所谓。 易时看了他一眼:我没你拧巴。 贺昭毫不犹豫:哈?你是对我有误会,还是对自己有误会? 易时:对自己吧。 贺昭:对了,你刚刚问大锤我什么了?问他还不如直接问我,他最擅长添油加醋了。 贺昭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和易时的话同时说,叠在了一起,易时的嗓音很低,他没太听清楚易时说了什么,立即问:你说什么? 易时刚好写完一道物理大题,利落地添了个句号: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贺昭又敲了一下他桌子,强调:我这样的大帅哥就算喝醉也不可能耍酒疯。 易时本来想说你从不喝酒怎么知道自己喝醉耍不耍酒疯,他甚至可以想到他说出这话贺昭肯定立即不服气地炸毛连续回怼。 但话即将出口的一瞬,他的余光扫见在讲台上坐镇的谭老师目光锁定了贺昭,贺昭这一晚上一会儿跟这个说话一会儿跟那个说话,还爱配上动作,动静确实不小,他改口:知道了。 贺昭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在分辨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说出这三个字,易时顶着他的目光坦然地写英文作文。 他原以为这样说了贺昭就不会再纠结这个问题,可以安心写作业,可不一会儿,贺昭又开口了:你这英文连成这样,老师能看懂吗?怎么能写成这样的?英文也有草书吗?要临摹字帖吗? 没等易时阻止他,讲台上的谭老师说话了:你们有试过在讲台上坐过吗?这个地方视野特别好,台下每一个同学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贺昭你平时偷玩手机是浪费自己时间我就不说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你同桌,是浪费易时的时间辜负易时的青春,你能对人家负责吗?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被点名惯犯贺昭直接诚恳道歉:对不起 谭老师: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易时。 于是,贺昭看向易时,目光真挚:对不起,易时同学,我浪费了你的时间,辜负了你的青春,我不该干扰你,是我过分了。 易时一顿,嘴角微微一扯,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语。 贺昭顿时很想笑,但谭老师还盯着他,立即低头假装认真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刚被点名批评的贺昭同学瞥见谭老师又回到认真备课的状态,摸出手机,给易时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并附赠了几个笑到打滚的表情。 第25章 优秀 下了晚自习回家路上,刷着手机的贺昭突然问:你知道朋友圈功能吗? 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答道:知道。 贺昭又问:你知道怎么用朋友圈吗? 易时反问:我傻吗? 贺昭瞥了他一眼:既然不傻,你怎么没发过朋友圈?对了,你看过我的朋友圈吗? 易时略带些微嘲讽地弯了一下嘴角:有办法看不见你的朋友圈? 贺昭是朋友圈积极分子,只有两个状态,要么不发,一发就好几条连着刷屏。而且他的朋友圈以纯文字为主很少配图,就算配图不是搞怪表情包就是发食物。 今天路过唱片店居然在放新年歌?国庆都没还没到,老板未免也太心急了。 中午的外卖挑了整整一个小时居然这么难吃。 靠,我刚出生的时候好丑,丑得根本不像人类幼崽。 嗑瓜子会上瘾,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配图:一盘瓜子 这些吐槽一般都不长,只简单一两句,但时常都是好几条连着同时出现。易时的好友本就不多,只要贺昭一开始,朋友圈就像他的个人流水账日记。 易时最开始刷到的时候有点儿意外,毫无疑问贺昭属于能言善道那一类人,情商够高会说话,不会让人不舒服,但平日里话不算多。没想到他在朋友圈这么活跃,是个有点儿神经质的话痨,还有点儿小男孩的无厘头。但想想似乎又觉得在预料之中,贺昭私下和熟悉的人应该很活泼或许还有点儿顽皮,就像和张江洋、姜林他们一言不合就直接踢一脚或勾脖子。 那你怎么从来没给我点过赞或者评论过?贺昭不依不饶。 他们走的小路,但路上的人也不少,惨白的路灯映得贺昭的眼睛很亮,带着怨气般幽幽地发着光。 下次吧。停了几秒,易时说。 贺昭不满地抬起头:我怎么觉得你跟我说话这口吻就跟哄小孩一样? 他这才注意到易时换了边,刚才有个年轻人踩着共享单车飞快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差一点就碰到他。他正在玩手机,只下意识看了一眼就不以为然地继续走。 没想到易时竟然一言不发换到了外侧。 贺昭时常觉得自己没有别人认为的性格好,开朗也真开朗但其实还有点儿薄凉。他从小被各种东西各种人围绕,不管自己想不想要,得到的确实很多,被爱泡着长大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爱和关心,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这些东西很多余很沉重。 爱是在别人身上影射自己的私欲,关心是有目的性。 为什么付出了爱和关心就理所应当地对别人怀有期待、索要回报? 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条件的爱和没有目的的关心吗? 贺昭不止一次想过这些问题,不是没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对别人要求太高,可很多时候仍会禁不住这样质疑。 但易时简简单单的行为,却莫名让他感觉被取悦到了。 明明是特地做了这件事,却似乎不需要他知道,随手做了就做了,微不足道,闭口不提。 真像一个可靠的大哥。 等等。 贺昭迟疑了下:你是不是比我小? 贺昭没有兄弟姐妹,张江洋这个白得的便宜弟弟算是同龄人,亲戚的孩子倒是不少,但都比他小。 从小到大都担任着哥哥的角色,几乎没有被年纪相仿的人照顾的经历,突然来这么一下,贺昭有几分说不来上的新奇。 平时也没注意,但仔细一想,可能是性格的原因也可能是在国外长大比较独立,易时似乎是比其他同龄人更稳重一些,做事说话从来不毛毛躁躁。 贺昭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身边的同龄人都太幼稚了。 易时:比你大。 贺昭有些狐疑:你不是12月底生日吗?我八月耶,你比我大? 易时不说话了,贺昭立马明白了,笑得有几分狡黠:果然是个弟弟,易时弟弟叫声哥哥来听一下?要不是我在老周那的学籍档案看到过你的生日,居然还想骗我。 易时迅速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哥哥?哪里? 不愧同桌了将近一个月,贺昭居然一下子听明白了他惜字如金的语言。 你哪里像哥哥? 贺昭:哥哥就是哥哥,哪里需要像不像?张江洋看起来比我老三岁,不还得照样叫我哥? 易时:我又不是你弟。 在距离小区一百多米处,贺昭摸了把胃:饿了,易时弟弟,哥哥请你吃面,也太热了,我们打包回你家吃吧? 九月底,白天是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到了晚上温度倒是降了,但空气仍然黏腻闷热得跟蒸笼一样。 贺昭很怕热,易时比他还怕热,经常人还没到家就远程遥控开空调,而且温度调得极其低,以他家门口为分水岭如同从火焰山踏入广寒宫,那阵势就仿佛电不用钱一样。 贺昭自月考复习那两天体验了这种奢侈舒服的生活,就一直打着提倡节约环保的名号在易时家蹭免费空调,蹭到困了或者易时打算睡了才回家。 晚自习下课,易时临时又被叫去办公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老师总有那么多事要找易时,但贺昭多多少少也习惯了,毕竟易时是冉冉升起的闪耀新星。 等易时的时候,贺昭坐在位置上绞尽脑汁玩一个益智游戏找死的小人,游戏里小人就站在最下面,头顶是很多根错综复杂的管道,管道一边是硫酸一边是水,玩家要控制每一段关卡的开关让水而不是硫酸落在小人身上。 罗浩:昭哥,你在等易哥啊?你最近和易哥关系挺好。 贺昭毫不谦虚:我最大的优点不就是人好人缘好吗? 罗浩:也是。 贺昭百忙之中抬头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罗浩慢吞吞收拾好书包,将书包拉链一点点拉到底。 罗浩觉得他和贺昭最像的一点就是都很善解人意,不过他这能力是从小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修炼而来,贺昭却更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敏感而富有感知力,只要他愿意,总能恰到好处照顾别人的情绪,顾及他人感受。 或许因为家庭的原因或者因为自己性格的缺陷罗浩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每一次贺昭都很精准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因为这一点,罗浩只十几岁就觉得贺昭会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罗浩犹豫了下:你一开始不是不太喜欢他吗? 贺昭:我也没有不喜欢他,就是一开始太丢脸了,而且他脸太臭,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怎么,你不是对他印象挺好吗? 罗浩和姜林不同,不是那种热络自来熟的性格,要不是真的欣赏易时,也不会一直易哥、易哥地叫。 罗浩轻叹了口气:准确地说他是我崇拜向往的那种人,又聪明又厉害。但我有点儿怕他,不太会和他相处,总感觉不太自在。况且,在他身边真的很容易有降维打击的自卑感。 易时冷漠话少,不擅长聊天更不会主动拉近关系,确实不容易亲近。 但贺昭忍不住替易时说话:其实他没有看上去那么难相处。 罗浩:我知道,但我对这种无懈可击的精英天然发憷,就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贺昭:等等,你不会是想让我在你和他之间二选一吧?不是,我们总是要多多关爱外国友人的吧?而且不能因为别人优秀就排挤别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一开始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罗浩说。 贺昭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两人的家庭背景相似,虽然罗浩更多时候是无可奈何地服从,贺昭比他好一些敢摆在明面上小小抗争,终归来说,两人都不喜欢那样的生活那样的人。 但贺昭没想到罗浩会有这样的想法,诚实地脱口而出:我没想那么多。 根本没把易时往精英那方面想,更没有因为他优秀自律疏离,就想到贺闻彦。 罗浩:易时要是我妈的儿子,我妈估计会烧高香感谢列祖列宗,多拿得出手啊。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3) 贺昭:也不一定吧,易时有自己主见,可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人,估计得闹起来。你也别老带有色眼镜看他啊,就普通同学普通相处嘛。 罗浩:普通?哪里普通?我现在看他脑袋上就闪着学神两个字,想直接拜一拜好吗?你看他成绩除了语文差一点科科都是什么分数。 贺昭想了想:英语好像也没有我想象的高分,不是国外长大吗,我以为他随随便便135+,结果才127。 罗浩更加唏嘘了:可能语法不太行?听说第一语言英语的都这样,随便补一补应该就上去了,居然连英语都还有进步空间。 当时那么一打岔,话题也就那么顺过去了。 贺昭吃完小面,垃圾都没收拾就没有坐相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屏幕上显示通关失败,他抬头动了动有点儿酸的脖子,看见坐在餐桌改成的临时书桌前,专心致志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易时,忽然又想起了和罗浩的谈话。 无懈可击的精英? 这专注的架势看着倒还真有几分像。 贺昭蹭空调这些天,就赖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看看视频打打游戏,而易时一般都在学习。学什么贺昭也没注意,但易时有自己的时间表,会调很多个闹钟,严格地按照闹钟执行。 很快,他听见易时手机的闹铃很轻地响了,易时迅速关了闹钟,合上了资料。 看来学霸今晚的学习计划完成了。 贺昭有些无聊地问:玩不玩游戏? 易时看了一眼时间,说:玩两局吧。 贺昭打开游戏界面:我组队拉你,你玩过这个游戏吗? 易时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沙发弹性很好,往下沉了沉。 易时:很少。 那就是玩过了。 贺昭忽然想起姜林好像和易时讨论过射击类游戏,还说他玩得很好,当时贺昭昏昏欲睡,也没认真听,不过隐约记得有这事,问道:你跟大锤玩过游戏?你喜欢射击类的? 易时点了点头:他邀请过我,端游,我很少玩手机游戏。 贺昭说:手机游戏简单,没事,哥哥罩着你。 玩完一局,贺昭郁闷了:你真的很少玩? 贺昭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也属于玩得好的,他已经做好替易时兜后的准备,没想到人家的人头竟然比他还多。 易时云淡风轻地说:技能搭配有技巧。 很快开了下一局,反正易时这个ADC又凶残又顽强,贺昭毫无犹豫选了刺客到处浪。 兴许是匹配制度起了作用,这一局的对手没有上一局好对付,双方僵持不下。 贺昭玩游戏容易激动,时不时爆几句粗口,相比之下,易时十分安静。 等复活的时候,贺昭看着易时操作,易时虽然闷不吭声,双眼盯着屏幕却十分专注有神,看得出来他也被激起了胜负欲。 贺昭看着他瘦长灵活的手指,忽然问:你是不是会拉小提琴? 贺昭小时候被逼着练过钢琴,后来实在不感兴趣就放弃了,后来不知是听谁说常年练乐器的人玩游戏比平常人灵活,他还后悔过三秒。 如果他没记错,之前易时搬家的时候,放在门口那个三角形的盒子是小提琴盒。不过没有在房子再看见这个盒子,兴许是放在卧室了。 易时顿了一下,语气平淡:不会。 又在骗人,明明就完全不会撒谎。 游戏角色复活成功,贺昭懒得揭穿他,继续玩游戏。 这一局贺昭和易时属于正常发挥,但无奈队友实在太菜,最后一波团灭,输了。 贺昭不服气地说:再来,玩射击游戏还是继续这个? 易时放下手机:两局了。 贺昭有些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不会吧?说两局竟然就真的两局?这么讲究? 一般我们说玩两局游戏的时候,这个两是概数,表示多次。贺昭一本正经地科普。 易时不置可否:明天吧。 贺昭收起工作量过大开始发烫的手机:行吧,那我回去洗澡了。 收拾完自己制造的外卖垃圾,贺昭突然问:你觉不觉得我每天这样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很没有意义? 易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没有什么意义? 贺昭伸了个懒腰,走到玄关边换鞋,语气轻松地解释:我的人生准则就是怎么舒服怎么开心怎么来,享乐主义,有些人会觉得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是错的。 易时没有犹豫,直接反问:为什么是错的? 贺昭想了想:他们不理解吧,所以觉得是错的。 易时微微皱眉,似乎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你的人生为什么要别人理解,这分什么对错? 贺昭笑着说:就是,这分什么对错。 下楼的时候贺昭想,易时怎么可能和贺闻彦他们一样? 他不会觉得世界应该遵循他认为的规则,不会觉得自己更高级,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傲慢。 他虽然对自己有高要求,总是精细严苛地做着规划,但他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更不会因此否定别人。 他是个我也许不理解,但我接受并尊重你这样想的学霸。 也不对。 他根本不会用对的错的这两种判断方式去评判别人的想法,也不会用自己的理解去给别人下定义。 贺昭忽然觉得易时和他以往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和他自己也很不一样。 易时很坚定,似乎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多想,说话直接,做事更直接,认定什么就会一往无前去做。 这人确实也太优秀了吧。 第26章 放假 贺昭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对爷爷奶奶撒娇有用,知道贺闻彦不吃这一套,知道放肆的度在哪里,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 就好像在人前他绝对会给足贺闻彦和爷爷面子,除了爷爷今年生日那个就连他也没想到的意外,他一向周全地维持着表面上的乖巧和煦,像角色扮演一样演一个优秀礼貌的孩子。 再不想学习也维持着看得过去的成绩,不叛逆妄为,再有不满也不会撕破脸皮,让大家难堪。 很明显易时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孩子。 入睡前,贺昭忍不住想,易时又是怎么长大的呢?他说过他在两个家庭都像局外人,会不会很孤独? 贺昭以前看过一句话孤独不是来自身边无人,感到孤独的真正原因是无法与他人交流最要紧的感受,他觉得很有道理,在很多个众人围绕的时刻,他也会觉得孤独。 但身边无人,肯定也很孤独。 当天夜里,贺昭做了个梦,梦见易时变成了一株植物,他硬着骨头笔直地戳在地上,风雨霹雳般砸在他身上,他挨着痛却不被摧折,就这么一点点长大。 贺昭曾经很怀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小时候很多次想着自己喜欢的动画片入睡,祈祷能梦见自己喜欢的卡通人物,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没想到有一天睡前就这么随便想了一会儿,竟然就梦到易时了。 难道是到年纪了?难道跟打游戏一样要碰到什么机关或什么人才能触发事件? 贺昭打了个哈欠下楼时,五楼那对双胞胎兄弟正在门口罚站。 贺昭随口打招呼:哟,大宝,小宝,你们又打架了? 两个男孩正是顽皮爱打爱闹精力充沛的年纪,几乎天天都会被他们心力交瘁的妈妈直接赶出来罚站,街坊邻居都已经习惯了。 开朗健谈的大宝立即撅起嘴告状:小昭哥哥,是小宝先打我。 小宝原本还生着气,别着脸不看他哥,也不跟他说话,这会儿被激起了怒火:是你先拍我!你不讲道理! 大宝铿锵有力回击:那是妈妈让我叫你起床! 贺昭见他们两人又要吵起来:哎哟,别那么大声,你们妈妈听见了待会儿就让你们到楼下罚跑了,你们妈妈天天怎么说来着? 大宝乖乖答道:妈妈说,我们是兄弟是一家人是世界上最亲的人,爸妈不能陪我们一辈子,只有兄弟是可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一起分担。 贺昭:这不就对了。 大宝看了一眼小宝:但是我不想跟他最亲。 小宝立即说:我也不要跟你最亲。 眼看又要吵起来,贺昭好笑地制止,分别在他们头上乱摸了一把,走下了楼。 他忽然想起来,他小学的时候有一阵子下了课就坐在教学楼后面的大树下的秋千上发呆,他那时候不知道父母会不会离婚,不知道会上什么初中,只觉得自己太小,前途渺茫,未来好远。他想和谁说说话,不是父母不是长辈也不是朋友,但他作为独生子女其实并不希望自己有弟弟妹妹。他从小是家里的宝贝,有弟弟妹妹意味着很多他独有的东西都得分享出去。 现在想想,如果是像易时那样的弟弟也倒还不错。 早上出门的时候,贺昭很确定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中午到甜蜜时光吃饭,张鹏竟然回来了,还在店里帮忙。 见到贺昭和易时一起进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上来打招呼,低头忙活手上的东西。 贺昭站定了几秒,笑着走过去给张鹏和易时做了个简单介绍:叔叔,这是易时,我同桌以及我们家楼上的租客。易时,这是我叔叔。 张鹏是个大大咧咧的粗人,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却特别细心他从不会主动出现在贺昭的朋友同学面前。 即便在哪不小心遇见了,只要贺昭不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就装作看不见。 贺昭知道张鹏怕他不高兴,怕他嫌弃,怕给他丢人。 虽然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贺昭并不反对张鹏和林佩玲在一起,只要是林佩玲想做的事他都会支持,只要张鹏对林佩玲好就足够了。 至于他的看法不重要,他有自己的爸爸。 虽然贺闻彦不算个好爸爸,但是他也没想过换个爸爸或者多一个爸爸的想法。 他看张鹏更多是从林佩玲伴侣的角度,而不是他的继父。 不过一开始,他确实不怎么看好张鹏。 林佩玲出身梨园世家,贺昭的外公外婆都是唱戏剧的演员,林佩玲先天心脏病没有继承衣钵,她的长相却完美集合了外公外婆的优点,精致漂亮。略显苍白的脸混着文艺气息,看起来温婉柔弱。每次开同学会,都会有同学惊叹贺昭你妈妈真漂亮真有气质。 贺昭不看好张鹏,倒不是因为张鹏看起来和她不登对,而是因为 张鹏和林佩玲确定关系没多久的一个晚上,贺昭下晚自习正好从遇见他和一群朋友在小区附近的大排档抽烟喝酒,其中有几个叔叔见到他开玩笑:这不是你那相好的儿子吗?长得真好看,一看就不可能是跟你一家的,你根本不可能生出这样的种。 他们说的话很直接还有些粗鄙,贺昭不适地微微皱起眉,但叫了声叔叔好没有说什么。 喝得醉醺醺的张鹏睁大眼睛瞧见了他,一愣,一改平日里的憨厚傻气,骂了句粗口,直接抡了一啤酒瓶在地上:你们他妈有毛病,跟人一孩子说这些? 贺昭至今没忘记他那眼神,凶狠残暴,把那几个叔叔吓得酒都醒了。 贺昭那一瞬间想起了打架时的张江洋,他们很像,也是,他们是亲父子。 张鹏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混过,有些江湖气有些粗鲁,或许在林佩玲面前老实巴交的模样才是装出来的。 贺昭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兴许有害怕兴许有反感兴许有厌恶。张鹏原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对上他的眼神,僵在半空中悻悻收了回去,尴尬地沉默了。 贺昭自那之后一直对张鹏态度不冷不热,他好几次想跟林佩玲谈谈,但是提到张鹏,林佩玲跟小女孩一样害羞雀跃,贺昭又不忍心说下去。 不过渐渐地,贺昭发现张鹏对林佩玲确实温柔极了,说话轻声细语恐怕吓了她一般。林佩玲素来待人温柔,唯独对他会耍些小性子,她要是横张鹏一眼,张鹏吓得动也不敢动。 随着林佩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贺昭便也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这桩事。 张鹏和林佩玲结婚那天,没有盛大的仪式也没有大摆宴席,只简单摆了几桌,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来吃饭,算是作为一个见证。 张鹏喝多了,一整晚重复着说:我今天真高兴。 贺昭倒水给他,张鹏看着贺昭忽然笑了:真会长,长得跟你妈一样好看,没想到我张鹏这辈子居然能有这么好看优秀的儿子,还给我倒水。 贺昭把水放在床头,张鹏挣扎着起身,喝了一口有些傻气地又喝了一口:甜的。 贺昭第一次跟醉汉打交道,觉得很傻,但还是解释说:蜂蜜水。 张鹏点了点头,乐呵地傻笑:蜂蜜水好,蜂蜜水讲究,蜂蜜水好喝。 贺昭是奉林佩玲之命给张鹏喝一杯蜂蜜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站在原地等他喝完。 过了一会儿,张鹏忽然说:小昭,我知道我是个粗人,没文化没钱也没什么本事,比不上你亲爸,但是我张鹏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妈和你好,你相信叔叔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贺昭有反应,张鹏就吐了一地。 那天喝醉了说的话不知道张鹏还记不记得,但是这几年张鹏确实对他们母子二人掏心掏肺地好。 这些贺昭都记在心里。 易时礼貌地说:你好。 张鹏似乎没有料到他们会特地过来打招呼,有些局促地连声说:你好你好,小伙子长得真高。哎,你妈在楼上,你快带朋友上去。 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贺昭想起来了,明天是张鹏的生日。 张鹏的生日很好记,正好是国庆节。 明天竟然就国庆了。 自己真是越长大越像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了,竟然对长假毫无知觉。 但到了下午,假期逼近的强烈感觉轰然而来,调休完连着周末足足有七天假期,各科老师根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准备的试卷像雪花一样纷纷降落。 姜林回头传试卷顺便问了句:国庆节你们去哪玩?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4) 罗浩一脸悲痛:国内景点太多人了,我妈想去国外玩,不过是她和我爸,我得上补习班。 贺昭连着接过几套不同试卷,分出相同的给易时:在家。 以往一到长假,他爷爷奶奶都会极力邀请他到他们家住几天,但是他已经高二了,学业为重,应该会同意他在家好好学习。 姜林又问:易哥你呢? 贺昭心想,都叫易哥呢,谁又知道易哥比在场的每一位都要小几个月呢。 易哥平淡地说:在家。 贺昭:太好了,我可以上你家抄作业了。 这么多试卷,凭他一个人的能耐怎么可能写得完。 姜林:算我一个,大家相互合作呗。 贺昭:那你们好好合作,我负责抄。 姜林:哥你多少也得分担一点儿,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快。 贺昭毫不客气地安排:你写三分之一,易时写得快分担三分之二不就好了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易时没说话,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这三人住的地方都很近,住得远的罗浩十分羡慕:要我妈真去旅游了,你们一起来我家玩吧? 贺昭:算了吧,我打算说我在家闭关学习,万一遇见我爸他们这谎言不是不攻自破吗?你来我家呗,我们一起打游戏,反正我家没人管。 罗浩有些蠢蠢欲动:我倒是想啊,但是我妈打视频电话来查岗怎么办? 贺昭灵机一动,提建议道:你赶紧把易时介绍给你妈认识啊,然后说去学霸家和学霸一起讨教学习,你妈肯定同意。 姜林打了个响指:山人妙计啊,我就这么跟我爸妈说。 罗浩心虚地看了易时一眼,气势弱弱地问:啊?这样行吗? 贺昭用手肘撞了一下易时:为什么不行?当然行啊,咱易哥最热心肠了,对不对啊易哥 易时倒是无所谓:随便。 贺昭继续兴致勃勃支招:你到时就说易时住在学校附近,嗯十方城好了,一听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千万别说住我楼上,那她肯定会怀疑你是来找我啊。哟呵,成绩那么好家里又那么有钱,阿姨一听肯定会欣慰又满意,儿子终于晓得和优秀的人交朋友了啦,这样的人是该好好结交的呀,对未来有帮助的呀。 罗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真是把我妈摸得透透的。 下午放学,被憋坏了的学生一窝蜂往外挤,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热闹。 贺昭回到家,发现这个点张鹏竟然在家看电视,他一见贺昭立马开心地喊林佩玲:玲玲,玲玲,小昭回来了。 林佩玲从房间里出来,对贺昭微微一笑:我们今天出去吃饭。 没一会儿,张江洋竟然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贺昭疑惑了:不是明天才叔叔生日吗? 张鹏笑着说:咱们一家今天先去吃点好的。 贺昭明白了,明天张鹏生日,张江洋的奶奶、叔叔和姑姑肯定要过来。 其实每年都是这样,张鹏是张家的老大,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生日是全家人一起庆贺的大事,只是每次贺昭都被爷爷奶奶接走了。 张鹏原本想带他们去大酒店吃一顿,但林佩玲坚持选了一家普通餐厅。张鹏向来不拧林佩玲的意见,只能一路上叨叨絮絮,说什么以前日子不好不能给她好生活,现在有点儿闲钱了应该好好享受。林佩玲也烦了,就回他一句你别说话了,张鹏摸了摸头,就真的不说话了。 张江洋吹了声口哨:爸,你可真听话。 张鹏明明不好意思了,偏偏要装作一本正经:我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善事才能遇见你妈,她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不听她的听谁的。 这情话真够土的,贺昭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完晚饭,张鹏和林佩玲走在前面,张江洋和贺昭跟在后面走,正好瞧见张鹏想试图牵林佩玲的手,林佩玲发觉了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张鹏嘿嘿笑,依旧不泄气地继续尝试,林佩玲继续拍开他的手,连续了几个回合,张鹏终于如愿以偿地紧紧牵住了林佩玲的手。 贺昭示意张江洋伸出手,学着林佩玲的样子拍了一下他的手,他继续伸过来我继续拍,两人偷着乐。 林佩玲发觉了,回过头轻柔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两人齐齐摇头:秘密。 张鹏也回过头:嘿,别理他们,两只小兔崽子。 第27章 外人 晚上九点,贺昭的奶奶准时来电话:小昭呀奶奶的宝贝大孙子,终于放假了,明天一早让你许阿姨去接你好不好呀?奶奶可真想你。 贺昭搬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奶奶,我这个假期约了同学帮忙补课,不能陪你和爷爷了。 奶奶极为失望:补课?补什么课呀?七天都要补课吗? 爷爷应该就在旁边听着,他虽然对隔代的孙子不如对儿子一样严苛高要求,但是仍然望孙成龙。 贺昭耐心地听爷爷低声劝奶奶:小昭都高二了,确实得以学业为重,难得他有这份决心 爷爷说了好一会儿,奶奶被说服了,恋恋不舍地说:好好好,你爷爷说得对,学习最重要,等考上大学啊就自由啦。对了,你陈伯伯,就你爷爷以前的属下送了大闸蟹过来,还送了一些水果,说是什么进口的,奶奶挑几个最大的最好的改明儿给你送过去。学习那么辛苦,得多 说到一半,有个女孩在旁边说:奶奶,妈妈煮了燕窝让我端来给你。 听声音应该是贺晗,贺昭同父异母的大妹妹。 奶奶把话筒拿远了一点:知道了,知道了,放那儿吧,我跟你哥哥讲电话呢。 几秒后,贺昭听见贺晗极为冷淡地应了声:好。 挂电话后,贺昭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有些发愣。 他想,贺晗应该很讨厌他。 贺昭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从小就很有小孩缘,邻居家的小女孩,同学的弟弟妹妹,他的小表弟表妹都喜欢和他玩。 但这里面不包括他自己的妹妹。 真有意思。 在贺晗很小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爷爷奶奶一直说起他,他们兄妹二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贺晗偏偏喜欢黏着他,像他的小跟屁虫一样一直哥哥,哥哥地围着他打转。 那时候贺昭对这个妹妹心情有一点儿复杂,说不上多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可不管大人们的琐事有多么一地鸡毛,小孩是无辜的,贺昭也尽量地待她好。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贺晗年龄大了一些,和他越来越疏远。长辈们在的时候还会礼貌地喊哥哥,只要长辈不在,便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其实贺晗不过刚上小学,按理说对这些事应该不太清楚。但小孩子的观察力有时候出人预料地敏锐,大人以为他们不懂,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再过几年,她也许就会去树洞投稿我的爷爷奶奶偏心,更喜欢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爸妈对我挺好,但是他们对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更好之类的话题。 贺昭可以理解贺晗,如果他是贺晗,也会很讨厌这样一个哥哥。明明不在身边,却又无处不在,像一团挥散不去的阴影笼罩着他们家。贺家的家庭氛围不会摆在台面上明目张胆地偏袒,却会在有意无意中流露,不显山不露水但又可以感受到。 贺昭可以感受到,贺晗自然也可以。 但理解是一回事,被人讨厌,还是自己的妹妹,贺昭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想这样,但是他无能为力,他改变不了任何人,一直都这样。 国庆放假第一天,打算睡个自然醒的贺昭是被家里的吵闹响亮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打开房门,张江洋正在客厅给他的奶奶、姑妈、姑丈以及表哥表姐倒茶,不大的客厅坐得满满当当。 张江洋的奶奶有点儿耳背,大家说话的音量都很大。 贺昭原以为是张江洋在搞什么鬼,突然站在房门口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张鹏的老家距离城里很近,只一个小时车程,没想到中午还没到大家就到了。 客厅里的人齐刷刷看向他,贺昭立马收起脸上些许被吵醒的不耐烦,挤出笑容主动打招呼:奶奶好,姑姑好,姑丈好,表哥表姐好。 张江洋的姑妈张晶笑了笑:诶,小洋他哥在家呀,小洋你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等张江洋这个反应迟钝的人应声,贺昭主动回答:姑姑,我叫贺昭,你们坐着,我先去刷牙洗脸。 贺昭进了浴室,关上门,听见外面重新热闹了起来。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隔着薄薄的浴室门贺昭听得一清二楚。 张江洋的表哥说:你这哥哥果然不是亲的,跟你可一点儿都不像,一看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以后肯定有出息。 张江洋:吃你的西瓜,就你那么多话讲。 张晶护着自己儿子:你表哥说得没错啊,你这哥一看就细皮嫩肉没吃过苦。你爸就是人傻,对别人的儿子比自己亲儿子还上心,把人家儿子伺候得跟个少爷一样,他刚刚身上穿的睡衣牌子货不便宜吧? 贺昭第一次觉得他的电动牙刷声音这么小,刷着牙,骨传声嗡嗡响,也没让他听漏一个字。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他这一身睡衣是林佩玲买的,他不知道价格,但张江洋也有一套颜色不一样的同款,只是张江洋更喜欢拿背心和短裤当睡衣,贺昭便把他那一套也霸占了。 张江洋对着他姑妈语气倒没那么横:没有,不贵,我也有一套。 张晶哼了声:你和你爸就一样傻,我告诉你,你现在不计较以后就知道后悔。 传来了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应该是张江洋的表姐:妈,小点声,人家听见了你不尴尬我还尴尬呐。 张晶理直气壮:尴尬什么,我又没说错,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他不是在那什么画室上课吗?我特地去问过了,那老师可厉害了,一节课也可真不便宜。小洋,这花的是你爸的钱吧?这些年也不见你爸给你报个什么培训班特长班,让你学个一技之长。 张晶家就住在贺昭上课那家画室的附近,贺昭有一次确实遇见了她,还搭了几句话,但是他没想到张晶会特地去打听。 张江洋压低了一点儿声音:你去问这个干嘛,我又没这个天赋学不来,而且我哥在那里上课好多年了,他亲爸给钱他学,不差这个钱。 话不能这么说,合着你爸的钱就是大家的钱,他们娘俩的钱就是他们自个儿的啊?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该这么分。张江洋的奶奶声音极为洪亮,小洋,你是奶奶的亲孙子,你爸糊涂但你奶奶还没老糊涂,受了委屈跟奶奶说,奶奶肯定替你做主。 这嗓门。 张江洋知道贺昭肯定听见了,有些尴尬:奶奶,我能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我妈和我哥都对我很好。 贺昭慢吞吞刷完牙洗完脸就在浴室里站着,他内心没有太大波澜,这些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出去不太合适。 真后悔没把手机带进来。 好无聊。 张江洋奶奶说:你这一声妈叫得倒是顺口,打小你亲妈就跟人跑了,是奶奶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后来你爸非要把你接到这城里来读书,这一读就不回来了。这房还是当年你爷爷掏出全部家底资助你爸买的,为了买这房你爷爷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到处跟人借钱。以后这房子肯定只能给你一个人,分给别人我头一个反对。 张江洋:奶奶 对了,这都几年了你哥改没改口叫爸啊?你爸捂这么久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张晶火上加油。 不改口更好,省得张鹏那小子真拿人当自己亲儿子。你后妈那家店肯定是你爸出钱的,以后那家店也该是你的。我每次问你爸,他都说是你后妈自己出钱盘的,他什么心思我能不清楚吗?他不就护着那娘俩?你不要怪奶奶啰嗦爱计较,奶奶不为你盘算,你以后什么都捞不着。张江洋的奶奶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大声。 贺昭简直怀疑整栋楼都听见了。 张晶附和:你奶奶说得在理,贺昭他爸那边不是一直想认他回去吗?干脆就让他回去,两边都想占,哪有那么好的事。我早就跟张鹏说了,他还让我别管。 张江洋的奶奶和张晶说话像演双簧一样一搭一唱,主题无非是怕张江洋吃亏,怕贺昭和林佩玲占便宜,总觉得张江洋和张鹏傻,而贺昭和林佩玲居心叵测。 贺昭对老人天然地心软,饶是张江洋的奶奶是个不太慈祥的老太太,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尊老,不能去计较。他听着听着,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他奶奶也是个厉害的老太太,从小也很偏袒护着他,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留着给他,生怕他受一点点委屈。但是他奶奶是个体面的老太太,从不会这么直接□□地撕开表面上的和谐说这些让人难堪的话。即便她一直看不上坏孩子张江洋,也从不会当面对张江洋指指点点。 第一次见张江洋的奶奶,她就当着贺昭的面,把带来的鸡蛋塞给张江洋:这是给你的,自家养的鸡生的土鸡蛋,别让外人吃了,知道没?说着还特地瞥了一眼外人贺昭。 贺昭知道老太太不待见他,所以他一直避免和张江洋的奶奶以及那边的亲戚碰面,以免大家都不愉快。 太久没见面,贺昭都忘了还会这样了。 他应该一早就回自己爷爷奶奶家的,这样就不会有现在难堪的处境。 虽然早就大约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他和他妈,但是这么清楚地听见还是挺难堪挺不愉快。 他很想说,他才不稀罕这什么破房子,他妈也不会稀罕这破房子。 他很想说,林佩玲的店是自个儿出的钱,就连张鹏后来换新卡车也是林佩玲出的钱。 但是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无非是呈口舌之快。 就算真这么说,他们也不会信,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他们自己的思维方式。贺昭有时候觉得人类很神奇,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比东非大裂谷还深,不一样的人好像永远不能相互理解。就像张江洋的这些亲人,贺昭无法评判他们有没有恶意,但他们似乎天然缺少一些感情,他们这样侃侃而谈说些让人下不来台、穷于算计的话,自己却很麻木丝毫不觉得不对劲,不在乎贺昭听不听得见,自己也不会不好意思,好像这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5) 贺昭相信就算自己刚刚没有进浴室,他们当着他的面也能说出这些话来,说不定还会直接问他你爸那边不是一直想让你回去吗?你爸又有钱,你为什么那么傻不回去?之类的话。 贺昭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但他们是张鹏和张江洋的亲人。 林佩玲不想张鹏和张江洋为难,他也不想林佩玲、张鹏和张江洋为难。 过了好一会儿,张鹏和林佩玲去买菜终于回来了。 贺昭从浴室出来,客厅里热闹一堂,隔着好几米,张江洋有些愧疚地看着贺昭。 贺昭不想从浴室出来一方面是觉得尴尬,另一方面就是不想看到张江洋这样的神情。 每一次,当张江洋的亲戚毫无遮拦地展示着穷酸、粗俗的那一面,张江洋就会沉默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此刻,刚刚若无旁人谈论的人打住话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剩下贺昭和张江洋大眼瞪小眼。 张江洋旁边的奶奶拉着林佩玲的手正在说话,一派其乐融融。 其实张江洋的奶奶对孝顺的林佩玲还是很满意的,唯一的不满意就是她还带着个拖油瓶。 贺昭回房间换了衣服,没一会儿,张江洋敲了敲门进来了。 不等张江洋开口,贺昭说:我走了,要是问起就说我回奶奶家了。 张江洋:你不一起吃饭? 我奶奶非要我去,你知道的我也没办法,我起床起晚了,她已经一直在催。贺昭说。 一起吃什么饭啊,贺昭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这儿,大家的视线都看着他,他就像格格不入的异类,被反复打量讨论。 或许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而他是唯一一个不被接纳、多余的外人。 今天是张鹏的生日,张鹏是个孝子,同时又挺护着他,再挑起类似的话题,简直就是在给张鹏设难题。 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引发什么不愉快,让张鹏愧疚,林佩玲难过, 他不在场的话,不用顾忌他,至少场面不会那么难看。 张江洋低声说:我奶奶她们就是这样,说话难听,但她们不是讨厌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贺昭:我知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张江洋又说:姑丈好赌,我不能跟他们说你和阿姨有钱,会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贺昭啧了一声:张江洋,我只是要回我奶奶家,我不是每年都这样吗?你不要搞得好像我是发脾气离家出走一样好不好? 张江洋见他神色无异样,松了一口气:我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第28章 天台 坐在楼顶天台上,贺昭想,自己这跟发脾气离家出走又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分别的,他更像是被赶出来的丧家之犬。 明明也是他的家,可每一次张江洋的其他亲人一出现,贺昭就会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天台上马婆婆搭了架子种了不知是水果还是蔬菜的藤蔓类植物,翠绿的叶子沿着架子攀爬织成网,遮住了些许阳光。 这座城市没有秋天和春天,只有夏天和冬天无缝交替工作,在理应进入秋天的月份里阳光仍蛮横无理地灼烧一切。 楼下响起了喇叭声,贺昭抬眼看见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驶了进来,他认得这辆车,张江洋叔叔的。 果然,很快,面包车停住了,张江洋的叔叔婶婶还有两个孩子从车上下来了。 可真热闹。 贺昭就坐在架子阴影下的躺椅上玩游戏,没一会儿饥饿感来势汹汹。他摸了摸胃,饿得隐隐有点儿反胃,起晚了没吃早餐,甚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现在又热又渴又饿。 流浪三毛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好他是个活在高科技时代有钱有手机的流浪三毛。 贺昭打开外卖,熟练地戳进常光顾的那家柠檬茶店,一杯不起送,随意加了两杯,下单的时候犹豫了片刻,把地址改成了7楼易时家。 他打开微信,给易时发消息:哥哥请你喝柠檬茶~外卖来了吱我一声~ 易时回得很快:你在哪? 没有问为什么请他喝柠檬茶,没有问为什么地址不填自己家,而是你在哪。 简简单单三个字,易时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一瞬间,贺昭却有种被洞穿的感觉。 很难形容的感觉,好像浮在表面的面具被打碎了,胸口闷闷的,有点儿难堪又有点儿沮丧。 贺昭突然就失去了活力,和旁边的叶子一样被晒蔫了,游戏也不想打,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静静坐着发会儿呆。 他其实有点儿寂寞。 不是难过,不是愤怒,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就是有点儿寂寞。 一种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小地方的那种寂寞。 过了好一会儿,贺昭才回:在楼顶。 他打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诡异地闪过一丝期待,明明什么都不想让易时知道,又希望他能读懂点什么。 但易时没有问他为什么在楼顶,只回了个。 一个句号?什么意思? 贺昭懒得去猜,仰靠在一动就吱呀吱呀的躺椅上。 其实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云很白,就是有点晒。 如果来片云把太阳遮住就好了。 易时拎着贺昭点的柠檬茶走上天台的时候,贺昭正自在地靠在旧旧的躺椅上,翘着腿,脸侧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很认真,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阳光恰到好处打在他脸上,勾出侧面的弧度,很漂亮还带着点儿倔强冷淡。 贺昭的五官很出色,近看远看都是个惹人注目俊朗干净的少年,但在某个时刻某个角度,不只是帅气,有一种跨越性别的漂亮。 易时看了几秒,收回了目光,如果把漂亮二字说出来,贺昭估计立马跳脚跟他理论。 好快,比我想象中要快。贺昭瞄见易时过来了,见他没出声也就没动,但干渴使他没办法继续幽深。 他半起身,拉开易时手中的塑料袋,拿出一杯柠檬茶插进吸管喝了一大口。 他真的渴了。 易时安静地站在贺昭旁边,他没有开口,贺昭也没有。 贺昭缓慢喝了半杯柠檬茶,才忽然说:原来不是葡萄,是丝瓜。 语气很轻松但是很笃定。 易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藤蔓,不高的棚顶隐蔽处结了几个小小的丝瓜。 易时:嗯。 有一丝闷热的风从棚顶抚过,没有带来丝毫凉意,只有几片叶子勉强动了动。 沉默了片刻,贺昭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我一直以为马婆婆在种葡萄,你见过葡萄吗?不是水果店卖的葡萄,而是整株的长在地上的活葡萄,我只在小学语文课本上见过,就是像这样搭架子,也不知道长得跟丝瓜像不像。 易时声音压得很低,冷冷淡淡懒懒散散地却意外地很耐心:不知道,没见过。 贺昭仍看着丝瓜,又说:丝瓜好,丝瓜炒着好吃。 易时:太小。 贺昭:我又没有说炒这几个,这可是马婆婆的心肝宝贝,你别觊觎。 易时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鲫鱼?炒丝瓜? 贺昭:鲫鱼和丝瓜不能炒吧,不过鲫鱼和丝瓜可以煮鲫鱼丝瓜汤,你喝过吗? 易时很干脆:没有,你呢? 贺昭:我当然喝过,挺好喝的,你可以试试。 易时似乎不知道接什么话,半晌应了个嗯。 贺昭吸了一口柠檬茶,觉得自己和易时这对话简直绝了。大热天的中午,他顶着大太阳在楼顶研究马婆婆种的丝瓜已经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易时竟然还就着这个话题配合他聊了起来。 易时不擅长聊天,也不爱聊天,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他跟人聊天多数时候像在进行采访,别人问他答,还是答得很简短随时要终结话题的那种,看得出来他根本没兴致往下聊。 但是他刚刚居然在回答后面挑起了问句,还是这么无聊的问题。 他问易时喝没喝过鲫鱼丝瓜汤已经纯属没话找话,易时竟然还加了句你呢。 不过易时显然没打算继续跟他这么莫名其妙聊下去,拎着仍剩着一杯冰柠檬茶的袋子,示意他:走吧。 贺昭下意识想跟着他走,但没有动,问:去哪? 易时往楼梯口走了一步:吃午饭。 贺昭仍没有动,易时停住等他,回过头,目光落在他额前的汗滴上,语气沉静温和:不热? 当然热,都要热死了。 易时重复刚刚说的话:走吧。 贺昭摸了摸鼻子,挪动了脚步跟着易时下楼,下了几级楼梯,忽然很想笑。 什么丝瓜葡萄鲫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易时是会想知道别人喝没喝过鲫鱼丝瓜汤的人吗? 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贺昭的心情也莫名其妙明朗了许多。 你干嘛走上来?不会是专门送饮料上来的吧?易哥也太体贴了。贺昭心情一好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来看看楼上种了葡萄还是丝瓜。易时慢条斯理地说。 语气没有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贺昭愣了一下,像被戳中了笑点忍不住开始狂笑。 易时没有关门,直接拉开半掩的门,空调的冷气瞬间将贺昭包裹,舒服得他眯了眯眼睛。 贺昭回城满血复活。 易时进屋后一直低头玩手机,看了他一眼:别笑了,吃什么? 贺昭跟着进去,弯着眼睛吸光最后一口柠檬茶,随口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易时灵活地把手机一转,把他的手机转到贺昭面前,屏幕里是打开的手机外卖界面:没买菜,吃外卖,自己选。 贺昭不客气地拿过易时的手机,往下滑了一路:要不吃火锅吧?我们点个火锅吃!你不能吃辣我们可以选鸳鸯锅。 易时一顿:火锅? 贺昭:你不想吃? 易时:算了,你点吧。 但他的表情分明是谁会在大热天的中午而且是晒了许久太阳后要吃火锅? 贺昭又开始笑:我真点了。 贺昭靠在沙发上认真地挑选着配菜,他不说话,易时也不说话,房子里安静了下来。 楼下自己家,不,张鹏、张江洋和林佩玲的家应该已经开始吃饭了,吵吵闹闹叠在一起的说话声,碗盘碰撞的声音直往楼上窜。 贺昭嗤了声:真吵,我要是住楼上的邻居就直接下去敲门投诉了。 易时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贺昭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抬头,忽然问:没有这么多声音一起的话,是不是她们在楼下大声说什么你都听得清? 旁边的人沉默了,非常微妙地,楼下刚好安静了一些,张江洋叔叔的女儿大声说:祝伯伯生日快乐! 一字一字十分响亮清楚,然后楼下爆发了愉悦的鼓掌声和笑声。 静了片刻,在楼下嘈杂的背景音中易时似乎很轻叹了一口气:嗯。 就知道。 所以张江洋亲戚说的那些话易时也听见了? 所以易时知道他为什么大热天在天台上? 贺昭抬起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 易时反问: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他看着贺昭,目光低垂,俯瞰的角度意外地并不锋利,反而很温和。 贺昭其实不算一个特别好面子的人,但自尊心强。自小就不停被教育家丑不可外扬,不管在家里有多不愉快,只要一走出家门都是模范家庭典范。不得不承认,有些教育深入骨髓,贺昭从不主动跟人提自己家的破事,倒不是真的认同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只是很难说出口。 他不喜欢狼狈不喜欢麻烦,所以时常表面上装作迎合别人的期待,这是最简单最省事的方式。如果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解决,为什么非要碰个头破血流? 但大多数时候他脾气好,懒得计较,不代表他真的性格好,也有很多把人按亲疏远近明码分类的时刻,刻薄地列出对应的界线,对超过界限的人嗤之以鼻。 他不太希望别人看到他这一面,但已经不只一次在易时面前自然地流露厌恶不满这一类的负面情绪。 被看到了好像也就看到了,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不痛快,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释怀。 或许因为这个人是易时。 易时这人很奇怪,平时摆着一张多聊几句都不耐烦的冷脸,却会在贺昭露出这样情绪的时刻格外地包容平静而富有耐心。他会用最平淡无奇的语气,说一些很直接不绕圈子又很随意的话。不知道他本意如何,可听在贺昭耳里总有些微被纵容被允许的错觉。 而贺昭从小就是个会顺杆爬的聪明小孩,得到暗号就敢任性肆意一点儿。 贺昭想了想:大部分时候觉得自己不可怜,在一些时候又觉得自己特可怜。 易时:什么时候? 其实易时就算垂着眼睛,薄薄的眼皮遮去了眉眼大部分的锋利感,清冽的棱角睥睨而下仍有些咄咄逼人。 即便语气再怎么故作平淡,也没有用。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方式太强势,或许是在沉默等回复,易时没有再吭声。 贺昭倒是没觉得被冒犯,拨弄着喝完的柠檬茶杯子里的柠檬片,诚实答道:别人觉得我可怜的时候。 易时把另一杯柠檬茶从袋子里拿出,放到了贺昭手边,贺昭问:你不喝吗? 易时:我喝水。 易时好像是只喜欢喝矿泉水,没见他喝过什么饮料。 贺昭抽出吸管,戳进新的那杯柠檬茶里:我小时候就这样,跑步摔倒了没有人看见也就自己爬起来拍拍膝盖,但是但凡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有一个人很紧张心疼地过来安慰我,就会觉得受到了天大委屈,不大哭一场都对不起他们。 安静了一会儿,易时的嘴角很轻微地翘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你现在也可以哭。 贺昭呵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哭?你又不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6) 又没有很紧张心疼地安慰他。 当然这句话贺昭说不出口。 易时面无表情:我不介意。 贺昭:不介意什么? 易时:你可以叫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 贺昭无语了:年轻人,要不要脸?你连这种便宜都要占? 易时伸出手,问:点完了吗? 贺昭早就点完外卖了,把手机放回他手里:点完了,你看看还要什么。 易时拿过手机,根本就没细看,贺昭看他往下滑,迅速地戳点了一下,手机就跳到了成功付款的界面。 贺昭:诶,你就没什么想吃的吗?你吃过火锅吗?知不知道火锅是什么样的? 易时看了他一眼:废话。 贺昭:那你怎么不点? 易时:你点的够了。 贺昭: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够了? 易时的目光再度掠了过来,贺昭立即咬着吸管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就这样莫名其妙僵持住,如同开启了一场比赛。 半晌,易时点评:幼稚。 贺昭靠回沙发上:你还不是一样。 第29章 火锅 在贺昭饿得差点把从易时冰箱里唯一可食用的食物一颗番茄吃掉的时候,火锅外卖终于来了。 外卖小哥站在门口贴心嘱咐:我们提供炉具锅具供二位使用,收取了50元使用回收清洗费,等二位用餐完毕,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上门回收。 原来易时不是什么都没有点,他点了个锅炉服务。 贺昭没想到易时刚刚滑得那么快,竟然还能注意到锅炉服务,他甚至没看到有这东西。 他眼巴巴地像一棵向日葵看着易时送走外卖小哥,看着易时把鸳鸯电锅拿进厨房清洗,看着易时出来把火锅电炉摆在了饭桌中间。 易时从厨房出来,贺昭早已经迫不及待把一盒盒的食物打开盖子摆在桌上,码了满满一桌。 这一锅火锅汤料刚刚加热,贺昭仿佛已经闻到了满屋子的香味四溢,深深吸了一口。 小心。易时从厨房拿出两副碗筷摆上,瞥了他一眼。 什么?贺昭盯着锅,专心致志等火锅冒泡,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口水滴进去了。易时说。 贺昭听出易时在调侃,他闻着火锅的味道,越发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说话有气无力不自觉带着点儿委屈:我这不是太饿了吗? 为什么不点吃的只喝柠檬茶?易时问。 之前没那么饿,现在饿了。贺昭说。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不太好意思把吃的点在易时家,总觉得那样易时多多少少会get到什么。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易时把一个小一点的碗放在贺昭面前,有一点儿无奈地提醒:不用蘸料吗? 贺昭这才回过神,收回直勾勾盯着火锅的视线,极为熟练地倒酱料,还主动帮易时调了一个:给你。 锅炉的质量还不错热得挺快,火锅很快就沸腾了,易时将一整盒牛肉哗啦都倒进了辣锅里。 贺昭:诶,一次性太多了吧? 牛肉切得很薄不一会儿就烫熟了,易时用筷子将牛肉一片片夹到贺昭碗里:多? 资深火锅达人贺昭说:人家都一片片地涮 易时:你等得及? 等不及。 贺昭看着自己越来越满的碗,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吃,别都给我啊。 易时没真的全夹给贺昭,把最后几片夹到自己碗里:吃吧。 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迫不及待,贺昭特地等易时吃了一口,才动筷子。 牛肉入口,贺昭顿时满足得下定决心要把微信名改为麻辣火锅。 不对,是鸳鸯火锅。 鸳鸯火锅这鸳鸯二字好像有点儿暧昧 美食在前,贺昭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闷头苦吃了起来。 和往常一样,贺昭不说话,易时也没什么话说。火锅发出咕噜的细响,袅袅热气不停往上升腾,空调拼命地做功降温,易时沉默而持续地往锅里添菜添肉,再往贺昭碗里夹菜夹肉。贺昭一心一意吃火锅,觉得楼下的喧嚣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把胃填得满得不能再满,贺昭惬意地放下筷子,才发现易时一直添的辣锅,另一边几乎没怎么动。 他有些诧异: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易时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碗,里面应该装着白开水,现在是红色一片,易时吃菜前会先往里涮一涮。 贺昭拉长嗓音:这么努力,其实你吃不辣的也没关系,我又不会嘲笑你。 易时看了他一眼,因为吃辣的缘故薄薄的嘴唇分外嫣红:锻炼一下。 贺昭:你还真是凡事都很要强耶,连吃辣都不甘人后。 易时没理会他的调侃,问:饱了吗?还有肉。 贺昭吸了最后一口柠檬茶,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饱了饱了,我吃不了那么多,现在就想喝冰镇可乐。 易时动了动嘴角,似乎笑了一下:吃得不少。 那我不是长身体吗?贺昭理直气壮。 易时点点头:嗯,长身体。 明明语气毫无波澜,挑不出毛病却又隐隐有嘲讽之意。 贺昭正要开口反击,见易时也放下了筷子,扫了一眼旁边,还剩下几盒肉菜:是不是点多了,我第一次点,没经验,不过我们晚上可以继续吃。 这是贺昭第一次吃火锅外卖,和朋友一般都直接到店里吃,在家吃火锅则是张叔和林佩玲自己准备食材。他无数次想试试火锅外卖,无数次又因为一个人吃火锅太没劲而搁置了计划。 终于找到机会,挺好吃挺方便也挺有意思的。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晚上和易谦吃饭。 易谦?易时的舅舅? 贺昭看着他,有些迟疑,但没有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去?易时主动问。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回去。贺昭低头捏着筷子的一端。 贺昭在心里默默地想,应该没有那么快。 我能自己待在这里吗?这句话差一点脱口而出,犹豫了片刻,贺昭仍说不出口。 有地方去吗?易时倒是十分直接。 有?还是没有? 贺昭没有立即回答,他不是故意沉默,是在努力思考自己一会儿能去哪。 姜林家就算了,胖子家太远而且容易碰上爷爷奶奶,何大仙?他和张江洋也认识,不太好。找个网吧?去酒店?附近不行,得跑远一点儿才没人认识他。 一起吗?易时继续问。 一起?贺昭迅速反应了过来,跟你一起去吃饭?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待在这里。易时说。 贺昭想了想,有些干巴巴地问:什么时候啊? 他不太想一个人待在这儿,但是又觉得人家一家人吃饭自己这个外人一起去不是很好。 易时:六点,司机会来接。 贺昭:什么时候回来啊? 易时:吃完饭,七八点。 贺昭:这么快? 易时:只是吃个饭。 贺昭:去哪吃啊? 贺昭想,如果是外面还可以考虑,如果是家里就算了。 易时:他家。 贺昭应了声哦,正想说那我就不去了吧。 易时已经先开口了:易谦的妻子是记者,有工作不在家,女儿十岁,你愿意去,他们会很高兴。 易时很少会用应该也许这样的词汇,总是很坚定干脆,宁愿沉默也不说假话。 他这样说,贺昭就觉得易谦和他女儿真的会因为他的到来而高兴。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让他轻松一些故意这么说的。 贺昭抬头看他,大大方方地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陪你去吧。 易时不清楚是自己哪句话让贺昭明显开心了起来,愣了一下,很快他点点头:好。 易时起身收拾碗筷,贺昭也跟着起身,易时阻止他:我来吧。 好像他们每一次吃完饭都是易时收拾,贺昭说:要不这次我来吧。 易时头也不抬:不用。 贺昭:你这是在小看我,觉得我洗不干净吗? 易时:对。 □□脆利落嫌弃的贺昭落得清闲,心情很好地瘫在沙发上晃着脚问:我们下午干嘛啊? 易时:你想干嘛?打游戏? 贺昭想了想,蹲在电视柜前翻下面的抽屉,果然翻出了尘封多月的游戏手柄和游戏机。 还是去年暑假的时候,林佩玲在家看电视,他就和张江洋、胖子他们一群人把游戏机拿到楼上来玩,就一直没拿下去。 他对着厨房问:我们赛车怎么样? 两个人的碗筷很快就洗完了,易时擦完手出来:行。 贺昭迅速将游戏机和电视连接上,调到了游戏界面,把一只手柄递给易时,挑衅道:我可是六中藤原拓海。 易时拿起遥控摆弄,漫不经心地嗤了一声。 屏幕上3,2,1开始。 贺昭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熟练地操纵着手柄。 第一局结束,贺昭赢了。 贺昭得意地嘿嘿嘿笑了几声,易时看了他一眼:再来。 再来就再来,再来你也赢不了我的。贺昭控制着手柄新开了一局,我玩过不下千次,你输给我也不丢人,你过弯道的时候控制下角度。 易时很平淡地应了声嗯,认真地盯着屏幕,贺昭甚至从中品出了刻苦专研的精神。 可真投入。 第二局,仍然是贺昭赢了,但很明显两人到达终点相差的时间缩短了。 易时调整了坐姿,端正对着屏幕,很明显他的胜负欲熊熊燃烧起来了。 您这胜负欲真的是绝了。贺昭有些想笑,不等易时发话,自动地开了局。 接下来的几局,依然是贺昭赢了。 贺昭得意地说:藤原拓海先去上个厕所,等我回来。 等他从厕所出来,易时已经自己开了一局。 易时的操作很流畅,只是过急弯的时候没有卡到最合适的角度。 易时似乎知道他在看,微微蹙眉自我点评:弯道不行。 贺昭指导:你过弯适当减点速会稳一点。 易时没有说话,但在下一个弯道听从贺昭的建议减了速很漂亮地穿过。 两人又玩了几局,到最后易时几乎能和贺昭同时抵达终点。 贺昭对着易时举起手,易时配合地击了个掌。 贺昭:你现在已经是六中第二藤原拓海了。 不得不说,易时的学习能力是真强。贺昭玩这游戏这么久,鲜少遇到和他实力相当的人。 易时放下手柄:无所谓。 贺昭:无所谓?无所谓你还这么认真? 易时:我只是觉得我能做好。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绝对是装逼成分居多,但易时嘛贺昭觉得易时很有意思,很多人的好胜心都是伴随着私欲,想要姿态漂亮,想要别人认可自己,想赢过别人。但易时似乎不是,他的好胜心始终对着自己,一直跟自己较劲,完全沉浸进去一心想做好,坦荡、执着。 第30章 小提琴 不知道为什么,贺昭忽然又想起那把小提琴。 开始煮火锅之前,他特地跑过去把易时的房间门合上,防止火锅味侵入他的房间。就那么无意瞥了一眼,贺昭看见了那把小提琴,琴盒敞开着,小提琴安静地躺在里面,看得出来易时最近把它拿出来过。 如果易时不会拉小提琴,完全没必要把它放在房间里还拿出来看,如果易时会拉小提琴,以他的个性就不会跟他学钢琴一样随便学一学。 但是易时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会呢? 见贺昭似乎无心再玩赛车游戏,易时问:不玩了? 贺昭:不玩了,我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玩这游戏,跟上瘾一样天天都玩,后来腻了就没那么喜欢玩了。 易时问:玩别的吗? 贺昭几乎是脱口而出:要不你拉个小提琴给我听听呗。 易时愣了一下,看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得贺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莫非小提琴有不好的回忆? 就在贺昭想算了的时候,易时说:你怎么不拉给我听? 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情绪,贺昭隐隐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啊,我要是会早就给你露一手了。我乐感超差,小时候学钢琴就没天赋,对乐理一窍不通,老被老师骂。贺昭说,但是我依然还是很热爱音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不能没有音乐。 易时没有接话,起身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竟然真的把小提琴拿了出来。 贺昭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易时看了他一眼:免得你一直惦记。 贺昭好像确实惦记过几回了。 他毫无愧疚地笑了,靠在沙发上得寸进尺地问:我能点歌吗? 易时调试着小提琴:说说看。 其实贺昭对小提琴一窍不通,更不知道有什么经典曲目,想了想问:你会拉卡农吗?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7) 易时站着,眸光从眼角瞥下去:D大调卡农? 应该是吧,贺昭说,你没有看过一个广告吗?就是一个女孩在拉这首曲子,很好听很感人。那时候就觉得,小提琴的声音真好听啊。 没看过。易时说。 贺昭:那你就随便拉一拉呗。 易时没有推脱,直接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摆好架势,把琴弓放上去,一瞬间格调就出来了,和平时判若两人。 就一下子贵了很多。 虽然知道易时应该家境不错,但大家都是高中生也没觉得有多么不一样。此刻却真的有种他应该站在华丽的殿堂,着一袭礼服,所有目光都在他身上凝滞,独立于世的矜贵。 小提琴的声音响起,悠扬婉转。 贺昭以前听卡农感觉自己置身于北欧的一个安静的小村庄的木屋里,窗外是一望无际漫天大雪,就这样安静地看雪落下,甜蜜缠绵而忧伤。但易时的版本似乎要激昂一点儿,并没有那么温柔,此起彼落持续不断,穿透灵魂的战栗,另有一种味道,更像至死方休刻骨铭心疯狂的热恋,又像暴雨后的晴空。 一曲落,贺昭十分捧场地鼓掌:你还骗我说不会,这叫不会?你绝对是我见过最棒的小提琴演奏家。 虽然他身边会拉小提琴的人也没几个。 易时面色十分沉静:是不会了。 不会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加个了?是曾经会过现在不会的意思吗? 贺昭敏锐地没有追问,笑着说:可是真的很棒啊,哪里不好了?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我都从你的演奏中听出了一种狂风暴雨后一切归于平静的心境,感动得想哭。 你觉得棒说明易时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没有音乐天赋。 贺昭愣了愣:卧槽,我在给你捧场,你还有没有良心? 易时把小提琴和琴弓递给他:想试试吗? 试什么?锯木头吗?嘴上这么说,贺昭还是跃跃欲试地接了过来,你说有没有可能虽然我弹钢琴很差,但是个小提琴天才? 不可能,乐器有共通性。易时说。 万一呢,贺昭站起身,将小提琴架在左肩上,是这样吗? 易时扶住小提琴的琴颈,帮他调整了一下。他的手指碰到了贺昭的手指,他的手指有点儿凉,把贺昭的手指挪了挪压在了琴弦上,简单的触碰,很快他就收了回去。小提琴淡淡的松香味飘到了鼻腔,贺昭觉得这味道挺好闻。 琴弓和琴弦摩擦,发出极为凄厉的一声。 贺昭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不知是被这声音逗乐还是觉得贺昭的反应搞笑,易时嘴角微微上扬,嗓音很低:锯木头的声音。 贺昭瞪他:别笑,严肃点,哪有你这样的?我脸皮很薄的很容易被打击到,你快教我啊。 易时倒是没说什么,一手扶着小提琴,一手捏着琴弓:别使劲。 他就这样随意带着贺昭拉了几下,没有成调但是也没有刚刚那么刺耳。两人靠得极近,近得贺昭可以感觉到易时的呼吸,几秒后,易时松开了小提琴,也拉开了距离:你自己试试看。 贺昭学着刚刚易时的力度拉了几下,仍然很难听,嘶哑刺耳。 易时看上去很轻松地抵靠在一旁的架子上,注视着他,眼神有点儿慵懒又很专注,仿佛在欣赏聆听,又仿佛走神了。 贺昭不知道自己锯木头有什么值得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的,不自在地说:你这样看我真的跟我的钢琴老师一样,感觉随时要骂我。 易时立即像老师一样点评:架势挺足,技术零分。 贺昭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不是第一次吗? 拉了两下,他忍不住问:我这样拉,你的小提琴会坏吗?这小提琴看起来就很贵,要是坏了我可赔不起。 易时:坏了就坏了,不用赔。 贺昭欲言又止,又拉了几下,放弃了:算了,我就不扰民了,太刺耳了,待会儿邻居该来敲门了。 易时好不委婉:确实。 贺昭不满了:你这时候不是应该鼓励下我吗? 易时:鼓励什么? 贺昭:鼓励我第一次拉小提琴拉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啊。 易时扫了他一眼:说不出口。 贺昭: 停了几秒,贺昭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小提琴拉得这么好,怎么从没听你拉过?这楼隔音效果这么差,要是你拉了我在楼下肯定听得见。 果然还是有点儿在意。 为什么不会了? 贺昭想,就这么试探一回,要是易时不想回答,或者有一丝不自在,就立马岔开话题不再问。 我出车祸伤了手腕手指,之后感觉非常不灵敏,有时候会慢半拍,拉多了还会酸痛。 易时说这话时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贺昭原本还在猜或许易时不喜欢拉小提琴,只是从小被逼迫学习之类的,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出车祸?手受伤了?这么严重? 他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易时的手。 指骨分明,手指纤长,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易时把手摊开给他看:看不太出来,不过已经废了。 易时的手很大,指骨分明看起来也很有力量,怎么会废了?贺昭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指尖有不明显的茧子,触摸着有一点硬。 易时把手收了回去:不是这只手。 贺昭: 易时又说:而且早就好了。 贺昭想,也是,都能打篮球了。 贺昭:这不还能拉,还能打篮球,还能考年纪第七名嘛,怎么叫已经废了。 如果是其他人,贺昭不会这么直接说,但易时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并不会希望别人把同情可怜这样的情绪投注在他身上,他根本不需要甚至会反感。 这样怜爱的情感太高高在上,像是一种悲悯。 贺昭说不清为什么对易时那么有自信,但易时就像岩石缝隙里的植株,有一股韧劲,只要一点儿裂缝一点阳光一点雨水,给他一点儿时间就能顶着黑暗和沉重往外野蛮生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的同情? 谁又能去怜悯他? 易时:在小提琴这条路上废了。 贺昭问:你很喜欢小提琴吗? 说不上喜欢,小时候刚好学了这个乐器,碰巧有天赋,就学了下去。易时说。 与其说喜欢小提琴,不如说喜欢沉浸专注于拉小提琴这件事。小提琴像一个容器,像一个朋友,接纳了他,聆听他,消耗了他童年许多空白孤单的时间,让他有了发泄情绪的途径。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天赋的?贺昭郁闷了。 小提琴、篮球、学习就连游戏易时去学的东西,总能做得很好。 很多,易时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补充,我不会画画。 会画画的贺昭哟了声,上下左右审视着易时,扬起笑脸:啧啧啧,易时同学,你可真是越来越上道,越来越会聊天了,果然是我教导有方,如今看来当初老周安排你跟我同桌真是明智之举。 易时:难道不是因为只有你没有同桌? 诚然也有这样的原因,贺昭说,你肯定不知道,老周一直让我照顾你呢。 你有吗?易时看着他。 我没有吗?贺昭反问。 静了几秒,贺昭说:我确实没怎么照顾你,谁让你抢了我班草的头衔,你来之前我可是全班最帅最受欢迎的。 易时:你现在也最受欢迎。 贺昭开玩笑说:现在啊我们就五五开吧,他们也就不敢招惹你,不代表你不受欢迎。你想啊你五的那一半本来都是我的,我能不记恨你吗?现在是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你不应该感动吗? 嗯,感动。易时说。 贺昭伸出手:空口无凭,我要点儿实际的。 易时看了他的手一眼,没有动:晚上请你吃饭。 行吧。毕竟人家刚跟他说完自己的不幸经历,贺昭极好说话地放过了他,对了,说起吃饭,你不用提前跟你舅舅说一声我一起去吗? 万一人家没有准备他的份,那该有多尴尬啊。 说了。易时说。 易时拿起小提琴打算放回去,走到房间门口忽然说: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这儿。 贺昭问:不管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都可以,易时走进了房间,声音小了一点,你不是有钥匙吗?我不在你可以自己进来。 其实贺昭想问的是不管几点都可以来按门铃打扰吗,易时应该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给出了一个更宽容的答案。 贺昭把房子租给易时后就默认了这里是易时的领地,从没想过自己拿钥匙进来。 这是默认他可以随意进出? 随意进出意味着信任和毫无戒备。 虽然两人最近走得挺近,主要是在晚自习回家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一直待在一起。但随意进出还是不一样,别说朋友,他回爷爷奶奶家他爸家都是按门铃,这样的允许就好像赋予了他某种不一样的特权。 贺昭心里仿佛被云朵软软地碰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不在?贺昭问。 偶尔回易谦家的时候。易时从房间里出来了。 易时自搬进来后,似乎就一直住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贺昭差一点就忘记了这里才是他的临时住所。 贺昭唏嘘: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我也出过车祸,我那时候离家出走被车撞了,脑震荡腿骨折躺了大半个月,还好年轻没留下病根,校运会我还能跑接力赛呢。 易时瞥了一眼他的腿:为什么离家出走? 就我爸妈离婚,我想跟我妈,他们不让,我就十分英勇地离家出走了。贺昭说。 这是他姑且算顺遂的人生里最浓重色彩的一笔,就连和林佩玲也没再谈起过这件事,毕竟林佩玲当时也被他的任性乱来吓坏了。 对着易时他才发现,原来已经可以很轻松提起。 这篇章这一页已经翻了过去。 易时问:你那时候多大? 贺昭想了想:十一岁。 易时:是挺英勇。 贺昭有些得意地笑了:对吧? 如果过去是苦痛,最好的办法不是想尽办法摆脱,而是把现在过得好过得快乐,很多不幸不快乐自然而然就会遗忘,只剩下平淡的回忆。 因为只有现在过得不好,才会频频回望过去并觉得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了,虽然读者少得可怜,但是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第31章 童年 下午六点,易谦的司机准时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 贺昭简直怀疑司机早就到楼下了,是掐着秒打这个电话。 担心会不小心遇上六楼那群不该遇上的人,贺昭特地绕到侧面坐电梯。到一楼推易时出去探风,眼看着易时步履轻松地上车,贺昭才一阵风一样跑进车里,迅速关上了车门,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易时自觉坐在里面的位置,似乎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好笑,眼尾往下弯了一下。 贺昭瞪着他:别笑。 易时偏开头:没笑。 贺昭:啧,狗在笑。 司机是个很温和憨厚的中年男人,闻言笑了几声,贺昭立即乖乖问了声好。 一路上司机不怎么说话,易时也不说话,贺昭有些倦了,把脑袋抵着车窗昏昏欲睡。 昨晚玩游戏玩到深夜,今天上午又起得比预料的早,困了。 恍惚间似乎塞车了,贺昭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瞟了一眼隔壁的人。 易时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在听什么还是在发呆。 似乎感受到贺昭的目光,易时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真敏锐。 贺昭刚醒来嗓音有点儿哑,清了下嗓子:你在听什么? 易时:文言文。 贺昭:文言文?听文言文难道是为了学文言文? 似乎他问了什么白痴问题一样,易时:不然? 贺昭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学习文言文是靠听的,不对,应该说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用功学习文言文。 虽然比起易时理综和数学辉煌的成绩,语文只有93分确实有点儿惨烈,但贺昭也没想过他会用这种办法学习文言文。 他忍不住问:你在听什么? 易时:《南华真经》。 贺昭一脸茫然:什么? 易时看了他一眼:《庄子》。 哦贺昭说,你听这个干嘛,我们应该只学逍遥游吧? 培养语感。易时说。 贺昭:??? 文言文?语感???什么鬼? 兴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易时神色闪过一丝无奈:随便听听,就跟你们学英语听英语文章培养语感一样。 贺昭摸了摸鼻子:我好像没有那么勤奋学过英语。 易时:嗯。 嗯?什么就嗯了?就这么想结束聊天? 贺昭问:好听吗? 不好听。易时瞥了他一眼,索性摘下一只耳机,顺手塞进贺昭的耳朵里。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8) 贺昭把耳机调整了一下,听见里面真的在机械地一板一眼地充满播音腔地朗读文章。 这你也听得下去?贺昭只听了两句就把耳机取了出来,递回给易时,你语文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啊,我可是本市热心市民本校热心校友本班热心同学。 不过以他的语文成绩,也不一定真的能解答疑惑就是了。 易时倒是没质疑,敷衍地点了点头。 贺昭忽然想了起来,端正严肃地问:实话告诉我,你是真的只学习了一个星期就参加招生入学考试还考了个好成绩,然后一个月就考到现在的成绩吗? 不是。易时十分干脆坦率,我妈和她的丈夫孩子打算回国生活,提前请了家教教我国内高中的课程。 哦,你是跟你妈妈?贺昭问。 父母共享我的监护权,易时,我和外婆一起生活。 易时之前确实说过,他是跟他外婆一起生活,贺昭不不太了解共享监护权是什么意思,有些懵懵地点了点头。 易时顿了一下,解释说:外婆去世后也算跟我妈。 贺昭问:你妈妈他们还没回国,你先回来了吗? 要不然易时也不会一个人租房子住了,但是好像他又说过租到高中毕业?不想和他妈妈继父一起住?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是易谦,舅舅建议说如果转学要尽量早一些。易时说。 贺昭:你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国? 易时:明年吧。 明年那确实啊,你舅舅说得对,是要早一点,明年你都要高三了,高二转学已经挺刺激大胆,高三简直了。贺昭又问,你回国前上了多久家教的课啊?胖子还跟我说你只准备了一个星期。 一个多月,易时说,原本计划半年,提前回国了。 贺昭: 一个多月和一个星期又有什么分别? 要让天天补习的罗浩知道得捶胸顿足。 总之是个学霸牛人就是了。 易谦的家坐落在主城区外环线的别墅区,当轿车行驶进这一片区域时,贺昭顿时能理解当时易谦得知易时要住在他楼上的心情。 确实差得有点儿远。 易时也是从小锦衣玉食住在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吗? 怎么突然就选择他们家那破小区了? 大少爷住腻了别墅想换换口味? 不过,易时身上倒是没有一丝娇生惯养的痕迹。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没你想得那么有钱。易时忽然开口。 贺昭愣了一下,乐了:我都没说话,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易时:写在脸上。 贺昭本想说你就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富二代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轿车已经在一栋别墅面前停下了。 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正好打开大门探出颗脑袋,立即蹦蹦跳跳迎来过来。 看得出来是个极其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她兴奋地说:哥哥!贺昭哥哥!真是太巧了,我就打算打开门看看,你们就到了耶。 贺昭笑着说:那真是很巧,你居然知道我名字? 小女孩有些得意:爸爸跟我说了,还说贺昭哥哥你是我哥的同学兼房东,你怎么这么年轻就有房子了? 贺昭开玩笑说:祖传的。 祖传?小女孩有些好奇地笑了,那不是很老了吗? 贺昭:我那房子嘛是挺老的,对不对呀易时? 易时简短地应了句:还行。 我改天让爸爸带我去看看,祖传的房子耶。小女孩似乎习惯了易时冷淡的模样,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哥哥,爸爸让阿姨煎你最喜欢的牛排,你知道我们家阿姨做饭很厉害的,我觉得会很好吃,你觉得呢? 好了,别堵在门口,让两位哥哥进来坐。易谦身着一身家居服,走了过来,看起来比那天在楼下更平易近人,那天虽然他也很温和,但始终带着疏离礼貌。 他看着女儿语气有几分无奈:你跟贺昭哥哥自我介绍没有? 啊对耶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易萧乔,跟我爸我哥哥一样的易,萧瑟的萧,因为我妈妈姓萧,游戏里那个小乔的乔。易萧乔目光期待地看着贺昭。 哇你名字真好玩,又有爸妈的姓又谐音。贺昭笑着附和。 是吧?我也觉得我名字挺好玩的,好多人都以为我就叫小乔呢 易萧乔还想继续说,易谦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她:你去厨房问问阿姨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好不好? 好呀。易萧乔积极领命往厨房跑去。 易谦笑着摇摇头:她就是人来疯,平时话就多,有人来更是停不下来。 贺昭:挺可爱的,正好和易时互补。 易时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易谦又笑了:她很喜欢易时,应该也很喜欢你,自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 被夸奖的贺昭立即回夸:爸爸和哥哥都长相出众,很难不成为颜控。 易萧乔很快回来了,开心地宣布:噔噔蹬蹬阿姨说现在就可以开饭啦! 或许因为有易萧乔这一个开心果在,这一顿饭比贺昭想象中要轻松欢快许多。 贺昭每吃一道菜,易萧乔就盯着他热情地问:贺昭哥哥好吃吗? 来回几次,贺昭有些好笑:我要是不知道,还以为这顿饭是你做的。 明明是调侃,可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让人很舒服。 易萧乔一本正经地说:吃完饭我再做饭给你吃。 贺昭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过家家的假饭菜,我已经长大了。 易萧乔立刻笑了:你怎么知道! 等我吃完饭再告诉你。贺昭说。 那我们比比谁吃饭快?易萧乔眼睛滴溜地转。 不比快,但是可以比比谁吃的多。贺昭说。 易萧乔抗议:你比我大当然比我吃得多啊,这怎么比? 贺昭慢吞吞地反问:你吃得少都能跟我比速度,为什么我比你大不能比吃多少? 易萧乔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易时从眼尾不动声色扫了贺昭一眼,贺昭正专心致志地吃饭。易萧乔一贯很热情话也很密集,时常说一些天马行空的话,有时候就连易谦也接不住,贺昭却轻而易举治住了她。 吃完饭,易谦和易时坐在沙发上喝茶,易萧乔拉着贺昭在一旁下象棋,两人凑得很近一直在说话,似乎在讨论规则。 易谦问:你和小昭谁大? 易时:同龄。 易时的生日在12月,易谦了然了:那他应该比你大一点,你是弟弟有机会多带他过来玩。 弟弟和带他过来玩有什么关系? 但易时没问,只简单应:看他。 易谦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自己跟他说。 沉默了几秒,易时:你最好自己邀请。 易谦:我邀请是我的客人,你邀请是你带朋友来玩。不过,看来我不用问你在那里住得习不习惯了,你选择那里是因为 不是。易时答得很快。 易谦:是么,我倒是很喜欢小昭这孩子,聪明有趣,还很乖巧可爱。 易时:乖巧? 挺乖巧的,易谦说,我做酒店行业这么久见的人不少,第一感觉很少出错。 易时看向正在下象棋的少年,他捏着棋子,眼睫低垂弯折出安静的弧度。 看起来是挺乖巧,但其中有多少欺骗成分就不知道了。 易时想不到比贺昭更会装乖卖乖的同龄人,不管是学校的老师,还是街坊邻居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弟弟妹妹都轻易被他哄得团团转。 随口就能说出婆婆你这新裙子真好看,我怎么觉得几天没见大宝你长高了呢?,阿姨最近剪头发啦?很适合你更年轻了之类的话,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总能注意到旁人难以发现的细节,说些恰到好处听起来很真诚的好话。 明明晚上熬夜玩游戏上课打瞌睡,也能说出老师,你肯定不相信,我昨晚一直在绞尽脑汁思考数学题结果失眠了这样明显的胡扯,顶着一张具有迷惑性的脸,似乎他说什么也没有人会真去苛责。 易时:这个年龄段的你可能见得不多。 易谦笑了笑:你这个年龄段的男生确实接触比较少,不过男孩子有些顽皮不代表不乖巧。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少年老成。 易谦和他姐姐易柔相差好几岁,易时出生时易谦还在高中。易柔和易时的爸爸是大学同学,两个年轻人碰撞出火花陷入了狂热的热恋,本科没毕业就迅速闪婚生下了易时。但易时出生后,现实与理想的碰撞、事业和婚姻的矛盾、生活习惯的巨大差异、文化的差别引发了持续不断大大小小矛盾和争吵,摩擦了两年,浪漫的爱情童话最终败给了生活的鸡毛蒜皮。这一场跨国恋轰轰烈烈地发生,却稍瞬即逝。 易柔和前夫和平离婚,各自投身于新事业新生活,易时这一烟花爱情的结晶也成了累赘。易柔一边继续就学深造一边工作还要照顾易时,整个人身疲力竭,易时的外婆心疼女儿也心疼易时,正好易谦考上了国外的大学,易时的外婆便跟着自己的小儿子千里迢迢远赴国外定居,把易时接到自己身边照顾。她原本打算等易时长大一些、易柔的事业生活稳定一些、易谦完成学业就回国,但随着年龄增长她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越来越差,回国的日子也一推再推。 易谦的性格尚可以说人如其名很谦和,易柔的性格却算不上温柔,要强精明干练,做事风风火火,在婚姻上栽了跟头,就一心要在事业上闯出名头来,几乎把自己全部精力都投在工作中,无暇顾及其他。 若真要算起来,在易时尚还不满十七年的人生中,易柔参与的部分远远没有易谦多。 第32章 意外 易时从小就懂事独立聪明,生活、学业、小提琴似乎什么都不用别人操心,他总能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一一做好。更小一点儿的时候也曾哭着找妈妈,稍微长大一些就理解并接受了所有事,甚至于他爸妈各自再婚他都能平静地穿一身礼服去参加婚礼。易谦读完本科又读研,期间还和朋友创业,很忙也很少回家。也是忽然有一天,发现那个沉默早慧的孩子在无人注视的地方悄然长大了一些,不光兀自抽条拔节地长高,还从被外婆照顾转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外婆。 易谦对易时不是没有心疼,也曾想过等他的事业生活稳定下来,稳定得可以有时间精力更好地陪伴照顾这个小孩,就替他妈妈或者自己作为舅舅理应多补偿他。 可一折腾又是好几年,事业、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成年人的时间似乎总是不够用。在易时外婆的支持下,易谦最终决定把握时机回国发展。回国后一有时间他仍会带着妻女出国看望他们,但也不过一年几次的频率。在这屈指可数的见面里,易时肉眼可见迅速地从懂事独立的小孩长成了高大稳重的少年。 他不再需要任何人。 兴许一直对这个沉默孤独的孩子有几分触动和耿耿于怀,女儿长大一点后,易谦再忙也会抽时间陪她,甚至于有些纵容宠溺。易太太曾经很直接批评他,让他不要把对易时的愧疚补偿到易萧乔身上,这样弥补不了易时,也不利于易萧乔的成长。 因为职业是新闻记者的缘故,易太太一向犀利一针见血。 当时易谦笑着否认了,但是他心里清楚确实如此。 他想过,如果当时他或者易柔能多给易时一些关心和宠爱,易时或许不会长得那么快。 成长得快不是什么坏事,不同孩子的成长的速度自然不同。只是易时似乎太快了,他的童年稍瞬即逝,甚至易谦想不起易时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童年。 易谦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伪善,在易时需要的时候没有给过他支撑,等自己步入中年,生活全然稳定牢固,回头看到易时觉得遗憾了,又总想一厢情愿地弥补。 易时看着贺昭扯了下嘴角:也不是人人能和他这样。 易谦目光落在贺昭和易萧乔两人身上,轻轻一笑:没想到他们两人能玩到一块去。 易时:心智差不多。 贺昭立即抬头看了过去:你以为我听不到吗? 易萧乔也跟着看过去,附和:就是!我和小昭哥哥就是假装听不到而已,小昭哥哥说听听看你们怎么夸他。 易时:幼稚。 易萧乔以为易时在说她,也不生气,笑嘻嘻说:我本来就是小孩啊。 贺昭故意接着话说:就是啊,怎么说人家小孩幼稚呢,什么人啊。 易时: 八点整离开易谦家,易萧乔依依不舍地多次嘱咐贺昭要经常来玩,贺昭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应允了。 一上车,贺昭立即变了脸,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你完了,你说我坏话都被我听见了。 我说了什么?易时问。 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贺昭说。 易时:你是指说你幼稚? 什么幼稚,你妹妹也不幼稚啊,现在的小孩可成熟了,问我有没有女朋友,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她说暂时还没有,因为她们班乃至年级的男生都长得太丑了,还问我六中是不是很多帅哥,她以后也要考六中。贺昭有些口渴,拿起后座中央扶手放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易时: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29) 好看的吧。贺昭随口说,我也颜控。 易时缓缓看了他一眼,看了好几秒,忽然问:你喝酒了? 贺昭:我就喝了一点儿果酒,度数超低可以忽略不计,这你都看得出来? 下棋下到一半,易萧乔怕贺昭渴,特地跑去给他拿了一瓶饮料,易拉罐上全是看不懂的文字,目测是意大利文。贺昭看不出所以然,喝了一口才发现是果酒,不过度数很低,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闻出来了。易时说。 贺昭拉开自己T恤的前襟,闻了一下,根本没有酒味:你是狗吗? 被易时这么一打岔,贺昭忘记了自己正兴师问罪,反而想起了和易萧乔的聊天,感叹道: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我问小乔最喜欢上什么课,她说奥数课,还说你舅舅以前是数学专业的。 易时:他本科是数学专业。 贺昭:这真是遗传了,按理说我爸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特别是理科成绩,怎么我没遗传到呢?你呢,你爸妈成绩好不好? 易时:我父母毕业于斯坦福。 卧草?贺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着易时想从他脸上辨别出是不是在开玩笑,发现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端倪,原来你不是富二代,而是学霸二代? 嗯,保密。易时说。 贺昭原本还在震惊,听着他慢条斯理蹦出这句话又有些乐了:我又不是大锤,不过你们这确实太牛了,易谦舅舅不会也是个名校大学霸吧? 易时点点头,随口报了个知名的校名。 贺昭咂舌:我还是第一次真的见到世界前十的大学的真真真学霸呢,你怎么不早说我应该和他握握手沾沾智慧之气,或者让他直接从我天灵盖灌入智慧。 易时不屑一顾地轻嗤了声。 贺昭学着他哼了声,学霸当然不会理解学渣遭遇学业难题,不止一次想像武侠小说里面那样被高人注入功力,从此打通任督二脉称霸校园走上人生巅峰的迫切心情。 说起来,易谦舅舅就是活生生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啊,你知道霸道总裁的必备技能是什么吗?贺昭问。 易时:不知道。 不只是强势霸道的臭脸,还要有宠溺的微笑和无奈的语气,就是易谦舅舅对他女儿那样,就是要对外冷漠,对内温柔,一种反差,击中人心。林佩玲喜欢看偶像剧,贺昭没少跟着她看,分析得头头是道。 易时:你还研究这个? 就随便研究研究,贺昭问,那你呢,霸道总裁的外甥,你打算考什么学校?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吃惊了。 易时:还没确定,我以前凭小提琴比赛金奖进的高中,原本想顺水推舟考音乐类的大学,现在没机会了。 语气很平,非常易时的语气。 贺昭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儿不同,下午说起小提琴的时候易时也很平静但那是一种沉默接受结果的平静,现在却似乎更轻松透着一股不明显的坦然。 就好像确定了什么,一直漂浮着的东西尘埃落定了。 贺昭有点儿意外。 其实今天晚上他有听易萧乔说起一些事。 易萧乔说她最喜欢奥数课,最讨厌小提琴课,贺昭顺口问你们兄妹怎么都拉小提琴啊,家族必修课程吗? 易萧乔悄悄嘘了声:你不要跟哥哥提小提琴,他会很伤心的。哥哥本来小提琴超厉害,拿了很多奖,但去年在去参加小提琴比赛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手受伤了,爸爸他们请了好多医生给他治疗都没有用。今年婆婆过世后,我偷偷听见爸爸跟妈妈在说哥哥那个高中应该也读不下去了,正好姑妈也想申请工作调动回国,哥哥愿意的话就让哥哥先跟我们回国,也方便照应。后来哥哥还是没有跟我们走,不过突然他自己又回来了。妈妈让我不要打扰哥哥不要提小提琴不要提婆婆,因为哥哥会自己在心里偷偷伤心,我们看不出来,可那不代表他不伤心。 那一瞬间,贺昭心里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一点儿密密匝匝的疼又有点儿泛酸,他捏着棋子才忍住抬头看一眼易时的冲动。 原来是去年吗?他下午听易时说起车祸的时候还以为这件事和他小时候的事一样已经过去很久了。 原来都发生在这一年。 这一年易时是怎么过来的呢?手受伤了不能再继续走小提琴这条路,相依为命的外婆过世了,孤身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就好像没有预留喘息的时间,所有的容身之所一一被打碎。 易时说他是想来这座城市看看。 看什么呢? 或许也想换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散散心吧。 贺昭仿佛看见易时背着摔坏的小提琴站在墓碑前无声告别,只身一人跨越太平洋来到彼岸,身影孤零零的又很倔强。 相遇那一天傍晚,易时沉默地站在那一栋破旧的房子前看得很认真,似乎要把那栋房子记在脑海中,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易时说过他在两个家庭都像局外人,自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应该是他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了吧。 贺昭触碰死亡是他小时候养着的一只博美病死了,他当时有点儿懵但没有哭。几天后放学路上路过一家宠物店,透过玻璃看见一只博美,其实和他养的那只不像,但好像一瞬间被击中,忽然意识到再也不可能见到他的小伙伴了,死亡就是永远失去。他顿时难过得不能自抑,蹲在店门口失声痛哭。 之后一段时间,贺昭特别害怕林佩玲会永远离开他,其实他以前对心脏病没有什么概念,从那时候开始他才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宝贵。 生死将人分离,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贺昭根本不敢去想象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一种什么滋味,没有人等自己回家应该去哪都一样,在哪都像在人间流浪。 或许那种无力痛苦的情绪不会时时刻刻出现,却会不断被一些小事小东西触发。 贺昭觉得很难过,很为易时难过。 易时不过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经历了太多冷暖炎凉。贺昭不认同苦难可以磨砺人这样的说法,苦难就是苦难,它带来的就是苦痛,坚强勇敢的人本身就坚强勇敢,所以才能熬过层层痛苦孤独。 但易时此刻坦然的语气像一根银针,将贺昭强压在心底的难过气球戳了一个细小的孔,好像所有情绪都得以安定缓慢地释放。 贺昭捏着矿泉水瓶说:我也没想过,我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临时抱佛脚垂死挣扎。 我一般会考虑得比较远,按照制定的计划一步一步走。易时说。 哇哦,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贺昭说。 制定了计划也没什么用,我的运气一向不好。不过,遇见意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易时这句话说得很快很轻,听着很自然冷淡,仔细分辨却又似乎带着点少有的温度。 贺昭扭头看向易时,易时没有看他,放松地背靠着座位正视前方,车窗不断透过光影,像细碎浮动的流星点缀着易时的侧脸剪影,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依然锋利冷漠,可在斑驳夜色暗影勾勒下显出几分柔和。 第33章 晚安 轿车拐过弯眼看马上就要回到小区,贺昭摸出手机才看到张江洋发来的消息。 你今晚不回来了吧? 奶奶想留下来住一晚。 你放心,我睡你房间,让奶奶睡我房间。 贺昭一时间思绪凌乱了。 倒不是对老太太留下来住有意见,张江洋住他房间,老太太住张江洋房间,那他呢? 他深刻地体会到,人真的不能说谎,一个谎言必定要用更多谎言去圆。 车平稳停下,在易时准备开车门那一瞬,贺昭迅速拉住了他,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易哥大善人活菩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晚收留我一晚吧。 易时顿了一下:好。 干干脆脆,甚至没有问原因。 如果易时问了贺昭不一定会诚实回答,但是易时不问他又忍不住想说。 两人走到侧面等电梯,贺昭说:我才看到消息,张江洋的奶奶想住一晚。其实我和张江洋一起睡也行,但是我不是说了我在我奶奶家嘛,又特地回来和张江洋挤就很奇怪啊。 易时毫无感情:嗯。 贺昭噎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质疑,奇怪,为什么他总是愿意跟毫无共情能力冷冰冰的易时说这么多? 明明善解人意的胖子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想起胖子,也不知道胖子今天在干嘛。 国庆长假才过了一天,贺昭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贺昭立即给罗浩发去消息:你爸妈去旅游了吗? 胖子回得极速:去了,正想跟你说,我明天去找你? 贺昭:来7楼找我,贫僧在易时施主那借宿呢。 胖子:为什么? 看吧,这才是关心朋友的正常人的正常表现。 注意到贺昭挑衅地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易时扫了一眼过去,没来得及问怎么,贺昭已经轻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对着屏幕打字。 易时: 贺昭:一句话,张江洋奶奶来了 胖子:老太太怎么了?老太太不都挺和蔼可亲的?还能赶你出去啊。 贺昭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跟罗浩说过张江洋家的事。 罗浩一直活在他妈妈呵护之下,罗桂兰会主动过滤所有她认为不利于罗浩成长不积极向上的事情,什么事都不需要管只有学习最重要。简单纯粹的生活使罗浩即便将近成年,在某些方面仍像个稚童,有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他没见过尖酸刻薄的老太太老头子,理所应当觉得所有老人经过岁月的洗礼都是和善慈祥的。 贺昭含糊其辞:一言难尽,老太太要住一晚上,反正我假装回爷爷奶奶家,躲到易时这来了。 胖子:get,通气成功,绝不会说漏嘴。 贺昭:可靠(大拇指 胖子:我明天给你们带我妈亲手烤的饼干,超好吃。 贺昭:你妈妈居然会做这种不健康的食品? 胖子:她说我吃买的垃圾食品还不如吃她做的健康饼干 贺昭:健康饼干?不管什么食物加上健康两个字顿时美味减半,说到底健康的食物为什么不能长得好吃点呢? 胖子:怕被吃绝种吧 贺昭:有道理,达尔文听了都给你点赞 胖子:在家一天好无聊,上学还好玩一点 贺昭:啧你被学校荼毒太久,竟然连美妙的假期都不想要了 胖子:就突然没学上觉得心里空空的。 贺昭:少年你也太善变了吧?你可还记得上个月装病害得我千里迢迢给你送作业的这件沉重往事? 胖子:嘿嘿我这不阴差阳错让你提前和易哥相遇了嘛,你想想恰巧和自己新同桌先遇见是多么恰巧 贺昭有些乐了:哟敢情我还得谢谢您千里一线牵? 换鞋。易时站在门口下命令。 知道知道,我又没不换,我哪次没换。贺昭捧着手机没抬头。 怕你聊得开心忘了。易时说。 贺昭从鞋柜拿出他穿过多次的拖鞋:不会忘的,爱整洁讲卫生就刻在我的骨子里我的基因里。对了,胖子说明天来找我们,还给我们带饼干,叫上大锤一起吧。 你在跟罗浩聊?易时问。 对呀,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放假好无聊,还不如上学,明明那时候还装病不上学呢,我在他家那边遇到你的时候,就是为了给他送作业。贺昭说着还有些乐了,他当时可是我们班最好的苗子,老师们一听他请假了,怕他落下课程纷纷热情主动地给他准备课件作业,把他吓得直接跟他妈说他病好了。他妈妈是何等明察秋毫的人啊,一通盘问发现他竟然是装得病很严重,差点发生家庭暴力惨案。 易时打开冰箱:他应该不是想上学,只是想跟同学玩。只有矿泉水,喝吗? 不喝,我想喝肥仔快乐水!贺昭说。 易时问:什么? 肥仔快乐水,贺昭一本正经科普,可乐的艺名。 没有。易时冷漠地关上了冰箱。 没有就没有。 也没想过会有。 贺昭瘫坐在沙发上:明天我们去干什么好呢,毕竟旅游局都发短信来了,你收到没有啊?说市里各旅游景点游客太多,建议市民减少出行。我这样的热心市民肯定要给游客朋友们让路的,但是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易时:收到了。 贺昭看了易时一眼,这段话的重点是在收到了吗?易时有没有在听他说话?怎么总是答得这么短促? 易时问:怎么? 没事。贺昭说。 刚刚那一点奇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易时性格就是这样,冷淡话少,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为什么自己总对易时抱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 期待易时能跟他多说几句话?期待易时能耐心细心回复他说的话?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这一点儿小心思像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易时喝完水就去洗澡,贺昭靠着沙发也没想下去,玩了一局游戏。 易时洗完澡出来,贺昭正好玩完一局。 我没有睡衣没有干净衣服,什么也没有。贺昭看向房子的现主人。 自己去衣柜里拿。易时说。 哦,我也没有内裤。贺昭补充。 衣柜最下面的抽屉有新的。易时穿着家居运动裤,宽松的T恤,头发还没干,有些凌乱地覆在额前,从贺昭旁边走过,身上带着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很淡但是还挺好闻。 贺昭自觉地走进易时的房间,房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他以前住这里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家具,但就是不再像他的房间,而是充满了易时的生活气息。 易时的衣柜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校服、平时穿的衣服裤子、家居服一目了然。贺昭随意从家居服那一格拿了条运动裤和T恤,又从最下面的抽屉抽了条新内裤。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0) 浴室里还残留着薄薄的水蒸气,镜子上也蒙了一层水雾,贺昭走进去的时候浴室里沐浴露的味道还没散,但闻起来没有易时身上的味道好闻。 可能因为浴室里的味道太浓郁,而易时身上淡淡的刚刚好吧? 就像他这个人,总是淡淡的。 贺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易时从房间里出来,他的发尾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T恤肉眼可见印出好几处潮湿的痕迹,不知是不是洗了热水澡的缘故,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浴室里温热的潮气。 易时挪开目光,转身走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直接罩在了贺昭头上。 擦一擦。易时说,滴地毯上了。 哦。贺昭拉长声音,随意地就着头上的毛巾擦着头发,有吹风机吗?我要吹头发。 在浴室洗手池下面的柜子。易时说。 贺昭点了点头,没有动,易时站在房间门口也没有动。 房间的门半开着,幽幽沁出空调的冷气,贺昭这才注意到易时已经把客厅的空调和灯都关了,只剩下一盏小灯。 你要睡了吗?贺昭问。 你要待在客厅?易时反问。 没有,我在哪玩手机都一样。贺昭说完,转身进浴室找出吹风机胡乱对着头发吹了一会儿。 贺昭进房间的时候,易时正坐在窗边的书桌的椅子上奋笔疾书。房间里的单人沙发很软,坐上去跟塌了一样,不太利于贺昭玩游戏,他自觉地坐到了床上,盘着腿背靠着墙,惬意地打开了手机游戏:写什么呢? 假期作业。易时说。 写什么假期作业呀,玩游戏不?贺昭说。 今日份没写完。易时头也不抬,丝毫没有被诱惑的迹象。 贺昭想,易时小时候肯定很乖很可爱,是那种给他三颗糖,嘱咐他一次只能吃一颗,他会自己揣在兜里掐着表分配吃糖时间的小孩。 他倒是不介意做个逗弄乖小孩的恶毒女巫:今天假期第一天耶,可以放纵一下的。 易时淡声道:已经放纵了一下午。 我和大锤、胖子还有何大仙组队了,四缺一,差的就是你,一起来呗。贺昭继续怂恿。 易时停下笔,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不是被说动了而是明显失去了耐心:你玩你的。 言下之意,不要再来烦我。 贺昭啧了声:行吧,你好好写,我等着爸爸您的作业投喂哟。 易时: 但贺昭总算安静下来了,只时不时和队友说几句简单的话。 易时写完一张试卷的间隙瞥了一眼,贺昭塞着耳机盯着屏幕,咬牙切齿地厮杀中。 等易时写完第二张试卷的一面,忽然觉得很安静,贺昭好像很久没说话了。 回过头,贺昭已经倒在床上歪头睡着了。 贺昭长得俊朗好看,眉宇带着一种朝气的少年感。但最特别却在于他的微表情,他多数时候都在笑,却会有不少微表情,细微地表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使得他格外生动,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他此刻安安静静睡着,柔软的发丝覆盖在额上,只有鼻翼随着平缓的呼吸轻微翕动,像个无忧无虑栩栩如生的瓷娃娃。 易时外婆喜欢在家里摆各种小玩意,银器、水晶器皿、英式瓷杯、中国风的瓷娃娃易时小时候时常对着那几个白胖稚嫩的人偶练习小提琴,它们明明雕刻着精细丰富的面部表情却始终冰冷毫无感情地看着他。 易时把贺昭的手机拿到了桌上,从他腿下抽出被压着的薄被盖在了他身上。 贺昭皱了皱眉,很努力地睁开了一道缝,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眼前是谁,囫囵地说:好困,我先睡了,晚安。 易时忽然想起遇见贺昭的那个傍晚,四周全是嘈杂的热闹。汹涌的人潮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停穿梭,说话声谈笑声远了又走近,不乏有人对他打量投来探究的目光,只有贺昭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看见了贺昭,贺昭叼着棒棒糖,眼睛里有惊讶,还带着些许没散去的笑意。 晚安。易时说。 第34章 假期 贺昭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被薄被裹得紧紧的像被五花大绑一样。 怪不得他梦里总觉得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他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易时已经醒了,靠着床头在玩手机。 你干嘛把我裹成这样?贺昭有些无语。 他平时睡觉从来不会卷被子,更不会把自己缠得这么紧,这一看就跟旁边的人有关。 你跟人一起睡过吗?易时看了他一眼。 很少,我独生子了十几年呢。贺昭说着打了个哈欠,似乎明白了过来,我睡觉不安分吗? 加个字。易时说。 什么字?贺昭问。 很。易时说。 我睡觉很不安分?我做什么了?贺昭有些疑惑。 贺昭从很小开始就一个人睡,独自霸占整张床的人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睡觉安不安分这个问题。诚然他每天醒来头发都乱糟糟的,应该爱翻身会动来动去,但他仍然好好盖着被子睡在枕头上,按理说也不会太糟糕啊。 你不知道?易时问。 我睡着了我怎么知道?贺昭说。 以后跟人睡,把自己绑起来。易时起身,早餐吃什么?我下去买。 你都洗漱完了啊?贺昭懒洋洋地想了想,我想吃面。 见易时打开门就要出去,贺昭阻止: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睡觉到底什么样啊? 回应他的只有轻微的关门声。 这人! 贺昭埋在被子里不想动,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困意涌了上来,他眯着眼睛再度失去了意识。 易时从附近买完早餐回来,客厅里没有贺昭的身影,浴室里也静悄悄的,打开房门,果然,又睡回去了。 兴许是空调开得太冷,贺昭的脸半埋在被子里,只漏出一颗蓬松的脑袋。易时不在,贺昭几乎霸占了整张床,抱着易时的枕头,腿垮在另一床易时盖的被子上。 其实,贺昭的睡相不算特别差,只是他会习惯性把身边的人当成抱枕,一晚上不停把脑袋蹭过来,胳膊环过来,还把腿跨在他身上。 易时纠正了好几回,但贺昭仍然这样了,来回几次,发现贺昭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倒也就保持着姿势老实不动了,便由着他去。直到早上起床,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报复一般用被子一层层把他绑了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易时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看了床上的人一会儿,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道:起床。 贺昭虽然嗜睡但不算睡得特别死,懵懵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成功: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的面要坨了。易时说,吃完再睡。 贺昭确实有些饿了,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扒开身上的被子,抓了抓头发,慢吞吞起了床,去浴室洗漱。 刚起床脑子有点儿空白,贺昭刷牙洗脸就耗了十几分钟,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易时已经吃完了早餐。 贺昭坐在餐桌前搅了搅他的面,有些坨了。 他问:有热水吗? 易时:厨房有。 贺昭从厨房拿起烧水壶,往面里浇了点热水,胡乱拌了拌,吃了起来。 看我干嘛?贺昭边吃面边问。 易时勾了一下嘴角,点评:真好养活。 我本来就很好养活。贺昭说,我又不像你一样,讲究。 贺昭的挑食只在于吃和不吃,吃的东西只要味道不差形状怎么样都可以吃得下去,不吃的东西做得再好都不会想吃。 而易时虽然看起来什么都吃,只是外表不挑剔,仿佛只要是食物什么都能平静吃下去,实际上有好恶之分。经过贺昭细心地观察,发现同样是炒牛肉,易时吃火候刚刚好鲜嫩可口的牛肉是没反应的,火候稍微过头入口那一瞬他会微不可见地顿一下。 吃完早餐已经将近十点,贺昭伸了个懒腰:假期真的太爽了吧! 他进房间拿出他的手机,发现易时竟然帮他充电了,正想道声谢,响起了门铃声。 贺昭趿着拖鞋直接蹦到了门口,往猫眼一看,竟然是罗浩。 他开了门:真早。 早吗?罗浩见是他开门,问道,易哥呢? 易哥一大早坐在沙发上等你大驾光临呢,望眼欲穿。贺昭看了易时一眼,看玩笑道。 罗浩轻轻哎哟了一声,贺昭敢这样说,他却不敢随意接这玩笑话。 开玩笑的人已经毫无芥蒂地从鞋柜里掏出一双拖鞋:穿这双吧。 罗浩换了鞋,走了进来,他看见易时犹豫了下,易时坐在沙发上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贺昭自觉接过罗浩手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装饼干的盒子:这就是你妈妈做的饼干?坐啊,愣着干嘛? 罗浩恍然有种错觉,仿佛这里是贺昭的家,他和易时都是来做客的。 易时坐着长沙发,罗浩犹豫了下,坐在了单人沙发上。贺昭麻利地打开盒子,在易时旁边坐下,随手把饼干盒递给易时:尝一下? 易时捏起了一块饼干,贺昭也随意往嘴里塞了一块:你妈手艺确实不错,这健康饼干跟不健康饼干味道差不多了,我都没吃出健康的味道。你怎么还背着书包啊?里面装什么了? 假期作业啊,罗浩说,我们不是要一起写假期作业吗? 贺昭被饼干噎了一下,各位老师尊敬的家长们,你们走过路过快来看一看,当代高中生多么感人啊,假期聚会的活动就是写假期作业。 贺昭说:你和易时写吧,他昨天晚上写作业写到凌晨三点,我在睡梦中都感动了。 其实贺昭不知道易时写到了几点,就信口胡说了个时间,谁知道易时没有反驳,淡淡地说:今日份写完了。 罗浩从书包里翻出试卷:我也写了一些,数学物理有几道题不会,易哥能帮我看一下吗? 罗浩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有几分忐忑,目光闪烁甚至不敢直视易时,也许是因为易时太高冷,也许是因为对完美无缺的人仰视而自卑,对着易时,他总有一种面对老师长辈般的敬畏。 但上次贺昭说易时没有那么难相处,他还是决定试一试,主动地和易时小小拉近一下关系。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贺昭的朋友他几乎都认识,还有不少也和他成为了朋友。贺昭和易时走得近,他和贺昭又是好朋友,大家还都是同学,如果一直这样,似乎不太好。他不想每一次都带着尴尬,更不想让贺昭为难,虽然贺昭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为难,为难的是他自己。 哪几道?罗浩听见易时平缓地说。 罗浩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把试卷递给了靠近他的贺昭。 贺昭没有接试卷,站起身:换位。 罗浩:啊? 啊什么啊?我不想挤在两个讨论学习的人中间玩手机,你们这样会影响我玩手机的心情,使不思进取的我变得焦虑。贺昭把罗浩推了过去,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贺昭假装在看手机,用余光瞄着二人,易时接过试卷认真扫了一眼题目,问:有纸吗? 罗浩立即从书包里翻出草稿本和笔,恭敬地递给了他。 两人应该是在看物理题,易时随手在草稿本画出了草图,罗浩边看边连连点头。 贺昭收回目光,打开了手机,微信有未读消息,竟然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是林茂修,贺昭的初中同学兼朋友。 有些朋友平时里也不怎么联系,生活也没什么交集,没事不会找你闲聊,但是一有什么玩乐的局就会自然地找上你。 林茂修就是这样的朋友。 贺昭盘腿坐在沙发上,回了个电话过去。 他大约知道林茂修找他有什么事。 果然,林茂修接通电话第一段话就是:昭哥,我们下午去唱歌,你来不来啦?都是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好不容易约到的位置。张江洋说你回你奶奶家了,你奶奶家在哪来着?我们在人民广场,应该离你奶奶家不远,有没有时间呀? 一如既往,噼里啪啦一开口就不会是一句话,而是一段话。 贺昭:我和朋友一起呢。 你们在干嘛?叫来一起呗,人多热闹。林茂修说。 贺昭扫了罗浩和易时一眼,淡定地说:我们在学习。 什么?学习?林茂修语气十分震惊,不是吧?我听错还是你说错了?贺昭,你起床了吗?睡醒了吗? 贺昭有些乐了:不要小看当代高中生。 谁还不是当代高中生了,林茂修说,我小看的是你。 当代高中生还是分很多种,有的高中生聚在一起学习,有的高中生不为所动玩手机,有的高中生到处约人唱歌,而到处约人唱歌的还是本市最知名重点高中之一某附中的高材生。 气不气人? 贺昭:我问一下,待会儿微信回你。 好啊,等你好消息哟,嗯啊。林茂修献完飞吻就立即挂了电话。 罗浩转过头:林茂修吗? 林茂修是贺昭的初中同学,罗浩跟着贺昭和林茂修吃过一次饭,对这个吊儿郎当的学霸印象深刻。 林茂修就是那种很典型的聪明得气人的学霸,吃喝玩乐一样不少,成绩依然在附中这所市重点名列前茅。 对啊,问我们去不去唱歌。贺昭虽然是回答罗浩的问题,却是看向易时,去吗?都是我的初中同学和朋友。 林茂修约的局,贺昭心里还是有数的,无非就是初中玩得好的同学,还有林茂修附中那几个见过好几面的同学。 罗浩犹豫了:不会是学霸局吧?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1) 贺昭初中读的是重点班,他的初中同学大多也分散在不同高中当学霸,比如小蝴蝶徐梦凡,又比如林茂修。而林茂修所在的附中,随便拉几个人出来都是学霸级人物。 贺昭坦然道:我去了就不是了,不是还有我垫底吗?我们学校也有易时撑场子啊。 本来贺昭去不去也无所谓,只是下午确实没什么事干,就想问下罗浩和易时的意见。 但是见罗浩皱起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贺昭知道他这脑瓜里在纠结什么,又忍不住劝说: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玩意儿吗?放心吧,附中学霸学习压力大,玩起来比你疯多了,他们才不会问你学习成绩,只会关心你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些烂八卦。而且能和林茂修能玩在一起的就算是学霸,也都跟他差不多的个性,很好聊很开朗,他们肯定抢着当麦霸,你不想唱歌就在那吃东西,人民广场那家我去过,东西还挺好吃的。 罗浩从小就是那种在路上见到老师都要犹豫叫不叫,恨不得绕路走的小孩,贺昭不一样,他可以毫不怯场、主动而随意跟老师聊天搭话。而似乎只要跟贺昭一起,罗浩的胆子也会变大,可以自然跟老师打招呼,随意插几句话。 罗浩有些社恐,但想到贺昭在场的话,一屋子陌生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如果一屋子都是贺昭这样性格的人的话,就更没什么好担心了。 罗浩鬼使神差问了句:他们跟你像吗? 跟我像吗?什么意思?贺昭抹开手机,要是想去的话,觉得我和易哥不够,我叫上大锤给你做个伴。 罗浩顿时感动得没声了,心想当然是像你一样聪明,性格好,招人喜欢。 如果易时不在,罗浩会把这几个形容说出来,但是易时在,罗浩又有些不好意思。幸而贺昭没有继续问,转而问易时:去吗? 易时还看着试卷,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目光从题目挪开,看了贺昭一眼:去吧。 罗浩立马说:那我也去。 贺昭点了点头:我跟他说,我们去四个人。 贺昭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不知和林茂修聊了什么,不一会儿,他抬起头:张江洋和他女朋友也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罗浩:张江洋天天跟他女朋友黏在一起,还会理我? 那倒也是,贺昭说,早恋就这点不好。 罗浩:哪点不好? 就不自由嘛,整天吃醋,整天腻歪,恋爱最大,啥事不管。别说跟异性多说一句话了,但凡跟同性朋友关系太好都要爆炸,就你只能跟我最好。贺昭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看过太多了。 但是这样不是挺有意思的嘛。罗浩说,我听说青春期的爱情最纯粹纯净,也最接近真正的爱情,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抓住青春的尾巴尝试一下。 哇哦,那祝你心想事成。贺昭说。 彼此彼此。罗浩抱拳。 第35章 聚会 在易时家点外卖吃完午饭,姜林说马上过来汇合,贺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没有衣服穿。 易时正在收拾外卖垃圾:阳台。 贺昭疑惑地问:阳台? 出去看。易时把垃圾袋收口,放在门口。 贺昭趿着拖鞋打开阳台门,热辣辣的空气像一只大手拍向了他,他抬头看见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晾在了上面。 他收了衣服迅速关上阳台门,只这么一会儿,后背就有些微出汗了。 刚收进来的衣服像刚被烘烤过,摸着十分烫手,贺昭就这么举着衣服对着空调吹。 易时什么时候帮他洗的衣服? 他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按理说易时比他先洗澡,好像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写试卷也没有出去。 是昨晚在他睡着后丢进洗衣机的?还是今天早上? 易时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从他旁边经过的时候随口说:今早。 哦,谢谢。贺昭说。 过了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罗浩下意识想起身,看了眼易时,没动,开门这种事还是主人去比较好。 正好贺昭从浴室换完衣服出来,自觉走向门口。他一打开门,姜林直接走进来:让我进来喘口气!热死我! 换鞋!贺昭拦住他,你把地毯踩脏,你易哥今晚就暗鲨你! 姜林看了眼地毯,听话地换了鞋,冲进来就直接站在空调下面对着吹,抱怨道:我总算活过来了,刚刚觉得自己都要融化了,这都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天气预报说国庆之后就要降温了。罗浩说。 那还要好几天啊!怎么活!待会儿我们怎么过去?姜林问。 打车吧,我现在叫车。贺昭打开手机,不管走去公交站还是走去地铁我们都得死在路上。 贺昭叫的车很快就到了楼下,贺昭安排:胖子坐前面,我们三个就在后面挤一下。 但不管怎么调整,后排坐着三个男生还是挤得慌,贺昭坐在中间就像个夹心饼,易时往前挪了下:你往后靠。 贺昭看了眼易时曲起的大长腿,即便易时不往前坐,这车座不宽松的空隙对他而言已经有点儿困难。 他按住易时的肩膀,阻止他动,转头拍了一下姜林的大腿:你矮你往前坐。 姜林正努力往前松位置,听了这话立即反驳:往前坐就往前坐,可你别说我矮啊。 人民广场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尤其路上车多还有点儿塞车。 过了大约十分钟,贺昭叹口气:我腿麻了。 他的一只腿踩着中间的凸起,一只腿紧紧挨着易时,几乎无法动弹。 易时精准地握住了他的小腿,用力按了按:这只腿? 卧槽,贺昭几乎整个人往上弹了一下,如果位置宽松,他真可能直接就一脚蹬了过去,你别突然动手动脚啊,吓我一跳。 你不是麻了吗?易时说。 那你也打个招呼啊,我麻了又不是完全没感觉了。贺昭说。 于是,易时从善如流地打了声招呼:我捏一下。 说着,又用力捏了几下。 不得不说,易时这么捏了捏,确实舒服一些了。 这辆车缓慢地又行驶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人民广场。 假期的人民广场比平时还多人,司机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可以停车的空位。 下车的时候,贺昭腿软了一下,抖了抖腿,易时问:要扶吗? 贺昭:不要,我又没瘸,你还好吧? 其实易时也没比他好受多少,本来腿就长,膝盖远高出座位,为了减少位置几乎抵在了车门边上。 还好。易时说。 罗浩往四周扫视了一圈,问:在几楼啊? 易时:五楼。 罗浩惊讶地看着他:易哥,你来过这儿? 没有,易时说,看向不远处的指引牌,那写着。 罗浩更惊讶了:不是吧?那么小的字,你在这儿就能看清?你这视力太好了吧? 姜林:易哥视力确实好,我上次跟他玩吃鸡,我影都没瞄到,他已经把人打死了。 五楼一边是电影院,另一边就是KTV,十分好找。推开包厢的门,包厢装修得跟宫殿似的,华丽复古的欧式大沙发从墙的这边延伸到那边,顶上的霓虹灯球不停地闪,在地上打出绚烂斑斓的影子。里面已经有十来个人,有男生也有女生,三三两两很热闹。 林茂修拿着麦正唱到一半,对着麦直接说话:哟昭哥和他的朋友们来啦! 贺昭笑着说:唱你的歌吧,大老远就听到你的鬼叫了。 林茂修大言不惭:放屁,我可是校园十大歌手。 坐在沙发上的人发出一阵友善的嗤笑声,一个女生立即笑着说:得了吧,你就别给咱附中抹黑了。 来来来,程依依,咱俩PK,看看谁唱的歌高分。林茂修说。 赢了程依依,你也不可能是十大歌手啊。另一个女生笑着帮腔程依依。 就着林茂修跑调而自信的歌声,贺昭领着他们在沙发一端坐下,程依依主动地挪了过来:贺昭,介绍一下呗。 贺昭做了个极为简单随意的介绍:易时,罗浩,姜林,都是我的同班同学。 程依依笑了:姜林就不用介绍了吧? 姜林和贺昭、程依依、林茂修一个初中,虽然不同班,但大家早就认识。 我不是变帅了吗?我哥怕你认不出我。姜林一本正经地说。 这一群人十分活跃,不停地说话,话题扯东扯西,从附中的饭堂扯到六中的饭堂,从明星说到体育,再说到谁谁谁谈恋爱被发现。但不管谁唱歌,不管唱得有多乱七八糟,只要音乐一停下,准十分热情地鼓掌呐喊,仿佛是什么巨星演出。 罗浩特别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坐在旁边一个劲起哄跟着瞎乐。 闲聊了一会儿,贺昭被坐在对面的人叫过去了。林茂修唱完歌直接坐在了贺昭刚刚的位置,十分自来熟地招呼:去点歌啊,易时、罗浩我一看这面相,你们肯定唱歌很厉害,唱将级人物啊,也就姜林看起来差一点。 姜林:你亚的,我再怎么差能有你的歌声吓人? 罗浩有一点儿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刚刚贺昭不是跟程依依介绍嘛,我听见了,而且我记得你,我们不是一起吃过饭吗?去年在金鱼台。林茂修大咧咧地说。 林茂修长得很清俊,身上却有一种挥散不去的江湖气,走在路上比起附中学霸估计被认成是辍学混混的可能性更高一点,但他笑起来却有种没心没肺的阳光。 林茂修和贺昭一样,是属于在一群人中比较扎眼的,过目难忘。罗浩没想到林茂修记忆力这么好,竟然会这么清晰记得不起眼的他。 毕竟当时吃饭好几个人,罗浩也只记住了林茂修一个。 林茂修打开手机:今天唱歌的人建了个群,贺昭那家伙肯定忘记把你们拉进去,来来来,扫码进群,大家交个朋友。 说着把手机伸到了易时面前,易时从口袋了摸出了手机,他不是那种不给人面子的人,和罗浩、姜林一起扫码进了群,群里有十几个人,易时进去的时候还在不停砸表情包。 就像现在的包厢,气氛十分热闹。 易时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时常会有各种party、舞会,他很少参加,即便不得不参加多数时候也是在旁边看。 他不爱社交,不擅长社交,对这些也没多大兴趣。 他抬头看向就在对面正和旁边的人说笑的贺昭,他身边的人坐得不算密集但看得出都围着他。他漫不经心的想,如果是贺昭的话,大概在舞会上也很容易成为焦点。 贺昭这一屋子朋友确实跟他一样,活跃但很好相处,虽然也有人过来细声问你怎么不唱歌呀?,但至少不会有人不识趣,凑上来热情邀请帅哥,跳个舞吧?或者硬要起哄逼人唱歌这样的情况,在一边坐着也不难受。 忽然,程依依小声问:小湘还喜欢贺昭啊? 她说话的对象是林茂修,林茂修刚好坐在程依依和易时中间,易时听得清清楚楚。 林茂修抬头看了眼贺昭的方向,随口说:还喜欢也不奇怪啊,昭哥长这么帅性格也好,白马王子啊。 对于学生来说,择偶的外在的因素没那么重要,长相排第一,性格排第二。贺昭长得好看,情商高,开朗体贴尊重人。青春期的男生对异性感兴趣,时常会做出一些幼稚冲动的举动又或者会在女生面前过分羞涩,贺昭从来不会。他更不会以性别为划分,站在女生的对立面。他似乎对谁都温温和和、一视同仁,和女生交往也大方自然。 这样的人自然不仅在男生中人缘好,在女生中也很受欢迎,桃花朵朵开。 易时原本已经收回目光,玩着手机,闻言轻抬了一下眼睛,借着包厢里突然亮了一下的灯光,他看清楚了,和贺昭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及肩短发的女孩,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程依依:都这么久了耶,不过他们两个还挺配的,而且以前关系那么好,我觉得他们在一起也挺好的。 没戏,昭哥不喜欢她。林茂修似乎不想进行这个话题,开始招呼别人唱歌。 林茂修,你不会也喜欢贺昭吧?过了一会儿,程依依忽然压低声音说。 你不能因为我喜欢男的就随意怀疑我吧?林茂修笑了,你也喜欢男的难道你也喜欢昭哥啊? 不是就好,吓我一跳呢,你可别干这种缺德事,你看之前小湘和贺昭玩得多好啊,可后来又多尴尬啊。程依依唏嘘,贺昭当时避她避得还挺明显的,想想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忽然向自己告白,你说这事吧是挺尴尬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对劲,可是把这当成个事更不对劲,要我是贺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吧,你最好的朋友不会喜欢你的,你不会有这种考验情商的时候。林茂修说。 也对,你喜欢男的,幸好你喜欢男的,不然我这么漂亮优秀,你铁定要喜欢上我。程依依说,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粹的友谊吗? 林茂修乐了:程依依,你要不要脸? 我要啊,程依依说,所以我可珍惜你和贺昭了,只要我和你们还保持纯洁的友谊,就证明这世界上存在男女间纯粹的友谊。我们责任重大啊,世界上纯粹的友谊要靠我们来证明了。 其实,你要真喜欢上我,还是可以跟我表白。林茂修说,当然,我会毫不留情狠狠拒绝你。 滚吧你,做梦吧你,我宁可喜欢贺昭也不会喜欢你! 程依依说着用手肘撞了一下林茂修,诶,你说小湘和贺昭还能回到以前那样吗?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2) 不可能了吧,林茂修说,昭哥吧是个分寸感很强的人,越界的关系只能往前走,不能退回去,既然往前成为不了恋人,那基本上也就退不回去了。关系越好,越是这样。 那如果小湘已经不喜欢他了呢?程依依问。 可以成为朋友,但回不到以前那样。林茂修说,别八婆了,快去唱歌,给咱附中争争光,看人六中的唱得多好。 正在唱歌的人是罗浩,他一开始有点儿不自信,被林茂修和姜林一人一句拱上去。其实他唱得不错,越唱越入佳境。 程依依跑到另一边去点歌了,旁边安静了下来。 易时无意义地划着手机屏幕,姜林刚刚发了在唱歌的朋友圈,班长左芮两个小时前发了在旅游感叹人多的照片,而经常霸占他朋友圈的贺昭好几天没发东西了。 易时的目光自然地移到了对面的贺昭身上,他侧着脸还在说话,零星的光点打在他身上,忽然他把头转了一下。 两个人的视线对视到了一起。 包厢里背景音乐声音很大,贺昭只停了一下,对他弯了弯眼睛,很快又侧过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第36章 唱歌 过了一会儿,易时感觉旁边有人挤开林茂修坐了过来。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霸道,这么长的沙发还不够你坐啊,非要挤。靠着沙发玩手机的林茂修边往旁边挪动,边抱怨。 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贺昭毫不客气。 易时顿了一下,侧过头,挤在他旁边的贺昭对他笑了笑:是不是很无聊? 易时按熄了手机屏幕:还好。 当然无聊,你看你什么人啊,只顾着跟老朋友叙旧,把新朋友甩在一边,成何体统。林茂修说。 王总非要拉着我逼我看他家猫生的崽,我有什么办法?贺昭说。 咦?是王总吗?我怎么看见是小湘一直拉着你不让你走?林茂修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闭嘴吧你,你再说我立刻把你毒哑。贺昭用胳膊压着林茂修的肩膀。 不用你毒哑,我这变声期的嗓子唱了几首歌已经废得差不多了。林茂修耸了耸肩,把贺昭的胳膊抖了下去,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以为你们两人这事这么久了已经掰扯清楚了,才忘了告诉你。 没事,其实还好,也没说什么。贺昭说。 女孩子脸皮薄,毕竟曾经表白过被拒绝了,无非也就是旁敲侧推,夹着玩笑说些试探的话。 她没有明说,贺昭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就着她似是而非的话说一些意有所指的婉拒。 其实两人初中时候真是挺好的朋友,贺昭不知道哪一步走偏了,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原本也以为过这么久了,这事应该过去了,没想到还跟之前一样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往前不了后退不了,也不能一笔带过。 说实话,尴尬还真挺尴尬的。 但是也不能怪小湘,她也没做错什么,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又或许应该怪他,在意识到对方心思长出杂草的时候,就应该果断说清楚斩草除根,而不是假装不知道,只是保持距离,以为避开了超越朋友范畴的一切暧昧。他那时候天真以为时间长了,这一点儿青春期的荷尔蒙会自然消散。 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她死心了就好了。林茂修安慰。 嗯,应该吧。易时,你会唱什么歌?我帮你点呗?贺昭问。 没歌会唱。易时随口回答。 不至于吧,这儿的歌库还挺丰富,林茂修打趣,青春期这么忧郁,你平时都不听点什么伤心情歌吗? 他在国外长大,平时听的歌不一定这儿有。贺昭解释完,又跟着开玩笑,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不一样的青春歌单? 易时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你不也没唱你的歌单? 那我和他们的歌单都差不多啊。贺昭笑着说。 林茂修只要逮着机会,不管是谁都往上拱:昭哥先来一个呗,一展歌喉,让在场还没开嗓的害羞小伙子小姑娘涨涨信心,帅哥也跑调,他们也就无所畏惧了。 贺昭平日也是个脸皮厚的,不管会不会唱都敢跟着吼几句,这会儿却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好意思,竟然犹豫了。 肯定是因为知道易时的音乐造诣很深,所以在高人面前露怯了,贺昭想。 我真的常常跑调吗?他没有动,幽幽地问。 林茂修一愣,开始抖肩笑得夸张:昭哥,你还在意这个?你每次都唱得那么自信,我以为你从不在意这些细微末节呢。 我能有你自信?我又不像你,我本来就是很脆弱啊。林茂修时常说这样的玩笑话,贺昭却莫名有一点儿被戳中心思的心虚,掩饰般假意地推了他一把,对着点歌台喊,程依依,置顶我的成名曲,我要让林茂修陶醉在我曼妙的歌声里。 哎哟,行行行。程依依一副我服了的表情,隔空比了个OK的手势。 贺昭时常唱的是一首安静的情歌,其实这首歌没有什么特别的,贺昭也没有特别喜欢,纯粹是因为这首歌简单,而且很多人都说他的嗓音很适合这首歌。 这首歌的前奏一出来,正在角落掷骰子玩的一群人立马知道这首歌是贺昭的歌,开始欢呼起哄昭哥昭哥。 贺昭拿着话筒站起身像个天皇巨星对着他们招了招手,不知是谁切换了顶灯,迷幻的灯光加速旋转,五颜六色的细碎光圈从贺昭身上飞快闪过,闪亮得有些炫目。 易时平时听演奏的曲子多一些,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听一个人唱歌。 这首歌他没听过,光听伴奏的话,贺昭很明显慢了几拍。但贺昭唱得很投入,他站在一面墙大小的屏幕面前,无视身后胡乱啪啪鼓掌叫好声,专注盯着歌词,脚尖还在轻轻打着拍子。 跑不跑调另说,贺昭的的嗓音干净清澈,很好听。看歌词明明应该是一首忧伤的情歌,搭配着他的声音却染上蓬勃的少年气,听起来有一种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 当贺昭唱到最后一句,罗浩、姜林、林茂修、程依依还有其他易时叫不上名字的人都齐声跟着他一起唱,一唱完也不知是为贺昭还是为自己,立即鼓掌叫好。 果然是同一张青春歌单的一群人。 贺昭一首歌的时间都坚持着没有笑场,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全是神采飞扬:一群神经病。 易时靠在沙发里,跟着轻轻勾起嘴角。 贺昭把话筒交给唱下一首的人,几步回到了易时旁边,自己眼里还带着笑意,却连声质问易时: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说,是不是对我的音乐天赋刮目相看了? 还行,比想象中好。易时说。 下一个唱歌的人吼了句:把闪耀的灯球关了!我要闪瞎了! 贺昭看着起哄完立即事了拂衣去,继续玩闹的一群人,又忍不住笑了:我好几次都忍不住笑场了,这么忧伤的歌耶,他们真的是 贺昭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这一群疯子,没想到易时居然接话了:挺有意思的。 贺昭对他这个形容略有意外,他以为易时会觉得吵闹,当即笑着怂恿:你快去点歌,也给你意思意思一下,好像可以手机点歌,我扫个码。 贺昭十分迅速的扫了码,进去点歌小程序,把手机塞给易时,一副他今天不点歌决不罢休的姿态。 易时看了他一眼,贺昭扬了扬下巴,他倒也没有再推辞,瘦长的手指微动,在输入框打出一排英语。 果然是要唱英语歌。 见易时点完歌,贺昭立即拿回手机,把这首歌置了顶,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 不一会儿,唱完歌的人扬着话筒问:下首歌是谁的? 贺昭比自己唱歌还主动热情地举起手:这边这边! 他接过把话筒毕恭毕敬递给易时,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奏刚响起,贺昭立即双手围在嘴边大喊了声:好! 易时: 贺昭:行行行,您唱。 贺昭也不知道这首本来就又低又沉,还是易时唱成这样,他扫了一眼歌词,才刚出来几句就有几个词汇不认识,不太确定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但是他就是觉得易时唱得很好,非常好。 并不只有他这么认为,易时开口仅仅唱了一句,全场就安静了下来。 罗浩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贺昭旁边,他小声问了句:这是原声吧? 贺昭明明听出这就是易时的声音,却没说话,恶作剧一样大声喊:歌神!关原声! 闭嘴吧。易时缓缓开了口,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显得更低。 因为说了这一句话,易时错过了一句歌词,但他再度开口又精准地接在了下一句。易时没有站起来唱,就坐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眉眼却低垂着。顶灯被关了,此刻灯光有些昏暗,但他精致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年轻而锋利的面部轮廓即便笼在迷雾般的暗色滤镜里,仍格外突出。 一曲毕,场上的人似乎没有醒过来,只有贺昭大吼:好!不愧是歌神!! 易时正前倾把话筒放在中间的桌子上,闻言表情微妙地看向他。 贺昭笑着往沙发里缩:喔噢!歌神!歌神! 包厢里的一点就燃的少男少女也开始跟着他尖叫欢呼:歌神!歌神!歌神! 易时: 喊累了,林茂修吹了声口哨:厉害,我败了我让位,这才是十大歌手的实力。 程依依坐在沙发另一端难掩激动:易时,你太牛了,我以为我在听演唱会。 罗浩竖起大拇指:易哥深藏不露。 第一个起哄的贺昭这会儿倒是收敛了:有这么夸张吗? 林茂修哈了个升调:不就你起哄起得最欢吗?这会儿装什么装? 姜林撸起袖子:我的歌王之魂都被易哥唤醒了,你们不要阻止我,下一首我一定要唱《死了都要爱》。 可以可以。程依依大笑,我现在就帮你点。 姜林:我运运气,胖子一起啊,一起吼。 就在这时候,包厢的门开了,张江洋和他女朋友走了进来。 张江洋说:我都不用看房号,哪个房间蛇声鬼叫最大声就哪个房间了。 放屁,林茂修说,刚刚易时唱歌,我们跟静音了一样。 张江洋笑着跟林茂修用拳头对撞了一下: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我们打篮球的都是破铜嗓。 易时也打篮球吗?改天一起玩。林茂修随口说。 张江洋你迟到了三个小时,你们再不来,我们这局都要散了。程依依走了过来,对着张江洋女朋友笑了笑,你们坐呀,想吃什么按服务铃点单。 张江洋用手在程依依头上比了比:哟程依依,你怎么长个子了? 怎么?就许你长块头,不许我长个子?程依依笑着往后缩了一步。。 从贺昭的角度正好看见张江洋的女朋友不甚明显地将程依依从头打量到脚,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角。 程依依初中的时候留着短发,像个假小子一样,天天和男生称兄道弟。上了高中蓄了长发,长了个子,看起来多了几分温婉淑女,也只是看起来,性格仍大大咧咧。 贺昭出声指挥:来了快去点歌啊,干站着干嘛。 哦哦。张江洋带着他女朋友在沙发找位置坐下。 一首歌唱完,下一首就是《死了都要爱》。 这一群人真是酷爱置顶歌曲,仿佛一分钟都等不了。 姜林和罗浩拿着麦,一人站一边,跟表演情景剧一样对着对方伸出手,面部表情深情痛苦得像刚吃了热豆腐。一到高潮,在场的人齐刷刷开始吼死了都要爱,个个撕心裂肺得几乎要断气。根本不管其他歌词,只是一到这一句就会变成齐唱。 贺昭一边乐一边跟着扯嗓子,坐在他旁边的易时看着他眼神跟看傻子一样,贺昭嚎了好几遍,不小心破了音,没忍住靠在易时身上笑了半天。 傻不傻?易时有些无奈。 贺昭搭着他的肩:你不是觉得有意思吗? 易时没有回答问题,看着他:你们一直都这样? 还好吧,也就今天来的人都比较疯,我也有比较正常的朋友。贺昭笑得有些累了,懒洋洋地半靠着沙发半靠着易时,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好。易时很轻应了一声。 贺昭本来心情已经足够好,这会儿似乎更好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更想笑了。 一首撕心裂肺的死了都要爱终于唱完了,全场像完成一个大工程一样热闹欢腾喜气洋洋。 贺昭扫了一眼,似乎只有张江洋的女朋友不怎么高兴。 张江洋去点歌台点歌,挤着原本坐在点歌台包揽点歌业务的程依依她们,一边点歌一边不知道和她们在说什么,气氛很融洽。张江洋的女朋友独自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双手环胸。 张江洋傻逼了。贺昭说。 什么?易时问了一句。 贺昭示意他看过去,小声说:就他这样,再谈一百次恋爱都没用。 你很厉害?易时的语气很淡。 厉害个鬼,我就是贺昭想了想,比较聪明。 第37章 朋友 易时喉结动了动,发出一声很低的类似笑声的闷声。 我本来就聪明啊,贺昭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聪明和你的聪明不一样,不在学习上。 易时侧头看他,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表示不认同。 他越这样,贺昭就越非得逼他承认他聪明,开始绞尽脑汁摆事实:我从小就很聪明,我四岁在商场走丢了,有个女的过来问我你妈妈呢,我看出她不是个好人,故意指着旁边的阿姨说我妈妈在这呢,然后她一走就跑去找商场工作人员失物招领我妈。然后商场大喇叭就拼命喊林佩玲小朋友,你的妈妈贺昭正在服务中心等你,可逗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3) 我9岁的时候呢就开始劝我妈离婚,因为觉得我爸爸不爱我妈妈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直接说,就给我小姨写信,让我小姨劝我妈。你看看,去哪找像我这么聪明的小孩?我现在想想都佩服当年的我。 嗯,很聪明。易时毫无灵魂地夸奖。 那我们就彼此彼此吧,你也挺聪明,贺昭得到想要的回答见好就收,指了一下林茂修,下一次全市联考你一定要考赢他,让他知道咱六中的厉害。 为什么?易时问。 贺昭故作凶狠地说:当然是因为我早就不爽他了,你看他这样子天天吊儿郎当的却老是碾压我们这些平凡学子,得有人修理修理他。 正好林茂修转了一圈又坐了过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六中学子聊怎么修理你呢。贺昭坦率地说。 修理我干嘛?话虽这么说,但林茂修一点儿都不惊讶,因为我以前说六中弱鸡啊,六中本来升学率是不高啊,也就你本来能上附中,却跑去六中。 六中离我家近啊,而且也没那么差。贺昭懒洋洋地说。 我没说六中差啊,只是觉得以你当时的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林茂修说,而且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在。 可是,去附中的话,我就要住宿了。贺昭说。 张鹏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不在家,张江洋又是一个靠不住的,林佩玲身边得时时刻刻有人,倒也不是林佩玲需要人照顾,只是要有人在她身边,贺昭心里才会踏实。 可你当时没这么跟我说啊,你只说你更喜欢六中。林茂修辩解。 那我当年年纪小不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吗?你平日里那么聪明,就不能好好想一想?贺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和林茂修就着八百年前早就不重要的问题拌起嘴来了。 我当时也就顺嘴一说。林茂修也觉得现在讨论这个莫名其妙,笑了笑,行行行是我错了。 说起这个话题,贺昭顿时有些疑惑了,看向易时:说起来,你怎么会选了六中?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附中还有国际部呢。 易时只简单吐出两个字:巧合。 啊,我想起来了,林茂修打了个响指,我说易时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你本来是要来附中的对不对?我在老师那看过你的资料,参加过美国物理杯拿了个人奖的大牛,就是你吧? 易时没有说话,贺昭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贺昭十分震惊:你不是拉小提琴上的高中吗?怎么还参加物理杯? 小提琴是音乐艺术,物理实验室也参加了。易时语气很平淡,淡得仿佛在说他今天吃了豆浆也吃了油条,根本不影响一样。 不是,你为什么选了六中没有选附中?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附中是本市四大名校之一就被六中骗走了?你和贺昭同班也就在B班,六中还把你安排在B班?太不惜才了,我们老师知道了得心痛死。林茂修也激动了。 等等,什么叫被六中骗走了?贺昭集体荣誉感突然飙高,开始替自己的母校辩解,六中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习氛围轻松民主友爱啊,又不是只看成绩只看升学率。小蝴蝶不也选了六中,她说了她去附中的话遍地高手压力大,在六中反而更能受到重视,而且是易时他自己不去A班。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母校就是一个自己和同学可以吐槽一万次,却不能让外人吐槽一次的地方。 不是你先问他为什么选择六中,以他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的吗?林茂修有点儿哭笑不得。 这是我们俩同桌之间在耳语,你听到就听到还那么大声。贺昭一本正经地说。 这不是差一点就成为我同桌了吗?林茂修说。 贺昭迅速反击:附中单人单桌哪来的同桌? 过了几秒,他又忍不住问易时:你当时怎么想的呢?就来了六中。 林茂修乐了,在旁边嘎嘎笑。 易谦联系了多家高中递交资料,我不是很清楚。易时说。 易谦是他舅舅。贺昭顺嘴解释了一句。 哦林茂修想了想说,像个教育局领导一样点评,六中其实也就升学率低了一点,校园文化还是做得不错,致力于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不过你们招生办的罗主任有点儿古板,林茂修说,之前我有个师兄因为个人原因打算转学到六中,就家里的一些事想尽快入学,想说以他那全国化学竞赛一等奖的光辉事迹应该不用参加入学考试了吧。但是罗主任坚定地说不行,六中的规矩就是这样,甭管你再牛,以前成绩再好,来了六中就得按照六中的规矩来,没有特权,后来他就没去六中。 六中招生办罗主任的亲侄子罗浩见贺昭他们这边没吃的,分了一盘刚上的烤鸡翅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席对他姑姑的评价。 罗浩: 贺昭笑着用叉子叉了一块烤鸡翅:罗主任的侄子你听了这一席话有什么想反驳的? 不是吧?真的假的?罗浩你是罗主任的侄子啊?林茂修一脸不相信。 罗浩把鸡翅盘伸到林茂修面前,斟酌了下用词:罗主任确实是我爸的亲妹妹。 sorry,我为我刚刚的话道歉,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你也可以骂我姑姑,我姑姑叫林海燕,在府林路开了一家书店。贺昭认识的,她是个笑面虎。林茂修大方地拍了拍罗浩肩膀。 罗浩愣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诧异林茂修让他骂他姑姑,还是林茂修居然形容他姑姑是笑面虎。 很快他笑了笑:没什么,我姑姑是有点儿严肃,做事一板一眼。 有一说一,林茂修唏嘘,看来你在六中生存得很艰难啊,你姑姑天天盯着你吧? 我姑姑不怎么管教学这一方面,所以还好。罗浩说。 你不要装出一副很了解我们六中的样子好不好?贺昭说,说得你好像跟我们一个学校一样。 哦,刚刚我说的那个师兄是我男朋友,我就跟着了解了一些。林茂修轻飘飘地说。 罗浩缓慢地瞪大了眼睛:男 话出口的一瞬间罗浩反应过来这样不好,立即闭了嘴,下意识求助般看向了贺昭。 林茂修很轻松接过话:贺昭没跟你们说啊,我喜欢男的。 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说这个?贺昭依然懒懒地靠着沙发啃鸡翅,眼睛都没抬,看样子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嘛,说清楚也好。林茂修大咧咧地说。 罗浩顿时有几分不好受,自己刚刚的反应或许刺到林茂修了。 一个看起来再酷再满不在乎的人,也会被别人经意的不经意的偏见和言语伤害。 他能承受,并不代表伤害不存在。 他迅速反思自己,知情的贺昭先不说,看看淡定的易时,自己怎么就这么一惊一乍的?不过易时自小在国外长大,思想上肯定会有不一样。但是,自己刚刚那样还是很不应该。 罗浩对同性恋没什么太深的了解,班上女生有嘻嘻哈哈谈论过,他听清楚她们谈论的两个主角是两个男的时候也有过诧异不适,但是如果是身边的人,他可以接受。毕竟,比起这些有的没的,他更不愿意因为自己多余的看法让身边任何一个人难受。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你喜欢谁又没有关系,你喜欢男的女的不都是附中学霸吗?贺昭说得很慢很认真,把啃剩的骨头用纸巾裹着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漫不经心扫了罗浩一眼。 罗浩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立马跟着附和:对对对,没有关系,我刚刚就是有一点点惊讶,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茂修看在眼里,伸手拍了一下贺昭的脑袋,笑了:有时候觉得不含偏见真的是一种天赋。 对于别人怎么看自己林茂修早已经无所谓了,但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没心没肺。说起来他很幸运,在他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并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他遇见了贺昭和程依依,遇见了包容理解。 性意识的萌芽其实很早,难的是在那个年纪要向自己承认自己不正常,说实话,一开始自己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还记得当时学校组织大扫除,他和贺昭和其他几个男生正踩在椅子上擦窗户的玻璃。 他们一群人在聊女生,嘻嘻哈哈没个正型,只有贺昭没出声,他觉得这样不尊重人,从不参与这样的话题,聊着聊着一个男生说:我昨天下载了个片子,看着看着突然两个男的亲亲抱抱在一起,太恶心了。 其他人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其实他记忆力一直很好,三岁的记忆都还留在脑海里,他不记得是刻意记不得他们说了什么,只清晰听见贺昭问:为什么恶心? 那个男生说:你不觉得就很变态吗?两个男的耶。 还好吧,我觉得很正常啊。他听见贺昭语气轻松地说,在国外一些国家,男生和男生也可以结婚,是你自己见识少。 你想想看要是你身边有这样的人,你不会担心啊。 那么多女生喜欢男生,也没见有人喜欢你啊。贺昭对他的说辞不屑一顾。 在其他人说恶心变态的时候,林茂修告诉自己这些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不是那个群体的人。但那一瞬间,他觉得贺昭说的这些话就是特地说给他听的,让他死死压在心里的东西得以见到了阳光。 或许因为忍太久了,当天放学的时候他就主动跟贺昭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尝到了释放的轻松,第二天他又跟他当时的同桌程依依说了这个秘密,比起贺昭,程依依还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不是惊讶这个秘密本身,而是惊讶林茂修怎么突然这么信任她,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她,还信誓旦旦会帮他保密。 我刚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后来又忘了,你男朋友怎么没来唱歌?贺昭问。 林茂修的男朋友贺昭见过一次,是一个戴着细框眼镜很斯文温和、看起来比一百个林茂修学霸点数加起来都要像学霸的师兄。 高三了啊,距离高考还有两百天啊,怎么出来玩?林茂修随口回答。 他成绩不是挺好吗?这么拼?打算考什么学校?贺昭问。 医科大学,林茂修补充,当你爸的师弟。 草,林茂修,你故意的吧?这会儿提我爸。贺昭直接翻了个白眼。 哪能啊?撇开私人感情私人关系,就光看事业,你爸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医生啊,年纪轻轻就当主治医师了,据说医科大学有意聘请他回校授课。林茂修说,万一你很可能就是我男朋友的导师的儿子,我还得讨好你。 我怎么撇开私人感情私人关系?我还能不认这个爹啊。反正贺闻彦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别人,把最不好的一面都对着我了。贺昭郁闷地说。 很多父母好像都这样,没办法。林茂修说。 那你呢,你以后准备考什么学校?罗浩有些好奇,跟你男朋友一起? 我才不要,都一个职业多没有职业崇拜感啊。林茂修认真地想了想,我好像也没什么想干的职业,就想继承我姑的书店,天天坐着玩手机。 贺昭竖起大拇指:志向宏伟。 林茂修:我继承我姑的书店,你继承你妈的甜品店,然后我们把两家店挪到一块儿,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多好。 我打算把甜品店让给张江洋继承了,毕竟他可能考不上大学,你可以和他相互照应。贺昭说。 那你开个画室呗,三家店连一起多拉风。林茂修说。 我觉得可以。贺昭点点头。 我呢我呢?罗浩说,我开个餐厅? 可以啊,到时易时再开个乐器店,齐活了。贺昭说着笑了起来。 林茂修迟疑了:物理杯个人奖获得者开乐器店?太大材小用了吧? 虽然话里的主角是易时,但林茂修的交谈对象主要是贺昭。贺昭笑着没有接话,看向了易时,虽然只是玩笑话,但他很想听听易时会怎么回答。 易时语调慢悠悠的: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15w字啦,最近有点儿瓶颈,加油! 第38章 同桌 唱完歌已经晚上七点,原本想找个地方吃饭,但方圆十里可以吃饭的地方都人满为患,只能各回各家,相约下次。 这个点路况有些拥挤,等了好一会儿,贺昭打的车才到约定地点。他和易时刚在后座落座,张江洋迅速拉开副驾座坐了上来。 贺昭:你女朋友呢?你把她丢下了? 她不知道发什么脾气,自己打车走了。张江洋有些烦躁地说。 张江洋一路上都在噼里啪啦打字,直回到楼下收起手机,郁闷地吐了一口气:晚上喝一杯吗?我失恋了。 不喝,贺昭冷漠地说,你也不能喝,你要敢喝酒我就告诉张叔叔。 张江洋:我都失恋了!你是我哥吗? 又不是第一次失恋,还没习惯吗?贺昭毫无波澜。 靠张江洋张了张嘴,半晌,憋出一句,你这嘴真是毒。 上楼梯的时候,张江洋忽然说:其实谈恋爱挺没意思的,还没有玩游戏有意思。 贺昭正要开口,张江洋问:你去哪? 贺昭一顿,张江洋站在家门口疑惑地看着他。他下意识看了眼易时,易时比他快一个阶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 贺昭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是五楼。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4) 他竟然不自觉跟着易时迈上了去七楼的阶梯,其实六楼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中国结,很好认。即便是刚从七楼搬到六楼的时候,贺昭也没认错过楼层。 傻了?站在那里干嘛?还不进来?张江洋打开门,对着他说。 你才傻了。 那么大声。 贺昭有些心虚地眼神往下,悄然避开了易时的视线,转身往家里走去。贺昭不喜欢好好下楼梯,这几级台阶平日里他仗着腿长一步就能跨过去,现在却走得有些僵硬。 进门的那一瞬,没有扑面而来的空调冷气,贺昭停了停,反手关上了门。 贺昭进来好一会儿才发现家里其实开了空调,只是调到了一个日常的温度。 今年的夏天似乎真的比往年要漫长,本应该最适宜的温度,却显得有些闷热,让人有一种憋得慌的感觉。 贺昭吃完饭洗完澡,把空调调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才觉得那种憋得慌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他想,果然是热出来的毛病。 他举起手机,打开朋友圈,敲打出了这个假期第一条朋友圈。 夏天在恋恋不舍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盯着恋恋不舍四个字盯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按下发送键。 等他玩完一盘益智游戏,红点冒了出来。 他随手点开,评论都是比他这条朋友圈还无聊的发言,莫名其妙的歌曲接龙,夏天夏天悄悄过去、宁静的夏天、秋风的雨跟随,心中的热却不退 还有几个人给他点赞了,令他诧异的是,点赞的人里竟然有楼上那位租客。 贺昭想起上次他逼问易时为什么不给他点赞,易时说下次,没想到真的是下次。 贺昭捧着手机嘿嘿乐了两声。 他往下拉,自动刷新了朋友圈,前一秒小姨发了朋友圈爹娘酿的桂花酒(大笑,配图是四宫格,各个角度一樽古香古色琉璃瓶装着的酒。 贺昭在下面评论我也要!果断盗图! 小姨迅速回复回了一个勾手指,一个坏笑的表情。 贺昭把小姨发的图片保存了,迅速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外公外婆酿的桂花酒!!! 贺昭发完朋友圈还不满意,又特地给易时发了最好看的那张照片炫耀。 也不知道易时在干嘛,过了差不多27分钟才回了一个字:酒? 果然还没看他的朋友圈。 刚刚在洗澡?洗这么久? 贺昭特地等了三分钟,凑齐半个小时才回复:对呀,我外公外婆酿的酒,牛吧? 朋友圈亮了提示,他点进去,是易时在他朋友圈下面评论了,就一个字牛。 贺昭捧着手机,噗嗤一声笑了。 聊天框冒出了易时的消息:看起来不错 贺昭:喝起来也不错! 易时:你喝过? 贺昭:当然喝过了。 易时:你不是不喝酒 贺昭:这只能算酒类饮品。 易时:有什么不一样 贺昭:当然不一样,你没喝过吧? 易时:没 贺昭:下次我去我外公外婆那给你带一瓶 易时:好 贺昭:我外公外婆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会唱戏会酿酒会木雕会书法会画画会乐器会做饭会种花会养鸡! 贺昭的外公外婆退休之后就在附近一个小山村里买了个农舍,过上了隐居一般的生活,天天种花种菜养鸡。原本就是想玩玩,没想到一住就住了三年,看样子他们乐不思蜀,还打算继续下去。 不等易时回复,贺昭:他们家不算远,我改天带你去玩,就当短途旅行,可好玩了 其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开车得三四个小时,但贺昭有意识抹去了这条信息。 易时:嗯好 贺昭:外公会拉二胡,外婆会古筝,你们还可以一起演奏哈哈哈哈哈 易时:我拉小提琴? 外公拉着二胡,外婆弹着古筝,中间夹着一个拉小提琴的易时。贺昭想起这画面就觉得很好笑,憋着笑飞快打字。 贺昭:为什么不行?中西合璧嘛,其实他们都是退休后才学的,你最厉害,得指挥带领他们 易时:再说吧 贺昭:我外公外婆都很可爱的,性格跟小孩子一样,你可得好好夸奖鼓励,不能跟对我一样 过了大约一分钟,易时回了消息:我对你怎样 这五个字一映入眼帘,贺昭的心脏蓦地在胸腔重重跳了一下,有一丝发麻的感觉流窜到了指尖。 半响,他才能用发麻的指尖缓慢地打字:很凶很冷漠很严厉很 他没有再想出别的形容词,把多余的很字删了,发了过去。 很凶很冷漠很严厉。 他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这句话,确实很凶很冷漠很严厉啊。 易时: 易时:什么时候 难得易时竟然连发两条消息,虽然有一条是省略号,但也代表了他此刻的心情,贺昭似乎可以想象到易时无语又有些无奈的神情。 他其实挺喜欢看易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把他冷冰冰的外在撕开了一小道口子。 贺昭:你不知道? 易时:不知道 贺昭:你竟然不知道? 易时:你说 其实易时对他也没那么差,但不知道为什么贺昭就是很想控诉他。 贺昭:你说我音乐没天赋 易时:确实 确实??!什么人啊! 贺昭气势汹汹还想继续控诉,但是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好像没了。 易时什么时候很凶很冷漠很严厉来着? 作业给他抄了,帮他复习,陪他打游戏,允许他在他那赖空调,做饭给他吃,还去天台收留了他。 其实易时对他挺不错。 就是觉得还不够。 为什么会觉得还不够呢? 还少点什么呢? 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声,打扰了贺昭发散的思绪,是姜林发来了消息。 哥,开黑吃鸡? 叫了易哥一起 组队申请 贺昭加入队伍,四排满人,易时竟然已经在了,速度可真够快。 贺昭摸到耳机,把耳机缠的线解开,插上耳机,就听见易时言简意赅说:一局。 贺昭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盲猜易时是在说他只玩一局,立即说:多玩一局吧。 姜林跟着说:对呀,多玩几局嘛。 停了几秒,易时说:两局。 姜林特别狗腿地附和:行行行谢谢易哥,今晚总算能吃一把鸡了。 这是贺昭第一次和易时玩这类游戏,姜林跟他说过好几次易时吃鸡厉害,他倒要看看有多厉害。 开局后,易时确实没辜负姜林的夸奖期待,他的实力就摆在那儿,贺昭还没看到人在哪,和他同一个区域的易时已经开枪崩了好几个。 贺昭安心搜完附近的房子,装备齐全了准备大干一场,开始嫌弃易时:你能不能去大锤那儿?你在我附近溜达,我连个机器人都碰不上,太影响游戏体验了。 姜林发出惊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哥,你太过分了啊,人家易哥给你保驾护航呢,你还嫌弃。 贺昭: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我要刚枪! 易时沉默了几秒,冷淡应了句:知道了。 没想到接下来,易时竟然真的完全不管他了。 贺昭想找辆车,绕着这座城跑了一圈,然后看着易时开着敞篷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完全没有让他上车的意思。 贺昭: 好不容易找了辆摩托车换了一座城,贺昭正面遇上一队人,被他们围追,易时开着敞篷车再度从附近的道路穿过,目不斜视毫不停留。 贺昭寡不敌众,被人打得倒地不起,发出哀嚎: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不是要钢枪吗?易时的嗓音从耳机里传过来,低低沉沉,震得贺昭耳朵有一丝发麻。 听听这嘲讽的话,摆明了依然没有来救他的打算。 姜林和姜林的朋友在一旁瞎乐:哈哈哈哈活该吧。 蹦!贺昭来不及道歉认怂求大佬救救他,被人补了一枪,壮烈牺牲了。 游戏自动切换到了易时的视角,贺昭没有说话,看着易时又开着他的破敞篷车绕了回来,一个人迅速把完结贺昭的一队人解决了,替他报了仇。 虽然不得不赞叹易时绝佳的视力、反应能力以及非常稳的手,但贺昭心中的小火苗猛地窜起来了。 嘚瑟!明明这么厉害,就是见死不救。 秀什么秀呢! 早干嘛去了! 除了很凶很冷漠很严厉,还很过分! 真的太过分了。 贺昭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突然生气,没有再说话,打算用沉默表示抗议。 第一局并没有真的吃鸡成功,只拿了第二名。 第二局开始没一会儿,易时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主动问:M4要么? 易时没有带姓名,贺昭敏锐地觉得应该是在问自己,但没有回答。 姜林积极地回应:要要要,在哪? 贺昭搜完房子正准备下楼,一打开门,易时就堵在楼梯口,把M4丢到了他脚下,才缓慢地说:在贺昭这儿。 姜林:哦哦哦,那给我哥吧,我拿了一把喷子嘿嘿嘿。 在贺昭印象中,这是易时第一次叫贺昭的名字。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很少叫贺昭全名,不是叫他昭哥就是昭儿,忽然听见易时这么称呼他,贺昭有些不习惯。 床对面的空调吐出气息冰冷冷地拂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贺昭想,空调开太猛了果然还是有些冷。 似乎也清醒了一点儿,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他操控角色捡起了地上的M4,轻松说了句:谢啦同桌。 今天傍晚唱歌局临近尾声,大家一起拍了个大合照,贺昭就挤在易时旁边,用手臂压着他的肩膀,努力想把他压矮一点儿。 姜林在旁边开玩笑说:也就哥你敢这样对易哥了,其他人可都没这胆子。 罗浩随口说:人家同桌嘛,当然不一样。 当时贺昭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想,你们都被骗了其实易时也就长了一张冷脸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注意到的重点却不一样了,同桌吗?所以不一样吗? 同桌也没什么不一样吧。 从上学到现在,陆陆续续换了多少同桌啊,有些连名字长相都不记得了。 同桌,也不过是坐得近的同学而已。 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不一样。 虽然是同桌,和其他同学朋友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同桌而已。 当天晚上,贺昭把楼上那位租客的备注改为了同桌。 第39章 第一个 贺昭闷头睡到了中午才被电话吵醒,他迷瞪着眼睛从床头一直摸到床边,才想起睡前把手机放桌上了。 扫了一眼屏幕,是爷爷以前的下属刘叔叔,因为贺昭的爷爷帮过他忙,刘叔叔一直对贺昭的爷爷奶奶很好。 接了电话,刘叔叔说:小昭啊,是我,刘叔叔,你奶奶让我跟你拿来一些水果,你在家吗?我给你搬上去。 贺昭从房间里出来,家里没人,张江洋不知道又去哪里浪了。 他迅速刷了牙洗了脸,打开了门,刘叔叔已经把奶奶送来的进口水果搬了上来,居然整整有三小箱。 贺昭看着刘叔叔额角的汗,有些不好意思:进来坐吧,喝喝茶。 不坐了,下次吧,我也是有事刚好来这边。刘叔叔笑了笑,你爷爷奶奶真的很疼你啊。 贺昭跟着笑了笑:是啊很疼我。 送走刘叔叔,他立即给奶奶打了电话:奶奶,你让刘叔叔送来的水果我收到了,怎么这么多呀。 多什么多,不多,你现在学习辛苦正好多吃点水果,吃不完啊分些给你弟弟吃,没记错是弟弟吧?奶奶似乎正在走路,小区里组织社区表演,我呀赶着去跳广场舞,先不跟你说了啊。 是弟弟,比我小。贺昭笑着说,你好好加油,多拍点照片给我看。 贺昭洗了个苹果边啃边在家里转了好几圈,好无聊,干什么好呢? 怎么又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张叔和妈妈去哪了?去店里了? 张江洋又去哪了? 也不知道同样一个人在家的易时又在干嘛呢? 写作业? 假期第三天了,贺昭才想起自己那一沓假期作业一个字都还没写。 他整了整自己的书包,又从箱子里挑了一些看起来最好看的水果,走上七楼摁响了门铃。 和贺昭相反,易时今天习惯性醒得很早。 可能因为假期的缘故,这个早晨很安静,没有学生吵吵闹闹去上学,没有上班族急急忙忙赶时间上班,小区里的老人似乎也清闲了下来,三三两两晨练、下棋、闲聊。 易时随便找了一家早餐铺买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粥,回到楼下遇见了晨起散步回来的马婆婆,贺昭曾经很热情地把他介绍给马婆婆,还开玩笑让马婆婆多照顾照顾他。马婆婆记性很好,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易时,早啊,你这个年纪起这么早,真难得啊。 易时点了点头:早。 走开几步,和马婆婆走在一起的一个婆婆问:那小伙子谁啊? 马婆婆说:新搬来的,小昭的朋友。 走到六楼,林佩玲和张鹏正出来,见到他笑了:买早餐回来啦,真早,小昭还没起床呢。 林佩玲长得和贺昭有三分相似,笑起来会更像一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易时就感觉她应该是贺昭的什么亲人。 吃完早餐,易时坐在书桌前写了两张试卷。 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确实很差,对面楼的电视开很大声,邻居在门口翻钥匙、关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5) 但楼下似乎一直都很静,除了前天张江洋奶奶来的那一次,很少有大的响动。 所以没办法从声音判断那一位有没有起床。 午餐是意面,易时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漫不经心地想,今天贺昭或许不会来了。 这里确实比他国外住的的地方热闹很多,似乎谁和谁都认识,似乎谁和谁都有关联,但也差不多。 不管外面热不热闹,有多热闹,关上门,他都是一个人。 昨晚贺昭和他说起他外公外婆的时候,易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他记得易谦提过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有好几个兄姐,她最小,难免有些娇气。可外公过世后,她却勇敢地追随儿女来到国外,一个言语不通完全陌生的地方。在易谦的记忆里,外婆是一个温情伟大的存在。 在易时的记忆里,也有过温情的时刻,但随着外婆年纪越来越大,病痛和乡愁把她折磨成了另一个人。外婆腿脚不便,请了一个华裔护工,负责照顾她陪她聊天。她清醒的时候会特别清醒,糊涂的时候会忘记其他的只反复絮叨家里的花草该浇水了,她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不来看她,喊外公的名字以及她想回家。 她似乎从来没有把国外的家当成是家,她说的家永远指的是太平洋另一端。 易时不止一次想过,她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应该就是下定决心漂洋过海来照顾他。 外婆去世前大概三个月,她的姐姐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谁也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她还是知道了,那一天对着窗户坐了一天。易时推着她的轮椅去吃饭的时候,她用树皮一样干枯的双手捂着脸,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回国? 易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外婆提过太多次了,她一开始住不习惯打算想把他带回国,是他哭着不肯离开妈妈,外婆就心软了。 那时候他只有三岁,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儿记忆,但十六岁的易时还是说:对不起。 外婆忽然就哭了,半晌,拍了拍他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在易时更小一些的时候,你是个好孩子几乎是外婆的口头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对他越来越冷淡,甚至不太愿意见到他。 或许,是把他当成了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但是,易时依然感激她,也愿意去体恤照顾她。 他似乎从出生开始就是多余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个人的生活能塞下一个多余的他,而外婆是唯一一个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来接纳照顾他的人。 即便最后因为其他原因后悔了,至少当初的真心和关爱是真实存在过。 那是他极少得到的东西,即便后来收回去了。 易时刚把意面捞出来拌入酱汁锅,门铃就响了。 他走出厨房时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很蓝云很白,阳光很刺目,似乎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像凝固住了折射着光线有些许扭曲。 是一个没有人愿意出门的天气。 相比起早晨的小高峰,楼下,小区,附近的街道的人流像退潮一般消失,落下冷清疲倦。看不见人影,没有丝毫生气,像一幅静止的画卷。 只有门铃响亮而持续地响着,打破了死气沉沉。按门铃的人似乎很没有耐性,一下一下按着门铃催促,像夏日的蝉鸣很聒噪却又很鲜活。 易时打开门,贺昭单肩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堆水果,不耐烦地用手肘压着门铃。 见到易时的那一瞬,贺昭很随意地歪头仰脸对着他笑了。 这是易时第一次这么清晰看清一个人是怎么笑的。 眼睛整体往下弯了弯,眼尾却又往上扬一点儿,平缓的下眼睑恰到好处地堆起细长的弧度,眼眸很亮,像阳光下的琥珀透出粼粼碎碎的流光。唇珠上翘,嘴角跟着坦率地往上提。 贺昭的眼睛偏狭长,却又圆溜溜的,不笑的时候时常给人圆润无辜的感觉,而笑起来又总有几分少年气的顽皮明朗,神采飞扬。 门一开,贺昭就感受到空调的冷气正拼命地向他招手,他把抱着的水果全部塞进易时怀里:见面礼,我来抄作业了。 我的小蓝鞋呢?贺昭打开鞋柜,没有看到自己平日里穿的那双拖鞋。 易时把水果放进了冰箱里,走了过来:什么小蓝鞋? 贺昭立即指着他脚上的室内拖鞋:你为什么穿我的小蓝鞋? 易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他今天早上出门买早餐忘了换鞋,下了一层楼才注意到。买完早餐回到家就把那双穿出去脏了的室内拖鞋洗了,晾在阳台,换了脚上这一双。 这双室内拖鞋是白色的,易时不知道贺昭为什么叫它小蓝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一双。 穿别的。易时说。 我喜欢这一双,鞋底印了叮当猫。贺昭嘟囔了一句,从鞋柜里拿了另一双鞋,甩在了地上。 鞋底印了叮当猫? 易时定了几秒,把贺昭口中的小蓝鞋换了下来,穿上了贺昭刚甩在地上的鞋。 谢啦。贺昭心满意足地穿上了小蓝鞋,想了想特地把脚翘起来,给易时展示鞋底,你看,是不是有个叮当猫? 易时扫了一眼,确实有一个叮当猫的脑袋。 贺昭把书包放在沙发上,鼻翼翕动:你煮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吃午饭了吗?易时问。 还没有,我一起床就光想到学习的事,都还没来得及点外卖。贺昭说。 易时端着盘子出来:今天中午吃意面。 贺昭凑了过去:哇意面耶看起来很不错呢。 易时:你来晚了。 贺昭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没有煮他的份。 原本贺昭啃了个苹果垫肚子还不饿,这下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了,腆着脸商量:你分我一半呗,等我的外卖到了我也分你一半。 易时倒是没有拒绝:去拿盘子。 贺昭极快地从厨房拿了一个盘子,摆在易时面前,易时用叉子拨了一半给他。 贺昭在易时对面坐下,这才发现自己拿了盘子没拿叉子,立即把易时盘子里的叉子抢过来吃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很好吃耶,我点个酸菜鱼吧,你喜欢吃鱼吗? 易时顿了一下,进厨房拿了一把新叉子:可以。 贺昭高一军训的时候过得很艰苦,天天茹素清汤寡水一众青少年们都饿疯了,到了班上男生有一个人躲着泡泡面都要扎堆分一口面分一口汤尝尝味道的地步。贺昭也很饿但没有参与过这项多人活动,因为觉得不卫生。虽然他没有洁癖,但这么多人一起交换口水想想还是不太舒服。 他吃着易时分给他的意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了那个时候。 在一个艰苦的环境下,班上连名字都还叫不齐全的同学全变成了难兄难妹,一起受苦一起分东西吃,不知不觉就变得亲近。 他和易时也是能在一起分东西吃的关系。 贺昭心思敏感但不记事,睡好吃好心情好了,眼下完全将昨晚的一点点不愉快抛到脑后。 同桌嘛也没什么不好。 他和易时可不只是同桌那么简单,还是房东和租客,还是蹭吃的和厨师。 吃完意面等酸菜鱼上门的间隙,贺昭看着坐在对面同样无所事事正在玩手机的易时,忽然问:你们以前会有同桌吗? 易时答得很干脆:有。 有?贺昭有些狐疑,你别骗我,我也看过美剧的好吗?我看剧不都是小班教学吗? 易时:嗯。 贺昭不依不饶:所以你们以前没有同桌的对吧? 易时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开了一下:对。 贺昭莫名有些兴奋,清了清嗓子:那我是不是你长这么大第一个同桌? 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对上他明显期待的目光,哽了一下说出了相反的答案:不是。 不是?贺昭点了点桌子,那你第一个同桌是谁? 易时把视线挪回手机屏幕:不知道。 贺昭: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你不想清楚,我待会儿不让你吃饭。 易时: 贺昭又问:是不是我? 易时似乎认命了,头也不抬:是。 贺昭弯了弯眼睛,趴在桌上嘿嘿笑了一声:跟我同桌你赚了,我会对你很好的,同桌。 易时怔了一下,抬头看向贺昭。眼前这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很高兴,上扬的嘴角一直弯着没有下去,竟然还无意识开始轻声哼歌。 易时已经想不起有没有人对他说过我会对你很好这样的话,说是承诺或许太重,但也是一种允诺。 如果是别人,他或许听了也根本不会在意,但贺昭他确实对谁都很好。 起来,很脏。易时面无表情地说。 趴在餐桌上的贺昭乖乖从餐桌上起来,嘀咕着反驳:哪里脏,我刚刚摸了一点儿都不油也不脏。 第40章 降温 长假不管放几天,总是感觉还没开始就蓦然结束。 明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在意识到弥足珍贵的假期就要远去的那一刻,却有种经历了跌宕起伏的惘然若失。 假期倒数第三天,贺昭和姜林罗浩一起凑在易时家聚众完成假期作业,贺昭主要是抄,抄到手软才勉强把能抄的都抄了。努力上进的姜林和罗浩二位同学在抄和不抄间犹豫了片刻,最后选择抄一部分,实打实地写比较弱的学科,边写还边请教问题,直接肝到了深夜。 贺昭撑不住先回家睡了,一早看到了易时给他发的一张图,姜林和罗浩横七竖八睡在易时家客厅沙发上,发照片的时间是04:36分。 假期倒数第二天,姜林和罗浩吃完早餐就回家补觉了,贺昭在易时家独立完成没办法抄的作业,例如语文作文,例如英语作文。 就这么一眨眼,假期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贺昭心血来潮决定要带易时打卡周边美食,早餐吃了贺昭一直光顾的那家面店,回去路上买了一份路边摆摊十年的老招牌炒河粉,中午顶着大太阳打卡了附近最好吃的日料店,顺手在贺昭初中同学开的冰室买了两杯西瓜冰,晚上实在不想出门了。 易时打算煮咖喱。 贺昭从万能的外卖软件下单了所需的新鲜蔬菜肉类,外卖小哥送货上门后,易时把东西拿进厨房,过了一会儿,走到玄关换鞋:我去买点东西。 贺昭原本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闻言坐了起来疑惑地问:少了什么材料吗?你要买什么? 咖喱。易时说。 贺昭愣了一下:我没下单咖喱吗? 易时没应声,扫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分明在质问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贺昭不相信地打开软件浏览自己的清单,果然,没有下单咖喱。 选了一堆,结果没有买最重要的咖喱? 我跟你一起去吧,外面好像没有那么热了。贺昭几步走到他旁边,我知道哪里有咖喱卖。 你不是不想出门?易时问。 一开始就是贺昭嚷着不想再出门,才打算今晚自己煮东西。 贺昭:对哦,我现在又觉得还好了。 易时: 对上易时一脸无语的表情,贺昭乐了,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许说话! 我没说话。易时慢吞吞地说。 易时说话的时候,贺昭贴着他喉咙的手腕感觉到了他喉结的滑动。 你再说句话试试?贺昭反手摸了摸易时的喉结。 易时立即在他手上一拍,拉开了他的手。 贺昭嘶地缩回手,把手背伸到易时面前:真狠,红了。 走了几步,贺昭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一边说话一边感受:我的怎么没有那么明显 还没发育。易时瞥了一眼,随口说。 ??? 贺昭恶狠狠地竖了个中指:以前姜林还比我高呢,后来我还不是超过他了吗?我就是后来居上的类型,很快就比你高了,你等着。 嗯,我等着。易时说。 贺昭很明显感受到经过了一个假期,他和易时走得更近了。 贺昭人缘好似乎是总所周知的事,跟谁都合得来,但玩得好只是玩得好,很多朋友都没有接触太深,也没机会接触太深。比如他和罗浩,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同学、朋友,永远都是一到点各自回家,交谈或许会深,交往却未必。除了上学,两个人单独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两家人一起吃饭或者一方去对方家里做客倒是有过,但那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个多面体,人和人的交往却似乎只在特定某一面。 贺昭曾经听说过同吃同住的室友感情会比一般朋友深,他没有住宿过,一直没机会感受上课吃住睡都在一起的室友是什么样。 后来和张江洋住在一起后好像多多少少明白了,那是一种即便不能成为好朋友,也会比别人更了解对方的熟悉关系。 不过他和易时的关系和这些都不一样,他们不是不得不上课吃住睡都在一起的室友,也不是感情很好但多少有些言深交浅的朋友。 要具体说是一种什么关系,贺昭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但他和易时一天相处的时间超越了同学、朋友,甚至超过了家人。 易时是他这小段日子以来最亲近的人,各种意义上的亲近。 下楼的时候,听见马婆婆在和其他人聊天,说冷空气来了,晚上要下雨要降温了。 贺昭幽幽说:真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易时问。 当然是舍不得假期啊。贺昭惆怅地说。 这一个无所事事的假期过得真挺不错,闲适自在,懒懒散散,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或许因为有易时在,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即便是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想起来也没有太不愉快。 其实,回学校后和易时也一样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儿舍不得眼前这个人。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6) 大概是因为那是在学校吧,不会只有两人的相处时间。 贺昭反应过来后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为什么会产生只有两个人的相处时间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会希望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间? 他下意识看向易时,想从他身上探寻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但易时的目光有移过来的趋势,他又有些心虚地立即假装正视前方。 易时见贺昭沉默了,以为他还在纠结假期,开口换了个话题:是不是要秋游了? 贺昭脑袋迟缓了好几秒,才侧过头问:什么? 易时垂下眼眸,注意到贺昭有一丝猛地回神的无措,停了几秒,他重复了一遍:秋游。 秋游啊贺昭有些意外,你还会关心秋游? 六中每个学期都会组织一次春游或秋游,一般都是到附近的景点一日游,比如游乐园,比如古城古镇古村 今年春游以人文自然为核心进行了森林公园、古村路线一日游,秋游又该轮到青春活力的游乐园了。 我为什么不能关心秋游?易时反问。 你当然可以关心秋游,贺昭想了想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游乐园到那天会满园都是各个学校的学生,热门设施很难排队。你都不知道去年,一开始说我们高一的学生因为军训没有秋游了,后来又有了,全班乐疯了。胖子一进游乐园看见那个大摆锤兴奋得非要上,还要拉上我和大锤陪他,结果他安全带都系好了突然就冷静了,临阵脱逃只留下我和大锤在那上面甩,我们下来直接就吐了。 易时:吐了? 我们在校车上才吃了面包和牛奶啊,谁能想到一开场就玩这么猛的,大摆锤你知道吧?贺昭比手画脚演示给他看,它是这样一个圆形的玩意儿,我们就坐在外圈,它一边这样甩圈着公转,还要自转,反人类的天旋地转。 贺昭虽然是在吐槽,回忆起来却有点儿不明显的兴奋。 好玩吗?易时问。 其实还挺爽的,就是刚吃完东西不太适合,你没玩过类似的吗?贺昭说。 易时:我没怎么去过游乐园。 那我可以给你当导游,就那个地方,应该我小学初中时候建成的吧,从那时候开始差不多每年都会去,而且都是学校组织的。贺昭想了想,补充道,也就滑行车和过山车好玩点,够刺激,不过玩完刺激的也可以去坐坐旋转木马,享受片刻的宁静。 还没玩腻?易时似乎笑了一下,贺昭立即看了过去,但没从易时脸上看出笑意。 这座城市就这么大没什么好玩的啊,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我爷爷奶奶可能年轻时候出差出多了都不爱出远门,也不喜欢旅游,贺昭说,我的亲戚几乎全在同一座城市里,最远也就去过我外公外婆家,你呢?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玩啊?要坐高铁飞机去的那种远方。 我父母在不同城市居住,需要坐飞机。以前参加小提琴比赛,去过很多个城市,有时候会顺便旅游一下。易时平淡地说。 那不是很好吗?年纪轻轻就去过那么多地方。贺昭有些羡慕。 好吗?似乎没多好也没多么不好,就跟流浪一样,去哪都差不多。 但易时没有这么说,他只点了点头:是去过不少地方。 贺昭眼睛一转:我以后有机会去国外玩,你是不是可以当我导游?包吃包住还陪玩的那种。 易时:你可以租我的房子,给你个优惠价。 喂,贺昭推了他一下,我本来是要给你优惠价的好不好,是谁一脸傲娇地说不用的啊?还好意思说!你就说可不可以吧! 可以,易时缓慢地说,包吃包玩还陪玩。 贺昭强调:我不会给一分钱的哦。 知道。易时说。 那我不是只用准备来回机票钱就可以了?想到这儿,贺昭嘿嘿笑了,由衷感叹,认识个富二代真好。 走进小超市的时候,易时说:我不是富二代。 贺昭领着易时熟练地穿过货架:那你的钱哪来的? 参加比赛的奖金,演出的费用。易时在他身后说。 真的假的?贺昭在摆着咖喱的架子前停下。 我为什么要骗你?易时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咖喱,漫不经心阅读盒子后面的成分说明。 也是,易时为什么要骗他。 所以易时已经是个经济独立的未成年人了? 贺昭身边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同龄人,大家几乎都只是学校、家、补习班三点一线的普通学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贺昭忍不住拿自己和他做了个简单比较。 易时,在校是全能学霸,校外还能利用自己的特长挣钱,感觉挣得还不少。 贺昭,在校吊儿郎当,校外别说是挣钱,在画画这项算得上特长的才艺上倒是花了不少钱。 这是什么差距啊。 如果自己想挣钱的话,估计得去派传单,在街上站一天能挣到一百吗? 应该可以吧。 拉小提琴很挣钱吧?贺昭酸溜溜地问。 拉得好挣钱。经济独立的未成年人易时如此传授经验说道。 哇哦,学到了呢。贺昭好不走心地赞叹。 易时拿着咖喱去收银台付钱,走出超市的时候,贺昭又问:你现在是在用积蓄吗? 差不多。易时说。 差不多?贺昭精神一振,你有什么挣钱的新门路了?能带带我吗? 易时简单说:理财。 首先你得有财,然后你才能理财。 穷光蛋学生党贺昭: 你以前在哪里演出啊?贺昭好奇地问,那种金碧辉煌的皇家音乐厅、歌剧院吗?个人独奏音乐会? 易时:很少,婚礼,餐厅、琴行比较多。 ???你不是走精英高端路线吗?贺昭迟疑了一下,你爸妈是不是对你很不好啊,都不给你钱,你还得到处卖艺。 他们在经济方面很大方,易时说,我不只是为了挣钱,也为了锻炼自己。 哦,你是不是不想花他们钱啊?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就不想拿我爸的钱不想欠他的。贺昭说,不过我没有你厉害,我要是不拿我爸的钱,所有的压力就要压在我妈身上。我就劝自己说,那是抚养费,他是我爸,生了我本来就有责任义务照顾抚养我的,不能因为我更喜欢我妈就任性地把压力都给我妈,便宜了他。我是不是特没用,吃我爸的用我爸的还拿他的钱补贴家里,结果从来没有说过他好话。 静了一会儿,见易时没说话,贺昭说:你不安慰我一下? 你现在不是吃我的用我的房租了吗?进步了。易时安慰。 贺昭开始笑,坦率地说:对呀,但我爸的钱我也照收不误啊。 富二代。易时原封不动地把之前贺昭扣给他这个头衔送回给贺昭。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富一代,我家的经济命脉都握在我一人手里。但是我不敢乱理财,风险太大,亏了得全家吃西北风,因为我这个富一代也没有多富。贺昭说。 说起来也是神奇,他们这个重组的家庭经过磨合找到了最合适的相处办法,竟然就是贺昭说了算。 不只有经济,家里大事的决定权也基本上在贺昭手里。张江洋是个大大咧咧缺根筋的青少年,张鹏读书少自认没什么文化以林佩玲的想法为主,林佩玲又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以前凡事听贺闻彦的,后来凡事都听贺昭的。 莫名其妙地贺昭就成了一家之主,从开甜蜜时光这家店,到张鹏自己买大卡车单干,都是贺昭一锤拍定。 林佩玲和张鹏都不善理财,一个对钱没什么概念,一个为人极为大方。为了让这个家庭有更好的未来,贺昭和林佩玲张鹏商量着把店的盈利和张鹏跑车挣的钱除去每个月必需的花销,全往一个账户里面存,谁知林佩玲和张鹏就直接把钱存进了贺昭的账户,理由是贺昭是这个家未来学历最高最有头脑的人,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家终于存得了一笔小积蓄。 合理理财不会喝西北风。易时说。 那是你!又不是我。贺昭十分有自知之明。 易时大概是他遇见过的最厉害最全能的人,不只是在同龄人行列,横跨了他认识的各大年龄层。活生生就是他曾经在报纸在新闻在电视看到的非常优秀的天才,那种跟他完全生活在两个维度又确实活在地球的人。 但是贺昭没有说出口,直觉告诉他易时应该不会喜欢他这样夸他。 回到易时家里,易时径直进了厨房,贺昭瘫在沙发上随意地看电视,不一会儿,易时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 贺昭正想把手机拿给易时,震动停止了,过了一会儿,Jassica的名字又在屏幕上跳动。 Jassica?应该是女生的名字。 贺昭拉开厨房的门,易时正在切牛肉,他晃了晃手机:有人找你,好几次了,接吗? 易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点了点头。 贺昭自觉地把手机放在易时的手边,帮他按了接听键,然后点了扩音。 他正要退出厨房,听见电话那头一个女性的声音传了出来:Morning,Chris,你那边应该晚上了吧? 是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贺昭想,应该是易时的妈妈。 嗯,有事吗?易时没有寒暄,直接问。 易谦跟你说了吗?梁申请工作调动失败了,而且你弟弟不愿意回去,我们改变了之前的计划,不回国了。sorry,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没有办法,幸好你在那里生活的时间很短,我和梁正在想办法帮你联系新的学校。 贺昭拉门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一愣,看向了易时。隔着玻璃,易时的视线也落在了他身上,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思绪,但贺昭很确定里面没有一丝意外。 沉默了片刻,那头语气变轻了一些:Chris?你在听吗? 知道了。贺昭重新走向客厅,听见易时在身后低低地回答。 贺昭重新坐回沙发,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小,但其实听不见厨房里在说什么,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贺昭看了一眼厨房,易时似乎讲完电话了,低着头还在切牛肉,肩胛骨微微隆起,撑着宽松的T恤,肩背瘦而宽阔。 贺昭一直盯着电视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倏然回神,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雨点沙沙敲在阳台上,发出稀碎而密集的声音。贺昭忽然觉得很闷,打开阳台门,吸了一口气,些许雨丝飘进来裹着久违的凉意。 真的降温了。 这个比往年都要漫长的夏天要过去了。 第41章 距离 下了一夜雨,被洗礼过的天空很清澈,是一种湿漉漉的蓝天白云颜色都很淡的清澈。 贺昭慢条斯理踩着满路的落叶往学校走去,秋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微湿气但同时又很清爽,凉凉的挺舒服。 今早起床的时候,发现林佩玲在他门口贴了便条,提醒他穿外套、带雨伞。校服外套贺昭倒是穿了,但他往外面看了看,没下雨,就懒得拿伞。 头顶的树叶在风中碰撞发出簌簌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水滴坠落,砸在头顶冰冷冷的。 贺昭抬头看了看,掏出手机对着头顶和笔直的长街分别拍了照片,他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没有丝毫秋天是萧瑟忧郁这一类的感触,反而觉得很舒畅浪漫。 贺昭发朋友圈的时候,易时已经坐在教室。 他听见姜林不可思议地说:还有十分钟就早读了,我哥竟然还在拍照发朋友圈? 刘晓芸凑上去看了一眼,笑着说:没办法,艺术家的浪漫。 易时翻书页的手指定格住,过了几秒,从抽屉里掏出了手机。 贺昭发了朋友圈,但没有文字,只有几张照片。 湿漉漉的树叶,蔓延出边界的长街,澄净的天空,路边的金毛,还有一根电线杆。这些画面定格在贺昭的镜头里,像是有风吹过,自由得漫无边际。 易时二十分钟前从同样的路线走过,他没注意这些画面,或者说他看到了但是没觉得多特别。贺昭和他不一样,他连滤镜都要挑最鲜明敞亮的,仿佛世间万物映在他眼中都理应如此可爱明亮,易时看着这几张照片忽然有种窥见贺昭眼中世界的感觉。 他点进贺昭的头像,贺昭发的朋友圈很多,以絮絮叨叨的文字、搞怪的表情包为主,但也有一些照片。形状古怪的白云、葱郁的树、天花板的电风扇、一杯柠檬茶、路边停着的自行车、墙上的灯、飞机飞过的痕迹、花火、电线杆上的鸟儿似乎都是偶然见到觉得有趣就信手拍下,像一帧帧的明信片展示着写信人当时的浪漫心情。 昨天晚上他知道贺昭听见了,以为贺昭会问,可贺昭一个字都没有提。 贺昭开开心心吃了两碗咖喱,谈论明天上学,谈论天气,看不出一点儿异样。但是开饭前易时看到他走出阳台,伸手接雨,微扬着头,身影落寞似乎还有点困惑。 这事太突然,易时还没来得及做决定,但一瞬间他想,如果贺昭说不希望他走,他就留下来。可贺昭进来和他说了第一句话,他就知道,贺昭不会开这个口。眼前那个少年不仅善良得惊人,还敏感聪明,不可能说出让人为难的话。 他的父母弟妹都在国外,他还有两个月满17岁的人生除了这一个月都在几乎国外生活,怎么看他都没有理由留下来。 贺昭精准踩着早读课音乐踏入教室,一坐下来立即问:什么早读课? 易时:语文。 贺昭从书包里翻出语文课本,摊在课桌上随意翻开。 谢莉莉回过头扶了扶眼镜:贺昭,你还没交假期作业。 知道啦,莉莉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没写一样。贺昭心情愉悦地开玩笑,我要是没写,今早六点就该起床来教室赶作业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7) 姜林帮腔:我拿性命担保,我哥这一次真的写了。 贺昭,假期过得很开心啊?一进来就听见你笑声。谭老师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贺昭嘟囔:我都没笑出声。 谭老师拿着课本敲了敲他桌子: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谭老师,级长好像找你。贺昭眼睛很尖地瞟到在前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的年级组长。 过了没一会儿,被年级组长叫出去的谭老师没有回来,反而是老周领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进来了。 同学们,先放下手上的活儿,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老周转向那个女生,温和地说,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生大大方方站在讲台上:大家好,我叫朱叶儿,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贺昭领头啪啪鼓掌,不少同学正在偷偷赶作业,随意跟着稀稀拉拉鼓了下掌,继续埋头苦干。 老周点了点头,目光一扫:你就坐在贺昭旁边的空位 贺昭看了眼易时,举起手:老师,我旁边没空位了。 前排零星有几个人发出了笑声。 安静安静,我说错名字了,是丁晨旁边的空位,丁晨举个手。老周说。 正在埋头抄作业的丁晨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疑惑地抬起头,贺昭看不下去了,竖起课本,对着他小声说:举手,举手,举手。 丁晨犹犹豫豫地举起手。 老周往丁晨那边示意:朱叶儿,你就先坐那儿,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老师,也可以问你的同桌贺昭。 贺昭:??? 贺昭没忍住,对着易时小声吐槽:老周是过了个假期记忆力衰退还是太爱我了吗?怎么天天惦念着我? 姜林的椅子紧紧挨着贺昭的桌边,他身体往后一靠,没有回头,贺昭就十分默契地往前靠了一点,侧耳听见姜林说:我刚刚看老周的眼神,感觉他差一点儿就说易时搬到丁晨旁边,朱叶儿坐贺昭隔壁。 为什么啊?我是新同桌专业户啊?贺昭说。 老周背着手扫视了教室一遍,走了出去,应该是去办公室请谭老师来继续上早读课了。 他一走出教室,刘晓芸立即转过头:我也看见了,老周的目光落在贺昭脸上沉思了整整好几秒,可能本来是那么打算的,突然发现这臭小子长得还挺帅,就想算了。万一这小姑娘没把持住,刚转学来就早恋可怎么办。 我的帅气需要突然发现吗?这不是侮辱老周的眼神吗?贺昭说。 姜林晃了晃脑袋:不好不好,虽然美女坐后面也不错,但老周要是真忍心拆散易哥和我哥,我一定第一个反对。 贺昭把脚踩在姜林椅子后面的横杠上:呵。 放完长假重返校园总有种隔世之感,但一旦置身其中,又好像那个长假只是个泡影,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切迅速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贺昭仍习惯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同学开玩笑,在身边人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带头起个哄,懒洋洋听课偶尔走个神。 易时也还是那样,不爱玩不爱闹,也不怎么主动说话,但有同学问他问题或者搭个话,他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昭隐隐松了一口气,就好像那些闲暇之余稍瞬即逝的多余情绪只是一种幻觉。置身热闹的人群中,就连那一点儿即将分别的气氛也被冲淡了,或者说,不会再去多想这件事。 这地球少了谁都会继续转,很快就能习惯的。 罗浩的老师中午有事,罗浩得以有机会和贺昭、易时一起在甜蜜时光吃午饭。 吃到一半罗浩忽然说:听说朱叶儿是在附中压力太大,调节不了得了抑郁症,这才转学到六中。 罗浩的听说一般都是听他姑姑说的,可信度极高。 贺昭一怔:啊?她看起来不像啊。 这要怎么看出来,抑郁症就是一种病,平时就还好,患病的时候才会偏激。罗浩说,我想老周一开始确实想把她安排在你旁边,想用你的不学无术缓解下她的压力。 贺昭一挑眉:不学无术? 哦不,乐观开朗。罗浩立即认怂改口。 胖啊你要开心点,不要有压力,贺昭拍了拍罗浩的肩膀,咱们这个年纪就是应该活得轻松自在,什么不开心都去他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要是被你妈扫地出门,还能来我家睡沙发,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抑郁了。而且听说治疗抑郁症的药吃了会发胖,你已经不能再胖了。 你家沙发太小,易哥那里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真有那天,我添张床去那住了。罗浩说。 贺昭抬头正好和易时撞上视线,贺昭很快移开了目光,笑着说:那你要问易哥同不同意了。 易时的手指不动声色蜷了一下,也收回了视线。 罗浩还在埋头吃土豆,没有察觉出异样:我可以帮易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就得保持这种乐观的心态。贺昭吸着饮料头也不抬,大不了帮易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对不对啊易哥? 易时没有应声。 罗浩这才感觉到气氛有些许不对劲,看了一眼贺昭,又看了一眼易时。 贺昭已经吃完饭正刷着手机,看到一个搞笑的新闻,笑着把手机伸到易时面前,易时抬了抬眼皮,看着屏幕,没有笑。 好像也没有不对劲。 虽然降温了,不需要再蹭空调,但晚自习下课,贺昭还是一如既往去易时家里玩游戏,易时也一如既往地在学习。 似乎什么都没变。 但白天里压着的思绪在两人独处的时间肆意生长,贺昭根本没有专心玩游戏,连着输了几局。 都要走了,学的东西也不一定用得上,还这么认真干嘛? 虽然他是不小心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他要离开的这个消息难道不需要正式告知他一声吗? 或许易时早就厌烦了这儿,早就想离开了。 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还打算骗易时回外公外婆家玩,贺昭顿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没劲儿,恹恹地说:今晚手气不好,我先回家了。 易时迅速看了贺昭一眼。 贺昭关上门走后,他盯着面前的试卷,久久没动。 贺昭在家门口遇见回来的林佩玲,林佩玲看了他一眼:宝贝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玩游戏输了。贺昭说。 他的不高兴这么明显吗?还是因为林佩玲太了解他了? 林佩玲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哎呀,慢慢玩嘛,我还以为你跟易时吵架了呢。 没有,怎么会,我们挺好的。贺昭跟着林佩玲走进家里。 除了易时即将离开这件事,一切都挺好的。 中午的时候啊,我看易时好几次想跟你说话但是又没说,我还以为你们有事呢。林佩玲说。 贺昭随口说:他不就那样,闷得要死。 话虽这么说,贺昭心里却突然酸软了一下。 说起来又怎么能怪在易时头上呢?他才是那个最无辜最无奈的人。 明明是其他人任性的决定,到头来都要他一个人承受。 易时看起来再稳重成熟,也不过是和他一样无力的少年。 还太年轻,年轻得对一些事情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况且,这儿是他的家,有他的家人朋友,易时回到自己家人朋友身边也很正常也很好啊。 洗完澡,贺昭特地搜了一下世界地图,以前从没注意过太平洋居然这么宽广,一大片蓝色将遥遥相望的陆地连接。 估计此次一别很可能就是此生永别了。 永别啊 虽然和易时约好去国外玩易时要包吃包住包导游,但是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贺昭从小到大有那么多好朋友,不过分散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到最后大多都成为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何况隔着这么辽阔的太平洋? 人生这一趟旅程,究竟要和多少人相遇分离? 其实昨晚贺昭已经想通了。 他一直都想得很多。 在每一个极度快乐的时刻,他都会忍不住想,这一瞬间很快就要一闪而逝,只剩下怀念了。无论是爱情、友情、亲情都得好好珍惜,只能好好珍惜,因为不管在动容快乐的瞬间如何哭着祈祷,时间也不会定格,人也留不住。 他一直也想得很通透。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别离,大部分时间都是模糊的疲倦的平凡的千篇一律的,只有这些快乐的碎片赋予了生活意义。 人生而孤独,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谁都不能。 但一想到易时就要离开,他还是很难过。 他想,肯定是因为太平洋太宽了,而他才刚满17岁,连这座城市都还没真正走出过。 第42章 困境 第二天一早,贺昭一打开门就看见易时正靠在他家门口玩手机,看样子是在等他。 怎么了这是? 贺昭有些意外,但是他没有问。 一起走吧。易时说。 贺昭琢磨着易时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但是没有,他们只是一路平静地走到了学校。 不止一天,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都这样。 他到底想做什么? 贺昭忽然反应了过来,难道易时是在刻意制造多一点儿回忆? 所以,他已经决定要走了吗?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他应该会做这个决定,但确定后还是像被当头一棒,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贺昭只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一个上午,当天下午正在上物理课,贺昭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贺昭按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好不容易等到课间,他回拨了电话,居然是甜蜜时光的兼职姐姐。她只比贺昭大几岁,是个在校大学生,课余时间在甜蜜时光兼职。 她语气十分着急:小昭你终于接通电话了,你和张江洋的电话谁都打不通急死我了,你妈妈她晕倒送医院了。 贺昭头脑轰地空白,挂了电话,拽着罗浩:跟张江洋说去第一医院,我妈晕倒了。 转头就往楼下跑,易时正在楼梯拐角处打电话,见着贺昭一怔,下意识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贺昭没时间停留,一溜烟从他身边窜过,跑了下去。 贺昭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狂奔,跑下教学楼穿过校道穿过篮球场,他甚至忘了请假,犹豫了一秒,直接从后门□□出去。坐在出租车上,喘着半天气,他才觉得跑猛了,胸口气管隐隐泛着疼痛。他捂着胸口,不敢往任何不好的地方去想,逼着自己镇静下来。 六中到第一医院只半个小时的车程,这半个小时的时间,贺昭死死盯着车窗外,不敢乱想又不能不想,思绪绷得有些恍惚。 到了医院,兼职姐姐就在病房门口站着,见着他脸色煞白地跑过来赶紧安抚:吓坏了吧?刚刚你妈妈醒了,其实是喜事,你妈妈怀孕了。 怀孕了? 贺昭愣愣地推开门进去,林佩玲半躺在病床上,温柔地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见到他忍不住笑了,急切地分享这个好消息:小昭,你来啦?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贺昭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明显虚弱苍白的脸,一阵揪心的心疼。斟酌了片刻,他轻声说:妈,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对于林佩玲这样的心脏病患者来说,怀孕的过程就像身上挂了个不□□,不知道会不会爆炸,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爆炸。 林佩玲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缓慢消失了,显得她更加虚弱,她低声说:可是我不舍得,他和你是一样的,都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啊。 她说得很轻,不是反驳更像是一种困惑一种哀求,听得贺昭心里□□倒海地难受。 贺昭从小不止一次听小姨说,当初林佩玲怀他是多么危险,全家人包括贺闻彦都反对,只有林佩玲一个人坚持要生,谁都没有办法。小时候觉得妈妈很伟大比任何人都要爱他,谁都不要他出生,幸好妈妈坚持,但是这时候想起来却只有揪心。 妈,贺昭握着着林佩玲的手,她的手一向很凉,但是贺昭这会儿感觉不到,可能因为他的手此刻更冷,他不敢看林佩玲的眼睛,垂着眼睛说,如果你喜欢孩子可以去领养一个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不要拿生命当玩笑,不要让爱你的人担心,不要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贺昭脑子里霎时闪出这几句话,这是贺闻彦以前最经常呵斥林佩玲的话。 他说不出口。 林佩玲摸了摸贺昭的脑袋,语气有种莫名的笃定和乐观:但是他来了啊,我们不能这样对他,我不会有事的,我之前生你大家也说不好,可我不也没事吗? 林佩玲已经将近40岁,但她身上始终有种少女的天真。 以前贺昭觉得这很好,现在却有种想打碎的冲动。 太天真了。 要怎样才能让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越是平静,贺昭越是心惊胆战地害怕。 她到底知不知道会有多危险? 要怎样才能阻止她? 贺昭脑子里一团糟,低声说:妈,这事儿张叔叔知道了吗?我们一起再好好讨论讨论好不好? 他刚刚知道了呀,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有这个孩子,他很担心,但也很高兴。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影响,林佩玲不再欣喜,反而有些落寞,你和小洋都长大了,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但是宝宝来了,不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 但是他很害怕好事会变成坏事。 贺昭深吸一口气,放平语调,极为温柔地商量:妈妈,不要这么快下决定好不好?我们听听医生怎么说,我们一家人再商量商量,好不好? 兴许是他看起来太无助,林佩玲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但一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尚且还平坦的小腹,泛起了些许甜蜜的笑意。 贺昭知道林佩玲平日里虽然没有什么主见,但是一旦打定主意就会特别固执,谁也说服不了。比如说嫁给贺闻彦,比如说生下他,又比如说现在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8) 所以他十分恐惧十分害怕,满脑子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昭怕自己一开口就情绪失控说出不该说的话,沉默地坐在旁边整理自己的情绪。 过了没一会儿,病房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贺闻彦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 贺闻彦一见到他,立即皱起眉:你怎么在这儿?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上课? 贺昭见到贺闻彦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贺闻彦见到他。 不过贺闻彦是第一医院心脏科的主任医师,出现在这儿很正常。 见贺昭不回话,贺闻彦转向林佩玲,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不满地质问:为什么要通知贺昭?你丈夫呢?他自己还只是个孩子,来这儿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林佩玲面对贺闻彦就像小孩对着严厉的大人,愣怔了片刻,小声地辩解:我不是我 在你眼里只有有没有用是吗?她是我妈妈,她有事我不应该来吗?贺昭直勾勾盯着贺闻彦,一字一顿地说。 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情绪,轻而易举被贺闻彦打开了一道缺口。贺昭心中又悲哀又愤怒,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贺闻彦扫了他一眼,面色冷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哭闹害怕有什么用?你一个未成年人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来添什么乱?回学校去。 贺昭倔强地抿着唇,硬邦邦地说:我不像贺医生你,我可没有看惯生死也没有冷漠到这时候能回学校上课。 你也知道我是医生?她的病情我看了,没什么大碍,你可以回去上学了。贺闻彦冷静地说,这儿有医生有护士用不上你,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学校好好学习。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么冷静,这么冷漠,这么高高在上。似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精准地分析利弊,理智地做取舍,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为之动容。 贺昭最讨厌他这一点。 他还是人类吗?为什么贺闻彦什么都考虑却可以从不考虑感情? 即便他在这儿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但这是他妈妈,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张叔叔还没赶回来,他怎么可能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 贺昭咬着牙:我不走,我就要在这儿。 贺闻彦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他,转向林佩玲,不知是基于医生的本职,还是作为一个冷漠但还算了解林佩玲的前夫,语气不善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备的孕? 林佩玲回避他的视线,抠了抠手指,小声地回答:去去年。 说完,她又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就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现在你满意了?贺闻彦脸色冰冷,目光落在林佩玲身上,自己身体自己不在乎,却总要身边的人替你操心。自私要有个限度,作为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还要自己未成年的儿子替你担心受怕。 林佩玲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霎时变得煞白,她张了张嘴,但最终沉默了,低下头。 贺昭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正要开口,贺闻彦又说:经过心内科和妇产科联合评估,给的建议是尽早终止妊娠。虽然以你的个性肯定听不进去,但建议你最好动动脑子考虑一下,想想你六旬的父母,也看看你旁边的儿子。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痛苦的是他们。你不过是满足自己陷在一厢情愿的牺牲和幻想里,先天性心脏病,不能生孩子,自小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就把生孩子当成对人生的叛逆,用生命的诞生转移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这跟你当初要嫁给医生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医生不是神,孩子也不是神,都救赎不了你。你 贺昭听完贺闻彦第一句话没有打断,是因为诡异地寄希望于林佩玲或许会听得进去贺闻彦的话,此刻却是震惊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不管贺闻彦说的是对是错,什么样的人会毫不留情地全盘否定别人的人生?径直贴上没有意义的标签? 他不敢去看林佩玲听了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腾地站起身,打断他继续往下说:你凭什么在这里教训人?你有什么资格?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病房里的人几乎都呆住了,林佩玲、兼职的姐姐、贺闻彦身后两个护士都震惊地看向他,但不包括贺闻彦。 贺闻彦脸色有几分阴沉,但情绪没有过多波动:我是没资格教训她,但你是我儿子,我总有资格管你吧?你这什么态度?没规没矩!我看你就是跟不三不四的人生活被影响了,十七岁了连自己情绪也控制不住,在这里跟自己爸爸大呼小叫,嫌不够丢人吗?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丢什么人了?贺昭觉得很荒谬,刚刚贺闻彦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扎着林佩玲不觉得不妥,却能理直气壮质问他的态度,嫌丢人不认我这个儿子不就好了吗? 反正他永远也不可能符合贺闻彦的期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贺昭,我是不是让你过得太自由自在了?贺闻彦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对你很失望! 贺闻彦还说了什么贺昭没有听进去,他看着贺闻彦的嘴巴一张一合,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林佩玲拉着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刺激贺闻彦的话来,紧张地对着他摇摇头,她一直不希望他和贺闻彦产生不愉快,她一直避免和所有人产生不愉快。 她明明那么好,那么善良,热情积极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贺闻彦凭什么那么说她? 谁都不可以。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张江洋才赶到医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易时。 贺昭就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不停有人从他身旁走过,不断有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觉得很累很疲惫,想静静在这儿坐一会儿。 张江洋犹豫了下,没跟贺昭打招呼直接进了病房。 贺昭仍保持着微微垂着头的姿势,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出现在视线里,是易时停在了他面前。 安静了几秒,易时拉下校服的拉链,脱下外套罩在了他的头上。 贺昭仍没有动,但眼前暗了下来,好像给他所有情绪做了个拙劣的遮挡,突然就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哭得这么用力,好像要把所有的忍耐、委屈和伤心都发泄殆尽一样,忍都忍不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医院的走廊尽头贴着大大的静字,但实际上一直人来人往,病患、护士、家属各种声音和说话声交织成一片。 在这一片吵闹中,少年躲在校服下面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另一个高高的沉默的男生守在他前面,垂眼看着他,举起的手掌停在距离他脑袋上面半寸的地方,但最终垂了在了身侧,没有放上去。 第43章 陪伴 贺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哭到后面头有点儿缺氧。他去厕所洗了把脸,看了眼镜子,眼眶的红还没褪去,眼睛浮肿,鼻尖也泛红。 一看就哭过。 哭太猛了。 这都什么事啊。 但是痛痛快快哭一场确实好受多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从厕所回来,易时坐在他刚刚坐着的椅子上,贺昭揉了揉鼻子,把外套还给他:我应该没蹭鼻涕上去吧? 易时倒是没嫌弃,把外套重新穿了上去,拉上了拉链。 贺昭坐在易时旁边,过了一会儿,听见易时低声问:渴吗? 贺昭摇了摇头。 不渴吗?易时又问了一遍,还补充了句,排出那么多水分。 贺昭哭完有点儿困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排出那么多水分? 片刻,微微睁大眼睛,难道是指他哭出来的泪水吗? 如果不是易时神色认真,贺昭简直要以为他在跟他开玩笑。 渴倒还好,但是如果能有一瓶冰水冰下眼睛还挺不错。贺昭哑着嗓子说 易时站起身,径直往走廊尽头的自动售卖机走去,不一会儿,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 贺昭眼睛有点儿干涩,眯着眼看着高高瘦瘦的少年朝自己走来,心里忽然像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荡漾开去又恢复平静。 谢谢,贺昭接过冰冷的矿泉水,我妈没什么事了。 虽然贺闻彦这个人时常说出过分的话,但是在专业上还是靠得住。他说这一次没什么大碍,那就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其实,贺昭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林佩玲在外面突然就晕倒了,贺闻彦带着他坐上了急救车。 贺闻彦一路都在和医生交谈,贺昭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护士把针头扎进毫无意识的林佩玲的身体里,很深的红色从透明的管里回流。看着护士调吊瓶药剂的速度,高挂的浅色药水在软管里一滴滴坠落,流进林佩玲身体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有说有笑的妈妈突然就这样了,只觉得恐惧。小孩的眼泪总是来得很快,可他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妈妈休息,打扰到医生护士,怕妈妈不会再醒过来。 很快,贺闻彦发现了他的异常,捂住了他的眼睛,但已经晚了。 那天之后,贺昭受到惊吓,经常做噩梦。后来贺闻彦告诉他,林佩玲会晕倒是因为她得了心脏病,只要好好照顾她,她就不会有事。 那是贺昭记忆中,贺闻彦少有的温柔的时刻。 贺昭至今仍记着当时贺闻彦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好好照顾妈妈。 他做到了,在之后每一次奶奶、爷爷或者贺闻彦对林佩玲有任何不满的时候,在林佩玲和贺闻彦离婚的时候,他都会努力护着林佩玲,但是贺闻彦没有做到。 小孩子的记忆力都异常的好,但大人总是健忘。 和你爸吵架了?易时忽然问。 难得易时竟然会主动询问,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总是沉默,即便看穿些什么,只要贺昭不说,他就闭口不提。 不过,贺昭惊讶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爸在这儿? 刚刚我们遇见了他,易时说,张江洋说他是很厉害的医生。 他说得很轻很低,像是怕贺昭听了不高兴。 贺昭:我一直觉得我和我爸是两类人,都说父爱如山,他是真的像一座山横在那儿,他不在乎我的喜怒哀乐,不关心我什么时候换牙什么时候长高,这些都是小事都不重要,他只在意所谓的大方向所谓的前途。因为他是我爸,他就理所应当有权利安排和控制我的一切。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整天救死扶伤,被人送了妙手神医的锦旗,就真的觉得自己是神了。我把他当成一面镜子,时常拿来审视自己,千万不要成为他那样自以为是又无情的中年人。 不知哪个病房发出了哭声开始喊医生,声音不大却透着撕心裂肺,很快有护士急切地从他们面前小跑而过,掀起细微的风。走廊的其他人仍干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被影响,最多也只是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医院里每日人来人往,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 易时的身体往前倾,手肘抵在腿上,挡住了贺昭下意识想看向那个方向的视线。 但他的目光没有动,依然很专注地垂落在贺昭身上,仿佛听贺昭说话是第一等重要的大事。贺昭因为尖细的哭声猛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忽地又舒缓踏实了。 今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和我爸很像,贺昭闭上眼睛,把冰凉的矿泉水搁在眼睛上,他很多时候确实是为了我妈为了我好,恨铁不成钢地为我们好,要我们过得符合他的期待,不允许我们过得不好,而且好不好的标准是他定的。仔细想想,我和他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的恐惧难过是因为我怕失去妈妈,我想要她健康快乐,可她要怎样的生活,怎样才快乐,本来就是她自己说了算。即便真像贺闻彦说的那样,妈妈只是想救赎自己,那又有什么错?人和人本来就不能感同身受,我们又怎么能理解她是怎样活在对死亡的恐惧里?她又不是只能为别人活着,她有父母有儿子,但她仍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自己的未来。 不知是矿泉水瓶身液化的水珠还是贺昭的泪水,一小滴水从贺昭闭着的眼角滑落。 理所应当认为自己对别人有责任本身就是一种自私,想让对方过得符合自己设定的好,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贺昭做了个总结。 易时耐心等了好几秒,见贺昭不继续往下说,才低低开口:不像,你和我以前遇上的人全都不一样。 啊?贺昭没有睁眼,转着覆在眼上的矿泉水瓶。 你很特别,你就是你,你不像任何人。易时一字一字说得很缓慢。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说些你不自私,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也是太爱你妈妈了这一类安慰的话,虽然说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清楚根本安慰不了对方。 可易时不一样,他不说多余空泛的话。他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贺昭说的话,也不理解他的感受,但他不会假装明白、假装理解,他只会认真回应自己听懂了的那一部分。 贺昭偏偏吃这一套,他自己就是会安慰人的正常人,其实很难真的被成功安慰,反而觉得易时这个回应很真诚。 贺昭弯了一下嘴角,但是没有笑出来。他今天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发了个不大不小的脾气,还大哭了一场,所有的情绪大起大落,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平静。 情绪发泄完了,然后呢?什么都没有改变。 贺闻彦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哭闹害怕有什么用?是的,没有用。 这事得慢慢来,慢慢解决,不能着急。 爷爷奶奶也好,贺闻彦也好,总把他当小孩,似乎他一直都是那个他们记忆中的小男孩。贺昭想,他们肯定不敢相信他竟然在这个重组的家庭里承担了类似家长的角色。他可以想得到张江洋会说什么,他肯定会说既然林佩玲想生这个孩子那就生呗,小心一点就好了,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他也知道张鹏会做什么决定,他向来不会忤逆林佩玲,即便不同意,只要林佩玲坚定一点儿,他就会退步。 真是极端。 一边家庭理所应当把他当成幼稚的小孩,似乎他的抗议和想法都像是撒娇、耍赖,认为他所有和他们不同的想法都是进入了青春期叛逆了。而在另一边他是成年人,林佩玲和张鹏都是很好的人但心思又都有点儿太简单,很多事都下意识依赖贺昭。贺昭像个无所不能的大人,决定自己的未来,操心出租房事宜、甜品店的账务、张江洋的成绩、家庭的经济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39) 贺昭睁开眼睛,但在易时面前他可以做个17岁的少年,不用装作和成年人一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不必管这些想法成不成熟,幼不幼稚。 我妈怀孕了,但她有心脏病不合适怀孕生子,所以才会晕倒。 贺昭的眼睛因为哭过,有点儿肿,但是潋滟着一丝水光,很明亮,我要等张叔叔来了,再一起讨论,我现在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昭从病房出来本来是想平复情绪,可越想越乱,这会儿才算真正平复了。 他想,他虽然看起来情绪很稳定,但其实真的不善于控制情绪,他平日里情绪好是因为真的心情好,一旦情绪涌上来了几乎控制不住。在这一点上,易时要比他强很多,他的情绪好像一直都是隐秘的,蹙眉也无声。 嗯,饿了吗,易时见他看起来脸色好一点儿了,又问,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贺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哪里吃得下。 易时也没有坚持,就在旁边陪他坐着。 贺昭没有问易时怎么来了。 易时会跟张江洋一起来,贺昭有点儿惊讶,但又不惊讶。 一般的同学朋友最多也就关心地过问几句,不会特地跑到医院来,但是易时又不是一般的同学朋友。 这一段时间以来,似乎每一次他面临不太好的、不好的情况,易时都会出现。 虽然次数也不多,但是每一次都是易时陪着他,每一次。 贺昭忽然又想起贺闻彦和林佩玲离婚的时候,那时他得知自己的抚养权会被判给了贺闻彦,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好几次大哭着都在祈祷,有没有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他小时候每一次委屈孤独或者难过害怕了,都会把他喜欢的动漫人物在心里统统喊一遍,仿佛这样子这些虚拟的好朋友就会陪在他身边。 长大一些后,就没有这么做过了。 太幼稚。 根本没有用。 但是,有人陪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44章 停留 你先回学校吧,坐了好一会儿,贺昭用手抹去矿泉水瓶身湿漉漉的水汽,我还得在这里陪着我妈。 易时:好,如果有什么事 易时话只说了一半,贺昭对他一笑:嗯,谢谢了。 看着易时进了电梯,贺昭才转身走进了病房。 张江洋正在笨拙地削苹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苹果。林佩玲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张江洋的手,似乎生怕他削到手指,她总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操心。 贺昭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你们饿了吗?要吃什么吗? 林佩玲的眼睛立即转了过来,看着他。 看我干嘛,反正我还是不同意。贺昭说。 这个哥哥不同意,但他不是不喜欢你,林佩玲隔着被子把手放在肚子上,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们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张江洋脱口而出。 说完,他看了一眼贺昭,见贺昭脸色没变,才补充说:妹妹多好啊,弟弟就是个笨蛋。 贺昭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弟弟确实就是个笨蛋。 林佩玲抿着唇,很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虽然医生说没什么情况明天就可以出院,贺昭不放心,让张江洋先回去,自己在医院陪夜。 张鹏这一次是到外省跑货,虽然接到电话就迅速订机票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但等他赶到医院,夜已经很深。 张鹏见着贺昭不住道歉:对不起小昭,我来晚了。 贺昭看着他满脸疲惫的倦容,心里叹了口气:叔叔,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好了。 张鹏很坚持:不不不,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林佩玲睡得不安稳,听见细微的声响就醒了,她微微睁开眼,见到张鹏顿时眼睛一亮,轻声地喊:老公! 张鹏赶紧走上前,很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脸:你受苦了。 行吧。 贺昭轻咳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办出院手术。 走出病房,贺昭从兜里掏出手机,一边斟酌着用词跟老周明天再请一天假,一边往下走。 贺昭的消息刚发过去,老周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了几句林佩玲的情况,安慰了几句,又绕到了现在学习任务繁重,希望他尽快处理尽快回学校上课。 贺昭随口应着,漫不经心沿着楼梯走到了大厅。 忽然,他脚步定住了。 一楼大厅的长椅很空,后一排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低着头,翻着手上的书。 贺昭:老师,我知道了,我有点儿事,先挂了。 不等老周回话,他迅速挂了电话,径直大步走了过去,走得急了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他都没停。 你怎么没走?贺昭站定在易时面前。 易时抬起头,见着他似乎有点儿意外,合上了手上的书:走了,晚自习下课来的。 贺昭看清了他手上那本书的名字《西游记青少年版》。 贺昭问:那你怎么不上来? 沉默了一下,易时:上了。 上了个鬼。 贺昭说不上什么感受,有点儿感动又有点儿说不来地生气,就这么瞪着易时,易时也就这么抬头看着他。 算了!不跟他计较! 张叔叔来了,我们先回去吧。贺昭摸了摸胃,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因为见到易时,这会儿竟然有点儿泛酸,我们先去吃东西吧,饿了。 易时立即站起身:好。 其实易时晚自习下课赶到医院,确实去到了林佩玲病房所在的楼层,还从房门的玻璃看见贺昭正在和林佩玲说话。他只是想来看看贺昭,见他状态还行就没进去打扰。 原本想走,最终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 贺昭虽然哭笑都坦率,但其实很能忍,他的眼泪是隐秘的忍耐的,总会避免着被他人的目光所梭巡。 如果贺昭情绪压顶,他想第一时间看到。 走出大厅的时候,贺昭又忍不住说: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过来看一眼阿姨,正打算回去。易时说。 贺昭不打算放过他:来看我妈还是来看我?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你。 嘶贺昭倒吸了一口气。 易时:? 腿疼,刚刚撞到了。贺昭说。 易时目光往下:哪? 贺昭:不告诉你。 易时: 贺昭:你来医院都不告诉我,我哪里疼为什么要告诉你? 易时微微低头,似乎还在分辨贺昭哪只腿疼:下次不会了。 下次吗? 贺昭原本想抢过易时手上的青少年版名著,顺带嘲笑他几句,手起到一半沉默地垂了下去。 还有下次吗? 医院附近小吃店并不少,贺昭望了一圈,选了一家砂锅粥店。 隔着砂锅粥的缭缭热气,易时拿过贺昭面前的碗,捏着汤勺帮他盛粥,似乎是不经意地问: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贺昭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儿。 待会儿去药店买点儿药膏吧。易时把盛好的粥推到了贺昭面前。 不用了,贺昭拿着汤勺搅了搅热腾腾的粥,待会儿就不疼了。 过了好一会儿,易时:左腿还是右腿? 贺昭:忘记了。 砂锅粥炖得很绵密,慢慢把胃里的一点儿酸楚填满了。 果然是太饿了。 贺昭没说话,易时也没说话,易时看着没多关注贺昭,却在他一碗见底的时候正好帮他添了粥。 贺昭想,易时对他太好了。 他原本不是这样矫情的人,就是因为易时对他太好,他才会越来越娇气。 等易时离开,他又回到一个人面对孤独的时候,不会有人叫他上楼吃饭,也没有人会大晚上陪他喝粥。 到那个时候,他就会重新适应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摔倒了有人哄可以爬起来,没有人扶也可以爬起来。 只是会有点儿不习惯而已。 但很快就会习惯的。 从贺家搬出来的时候,林佩玲和张鹏结婚的时候,他都不习惯,但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没有可以说的人。 但是,一切也慢慢好起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贺昭安静地喝完第二碗粥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张鹏。 张鹏鲜少直接联系他,他们两个的沟通一直是通过林佩玲。 以至于贺昭过了好几秒,才接通了电话:喂,张叔叔。 小昭啊,回到家了吗?还没睡吧?叔叔有没有打扰到你?张鹏有意压低声音,他应该是在医院的厕所里,贺昭听见有不清晰的冲厕所水声。 没事儿,不打扰,刚到家呢。贺昭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易时一眼,但易时没有对他的谎言表示出任何反应,只用往他碗里添了一大勺粥。 安全到家就好,安全到家就好,张鹏说着犹豫了一下,小昭,叔叔现在想跟你聊聊,你有时间吗? 嗯,有时间,你说。大约猜到他会说什么,贺昭莹润的眼珠在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下映出几分冷漠,但说话的语调却很轻松。 那叔叔就说啦,叔叔知道你很担心你妈妈,叔叔也劝过你妈妈,但她是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张鹏低声说,我问过医生了,只要密切监护,做好产检,配合医生做好危险评估,到时候剖腹产,还是可以生下这个孩子的。我知道这很冒险 贺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汤匙,张鹏还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下去,只停在我知道这很冒险这半句话。 知道这很冒险? 不,你不知道。 贺昭在心里反驳,你们不知道,你和张江洋都不知道,如果你们知道,不会在担心的时候还有几分当爸爸或者当哥哥的欣喜。 他冷漠地想,如果现在得知消息的是小姨和外公外婆,他们不会在一开始有任何一点点高兴的情绪。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个孩子会让他们面临失去林佩玲的风险,因为他们最爱林佩玲。 贺昭也一样,他最爱最在乎林佩玲,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他根本不想林佩玲为了任何人冒险。 而张鹏和张江洋和他不一样,他们在乎林佩玲的同时,也在乎那个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枚刺扎得贺昭不舒服。 为什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让林佩玲去冒险?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林佩玲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像对他对小姨对外公外婆那么重要。 林佩玲和张鹏结婚三年多了,贺昭和张鹏、张江洋成为家人也三年多了,贺昭第一次产生划分他和他们的念头。 他们都是外人。 他甚至有点儿恹恹地想,其实他也没有把张鹏、张江洋当成像林佩玲一样重要一样亲的人。 只有他和林佩玲才是最亲的。 贺昭忽然很想小姨,很想外公外婆。 林佩玲也是他们最亲的人。 但是林佩玲爱张鹏,林佩玲把张江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林佩玲也想生这个孩子。 小昭,小昭,你还在听吗? 嗯,我在听。贺昭迅速回过神。 我们打算我们商量了一下,我之后不去跑车了,把货车卖了,在店里帮忙。那两个兼职的大学生看情况可以辞退了,我就和你妈一起开店,也方便照顾她,你觉得怎么样?张鹏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下说。 他们既然都商量打算好了还问他干嘛?张鹏的语气虽然是在询问,但很明显已经决定好了,就算贺昭不同意,他们也会再想办法说服他。 他当然觉得不好,不行,不同意。 但是又能怎么办?像小时候一样哭闹吗?哭闹有用吗? 况且如果张鹏不跑车,光靠甜品店,根本维持不了这个家的生计。他和张江洋很快就要上大学了,要加多一个小孩的费用,还要备着一笔钱守着林佩玲,万一发生意外,救命钱是最重要的。 到处都要钱。 但沉默了片刻,贺昭垂下眼眸:总之一切听医生的,不要勉强,其他的就按照你们想的办吧。 贺昭觉得胃里那一种酸楚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酸酸涨涨的。 他让步不是因为被任何理由说法了,而是因为他比他们都要爱林佩玲。 贺昭知道自己,脾气急但耳根子软,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情绪,但对方一说软话又会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林佩玲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让张鹏打这个电话,说是问他意见其实是在哄他。 他恍惚地想起爷爷奶奶,当年他们同意他跟着林佩玲走,也是一样的心情吗? 像剜肉一样地放手。 他好像刻意去忽视了很多事,他离开贺家的时候,奶奶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其实他隐约听见了哭声,但是他没有停下,毫不犹豫跑向了林佩玲。 时隔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因为这件事产生了抱歉不忍的心情。 看吧,他又想,算不清楚的,这些事情要怎么算得清楚?感情本就是解释不清道不明的,爱又怎么去比较又怎么去讲道理呢? 如果张鹏不爱林佩玲,如果没有把他当家人,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跟他说话? 思绪发散飘远,但贺昭还是清楚听见手机另一端的张鹏问:小昭,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嗯我很害怕,贺昭没有否认,他低头盯着碗里的粥,很轻吸了一下鼻子,叔叔,拜托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妈,把她的生命安全当成最重要的,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0) 张鹏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哽咽了一下:对不起小昭,是我们太任性了,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玲玲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挂了电话,贺昭整个人虚脱了一样摊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时的手指按着汤匙,很轻地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我不学画画了,不去画室也不去美术班了。贺昭忽然说,学艺术确实太烧钱,我从明天开始就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 说完就从椅背弹了起来,捏着汤匙喝了一口粥。 不喝了,喝不下了。贺昭又说,我以后也不能随便吃大餐了,要省钱。 易时看着他:可以跟我吃。 你什么时候走?你走了房子没人租,我得把它卖掉。贺昭仿佛没有听见,看着易时,说得很自然轻松。 易时也看着他,眼眶干干净净,没有眼泪也没有泛红,但是这样故作轻松,还不如哭出来。 我不走了。易时语气轻柔了下来。 贺昭一顿,重复了一遍:不走了? 嗯。易时应了一声。 过了几秒,贺昭:怎么改变主意了? 没有改变主意,易时说,一直没决定,前两天决定了,今天刚沟通好,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前两天决定的? 所以易时早上等他上学不是因为他要走了? 真的假的?其实我真的很不想你走,你走了我没有同桌了,租客也没了。贺昭笑了一下,你留下来会不会很麻烦啊? 反正都经历这么多了,这一点儿舍不得的情绪直接摊开坦率承认也不觉得别扭了。 嗯,不过易谦在这里。易时说。 我也在这儿啊,我也会照顾你的。贺昭笑着说。 嗯。易时垂眸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很轻叹了一口气:别笑了,很难看。 我就要笑。贺昭像赌气又像泄愤一样,一字一顿地问,我为什么不能笑?都那么任性,我为什么不能?我还是未成年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现在就想笑。 易时欲言又止,眼神带着点儿无奈和纵容:那你笑吧。 不笑了。贺昭说,你说我笑得很难看。 说完他径直起身去买单。 夜已经很深,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瞎晃吃夜宵,看着应该很奇怪,奇怪到贺昭到前台付钱的时候,砂锅粥店的老板叼着烟忍不住说了一句:早点回家吧。 那语气好像贺昭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叛逆失足少年。 好。贺昭对他笑了笑。 夜里凉意有点儿重,从店里出去,贺昭打了个冷颤:打车了吗? 打了。易时绕到冷风吹来的一边,帮贺昭挡着风。 这一天内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贺昭有点儿消化不过来,到现在脑子还有点儿迟缓地嗡嗡响。 但是那些事都不太愉快,现在贺昭不太愿意去琢磨。 唯一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就是易时不走了。 直到贺昭回到家,关门时看见易时就站在六楼楼道看着他关门,才有种后知后觉的欣喜从心底蔓延了上来。 太好了,易时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第45章 一直这样 贺昭凌晨三四点才睡,不到六点就醒了,他睁开眼睛没有动,躺了一会儿,不爽地用脚重重踏了一下床板。 其实他很想大叫一声,把心中的愤懑都发泄出来,但鉴于现在天还没有全亮,这一嗓子可能会把整栋楼喊起来,忍住了。 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了。 往左往右,只要不是站在原地都是往前。 贺昭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想很多,但他不会一次性往很深里挖掘或者一下子计划得很长远。他都是一点点地想,感觉不舒服了就暂停封存,来回想多几次麻木了,有契机再启封慢慢想下去。 他还有点儿难受、不高兴,但不需要闷着,可以直接摆在脸上。 四个人的新家庭磨合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找到了属于这个家庭的平衡,贺昭这一点儿任性的度是这个家可以承受住的。如果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林佩玲、张鹏和张江洋才会觉得不正常。 贺昭刚刷完牙洗完脸,张江洋也起床了。贺昭拿起张江洋的牙刷指着头发蓬松像狗窝的张江洋:不想学习以后就给我在店里帮忙,别整天在外面瞎跑瞎玩瞎逛,听见没有? 张江洋愣了半天:哦 哦什么哦,贺昭把牙刷塞进他手里,指挥道,快刷牙,我们去医院。 好好好,给我一分钟。张江洋说。 给你两分钟,刷干净点。贺昭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 上午11点,林佩玲成功出院回到了家。 为了庆祝出院,张鹏忙了一中午做了一桌子菜,全是贺昭爱吃的。 这些大人都是这样狡猾,贺昭想,总是能用对他的好堵得他无话可说。 爷爷奶奶是这样,张鹏林佩玲也是这样。 吃完午饭,贺昭就回学校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匆匆忙忙赶着回学校上课,生怕落下的课程太多,赶不上同学们的脚步。 真是今时不比往日。 好日子到头了。 但贺昭坐回自己座位上,看着热热闹闹的同龄人,又恍惚有一种归属感从心底上升。 好像他这个年纪就应该坐在校园里认真学习,不用去管校园外乱七八糟的事,不用去操心生活家庭的负荷。 窗外的阳光泼洒在窗帘上,教室后面的板报画着鲜艳的花朵,簇拥着大大的标语把握现在,就是创造未来。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他才十七岁,只要他努力,什么都能改变,什么样精彩的未来都触手可及。 哥,你肠胃炎这么快好了啊?姜林扭过头问。 谢莉莉也回过头,端详着他的脸,像大夫问诊一样发问:肚子痛吗?吐了吗?拉肚子吗?脸色是不是还有点儿不好? 嗯?贺昭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做简单加减法。 胖子不是说你肠胃炎不舒服住院了吗?姜林说,昨天吃什么就吃坏肚子了?上午还好好的,突然就说住院了。 贺昭迅速看了一眼罗浩,好大一朵解语花,还知道编个理由堵住悠悠众人之口,没白疼他。 解语花迎着贺昭的目光,挑了一下眉无声地询问情况,他昨天发了很多条关心的微信,当时贺昭没心情回复,后来就忘记了。 没事了,贺昭耸耸肩,小毛病。 没事就好,你在干嘛?算什么算这么认真?姜林看了一眼贺昭面前的纸,列着好几个数字。 我在算我要每一门要提高多少分才能考上好大学。贺昭转着笔。 哥,你这是怎么了?肠胃炎住个院,顿悟人生啊?姜林的表情惊讶得仿佛贺昭得了肠胃炎,但烧坏了脑子。 滚吧你,我从今天起,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贺昭郑重地立下誓言。 罗浩也忍不住了:昭儿,你受什么刺激了?你爸不让你去美术班啊? 既然罗浩提到了贺闻彦,贺昭在一秒钟内迅速决定就让贺闻彦背锅。 谁让没有比贺闻彦更适合当坏人的人了。 贺昭有些深沉地说:嗯,学美术就业太难。 美术就业难吗?刘晓芸说,我怎么觉得挺多方向的,学设计啦当老师啦,你不是学得好好的吗?都学这么久了,你爸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唉,不等贺昭说话,罗浩长叹一声,发出了感慨,父母就是这样,他们觉得好就好,觉得不好就是不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就是霸权! 哥,你没跟你爸大吵一架啊?姜林啧了声,这么平静接受了?这不像你啊。 吵了,吵输了,所以我打算一雪前耻,好好证明自己。贺昭双手抱胸,看着自己算出来的分数,不以为然地扬了扬下巴,我算了算,我怎么感觉我只要每科随便提高一下,一等学府随便上啊? 怎么算?易时难得主动加入了他们的聊天,眸光垂落在贺昭面前的薄纸上。 你看啊,贺昭圈了圈自己写在纸上的数字,我这还算得低调含蓄了,要是我语文数学英语均科120,理综260,我就620了呀,每科再多几分我不是得冲年级一二名了? 卧槽,还能这么算?学到了,学到了,姜林憋笑,照你这个算法,确实太含蓄了,我觉得你可以拿720。 今年高考状元多少分?715是吧?贺昭说,我定个720那有点儿太过分了。 原本620贺昭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谁知,易时居然搭话了:你可以提高不止62分。 62分?贺昭有些奇怪。 什么62分?为什么是62分? 易时微微低头看向他纸上圈着的620这个数字,解释了一句:你月考总分558。 到他的目标620刚好是62分。 姜林有些惊讶,倒不是诧异易时竟然搭理贺昭心血来潮的学霸之魂,易时虽然还是有点儿高冷,但很明显和贺昭已经很熟了。而是别说他和罗浩了,就连贺昭自己都对自己的分数不上心,根本不会去算去查自己上次月考的总分是多少。 姜林脑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易哥,你怎么知道我哥的分数?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贺昭已经先行一步嘿嘿笑了两声,手肘搭在了易时肩上:我对你也很有信心,努努力冲720吧,我冲个620,我们就是名垂六中的学霸同桌。 听贺昭这么一说,姜林又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了,肯定是贺昭告诉易时的。贺昭上次月考成绩进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特地去查了自己的总分。 说努力就努力,贺昭当天晚上发了五条朋友圈。 我要奋发图强了! 奋发图强太累了 有志者,事竟成! 人如果没有志气,人生该多么舒坦。 我超爱学习!!! 贺昭一些玩得好的初中、高中同学喜闻乐见,纷纷在下面各种调侃大笑,林茂修也留了言,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贺昭被学习逼疯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学习逼疯的贺昭回了他一句死学霸凑卡!,拿着题目蹭蹭蹭跑上了七楼。 贺昭以前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动,但决心要努力读书走上人生巅峰之后,怀疑自己简直就是个大龄多动症患者。 专注力极差,极其没耐心。 他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不管是林佩玲在客厅小声看电视的声音,还是张江洋关着房门打游戏的声音都能进入他耳朵里。平时玩游戏三个小时都不累,可伏案学习一个小时就腰酸腿疼硌屁股肚子饿。 做英语阅读容易走神,盯着物理题超过五分钟,就忍不住打哈欠。 懈怠太久了。 小学、初中的时候贺昭凭着小聪明,平时听听课写写作业上上补习班,成绩倒也还能名列前茅。到了高中,不能再依赖小聪明,间歇性也会努力一下,但确实只能维持还算过得去的成绩。但很快,他又给自己找到了美术生的新出路。 说起来,他根本没有这么卖力学习过。 易时是个很好的结伴学习对象,高度自律、不会影响他还能教他做题。但是很神奇的是,贺昭以前不学习的时候,他总觉得易时无时无刻都在学习,当他开始努力之后,又感觉易时的学习任务分分钟就完成了,总在干别的事。 他艰难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一抬头,易时居然读完了《西游记青少年版》,开始读《西游记》原著了。 有时候这会让贺昭本来就脆弱的心态更加崩溃,就跟考试时自己才做完第一道大题,听见隔壁已经翻页了一样。 倒也不是每次都崩溃,什么时候会,什么时候不会,全看贺昭当天的心情。 但在易时家学习,至少不会出现打游戏或者看电视的声音声声入耳的情况。 贺昭以前天天来蹭空调,现在是天天来霸占学霸之桌。幸好易时房间的书桌是他以前挑的,够大,添个椅子,坐得下两个人。 张鹏把货车卖了每天在店里忙活,张江洋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不着家,会在店里帮忙或者回家帮林佩玲打下手。林佩玲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早上有空闲时间煮早餐,闲时在店里打转,临近傍晚就慢吞吞回家做晚饭。 因为林佩玲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个家庭似乎变得更温馨普通。虽然以前在店里吃也差不多,但大家总是各忙各的,很少像现在这样每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不管是突然忙学习的贺昭、在忙工作的张鹏还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张江洋,到点了都不约而同往家里赶。气温越来越低,天黑得越来越早,于万家灯火中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饭,随意闲聊几句今天发生的事,踏出这个家门再各自忙各自的。 一起吃晚饭,仿佛成了这个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家里有人有灯有热饭,一起拼搏玩闹的同学天天碰面,最重要的朋友就在楼上。 贺昭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自己以后也许会很怀念这一段时光。 因为日渐温馨的家,也因为楼上那个人。 贺昭给易时的定义是最重要的朋友,他想,最好的朋友太普通了,他可以说出好多个名字。而且最好的朋友住远点近点都无所谓,只有易时越近越好,最好永远都住在楼上。 这个想法的产生,起源于易时实在看不下他说要努力,就没日没夜没计划没效率地熬,直接甩出了一份学习计划表。 易时:你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调整,按照计划循序渐进,会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容易一些,你可以试试。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1) 易时打印出来的学习计划表很细致,标注了时间学科、大知识点以及建议学习时间,贺昭觉得自己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得到了神医赐予了药方,抹了抹眼泪:爸爸,离开你我可怎么活下去啊啊啊啊。 当今不争气的少男少女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双或者多双父母。 易时用指节点了点桌面:别嚎了,认真看看。 等易时洗完澡再度从贺昭旁边经过,他拉住易时的T恤边:爸爸再爱我一次。 易时:说。 贺昭:我需要家政服务。 易时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哪一题? 贺昭:这一整页的物理题 以及往后每一天许许多多页的物理题、数学题、化学题。 但是他没好意思说。 易时未干的头发还带着凝结成滴的水汽,垂眸扫过贺昭一整页空白的物理题,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略微思忖:物理你先放着,等我整理好了知识点,再从头帮你顺一遍。 啊?太麻烦了吧。贺昭说。 从易时做的学习计划表就可以看出,他要做知识点整理才不会只是简单随便做做。易时自己学业已经如此繁忙,他怎么好意思占用他这么多时间? 不麻烦,易时说,我本来也要这样做。 放屁咧,你可是参加过物理杯拿了个人奖的人,还要整理这么基础的东西? 但是贺昭没有说出来。 他感觉得出来易时对他的好,是一种自然亲近不带目的的好。就像现在林佩玲做了好吃的他让易时下来一起吃,易时不会再拒绝一样。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不想去打破。 他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第46章 淋雨 睁开眼就是数学题、物理题、化学公式、英语单词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也很充实,贺昭有知有觉坚持了21天。 坚持了21天,似乎也没有养成好习惯,更没有轻松了一点儿。 但总算是坚持住了。 贺昭每一天起床都想仰天长啸,太难了!学渣要洗心革面真的太难了! 努力了21天并没有预想中进步那么大,只提高了11分,反而是易时再次一鸣惊人。最新一次月考,易时从年纪第七一跃成为年纪第一,数学149分,差一分满分。他这一战绩名扬了整个六中,就连课业繁忙的高三学子都有所耳闻。 大课间,贺昭拉着易时去小卖部买可乐,清晰地听见旁边两个师姐小声地说:那就是高二数学考满分的那个学神师弟。 哇好帅耶,酷酷的还有点高冷。 听说刚转学来的,昨天一附中的朋友还问了我这事。 附中?附中都有人知道了?这师弟真争气,平日里都是我们追别人学校的学霸传说,没想到还有附中打听我们学校的时候。 老师说的吧,感觉全市的老师都在一个群里,别人学校发生什么大事都知道。就我们班主任啊上次还说附中化学竞赛 学神? 贺昭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莫名的隐秘的骄傲。 学神哦,他的同桌耶,住在他楼上耶,他随时可以去抱学神的大腿耶。 都不知道吧,学神的爸妈就是大学霸,他舅舅也是大学霸,他们一家都是大学霸。 学神可是十项全能,会做饭会打篮球会唱歌,小提琴还拉得特别好,虽然有点儿惨,手受伤了,但依然拉得贼好。对了,学神就是不能拉小提琴了,才随便转个学随便学一学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课程,结果就考了149分。 看吧,你们都不知道。 只知道学神长得高长得帅,人看起来高冷。 嘿嘿,剥开学神神秘、沉默、高冷的外壳,只有我知道他性格嘛也就挺好,有点儿别扭傲娇毒舌,嗯耐心也不是很好。。 选好了吗?学神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就拿个可乐要挑这么久,冷淡地催促。 嘘,贺昭抓起可乐,走开几步才说,我在偷听别人夸你呢。 易时其实刚刚也听见了那两个女生的对话,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别人夸我,你笑什么? 贺昭下意识否认:我哪有笑? 装,易时说,一脸坏笑。 贺昭哽了一下,却又隐隐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易时看穿了什么,幸好没有。 走出小卖部的时候,贺昭又忽的觉得不对劲,看穿什么了?幸好没有什么? 要上课了。易时发现他落后一步,回过头提醒。 来了来了!贺昭往前一步,正想把手搭在易时肩膀上,顿了一下,把手背到了身后。 . 最近新转学来的同学朱叶儿经常找贺昭借习题册,这一套练习册是开学的时候全班人一起订的,老周正努力四处搜刮给朱叶儿匀一份,但还没结果。 贺昭也很不能理解,就这一套练习册竟然还能卖脱销。 来回几次,姜林偷偷扭头问:哥,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怎么从不跟别人借就跟你借? 贺昭:就是因为看出你这种人特自恋,借个练习册都要怀疑人家是不是暗恋你,才不敢跟你借吧? 姜林:我自恋?你不自恋啊?你明明才是自恋狂,看看你游戏ID宇宙最强,看看你贴吧ID宇宙最帅,啧啧啧啧啧啧。 贺昭:我那叫自恋吗?明眼人一看我都会觉得确实是这样,情况属实,这人确实宇宙最强宇宙最帅。 姜林还没反应,他旁边的易时微乎其微地笑了一声。 贺昭:你有意见? 不敢。易时眼皮不抬。 我知道了,姜林说,她肯定是看出来了,哥你就是我们班的班霸,食物链顶端,敢这样跟易哥说话。 怎么可能,她肯定是觉得全班里就我看起来人最好。贺昭说。 也就看起来阳光人好,实际上骚得一批。姜林对贺昭的厚脸皮已经习以为常。 我就还行吧我都是明着骚,不像我旁边某个人是个闷骚。贺昭瞥了一眼易时,眼中带着故意的笑。 他最近经常用有的没的垃圾话故意逗易时,这成为他这段艰苦学习生涯里最大的乐趣。 贺昭以前不太能理解外公外婆为什么喜欢养猫,比起懒洋洋不理人的猫,他更喜欢热情活泼的狗狗。 现在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知道无聊的人最喜欢做什么吗?就是去逗带着冷感和倔强的猫咪,怎么逗也冷冷的不太理人,可是再主动撩拨几下,就可以换来一个无奈的很淡的眼神。 这大概就是人类劣根性,一种名为征服的无聊快感。 中午还吃不吃新疆炒米粉?易时的眸光终于扫向了旁边的人。 得偿所愿被这么冷冷一瞥,贺昭满意了,立即见好就收:吃吃吃,我错了。 啧,这可不是只小猫咪,是比他还要高的大型猫科动物,脸皮薄脾气大,撩拨得太过分不好哄。 谁让他真挺想吃那家新疆炒米粉呢?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新疆炒米粉店,传闻好吃到爆炸,每天都很多人排队,贺昭念了一上午,决定一定要一下课就跑去占位。 自从林佩玲怀孕,为了节约开支把两个兼职大学生辞退了,店里就只林佩玲和张鹏两人,经常忙不过来,贺昭和易时中午也就不在店里吃午饭了。 贺昭对林佩玲宣称是在饭堂吃,不过具体是去哪吃,看心情。易时一般没什么意见,主要是看贺昭的心情。 正好,朱叶儿和刘晓芸从后门进来,贺昭忽然起了一点儿恶作剧的心思,抬手拦住她们:朱叶儿,你说我看起来是不是全班最善良人最好的人? 朱叶儿愣了一下,刘晓芸笑着把他的手拍开,把朱叶儿往前推:神经病,不要理他,肯定今天出门忘了吃药了。 诶,刘晓芸!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贺昭强势挽留。 最重要那句还没问出来呢。 你说易时看起来是不是全班最欠打的人? 贺昭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用上扬的眼角扫了易时一眼。易时没有笑,没有任何表情,这明明是他日常的面无表情,贺昭却觉得透着股不太正常的疏离冷淡。 恶作剧都没成功呢?生气了? 他不知所以然,但下意识止住了笑容。 姜林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鹅鹅鹅地笑:哥,新同学这下觉得你是全班最自恋的人了。对吧,易哥? 过了几秒,易时:嗯。 接下来两节课,易时都没主动跟贺昭说过一句话。 中午吃新疆炒米粉的时候,贺昭确定易时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倒不是全然不理人,就是很冷淡,有种回到刚认识那会儿的感受,你说十句,他只回两个字,而且能不开口说话就不说话。 更过分的是,易时吃米粉辣红了嘴巴,贺昭去冰柜帮他拿了支冰水,他接过去的时候竟然十分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贺昭顿时噎住了。 谢谢你个大头鬼啊! 谁要你的谢谢??! 晚自习写作业的间隙,贺昭不停琢磨,自己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得罪了这位姑爷爷。 深秋的夜已经很凉,但教室里有点儿闷热,贺昭松松挽起校服外套的袖子,漫不经心咬着棒棒糖。 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他后面,往他后脑轻轻一拍:懒懒散散没个正型!晚自习不能吃东西! 贺昭回过头,拉长了声音:老师,我低血糖。 你这个借口都用了一年半了。老周毫不留情地揭穿。 老师,您一看就没低血糖过,天生的低血糖,治不了,再给我一年半也没辙。贺昭极为诚恳地说。 你还贫上了是不是?老周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点了点贺昭的桌子,易时,到办公室来一下。 自从易时考出数学149的分数,他越发频繁进出办公室,成了老师们的常客。 贺昭对此表示很好奇,老师们到底哪来那么多事要找易时,问过易时几次,都说没什么。 没什么是怎么没什么啊? 但是易时不想说,贺昭问也是白问。 临近晚自习下课,突然下起了雨。 等易时从办公室回来,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有贺昭还翘着腿在座位上玩手机。 下雨了。易时说。 哟,竟然主动跟他说话了。 不气了。 贺昭发现易时虽然气性大,但是也冷不了太久。 他这时候当然不会再不解风情去调侃这事,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雨不大,我们可以到校门口打车回去。 好。易时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 贺昭主动找话说:我小学的时候每次下雨都很想冲进雨里跑回家,但是我奶奶总是很及时来送伞,你有在雨里奔跑过吗?那种放纵的感觉会特别爽吧? 没人给我送伞,易时神色淡淡地说,没伞会淋雨走回家,但不会跑。 易时很少会说自己的事,贺昭其实很喜欢听,想知道易时都是怎么生活成长的,虽然听着有点儿小可怜。 小可怜,以后我给你送伞吧。贺昭说。 易时:你会带伞? 贺昭的人生准则是能不带伞出门就不带伞,哪怕天气预报说马上会下雨,只要出门那一刻不下雨就心怀侥幸不带伞出门。 贺昭毫无羞愧:可以在便利店买啊。 易时轻哼了一声。 走到楼下,贺昭抬头看着这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雨,好像走到校门口也得湿身。 他突然笑了,笑容有几分雀跃顽皮,易时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说:易时,我们淋雨跑回去好不好?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对上贺昭期待雀跃的笑靥,易时说不出口。 一路在雨中奔跑,路过水坑,看着贺昭一脚踩下去溅了他一裤腿泥水还哈哈大笑,易时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才会点头。 11月的深秋,冷风吹得人脸发白,贺昭却毫无知觉一样拉着他跑进雨里,兴奋地在雨中狂奔、大笑。全身沁湿的感觉黏腻,仰面雨滴砸在脸上很冰,可余光瞟到贺昭像个小孩有样学样学着他仰面接雨时,忽然间,易时觉得贺昭说对了放纵的感觉确实很爽。 第47章 生病 贺昭和易时就这么跑回家把林佩玲吓了一跳,她推着贺昭让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还不忘叮嘱正在爬楼梯的易时要把洗澡水调热些。 易时洗完澡把湿漉漉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简单把地毯擦拭了一下,门铃响了。 打开门,贺昭直接将端着的一碗东西塞进他手里:我不进去了,我妈煮的姜汤,命令我看着你一口气喝完。 贺昭刚洗完澡吹完头发,穿着睡衣,头发松软,白皙的脸颊还带着热水蒸出来的红晕,仿佛整个人都氤氲着薄薄的水汽。他似乎心情很好,话语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易时捧着姜汤喝了一口,蹙起了眉。 很辣吧?辣也得喝完。贺昭有些幸灾乐祸地催促,快点快点。 易时仍皱着眉,很利落地仰头就要灌,跟平时喝矿泉水一样。 别,很烫的,小心点。贺昭又连忙阻止。 易时停顿了一下,一口接一口,很快喝完了一整碗。 真棒!贺昭取走他手里的碗,把一颗糖放在他手心,诺,奖你的,你那么怕辣,快去簌簌口。 易时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手心这一颗糖果,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贺昭笑得像个得逞的小孩,眼睛弯起仿佛一片澄明的湖泊碎开了湖光。 易时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读到李白的一首诗,诗他还背不齐全,但他记得诗里说漂亮的少年街边赏花惊动洛阳。虽然这里并没有花,但他似乎在这一瞬间似乎理解了那句惊动洛阳人。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2) 贺昭此刻的笑和平时的笑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同。 发什么呆?辣傻了?我走啦!掰掰!贺昭走到楼梯口,又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易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瞬间气氛的变化,明明想多说两句话,又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等贺昭几个台阶作一步下了楼,清晰一声关上了门,易时才合上了门。 易时剥开糖纸,小小一粒糖果含在嘴里很甜很凉,是薄荷糖。 . 哎呀,我不是让小洋送姜汤上去吗?你刚洗完热水澡,又跑出去吹风。林佩玲从阳台晾完衣服进来,刚好看见贺昭端着碗进门。 他非要抢着去。张江洋第一时间推卸责任。 没有吹风,就上个楼而已。贺昭说。 贺昭从瘫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张江洋面前跨过,把碗放进了洗手池,张江洋瞥了他一眼:哥,我发现你最近心情特别好。 嗯?有吗?贺昭随口问,我不是一直心情很好吗? 有啊,不一样,你最近整个人容光焕发。张江洋说。 贺昭想了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识的力量,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滋润了我的心房? 张江洋发出呕吐的一声。 林佩玲笑着说:好了好了,别斗嘴了,今天赶紧睡觉,好好捂一捂,千万别感冒了。 贺昭:知道啦,我身体这么好,才没那么容易感冒。 张江洋:别说这话,很邪门的,上次我就是说了这话,病来如山倒。 贺昭:你才病来如山倒。 贺昭刷牙的时候,瞟了一眼镜子,还是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看来这段时间的晚睡早起、挑灯夜读,并没有给镜子里这个帅哥带来丝毫憔悴沧桑。瞧瞧这双帅气的眼睛,双目含光,那么明亮,从帅哥眼里可以看见湖泊星辰、初春的明媚春光。 贺昭对着镜子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了张江洋说的容光焕发是什么模样,像淋过一场春雨湿漉漉的山河,枝头嫩芽就要舒展。 林佩玲不知道在看什么电视剧,电视里叽里呱啦一直在说话,贺昭只清晰听见一句:你这是少女怀春啊。 贺昭从浴室出来,拉长声音:妈!我要睡觉了!电视调小一点声音! 好好好。林佩玲应道。 哟真要睡了?待会儿不要让我看到你上线。张江洋搭腔。 贺昭懒得理他,直接进了房间。 他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困,趴在床上不想动,只一会儿就睡着了。 谁知,第二天没爬起来。 被张江洋的乌鸦嘴说中了,他感冒发烧了。 直接烧到了38.8℃,脑子都快烧成一锅粥。 林佩玲不知道第几次打开他的房间门,贺昭有气无力地说:妈,求求您了,快出去吧,你就别凑热闹了,被我传染了怎么办,你先照顾你肚子那个小崽子吧。 林佩玲怀着孕怕被传染,不敢靠太近,隔着一道门缝看他,满脸忧心忡忡:等你张叔叔忙完中午这一阵子,就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吃完药再睡一觉,你快出去吧。贺昭闭上眼睛。 贺昭脑袋昏沉得厉害,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影晃动,微凉的手覆在了他的额上。 贺昭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妈,不是说了吗,你出去,不要管我。 这只手比林佩玲的手要大要硬。 不是林佩玲。 贺昭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易时。 你叫我什么?易时的嗓音很轻,似乎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柔。 草。 他都这样了,这人还在说什么屁话? 什么温柔,全是错觉。 贺昭松开他的手:有病。 有病的感觉怎么样?易时问。 贺昭瞥见林佩玲又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按理说,他应该说自己没事、感觉还行,但是他阖上眼睛,哑着嗓子说:感觉不好,头疼脖子疼嗓子疼腰疼哪哪都不舒服。 贺昭原以为易时接下来会说一句活该,再对他昨晚非要拉着他淋雨的事嘲讽两句,但易时没有,他只低声说了句:去医院。 不去,贺昭往被子里缩了缩,睁开眼睛正好和门缝里林佩玲的眼睛对视上,不过,我能去你家住几天吗?我妈老是不听话不老实,乱来。 被批评的林佩玲无辜地愣了几秒,迟疑地看向易时:啊?去小易那儿?这样不好吧? 易时却毫不犹疑点了点头:好。 贺昭说风就是雨,慢吞吞裹着被子坐起来,靠着墙壁发布指令:我的外套在柜子里,黑色的那件风衣。 易时接收指令,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下了黑色那件薄绒风衣。 拿过来给我呀。贺昭懒洋洋地说。 易时立即把黑色风衣送到了他的面前。 贺昭还穿着睡衣,扒下被子直接穿上了宽松的黑色风衣。兴许是因为还在发烧脑子昏沉,他动作很慢,把拉链对准就花了好几十秒,一点点拉到了下巴处。好几次,易时垂在身侧的手想帮他似的动了动,但都停住了。 贺昭下床的时候觉得头更晕了,定了好几秒才站稳,但还是转过头,盯着自己那一床被子:把我这被子也拿上吧,我这被子又轻又软。 反正易时房间的床大,正好各盖各的被子互不影响。 易时便又把贺昭这一床松软的被子简单叠了一下,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扶了扶贺昭:站得稳吗? 站不稳,贺昭说,你得好好扶着我。 易时:好。 短短几分钟,贺昭说什么,易时就做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甚至做完了就好脾气地站在那儿,像在等贺昭的下一个指令。 林佩玲看着自己儿子毫不客气地指使易时做这做那,好几次想说点什么,但易时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管太多。 况且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贺昭不是那种会麻烦人的孩子,他这段时间天天往易时那跑,两人应该感情很好才会这样。 但林佩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易不好意思,小昭他要麻烦你照顾了 这原本是她这个当妈的要做的事,结果要一个跟贺昭差不多大的孩子来操心。 没事,阿姨。易时礼貌地回了一句,眼眸低垂盯着贺昭脚下,似乎怕他会不小心摔了。 妈,我感冒好了就回来,我们这几天就安心当网友打电话发消息。你有事就让张江洋跑腿,千万不要见面。知不知道?贺昭边走边说。 林佩玲无奈又宠溺地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年纪相仿,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个性。 易时和贺昭走了没一会儿,门铃响了,林佩玲打开门,是易时。 易时客气地说:阿姨,贺昭让我来拿点东西。 哦哦,快进来。林佩玲让开位置。 没有贺昭在,这个高高又沉默的少年明显有些拘谨。从贺昭房间拿了贺昭的手机充电器,出来客厅,对着林佩玲欲言又止。 林佩玲温和地笑了笑,主动开口:阿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麻烦你,小昭真幸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小昭,如果有什么事需要阿姨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易时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问了出来:发烧的人要怎么照顾? 林佩玲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易时犹豫了这么久竟然是想问这个。 她是一个感性的人,想到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竟然这么用心照顾她的儿子,顿时有些感动,看着易时的目光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怜爱。 她想了想,温声说:按时叮嘱他吃药,6~8小时吃一次,多喝水,量体温,吃药前半个小时要吃点东西。啊对了,如果一直不退烧需要物理降温。 林佩玲一时间也说不太上来要怎么做,说得很琐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易时听得很认真,似乎她说什么都要记下来,认真去学。 易时拿了贺昭的手机进了房间,贺昭裹着他的被子缩在床的最里面,鼓成一团,听见声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面对着易时:原来现在才中午。 嗯,13:45分。易时把他的手机放在床头的桌旁。 我还以为晚上了,你怎么中午就回家了?就为了来看望我啊?贺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点儿沙哑,说什么都带着让人心疼的尾音。 周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装病。易时说。 骗子。贺昭半张脸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微阖的眼睛。 易时没吭声,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用手把贺昭遮脸的被子压在了他下巴下面。 你是不是要回去上课了?贺昭又问。 易时随口应了句:不是。 转身走出了房间,等他再走进来,手上多了一杯水。 贺昭看着易时把水放在桌子上,继续问:为什么不去上课? 请假了。易时坐在床边,作势要把他捞起来,但又停住了,起来喝水,阿姨说你要多喝水。 他说前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后面让贺昭喝水的语气很轻,轻到像在哄人。 为什么请假?贺昭没有动。 感冒了。易时接着商量,喝半杯水好不好?阿姨说你四个小时前吃的退烧药,出了汗,要多喝水。 你哪里感冒了?贺昭像是根本听不见所以关于喝水的话语,只关心自己想问的。 你把水喝了,再问我问题。易时有一点儿无奈地点了点水杯。 哦,我喝了水,什么都可以问,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贺昭睁开了一直病恹恹眯着的眼睛。 易时顿了一下,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嗯,你先喝了。 贺昭终于坐了起来,就着易时的手喝了小半杯温水,他没有急着躺下去,看着易时:我可以问了吗? 你问。易时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期待又似乎是在抗拒贺昭会问出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现在虽然留了下来,可是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贺昭问。 他说的回去是指易时回到太平洋彼岸,在那里生活,他想易时应该知道他在问什么。 不知道。听了他的问题易时似乎松了一口气,停了好几秒,易时吐出三个字,见贺昭不说话,又补充了句,看情况,不一定回去。 也不一定会留下来。 贺昭对这个问题莫名十分坚持,他又问:什么情况你会回去,什么情况你会留下? 生病了的贺昭比平时要任性许多,盯着易时,颇有种你势必要回答出来的咄咄逼人,丝毫不像平日里总会给人台阶下的他。 或许,这是他对着父母都一直收着的那一面。 易时并不觉得不好,甚至有一点儿享受。 他缓缓地说:等到这里没有希望我留下的人,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易时说的话像是一些国外著作的翻译体,有些拗口晦涩又有些生硬不自然。 贺昭昏沉的脑袋却迅速转了过来,眨了眨眼睛:什么嘛,那不是只要我一直希望你留下来,你就不会走了? 嗯。不知过了多久,易时应了一声。 贺昭一直保持着阖上眼睛,裹着被子靠着墙上的姿势,不知道是听见了易时应的这一声还是只是刚好,躺了下去,似乎睡着了,没有再说话。 第48章 流星 贺昭这一次发烧来势汹汹,反反复复到第三天才终于退了烧。 退了烧,贺昭总算有了精神,抱着被子坐着打游戏,听见外面有声响,知道是易时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易时进来了。 贺昭余光瞄到他手上端了一碗东西,但他正在大杀四方,没有看清是什么。 易时直接在床边坐下,送了一勺粥到贺昭嘴里。 贺昭配合地张开嘴,吃了一口,皱起眉:什么鬼?又是姜粥? 阿姨给的。易时说。 这三天,贺昭除了洗澡上厕所几乎没有下床,不是张江洋送吃的喝的上来,就是易时下课经过六楼的时候顺带拿上来。 三天没有一点儿变化,全是姜粥。 贺昭这辈子最讨厌的食物就是生姜。 即便贺昭一开始在病中有点儿昏沉,一听到姜粥两个字也摇头拒绝。 可是易时很狡猾,往往会跟贺昭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不知不觉就喂失去味觉、头脑也不太清醒的贺昭喝下了小碗粥。 这会儿贺昭已经头脑清醒,根本不吃他这阴险的一套。 你想吃什么?不能空腹吃药。易时见他一脸抗拒,放下碗,倒是没再坚持。 烧烤,烤鱼,炸串,火锅贺昭如数家珍。 喝粥吧,鸡肉粥。易时打断。 哦,那就鸡肉粥吧。贺昭兴致缺缺地说,不要鸡皮,不要姜。 易时:知道了。 易时在煮粥的时候仍切了几片姜丢下去,但起锅的时候把姜片捞了出来。他注意到贺昭并不是不能吃姜的味道,而是不能吃到姜,姜末、姜丝都不行。 易时叩了一下房门,示意贺昭可以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贺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坐在餐桌旁:完蛋了,好不容易说要努力读书,一朝回到解放前,颓废真的太爽了。 我帮你补这三天的课。易时说。 我完蛋是因为缺了这三天的课吗?我完蛋是享受到了自由颓废,又要重新出发。贺昭说。 明天周日。易时端着粥出来,放下两个碗,顺手在贺昭额头上探了一把。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3) 那不行,我今晚就要开始学习,我热爱学习!我要麻木洗脑自己。贺昭正说得起劲儿,突然拉下易时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前,很认真地闻了闻。 易时的手指蓦地僵硬蜷了一下,贺昭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有点儿尴尬,易时的手指距离他的嘴唇很近,近得再近一点点就能吻上去。 忽然间,他拉着易时的手腕的手也跟着僵了一下。 停了好几秒,贺昭才嫌弃地推开易时的手掌:你切姜了对不对? 易时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你不是鼻塞吗? 我鼻塞也能闻出来。贺昭用勺子搅了搅粥,没有看见姜的痕迹,姜呢? 融化了。易时随口说。 和易时预料的一样,看不见姜的家族成员,贺昭倒是没有继续嫌弃,一勺一勺地乖乖喝粥。 贺昭喝完粥就自觉拿出了练习册开始做题,这倒是让易时有点儿意外。自从贺昭说要努力学习,竟然真的除了这三天生病,一天懒都没有偷过。 不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就是了。 贺昭哼哼唧唧像遭受酷刑一样伏在桌子上写生物题目,洗完澡刚进房间的易时揪着他衣服后领把他拎了起身:别趴着。 我觉得生物真的很重要,决定影响了人类的未来。贺昭依然懒懒散散托着腮,但确实坐起来了一些,你看科技电影里那些基因改造的医生多么帅多么厉害。 是生物学家。易时纠正。 反正就是很帅,我应该是不行了,反复做实验肯定要很细心要很有耐心,我上次做化学实验还打破了两根试管。贺昭说。 易时从抽屉里拿出体温枪对着贺昭的额头开了一枪。 几度?没发烧吧?贺昭凑上去看,给我玩一玩呗,你都玩了三天了,我一次都没有玩。 贺昭抢过体温枪对着易时的额头:别动,举起手来。 易时没理他,贺昭又分别对着课本、桌子、空气分别测试了一下,测不出来,他又对着易时的耳朵、脖子、手腕各开了一枪。 易时反手抓住体温枪,用力拽了一下。他原本想把体温枪拿回来,谁知贺昭抓得很紧,踉跄了一下也没有松手。 易时已经坐了下来,贺昭却是站着,易时下意识要扶住贺昭,手正好放在了贺昭的腰上,立即像触电一样松开。贺昭的手却是毫无芥蒂在易时肩膀处撑了一下,他的手很暖,暖得隔着衣服易时都能感受到温热。 贺昭很快收回了手:哼,偷袭? 又用体温枪对着易时的额头开了一枪,才重新坐下来继续写作业。 易时盯着手上的书,半晌没有动,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贺昭的手撑在他肩膀不小心碰到的右耳泛起不明显的红。 过了一会儿,贺昭突然兴奋地欢呼:今天晚上有流星雨! 易时迅速回过神,贺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机,把手机伸到易时的眼前:快看,何大仙的姐姐小渝姐姐说,今日有着流星雨之王美誉的狮子座流星雨将于光临地球,这场流星雨极大可能出现在19时前后,后半夜至黎明是它的可观测时间。小渝姐姐在上大学,是她们学校天文爱好者协会的成员。 屏幕上是何薇渝发的朋友圈,文字是贺昭刚读的文字,配图却是她的自拍。 你怎么有她微信?易时问。 我还有何大仙他妈的微信呢,走不走,上不上天台?贺昭的眼睛被点亮了,闪着明显的期待。 你想看流星雨?易时微微皱眉。 你不想?贺昭反问,为什么不想?多浪漫啊,小渝姐姐说星星是最古老的浪漫。 走吧,穿多点,外面风大。易时站起身。 贺昭迅速裹上了他的黑色风衣,走得很急,七楼到天台不过一层楼的距离,他回头催慢几步的易时催了好几次。 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易时抬手把贺昭的帽子翻过来罩在了他的头上。 贺昭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看手机的时间,仰头看着夜空:现在是23:48分,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流星雨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贺昭很少在夜晚仰望天空,穹顶并不是想象中的一片黑,而是浸染着一种墨蓝色,远远的天际不知是霓虹灯的渲染还是自然的天色,低垂着一层很淡的红紫色,像是落日的余烬。 还挺好看的。 你让眼睛适应了就能看见。易时坐在贺昭的旁边。 卧槽,你已经能看见了?贺昭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紧紧闭上了眼睛。 能看见一点儿。天台的风很大,易时的声音有点儿被吹散。 贺昭睁开眼睛,努力辨认,指着天上的亮点:我好像也能看见一点点了,小小颗的不知道是星星还是飞机。 那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到了12月上旬会更亮更清晰。易时顺着贺昭的手指看过去,猎户座是冬季星空最明亮的星座之一,东南方向是大犬座,那颗最亮的恒星是天狼星,是双星子系统。 双子星系统? 这个星系有两颗恒星,一颗主序星,一颗白矮星。 在哪啊,我怎么看不见? 易时抓住他胡乱晃动的手指,顺着三星连线往左下方延长:那就是天狼星。 贺昭的手容易变暖也容易变冷,在天台吹了一阵风,温暖的手已经冷了下来。易时的手平时凉凉的,这会儿却显得分外温暖,覆着贺昭的手指,像是能把温度传递过来一样。 夜风从贺昭脸上吹过,确实有点儿冷,但不知道是不是戴着兜帽,他觉得面上有点儿发热。 易时很快放开了他的手,贺昭的手指无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像是想留住这一点儿温度,但失去了热源的手指仍很快变冷了。 兴许是眷恋那几秒的温暖,贺昭又问:狮子座在哪?今晚是狮子座的流星雨耶。 易时没有再动手,偏了一下脸:那一片都是。 哪一片?贺昭再次伸出手,胡乱地指,这?还是这? 停了几秒,易时覆着他的手挪到了西边。 那处女座呢?贺昭又问。 狮子座就在室女座和巨蟹座之间,室女座在狮子座东面。易时没有指,也没有松开贺昭的手。 哦,那你的射手座呢? 贺昭无意义地问了下去,他其实并不在乎哪个星座在哪里,反正易时这次给他指了,下次他也找不到。但是就是觉得必须得不停地说话,不要让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射手座,也就是人马座,不是冬季的星座,要八九月的夏末才能看到。 贺昭忽然回过头:那不是我生日的时候可以观测你的星座?你的生日可以看到我的星座? 易时闻言一怔,也看向他,两人忽然隔得很近,半晌,易时说:室女座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在天空中找到。 射手座不是吗? 它很靠南,上升地平线以上的时间很短,在这里的话只有每年的夏末的晚上□□点才能看见,它在银河带的中心。 这样啊,射手座在银河的中心耶,听着就很璀璨。 夏天确实是众星璀璨的季节,冷吗?易时问。 不冷,你的手很暖。 贺昭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再度仰头看向天空:好漂亮啊,星星们都好漂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经常看星星吗? 没有,易时说,我以前选修过天文学的课程。 啊!流星!贺昭兴奋地蹦了起来,他和易时交叠在一起的手也因此分开。 易时的眸光先落在两人分开的手上,再挪向夜空。 嗯?怎么就两颗?不是说流星雨吗?贺昭有些失望。 清瘦出挑的少年裹着宽松的风衣,夜风从他身上吹过,吹乱了他的头发,明明大病初愈却没有一丝弱不禁风的病气,挺拔青葱,肩线笔直而流畅。 云、光污染、空气质量都会严重影响观测效果,再则狮子座流星雨的特点是速度快、颗粒小,不容易肉眼可见。一小时能看见十来颗,已经很不错。易时走到贺昭旁边,替他挡住了一点儿风,看到了就下去吧,太冷了。 你很冷吗?贺昭转头看他。 易时看着脸被冻得发白却不自知的少年,点了点头:嗯,冷。 那走吧走吧,我们夏天再看吧,夏天有什么流星雨?贺昭走了几步又问。 英仙座流星雨。 名字还挺好听的,还有什么名字好听的流星雨吗? 一月有个象限仪座流星雨。 象限仪?这名字好听,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易时关上天台的门:它是一个很古老的星座,不存在于现代88个星座里。 很古老的,象限仪座,流星雨,贺昭重复着,回头笑了一下,你不觉得听起来就很浪漫吗? 易时定定看了他好几秒,垂下了眸光:嗯,很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我好喜欢这样暧昧而不自知的氛围~ 第49章 朱陈 担心贺昭吹了风再度着凉,睡到下半夜,易时起身给贺昭测了体温。 36.6摄氏度。 没有发烧。 贺昭迷迷瞪瞪睁开一道眼缝看他,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霭,明显失焦。也不知道贺昭是睡眠浅,还是睡眠深,有些微响动他都会醒过来,但是明显不在状态,似乎下一秒就能继续沉沉睡去,往往也确实如此。 好几次,易时在贺昭睡觉期间测体温、让他起来喝水或者吃药,他都迷迷糊糊照办,睁着眼看他,但一转眼他就能合上眼睛继续睡。 但这一次易时重新躺了下来,看到隐隐约约的黑暗里贺昭仍半眯着眼睛,他用手掌在贺昭眼前轻轻挡了一下:睡吧。 贺昭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把下巴往被子边缘缩了一下,口鼻都埋在了被子里。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睡。 易时伸手把被子往下掖一点儿,试图把他的鼻子从被子里解救出来。贺昭很轻地动了一下,脸颊无意识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像一只嗜睡犯懒的猫咪。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格,易时没有再动。 一直到第二天,易时才发现自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而一向好动的贺昭竟然也乖巧地没有动。 易时轻轻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挺俊朗的少年,明明有着清晰的下颌线,脸颊触上去却是软软糯糯。 看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拨弄着贺昭凌乱散在枕头上的头发,头发也是软软的。 忽然,像是猛地回过神来,易时自嘲地动了一下嘴角,终于掀开被子起了床。 等易时轻合上房门,床上的人很慢地睁开了眼睛。 但很快,他的眼睛难以控制地合上了。 一直到门铃响起,贺昭才真正地清醒了。 易时似乎在客厅跟谁说话,不像是张江洋那个大嗓门。 贺昭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走了出去。 是他的熟人,姜林,林茂修和林茂修的男朋友。 你们怎么来了?贺昭上前打招呼,安安师兄。 安泊林。安泊林温和地笑了一下,自动报上了姓名。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贺昭每次见到安泊林都觉得他是个很温和沉静的人,泰山崩于顶都不会变脸色的那种。 昨晚和大锤打游戏,听说你大病一场,刚好今天到这边看房就来探望一下你。林茂修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阿姨说你在易时这儿居家隔离。 看房?看什么房?贺昭语文阅读理解一向很好,立即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我跟家里出柜,被扫地出门了,我们打算一起租房住。林茂修说,还想问你这房子租不租呢,才知道早租出去了。 卧槽,我这房子的春天居然来了,突然就受欢迎了。贺昭感慨。 贺昭,你不关心我跟家里出柜,被扫地出门,就只关心你的房子?林茂修满脸不可思议。 那我不是得先去刷个牙洗个脸,再慢慢听你唠嘛。贺昭迅速进了浴室。 等贺昭洗漱完毕,张江洋端着一大盘林佩玲牌鲜切水果和茶水上来了:我妈问,你们中午要不要在我家吃个便饭? 好啊好啊。姜林说。 不了吧我们还有事,看到贺昭还活着就安心了。林茂修说。 两个人异口不同声地给了两个不同的回答。 既然这样,大锤你也别在我家吃了,省得我妈还要特地给你做,回自己家吃吧。张江洋毫无感情地下逐客令。 哦他的发小姜林同学改口说,行啊,我可以在昭哥易哥这吃。 你也别在我这儿吃。贺昭说。 你们兄弟俩真的太没人性了,姜林哭诉,我的心都碎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们吗?你家就在对面,吃饭回家去,别真拿自己当客人一样,我先下去复命。张江洋说完又蹭蹭下楼了。 不得不说,楼上楼下的还挺方便,怪不得那么多人结婚了想和爸妈住同一小区。林茂修感叹。 什么结婚,你刚被扫地出门呢,到底怎么回事啊?贺昭顺手拿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怎么突然就出柜了? 林茂修叹了口气:倒不是刻意的,我和他在我楼下接吻,被我爸撞到了。 噗贺昭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卧槽,这么刺激? 林茂修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家里不算开明,父母都是中学老师,自小就对林茂修很严格。林茂修修炼至今,可以随意跟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性向,唯独没办法跟父母开口。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4) 怎么想他的父母都很难接受他们眼中不合乎常理的事,还是一开始的画面就这么具有冲击性。 还好没做更刺激的,不然我爸高血压得犯了,林茂修说,也好,不用琢磨着以后怎么开口了。 你在自家楼下还想干嘛?贺昭想想那种腥风血雨的场面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被震惊起来了,迟疑地看向安泊林,你们一起租房住? 安泊林温和地说:我家里比较特殊,我比较自由。 贺昭:安师兄还有一百多天就高考了吧?林茂修说你想考医科大学。 虽然现在可以一起住,但高考完很可能就要去别的地方上大学。 是得异地一年。安泊林笑了笑。 贺昭了然地笑了,看来他们已经计划好未来,打算考同一所学校或者去同一片地方了。 他说:一年其实也很快啦。 所以我说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就该跟昭哥聊天啊,对不对?林茂修直接把手放在安泊林的大腿上,目无旁人地搓了搓,昭哥就是个心中有小世界,自我认同度很高的人,不圈自己,也不会给人下定义。每次我在我爸妈那受到打击,都想在昭哥这里寻找认同感和归属感。 贺昭莫名其妙就被夸了一通,但这话很明显不是说给他听的。 安泊林一本正经:但你说脑子很乱只想找贺昭聊聊这句话,我还是很吃醋。 贺昭:??? 林茂修开始笑,解释说:就我爸扫我出门那天,我爸说我变态恶心人,我说了一句脑子很乱想找你聊聊,他这几天就一直在吃你醋。 安泊林吃醋吃得温和而光明正大:你漏了只字,你说只想找贺昭聊聊。 林茂修解释:我那个只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等一下,我是不是理解错了,贺昭啧了声,你们是来探病的吧?不会是来找我解决夫夫感情矛盾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没良心的朋友存在吗? 林茂修嘿嘿笑:主要还是来探病的,大锤说你最近身娇体弱,频繁生病啊,我昨天去城隍庙月老树还替你祈福身体健康了呢。 月老树,祈福我身体健康?贺昭指向门口,送客了,请回吧,这朋友没法当了。 林茂修却转头看向安泊林:你看吧,他也说朋友,我跟贺昭真的就是清清白白的朋友。 贺昭: 我跟他确实清清白白的,但是林茂修暗没暗恋过我,我就不知道了。贺昭顺势插话。 卧槽?林茂修乐了,我暗恋你?我暗恋你,今天还能坐在这儿?你早把我从好友名单剔除了。我还不了解你,心里有一张谱,跨过城池的人都得死。 哪有那么严重?贺昭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不清不楚的不好。 是不好,林茂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不是弃了手艺人的身份在努力读书吗?高二了,你爸百忙之中终于对你下手了?看你心态挺好啊,还笑得出来。 贺昭:那不然呢,天天哭吗? 贺闻彦医生真是你的爸爸?小修跟我说,我还有点儿不敢相信。安泊林说,仔细看看,你的鼻子是有点儿像他。 贺昭虽然对贺闻彦有意见有反感,但还远没到别人一说起他就暴跳如雷的地步。 林茂修你看看你混成什么样了,你男朋友都不敢相信你说的话。贺昭用牙签戳了一块哈密瓜,他确实是我爸,你认识他?听说你想考医科大学当他的师弟。 当年我妈出车祸,心脏插入了碎片,情况很凶险,是贺闻彦医生救了她。安泊林说起贺闻彦,眼睛流露出不掩饰的赞赏和敬佩,他在手术室待了十几个小时,替我妈做完手术累得直接晕倒,我一直很感激他。后来还写信感谢过他,他给我回了一封,说他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很依赖他妈妈,还让我好好学习。我没想到,我后来竟然认识了他的儿子。 贺昭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这样的贺闻彦。 贺昭问:你那时候多大? 十一岁,我是单亲家庭,多亏了贺闻彦医生让我没沦为孤儿。安泊林的语气很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贺昭笑了笑:他应该是个挺不错的医生。 在贺昭的记忆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接到医院的电话,贺闻彦总是二话不说就往医院里赶。他的耐心和温柔似乎全都留在医院里,经常回到家都是一脸疲惫不堪,一点儿小事就烦躁发怒。可能是手术不太成功,也可能不是,贺昭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贺闻彦的心情有时候会非常不好,他会要求贺昭保持绝对的安静,要求林佩玲不要打扰他,把他们完全隔出他的私人空间。 贺昭不止一次暗暗埋怨过,贺闻彦连病人什么时候喝水都要管,为什么从来不管林佩玲的处境和为难?贺闻彦觉得爷爷奶奶不喜欢林佩玲是小事,觉得贺昭生病是小事,觉得林佩玲迫于公婆压力或者真心喜欢孩子冒着生命危险生下贺昭很蠢,觉得所有的家庭矛盾都没有必要也不必放在心上。或许他就是这么长大的,父母对他有所要求和期望,那就完成。父母觉得他该结婚或者再婚,那就相亲。解决这些不重要的小事,是为了能更心无旁骛不受影响地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对于贺闻彦来说,应该只有生死是大事,其他的全是小事。就像他不会在乎贺昭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情绪怎么样,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要把握好人生的大方向考上好大学做份有用的工作。 但听了安泊林的话,贺昭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贺闻彦在拼尽全力去救人。人的精力时间都有限,当一个人在一方面付出很多,意味他就会忽视其他部分,他和林佩玲就是被忽视的那一部分。 他不知道他该敬佩他,还是该继续埋怨他。 贺闻彦医生回校当教授,我研究生肯定选他当导师。安泊林笑着开玩笑,到时候靠你多多给你爸吹点耳边风了。 我?算了吧,贺昭说,你这么聪明勤劳有用,他肯定欣赏你多过我好不好? 诶诶诶,还说我,你一听贺昭是贺闻彦的儿子,看他的眼神都在发光,你都没这么看过我。林茂修酸溜溜地说。 安泊林有些无奈:哪有。 林茂修叹气:你就有。 沦为他们调情工具人的贺昭拍了拍沙发:我说,你们能不能顾及一下病人的身心健康? 你这气色红润,细腻有光泽,不是精神挺好的吗?林茂修说。 吃果盘吃得正欢乐的姜林闻言看了眼贺昭,终于说上了话:我也觉得我哥这一次生病,精神很好。 你要是有时间连着三天不用学习不用上课不用早起,天天睡完吃,吃完睡,你会比我还红光满面。贺昭说。 说得也是,不用三天,一天就够我开心了。姜林唏嘘。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林茂修和安泊林还赶着去附中那一带看房,顺便带走了姜林。 贺昭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易时收拾桌子上的垃圾,忽然问:你知道我们小区叫什么名字吗? 易时:不知道。 哥哥,你真了不起,住了这么久了,连小区名都不知道,你怎么点外卖的?贺昭有些惊奇。 外卖软件上的地址是你填的。易时看了他一眼。 贺昭想起来了,点外卖火锅那一次,他确实顺手添加了地址。 我们小区叫,朱陈村。贺昭说,我妈很喜欢这个名字才选择这个小区。 贺昭瞥了眼易时,果然,他一副这是什么鬼名字的表情。 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以为是小区的人都姓朱或者姓陈才叫这又村又土的名字吧?文盲,这是源于白居易的一首诗,贺昭其实也就只会那两句,随口念了出来,徐州古丰县,有村曰朱陈。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没想到,我妈还真在这儿找到了真爱。 挺好。易时说。 贺昭不知道他是说这个小区名还是林佩玲找到真爱挺好,伸出脚在他小腿上踩了一下:你中文为什么说得这么好? 贺昭连着两个问题都问得没头没尾、毫无关联,但易时还是回答了:外婆有一段时间听我说英文会生气,听见蹩脚汉语更生气。 你有时候是不是也怕我生气?过了一会儿,贺昭问。 易时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听我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贺昭接着说。 你让我做什么了?易时问。 很多啊。贺昭说。 易时眸光落在他脸上:你为什么要生气? 对呀,贺昭慢吞吞地靠在沙发上,似乎很认真在想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生气? 第50章 安静 为了庆祝贺昭健康回归校园,各科老师热情地送来了问候及试卷。 贺昭心死如灰地叠着试卷,班长左芮站在讲台上宣布好消息,下个星期周一周二期中考试,考完试秋游,秋游回来就是校运会。 也就是下个星期根本不用上课。 教室里一阵闹哄哄地欢呼讨论。 贺昭摇了摇头,深沉地发问: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事阻止我努力学习?自从我打算专心致志地努力向上,每回都要被打扰,计划一步乱,步步乱。仿佛跟在刷副本一样,学习之前要先突破一个个难关。我爱学习,我不需要玩耍。 自愿原则,可以不去。 易时说。 不好不好,我怎么能这样不合群呢?贺昭说,这明显不是我的风格。 开玩笑,这样跟学习无关的活动他怎么可能不参加。 他也就是故作矜持一下。 左芮从讲台上下来,直接拿着报名表走到了贺昭面前:贺昭,跳高? 贺昭唷唷了两声:押韵了。 别贫,严肃点,跳不跳?3班的同学喜欢运动会,但不喜欢参加运动会,每一个项目都得强迫参加,左芮有点儿无奈,跟去年一样,贺昭跳高,姜林200m,罗浩铅球,可以吗? 姜林:我去年200m小组倒数第一,我还200m? 罗浩:我去年铅球小组倒数第二,我还铅球? 贺昭:我去年跳高全校第二,我还跳高? 左芮没有理他们,在报名表对应项目写上了他们三个的大名,看向易时:易时,你想不想参加,你可以看看 左芮把项目表放在贺昭和易时的桌子中间。 为什么他是想不想,而我是强迫?为什么特别的人有特别的待遇?贺昭问。 就是,为什么易哥这个特别的人有特别待遇?姜林嬉皮笑脸地附和,声音拉得暧昧且故意,班长,你是不是 何崇山刚好过来报名,哇哦了一声:什么什么?我闻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 左芮看了一眼易时,有点儿尴尬无措,板起脸:你们到底报不报! 左芮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你们别开她玩笑了。罗浩调侃。 什么?刘晓芸一下课就去厕所了,进教室只听到罗浩这一句,凑了过来,左左怎么脸红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服了你们了。左芮恼羞成怒。 明明是贺昭挑起的玩笑,当他瞥见左芮的耳尖真的红了的时候,心里又有点儿不是滋味。 有病吧。易时终于说了一句话,是对着贺昭说的。 这个班里的人很活跃爱闹爱开玩笑但也很怂,只有贺昭敢拿他开这种玩笑,其他人一般都是跟着他顺水推舟起哄。 易哥,你被昭儿玷污了,都学会他的口癖了。何崇山从贺昭桌上摸出一支笔,在报名表男子400m和3000m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贺昭经常把你有病啊有毒啊挂在嘴边,大家已经习以为常,易时却似乎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我哥带坏太多人了,我上次跟我妈拌嘴脱口而出你有病吧,被我妈拿着扫把打。没想到啊,连冰清玉洁的易哥都没放过。 玷污 何崇山只是顺嘴一说,贺昭却觉得眼皮跳了下。 我觉得易时可以1500m,贺昭插嘴把话题拉了回来,上次篮球赛,体力最好就是他了,1500m没跑了。 每一次运动会,长跑都是没人愿意报的项目,贺昭只是故意逗一下易时,谁知道易时扫了一眼报名表,似乎认真在考虑这个选项:运动会什么时候? 周五周六啊。姜林说。 易时:我那两天要培训。 培训?培什么训?贺昭有些疑惑。 对哦,昭儿你上周没来学校还不知道,易哥数理化三门竞赛的初赛都过了,进竞赛班了。老师专门给他们培训,之后参加复赛,三门啊牛批。罗浩感叹。 六中基本上没学生在竞赛拿过省奖,也不像附中、正雅这些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的高中会设立针对竞赛的实验班,对竞赛没那么上心,只在自习课的时候针对兴趣和培养思维能力开了竞赛课程,自愿参加。至于数理化的竞赛,A班默认全班都报名竞赛,B班成绩排在前面的老师也会怂恿报名,但通过初赛选拔的人寥寥无几。往往是初赛结果出来,选拔进复赛的几个人才会临时组成一个小的竞赛班,由负责竞赛的老师见缝插针开小灶。 这是贺昭生病期间出的结果,易时没有提过贺昭自然不知道, 说不上是因为易时不能参加校运会,还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易时参加竞赛,或者都有,贺昭的心情忽然有点儿失落。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5) 其实,校运会挺好玩的。 他跳高还挺厉害的。 易时都没看过他跳高。 原来老师们老是找易时是因为竞赛的事啊,他从来没问过,易时也从来没提过,就连通过了初赛选拔这个好消息也没跟他说半句。 甚至,他连易时是什么时候参加的初赛都不知道。 说起来怎么能怪他,他完全不知道竞赛的事啊,怎么问? 但是,易时又凭什么要跟他汇报? 乱糟糟想了一通,贺昭心中的失落不爽变得更加微妙。 如果是罗浩或者姜林,或者班上任何一个人,他都能坦率地说恭喜了厉害了居然就我不知道,但是对着易时他说不出口。 上课音乐响了,热闹得像个集市的课室渐渐安静了一些,同学们也陆续回到座位上。 只是初赛,你在发烧,我回去就忘了。 贺昭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易时在跟他解释。 易时看出来了。 他的脑子忽地冒出这六个大字,砸得他有点儿懵。 一丝莫名的慌张涌了上来,贺昭下意识偏过头,易时正看着他。眉骨锋利,眼眸漆黑,幽深明锐。兴许是意识到贺昭的不自在,很快,易时垂下了眼眸,睫毛很长,掩住了眸光。 前面的姜林和旁边的罗浩还在继续小声地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波动,但是易时注意到了,所以才跟他解释。 贺昭想,是他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还是易时太敏锐? 他是不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 你喜欢左芮吗?沉默了片刻,贺昭忽然问。 教室比课间的时候安静了一些,但仍热热闹闹。 刘晓芸在问她同桌她涂的口红明不明显,看不看得出来;姜林和罗浩在讨论A班有谁进了竞赛班;何崇山隔着很远的距离,丢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给吴峥这些人说的话,做的事贺昭都听得见、看得见。但问完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仍觉得四周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似乎万籁俱静,都在等易时的回答。 什么?易时有些意外。 你明明听到了。贺昭说。 顿了一下,易时:不喜欢。 贺昭捏着手上的笔盖:过来人的经验,她应该有点儿喜欢你。 易时皱了一下眉:过来人? 贺昭只很轻嗯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文理分科之前贺昭就和左芮一个班,左芮一向落落大方,跟男生女生都玩得来,贺昭今天不过是随口调侃,根本没想到她会害羞。 贺昭认识她这么久,玩笑也开过不少,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样子。 之前,有女生给他递情书搭话时,和她的神态一模一样。 左芮肯定是对易时有好感。 其实,左芮喜欢易时又关他什么事?他根本没理由多嘴。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对异性萌发好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况且易时这么优秀,心动太正常不过了。 贺昭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喜欢在背后闲言碎语地讨论别人,与其说他尊重别人的看法选择,倒不如说他尊重别人的情感。 爱情本就是所有生命的权力,不分年纪。那些朦朦胧胧的砰砰心事和情愫,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指指点点,不需要别人带着理性去定义,更不需要别人去戳破。 他不该跟易时说的,他没忍住。 幸好,他忍住了倾吐那些平白浮上来的焦虑的冲动。 她喜欢你。 不要和她走那么近。 不要给她机会。 不要喜欢她。 但同时,贺昭刚刚悬起的心阴差阳错往下放了放,易时并没有那么敏锐,在这方面还有点儿迟钝。 柳茴也好,左芮也好,易时似乎感觉不到她们的好感,或者说,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他不关心。 易时的感情灵敏度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他不会去深究那些他认为不重要的人和事,贺昭很怀疑他到现在全班人的面孔和名字都还做不到完全对上号。 那时候,柳茴意图那么明显让他带路去运动城,他居然说我没有想这个问题。 他都在关心什么想什么呢? 物理?数学?化学?竞赛? 想到这儿,贺昭觉得有些搞笑,忽然地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说,是不是要把数理化当成自己的爱人,才能学得好?上课上到一半,贺昭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英语老师正在讲语法,易时盯着多媒体显示屏半节课都没有动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易时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看着有点儿无语:你脑子在想什么? 应该没有听课,贺昭想,他的话说得很小声,易时却迅速给了反馈。 贺昭见过易时认真的样子,很专注,会自动屏蔽外界干扰,最多问一句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在想,天气冷了,不知道马婆婆楼顶的丝瓜能不能顺利长大。贺昭说。 易时又看了他一眼,表情从无语变为了意外。 过了好一会儿,易时才低声说:盖上塑料薄膜可以保温。 贺昭点点头:我今晚回去就提醒马婆婆。 易时:她应该知道。 贺昭:是哦,她那么厉害,种菜小能手。 和当初讨论丝瓜鲫鱼一样,这对话突如其来又很无厘头,结束得也很突兀。 你第三道题写错了。安静了一会儿,易时提醒。 正在偷偷摸摸写化学试卷的贺昭立即检查第三道题,顺嘴道:你干嘛偷看我做题? 没偷看。易时说,刚好看到。 骗鬼,刚好瞄到就能知道我算错了?贺昭说。 没骗。易时的声音很低沉。 贺昭重新算了一遍,果然,物质浓度变化算错了。 你真不打算学美术了?沉默了片刻,易时忽然又问。 贺昭笔尖一顿:我做错很多道题了吗? 怎么易时只看了一会儿他写化学题,就要劝他继续走美术这条路? 在易时眼里,他就这么无药可救? 没有,易时补了句,基本做对了。 吓我一跳,对呀,那怎么了?贺昭继续写下一道题。 你不是喜欢画画?易时说。 画画当然比做化学题有趣好玩了,但是人哪能永远只凭喜好选择呢。贺昭说。 沉默了片刻,易时低声问:如果不考虑经济呢? 看来英语课真的很无聊,易时竟然就着这个问题主动和他聊了起来。 美术我也没有惊人的天赋,就普普通通,我离开也不会给美术界造成损失。贺昭想了想,说,我想好了,我本来成绩也不算太差,不靠美术努努力也能考上还不错的大学。我可以把画画当成爱好兴趣,不一定非要以此谋生。 怎么能不考虑经济压力呢? 画室一节课好几百,贺昭现在一个星期只周日上两节课,开支还不算特别大。他如果考美院,只想考自己心仪的那一家,难度系数不低,从下学期开始,就一个星期至少五节培训课,集训、准备考试算起来将会是很大一笔花销。 贺闻彦每个月给贺昭的抚养费是既定的,贺昭不愿意再跟贺闻彦伸手要钱,也不想给现在的家增加负担。放弃美术,是他能做到最省钱最有用的办法。 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舍得,但这个决定一咬牙做了也就做了,最大的麻烦是说服贺闻彦他们。 贺昭之所以这么努力学习,最大的原因就是想拿出很好的成绩让贺闻彦他们挑不出毛病、无话可说。 嗯。易时应了声,似乎接受了他这一番说辞,如果需要钱,可以跟我借。 贺昭:算了吧,借了我也还不上。 易时:预付房租。 要不我把房子卖给你吧?贺昭开玩笑说。 你舍得?易时问。 舍得啊,那我们就一直上下楼了。贺昭语气轻松,写着化学方程式的手却不自觉停下,等易时的回答。 但他还没等来易时的回答,下课铃声先响了。 就在贺昭以为易时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听见易时说: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降温了,有人心动了,只能给他们一点儿时间,让他们慢慢体会慢慢长大啦。 第51章 牛奶 贺昭也想不到,这一节英语课是这星期易时唯一上的一节英语课。 连着几天,易时一到英语课直接消失了。他忙着三门竞赛,老师们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给了他很多特权。易时除了和几个通过竞赛初赛的同学在下午自习课、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一起单独辅导,还被允许根据自己情况翘掉一些课,比如对他来说无意义的英语课,去进行竞赛辅导。因此,他时常不在课室里。 贺昭也忙着复习,下周秋游之前是期中考试,他想在期中考试取个好点的成绩,每天忙着写卷子、整理错题,勤奋得连认识十几年的罗浩都对他刮目相看。 昭哥,怎么说转性就转性了,你还是以前那个懒懒散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昭哥吗?罗浩发出做梦一样的喟叹。 贺昭以前连作业都不能全部自己独立完成,居然说发愤图强就真的发愤图强了。 你对我了解得还是不够深刻,贺昭大言不惭,我就是一个说一不二,说今天努力就不推到明天的人物。 有个好同桌真的很重要。罗浩忽视他的自我评价,自行下了结论,你跟易哥同桌后跟被影响了一样。 贺昭:放屁。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隔壁,易时不在,桌面空无一物,空空荡荡的。 高一第二学期就文理分科了,贺昭单了整整一个学期,从来没觉得旁边这么空过。 晚自习下了一阵急雨,地上坑坑洼洼积了不少小水坑,贺昭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下巴抵在领子里面阻挡了一点儿寒风。 他双手揣兜慢吞吞地往家里走,路上人不多,都是三三两两下课回家的学生,他孤零零的影子在路灯拉扯下,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好寂静。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回家了。 这几天他都是一个人回家,易时要上竞赛课让贺昭不用等他。 易时很忙,贺昭也很忙,忙到今天一天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明明是同桌,明明住楼上,好像不刻意走近一些,也会像渐行渐远的相交线。 想想也是,易时刚搬来的时候,他和易时还没有这么熟悉,没有相约上下学,时间就永远是错开的,一次都没有遇上。 贺昭回到家,打开台灯开始做题,这五天他刷了几十张试卷,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基础一般,最大问题就是做题太少,这个阶段施行题海战术正合适。 不一会儿,林佩玲端着热牛奶进来了,轻轻放在他手边,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贺昭握着温热的牛奶,犹豫了下,把刚写完的物理题拍了下来,发给了易时。 微信有好几条未读消息,他缓慢点开,自从上次唱k之后,于湘君每隔几天就会找他聊天。 在干嘛? 有空聊聊嘛? 我在吃你最喜欢吃的麻薯。 你是不是在玩游戏? 你最近喜欢玩什么游戏? 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礼貌疏离地回过一两句,对方更积极热情了。两年前可以彻夜长谈一起玩游戏的人,如今只会发很多微信文字,绕着圈子旁敲侧推。她故意不明说,借着朋友之名迂回,贺昭不好直接拒绝,也没时间去细想该怎么处理这事,就一直拖着。 其实有好几个时刻他都想直接果断不留余地说清楚,但是又觉得她有点儿可怜。 小湘是个很好很优秀的女孩,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可能看似随意的每一句话都来回斟酌了好几遍。 但是他不喜欢她,不管她怎么说,说再多,也不喜欢。 这事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贺昭想,看来爱情大概是无法用感动做开端的,至少他的爱情是。 麻辣小龙虾:你们学校最近很闲吗? 鱼香肉丝:不闲啊,只是我总想找某人聊天。 鱼香肉丝:听说新开了一家奶茶店,这周末去不去试试? 还是说清楚吧。 不要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了。 麻辣小龙虾:我有喜欢的人了。 明明只是顺手打的借口,可真的打出这句话的时候,贺昭盯着屏幕,怔愣了好一会儿,有种指尖发麻的感觉直接窜了上来。 鱼香肉丝:那就叫上你喜欢的人一起啊,大家一起嘛,who怕who。 很明显她不相信,颇有种不依不饶的架势。 于湘君的话严格来说没什么毛病,却精准地踏入了贺昭的雷池。贺昭不喜欢把话说得太难听,想留有一些分寸,于湘君却在某些方面特别执拗。她总觉得只要贺昭是单身,她就有追求的权利,不管贺昭愿意不愿意。 贺昭打算合上手机不再回复了,心情有一点点很淡的烦躁,就像连绵的雨,雾雾蒙蒙,纠缠不清。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不喜欢梅雨天气。 他喜欢晴天,喜欢瓢泼大雨,喜欢雨后的宁静。 他喜欢果断坚定、不说废话 猝不及防,微信语音通话的界面跳了出来。 看清来电的人,贺昭惊了一下,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我在回家的路上,不方便打字。易时习惯用无线耳机,回来那条路风很大,风声从电波里传过来比他声音还大,杂夹着风声显得易时的声音很远很飘。 但贺昭还是听清了易时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听筒贴在耳边,风声也不觉得吵。 嗯。贺昭应了声,他抬头看着窗外,这个小区的路灯很昏暗,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他这个房间的小窗子不像易时主卧房间的窗台那么大,小小的像一个框,只能看到小区很小一隅。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6) 贺昭一向很能找话题,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易时也沉默了,贺昭只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 贺昭捧着热牛奶边喝边想,今天的风可真大啊。 你这道物理题做对了, 过了一会儿,风声减小了,易时的声音清晰了一些,他说,不全对,公式对了,结果错了,你再检查一下。 应该是从街道拐弯了,那里背风,再走五分钟就能回到小区了。 结果错了?贺昭收回多余的心思,检查自己的草稿纸,小声抱怨,我从小算数就容易出错,每次算数课都拿不到满分。 粗心。易时简明扼要地评价。 你特地打电话就是为了说我粗心?贺昭划了最后的结果,重新改了一个数字,你回来再回我消息也可以的啊,就这么忍不住想纠错的心啊,易时老师。 贺昭其实原本想开玩笑说你该不会想听听我动人磁性的声音吧?,话要出口的瞬间自动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回到村里了。过了好一会儿,易时平淡说了句。 村里? 贺昭愣了愣,开始大笑:我们这小区虽然叫朱陈村,直接叫村里也太过分了吧! 笑了好一会儿,贺昭才缓过来把剩下的热牛奶都喝完了。 他捧着玻璃杯,心下一动,产生了一个念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继续写题了。 好。易时说。 挂了电话,贺昭拿着玻璃杯出了房间:妈,牛奶在哪里? 林佩玲正在看电视,闻言就要起身:你还要吗?我给你热。 我给易时热一杯,他最近学习这么辛苦,还教我做题,我得感谢感谢人家。贺昭打开冰箱,我自己来就好,放微波炉热吗? 放锅里热,有个专门热牛奶的小锅,大火。林佩玲说 正好,张鹏开门回来了。 张江洋应该是下了晚自习在店里帮忙收拾,跟着张鹏一起进门,接过话尾:热什么? 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心虚,贺昭抢在林佩玲回答之前回答:热牛奶,你要吗?张叔叔,妈,你们都要吗? 我来吧。张鹏换好鞋进来,怎么不让你妈帮你热? 别管他,非要自己来,待会儿把厨房炸了才开心。林佩玲笑着摸了摸肚子,宝宝别吓着了。 贺昭无语了:怎么可能? 虽然他是没怎么下过厨,也不至于热个牛奶就把厨房炸了吧? 过了半个小时,贺昭捧着一杯热牛奶,夹着一本物理习题册上了楼。 其实物理练习册只是个工具,带着就图个心安,易时每天都被竞赛反复折磨,贺昭并没有打算像以前一样还天天用题目烦他。 按了门铃,等了好一会儿,易时才来开门。 看样子刚洗完澡。 额发还滴着水珠,开门的时候把湿发往后捋了一把,看见贺昭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 贺昭对他的意外十分不满: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在这个点来吗?我妈听说你学习辛苦,特地给你热的牛奶。 替我谢谢阿姨。易时垂下眼眸,接过牛奶。 好像送牛奶环节就这么结束了。 他就这么走了? 我有物理题不会做。鬼使神差地,贺昭说了这么一句。 进来吧。易时说。 贺昭正要进来,看见了自己手上的练习册。 靠,拿错了,这是生物练习册。 他不动声色把练习册抱在怀里,挡住了上面的几个大字:我忽然想起来,我得先写化学了,我待会儿再来问你吧。 贺昭回到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无心学习,回顾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怀疑自己简直有毛病。 心虚什么? 不就是拿错练习册了吗? 这很正常啊,这一套练习册都长一个样啊,有什么可心虚的? 贺昭做题做得漫不经心,听见张鹏说去洗澡,听见林佩玲看电视噫地不知道嫌弃哪个坏人,听见门铃响了一声。 有人去开门了,应该是在客厅看电视的林佩玲,他们家外面那扇铁门一开门就会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 这个点了,谁呀? 贺昭翻了一页书,隐约听见林佩玲说了句小易。 小易? 贺昭几乎是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打开房门那一瞬又故作自然:妈,我要喝水。 果然是易时站在门口。 林佩玲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正是贺昭刚刚给易时送牛奶的杯子。 特地还杯子? 贺昭走了过去:稀客呀,您居然大驾光临。 宝贝你说什么呢,你之前天天往人家那儿跑,小易也没嫌弃你,天天让你叫小易来我们家吃饭也不知道说了没有。林佩玲语气嗔怪。 说了说了他可忙了,我又没嫌弃他,我欢迎还来不及呢。贺昭说,你快进来,正好教我做题。 对对对,快进来,林佩玲从鞋柜翻出兔子拖鞋给易时换上,听小昭说了,你好厉害啊,要去参加竞赛,很累吧? 还好。易时说。 易时兴许只是想来还个杯子,此刻却被他们母子二人一人一句推了进来,不得不换上了鞋子。 还好看起来没有很勉强。 贺昭就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易时走过来。 忽然,林佩玲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弯了弯眼睛:小昭煮的牛奶是不是有股焦味?他就没下过厨,第一锅没搅拌好糊底了。可能锅没洗干净,小洋说这一锅也稍稍有点儿糊味,难为你喝了。明天,阿姨给你煮。 贺昭闻言一口气差点噎在胸口,瞳孔震颤地看向林佩玲。 卧槽??? 他跟易时说是她煮的! 为什么揭穿他的谎言!!! 林佩玲和张江洋才是亲生的吧?? 易时停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眸光落在贺昭身上,将他所有反应收在眼里,半晌,低声道:不会,很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第52章 发呆 我就是怕说我煮的你不敢喝。贺昭干巴巴地解释。 易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走进了他的房间。 算上贺昭生病那次,这应该是易时第二次踏入他的房间。 贺昭去易时房间的次数已经无法算计,现在换过来,他却莫名有一点儿紧张。 他瞟了眼乱糟糟一团的被子,小书架上是他信手搁的书,床边的小桌上是他去年就拼到一半的乐高和剩下的积木。 不大的房间看着有些杂乱,早知道他就收拾一下了。 易时扫了一眼,问:我坐哪? 坐床吧。贺昭答道。 易时顺手从他桌面拿过物理练习册,坐在床边,随意翻了翻:从这道题开始讲? 贺昭根本没看清他说的这道题是哪道题,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啊。 他腿一蹬,滑着电脑椅靠近易时。 易时身上的味道轻轻漫过他的鼻尖,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贺昭轻轻摸了一下鼻尖。 易时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图形,低着头,发丝有些凌乱,宽松的圆领卫衣微微往下敞开,隐约可见线条漂亮的锁骨。 接下来易时说了什么,贺昭一句都没有听清,他的目光从易时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再到颜色很淡的薄唇。贺昭不敢盯着他的嘴唇看太久,把视线挪向易时的手,很漂亮骨骼分明的一双手。 记忆里并不柔软,有点儿凉,不过看流星的那一次很温暖。 发什么呆?易时用笔在草稿纸上敲了敲。 贺昭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抬起头,正好和易时视线交接。 兴许是他的表情太过迷茫,易时面无表情的冷脸缓和了一点儿:听不懂? 嗯,不懂。贺昭低下头,挪开目光,不敢再看他。 我再说一遍,易时重新画了一个图形,放慢了语速,哪里听不懂及时提出来。 贺昭点了点头。 再说一遍的易时不仅语速放慢了,每说到一个点就停下来,看似有点儿不耐烦实则很耐心地问:这里懂了吗? 贺昭有点儿羞愧,易时对他这么好,一整天忙得团团转,时间恨不得掰开来用,还抽出时间特地这么认真地辅导他,而自己却不停走神想其他的。 真不应该。 易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只讲了这一道题:其他题等你想搞明白了,再问我。 这是要走了?贺昭眨了眨眼睛。 但易时没有动,他看向贺昭,缓慢地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事? 竞赛的时间离得很近,他这一周确实很忙碌,在教室的时间不多,和贺昭一起的时间更少。但他隐约感觉到,贺昭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了。 具体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是变闷了。 说是修身养性了,其实有点儿无精打采,不怎么说笑,课间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玩手机。 朋友圈也很久没发了。 昨天晚上姜林微信问他题目的时候,顺嘴说到和何大仙他们吃宵夜,说了好一会儿也没提到贺昭,他忍不住问了句:贺昭没去? 贺昭喜欢热闹,喜欢呼朋唤友的各种活动,特别是组局吃饭。 姜林:没呀,我哥最近可努力了,只一心努力学习。 真的努力学习,还是只是个借口? 易时不清楚,问姜林也不可能知道,只有贺昭自己清楚。 毕竟如果不是他走上天台,或者去到医院,一些事贺昭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他会选择一个人默默苦恼难过。独自消化完了才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或者干脆不提。 贺昭看起来还是那样轻松随意,大部分时间他确实如此,但他擅长隐藏情绪,知道怎么故作轻松。幸好尚且年少,未完全长大,还会在某一些难以忍受的时刻泄出一丝委屈脆弱的弧度。但没有人捕捉到,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第一反应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贺昭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啊?贺昭有些疑惑,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 易时看了他好几秒,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没有就好。 唯一的大事就是期中考试了吧。贺昭认真地想了想。 压力很大?易时微微蹙眉。 也还好吧,就是想考好一点。贺昭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自然地岔开了,对了,小蝴蝶是不是也在你们竞赛小班? 易时:小蝴蝶? 贺昭提醒:徐梦凡,我们一起吃过烧烤,你忘记啦? 易时:不记得了,不过竞赛班确实有个女生叫徐梦凡。 说是竞赛班,只有不到十个人,除了他和一个叫徐梦凡的女生是高二的,其他都是高三学生,他也就只记住了这个女生。 贺昭:就是她,我初中同学,成绩也很好,初中就是学霸级人物,我听说她也进了,太牛了。 易时:一般吧。 贺昭:什么一般? 易时:竞赛成绩。 哦贺昭幽幽地问,小蝴蝶的成绩在你眼里都一般,你是怎么看我的? 差生学渣吗? 易时垂着眼看他:你无所谓。 贺昭抗议:什么叫做我无所谓? 你怎么样都可以,易时补充说,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不需要勉强。 你自己这么努力,让我不想学就不学,是何居心?怕我追赶上你啊。贺昭开玩笑地扬了扬下巴。 易时的表述不是很清楚,但他明白易时的意思。易时不会用成绩看他,易时希望他高兴,但他就是想故意曲解。 你不需要追赶,我就在这儿。易时的声音很低。 贺昭心尖好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但很快听见易时说出了剩下的一句:凭你的成绩也不可能追得上。 贺昭: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你怎么就不是我爸呢,什么时候我爸才能像你一样跟我这样说。贺昭转着椅子。 易时: 我之后晚自习都会在。沉默了片刻,易时说。 你说在就在啊,年级组长同意了吗?贺昭说。 他前两天去办公室听见年级组长跟老周在讨论,针对易时这种特殊的学生,需要给他更多自主的时间,一些无谓的课程对他来说就是浪费时间之类的话。 贺昭长这么大认识的最厉害的学霸就是林茂修,一个上课不怎么听吊儿郎当就能考高分的狗玩意儿,但是再厉害也只是成绩层面。易时似乎更厉害,不只是考试成绩好的那种厉害,不然年级组长也不会这么激动。 贺昭没了解过竞赛,从办公室出来发微信问了问林茂修,你参加数理化竞赛了吗?进复赛了吗? 林茂修回他:竞个p,竞赛比高考还难,而且怎么也得高二上完全部课程再参加竞赛吧? 易时就没有。 贺昭:你不是自诩天才吗? 林茂修:世界之大,我是普通人中的天才,天才中最普通的那个。 贺昭:易时和小蝴蝶进了物理竞赛复赛。 林茂修:小蝴蝶牛批啊,越来越有出息了。 贺昭:怎么不见你惊讶易时。 林茂修:他就是个挂逼,你个学渣可能不懂,这么说吧,绝对是我们这一届高考的高考状元预备役之一,我们附中老师都知道你们六中捡到宝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7) 林茂修说话虽然经常用浮夸的词藻,但不会满嘴跑火车。 高考状元预备役?高考状元? 贺昭只在新闻还有书店看过这个词,他知道易时厉害,但是不知道原来他这么厉害。易时要是考了状元,他是不是可以出书《我和高考状元同桌的日子》,《高考状元住我家楼上》? 楼上的房子也可以宣传成风水宝地,高考状元住过的房子耶,应该会很多陪学的家长抢着租。 不过,可能先被易时打死了。 不需要她同意。易时轻描淡写。 这些学霸真是一个赛一个任性,林茂修逃课早恋,易时虽然不逃课不早恋,但对老师的态度不卑不亢。年级组长跟老周说起易时的时候,比起骄傲,更多的是无奈还有一点儿生气,仿佛易时是什么硬邦邦又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确实,易时对着年级组长应该也能说出这样直接的话。 啧啧啧。贺昭连声感叹。 很晚了,走了。易时站起身,你早点休息。 好走不送。贺昭把电脑椅转回书桌前。 谁知,易时打开门,正好撞上林佩玲端着两杯鲜榨果汁进来,洒了易时一身。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佩玲愧疚地连声道歉。 没事,擦一下就好。易时在撞上林佩玲的一瞬间,扶住了她。 贺昭听见声音转了过来,看见易时白色的卫衣上一片淡黄色的污渍和满地狼藉:哟。 这都湿透了,小昭,快拿件衣服给小易换一下林佩玲自觉地关上了房间门,你们先不要出来,我用拖把把门口拖干净。 贺昭和易时对视了几秒,拉开抽屉,取出一整包湿纸巾放在桌上:擦一下吧。 起身走到衣柜处打开门,挑了一件黑色的和易时现在穿的这件很像的圆领卫衣:你觉得这件 贺昭回过头,说到一半的话直接消失了,直勾勾盯着易时,几乎连眼睛都忘了眨。 易时只穿了一件套头家居服,直接脱了下来,正在用湿纸巾擦身上的污渍。他身形修长挺拔,骨架高大,明明很瘦,却不薄,腰腹线条流畅,初具规模却不夸张,是少年人特有的漂亮的骨骼上覆着一层紧实分明的肌肉。 贺昭觉得喉咙有点儿干,无意识地咽了咽喉咙。 赤着上身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易时不可能觉察不到,他一脸冷酷地径直从贺昭手里拽过卫衣。 几秒之内,易时穿上了衣服,把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 贺昭喜欢宽松的衣服,易时虽然比他高,穿着这卫衣倒也合身。 贺昭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吹了声口哨,理直气壮地问:你为什么不运动也有腹肌? 谁说我没运动?易时反问。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运动了?贺昭问。 他认识易时这么久,就没看见过易时运动。 早晚。易时简洁地回答。 贺昭隔着衣服打量他的腹肌:哦 易时似乎对他若有似无又□□的目光忍无可忍,直接开门走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小易,阿姨帮你洗这衣服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不用了,谢谢。 林佩玲拖完地,正在用干布抹地板,看着易时走出家门:小易是不是生气了?他很喜欢那件衣服?你明天问问什么牌子的,我给他买回一件吧。 应该是生气了,不过不是生你气,是生我气。贺昭坦率地说。 你怎么人家了?林佩玲有些意外。 我能怎么人家啊,他教我做题教了几遍都不会,生气了。贺昭随口胡编。 林佩玲深信不疑地笑了:你这么笨啊给你吃点什么可以补补脑啊。 贺昭:应该救不回来了。 贺昭转着笔,不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掀开衣服看了一眼。 其实,他也有一点儿腹肌,但是没有易时那么清晰明显。 写了半道题,他径直进了张江洋的房间,张江洋正戴着耳机打游戏。 你有腹肌吗?贺昭拍了拍桌子。 张江洋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掀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摆,有些得意:当然有啊。 确实有好几块。 不过看起来没易时的优美。 勉勉强强吧。 贺昭趁机摸了一把,硬硬的,手感一般,语气惋惜:普普通通。 易时的腹肌看起来就很好摸,摸起来应该手感很好。 张江洋头顶一个问号:读书读傻了? 学生物呢研究下人体。贺昭随口答。 不知道张江洋的游戏好友问了什么,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听见张江洋说:不是,我哥在学生物研究人体。 贺昭想,看看这弟弟多傻,他说什么都信。 要是易时也这么好骗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两章~ 第53章 聚餐 期中考试如约进行,和之前的月考一样的安排,按照语文、数学、理综、英语的顺序持续两天。 一大早,易时就收到贺昭的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从一楼走出来,易时看见贺昭正拿着罐头给野猫喂食,附近的几只野猫已经认识他,完全不害怕地挤在他面前。 贺昭就蹲在旁边看着,不去触碰、接近、打扰它们,他每次喂猫都是这样,说是不想让猫觉得人类给了食物就是好朋友。 看到易时走过来,贺昭站起身:走吧。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上学路上,不断有风吹过来,道路两旁的树叶哗啦啦往下坠,贺昭时不时掏出手机拍路边的风景,易时就默契地停下来等他。 两人都经过了极其忙碌的一周,期中考这两天反倒悠哉了下来,有种说不上来的闲适。 明朗的晨光投在身上暖洋洋的,贺昭伸了个懒腰:果然只有忙碌过了才能让人意识到闲下来的舒服,我以前天天这样懒懒散散,从来不觉得慢悠悠走去学校是一件开心的事。 易时看出他今天确实很高兴,嘴角一直若有似无向上弯着:为什么开心? 贺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很开心啊。 贺昭的好心情维持了两天。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易时的朋友圈直接被贺昭按捺不住的好心情刷屏了。 除了发了这两天路上拍的风景图,写日记一样无厘头没有连贯性地说了一堆。 感觉自己完成了大事业。 今天早上的小面真好吃,考英语的时候都还在回味。 马上就要入冬,可一考完试就有种夏天要来的错觉。 吃不吃烧烤??!! 最后一条问吃不吃烧烤的下面已经有了一排评论。 姜林:您是不是忘记了明天秋游烧烤? 罗浩:开心昏头了吧? 何崇山:开心昏头了吧? 左芮:开心昏头了吧? 姜林:开心昏头了吧 刘晓芸:开心昏头了吧? 刘晓芸回复姜林:少了个问号,破坏队形 贺昭回复姜林:?秋游去哪啊? 左芮回复贺昭:赤松山,万灵古村,为什么不看通知不听我宣布? 贺昭回复左芮:我只是失忆了 贺昭最新一条回复时间显示是一分钟前。 易时看完贺昭的朋友圈,刚想问他人呢,就收到了贺昭的消息。 贺昭:居然不是去游乐场!!!居然是去古村、山、烧烤!!! 他砸了很多个叹号,情绪很激动,一时间,易时分不清他是想去烧烤,还是不想去烧烤。 但很快,贺昭又发了消息过来。 贺昭:我还想带你去游乐场玩呢,泡汤了!!! 贺昭:别哭,下次哥哥再带你去。 易时这才明白,原来贺昭是想去游乐场,而且是想带他去游乐场。 易时顿了一下,打字:你在哪儿? 贺昭:向后转 易时立即转头往后看,他身后是一条走廊,有不少学生站在边上聊天。 一眼可看到尽头的走廊没有贺昭的影子。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微微蹙了一下眉,脸色冰冷地回过头,却一下子愣住了。 贺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距离他差不多一米的位置,正笑着看他,笑得有几分狡黠。 贺昭:从你出考场我就站在这儿了,是你一直低头玩手机,根本没注意到我,看什么呢看得那么认真? 易时按熄了手机:没什么。 贺昭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吃不吃火锅? 易时:行。 贺昭:你请我吃火锅,我请你喝水。 易时看了他一眼。 贺昭迎着他的目光:我都这么穷了,你还让我请火锅这么昂贵高级的玩意儿啊?行吧,我请你也行。 说着叹了口气。 易时:没说不请。 贺昭一挑眉毛:那我问问大锤他们去不去。 学生聚餐基本都是AA,姜林这个月零花钱告急来不了,但刚考完试,加上明天秋游不用上课,有不少同学闻风而来。最后居然来了二十几个人,承包了大半个火锅店。 贺昭这一桌靠窗,吃到一半,瞟见杜仕杰从外面走过。杜仕杰隔着玻璃橱窗也看见了他,很快,他看见了店里一大群同学,立即变了脸色,恶狠狠瞪了贺昭一眼,仿佛贺昭抢了他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愤然离去。 贺昭有点儿疑惑,转过头:胖子你没叫杜副班长啊? 他只叫了姜林和罗浩,直接把喊人的任务派发给了罗浩。 我叫他干嘛?他不是招惹你了吗?罗浩说。 集体活动嘛,叫他也没什么,我心胸如此宽广。贺昭无所谓地说,不跟他一桌就好了,刚刚他那眼神啧啧啧。 你和杜仕杰朱叶儿有点儿意外,在她看来,贺昭似乎跟每个人关系都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班里的多人活动,她其实有点儿紧张,她转学时间不长,只跟刘晓芸关系走得近一些,但是刘晓芸今天没有来。一进门,贺昭像是看出她的不自在,立即招呼她过来坐。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生,散漫又细腻,不会刻意去讨好别人,却对人很好,让别人都喜欢他。 这个班和她之前在附中那个班不一样,附中的同学学习压力大,自律自觉而冷漠,现在的班级热热闹闹乱乱哄哄的,更像小学初中的班级,似乎每个人都很热情健谈。 不管是冷漠的班级还是热闹的班级,每个班都会有稍微突出的人物,看课间最多人无意识聚集的地方就能看出来。她特地留心观察过,第二组最后一张桌就是这样的中心位,谁从旁边经过都可以搭几句话。 座位的主人是贺昭和易时。 坐她后桌的刘晓芸是个脸圆圆微胖像个中国娃娃的可爱女生,主动成为了她和这个班级的连接枢纽。第一天就给她介绍班上的同学,说到贺昭的时候笑了一下:他就不用介绍了,你已经认识他了吧? 她点点头,是那个干脆利落又有些懒洋洋地说老师,我旁边没空位了的男生。 他一说完,班上就不约而同发出轻松的笑声。 她当时看过去,贺昭随意地靠着椅背,五官俊朗,眼睛微微上挑,嘴角带着细微笑意,有点儿玩世不恭又很阳光朝气。 她想,应该不会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忘记这个名字,这个人。 刘晓芸又说:他同桌叫易时,也是这学期转学来的,特别帅,是这个班里为数不多不爱说话的人,你会在学校公告栏认识他。 同样好看得震撼视觉,易时的帅和贺昭的帅不一样,易时轮廓明晰深邃,散发着冷淡疏离的气息,不太好接近。 刘晓芸跟贺昭很熟,但在她信口胡诌的双班草之争中把票投给了易时:我可是易时的头号颜粉,贺昭没办法啊认识久了,多少有点儿看腻了,他就是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叶儿,你更喜欢哪个? 她笑了笑:我还挺想认识贺昭。 刘晓芸笑得有几分暧昧:害,认识他还不简单,你跟他借几次练习册就认识了,他很好说话的。 朱叶儿知道刘晓芸误会了,她对贺昭的喜欢不是男女生之间的好感,而是对阳光灿烂的人天然的亲近。 之后好几次她跟贺昭借练习册的时候都在想,贺昭会不会也觉得她心怀不轨。 她总是想得很多,又总是自寻烦恼。 但很快,贺昭主动解决了她的烦恼,在又一次借练习册的时候,贺昭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笑容里夹带着细碎的调侃:你这什么纠结的表情啊,我又不是自作多情的自恋狂,不会以为你暗恋我的,你别太在意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喜欢随便开玩笑。 她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尴尬。 他居然知道。 贺昭挑起细长的眼角,又说:放心跟我交朋友吧,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眼力好,当然,这只是我众多优点之一,你以后就知道了。 朱叶儿听到他的话直接笑了出来,怪不得刘晓芸说他是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他的语气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率真。 当她拿着练习册正要转身离开,注意到伏案做题的易时微微抬头,目光停在贺昭脸上,贺昭正哼着歌玩手机,似乎没有察觉。没有理由,她觉得易时听到了让他轻松的话,冷峻的脸部线条有些微放松,眼睛里似乎有不自觉溢出来的温度,不复往日的冷漠。 她忽然想起,每一次跟贺昭借东西,易时都会冷漠地瞥一眼过来。 昭哥和他有过节。何崇山大咧咧地补充,打断了朱叶儿的思绪。 他跟我有过节,不是我跟他。贺昭纠正。 易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用漏勺捞了一勺肥牛放入贺昭碗里。 等贺昭低下头慢吞吞把肥牛吃完,易时又往贺昭碗里添了两颗鱼丸。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8) 我要吃牛肉丸。贺昭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随意,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易时。锅里煮的牛肉丸已经捞完了,易时立即叫来服务员添了一份牛肉丸。 煮牛肉丸的间隙,贺昭又开始和其他人闲聊,心安理得地享受易时的服务。 易时这长相这气质,怎么看也不是会体贴会照顾人的类型。 朱叶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忽然产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大胆念头。 过了好一会儿,煮好的牛肉丸被一捞而空,慢一拍的罗浩一颗都没抢到,贺昭十分自然地用筷子夹了一颗自己碗里的牛肉丸放进了罗浩的碗里。 罗浩毫不客气地把碗往贺昭的方向挪了一下,自己伸筷子又从贺昭碗里夹走了一颗鱼丸。 贺昭对着他翻了个很轻微的白眼,但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操作,什么也没说。 朱叶儿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些男生应该只是关系很好而已。 忽然,沉静如墨的黑眸对上了她打量的视线,易时什么都没有说,但朱叶儿那瞬间觉得自己多余的目光冒犯到他了。 她下意识就想道歉,贺昭先一步用手肘撞了一下易时,眼里带笑,却是看着她:你给朱叶儿也捞点儿牛肉,我看她都没怎么吃。 易时修长的手指捏着泛着银白色光泽的金属漏勺,竟然真的从锅里捞了一勺牛肉,朱叶儿连忙捧着碗靠近:谢谢。 不用。只有冷冷淡淡的两个字。 左芮笑着说:这可是学神亲自捞的牛肉,平时也就贺昭有这种待遇。 怎么这么酸,班长你是嫉妒人家了吧?何崇山开玩笑。 左芮狡辩:我只是在想年级第一捞的牛肉应该有学霸加成。 都考完试了,学霸加成也迟了。罗浩接话,我看你是想要别的什么加成吧?对不对啊昭儿? 贺昭一向喜欢开玩笑,这会儿却慢吞吞喝着可乐,像是才回过神:啊? 罗浩不自觉看了一眼易时,易时的目光冷淡地从他身上滑过,没有贺昭牵头撑腰,他立即怂了,改口说:说你最近这么努力又有学霸加成,期中肯定能考得很好。 贺昭:那是,我觉得年级第一没跑了。 罗浩乐了:你把易哥放哪去了? 放哪?贺昭坦率地说,当然是年级第二啊。 易时同意,徐梦凡也不会同意吧?左芮笑着说。 易时同意,徐梦凡同意,A班其他几个牛人也不同意吧?何崇山说。 易时冷漠地否决了他们的猜想:我不同意。 贺昭啧了一声:小气。 朱叶儿克制地扫了点余光过去,看见易时神色依然淡淡的,眼里却有一点儿浅薄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吓人,存稿越来越少 第54章 秋游 星期三是为期一天的秋游,学校安排的旅行社导游很早就候在教室里,清点了人数,直接安排大家去校车上车处候车。 11月的清晨寒意弥漫,但并不影响学生出行的心情。秋游以班级为单位,老师们有自己单独的行程,没了人管束,学生们一上车就放飞自我闹成一团。何崇山聚集了一小群人在后排玩卡牌游戏,其他人聊天、吃零食、看视频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热闹。 贺昭昨晚打游戏打到半夜,拒绝了何崇山的盛情邀请,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打算补个觉。 秋游不要求穿校服,大部分人都换上了平时没机会穿的私服,但贺昭仍穿着校服。 六中的校服款式丰富,冬季就有正装、毛衣、运动套装、冬季棉大衣等好几套,不过平日里基本以运动套装为主。贺昭穿的是学校发的中长款棉大衣,很简单的款式,主体藏蓝色,只在领口和袖子有白色条纹,胸口绣着校徽。不少学生吐槽老气没有青春气息,可贺昭硬生生穿出了日系校园的少年气。 大巴里有些热,贺昭把原本拉到顶端的拉链拉开,敞开着棉大衣,露出里面白色的卫衣。又觉得后面卫衣的帽子靠着不舒服,把卫衣帽子套在了头上。不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纠缠作一团的耳机,开始解耳机线团,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他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动来动去,坐他旁边的易时终于忍不住从他手里取过耳机,麻利地替他解开了缠绕的耳机线。 贺昭哇哦了一声以示赞赏,掏出手机插上耳机,靠着窗打了个哈欠,终于停止了小动作。 贺昭很喜欢坐车听歌,听着音乐看着车窗外沿途不断后退的景色,总有很多晃晃悠悠的情绪,这种感觉很浪漫有趣。 看着看着,他的脑袋抵着玻璃闭上了眼睛。 易时原以为贺昭已经睡着,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这首歌好应景。 说着极为自然地取下一只耳机递给了易时。 易时看着贺昭,阳光从车窗透过,打在他脸上,在他脸上渡了一层微薄的光晕,勾勒出一根根睫毛上翘的弧度,清晰可见脸上很细微的绒毛,衬得脸部线条格外柔和。 他缓慢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 贺昭再度闭上了眼睛:你听过吗? 易时:没有,叫什么? summertrain。贺昭回答。 耳机里是一首英文歌,悠长慵懒又很有生命力。 听完了这首歌,贺昭没出声,易时也没摘下耳机。 阳光不停从路边的树影掠过,像是追随着大巴一样晃动着,耳机里的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 不知过了几首歌的时间,大巴颠簸了好几下,贺昭的脑袋磕在了易时肩膀上。 易时才发现他睡着了。 随着贺昭动作的倾斜,几根发丝散落在他额头,垂在眉骨,五官俊朗干净又乖巧,似乎还有轻微的呼吸扑在易时肩上。 耳机里的音乐依然响着,已自动跳到一首节奏感很强的歌曲,旋律里有节奏的鼓点不断加强,振动人的耳膜和心跳。 易时却觉得四周陷入了一种类似静止的安谧。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停在贺昭脸上。浅薄的光线如同氤氲的光雾,虚浮在空中,随着车辆的移动在贺昭发间跳跃,柔和又轻盈,宛如潺潺流水无声地流淌,每一秒都分外悠长。 两个多小时的大巴,大家一开始还精神旺盛到后面睡倒了一片。行驶到目的地,睡饱了的同学重新拾起热情,推推嚷嚷地下了车。 天气很干燥晴朗,白云很淡,在辽阔的蓝天自由自在地游弋。远处的山林以松树为主,仍然青山削翠,眼前却是暖黄的水杉、层林尽染的枫叶,彷如踏入了梦幻的童话世界。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哇一声,大家跟着惊叹,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看着早上在大巴介绍村落时明显兴趣缺缺,现在却一个个兴奋得跃跃欲试的学生,导游笑着交代了注意事项和集合时间,宣布解散、自由活动。 这个藏在山里的古村不大,据导游介绍,这里最有名的是古银杏。 贺昭迫不及待游荡在古村的山间小路,曲曲折折的小路蜿蜒向前,旁边是破旧古老的石屋石墙。金黄的阳光镀在一株株高大的银杏树上,透过层层树叶的罅隙,又细密漏在铺满地面的枯叶上,微微泛着光泽。原本升到高空的太阳有些刺目,绚烂阳光经过树叶的拦截变得毛茸茸的,暖暖的很舒服。 这里的路并不宽敞,一群人避让着对面而来的同校同学,再加上一路拍照逗留,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贺昭这里看看那里走走,一会儿拍头顶的树枝,一会儿蹲在地上拍地上的落叶,回过头,只剩下易时还在他旁边,对着他发出由衷的感叹:我原谅校长了,不去游乐场就不去吧,这儿也太美了。 易时点点头:很美。 我好想来这里写生啊。贺昭举起手机对着树枝的缝隙,拍了一团朦胧明亮的光影。 易时沿路也随意拍了几张,瞥见贺昭手机里的景色,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贺昭注意到他的动作:你不拍了吗? 不拍了,易时淡淡应了声,看你朋友圈。 贺昭闻言立即笑了,眼睛依然向上看着手机屏幕,迎着阳光亮晶晶的,像阳光下的琥珀。 他说:那我努力拍出好风景。 易时看着他,没有说话。 贺昭真正开心的时候,笑起来有种小孩的天真感。 不是稚气,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朝气。 这里的景色确实很漂亮,但贺昭好像拥有把世间万物变得更加漂亮的能力,他拍的照片都比他拍的好看。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算看同一片秋天的山林、赏同一片春天的花海、望同一片夏日的浪潮、品同一片冬日的雪景,贺昭眼里留存的美景才会是这一片景色最美好的模样。 或者。 对他来说,贺昭眼里的惊叹和欣喜才是这一片景色真正存在的意义。 易时垂下眼眸,收回了视线,站在一旁静静等贺昭,没有再看过去。 这个古村确实很小,绕了没多久,失散的同学又遇上了。 中午安排烧烤,逛完古村在村口汇合又坐上了大巴,大巴翻越过几重高山,停在了烧烤场。 已经有其他班级的同学先到了,领材料的、领食物的、说话的、求助的烧烤场里颇有些人声鼎沸。 这一群学生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烧烤吃得不少,动手烧烤能力却很差。简单分完组后,从生火开始就不断手忙脚乱地求助,一阵阵埋怨声此起彼伏,导游和烧烤场的工作人员完全忙不过来。 一片混乱中,贺昭这组显得十分和谐。易时动手能力强,凭一己之力养活了一组嗷嗷待哺的组员。 贺昭揣着手动也不动,只盯着烧烤架上码得满满当当的食物,闻着香味,啧啧称奇:这架势,熟练工啊,你以前是不是开过烧烤店? 易时毫不留情:是你笨。 很快,还在等待工作人员过来帮忙的其他组闻到香味,纷纷前来求助。 贺昭,你让易时来帮帮我们呗。 昭哥,借一下易哥江湖救急。 贺昭莫名其妙:你们自己问易时啊,问我干嘛? 刘晓芸开玩笑:怕你不放人啊。 我是这样的人吗?贺昭早上起晚了没有吃早餐,早已饥肠辘辘,一心盯着他的鸡翅。 易时自觉起身,去隔壁帮忙点燃烧烤碳,离开前叮嘱了句:记得翻面。 贺昭:我知道,我知道,我还知道要刷油,你安心地去吧。 易时前脚才迈开,贺昭就扬了扬下巴,指挥正在和别人聊天的罗浩:胖子,这些东西要翻面,要刷油,知不知道? 易时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贺昭差点没跳起来:卧槽,你刚生完火,碰了那么多调料,还敢摸我脑袋? 易时没想到什么都不干的人还敢嫌弃他,哽了一下,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别吃了。 贺昭看着易时远去的背影:这人怎么对我这么坏? 罗浩正听话地拿着刷子给食物们刷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易哥对你还坏?全班也就对你最好了吧? 这话贺昭喜欢听,但他就想要吐槽一番,没等他想出易时对他坏的例子,罗浩又说:不过也正常,我们小时候住对门嘛,又都是独生子,我总觉得你跟我亲兄弟一样。可能因为住得近,我看易哥对你也超越了同学情,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了 贺昭怔了一下,烧烤的热气和烟迎风扑在他脸上,又热又熏。 他忍不住捂着嘴鼻咳了一声。 烧烤场在山里,山风说换风向就换风向,烟气一个劲儿往贺昭坐的方向飘。 易时生完火去水龙头处洗完手回来,贺昭已经被烟气熏得受不了了,咳了好一会儿。 易时揪着他卫衣的兜帽把他拎了起来,有些无语:不会换位置吗? 每组的烧烤摊很小,他们这组已经坐满了人,只剩易时刚刚的位置空着。 易时径直在贺昭的位置坐下,贺昭站了一会儿,换到了易时之前的位置。 他看着袅袅的烟气顺着风向飘向易时,易时只微微蹙了下眉,什么也没说,重新接手了烧烤摊。 烤架上的食物已经烤好了,易时撒了一层调料粉,把鸡翅分到了贺昭手边:好了。 贺昭接过,慢慢啃了起来。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刚刚被烟熏到的眼睛痒痒热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念我中学时期的秋游了 第55章 校运会 吃完烧烤已经是下午,学生们跟着导游爬到了半山腰。 高耸的阶梯尽头坐落着历史悠久的古庙,杏黄色的墙搭配着暗色的琉璃瓦,散发着浓重的古朴气息。四周是茂密的树林,半青半黄浓郁得像一层层阴影,簇拥着这座寺庙,分外寂静肃穆。 去不去上柱香?罗浩问,导游说这个庙可灵了。 贺昭的脚步停在门口: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神真的会听见人们的祈愿吗? 神会保佑他这样的人吗? 神会实现他的愿望吗? 贺昭一直觉得自己是接受科学主义价值观长大的无神论者,在心灵需要寄托的时候也会选择性信一信,此刻却产生了这样恍惚的疑惑。 学生们倒也不是真的有多相信导游的说辞,或图好玩或图个侥幸心理纷纷在寺庙的许愿池丢硬币,也有一部分人真跑到里面去上香,罗浩和姜林就是那一部分人。 贺昭没进去,易时也没有进去,等身边的其他人都远离了他们二人,低声问:怎么了? 贺昭抬起头,有风源源不绝从山林吹过来,兴许是云被风吹开了,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径直从头顶倾泻,整座寺庙都笼在了阳光里,蓦地灿烂了起来,驱散了森然的感觉。 他没有看向易时,揉了揉鼻子:累了。 易时的声音有些微的无奈:吃饱就想睡? 我本来就习惯了午睡,贺昭据理力争,你一个不睡午觉的人怎么会明白午睡的对我有多重要?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49) 易时:这是最后一项,等下就坐车回去了。 上了车,就可以休息了。 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不想回去读书,贺昭立即变了态度,依依不舍地环视了一圈,我们也抓紧时间进去逛逛吧? 易时: 旅游回来是为期两天的校运会,贺昭的心理落差倒也没有太大。 毕竟停课两天,除了易时不在和天气有点儿冷,其他都还挺好。 第一天上午是开幕式,光是一个个班级方阵进场和校长讲话就耗了大半时间。 贺昭参加了跳高和男子800米两个项目,跳高在第一天下午,男子800米在第二天下午,时间安排得很悠闲友好。 高一到高三的班级沿着操场跑道的看台划分了地盘,3班的区域正是风口,寒风呼呼地吹得人头疼,贺昭窝在看台下面玩游戏,玩到一半左芮心急火燎地找人:贺昭呢?贺昭呢?贺昭呢?广播说跳高要运动员检阅了,人呢? 贺昭探出脑袋:啊?这才14点17分。 每个班发的运动会名册上写着,跳高15点30分开始。 啊什么啊,走啦,你不用去热身啊?左芮从桌子上翻出贺昭的名牌塞给罗浩,连声催促,快帮他别在背上,走啦。 体育运动和其他竞赛一样,实力重要,心态也重要。虽然说过于紧张会影响正常发挥,但贺昭的心态未免过于稳定,丝毫没有一丝紧张,反而是左芮比较焦虑。 这一次运动会比赛结果直接关系到优秀班级的评比,贺昭是班上少有的具备得名次能力的运动选手,自然是全班最关注的对象。 贺昭懒懒散散在检阅区检阅结束,左芮和罗浩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护送着他前去比赛区。路过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看台区域,忽然有个女生喊:贺昭加油! 看台上哄然大笑,有人起哄吹口哨。 贺昭扭过头,坦然对着刚刚喊话的方向笑了笑:谢谢。 罗浩抖着肩膀憋笑,左芮心里一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给易时发了一条消息:你不参加运动会,贺昭一个人占尽了风头 她原以为易时在上竞赛课,应该不会很快回她,但只几秒,易时就回了消息:跳高? 左芮:对呀,我们班男生只能寄希望于他和何大仙了,贺昭跳高还是可以的,罗浩已经准备好记录他这光辉的时刻了 易时:录视频? 左芮:我听见贺昭安排罗浩录视频,姜林拍照 易时:谢谢 谢谢? 左芮有些疑惑,但贺昭和罗浩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她连忙追了上去。 走到一半左芮又遇见了广播台的同学,正好是她认识的朋友,搭了两句话,说3班的广播稿还没交上来。运动会除了参加比赛拿奖能得分,给广播台投稿也能拿分。 左芮连忙跑回班级所在区域,吩咐了几个有空的同学把统一收上来的稿件送到广播台,再跑回跳高比赛的位置,跳高已经准备开始了。 选手们都纷纷脱下外套开始压腿甩手活动筋骨,贺昭却还裹着棉大衣跟人聊天,一副俨然忘了自己是来比赛的模样。 左芮一眼看过去,围着他的那群人除了自己班的同学,几乎都是女生。 左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了过去,无奈地提醒:你不热身吗? 贺昭大大方方地跟人介绍:这是我们班班长。 一群女生的目光便齐唰唰聚集在左芮身上。 左芮: 过了一会儿,人群里一个女生细声问:易时去哪里了呀,怎么没看到他。 有人附和:对呀,名册上也没有他。 贺昭就这么裹着外套,轻微地原地跳热身,闻言回过头:他要上竞赛课,不参加校运会。 一群女生发出惋惜的声音。 贺昭心想,我比你们还惋惜呢。 校运会跳高的规则是:起始高度1.5米,每一轮上升高度5厘米,3次试跳机会,跳过进入下一轮,跳不过则直接淘汰。 贺昭去年校运会的最高记录是1.85米,前面几轮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轻轻松松漂漂亮亮地腾空而起。 每一次他跳完,场上围观的同学都热闹地发出欢呼赞叹,从1.5米叹到1.75米。 负责跳高的裁判老师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样,这位选手,啊,叫贺昭的同学,压力会很大。 贺昭跳完回到旁边等候,天气冷,罗浩抱着他的外套,他一跳完罗浩就赶紧把外套给他裹上,跳之前再脱下。 随着高度越来越高,参赛选手越来越少,贺昭开始认真压腿拉筋。 贺昭正压着腿,笑着说:没事老师,我抗压能力强,大家开心就好,但是丑照不能发出来,不能发你们的班群,更不能发贴吧。 人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老师有些意外:你们不是他同学啊?那怎么都给他加油? 因为他长得帅啊。不知是谁应了一句,人群再度发出笑声。 跳高不分初赛决赛,直接出结果。 最终贺昭拿了第二名,输给了一个高一的体育特长生。 左芮已经十分欣喜:我以为会是铜牌,没想到居然是银牌,奇怪,去年的第一名去哪了? 毕业了啊。贺昭正在浏览照片,随口回答,去年他都高三了。 姜林给他拍了很多张照片,但他都不是很满意。来回比较了一番,挑了一张一跃而起,像只飞燕轻盈掠过横杆的抓拍。 虽然有点儿糊,但是这张最帅。 指尖一动,发给了易时。 贺昭:帅不帅 易时:恭喜 贺昭:上课居然玩手机?举报了 易时:老师看着我玩 贺昭:哪个老师?居然这么好说话 易时:高三的一个老师 贺昭:哦 什么叫高三的一个老师?老师看见他这介绍得气死。 易时:看见视频了 贺昭:英俊的我帅气的跳高视频? 易时:嗯,还有一群女生 贺昭:什么一群女生? 易时直接甩了一个视频过来,贺昭点开视频,画面隔得有点儿远,但可以清楚看见他正在和几个女生谈笑风生。 贺昭:人家是问起你,我在解答你为什么不参加运动会好不好? 其实这视频听不清,他也看不出当时在聊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要把锅扣回易时身上。 易时又甩出一个视频,是他和裁判老师对话,还让大家不要发他丑照的片段。 贺昭:你哪来这么多视频??! 易时:贴吧 贺昭意外了,易时竟然会逛贴吧?也是,别人都在运动会上玩,他还得耐着性子上课。学校一有什么活动,贴吧上就异常热闹,可怜的孩子来不了现场,只能看看贴吧了。 贺昭:贴吧里有没有人发我的丑照丑视频? 易时:没看到 哟贺昭,这么光明正大玩手机啊?老周扶了扶眼镜,跟谁聊天呢,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贺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回3班看台,收起了手机,眼睛不眨地撒谎:跟我妈汇报喜讯。 现在的学生人手一部手机,老周只反复提醒不能在教室玩手机,从来不没收。特别刚刚得知贺昭拿了跳高银牌的喜讯,心情大好,看贺昭比平时顺眼多了,懒得真去计较,笑着调侃道:想不到你小子平日里懒懒散散天天说自己低血糖,还能给我跳个银牌回来。 贺昭挨着他坐下:我这不是深藏不露嘛。 老周有个优点,从不在教室、办公室以外的地方摆老师的架子,特别好说话。 老周又说:我看你最近学习也用功了,好好努力,把聪明劲儿都用到学习上。收收那些花花心思,以后考上大学了多的是机会。 贺昭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撕开糖纸:老师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来这套,老周瞪他,我刚刚去瞟了眼你跳高,都看见了,同学间关系好相互加油鼓劲没什么,可别真的去祸祸人家女孩,听见没? 您来看我跳高啦?贺昭故作惊奇。 老周只平静地重复了一句:听见没? 贺昭拉长声音:听见啦,听见啦,我绝对不会去祸祸人家女孩。 在老周眼里,贺昭这学生虽然淘气皮实学习懒散了点,但是聪明识大体不会真的乱来。提点两句就够了,没必要纠着不放。 于是,老周换了个话题:你跟易时最近关系挺好吧?易时有没有提过他对咱班有什么看法? 贺昭:老师,我发现你现在跟我聊天三句不离易时,易时怎么啦? 易时当然没提过,但他要是直接回不知道谈话就断了。他有点儿好奇老周为什么这么问,故意把问题又抛回给了老周。 级长好几次想让易时去A班,易时坚定不去,问他原因也不说。级长天天给我施压,我想你跟他关系好又是同桌可能知道。老周倒是没有避讳,直接说了出来。 我哪知道啊贺昭想了想,说,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是喜欢您。你想啊,就易时这学习能力这思想觉悟,在哪学习不是学。他需要的不是在学习上帮助他的老师,而是生活上温暖他的老师。别的老师都关心他的成绩,只有您关心他的成长,你看你多好啊,人家刚转学来天天让我照顾他,这么好的老师,要我也舍不得走。 贺昭含着棒棒糖,一番话说得漫不经心又诚恳。 老周一时间竟然也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犹豫了一下:易时跟你说的? 当然不是,我瞎猜的。贺昭瞥见老周表情有些许松动,趁机加了一把火,你可别跟易时说我打小报告啊,刚开学的时候,他确实很认真上课,现在嘛,除了语文课他基本上都在做自己的事,当然也是学习的事。分ABC层班不是为了把学习能力相近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方便上课嘛,级长也是怕易时在B班耽误了,可我看易时到了A班节奏也未必和别人一样。反正他有自己的节奏进度,跟在哪个班都没有关系,他在哪个班开心自在就在哪个班待着呗,人家附中有学霸还天天不来学校呢。 贺昭边说边瞟老周的脸色,他说的这些话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是因为不想让易时离开3班。 老周一向明主不武断,听得进学生说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我有空再找级长聊一聊,级长也是心急,怕埋没了一棵好苗子。 贺昭跟着点了点头:级长深明大义,认真一想肯定就想通了,她今天穿了红外套还挺好看的。 老周闻言笑了:你这家伙怎么谁都不怕。 年级组长是这些学生最怕的对象,还给她取了师太的外号,这些他都知道。 不过,比起一些怯怯懦懦见到老师就躲或者叛逆任为难以沟通的学生,贺昭这样大大方方表达自我的方式确实更招人喜欢。 乍一眼看过去,还挺乖巧顺眼的。 但没一会儿,老周一扭头就发现这位乖巧的学生坐到了看台后排,脚踩着前面没人的空位,背靠着墙玩手机。 看似动作大大咧咧,手机却偷偷摸摸偏得隐蔽。 老周多年当班主任的雷达顿时闪了起来,正好跟贺昭关系很好的罗浩拿着几瓶水从旁边经过,他叫住罗浩:你老实告诉是,贺昭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罗浩一脸懵:贺昭?什么情况? 老周眯了眯眼睛:是不是早恋了? 第56章 热闹 罗浩震惊地看了眼贺昭,又看向老周,一脸莫名其妙:啊?他跟谁早恋啊? 罗浩和外表乖巧的贺昭不同,是实打实乖巧老实的学生,老周审视了几秒,确实没有说谎痕迹,应了声:没有就好,可能你们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是以后你们会发现你们之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左右了你们的人生,一步错就会步步错,没有重头开始的机会。 贺昭距离他们并不远,虽然一直低头玩手机,其实听见了他们师生二人的完整对话,抬起头:错没错是谁说了算? 他问得很直接,但是没有顶撞的意味。 深秋的体感温度取决于太阳,阳光落在身上像烘烤般发烫,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充满寒意。他们班这位置背光,下午的阳光一丝也没落在这个位置,贺昭裹着外套仍觉得凉意四起。 老周缓慢地说:等你们长大了,自己就能判断了,在此之前,要多听老师家长的意见。 哦。贺昭兴致缺缺地应了声。 又是长大。 十几岁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年纪就是这样,不能当个天真的小孩,也不是真正的大人。 按理说人生有幼儿时期、儿童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但贺昭感觉似乎只有两个阶段,长大之前和长大之后,在长大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长大之后。 家长和老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等你们长大了]、[捱到你们考上大学就自由了]之类的话,就好像只有虚无缥缈的明天才最重要,现在的每一天都不值得拥有意义。 明天是很重要,去努力赢得未来也很重要,但今天呢?今天也是昨天的明天,明天之后还有明天。每个人长大的路程都不一样,不是约定好在某个年龄某个时间点一下子长大,也不是规定好在什么时刻什么地方遇上什么人。 没有重头开始机会的人生,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还是做大家都认为对的事才不至于后悔? 为了所谓的未来,压抑现在的自己是对的吗?就不能等待未来的同时,尊重现在的生活和感受吗? 如果,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只有未来的年纪就遇上很重要很珍贵不想错过的人呢? 罗浩把矿泉水递给贺昭,小声地问:老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去看我跳高了,觉得我祸祸女孩。贺昭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罗浩笑了:怎么不说女孩祸祸你呢,你又不想谈恋爱。 贺昭一愣,没有接话。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0) 校运会这两天易时很忙,忙到连晚自习都不沾教室。 贺昭也很忙,忙着打游戏、给班上参赛同学加油、聚餐吃烤串。 贺昭觉得前几天罗浩其实说对了,他确实依赖一个自律自强的学霸同桌在旁边给他带来学习动力。没有易时,他很快就丧回了以前的状态,完全不想学习。 运动会第二天下午,兴许是意识到校运会即将结束,突然就掀起了一阵热血沸腾的浪潮。 各班的同学纷纷坐不住,走到操场近距离观看比赛。人潮涌动,把跑道围得水泄不通,四处洋溢着活力热闹,比第一天还热闹。 贺昭其实不想报800米,800米要绕跑道两圈,太累。但何崇山这个军师出谋划策说体育生都参加短跑,普通学生获胜率太低,软磨硬泡非要让贺昭选中长跑。最终,在800米、1500米和3000米中,贺昭果断选择了800米。 比赛即将开始,何崇山像个送贺昭进拳击场的教练一样,摩拳擦掌给他按肩松肌肉,贺昭眯着眼睛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怎么到我这儿,这太阳都热起来了? 也不知是人多了热闹了,整个操场的热度居高不下,贺昭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就要出汗了。 两天都热,天气预报都说升温了,只是你一直窝在阴影玩手机。何崇山说。 我昨天还去跳高了啊,也冷。贺昭说。 你跳高那会儿下午嘛,那一片正好被一片建筑阴影遮阴了。何崇山说。 贺昭脚尖点地转着脚腕:幸好先跳高,我跑完这800米估计直接废了,你们得聪明点在终点给我收尸,别让我砸地上了。 何崇山自己报了3000米,上午跑完喘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800米而已。 贺昭:我能和你这种天天运动的校篮骨干比吗?我只是个缺乏锻炼的体弱废材高中生。 真正毫无体育细胞的罗浩干笑一声:得了吧你,哪一次你不是这样说,哪一次不是好好的还拿奖? 姜林附和:就是,哥,我可是看出来了,你每次都是扮柔弱。 贺昭:我是真的不行 短跑还行,长一点简直要命。 谁说你不行?好好加油!认真点!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在贺昭背上一拍,推了一把,尽力而为!去吧! 哎哟。贺昭被吓了一跳,顺势往出发点小跑过去。 跑道两边认识贺昭的同学纷纷出声,贺昭加油!、加油贺昭。 看着贺昭站在起跑线上,老周揣着兜感慨:这小子,人缘挺好啊。 一声枪响,一个个比赛选手像离弦的弓箭飞奔而出,很快,贺昭飞驰出人群,排在了第一位。 附近观看的人群疯狂地欢呼雀跃。 老周皱起眉:体委,你没跟他说一开始别冲太猛吗? 何崇山极为轻松地说:没事,昭哥一上场该死的胜负欲就上头了,没什么大问题,800米嘛全程冲刺。 贺昭远去缩小成一个剪影,很快,他从跑道那一端迎面而来,步伐轻盈而矫健,如一阵疾风从他们跟前扫过。 几个女生兴奋地发出尖叫:一圈了!贺昭冲啊!太帅了! 老周扫了那几个女生一眼:这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吧?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早已沸腾了,就连刚刚还一脸淡定的何崇山也把手掌围在嘴边,大喊:昭哥牛批!昭哥加油! 罗浩听见了老周的话,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装作没听见。他看着贺昭一路领先,有些激动又有些羡慕。 只有一点点嫉妒,更多是羡慕。 其实从小到大在很多个时刻他都很羡慕贺昭,羡慕贺昭受欢迎,羡慕贺昭的自信率直,羡慕满场为他而起的欢呼雀跃,羡慕他此刻在阳光下自由地奔跑。 不管是不是真的自由,至少飞奔的身影看起来很自由,充满了少年的青春活力和义无反顾,让人热血沸腾。 这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所以他都很羡慕,甚至有时候会暗暗把自己和贺昭做比较。但是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他羡慕贺昭的同时也由衷地替贺昭开心、骄傲。 等排在最后的选手也跑完了一圈,罗浩自觉地往前几步,准备在终点线迎接贺昭。 贺昭跑完这800米,估计是真的要废了。 其实贺昭跑完第一圈就觉得自己不行了,浑身的力气被挥洒尽了。 他跑在第一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后面的人超过,只能咬着牙一个劲儿往前跑。 跑到一圈半,他已经完全听不见耳边的声音,全靠意志力撑着,双腿机械地摆动着,沉重得每一步都如同灌铅。 忽然,他模糊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高挑的身影站在操场边沿。 人群都聚集在终点,操场拐角处人很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很显眼。 易时? 他不是在上课吗?怎么会在这里?下课了? 还是看错了? 贺昭不敢停不敢回头,却又好像从这一个隐约的人影中获得了些许力量,一口气冲向了终点。 冲过终点线他立即往操场那边看过去,操场人很多,人影重叠,但是没有易时。 虽然隔得很远,但是他很确定没有易时。 如果是易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刚刚是眼花了? 出现幻觉了? 贺昭跑得满头大汗,双腿酸软得快要站不住,何崇山和罗浩半架着他走了几步。到操场草地趴下,给他踩了踩腿上紧绷的肌肉。 姜林:第一名!咱们班唯一一个第一名!!贺昭太牛了! 何崇山原本是3000米夺冠的种子选手,结果从高一杀出一匹黑马,勇夺了1500米和3000米两枚金牌。 罗浩唏嘘:第二名距离你就半步距离,太惊险了。 贺昭还在喘气,伸出手。 什么?姜林问。 我的水!贺昭的嗓子快要冒烟了,有气无力地说。 啊,在那边。姜林这才想起自己把水给刘晓芸拿着了,我去拿。 算了,我过去吧。贺昭恢复了点力气,爬了起身。 双腿仍软绵绵的,他缓慢挪步过去,班上的人发现了他,如同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般欢呼着簇拥了过来,七嘴八舌。 贺昭回来了贺昭回来了。 你跑完去哪了? 对呀,刚想欢呼,一扭头就没影了。 这热情似火的阵势 贺昭怕真的有人撞过来,他现在勉力站着,完全经不起一点点冲击,后退了半步正要张嘴,忽然,他看见了易时。 不是幻觉,是活的,真真正正的易时。 他穿着六中的校服,从人群里迈着大长腿在向他走来。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明明四周那么多人,明明一片吵吵闹闹,他的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人。 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想,却在发现易时的一瞬间,突然就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好像有很多感受在胸腔激荡,肺部有点儿干疼,呼吸不上来,却又无法抓住。 跑步时缺氧得模糊的那种感觉又浮了上来听不见周边的人说什么,看不清旁边围着的人在干什么,只能看见眼前的人,听见他问:还好吗? 定了几秒,贺昭搂住易时的肩,把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摇了摇头:不好,我已经双腿灌满乳酸。 易时看着他有点儿发白的嘴唇,把垂在手里的运动饮料拿了起来:喝吗? 贺昭:喝,我快渴死了。 易时拧开瓶盖,贺昭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凉丝丝又甜甜的,比矿泉水好喝多了:你买的? 嗯。易时应了声。 你下课了?贺昭又问。 对。易时说。 你刚刚是不是说到一半,贺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 我刚刚在那边站了一会儿,你看到了?易时语气平静地把他想问的话补充完整了。 贺昭笑了一下:嗯,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祝贺小孩要开窍了! 第57章 秘密 兴许是运动量超标,当天夜里贺昭睡得特别不安稳。 身体疲惫,腿又酸,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 半夜居然还无缘无故醒了。 贺昭睡眠一直很好,很少这样,基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窗外在下雨,雨滴滴答答落在窗台上,细微清脆,像催眠曲一般让人感到轻柔宁静。 睡前没有拉窗帘,细碎的光透了进来,房间里呈现出一种暗色的朦胧的光亮。 贺昭躺着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困意,思绪反而更清晰了。 这样沉静幽深的夜里,似乎可以把一切情绪放大,又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白日里蠢蠢欲动又没来得及细想的心思全都浮了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动了动腿,倒吸一口凉气,好酸爽,两只腿灌满了乳酸。 没有丝毫关联,他突然想起易时,那天他就在这房间里脱下了上衣 外面应该湿漉漉凉嗖嗖的,但房间里很暖尤其是窝在被窝里,贺昭觉得有一股热气蔓延了上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对自己身体的反应已经很习惯了。 但这次不一样。 心有点儿慌。 又有点儿晦涩不明的缱绻。 他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只是不敢去细想不敢去深究不敢去触碰,每一次都下意识把那些疯长的小心思压在心底。 听见他的名字总会心下一动,听到别人夸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心生骄傲,偶然看见他的名字也会多看几眼,在旁人提及感情话题的瞬间就会想到他,只会想到他。 即便他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也是人群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一眼就能搜寻到。 他喜欢他。 他喜欢易时。 早就很明显了。 无聊时总想找他说话的小心思,不经意触碰温热肌肤传来的微电流,浪漫星空下悸动的心跳,见不到他时的失落思念,生涩又透明的仰慕,假借名义的关心,还有那些朦朦胧胧的期待感和嫉妒 喜欢易时什么呢,想不出来但是又觉得他什么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他好好学习确实是想考上好大学,但也不只是这样,他考不上好大学贺闻彦最多也就冷言冷语还因为易时太优秀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第一反应会有点儿自卑。 被爱意包容长大的小孩有足够的自尊自信,从来没有不可暴露的露怯的点。贺昭心思敏感细腻,但长这么大几乎没有产生过类似自卑的心理。小时候学钢琴贺昭就知道,有的人会在一些方面天赋很高,那是他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的。有点儿唏嘘,也仅止于此,很自然就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自卑,不能说是害怕自己不够好,也不能说是害怕易时觉得他不够好,就是想努力一点想让自己更优秀,想缩短和易时之间的距离。 他怎么就喜欢了个这么优秀的天才? 贺昭有时候觉得易时很近,大概是除了家人和他最亲近的人了,有时候又觉得易时离他很远,远得好像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易时对他确实很好,但他又是怎么看他的呢? 同学? 好朋友? 还是像胖子说的像个弟弟? 易时好像有亲弟弟所以才这么包容他? 可易时有弟弟关他什么事? 但有了这样的念头,贺昭又有点儿委屈和心烦。 在这个不能大声说爱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人,是要继续藏下去还是要勇敢一点儿? 说出口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可是又怎么甘心和他只做朋友? 易时到底怎么想的? 易时应该什么也没想。 贺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起床刷牙的时候迷迷糊糊想起半夜心事,心跳忽的空了一拍,清醒了。 他有些发愣地摸了摸自己似乎心跳加快了的心脏,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受,一颗心悬着没着没落,可想起他又是密密匝匝的酸软和欢喜。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尚可以装聋作哑,可是到了这一步要怎么妥帖收拾好情绪? 贺昭了解自己,冲动有足耐性有余,毛毛躁躁沉不住气总是容易冲动。 现在就是很冲动的时期,鼓噪的心跳和眼里的喜欢完全不受控地溜出去。 太糟糕了。 这样忍不住想将所有宣泄而出的状态真的太糟糕了。 也许将自己躁动难安的心事酣畅淋漓地说出来会松一口气,怎么都能有个结果。贺昭性格里有着与生俱来的率直和任性,哭笑都随性,最多躲起来哭不让人看见,但不会一直憋着。 况且他很机敏,察觉得到易时一向很包容他。 即便易时不理解他的感情,也会原谅他的。 可一旦说出口,看似把决定权交给易时,也相当于把所有烦恼一股脑抛给易时。 抛给那个沉默又孤独的易时。 他不甘心和易时只做朋友,更不愿意把易时推远,让他因此为难。 易时不该承受他17岁轰然而至的青春期生长痛。 贺昭自暴自弃地想,就让自己纠结烦恼着吧,活该。 吃午饭时,贺昭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没胃口,漫不经心地几粒米饭挑着吃。 林佩玲说:宝贝,妈妈跟你说个事儿,妈妈和你叔叔打算去外公外婆那儿住几天,这几天呢你要和小洋 贺昭想都没想:我也要去。 他现在一头热,需要好好冷静下来。 林佩玲愣了一下:啊?可是你要上课呀,高中学业繁忙,这 贺昭知道林佩玲的弱点在哪,低着头小声地说:我想外公外婆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1) 林佩玲迟疑地看了张鹏一眼,林佩玲和张鹏两人都不太关心成绩,但是每一次林佩玲打电话跟老师请假,老师都会给她洗脑高中学业繁忙,应该以学业为重,一切事情都得放在学习后头,没重要的事情能不请假就不请假,缺一天课落下课程就补不回来了林佩玲耳根软,听多几次也下意识觉得请假不好,学生就该上学。 贺昭说完刚刚那一句话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夹菜吃饭。 很快,张鹏开口了:小昭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小昭这么聪明心里有谱,去个三两天不碍事。 跟老师说小昭又生病了啊?林佩玲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贺昭身子骨也太弱了吧?老师信吗? 高中的老师管得严,不轻易批假。如实告知怕是要逮着家长做思想工作,如果遇上年级组长这样的暴脾气,连家长都要挨骂。 贺昭仍挑着米饭,也不吃,跟玩一样,诚恳地说:最后一次了,我以后绝对保重身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真的就是太想外公外婆了,上次看到小姨朋友圈就想他们了。 林佩玲一向娇惯贺昭,根本见不得他失落,立即说:吃完午饭,我给你们周老师打电话试试,就说你吃东西不当,食物中毒了,怎么样? 张鹏: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 张江洋暗暗摇头,这些父母就是这么没原则。这孩子嘛也够任性,还会拿捏人。 那小洋林佩玲看向剩下的张江洋。 没事,让他自个儿待在家就好。张鹏说,他还能咋的,这么大了饿不死。 张江洋早就习惯了他爸对他和对他哥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他自小没妈,爸爸又常年不在家,就这么混着长大,糙得很。贺昭有时候像个哥哥,有时候却比女孩子还娇贵,别说张鹏林佩玲,他时常都得看他脸色,简直是家里的一霸。 但都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和和睦睦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佩玲在桌下踢了张鹏一脚,嗔怪道:怎么说话呢? 张江洋倒没有太多曲曲绕绕的心思,爽快地说:你们去吧,不用操心我,高中课业负担重,我得天天上学。 贺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鬼话。 张江洋见他一副见鬼的表情也不恼:哥你之前不是让我好好想以后做什么吗?我想好了,我打算考警校。 这下不仅贺昭诧异,张鹏和林佩玲也诧异了,不过他们诧异的点和贺昭不一样。 贺昭:你想当警察? 林佩玲:诶小昭让你好好想以后做什么?什么时候? 张鹏:你小子还真是听你哥的话,小昭的话比我这当爸的说一百句都顶用。 张江洋丝毫不怵地大口吃饭,连着回答了三个人的疑惑:对,想当警察,就我成绩太差我哥让我好好想想以后,我听我哥话是因为他说得有道理,我是不该继续浑浑噩噩下去了。 当时是因为张江洋成绩实在太差想让他提高点分数才说的,没想到他竟然想得这么远,自己还一直浑浑噩噩不知未来为何物的贺昭眨了眨眼睛,说了句:加油。 傍晚,贺昭坐着张鹏的小破车一路颠簸到外公外婆住的乡下。 贺昭每次来去外公外婆家都是大太阳的天气,在他记忆里,外公外婆家就是一片明亮。 他沿着河边的小路走向外公外婆的院子,迎面就是夕阳西下,映得整片天空都是红彤彤的。 他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很想跟易时分享,但是忍住了。 外公外婆都是很豁达开朗的人,知道林佩玲怀孕不高兴了好久,但是一见面,见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立即就原谅了她的任性。 贺昭从到这儿开始就不停地拍照,拍风景,拍隔壁的小孩,拍院子里的大黄狗,拍外公做的菜,拍外婆种的花手机很快就没电了,忘了带手机充电器,他的手机和其他人的手机充电器都不匹配,他干脆把手机塞进背包里不管了。 他每一次来外公外婆这儿都能当个彻彻底底的小孩。 只管撒欢,只管撒娇,什么都不想。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贺昭在这儿住了三个晚上,每天晚上外公都跟他说我可不管你睡懒觉,随便你睡多久,没人管你,结果早上七点钟就敲门把他叫起来吃早饭,让他吃完早饭再睡。 林佩玲很喜欢这个村子,一天几遍无所事事在村子里溜达,张鹏就一直陪着她。 贺昭的腿还酸痛着,在院里躺了整整一天,看外公气势如虹给他表演太极拳,看外婆兴致勃勃给林佩玲肚子里的孩子选毛线、织毛衣。两人完全闲不下来,一天要干好多事,而且总要一起。哪怕做的事没有关联,也得待一个地方。 至于贺昭,想看书就看书,想发呆就发呆,想打滚就打滚。除了大黄狗粘着他,没人管他,但大黄狗也懒,贺昭把脚轻踩在他背上,它也任由他踩,不跑也不躲。 第二天他就躺不住了,做了好多事,吃完早餐睡了回笼觉,起来学踩缝纫机,看外公研墨写毛笔字,和外婆去地里摘想吃的菜,跟着林佩玲绕着附近散步走一圈。他到处走走逛逛,看人放牛,看人用很大的渔网捕鱼,看了几分钟又跑去别人家搬个小板凳坐门口喝茶絮絮叨叨地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无非是骂谁家的狗半夜乱叫,谁家的儿子考上大学娶了个漂亮媳妇之类的。 吃完午饭,贺昭感觉整个村子像凌晨两点一样安静,一看时间才下午两点。 做了这么多事,竟然才下午两点。 大太阳晒得他头晕,他就跑去睡午觉。 贺昭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小学的暑假,好像他没有长大,外公外婆也没有变老。 但是他终究是长大了,外公外婆也老了。 睡醒午觉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外婆带着老花镜坐在太阳底下织毛衣,大黄狗趴在她脚下,贺昭搬着小板凳也坐在她旁边。 外婆眼也不抬:我们昭昭长大了有心事了? 贺昭揉了揉鼻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外婆又说:再过一年啊我和你公公就不在这儿了,这儿什么都好就是医疗交通不方便,我们老啦,你公公高血压,我视力越来越差。你小姨联系了一家养老院,说环境很好还有个小院,一帮老太太老头子住一起热热闹闹的,我们会喜欢的。 贺昭问:在哪啊? 外婆笑了笑:在你小姨家那边,到时候请你来我们新家做客,还给你做喜欢吃的,只要看到你啊,我和你公公就打心眼里高兴。 贺昭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的,我很想你和公公。 我们家就你一个小宝贝,外婆放下手中的织到一半的毛衣,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是太远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没办法及时给你。 外公外婆就两个孩子,小姨结过婚又离婚了没有孩子,林佩玲除了现在肚子那个,也就贺昭一个小孩,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等我考完大学了,就可以经常来看你和公公。贺昭说。 你就会说好话哄人,也不见你来。没关系,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过得好过得开心,姥姥公公就开心。外婆语气很温和,甚至没有话锋没有转,就问了出来,有喜欢的人了? 贺昭很小声:啊? 啊什么?你妈傻看不出来,我可不傻,我演了一辈子戏剧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没什么好害羞,你这年纪很正常,不喜欢人才奇怪了,你小姨十来岁谈男朋友我也没阻止。外婆轻飘飘地说。 贺昭倒是没什么害羞的心情,有点儿惆怅地抿了抿唇:我是有喜欢的人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这么烦恼啊?烦恼的话就先放一放,一切总是在变化,再喜欢的人也可能会不喜欢,不喜欢的人也可能会改变想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唱戏,想一辈子当个老姑娘,结果遇上了你公公,结婚生子耽误了事业,没当上台柱子。那时候不甘心,想要的太多,要强,看着不如自己的朋友超过自己,整宿睡不着。但你说我生了你妈妈你小姨后悔过吗?后悔过,可大多时候不后悔。外婆想起年轻的时候,已经微微浑浊的眼睛发着光。 说着她低头望向贺昭,满眼都是慈爱:你小姨小时候多丑啊,就爱胡闹让她学唱戏说不感兴趣,说她要当模特,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她最后会爱上唱戏,当上台柱子,还爱到不生小孩离婚,硬是要一路走到底。还有你妈妈乖巧胆小,突然有一天说爱上你爸,死都想嫁给他。我一听这么严重,远是远了点,想嫁就嫁吧,结果那么爱不也离了吗?不过也因此生了你这个宝贝。 贺昭很喜欢听外婆语调轻松悠长地说这些事儿,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是大事,托着腮忍不住笑。 外婆接着说:你就放轻松点儿,开开心心做自己,不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吗?又没咋样,他喜欢你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觉得喜欢他开心就喜欢着,不开心了就别老想着他,先去做别的的事,一回头啊没准你自己想法就变了。小孩嘛,都是这样长大的,人生很长才刚刚开始,你们本身就是千万种可能。 嗯,贺昭应完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一时兴起,我现在就是挺喜欢他的。 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但是现在一想起易时就清楚知道自己很喜欢他。 他这两天想得够多了,可以给易时一点儿暗示,看看他的反应,不说出口的话总不会闹得太难堪。 不管易时喜不喜欢他,他都喜欢易时,只是他该怎样去喜欢他的问题。 明明想清楚了,还是有点儿纠结,贺昭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可能爱就是这样吧,会让人患得患失,永远让人想不明白。 有风吹了过来,凉凉的,但因为坐在太阳底下不觉得冷。风偷听了少年的心事和秘密,再吹进无人的禁区山谷。 贺昭已经很高了,高出外婆一大截,但他坐在低矮的板凳上,脑袋只够外婆的腰。外婆像安慰哭了的小孩一样,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没关系,慢慢长大。 第58章 心跳 外公在准备晚饭,把菜篮子拿到院子里择菜,看见他们祖孙二人靠在一起,笑着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怕大黄听见啊? 说什么哪能告诉你,这是我和昭昭的秘密。外婆说。 外公酸溜溜地说:行,有小秘密,就不告诉我。 贺昭立即搬着小板凳挪过去帮他择菜:我帮你剥毛豆。 哎哟,这是豌豆。外公摇摇头,你说说你们城里的孩子毛豆、豌豆都分不清。 哎哟,我以后就分得清了。贺昭说。 你张叔叔什么都好,就是黑了点。外婆的目光定在前面,忽然说。 贺昭看了过去,林佩玲和张鹏溜达回来了,走小路上,从敞开的院门就能看到他们。 贺昭的外婆对肤色有一种特别的执念,审美单一,就觉得皮肤白好看。贺昭小姨长得跟林佩玲很像,小时候长得更像,但是外婆就是觉得小姨丑,林佩玲好看,没有别的就因为小姨活泼好动,经常去游泳肤色晒得黑。 别人的丈母娘可能会嫌弃没钱没房没学历,这些外婆都不在乎,她就嫌弃张鹏太黑了。 贺昭又想起了易时,易时整个人冷冷白白的,外婆肯定会觉得他好看,会喜欢他。 完了完了,生不出像昭昭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宝贝了。外婆开始叨念,我得问问吃什么可以给胎儿美白。 贺昭开始笑,笑到林佩玲进来的时候问他: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说张鹏太黑了,他就开始笑。外婆仍不死心,张鹏啊,你这肤色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啊? 张鹏老老实实:应该是天生的,我儿子也这肤色。 哎哟完了真完了。外婆说。 贺昭乐不可支:张叔叔天天晒,张江洋是学校篮球队的也天天晒太阳,也可能是晒黑的啊。 怎么不把小洋也带来?丢下人家一个在家啊?张鹏,这我得批评你了。说起张江洋,外公皱起眉。 就是,怎么当爹妈的?玲玲你有缘分做了人家妈妈,小洋也算我们的外孙,下次不能这样了。外公批评了张鹏,外婆就逮着林佩玲批评。 贺昭解释:张江洋要上课呀,现在还是正常上学时间呢。 那你怎么不用上学?外婆反应最快。 在这种时刻贺昭肯定要努力卖乖:我不是因为太想你和公公了嘛,我上次看见小姨的朋友圈看见你们酿的酒,我就很想你们了。学习当然很重要啦,但是我更想见你们。 外公说他:你呀你,可别考全班最后一名哟,丢人。 贺昭:我怎么也不可能考全班最后一名,我这么聪明。而且我虽然没上学,我同桌可厉害了,年级第一,他可以教我。 林佩玲笑着说:你也别老麻烦人家易时,那孩子也是脾气好,惯的你。 易时?脾气好?贺昭难得听见有人这么形容易时。 还不好啊?林佩玲说。 外婆问:易时?谁呀? 贺昭是典型的窝里横,越熟越横。从小就这样,不会随便发脾气,但情绪有些阴晴不定。在外面倒是有礼貌好脾气,一回家就把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挂脸上。外婆小时候就经常开玩笑说他,一回家就本性暴露。 贺昭从小到大的所有好朋友,外公外婆都认识或者听说过,这个听起来让贺昭卸下心理防备,显露本性的名字倒是第一次听说。 小昭他同学,现在就住我们家楼上,关系好,小昭天天就差睡到人家家里了。林佩玲温温柔柔地介绍,那孩子成熟懂事脾气好,平日里挺照顾小昭,给他补习,上次小昭生病也多亏他照顾。 虽然林佩玲说的事都是真实存在,但贺昭就是觉得林佩玲口中的易时完全不像他认识的易时,摇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不成熟不懂事脾气也不好。 人家不好你还天天往人家家里跑?外婆笑着骂他,人家欠你的啊,给你补课照顾你生病,还说人家不好。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2) 我对他也很好啊。贺昭说。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林佩玲和外婆开始讨论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小名。 说起易时,贺昭忽然很想他,很想很想。 就好像纷纷扬扬的思绪通通沉淀了下来,只剩下思念。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易时了。 幸好明天就回去了。 可以借着补落下的课的理由,让他补课。 第二天,贺昭特地带走几瓶外公外婆酿的桂花酒给易时做礼物。一到小区下了车就往楼上跑,但是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 不在家? 已经去上晚自习了? 贺昭把手机充了电,看到好多未读消息,易时的聊天框被挤在很下面。 易时:请病假了? 是星期一上午发来的,现在已经是星期三傍晚。 在上面还有一条贺昭周日看到了,但是也没回的消息腿怎么样 当时贺昭回什么都觉得不对,就拖着没回。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多余的消息。 贺昭有点儿失落,他消失了三天,易时居然就只有一条消息? 亏他还带了三瓶桂花酿给他,只给他一瓶好了。 失落归失落,贺昭一晚上都趴在窗边等易时回来。 易时家开灯的话,会漏一点儿光在窗台的上方,他就知道易时回来了。 可等到林佩玲关了电视回房睡觉了,易时也没回来。贺昭看了眼时间,23:54,快零点了。 如果是去上晚自习,不可能这么晚吧? 易时能去哪? 易谦家? 他没忍住,给易时发了消息:我回来啦,你不在家吗?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起床,贺昭也没收到回复。 他去到学校一问才知道,易时去参加物理竞赛的集训了,为期10天,要下个星期才回来。 贺昭觉得自己这下真要思念成疾了。 从认识易时到现在,又是同桌又是上下楼,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见不着。 直到下午,易时才回了他昨晚的消息:在集训 干巴巴冰冷冷的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有任何道理,贺昭觉得易时生气了。 贺昭连忙解释:我请假去我外公外婆家玩了,手机没电了,乡下没有合适充电器,就一直没开机,不好意思没有回你消息 这个理由他今天跟很多人都解释过了,对着易时又解释了一遍,但这一遍莫名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儿,易时:知道了 贺昭:真的,我没有骗你,你可以问我妈 确实没有骗他,但也确实是以这个为借口逃避了几天。 易时:先上课 贺昭琢磨着易时是说自己先上课,还是让他先上课。抬头看了眼黑板上面的挂钟,下午四点,确实是学校正常上课的时间。 易时应该是忙完集训课程才有时间看手机的吧? 贺昭:物理课,听也听不懂 贺昭: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补课? 贺昭:我跟不上进度了 贺昭轻轻在心里加了一句,我好想你。 易时:我听了? 这带着嘲讽的反问噎得贺昭到下课都没回消息过去。 易时去集训了,整个星期都不在学校,自然没有听课。贺昭一下子没有想到这一层,是他傻了,但是有必要这么凶吗? 易时好像一直都这样,冷冷的不近人情。 第一次见到易时的时候是在公交车上,因为这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在混乱的公交车里很扎眼,就多瞥了一眼。谁知给罗浩送完作业又遇见了这位帅哥,看样子很明显就是迷路了。本着热心市民的良好自觉叫住了他,可他转过来的那张脸很冷漠,还有点儿很明显的不耐烦。 微皱的眉头,紧抿的嘴巴,弧度美好的脖颈和喉结那张不耐烦的冷脸看似没什么表情,就是让人感觉直面扑来的气场。 现在想想,真是又冷又凶又拽又帅。 这人要是生气了就算沉默不说话,肯定也会把人震慑得不敢出气。 怎么这么冷漠锋利啊,但是怎么冷漠锋利得这么好看这么有魅力啊。 贺昭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觉得要是易时现在站在他面前对他生气就好了。 隔着屏幕,看不见表情,听不见语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通过简单的几个字分辨易时是不是生气了。 能进集训里的人都特别厉害,是每个学校最拔尖的那一小撮人,易时应该很忙很累吧?还是等易时竞赛完回来再说吧。 晚自习下课,贺昭刚走出校门,手机响了起来。他原本就塞着耳机在听歌,没有掏出手机,直接在耳机上按了接听。 莫西莫西。 是我,忘了跟你说,那天穿走的卫衣已经洗干净收在我房间里,你可以自己上去拿。易时低声说。 竟然是易时。 贺昭脚步一停,很快把卫衣的兜帽套在了头上,挡住了些许风声。 他语调轻松地说:不着急,等你回来再说。 据贺昭观察,易时不太喜欢聊微信,有什么事情能直接打电话就打电话。好几次,贺昭看见易谦发消息过来,易时都是直接回语音电话过去,三言两语说完就挂了。 真没耐心。 他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说完了就要挂电话了吗? 但是易时没有挂电话。 在回去的路上?易时问。 对呀,刚下课,风有点儿大。贺昭说。 易时沉默了,他那头很安静,异常的安静,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贺昭想,易时应该可以听见他这边的风声,透过电波刺啦啦的肯定很吵。 什么时候回来的?过了一会儿,易时缓慢地问。 昨天傍晚。贺昭沿着路灯一路往下走,风更大了,迎面而来吹得他的脸有一点点疼。 好玩吗?易时又问。 好玩,那乡下地方特别漂亮,姥姥公公做的饭很好吃,我每天都很开心。贺昭想了想,不断填充细节,夕阳很漂亮我拍了很多照片,大黄很傻 贺昭从第一天说到第三天,把那三天自己做的事,看见的东西,能想到的都尽可能跟易时说了,直到走回小区才说完。 易时没说话,贺昭只时不时可以听见他那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你不会睡着了吧?贺昭笑着问。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沉默了几秒,易时说话了,他问:为什么不开心? 贺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楼梯间停住了:啊? 易时:为什么不开心跑去乡下? 四周很安静,没有一点儿风声,易时声音很低很清晰,像贴在耳边问出来一样。 贺昭站在二楼拐角处的窗边,可以看见小区里的路灯和外面灯火璀璨的街道,只有零星的行人,安静得像一幅画卷。但是在听清易时那句话后,他胸口这一颗心脏跳得快要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第59章 平衡 问完问题易时没有再出声,似乎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没有不开心。贺昭捏着耳机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正常一些,我只是很想我的姥姥公公,我想去看看他们。 易时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不知道说什么,电话那头仍然很安静。 半晌,易时应了个单音:嗯。 贺昭又低声说:是我妈突然想去的,我就跟着去了。 易时一直不怎么说话,贺昭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得嗓音有点儿干涩,像是在等待一个判决。 过了一会儿,易时像是忍不住了,终于不沉默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易时本来想说你不想说的都可以不说,我不会逼你,不需要撒谎,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像责备,贺昭听了会不适,他在这方面很敏感。 他时常看不透贺昭在想什么,贺昭总是会有很多想法,做一些让人预想不到的事,说一些让人出其不意的话。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很古怪。他也知道贺昭不愿意说的总会找尽借口,这也没什么,贺昭愿意说他就听,贺昭不愿意说就算了。但贺昭话语里的忐忑太明显,他有些不忍心听下去。 贺昭是个很有主意的人,遇上什么事不太需要任何人的建议,或许需要一点儿时间,但他都可以自己想通。比起刨根问底,易时更愿意照顾他的情绪。 他的语气放得很轻,嗓音很低,尽力让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没有半点儿责备的意思。但他高估了贺昭,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是重重砸在贺昭心口上,让他哑口无言,再说不出话来。 轮到贺昭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今天他跟罗浩、姜林他们都说了差不多的话,说乡下的美景,说外公外婆有多好,说饭菜有多好吃,说大黄有多傻,说他有多开心大家都很唏嘘羡慕他,都认为他贪玩翘课去享受生活了。 偏偏是易时看穿了他的不开心。 其实,他也不算不开心吧,他只是想让自己有时间好好思考纠结一下,一些情绪得以消化。 只是有一点点不开心而已。 只是一点点。 很快就好了。 但是要怎么说出口呢? 楼顶的丝瓜怎么样了?易时忽然问。 贺昭愣了一下,又抿了抿唇,抿出一点儿笑意,这话题转得未免也太生硬了吧?易时同学在这方面还需要多加修炼啊。 他怎么会知道楼顶的丝瓜怎么样了? 贺昭仍看着窗外的夜景,算不上干净的玻璃隐约映着他自己的脸部轮廓,他看见自己的眼睛弯了个弧度:茁壮成长了一点儿,应该会好好长大吧。 那就好。他听见易时说。 如果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开心,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易时很快地轻声补充了一句,轻得贺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立即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意识到易时看不见,立即说:不是因为你,你很好。 停了一秒,又解释:我没有不开心,真的。 嗯。沉默了一会儿,易时应了个单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做了错事,你会怎么样?静了几秒,贺昭有些忐忑地问。 其实也不能算是错事,喜欢易时怎么能算是错事?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易时毫不犹豫回道。 很易时的回答。 贺昭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松了一口气,话音里不自觉带上了笑意,边笑边说: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让我试试。 你能做什么错事?易时问他。 这语气听着淡淡的,怎么又充满了鄙夷? 看不起谁? 贺昭正要开口反驳,又听见易时问:翘课?和你爸吵架?还是早恋? 卧槽。 贺昭又震惊又想笑,自接了易时这个电话开始,他的心情就像是闭着眼睛坐过山车,遥控器握在易时手里,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只被他遥控着不断随之起伏。 怎么?不可以啊?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很大的大事啊。贺昭精神松了下来,语调又回到以往的懒洋洋。 没说不可以。易时淡淡地应了句。 希望你知道是什么事后还能这么云淡风轻,贺昭漫不经心在手指上卷着耳机线,有些恶狠狠地想,你要是知道了得吓死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贺昭问。 其实他已经知道易时竞赛结束的日期,但就是还想再问一遍。 过几天。易时说。 哦。 你回去吧,我做题了。易时又说,他似乎知道贺昭没有进家门。 好,加油,拜拜。 再见。 挂了电话,贺昭没有立即上楼,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灯火,这一通电话带来的愉快心情很快归于平静。耳机里开始播放音乐,热闹又让人平静。 所有的关系一定要找到出口吗? 一定要分得清清楚楚吗? 世界上的情感只能简单分为友情、爱情和亲情三类吗? 所有的感情都要归类吗? 都要追求一个结果吗? 这样已经很好了,已经够好了。 他对爱情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他喜欢易时,除去一些特别的冲动,易时是他最好的朋友,好玩的好看的都想记录下来和他分享,是可以完全放松度过时间的同伴。 对于在意的人和事不能装作不在意,否则一定会后悔遗憾,而他对易时的在意不仅仅是在爱情。 易时在他心里占了一个特定的位置,有一些话只想和他说的特定位置。 所有关系都有好与坏两条界限,贺昭还摸不准这会不会超过易时对他的容忍范围,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越过坏的那条线。 反正易时应该也没有喜欢的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他而不受任何影响。 就先忍着,忍不住了再说。 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经历,但是太多人告诉他年少时期容易犯错。 贺昭靠在墙上,缓慢地想,太急切想要一个结果应该都容易犯错,况且他离冷静自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还没有完全长大,太多时候说话做事都不带脑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一个擅长半途而废的人,喜欢新鲜事物,懒散善变,从小到大除了画画没有一件事情是坚持下来的,永远一时兴起,从不制定计划。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易时吸引,稍近距离去看一个人,能注意到他不一样值得钦慕的一面,易时总是坚定得若无旁人,对准靶心从不迟疑犹豫。如果说贺昭总想绕道而行随时放弃,易时就是认准目标一往无前的人。 他不确定,他的这一份喜欢有多少对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的好奇张望,人的心意总有错认和错投。 况且就像外婆说的,一切都在变化。 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一份喜欢能维持多久。 就等一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把上头的热情和控制不住的喜欢准确摆在合适的位置,是一门很难的功课,是他应该学习的功课。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3) 接下来几天,易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贺昭也没有去打扰他。 贺昭生性乐观,基本上什么事睡一觉都能满血复活。 他的生活依然正常运行,上课、学习、谈天说笑按部就班毫无破绽,还是这一群朋友,还是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易时给他补课,他有问题可以问罗浩、谢莉莉,还可以问林茂修问老师 喜欢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变化,除了一些藏在深夜的悸动,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喜欢易时这件事。 但易时要回来的这一天,贺昭早晨睁眼一瞬间就想起了他要回来这件事。 一早天气非常好,他睡眼惺忪起床洗漱,慢腾腾吃林佩玲做的早餐。 林佩玲说:晚上帮我去小马阿姨店里拿钙片呀,我托小马阿姨买的孕妇钙片。 贺昭:好啊。 小马阿姨的糖水店就在前面两条街,对贺昭来说,不过是下了晚自习绕多五六分钟的路程。 晚自习被物理题折磨得头昏脑涨,以至于下晚自习的时候贺昭差点忘记了这事,幸好林佩玲不放心地发了微信提醒他。 小马阿姨不在店里,只有她女儿小芹在:喏,我妈说这是留给你的宝贝。 贺昭和小芹是初中同学,他拿过袋子:谢啦。 小芹又说:门口的平衡车,你踩回去吧,我弟借张江洋的,踩去上课被没收了,我妈前两天去开家长会好不容易才赎回来。 贺昭看了眼,确实是张江洋的平衡车,随口说:给你弟多玩玩呗,张江洋不喜欢玩了。 别了,我妈下圣旨了,我弟再玩这玩意儿就打断他的腿。小芹耸了耸肩。 于是,贺昭踩上这辆离家半年的平衡车,一倾身体,飞快地从人流量不大的街道穿过,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不得不说,一段时间没玩,还挺爽的,就是有点儿冷。 前方拐了个弯,贺昭看见易时从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跨了出来,不知道和司机说了什么,关上车门,轿车启动后加快速度消失了。昏暗的路灯笼着易时高高大大的身影,里面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了顶端,外面套着长款冲锋衣,单肩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包。易时没有注意到街角拐角处的贺昭,转身径直往小区走去。 贺昭看见易时的一瞬间,脚下一晃,差点从平衡车上摔了下来,他站稳后就这么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易时背的那个墨绿色像行李袋一样的大包包真大真丑,但易时驾驭得真好看,北欧的冷气扑面而来。 那些试图隐藏的情感,努力营造出来的距离,反反复复的小心思,在看到易时的一瞬间瓦解,彻底崩塌。 贺昭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 终于,他的脚一动,滑着平衡车迅速向易时靠近,在易时旁边刹住了平衡车:你回来了! 易时下意识侧过头看他,贺昭踩着平衡车和他差不多高,鼻子被风吹得有一点点红,笑容灿烂。 易时忽然想起淋雨后贺昭端来姜茶的那个晚上,贺昭就是这样对他笑,又清又亮的瞳仁清晰映着他的影子。 嗯,回来了。易时说。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回来啦~要开始新的生活啦! 第60章 体育课 晚上贺昭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易时。 梦到应该是很小的时候,有人牵着他去上学,一抬头牵着他的那个人是易时。梦到第一次看见下雪,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易时和他一起去堆雪人打雪仗。还梦到他在画画,他的模特是易时 贺昭睡了多久,就梦到易时多久,易时参与了他梦里的每一个场景。 按理说也没梦到什么奇怪的画面,但是贺昭醒来的时候心脏怦怦跳,身体温度很高,热乎乎的。他扯了扯睡裤,手搭在额头,盯着天花板,十分无奈地等身体归于平静。 这青春期来势汹汹的反应真的是够了。 吃完早餐,贺昭打开门:妈妈,我去学校了。 一抬头,看见靠在门口玩手机易时,顿时吓得后退了半步。 怎么?易时扫了一眼贺昭的表情,收起了手机。 没,没事。贺昭关上了门。 就是在他梦里晃荡了一晚上的人突然出现了而已。 走了几步,贺昭试探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易时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你又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啊?贺昭揉了揉鼻子,我就问一问,问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易时冷漠地说。 为什么不行?贺昭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甘心。 贺昭,要是你再帮别人送信,我就易时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就怎么样?贺昭有些好奇。 你可以试试。易时说。 切,我才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贺昭撇了撇嘴角。 以后怎么也不可能再做这种事情了好不好? 那都是他的情敌啊。 怎么可能给情敌帮忙? 课间,贺昭众多情敌之一的左芮过来邀请他:这周日我生日,来我家玩呗。 好啊。贺昭大方应道。 虽然是情敌,但也是朋友。 这没办法。 太好了,我哥来了,易哥也会来咯。姜林打趣。 什么?贺昭现在对一切和易时有关的事情都特别敏感,尤其是自己的名字和易时连在一起。 哥你没发现吗,不管什么活动你要是不去,易哥都不会去。你去的话,易哥才有可能去。姜林说。 贺昭说:有吗? 当然有啦,好几次我问易哥去不去,他都直接问我贺昭呢。姜林说。 真的假的?这事本人怎么不知道? 左芮:你不要搞得我好像邀请贺昭是为了邀请易时啊。 等从办公室方向回来的易时回到了位置上,左芮在旁边邀请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易时,周日我生日,邀请你来我家吃个饭,可以吗? 易时的视线挪向了贺昭,贺昭故意假装看书,没有吭声。 左芮补充:贺昭已经答应我了,你们可以一起来。 易时应了声:好。 居然,好像,是真的。 一股难言的高兴像吐泡泡一样从心底滋滋地往上冒,贺昭抿着唇,嘴角忍不住往上弯。 直到下楼去上体育课,刘晓芸忍不住问:你怎么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喜事? 贺昭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呵,刘晓芸转而问他旁边的易时,易时,你知道你同桌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吗? 不知道。易时说。 贺昭敏锐察觉到易时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不大高兴,他现在不只对易时的事情敏感,在易时面前还有点儿怂,条件反射一样的怂,他怕易时不高兴。 等刘晓芸她们走远了,贺昭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易时瞥了他一眼,我不在这几天,你似乎过得很愉快。 贺昭有点儿莫名其妙。 易时是如何得出这个完全和现实相反的结论? 他半开玩笑半夹着真心话说:我是你回来了才过得很愉快,你不在啊,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会好? 易时默默地把视线拉到了前方,像是不想理他,没有说话。 体育课安排玩游戏,不知道哪个体育老师发明的傻瓜游戏。两人一组,背着队友绕场地跑,背上那个同学往框子里丢球,先丢进10个球的组获胜可以停下休息,没丢满10个的就一直跑。 男生和女生各排了一列队伍,同排的男生女生自动成为一组,但因为3班的男生比女生多几个,贺昭、易时这样排在队伍最后的就变成男生和男生一组。 贺昭无所谓地甩甩手,动了动脚踝:我背你吧。 易时看了他一眼:确定? 确定啊,要我丢球,可能丢到下节课了。贺昭说。 易时很轻地嗤笑了一声:也是。 忽然,排在前面的杜仕杰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师,我申请换队友,我没办法和刘晓芸一组。 阳光不算晒但是有一点点刺目,贺昭懒洋洋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按照队伍的顺序,杜仕杰正好和刘晓芸一组。 体育老师很年轻,立即问:为什么没办法和她一组? 杜仕杰理直气壮:我背不动她。 这场上不只有3班的学生,当即有人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看了过去。 刘晓芸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说,贺昭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她其实算不上有多胖,微胖加上脸圆,看起来有些圆乎乎的。 贺昭了解刘晓芸,平时虽然有些咋咋呼呼不拘小节,但对外表体重很在意。 没有人会不在意,尤其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杜仕杰真的有毛病。 我们一起选刘晓芸吧。贺昭翻了个白眼,低声和易时商量。 行。易时毫不犹疑。 得了易时的允可,贺昭拉长语调:老师,我想跟刘晓芸一组。 声音十分响亮,打破了尴尬,清亮入耳。场上的人闻声把目光投在贺昭身上,他视若无睹,眼角微微挑起,看了易时一眼,接着说:啊?易时也想跟刘晓芸一组,这怎么办?刘晓芸,你从我和易时两人中挑一个呗? 贺昭的嗓音带着点儿玩世不恭的懒洋洋,却又干脆利落。 刘晓芸一下子从被人嫌弃变为了挑选别人,还是从贺昭和易时之间挑选。 体育老师反应了过来,从善如流:刘晓芸,你从他们两个中选一个当队友吧? 刘晓芸慢吞吞地转过身,她知道贺昭是故意的。 贺昭长得好看毋庸置疑,在易时转学来之前,他光凭着美貌在六中一骑绝尘。一般这种在哪都会被人关注,又知道自己长得帅的男生都会有些装和刻意耍帅,但贺昭不是。他除了总所周知的很阳光,笑起来很好看,还有点儿神经病,想一出是一出。 但总的来说是个温暖的,为人周到又不失天真的大男孩。 于是,她说:我跟易时一组。 贺昭毫不意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体育老师的目光游离在贺昭和杜仕杰之间:那你们 贺昭抢先一步回答:我和罗浩一组。 因为前两天洗澡脚滑摔倒以至于脚拇指受伤,坐在旁边休息的罗浩立即点了点头:我和贺昭一组。 体育老师皱起眉:你可以吗? 罗浩:可以可以,他背我。 我也可以,贺昭主动走过去扶罗浩,目光随意地扫过杜仕杰,语气轻松,我虽然低血糖身体又虚,但是背个比刘晓芸重一倍的罗浩还是可以的。 多出来没有搭档的杜仕杰的脸色越发难看,狠狠瞪了贺昭一眼。 最终,杜仕杰和隔壁班多出来的一个同学组成了一队。 贺昭吃力地背着罗浩,不放心地叮嘱:你得投准一点儿,我估计也就能支持几分钟。 罗浩估摸了一下距离:我尽量。 正好易时和刘晓芸就在旁边,贺昭说:刘晓芸,感不感谢我?我给你送的福利,让你和你的男神近距离接触,千万少女羡慕你。 还有他这个少男也羡慕。 刘晓芸选了易时不是因为她平时挂在嘴上说的易时长在她的审美上,看腻了贺昭,而是因为她和贺昭更熟。 刘晓芸开始笑:那是,我估计我要上贴吧了。 贺昭又说:你可别趁机非礼易时啊。 刘晓芸还没回答,易时直接说:闭嘴。 贺昭乖乖闭嘴了整节体育课,下了课,他才说:请我喝可乐,你说好跟我一组的,结果跟刘晓芸跑了,丢下我和胖子。 易时:? 什么颠倒黑白乱七八糟的,他没理贺昭。 贺昭跟在他旁边不死心地絮叨:你变了,你现在体育课不跟我一起,连可乐都不请我喝了。你很快也不愿意教我做题,改教别人了。 虽然是他起的头,让易时和刘晓芸一组,但真的看见易时背着刘晓芸心里又有一些不痛快。借着胡言乱语,暗暗发泄着一些飞醋的劲儿。 反正易时也不可能听出来。 易时:你还需要我教你? 易时不在这几天,贺昭为了补上课程,为了抵御相思之苦,一直努力用学习填满自己,还跟左芮借了笔记,今天早上才还给她。 需要啊,没有你我学得好艰苦。贺昭说。 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回教学楼,而是绕去小卖部的路。 贺昭笑嘻嘻搭上易时的肩:你对我真好。 贺昭善于表达也乐于表达,经常毫不掩饰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喜恶。心情好了,整个人的好心情从里到外透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进了小卖部,易时看着贺昭去一排冰箱那里挑可乐。明明所有可乐全都一个样,他非要挑着拿,还多拿了好几瓶,说买给胖子,买给刘晓芸,还说姜林肯定也要,既然旁边的人都买了,顺便给姜林的同桌谢莉莉也带一瓶。 或许被爱包围着的小孩都这样,或许只有贺昭这样。贺昭被妥帖照顾着长大,不自觉也不珍惜,坦然地接受别人对他的好,也拥有关怀别人的能力,为人处世处处关心。 第61章 暗恋 贺昭一向是及时行乐、活在当下的人,虽然也会间歇性想很多,但想通了也就过去了。 其实暗恋也挺好,就如同正当好的青春,一切都为时尚早,一切都充满了希望。明天似乎遥不可及,却又充满无限可能,可以怀揣很多美好的期许猜测和憧憬。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4) 易时除了自习课偶尔不在教室,又恢复到了像以前一样正常上课的作息。 高二这一年要把高三的课程赶完,期中考试那一周像是放了个小长假,之后每天的课都安排得又满又紧,各科作业试卷没几天就能积起厚厚一卷,紧凑得不给人任何空闲的时间。 贺昭明明每天都很有很多事做,可还是觉得自己很悠哉,心理上的悠哉,忙忙碌碌中间可以抽出时间偷看心上人的那种悠哉。 这种心情好像在捉迷藏,把所有微细的心思都狡黠地藏起来,不动声色地喜欢着一个人却不邀功请赏,不希望对方捕捉到痕迹,更不希望对方忽视自己的存在。 贺昭这一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常忍不住招惹易时,挨挨蹭蹭,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引起他的注意,但当易时真的皱起眉,他又赶紧认怂道歉哄人,他怕招易时烦。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这点恶趣味,但又乐在其中。 最后一节晚自习,贺昭托腮盯着认真神态专注写题的易时,看了半天,从抽屉里摸出了一颗棒棒糖,撕下糖纸,塞进嘴里,继续看。 写完了?他的目光毫无掩饰,易时早就察觉到了,见他半天不收敛,忍不住出声。 写完啦。贺昭把物理卷子推给他看。 易时把他写满的卷子拿了过去,检查了一会儿,放回他面前:进步了。 贺昭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睛,倒是没有继续盯着易时看,低头开始捣鼓手机。伪装成刚刚看易时只是为了等他写完作业,检查他的卷子。 他时常心血来潮,也擅长粉饰太平。 晚自习下课,易时有事去办公室,贺昭坐在位置上玩手机等他。 朱叶儿走了过来,小声说:出去聊会儿吗? 贺昭闻言收起手机,爽快应道:好啊。 两人没有走远,就走到教室外面的大阳台,那儿的窗户没有关紧,留着一道缝,有一丝风吹了进来。 高三的住宿生要上第三节 晚自习,此时响起了上课铃声,楼上窸窸窣窣归于平静。 怎么突然想找我聊天啦?贺昭随意把胳膊搭在窗台,先开了口。 其实两个人没有特别熟,这样一对一的聊天很容易尴尬,但贺昭的语气很自在熟稔。似乎只要他愿意,他总能和人相处得轻松。 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朱叶儿斟酌着开口,我暗恋过他好长时间,其实长得不是很像,但是他跟你一样很爱笑。 小时候?看不出来你还挺早熟啊?贺昭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啊,早熟得不正常。我妈妈是个很能干很善良的女人,可能因为她不够漂亮,可能因为她不够温柔,也可能因为她看男人的眼光不好,她没有好运气遇到一个爱她的男人。朱叶儿看着窗户外面,雨已经停了,但是外面的玻璃时不时划下一道道水痕,她嫁了三次,被骗了三次,我生父也是卷着钱跑的其中一个。我从小连我爸的面都没见过,却有些恋父情结。我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异性,小学暗恋邻居大哥哥,初中暗恋同学的爸爸,高中暗恋老师。 也没有不正常吧?挺正常的啊,据我所知,一半的男生在幼儿园的时候都喜欢过漂亮老师呢。贺昭说,暗恋又不犯法。 你人真好,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人很好,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朱叶儿笑了笑,笑容有一点儿苍白,但是有时候也没那么准,我把我喜欢老师的事告诉了一个好朋友,我很信任她。后来全班乃至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包括老师,你可能想象不到流言蜚语的杀伤力有多大,我因为这件事得了抑郁症,休学了一年,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 贺昭怔了怔,他从罗浩那儿听说了朱叶儿得过抑郁症的事,却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事。 他皱起眉:太过分了吧? 女孩的心意本就柔和娇嫩,这个年纪的女孩薄得像一张纸,有着敏感的神经和易碎的自尊。明明是偷偷藏着的隐秘心事,却被别人翻出来曝晒反复践踏。 是很过分,可人性就是这样,很难分清善恶,我是谁怎么样都不重要,我只是他们好奇非议津津乐道的对象。朱叶儿缓慢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所以在没办法改变别人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要好好隐藏和保护自己。 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贺昭下意识站直了一点儿,他好像猜到朱叶儿为什么找他聊聊了。 如果我说错了,希望你别介意。朱叶儿没有制造悬念,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易时? 卧槽。 对着易时以外的人,贺昭有惊讶,有被戳中心事的羞赧,但是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很明显吗? 还好,看不太出来,可能我比较敏感。朱叶儿说。 她休学了一年,年龄比身边的同学要大一两岁,再加上她本身比较早熟细腻,有时候会注意到身边的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贺昭却出乎预料地对这一点感兴趣:你是不是很容易看出来谁喜欢谁啊? 朱叶儿想了想:十几岁的年纪吧,除了有明显超乎寻常的心理增龄可以克制自己的,其他人见到心仪对象多多少少都有些躁动和不安分。 像她这样不怎么表露自己却爱观察人的存在,很容易注意到。 那你觉得易时喜欢我吗?贺昭问。 贺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儿羞涩,更多的是毫无矫饰的坦率,直接得让朱叶儿有一丝诧异和晃神。 似乎她特地来提醒贺昭完全是多此一举。 贺昭或许敏感,但不脆弱。 少年听了她所有的话,却仍只一心关心喜欢的人。他此刻神色有点儿骄矜,却是一眼见底的天真赤诚。 正当少年,无畏勇敢,不是逞强斗狠的勇敢,而是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有一股倔强。 易时应该是属于有着明显超乎寻常的心理增龄,可以克制自己的那一类人。看见贺昭这样,莫名地连带着朱叶儿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她笑着说,不过,他对你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一点贺昭还是很笃定。 易时对不感兴趣的事情和无关的人格外寡淡沉默,偶尔还透露出一些不耐烦。他不会看轻什么,但也不热切。不喜欢说话,看着有点傲,但这份傲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只是他疏离人群的冷意。 贺昭大概距离他最近的人了。 只是贺昭不知道这一份靠近是源于什么。 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贺昭笑着说。 他最近确实有些飘了,他要努力精进磨砺自己的演技才是,再给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易时从办公室出来,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教室外面的贺昭和朱叶儿。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贺昭笑着揉了揉鼻子,他每次不好意思都会有这个小动作。 一丝异样的感觉一闪而逝,视线却跟着贺昭挪不开眼,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 贺昭长得很好看,尤其像这样笑起来。 即将十七岁的易时在当下根本没意识到十七岁,对爱懵懵懂懂的少年动了心,才会好看得触目惊心。 他只是觉得贺昭看起来一如既往笑意明亮,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很吸引人。 易时抬脚走向教室,贺昭这才看见他,随即不知跟朱叶儿说了什么,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 自从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贺昭觉得自己简直要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正正经经的好朋友贺昭,一个是胡思乱想的暗恋者贺昭。 他在有旁人的情况下可以很好扮演好朋友贺昭的角色,独处的时候暗恋者贺昭却总忍不住上线。 好多次,在易时耐心给他讲题的时候,在易时洗完澡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在他盯着易时看,易时抬头正好和他对视他都差一点开口,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 但是,这些都基于贺昭认为易时没有喜欢的人的这个假设。 洗完澡,贺昭借着问化学题跑上楼,易时给他开门的时候正在讲电话。 贺昭乖乖地自己先写题等易时,但易时这一通电话着实打了很久。 这不是易时的风格,他一向讲电话迅速。 贺昭竖起耳朵听,但他的英语水平甚至不支持他偷听,他只能听见易时时而沉默,时而一串英文一串英文地冒。 好不容易易时挂了电话,贺昭问:谁呀? 易时:一个朋友。 贺昭:女生? 他听见是女孩的声音。 易时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翻了翻他的习题册:嗯,哪道题不会? 漂亮吗?贺昭接着问。 还行,哪道题不会?易时问。 什么叫还行?贺昭不依不饶。 就是还行。易时说。 哦,你还有关系这么密切的女性朋友啊?贺昭重咬了女性朋友四个字。 易时掀了掀眼皮,冷淡地说:我又不是你。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又不是你? 贺昭想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想知道那个女生是谁,正要开口。 朱叶儿找你什么事?易时先问一步,他问得很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问。 贺昭从知道易时是在和女生讲电话开始就有些着急,顾不上多想,想什么就说了出来:没事啊就闲聊呗,什么叫你又不是我?我怎么了?难道那女生是你喜欢的人?她为什么打电话给你? 你是来问题目还是问八卦?易时说,我没有八卦给你扒,她是在国外教我国内课程的家教,一个留学生,有急事咨询我。 易时的嗓音很平淡,贺昭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烦躁。 这一丝烦躁像一根刺扎了贺昭一下。 是啊,他凭什么逼问易时,他有什么资格多问?他应该把握好人和人之间的尺距,最多试探性地问一问,表示下关心,意识到对方不想多说就停下。 贺昭沉默了两秒,把练习册翻到了不懂的那几道题:好吧不问了,这道和这道我都不会。 易时定定看了他几秒,手上的笔一转,开始给他讲题。 易时讲了什么贺昭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假装在认真听,心情跌到了极点,一讲完就迫不及待说自己困了想回去睡觉了,以至于易时最后都没有问平时都会问的那一句懂了没。 少年的悸动,上一刻还拥有十足的勇气与活力,下一刻就剩下一股脑按捺不住的心慌和无力。 一颗滚烫柔软的心脏,就捧放在喜欢的人手里,任人搓扁捏圆。 第62章 冲击 周六考完周测,贺昭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脖子问:左芮生日你送什么呀? 易时几乎没有给人送礼物的经验,甚至没想到要准备礼物,随口答:不知道,你送什么? 我打算送个蓝牙音箱,小小个长得好看的那种。贺昭说。 我呢?易时问。 你嘛,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贺昭轻飘飘地说,语气像在调侃。 易时皱了一下眉,没有应声。 开玩笑嘛,我错了我错了,贺昭又开始哄人,我觉得你可以送那你送蓝牙音箱吧,我让给你了。 易时依然不理他。 旁观一切的罗浩背上书包,对贺昭耸了下肩。明知道易时不喜欢开这种玩笑,贺昭也不知怎么偏要嘴贱。 贺昭只笑了笑,挥了挥手送别他离开教室。 自那天晚上之后,贺昭冷静了下来,这两天都尽可能地向以前的相处模式靠近,把全是马脚的小心思藏了起来,把患得患失的情绪都遮掩住,提醒自己不要反复无常莫名其妙像个奇怪的人。 既然是朋友,就应该扮好朋友的角色。 本该如此。 理应如此。 去买礼物的路上,贺昭一直处于没话找话的状态,易时冷着脸对他爱理不理。 最后,易时真买了个蓝牙音箱,贺昭则买了一条围巾当礼物。 走着走着,贺昭摸了摸胃,易时瞥了一眼:饿了? 易时总是这样,脾气大但是冷不了太久。 贺昭其实不饿,只是胃咕噜活动了一下,但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饿了。 易时扫了一眼四周:想吃什么? 火锅。贺昭舔了下嘴角。 易时似乎叹了一口气,贺昭近来把微信头像换成了火锅,持续好些天了,只要问他想吃什么,一律都是火锅。 但他仍打开手机,搜附近的火锅店。 旁边经过一个骑电动车的老汉,易时抬了一下头,拉住贺昭的手臂,把他拉到了里侧。 贺昭揣着袖子,顺便扫了一眼易时手机页面上五花八门的火锅店,随口报了个火锅店的名字。 易时搜了一下店名:有点儿远。 我就想吃这个。贺昭说。 嗯,我在打车。易时打开打车软件,看了眼路边的标志性建筑,迅速定位。 抵达目的地才发现这家火锅店实在是火爆,已经排了几十号桌。 易时询问地看向贺昭,贺昭说:不吃了,要不我们回家点外卖吧? 易时想都没想:好。 他们两人在一起,吃什么喝什么去哪儿都是贺昭说了算,易时似乎已经习惯了满足他的要求。 两人又打车回家,上了车,易时问:吃什么?我点。 这里距离回到家大约半小时的车程,点外卖刚刚好。 想喝砂锅粥。贺昭说。 砂锅粥和火锅差得有点儿远,易时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什么,只问:还要什么? 我看看。贺昭凑上去看,随意用手指点了点,加了几道粤式点心。 两个人够了。易时提醒。 贺昭往下滑的手指一顿:那就这样。 易时没有把手机收回去,停了两秒说:你还要什么? 贺昭看不出心情地翘了翘嘴角:你不是说两个人够了吗?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5) 光看已点的菜单,两个人确实绰绰有余。 易时:你想吃可以继续加。 大不了明天继续吃剩下的。 不用了,不用了。贺昭摆摆手,窝在后座玩手机。 贺昭觉得自己可能晕交通工具,不是真的晕车,而是一坐交通工具很容易就犯困的那种晕。 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竟然睡着了。 感觉到易时用指腹很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很低:醒醒,到了。 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地下车,冰冷的寒风吹在他脸上,一下子精神了。 靠。 刚刚易时好像摸了他的脸。 贺昭反应了过来,顿时感觉刚刚被易时碰过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发烫。 易时先下的车,走了几步发现贺昭没跟上来,停住等他:睡傻了?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似乎还有一点儿温柔。 贺昭怔了一下,看了易时一眼,他面色很平静,还是那样,不冷漠,但也看不出一点儿温柔的痕迹。 脸有点儿红,等贺昭走近,易时伸手探了一下贺昭的额头,突然得贺昭没反应过来,会不会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 他现在更烫了! 不会不会,没生病没发烧,我就是刚睡醒有点儿热。贺昭裹着外套,匆匆往楼上走。 贺昭忽然想起自己上次生病的时候,和易时同枕同眠,易时不仅每天摸他额头,还喂他吃东西。 那时候留下的习惯了吧,居然摸他额头这么顺手了,说来就来。 其实仔细想想生病发烧也挺好的。 不行不行,现在不行,估计现在再这样自己是退烧不了了。 易时点的外卖只比他们晚到一会儿,贺昭拆盒子的时候发现,易时把他犹豫着没有点的凤爪点上了。 脸上那一股热意似乎蔓延到了心脏处,把心脏裹了起来。 易时正在厨房烧水,贺昭走了进去:易哥,你对我真好。 他说得很小声,易时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易哥,你对我真好!贺昭提高了音量,再说了一遍。 易时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应了声:嗯。 贺昭嘿嘿笑了笑,其实他每天见到易时都觉得很开心,有时候会有别的情绪,但那都是细想之后。看到易时的那一瞬只有开心,即便每天都能见面,还是很开心。 他觉得室内有点儿热,搓了搓脸:我脸还红吗? 还行。易时往外走,烧个水实在不用两个人都在厨房待着。 贺昭跟着他往外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天气冷,外卖抵达的时候已经有点儿凉了,易时把它们一份份放进微波炉加热。 外面起了湿雾,映着晚上的灯火模模糊糊一团,又冷又湿又暗。但屋里开了空调很暖,就像燃起了壁炉,又热烈又静谧。 贺昭恍惚觉得这里就是他和易时两人的小木屋,把冰天雪地都隔绝在外。仔细听会有壁炉里若有似无哔哔剥剥的轻响,是他的心在悄悄躁动。 这些柔软的情愫中却又夹杂着一点儿难受,就好像这一份温暖是偷来的。很多感情都不能计算纯度,贺昭早就凭本能学会了不去深究。父母也好,家人也好,朋友也好,终归不可能完全坦诚相待。可是他总希望他和易时能纯粹些,不要含含糊糊,坦率不自欺。 这一点冲动逼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我?,是死是活,痛痛快快,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承受结果。 他还是害怕的,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害怕说出口后,连假装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得贺昭不想产生一点点间隙。 贺昭总会不自觉去考虑易时的想法,让他开心让他自在,这是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易时要是不要他的喜欢,他会难过,但也会体谅易时的拒绝。他不会怪谁,只是他还没想好,如果到了那地步,他无处安放的爱意该怎么办。 他这么怂,这么小心翼翼,却没想到有人勇敢直接地捷足先登。 左芮父母开了一家湘菜馆,不大但是已经经营了将近二十年。左芮妈妈说是结婚后和左芮爸爸携手开的夫妻档,也没想到一开就这么久。 左芮的爸妈胖胖的,很憨厚和善,站在门口迎接他们,颇有种左芮结婚招待亲朋好友的架势,不停跟他们握手:谢谢你们特地来,谢谢你们对小芮这么关心。 餐馆二楼只有三间包房,最大的那一间留给了左芮庆祝生日,墙上挂着生日快乐的气球。 姜林一进去就乐不可支地大笑:刚刚我哥还说,有种班长结婚,来吃喜宴的感觉。 左芮正拿着几大支饮料进来,她早就瞧出这一帮人表面上正正经经打招呼,个个都在偷笑。 她也觉得自己爸妈把场面搞大了,本就有点儿不好意思,直接把饮料放在他腿上:烦死了你。 姜林扶住饮料,指着贺昭:他说的,我只是转述。 你们都烦。左芮说。 贺昭坐在里面的位置,笑着说:我明明夸你今天的裙子好看,红红火火。 像婚礼不止因为左芮爸妈热情,还因为左芮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 左芮神色无奈:我妈非逼我穿的,说生日的时候穿红裙吉利。 贺昭竖起大拇指,声音带着挥散不去的笑意:我觉得阿姨说的有道理。 左芮的爸妈怕家长在场这一群小孩会放不开,除了入门那一下郑重的欢迎,再没有出现,连上菜都是左芮的姐姐一人包办。 包房里除了大饭桌还有沙发和点歌台,一群人吃到后面,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混乱又带着年轻的吵吵闹闹,热闹得不亦乐乎。 唱了一首歌,罗浩小声说他得回去了,他妈妈的车已经到楼下。 他求了好几天,她妈妈也只允许他出来两个小时。 贺昭往四周扫了一眼,没看见左芮,应道:行,我待会儿跟左芮说,我送你下去,顺便跟阿姨打声招呼吧。 外面很冷,贺昭把罗浩送上他妈妈的车,赶紧小跑进来。他摸出手机边玩边慢吞吞沿着楼梯往上走,这个时间点客人几乎都吃完走光了,只剩下他们包房还在嘻嘻哈哈。 木楼梯中间有个完全扭转方向的拐角,大抵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贺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那停住了,但就是停了一下。 就那一下,他听见了左芮的声音:我第一次像这样喜欢上一个人,我总觉得要是我不说出来,我们就这样了。易时,你有想过交个女朋友吗? 贺昭手一滑,手机差点砸在楼梯上。 什么情况? 他这个位置看不到人,但是不管包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多嘈杂,他清楚听见左芮的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她很紧张,贺昭也很紧张。 贺昭几乎是屏息等易时的回答。 安静了几秒,他听见易时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63章 心事 易时有喜欢的人了? 贺昭震惊至极,还有些难以置信。 易时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了?是谁?什么时候? 贺昭在被人告白的时候,经常用已经有喜欢的人这个借口,但易时不是他,易时是宁愿含糊过去也不愿意说谎的人。 左芮问:我没有机会了是吗? 对。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太直接,易时补了句,谢谢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跟我说实话。左芮语气轻松地说,你喜欢的人肯定很优秀吧?你们在一起了吗? 应该是故作洒脱,贺昭想,她掩饰得很好,但是最后一个字很轻吸了吸鼻息,感觉要哭了。 跟优秀没有关系。易时似乎不愿意多说。 易时一向没有什么交流或者倾诉的欲望,听起来也不打算和左芮交心。 贺昭就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都走了,才跟做贼一样走回包房。 左芮在跟人说话,眼睛有一点点红,但是看不出有太大的异样。 你去哪儿了?她问贺昭。 胖子妈妈来接他了,我送他下去,顺便和阿姨聊了一下。贺昭说,他刚刚没找到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左芮这才注意到罗浩已经走了,但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应了声:噢,这么快就走啦? 是啊。贺昭说。 贺昭其实不比她好多少,他脑子很乱,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不过幸好他对情绪的接收不是轰隆隆雷雨式的,更多是有时差的缓缓渗出式。他只是觉得一颗心脏被高高悬起,变得七皱八褶,但还没摔坠下来,碎得稀烂。 看吧,没有说出口就是有这么一点儿好,总是能抱有一丝希望,贺昭有些自嘲地想。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是认同易时的,喜欢和优秀没有关系。 喜欢本来就是很不讲道理的东西,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规则可言,更不是一场比试。有的人千方百计也得不到一分,有的人什么不用做就拥有全部。而且这东西还容易适得其反,越用力靠近,可能就推得越远。 该说公平还是不公平呢?谁都可能被辜负,谁都可能被青睐,她喜欢他,他喜欢他好多喜欢不经意地发生,也有好多喜欢没有后续,他不过也只是其中之一。 既然谁都有可能,在谜底揭开之前,他是不是还可以存一点点侥幸?就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话,也不至于太失望。 贺昭,贺昭,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刘晓芸把一颗花生丢在了贺昭面前。 贺昭从虚无的神思中回过神:问我什么啊? 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别装作听不见。刘晓芸和几个女生笑得有几分暧昧,最旁边那一个女生有些明显的害羞和不自在。 贺昭认识她,她不是3班的同学,但和左芮很熟,经常来找左芮。 贺昭故作认真地思考,摩挲着装着饮料的杯子:我喜欢眼睛大肤色白娇小玲珑性格活泼的女孩。 他说完那个女生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了,他说的每一个点都和那个女生不符合。 如果不可能,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反反复复比一刀切断还要难受。 姜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卧槽,这么详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哥,你这是有具体对象了啊?谁谁谁? 谁你个头啊!没有谁!贺昭推了他一下。 我不信,没有谁会这么详细?易哥,你信吗?姜林笑嘻嘻地躲到易时身后。 贺昭猝不及防就和易时四目交接,易时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像是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有一种尖锐的距离感。 贺昭愣了一下,立即问出了口:干嘛这样看我? 易时定了几秒,垂下眼眸:哪样看你? 贺昭切了一声,没有继续交谈下去。 说实话,他现在不太想跟易时说话,只想喝酒抽烟。 他不会抽烟,不喜欢喝酒,但是偶尔也会有想抽烟喝酒的时刻。 在很烦的时候。 抽烟就算了,贺昭拉开一易拉罐的啤酒,连喝了好几口。 沉默坐了好一会儿,贺昭才意识到,他刚刚描述的喜欢的类型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差别还挺大。眼睛大还好,易时的眼睛不算大但胜在好看,皮肤白是挺白,但娇小玲珑性格活泼和易时完全搭不上边。 感觉到易时的视线停在他手上的啤酒上,贺昭把桌上另一罐啤酒抛给他:你也想喝? 你不是不喜欢喝酒?易时接住了。 偶尔也想喝喝看,贺昭捏着易拉罐,似是很轻松地说,其实,我刚刚就是乱说的,我哪有什么喜欢的类型。 他在心里补充了句,只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的类型。 明明知道易时应该不可能在乎,他还是想解释清楚。 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易时冷淡地应了一声 以刘晓芸为首的几个女生没有纠缠刚刚到问题,一起挪到沙发那边去了,应该是在安慰人。 女生之间的友谊也挺奇妙的,简简单单黏黏糊糊又细腻温暖。 哪像他,失恋了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虽然贺昭刻意不去细想,但这种失恋挫败感还是一直若有似无缠绕着他,不是时时刻刻,但是挥散不去。 星期一晨会,校长喜气洋洋亲自宣读了好消息,高二3班的易时同学在物理竞赛中取得了极好的成绩,获得了高校保送资格。 贺昭隐约听见后排的老师在议论,这是六中建校以来第一次有学生因竞赛获得保送名额。 他很替易时高兴,但又有点儿慌张。 憋了两节课,他终于忍不住问:那你还需要上课吗? 只是资格,高三要参加自主招生的考试。易时解释。 哦。贺昭松了一口气,会轻松一些么?那个考试。 会,不过我不打算要这个资格,保送只能选物理专业。易时说。 贺昭愣住了,眨了眨眼睛:啊? 易时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很淡勾了一下嘴角:啊什么。 贺昭想问为什么不想学物理,但易时看起来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神态自在,颇有些游刃有余。 贺昭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有好好想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没必要说什么,难得地沉默了。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周夹着周考试卷走了进来。 他照例恭喜了易时一番,贺昭懒懒散散带头鼓掌。 随机他话锋一转,开始攻击贺昭:贺昭,还笑得出来啊?你月考、期中考试成绩上升幅度不小,所有老师都跟我说你进步了。我原以为可以看见你一路爬上来,没想到啊,你是在坐过山车吗?虽然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耽误了课业,但是不应该这样。周考的成绩不重要,但是也是个提醒,知道了吗?还有其他人也是一样,沉下心来把成绩搞稳定点,一上一下吓唬谁?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6) 如果是别的学生或许不会这样当众点评,但老周作为班主任太了解班上的人,知道哪些人得好好提点。 贺昭收了笑容,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看到贺昭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周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来气。 不管你怎么说,贺昭这家伙都能保持虚心听取,会努力哦的态度,但根本就油盐不进,最近确实努力进步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又跌了回去。 但其实贺昭这一次没有漫不经心,他看着发下来的试卷,很认真检讨了一下自己。 首先,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请的假,其次,他这一两周确实心绪不宁,不只是上课,包括易时给他讲课,他都恍恍惚惚没有认真听。再则,考试的时候他也走神了,想了什么已经忘记了,但是绝对和易时有关。 检讨着检讨着,他得出了一个总结:早恋真的不利于情绪稳定,不利于学习。 他想起早上易时上台领奖,□□点钟的太阳金光灿灿地照耀着天地,它们就像是年少时光的缩影,永远发着光,而易时就站在光里面。 再看到自己试卷上的分数,算不上太差,但是失落感一点点涌了上来。 易时不可能受到影响,他那么厉害,一直稳居第一,甩开第二名好多分的那种第一。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希望易时能有什么不正常的波动。 就是他越发确定自己只是在唱独角戏。 他的纠结,他的慌乱,他的躁动通通只是他一个人的,他的心事注定只能是与他人无关的独白,无声无息地来,悄无声息地结束。 所有人好像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有人都在朝自己的目标奔去,只有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有点儿类似傍晚醒来,孤零零一个人那种无处可依的失落和茫然。看向窗外奔驰的车辆和匆匆行人,恍惚间知道,世界永远持续往前,时间的洪流不会停歇,停下来的只有自己。 他也该重新休整,重新上路了。 有点儿难过,又觉得有点儿好笑。 至于吗? 怎么就多愁善感到这种地步了? 简直可以去书写青春伤痛文学了。 这还是那个潇洒乐观的大帅哥贺昭吗? 少男怀春真可怕。 易时一节课用余光扫了贺昭好几回,贺昭盯着试卷,时不时抬头看黑板,像在认真听讲,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听。 下了课,他开口:晚自习我们把试卷集中理一理,看看是哪方面有问题。 贺昭没有出声,他用指节轻叩桌面,贺昭才受到惊吓般猛地侧过头。 果然,在走神。 但是贺昭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易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不知所措还有些微来不及掩饰的疲倦。 他愣了下,正要开口问,贺昭已经很快调整好,反过来问他:怎么? 易时挪开了视线,缓慢摇了摇头:没事。 贺昭有些狐疑:没事?没事你敲桌子干嘛? 我下午物理课不在。易时忽然说。 他的语气温和平缓,让贺昭有一种他在跟他报备行程的错觉。 贺昭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儿:知道啦。 作者有话要说:  敬畏高考,敬畏学习,谈恋爱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太影响学业(狗头)给两个儿子的寄语 第64章 草稿 下午连着两节物理课,全班处在昏昏欲睡提不起干劲儿的冬眠状态。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贺昭把脚踩在椅子的横梁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易时在的时候,他总是有很多不该有的想法,开心又难受,自己完成了单恋到失恋再到单恋的全部步骤。 易时不在,他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易时什么时候回来。 天气冷窜风,进出都关上的后门忽然被一把推开,直接撞到了墙上,吓了贺昭一跳。 不是只有他,班上的人都被惊动了,不知所以然地往后看。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拿起贺昭桌上的课本拍了下桌面,气势汹汹面向前方:杜仕杰你出来。 后面的人跟着喊:杜仕杰在哪?别躲着赶紧出来。 麻烦离我远点。贺昭从那只手中抽出自己的课本。 找茬是吧?杜仕杰在哪个座位?领头那人强忍火气,问贺昭。 自己找啊。贺昭头也不抬,轻飘飘地说。 哟,你们高二3的人都这么狂妄自大拽上天?怎么?仗着大一年级了不起啊?那人十分不耐烦变成了十分不爽。 贺昭也不爽了,正要开口,杜仕杰从前排走了过来,故作镇定,神态倨傲:你们想怎样? 想怎样?那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你他妈的弄脏了我的衣服,一句道歉都没有,你问我想怎样? 你已经爆粗口乱骂一通,还想要人道歉?杜仕杰向来看不起这些脑子笨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但站在人高马大的他们面前又有点儿瑟缩,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 卧槽尼玛,你把饭菜全甩我身上,我爆两句粗口怎么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我说了脚滑不是故意的,是你开口就骂。杜仕杰据理力争。 你看不起谁,合着我被你甩一身饭菜是我活该,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直接甩脸走人啊?你以为我找不到你的班级姓名?我揍你一顿说句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也行啊?那人越说越气,伸手就往杜仕杰衣领处抓。 贺昭站了起来,用书挡住了他的手:有事说事,动手不太好吧? 他大约听明白了,应该是杜仕杰在饭堂脚滑不小心把饭菜甩在了这人,不,这颗炸弹身上,又没有好好道歉引发的矛盾。 就杜仕杰这脾性这嘴,分分钟能把人得罪透。 但是他也不想看见杜仕杰当着全班人的面,就站在他面前被高一的臭小子打一顿。 那人暴躁地踢了贺昭的桌子一脚,贺昭的桌子撞上易时的桌子,两人抽屉里的书落了一地:跟你没关系,让开。 现在有关系了。贺昭扫了地板上的书一眼,没好气地说。 高一的小子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后面那几个胡乱地把地上的书捡起,撂在桌上,不满地咕哝:你是这个班里的老大?非要护着他? 班里的老大? 热血高校看多了吧?贺昭吐槽。 去厕所的何崇山回来了,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他刚走到贺昭旁边,年级组长的惊喝响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几个闹哄哄的干什么?没法没天了,居然在学校打架斗殴? 一行人立即被拎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包括无辜的贺昭和更无辜的何崇山。 等问清来龙去脉,贺昭和何崇山先行被放回教室,消失两节课的易时已经回到了位置上。 这一节是自习课,贺昭一坐下,易时侧过脸把他从头到脚扫射了一圈:打架斗殴? 贺昭摆摆手:没打没斗,我是和平大使。 罗浩忍不住插嘴:你还管杜仕杰? 没管,贺昭说,就是没忍住。 俗话说得好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傍晚,贺昭回家吃晚饭,张江洋悄悄凑了过来:哥,听说你和高一的瓜娃子打架了? 没打。贺昭说。 张江洋:没打?那怎么说你打架帅死了? 贺昭:我不打架也帅死了。 林佩玲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哎呀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怎么让人家易时盛饭? 今天晚上加菜,林佩玲叫了易时一起吃饭。 易时盛的饭好吃。贺昭随口应。 他早让易时坐下,是勤快的易时不听话啊。 哥,如果让你和易时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张江洋神神秘秘问了一个让贺昭差点心脏骤停的问题。 什什么?贺昭没缓过来。 卧槽。 张江洋难道看出点什么了? 他下意识瞟了眼在盛最后一碗饭的易时,还好他没听见。 没什么就问一下,你不想的话,我可以跟易时一起住。张江洋说。 什么跟什么? 贺昭正想问个清楚,张鹏和林佩玲过来了,张鹏擦擦手:来来来,都坐下开吃吧。 吃完晚饭,张鹏和林佩玲对视了好几眼。 贺昭太熟悉这节奏,这是有事要说。 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易时也拉进来开他们家的家庭会议。 是这样的,林佩玲先开了口,店里越来越忙,张叔叔抽不开身,小洋的奶奶知道我怀孕后想来住一段时间方便照顾我,我想问问你们的想法。 张江洋低头吃饭,没有吭声。 贺昭从措辞中听明白了,说是问他们的想法,实际上交谈的重点对象是他。 安静了几秒,贺昭说:欢迎。 老太太来了,小昭你就要委屈在7楼住一段时间了。易时,我们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这就当你和小昭合租,房租减半可以吗?张鹏帮着林佩玲把话说完整。 易时没有说话,他看着贺昭,似乎在等他表态。 贺昭干巴巴地说:我没意见,我都可以。 停了好几秒,易时才说:细节我之后和贺昭商量。 林佩玲看向贺昭,欲言又止,张鹏又说:我尽快在那个空房间添个床,小昭你看看还缺什么叔叔一定给你补齐了,不让你住得委屈。 这话听起来,他要在那里住很长时间啊。 原来吃饭前张江洋问的问题是因为这个。 贺昭捏着筷子问:我什么时候搬? 过两天吧。张鹏说。 贺昭点了点头:好。 张鹏神经粗,只觉得贺昭同意了就是没问题了,完全没想过感受问题,林佩玲却忍不住了:小昭,你要是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贺昭笑了笑,只是有点儿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其实是有点儿触到他敏感的神经了。 不是因为安排他搬到7楼这件事,其实老太太来了,他也不想和张老太太朝夕相处,让他自由选择他也会想办法避开。 只是,林佩玲应该先单独跟他说的,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子就好像林佩玲、张鹏还有张江洋都是知情者,他们一起讨论过了,得出一个结果,在想办法让他接受。 他不得不接受。 仿佛他被排挤在外。 他确实也是被排挤在外。 老太太这么不喜欢他,他和老太太只出现一个这个家才会平静,老太太来了,他可不就被排挤在外了吗? 你还是在家吃早餐、午饭晚饭,我们还是一家人,只是要多上下个楼,妈妈爱你宝贝。林佩玲清楚看见贺昭刚刚愣了愣,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很心疼,孕期情绪不稳定,眼泪直接砸了下来。 张鹏没反应过来,贺昭赶紧抱了抱她:我知道的,没关系。 他在这个家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像被剥夺了一些归属感和联系感,多少会有点情绪豁口。 但可能因为他长大了,接受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爱。一个人的爱就这么多,要分给这个人,分给那个人,总归会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候有所缺失。不是极端的爱或者不被爱,所谓的爱和关心,他总是得到一些,只是无法如愿以偿得到更多。 林佩玲爱他,但是林佩玲不能只考虑他。 他想到很小的时候,很难得全家进行了一趟短期旅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他。爷爷认命他为小小司令员,全部人都听他指挥,吃什么玩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不仅如此,他还担任了时尚总监的职位,每天早上兴致勃勃安排大家穿什么。奶奶和爷爷轮流追着给他喂饭,不停地叫小心肝,仿佛他多吃一口饭是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大事。有时候贺闻彦看不下去,把他逮回来,奶奶还责备贺闻彦护着他,和他一起对贺闻彦做鬼脸。他那时候理所应当就觉得大家都该这么爱着他,宠着他。 后来林佩玲和贺闻彦离婚,他和林佩玲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其实不止这段日子,林佩玲每年都会跟他说生日快乐,妈妈最最最爱的宝贝。林佩玲爱他,是倾尽所有的爱,是那种别人给林佩玲一块蛋糕,她会整块小心翼翼带回家给他的那种爱。 这块蛋糕要分给别人,他没有觉得不好,也可以理解,只是有点儿失望和难过。 去学校上晚自习的路上,贺昭一直没有说话,走到学校附近,易时问:喝奶茶吗? 易时不喜欢喝这种甜腻的东西,贺昭还行,夏天不怎么喝,冬天还挺喜欢喝杯热奶茶。 喝。贺昭说。 他站在旁边等,看着易时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了他。 你又可怜我了?贺昭拿着吸管往奶茶里戳。 没有。易时说。 骗人,我感觉到了。贺昭吸了一口奶茶,暖暖的甜甜的。 不是可怜。易时说。 那是什么?贺昭问。 没什么,要迟到了。易时提醒。 哦。贺昭吸着奶茶,慢吞吞地走,情绪明显不是很高涨。 他不想掩饰的时候就是这样,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不尖锐但是很直白。 易时知道贺昭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不需要自己去为他打抱不平,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他就会恢复,总之不会太久。 再生气也不会口出恶言伤害别人,和人有矛盾也会下意识替人出头,他总是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包容原谅一切,不偏不倚,用一种得体的姿态面对身边的人。 贺昭这样很好,其实,贺昭怎么样都很好,但他不想看见贺昭难过。 笑起来那么招人喜欢,应该被爱浸泡着被人捧在手心里。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7) 贺昭没有难过太久,毕竟虽然神经敏感,但生性乐观。 毕竟和易时住一起是挺开心的事情。 说起来还挺矫情,但贺昭曾经确实把易时当成了一个小小港湾,当他在家里待不下去可以上去躲一躲逃避现实问题。 没想到现在,真的只有这个小小港湾能容下他了。 贺昭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从一堆书中抽出草稿本,随意翻开,愣住了。 草稿本满页都写着他的名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像是在练字,又像是心烦意乱写下的。 这不是他的草稿本。 六中每学期会发很多作业本,其中有一款是空白页,因为现在几乎没有需要用空白页的作业,学生们都拿这种本子当成草稿本。 草稿本上没有写名字,但是这字迹是易时的。 应该是今天下午那一堆书倒一地的时候,不小心收错了。 贺昭盯了半天,转头问易时:你干嘛拿我名字练字? 易时笔尖一顿,没有抬头却仿佛知道他在说什么,低声说:嗯。 第65章 隐晦 其实在贺昭开口前,易时就看到他翻开了那一本草稿本,写满冲动的草稿本。 他今天晚上心思不在题目上,一直在关注贺昭。 他看着贺昭写完一道生物大题,错了3个空格。看着贺昭盯着物理题发呆,半个小时没有写下一个字,类似的题型跟他讲过好多次,他仍然没有记住。看着贺昭跟罗浩炫耀说,今天晚上张鹏做了罗浩最喜欢吃的油焖大虾。看着贺昭从刘晓芸那儿搜刮了一颗姜糖,半节课都能闻到他嘴里的姜糖味。看着贺昭翻开草稿本,看到满页自己的名字,愣住了。 等贺昭开口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但易时知道贺昭一定会问。 他一向坦率憋不住好奇。 贺昭开口的一瞬间,易时希望贺昭能多问几句,最好问得他哑口无言,问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藏着的秘密。 但是贺昭没有。 他只是有些不解,嘀咕说:我的名字很适合练字吗?字体接口都是横折钩? 易时有些自嘲地想,一个那么聪明敏感的人,只是想到这里。 和贺昭不同,易时很早就意识到了,他喜欢贺昭。 他自小在国外长大,见过不少同性的恋人,也见过不少LGBTQ群体的□□活动,他很清楚自己这一份喜欢是什么。 他不信命,却也俗气地想过也许是上天的旨意把他送到贺昭身边。 手受伤后,他一直处在命运被强行改写的烦躁状态,不是非走音乐这条路,但被赦令不能走的感觉不好受。外婆被病魔折磨了太久,过世前两天她精神状态难得很好,拉着他说了很多话,他知道她终于解脱了,心情却依然沉到谷底。 他独立了很长时间,适应了习惯了一个人。对他而言在哪都一样,重要的是自己清晰目标,而不是换个地方。原本回国不在他的选择之内,不过是一念之间想回来看看。 他对贺昭算不上一见钟情,只是在易谦把一沓学校文件给他看时,注意到最下面那一份学校介绍上面的校徽和那天带路的少年校服上的校徽一模一样,说不上什么心理,没有听从易谦的建议直接选了这所不出挑的高中。 但根据学校简介里介绍这所学校在校学生有将近三四千人,他从没想过会真的会遇见只有一面之缘的贺昭,更没想到贺昭真的会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最特别的人。 或许是有预兆的,早在一开始自己就无意识向贺昭靠近。 所以,后来从未有过的情感不受控制地衍生也不足为奇,那样炽热真诚的爱意,像热带雨林里荒蛮生长的藤蔓,每一次抽条每一根枝丫都向着贺昭,想把他紧紧包裹住。 可这段时间太美好了,以至于他贪心地想珍藏起来,不想有一点儿不好的回忆。 他手机相册里保存着一张从贴吧保存下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贺昭坐在阳光里,漫不经心叼着棒棒糖,侧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笑眼弯弯,发丝蓬松,意气飞扬。仿佛整个夏天的阳光都落在他身上,耀眼而灿烂。 他经常翻出来看,看这个画面多适合珍藏在平装书里,提醒自己这个少年有多璀璨纯粹。 在贺昭身边他时常有一种错觉,一种轻松自由的错觉,似乎他可以放纵,可以靠近,可以去窃取一点儿温度。 这样的情感从未有过,浓烈到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给这段关系增加什么不得体的东西。 易柔说不回国的时候,他想过离开。 就把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留在这座城市里。 就把这一个月当成是一个美梦。 自己只是一个旅客,梦醒的时候就该静静离开。 不要惊扰他。 但,这样的念头很短暂。 人和人的缘分太浅太渺茫,或许他毕生的好运气都只够遇见贺昭这一次,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渴求过一件事,即便自己有意忽视也压不下去,他想在贺昭身边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怎么样都可以,他甘愿把那份滚烫的感情按捺住,换一个在他身边长久待下去的资格。 晚自习回家,贺昭在路边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烤红薯,拎着袋子不停小幅度地晃,晃着晃着忽然说:大人都很任性。 易时迅速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大人? 贺昭声音很轻松:我还不够任性啊。 路灯投下一层毛茸茸的光镀在贺昭身上,呼出了些许不明显的白雾,光和他都很柔软。 半晌,易时的手掌落在他头顶,很轻地揉了下他的头发:确实。 贺昭顿时感觉脚下的路面随着他这个动作变得松软,迎面而来细微的风也变得温柔。 哎,怎么办呢,谁让我天生就是这么善解人意。他心跳加速却故作镇定。 你不是挺能哭吗?易时说,可以哭一哭。 贺昭猛地看他,满脸不可置信:我什么时候挺能哭了?而且哭怎么了?现在又不流行男儿有泪不轻弹,憋着对身体不好! 易时收回了手,语气里是难得的温柔:没说不好,你可以任性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走了几步,贺昭问。 冷风吹动着贺昭的额发,他垂下了眼眸,盯着地面。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易时嗓音平淡。 然后,他看见贺昭皱了皱眉,轻哼了声,明显不满意他的答复。 易时十几年的生活几乎只有自己,正常家庭该是什么样,大家在想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不是很感兴趣,也没有太多探究的欲望。但贺昭和他不一样,他总是在好奇地张望,似乎什么都想看清楚,似乎什么都要清清楚楚。或许因为他骨子里天生就透着一股坦率纯真,对这个世界好奇且包容,不会去计较但是不允许模糊,对人对事有着精确的判断和尺度。所以总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么多问题,凡事都想要个答案。 贺昭这些好奇也好,隐藏情绪故作轻松也好,不对外人流露的娇纵情绪化也好,对绝大部分人统一的细心和温柔也好,都很贺昭,都很好。 只是他有时候猜得到贺昭的想法,有时候猜不到。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问题贺昭才会满意,也不知道贺昭想听的答案是不是他差点宣之于口的喜欢。 贺昭像以往一样,即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会咄咄逼人地追问,很自然就换了话题。 以后我不仅是你同桌、房东,还是你的室友了。他听见贺昭感慨。 声音听不出一点儿情绪不好,反而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贺昭忽然扭头看他,问了他想问的问题。 看了易时两秒,又自己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家伙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想法,太麻烦了。 对了一半。易时说。 哪一半?贺昭问。 前面半句。易时说。 这还差不多。 贺昭:您老见多识广,当然不知道对于我们十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来说,父母家庭是很严重沉重的头等大事,光是父母离婚就很不幸啦,足以成为不良少年叛逆的借口和理由。 易时目光很轻地从上往下扫了他一圈:毛都没长齐? 卧槽? 这什么关注点! 贺昭张了张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不是真的毛都没哎!你这个外国友人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不懂!就是乳臭未干的意思!乳臭未干你知道吗? 不知道。易时说。 年幼无知!羽毛未丰!少不更事!贺昭把自己脑子里所有词汇都搜刮了出来,形容年轻人思想行为上不够成熟,贬义的,我这是自嘲自谦,哎,你懂没懂啊? 易时不急不忙:你激动什么? 我哪激动了?我才没激动!贺昭提高着音量反驳。 刚好走进小区,寒风的风向正好被楼层挡住了,贺昭觉得自己裹着大衣有一点点热。 忽然,易时弹了一下贺昭的后脑勺,贺昭吓了一跳,立即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瞪他。 易时很轻地笑了一下。 贺昭愣了愣,看着易时,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的话。易时也看着他,眼睛像幽深的湖水,不是平日里冷淡平静的模样,似乎有细细的波纹泛起,又似乎藏着很多深远隐秘的暗涌,吸引着人靠近去看清楚。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贺昭开口说,嗓子有点儿紧。 每一次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易时都会温和地承接住在他看来或许无端的情绪。 但易时几乎没展示过自己的情感,沉默寡言,什么都憋在心里。 可刚刚的对视,贺昭似乎窥见厚重的冰山透出一丝微光,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微发痒。 真的什么?易时错开了目光,没有再看他。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贺昭反击。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贺昭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了这一整个星期都缠绕着他的问题: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易时脚步一顿:为什么这样问? 就问一下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贺昭故作自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女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易时很轻地反问,轻得贺昭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贺昭的心跳猛地鼓动,好一会儿才问出口:你喜欢男生? 不知道,看人。易时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表白倒计时啦! 第66章 女婿 不知道??看人??? 贺昭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就五个字,贺昭却跟解什么电报密码一样,翻来覆去地想。 他其实很想问下去,但是当时易时像是认命般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很快就压了下去。 他便跟着易时细微的表情动作把满腔好奇咽了下去。 为什么当时要心软放过他? 直觉告诉贺昭如果当时问下去,易时会给他一个答案。 现在肯定不会了。 贺昭心绪不宁得难以入眠,似乎感觉到胸腔有又细又软又热的东西发出了嫩芽。 虽然很可能是他的错觉,贺昭平白觉得自己像是隔着磨砂玻璃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一点儿虚影。 好像隐约知道了为什么他们目光交汇的时候,易时移开了视线。 很多时候贺昭是故意突如其来地发问,不给一点儿缓冲时间,想看易时毫无准备的直接反应。 他很会拿捏分寸,得寸进尺,清楚知道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易时对他容忍度很高,几乎是予求予取,有问必答。 青春期的萌动像淋了一场湿漉漉的春雨,心中万物窸窸窣窣破土而出,没有人看得见,但是那种感觉极其强烈,足以震撼整个青春。同时,好奇、欢喜、忧愁、害怕这些复杂隐秘的情绪也随之生长。 这段时间贺昭被自己大起大伏的情绪反复折磨,反而没有好好去看易时。 易时对他好明明区别于其他人,但不论是他还是身边的人都已经对这一份偏爱习以为常,仿佛易时的世界对他倾斜是极为正常的事。 仔细想想,易时有不厌其烦教别人做题吗?易时有照顾过别人生病吗?易时有在草稿本上写别人的名字吗?易时有用那一双眼睛凝视过别人吗? 没有。 贺昭把他和易时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事都回想了一遍,像从巨大海洋里捞出一块块拼图,拼出一个还不完整的轮廓。 越想他的心跳越快。 他确定的是,他和易时之间从很早开始,就细密牵连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易时应该早就意识到了,他却没有点破。 贺昭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但是他不想再猜了。 纠结了这么久,他一次又一次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就是喜欢易时。 哪有什么心意错投,不管易时喜不喜欢他,他都喜欢易时,根本欺骗不了自己。 他不想再假装了,光是想到易时会像对待他这样对待别人他就难受,更别说易时会喜欢上别的人。 他不想再等了,就算失败也该努力去争取,才能让自己这一份感情不留遗憾。 贺昭不喜欢所有压抑现在,为了以后的说辞,就像小时候被允许吃冰淇淋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大事,长大后可以随意吃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是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再轰轰烈烈的感情也会归于平淡。过一年过两年过几年过十年,终有一天,时间自然就抹去一切,甚至包括生命的痕迹,但这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那么迫不及待,根本按耐不住。 他活在现在,他在意的就是此时此地,是眼前这个人。 他才不甘心只做易时的朋友,也不想只做易时的朋友。 已经落地生根的种子要么枝繁叶茂地生长,要么枯萎消逝,可不论哪一条路都不可能当成一切没有发生,也不可能退回为一颗种子。 摆在他前面只有两个选择。 一,不管感情的绞索已经变质,装作友情深厚,一遍又一遍作茧自缚、自欺欺人。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8) 二,去追易时,让易时知道他的喜欢,努力让这颗发芽的种子有茁壮生长的机会。 贺昭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易时从楼上走下来,一向爱睡懒觉又行事拖拉的贺昭居然已经靠在自家门口等他。 喏,给你。贺昭把一个袋子递给他。 易时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份超大的三明治和一盒牛奶。 你做的?三明治用料很丰富,塞得满满当当,满得有些溃不成形,不可能是甜品店老板林佩玲的手艺。 啊对呀,贺昭笑了笑,揪了揪额角的头发,眼睛明亮,你不要看它丑,我试过了,挺好吃的,你吃早餐了吗? 没有。刚吃完早餐的易时撒了个谎,停了几秒,像是怕贺昭不信,又找补了句,起晚了,打算去学校的路上买。 贺昭还是笑,眼睛比刚刚弯了一些,没有揭穿他。 他特别会撒谎,易时特别不会撒谎,这也算是绝配了吧? 为什么做早餐?走了几步,易时问。 贺昭歪头看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给你吃啊。 易时捏着袋子的手指用力收紧,抓出了细微的痕迹,半晌,他又问:为什么给我做早餐? 我高兴,我乐意,不行啊?贺昭看起来心情很好,尾音带着上扬的笑意。 易时目光停在他脸上几秒,垂下了眼睫。 连着好几天,贺昭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种说不上来却又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状态。 除了每天变着法子给易时带早餐,倒也没有做什么异常的事,只是易时又明显感觉得到贺昭在围着他打转、颇有点儿讨好的态度。 为了赶课程,这个周六没有进行小测,按照新的课程表上课。 早读课易时咳了一声,下午贺昭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保温杯的雪梨水和一盒润喉糖。 你易时微微蹙眉。 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什么你,喝了对身体很好的。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贺昭颇为自然地截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日休息一天,傍晚放学,操场附近的篮球场和网球场都很热闹,校道零零散散有不少学生往校外走。 你鞋带松开了。贺昭提醒。 嗯。易时握着保温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走了几步,贺昭按住易时的肩:等等。 就这么蹲在了易时面前。 易时一怔,下意识把脚往后缩,但贺昭已经握住了他的脚踝,语气柔和散漫又带着一点儿责备:你不要乱动好不好?踩到鞋带很危险的。 易时不知道是动不了还是定住了,没有再动,低头看着贺昭的头顶。 金黄的斜阳穿过校道两边的树,留下长长短短的影子,贺昭就蹲在光影里。 贺昭利索地把散开的鞋带绑了个蝴蝶结,很快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说:明天周日,可以睡懒觉了,可真好。 易时看着他,僵直地抿了抿唇。 贺昭对他笑:走啊,愣着干嘛。 张老太太周一过来,意味着周日这一天是贺昭在这个家睡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张鹏和张江洋忙前忙后搬东西,贺昭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可乐。 受林佩玲影响,张鹏后知后觉也觉着这事亏欠了贺昭,颇有些不好意思。贺昭便由着他用自己的办法找补,提些不过分又小任性的要求,比如说要买很软的新床、好看的新桌子,让张鹏和林佩玲心里都好受些。 张鹏和张江洋把家具城送到楼下的床运到7楼,没一会儿,易时下来了。 一早被叫起床,此刻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贺昭见到易时眼睛一亮,笑着给他安排活儿:来啦?你快帮我收拾衣服。 易时点了点头:好。 易时正打算进贺昭房间,林佩玲连忙阻止:哎呀,宝贝你怎么老是让人家小易干活,我帮你收好啦,收了一些你常穿的冬□□服,又不是真的离开家了,随时都可以下楼拿的嘛。 没事阿姨,我帮他,快一点。易时说。 林佩玲又要开口,一早送自己做的菜包过来顺便做客的小马阿姨笑着说:你就别管啦,人家孩子关系好着呢,你这大人一开口给人搞客气生疏咯。咱继续聊天,别管他们。 就是嘛。贺昭笑着先进了自己房间,对易时勾了勾手指。 林佩玲确实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收拾好了,衣柜里已然空荡荡,旁边放着两个装着衣服的箱子,贺昭倒在床上,像游泳一样扑腾了几下:真舍不得我的床。 易时看了他一眼,把旁边装衣服的箱子抱起,出去了。 等易时分两趟把衣服搬完,贺昭依然仰躺在床上玩手机,发送口头关怀:累吗?休息一下吧。 不累。易时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在房间扫射了一圈,定焦在书架上,开始收拾贺昭这段时间可能用得上的书和资料。 不一会儿,他又把挑出来的书籍搬了上去。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留在楼上收拾,一直没有下来。 贺昭走出客厅,林佩玲看到他笑了笑:在房间睡着了啊?怎么头发乱糟糟的? 没有。贺昭抓了抓头发,坐了过去喝茶。 哎,小昭,你那同学真不错,长得又高又帅,又这么热心肠能干,在学校很多女孩子喜欢吧?小马阿姨问。 那当然啊。贺昭应道。 我听我妈说了,他是那什么混血啊?爸妈都在国外,开车来他家找他的是舅舅,开的是豪车,家里条件肯定很不错咯?小马阿姨又说。 马婆婆还知道混血?贺昭觉得有点儿好笑。 小马阿姨:那有什么不知道的,听小芹说他成绩还很好,天天被老师表扬。 贺昭喝了口茶,有些疑惑:小芹都不是跟我们一个学校,怎么会知道易时成绩好? 小马阿姨:不就是了,小芹都不跟你们一个学校都知道他成绩好,那成绩肯定很好吧? 好像这话也没有毛病。 确实挺好。贺昭老实回答。 现在还太早,要是高考完了易时他单身,你赶紧介绍给小芹呗,这多适合当女婿啊。小马阿姨说。 高考完??? 不等贺昭说话,林佩玲先笑了:高考完?这哪跟哪啊,你也想太远了吧? 哪远了?就一会儿的事,这些孩子上个大学不就到成家立业那一步了?我这是未雨绸缪,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不得早下手,晚了都给人找走了。小马阿姨麻利地磕着瓜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同学谈恋爱多好啊,知根知底的,咱不都是过来人,毕业后的男孩子大都还不如高中先遇上的。 林佩玲依然笑:你这话说得。 小马阿姨也笑了起来,你别笑,要小昭是个女孩,你不想给他找个好女婿啊?以看女婿的标准,易时不错吧?估计你啊,现在就得开始跟我抢易时了。 林佩玲想了想:你这么一说,也有点儿道理,小易这孩子确实不错。不过感情的事嘛,不能勉强,得孩子们自己说了算,我们当妈妈的再满意也没用。 这话说得,真把易时往女婿方向思考了一样。 咳咳咳咳咳贺昭一口茶噎在嗓子里,咳得耳朵都红了。 慢点喝。林佩玲替他顺了顺背。 贺昭摆摆手,正要说话,一抬头,易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入门处。 第67章 惊蛰 贺昭和易时一起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上去,问:你刚刚听见了多少? 没多少。易时说。 没多少是多少,她们在说你很适合当女婿。贺昭说,小马阿姨想让你当她女婿,小马阿姨是马婆婆的女儿,她女儿叫小芹。小马阿姨长得像马婆婆吧?小芹也长得像小马阿姨,她们家的基因十分强大,你就算没见过小芹,在路上遇见她也能认出来。 然后?易时面无表情地问。 贺昭在7楼住的这个房间和6楼的房间同一个位置,格局也完全一样,张鹏和张江洋在里面乒乒乓乓不知道组装什么,声音很大。 什么然后?贺昭偏头一笑,我妈也觉得你适合当女婿,可惜我妈没女儿,要不你在我和张江洋之间选一个? 易时把东西放在餐桌上,正准备去拿抹布搞卫生,闻言扭头看了贺昭一眼,过了几秒,抬手在他额头轻弹了一下。 贺昭捂住额头,明明心花怒放,偏偏要故作嫌弃,话语里有明显的笑意:你的手干不干净?摸了那么多东西,就往我脸上蹭? 不干净。易时说。 你就这样对我啊?贺昭说。 房间里的声音停了,易时过去看了看,张鹏和张江洋把桌椅、床、衣柜都装好了。易时去厨房的小阳台拿了个盆子,进浴室打了一盆水,准备进去擦洗。 贺昭背着手,像个监工一样一直跟着他。 我来就好了,我来就好了。张鹏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作势接过易时手中的水盆和抹布。 我来吧。易时说。 叔叔你们下去休息吧,我们简单抹一下就好了。贺昭帮腔。 让贺昭自己擦吧,他一个早上什么也没干,就起了个床,累死我了。张江洋热得拉了拉卫衣领口。 是是是你们辛苦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我忙完就下去。贺昭说,叔叔你也没多少时间休息了,很快就得准备午饭了,我都饿了。 好好好。张鹏笑着应允,这才和张江洋下楼了。 房间里并不脏,只是长时间无人居住,再加上搬了新家具,蒙了一层细微的尘埃。 易时先用扫把把整个地板清扫了一遍,贺昭站在门口吹了声口哨:真能干,既适合当女婿,也适合娶回家当媳妇。 不干活就闭嘴。易时面无表情。 干干干,谁说我不干。贺昭挽起袖子,拧干易时搭在水盆旁边的抹布,开始擦桌子。 易时扫完地,把扫帚扫把拿了出去,回来看见满是水渍的桌面,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夺过了贺昭手上的抹布。 干嘛抢我抹布,我这擦得好好的。贺昭抗议。 一边去。易时说。 贺昭听话地退了一步,易时又说:到客厅玩你手机,别杵在这儿。 得,嫌他在这儿添乱呢。 我哪儿做的不好?你教教我嘛,我可以学。贺昭没走,又凑了上去。 易时一顿,抬起头,贺昭眼巴巴看着他,眼神和语气一样真诚,似乎是真的想学习怎么擦桌子。 不用学,你不在这儿,我很快就好了。易时说。 那好吧,我去客厅玩手机了。话都说到这份上,贺昭倒也没再勉强。 他这个懒包才不想干活,只是想跟易时待在一起,易时居然嫌他添乱。 贺昭窝在沙发上玩了一盘游戏,伸了个懒腰,再进房间,已经基本收拾妥当了。 衣柜工整挂着衣服,书桌上整齐摆着书,床也铺好了,看起来整个房间工整而干净。 贺昭扑在床上,搂住自己心爱的被子:我松松软软的大被子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易时去浴室洗手,一进来就看见贺昭弄乱了他刚铺得一丝不苟的床,斜靠在门边:还缺什么吗? 应该不缺了吧?贺昭从床上爬起来。 再好好看看,下午去买沐浴露洗发水这类的生活用品,正好一起买了。易时说。 不用买啦,我想用你的沐浴露。贺昭往前一步,离易时很近地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到了易时身上的味道,我一直觉得你的沐浴露好香,很好闻。 易时微微睁大眼睛,僵着冷脸看着他,没有说话。 贺昭似乎觉得他这个惊讶的样子很好玩,笑了一下。 其实他很想再说点什么逗一下,耍一下流氓,但是他的心脏跳得不受控制。 问你呢,你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贺昭又问。 易时的目光落在贺昭的脸上,他的肤色很白,脸庞精雕细琢,纤长的睫毛映着细碎的眸光,说话的时候全程盯着他的脸,像在观察他的表情,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笑意,唯有耳根漫上的粉色暴露了他的紧张和羞赧。 时间仿佛微妙地暂停了几秒,或者更长时间,贺昭看见易时抿了抿薄唇,不自觉就盯着易时的唇看,甚至忘记了这是自己故意抛出的一个试探,忘记了去观察易时的反应。 他故意越过朋友的安全线试试看,看看易时会不会觉得反感、不舒服。 两人的距离越贴越近,近得易时身上好闻的味道充盈在鼻息,这淡淡的味道蛊惑着贺昭,让他不自觉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被人这样直接盯着唇的感觉十分强烈,易时的喉结细微地滑动了一下,但很快,他的余光瞥见敞开的大门口,宽大的手掌覆着贺昭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像是一个安抚的动作,让贺昭倏然回神,又不至于失落受挫。 安静了好几秒,易时问:喝水吗? 好啊,我要喝冰的。易时往冰箱走去,走开好几步,贺昭暗暗舒了一口气。 刚刚,差一点,就亲上去了。 贺昭这会儿才觉得一股热气蒸上了他的脸,易时把冰凉的矿泉水递给他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和易时对视。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了半瓶。 之后大家一起在六楼吃了午饭,林佩玲上来帮贺昭收拾了会儿东西。 按理说贺昭的东西都搬到7楼了,但是贺昭整个下午都没有再上楼。 一直到晚上九点,贺昭才出现。 易时洗完澡,贺昭突然就在家里出现了。 吃晚饭了么?易时问。 易时之所以会问是因为他下午去了六楼一次,林佩玲说贺昭出门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59) 贺昭很明显刚从外面回来,外套还没脱,身上带着一股还来不及挥散的寒气 吃完啦。贺昭拎起三瓶酒给他看,易时认出来这是贺昭给他看过照片,说是他外公外婆酿的酒。 易时:桂花酒? 对啊,我上次去我外公外婆那带回来的,本来想给你当礼物,结果就忘记了。今晚我们可以喝了,庆祝我们同居,额,一起住。贺昭眉眼都带着笑,我先去洗澡。 贺昭洗完澡出来,易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他带来的三樽桂花酒摆在桌上,旁边放着两个高脚红酒杯。 外面开始下雨,窗外的天色暗沉得如同坠落在漆墨之中,看不出半点儿光亮,只有一眼望去的灯火阑珊点缀着这一片黑茫茫。 贺昭坐在易时旁边:好安静啊,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噢不,我们这屋这么安静。 易时闻言随手打开了电视:看电视吗? 你付费了?贺昭有点儿意外。 7楼的电视已经欠费很长时间,易时住进来后也一直没看电视。 嗯。易时简单应了声。 该不会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贺昭刚洗完澡,脸颊透着一点儿粉色,笑得有几分得意。 你以后看电视,小声点。易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还直接把遥控器丢给了他。 知道啦,知道拉。贺昭随意调了个综艺频道,就着电视里的笑声说,夜黑风高的夜晚,多适合喝酒,我们赶紧开喝。 易时把桂花酒倒在两个高脚杯里,贺昭迫不及待捧起,浅浅啜了一口,像只偷腥的猫,露出心满意足的笑:甜甜的,真好喝。 贺昭没有说他今天下午跑哪儿去了,易时也没有问,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提今天中午到今晚晚上这段空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了,贺昭明显有一点儿亢奋,像是神经稍稍被麻痹,毫无防备的状态,话多,爱笑,看综艺也笑,听易时说话也笑,自己说话也笑。 窗外隐隐传来一点儿雷声,贺昭:真奇怪,我听我外婆说冬天很少打雷,要等惊蛰。你听过一句话吗?叫春雷响,万物长,春雷乍动,藏在地底的百虫被惊醒,万物窸窸窣窣地生长。 易时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惊蛰? 是一个节气,贺昭说着就笑了,眼里映着朦朦胧胧的光,像不像一个人心动了,自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易时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手,很轻地刮了一下他的脸:你醉了。 怎么可能?就这酒喝十瓶也不可能醉。贺昭又说,我去楼顶看了马婆婆的丝瓜,已经长很大了。 什么时候去看了?易时低声问。 经常去看,贺昭看着他,感觉心脏处像有一只蝴蝶振动着翅膀,麻麻的,不断振动着他的心跳,他问,你呢?你有没有去看过? 半晌,易时轻轻点了点头:有。 像是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贺昭又笑了,笑了一会儿,突然,他往前凑了一点儿,语气很轻但是很直接:我可以亲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来了~ 第68章 告白 客厅里只开了落地台灯,易时放下书之后就把它调暗了一些,光线勾勒着易时英挺的脸部线条,高鼻薄唇,深深浅浅,眉眼冷谨。 他的目光落在贺昭脸上,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深深凝视着他。 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十,九,八,七,六贺昭和易时只隔着很短的距离,几乎就要触碰到一般,气息萦绕交缠,五,四,三,二,一。 易时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没有动,也没有避开。 贺昭很轻很慢地碰了一下易时的嘴唇。 只停了一秒,他就挪开了,艰难地轻吸一口气,缓解过载的心跳:我心跳得好 话未说完,易时微微侧过脸,吻了上去,鼻息重新交叠在了一起。 贺昭大脑一片空白,像有热辣辣的酒意向四肢奔涌,在身体每一处炸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层又一层水帘从玻璃上滑落,湿漉漉,冷森森,裹挟着冬日的寒潮如约而至。 少年们遇见了人生第一场春末夏初的大雨,磅礴、潮热、汹涌,怦然炸开似星星点点喷薄散落,措不及防,酣畅淋漓。 雨似乎停了,又似乎没有,听不见雨声,电视的声音也仿佛消失了,整个屋子,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这种在云端飘飘然的状态维持了很长时间,贺昭整个人整颗心都胀胀软软的,轻轻一戳就发甜发酸。 直到手机震动,贺昭才飘落着地,回到背景略嘈杂的环境中。 他突然起身,在易时的注视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蛋糕。 17岁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开心,永远开心。贺昭弯着眼睛笑,眉梢柔软,眼尾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眼珠似有粼粼波光。 易时一直看着他,看了几秒,视线落在精致的蛋糕上,嗓音低低沉沉:你做的? 你看出来了?那姐姐还说我做得好,可以拿去卖了,果然是骗我的。贺昭把蛋糕摆在易时面前,又走去冰箱翻出了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找出17的数字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他虽然在抱怨,语气软软的,泛红的耳尖,比平时殷红的嘴唇,带着刚才亲密无间的痕迹。 你把打火机放冰箱?易时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却很冷静。 啊,被他这么一说,贺昭看着手上的打火机,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就这么坏了吧?那质量也太差了。 贺昭按下打火机,用事实证明这打火机没有那么脆弱,顺利把两根蜡烛点燃了。 暂停了电视,关了灯,贺昭小声哼唱着生日歌,边唱边催促:快许愿啊。 易时从没有在生日许愿的习惯,但仍闭上了眼睛,只一会儿就睁开了,憧憧烛火都映在贺昭的眼睛里,模糊了他漂亮的轮廓。 吹熄了蜡烛,重新开了灯,贺昭看着蛋糕,迟疑了下:我们就两个人,蛋糕不用切了吧?直接用叉子吃? 好。易时点了点头。 贺昭把叉子递给易时,等他吃下第一口,期待地问:好吃吗? 很甜。易时说。 什么很甜,到底好不好吃?贺昭势必逼他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好吃。易时又吃了一口。 贺昭笑得明显春风得意,看着易时吃了好几口,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品,所以做得这么小,你吃几口意思一下就好了,也不用这么给面子。 仿佛刚才非得逼问人好不好吃的不是他。 你今天下午去做蛋糕了?易时问。 嗯,对呀。贺昭叉起一颗草莓,很自然地伸到易时嘴边,易时顿了一下,咬了过去。 你终于和我一样17岁了,我都等了你三个多月了。贺昭叉起另一颗草莓,放进自己嘴里。 等我?易时说。 贺昭偏头看他,原本想开个玩笑,却不自觉把视线停在了易时鼻子下方,想到了方才的亲吻和暧昧。热气腾腾而起,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一时间他有点儿渴,无意识咽了咽喉咙。 不行不行,克制一下,简直跟个流氓一样。 有些话他必须说出来。 他怕他不说出来,易时根本不会明白他的心意。 他喜欢易时,所以不愿做任何有可能伤害他的事,不愿让他等,不愿让他忐忑,不愿让他不清不楚地猜。他要把内心的爱意都袒露给易时看,让易时知道他是他放在心尖上独一无二的偏爱。 贺昭的指甲抠着掌心,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但他一颗心脏跳得极其快,脸也滚烫,因为自己要说的话,因为酒精,更因为易时的注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大家都说17岁是最美好的年纪,但对我来说,如果没有遇见你,只不过多了无聊的一年而已,和15岁,16岁没有什么分别。 贺昭感觉到易时在看他,他没有抬头,但就是知道。在易时的注视下,他觉得指尖发麻,头皮也微微发麻,像过电了一样。 是我比较幸运。易时嗓音又低又磁,听在贺昭耳边酥酥麻麻,那种触电的感觉更强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表白?我做下准备。沉默了好一会儿,贺昭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易时。 他清楚看见易时呼吸停了一拍,微微发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明明刚刚亲完,易时都那么冷静,他一向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会儿居然露出了诧异震动的表情。 贺昭有点儿恶劣地想,那就让他再震惊一点儿。 既然你没有准备表白我准备好了。贺昭舔了舔下唇,刚吃完奶油有点儿黏有点儿腻,把他嗓子都黏住了,声音有点儿哑。 但是他清晰说出了这句早就想说的话: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考虑什么?时间定格了几秒,易时很慢很用力地问,他靠着沙发,沙发很软,整个人往下陷,落地台灯在他身后,他仿佛坐在黯淡的阴影里,身子微微侧过来,对着贺昭。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然是考虑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贺昭对着他笑,脸颊红扑扑,手指紧张地缩在一起,眼睛却比平时还要晶莹剔透,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毫无遮掩地映照出他的羞赧和勇敢。 易时不是傻子,他更早一些就感觉到贺昭对他的冲动,也知道贺昭对他的纠结和烦躁。只是他不确定贺昭具体在烦恼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怎么做才让他好受一些。 贺昭是希望他进一步,退一步?还是就保持这样? 他不知道,他只能等。 等贺昭想清楚,等贺昭作出选择。 他想过贺昭会忍不住冲动,像那个吻一样,也想过贺昭会一个字不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或者贺昭直接远离他。 唯独没有想过贺昭会跟他说,想跟他谈恋爱。 也许想过的,只是不敢想下去。 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考虑贺昭,但贺昭不一样,他有那么多朋友、家人,虽然脾气有点儿倔,可他心很软很在乎他们。 从来没有好好被爱过的人根本不会爱人,易时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的笨拙。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沟通,要怎么温柔,要怎样对待爱的人。 他不会,只能全凭一颗真心,试着来。 他不算精通厨艺,也没有多喜欢下厨,只是生活的技能,但贺昭每次吃他做的饭都很高兴,他闲暇之余就去研究菜谱。 贺昭想好好学习,他就尽自己所能帮助他。 贺昭只要一个拥抱,他就给一个拥抱。 贺昭只要一个普通朋友,他就当普通朋友。 贺昭想过界,他就回应。 贺昭想退回,他就放手。 但凡是贺昭需要的,他都会给他。 但凡是贺昭不需要的,他就埋起来。 易时对外疏离冷漠了十几年,没有太多情绪和想法,习惯了不纠缠不拖沓,不想做就不做,非要做就直接做,多余的情绪和想法是累赘。但喜欢贺昭像是空荡荡的左胸腔长出了心,心上的血管和贺昭有着细密的牵连,他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感受源于贺昭的感受。 或许爱人就是这样,会迟疑、会犹豫、会害怕、会不知所措,发生在贺昭身上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被放大。 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他第一次爱人,第一次心疼一个人。 贺昭犯错、偷懒、退缩、骄纵、晕头转向都不重要,只希望他一直开开心心。 贺昭不该面对孤独无措,他应该永远笑容灿烂,生动勃郁,哪怕这些生动和他无关。 只是在一些时刻,仍会压抑不住靠近的欲望。 俊朗骄矜的少年热烈自信、意气风发,偶尔会对生活透露出一些不理解不耐烦,但在这种不理解和不耐烦里,都透着对万事万物的体恤和善待。 只有在不顾一切爱人和确定被爱的时候,他会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灵动可爱,狡黠鲜活的那一面。只是个漂亮的男孩,不高兴就摆着臭脸,高兴了就笑,喋喋不休说些俏皮话。 易时总是忍不住凝视贺昭,想触碰他广为人知的每一面,想妥善收藏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灵动,想看他在阳光下笑,想在黑暗中拥抱他,但这需要资格。 贺昭在问他,想不想要这个资格。 想要,就是太想要了,才会觉得不真实。 怎么可能不想要? 他明明想起贺昭就胸口发烫,却克制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一个人走在漆黑看不见终点的道路,甘之如饴,一往无前,只是为了在他身边。 怎么可能拒绝? 他对贺昭率先动心,早就失去了拒绝的权力。 如果贺昭想知道想听,多少次他都愿意将自己这颗长出来的心献给他看,把藏在心底的话说给他听。 我喜欢你,很喜欢,易时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些许眸光,嗓音很低,仿佛下雪天的松木颤动,一直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贺昭和易时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我中学时期就很喜欢的两种不同类型的男孩子,一种是阳光清爽笑起来好看能给人力量的少年,一种是寡淡冷静什么都能做得很好让人忍不住仰望的类型。所以呢,像我文案说的,会有小波折但不会有大波澜,我也很希望他们好好的呀,不会为了刀而刀,大家可以放心食用,努力给他们美好光明的未来(加油码字! 第69章 礼物 虽然确定易时应该是喜欢他的,但真的从易时口中说出来,贺昭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毫无疑问,易时是做比说多得多的人,他表达爱的方式是尽自己所能对他好,而不是口头上的表达。 被爱着是持续的,可感受到被爱这件事是一瞬间的,在意识到的瞬间,许许多多原本毫无察觉的小事都铺开了,那些细碎妥帖的陪伴,无声耐心的纵容都清晰了起来。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0) 谁说喜欢他,贺昭都有可能怀疑,但是易时这么说,贺昭觉得易时真的喜欢他。 易时对谁都是寡淡冷漠,似乎走在自己的路上,对周遭的事物风景不太感兴趣。 易时对他才是不一样的,区别于所有人的不一样。 我想抱抱你。贺昭仰起头。 这一次易时没有再等,贺昭话音刚落,他就主动将贺昭拥入怀里。 贺昭的下巴抵在易时肩胛,他第一次这么近闻到易时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很好闻的味道,像森林深处的芬芳,像雪地暖阳的空气,是他喜欢的人身上清爽干净的淡香。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贺昭蹭着易时的锁骨有些晕乎乎,之后他说了什么他都不太记得了,反正肯定也是些不重要的垃圾话,只记得他一直迷恋地依赖地挨蹭着易时,不愿跟他分开。 易时似乎有些无奈,但任由他贴着,在易时略显温柔的纵容下,贺昭越发亢奋,大脑清醒又混乱。 最后还是易时说第二天要上课,非逼他回去睡觉,贺昭不乐意,易时亲了亲他的眼睛让他乖一点,他才妥协了。 贺昭所有的心事都落定,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房门被持续敲了好一会儿,他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 打开房门,易时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门口。 和易时四目相望的一瞬间,贺昭的记忆即刻苏醒,离家出走一晚上的羞耻心也成功归位。 碰!贺昭又把房门关上了,蹲在地上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赶紧捂住耳朵。 卧槽昨晚 亲了,表白了,抱了。 他不敢去细想。 易时拧开房门,居高临下看着他,敲了敲门提醒:你还可以蹲10分钟。 贺昭闻言又站了起来,推开他冲进了浴室。 等贺昭洗漱完毕,换上校服出来,易时说:走吧,去吃早餐。 你不是老是浪费睡眠时间起很早,买早餐回来吃的吗?贺昭收拾书包。 今天起晚了。易时说。 易时的声音很平静,贺昭听着却又耳朵一热。 易时起晚了,怪谁?是谁昨晚不让人睡觉? 贺昭单肩背上书包,回头看着易时,有点儿欲哭无泪: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冷静下来? 半晌,易时轻轻舒了一口气:我不冷静。 冷静的话就不会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不会第二天一早,敲了那么久门却犹豫着没有拧门进去。 我以为你会选择断片。易时忽然说。 不管是不是真的断片,起床后刻意不提昨晚的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很像贺昭会做的事。 怎么可能断片,我连醉都没醉,而且,贺昭眯着眼笑,我不是告白成功了吗?为什么要断片? 也就是有些别别扭扭不好意思,但怎么舍得断片?昨晚的事昨晚说的时候他可都清清楚楚记得呢。 易时看着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走吧,要没时间吃早餐了。 两人在附近的面馆吃早餐,贺昭捧着热豆浆一口一口地喝。 那种别别扭扭尴尴尬尬的情绪又浮了上来,他瞟了一眼对面的易时,又从心底冒上来些许甜蜜。 他喜欢易时,易时也喜欢他。 啧。 他的同桌居然变成了他的男朋友。 应该这就算确定关系了吧? 男朋友想到这三个字贺昭耳朵又一热,赶紧喝一口豆浆冷静一下。 周一上午一开始就是物理课,物理老师随和不讲究,贺昭趴在桌上,把下巴抵在课本上,盯着黑板,半晌,他悄悄掏出手机。 我们是不是算早恋?贺昭给易时发了一条消息。 易时正在写卷子,感觉到校裤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瞥了一眼贺昭,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你上课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易时没有回消息,直接说了一句。 贺昭偏头看他,易时虽然语气平淡略带嫌弃,平直的嘴角却微微往上弯了一点儿。 贺昭无声做了个嘴型你,低头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脑子里都在想你。 然后满意地看见易时奋笔疾书的手指停了下来,无意义地转了下笔。 过了一会儿,贺昭收到了易时的消息:别想了,上课。 贺昭:我控制不了 贺昭: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贺昭:这可如何是好 贺昭原想故意逗一逗易时,可自己发完看了一遍,心跳都加快了。 他拿起作业本,无意义地扇了扇风,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易时,易时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打字。 两秒后,贺昭收到了回复。 易时:知道了 易时:晚上给你补课 简单的两句话,贺昭却忍不住笑了。 贺昭:补什么课? 贺昭:今天你生日 贺昭:下了晚自习我们去约会吧 贺昭:看电影 易时的指尖摩挲着屏幕,打下了一个好字。 这一天非常风平浪静,平静得贺昭甚至以为只有他知道今天是易时的生日。 但是晚自习一来到学校,就看到易时的桌面堆着好多个包装精美的礼物。 贺昭心情微妙地对着易时挑了下眉。 易哥你今天生日啊?生日快乐,生日快乐!这些女生都哪来的消息?哥,你知道今天是易哥的生日吗?姜林扭过头问。 不知道。贺昭拉开椅子坐下。 我就猜到你也不知道,你知道肯定会告诉我们。易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庆祝一下。姜林又说。 改天吧,我请你们吃饭,易时把桌上的礼物放在旁边的地上,晚上有事。 啧啧啧,该不会是佳人有约吧?何崇山笑着凑了过来,生日快乐。 谢谢。易时说。 何崇山自篮球赛后和易时关系一直不错,大概是这班里除贺昭以外和易时最熟的人,多多少少对他也有些了解。 他上下打量了易时一眼,话里带笑:真是佳人有约啊? 这地上一堆佳人的心意呢。贺昭托着腮说,语气调侃,落在其他人耳里没什么奇怪,他一向爱开玩笑爱调侃人,易时却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 佳人们要心碎了,易哥可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会被她们这些小情小爱耽搁了?姜林说,易哥整个人就散发着不动如山的气质。 嗯。易时像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又看了贺昭一眼。 贺昭严格上说算不上吃醋,但心情又确实有点儿微妙,不过被易时这么看了两眼,那一点点不舒服全部烟消云散。 他开始笑,笑得玩味:我也觉得易哥晚上肯定佳人有约了。 易时: 易哥,生日快乐。罗浩一进门就嚎。 易时一地的礼物着实太过扎眼,几乎所有同学、老师都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纷纷送来了祝福。 贺昭难得一晚自习没说闲话没走神,在下课前顺利写完了所有作业,他目光转了转,落在易时的礼物上:你不拆礼物啊? 易时:你拆吧。 于是,贺昭毫不客气开始窸窸窣窣帮易时拆礼物,还贴心地把每一份礼物里面藏着的信都取了出来,收成一沓,推到易时面前。 易时直接把这一沓信收进了抽屉。 不好好看看?别糟蹋别人的心意啊。贺昭说。 看了也不认识是谁。易时头也没抬。 说的倒也是。 好绝情哦。贺昭语气颇为惋惜。 易时微不可察地把视线往他的方向移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你想看? 想啊,但是人家是给你的,我怎么能偷窥人家的一片真心?贺昭说,要不你看一下,然后给人家回个信谢谢人家,让人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实话,贺昭对别人写给易时的情书比写给自己的情书感兴趣多了,但他不能这样不尊重人。 你平时就是这样?易时问。 我怎么样?贺昭眼睛一转,压低声音,可别冤枉我,全校师生都知道我绝不早恋的好学生。 易时终于抬了一下眼皮,扫过贺昭:不早恋? 昨天晚上刚向人家表白,今天上午还问人家我们是不是算早恋的贺昭极为理直气壮:对呀,不早恋。 说完又凑得很近,用只有易时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但是你是坏学生你早恋啊,我可不得配合你。 被栽赃的易时极轻地从喉咙发出一声低笑,像嘲笑,又像是心情很好。 贺昭又小声说:我的礼物昨晚都忘了送。 他的礼物准备了两份,一份是告白成功送的礼物,一份是告白失败送的礼物。但是昨天晚上那种气氛,他飘飘然得完全忘记了礼物这回事。 礼物? 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礼物?贺昭反问。 就算是普通朋友生日,贺昭也会好好准备小礼物,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还是,贺昭眯了眯眼睛,眉梢跟着弯了弯,你以为我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了? 易时表情立即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好一会儿才低声提醒:你做了蛋糕。 那不算,你又不喜欢吃蛋糕。贺昭说,我只是觉得生日仪式不能少了蛋糕。 停了几秒,易时: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易时从小到大没怎么过过生日,父母在不同的城市且都很忙,有时候记得会订个大蛋糕让人送过来,有时候忘记了也就忘记了,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补个礼物。总之生日而已,每年都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17岁生日是第一次有人掐点陪他过生日,也是第一次有人亲手给他做蛋糕,把他的生日当成值得庆贺的重要日子。 做蛋糕的少年不以为然地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不要随便说最字,我明年做的蛋糕肯定更好吃。 第70章 电影 已经连续好几天都这样,白天天气还行,一到晚上□□点就开始下雨。 晚自习下课,贺昭变法子一样从挂在课桌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把伞:下雨了根本不用怕,我给你送伞,助阵你和佳人约会成功。 易时只面无表情看他。 罗浩有些疑惑:昭儿,那你怎么回去? 我和易时一起到校门口,然后打车回去。贺昭有点儿心虚。 罗浩:我撑你到校门口吧,让我妈开车绕点路送你回去,反正你家近。 啊,不用了,不用了。贺昭说。 易时偏过脸,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你还会怕我妈?罗浩有些莫名其妙。 哥,我可以送你回去啊,反正咱家就对面。姜林大咧咧地说。 贺昭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言多必失,正飞快地动着脑筋找个合理的借口,易时开口了:我跟他一起回去。 易哥你不是 姜林约会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被易时打断了:他乱说的你也信? 但你不是有事吗?姜林问完,自己又想出了答案,哦,你是有事回家啊。 走到楼下,和其他撑着伞的人分散开,贺昭才抱怨:你就知道偷笑,就知道嘲笑我。 易时:没。 还不承认,那你为什么笑?我都看见了。贺昭说。 跟佳人约会不能笑?易时问。 贺昭自己调侃自己佳人没什么感觉,但这个词从易时嘴里蹦出来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莫名其妙很羞耻。 贺昭伸手去捂易时的嘴,易时正要往后退了一点,又意识到这样贺昭会淋雨,只能口头警告:别闹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他一说贺昭立马想起他昨晚也是这样又低又磁跟他说了类似的话,还亲了亲他的眼睛。 好不容易压在脑后的记忆又冒了出来。 贺昭又觉得热了。 同时,那种兴奋和愉悦也冒了出来,前些日子他有多纠结担心,现在就有多心情愉悦。 他以前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谈恋爱的人总要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现在明白了,和喜欢的人只是待在一起就有一种非常纯粹的快乐。即便走在走了八百遍的校道,雨夜又湿又冷,也希望校道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鬼使神差地,贺昭扫了一眼易时的唇,明明看起来冷冷的,好像又软又热。 这真是要命。 在学校不行。易时说。 什么不行?贺昭没反应过来。 什么都不行。易时说得又轻又缓,视线从贺昭的眼睛扫到嘴唇,在贺昭的唇上停了几秒,挪开了。 卧槽 这暗示得也太明显了。 贺昭的脸腾地就红了,忍不住打他:滚,我才没想这么多!我今天总算认识你易时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易时没有躲,挨了他两下打,依然平静地问。 死闷骚,老流氓!贺昭小声怒斥。 易时难得笑了一下:我流氓还是你流氓? 当然是你!贺昭强调,我都没想! 说完,在心底又小小纠正了一下,他也就不小心想了想。 真的?易时问。 当然假的。 过了好一会儿,贺昭问:什么时候可以? 没有人的时候。易时回答。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1) 哦。过了好几秒,贺昭才闷闷应了声,情绪似乎低落了下来,又似乎没有。 最近的电影院距离学校只有三个站,只是这一线路公交经过的公交站不是学校门口那一个,而是要往左拐一百米。 和学校门口的公交站不同,这一个公交站位置有点儿偏僻,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公交。 雨还在下,噼噼啪啪砸在伞面上,昏黄的路灯投落,照出雨的形状,像一道道连绵的线,砸在地面形成蜿蜒的水流。 站着等了一会儿公交,易时瞥了一眼贺昭,撑着伞的手微微往下拉,弧形的伞像一个巨大的蘑菇罩在两个人头上,隔绝着雨,隔绝着别人多余的视线。他抬起手,手心托着贺昭的脸颊,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易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贴着贺昭的唇,很快就分开了。 但贺昭还是因为这个吻呼吸都暂停了,像是慢动作一样缓慢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不够安静,不远处有两个和他们一样等公交的女生在交谈,不停有车行驶而过,还有别人踩着水在向这里靠近。这里也不够隐蔽,开放的公交车站,头顶就是路灯,灯很昏暗但是也可以看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这是没有人的时候?贺昭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唇,微微仰头问他。 不是。易时重新举起伞,答得飞快。 那你还贺昭没有说下去。 抱歉。易时说,没忍住。 为什么道歉?我还挺喜欢的呢。贺昭伸出一点儿舌头,舔了一下下唇。 他是无意识的动作,易时却撇开了目光。 安静了一会儿,易时从眼尾瞥下余光,落在贺昭脸上,他正要开口,贺昭眼睛一亮:公交来了!快快快! 看的这一部电影是悬疑片,下课后这个时间点可以选的电影本就不多,原本贺昭想选喜剧片,但是目光不由自主停在这个略显惊悚的封面上。 他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过:恐怖气息有利于让观影的情侣变得更亲密。 于是,他果断选了这一部瞧着略显惊悚的悬疑片。 电影院的人很少,加上贺昭和易时不过七八个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偌大的电影院。 放完广告,放映厅暗了下来,黑漆漆一片,贺昭低声问:你怕吗? 停了两秒,他听见易时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说:怕。 贺昭忍不住笑了一下,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易时的手:别怕。 易时的手指瘦长,摸起来和看起来一样骨节分明,他的手掌很大却算不上宽厚,也不柔软有点儿硬。没一会儿,易时反握住贺昭的手,让贺昭没有办法继续揉揉捏捏玩他的手。 贺昭不死心地试着动了动,又往外抽了抽,可易时紧紧攥着没有松开。 喂,贺昭往易时的方向靠近,小声地抗议,喂! 易时松开了他的手,可没一会儿,重获自由的贺昭又故技重施,用指尖去摸他的掌心。 借着大屏幕的光线,贺昭看见易时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几乎是同时,易时把自己的手指挤入他指缝间,牢牢地和他十指交扣。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似乎什么都有了,有缠绵,有悸动,有亲密贺昭有种双脚离地的发麻,他太喜欢这样的亲密动作。 贺昭没有再动,就这么一直和易时保持着牵手的姿势。 贺昭从来没想过特地和谁建立亲密关系,也没有特别期待谈恋爱。倒不是说完全没想过,只是没有给予厚望。 他不喜欢孤独,但他明白孤独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生命本身。人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怎么能企求别人理解自己?他偶尔会对人类世界一些关系和感情产生怀疑和犹豫。 两个完全不一样独立的人真的可以成为对方的另一半,亲密无间得毫无间隙吗? 他不否认他是幸运的,他有很多朋友,很多亲人,他们都很好,对他也很好,但是他也想过他们只是陪他走一段路,或者只能陪他一些时刻的人。 可易时不一样。 易时的出现让他忘记了怀疑和犹豫,是可以击溃孤独的存在。 他想和易时在一起,想和易时紧密相连,想和易时经历更多。 世事无端,似乎只要他们握紧双手,肩靠着肩,就可以抵御一切严寒。 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不管外面是烈日酷暑还是寒潮席卷,他们在自己的小木屋里。小木屋里的时间质地和别的时间不一样,柔软、温暖又缓慢。 贺昭一直盯着大屏幕,他只觉得忽明忽暗的光影有些跳动,全然没留意整部片子在讲什么。 临近片尾,男主角在昏暗的走廊里狂奔,惊恐地不停往后看。 贺昭这才动了动十指相扣的手,用虎口蹭了蹭易时,偏头凑了过去,疑惑地小声问:他为什么要跑啊?谁在追他?怎么就打起来了? 安静了几秒,易时回他:不知道。 你没看?贺昭问。 你不也是?易时反问。 我以为你看了。贺昭小声说。 你还以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易时问。 我以为你看完电影可以告诉我讲了什么啊,谁知道我们浪费了两张电影票钱还浪费了时间。贺昭似乎有点儿累了,侧脸靠在易时肩上。 不浪费。易时低声说。 我手有点儿麻了。贺昭又说。 易时松开了一直十指交握的手,但没有放开,握着贺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捏。 昏暗中触觉变得十分灵敏,尤其是本就敏感的手部,贺昭能感觉到易时紧实光滑的皮肤蹭着他的皮肤,拉扯出细微的电流。 痒痒的,热热的,又很舒服。 贺昭的耳朵开始发烫,可又不愿意把手抽开,只能在易时耳边低声说:流氓。 易时一顿:想什么? 贺昭: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易时:不知道。 你知道,你就是故意的,报复我。贺昭说。 报复什么?易时问。 报复我刚刚摸你的手。贺昭轻哼一声。 贺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好玩去抓易时的手,可易时反应强烈地阻止了他。 现在嘛,易时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也试试这样的感觉。 你觉得这是报复?易时语气很轻,和他平时简洁果断的说话风格完全不同,一个字一个字拉得有点儿长。 现在是没人的时候吗?贺昭问。 电影院人很少,他们两个人坐在后排,前面旁边都没有人,屏幕上大反派已经追上男主角,两人纠缠在一起打斗。按理说,所有人的目光应该都被屏幕吸引住了。 易时没有说话。 贺昭主动往前倾了一点,只半秒,易时靠了过来,亲了下去。 鼻息无声交错,贺昭轻轻用舌尖舔了一下易时的唇缝,易时捏着他的下巴,接了个交缠不息的吻。 但这个吻很短,很快,易时像安抚一样捏了捏贺昭的后颈,偏开了头:可以了。 你不要搞得好像我是什么熏心的老流氓一样好不好?贺昭呼吸有点乱,很轻地呼吸。 他听见易时很轻地笑了一声。 贺昭掐着他的手:闭嘴! 第71章 退路 看完电影已经23点15分,在电影院楼下等车的贺昭有些心急地盯着手机地图上显示的小点,不停用手指叩着手机。 他很少有这么不耐烦的时候,他怕赶不上在今天之内把礼物送给易时。 没一会儿,易时握住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但是贺昭焦虑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外面还在下雨,又等了五分钟,打的车才缓缓抵达,贺昭把手从易时手中抽了出来,冲着司机招了招手。 幸好电影院距离他们的小区并不算远,饶是雨天路滑,司机开车开得很慢,总算在23:51分抵达了小区。 贺昭蹭蹭蹭跑上了楼,站在门口催促着易时赶紧开门。 等他心急火燎地从房间里捧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又有些许不好意思了:我做的,你不许嫌弃。 易时接过盒子,盒子不重,很精心绑着深紫色的缎带。 你快打开呀。贺昭见易时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出声催促。 易时这才抽开缎带,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相框,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一层层繁复的图纸。他刚把相框取出来,客厅的灯熄灭了,陷入了黑暗,整个相框亮了起来。 他清晰看见相框里面雕刻着两个男生并肩坐在窗台,抬头看着满天星河。 深蓝的穹顶闪着一颗颗明亮璀璨的星星点点,金黄的光线晕染交映着整片天空,天际自然地过渡着红紫色,是一片柔软温暖的色彩。两个男生的头微微靠着,伸手指着天空,光影交错,他们就坐在整片星光之下。 刻的是看流星那一天的场景,浪漫朦胧又梦幻。 这是纸雕灯。贺昭解释。 你做的?易时问。 这些材料是网上买的,这相框这玻璃这内组框这灯直接组装就可以了。画是我画的,也是我刻的。贺昭说,比我想象中难多了,它要这样一层层地叠加。 贺昭的语气很轻松,但其实完成这一个作品并不轻松,画画还好,一点点地雕刻他的眼睛简直瞎了八百遍。 很漂亮,我很喜欢。易时说,刻了多久? 也还好,就几天吧。贺昭揉了揉鼻子,其实我做了两个你想看看另外一个吗? 想。易时毫不犹豫。 贺昭又跑进房间捧出来另一个盒子,放在易时手上。 依然是纸雕灯,但是图纸内容不一样,这一个上面刻的是高高瘦瘦的男生,光从剪影易时就认出了这是自己,有一只鹿跟在他身边,头顶是绚烂的日光,层层叠叠像是加冕一般投在他身上。 这是独角兽,意味着幸运、美好。贺昭解释,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永远幸福灿烂。 易时看出来了,这两个纸雕灯最大的区别是一个有贺昭,一个没有贺昭。不管有没有贺昭,贺昭都给予了他最大的祝福,希望他一直活在光明、温暖、幸福里。 你是打算告白失败就只送我这一副?易时问。 贺昭笑了笑:那不然呢? 易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坐在星光下的两个小人身上。 贺昭把两个遥控器都塞给他,凑上去一起看:我也搞不清楚哪个遥控器是哪一幅的了,反正都给你了,你更喜欢哪一幅呀? 我喜欢有你。易时偏头吻了过来。 贺昭环着他的脖子,毫无犹豫就给了他回应。 在没有人打扰客厅,在只有纸雕灯幽幽光线的黑暗里,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的深夜,两个人接了个绵长的吻。易时的吻很温柔,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青涩和试探,只有贺昭动情地往更深处索取,他才回应一般加深了这个吻,吮吸、舔舐、纠缠不休就像他们的心跳,胸腔紧密贴在一起,重叠的心跳分不清谁是谁的。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半个多小时,贺昭发麻的脑神经才平缓了下来。 翻了个身,他终于没忍住,走出了房间。 停在易时房间门口,很轻很轻地叩了叩易时的房门,轻得他怀疑就算易时没有睡也听不见。 但是,易时的房门径直开了一道缝易时没有关门,只是虚掩着。 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易时有拉窗帘的习惯,房间里漆黑一片,贺昭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也只能窥见一点点模糊的轮廓。 进来吧。易时突然出声。 贺昭松了一口气:你还没睡着啊? 关上门,易时摸索着似乎想开台灯,贺昭阻止:不要开灯,太刺眼了。 他在黑暗里熟门熟路地摸到易时的床,爬了进去:我睡不着。 语气带着拖长的尾音。 易时听过贺昭这么跟林佩玲说话,像在撒娇。 失眠了?易时声音低低的。 贺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深深在被窝里吸了一口气:好好闻,你的床被子全是你的味道。 他躺在易时的被窝里,周身被易时身上好闻的味道裹住了,懒洋洋的很舒服。 易时没了声息。 贺昭凑过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在他颈窝嗅了嗅:可是还是你身上最好闻,易时,我好喜欢你。 黑暗里,易时轻轻搂住他,另一只手准确在他鼻尖捏了捏:没喝酒也耍酒疯? 贺昭嘿嘿笑了两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过了大约半分钟,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对着易时,他总是不想憋着,总是想知道易时怎么想的,总是希望他们之间坦坦荡荡,有什么都能说出来。不管这段感情最后的走向怎么样,他都希望和易时之间坦率真挚没有曲绕。 林茂修说他是个自我认同度高的人,不会给人下定义,这个人里面包括了对自己。贺昭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是他不觉得喜欢易时是一件不正常不应该的事情。他只是喜欢易时而已,只要易时喜欢他,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 据他对易时的理解,易时也不是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但是他不确定,牵扯到易时,他总是确定又不确定。 沉默了片刻,易时开了口:没有。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只是这么喜欢你一下,总是会变的?所以你想给我一段美好的感情,你想保护我,让我有退路。贺昭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委屈。 就在今晚,贺昭发现了一件事。 易时总在一个范围内,小心翼翼,从不僭越。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给易时什么,易时就接受什么。就好像这段感情,他想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一切都取决于他。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都是他主动,毫无疑问易时总会及时给他回应,但他没有主动做过的事,易时就不会去做。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2) 他甚至确定,如果不是他先开了口,易时永远都不会对他说喜欢。 过了好一会儿,易时的下巴抵在贺昭的发顶,开了口,声音有一点点哑:不全对,我确实认为情感是一瞬间的感受,不是持续动作,也认为这个年纪的喜欢,冲动脆弱不堪一击。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一直以来的偏见。但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想给我们都保留一段美好的记忆,想让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值得喜欢的人,哪怕到时候你打算一个人往前走,也不会后悔。 易时知道贺昭的敏感和坦率,也知道他的掩饰和体面,人总是有些保护机制。 所以他明白贺昭直接把炽热坦诚的一颗心剖给他看的孤勇有多可贵,所以他没办法说出半句虚假或者敷衍的话。 他不否认贺昭说的他都有想过,贺昭有时候稳重成熟,做事有成年人的影子,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冲动三分钟热度。 贺昭说过他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但不爱想那么远,走一步算一步。 贺昭可以什么都不想,不去想未来不去考虑走多远,但是他不能。 贺昭不去想不爱想的,他都会仔仔细细地替他想一遍。 他怕贺昭后悔,更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贺昭的负担。 他希望贺昭快乐。 希望贺昭和他在一起快乐。 希望贺昭以后想起他,想起这段感情不会后悔。 易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看法,也不在意未来有多少阻碍。他本就是这么长大,没有倚仗无人目睹没有陪伴,理智冷静地面对现实,做精密的计划,接受最坏的结果,所以他敢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不确定凭着本能在爱人的少年,发现一条路走到底的代价后,还会不会一往无前。 他不愿意说这些,不愿意提醒贺昭。如果可以,他希望贺昭什么也不要想,不去考虑那么多。贺昭只有17岁,本就该意气风发,不计后果去爱人。 不管什么原因,你什么时候不再需要我,或者,想退回去,都可以直接跟我说。易时说得很慢但是没有停顿,语气平缓而温和。 一生中需要考虑后果的事情太多了,少年总会长大,他不能预见未来,但至少在他这里,贺昭永远自由。 这不公平,贺昭说,你没有给我机会证明我自己,就觉得我一定会放弃,就觉得我一定是先放手的那一个。对,我做事容易半途而废,喜欢新鲜事物,但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喜欢你。 他的话语没有抱怨,只带了一点点鼻息。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家人,有朋友,有那么多人爱我,你只是其中之一?贺昭吸了吸鼻子,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是独一无二的喜欢,是最稀罕最偏爱的喜欢。可能世界上有很多种感情,但只有对你,我希望你只看我,只喜欢我,一些事只和我做,一些地方只和我去。 易时抬手轻轻摩挲贺昭的脸,摸到了一点湿意。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想象得到贺昭现在的表情,眼尾泛红,嘴角倔强地紧紧抿着。 他低头在贺昭额角亲了亲,嗓音低哑:别哭了。 第72章 宝贝 谁哭了?贺昭很轻地吸了吸鼻子。 易时用指腹轻轻把贺昭眼角的湿润揩去,没有吭声。 你不需要我喜欢你吗?只要我过得好你就满足了吗?你看着我和别人在一起也会开心吗?贺昭仰着头问。 他有这一段记忆就足够了,能有这样一段日子已经是他人生中的乌托邦。 易时很想这样回答,他也这样回答了自己无数次。 但他欺骗不了自己,怎么可能足够了?怎么可能不想要更多? 人都会越来越贪心。 不是,易时轻轻闭上眼睛,我很贪心。 从一开始,就想长久留在他身边。 我也贪心,才不想跟你退回去,好不容易才这么亲近,怎么可能退得回去?贺昭重新把下巴抵在易时肩上,在他锁骨亲了一下,我还不敢说一辈子都会喜欢你这种话,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很确定我不可能会后悔,所以你可以大胆地喜欢我,大胆地让我喜欢你。 知道了。易时摸了摸他的脸。 你才不知道!你就知道让我心疼。贺昭不知道想到什么,报复一样在他锁骨轻轻咬了咬,你干嘛非要在自己人生添加这么多厚重的底色,我们的未来肯定会是五颜六色的。 不会了。易时说。 我可能没有你聪明,没有你想得全面深刻,或许在你看来我幼稚冲动,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我知道你说的,大家都这么说,年少时期的感情不成熟,很难走到最后。贺昭抱着他,低低地继续往下说,像是耳语一般,17岁的贺昭喜欢上17岁的易时,18岁的贺昭喜欢上18岁的易时,19岁的贺昭也可能喜欢上19岁的易时不够成熟的贺昭喜欢上不够成熟的易时,成熟的贺昭也可能喜欢上成熟的易时啊。喜欢是一瞬间的事,可是贺昭为什么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喜欢上易时?谁规定很多段感情的对象不能是一个人?毕竟易时那么好,完全长在贺昭的审美上。 良久,易时才把贺昭抱得更紧,嗯了一声。 我虽然好像有很多人爱着,但其实很多时候都会孤独。贺昭在易时怀里蹭了蹭,你知道我很怕孤独,在没有你的地方,我肯定很孤独。我不要你为我好,你能不能只对我好?为我好的人太多了,他们总是站在我对面,你能不能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不要管别的。 为他好和对他好不一样。 为他好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而对他好是站在他身边。 好。易时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 真的假的?你个文盲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就说好?贺昭语气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抱怨。 听懂了,我只听你的,除非你亲口说不需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你。易时说。 贺昭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易时说的好像也没错。 如果有一天易时说不再需要他,他也会放手吧?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不需要易时? 房间里很安静,他听着易时沉稳的心跳,觉得踏实又觉得有点儿发麻。 你能不能把我抱紧点儿?贺昭问。 易时把他抱得更紧,两人紧紧相拥。 我先说好,我跟你谈恋爱不是试一试,也不只是冲动,我很认真。贺昭又说,所以你要把我抱紧点,不要让我随随便便就走丢了。 我知道。易时说。 我不是只想着现在,我也想过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去上大学,虽然我肯定考不上你的大学,但是我可以考附近的学校。贺昭说着又觉得有点儿委屈。 他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他只想到这里,易时却似乎已经想得更远。 他尊重易时的人生,在17岁的年纪拥有27岁的成熟和思考也很好,只是他希望易时能轻松一些。 我知道。易时又轻声说了一遍。 我的脸烫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鼓起十成的勇气说的,我现在可是害羞得咬牙切齿。 贺昭拉着易时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我的初恋。我没什么经验,还天真冲动,不知道怎么让你对我有信心。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证明自己,证明我的心意。 他说得很轻,但是很认真。 易时的心思重,藏得深还爱憋着,他很难完全知道易时在想什么,他只能把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 我也害怕,害怕你不喜欢我,我有时候也很笨,你不表现出来,我根本感受不到你喜欢我,就会不停猜。贺昭说完可怜兮兮的一番话,还故意凑到易时嘴角亲了亲,索了一个吻。 怎么表现出来?易时摸着他的后颈。 我以前总是希望别人给我的关心和爱自由一点儿,用我的方式来。但是你不一样,我不要你给我自由,我想用你的方式来爱我,拥抱我亲吻我把我绑在你身边都可以,我喜欢你这样,我要是觉得不舒服了肯定会直接告诉你。贺昭语调懒懒的,像是认真又像是在哄他,我不是因为你付出才喜欢你,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被喜欢。是因为这么喜欢、迷恋你,才享受你的付出你的爱。你也不要把我的付出我的爱意当成负担,更不用偿还什么,我只是喜欢你,只要你喜欢我。我们是相爱,相爱本来就不是单方面的,我们在一起就是要承担并享受对方生理上、心理上的需求,分担生活上的苦乐。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当然有时候会有点不美好,但你不能因为不想让我看到这点不美好就剥夺我享受美好。 沉默了片刻,易时在贺昭耳尖上亲了亲,嗓音有点儿低沉:真会说好听的话。 贺昭确实说了太多好听的情话,用最好听的话教易时怎么爱他,教易时怎么被爱,好听得易时恍惚地被他说服了。 他何尝不是只要贺昭喜欢他? 他早就意识到了,除非贺昭喊停,他根本不可能停止爱贺昭。 他早就在这样的状态里,他只能不计后果地去爱贺昭,只能奋不顾身投入这段感情,考虑什么都没有意义,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不如,就按照贺昭说的,干脆什么都不再想,就这么抱紧怀里的人,好好享受当下的一切,直到他把自己推开为止。 我们不是互补么,我能说,你这么能干。贺昭开始笑。 易时是那种会默默做很多,但什么都藏在心里,做十分才吐露心中一分的人。贺昭却是心中想十分,就能把十分都完整表达出来的人,有时还能敏锐察觉到易时没有说出来的几分心思。 今天晚上的谈话不一定有用,也不一定会改变易时的想法。但还算一次成功的交心,至少他知道易时是怎么想的,易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贺昭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乐观地觉得,只要他们彼此还喜欢着对方,这些就都不算大问题,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总有解决的办法。 易时在贺昭鼻尖亲了亲,又亲了亲额头、眼睛、下巴、锁骨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每一处,像是在表述自己无法说出口的爱意。察觉到贺昭忍不住轻轻仰起头配合他,他把最后一个吻落在了贺昭颈侧。 易时很少像今晚这样说出藏在心里的话,更别说和人互通心意,每一句表达心意的话都说得很艰难,贺昭一直窝在他怀里认认真真地听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呼在他脖颈处。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亲昵。 易时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和一个人靠得这么近,近得可以交换想法,交换呼吸。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一个人。 不是没遇上过善意的、热情的、优秀的人对他示好,甚至示爱,但像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天性,他难以与人亲近。也有朋友和亲人,同样基本维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直到遇上贺昭,一次又一次互相靠近。 易时时常自省,习惯深思熟虑,他知道自己,比起对一个人好,更难的是接受别人对他的好。他踽踽独行惯了,谁都不想欠,接受别人一分,就偿还一分。 他怀里这个人,和他相反。 贺昭擅于表达,也擅于接纳爱意。 在无声的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昭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他的脑袋贴在易时的脖子,柔软蓬松的头发触着他的皮肤,痒痒的。易时闻到了他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和他一样的洗发水,但是在贺昭身上似乎有点儿不一样,确实很好闻。 他轻轻在发上落下一吻,嗓音很轻几近无声:晚安,宝贝。 贺昭却忽然睁开眼睛,扬起脸:啧,我听见了,你叫我宝贝了。 易时愣了一下,在他眉间亲了一下,催促:赶紧睡觉。 贺昭翻身搂住他,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再叫一遍。 你还没听够你妈叫你?易时说。 那哪能一样,干嘛偷偷叫我?当面不敢吗?贺昭不依不饶,颇有点儿挑衅的意味,你再叫一声,我就放过你。 睡吧,宝贝。易时有些无奈。 敷衍,没有刚刚好听,也没有刚刚有感情。贺昭说着,重新躺了下去,但是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以后也这么叫吧。 贺昭确实困了,见好就收,没有再闹易时,只像抱着抱枕一样贴着易时,闭上了眼睛。 就在易时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你和别人亲过吗?你们在国外是不是都亲来亲去? 贺昭开口前很轻动了一下,易时知道他又要说话了,原本打算装作听不见,但是这两个问题不能不回答。 哪个别人?易时问。 随便哪个别人,这么说吧,你跟我是初吻吗?贺昭换了个问法,问完从易时怀里挪开一点儿。 易时又把他捞了回去:我跟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初吻!贺昭提高了一点儿音量。 见贺昭真的激动了,易时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别人,只有你。 那你怎么技术那么好?贺昭想了想,补了句,不像我就知道乱啃,尤其是今晚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我腿都软 易时的吻一向温柔,让人很舒服,贺昭情动的时候有些乱,凭着本能反应胡来,他也耐心地引导周旋。 易时不知道贺昭的脑子哪里又抽了,刚刚还说自己脸害羞发烫,这会儿就间歇性脸皮加厚,忍无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闭嘴,还睡不睡了? 贺昭唔唔地抗议了两声。 易时又低声说:知识不一定要亲身体会才能学习到。 贺昭闻言更兴奋了,拉下他的手:你还查过资料?是看文字,图片还是片子?什么时候查的?你该不会老是看唔 易时准确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堵住了他的话,低声说:睡吧,改天教你。 贺昭似乎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在黑暗中弯了弯眼睛:明天? 嗯。易时应了声,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管贺昭说什么都不再理会。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3) 不过,贺昭没有再说话,靠着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73章 走漏风声 一大早,贺昭就被门铃吵醒了,他烦躁地拉高被子捂在头上。 易时不在旁边,已经起床了。 门铃声很快停了,应该是易时去开门了,但是贺昭又被一嗓子贺昭呢给直接叫了起来。 他抓了抓头发,走出了房间,果然见到了张老太太。张老太太身形微微佝偻,花白的头发半遮半掩,眼窝下陷,但很板正,精神抖擞,仍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精明能干。 她神色极为不满地盯着贺昭,仿佛不是她吵醒贺昭,而是贺昭吵了她睡觉一样。 这都不重要,她穿着布鞋正踩在地毯上,贺昭在心底叹了口气。 张奶奶您找我?贺昭问。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起床?小洋都跑完步回来了,懒懒散散哪像个学生,下来吃早饭了。张老太太说。 下来吃早饭? 贺昭瞥了一眼,易时已经买完早餐回来了,就放在餐桌上。 他揉了揉眼睛:我不吃了,你们吃吧,我待会儿去学校的路上随便买点东西吃就好了。 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两个整天浪费钱,自己家里有吃的非要在外面吃,图什么?张老太太不知是嗓门大还是情绪激动,气势汹汹。 我没花张叔叔的钱。贺昭轻轻叹了口气。 他能图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张老太太来了,他也不至于被驱逐啊。 他上周还天天吃妈妈亲手做的早餐呢。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着你亲爸给你的钱跟这个家没有关系是吧?你妈肚子那个小的是不是你的亲弟或者亲妹?你要不要负责?你跟张鹏张江洋是没有血缘,但都是一家人。张鹏对你好吧?你就看着你亲妈、张鹏每天那么辛苦操劳,一个人过好日子啊?你爸给你的钱,张鹏挣得钱都给这个家,这才是一家人。张老太太说,我知道你亲爸家有钱,你既然进了我们老张家的门,就应该把外人的钱给自己家里人。 贺昭刚起床,脑子还有点儿不清醒,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是让他从贺闻彦那里抠钱过来? 虽然他自己也会把贺闻彦给他的一部分钱存进这个家的账户里,但是这些话怎么听着这么让人不舒服? 我既然是这个家的一部分,我没有用这个家的钱,难道不是在给这个家省钱?贺昭反问。 不等张老太太开口,他又说:我妈和张叔叔是我亲人,我爸也是我亲人。张叔叔挣钱不容易,我爸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没理由养我们一大家子。法律上,他只需要养我一个。再说了,他这个人很固执,如果让他知道我把钱都用在别的地方,他一分钱都不会再给我,这样对这个家才更不好吧? 贺昭知道他说的这些,张老太太肯定听不进去,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一遍。 果然,只有听说贺闻彦会一分钱都不给他,张老太太的神色才变了一点儿。 呵,我就说狼崽子怎么可能喂得熟?你爸那边有钱,你当然会跟那边亲近,我也不管你。张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也不用躲着我,跟受了我多大委屈一样,我一个老太太能对你怎样?你妈大着肚子受不了刺激,看在她怀了我们老张家的种,你是那崽亲哥的份上,我以后不会再多嘴。反正操一百个心也没人领情,张鹏还让我对你好点,你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还需要我对你好?小洋自小没妈,张鹏又不在身边,孤苦伶仃,我不替他张罗谁又能想到他?他倒好,跟他爸一个死德行。 张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虽然贺昭很反感她什么都用钱来衡量,不喜欢她的刻薄势利,但多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应该是张鹏他们跟她说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打算不管了,想和他这个罪魁祸首和解,至少在张鹏林佩玲他们面前和他保持和平。 贺昭倒是没什么,只要张老太太不对他张嘴,即便对他冷眼相待,他也可以心平气和跟她待在一个屋内。 我以后不会躲您了,您不用管我。贺昭说,您也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张江洋抢什么。 好不容易张老太太才走了,贺昭蹲下来用湿纸巾擦她留下的鞋印:好像擦不掉。 不用管了,有空送去干洗。易时热完牛奶,把他拉了起来,去洗漱。 贺昭抱着他:一大早就遇上不好的事,让我抱一下嘛。 易时没有说话,将他环抱在怀里。 你的蛋糕会分给别人吗?贺昭忽然发问。 他问得没头没尾,易时有点儿迟疑:你想吃蛋糕? 贺昭摇了摇头。 既然重点不是在蛋糕,那就是后半部分。 易时似乎明白了贺昭的意思,又似乎没有,但他顺着贺昭的话尾低声说:没有别人,只给你。 贺昭满意了,冲他笑了一下:我去刷牙!你买了什么早餐? 面包牛奶。易时说。 电动牙刷嗡嗡地响,贺昭突然想起来,刚刚张老太太看着他从易时的房间出来。 顿时,有一点儿说不上来的紧张。 就好像,被撞破了点儿什么。 张老太太应该不会那么敏锐吧? 张老太太怎么会知道那是易时的房间?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说起来也神奇,按理说一早听了这样一番话,即便告诉自己不要往心里去,多少也会影响心情。但是因为易时在,贺昭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像一只风筝,在风中飘荡了很久,身上也系了不少绳子,但是看起来都摇摇欲坠。只有易时结结实实把他拉回地面,踏踏实实地落地。 再没有比知道自己有处可去,有人的怀抱接纳更安心的事了。 今天的早餐是贺昭喜欢的吞拿鱼牛角包,牛角包表层酥脆掉渣,内里柔软有弹性,夹着生菜和吞拿鱼酱,一口咬下去,小麦焦香和吞拿鱼的鲜美纠缠在口腔里。 贺昭只是经过那家面包店的时候顺嘴提起过,没想到易时竟然记住了。 贺昭刚洗完脸,脸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汽,直接在易时脸上蹭了蹭,自己脸上的水滴蹭到了易时脸上,又在他唇上啵了一声。 在他做完一系列温情的动作后,易时擦了擦脸上的水,冷漠地提醒:要迟到了。 贺昭弯了弯眼睛,心情很好地应:知道啦,别催我啦,我明天想吃麻辣鸡肉卷。 易时点了点头:好。 贺昭边慢条斯理啃牛角包,边盯着易时看,吃完牛角包,捧着牛奶一口一口地喝,仍看着易时。 他的视线紧紧追随,像是一秒都不想错过,易时很轻牵了牵嘴角,有点儿无奈:喝完了吗? 贺昭答非所问:我喜欢看你。 易时:嗯。 贺昭:我也喜欢你看我。 易时:嗯。 贺昭:你喜欢吗? 他还没有问喜欢什么,易时径直把他喝完牛奶的空杯子拿进了厨房:喜欢。 贺昭非要追着问:你喜欢我看你吗?你喜欢看我吗? 易时迅速洗完杯子,放进了消毒柜里,出来的时候和贺昭接了个牛奶味的吻。 贺昭终于消停了,积极地收拾书包,换鞋出门。 出门前,贺昭又飞快地在易时嘴上啃了一口。 出了家门,贺昭和易时恢复到正常的同学朋友关系。 贺昭一整天都安分守己极了。 老老实实地上课,没有走神,没有盯着旁边看。下了课,腿一伸,踩着桌脚,把椅子推后一点儿,跟谁都能搭几句话,随口就能起哄开几句玩笑。 开朗帅气、性格好,眼角微微上挑,却不锋锐,懒洋洋的,嘴角总是噙着些许明亮的笑意,高高瘦瘦的骨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却又不失力量。 这是贺昭。 看着喜欢的人,眼睛明亮荡漾,像枝叶柔软的小树承接雨水,露出最漂亮纯真的一面,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顽皮灵动,毫无矫饰表达自己的爱意。 这也是贺昭。 贺昭有意克制了自己一整天,晚自习下课回到家一进门,砰地关上门,把易时抵在了门上。他原本只是想耍个帅,预料易时会下意识反抗,却没想到易时顺势配合他,他用力过猛,直接把易时推得背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愣了下:疼吗? 易时声音平静:你说呢? 对不起嘛,贺昭往前贴近了一点儿,温热地吐息吐在易时耳边,憋死我了。 易时把手放在他腰上,但是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放着:为什么要憋着? 一整天,贺昭都像以前一样跟他相处,只是一个正常的朋友、同学、同桌,再无其他。 我就是想试一试,谁知道这么难。贺昭抱怨,刻意保持距离真的太难了。 别试了。易时说。 嘿嘿,你是不是也觉得好难?贺昭问。 人对喜欢的人敏感得超乎想象,移身而来的体温,身上细微的味道,甚至衣料摩擦声都有一种类似于条件反射、不假思索的亲近,难以假装。 嗯。易时的指腹轻轻刮过贺昭的脸。 贺昭其实忍住了,反而是他,明明贺昭就在旁边,却被思念拉扯,思念另一个贺昭。 贺昭微微仰头看他,眼角眉梢全是柔软的笑意:不试了。 他没有真的打算以后一出门就跟易时泾渭分明,也就是心血来潮试一试,果然不行。 贺昭也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他不害怕别人知道他和易时的关系,但是又有点儿紧张。 他喜欢易时,易时喜欢他,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不需要别人的意见,不在乎别人的认同,但是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随意检阅他的生活。 没有人会因为相信自己的感情经得起风雨,就主动去制造风雨。 没有人会傻到去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他们是早恋啊。 曾经把坚决不早恋挂在嘴边的贺昭同学总觉得,早恋还是要克制掩饰一些。 他们都还太年轻,他们爱情的小苗苗刚发芽,还很稚嫩,有很多事都还没有办法解决得很好,也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 慢慢来。 就顺其自然。 不用刻意把这份感情遮掩在黑暗里,也不必特地拿到阳光下曝晒。 他们就自然而然走在自己的路上,不必太急切跨过一层层障碍边界,也不用想着把所有缝隙都堵得密不透风,任由时间把他们相爱的痕迹走漏在风声里。 第74章 勋章 安静了几秒,目光对视纠缠,贺昭看见易时的视线略微往下,落在他唇上 目光如有实质,让他的呼吸都变烫了。 原来被人盯着唇,是这样的感觉。 等不及易时的吻落下来,贺昭仰头就要触上去,忽然,门铃响了。 贺昭: 他没好气地脱了鞋子,把书包重重甩在沙发上,易时拿着拖鞋放在他脚边,去开了门。 哟易哥,贺昭在吗?是张江洋。 干嘛?贺昭头也不回,态度恶劣。 怎么了这是?火气这么大,刚刚我在家门口掏钥匙,就听到你们楼上碰一声,你俩在打架啊?张江洋问。 打你的头。贺昭说。 进来吧,开了暖气。易时说。 张江洋走进来换鞋,看向暖机器,把门关上了:暖气?居然这么高级? 说完,指了指贺昭,用唇语无声问易时我哥怎么了。 易时瞥了明显有些气鼓鼓的贺昭一眼,淡声说:欲求不满。 卧槽??! 贺昭震惊地回过头看他,这人是疯了吗?顺手把沙发上的抱枕砸了过去。 易时面无表情地接住了,很平静地和他对视,眼里有两分笑意。 张江洋哈哈笑:你们就天天这样吵啊? 贺昭冲易时竖起了中指:我怎么会跟他吵,我爱他还来不及呢。 要学校里的女生看到你们两个这样多幻灭啊。张江洋在沙发坐下。 我们怎样?贺昭问。 幼稚啊。张江洋说。 这个年纪的男生身形接近成年人,性格却仍有小孩的一面,凑在一起爱打打闹闹,开玩笑没轻没重,动起手来无所顾忌。校篮的队友天天说话没下限也没个正经,张江洋早就习惯了,没意识到不对劲,更注意不到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调情。 贺昭对着易时挑了挑眉:听见没有?幼稚。 易时没理他。 哥,我奶奶是不是来找你了?张江洋挠了挠头,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她被爸说了一通,不会来找你撒气了吧?她就是个没读过书没见识的老太太,一辈子活在一个小地方,穷怕了,过得苦,吃过不少亏。要是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只代表她自己,我和爸一直很珍惜你和妈。 她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下去吃早餐。贺昭说。 吃早餐?张江洋说,她可饶了你吧,她不让浪费钱,现在天天就煮个白粥,再给我一个水煮蛋补充营养,我第一节 课下课就饿了。而且她只给咱妈煮好肉好菜,我和爸天天清汤寡水,再这样下去我腹肌都饿没了。 不用受这种苦的贺昭唏嘘:什么时候加菜了,再让我回家吃饭吧。 张江洋:难,我每天能来你们这儿蹭点吃的吗? 当然不能,贺昭说,别打扰我们二人世界,我要学习了,快滚吧。 于是,张江洋被撵着滚回了楼下。 生活要过,恋爱要谈,学习也不能懈怠。 贺昭洗完澡就扯出卷子开始做题,这些卷子是易时针对他的情况按照知识点整合,覆盖的题型很全面,简而言之,就是易时特地给他布置的课外作业。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4) 俗称,开小灶。 易时会根据贺昭的状态,给他布置作业,有不一样的科目,题量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他还很严格,让贺昭一道题一道题掐着时间做,形成有时间观念的好习惯。贺昭脾气好,不急躁,做事有点儿拖拉,这一点也体现在写题上,考试经常写不完卷子。 贺昭不仅拖拉,注意力也集中不了太久,写一会儿就盯着易时看一会儿,有时候易时会冷漠地让他别发呆,有时候会鼓励一样偏过头亲亲他。反正贺昭无所谓,该看还是看。 等易时完成自己的所有学习任务,热了杯牛奶给贺昭,洗完衣服晾晒了衣服,又看了一会儿名著,贺昭终于完成了今天易时布置的课外作业。 贺昭有些疲惫地靠在桌边,双手抱胸,等易时批改卷子。易时往后拉开一点儿椅子,坐在椅子上,贺昭目光一动,直接跨坐在易时腿上,环绕着易时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胛。易时一顿,调整了一下坐姿,搂着贺昭,让他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贺昭很喜欢这样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就好像心脏贴在了一起。 今晚的题好难啊。他低声说。 易时翻阅着他写的卷子,用不同颜色的笔批改,另一只手搭在他头上摸了摸,动作很温柔,话语却很冷漠无情:错了三道。 啊贺昭把脸埋在他颈窝,我讨厌物理。 但他赖了一下,还是很快从易时怀里抬起头,认真听易时讲解。 讲完三道题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贺昭撑着易时肩膀,打算从他腿上起来:是不是腿麻了? 贺昭虽然清瘦,但是身高在那,怎么也轻不到哪去。 不重。易时又把他按了回来。 贺昭双手搭在他颈后,看着他笑:物理课上完了,你昨晚说要教我的课呢,易时老师。 语调上扬拉长,教什么不言而喻。 教了你也记不住。易时也看着他。 我只是读书不够聪明,其他方面都很聪明。贺昭贴近了一点儿。 是吗?易时双手放在贺昭腰上,隔着薄薄的睡衣,贺昭感觉到他的手心很烫。 贺昭笑着又近了一点儿,但就是隔着一点点距离,不肯亲上去,易时低下头,轻而缓地覆盖住了他的唇。 只要贺昭愿意往前走一步,易时都会向他靠过来。 气息交缠,空气变得黏腻又湿热,糅合着两个人的呼吸,细致又缠绵,心跳交织,震动着彼此的脉搏。 年轻的身体血气方刚,本就经不起撩拨,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烧得贺昭晕头转向,颤栗顺着他的脊椎往下。 贺昭推开易时,结束了这个比之前几次都要长的吻,呼吸凌乱,脸颊潮红,目光羞赧而热烈。 他们隔得太近,自然一切反应都瞒不过对方。 易时什么也没说,轻挑了一下眉。 贺昭脸更红了,额头抵在易时肩上,躲开了他的视线。但低下头,易时身上的味道愈发清晰,鼻息间全是易时的味道,他罪恶的冲动也随之更为野蛮生长。 他赶紧从易时身上起来,很轻又很急地喘息,扫了一眼,他发现易时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两人的呼吸都很重,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两个人视线重新纠缠在了一起,像有噼里啪啦的电流交接,贺昭薄弱的理智成功离家出走。 他站在易时旁边,顺从自己的本能低头亲了上去,带着无法控制的冲动和莽撞。 谁让易时很能忍耐,贺昭总是忍耐不住。 易时托着他的腰,在亲吻的间隙低声问:难受吗? 他的声音低哑,吐字的气息绕在贺昭耳边,本就把持不住的贺昭腿都软了。 他点了点头,像是不足以表达,又应了声:难受。 易时抱起他,压在了床上。 贺昭的五官精致英挺,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才会特别柔软漂亮,现在就是几近极致的时刻。没有说话,手却主动勾住易时的脖子,琥珀色的眼珠有些迷离,眼尾带着一点儿潮湿。 手指带着温热的温度探入轻薄的睡衣,细碎的吻落在额头、眼睛、颈窝、指尖、身体贺昭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漂浮在一片炙热的海洋里,巨大的心跳将他包裹起来,强烈的、濒临失控的欢愉从血管里流窜。 一阵又一阵眩晕的浪潮拍打着他,他只能抱紧易时。易时是他的船,带领他抵达从未有过的彼岸。 贺昭把手臂搭在眼睛上,透过些微间隙,目光虚焦停在天花板上。他听见易时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把手一点点擦干净的细微声音,脸上的滚烫消散不去。 易时看了他一眼,体贴地关了灯,回到了床上。谁知,贺昭立即翻身压着他,身体有点儿使不上劲儿,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声音也有点儿软,带着一点点类似哭过的尾音:我也帮你。 易时的喉结动了动,但他说:不用,我不是在做交易。 贺昭的脸在他颈间和下巴处轻轻地蹭,像一只餍足的猫乖巧地撒娇,手却不听话地往下探,低低地说:比自己弄舒服多了,你也试一试嘛。 窗帘敞开着,清透的光线幽幽地投进房间,易时握着贺昭的手腕,但没有抗拒,细细地摩挲着他的腕骨。任由贺昭听着他的呼吸,半暗半明之中观摩他的细微表情,有些笨拙生涩地讨好他,只在最后的时候蓦地握紧了贺昭的手腕。 在不明朗的暗色中,贺昭摸索着从易时的下巴亲到了嘴角,易时掐着他的后颈,重重吻了下去。 这个吻有点儿重,但是贺昭很喜欢,易时所有的吻,他都喜欢。 很快,易时摸来了湿纸巾替贺昭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擦得很细致温柔。 贺昭的记忆只停留在这儿,等他被闹钟吵醒已经是第二天。 闹钟不停歇地乱叫,他窝在易时怀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易时却似乎早就醒了,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起床吧。 干嘛不关闹钟?贺昭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困意。 看你什么时候会醒。易时说。 你是不是在偷看我?就知道偷看。贺昭说。 他从刚刚睁眼,就清晰感觉到易时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易时松开他,起了床,又把被角压了回去:没偷看。 贺昭窝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着易时把满地的纸巾、湿纸巾收拾进了垃圾桶,脸又开始热了。 易时注意到了,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你的脸皮也是看心情调整厚度? 啊!你刚碰完贺昭嫌弃的后缩了一下。 碰完什么?易时拧开了房门,现在才嫌弃? 贺昭从被窝里伸出手,勾了勾手指,易时正要出房门又走了进来。贺昭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直白地看着他:才不嫌弃,我很喜欢。 易时: 贺昭又举起自己的手给易时看,白皙的手腕皮肤有一点点不明显的淤青:你抓的。 像是在炫耀什么勋章一样,语气莫名有点儿得意。 易时碰了碰他的手,在手腕上落下了一个吻。 贺昭: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的心却因为这个轻柔的吻颤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了 第75章 责任 临近圣诞节,街道沿途的商店纷纷张灯结彩,甜蜜时光也不能落后。 午休吃完午饭,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贺昭指挥着张江洋张贴彩灯串:左移点,过了过了,右一点儿,歪了歪了。 张江洋不耐烦了:到底是左一点,还是右一点?你眼睛到底行不行? 你才眼睛不行,贺昭松松挽起袖子,滚下来吧你。 张江洋从□□上下来,贺昭推开他,敏捷地蹬了上去,轻轻松松把垂下来的星星灯贴在了对应的位置,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看的张江洋:愣着干嘛,去弄圣诞树啊。 哦。张江洋走开,去帮林佩玲布置圣诞树。 贺昭来回把星星灯绕着挂了一圈,从□□上跳下来,易时扶住了他。 他笑了笑:贴完了? 他刚刚给易时分配的任务是在落地玻璃窗贴上贴纸,给玻璃门挂上圣诞花环和圣诞藤条。 贴完了。易时说。 贺昭往四周望了一圈,竖了个大拇指:真棒。 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学校上课吧。林佩玲的肚子已经显怀得有些明显,穿着宽松的衣服也有点儿遮不住。 不急,还有时间呢。贺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看着张江洋胡乱往圣诞上挂东西,慢慢喝了起来。 你们两个相处得还行吧?我怎么听小洋说,你们打架了?林佩玲走到贺昭旁边站着。 她特地观察了一中午,没看出贺昭和易时之间有什么矛盾。两个人都不是冲动好斗的孩子,她倒也不担心。 没有打架,哪有打架,张江洋自己胡乱揣测,我前几天还替我的小易庆祝生日呢,我们相亲相爱得很。贺昭说。 不知道是听到我的小易还是相亲相爱,易时无声顿了一下。 生日?小易什么时候生日?你怎么不告诉我?林佩玲这下是真的激动了,音量都提高了一点,嗔怪道,哎,宝贝你怎么这样? 易时不让我说,我只能简单代表我们家给他送去了温暖和祝福。贺昭眼睛不眨地甩锅给易时。 生日是多么重要的事啊,怎么能简单?小易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又跟你、跟我们家这么有缘分。林佩玲说着,看向易时,小易,晚上我们吃个饭迟到地庆祝一下吧?你想吃什么? 他想喝鲫鱼丝瓜汤,不等易时拒绝,贺昭抢答,他长这么大都没喝过鲫鱼丝瓜汤,太可怜了。 那就鲫鱼丝瓜汤,还想吃什么?林佩玲问。 随便准备几个看起来不贵的菜吧,我怕张老太太念叨。贺昭说。 什么张老太太,林佩玲笑着推了一下贺昭的额头,没大没小,叫张奶奶。 什么就你决定了?张江洋把一颗星星挂在小圣诞树顶端,头也不回地吐槽,妈问易哥,你怎么就替人家决定了? 因为我了解易哥啊,我是易哥肚子里的蛔虫。贺昭吸着牛奶,眼睛带笑看了易时一眼。 根据他对林佩玲的了解,根本不可能随便准备几个菜,肯定会大肆操办,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易时没办法拒绝。 傍晚贺昭带着易时回家吃晚饭,林佩玲、张鹏和张老太太还在厨房里忙,不大的厨房挤着三个人。 甜蜜时光雇了一个阿姨兼职,张鹏每天傍晚都准时回家吃晚饭。张老太太觉得甜品店本就不大,她又在家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必要,贺昭进门的时候听见她在念叨做生意要精打细算,要避免不必要的开支之类的话。张鹏没有应声,他到了这个年纪最看重家庭,认为挣钱就是为了家庭,既然是为了家庭,就没有必要只顾着挣钱忽视家庭。 张江洋正垂着头在剥蒜,权当自己听不见,看见贺昭进来,终于舒了口气:你们也太慢了吧? 老周拖堂了。贺昭在沙发坐下,掏出了手机。 张老太太看见贺昭一回来就坐沙发玩手机,不满意了:贺昭,来洗菜。 我不会。瞥见厨房根本再容不下一个他的贺昭回答干脆。 他可不想挤在他们中间。 哎,我洗好了,就等下锅了,你叫小昭干嘛?沉默了许久的张鹏终于说话了。 我叫他怎么了?他是什么宝贝疙瘩?得大家伙儿伺候着啊?张老太太嗓门大,气势汹汹。 妈! 奶奶! 张鹏和张江洋异口同声制止她,张老太太不说话了,只端菜出来的时候瞪了贺昭一眼,重重把碟子放在桌子上,菜碟满满当当的,一颗虾掉了出来。 哎,你在这里杵着干嘛?虾都掉出来了。张老太太对着站在旁边协助易时盛饭的贺昭喊。 这都怪我?距离饭桌几米远的贺昭不可思议。 不然怪谁?张老太太理直气壮问他。 那就怪我吧,您开心就好。贺昭摇了摇头。 到底是谁说老人就是小孩的,简直太准确了,还是蛮不讲理的小孩。 张江洋忍不住笑了一声,扶着张老太太坐下,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我去端菜。 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像一团暖融融的海绵,矛盾可以被吸收,无法调和的冲突也可以在某些时刻消解。或许亲人之间不需要太清晰认真去计算,各自有局限难以共鸣,维持主旋律的稳定融洽就可以亮起一盏灯,不用多特别,只是万家灯火中的一盏,却足以抵御窗外的寒冬。 一大桌子菜上齐了,在餐桌上方的顶灯照耀下清晰可见一层层热气往上蹿,贺昭拿了一大支可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生日快乐!贺昭第一个举起杯子。 生日快乐!林佩玲也笑眯眯地举起杯子。 张鹏、张江洋和易时都举起杯子,张老太太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吃完晚饭,贺昭换鞋准备出门,听见张鹏在厨房里教育张老太太:妈,你看这样多好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的 张老太太正在洗碗,难得地没有吭声。 12月底的夜晚黑得很早,也很寒冷。 贺昭把手伸进易时的衣服外套里,易时的手比他大但是算不上宽厚,他把自己的手指挤进易时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易时回握住他的手。 鲫鱼丝瓜汤好喝么?贺昭问。 嗯,谢谢。易时说。 易时如果不是贺昭,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融入热闹的机会。 不用谢,我的就是你的。贺昭对他笑。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5) 贺昭的笑容一向很好看,但易时还是因为这个笑容冒出了些许毛茸茸的暖意。 我的也是你的。易时低声说。 不用,我不是在做交易。贺昭说。 易时抿了抿唇,看向贺昭,贺昭也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教训人:我听你说这句话和你现在一样的感受,所以,以后不能再说这句话了知不知道?谁要跟你做交易,我就是想让你也 虽然天黑路上行人也不多,但是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贺昭突如其来的羞耻心让他没有办法坦然地说出舒服一下四个字。 现在才18点过一些,不能这么早开启夜场话题。 沉默了片刻,易时捏了捏他的手,低低地说:知道了。 晚自习上到一半,贺昭的手机在抽屉里很轻地振动了好几回。 这些日子,贺昭在教室已经很少玩手机,晚自习也基本上全神贯注写作业,把会的都写了,把不会的留到最后一节晚自习让易时教他。 他转着笔,思考着化学大题,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了手机。 是班上一个叫杨君茹的女生给他连发了几条消息。 杨君茹:贺昭,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特地打扰你。 杨君茹:我爷爷心脏出了毛病,年纪大了,看了好几个医生都说很麻烦 杨君茹:听说你爸爸是第一医院的贺闻彦医生,特别特别特别厉害,但是我们一直预约不上 杨君茹:你能帮忙问问你爸爸么? 杨君茹:没办法也没关系,我就是不想放过一丝机会 杨君茹很内向,很少在班上说话,跟贺昭也算不上有多熟,但是贺昭可以从文字里感受到她迫切想抓住点什么的焦急,让他没办法拒绝。 贺昭:我待会儿打电话问下我爸 杨君茹:谢谢!!真的谢谢!!! 接着连着发了好几个感谢的表情。 贺昭回了个表情。 易时把试卷翻了一面,目光从眼尾垂下,正好瞥见贺昭和别人互发了一整个聊天界面的表情包。 一到课间,贺昭立马起身到教室外面的走廊打电话给贺闻彦。 说实话,他有点儿紧张。 贺闻彦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了电话:小昭? 他应该刚做完手术,声音里有说不上来的疲惫。 爸,刚做完手术?有事求人,贺昭自觉把语气都放软了。 对,有事?贺闻彦很直接。 我有个同学,她的爷爷心脏出了毛病,好像有点儿麻烦,想找你看看,但是预约不上。贺昭断断续续地说得有点儿小心翼翼,他的心脏在打鼓,他预料不到贺闻彦会有什么反应。 贺闻彦是公事公办,特别严谨的人。 贺闻彦没出声,贺昭听见翻阅纸张的声音,像是在看时间安排,果然,他说:我后天在门诊坐诊,你让他午休12点半过来。把姓名电话号码发给我,我跟刘护士说一声,到时候直接报名字。 贺闻彦出门诊时常比在住院部还忙,时间安排得很紧张,他这是在压缩自己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贺昭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点点头:好。 他想说谢谢,但是这词对他们父子来说太过生疏,他忍着没有说出口。 这个点你应该在上晚自习,美术不学就不学了,好好学习,别总偷懒。贺闻彦起身,拿着保温杯在饮水机接水,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贺昭捏着手机,原来贺闻彦知道了。也是,那个画室是贺闻彦替他联系的,他退出了,贺闻彦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贺闻彦竟然没有因为这件事找他。 知道了。贺昭说。 你妈身体怎么样?让她记得经常来医院做检查。贺闻彦语气平淡,像以往一样不带什么感情,缺钱或者有其他问题,都可以跟我跟你爷爷奶奶说,这是长辈的责任,不是你该考虑的范畴。 那我该考虑什么?贺昭问。 没有顶撞没有不满,只有疑惑,他第一次想知道贺闻彦的想法。 抚养、保护、教导孩子是家长的义务和责任,而你的责任和义务是好好读书,做一个独立的对社会有贡献有价值的人。贺闻彦语气板正,一字一顿地说。 类似的话贺闻彦从小到大说过很多次,贺昭却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一样,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身份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每一个人都要独立长大,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是贺闻彦的思维和逻辑。 没别的什么事,你上晚自习吧。贺闻彦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这是他们父子的常态,不亲近但是很直接。 贺昭回到座位坐下来,还在想贺闻彦说的话。 林佩玲希望他快乐健康地长大,度过简单美好的一生就很好。而贺闻彦认为他得扛起责任,成为一个独立的对社会有贡献有价值的人。世界上存在很多种观念想法,大家看重的东西不一样,看待的视角也不一样。爱有不同,观念有不同,不分对错。 不论好或不好,父母都是小孩在成长路上能最大程度接触观摩的成年人。 每个人都很复杂,父母也一样,他们不完美,有自己的局限,也有自己优秀的一面。渐渐长大的孩子都会经历仰视父母,审视父母,再到平视理解的过程,或者这就是父母存在的意义之一。 第76章 吃醋 贺昭随即告知了杨君茹这个好消息,杨君茹激动得代表全家人感谢他。 他低着头打字:祝杨爷爷尽快恢复健康 杨君茹:年纪大了,能有一个不算差的结果我们一家人就满足了 贺昭家里也有好几个老人,特别能共情,心里也有些唏嘘。希望贺闻彦真有别人说的这么厉害,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希望,能让他们等来一个好消息。 好像更理解贺闻彦一些了,说不上认不认同,只是理解了他在一些时刻的冷漠和毫不犹豫。一边是面临生死的病人,一边是吵吵闹闹的家庭,如果一定要作出选择,该怎么选?兴许真的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 发了小半节课的呆,贺昭作业没写完,临近下课,他腆着脸去翻易时的作业抄,易时看也没看他。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贺昭一只手揣进易时兜里和他牵手,另一只手单手划着手机,回奶奶消息。 圣诞节之后就是元旦,加上周末有小三天假期,按照往年的惯例,贺昭一月一号这一天都在贺家待着陪爷爷奶奶。 奶奶提前陷入了兴奋状态,一个劲儿问贺昭想吃什么,如数家宝地列出了一串菜名,还配上了自己平时做这道菜的照片,这架势简直恨不得给他露一手满汉全席。 贺昭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说些好话哄她开心。 爷爷奶奶常年不下厨,厨艺非常一般,尤其是奶奶还有轻微洁癖,基本上能不进厨房就不进厨房,但每一次新年都很认真努力地给他准备一大桌子菜,像寻常人家的爷爷奶奶一样。 回到家,贺昭收起手机,关上门就堵着易时亲,易时没有动,但偏开脸避开了。 贺昭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易时神情淡漠,没有说话。 生气了。 绝对是生气了。 但是贺昭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他了。 贺昭按着易时的肩膀哄人一般亲了亲易时的嘴角,这一次易时没有躲,但是没有回应他,任由贺昭摩挲着触碰着,试探着舔了舔他的唇缝,抿着唇就是不张嘴。 我做错什么了吗?贺昭问。 易时微微皱眉,硬邦邦回了句: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理下我呗。贺昭说。 易时又不说话了,神色冷淡地撇开目光,没有和贺昭对视。 僵持了几秒,贺昭推开他,也不说话了。 一整个晚上,两个人都保持着这样的低气压。 直到睡前,易时把一杯热牛奶放在贺昭手边,沉默地站在旁边,也不开口,只是站着看他。 原本贺昭只是有点儿不高兴,这一出简直让贺昭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易时脾气大,但过不了太久就会软下来。贺昭和他相反,他很少对谁生气,可一生气就时常拉不下面子硬撑着倔。 他没喝牛奶,直接去浴室洗漱了。 易时垂着眼眸在房门口等他,握住他的手腕。 贺昭甩了一下手,没甩开。 贺昭说他:你太烦人了。 易时握着他的手腕,沉默着没说话。 易时对外疏离,但是落在私下,对在乎的人,态度软和。尤其是亲密关系,发生不愉快最多就是冷,再进一步就没办法了。 贺昭知道这大约是易时珍惜这段感情的表现,能不计较就不计较,怎么都可以。 易时其实很好哄,或者不管他过一会儿自己就先低头了。 但他不喜欢这样缺乏沟通的方式,也不喜欢不管发生事,易时对他的第一反应是忍,是退让,是包容。 他可以预料到以后每一次产生争执,只要他一凶一不耐烦一出现情绪,易时就不说话了。兴许是不敢吵,兴许是不想和他吵,总之不愿意跟他产生冲突。 想什么呢?在想你是不是做错了?检讨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贺昭问,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就瞎检讨。 不知道。易时终于说话了。 贺昭瞪着他,语气越说越凶:你不知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自己冷着脸不理人,问你也不说,图什么?委屈吗?我还委屈呢!你就自己憋着吧,我也自己憋我自己的,大家以后都别说话了,谁也不委屈谁。 贺昭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不是气易时生气,也不是气易时什么都不说的个性,有一点儿,但不是全部。 他不想伤害易时,不管是有意的无意的,大的还是小的,也不想易时受委屈,他最受不了易时明明在生气,对着他却还压着性子。 同时他又很矛盾,他明知道易时就是这样的个性,他也喜欢易时的性格,他应该好好跟易时说,可他又真的很生气。 总之,太憋屈了,他憋屈,易时也憋屈。 明明可以不这么憋屈。 谈恋爱真的太麻烦了! 我哪做得不好你可以直接对我发脾气,你不要自己生闷气好不好贺昭凶完又有点儿心软了,你可以对我生气,但是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易时将他抱在怀里: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那你生什么气啊?贺昭问,你就告诉我吧,你不说我今晚睡不着了。 沉默了片刻,易时说:你晚自习在跟谁聊天? 晚自习跟谁聊天? 杨君茹? 贺昭立即反应了过来,卧槽,这人该不会在吃醋吧? 他看着易时开始笑,笑得易时的嘴角紧紧抿了起来,脸色又冷了,赶紧亲了亲他:你要看我手机吗?我给你看,早说不就好了么。 不看。易时说。 看看看,必须得看,我求你看了,你不看怎么还我清白啊。贺昭打开聊天记录,非要往易时眼睛下面怼,逼着他看。 我的天呀,贺昭赖在易时身上,你竟然会吃醋,我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吃醋呢。 什么时候?易时问。 很多时候啊,光是左芮我就吃了八百回醋了。贺昭凑到易时脖颈处嗅了嗅,被易时推开了。 左芮?易时满脸无法理解,敲了一下他额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我都听到她跟你表白了!贺昭哼了声,他现在心情极其好,赖赖唧唧地又凑了过去,你看完没啊,是不是冤枉我了? 看完了。易时把手机还给他。 说起左芮你就装听不见。贺昭顺手把手机丢在床上。 你既然听见了,还吃什么醋?易时回了他一句。 既然听见了,就应该听见他拒绝了。 吃醋讲什么道理?贺昭理直气壮。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你从没跟我说过。 你也没跟我说过啊,贺昭把易时推倒在床上,轻佻地勾着他的下巴,我这么聪明的人,竟然都没发现我男朋友在吃醋,不应该啊,男朋友下次能不能吃得明显点儿啊? 易时明显对他左一句男朋友,右一句男朋友很受用,揽着他:怎么明显? 贺昭眼睛咕噜一转:你就说贺昭你能不能别烦人,那我就知道你吃醋了。 易时:确实烦人。 能轻易让人生气,也能把人哄得毫无办法。 贺昭笑了一下,鼻尖在易时脖子上蹭了蹭:我喜欢你吃醋,我喜欢你在乎我,特别安心,我也喜欢你对我摆臭脸,特别帅。但是你下次生气的时候能不能改变下方式,能不能凶巴巴地亲我,而不是推开我。 没有推开你。易时说。 推开人的是贺昭。 那我不是烦吗?男朋友莫名其妙就生气不让亲。贺昭说。 贺昭闻着易时身上好闻的味道,觉得熟稔而安全,不停地挨挨蹭蹭,倒不是非得做什么,只是这样靠在一起就飘飘然得很舒适。 你平时也是这么哄女生开心?易时慢条斯理地问。 我哄谁了?哪个女生?贺昭又笑了,除了你,我还哄谁了?我平时那不叫哄,那就是正常社交。 其实易时知道贺昭的性格就是这样,处处为善,也从来没想过改变贺昭。只是,即便知道贺昭不会跟哪个女生真的有什么,仍会有些微妙的烦躁不爽。 他从没有这样过,和贺昭在一起,他才察觉到自己看似坚实的外壳下缺失的安全感,总想抓住点什么。 能让我这么哄的只有男朋友你一个,贺昭把手伸进易时睡衣里摸他的腹部线条,我都这么迷恋你了,你还想我怎么证明啊? 易时隔着衣服抓住了他胡作非为的手:别闹。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6) 贺昭趴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亲他:易哥,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和一个人亲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呀。 易时的手指浅浅插进贺昭的头发里,配合他接吻。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 少年总是能顺从本能去探索,去触碰。 易时听着贺昭动情的喘息,听着他食髓知味地催促,听着他说我真的好爱你。 贺昭在这方面一向坦诚,不加掩饰地表达喜欢和依赖,热烈直白地给他最真实美好的反应。 干净阳光的大男孩眼睛湿润,脖颈后仰拉出脆弱的弧度,不一会儿,迷恋又依赖地贴着他,蹭着他的唇,低声说:你以后可以随便吃醋,随便生气,但是不要暗暗地吃,暗暗地消化。其实,看男朋友吃醋还挺爽的。 不只是吃醋,他也很愿意看见易时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的情绪,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让他有种被爱着的真实感。 贺昭觉得自己待人简直是双重标准,他总是希望和身边的人都保持得体互不打扰的状态,虽然标准不一样,可对谁都有底线,但是易时不一样。只要能让易时多一点安全感,易时爱看什么,就给他看什么,易时被允许跨过底线,而且说实话,他真还挺享受被易时紧紧攥着的感觉。 易时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因为这个吻,贺昭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嘴角破了一道口子。 第77章 伤口 连着好几天,好些人都有意无意问起贺昭的嘴角。 尤其是体育课,贺昭坐在台阶上,连隔壁班的女生都来问他,他舔了舔下唇的破口子,笑得阳光:咬破了。 问话的女生也没多想,点点头:现在天气是挺干燥的,你怎么不打篮球? 贺昭眯着眼睛看在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易时,语气随和:天气冷啊,不想动。 旁边的女生也看着篮球场上的易时,冷淡又高挑的少年总是耀眼夺目。 一个女生小声抱怨:易时怎么老是不理人,我好不容易拿了他微信,他到现在都没通过我。 是吗?太过分了吧。贺昭托着腮,视线追随着易时。 你跟易时关系这么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另外的人问。 他喜欢长得好看性格好的吧。贺昭毫不客气地描述自己。 贺昭,易时这么不爱说话,你和易时平时都聊什么? 当然是聊学习啊。贺昭随口开玩笑。 切,听说易时是你邻居,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啊。贺昭语气诚恳得挑不出毛病。 怪不得天天看你们一起上学放学呢,所以,易时具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话题又绕了回来,少男少女的心思真是怎么也藏不住。 具体啊,不好说,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贺昭说。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一会儿可以问问他。贺昭说。 完了,一大波女生要心碎了。他喜欢谁?在一起了吗?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在一起了吧,至于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也太不清楚。贺昭说。 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啊,易时哪有跟哪个女生走得近?也就天天和贺昭在一起。 不是吧?有人喜欢易时我不奇怪,易时这么冷冰冰,真想象不出来他会喜欢人。 贺昭你可得把持住,别被坏女人骗走了,六中少女的梦就靠你一个人支撑了。 贺昭,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装不清楚,故意不告诉我们? 当然是故意不告诉你们啊。贺昭终于笑着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其实这一群女生贺昭没几个认识的,但是他一贯随和阳光没有什么架子,只要有人跟他搭话,他就会接住。 易时下了场,直直往贺昭走过来。一窝蜂围着贺昭打听的女生互推着走远了一点儿,易时从贺昭旁边拿过矿泉水,仰头喝了小半瓶。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线条分明的下颌线透着棱角清晰的冷峻,眼眸深邃,淡淡扫过旁边的女生,落在贺昭身上。 贺昭笑着示意刚刚的女生:你们不是有问题要问他吗? 为首的女生连忙摆了摆手,后退了一步,又被旁边的女生推了回来:没有没有没有,易时,你打篮球真帅。 坐在贺昭旁边旁观了一切的罗浩好些好笑地开腔了:易哥,她们想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几个女生不说话了,整齐地扭头看向易时,明显在等待他的回答。易时修长的手指缓慢把矿泉水瓶的瓶盖拧紧,余光不动声色瞥了一下贺昭,点了点头:对,有女朋友了。 卧槽?罗浩瞪大了眼睛,他附近的左芮和其他同班同学也不可思议地转头过来。 罗浩自认为很了解贺昭,贺昭刚刚那半带调侃的语气很明显就是开玩笑,故意逗这一群女生,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立即看向贺昭,贺昭丝毫不震惊,只是笑着轻佻地扬了一下眉。 罗浩忍不住了:昭哥,易哥真的有女朋友了? 你易哥就在这儿,他亲口说的,你问我干嘛?下课铃声响了,贺昭从台阶上蹦了下去。 懒懒散散的少年安静的时候像平静的湖面,一动起来却如同绽开的浪花,满眼都是鲜活的生命力。 他笑得阳光灿烂地搭上了易时的肩膀,回头问罗浩:去不去买水? 易哥手上不是你的矿泉水吗?罗浩有些疑惑。 他们体育课管得不严格,半个小时前贺昭才拉着他悄悄去小卖部买了水。 我想喝可乐。贺昭说。 罗浩:那你刚刚干嘛买矿泉水? 我刚刚想喝矿泉水,现在想喝可乐。贺昭说。 罗浩本来想说可你买了矿泉水不也一口没喝吗?,想了想,这个问题不重要,从台阶上站起来:噢,那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走开了一段距离,贺昭搂着易时的脖子,笑骂:什么女朋友?就知道占我便宜! 易时面无表情:你能不能别烦人? 这是属于两个人的暗语,他的男朋友吃醋了。 贺昭笑了出来:要吃醋也该我吃醋吧?你以为她们在跟我说什么,她们十句九句可都在跟我打听你,啧啧啧,很受欢迎嘛,易时同学。 你别理不就行了。易时说。 那不行,我就要她们都知道,你是我的,知道你全天下跟我第一好,知道我们关系亲密。贺昭说。 虽然他们的关系无法宣之于众,但是他想让所有人一提起易时,就想到贺昭,一说起贺昭,就连着易时。 谁都知道他们关系好,谁都知道他们紧密相连。 买完可乐,走出小卖部的时候,易时忽然说:易谦圣诞节想和你吃个饭,你去吗? 圣诞节?明天? 和我?贺昭问,不是你们家人团聚吗? 圣诞节对于贺昭来说,无非就是同学之间互送个苹果,只是比平常日子稍微好玩一点儿的一天。但易时在国外长大,应该别有一番意义,贺昭也想过该怎么庆祝一下,但是没有什么头绪。 按照他的理解,圣诞节应该类似于春节,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节日,易时和易谦他们一起过也挺好的。但是,易谦怎么会想跟他吃个饭? 你不想去就算了,他就是想正式认识你。易时语气平淡。 什什么?贺昭停住脚步,眨了眨眼睛,震惊地看向易时,什么意思? 卧槽!什么叫正式认识他? 这是什么情况?! 该不会 嗯,他知道了。易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等等等等一下!贺昭被炸得脑子发蒙,他知道了?知道什么了?你跟他说了? 我没说,他猜到的,我生日那天他本来要来和我吃饭。易时微微皱眉,你很排斥? 贺昭觉得,易时的思维真的和他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重点是他吗?他震惊的是易谦知道了他和易时的关系! 我不是排斥,他怎么猜到的?你说详细点!贺昭追问。 今天阳光很好,晒得贺昭眯了眯眼睛,感觉头顶要着火了。 生日他要来跟我吃饭,我说我跟你去看电影了。易时轻飘飘地说,他当时没多问,今天突然问,我和你是不是认真的。 然后呢?贺昭催促。 是认真的。易时看着他。 啊。 易时这样看着他,这样认真的眼神,认真的语气真的好让人心动,但是贺昭根本没有心思欣赏。 然后易谦什么反应?贺昭紧张地追问,虽然易谦好像不太管易时,但是他不知道易谦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提醒我在国内,很多人还接受不了。易时说。 那就好。贺昭轻轻舒了一口气。 易时是个直接坚定的人,目不斜视,直言不讳,不计后果,他很喜欢易时这一点。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易时不得不撒谎,不得不憋屈自己,但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易时和他的家人产生不愉快。 不过,贺昭觉得易谦大约和他是有一点儿像的,硬要说的话,是属于情商大于智商的一类人,当然,易谦应该是智商、情商双高。反正,就是不会强硬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给人负担感的人。 所以易谦到底同不同意到底什么态度,这个智商压低了情商的易时兴许听不出来。或者就算听出来了,易时也不会去深究,不会去在意。 你去吗?易时没看懂他的态度,又问了一遍。 去啊,为什么不去?贺昭说。 又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突然就要见家长了? 易谦也算是易时的家长吧。 糟糕,有种早恋被抓包的慌乱。 不久前,易谦还给他发微信,照例询问了易时的近况,客气地说麻烦他照顾易时了之类的话。 现在,易谦突然发现就是他把易时拐跑了。 这真是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能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贺昭埋怨,但是没有质问,只是带着一点儿苦恼。 现在不是事先?易时问。 好像也是。 提前一天也是事先。 你生日那天易谦要来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就直接让他别来啊?还说跟我一起去看电影?走了几步,贺昭又忍不住了。 以易时的个性肯定不会主动说,应该是易谦询问方便一起吃饭的时间,易时就直接跟他摊牌了。 大晚上两个男生一起去看电影,正常人会想歪吗? 易谦应该多少有些了解易时,兴许发生在别人身上正常,但是易时是会大晚上无缘无故和别人去看电影的人么?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反正易谦就是知道了。 真紧张。 贺昭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紧张什么,但是他就是很紧张。 说了又怎样?我想和你一起过。易时说。 完了,我好紧张。贺昭说,我明天可能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他要是问我问题怎么办啊? 如实回答。易时抛出四个字。 果然,问易时也是白问。 算了,事已至此。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贺昭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沿着教学楼楼梯往上走了一段路,易时意识到面对谁似乎都游刃有余的贺昭确实很紧张,问:为什么紧张? 他是你舅舅啊,是你的亲人啊。贺昭想都没想。 你不需要得到他的认同。易时说。 贺昭根本不是在紧张这个,他知道易时和他一样,不会因为家庭或者其他人的反对而妥协。但是很奇怪,易时这样说,他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哇,你完蛋了,你也太喜欢我了吧。他对着易时挑了一下眉,这在古代说不定二话不说就跟我私奔了。 嗯,所以别紧张了。易时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居然还承认了。 紧张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但是贺昭心中有点儿发痒了。 回到教室,刚坐下,易时就收到了贺昭发来的消息:我现在真想在你嘴唇也咬个口子。 第78章 骄傲 圣诞节这一天是周六,贺昭怀疑整座城市的人都跑出来庆祝了,到处都是人挤人。 他原本还有些紧张,但是下课后堵车了一个小时,把耐心和紧张都消耗完了,只觉得饥肠辘辘。 易谦约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装潢十分别致典雅,贺昭没有在西餐厅正式吃过饭,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往四周多打量了几眼。 餐厅中央有一个男生在拉大提琴,整个餐厅都笼罩在亮度低的暖光里,气氛十分宁静优雅。 服务员领着他们二人往预约好的位置走去。 你以前也这么卖过艺?贺昭悄悄问。 嗯。易时说。 会有人要求婚啊要求点歌吗?贺昭又问。 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很少。易时说。 易谦订的位置靠窗,透过偌大的玻璃可以俯瞰这座城市美丽的夜景。 易萧乔没来,易谦旁边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性,高挑纤瘦,和颜值高的易家人相比,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大气明锐,散发着职业女性洒脱自信的气质。 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塞车塞太久了。贺昭礼貌地道歉解释。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我叫萧云,是易谦的太太,易时的舅妈。萧云笑着先行自我介绍。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7) 舅妈好,我叫贺昭。贺昭乖乖打招呼。 长得真好看,萧云感慨,怪不得易萧乔天天惦记着小昭哥哥呢。 小乔怎么没来?贺昭笑了笑。 她倒是想来,但她得上补习班。易谦说,你们先点餐吧。 服务员给每个人奉上了菜单,贺昭对西餐没有什么概念,打开翻了翻,易时自然地偏头看他:我帮你点? 好啊。贺昭说。 易时扫了几眼菜单,缓慢地报了几个很长带着地名的名字,接着低声询问贺昭想吃什么甜点。 贺昭凑过去看,选了个苹果派冰淇淋。 点完抬起头,贺昭发现易谦正看着他们,和他对上视线,易谦轻轻笑了一下:你们经常一起吃饭? 易时问都没问就替贺昭点了前菜、汤和主菜,还叮嘱了偏好口味,似乎对贺昭的饮食习惯很清楚。 贺昭有点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算特别经常。 也就一天两三次吧。 你这个长辈别老打听人家孩子的事,人家小情侣多不好意思啊。萧云打趣。 小情侣 贺昭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他眼睛本来就大,易谦清晰地看见贺昭的眼珠轻微颤了颤,震惊地从萧云脸上扫到了他脸上,最后求助一般落在易时身上,但易时还在浏览菜单,没有注意到。 他有点儿好笑:别紧张,你们的事自己做主,我们只是单纯想跟你们吃个饭,仅此而已。 易时这才用余光扫了贺昭一眼,但贺昭已经匆忙收回了目光,礼貌地注视着与他交谈的两位长辈。 其实是因为我很想见一见小昭你,正好今天有空就让易谦约你们出来。萧云说话爽朗直接,没打乱你们的计划吧? 没有没有。贺昭不自觉摩挲着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 贺昭性格活泼,又特别会说话,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和人聊天,他和易谦、萧云聊得气氛融洽。但是易时看得出来贺昭并不像平时那么轻松自在,他的笑容他的话语多多少少有点儿在配合易谦和萧云,得体而礼貌。 贺昭的保护机制启动了。 服务员把香槟拿了上来,倒在细长的玻璃酒杯里,冒着细小的气泡。 他不喝酒。易时说。 我喝。贺昭抢答。 你喝?易时面无表情。 我为什么不喝?贺昭问。 你喝吧。沉默了两秒,易时说。 贺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甜甜的,有一点涩。他确实不太喜欢酒精的味道,很少喝酒以及酒类饮料。 小昭是独生子吗?萧云随意地问。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贺昭解释,我家里的情况和易时差不多,爸妈离婚了,我爸爸那边有两个妹妹,妈妈这边也有个弟弟。 这样啊,你爸妈从事什么工作?萧云又问。 我爸是医生,妈妈开了一家甜品店。贺昭简单地回答。 萧云:那你是? 贺昭明白她问的意思,回答:我跟我妈妈一起生活。 萧云:你爸妈肯定都长得很好,你是像爸爸还是妈妈多一点? 大家都说我眼睛嘴巴像妈妈,鼻子像爸爸。贺昭笑着说,性格似乎都不像,比较像我外婆。 外公外婆肯定很疼你吧?萧云说。 很少小孩会主动说自己像老一辈。 行啦,别犯职业病了,让小昭吃饭吧。易谦温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啊不好意思啊小昭,当记者当久了,老是情不自禁用这种问答方式聊天。萧云笑了笑。 聊天嘛不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么。贺昭也笑了笑。 在他们说话期间,易时利落地把牛扒切成一小块,再切成更小块,贺昭喜欢慢条斯理小口吃东西。 易时把切好的牛扒放到贺昭面前,换走了他面前整块的牛扒。 贺昭顿了一下,眼神警告看了易时一眼,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不是饿了么?易时问。 贺昭来的一路上都在喊饿,说自己要饿死了。 饿是饿,但是总觉得有点儿尴尬啊 贺昭不敢抬头看易谦和萧云的表情,若无其事地默默拿起叉子开始吃。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换了不少话题,聊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聊现在的小孩喜欢看什么电视玩什么游戏,聊大学专业的选择对人生的影响。 不太像和长辈一起吃饭,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但又不像朋友间那么轻松。 最后离开餐厅,易谦说喝了酒,不能开车,让易时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们,还可以顺路把贺昭和易时送回去。 易时走快了几步给司机打电话,萧云接了个电话很慢地落在后面,易谦不紧不慢走在贺昭旁边,贺昭琢磨着易谦应该有话想跟他说。 果然,没一会儿,易谦开了口:你觉得易时怎么样? 贺昭不知道他想听哪方面的回答,斟酌着说:他很好。 我问易时,他也是用这三个字形容你。易谦的语气温和平静,但语速很快,易时和你一样父母离异,但他没有你幸运,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我们都以为他外婆在照顾他,事实上他外婆情绪出了问题,一直在虐待他。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或许因为这样,易时从小有点儿孤僻。他确实很聪明独立,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很优秀很出色,不需要别人操心,也不需要别人关心。但作为长辈,不认为这是好事。看到你我总在想,其实他原本也能像你一样即便在一个不太完整的家庭,也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长大。小昭,谢谢你陪在易时身边,不管未来怎么样,都希望你好好对他,不要伤害他。 易谦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一番话,贺昭只是个孩子。倒不是因为贺昭有多幼稚,而是他身上有一种天真感,那是没有受过苦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才有的特质。 虽然易时比贺昭还小两三个月,但他很早之前就不能用看小孩的眼光去看易时,因为易时早就不像个孩子。 但兴许是因为贺昭和易时年纪相仿,易谦看到他们在一起,总忍不住进行对比,原来这样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阳光。 他也看得到易时对贺昭无声的照顾和保护,易时愿意亲近人这很难得也很好,但又好像在提醒他有的孩子生来就被人妥帖照顾,而有的孩子缺少的那一部分怎么都补不回来。 贺昭是个很好很聪明的小孩,但他终归是易时的舅舅,总是偏心易时。 他不希望贺昭太天真,有时候天真的锋芒会伤人而不自知。不希望易时太辛苦,当一方天真,另一方往往就得承受更多。 在国内的大环境里,像他们这样的关系中会面临很多问题很多困难。 天真的孩子有着心软善良的特点,他希望贺昭的心软善良是向易时偏移。 易谦叔叔,我喜欢易时,我觉得他很好是发自内心的,我想他不需要我的同情。贺昭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语调轻松,叔叔,我觉得易时也不需要你的愧疚。 说实话,贺昭有点儿生气。 但易谦是易时的舅舅,所以他按捺下去了。 易谦的措辞语气看似没什么毛病,但字里行间都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愧疚和惋惜。他敏感地觉得很刺耳,这是一种客气礼貌的冒犯,温和地否定了易时。 他想说,叔叔你有好好看过易时吗?即便过去可能有太多不愉快,但是他依然长成了挺拔优秀的少年。 易时的优秀,易时的出色,易时的稳重,易时的独当一面,都是他的优点,不是后遗症。 或许他没有成长成别人希望的样子,没有出落得阳光活泼,但是他好好地长大了。 谁不想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长大,可不够简单不够快乐地长大就要被质疑吗?就是他永远的缺陷吗? 即便是缺陷又怎么样,谁能没有一点儿缺陷? 谁又能规定怎样的性格是好,怎样的性格不好? 贺昭曾经听过外婆说,小孩都是不识人间疾苦地飘浮在天上,长大就是回到地面上。幸运的小孩会被一层一层地接住,不受太多痛苦就被托举着回到地上,运气差些的可能会不断从万丈高空一段又一段径直摔落下来。 易时在无人关心的时刻自然而然地降落,没有人接住他,自己结成坚实的壳,自己摸索着挣扎着长大。 这很难,让人很心疼,也很了不起。 可听起来易谦似乎觉得易时不应该这么长大,易时的独立,易时的优秀都应该再等等。 按照贺闻彦的理论,易时的长辈都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那现在又凭什么否定易时努力走到现在的成果,说一句不认为这是好事? 太荒谬了。 易谦可以心疼易时,但不能因为自己愧疚,想在易时身上弥补遗憾,就用一种怜悯哀伤的目光打量审视他。 没有人的人生经得住审视和打量。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 在这样的目光里,就好像易时再优秀再努力,永远都是背负过去不幸的失败品。 就好像独自经受住一切反而是易时的过错。 事实上是易谦一直盯着易时身后的影子。 事实上不是易时一直停留在过去的阴霾里,而是易谦不停从易时身上寻找过去阴霾的痕迹,觉得这样不好这样不对,用愧疚感折磨自己,去怜悯易时。 这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况且,易时才没有不好,他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小昭,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让你同情易时,我只是希望你多一些体谅,他很不容易。易谦说。 可是,希望一个人多一些去体谅对方的时候,就是以对方是难懂的客体为前提,将对方摆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叔叔,或许我不太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易时在我眼里,什么都很好,我很为他骄傲。贺昭说。 第79章 心脏 回程路上贺昭兴致不高,没怎么说话,只礼貌地和萧云搭了几句话,没让她的话掉在地上。 车上开了暖气,干燥的暖风吹得贺昭有些热,把外套脱了。 回到小区,贺昭先下了车,易时拿着贺昭的外套,一下车就顺手裹在贺昭身上。贺昭自然地张开手,易时拍了他脑袋一下,但还是配合帮他穿上外套。 走开了一小段距离,易时握住他的手,嗓音低但问得很直接:易谦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贺昭说。 我问易谦。易时说。 他看到易谦和贺昭说了话,如果不是说了什么,贺昭不会在车上就这么明显情绪不佳。 别问,我待会儿跟你说。贺昭动了动手指,和易时十指相扣。 至于待会儿是什么时候,他还没想好。 好。易时点了点头。 走到楼下,谁知竟然遇上了林佩玲,贺昭立马反射性一样松开易时的手。 幸好冬天的衣服宽松,小区的灯光又一向昏暗,林佩玲看到他们,笑眯眯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去哪玩了? 应该没有看到。 易时的舅舅请我吃饭。贺昭暗暗松了一口气,几步走到了她身边。 这么好,有没有谢谢人家?我去你小马阿姨那儿吃饭也刚回来。林佩玲和他们一起走进楼梯间。 妈,你怎么不去坐电梯吗?贺昭扶着林佩玲,迈上了台阶。 坐什么电梯呀,医生说了要适当运动。林佩玲没让他扶,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你也选些安全的运动嘛,平地里走走路散散步就好了。贺昭提醒,小心台阶。 就咱这楼的楼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林佩玲笑着说。 真厉害,但你可别真的闭着眼睛走,贺昭说,多吓人啊。 你这说话的口吻怎么越来越像你姥姥了?林佩玲有些乐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姥姥的亲外孙,像她不是很正常吗?贺昭说,对不对呀易时? 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易时一顿,应了声:嗯。 我最近在给宝宝织帽子,先拿你们试手,给你和小易都织了一顶针织帽。林佩玲说着又笑了,你们不在家,我出门前挂你们门口了,你的是墨绿色的,小易的是黑色的。 绿帽子? 我的为什么是绿色的?贺昭瞟了一眼易时。 你不是喜欢绿色么?你小时候买帽子都要买绿色的。林佩玲说。 那我小时候不是不懂事吗?贺昭说。 你一个小孩哪来那么多想法,墨绿色多好看啊。我本来想给小易织红色的,但看他老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就还是织了黑色的,黑色也好,多酷啊。林佩玲好笑地说。 谢谢。易时说。 谢什么,圣诞快乐呀小易,宝贝你也是,圣诞快乐。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六楼,林佩玲停下脚步,亲密地拍了拍贺昭的手背。 圣诞快乐妈妈。贺昭轻轻拥抱了一下林佩玲。 走到七楼,门把手果然挂了一个纸袋子。 贺昭把两顶针织帽取了出来,林佩玲擅长手工,细毛线勾勒得工整细致。 他把黑色地递给易时,随意把自己的绿帽子套在了头上:我怎么觉得你这一顶比我的这一顶勾得好一点?我这个才是试手的吧? 易时揪着贺昭的外套,让他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才接过针织帽,来回地翻看。 贺昭跑进浴室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出来看见易时还在研究这顶帽子。 怎么了?不喜欢呀?贺昭问。 不是。易时说。 贺昭走了过去,替他把针织帽戴在了头上,弯了弯眼睛:真帅,真酷。你是不是没收过长辈亲手做的礼物呀?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8) 也不需要易时回答,他又说:我妈像我外公外婆,特别喜欢亲手做东西,你以后会越来越习惯。 易时坐在沙发上,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微微仰头看他。 贺昭站在他面前,弯腰低头亲了他一下。 易谦没跟我说什么,他就是说你以前过得不是很好,让我对你好一点。贺昭心情恢复了一些,主动地说出来了,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儿生气。 爱一个人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去替人着想,而是以对方能接受能理解的方式去爱他。再怎么想对一个人好,也应该尊重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是贺昭从外公外婆身上学习到的道理。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很了解一个人,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无法确切知道另一颗心在想什么,再亲近也没有办法。 不要刻意隐藏,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妄自猜测,想知道的就问到底。 我必须要知道你爱我,更要你知道不管怎样我爱你。 在这一点上,贺昭很确定易时和他思维相同,不希望对方对自己有所隐瞒,哪怕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为什么生气?易时问。 也说不清楚,就是生气。气他们不够了解你,对你也不够好。贺昭说,反正我就是不能听见别人说你不好,谁都不行,我觉得你很好,好得不得了,怎么都很好,我太喜欢你了。 听了贺昭这些话,易时大概能想到易谦说了什么,抬手捏了一下贺昭的脸颊:别气了,不是你说,大人都很任性么? 贺昭坐在他旁边,抱住他:可是我好心疼你啊。 易时摸了摸贺昭的脑袋,把他戴好的针织帽摸歪了,又用手把帽子一点点扶正,低声说:他说什么都只是他的想法。 你外婆是不是对你很不好?贺昭靠在易时肩膀上,我外婆可好了,我外婆肯定会很喜欢你,你看我妈就很喜欢你,有时间我们去我外婆那里玩吧。 好,易时又说,别想了,对我来说,他们的想法已经不重要,对我也没有影响。 他没有怎么体会过平常人家的温馨温暖,对他而言那是遥不可及的东西,知道很珍贵,但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觉得惋惜。 至于外婆,她生病了,很小的时候他就习惯了她犯病时偏激地惩罚他,惩罚完就抱着他哭。或许她没有那么不清醒,她只在没人的时候犯病,在人前保持着和善得体的模样。他那时候太小还不懂那叫虐待,只是习惯了外婆的惩罚,只能沉默地忍受。 随着他年纪渐长,外婆身体越来越差,两人的体能悬殊,没有再进行身体惩罚。但是外婆的精神越来越差,越发频繁地口不择言攻击、辱骂,同时又在清醒的时候哭着向他道歉。直到护工发现了异常,易柔和易谦才知道了这些事。外婆那时候已经饱受病痛折磨,他们没办法苛责外婆,也没办法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能不停逼问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 就好像这一切是他可以控制的,但他不是生来就少年老成,他也是从一无所知的小孩开始长大。 贺昭说得对,大人都很任性,他们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希望他懂事独立,又在他长大后惋惜他不像个孩子。 这之后,他爸、易柔、易谦都竭尽全力去弥补他,恨不得将这些年缺失的爱都补给他。但是他不管在哪个家庭都融入不进去,在哪都是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们越是小心翼翼照顾他,他越发清晰感知到自己是一个人。 他就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习惯了单独存在,根本没办法融入进他们的旋律里,怎么排列都不对。 很讽刺的是,他越是不和谐,他们越是愧疚后悔,越想弥补他,却又越发意识到他的不和谐,如同一个恶性循环。 你别老乱动我的帽子,都歪了,贺昭闷声说,你酷你的,我心疼我的,我又没有你这么酷。 易时抱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别心疼了,你疼了,我也会疼。 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孤独的童年,缺失的爱和关心都已经过去了,只是他人生的一小部分,并且未来还会越缩越小。他不再是那个瘦小无助,只能和小提琴作伴的小男孩,他早就独自支撑起自己的生活,包括那些阴郁沉重的不幸。 他爸大卫也好,易柔易谦也好,他知道他们想弥补他,也知道他们在尽力对他好,但他没办法去深刻理解他们的感受,也不太需要他们多余的关心和照顾。他和他们,停留在一个有所牵连但互不打扰的距离就足够了。 他已经17岁,没办法像7岁那样很自然地接受长辈的照顾和亲近。 他没有埋怨谁,也不是故意拒绝,他只是长大了。 对他而言,长大就是独立,能够完全掌舵自己的人生。 原生家庭不论好坏,只要有意愿走出去,都不会禁锢一个人一辈子。 他不愿意一直活在过去的泥潭里,他想往前走,贺昭是那个陪着他往前走的人。 他能感受贺昭复杂的情绪,像是本能一样,他总是能察觉到贺昭的情绪变化。 他不是非要贺昭开心,甚至在他这儿,贺昭可以有无端不开心的时刻,但他的心和贺昭紧密相连。自贺昭说出心疼两个字,他的心也开始胀胀地疼,被汹涌的情绪缓慢撑得非常满。 他体会到贺昭之前说的,因为有人可怜自己所以觉得自己可怜。但他不是觉得自己可怜,而是因为有人心疼而心疼。 这个人是贺昭,他深爱的宝贝。 易时第一次向自己松口承认自己爱贺昭,不是喜欢,而是爱。说喜欢只是为了配合贺昭当时的说辞,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对贺昭远远不只是喜欢。只是好像说喜欢,对贺昭来说对自己来说都会轻松一点儿。 易谦应该看出来了,或者更早,从他决定留在国内的时候就猜到了,才会跟贺昭说好好对他。但易谦不知道,贺昭是他的心脏,只有贺昭好好对自己,他才会好。 贺昭笑了一下,咬着他耳朵说:你现在可真厉害,都会说情话了。 没你厉害。易时说。 你这时候应该在这句话前面加宝贝两个字。贺昭说,这样显得温情脉脉。 易时:叫不出来。 怎么就叫不出来了?上次不是还叫了吗?贺昭不爽了,搂住他的脖子,一副他不喊这两个字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原以为易时不会乖乖听话,谁知易时亲了下他额头,低低地喊了声:宝贝。 贺昭脸有点儿红了,摸了摸鼻子:你也不需要用这么色气的语气。 易时轻轻用指节一敲他脑门。 哎,我知道你又要问我在想什么了。贺昭笑着亲了亲他,我又不是高冷禁欲人设,我还不能想想了? 我说什么了?易时轻轻一挑眉。 还用说吗,你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流氓一样啊。贺昭说,反正我就想对你耍流氓,只想对你耍流氓。 第80章 烟火 两个人乱七八糟说了一些胡话,贺昭的心情徒然变好。 他洗完澡,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喊易时帮他吹头发。易时面无表情地推了他脑袋一下,但还是从浴室拿进来吹风机,插在书桌下面的插座里。 贺昭正要说话,易时把干燥的毛巾盖在他头顶,缓慢地轻揉着他的头发,明明动作很轻柔,贺昭偏要故作不放心地叮嘱:温柔点知道吗? 头发擦得半干,吹风机开到最大,在耳边轰轰地响,易时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柔地拨弄,贺昭半闭着眼睛,只觉得这热风吹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贺昭的短发很快就吹干了,吹风机的轰鸣停止。贺昭仰起头,白皙的脖子往后拉出漂亮的线条,易时还拿着吹风机,配合地低下头,交换了一个短暂而亲昵的吻。 这样的姿势确实不适合加深这个吻,只亲了一下,易时摸了摸贺昭刚吹好蓬松柔软的头发,像摸小动物的毛发一样,然后拔下吹风机,卷着线,拿了出去。 贺昭翘着腿拿起手机,看到了易谦的消息:小昭,如果我晚上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产生了误会,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真是狡猾的大人。 贺昭想了想,回复:没有的事,是我冲动了,我要谢谢您不跟我计较才是。 虚伪客气的话谁不会说嘛。 易时进来了,贺昭把手机丢在床上:我今晚不想学习了,易时老师。 可以。易时说。 可以什么可以,你也别学了,我们睡觉吧。贺昭说。 易时看着他,轻嗤了一声。 想什么呢,我说的睡觉是正正经经的睡觉。贺昭啧了声。 你睡你的。易时说着,又走出了房间。 怎么又出去了? 又干嘛呢? 易时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杯热牛奶,放在了贺昭面前。 林佩玲从小给贺昭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都喝一杯牛奶,也不知道易时怎么知道的,从贺昭搬到楼上住,每天晚上易时都雷打不动给他一杯牛奶。 热完牛奶,易时终于忙完了,在书桌前坐定了下来,打开了习题册。 贺昭就在旁边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喝一边看着易时,一杯牛奶喝了半天也没喝完。 易时写完一道题,亲了亲他嘴角,有些许无奈:不学习,喝完就到床上去玩你游戏。 这样就想打发我?贺昭终于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停了几秒,易时放下笔,掐着他的后颈,吻了上去,这个吻完整而缠绵,两个人的心脏都急剧地跳动,呼吸急促。 再吻下去就不好收拾了,易时停了下来,摸着贺昭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贺昭的鼻尖。 在他们的亲密关系里,贺昭总是本能大于思考,悸动不安分。只要易时在,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也没法想,把一切都交给易时。他还敏锐察觉到易时虽然没说,但是很喜欢他这样直白坦诚的表达。其实他也喜欢看易时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喜欢易时温柔地带有些许宠溺地哄他。 但他没想真的打扰易时学习,气息混乱地跑去浴室洗漱,刷完牙洗完脸乖巧地滚到了床上玩游戏。 等易时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贺昭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 易时关了灯,刚在贺昭身边躺下,贺昭像是有感应一样贴了过来,抱抱枕一样缠着他,身上暖烘烘的,头发软软地蹭着他脖子上。 易时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弯了弯,拨了拨他的头发,轻轻在他的发顶留下一个吻。 为了配合元旦调休三天假,这周日不休息,正常上课。 贺昭和易时一人一顶帽子出现在教室,罗浩笑着开玩笑:哟,情侣帽啊。 那是,贺昭大大方方地说,羡不羡慕? 我看见张江洋也戴了,灰色的,哥,你能不能让林姨也给我织一顶?我喜欢红色。姜林回过头。 不能,我只喜欢易哥。贺昭说。 说着,瞟了一眼易时。 胖子,咱们竹马比不过天降咯。姜林说。 我怎么记得昭儿的竹马只有我一个人?罗浩说。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哟贺昭,绿帽子很好看嘛。刘晓芸挽着朱叶儿的手从后门进来。 他们在抢夺贺昭的竹马位置,但是贺昭只喜欢天降易时。谢莉莉一本正经地说完,敲了敲贺昭的桌面,你借我的化学笔记还没还我。 朱叶儿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贺昭,贺昭对她笑了笑,慢吞吞从自己一堆书本资料中翻出了谢莉莉的化学笔记,双手奉还:谢谢莉莉姐。 免礼,平身吧。谢莉莉扶了扶眼镜。 昭儿,你新年是不是在你奶奶家过?罗浩问。 贺昭:嗯哼。 那我们又可以一起跨年了。罗浩说。 我应该1号过去。贺昭说。 罗浩:1号?你以前不都31号就过来吗? 贺昭: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今年,他想和易时一起跨年。 今年,是他和易时的第一年。 其实真到跨年那天晚上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元旦而已,张鹏多煮了几个菜,大家一起吃了个饭,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林佩玲和张老太太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江洋出去玩了,贺昭和易时回了7楼。 别看元旦假期只有三天,作业可不少,一科一张卷子就足够写到天荒地老。洗完澡,写了一会儿作业,贺昭拉着易时打了几局游戏,不知不觉就接近零点了。 贺昭喜欢坐在床上玩游戏,但易时除了睡觉很少靠近床,连玩游戏都坐在书桌前。贺昭连着几盘游戏说太多话,有些渴了,走到书桌旁喝易时杯子里的水。 窗外是静谧的黑夜,夜空中漂浮着几颗若有似无的冷星。 贺昭看着窗外慢慢地喝水,易时顺着他的视线也看着窗外,却不自觉把目光停在贺昭脸上。贺昭骨相俊朗,五官却很精致,眼睛清透明亮,唇珠饱满,又不至于太明显,下唇微微上翘,在水光浸润下带着自然的血色。 贺昭喝完水刚把杯子放下,易时就拿起同一个杯子,就着贺昭刚刚喝水留下的水渍痕迹,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 贺昭啧了声,靠着书桌,微微躬身贴近易时,近得差一点就能四唇触碰,眉目缱绻带着笑意,点评:闷骚。 易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贺昭自觉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但是谁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对视。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很快,他们的嘴唇触碰到了一起。周遭的温度逐渐上升,只剩下唇舌交接的感知。 烟花呼啸着升空,轰然绽放,璀璨了整个夜空。 宁静的夜瞬间被打破了,几乎是同时,不同的方向都响起了烟花的轰鸣。 零点了。 新的一年来了。 贺昭四肢有些发软,被易时托着,眼神有些失焦,但依然明亮,眼尾泛着水光,热气呼在易时的下巴:新年快乐呀,男朋友。 窗外,腾空而起的烟花重叠在一起,像星辰无数的银河坠入人间,灿烂夺目。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69) 但易时的目光没办法从贺昭的脸上挪开,往那片绚烂多看半眼,喉结微微滑动,他哑着嗓音说: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贺昭微微笑了一下,贴着易时的嘴唇碰了碰,跟着改了口:新年快乐,我的男朋友。 易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是贺昭并不只是要这个,他主动地蹭了蹭易时的唇,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你再亲亲我吧。 于是,易时按着他的后脑勺,又吻了下去。 贺昭的体温越来越高,烧得理智全无,贴着易时抚摸他的肌肉,闻他皮肤上的味道,易时不知是被他磨蹭得痒了,还是想到别的,任由他胡作非为,只低低地笑:你现在真像春天的猫。 春天的猫? 贺昭才不管那么多,他的羞耻心又离家出走了,神情间全是最原始本能的渴求,在易时的下唇很轻咬了一下,睁着眼睛笑着说:你干脆说我发情好了。 易时也笑了,他很少这样笑,贺昭眼睛不眨看着他,又说:在认识你之前我也不知道我是这样的啊。 易时摸了摸他的脸:长大了。 贺昭很喜欢易时这样摩挲他的脸,往他手的方向偏着蹭了一下,依然看着他,掰着手指数:我们才认识一二三四,四个月呢,我就长大了啊,也太快了吧?真奇怪,怎么才四个月,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四年,十四年,四十年了。我们以后一起长大,好不好? 易时的手很烫,伸进他的衣服里顺着脊椎往下滑,眼睛比平时还要深邃幽深,他盯着贺昭看了一会儿,应了声:好,你想怎么长大? 贺昭原本是很正经说这话,易时这话却意味深长,忍不住笑着重复:我想怎么长大? 窗外是寒冬,不知是谁推开窗雀跃地低声呼喊:下雪了! 有小孩也跟着兴奋地喊:下雪了! 贺昭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整整十七年零四个月,太了解这座城市。南方城市冬天的信号从来就不是下雪,这里难得一遇的雪也和北方的皑皑白雪不同,是零星雨水中夹杂着细微的雪片,薄如蝉翼,从空中落下的雪子触地便化为寒冷的湿意。再严重一点儿,也不过是地面撒了一把食盐的程度。 但对于长居于南方的人而言,周边冒白尖的山顶,半空中漂浮着些微泡沫般一触即化的雪花,就足够惊喜。 外面小小地热闹了起来,老小区的人都住得久了,街坊邻居很熟悉,推开窗户,谁跟谁都能搭几句话聊起来,聊这难得一见的寒冬细雪。 只有他们拉上了窗帘,外面什么光景都和他们无关,只沉浸在屋内的温暖旖旎里,如同阵阵春潮来袭。 易时一贯清明冷淡的眼眸映着昏暗的暖光,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额角泛起些许汗湿,下颌线紧绷,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贺昭大约明白为什么这时候易时总盯着他看,他也很喜欢看着易时一点点失控,和平时完全不同,只有他能看见的模样。 贺昭被扣在怀里却忍不住主动地凑近吻易时,一下又一下,和他的呼吸一样急促,最后咬着易时线条分明的肩胛骨,轻哼呜咽。 疼吗?贺昭缓和了下来,整个人都透着懒洋洋的惬意,赖着易时,不让易时去洗手,摩挲着易时肩膀上他咬的牙印。 不疼。易时说。 扯平了,上次你咬我,这次我咬回来了。贺昭眼角弯弯地眯起,语气懒懒的。 易时拉开抽屉,取出湿纸巾,连扯了好几张替贺昭擦手,再缓慢给自己擦手,然后弹了一下贺昭额头。 干嘛。贺昭脸还有点儿红,捂住额头笑。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太黏人,但嘴上不能承认:我都没说你,小易,你干嘛在这儿备湿纸巾? 什么时候回来?易时不理他的问题,垂着眼眸问。 2号晚上或者3号早上,我写不来那么多作业,总要留时间回来抄。贺昭说。 好。易时说。 你舍不得我,贺昭眯着眼笑得开心,笑得只留了一道眼缝,眼睛一转,又说,我会早点回来检查你有没有乖乖在家写作业。 易时看着他:你也得写,元旦之后 元旦之后是月考,月考之后距离期末考也就不远了,他当然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贺昭捂住他的嘴巴,不让易时老师上线破坏现在的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感冒了,耽搁了码字,好紧张,存稿肉眼可见地减少今天开始继续努力码字!! 第81章 安全港 虽然说是这么说,贺昭也计划着早一点回来,但是并没有那么容易。 爷爷奶奶太久没见到贺昭了,虽说在同一城市,一年到头贺昭回贺家的次数并不多,原本31号晚上就急切地要接他过去,贺昭费了好大劲才争取到那一个晚上。 爷爷奶奶已经退休,爷爷耐不住寂寞,又被返聘回去,但工作很清闲。奶奶的退休生活倒是多姿多彩,老年大学、广场舞、当志愿者、打麻将也因此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贺昭也没什么需要干的,主要就是听爷爷绘声绘色地讲他在工作中遇到的趣事,陪奶奶看她和她的姐妹拍的照片,反正爷爷奶奶做什么事都想让他陪着,见人就给人家介绍,跟炫耀什么宝贝似的。 在小区遇见罗浩的妈妈罗桂兰,奶奶张罗着介绍:桂兰,这我孙子贺昭。 罗桂兰笑着说:害,孙姨,小昭我还能不认识啊?咱就对门,我可看着他长大的。 奶奶满意了,一会儿见到一起跳广场舞的伙伴,又拉着贺昭过去打招呼。 那位婆婆乐了:孙教授,你孙子每一次过来你都得给我介绍至少两遍,今上午刚介绍,你就忘了?你还开讲座给我们讲怎么防止老年痴呆,我看你一高兴什么都忘了。 贺昭以前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觉得奶奶越来越像小孩,年轻时候严肃正经精明能干,总是端着专家范儿,上了年纪倒是越发放得开了,到处和人打成一片。 因为保养得好,奶奶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些,但一个月多前刚染烫的头发,这会儿还是能看出新长的白发痕迹。 你妈身体还好吧?本来身体就不好,高龄产妇还心脏病,不容易。奶奶又带着他去超市检阅,她喜欢逛超市,但是挑挑拣拣基本上什么都看不上。总是一样样认真看完成分,觉得不健康,又放回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前些日子给她寄了些营养品,你也多照顾体恤她,好歹也是你妈。 她虽然不喜欢林佩玲,不满意她当媳妇,但语气还是关心的,毕竟是孙子的妈妈,怎么也希望她能好。 知道啦。贺昭应得很顺耳。 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找我,找你爸,我是医学院的教授,你爸是医生,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你一个小孩不用操心这些。奶奶又说。 我也不小了。贺昭推着车等她。 怎么不小了?也就个头长了,在奶奶看来,跟以前那个萝卜丁没啥区别。奶奶挽着他的手肘,又拿起一盒饼干看,你妹妹喜欢吃饼干,你看这些饼干的成分,都是糖和油脂,反式脂肪酸你知道吧?对身体健康很不好。 贺昭凑过去看了眼,其实他也看不太懂,笑了笑:小孩怎么会考虑反式脂肪酸? 小孩可以不考虑,大人不能啊。上回你许阿姨接小晗去上补习班,说来不及吃饭吃点饼干垫垫肚子,那哪能啊,气得我啊。奶奶说。 别气呀孙教授,生气多伤身体呀。贺昭说,隔行如隔山,许阿姨是英语老师兴许对这些不清楚。 和奶奶在一起,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忤逆,要顺着她,态度到位了,她就高兴了。 上回啊我们老年大学一个工作人员给我送了几盒饼干,我全给小区门口的保安了,还跟他说别给孩子多吃,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奶奶又拿起一包果冻看。 人为什么给你送饼干?你帮人家忙了?贺昭漫不经心地问。 下午的超市人挺多,圣诞的装饰物还没摘干净,到处又张贴着欢度元旦,热热闹闹很有烟火味。 他和易时还没有一起逛过超市呢,感觉逛超市也是件挺浪漫的事。 也没什么,就跟我咨询了点事儿,她儿子跟她说喜欢男的,问我这是什么病,能治不。奶奶没有特地压低声音,也没提高音量,贺昭闻言却浑身一僵。 他感觉到旁边的人也看了过来,但奶奶似乎毫无察觉。 那你怎么说?贺昭握着推车的手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我跟她说同性恋不是病,治不了,她倒是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疏通疏通自己。奶奶把果冻放了回去。 说实话,贺昭有些意外,虽然他想过,自己的奶奶、爸爸都是学医的,兴许会更容易接受一些,但毕竟上一辈有上一辈的思想和观念。 既然他希望他们尊重他,他也不能强迫他们非得理解自己。最理想的方式是,每个人都能做自己,还能被接纳理解。但其实理解不了也没有什么,最多他不把易时带回这个家里来。 每个人都会有很多个圈子,家人、朋友、爱人也不是非得把每个圈子都强行融合在一起。 可听了奶奶这么说,贺昭心里多少松了一点儿气。虽然对外人的建议跟发生在自己孙子身上是截然不同,但至少可以确定如果真有摊牌那一天,奶奶不会把他当成不正常当成精神病。 在超市逛了一圈,像以往一样逛了大半个小时,只买了几小瓶酸奶,又走了回去。 本来想买点儿健康的零食给你这两天解解馋,可逛了一圈这些玩意儿哪能吃进肚子里。奶奶说,我回去还得跟你许阿姨上上课。 贺昭笑了笑,他感觉得出来,奶奶对许阿姨有抱怨但是没有嫌弃。 奶奶,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妈?走了一段路,贺昭问。 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想问很多年了,现在终于可以平静问了出来,不管奶奶说出什么答案他都能接受,不去生气的那种平静。 你妈是你公公林敬休的女儿,贺昭的妈妈,曾经贺闻彦的妻子,我孙萍的媳妇,但是她唯独不是自己。小昭啊,一个人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是要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别人的可怜和施舍。每一个人,不论做多大成就,至少要靠自己生活,靠自己谋生,掌握自己的命运。奶奶回答得很迅速很直白,我的所有女学生,无论是谁,我都坚决不支持她们回归家庭只围着男人围着孩子转。我曾经一度很怀疑你妈能把你教好养好,教导孩子在于言传身教,言传为轻,身教为重。身行一例,胜似千言。小孩受父母的影响在于耳濡目染,而不是在于父母说的话。你妈天天跟林黛玉一样,你跟着她能学到什么? 贺昭听明白了,奶奶有她自己的价值判断,她没办法接受一个跟金丝雀一样养大的软弱儿媳妇,更没办法接受一个这样的人是自己孙子的妈妈。 或许是因为这样,或许也不只是因为这样。 不过她跟你爸离婚后,倒是让我改观了不少。奶奶点评。 贺昭没有应声,别人或许可以轻而易举对林佩玲做出判断,贴上标签,但他没办法,也没办法接受这些标签。 他想,至少林佩玲教会他一件事,爱不是一个人多优秀多有价值才能享用的奢侈品。从他成为林佩玲的孩子开始,不需要作任何努力自然而然就得到了她的爱。林佩玲从来没有要求他努力上进,做一个完美的孩子,毫无条件给予他富足的爱,他也没办法从任何一个角度去评判林佩玲或者要求她是个怎样的妈妈。 回到家,许阿姨和专门打扫做饭的张姨在厨房里忙活,这个张姨不是以前那一个,不太认识贺昭,跑出来开门的时候小小愣了一下。 小昭。奶奶介绍。 噢噢噢,这就是小昭啊,天天听您提起他,这会儿总算见到真人了,长得真高大帅气。张姨说。 元旦假期依然要去上钢琴课的贺晗已经回来了,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着奶奶进门,立即挺直了背。 贺曦摇摇晃晃扑了过来,抱住了贺昭的腿:哥哥! 奶奶有些得意:奶奶都还叫不利索,哥哥倒是叫得清楚。 阿姨笑着说:还不是你天天教的。 说着又走进了厨房,拉上了玻璃门。 贺昭牵着贺曦的手,愣住了,贺曦的手黏糊糊,他一看全是口水,整个人顿时不好了,求助地看向奶奶:奶奶,救我! 有洁癖的奶奶反而退了一步:唉哟,张姨,张姨。 张姨在厨房隔着玻璃门没有听见,倒是正在书房看报纸的爷爷闻声走了出来,摘下老花镜:你们祖孙二人真是,来,小曦,爷爷带你去洗手,吃糖了吧? 贺昭看着自己的手和裤腿上湿漉漉的小手印:我这 奶奶催促:赶紧回房间洗澡吧。 爷爷在阳台叹气:不就是小曦的口水吗?至于吗? 贺昭走向自己的房间:至于啊。 贺昭的卧室还是那一间,带着独立卫生间的大次卧。家里重新装修了一次,家具也换新了,但是还是连贺昭幼儿园、小学的书都好好在书架摆着,床对面的墙挂着一个个相框,正好17个,每年一张照片,展示着贺昭是怎么一年年长大。 等贺昭洗完澡出来,发现贺晗站在他房间里,正对着那一面照片墙看。 怎么啦?他主动问。 妈妈让我叫你吃饭。贺晗迅速低下了头。 知道了,马上来。贺昭笑了。 贺晗看了他一眼,怔了怔,跑了出去。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无意提起贺晗很喜欢画画,还说可以拿给哥哥看看,贺昭笑着答应了。贺晗又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 贺昭感觉贺晗对他的冷淡不像是讨厌,更像是不知所措小心翼翼。 其实也正常,贺晗才6岁,她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想法。 贺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长大了,或者因为易时的出现,家庭不再是他的唯一安全港,他也就不再那么敏感。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0) 人似乎天生就是这样,迟钝而理所当然地承接爱意,却总能毫无错漏嗅到每一个不被爱着的时刻,怀疑自己不是真的被爱,又或者没那么爱。 却忘了没有人必须爱你,被爱本就是最珍贵的事。 他一直抗拒着这个家,所以他也觉得这个家在抗拒他。 就好像他总以为无能为力的只有他一个,但最近似乎理解了一些,小孩会无能为力,大人也会无能为力。小孩有自己的人生,大人也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贺昭进房间的时候,瞟了一眼爷爷奶奶的房间,那时候他离开贺家,奶奶就躲在里面大哭。 贺闻彦取得他的抚养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还是妥协了,因为他的任性。 贺昭看似从小到大都很温和,没有什么叛逆期,但也藏有怨气。生活的一地鸡毛,他把原因都归咎到更强势的贺家这一方。 可这个家里的人也是他的家人。 或许他没有拥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美满的家庭,父母离异,家庭重组,他的父母、家人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人,但大家都在自己的局限里努力地爱他。 和大部分人一样,他的家庭没有那么幸福,但也没那么糟糕。他的人生没有那么幸运,却怎么也算不上不幸。 张家也好,贺家也好,都是他的家人,两个家庭都不能时时刻刻让他觉得很温暖幸福,但拿什么都不会换。 第82章 通话 晚饭后,奶奶去跳广场舞了,贺昭在房间里写作业。 没一会儿,他的房门被轻轻敲了敲,发出一点点声响,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贺昭打开门,贺晗站在门口,手上拿着画笔和一张画,贺昭自然地让开一步让她进来,笑着问她:你画的?画得真好。 爷爷强势,奶奶强势,爸爸强势,妈妈看着还挺温柔但是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在这样的家里长大,性格本来就柔顺的贺晗似乎有点儿内向怕生。 贺晗把手上的一盒蜡笔放在桌上,看了贺昭一眼,小小声说:这是小雨姐姐送给我的,她说是哥哥你送给她的。 小雨姐姐? 贺昭第一个反应是廖小雨居然都当姐姐了。 好像奶奶提起过,小雨和贺晗同一个钢琴老师,还是贺昭当年的钢琴老师,虽然他上了没几节课就放弃了。 啊对呀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公交车上遇见她。贺昭笑了笑。 就是遇见易时的那天。 哎。 有点儿想易时了。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贺晗问得突然但是很真挚。 她的眼睛很清亮,是小孩子特有的清澈透明,就这么看着贺昭。 贺昭微微发怔,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他们都说哥哥你很好玩很爱笑,但是你不对我笑,你也不对小曦笑。贺晗回答得很认真,一板一眼,像好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 谁跟你说的?贺昭问。 小雨姐姐,小表哥,小表姐都说你爱笑。贺晗说。 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贺昭笑了笑,哥哥以前心情不好,有时候忘记对你笑了,以后不会了,你能原谅哥哥吗? 贺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被爸爸骂了吗? 这怎么说呢。 贺昭只能点点头:对呀。 我也很怕爸爸,但是我偷偷告诉你,爸爸每次骂了你,爷爷奶奶就会说他。贺晗说。 贺昭笑了一下,就这么看着贺晗趴在地板上给她的画上色。 他随口夸了几句,贺晗抿着唇笑。 其实,别说贺晗很少见他笑,他也很少见到贺晗笑。 小晗,以后你可能会听见不一样的说法,但你是我的亲妹妹,这一点是永远没办法改变的。贺昭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会不喜欢你。 哥哥,你多些回家好不好?贺晗闻言抬头看他,轻声说,你在家,家里好热闹。 贺昭愣了一下,他曾经以为贺晗不会喜欢他回家,他很快回答:可是哥哥要上学啊。 罗浩哥哥是你同学,不也每天回家么?贺晗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点儿困惑,我知道你妈妈和爸爸离婚了,离婚了就不能在一起生活了,可是你不能一半时间在你妈妈那儿,一半时间在这儿吗? 贺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只能笑着说:你说得好有道理啊,我以后会多点回来。 哥哥,老师说你以前学钢琴,学一会儿就不学了,爸爸爷爷还有奶奶没有骂你么?贺晗继续低头作画。 贺昭从小就是个人精,常年周旋于诸位贺家大佬之间,他觉得自己作为在贺家长大的前辈可以给贺晗提供一点儿经验指导。 会呀,骂我就哭啊。贺昭说。 哭?贺晗抬头看他。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会哭了,眼泪能说来就来。但是这个哭要有技巧,你得默默地特委屈地哭,不能太大声,大声了就让人烦了。最重要的一点,哭对爸爸是没用的,只对爷爷奶奶有用,对象别搞错了。贺昭说着,捏了一下她的脸,哭是小孩的法宝,有时候你不哭,大人不会注意到你有多不乐意多不高兴。 可是妈妈说,哭不能解决问题,有什么都要好好说。贺晗说。 能好好说好好解决当然就不哭啊,有时候不是没人听咱们小孩好好说么。贺昭说,而且谁说哭是为了解决问题了,哭也可以发泄情绪啊。 贺晗眨了眨眼睛,贺昭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可不能告诉别人。 贺晗乖巧地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许阿姨敲了敲门:小晗出来吧,别打扰哥哥学习。 贺晗拿着她的画和蜡笔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对着贺昭笑了一下。 贺晗出去后房间里很安静,应该说整个家里都很安静,贺昭耐着性子做了一会儿题,实在憋不住,对着题目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易时。 过了两分钟,易时回消息了:第一问就错了 贺昭翻出无线耳机,直接回了个语音电话过去,易时迅速接了。 哪错了?贺昭气势汹汹地用笔头敲着题目,也不管易时看不看得见。 自己看,要没心思做就别做。易时的措辞很直接,但语气不凶,从耳机里传出来,低低的,听得贺昭耳朵麻麻的。 哦贺昭拉长声音。 他知道这道题很简单,尤其是第一问更是基础,他不应该做错。 在干嘛?安静了几秒,易时问。 在听你凶我啊。贺昭说。 没凶。易时说。 我妹妹刚刚在我这儿画画,画了个牵牛花,还挺像模像样的,跟我一样有天赋。贺昭说。 还习惯吗?易时问。 还行吧,比我想象中要好,就是我奶奶做的饭菜味道太淡了,说盐的摄入量要控制,但是我还是吃得很多。今天我可忙了,爷爷给我开了私人讲坛,跟奶奶逛超市,我刚刚还教我妹妹怎么用哭打败敌人。贺昭说。 哭?易时低声重复。 我妹妹有点儿内向,我对许阿姨还不是很清楚,但我太了解自己的爸爸爷爷奶奶了,都是说一不二,绝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听从小孩意愿的人。他们总是觉得小孩还小,哪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不哭一哭,根本没办法引起注意引起重视。贺昭说,哭可是小孩很厉害的武器。 易时很轻笑了一下:厉害。 易时在电话那头走动,贺昭光听声音就分辨出他从厨房倒了杯水,关上门,穿过客厅,关了客厅的落地台灯,回到了房间,还关上了房门。 我们分开十二个小时了。贺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贺昭今天早上才过来,不过十二个小时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得思念在安静的夜里发酵膨胀。 知道了。易时语气平静。 你知道什么了?贺昭问。 你在想我。易时把背抵在椅背上。 对呀,想得我要寝食难安了。贺昭笑着承认了。 不是吃得很饱?易时低低地问。 那不是硬逼自己吃下去的么。贺昭没话找话,你在喝什么? 热牛奶。易时说。 你偷喝我的牛奶。贺昭反应很快。 每天晚上贺昭都喝一杯热牛奶,但是易时很少喝。 没偷喝。易时手指搭在贺昭每天喝牛奶的玻璃杯上。 那我不管,你喝了我的牛奶,今天晚上都得陪我。贺昭说。 怎么陪?易时问。 就不要挂电话,陪我写作业啊。贺昭手指无意义地转着笔,说出这话的时候脸热了一下。 太黏人了,离开一会儿都不行,他在心底偷偷吐槽自己。 好。易时答应得果断。 其实贺昭不太习惯打电话,倒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他有拖延症,更喜欢不需要即刻反应,能延迟拖拉的聊天方式。 但是他很喜欢跟易时讲电话,易时的嗓音低低沉沉从电话那段传过来,心里悸动又酥软。 他从来没想过,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乐意打着电话聊这种没有效率又没有营养的天,黏黏糊糊不肯挂断。他就算了,易时居然也这样。 易时那一边很安静,只时不时传来些微的声音,但贺昭听着很安心。 贺昭写了一面试卷,搓了搓手,正要说话,奶奶敲门进来了:出来吃点水果,学习几个小时了,走动一下,对脊椎好。 按理说,贺昭出房间前应该先把这通电话挂断了,但是他不想挂,易时也没有提。 贺昭塞着无线耳机走出了房间,爷爷正在看电视,声音调得几近静音。 贺昭用遥控器替他把声音加大了:声音这么小,听得见么? 你不是在学习吗?爷爷说。 没事,我不受影响。贺昭说。 学习得全神贯注。爷爷说。 贺闻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已经洗完澡换了家居服,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的强迫症就是一回家必须洗澡换衣服。 爸。贺昭主动喊了他一声。 贺闻彦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许阿姨笑了笑,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桌上:小昭,听奶奶说你习惯了晚上喝牛奶是吧?我给你热了一杯。 你怎么热的?小火还是大火?奶奶问。 小火啊。许阿姨语气温和。 小火不行,破坏营养成分,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必须大火快煮,你怎么就记不住?奶奶皱起眉。 那我重新热一杯。许阿姨依然态度温和,不卑不亢。 等许阿姨进了厨房,贺昭小声说奶奶:你怎么这么训人啊?人家许阿姨又不是你的学生。 我哪有训人,我就是心急。奶奶说。 你急什么?别急。贺昭慢吞吞地坐下,用叉子吃切好的果盘。 嘿,闻彦,听见没,你儿子教育我呢。奶奶没生气,反倒有些乐了。 贺闻彦看了一眼贺昭,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惯的,没大没小。 那也比你强,小时候只知道读书,长大了只知道工作,没劲儿。奶奶又开始护着贺昭。 贺昭不参与他们母子的对话,只一心吃水果,把喜欢的草莓挑出来吃了,把不喜欢吃的芭乐留在那儿。 都吃了,别挑食。奶奶发现了。 吃不下这么多。贺昭语气有几分示弱撒娇。 那剩下的给你爸吃。奶奶说。 许阿姨很快端着一杯新热的牛奶出来了,把之前那杯放在贺闻彦面前,笑着说:别浪费了,贺医生你喝了吧? 语气软软的,和跟其他人说话都不一样。 贺昭一直有点儿不理解,贺闻彦这个人明明就是个不近人情不关心家庭的工作狂,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挺有异性缘。以前就是林佩玲先追的他,听说贺闻彦和许阿姨相亲,只见了一面,许阿姨就主动联系他了。 以前他多少会觉得贺闻彦和许阿姨在一起刺眼,他总是偏心他妈,林佩玲过得不好,贺闻彦凭什么可以从容自在?贺昭讨厌贺闻彦的冷漠、理性、无所谓,他把家庭破碎的大部分原因都归到贺闻彦身上,也把所有的刺都对着贺闻彦竖起,如今好像全都软和了下去。 许阿姨和林佩玲是有些像,都温和不带攻击性,但是许阿姨没有他妈妈那么感性随意。某种程度上,她和贺闻彦更接近,理性从容。 喝完牛奶回到房间,易时问:怎么不说话了? 易时应该一直听着他这边的声响,听着他沉默地喝完了牛奶,才会在他关上房间门后开口问他。 贺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没不高兴,就是在默默感叹我爸异性缘真好。贺昭趴在床上,懒洋洋地说。 易时说:不是跟你一样? 贺昭开始笑: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酸酸的? 易时没吭声。 贺昭又说:我的床好大,今晚一个人睡,好孤单。 你就睡了?易时问。 知道,知道,我还有一面试卷没写完呢。贺昭自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又坐回书桌前。 等贺昭写完这一面试卷,夜已经深了,他洗漱完有些困倦地钻进被窝里:我都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嗯。易时应了声。 这床没有你的味道,不好闻。贺昭又小声说。 他今天很早起床,忙碌了一天,实在是困了,轻轻合上了眼睛。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1) 易时正要开口,听见贺昭的呼吸轻缓了一些。 他没再说话,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电话那端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缓慢。 刚刚还在抱怨不习惯一个人睡的人就这么睡着了。 贺昭睡觉的时候呼吸不重,可总爱紧紧贴着他,有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跟能触碰到他的呼吸一样。 听了一会儿,易时很轻地对睡着的人说:晚安。 挂了语音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268分钟。 易时很轻微地勾了一点嘴角,这一通电话的时间简直比他这几年加起来的通话时间还长。 第83章 一直 贺昭在爷爷奶奶这边待到3号上午,他正收拾着东西,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是贺昭吗? 对,您是?电话那头是一位女性的声音,有点儿熟悉但是又没有头绪。 我是易时的妈妈Jassica,昨天刚回国,想约你见个面有时间么? 卧槽!!! 贺昭整个人惊呆了,好几秒后才回答:阿阿姨好,我有时间。 先别告诉易时这件事,我怕他知道了会不让我见你。Jassica说。 易时知道了会不让他见她??! 所以Jassica找他什么事? 该不会要甩一张支票到他身上,让他离开他儿子吧? Jassica没有多说,贺昭只能压着满腹疑惑和Jassica约了下午三点半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吃完午饭,许阿姨、奶奶还有贺晗一起送他回家。奶奶十分舍不得他,在他下车的时候一度湿润了眼角。 贺昭已经走了两步,又回去哄她:很快就寒假了,然后就春节,我会回去的呀。 这一回,等他们的车先开走了,贺昭才离开。 一回头,马婆婆就坐在小区花坛旁边的石椅上和人聊天,跟他打招呼:小昭,回你奶奶那了?你奶奶看着还那么年轻。 贺昭笑了笑:婆婆你看着也年轻。 那哪能比,你奶奶可是文化人,会保养。马婆婆说着跟旁边的人介绍,小昭的奶奶大学教授呢,她之前来这儿还跟我聊过天,说教什么神经病,哦,什么神经来着,反正就是跟医生差不多,在大学教学生治精神病的,对不对啊,小昭? 差不多吧,贺昭笑着说,你们聊着,我先上去了。 贺昭一向不愿意多说他爸那边的家庭,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不想让街坊邻居觉得他爸那边特好有钱有文化。 这样对张鹏和张江洋不公平。 鉴于下午要跟Jassica隐秘见面,贺昭没有回七楼,而是先回了六楼。 林佩玲和张老太太都去店里了,只有张江洋在家。 贺昭从书包里抽出一个奶奶塞给他的红包给张江洋:喏,元旦快乐。 奶奶给了他两个红包,厚的是给他的,薄的是给张江洋。 虽然奶奶算不上多喜欢张江洋,但她总是希望贺昭和张江洋能相处和睦,希望张江洋能对贺昭好一点儿,颇有点儿爱屋及乌的意味。 你奶奶给的啊?张江洋接过红包,直接打开看,啧五百,元旦居然还有红包。 当然是我奶奶的,难道你还指望我给啊?贺昭从冰箱里翻半天,只拿出一瓶牛奶,冰箱里怎么什么饮料都没有了? 因为我奶奶嫌饮料浪费钱,张江洋亲吻了一下红包,哪像你奶奶出手阔绰。 你可别说,我奶奶的冰箱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饮料。贺昭说,哎你脏不脏,还亲呢。 我相信孙教授给的红包也会事先消个毒。张江洋不以为然。 那也是。贺昭说。 在摸这些利是封之前,往上面喷消毒液,确实是他奶奶能干出来的事。 听林佩玲说,他小时候会叫奶奶之后,学会的下一个词是细菌,就是天天听奶奶念叨的。 孙教授送你回来的吧?她来都来了,居然没上来视察?张江洋问。 我没让她上来。贺昭平淡地吸着牛奶。 为什么哦,对哦。张江洋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要是孙教授发现你自己在七楼住,会大闹一通吧? 贺昭对于他奶奶,就跟他对于他奶奶一样,都是心中优先级最高的宝贝疙瘩,绝对不能受半点委屈。 会很麻烦。贺昭说。 确实,腥风血雨。张江洋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我出门了,晚点回来。贺昭喝完牛奶,把空盒子准确地投进垃圾桶。 贺昭和张江洋向来互不管行踪,张江洋只应了声:哦。 贺昭提前到达和Jassica约见面的咖啡店,把桌号发给了昨天打电话来的号码,等了没一会儿,Jassica就来了。 他之所以可以迅速辨认出那是Jassica倒不是因为她和易时长得很像,而是因为气质。高挑挺拔,穿着一袭长款修身大衣,推门而入,目不斜视,直直走向了吧台,询问服务员桌号位置。 毫无理由,贺昭觉得那就是易时的妈妈,锋利而冷漠的气质如出一辙。 阿姨好。Jassica在对面坐下,贺昭礼貌地打招呼。 叫我Jassica就可以了,Jassica翻了翻面前的菜单,直接按铃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抬起头问贺昭,你喝什么? 贺昭笑了笑:我刚刚已经点了。 好,那就先这样。Jassica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我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中文名叫易柔,英文名Jassica,职业是国际律师。Jassica说。 贺昭对Jassica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一个说不回国的电话,见到真人感觉又有不同。光看长相,Jassica和易时看不出太相似的地方,倒是和易谦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是亲姐弟。但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果说易谦是秋天温和连绵的雨,Jassica就是隆冬噼里啪啦的冰雹,干脆直接,不拖泥带水。 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儿易时做事的影子,贺昭竟然觉得她有几分亲切。 我叫贺昭。贺昭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只说了这四个字。 没事儿,你别紧张,我来见你主要就是单纯想见你。易时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管过他,现在也没有资格对他的选择指手画脚。Jassica说话语速有点儿快,但咬字很清晰,语气不急不慌,有一种说什么都能让人信服的气场,而且,我想易时不会乐意我插手他的生活。 正好服务员把贺昭点的咖啡送了过来,贺昭接过咖啡没有接话,默默地想,Jassica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听易谦说你奶奶是医学教授,爸爸是很有名的心脏科医生,你以后有打算往医学类方向发展吗?Jassica问。 我应该没有这个打算。贺昭喝了口咖啡,他没有喝惯咖啡,点的摩卡,仍觉得有些苦。 别说易谦,贺昭从来都没有跟易时提过他奶奶的职业。他有点儿意外但又不意外,易谦调查过他,虽然不知道是一开始易时租他家房子时就调查了,还是知道易时和他的关系的之后。 你有想过出国留学吗?Jassica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对你的家庭来说应该不算难事,或者,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出费用,也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出国? 贺昭怔了怔,好一会儿才说:我应该没办法去留学。 家人不支持?还是自己不想?Jassica又问。 我的家人不太支持。贺昭说。 明白了,我一直想让Chris,呃,易时考入我的母校,看来是真的没戏了。Jassica耸了耸肩。 斯坦福吗?贺昭问。 对。Jassica应得干脆利落。 见贺昭无意识抿了抿唇,Jassica笑了笑,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一些: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我尊重易时和你的选择。虽然我这个妈妈一直很不尽责,但我还是对能左右我儿子选择,让他留在国内的男朋友感兴趣,你也知道易时平时都是什么样子。 Jassica和易谦在同一个家庭长大,但性格很不一样。她自小聪明且知道自己比普通人聪明,好胜心强,心高气傲,年轻时候多少有些曲高和寡。经历过不少打磨再加上年龄的增长,柔和了一些,但性格里的理性冷静是天生的,她没有那么多柔软的感情,对易时也没有那么多怜爱。小孩不会永远是小孩,得经得起摔打,太脆弱了没必要。 她对易时遗传自父母的聪明很满意,对易时的独立也很满意,唯一让她有些许担心的是易时的沉默孤独。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让易时孤零零地长大。即便后来不断想办法弥补,也没什么效果,她不能真的强迫易时接受这迟到的爱和关心。 但总的来说,易时算是好好长大了,长成一个挺拔坚韧的年轻人,沉默又透出些许凛冽。 她毫不怀疑易时以后会越走越远,有时候,她能在易时身上窥见自己年轻时候的零星影子。她和易时的爸爸是一类人,也说不清易时到底像谁。 理智冷静,有主意,一往无前,不犹豫,善作取舍,再冲动也会经过深思熟虑,是他们这一类人的特征。 所以她很清楚面前这个少年对她儿子来说有多与众不同、有多重要,才能影响他的决定。 贺昭慢慢睁大了眼睛:易时留在国内是因为我? 不然还能因为谁?Jassica反问。 可那时候我们还 还没有在一起啊。 Jassica说:我问过他是为什么留下来,他说是因为人,但没有多说是谁。难道除了你,他在这地方还有让他愿意留下来的别人? 没有了。 没有别人。 如果易时是因为一个人留下来,只有贺昭。 去问任何一个了解易时在这个地方这段时间的人这个问题,应该都会回答是贺昭。 或许别人不知道他们相爱,但也知道他们关系密切。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贺昭按了按门铃,自从和易时住在一起,他总是忘记带钥匙。 没一会儿,易时开了门。 贺昭扑了过去,紧紧抱住易时,把易时撞得后退了一步。 易时一手虚虚揽住贺昭,就着这个姿势往前了一步,关上了大门,这才紧紧把贺昭揽进怀里。 他们胸腔贴着胸腔,但因为贺昭还穿着厚厚的外套,感受不到彼此的心跳。 我太想你了。贺昭说。 不是说吃完午饭就回来?易时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贺昭把脸埋进易时脖颈处,像一只大型犬蹭了蹭他脖子上的皮肤,低低应了声。 你的行李呢?易时又问。 在六楼。贺昭说。 易时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先回六楼?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贺昭从他怀里拉开一点距离。 行动派易时依然没有说话,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虽然分别的日子不长,但两人都被思念折磨,吻得有些迫切。 我下午去见了一个人,你猜猜看是谁?唇舌分离,贺昭勾住易时的脖子。 易时说:不知道。 贺昭正要故技重施,说你亲亲我就告诉你,易时已经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堵住了他下一句话。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告诉你吧,我见了你的妈妈Jassica。贺昭舔了下嘴唇。 Jassica找你干嘛?易时微微皱起眉。 她把一张一千万的支票甩在我面前说,离开我儿子。贺昭故作一本正经。 易时面无表情看他,明显不相信。 嘿嘿,她没干嘛,也没给一千万支票我,应该就是想看看她儿子的男朋友长什么样。贺昭语气略带惋惜。 你很可惜?易时摸了摸贺昭的耳朵,贺昭的耳朵很敏感,痒得缩了一下肩膀。 对呀,她都没给我机会展示我坚贞不渝的爱,我都想好了,如果她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你,我肯定很帅气地把那一千万甩回去,坚决地拒绝她。贺昭太知道怎么说能哄人开心。 易时轻嗤一声,但嘴角微微上扬。 分离了两天,贺昭明显更加赖着易时。 一晚上,饿了叫易时,想喝水叫易时,想洗澡叫易时,吹头发叫易时,就连伏案赶抄作业,一会儿没见到易时,又在喊:小易,你去哪里了? 累不累?易时晾完衣服进来,一拍他脑袋。 我这不是一会儿见不到你就心神不宁吗?贺昭不高兴了,很重地把试卷翻了个面,你居然嫌我烦? 易时没看出贺昭是真不高兴还是假装不高兴,站在他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转过他的下巴,弯腰亲了上去。 你就只会用美男计。贺昭说。 虽然非常有用就是了。 别不高兴。易时亲了亲他的眉心。 我贺昭本来想说我没有不高兴,但心里忽然酸酸的,没有说出口。 我怎么都好,就怕你不高兴。易时低低地说。 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贺昭低下头,握住手上的笔,我只要想到我们有可能分开,我就好紧张。 不仅紧张,还不安害怕。 他知道怎么样的选择对易时更好,易时那么优秀,他完全可以离开这座小城市,去更广阔的地方,但是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忐忑犹豫,只想自私地把易时留在身边。 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易时,他该怎么办。 易时抵靠在书桌边缘,捧着贺昭的脸,他的手很大很暖,抬起贺昭的脸和他鼻尖相抵:我们不会分开,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2) 只要你也这样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小说一开始就不打算添加太多狗血情节,没有太多世俗压力,也没有破镜重圆,就是很平淡的日常,他们会陪着彼此磕磕绊绊地走过很长的人生。 第84章 绝配 机械且重复的日子时常让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在家和学校两点之间往返,不知不觉就临近期末。学校对高一高二学子还算仁慈,春节前后的假期加起来整整有20天。但也意味着期末考试之后,还需要在学校上十来天的课才正式放寒假。 贺昭每天上课,做卷子,在学校和男朋友扮演好同学,回家和男朋友厮混,竟然觉得这一学期过得太快了。 期末考试前两天都是复习课,复习到一半,贺昭踩着椅子的横梁,托腮用余光扫向旁边的人。易时的坐姿很端正,垂着眼眸,手上的笔在白纸上行云流水。 看了很多次了,但每一次贺昭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易时做题可以跟不用思考一样,扫一眼,手上的笔就可以自动作答。 贺昭经常这样光明正大又不动声色地盯着易时看,简直成为了他繁忙学习间隙放松身心的活动。易时一般不会理他,但盯的时间长了,易时会提醒他。 比如说像现在这样,没有抬头却在草稿写下做你的题几个字。 贺昭笑了下,在那几个字下面一笔一划回复收到。 可做了没一会儿题,贺昭又低头开始和林茂修发微信。 林茂修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贺昭和易时关系的朋友,贺昭前两天和他吃饭的时候主动说了,林茂修对此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看出来点什么。但他非常八卦,从谁表白怎么表白开始不停地问。 林茂修:所以,你到底怎么拿下易时的? 贺昭:你怎么不问他怎么拿下我的? 林茂修:很明显你会是更主动积极的那一个啊 贺昭:为什么我就是更主动积极 林茂修:什么为什么,你对自己就这么不了解?我两年前就跟小湘说过了,贺昭要是喜欢一个人不会无动于衷,肯定会忍不住主动出击,就算不说出口也会让你感受到,感受不到就是没有 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贺昭还是要说:我和易时是相互吸引,情投意合 林茂修:哦,所以,你怎么表白的? 贺昭忍不住笑了。 和林茂修东拉西扯了小半节课,直到下课音乐响起,贺昭才告诉林茂修:就直接说我喜欢他啊,还能怎么样? 中午饭点的时刻,下课音乐还没响尽,班上的人全一溜烟跑光了。 不知道是因为和林茂修说起表白的话题,还是因为感觉到易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贺昭脸颊那一块皮肤微微发烫。 他收起手机,很随意地歪头,睨了一眼过去,带着笑意问:看我干什么? 易时极缓地把背抵在椅背上,低声反问:能干什么? 贺昭打开练习册,隔在前面,挡住教室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开的摄像头,很轻很快地亲了易时一下,舌尖还故意从他唇缝扫过。 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练习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学习辛苦了,走吧,去吃饭。 在非安全地带做这样的行为,贺昭心跳扑腾快得不行。 下楼的时候,他忍不住感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片子里老是故意在外面做一些出格的事,确实很刺激。 你经常看?易时问。 才没有,我就以前被他们拉着看,我说我不看,非逼着我看。贺昭立即撇清关系,自证清白。 他们?易时说。 就大锤何大仙他们啊,别看他们表面上跟什么三好学生一样,太脏了他们。贺昭说。 不是跟你一样?易时扫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贺昭勾住易时的脖子,磨牙威胁。 贺昭!下楼梯不许打打闹闹!老周一声惊喝,吓得贺昭整个人一抖。 回过头,老周和年级组长还有其他老师就在上一层楼梯处,正慢吞吞往下走。 距离了十几级阶梯,这几个老师应该听不见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贺昭松开手臂,乖巧地跟老师们打招呼。 高二了你,不是二年级了,怎么下个楼梯还动手动脚?多危险不知道吗?以前你们的一个师兄跟人推搡,就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了胳膊。年级组长训他。 我错了,下次不会了。贺昭低眉顺眼地道歉。 他们中午在校外吃饭,吃完饭直接回学校。 晚上晚自习后回到家,贺昭才有机会故意说这件事:吓死我了,你又害我被骂,你都不知道年级组长多凶。 明知道贺昭在这方面脸皮特别厚,从来不怕老师,易时还是配合地问:所以? 什么所以,你都不知道主动亲亲我,安慰下我幼小脆弱的心灵。贺昭勾住他的脖子。 回到他们的安全屋,亲密才是他们的日常。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总是想跟喜欢的人亲近,又经不住撩拨。他们自然地拥抱、接吻,没控制住还会顺从本能做一些出格又私密的事。 轻车熟驾地做完亲热的事,两人一起挤在浴室里洗澡,贺昭搓出一身泡泡,往易时身上堆,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摩挲过易时紧致的腹肌:你看老师同学心目中的十佳三好学生,不也这么脏。 易时前几天刚得了学校评选的十佳三好学生。 别摸。易时握住他的手腕。 啧。贺昭目光往下移,挑了一下眉,血气方刚哦易时老师,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什么冰清玉洁不动如山禁欲系美男子,是我误会了。 易时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穿上衣服先出去了。 等贺昭洗完澡,刚刚脱得满地的衣服已经被易时丢进洗衣机。 这洗衣机已经买了好几年了,很多时候尤其脱水时会发出轰轰轰的声响。 贺昭写完题,腿一抬顺理成章跨坐在易时腿上,埋在易时颈窝吸了一口气,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萦绕在鼻间。换了一种沐浴露,但是在易时身上仍然很好闻。 听着隔着几堵墙仍传来的洗衣机声响,贴着易时,贺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安,轻声说:想死我了。 易时明白他在说什么,虽然一天24小时几乎都在一起,但只有回到这间屋子,他们才能真真切切地毫无掩饰地拥有对方。 易时的手搭在他腰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亲他的耳尖。 赖了一会儿,贺昭依然保持这个姿势,只拉开一点儿距离,听易时给他讲题。 临近期末,易时给贺昭总结了一些错题,他天天盯着贺昭做题,对贺昭哪些知识点薄弱比本人还清楚。 在专属老师的指导下,贺昭的成绩持续进步,期末考破天荒迈进了年级前一百名。 哥,跪求学习秘籍。曾经高贺昭很多个名次,如今被贺昭踩在脚下的姜林幽幽地说。 对呀,昭儿你进步也太快了吧?我妈都让我问问你这学期吃什么了。罗浩说。 贺昭当然没法说是因为学霸男朋友每晚的悉心辅导,只能笑着说:你不还比我高两个名次吗?我也就这次运气好。 一低头,就给就坐在旁边的男朋友发消息:感谢男朋友的悉心栽培 易时:总算有点儿用 贺昭:你在嫌我笨??! 易时:还行 过了两秒,贺昭又收到一句:不算太笨 啧。 这男朋友。 昭儿,你寒假报哪个补习班?还是之前那个吗?罗浩问。 寒假,就是补习班的天下,莘莘学子纷纷从各大学校分散到各大补习班。 贺昭低头给易时发了一排愤怒的表情,说:我应该不报了吧。 啊?你爸同意吗?罗浩和贺昭每年的暑假寒假在学校告别,又在补习班相遇。 他同意了。贺昭说。 贺闻彦工作忙,许阿姨几天前就替他打电话过来和贺昭商量补习班的事。但因为贺昭的成绩明显提高,他多了些可以商量的底气。贺昭把自己成绩的提升归因于自己有个可以一起学习的学霸邻居,并承诺寒假会和易时一起学习。许阿姨说和贺闻彦商量商量,过了一天回了他电话,说贺闻彦同意了。 贺昭猜到贺闻彦多半会同意,贺闻彦这人不在乎细微末节,就像他不关心贺昭的生活起居,只在意他所谓的人生大方向。他不会管贺昭是怎么学习,更在意结果。贺昭上了这么多年补习班,确实还没有这一个学期和易时一起学习有用。 真好,成绩提升了,补习班都不用上了。罗浩有些唏嘘,不像我妈,即便我提升几十名,她也会觉得我还能更好。 那也比我妈强,要是我一下子提升几十名,我妈肯定会问我是不是作弊了。姜林说。 贺昭开玩笑:看来阿姨很了解你啊。 我认真想了想,我就差个易哥这样的学神同桌沾沾喜气,哥,要不你把易哥让给我,让我也进步进步吧。姜林说。 贺昭还没说话,谢莉莉不乐意了:你能不能不要自己成绩不好就赖在同桌身上? 贺昭开始笑:就是,哪有你这样的,怎么说话呢?居然赖在莉莉姐身上。 罗浩跟着附和:真不是人!太过分了。 刘晓芸也说他:莉莉怎么也是学委,没嫌弃你就不错了,差生。 从贺昭后面路过的男生笑着重复:差生。 姜林郁闷了:嘿,你们一天天就知道挑拨离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杜仕杰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进来,正好从他们旁边经过,问:吃吗? 自从上次贺昭帮了他,他对贺昭的态度好了很多。 贺昭伸出手,杜仕杰抠出一块放在他手里,贺昭说:再给块易哥呗。 杜仕杰又抠了一块放在易时桌上:我自己不会给易时啊? 贺昭也不生气,收回手,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行行行,你爱怎么都行。 易时:我不吃。 杜仕杰对易时的态度明显和对他们这一群学渣完全不一样,居然还笑了笑:这巧克力挺好吃的。 他不喜欢吃零食。贺昭说。 那你叫我给易时?杜仕杰问。 我可以帮他吃啊。贺昭理直气壮。 杜仕杰又抠了一块丢在他桌上:受不了你。 谢谢副班长。贺昭拉长声音。 吃你的吧。杜仕杰说。 完蛋了,我磕到了你们,傲娇跟不要脸。杜仕杰一走,刘晓芸就捧着脸故意开玩笑。 别吧,你还不如磕我和易哥。贺昭真诚地提建议。 你是真不要脸,也不问问人家易时同不同意。刘晓芸说。 易哥,你同不同意?贺昭用手肘撞他。 刘晓芸没想到他真的问,捂着嘴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易时看了他一眼: 贺昭说:看吧,易哥同意了。 刘晓芸笑着骂他:有病。 贺昭:总比我和杜仕杰强吧?对不对易哥? 易时: 哎哟,你还别说,贴吧上真有你们的CP楼。刘晓芸说。 真的假的?这我得好好看看。贺昭打开手机。 刘晓芸兴致勃勃:我发你链接。 点开刘晓芸发过来的链接,帖子的大名就叫【我的天,贺X和易X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们是绝配】 好一个贺X和易X。 里面除了发了几张他们的照片,全是灌水。 贺昭随意翻了一下 今天他们两人又一起上学了!附了一张放大才能看清他们两人背影的偷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怎么觉得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了你们太闲了吧? 太配了!!!这三个字我说累了! 今天,他们在一起了吗? 贺昭点开这栋楼的照片,基本上都是模模糊糊的偷拍。 他仔细检阅了一番,很好,没有人真的有他们亲密的证据。 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再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发言又觉得有点儿好笑,把帖子的标题截给易时看,在聊天框打字:贺X和易X早就知道他们是绝配。 第85章 爱人 等寒假的时间缓慢得让人心急却又心生期待,仿佛自由散漫的假期就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可真到了寒假,贺昭反倒没了那股高兴的劲儿。 因为易时春节要回太平洋彼岸的美利坚,从放假第一天开始就进入了倒计时。 美妙的假期也变得不美妙了。 贺昭知道这个消息几乎是瞬间把不高兴摆在脸上,就连看电视都绷着嘴角。明明慵懒散漫,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易时身上,却不停动来动去调整位置,似乎怎么样都不舒服。易时配合他,做一个人形靠枕,听话地后移,左挪,但贺昭还是不满意。 来回了好几次,易时不耐烦了,把他按在沙发上吻了好一会儿。贺昭终于不板着脸了,懒洋洋搂着易时,也不说话,易时很轻地刮了刮他的鼻尖。 贺昭和他鼻尖相抵,开始追问:回去多久?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回来? 就回去7天。易时说。 Jassica在纽约,易时的爸爸在洛杉矶,不管从这座城市到这两个地方中的哪一个都没有直达航班,加上转机去哪差不多都得耗一天时间,往返就得两天。再加上从纽约到洛杉矶也得5、6个小时,回去7天算起来,易时可以待的时间很短。 我会想死你的。可贺昭还是舍不得。 沉默了片刻,易时似乎在思考:我去商量,不回去了。 别啊,你回去吧,不就7天,我其实扛得住。易时这么一说,贺昭怕他真的不回去了,改口来回保证,你回去吧,我就是说说,不挽留一下怎么显示你的重要性。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3) 贺昭虽然很舍不得,但也没想易时真的为了他妥协什么。易时回国这么久了,才第一次回去。爱情、友情、亲情都很重要,总不能真的谈个恋爱,连家人都不要了。 他都明白,就是忍不住犯作。 贺昭回想起自己十几年的人生,就连第一次上幼儿园,都没这样黏人得不让人走。 说是这样说,确实很舍不得。 他还打算和易时一起度过春节呢。 看吧,贺昭酸溜溜地想,不管是娇滴滴的小女生还是他这样自以为潇洒的大男孩,谈起恋爱来,都作得爹妈不敢认。 太可怕了。 说了一会儿话,贺昭舒坦了一些,仍靠着易时,但两人各干各的。贺昭拿着手机看游戏直播,易时一只手拿着名著看,一只手被贺昭牵着。贺昭不安分,跟泄愤一样不停地揉捏易时的手。 贺昭看到精彩的部分,举着手机让易时看:快看!。 但举得很低,要易时低头凑上来看。 别乱动。他刚微微起身,贺昭又说他。 平时易时根本不会这样惯着他,但今天易时耐性很好。 贺昭虽然只举了一点儿高度,但没一会儿就手酸了:算了,你别看了,看你的三国演义吧。 易时正要开口,从他的高度,刚好看到贺昭盯着手机屏幕,漂亮的侧脸被手机光映照着,眉眼舒展,骨像清晰,但唇角依然微微下垂,易时便又由着他了。 直到晚上吃完晚饭,易时陪贺昭去商场买年货,贺昭才一改无精打采,重新提起了精神。 这一趟不是去小区附近的小超市,而是这片区域最大的大商场。距离过年还有不到十天,正是商场最热闹的时候,四处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喜庆气氛。平日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一到过年贺昭觉得自己骨子里那股自小浸染在烟火气的基因就显露出来了,他喜欢这样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欢乐气息。 林佩玲列了一张大概的清单,只列了物品的名称,贺昭对着清单兴致勃勃又细致地挑选自己喜欢的牌子。他很久没来这个大商场了,想买瓜子,一直走错路,易时推着车在旁边跟着他,在他第三次走错路的时候拉住他,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你知道路不早说?贺昭说。 刚看到。易时说。 林佩玲只写了瓜子两个字,贺昭没想到瓜子还有这么多不同牌子,看来看去,凑过去和同样在买瓜子的阿姨搭话,聊了一会儿天。 你觉得这个好还是这个好?贺昭在阿姨的建议下,总算挑出了两个牌子。 易时看不出这两种瓜子有什么不一样,但贺昭已经在这摊位逗留了十几分钟,随便一指:这个。 但我觉得那个好。贺昭没听他的建议,买了另一种。 易时: 挑牛肉干的时候,贺昭又问:哪个牌子好呢? 易时认出其中一种是贺昭喜欢吃的牌子,便指了旁边的:这个。 谁知,贺昭立即拿了易时随手指的那一包:那就这个。 易时轻不可闻叹了一口气,把他手上拿的放了回去,换成贺昭喜欢的那个牌子:还是这个吧。 你怎么变来变去?贺昭说。 易时: 等两人买完东西,去服务台办理了送货上门,已经晚上九点多。 轻轨里的人很少,有不少位置空着,但贺昭和易时没有坐,并肩站在玻璃门面前,看着窗户像一个镜头,框住外面璀璨的灯火高楼。光与影的重叠伫立在彼岸,倒映在水中,勾勒出浓重灿烂的色彩。 贺昭往易时外套口袋里掏手机,他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对着窗外拍照片,对了一会儿角度,忍不住抱怨:这块玻璃也太脏了。 把手机放回易时口袋的时候,贺昭的手没拿出来,过了一会儿,易时把手踹进口袋,握住了他的手。 轻轨里大多是加班后疲惫的乘客,要么低头刷手机,要么闭目养神,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注意到靠在一起的少年藏在大衣口袋里十指相扣。 从地铁出来,走在空旷的街道,又干又脆的树叶被风吹落,飘荡而下。贺昭抬头看见夜空中星星点点的星辰,扯了扯易时的手,示意他往天上看。 我们今天晚上真浪漫。贺昭笑了。 哪里?易时问。 一起逛商场浪漫,一起坐晚上的轻轨浪漫,一起走回家浪漫。贺昭说,都很浪漫。 不是刻意说肉麻话做肉麻事的浪漫,而是一种很琐碎闲适的浪漫。 那以后也这样。易时说。 贺昭似乎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易时贫瘠的浪漫细胞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些事浪漫在哪里,他和贺昭几乎天天晚上下了晚自习这样走回家,这样的灯火,这样的星空时常能看见。 但贺昭觉得浪漫。 他的浪漫基于贺昭的浪漫。 贺昭笑了笑,又说:好想喝那家奶茶。 哪家?易时问。 那家。贺昭对着不远处那家已经打烊但是还亮着灯的店面,努了努下巴。 这是一家网红奶茶店,新开没多久,每天都很多人排队。贺昭不知道它好喝在哪里,但有些好奇。 易时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明天喝。 要排队两个小时呢,可多人了,天天从这儿排到那儿。贺昭用大拇指摸着易时的手背。 你不是想喝?易时问。 有点儿好奇。贺昭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句:两个小时太不值得了。 第二天,贺昭睡到中午才起床,易时正在厨房切菜,贺昭打了个哈欠,趿着拖鞋走出房间。看见餐桌上放着一个网红奶茶品牌的袋子,里面是两杯奶茶。 你去买奶茶了?贺昭走进厨房,把侧脸贴在易时脊背上。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买了两杯销售量最高的。易时说。 排了多久?贺昭贴着易时,听着他的声音从背上传过来很沉闷。 半个小时,去得早人少。易时实话实说。 贺昭笑了笑,轻轻戳着他的背:你怎么不骗我说排了两个小时?这多感人啊。 易时转过身,他的手刚切完肉,有点儿脏,没有动。 贺昭手上捧着奶茶,喝了一口,很甜腻的口感,凑上去亲他,亲完问:甜吗? 甜。易时回答得简明扼要,随手把炉子上正在沸腾的锅的火调小了。 贺昭又喝了一口:我没想让你去排队。 其实他就是突然想到前不久何崇山说,他姐姐为了奶茶和男朋友吵架分手了。 贺昭当时随口问什么奶茶,何崇山说,就你家附近那家新开的网红奶茶店啊,我姐想喝让她男朋友去排队,她男朋友嫌大冬天排两个小时买杯奶茶不值得,不愿意去。我姐生气说他不爱她,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说不清什么心理,经过那家奶茶店的时候,贺昭就说了自己想喝奶茶。 他也不是想让易时特地去排队,也不是试探,他和易时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证明,但是易时真的去了,他整颗心都软了。 那你别说出来。易时毫不留情戳穿他。 贺昭笑着又亲了亲他:我好喜欢你。 易时把切好的肉放进炖锅里,洗干净了手。 贺昭还靠着他的背,拿着奶茶张开手:背我。 易时转过身,没有背他,而是面对面把他托着抱了起来。 哎!贺昭自从上小学三年级,就没这么被人用这种羞耻的姿势抱起来过。 但易时只走了几步,走出厨房,把他放在了餐桌上。 贺昭前几秒还受到惊吓,这会儿坐在餐桌上又仰着头去亲易时。 平日里贺昭刚起床都要情绪低沉一会儿才能完全清醒,今天特别兴奋。 易时:很好喝? 贺昭点点头:很好喝。 其实也就还行,不过他根本不在乎这奶茶好不好喝,这是易时特地去排队半小时买回来的,他喜欢易时在乎他。 在易时身边,他时常有种感觉,他要什么,易时都会给他。合理的,任性的,易时总是愿意去做。 贺昭自小就不是任性的孩子,不管对着朋友,还是对着家人,他总能敏感体恤别人,他不愿意让人为难,也说不出口太任性的话。但是易时不一样,他对着易时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说自己想喝奶茶,让易时背他。 他知道易时会惯着他。 易时愿意惯着他。 爱是人类歌颂的永恒主题。 那么多人都在等着被人爱,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勇敢去爱人,愿意去付出。 爱和付出都是这个世界上很稀有的东西,因为稀有,所以弥足珍贵,珍贵到并非每个人都有幸能遇到。 遇到爱很难得,遇到付出很难得,同时遇上两者更是难上加难。 易时太知道怎么爱他了。 第86章 思念 易时年二十七出的国,贺昭原本打算去机场送他,但一早正要迷迷糊糊起床,易时亲了亲他,让他别起来了,说送完他贺昭还得自己回来,麻烦。贺昭被他抱着哄了一会儿,没有起床成功,等他过几个小时再度清醒过来,看时间,易时已经上飞机了。 餐桌上还放着易时一大早买的三明治,家里空空荡荡的,贺昭啃着三明治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但他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为了缓和离别的不舍,他前两天就约了林茂修他们这一天去玩密室逃脱。 易时一下飞机就给贺昭打了电话,贺昭在外面玩了一天,刚回来洗完澡,躺在床上抱着被子闻着和易时身上一样的香味。 哭了吗?易时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问。 这人! 当然哭了,哭得可伤心了,痛哭流涕。刚刚还咬着被角给人发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今晚孤枕难眠的贺昭有些不好意思了,用玩笑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易时似乎笑了一下:还不到一天。 都快一天了!贺昭强调,虽然就大半天没见,但是他总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易时了。 真想亲亲他,抱抱他。 别哭了,下周就回来。易时语气温和。 贺昭的情绪容易受到感染,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也是他不想让贺昭来机场送他的原因。 不知道他哭没哭,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 贺昭正要黏黏糊糊地问你想我吗,听见易时那边传来像是倒车的提示音,问:你在哪呀? 在车上,Jassica开车来接我。易时说。 Jassica在你旁边?!贺昭震惊了。 易时应了声:嗯。 那她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这真是 贺昭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太尴尬了。 她没听见。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易时补了句。 我听见了。Jassica转着方向盘,语气没什么起伏地接了句,Hi,小昭,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Jassica。贺昭提高音量回了一句。 易时把手机远离耳朵拿开一点距离,他的声音也远了一些:你不这么大声,她也听得见。 你刚刚还说Jassica没听见!贺昭指责他。 听见也没什么。易时又把手机贴回耳朵。 说是这么说,知道Jassica在旁边,贺昭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很快就挂了电话,车里也安静了下来。 上次见到小昭觉得他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没想到比我想象中要开朗活泼。Jassica主动地开启话题。 他一直很开朗。易时说。 他似乎很依赖你?易时就坐在副驾座,Jassica确实完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情侣,才分开大半天就要痛哭流涕。 黏人。易时言简意赅。 Jassica余光往旁边瞟了一眼,易时语气不冷不热,却没有半分嫌弃,平日略显冷峻眉眼低垂,透出几分难得的柔软。 她笑了一下:那不是很好吗? 易时是强行长大的小孩,能遇上一个乐于表达的小孩慢慢填满他缺失的空白,这很好。 嗯。易时应了声。 是很好。 贺昭怎么样都很好。 易时不知道贺昭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察觉到他的需要渐渐变成这样,或者两者都有。其实他也一样,不断地摸索学习贺昭需要什么,改变了很多还甘之如饴。他需要被贺昭需要,他享受贺昭对他的依赖,而贺昭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总是一而再给他这份满足。 临近过年,贺昭的行程也忙了起来。 易时不在这几天,贺昭白天就在外面和朋友玩,在六楼待着,在店里帮忙,到了晚上就躲在房间里和易时通电话。 他的晚上是易时的白天。 他们的通话没有特定的主题,就是一直保持着通话,哪怕长时间各做各的事,不说话也不挂断。贺昭有时候在玩游戏,有时候在写寒假作业,时不时和易时说几句。易时在那边也并非无所事事,听起来还挺忙的,经常叽里呱啦传来一些贺昭听不懂的英文。易时出了房间就带着耳机,贺昭会听着他那边的声响,判断此刻该不该说话。 隔着太平洋,隔着时差,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可只听着对方的呼吸贺昭就觉得很安心。洗澡的时候贺昭也没有挂断电话,就在洗手台开着免提放着。 淋浴的声音一停,贺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洗好了。 先擦干,穿衣服。易时提醒。 你还真听着我洗澡啊?贺昭笑着说。 嗯。易时应了声。 我好想你啊。贺昭用浴巾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又开始了。 有多想?易时像是随口问。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4) 我昨晚都梦见你了。贺昭说。 易时那边很安静,他应该进房间了,声音低低沉沉:你昨晚又发情了? 卧槽! 本来贺昭还没往那方向想,听着易时的嗓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刚洗完澡的热气都聚集在一起。 你闭嘴吧老流氓!贺昭说完他,打开浴室门出去,抓起了手机,我只在你身边这样好吗? 是吗?易时嗓音更低了一点儿,又似乎是在打趣。 本来就是嘛,你不在我可清心寡欲了。贺昭说。 昨天晚上太想易时想自己弄一次,又觉得没劲儿。 明天你回奶奶家?易时问。 贺昭回了贺家,他们就没办法像这样长时间通电话。 对呀,明天除夕了,我好想你。贺昭倒在床上。 每隔一会儿,贺昭就要重复一遍好想你,跟人工AI一样。 易时很轻笑了一声,看着窗外的天空:我也想你。 你终于说你想我了。贺昭语气懒洋洋,你都不说想我。 我不想你,天天这样跟你耗时间?易时反问。 贺昭乐了:我也没这样跟人耗过时间啊。 说是这样说,就易时平日里那简洁明了的沟通方式,确实难为他了。 他们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易时那边有人敲门,听声音是Jassica的丈夫梁在说话。 我待会儿和他们出去买东西。易时说。 好哦。贺昭点开了游戏软件。 易时出门也戴着无线耳机,直到易时无线耳机没电,贺昭才挂了电话,一夜睡到天亮。 第二天是除夕,贺昭一早就回了爷爷奶奶家,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春晚,一起守岁,一起度过一个阖家欢乐的除夕夜。 易时一整天都没给他打电话,只在零点的时候发了一个微信红包过来。 新春快乐。贺昭给他回了语音电话。 新春快乐。易时说。 你现在在哪? 还在纽约。 按照易时的计划,他今天应该去洛杉矶他爸爸那儿轮岗了。但贺昭查了天气,纽约下大雪,影响了航班。 冷吗? 下了大雪。 那应该很漂亮吧?南方的孩子贺昭忍不住感慨。 还行。易时说。 一整个除夕夜,爷爷都在戴着老花镜给人回祝福短信,电话不断,语音不断。到了零点,家里的医生、教授、老师都纷纷在接电话,回消息,大家倒也没对贺昭的语音电话感到奇怪。 贺昭觉得特地避开他们打电话太此地无银,但在客厅里又不敢说太久,说了几句就挂了。 他也收到了很多新年祝福的消息,群里面同样热闹极了,他回了一会儿消息,情不自禁点开易时的聊天框,还没想好说什么,易时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是一面很欧式的格子落地窗,应该是在二楼三楼的高度,往外是阴沉沉的天色,但可以清楚看见飞扬的雪和银装素裹的院子。 真的很大雪。 贺昭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 贺昭:暴雪啊 易时:差不多 贺昭:是不是影响了你去洛杉矶的航班? 易时:对 拖延了去洛杉矶的时间,那易时回来的时间也得延后了。 算了,春节这么欢乐的日子就不要去想这么忧伤的话题了。 贺昭:既然都拍照片了,那就顺便自拍一张,我想看看你 易时: 贺昭:新年耶!这就算春节礼物,这都不行吗? 附上几张撒泼打滚的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易时真的发了一张照片过来,但不是自拍,是他坐在沙发上的照片。这张照片拍得不算好,灯光有点儿昏暗,人有一点模糊,但他看清了易时浓郁的眉,高挺的鼻梁,以及有些凌厉的轮廓。照片里的人没有什么表情,显出几分冷冰冰的清俊,贺昭却觉得心中发痒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肆意生长。 他特别想易时。 这种想念一直被压抑着,一瞬间像决堤的洪水,要将他淹没。 想什么就发什么。 贺昭:我太想你了,特别特别想你(哭泣表情包 易时:嗯,发张自拍过来 贺昭:为什么 易时:交换 贺昭:你这都不是自拍,谁给你拍的? 易时:我弟 贺昭瞟了眼爷爷奶奶,都在专心致志回消息,许阿姨和贺晗在看电视,飞快地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 只拍到了大半张脸,有点儿虚,但是还挺帅的。 贺昭立即发了过去。 易时回他:拍个照还手抖? 贺昭:爱要不要 易时:要 贺昭觉得自己简直有毛病,平日里都该说的不该说的骚话都说得不少了,这会儿竟然盯着易时简简单单一个要字愣了几秒,还面上发热了。 等这股不明显的热意冷静下来,尽悉化成了想念。 贺昭吃完守岁饺子,没一会儿就说困了,进了房间。 他太想念易时了,想靠近他,想他身上的味道,想和他拥抱,想和他亲吻。 贺昭从来没有这样想念一个人,似乎可以感受到汩汩的潮水往外涌,将他浸透,似乎所有的江海湖泊都在他体内悄无声息地翻山倒海,激流冲荡,又似乎急速的车碾过路上的秋叶,发出细微的声响,碾成粉霁。 他盯着易时发过来的照片,看着他熟悉的五官轮廓,这会儿是真的有痛哭流涕的冲动了。 他不知道怎样排解这样的思念,也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只觉得煎熬难受。 我可真想你啊,贺昭指尖从屏幕照片上易时的下巴划过,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第87章 归人 大年初一,贺昭回到了朱陈村,在六楼待了一天,直到晚上才磨磨蹭蹭上了楼。 他不太想在七楼待着,没有易时的七楼简直是折磨他的炼狱。 他也没再打电话给易时,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哭着让易时回来。 明明还在热恋期,却因为思念硬生生品出了睹物思人那种刻骨铭心的失恋感。 大年初二,小姨和外公外婆来了,往年都是贺昭和林佩玲去拜访外公外婆,但是今年林佩玲怀孕了,他们不愿意让她来回折腾。 外公外婆来这座城市的次数不多,把这次当成短期旅游,打算玩上几天。 陪着外公外婆,贺昭找到事干,可以暂时把易时和思念压在脑后。 外公外婆他们这一次来,不只贺昭林佩玲高兴,张老太太也高兴,因为小姨带来了一车后箱的礼物,有孕妇营养品,有海鲜水果,还有给每个人的新年礼物。张老太太的礼物是一身新衣裳和一顶帽子,她不停地摸料子,她喜上眉梢,说了好几次破费了,凭手感就知道很贵。但得知外公外婆和小姨订了酒店,张老太太不高兴了,贺昭已经被磨砺得瞬间读懂了她的想法,明明七楼也可以将就,偏偏要浪费钱。 张老太太把新衣裳新帽子收起来,就要开口,外婆笑眯眯地说:小容啊,你订的酒店距离这儿不远吧? 小姨应道:不远不远,走路十五分钟。 外婆问:没有更近的酒店了? 小姨正在和贺昭、张江洋一起组队玩游戏,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不抬:没有了,再近你就只能住宾馆了。而且我订了三天,都已经付钱了,过年期间不能取消订单,你不管住不住,这钱都拿不回来了。 外婆:那行吧。 听了她们这对话,张老太太明白了,住酒店的钱是林佩容出的,而且住不住都不能退钱,不吭声了,去厨房切他们带来的橘子。 贺昭就坐在外婆旁边,忍不住笑,小声说:姥姥你真狡诈。 我不狡诈,能有你这个小滑头外孙?外婆纹丝不动地喝茶。 小滑头,别聊天了,快来帮我!小姨在游戏里被人追杀,小声地喊。 谁是小滑头啊?贺昭说。 行行行,长大了,成大滑头了。小姨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贺昭说。 这没什么啊,咱家除了你妈,哪个不滑头不聪明?小姨说。 林佩玲笑着骂她:林佩容,你说清楚,怎么就除了我了? 小姨的游戏角色阵亡了,放下手机,摸了摸旁边林佩玲的肚子:你要聪明就不会怀这个崽了。 林佩玲打她手:说什么呢你,有你这样当阿姨的吗? 我说什么了?小姨隔着毛衣贴着林佩玲凸起的肚子,小崽子,你可要对你妈好点儿,好好保护她,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林佩玲笑了笑:你这都说反了,哪有肚子里的小孩保护妈妈的。 那我可不管,小姨说,怎么也得跟这贺昭以前一样乖,不让你受罪,我以后才能对他好一点儿。 林佩玲摸了摸肚子:乖,都乖。 外公和张鹏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筹备了一桌山珍海味,不大的餐桌挤着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外公喝了酒,有点儿微醺,非得问贺昭:昭昭,是公公手艺好,还是你张叔叔手艺好? 都好。贺昭说,你们擅长的菜都不一样,怎么比? 不能都好,你得选一个,哪能都选?外公不乐意。 当然是您好。张鹏用眼神示意贺昭,对不对啊,小昭? 贺昭正要开口,外婆拍了拍贺昭的肩膀。 行了,收拾收拾回酒店了。外婆下达命令,别一发酒疯就搁这儿为难我的昭昭了。 外公喝再多酒也不敢不听外婆的,马上应声:行行行,我收拾好了,穿上外套就能走。 贺昭把外公外婆他们带到酒店,送他们上去房间,又自己走了回来。 春节这几天还是冷,又算不上太冷,寒风中透着一丝春意融融。 贺昭洗完澡,吹完头发,躺在床上查旅游攻略,他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几年,待得都麻木了,反而想不到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贺昭手指翻飞打字,发朋友圈。 求本地旅游宝典,中老年人专用。 忙完这一些,他才敢开始想易时。易时像是长在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扎在心底生出根来,他不在,一颗心脏被剥落了无数个口子,不是很深的伤口,但离开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发酸发疼,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给易时发消息:你去洛杉矶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易时也没有回他消息。 贺昭玩了一局游戏,打开朋友圈,留言都是不少,但用的上的正经发言没有几条。 他把脸埋在枕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易时离开六天了,他的味道都变淡了。 他想着再玩两盘游戏就睡觉,门铃响了。 这个点了,应该是张江洋给他拿吃的上来了。 春节简直是喂猪,一日四餐地喂。 贺昭趿着拖鞋慢吞吞地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眼睛瞬间亮了,脚却像定住了,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易时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一只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外套和行李箱上有雨水的痕迹。 下雨了?贺昭嗓子有点儿紧。 两三个小时前从酒店回来还没有下雨,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天气。 小雨。易时说。 贺昭挡在门口没让易时进来,易时也就站在门口,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落在贺昭脸上。 贺昭脑子有些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翻江倒海的思念刚刚还在他身体里撞击,找不到出处,现在有了出口,反而停滞了。 他不动,易时也没催。 过了好一会儿,贺昭才觉得血液重新奔流,胸口发热,脑袋发热,眼眶也发热。 让他几乎思念成疾的人,回来了。 他拽着易时的领口,吻了上去。 他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想狠狠地搂着易时,狠狠地吻他。 比起他红着眼尾急切地探索,易时看起来波澜不惊,要平缓很多,但他用同样的力度回应他的吻,有些冰冷的手指搭在贺昭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不轻不重地抓捏。 贺昭沉浸在这个比任何一次接吻都要疯狂的吻里,舔舐、缠绕、炙热、渴求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起伏,奔流的血液裹挟着兴奋难耐四处撞击。 瞬息之间,他的余光似乎瞟见有什么东西从楼梯处一闪而过,像是一只猫,又像是一个人影。 理智猛地被拉了回来,但他仍不想松开易时,垫起一点脚后跟,下巴搁在易时肩膀上,呼吸扫在易时脖子上。 我们先进去。易时安抚一样摸了摸他的脖子。 你快去洗澡,一股机舱味。贺昭嫌弃地在他脖颈闻了闻。 那你还闻?易时笑了一下。 长途航班时间太长,他身上确实带了很重的机舱味,他自己都能闻见,别说鼻子灵敏的贺昭。 贺昭虽然嘴上嫌弃,但赖着他不松手。易时一手搂着他,一手拉着行李进来了,关上了门。 等易时洗完澡出来,贺昭还在客厅里,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发什么呆?易时走了过去。 贺昭琥珀色的眼珠动了动,挪向他,看着他,嘴唇还有点儿红肿,刚刚咬得有点儿重了,看着有点儿可怜。 易时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嘴唇,看着贺昭仰起头跟他说:我感觉像在做梦。 更可怜了。 易时刮了一下他鼻子:没做梦。 谁知,下一秒,贺昭直接用手指勾住他的睡裤边缘,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睡裤被他拉开一道口子,贺昭像是不经意顺着往里看了一眼,手一松,睡裤的松紧带弹了回去,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啪。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5) 易时微微一挑眉,面无表情看着他,贺昭的手指又顺着易时的睡衣下端往上攀爬,摩挲揉捏着易时腰腹顺畅的线条。 手感真好。贺昭细细地感受指尖的细腻坚实,仿佛在抚摸爱不释手的玩具,没一会儿就意图不轨地往下探。 易时站着没动,也没有阻止他胡作非为的手,面色看不出端倪,但呼吸重了一些。几声呼吸之间,贺昭反倒像是被勾挠的那个,忍不住踩在沙发上站了起来,比易时还要高半个头,勾起易时的下巴往下亲。 沙发很软,易时怕他站不稳,托着他。贺昭一开始还是轻轻地亲他,柔软温暖的唇贴着他的,一啄一咬亲昵得要命,慢慢越亲越重,演变成近乎放肆的交贴缠绵。 是贺昭开的头,但他渐渐失去了主权,只能攀附着易时。不知过了过久,他呼吸困难地仰起头,易时托着他,轻轻咬着他的喉结,咬完又轻轻舔。 两人都洗过澡了,这之后又一起洗了个澡。贺昭往床里边挪,给易时让了位置,等易时关了灯,躺了下来又滚了回来,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拱进易时怀里。 贺昭这会儿还有些心驰神荡,蹭在易时耳边咬耳朵:怪不得人家都说小别胜新欢。 语气像在揶揄,又像是在回味。 别往我耳朵吹气。易时把他往上提了提。 不是吧,这都不行,青春期啧啧啧。贺昭说。 说你自己?易时搂着他。 说我也没毛病,贺昭嘿嘿笑,问,沙发脏了吗? 不知道。易时说。 不知道想到什么,贺昭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你刚刚,好色情。 易时轻轻亲了他耳朵一下,语气不带多余感情:回味无穷? 不行啊?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来的!贺昭趴在他身上,贴着他,闻着他的味道,我太想你了,想得受不了,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了,怕自己真哭出来。 易时顺着他的背往下摸: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贺昭问。 航班太晚了,不想让你等。易时实话实说。 而且受天气影响,航班改动很大,他不想让贺昭有希望,又落空。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贺昭又问。 没去洛杉矶。易时答得简洁明了。 啊你直接回来了啊,为什么?贺昭问。 我从纽约开车几个小时去别的州,转了三趟机回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沉默了几秒,易时问他。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他。 你也很想我对不对?贺昭一颗心被灼热的东西充盈,仿佛所有的思念有了着落,忍不住在易时下巴亲了亲。 易时很少说好听的话,他的手段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用各种方式让贺昭真切感受到他的爱。贺昭太受用了,不停地亲他。 易时张开手指,在他发上揉了揉。 那你不是没去你爸爸,爷爷奶奶家?贺昭贴着他的脖颈,又亲了亲。 跟他们沟通过了。易时说。 贺昭本就不是爱操心的人,听易时这么说没再继续问,易时回来了他太高兴了,什么事都可以抛在后头的那种高兴。 他好像有点儿理解君王不早朝的那些君王了,有美人在怀,谁还早朝? 你回来了,我好高兴,我太想你了,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贺昭又亲了亲他的耳朵。 易时似乎觉得痒了,把他捞了捞,侧脸亲了亲他:你最厉害就是这一张嘴。 贺昭笑眼奕奕,弯着眼角心满意足地贴着他,闭上了眼睛: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别不信。 没说不信。易时低低地说。 第88章 开学 贺昭是被外公的电话叫醒的,让他出来吃早餐,他便带着易时和外公外婆小姨一起去吃早餐。 你就是易时啊,长得真好看,白白净净的,跟我们家昭昭有得比了。外婆说,感觉还有点儿像混血。 易时:我是混血。 贺昭天天盯着易时看,易时作为一个混血儿长相偏东方,除了五官深邃些,看不出什么太特别。 贺昭开玩笑:这你都看出来了,你是听我妈说的吧? 外婆笑了: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在这儿故作玄虚,逗你们玩啊? 小姨闻言端详着易时:不说还不觉得,一说确实像混血,你像妈妈多些还是像爸爸多些? 易时低声回答:都不是很像。 外婆再度感叹:那你这孩子得多会长,专挑父母的优点捡,真好啊。 贺昭心想,外婆不愧是他的外婆,他喜欢的人外婆也很喜欢。他们在附近的景点逛,不是这个城市最热门的景点,而是老城区十分有市井特色的山梯,没有热门景点的人山人海,拾级而上也别有一腔风味。外婆一路上都对这个沉默做事的男生十分关注关心,时不时小易小易地叫。 贺昭和易时咬耳朵:我没说错吧,我姥姥是颜控,肯定可喜欢你了。 小姨拿着手机拍照,突然转身对着贺昭和易时:别动。 咔嚓拍了一张。 贺昭凑过去看,小姨伸给他看:可帅了。 确实还不错,他也帅,易时也帅,贺昭笑嘻嘻地说:小姨记得发我。 外公擦了擦额头的一点儿薄汗:今天好像比昨天热,昭昭你热不热啊,你这高领毛衣。 贺昭今早发现脖子上留了个小小的红印,特地穿高领毛衣挡住,笑着说:我还行,不热。 他目光一转,瞥见石梯旁边不远处的小卖铺,指使易时:公公你渴不渴?小易快去买水。 易时闻言没有停顿,直接向小卖部走去。 哥,你指使人易哥也太顺口了吧?走在前面的张江洋跟着易时去了。 小洋是个好孩子,一路都麻烦他照顾着我这老太婆。外婆夸赞道。 停了两秒,外婆眉眼带笑,扫了贺昭一眼:小易也真不错,姥姥很喜欢。 外婆的话语听着很正常,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贺昭的心脏却突突地狂跳,下意识对上外婆的视线,但外婆的目光和往常一样,温和慈祥,没有一丝异样。 长得好看白净的你不都喜欢?小姨说。 也不能这么说外婆视线轻松地挪向易时和张江洋,都是好孩子。 他们就站在原地休息,等易时和张江洋买水回来。 小卖部在路边插着旗子,但其实还要往里走几米。 拐了个弯,离开了贺昭一行人的视线,张江洋立即压低声音问:你跟我哥是怎么回事? 易时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张江洋。 张江洋抓了抓头发:我昨晚本来想上去找我哥,看到你们在门口 他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但易时听懂了。 易时没有直接回答:你没问贺昭? 我就是不好意思不太敢问他,才来问你。张江洋说得磕磕巴巴,支支吾吾,你知道我一直挺怕我哥,也不是那种害怕,反正就哎就是有点儿怕。他要不想让我知道,被我当面戳穿了,也不知道他会怎样。也真是,怎么你们的事,反倒是我紧张了一晚上。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易时说。 我先说啊,我是绝对保密的,也不反对你们,我哥跟谁谈恋爱不都是我哥么,我还能管他啊。张江洋说,但是你们下回能不能注意点,别在楼道里啊,让街坊邻居看到了多不好,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国内大家都很含蓄 昨晚是意外。易时说。 哎,行行行,你心里有数就行。张江洋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谁知张江洋和易时聊了几句,刚把心里的疙瘩放下,贺昭主动来找他了。 你昨晚是不是上楼找我了?贺昭问。 啊哈张江洋不知道自己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啊哈什么,打什么哈哈,看他这反应,贺昭更确定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就是张江洋,你是不是看见什么? 张江洋听着贺昭这自然大方的询问架势,反倒像是他被贺昭撞破什么一样,忍不住乐了:我看见什么了?看见你和易哥在楼梯口亲嘴啊? 什么楼梯口,是门口。贺昭纠正。 我管你们在哪。张江洋看着大大咧咧,在这方面还很纯情,跟女朋友拉个手亲个嘴都是大事,得激动几节课,见贺昭脸不红心不跳,这么理直气壮,忍不住咂舌,哥,你脸皮真厚。 我也就在易时面前还挺害羞。贺昭说。 哎哟,得得得,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会完全保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张江洋听不下去了,自动保证。 贺昭也说不上自己这什么变态心理,要是张江洋大方大胆一些,他兴许还有几分被撞破的羞耻感,但张江洋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不住逞口舌。 我怀疑你那些个女朋友都白谈了。贺昭说。 我们就是单纯的交个朋友谈谈恋爱,张江洋说,别说人女孩,我也是有底线的,自尊自爱,为自己和他人负责。 他亲妈和张鹏属于未婚生子,生下他没多久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他平日里是混了点,但知道什么叫负责任,更不想重蹈覆辙。 不然怎么说你们小学生恋爱呢。贺昭说。 你们就不小学生恋爱了?张江洋不服气。 我们贺昭踢了他一下,你管我们呢! 我哪敢管你啊?张江洋说。 外公外婆玩了两天回去了,象征着新年开始的春节也很快过完了,似乎什么都提上了日程,紧接着就开学了。 学校就是这样,年复一年伫立在这儿,送走一波学生,又迎来年轻的面孔。 教学楼一楼大厅的大屏幕天天轮播着距离高考还有x天,像一个□□不停地倒计时,从三位数跳到两位数,不止提醒着高三学子,也警示着高二的同学。 这是接力赛,高三的师兄师姐一离开,马上就轮到他们接力了。 除了高考这一件大事,每年春季末夏季初都是六中文化活动最丰富的时候,春游、校园文化节接踵而来。校园文化节有好一系列活动,除了读书活动、知识讲座、书法辩论这一类竞赛,关注度最高的是校园十大歌手、常青藤杯英语竞赛和文艺汇演。 六中的传统,秋季搞运动,什么篮球赛乒乓球赛校运会。春季搞文化,先是校园十大歌手,然后英语竞赛,最后闭幕式文艺汇演,这些每个班都必须派人参加。贺昭给易时介绍。 没错,常青藤杯英语竞赛不是普通的竞赛,是以英语话剧的形式比赛,我和罗浩商量了,想让易时你当我们的英语指导。左芮补充。 其他活动大家还可以自愿原则,常青藤杯难度系数大,每一年都是英语课代表上赶着求爹爹告奶奶才有人勉强愿意或者说敢参加,贺昭的发小罗浩同学正是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罗浩双手合十:易哥!拜托了! 你们打算演什么?贺昭有些好奇。 孔雀东南飞。罗浩说。 哇哦,听起来好难。胖子你演谁?太守之子?贺昭问。 左芮叹了口气:没人参加,大家都只对校园歌手感兴趣。今年又是我们班委内部消化了,幸好今年还有个小天使朱叶儿。朱叶儿扛大旗刘兰芝,我焦母,学委刘母,罗浩太守之子,焦仲卿杜仕杰。 厉害厉害,辛苦辛苦。贺昭象征性鼓了下掌,易哥救救他们呗。 需要我做什么?易时问。 我从网上找了《孔雀东南飞》的英语剧本,篇幅太长了,我们英语水平都有限,想麻烦你修改一下。还有就是排练的时候,麻烦你纠正一下我们的口音。左芮大大方方地说。 可以。易时说。 太好了!罗浩舒了口气,有易哥在,我就安心了。 左芮一走,贺昭酸溜溜给旁边的人发消息:真爽快,左芮有事麻烦你,一下子就答应了。 易时:不是你说救他们? 贺昭:是哦 易时瞥了他一眼,直接打字:真吃醋还是假吃醋? 贺昭:谁知道呢 易时: 贺昭:快讨好我,不然我就告诉老周你会拉小提琴,文艺汇演你可逃不掉了 易时:怎么讨好 贺昭:你说呢 易时: 虽然贺昭没跟任何人说易时会拉小提琴,但文娱委员直接找了过来:易时,听说你唱歌特别好听。 易时皱起眉,眉目凝结成冰霜:听谁说? 贺昭:看我干嘛,可不是我。 罗浩也跟着撇清关系:也不是我。 那么,听易时唱过歌的只剩下 姜林自觉地转过身,嘿嘿地笑:好像是我无意说过 贺昭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现在是这样的,校园歌手大赛每个班有三个名额,现在咱班已经有五个人报名了,班会上还得投一轮票,这个就不担心了。最大的问题是文化节闭幕式的节目,晚会的主题是青春的盛宴,愁死我了。周老师的意见是找几个唱歌好的人,找一首合适的歌,组个乐队唱一唱。文娱委员说。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6) 不是有五个报名歌手大赛的人么?罗浩搭话。 四个女生,一个男生,周老师觉得男女均衡一些比较好。文娱委员叹了口气。 这小明,意见也太多了吧。贺昭双手抱胸,摇了摇头。 我太难了,合适的歌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文娱委员忍不住哭诉,所以,易时,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贺昭瞥了一眼易时,易时面色不为所动,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笑着说:你还不如求易时写首合适的歌呢。 文娱委员眼睛一亮:易时会写歌? 易时会写歌?这个才华必须运用上。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的,就站在他们后面,吓了他们一跳,这是你们整个高中生涯可以参加的最后一场晚会了,对你们来说也是很难得的体验。闭幕式的时候是五月,你们高三的师兄师姐虽然不参加,但那个晚上也会在下面看。学习固然重要,你们这个年纪不能只死读书,我一向不支持死读书,高中生活是很美好的,要多多创造多多享受。 等老周慷慨陈词结束,贺昭解释:小明老师,我刚刚就是随口开个玩笑 什么玩笑?老周问易时,你是不是会写歌? 易时: 不等易时说话,老周又说:很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易时你先写写看,我有个朋友做过乐队,会写歌,到时候我请他来帮你看看。 这下贺昭震惊了,扭头问易时:你会写歌?你真会写歌? 易时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语气冷漠:不会。 老周:贺昭你别添乱,你也帮帮人家,你语文成绩不是还行吗?又有空,易时写写曲,你就作作词。 我怎么就有空了?贺昭唱歌跑调众所周知,怎么也想不到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 你没空?我十次来教室,你九次在跟人说话,还有一次在玩手机。你要没空,班上谁有空?老周语气缓了缓,到时候咱们班原创歌曲,作曲易时,作词贺昭,你俩名字打在晚会大屏上,不挺好? 好像是挺好。 可以光明正大秀恩爱。 贺昭和易时四目相对,贺昭一咬牙:我试试吧。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似乎叹了一口气:我也试试。 老周满意了:这不就对了,年轻人,不要藏着掖着自己的才华,大方些。 第89章 青春 怎么写啊?贺昭问易时。 你先写词,我再谱曲。易时说。 写什么啊?贺昭一脸茫然。 文娱委员解决了一桩心事,笑得酒窝都显出来了:青春的盛宴嘛,你看着写呗。 晚上,贺昭坐在书桌前对着空白纸咬笔头,易时在旁边修改《孔雀东南飞》的英语剧本,提醒他:别咬,脏不脏? 我不想写青春的盛宴,我想写给你。贺昭蹬着电脑椅,往易时靠近一些,易时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侧过头亲了亲他。 但一亲完,就冷静地提醒:规定不许唱情爱歌。 谁说我要给你写情爱歌。贺昭转着笔。 贺昭埋着脑袋,写他的歌词,修修改改到凌晨三点。易时没有明说,就一直在旁边做自己的事,贺昭知道他在陪他。 放下笔,贺昭站在易时背后搂着他,易时把他揽到身前,顺势让他坐在腿上:写完了? 写完了。贺昭亲了亲他,困得眼皮要打架。 睡吧。易时抱起他,往床走去。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可别摔了我。贺昭赶紧搂紧他。 你别乱动就不会。易时说。 晚安。贺昭实在没力气了,眯着眼胡乱在他嘴角亲了亲。 晚安。易时说。 贺昭只负责写歌词,写完直接交给易时就完事了,隔了几天,易时忙完英语话剧,把歌词和谱写的曲交给了老周。贺昭看不懂谱子,但老周似乎很满意。 经过几番修改,最后这首歌定的是大合唱,全班都参加。 贺昭哄了好几次让易时唱给他听,都没成功。直到第一次排练,贺昭才听见这首歌的旋律。 很难形容的感觉,易时把他想表达的情绪和想法都完全糅合在曲子里,表达了出来。 下午的自习课,老周把全班人拉出来排练。 音乐老师和老周商量:你们班这个节目太棒了,有没有人会乐器?如果开头能先独奏一段,这个表演就更完美了。 老周扬声问:听见了么?你们有谁会乐器? 没有人吭声,等了一会儿,易时突然开口:我可以拉小提琴。 不知道是谁小声哇了声,窃窃私语:太厉害了吧? 你会小提琴?待会儿你留下来,我们对一下。音乐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说话很爽快。 老周莫名地骄傲:他就是易时,这首歌的作曲编曲都是他。 音乐老师感慨:现在的小孩可真是厉害。 你要拉小提琴?贺昭小声地问,你的手怎么办? 可以拉一小段,只是不能长时间拉。易时顿了一下,低声说,这不是你写给我的歌么? 所以,想让这首歌这个节目有更完整更完美的表演。 他们将会在所有人注目的盛大和热闹里,一起表演这首歌曲。 只有他们知道,这一场青春的盛宴,他们唱给彼此听。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为时两个多月的文化节里,易时还挺忙的,配合左芮罗浩他们排练英语话剧,还被老周任命为合唱表演的总负责人。 贺昭是个闲人,陪易时在练习室里看罗浩他们彩排《孔雀东南飞》,易时做什么都很认真,一丝不苟地纠正他们单词的发音,提醒他们台词。贺昭前几次还有兴趣看,次数多了失去了兴趣,就坐在旁边玩手机游戏,只时不时在认真仔细但耐心着实不够的易时老师不耐烦要训人的时候打个圆场。 常青藤杯设立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二名,三等奖三名,最后《孔雀东南飞》得了二等奖和最佳创意奖,算是还不错的成绩。 随着常青藤杯和歌手大赛的落幕,校园文化节也接近尾声。 老周对大合唱的表演异常重视,他总是对校园活动很积极,不断督促排练,还联系了服装,虽然也就是齐刷刷清一色的白衬衫。 日子一天天过,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一变化,在距离高考仅30天的傍晚,文艺汇演暨校园文化节闭幕式在大礼堂隆重举行。蠢蠢欲动的高一高二同学早早地纷纷进场,高三的学子也踩着时间踏入了大礼堂。 高二3班的节目排在整个晚会节目单的倒数第三,观众席上唯有他们整班人没有穿校服,统一的白衬衫,特别扎眼。 下午下了课,大家就赶到大礼堂彩排、走位置、换衣服、化妆,根本没有时间吃晚饭,坐下来后窸窸窣窣全是塑料袋摩擦、啃面包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去厕所的易时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纸袋,在贺昭旁边的空位坐下,顺手把纸袋放在了贺昭腿上。 贺昭:去厕所给我带回了礼物? 坐他后面的刘晓芸听见了:恶不恶心? 贺昭打开纸袋,竟然是汉堡。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要不要吃啊?晓芸姐?贺昭对着刘晓芸扬了扬。 当然要。刘晓芸一把抢过。 你叫的外卖?你不是去厕所,去校门口了?贺昭问易时。 易时只说了一个字:对。 罗浩闻声而来,不等他开口,贺昭掏了一个汉堡给他,又顺手往后投喂了几个。易时知道他会这样,买了满满一袋,贺昭没数多少个,但够他派发的了。 昭哥,还有汉堡么?有人在后面喊。 没有了。贺昭啃着手上的汉堡,含糊地应了句,最后一个得留给易时。 贺昭吃完汉堡,凑到易时耳边说:校门口那么远,男朋友对我可真好。 易时还没来得及开口,何大仙又在后面小声喊贺昭:昭哥,昭哥,吃不吃海苔饼干?易哥呢? 贺昭头也不回,对着后面摆了摆手。 徐梦凡和张小曼她们就坐在他们前面,徐梦凡听见贺昭的名字回过头,正好看见贺昭,眼睛一亮:贺昭? 张小曼也跟着回过头:哎哟,你俩居然坐我们后面。 贺昭笑着说:你们别搞得我们八百年没见过面,昨天不还在办公室门口遇见么? 听说你们的节目很赞。徐梦凡说。 喂喂喂,各班安静下来,节目马上开始,大家静一静,那边的是哪个班?吵什么?学生会,学生会的同学管一管纪律。教导主任拿着话筒镇场。 徐梦凡和张小曼便又赶紧转了回去。 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贺昭躬着身挡住手机的亮光,给张江洋发消息:待会儿我们班表演,务必给我完整录下来 张江洋消息回得极快:知道了,你已经说了五遍了 后面传来节目单给同学相互浏览,贺昭看也没看直接给了隔壁的易时,顺便在暗色的灯光里悄悄摸了一下易时的手,易时就势握住了他的手。 但观众席的灯只是昏暗,并非完全看不清,他们不敢太过张扬,只牵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节目算不上有趣,贺昭漫不经心地看,膝盖时不时碰着易时的膝盖。表演过半,老周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示意他们静悄悄从后门出去,溜去后台候场。 贺昭原以为还有很久才能到他们,没想到在后台排好队,嬉嬉闹闹等了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了。 接下来是来自高二3班的节目,是一首原创歌曲《给你》,小提琴演奏、作曲、编曲:易时,作词:贺昭,表演者:高二3班全体同学。他们说,这首歌要送给高三的师兄师姐,送给老师,送给同学,送给陪伴我们走过高中三年的每一个人,还有那一个最重要的你。 上一个节目表演完,幕布拉上,他们就迅速而安静地在后面排好了大合唱的队列。 主持人说完串词,舞台上的灯熄灭了,幕布缓缓拉开。 贺昭抬起头,看着他那一个最重要的你一袭白衬衫,站在垂直的光束里,搭着小提琴,缓慢拉出悠长的旋律。 从贺昭的角度只能看见易时的侧影,耀眼强烈的光镀在他身上,像是浮着一层虚影。易时身形高挑,棱角清晰,站在光影中心自然舒展、游刃有余。 他从来不怀疑,易时是他一个人的宝石,也会是银河中心最璀璨的星星。 随着小提琴的旋律,贺昭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心中所有的晚风、所有的浪漫似乎都得到最明晰的阐释。 旋律落下,贺昭眨了眨眼睛,跟着齐声唱: 从清晨到傍晚,只是几堂课的时间 从秋季到夏天,不过一瞬间的眨眼 来不及告别时光悠悠的三年 突然毕业于又哭又笑的某天 会不会有一天,怀念做不完的考卷 会不会有一天,回忆老师们的叨念 在成年的世界玩一圈 重回梦里的昨天 黑板的公式操场的篮球同学年轻的笑脸 忘写的作业飞扬的校服家长熟悉的烦嫌 一切都没有改变 你和我跑过时间,点缀这青春的画面 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和你畅享明天,不知道未来有多远 会不会有一天,遇见骑单车的少年 会不会有一天,模糊记忆中的照片 在成年的世界走一遍 回不去记忆的昨天 路口的落叶匆忙的脚步夜半偶尔的失眠 繁忙的工作 得体的西装笑容习惯的排练 哪一天忽然怀念 你的我的光阴桑田,是谁见证我成熟的蜕变 哪一天忽然怀念 我的你的岁月流年,是谁陪伴十七岁的搁浅 汗水泪水小卖部的汽水,忘不掉成长的滋味 学海书海太浩瀚的人海,谁和谁相遇在街边 嘻嘻哈哈说不完的话题 匆匆忙忙道不尽的分离 毕业和成年勾连在一起 未来与明天飘荡去哪里 无论如何总会想起 这样青春年少的你 即便时间抹去姓名 并肩前行是我和你 最后一个音落,大家又整齐地重复吟唱会不会有一天,慢慢化为和声,再渐渐低去。 所有的音乐戛然而止,像是一场热闹的烟花大会归于寂静,贺昭耳边传来易时最后一段的独唱 汗水泪水小卖部的汽水,忘不掉成长的滋味 学海书海太浩瀚的人海,谁和谁相遇在街边 嘻嘻哈哈说不完的话题 匆匆忙忙道不尽的分离 毕业和成年勾连在一起 未来与明天飘荡去哪里 无论如何总会想起 那样青春年少的你 即便时间抹去姓名 并肩前行是我和你 歌声低沉安静,没有太多的浓郁情绪,仿佛来自亘古的宇宙,来自山长水阔的未来。 安静了几秒,场下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在持续不断的喧闹中,舞台的灯光变暗,幕布再度缓缓拉上。 表演结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推推搡搡地下台。 贺昭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找易时,只一眼,就隔着人群和易时四目交接。 他们刚刚用最浪漫最宏大的方式表达晦涩的爱意,在座无虚席的人潮里用音乐代替所有话语。 只有易时知道,这歌词里的每一个你都是写给他。 只有贺昭知道,这一首歌的每一个你都是唱给他听。 若是未来怀念17、18岁的青春,他们会是彼此最重要的回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7) 未来会不会更好此刻的贺昭不知道也不在意,他只知道这一个夜晚这一个旋律会恒久地停留在他往后的生命里。 第90章 男朋友 晚上八点半晚会就结束了,男生们吆喝着要摆庆功宴。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后门美食街扫荡,吃吃喝喝中途不知道是谁建议玩游戏,其实就是转瓶子玩真心话。这一群人只想听真心话,直接就把大冒险的选项剔除了。 规则很简单,把瓶子摆在桌子中心,一桌子人轮着转瓶子,转瓶子的人可以向被转到的人问一个问题。 连着玩了好几把,桌上气氛越来越活跃,贺昭还没吃饱,埋头慢吞吞地吃着。不知是谁哇哦了一声,贺昭抬起头,居然是刘晓芸转到了易时。借着嘻嘻哈哈的热闹气氛,刘晓芸清了清嗓子,大着胆子问易时:你真的谈恋爱了? 易时毫不犹疑:真的。 顿时,男生们没个正经地拍桌子起哄吹口哨:易哥果然样样都牛批啊。 贺昭也跟着笑:易哥了不起哦。 易时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吃你的。 所以昭儿,易哥女朋友长啥样呀?何大仙从厕所回来,正好赶上这一茬,搭着贺昭的肩膀,不都说只有你见过吗? 你问他啊。贺昭笑着避让他湿漉漉的手,你看他的眼神,警告我呢。 易时: 何大仙倒是不怕易时,挪了过去,大大咧咧搭上了易时的肩膀:易哥,说说呗。 说什么?易时问。 就说你女朋友多高啊,长什么样啊,让我们猜猜到底是何方高人。姜林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刘晓芸笑着骂他:你怎么说出来了? 刚刚他们几个特别好奇的人凑一起商量,说要尽可能从易时或者贺昭嘴里撬出关键信息,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收服了易时这尊大佛。 左芮也跟着骂:就说姜林不靠谱。 被易时拒绝后,左芮伤心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了。她一向落落大方,不扭捏不爱钻牛角尖。遇见像易时这样优秀的男生,她心生仰慕就敢主动追求,接受没可能的回复后,她也能调整好自己,远远欣赏,不再打扰。 来来来,转起来,下一把继续易哥。姜林转移话题。 贺昭简直怀疑易时今晚水逆,一局之后,竟然真的又转到了易时。 场上的人嗨了,何大仙满脸不怀好意,嘿嘿地笑:易哥,别怪我心狠手辣啊,我得问个大的,你和女朋友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接过吻吗? 男生吹口哨,几个女生害羞地笑,但都齐刷刷看着易时。 易时不动如山地点了点头:有。 桌上的人又一阵拍桌瞎起哄,贺昭看见对面两个比较害羞的女生脸都红了,自己也莫名觉得热了,喝了一口啤酒,小小地呛了一下。 贺昭心想,这要是再转几次易时,老底全都给人问出来了。 幸好,易时运气还没有那么背,又玩了好几圈,没有再转到他。 左芮摩拳擦掌:怎么就没人转到贺昭呢?我这一把绝对贺昭。 罗浩:昭儿每次玩游戏都运气爆棚。 何崇山:就是,昭儿你能不能有点儿参与感? 贺昭:少来这套,转到我再说。 在万众期盼中,左芮转到了易时。 贺昭轻轻一挑眉:没办法,只能易哥代表我的心。 左芮笑了笑,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女朋友有多高? 切,班长你行不行啊?好不容易转到一次易时,你就问这个?吴峥服气了。 换一个问题换一个。姜林起哄。 易时不给反悔的机会,直接回答:比我矮。 姜林噗嗤笑了:这是什么回答?比你矮不是很正常嘛?比你高才不正常吧? 易时看了他一眼:比你高。 什么?姜林虽然不高,但也有一七四,忍不住感慨,那这女生很高啊。 易时的语气听不出变化:谁说是女生? 空气似乎停滞了,诡异地安静了几秒,罗浩一口啤酒憋在嘴里,贺昭挪开一点位置:你要敢喷我身上,你死定了。 罗浩便又强行咽了下去。 贺昭看着易时,其实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易时,但易时没看别人,也没看他。 易时:下一个谁? 就像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又继续开开心心地继续玩游戏。 对于易时的回答,贺昭惊讶但又不惊讶,易时就是这样,不会刻意坦白,也不会故意闪躲撒谎。 他觉得胸口微微发烫,又有一点儿隐隐作疼。 易时允许他有所顾虑,却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似乎这个年纪的喜欢是由无尽的青春,蓬勃的欲求,毫无顾虑的冲动构成。贺昭自己就是这样,不会去做长久的计划,总是走一步是一步,凭着本能凭着冲动去宣泄爱意。 但易时更多时候是克制的,是包容的,是理解的,很少有这样类似冲动的时刻。 贺昭一瞬间也产生了把爱宣之于口的冲动,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自己就是易时喜欢的人,自己也喜欢易时。 正大光明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或者,有没有人祝福都无所谓。 可还不行。 他身上连着太多乱七八糟的线了,这些爱他的人托举着他也拉扯着他,他还没有成长到足够有能力去面对,他害怕还没腾空而起就被拽落地面,所以没有办法像易时一样说出来。 但他知道,易时会等他。 贺昭刚到家,就看到左芮拉了一个群,今晚庆功宴所有的人都在,除了易时。 左芮:今天晚上吃得很开心,希望大家把今晚的美食和听到所有事都咽进肚子里,不要胡乱传出去。(笑脸) 姜林回复得最快:明白 罗浩:明白 何大仙:明白 刘晓芸:明白 贺昭也跟着回了个:明白 高二3班的人都很善良,其实贺昭身边绝大部分人都很善良。他们个性不同,喜恶不同,观念不同,想法不同,但都很善良。人的很多想法观念都是一时的,会随着年龄见识各种因素的改变而改变,唯有善良是底色。因为善良,想法观念再不同,也不会因此故意去伤害别人。 贺昭整晚就喝了一口啤酒,合上手机,借着这一口酒耍酒疯,不让易时去洗澡,非要易时唱歌给他听。 易时就真的唱了,把整首歌完整唱了一遍,比起合唱如同吟唱青春诗篇的宏大,易时的嗓音低沉,像是靠在爱人肩上的缱绻,还有一点儿温柔。 贺昭笑着亲他,终于放手让他去洗澡。 这一群人在群里一个个明白明白,实际上内心八卦疯了。比起易时的女朋友,易时的男朋友更掀起了他们对八卦的探知欲。他们认定贺昭肯定早就知道内情,易时的手机没什么动静,反倒是贺昭不停被轰炸。 罗浩一个人就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 罗浩:昭儿,昭哥,咱们认识17年,一个医院同一个医生接生的,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罗浩:你就告诉我是谁呗,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我都快好奇疯了! 罗浩:你也知道易哥是我偶像啊,学神啊,好奇下偶像的男朋友不过分吧? 罗浩: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是不是? 罗浩:昭儿??? 罗浩:你别装睡啊 贺昭看不过来,直接在输入框回复他。 贺昭:实话告诉你,我 罗浩:你什么? 罗浩:快说啊!别停顿!! 过了几秒,罗浩:你?! 罗浩:!!!真的假的!开玩笑还是真的? 罗浩:TM我分不清,真的会当真,你别这时候开玩笑! 贺昭:没开玩笑,就是我 罗浩:卧槽!!!真的??! 罗浩:不带这时候开玩笑的啊! 贺昭:除了我,还有谁? 罗浩足足过了三分多钟,才回了下一条消息:也是 很快,罗浩委婉又直接地发问:你们怎么发现你们不是友情啊? 贺昭飞快地打字:等你被爱神眷顾自然就明白了 他并非故作玄虚,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办法准确去对他和易时的感情做分类,感情太复杂了,两个人之间为什么非要证明不是友情而是爱情?根本没办法证明,或者原本就是两者都有。他们是朋友,也是恋人。只是心动和暧昧那么清晰,爱情这一部分根本没办法被遮掩。 罗浩:我当真了啊 罗浩:昭儿,不管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昭:你别惦记着易哥了,你没机会 罗浩:wocao? 罗浩:其实我这段时间还有点吃味,自从易哥来了以后,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被他替代了 罗浩:现在好了,水落石出了,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易哥只是你的男朋友而已 罗浩:怎么说,有点儿开心,替自己开心,也替你开心 罗浩:行吧,现在母胎光棍只剩下我一个了 贺昭忍不住笑了。 易时洗完澡出来,看了他一眼:跟谁聊天? 贺昭站起身,把手机怼给他看:跟人介绍我男朋友的男朋友。 易时目光停在易哥只是你的男朋友而已,问:你跟他说了? 贺昭伸了个懒腰:胖子没关系,其他人先等一等,不过迟早都会知道的。 没和你商量,抱歉。易时忽然说。 抱歉什么?说你的女朋友其实是男朋友?贺昭问。 易时:会有人怀疑你。 他们的关系太好了,即便在学校在外面不像在家里这样亲昵,但还是关系密切。若真有人去探究易时的男朋友,贺昭的嫌疑绝对最大。 贺昭语气轻松,不以为然:那就让他们怀疑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什么大不了的。女朋友也好,男朋友也好,我都无所谓,主要是谁的女朋友,谁的男朋友。再说了,我的人生信条是关我什么事,我不瞎揣测评论别人,也不怕别人瞎揣测评论。 易时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只关心我喜欢的人,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别人的想法,哪有我男朋友开心重要?贺昭熟练地勾了勾易时的睡裤边,弹在坚实的腰腹,迅速地闪进浴室,关上门,洗澡了,洗澡了。 第91章 贝儿 高二3班这一首毕业歌掀起了毕业生的共鸣,小小火了一把,不只在六中,还扩散到了其他学校。 但也没欢腾太久,文化节一结束,高考迫在眉睫。 六中要做考场,高一高二学生因此放了几天假。不过真正高兴的只有高一的学生,因为高考结束的第三天就是高二学生的学业水平测试。 理科生考政治、地理、历史三门学科,一天考完。六中本就是高考考点学校,倒没有复杂的行程,很平静就在本校考完了。 只是不管平日里老师们怎么渲染紧张的气氛,大家都不太听得进去,但号称小高考的学业水平测试之后重回学校上课,校园里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一下子空旷安静了不少,反倒真的多了几分他们要接棒的真实感。 高二升高三这个暑假,准高三学生和去年一样只放了十二天假期,贺昭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校园,只睡了几天懒觉就又回到了六中的怀抱。 补课的第一天,他们搬到了原本高三的地盘。班会上老周激动陈词地打鸡血,贺昭没听进去,只觉得窗外的大树似乎热蔫了。 你觉不觉得这树都热脱水了?矮了一截。贺昭小声地问。 易时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窗外,冷漠地说:你搬到了楼上。 不是树矮了,是他看树的角度变了。 贺昭:哦 班会的最后,老周让每个人用便签写上自己想考的学校,贴在教室后面的理想之树上。 贺昭盯着空白的便签看了几秒,扭头问易时:你想考哪? 但易时也在看着他,没有落笔:你呢? 我不知道。贺昭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要留在本地?易时问。 贺昭以前是这么打算的,以他的成绩考本地的大学也差不多。但是易时不一样,对易时来说,哪怕是本地最好的那所大学,也太绰绰有余了。 他摇了摇头:他们都想去北京,我也想去北京。 其实没有他们,只是罗浩提过一嘴。但贺昭听见易谦和易时在电话里说自主招生的事,说的那两所国内最顶尖的学府在北京。 易时:那就北京。 语气轻松得像去买年货那天,贺昭说很浪漫,易时说那以后也这样。 贺昭笑了一下,学他的语气重复:那就北京。 补课的安排其实比正式开学要轻松一些,贺昭有自己的私人老师每晚替他补课,没有太大高三生的自觉,依然有些懒懒散散,但成绩却越来越稳定。 林佩玲接近临产期,全家人如临大敌,外公外婆也赶了过来,住在七楼原本贺昭的房间。 贺昭光明正大和易时住在一个房间,但每天克己守礼极了,生怕外公外婆看出点什么不对劲。 大家在六楼吃完晚饭,外公戴着老花镜翻字典:你妹妹的名字想好了吗? 他们在商量叫什么张惜惜还是张贝贝。贺昭说。 惜?哪个惜?你不是有个妹妹叫贺曦了?外婆说。 珍惜的惜,宝贝的贝。贺昭说。 这俩名字就都这么肤浅直接啊?外婆乐了。 对呀,就是这么肤浅易懂。贺昭说。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8) 你这么有文化,就没有想到什么名字?外婆问。 我哪有文化了,我高中文凭都还没拿到,就一初中毕业生。贺昭说。 贝贝是张鹏想的小名啦,我想着要不就叫张开心,天天都开开心心的,多好。林佩玲说。 得,你这还不如叫张贝贝。外婆吐槽。 叫张贝儿吧,贝儿公主。小姨说。 贝儿,贝儿不错,老公,我们的女儿就叫张贝儿吧?林佩玲扬声说。 你又知道是女儿了?当初怀昭昭,你也说肯定是女儿。外婆说。 男孩也没关系嘛,如果是男孩就叫张贝,女孩就叫张贝儿。林佩玲说。 确实很肤浅直接。 你们商量着,我先上楼写作业了。贺昭起身。 他几步跑上楼,按门铃,易时开了门。他反手关上门,直接扑上去啃了易时一口。 但没温存多久,习惯早睡早起的外公外婆就上来了。 自外公外婆来了,只在夜深了,外公外婆在隔壁睡着了,他们才能安静地拥吻片刻。 贺昭肆无忌惮惯了,动情的时候常常忍不住急切,易时会安抚一样摸着他的脖颈,提醒他。次数多了,易时偏开头笑,贺昭掐着他脖子压在他身上警告他。 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外公听见动静,敲了敲他们的房门:诶你们该不会在里面打架吧?半大小子了,别打架啊。 贺昭吓得一缩,赶紧应了声:没打架,就抢个被子。 外公一走,贺昭松了口气,倒在易时身上。 易时摸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很冷静地提建议:明天去开个房? 卧槽 开房? 贺昭下巴抵在易时肩上,很轻地笑,笑得停不下来。 但这个房没有开成功,第二天一早,林佩玲肚子有反应了,要提前剖腹产。 贺昭第一次待在产房外等候,第一次知道有那么多通知书要签字,张鹏听着护士阐明危险性,签字的手不住发抖。第一次看见外婆靠着墙默默流眼泪,外公像祈祷一样紧紧攥着扶手。 外公、外婆、张老太太、张鹏、张江洋、张江洋的姑姑都守在外面,小姨在开车赶过来的路上,一群人沉默地候在一起,等一个消息。 按理说生命的诞生是喜事,但贺昭看见不少产妇进进出出,面色都很痛苦。 这种感觉非常沉重,非常不好。 贺昭觉得自己像个心脏病患者,一颗心脏是多余出来的,沉重下坠又发凉,仿佛随时都要骤停。 他满背都是冷汗,凉嗖嗖的,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易时就在旁边沉默地陪着他,握住他在七月酷暑却冰冷僵硬的手。 不止贺昭,张江洋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知道林佩玲心脏病生孩子危险,但也是知道而已。他坐立难安得只能蹲在医院整排椅子的旁边,终于明白了当初知道林佩玲怀孕为什么贺昭的反应会那么强烈。 他其实察觉到了贺昭那几天看他和他爸的眼神有点儿排斥冷漠,他以为贺昭怪他们没有和他站在同一阵营,只想着等他这劲儿过去就好了。在今天这么紧张混乱的时刻,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贺昭当时应该是真的很烦很排斥他们。 对贺昭来说,林佩玲怀了个危险炸弹,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而他们,竟然觉得欢喜,还劝贺昭接受这件喜事。 这多讽刺? 贺闻彦不知道从哪大步流星赶了过来,白色的外袍掀起急匆匆的弧度,停在贺昭面前。 多久了?他问贺昭。 一个小时。贺昭干巴巴地应。 郑主任是院里很优秀的的心脏科医生,谢医生有三十年的接生经验,他们都非常值得信任。贺闻彦直直走向外婆,压低音量安慰她。 贺昭几天前就不小心听见外婆打电话给贺闻彦了,他猜到这期间应该有贺闻彦的帮忙,才能这么顺利联系到几位优秀的医生。 闻彦啊外婆抓着贺闻彦的手臂,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那医生有你厉害吗?你们院最厉害的不是你吗? 厉害的医生很多,郑主任临床经验十分丰富。贺闻彦轻轻拍了拍外婆的背,您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她这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啊。外婆抹着眼泪,几近虚脱地絮叨,我这女儿我前些天还梦见她小时候,就那么小一点儿,又瘦又小,生着病孤苦伶仃,哪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玩,看着小容那羡慕的眼神啊。当妈的怎么都可以,我从她出生开始就不停在想,要能把我这颗心脏换给她就好了,让她活下去,让她好好活下去。 小孩都是来索命,她的小孩要她的命,她要我的命。我恨不得我的命续给她,让我替她受这罪,她却要用命去拼她的孩子。外婆的眼泪大颗落下,微微颤抖。 贺昭悬着的心脏也跟着细微地颤抖,他想去安慰外婆,但是他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您别这么说,贺昭还在这儿。贺闻彦支撑着外婆,外婆泪眼朦胧中看了一眼贺昭,像是找回了一点儿清明,不再说话,靠在贺闻彦手臂仍在哭。 自林佩玲进手术室,外婆拉着医生几乎要下跪地哀求: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求求你们一定要保大人。 贺昭从未见过外婆这样,自他有记忆起,外婆一直都淡定温和,似乎什么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击垮她。 恍惚间他又想起,有一次外婆让小姨别着急慌乱,小姨调侃外婆:您最淡定,当初贺昭出生,也不知道是谁哭晕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是啊,他是林佩玲的孩子,林佩玲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生他。但林佩玲也是外公外婆的孩子,她也是他们愿意用生命去换的宝贝。 贺昭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很奇怪的感受,很想哭,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心脏不舒服,胃也□□倒海地难受,他靠着易时,才能稍微踏实一些。 他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旁边,易时就一直陪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护士抱出来一个婴儿:是个女孩,体重偏轻但很健康。 贺昭扫了皱巴巴的婴儿一眼,没有上前,只问:我妈呢? 外婆也问:大人状况怎么样? 林女士状况不是很好,但没有生命危险。护士说。 贺昭一颗心终于踏实回到了胸腔,眼前无意识黑了几秒,易时几乎是瞬间扶住了他,低声问:想吃点什么? 贺昭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 想吃小笼包,皮薄汁多的那种。贺昭其实什么也不想吃,但还是回答。 好。易时揉了揉他的手背。 皱巴巴的张贝儿一直在医院保温箱里待着,直到一起和林佩玲出院回家,贺昭才多看了她几眼。 他第一百零八次忍不住吐槽:她长得也太丑了吧? 小姨说他:你以为你刚出生好看到哪去? 她比我还丑啊。贺昭趴着婴儿床的围栏。 长开了就好了,外婆推他,嫌人家丑你在这儿看半天。 贺昭老老实实:我没事做啊。 林佩玲还不太方便下床,小姨在陪她聊天。外公、张老太太在厨房里忙活,张江洋和张鹏去店里卸货了,外婆照顾着婴儿,只有贺昭无所事事。 你去把小易叫下来吃饭。外婆给他分配任务。 小易不在,参加生物竞赛培训去了。贺昭说。 这么厉害?外婆利索地给张贝儿冲奶粉。 小易一直都很厉害,贺昭看着他妹妹吐了个口水泡泡,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再来一个。 但没等张贝儿再吐个口水泡泡,外婆把她抱了起来,给她喂奶。 时间眷顾小孩,小孩长得可快了,一天一个样。别看她现在一丁点,下次我再见她,说不定都能说话走路了。外婆感慨。 哪有那么快呀?贺昭不以为然。 第92章 暖风 但和外婆说的一样,呱呱落地的婴儿一天一个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 时间似乎赋予不一样年龄的人不一样的速度,长大到十几的年纪渐渐察觉不到短期时间的流逝,一天又一天,纹丝不动,只觉得枯燥缓慢。 一个多月时间,贺昭眼睁睁看着张贝儿从一个皱巴巴的婴儿长成了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小胖墩。 8月31日,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是贺昭的生日。 18岁的生日,多少有些特殊。 贺昭怎么也想不到会特殊到爷爷、奶奶、贺闻彦、许阿姨、贺晗、贺曦和张鹏、张江洋、林佩玲、张贝儿坐在一个桌子吃饭,说不上其乐融融,也算是气氛融洽。 自贺闻彦和林佩玲离婚后,这是第一次两家人聚在一起。 吃饭的地方是奶奶挑的,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农庄,符合她的要求,健康卫生。 贺昭原本还有些担心,但一顿饭从头吃到尾都出乎意料的无比顺畅。 但是在爷爷第三次高兴说起,以贺昭现在的成绩肯定可以考上本地最好的大学的时候,他没忍住:我想去北京上大学。 原本贺昭不打算这么快说出口,特别是在这么难得的场合里,可终究没忍住。 我不同意!爷爷反应迅速,说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事没得商量,我不会同意。 怎么好端端的就想去北京上大学?你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父母身边,住宿都没住宿过,自己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奶奶怎么能放心?有个什么头疼脑热谁能照顾你?奶奶也不同意。 我就是想去外面看一看,又不是不回来了。贺昭说。 我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你是我们家所有的希望,不可能让你去外地,这事不用再说了。爷爷平时看起来好说话,实则十分强势,在家族血统相关问题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轴。 沉默了几秒,贺昭问:为什么不用再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连提出商量的权力都没有吗?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爷爷奶奶、贺闻彦谁都能替他做决定,唯独他自己不可以。每个人都很爱他很尊重他,但他好好说话根本没人听,只能通过抗议、哭闹、撒娇、耍赖、任性的方式去争取。 贺昭,注意跟爷爷说话的语气。贺闻彦开口了。 贺昭继续说:我很认真想过了,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儿。 你不想一辈子待在这儿?什么意思?你想去哪?我们整个家族世世代代在这里扎根,你想去哪?啊?爷爷的怒火勃然而起,濒临爆发的边缘,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连我这爷爷都不想认了? 不是,您想哪去了,我只是想去北京上个大学,哪就不认您了。贺昭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他不想和爷爷吵架。 他早就预料到提出这个想法会面临这样的反应,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你提出你想去北京上大学的商量,我不同意!不可能同意!你好好在本地上大学,成家立业,这是我和你奶奶最大的心愿。别跟我说什么好话,不在身边谈什么孝顺?跟不认我这个爷爷有什么区别?爷爷说。 我就只能待在这座城市吗?贺昭问。 对,你哪都不能去!别整天想东想西,不管北京还是南京都不是你该去的地,你真要去北京,就别认我这个爷爷了。反正你18了,我管不了你了,你爸也管不了你了。爷爷语气汹汹,官威十足。 说什么呢!怎么就不认了?你不认我认!奶奶说完爷爷,看着贺昭,小昭啊,你老实告诉奶奶,为什么想去北京啊?就算你读完大学就回来,这得四年啊,你叫奶奶怎么办呀?而且既然总要回来,还不如在本地,还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 爷爷奶奶最常用的手段,刚柔并济,一人□□脸一人唱白脸。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坐飞机就几个小时,您想我了就能来看我,而且不是还有暑假寒假吗?我肯定会回来的。贺昭说。 这哪有说的这么轻巧容易啊,奶奶说着瞥见爷爷又要火大地开口,打了个圆场,还有一年时间,不着急着现在就下决定,等高考出了成绩再商量也不迟。 是啊,小孩嘛,想法总是多变的。许阿姨说,生日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以后再说吧。贺闻彦再度开口,一锤定音。 贺昭曾听奶奶说起过,贺闻彦就是在外地上的大学,她和爷爷忙,贺闻彦又在外地,三个人都整天不着家。他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而他不行? 不过他还听说贺闻彦的成绩一直很优异,他的导师还曾有意推荐他去国外深造,爷爷坚决不同意,硬逼着他回来工作,扎根回这一片土壤。 贺闻彦从来没有提过这事,也从来没有流露出半分不甘心不满意,他似乎很少违抗爷爷的意愿,又似乎有自己的坚持,贺昭看不懂他。但他可以感觉得出来,贺闻彦不反对他去北京上大学。 所以不出意外,这一场战役会是他和爷爷之间的拉锯战。 奶奶平日里风风火火,但对他是心软的,爷爷平日里对他心软,真硬起来就是一块油盐难进的石头。 贺昭没有吭声,爷爷也没再说什么,但离开的时候爷爷的脸色还没缓过来。 回家路上,林佩玲问:宝贝,你打算好了去北京读书了? 贺昭还没跟林佩玲提过这件事,不知道林佩玲的想法,轻声应了声:嗯。 你自个儿想清楚了就好,妈妈支持你的决定。林佩玲温和地说。 北京的大学好啊,有出息。张鹏正在开车,专心盯着前方,小洋你也努力努力,要你也能考去北京,和小昭还能在那儿有个照应。 我就算了吧,我从小就没家,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完整的家庭,就想在家附近待着,不想跑远。张江洋拿着玩具逗张贝儿玩。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79) 嘿,你这话让你奶奶听见了得骂你狼心狗肺。张鹏说。 张江洋从小是张老太太带大的,谁都知道张老太太疼他。 我又没说错,奶奶对我再好,也不能替代爸妈啊。张江洋语气随意,我哥想去北京就去北京,想去美国就去美国,想回来就回来,我在家陪你们,不挺好? 是挺好,林佩玲笑了笑,主要是要你们觉得好,你们觉得好了,我们当父母的就高兴了。你们不用考虑我们,反正啊我们永远都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贺昭突如其来有点儿感动,揉了揉鼻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肯定不怀疑呀,但小昭啊,爷爷奶奶性格倔,你好好跟人说,慢慢商量,不能急,知道吗?林佩玲叮嘱,爷爷奶奶对你多好你也知道,他们也是因为舍不得你。 知道啦。贺昭应了声。 回到小区,贺昭在六楼和他们道别,拎着装礼物的袋子回到七楼。 爷爷奶奶素来出手大方,贺昭收到了贵重的钢笔和手表。 大门居然没有关,似乎正在等他。 贺昭狐疑地推门进去,忽然灯灭了。 客厅摆着蛋糕,地上桌上满是点燃的蜡烛和玫瑰,四处缠绕的小灯泡幽幽发着温馨的光点,整个客厅被布置成了光与花的海洋。 卧槽,这阵仗。贺昭忍不住笑了。 易时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阻止他看:别笑了,确实浮夸。 贺昭:那你还弄? 易时:买的情人浪漫套餐。 贺昭拉下他的手,亲了一下他的手指:你这时候不应该说你自己亲手布置的吗? 别舔,亲手布置不出来,易时说,商家跟我说会是从未有过的浪漫体验,我也没想到会这么 贺昭喜欢浪漫,但他自认缺乏浪漫细胞,就直接在网上订购了情人浪漫套餐。等上门的工作人员布置好后,他才发现是这么浮夸华丽。 虽然浮夸,但也挺浪漫。贺昭扭头亲他,不管你为我花心思还是花钱,我都觉得很浪漫。 要求真低。易时低头回吻他。 结束一个吻,贺昭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那可不,你给我一个吻就满足了。 是吗?易时问他。 当然了,再来一个就更好了。贺昭说。 虚虚暗暗的烛火勾勒出贺昭的脸部轮廓,易时摸着他的脸,低低地说:宝贝,18岁生日快乐。 贺昭亲了亲他,贴着他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18岁的贺昭依然很喜欢很喜欢易时。 易时搂紧了他,两人在这浮夸的氛围里静静拥抱了一会儿,贺昭一天内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都得以安放,晃晃悠悠,竟真的浮上一些浪漫的感觉。他很喜欢易时身上的味道,好闻清淡,他很喜欢易时的拥抱,安全舒适。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六中?贺昭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易时说。 我?不是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我一见钟情啊。是贺昭想听到的答案,但是他非要满脸不相信,我才不信。 不算一见钟情,但留下了印象。易时说。 贺昭笑着没说话。 明天就是他和易时邂逅整整一周年。 他清晰记得那一天。 多年以后肯定也会清晰记得那一天。 夏季傍晚的暑气还未消散,层层叠叠的灯火阑珊重叠,像是星星连缀成银河。光暗交割,热闹绚烂如同坠梦,又是那儿寻常的每一天。 没有多盛大的相逢,热闹、嘈杂、小巷、路灯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看见了那个高瘦的背影。 他们像是被命运在特定时刻随机投放的人偶,像那辆公交,那条路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踏过万里,走过人潮,穿行时间洪流,直到他们无意识地靠近,为对方驻足停留。 他在十七岁路过长街遇见了一个少年,在十八岁和这个少年全力相拥。 因为和这个少年邂逅,他的十七岁和其他时间切割开,成为了独一无二的真空。 自此回忆往日种种,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自此他回忆起十七岁,回忆起那个夏季,全是悸动的暖风。 第93章 落幕 高三的时间十分紧凑但流逝得很慢,在一次次模拟考中,一次次加油鼓劲的班会中,在日复一日的自习做题中,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都在度日如年地熬。 不只有教学楼下开始全新一轮的高考倒计时,讲台侧边也挂着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几乎所有的假期都取消了,寒假只放了10天假又重回学校,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给高考让路,所有的事情都排在了高考之后。 高一高二的时候想到毕业还有点儿唏嘘,真的直面高考的独木桥,只偶尔会有舍不得的感慨,更多的时候觉得毕业二字是卸下重担的解脱。 用老周的话说,寒窗苦读十余载,金榜题名在今朝。长途跋涉了这么久,终点就在眼前,怎么也得咬紧牙关往前冲。 贺昭每天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往返,易时忙着高校自主招生的申请和考试,成功拿到了T大的保送。 百日誓师大会之后,易时就不再需要去学校,贺昭也申请了不去上晚自习,由易时老师每晚专职辅导他。 林佩玲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和张江洋做营养餐,奶奶每隔一两天就送来汤品送来营养品,贺昭不甘心自己变成大胖子,逼着易时和他一起吃。 张老太太回了乡下,按理说贺昭该搬回六楼,但是谁也没提这件事。 贺昭不想搬回来,但林佩玲真的没提,他又隐约觉得不舒服。 晚上吃完晚饭,张鹏出门去店里了,张贝儿傍晚睡着到现在还没醒,张江洋在房间不知道打游戏还是学习。 贺昭试探地开了口:妈,张老太太什么时候再来啊? 林佩玲正盯着电视,闻言转头看他,似乎有一点儿迟疑:你和小易吵架啦? 没有啊。贺昭说。 沉默了一会儿,林佩玲忽然轻声说:有些事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或许应该等到高考之后再说。但是宝贝,妈妈怕自己现在不表态,会让你难受。 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贺昭像是有预感一样呼吸停了一拍,林佩玲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眶红了一点点:妈妈知道你和小易不只是好朋友。 贺昭设想过很多种跟林佩玲摊牌又尽量不刺激她的方案,但都没有完整的头绪。他总觉得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想慢慢来,却没想到在这之前林佩玲会先跟他说她知道了。 他有些愣怔,说不出话来。 林佩玲已经自然地说了下去: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要等你想好了主动跟我说了,我们再谈论这个话题。可是我又很纠结啊,我看网上说,一些孩子会因此觉得自己不正常啦,怀疑自己啊,害怕啊,不敢跟人说啦,反复折磨自己,太可怜了。妈妈担心自己不主动跟你提,你就一直不敢妈妈说。宝贝,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只要你好你开心就够了。 林佩玲说着,眼眶更红了,泛着些许泪光,但不是难过生气,而是心疼。 她说:我查过了,这是很正常的事,可这条路会更艰难。我一想到你会因此伤心难过就受不了,宝贝,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谁,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妈妈不能为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可妈妈会永远爱你,永远支持你。 林佩玲对这方面是一片空白,一开始还有些错愕,但她查了一些资料看了一些别人的陈述别人的故事,不太好的陈述,不太好的故事,惊讶很快就被心疼所替代。她这么宝贝这个儿子,怎么忍心他走这么艰难的路?怎么忍心让他难受?她没办法改变别人,但至少可以尽自己最大限度去认同支持他。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总是毫无条件地支持着自己,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他们对她几乎没有要求,只希望她好好活着。生下贺昭,生下张贝儿,她都不曾有过半点儿后悔,唯一的愧疚就是让父母,让身边的人担惊受怕。 她从出生开始就总让人担惊受怕,光是活着,就耗尽了所有人的努力,她的努力,父母的努力,医生的努力。她能活到现在,全在依赖别人,她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辜负他们的期许,习惯性去讨好别人,害怕让人失望。她能活到现在,全是他人的恩泽,她像是报答一样努力去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听话的媳妇,一个合格的妈妈。 她尽力了,虽然不一定让人满意。 直到有一天,她还很小的儿子天真而严肃地问她:妈妈,你想不想和爸爸离婚? 她有些惊讶:你想爸爸妈妈离婚? 贺昭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妈妈,不是我想不想,是你想不想,我觉得他们对你不好,你觉得呢? 她的儿子健康活泼还有点儿淘气,很聪明很讨人喜欢,大家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她缺少的东西她儿子都得到了,她很欣慰。 她的儿子又问她:妈妈,你开心吗? 他的每一个问话都是你为主语,你想不想,你觉得呢,你开心吗? 他话语里还带着困惑和懵懂,似乎不太理解这一些。 她恍惚地想,原来在他眼里,她过得不好,过得不开心。 生命太渺茫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 她看着爸爸妈妈为她的病奔走了整个童年,看着健康活泼的妹妹风风火火跑出自己安静沉寂的少年时期,因为贺闻彦一句你的心脏很漂亮爱上了他,看着他努力救了很多像她这样的人,她看着可爱的孩子像一棵小树苗茁壮成长。 她开心吗? 她当然有开心的时刻。 但她有替自己开心过吗? 应该是没有的。 那一瞬间她茫然了好几秒,她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开心。她不忍心看父母哭泣,不想让关心她的人失望,后来有了孩子似乎更应该积极向上,她就一直装作热爱生活,装作很想活下去。时间久了,她都以为自己真是这样的人。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坐在医院的板凳上画画,和爸爸一起等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医生。那个医生年纪已经很大了,双鬓花白,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你画的?画得真好看,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画家。 她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高兴的。 医生又问:长大后想不想当画家?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长大后想做什么,她看了一眼爸爸。 医生说:看你爸爸干嘛,我问你呢。 她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我不想当画家,我想开甜品店。 医生笑了:这不挺有自己想法嘛,为什么想开甜品店? 她说:因为吃了甜品,人就会很开心。 做甜品的人开心,吃甜品的人才会开心哦。医生说,你太瘦了,要多吃饭才能长大。 可是,她问,我能长大吗? 她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爸爸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像现在飞速发展,交通也不像现在这么便利,有时候是爸爸带着她,有时候是妈妈带着她,长途跋涉辗转了很多家医院。她知道自己这病很麻烦,也知道有一些得了和她一样的病的小孩活不到长大。 但医生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笑着:让你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是我的工作,你的工作是长大后给大家做开心甜品。 后来动了手术,又动了手术,她顺利地长大了,但是她没有成为画家,也没有开一家甜品店。 离婚的时候她已经三十多岁,她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几年才意识到,人生首先是自己的感受,然后才是别人看到的画面。 有什么能比自己开心更重要呢? 有什么能比她儿子开心更重要呢? 贺昭鼻子有些酸了,低声说:妈妈,我很好,易时也很好。 妈妈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小孩,林佩玲自己先哭了,还要笑话他,哎呀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红眼睛了呢? 贺昭抽了纸巾替她擦眼泪:你太煽情了呗。 我哪煽情了?林佩玲说,我就是心疼儿子。 不用心疼了,我没有觉得不好,你能理解我,我就更好了。停了一下,贺昭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林佩玲说,去年圣诞节,你们没看见我,我可早就看见你和小易了,也看见你们牵手。当时就有一点儿奇怪,后来慢慢地就确定了,特别是发现你就没在自己房间睡过。 林佩玲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帮贺昭换洗床单被套,打扫房间卫生,贺昭有意营造自己在那儿住过睡过的痕迹,没想到居然没有逃过林佩玲的法眼。 我还是睡过的。贺昭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就刚搬过去那一晚。 张江洋从房间里出来喝水,看见他们母子二人都红着眼眶,愣了愣:怎么了这是?聊什么聊哭了? 没哭,谁哭了?贺昭不承认。 没哭就好。张江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拿着一杯水边走边喝,故意走得很慢。 你们年轻人哎,也长大了,我对你们这样的情况也去查了一下资料,不要因为大家都是男孩,不会怀孕就胡来,也得做好措 林佩玲话没说完,张江洋一口水喷了出来,整张脸呛得通红:咳咳咳咳咳咳 小洋你也一样,你们兄弟都长大了,18岁了,平时也没机会聊这个话题,肯定是要对自己对别人负责任,如果到了那一步 哎哟,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张江洋赶紧求饶,他真后悔出来喝这个水,更不应该偷听这个谈话。 好好好,不说了,反正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是迂腐古板的人,要是遇上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0) 妈,是我迂腐古板,您别说了。张江洋从来没想到会和林佩玲讨论这个话题,只觉得尴尬得恨不得抠出一个洞藏进去。 等张江洋进了房间,关上门,林佩玲有些好笑:小洋还挺害羞啊,一看就肯定没交过女朋友。 张江洋一看就肯定没有交过女朋友? 贺昭本来还佩服林佩玲发现他和易时地下恋的侦查能力,这会儿又改观了。 妈,你还真厉害。贺昭说。 贺昭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他摸出来一看,全是张江洋发来的。 张江洋:你跟咱妈摊牌了??! 张江洋:什么情况? 张江洋:你们哭什么? 张江洋:妈怎么说? 张江洋:她这么平静就接受了? 张江洋:要不是接受了也不会说出刚刚到话了 张江洋:哎我服了你们在说什么? 贺昭:她自己发现的 张江洋:她怎么发现的?撞上什么了? 张江洋:你们在外面搂搂抱抱了? 贺昭:她发现我一直没在自己房间睡 张江洋:???? 张江洋:那你在哪睡的? 张江洋:卧槽!你们! 张江洋:可真行 张江洋:这就是AB班的好学生 揭开了这一层膜,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林佩玲越发不加掩饰地对易时亲近,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另一个亲儿子,还让他到店里帮忙,亲昵地指使他干活。 贺昭午休去店里吃饭,听见店里来买面包的熟客阿姨问林佩玲:这个年轻人是谁啊? 林佩玲笑了笑:我干儿子啊。 易时微微一顿,没有吭声。 贺昭对着他勾勾手指,等他走过来,贺昭小声说:那你不成为我干弟弟了? 易时冷漠地一推他脑袋。 贺昭注意到张鹏的目光在看他们,看过去,张鹏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挪开了视线。 贺昭想过林佩玲可以接受,张鹏不一定能接受,但张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什么也没有说,依然还是以前那样。 他不需要表态,这已经足够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校园文化节落幕了,贺昭去看了师弟师妹们的晚会。没多久,刘晓芸发了贴吧的链接给他,贴吧上有人发了去年3班唱那一首歌的视频。贺昭看了一会儿,嫌弃清晰度不够,翻出去年张江洋拍的视频看。 距离高考还有五天,老周在班会上激动地演讲,最后那一句高考加油似乎不小心泄露了一点儿哭腔,没有老师的班群炸开了锅。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也不知是谁先开始,大量被撕毁的碎纸从教学楼洒落,如同下了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覆盖了厚厚一层。 距离高考还有零天,整座城市乃至全国都在关注高考,贺昭走进校门的时候看见了老周和任课老师,他们统一都穿上了大红的衣服。 考完最后一门,贺昭既没有兴奋,也没有难过,甚至没有松了一口气的解脱感。 就好像参加了一场跨度很长的烟火大会,大家酝酿了很久,期待了很久,一个又一个烟花在空中炸裂,人群汹涌,齐聚欢呼。等到这场烟花大会终于放完,人潮散去,却又恍然觉得不过如此。 原来这就是这一篇章的结局了。 贺昭走在校道上,两边的树木像是洪流,指引着他往校外延伸。 走出校门,放学的夕阳还很热烈灿烂。易时就站在树下等他,阳光浓重,光线毫无波折地投射在他头顶,鳞光在他脸上跳跃,明亮而耀眼。 校外等候的人很多,他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四周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但是贺昭一眼就看见他,他知道易时也看见了他。 贺昭终于扬起笑意,向他跑过去,校服衣摆迎风鼓起些微弧度。 身后是穿着校服的人流,是他最奢侈的一段年少时光,它永不再来。 但他的少年会等着他陪着他,一起并肩走向未知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结束了,除夕快乐。 第94章 炎夏 高考一结束,贺昭和他爷爷的高考志愿之战正式打响。 这是继贺闻彦和林佩玲离婚之后,贺昭第一次毫不退步的争执。那时候的贺昭还是个小学生,现在他已经成年,即便爷爷奶奶都不同意,也没办法再强行干涉他的决定。 贺昭的高考成绩比每一次模拟考都要好,比自己预计的多了整整二十分,足够报考除北京那几所最厉害的学府以外的学校。 去学校确认志愿的这一天,他们一群人约好一起吃宵夜。 有人考好了,有人考差了,但是浮动程度都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一群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罗浩悄咪咪地问:你真打算去北京? 贺昭:对呀。 罗浩神秘兮兮问了句废话:跟易哥一起? 贺昭笑着说:你猜。 这还用猜? 罗浩也报考了北京的学校,他第一志愿的学校和贺昭第一志愿的学校距离很近,有些唏嘘:麻烦你谈恋爱的间隙也想想你的朋友正孤苦伶仃一人在异地飘荡,多来关心关心我。 贺昭说:我和易哥打算在外面租房子住,欢迎常来做客。 卧槽,这就同居上了?罗浩咂舌。 我们不是一直在同居吗?贺昭不以为然。 罗浩想了想:这倒也是,听我妈说你爷爷都气疯了,你就真这么狠心不管管老人家? 我打算明天就回去哄他啊。贺昭说。 回家的时候夜已深,热闹的夏夜活动也散场了,路上只零星人影,时不时有电动车经过。 贺昭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邀请我同居? 他昨晚不小心看到易时的电脑,易时在他报考的学校附近找了房子。 你想什么时候?易时问他。 贺昭没回答,过了一会儿,语气带着说不上来的笑意: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易时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贺昭只是笑,眼眸在夏夜的路灯下分外清澈明亮。 他用同样的语气又说:这可是大事,我得好好做心理准备。 易时没说话,微微低头,路灯拉着他的黑影笼罩着贺昭,他问:你想什么时候? 大学毕业吧。贺昭依然在笑,微微仰头。 易时低头吻他,应了一个字:好。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贺昭左顾右盼。 易时瞥了他一眼:继续装。 贺昭便又笑了。 我明天还得回去哄我爷爷呢,他估计得给我冷脸看。贺昭说。 易时微微蹙眉。 但我不能不去啊,也就服个软说说好话,他不会动手,最多就骂我几句。现在去哄一哄,开学前去哄一哄,国庆回来再去哄一哄,顺利的话估计今年春节就气顺了,不顺利得明年了。贺昭感慨,老头子就是气性长,要是像你这么好哄就好了。 易时: 九月初,各所大学陆续开学,紧接着就是军训。 贺昭从没住宿过,睡不习惯宿舍板硬狭窄的单人床,也不习惯宿友半夜的磨牙声,军训十几天简直要了他的命。军训一结束,毫不犹豫当晚就搬出宿舍。 鉴于贺昭爱睡懒觉,早课起不来,租的房子在他学校附近,不过距离易时的学校也不算远。 易时的学校比贺昭学校的军训时间还要多几天,等易时军训结束,输入密码打开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原本只带着简约家具的屋子填充得满当当,大到冰箱、微波炉这样的家电,小到电视柜旁边的细口花瓶,一应俱全。应该是为了配合他的习惯,客厅还铺上了地毯,摆上了立式台灯。 易时摸出手机,给贺昭转了一笔钱,但没有转太多。 转多了贺昭会敏感。 贺闻彦估计觉得贺昭长大了可以安排支出了,把一学年的生活费一次性打进了贺昭的账户。刚开学贺昭就特地跟他炫耀,说自己现在富裕了,只要易时跟着他,包他吃香喝辣。 易时大略扫了一圈,就这一些东西,估计贺昭把贺闻彦打给他的生活费花了一大截。 贺昭的家庭在经济上从没亏待过他,但也不会毫无节制惯着他。贺昭在这方面极为随心所欲,从以前就是这样,每个月初领了钱就不眨眼地花,到月中就开始捉襟见肘。以前没钱了他还可以在家蹭饭吃,现在离家在外,易时也没办法时刻关注着他,钱不够总是不方便。 易时绕了一圈,看得出来贺昭这几天忙乎了不少,还请了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餐桌上随意压着服务单。 走进卧室,果然,贺昭把被子枕头也全换了。 贺昭总是忘记带钥匙,他和房东商量换密码锁,但原先的门不能直接换锁,便换了扇门。他出的钱,房东十分高兴,还说他在距离这儿五个地铁站的小商场有一家床上用品专卖店,送了他一套床上四件套。 布料是全棉的,摸起来有点儿硬,他猜到贺昭不会喜欢,但新生入学有很多事要忙,他们一直住在学校,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九月底的气温很高,从学校回来易时身上都是汗,他收拾了一下衣柜,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 大门的密码锁响起了轻微的声音,贺昭抱着一袋东西进来了,见着他立即问:你干嘛给我打钱? 生活费。易时走过去,接过他买的一大袋零食和水果。 什么生活费?贺昭问,为什么给我生活费? 易时从袋子里拿出牛奶放进冰箱,不打算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直接回他:给你生活费还要理由? 确实不需要理由。 贺昭被说服了。 热死了,热死了,我去洗个澡。贺昭走进了浴室。 易时把袋子里的东西摆完,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看他们学院之后的课程安排,贺昭从浴室一出来就喊:渴死了,我要喝水。 易时起身去冰箱拿矿泉水,刚拿出来,贺昭风风火火冲了过来,一口气喝了小半支矿泉水。 渴了为什么洗澡前不先喝水?易时随手用毛巾替他胡乱擦了擦头发。 贺昭才不会承认自己明明很渴很热,却洗澡到一半才想起来忘了喝水,凑上去亲易时,不让他继续问。 军训了大半个月,他们根本没见面。 易时托着他的后颈,把他抵在冰箱门上,深深地吻他。 贺昭觉得易时简直是他的命门,这样的拥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只要易时主动一点热情一点,他就跟喝醉酒一样醉醺醺得晕头转向。 不对,易时就是他的酒。 怎么滚到床上去的他都不记得了,等他的意识回来了一些,他洗完澡刚穿上的衣服不见了。他忍不住去抚摸易时,摩挲他的肌理和皮肤,去亲吻他,感受他的体温和味道。 他胡乱地咬着易时,也去扒他的衣服。易时在这些事上一贯温柔,再怎么最多就是吻得深吻得重一些。反倒是贺昭一兴奋就喜欢咬人,倒也不是真的咬,像小猫磨牙一样,轻轻地咬,轻轻地舔。 易时摸着他的脊背,由着他胡来。他喜欢贺昭这样,没有比贺昭毫无掩饰地沉溺渴求更能催生情潮的了。贺昭眼底是一片大海,滚烫潮湿,无边无际,总是能让他情不自禁跟着失去方向感。 忽然,贺昭不知道想到什么,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在抽屉里藏了什么?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没有藏,易时声音有点儿哑,你上次说想试一试。 贺昭记忆力实在是不好,常常说过什么自己就忘记了,特别是在神魂颠倒的时刻。易时的记忆力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算不上过目不忘,但不只贺昭说过的话,就连他说话的语气,都能清晰地记得。 那我们现在试一试?贺昭轻轻舔了舔下唇,脸红了一些,眼神直白而热烈。 易时的喉结轻微地滑动,贺昭讨好地将吻咬在他脖颈。 明明是他主动的,但其实他紧张又羞赧。 他偏开脸,把手臂挡在眼睛上,他没办法想象易时修长的手指此刻在做什么,只觉得自己又渴了,想喝水。易时慢慢一点点亲着他,细细密密地吻在他的额头、眼睛、锁骨、指尖、脚踝让他渐渐地放松,慢慢地沉浸。 贺昭可以感觉到易时的忍耐,易时似乎有着无尽的耐心,安抚着他,又满足着他。 被侵进的感觉不太好受,一开始是心理上的满足大于其他,他抓着枕头没有吭声,他想和易时尝试更多。不知道是从触碰到哪一个开关开始,他有些微发抖,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眼眸泛起一层水朦朦的热雾。 易时亲了亲他的唇,声音是贺昭从未听过的低沉沙哑:别咬了。 像砂砾一样磨着贺昭的耳畔,他的大脑累积成一片空白,几乎陷入了一种被淹没的无法呼吸的幻境里,从脚趾到脊背都要淋漓地燃烧融化。 原来他和易时还能更亲密。 他眯着眼睛看着易时俯身吻他,轮廓透着柔光效果。 易时真的很温柔。 和他冷淡锋利的长相无关,也不是寻常说的真善美的那种温柔,是小心的,是克制的,是疼惜的,是怕他不适的那种温柔。 是爱他的温柔。 你别管我了。贺昭攀着他的肩膀,把脸抵在他颈窝处,侧脸耳根都是深红,按你的来。 易时的体温一向比他低一点儿,有点儿凉凉的,贺昭很喜欢,这会儿他可以清晰感受到易时的体温在上升,皮肤微微散发着热气,他也很喜欢。 他有些晕乎乎地想,易时当然怎么样,他都很喜欢啊。 他细碎地轻哼,凭着本能将易时抱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又回来了,新春快乐,顺顺利利! 第95章 宇宙 第二天贺昭差点没爬起来赶飞机,军训结束之后就是国庆,他答应了奶奶国庆回去看她。 贺昭坐在飞机上懒洋洋地靠着易时,闭着眼睛,易时知道他没有睡着,手指在他发间拨弄:很难受? 很舒服。贺昭干脆利落。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1) 易时: 贺昭的脸皮又间歇性变厚,他总是一阵一阵的。 易时可以感觉到贺昭昨晚很兴奋,不只是生理上的兴奋,还有心理上的满足和依赖。 他们真真正正地完全属于、完全占有了彼此。 这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体验,他不确定贺昭事后会不会不舒服。每次要问,贺昭都捂住他的嘴不让说。可洗完澡点外卖吃完晚饭,不好意思的劲儿过去了,贺昭不知道哪根筋又错了,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去挑弄撩拨。 年轻的身体总是太易燃。 冲动再次战胜了理智,又进行了一次科学探索。 过了两秒,贺昭又说:别害怕,我会对你负责。 易时捏他的鼻子:好好说话。 有一点点。贺昭闷着鼻息,懒懒散散地说,其实还好。 没有很难受,只是有一些不适,更多的是疲乏。 易时:不舒服告诉我。 我是不舒服,是不是很多女生对你感兴趣?学校里喜欢你的女生,还有男生,都不许理会,一如既往保持你的高冷人设知不知道?贺昭突然睁开眼睛,准确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空姐从过道经过,看见了这一幕,她正好和易时的视线对上,微微一怔,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好看的男生在一起总是很养眼。 知道了。易时垂下目光,提醒他,看见了。 贺昭有时候胆子很大,有时候又遮遮掩掩,他不知道贺昭这时候介不介意被人看到。 什么看见了?贺昭又闭上眼睛。 空姐看见了。易时说。 看见了就看见了,我都跟人说了。贺昭这会儿真有点儿困了,拉着嗓音,说你是我男朋友。 跟谁?易时问。 同学,师姐。贺昭说。 开学报到是易时陪他去的,几个负责指引新生的师姐对贺昭和易时留下了印象。 新生见面会上有师姐还开着玩笑打听易时,贺昭笑了笑:他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男朋友。 贺昭说完师姐有些震惊,但总的来说大学比高中开放许多,师姐对这事的震惊程度还没有得知易时是T大的大,碎碎念了好几回怎么会有又高又帅的学霸。 易时没有说话,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坐在贺昭右手边的罗浩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 别咳了,憋着。贺昭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咳嗽。 两位哥,你们能不能顾及下旁边的我,我还只是个孩子。罗浩说。 罗浩的学校距离贺昭的学校很近,再加上他性格腼腆,有点儿不太适应新生活。易时还在军训的几天,他几乎天天来找贺昭,出租房里买的好一些东西还是他帮忙扛回来的。 昨天易时回来,贺昭直接让他别过来了。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还是冰清玉洁的单身狗,但也是个男生,不可能不懂他们之间那点事。 我都顾及你几天了?贺昭问他,你这个孩子能不能安安静静当个电灯泡? 罗浩叹了口气:我以前都没看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有了女朋友,呃男朋友,就什么都不管了。 看见易时和贺昭不住宿舍,罗浩也想搬出来住,最好搬到贺昭和易时同一小区同一栋楼,打算回去就和他妈商量。但是贺昭建议他你先试一试吧,多认识几个朋友,实在不习惯再搬出来,你也不能一直只和老朋友往来吧?,他想想有道理,就先搁置计划了。 他们的城市这几年大力发展旅游,国庆期间满满当当到处都撑满了人。 贺昭回爷爷奶奶那儿住了两天,爷爷仍然不怎么搭理他。又在家里住了几天,张贝儿已经会走路了,一直在家里绕来绕去停不下来。 小马阿姨问:你妈跟我说小易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不是真的? 贺昭看了林佩玲一眼,笑着说:对呀。 林佩玲只抿唇笑,不说话。 我说什么来着,不早点下手好草莓都被人摘走了。小马阿姨说,小昭你肯定也很多女生喜欢吧?嘴甜,肯定会哄女朋友开心。 还行。贺昭说。 反正他的男朋友挺好哄的。 国庆长假结束,才算是正式开启了大学的生活。 易时读的是生物科学专业,课程安排很满,讲座不断,还经常要去实验待着。相比起易时,贺昭的大学生活则轻松空闲很多,他参加了一些活动,认识了不少人,最近对摄影感兴趣,加入了一个摄影社团。 他刚跟易时说他准备省钱买个相机,过了几天,易时就送了他一部单反。 连送礼物的借口时机都没有找,直接就发消息跟他说买了个相机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让他试试有没有问题。 易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少说好听的话,但不管贺昭想要什么,都会尽力满足他,这是他爱人的方式。 贺昭和易时不在一个学校,不在一个专业,不在一个班级,相处时间只剩下早晚和一些周末闲余时间。 早上易时习惯早起去买早餐,贺昭有早课的时候会爬起来和他一起吃,吃完两人一起下楼,往不同的方向走。没早课的时候贺昭起不来,易时吃完早餐漱完口会亲亲他,自己出门,发消息叮嘱贺昭记得吃桌上的早餐。 贺昭基本没有晚课,如果他不出去玩,一般都会比易时早回来。这个屋子没有书桌但是有吧台,易时经常就坐在吧台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做自己的事。隔着没几米,贺昭陷在沙发里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他又恢复到高中说要好好学习之前的状态,懒散悠闲。 易时忙完会坐过来,和他一起看。有时候忙的时间长了,贺昭从后面经过,随手抱住他,懒洋洋地贴着他,等他侧过头和他接吻。 有时间的话,易时会陪贺昭一起去上课,和很多情侣一样。有时候贺昭出去玩得晚了,也会让易来接他,他新认识了不少同学朋友,易时几乎都认识。贺昭也试过陪易时去听讲座,全程英文,贺昭把自己的手机玩没电了又把易时的手机掏出来玩,硬生生熬了一个下午,他再也不想去了。 他们没有刻意宣告也不再遮掩,身边亲近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贺昭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怎么想,但没有人当面对他表示过不理解。毕竟正常人越长大,越知晓礼貌和尊重的可贵,越懂得用虚假掩饰自己,不一定是真的理解,也许只是表面的客套,但谁在乎呢? 他们像两个圆,圈子越来越大,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世界也越来越宽阔,非重合部分也在不断扩大。 可只要回到出租屋里,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拥抱接吻,耳鬓厮磨,怎么都不够。相比起几乎24小时都在一起的高中,相处的时间太琐碎短暂,但细碎地填充了一年又一年的时光。 贺昭在学业上没有什么建树,摄影上却玩出了一点儿成绩,得了几次奖,但不是什么大奖。大三的时候他接受邀请加入了师兄开的摄影工作室,算是兼职,但也还好,不忙。易时的学业却越来越繁重,一直在做项目,具体做什么项目贺昭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他整天在实验室待着,身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易时一回来就去洗澡,洗完澡只剩沐浴露淡淡的香味,贺昭很喜欢闻,时常会故意凑上去嗅一嗅。 他们的生活平淡平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若真的回忆,每一天都值得细细品味。 上了大学,贺昭才真真正正体会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一句话。 大一的时候,贺昭带着新奇的想法加入了学生会,虽然第二年觉得没意思就退了,但认识了不少师兄师姐。很快,参加了一轮毕业照,他也成为了师兄。 大二的时候,贺昭闲着也是闲着去考了驾照,开着租来的车带易时去兜风,结果半路下了雨,新手司机很是狼狈,没多久易时也去考了驾照。罗浩迟来的叛逆期爆发和他妈吵了架,罗桂兰女士千里打飞的赶了过来,跟她一起来的还有贺昭的爷爷奶奶。母子见了面,罗浩迅速认怂,叛逆期无疾而终,贺昭顺势成为了导游,陪他们逛了几天北京城。 大三这一年,贺闻彦真的去医科大学当教授了,不停往返于小城市和北京之间。贺昭和林茂修、安柏林保持着往来,安柏林也如愿以偿保研成功成为了贺闻彦的学生。在一次和贺闻彦吃饭的时候,贺昭直接向贺闻彦坦白了。 贺闻彦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承受力很强,贺昭不用担心他接受不了。贺昭清晰看见贺闻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一瞬间贺昭觉得他要把饭菜扣在他脸上,虽然贺闻彦从不打小孩。但沉默了一会儿,贺闻彦没动手,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态度强硬地审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 贺昭回答:高二。 贺闻彦:现在还在一起? 贺昭点点头:对。 贺闻彦又问:你不喜欢女的? 我不知道,但我很喜欢他。贺昭实话实说。 贺闻彦:你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有人为你的冲动任性买单,你得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承担后果,你想清楚了? 贺昭:我想清楚了。 是那个替你补课的男生?贺闻彦像是想到什么,补充,在医院陪你那个? 贺昭:嗯,是他,一直都是他。 贺闻彦冷笑了一声,说:下次吃饭把人带出来。 贺昭摸不准贺闻彦是什么态度,不过贺闻彦有个优点就是不会迁怒别人,他一向就事论事,就算发怒也只会教训贺昭,不会怪罪到易时身上。 易时如果是贺闻彦的学生,贺闻彦应该会很欣赏喜欢他。但易时是贺昭的男朋友,贺昭不确定贺闻彦会怎么样。 但下一次吃饭的时候,贺闻彦只简单问了易时几句,对易时的专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人一晚上聊了很多贺昭完全听不懂的话题。贺昭看出来了贺闻彦对易时的欣赏,他对易时说的话比平时和贺昭吃饭的时候多了不止两倍,还约易时有空下次再一起吃饭。 你妈知道你们的事?吃完晚饭,等电梯时贺闻彦语气自然地问。 知道。贺昭说。 既然决定了,早些跟爷爷奶奶说,趁着他们现在身体各项指标还算正常,禁得起刺激。贺闻彦说。 贺昭闻言惊讶了一下,又忍不住想笑。 多跟易时学习,贺闻彦又说,别整天不干正事。 贺闻彦要去停车场,贺昭和易时去坐地铁,他们先出电梯,一出电梯贺昭就小声说:我每天晚上都跟你学习探讨啊。 没有每天。易时纠正他,声音有点儿散漫。 那不是因为老师太忙了吗?贺昭拉长声音。 怪我。易时微微点头。 贺昭笑了: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人生旅程是由节点与拐点连接的一段段时光拼凑而成,但时间不是做匀速直线运动,会突然加速,时常还没反应过来就从一个点向另一个点呼啸而去。 一转眼就到了大四,贺昭读的是广告学专业,大四基本上已经没有课程了,也不再需要经常回学校。他在一家游戏公司找到了实习,离学校有点儿远,易时在重新找房子想让贺昭住得近一些。 他们已经在这房子住了三年多,诚然是因为贺昭一开始就添置了太多东西,搬家太麻烦,他们都怕麻烦,就一直住着。这房子不算很好,有些小毛病,但怎么也已经住出感情了,真要搬走贺昭又有些舍不得。 贺昭决定等自己正式工作再换,易时同意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贺昭做决定,易时总会同意。贺昭也一样,他支持易时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贺昭把落地台灯的光调得很暗,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老电影,片尾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侧头看向易时,易时那边光线十分明亮,他正对着电脑专心做自己的事,侧脸线条明朗。 很平凡的一天,但贺昭心底升起了一种静谧的温柔。 他觉得自己从认识易时开始,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曾经他以目光所及推论整片大海,青春期的他经历了内心的山崩海啸,开始怀疑人类,怀疑人类的情感。不至于极端地推翻,但足够他质疑童话里的美好。 人都是善变的,人总是记性不好,漫长的时间河流似乎能磨灭改变一切。 人总想在荒芜与空寂里,寻找不用费力就能被完全接纳的容身之所。 他开始相信守恒定律,人能给的,能得到的总是有限。 直到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握住一个人的手,那个人毫不犹疑地给了他整个宇宙。 第96章 争执 但大四开学没多久,两人爆发了一次从未有过的争吵。 起因是周末中午贺昭和易时去尝试一家新开的餐馆,那家餐馆就在易时实验室附近。贺昭实习不算忙,也没什么课程,空闲时间挤一挤总是有很多,易时却越来越忙。上周和老师去外地参加什么活动,这周又要等什么实验结果出什么研究报告。虽然再晚都会回来,但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个饭了。 吃完饭,贺昭送易时回实验室,遇见了易时的老师,是一个小老头姓胡。生命科学学院很多老师都有海外学习工作的经历,思想相当开明。有一回他们项目组聚餐,就是这胡教授非让易时把贺昭叫出来看看,见到贺昭第一句话就是:易时的爱人,久闻大名啊。 当时起哄得最起劲的不是同学,反而是那几位老师,贺昭有些啼笑皆非。 后来和易时一个实验室的师兄告诉他,胡教授自从知道易时谈了恋爱就一直惦记着,用他的话说就是想不到这小子谈恋爱是什么模样。 胡教授这次连寒暄都没寒暄,对着贺昭点了点头,直接问易时:真不打算去? 易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贺昭,应得果断:不去了。 贺昭本来不想掺和,因为易时这一眼,顿时敏感了,只有和他有关的事,易时才会这样看他,忍不住问了句:去哪? 贺昭不问还好,一问胡教授火气都上来了:你问他,多么好的机会。我联系了好几个以前的同事都愿意给他写推荐信,他倒好,直接回绝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我这是惜才!你这样的苗子,有这么好的条件,你是有资格去争取的,为什么不给自己更好的土壤?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2) 胡教授,他拒绝什么了?贺昭问。 我让他直接申请去国外读博,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胡教授气呼呼地说,多好的机会啊,哈佛啊你以为是什么随便的地方?如果是一般的学校我就不说了,世界上最顶尖的学府。况且你从小在国外长大,这是很有优势的 易时没说话,牵住了贺昭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像是怕他挣脱一样,攥得很紧。 贺昭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易时回来,贺昭在客厅坐着看电视。易时洗完澡,坐在贺昭旁边,扣着他的下巴吻上去。 贺昭忽然问:是因为我对不对? 其实根本不需要回答,肯定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 易时的手指浅浅插进他发丝里,轻轻揉了揉:你别乱想。 怎么样算乱想? 贺昭在客厅坐了一下午,他想起在砂锅粥店里隔着上升的朦胧热气,易时轻飘飘地说我不走了。想起春节还没结束,易时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裹着奔波劳累的疲惫。想起在夏日葱郁的教室里,易时的手指捏着小小的便利贴,余光瞥向他,在等他做决定。 他得知易时留在国内很高兴,看到易时回来很高兴,和易时一起上大学很高兴。他太高兴了,高兴得忽视了这一些都是易时做出了牺牲换来的。 为了配合他的步伐,易时一次又一次停下来等他。 上一次毕业的时候他很确定他就是要和易时在一起,可是现在呢,他不确定要不要装聋作哑继续理所应当把易时绑在自己身边。 易时有着大好前程,本应该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你去吧。贺昭说,这机会多难得,会影响你的科研前途,甚至整个人生。 易时沉默着没说话。 你说话啊,我们聊一聊。贺昭说。 如果是这件事,没什么好聊,易时说,你知道我走了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贺昭查过了,需要五到八年。 我可以等你,贺昭说,我们又不是一直不见面,我可以去找你,你可以回来找我。你喜欢科研对不对?你也很适合搞科研,你一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生物学家。这一次机会是你科研道路很重要的钥匙,它能打开很多道路,有时候一些光环确实能让你拥有更多选择权,能选择自己更想做的事情。 易时是贺昭遇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为天才的活人,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T大也没有被埋没。教授很看重他,师兄师姐同学很看好他,这些他平时就可以感受到。 易时很优秀,他一直都知道。 他也知道比起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易时更愿意也更适合在实验室里忙碌折腾。虽然易时和贺闻彦的对话他听不太明白,但他知道易时也有自己想走的科研方向,而这需要付出很艰辛的努力,他不想因为自己让易时错过他本来该拥有的机遇。 易时把最好的东西仅有的东西全都给了他,他又怎么能成为他的负累。 易时抿了抿唇,看着他,没有接话。 不少人都说贺昭这几年长大了稳重了,确实长开了一些,褪去了一点儿稚气,俊朗明晰,为人做事越发圆润体面,人际往来游刃有余。但卸下这一层对外的包装,他和以前那个张扬明亮的少年没什么区别。爱笑,一高兴就喋喋不休说些有的没的。爱闹,时常心血来潮,半个月前还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要去吃一家餐厅,开到一半就说累了,剩下的路程和返程都是易时开的车。 曾经只分开十二个小时,贺昭就嚷着太久了太想他。现在两人都忙碌了不少,特别是他,贺昭没那么黏人了,但发给他最多的消息依然是我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多次,他在实验室待到很晚,第二天一早还要验收结果,师兄都说让他直接住宿舍省得折腾,但他都坚持回去。 不只有贺昭想他,他也想见贺昭。 分开五年,他想都不敢想,贺昭却一口接受了。 确实长大了。 他们从17岁就在一起,陪着看着彼此是怎么一点点长大。 那个捏着笔低着头跟他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只要想到我们有可能分开,我就好紧张的少年现在可以自然大方地和他分析利弊,劝他接受分离。 你的未来对我来说很重要。贺昭说。 易时忍不住了,抬起他的下巴,和他对视,一字一句问他:那我们的未来呢? 贺昭今天下午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很迷茫,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他们的未来在易时的妥协下支撑着,他不想再用易时的未来做交换,可又想不到两全的办法。 又是一年毕业,未来与明天,要飘往哪里去? 他们的明天要到哪儿去? 总要有人妥协让步。 贺昭看着他:你就对我,对我们的未来这么没有信心? 我对自己没信心。易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面容冷峻,声音冷漠,贺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贺昭皱起眉,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易时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他全名。因为易时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他不是非逼易时现在就做决定,他只是希望他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他想告诉易时他的爱、他的感情没有那么脆弱。 他感觉得到易时的压抑情绪,他也忍不住了:我知道你爱我,可我希望你能够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如果你觉得放弃这机会没什么,你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一厢情愿的牺牲太沉重了,我一直就特别怕别人都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易时正打算回卧室平复一下情绪,闻言猛地回头,嘴唇紧抿,脸色在日光灯照耀下有点儿泛白。 贺昭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来不及道歉,易时已经先一步开口,嗓音有点冷,又有点儿硬: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我后悔什么?贺昭有些急了,赶紧解释,我是怕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易时垂下眼,捏着手指,没有再看他,走进了卧室。 说实话,贺昭确实后悔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谈话最后会变成这样,他想去哄易时,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出这个决定他其实也不好受,他不愿意和易时分离,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这个情况下,他如果袒露自己的不愿意、舍不得,易时更不可能考虑这个选项。 在这个人生刚起步,很重要的关口,他想给易时更多的时间去追求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不想变成依附吸血的藤蔓,他想和易时成为相互依靠的树,哪怕他这棵树长得慢一些矮一些。 睡觉的时候,贺昭尝试着和易时说话,易时没理他。 易时还是这样气性大,一生气就不理人。 接下来的几天,易时都没理他,贺昭也有些烦了,甩着脸也不再主动说话。 周五,贺昭下班和同事吃完饭回到家,易时竟然已经回来了。 贺昭都记不清上一次,他回来易时在家是什么时候了。 易时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陷在沙发里,似乎睡着了。客厅只开了立式台灯,光影罩着他,眉目深邃,棱角分明,看起来很疲惫。 贺昭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去卧室拿毛毯,易时已经睁开眼,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谈谈。易时刚睡醒,嗓音有点儿低哑。 贺昭心脏细细地犯疼,放缓了语气问:谈什么? 易时没有看他,眉眼微微下垂,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细长的睫毛,嗓音依然低哑,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怒,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和疲惫:昭昭,没有你,我哪儿也去不了。 第97章 病人 除了外公外婆,只有易时会这样叫他。 贺昭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蹲在易时面前,说不出任何话来。 易时抬眼看他,用干燥温暖的手指擦拭他湿润的眼角,将他拉入怀里,低低地说:还是这么爱哭。 你喝酒了?贺昭从他身上闻到了很淡的酒味,易时应该认真洗漱过,但他还是闻出来了。 实验室聚餐。易时言简意赅,很难闻? 贺昭摇了摇头:不难闻。 他不喜欢酒味,但在易时身上掺杂着却是好闻的。 他想问易时为什么喝酒,不管什么场面,易时都基本不喝酒,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易时没有说话,用手指一点一点摩挲着他的眉眼,轮廓,嘴唇,最后俯身吻了下去。 他们经常接吻,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静静地长时间地拥吻。 很久的一个吻,久得贺昭呼吸不过来,眼角滑落了生理性眼泪。 我不想跟你分开。贺昭轻轻地吸气,带着点儿哭腔,听着特别委屈,我怎么会想跟你分开?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你每天都很忙,我每天都很想你。 易时再次低头吻他,轻咬他的唇珠,舔舐他的下唇,唇舌的触感直接而强烈,呼吸交缠。 好一会儿,易时和他额头相抵,鼻尖碰在一起:你就会说好听的话。 贺昭太聪明敏锐,又太勇敢乐观。 易时承认,他比贺昭更胆小,也更悲观。他害怕分离,害怕物理距离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影响,哪怕只是一些可能性,他都拒绝尝试。 但是事已至此,很难再有别的选择。 比起分离,他更忍受不了贺昭后悔、对他愧疚,他不愿意他们之间的感情掺杂进任何其他的东西,不愿意往后的日子里贺昭总是带着内疚的情绪。 他理解贺昭的想法,换成是他,也不希望贺昭为了他牺牲。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是牺牲,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选择题,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贺昭。 但贺昭不那么认为。 不是贺昭成为了他的负担 而是他成为了贺昭的负担。 贺昭一向松散随和,他什么都不缺,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不是非得要怎么样,只要自在,怎么样都行。 但他的温和从容里裹着倔强骄傲,他有他的逆鳞,只接受别人不遗余力的好,超出负荷的太沉重的通通不需要。 易时刚刚在沙发上打了个盹,恍然梦见了走在树枝茂密校道的少年,轻盈自在,葱葱郁郁,鲜活得像夏季的风,他有些苦恼又有些倔强,红着眼睛说等我十八岁就好了,长大就是努力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这一次让贺昭苦恼的不是别人,是他。 他答应过贺昭,不会一厢情愿为他好,会站在他身边对他好。 这几天好几次,他都想点头妥协。 想让贺昭不再因此烦恼,不再板着脸。 可一想到要离开他五年,不是五个月,五个星期而是五年。 人生有多少个五年? 时间总是迅速从指缝里溜走,他不愿意错过关于贺昭的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 我们不会分开五年,最多两年时间,我就去找你好不好?贺昭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商量。 两年?易时搂着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一年,一年。贺昭改口,算了,还是得两年。 什么意思?易时皱起眉,你不用特地 贺昭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他不想让贺昭体会背井离乡,独居海外的滋味。 贺昭捂住他的嘴:看吧,我就知道你这样,我怎么都不行,你怎么都可以,双标。我出国玩玩也不行吗? 易时拉下他的手:我不出国也可以在国内按部就班读研读博。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好不好?贺昭亲了他一下。 好,你说。易时垂下眸光。 也不只有我们啊,二十多岁年纪就是要面临很多,就好像人生最重要的事都得在这个年纪完成。学业,工作,家庭漂浮不定,扎不下根。你现在也越来越忙了,我正式工作了肯定也会越来越忙,本来就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贺昭语气不自觉带着哄骗,我们不如给彼此一点儿时间,先定个两年,都以学业工作为重,这不是分离,是为了先集中注意力迅速解决别的问题,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在一起。 易时轻嗤了一声,像是嘲笑又像是无奈:你想了几天,就想出这个来说服我? 我说的不对?贺昭被他的的话扎了一下,微微蹙眉。 你说得对。易时亲了亲他的眉心。 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距离不是时差,而是时间不够。 或许这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不得不面对的情况,时间和精力有限,想要去做需要去做的事情太多。 想与世界碰撞交流,又想和爱人厮守。 这几年易时陆陆续续也回了几次美国,但那是假期,即便隔着太平洋隔着时差,他们仍然可以找到属于他们的时间。 可如今即便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住同一间屋子,能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加上时差加上距离,恐怕连见缝插针都很难。 我和你的未来不是只能二选一,不是非得对立。你专心去做你的研究,我踏实地做我的工作,一有假期我就去找你,你有时间也得回来看我。我肯定会很想你,有空就给我打视频电话,你想都别想摆脱我。贺昭说。 贺昭说得很轻松,好像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易时动了一下嘴角,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贺昭和未来从来就不是二选一,更不对立,贺昭就是他的未来。 他无法预见未来,但他希望能和贺昭度过往后的每一天,希望贺昭轻松自在。 沉默了片刻,易时慢慢地说:好,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 这下轮到贺昭沉默了,刚刚口若悬河说服人的劲儿全没了,搂住易时不说话。 易时和他不一样,易时决定了的事就是决定了,不像他游移不定。 易时问: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贺昭说过的话太多了,但他似乎知道易时要问哪一句。 他点了点头:记得。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3) 易时又问:还算数吗? 贺昭抿着唇,再次点了点头:算数。 易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戒指,很简单的宽版。 戴上吗?易时问。 贺昭笑了,伸出手:你这算哪门子求婚? 易时把戒指套入他的无名指:不算? 算。贺昭改口,把另一只戒指套进易时的无名指,举起手对着台灯看,白金的吧?居然还镶了钻,很贵吧? 易时用指节轻轻一叩他的额头,贺昭又抓着他的手看,易时的手比他大一点,手指修长结实,骨节分明,戴着这对戒很好看。 你这样戴着看起来都不像对戒,人家还以为只是时尚装饰品。贺昭说。 易时说:丑的你肯戴? 贺昭没有说话,抱住他脖子,跨坐在他腿上,在他颈窝里轻嗅,一点一点地吻他。 易时和他十指交扣,呼吸交缠,两人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花烛夜耶,你以后就是我的老婆了。贺昭靠在易时怀里,尾音微微上扬。 易时额角全是湿漉漉的汗,从喉咙含糊地笑哼了一声:你确定? 易时终于笑了。 贺昭也懒得跟他理论了,环住他的脖子,贴着他指挥:我们去洗澡。 光说却动也不动,易时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托抱了起来,臂弯坚实有力,走得很平稳。 贺昭在他手臂上摸了一把,吹了声口哨。 易时的事定下来之后忙了很长一段时间,成功拿到offer之后反而有了一小段空闲。 贺昭恍惚回到了高三,易时成功被保送,多出来了几个月时间,就一直围着他转。 但兴许是之前奔波劳累过度,易时闲了没几天竟然感冒发烧了。 贺昭跟易时在一起这几年倒也有见过易时感冒,却是第一次见他发高烧。 说不上什么心情,特地请了假在家照顾男朋友。 真可怜。贺昭替易时测体温。 吃了退烧药,出了一身汗,总算降了体温。 退烧了。易时哑着嗓子说。 你中午也退了一回,又烧回去了。贺昭拿了干燥的睡衣,非要帮他换,一颗一颗纽扣解开,又一颗一颗系上,目光流连忘返。 易时: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闹着,没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起作用了,易时沉沉睡去。 贺昭没事干就坐在床边盯着这个病人看,成年后的易时轮廓越发英挺冷峻,少年时期那一股锋利感并没有消失,依然清冽肃冷。帅是帅,有点儿冷,有点儿凶,这会儿睡着了,眉眼依然没有舒展。 但是淡色的唇怎么看都很适合接吻。 身材比以前还要高挑一些,肩膀宽脊背挺拔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衣服看着仍有点儿削瘦,但他常年健身,衣服下面肌肉结实,腰腹线条分明,贺昭再清楚不过。 他坐着欣赏了会儿男朋友的美貌,没忍住在他唇角亲了一口,起身去熬粥。 贺昭基本上没有照顾病人的经历,但是从小到大生病时被照顾得不少,大体流程还是很清楚。 厨房已经很久没人下厨了,一直都是易时做饭,他做什么都很合贺昭胃口,但他越来越忙就没时间下厨了,贺昭懒,基本都是吃外卖。 贺昭的思绪被勾起来了,洗着菜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 他们在这儿住了好几年,这间屋子像一位老朋友旁观着他们的日日夜夜。 贺昭平时不认真上课,到了复习月为了不挂科天天熬夜,深更半夜,易时还给他紧急补习高数。 贺昭英语六级挂了一次,林茂修嘲笑他丢了自己男朋友的脸面。贺昭誓要发愤图强,争取有一天可以用英语和易时的家人自然对话。易时没有鼓励他,还冷漠地说不必了,他爸和弟弟都在学中文,成果比贺昭学英文好,气得贺昭掐他脖子。 贺昭和同学朋友聚会,喝多了酒,打电话让易时来接他,醉醺醺地很兴奋,一回到家就搂着人亲。易时明显生气了,任由他动手动脚可就是不理他。贺昭按捺不住了,不停地蹭他,说好话哄他,发誓以后喝酒都跟他报备,喝一口都让他来接。 贺昭拍毕业照的时候,爷爷奶奶都来了,在这人生很值得纪念的时刻,易时不得不假装成普通朋友,就和其他朋友一样。贺昭有些不忍,悄悄和他牵手,易时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虎口。 高高瘦瘦的男生成熟了一些是肯定的,这几年忙成这样成长迅速,但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硬要说的话,柔和了一些。第一次相遇突兀于人群之外锋利又冷漠的少年依然冷静淡漠,但他已经走进人群里,不活络却不再拒人千里之外,也不再格格不入。 这几年喜欢易时追求他的人一直络绎不绝,女生就算了,竟然还有男生得知易时有男朋友后觉得自己有机会,也来凑一脚。 贺昭有些吃味地想,幸好自己认识他早,小马阿姨说得没错就得早下手,不然怎么早早骗到手? 我来吧。身后突然传来沙哑的一声。 你来干嘛?贺昭转过身,我这粥还没好,你再睡会儿啊。 睡够了。易时说。 你那就躺着呗,看看电视玩玩游戏?贺昭笑着说,难得生一次病,你就好好享受一下我的服务呗。 不知道是助眠效果一流的感冒药药效还没过,还是易时生病烧糊涂了,他直接就从背后抱住了贺昭,脑袋搭在他脖颈处。 贺昭正拿着刀准备切些肉片,顿时有些下不去刀: 这真是要命 易时注意到了他的无从下手,下巴抵在他的肩膀,握住了他的手,一下一下带着他的手切肉,没一会儿就切完了。把肉丢进锅里,他俩又保持着这个姿势洗手,洗洁精滑腻,四只手揉搓在一起。 易时的呼吸热热的喷撒在贺昭的脖颈侧脸,贺昭觉得自己修炼多年的老城墙脸皮这会儿都红透了。 贺昭嗓子有点儿干:还不舒服? 感受到肩上小弧度的摇头,贺昭又说:你就逞强吧,前两小时还烧到38.7℃,真不去再睡会儿? 你的耳朵很红。易时答非所问。 怪谁呢! 贺昭回头想跟他接吻,易时避开了:你想被传染? 贺昭:我就亲一亲,你别张嘴不就好了。 贺昭个子已经高挑,但易时比他还要高小半个脑袋。贺昭说完能明显感觉到易时绕在他身上的手微微一紧,似乎是想把他更用力地圈在怀里。 虽然他动作弧度很小,但贺昭哪里受得住这个。立即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拥吻,细细地亲,轻舔他紧闭的唇缝。 易时按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了一些,眼底情绪晦涩不明,浓重得让人有些无法直视。 贺昭心跳加速,骨头都酥了,什么都不想了,微仰脸凑上去:传染就传染了,你张张嘴呗。 男人的嘴。易时说他。 易时只说了半截,贺昭自觉补上了后半句,骗人的鬼。 他笑着不说话,还保持着索吻的姿势,易时摸了摸他的脸,沙哑地说:先欠着。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我也感冒了 第98章 出国 易时只带了一个大行李箱就出了国。 易时在两人的出租屋待不下去,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把出租屋的物件都搬了过去。 易时出国的第三个月,贺昭忍不住了,休了年假直接跑到了国外。 很突然,他甚至不确定易时有没有时间,只在机场把机票拍下发给了易时。易时应该在忙还没有回消息,他已经登上了飞机。 他想着就算易时没有空,他们也可以像大三大四的时候一样,他就在家里待着等易时回来。 这是贺昭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坐飞机,睡不着,耳朵一直隐隐作痛,等他疲惫地从航站楼出口出来,接到了易时的微信来电:你在哪? 我刚下飞机。贺昭说。 黑色衣服?易时忽然说,我看到你了。 贺昭抬起头,往四周张望,易时一身大衣,阔步向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贺昭问他。 这句话该我问你。易时接过他的行李箱。 我太想你了。贺昭确实太冲动昏了头脑,自行做了决定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赶了过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睡不着,想了不少,也冷静了下来,你这几天忙吗?你是不是有很多事 四周的人流不多,但也算不上少,易时捏着他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问题。 呼吸交缠,贺昭的耳膜还有些杂音在作响,但他只剩一个想法,他为什么会觉得他和易时可以异地五年? 他有些后悔了。 也不是真的后悔,但不断存在这种类似后悔的情绪。 这三个多月里,他的生活找到多少空隙,或者不用找,在每一个细碎的时间,他都不同程度地想易时。 有时候是细碎地想,有时候是钻心钻肺地想。 过去的记忆压着他,甜蜜又酸楚。 越长大他才意识到路不是只一条直直往前,而是每到一个节点就往四面八方开出枝丫小路,再亲密的人也只能陪伴你走完一条路,而不是所有。 他曾经憧憬着未来,以为长大了就能自由自在,他想成长到不用再依赖任何人,他想有能力去面对所有,他想和易时光明正大地拥吻。 直到他抵达当初向往的未来,才发现现在的每一天都不比以前懵懵懂懂的日子更好。 为什么不管怎么选择总会有遗憾? 再一次见到易时,他眼眶发烫,胸口酸酸胀胀,像被碾压过的柠檬,又恍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一个星期见不到男朋友就想得要哭的17岁少年。 什么长大什么未来都去他的。 他只想像这样亲吻他的爱人,长长久久。 可是他不能永远是什么都不管的毛头小子。 易时也不能。 他们不可能永远呆在两个人的小屋里,不走向外面的世界。 后悔了?易时开车带贺昭回他住的公寓,握着方向盘问他。 他了解贺昭,他在一些事情上总是后知后觉。 什么后悔。贺昭装作听不懂。 易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接了实验室一个同事的电话,是个女生,从她说话的语气贺昭就知道她性格肯定很热情开朗。 他们说了一会儿项目上的事,女生笑着问易时去哪里了,晚上去不去喝酒。 语气带着笑,有点儿说不上来的粘稠。 这几句英文贺昭听懂了。 易时简单地拒绝了她,没有回答她去哪的问题,也没有提贺昭,挂断了电话。 贺昭淡淡地问:在美国可以开车接电话吗? 只是实验室的同事,我和她不熟。易时瞥了他一眼,解释,她在基因方面有很深的研究。 哦。贺昭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 易时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借着扫后视镜的动作看见副驾座的贺昭似乎累了,闭上了眼睛,便没有说下去。 但贺昭没有真的休息,只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易时握住方向盘的手上:你为什么没戴戒指? 在口袋里,实验室不能戴戒指。易时几乎是立即解释,我收到你的消息就查了航班,从实验室直接赶了过来。 贺昭没说话,明显对他的解释不满意。 易时微微一顿,再度扫了余光过去,贺昭正扭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嘴唇抿得紧紧的,带着刻意的疏离。 易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气氛,贺昭很少这样,他即便吃醋也是似真似假开着玩笑。 车里陷入了寂静。 易时开口又解释了一遍,说那个女生不算是正式的同事,只是有一点儿合作,除了实验室里的交往,不会和她有什么往来。 贺昭像是不想听见他说话,直接点开了车载音乐。 音乐声起,易时便闭嘴了。 他一路上看了贺昭好几次,贺昭没有玩手机也没有说话,手肘抵在窗边,托腮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时住的是有些老的公寓,在波士顿偏中心的位置,地段好楼层高,楼下热闹,还有很大的落地窗。 全都是贺昭喜欢的。 易时对住所没有太大要求,但贺昭喜欢热闹喜欢明亮。即便不住在一起,他仍然挑了贺昭的喜好。 电梯缓慢地上升,不大的电梯间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别人,易时已经戴上了戒指,其实他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就戴上了戒指,牵住了贺昭的手。 贺昭懒洋洋站着,没有拒绝。 可一进公寓,贺昭就甩开他的手,易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你打算今晚都这样? 我怎样?贺昭绷着脸问他。 僵持了片刻,易时道歉:抱歉。 逞这样的意气没有任何意义,贺昭千里迢迢赶过来,他不想让他不高兴。 贺昭听了这两个字一下子不行了,抱住他,抱得很用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发脾气,我只是很难受。 是有一些吃醋,但不只是如此,太多复杂的情绪拉扯着他,他什么也抓不住。 易时回抱着他,在他耳边很慢很低地问他:你觉得我好受? 是他非要别人去追求梦想,现在又在这里发脾气。 贺昭下意识就要道歉:对 易时说:不用道歉,你永远不用对我道歉。这个世界上,我最感谢最爱的人就是你。 贺昭没有自觉,他潇洒又健忘,对别人的好从不放在心上。给楼下的流浪猫喂食是这样,救了罗浩,帮了刘晓芸,甚至维护杜仕杰都是这样。 但易时很清楚他的人生是从认识贺昭开始变化,17岁的他以为和喜欢的人相处那一个多月已经是他人生中的乌托邦。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4) 怎么也想不到贺昭会跟他表白,一遍又一遍地说喜欢他,说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和贺昭在一起这几年,是他再如何大胆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美好。贺昭每一年生日都跟他说XX岁的贺昭依然很喜欢XX岁的易时,从17岁说到现在,贺昭给了他纯粹又炙热的爱,贺昭毫无保留地依赖他、温暖他。 他们从高中走到大学,从不拘小节的混沌年少走向成年。 他好几次看着枕边人的睡颜,都恍恍惚惚像在美梦里,但一切都是真实的。 太美好了。 他不像贺昭有那么多浪漫丰富的想法,他甚至没办法用一个或者多个词汇去形容贺昭,去形容这几年。 贺昭是他的独一无二。 再不会出现一个人,可以像贺昭这样握住他的人生。 他只有两种生活,和贺昭在一起,或者,被驱逐,去过次等的人生。 太早强烈热烈地爱过、被爱过,这一生都刻骨铭心。 可再燃烧般的痛苦与不舍,都抵不过少年一个明朗的笑容。 怎么都可以,他希望贺昭开心自由。 或许在别人看来我什么都有,天之骄子,天才,高富帅,说着,易时像是嘲讽一样勾了一下嘴角,摸了摸贺昭的脑袋,但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你就是我的所有,我爱你,宝贝。 贺昭总是乐于表达,从眼角到眉梢,从肢体到语言,明目张胆毫不掩饰,明晃晃地让人看得见听得见感受得到他的喜欢和灼热,但易时很少这样。 他察觉到贺昭的不安和恐慌,不忍心看他这样,直接把爱到极致的感情泄露给他看。 这是贺昭第一次听见易时说我爱你这三个字,鼻子有点酸,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动又有些疼,揉了揉鼻子:我也爱你,你以前都不说。 不沉重了?易时问。 记仇,还记着他上次说的话。 不沉重,不沉重,贺昭抱着他摇头,我想你爱我,越爱越好。 我爱不爱你,你不知道?易时捏着他的下巴问他。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贺昭眨了眨眼睛。 虽然他知道易时爱他,但是听他说出来的感觉很不一样。 我爱你,根本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你是唯一。易时说了他想听的话。 贺昭主动吻了上去。 易时回吻他,问他:还难受吗? 贺昭点了点头,易时又问:哪里难受? 贺昭:耳朵疼。 易时摸了摸他的耳朵:很疼? 一点点疼。贺昭说。 还有哪难受?易时问。 贺昭拉着他的手放在心脏上:这里难受。 为什么难受?易时从他的衣摆下面把手伸进去,手掌的温度略高,带着一点点粗糙的掌纹,轻熨着他的胸口。 因为太想你。贺昭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被他毫无阻碍地触碰着,有些发痒,过了几秒又说,他们都说异地恋很难有好结果,我害怕。 你不是很有信心?你不是认定了我拿你没有办法?易时像惩罚一样用指甲很轻刮过胸口一个点。 贺昭倒吸一口气,但没有阻止他:我当然有信心了。 那你怕什么?易时问他。 我怕你在这儿过得不好,又怕你过得太好,我怕拖累你,又怕失去你。其实也不全是,贺昭放弃语言表达了,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易时爱他,不会忘了他,会一直爱他,易时说得少,但是做得多,贺昭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但就是很害怕,具体怕什么呢,他也不清楚。 爱就是这样,没有理由就让人患得患失。 他还没想清楚就跑过来了。 易时的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摸,刺激得贺昭的脊背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总是忍不住和身心契合的恋人胡天胡地地闹,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面。 贺昭的血液疯狂地涌动,耳尖染上了血色,现在不只是心里难受,身体也很难受,但他犟着没有动。 易时似乎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安抚地低头亲了亲他的脖子,很温柔,声音带着一点儿沙哑:我哪儿都不会去,只会回到你身边。 贺昭的一颗心脏软了下来,他这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时间总是往前,不能倒退,他想让易时自由地往更广阔的天空飞,又害怕自己根本追不上他。 易时从来不骗他。 易时说他会回来。 贺昭有些高兴又有些委屈,道理他都懂,所有的事他都可以理解,但他就是委屈。 他已经是成熟稳重的大人了,做的又是公关营销工作,可以游刃有余地解决很多问题。不少人都夸他理性周到,再棘手的事也能处理得滴水不漏。但只要遇上易时,他的坚固就分崩离析,总忍不住犯作,搂着易时,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蹭,语气有几分撒娇:我好想你。 贺昭在心底默默吐槽自己,这要是让他的合作方瞧见了他的形象还怎么维持啊。 感觉到了。贺昭的身体比他的话语还要诚实,早已经起了强烈的反应。易时掀起他的卫衣,直接拉到头顶脱了,顺着他的脖子往下亲。 易时的声音是熟悉的又低又磁,贺昭有些头皮发麻的飘飘然,主动地配合他的动作,大口地呼吸。 他们拥眠了几千个夜晚,贺昭在好几个漆黑的夜里醒来发现旁边没有人,心里猛地一空。 现在现实和梦境重叠到一起,他总算又拥抱住了易时。 第99章 大雪 我每天晚上都很想你。贺昭边喘边说,你有没有想我? 又来了,跟人工AI一样,不停地说我想你,问你有没有想我。 但这时候的想又不一样。 昨晚想你了,易时顺着他,亲他的耳廓,我原本打算圣诞回去。 易时没有骗他,就在昨晚,就在这个屋子,他梦见了贺昭。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场景,只是梦见了他。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四周很寂静,他摸出手机,翻开了贺昭的朋友圈。 贺昭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随着心情疯狂地刷屏朋友圈,但还是会偶尔分享自己的生活,有时候是几张照片,有时候是几句话,很少发自己的照片。易时又翻开了相册,他的手机相册没几张照片,全是贺昭。照片里的贺昭基本都在笑,还有一张是他睡颜,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易时偷拍的,这几年换了几个手机但这张照片一直保留着。光是看着贺昭的照片,又或许只是这个时间点成年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他有了强烈的性.冲动。 贺昭还没缓过来,意识有些涣散,一听这话,揪着他的袖子立即问:那你圣诞还回来吗? 现在距离圣诞仅一个月的时间。 回。易时言简意赅。 贺昭放心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剥干净,易时的衣服却完整地在身上,只有一些凌乱。 你黑化了,你现在是黑心大boss易博士了,贺昭说,对我越来越凶残。 你不是喜欢?易时温柔地把他搂起来,趴在自己身上,却又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他承认他有些失控,但他没忘记观察贺昭的反应。 贺昭乖乖地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他这时候总是懒洋洋的很乖巧的模样,但嘴上不承认:我有什么办法,我要不是太爱你,还能特地送上门给你蹂.躏。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易时对他怎样都是他自己纵容的。他喜欢易时对他温柔,也喜欢易时凶巴巴的样子,特别是在抵死纠缠的时候,易时越凶他越是鼓励一般去配合。他知道易时不可能真的伤害他,易时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反正他也挺爽。 易时摸了摸他的头发,摸了摸他的脖子,又摸了摸他的耳朵,问:还难受? 贺昭觉得自己的本体可能是金毛,又或者是一只猫,被易时这么抱在怀里摸一摸,舒服得四肢充满了力量,心里充满了浪漫。 贺昭嗅着易时脖颈处皮肤的味道,不知道他现在用什么味道的洗发水、沐浴露,但他还是觉得很好闻,很安心,摇了摇头:不难受了。 饿吗?易时问。 不饿。贺昭说。 有情饮水饱?易时说他。 贺昭开始笑。 想吃什么?易时问。 易时啊Chris啊贺昭不回答,压在他身上,胸腔心脏交叠,拉长尾音,不知所谓地喊,我好想你。 还没煽情完?易时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和贺昭的心血来潮不同,易时从确定出国就细致规划着每一次的见面,把所有可以调节的日期都提在日程里。他没有跟贺昭说是因为存在太多不确定性,落空的滋味不好受,他不需要贺昭和他一起分担这些。 他没想到贺昭会突然地来,很意外,也很惊喜。 他了解贺昭,但有时候仍摸不透他的想法,贺昭随心所欲,但也不总是随心所欲。 贺昭说是太想他,所以就来了。 他将贺昭拥在怀里,听着贺昭说他在飞机上吃了难吃的飞机餐,忽然有那么一刻,他想贺昭咬他一口。贺昭的牙齿很整齐,但两边的牙有一点儿尖利,真咬起人来会有点儿疼。 事实上,他也说出了口,贺昭摩挲着他的肩膀,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怎么?被我咬上.瘾了,不咬你还不习惯了?我真咬了啊,你别哭哦。 贺昭咬在了他的肩胛骨,他习惯咬的位置,咬得不重,但侧边的尖牙扎着他的皮肉、骨头有点儿发痒的疼。 易时摸着贺昭的脊背,总算有了落到实处的真实感。 不是在做梦。 贺昭真的来了。 真的出现在这从未沾染他半分气息的异国他乡。 贺昭的时差没有倒过来,彻夜睡不着。 易时给他煮了意面,他也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易时第二天还得去实验室,贺昭让他先睡,自己安静地窝在角落用易时的笔记本电脑看恐怖片。易时睡前扫了一眼,是很中式诡异的老片子。贺昭一本正经地解释:国内的鬼飘不到国外,所以在国外看不会害怕。 贺昭看电影一直看到易时起床,和易时一起吃了早餐,漱完口,他拿鼻子亲昵地蹭了蹭易时的鼻尖,也不说什么,就是不停地蹭,易时看出来他有些困了。 易时这段时间课程不多,基本上都是去实验室完成科研项目,实验室没有一板一眼规定要去的时间。他陪贺昭躺着说了一会儿话,贺昭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扫在他脖子。易时看了一会儿,亲了亲他的眉眼,轻手轻脚出门了。 易时去实验室验收成果,分析实验数据,原以为中午12点之前可以解决好,但有两组数据出了问题,比预想的多耗了两个小时。回来路上,他又绕去华人超市买回了做中餐的材料。 等他回来,贺昭已经醒了,趴在落地窗前,听见声音扭头看他,眼睛明亮,十分兴奋:下雪了!好大雪! 你好歹也在北京待了几年。易时走过去,顺手揉了揉他有些凌乱蓬松的头发。 北京这几年下雪很少,雪量也不大啊。贺昭话语里全是惋惜。 波士顿会下一个冬天的雪。易时说。 真好,好漂亮啊。贺昭感慨,清澈的眼珠一直看着落地窗外。 易时很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贺昭终于把目光挪向他。 想出去玩的狗。易时说。 只知道眼巴巴盯着窗外越积越厚的雪。 易时刚从室外回来,手很冰,贺昭缩了一下鼻子,用自己热乎乎的双手去裹他的手,又去蹭他同样冰冷的唇:给你个机会,换个说法。 傻乎乎的猫。易时改口。 其实不傻,黏人又精明。 贺昭勾住他的脖子:再换! 易时低沉地笑了一声,捏着他的下巴吻他。一吻毕,他被烘得暖和了起来。 贺昭反击他: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易时略微一挑眉。 闷骚的老流氓,贺昭说,黑心冷面大反派易博士。 屋内暖气很足,贺昭干得嘴唇有点儿起皮,易时调了调加湿器,去开放式厨房给他倒水。 贺昭在湿润的南方生活习惯了,不适应北方干燥的冬天,大学到北京的第一个冬天他就流了鼻血。 按照北京时间现在已经是12月2号啦,生日快乐呀,小易。贺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易时步子一动他就跟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易时这才明白贺昭此次来的主要目的,陪他过生日。 他时常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但每一年贺昭都把他的生日当成很重要需要庆祝的日子。 易时转身,把玻璃杯塞进他手里:喝点水。 贺昭捧着被子喝了一口水,又重复:生日快乐,不过我来得急,没有准备礼物。 听见了,易时摸着他的脸,不用礼物。 你应该深情款款地说,宝贝,你来就是最好的礼物。贺昭喝了几口水,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嘴唇被浸润得潮湿透亮。 易时的手指又摩挲着他的嘴唇,贺昭咬住他的指节,很轻地舔了一下,易时说:卫生习惯不好,什么都咬。 贺昭的情话还没说完,气笑了:你自己昨晚还咬我呢! 易时语气平缓,目光从上往下扫了一眼:咬哪了? 窝靠! 真的不要脸。 易时这人越来越散发着大魔王的气息了。 朗朗乾坤的大下午就这样。 但是,怎么这么帅。 有些许热气涌了上来,但贺昭故作镇静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自己咬哪自己不知道? 易时抬着他的下巴和他对视,换了个问题:想吃什么?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5)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贺昭说。 出去吃。易时说。 你不是买了菜?贺昭问。 你不是想出去?易时反问他。 下雪了,我想吃热乎乎的贺昭说。 火锅?易时问。 这里还有火锅? 有,有很多。 贺昭学着易时刚刚的动作,摩挲着易时的嘴唇,摸着摸着笑意缓慢地顿在了脸上。 易时低垂着眼看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片刻,贺昭无意识地滑了一下喉结,心痒难耐地啃了上去。 暴雪预警了,政府应该会通知停工停学,今天雪没那么大,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唇舌好不容易分离,易时捏着贺昭的后颈,低声问,你待几天? 加上周末,我有10天假期呢。贺昭说。 好。易时说。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贺昭穿来的衣服不够厚,易时去卧室给他找了衣服,贺昭不愿意和他分开,一直跟着他。 贺昭穿上易时的长款羽绒服,本就是宽松款,他穿着有点儿大,从头裹到脚,拉开衣领闻了闻:好香啊。 说着看着易时,眼睛似有盼睐的光。 再黏糊下去根本出不了门,易时答得毫不犹豫:穿了一个月没洗。 贺昭才不理他,自己把拉链拉上,心情很好地和他牵手,弯着眼睛笑,整个人都透着懒洋洋的暖意:全是你的味道,感觉就好像你一直在抱着我。 像企鹅。易时推了一下他的额头。 一下楼,贺昭就扑向了雪地,雪密密麻麻落着,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不知道是谁在公寓门口的树下堆了个雪人,扭扭歪歪有些丑,鼻子上插着一个干瘪的胡萝卜。 但贺昭觉得很好玩,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说:好可爱,真有趣。 易时站在旁边,双手揣在兜里:南方人是有趣。 贺昭顺手揉了一个雪球砸他,易时穿着防风外套,雪落在他身上又往下滑。 贺昭把这个丑雪人歪斜的眼睛补好,重新开了两个眼坑,回头发现易时拿着手机正在拍他。 拍得我帅不帅?贺昭笑着问。 很傻。易时收起手机。 ??? 贺昭当即又抓了个雪球砸他。 易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他砸,砸了好几下偏开头笑了,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宠溺:没完了是不是? 贺昭当即有些目不转睛,虽然真的很冷,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还是会因为易时一个笑容就心跳加速。 他看着易时,微抬下巴,语气有几分挑衅: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了。 行。易时伸手牵他,应得干脆。 第100章 铠甲 这两天雪量还好,易时带着贺昭逛了他的学校,西式高大的古建筑庄重又静默,贺昭想到易时每天从这里穿行就觉得很契合。 去了博物馆,贺昭拍了很多照片,发了朋友圈,其中一张是他自己半张脸的自拍,照片的另一半是易时的身影。 这一张照片激起了高中同学的留言热潮,他们当中不少人已经知道贺昭和易时的关系,纷纷在下面留言调侃,也有不知道的还在问你身后的人怎么那么像易时。 贺昭不信宗教,单纯觉得哥特式风格建筑很好看,特地去了大教堂。教堂没有礼拜,人很少,贺昭看着雕塑、壁画、彩绘玻璃,油然而生出一种庄严神秘的宏伟感。 拥有百年历史的天主教堂仿佛童话里的建筑,展示着古老厚重的神圣和精致。 贺昭忽然想起秋游他们去的那一座寺庙,他那时候其实已经多少意识到自己喜欢易时。一向唯物主义的他犹豫着没有进去,心里泛起了微妙又奇妙的涟漪。 神是不是可以看穿他? 神真的会保佑他这样的人吗? 他没有由来地感到慌乱害怕。 但是现在他不害怕了。 只要和易时在一起,神保不保佑他们都可以。 又或者,他们的相遇本就是神的旨意。 爱情这么美好,为什么非得要分性别? 都说神爱世人,若世上真有神明,又怎么会阻碍相爱的人? 我以前想过学建筑。从教堂出来,贺昭和易时隔着手套牵手。 你现在也可以学。行动派易时如此回答。 下午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不少店铺关了门,街道上很冷清,他们在冰雪覆盖的街道里撑着伞胡乱地走。 我现在也太难了吧。贺昭小声地抱怨,我还得上班。 可以辞职。易时说。 我辞职了,谁养我啊?贺昭拉着一点点嗓音问。 我养你。易时说得很平淡很理所应当,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不用考虑经济问题。 贺昭心想,这语气这句话简直是霸道总裁男朋友满分答卷啊。 太让人心动了。 他一感受到易时无条件的宠溺,就开始犯作。 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很有钱啊?贺昭故意地调侃,你要是很有钱早点告诉我啊,当社畜挣钱很辛苦耶。 没钱,但可以养你。易时说。 我可是很难养。贺昭拉长声音。 易时认同般地点了点头:确实。 贺昭笑着打他:你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贺昭说:其实都还好,我没有什么真的很想做很喜欢的事情。我长这么大,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最确定的就是喜欢你了。 贺昭以为易时会像以前一样说他就会说好听的话,但易时没有。易时看着他,深邃的眉眼透出少有的温柔,几秒后,他低下头在他额角亲了亲,低声地说:嗯,知道了。 明明这么冷的天气,贺昭又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雪一直没停,易时开车带他到超市屯了很多东西。 到了半夜,大雪果然如预警一样下得越发疯狂。贺昭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大半夜爬起来趴在窗前津津有味看风雪肆虐。 能下多大啊?贺昭问。 听一个同学说,去年下完大雪车找不到了。易时把他搂在怀里。 找不到了?贺昭微微睁着眼睛。 被雪埋在下面。易时解释。 哇塞,太酷了。贺昭感叹。 连着几天暴雪,易时停课放假。贺昭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两只松鼠,整日不出门窝在屋子里看电影,拥抱,接吻,依偎,啃自己收藏的食物。 贺昭从小好动爱热闹,不能长时间待在家里不出门,但他意外地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只是假期过得太快了,他觉得昨天易时才从机场把他接回来,这会儿又送他去机场了。 我会很想你。贺昭抱着易时不撒手。 易时没忍住笑了一下,捏他的鼻子:知道了。 贺昭心里满是酸涩的舍不得,说不上来发泄不出去,有些不高兴了,提高了一点儿音量: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易时轻柔地亲他的嘴角,贺昭立即环着他的脖颈和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人来人往的机场不乏匆忙的路人,他们从旁边经过投来和善的目光,自觉让出一条路,不时有人多看拥吻的两个人一眼,神色钦羡。 他们外表出色看起来很般配。 他们年轻而热烈。 但路人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一直把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没有人因为他们的拥吻顿足,更没有人因此对他们指指点点。 这种感觉很好,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他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足为奇。 假期结束,贺昭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里。 他和易时仿佛在不一样的时空,各自按部就班地生活,他睡觉的时候易时还在工作,他起床的时候易时在吃晚餐,他还在上班易时睡觉了,但他们一部分时间是粘连在一起的。 贺昭像以前刷屏朋友圈一样不停给易时发消息。 早餐吃了豆浆油条 我们老板今天又骂人了,但不是我 今天的天空好蓝 晚上想吃地狱拉面 像是留言板一样,不需要易时立即回消息互动,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易时有时间了就会一条条完整看完,回复他几句,这仿佛成为了他们忙碌生活的小乐趣。 两个人都挺忙,工作和生活总要霸占成年人太多时间,能在时差里挤出点时间打视频电话已经相当不容易。 你把镜头放近一点,我要看脸。贺昭远程指挥。 易时刚把镜头拉近,贺昭又说:你把镜头往下一点儿,我要看腹肌。 易时: 视频方框里的贺昭托着下巴,对着镜头懒洋洋地笑:快点脱呀,我要看人体艺术。 我这里还是中午。易时说。 可是我已经进入午夜时间了呀。贺昭不怀好意地笑,我好想你呀。 有颜色的废料想法直白得流于表面。 你怎么不脱?易时靠着椅背,说他。 贺昭开玩笑一样拉了一下自己的睡衣,领口宽松,露了一点儿肩膀。 肩膀怎么了?易时眼神很好,一下子看见了肩膀处一片淤青。 不是吧?这视频画质你都能看到?贺昭有些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把衣服拉了回去。 他正犹豫着是如实回答还是说自己去拔火罐了,易时又问:肩膀怎么了? 被保温杯砸到了。贺昭语气听不太出异样,但易时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 谁砸的?易时问。 我爷爷,沉默了几秒,贺昭还是如实回答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太生气了,把手上的保温杯砸了出去,正好砸在我肩膀这儿。 易时停顿了一下,低声问:你跟他说了? 嗯,说了,贺昭想起前几天的狂风骤雨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睛,他还接受不了。 前几天五一的时候他回家了,也回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个姑娘的照片给他看,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直接和爷爷奶奶摊牌了,说自己喜欢男生,爷爷反应特别强烈。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爷爷这么生气,用很尖锐难听的话责问责骂他,盛怒之下把心爱的茶杯砸在他脚下,碎成一片片。不解气又抄起了桌上的保温杯砸了过去,他应该没料到真会砸在贺昭,愣了几秒,但见贺昭站着一动没动,仍是骂,让他滚出去不要再出现。 奶奶被吓到了,一直拉着爷爷,阻止他失控地拿东西再砸向贺昭:老贺,你这是干什么啊!小昭啊,你快走! 贺昭被砸得脑袋有点儿懵,从楼上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傍晚的风吹过来粘稠又闷热。整个小区绿化做得很好,花草树木很茂密整齐,平日里熟悉的树木灌木在昏暗天色里显出狰狞的怪诞。不远处有小孩子在嬉戏打闹,贺昭无意识地绕开人群,坐在没有路灯藏在灌木里的长椅上,觉得肩膀疼得厉害。 不仅肩膀疼,肚子也饿,奶奶和张阿姨在厨房里忙活了几个小时,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晚饭。 贺闻彦说的对,早点告诉他们也好,至少现在身体好,还不至于气得昏倒。 贺昭想着想着,眼泪流了下来。 他第一次被撵出家门。 一向对他慈爱,去哪回来都给他带礼物的爷爷骂他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变态?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戳一辈子的?我们贺家丢不起这个人,你做这样糊涂荒唐事,有悖人伦,对得起谁? 爷爷让他滚出去,说永远不要再踏进这门,要跟他断绝关系。 爷爷气得一直发抖,眼睛都红了。 爷爷还说了句最伤他的话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当初就该让你跟你妈姓。 奶奶好一些,但也不可置信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用陌生的眼神看他反复问他:真的吗?确定吗? 贺昭其实有想过比这还难堪的局面,但真的发生了还是很难受,比想象中还要难受。 没有愤怒,是密密扎扎的难受。 一直很疼他的爷爷奶奶不要他了。 疼吗?易时问他。 很疼。其实贺昭的情绪已经缓过去了,但被易时这么一问,又有点儿想哭了。 难过又委屈。 贺昭觉得自己一点儿进步都没有,还是以前那样,本来还能忍得住,只要有人多关心几句就憋不住了。 但他没想到第二天下班,易时竟然风尘仆仆出现在了他的公司楼下。 你怎么回来了?贺昭十分震惊。 去医院。易时隔着衣服很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我去社区门诊看过了,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这两天淤血散开了,看着恐怖一些。贺昭解释。 但在易时的坚持下,他又去了一趟医院。 从医院回到贺昭住的地方,易时很轻地搂住他,贺昭回抱住他,贴着他的脖子,闷声说:你不要可怜我,你这样我也该觉得自己可怜了。 不是可怜,易时的手摸着他的后脑勺,低低地有点儿艰涩地说,我心疼。 他的心脏连着贺昭的感受,贺昭难受,他的心脏便坐立难安地犯疼。 他没办法想象贺昭是怎么独自面对这些狼藉,他没办法让贺昭孤零零地难过挣扎。 贺昭太敏感细致,又太心软善良,他总是尽自己所能去体恤照顾别人,不忍心伤害别人,更别说是从小疼爱他的爷爷奶奶。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6) 易时不能完全理解这一些家人间的牵绊,但他知道,爱是坚固的铠甲,爱也是最锋利的尖刀,越爱越在意的人往往也能伤人越深。 第101章 幸运 你答应过我,不会为我好,只会对我好,只听我的想法。贺昭说。 一直记着。易时摸了摸他的脑袋。 贺昭便放下心来了,抵着易时的肩膀,没有说话,不一会儿,眼泪洇湿了易时肩膀处的衣服。 谁都可以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贺昭又说。 易时轻轻捏着贺昭的下巴,和他对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承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不要你。 顿了一下,又说:除非你先不要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左右我。 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让你很生气的事呢?贺昭闷声说,很生气很生气的事,你会觉得我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最让他难过的不是爷爷用保温杯砸了他让他滚,而是他们看他的眼神。 震惊可怕又陌生的眼神。 仿佛第一次看清他的真实模样。 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可以商量,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易时很轻地亲了亲他微微泛红的眼皮。 我也是,嘶!贺昭原想抱一抱易时,一抬手碰到了肩膀。 伤在肩膀靠近手臂的位置,随便一动都会拉扯到,不是无法忍受的疼,也已经过了最疼的几天,没有影响他正常上班。但易时一回来,他就觉得真的很疼。 别乱动。易时说。 那我怎么洗澡?贺昭问。 易时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捏他鼻子:我帮你。 这几天贺昭都有些难受,和易时视频的时候他没有刻意装作不在意,但很神奇,只要见到易时听见易时的声音,确实就能开心一些。 只要易时在,好像什么都可以忍受,可以自然而然地把那些不好的抛在脑后。 两人一起洗了个很久的澡,贺昭毫无掩饰地上下打量易时,脸很英俊有些冷漠散淡,肩膀宽而紧实,腰腹线条很深,褪去了少年稚气,很完美的成年男人的身材。 他们已经过了羞涩矫情的时期,易时坦荡地接受他的目光洗礼,拿着花洒替他冲洗身上的沐浴泡。 关了水,易时用大浴巾把贺昭裹住,细致地慢慢地替他擦干身上多余的水分,穿上睡衣,然后直接用贺昭擦过半干的浴巾简单擦拭了自己的身体。 贺昭也不出去,就一直盯着他看,易时穿上衣服伸手推了一下他额头,终于开口了:晚上吃什么? 贺昭笑了笑:我想吃你做的。 行。易时惯着他。 贺昭跟着他出去:我待会儿和我妈视频,你也来露露脸,我妈上次都旁敲侧推我们是不是分手了。 他们已经异地两年多了,易时和他的时间很难重合,每次回来都是到贺昭这边,几乎没有和贺昭一起回去。林佩玲自从知道易时出国就有点儿忧虑,她见过太多人在时间距离里走散。贺昭和易时都是好孩子,但感情总是需要好好经营。 林佩玲每次问小易在国外怎么样,贺昭都笑着说挺好啊,但见不到人,贺昭又是报喜不报忧的孩子,时间长了林佩玲多少有些担心。 贺昭的冰箱空荡荡的,除了牛奶和饮料什么都没有,两人洗了澡不愿意再出门,易时拿手机外卖了一些新鲜肉菜。 双人沙发本就不大,两人挤在只一半位置说小话,主要是贺昭在说,从公司说到家里,从胖子说到易时不认识的搞笑同事甲,易时垂着眼看他,耐心地听他说话。两人腻歪到外卖上门,易时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倒了一杯水:喝水。 贺昭笑着喝了口水,但没有停下休息,易时一进厨房忙活,他就窝在沙发里打视频电话给林佩玲。 是张贝儿接的电话,她圆乎乎的脸怼着屏幕一出现,贺昭就笑着问:怎么是你?妈妈呢? 贺小昭,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老是找妈妈?羞不羞啊?张贝儿奶声奶气地说他。 张贝儿,你又偷玩手机。张江洋把手机拿了起来,嗨,哥,妈在厨房做饭。 你们还没吃饭?贺昭问。 马上了,张江洋说,我拿给妈。 小哥小哥小哥,我还没跟哥哥说完呢!张贝儿不够高,抢不到手机,只能喊,小哥!我不跟你好了!我先接的电话。 你说不完,妈先说。张江洋说。 张贝儿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话倒不少,整一个小话痨,嘴巴整天都停不下来。今年刚上小学,已经被老师投诉过几回了。 小昭吃晚饭了吗?林佩玲正在铲菜,张江洋举着手机对着她。 我也还没,贺昭把手机调转了方向,对着厨房的方向,小易刚开始做饭。 小易回来啦?林佩玲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对呀,他没跟我说,今天下午我一下班看到他出现在我公司楼下,吓我一跳。贺昭弯着眼睛说。 易哥刚回来你就让人做饭?林佩玲把菜端出去,张江洋牌手机支架追随着她,忍不住吐槽。 是啊,宝贝,你们怎么不出去找个浪漫的地方吃吃饭聊聊天啊?林佩玲跟着说。 不想出门了,我让小易跟你们打声招呼。贺昭仍弯着眼睛,拖鞋都没穿,直接走向厨房。 贺昭租的是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厨房很小,身材高大的易时在里面有点儿拘束。 小易在哪?我要看小易!张贝儿的大嗓门先传了过来。 易时刚洗完青菜,转过身,对着手机屏幕:你们好。 恭敬礼貌得仿佛在和导师领导说话。 贺昭忍不住笑出声,林佩玲笑着说:小易,好久不见了,越来越帅了。 张贝儿又把脸怼了过来,加重语气重复:小易,好久不见了!越来越帅了! 脸远一点儿,别用鼻孔对着镜头,这个角度丑死了。贺昭说。 张贝儿一听丑这个字,立马把脸拉远了:这样呢?哥哥,这样还丑吗? 这样还行,就保持这个距离。贺昭笑着说。 张鹏去进货了没回来,张江洋、林佩玲和张贝儿一边吃饭一边和贺昭视频。贺昭在厨房没有再出去,易时在做饭他就堵着路笑着跟人视频聊天,时不时扯几句正在做饭的易时。 挂了视频电话,易时的饭也差不多做好了,贺昭从后面抱住易时,像个挂在他身上的袋鼠,易时去哪他就跟到哪。 去穿鞋。易时一拍他的脑袋。 你的手干不干净啊?已经洗完澡的贺昭嫌弃地说。 反正你还要再洗一次澡。易时把炒好的菜端出去。 干嘛还要再洗一次?贺昭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啧了声,明知故问。 易时进厨房舀了两碗饭端了出来,把其中一碗放在贺昭面前,语气很平静:不干嘛,干你。 贺昭震惊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被他直白露骨的话语弄得耳根一热,忍不住感慨:你好变态啊易博士。 这不是你想听的答案?易时问。 是倒是是啦,但是这样的用词从冷人冷面的易时嘴里说出来让他有些震惊,也很刺激。 你高冷禁欲系美男子的人设崩塌了。贺昭说。 我不禁欲,我对你有性欲。易时说。 贺昭很喜欢故意说些有的没的逗弄易时,没想到易时居然攒出经验知道怎么治住他了,治他的办法就是比他不要脸。 贺昭无话可说就开始乐着笑,一边吃饭一边用光着的脚去蹭易时的腿,从小腿一直往上轻轻地踩。 他心情明显高涨了,易时便由着他胡闹,没有阻止他,只在他越发放肆的时候把他的脚拨开了。 贺昭却像恶作剧一样更加变本加厉,弯着眼睛笑。 他本来吃饭速度就慢,吃了十几分钟,也只慢吞吞吃了一点儿饭。 易时夹了一块肉放在贺昭嘴巴前面,贺昭咬了上去,等他吃完这块肉,易时又故技重施喂了他一片青菜。 贺昭:我要吃粉丝。 易时便夹了一筷子粉丝喂他,没一会儿,贺昭就这么被他喂了大半碗饭菜。 饱了。贺昭说。 易时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替贺昭擦了擦嘴角,起身麻利地收拾碗筷。 贺昭去浴室漱完口,跟着进了厨房:你当我残疾了吗? 明明很享受易时的伺候,享受完了又开始吐槽,语气却是小小的得意。 差不多了。易时说。 易时洗完碗筷,码进消毒柜里,去浴室漱口。 贺昭一路跟着他,嗅他身上的味道:有一点点油烟味。 你是小狗吗?易时问他。 贺昭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鼻子比较灵。 鼻子灵是一回事,易时毫不留情,你是小流氓。 贺昭笑着亲他:我是啊。 易时抱住他,和他接吻,自然而然地做私密又甜蜜的事。 胖子说张贝儿长得不像我,也不像张江洋。贺昭懒懒散散玩着易时的手指。 不是很正常?又不是你们的孩子。易时随口说。 我像我妈,张江洋像他爸,不像我们就也不像张叔和我妈啊。贺昭说,你这么笨怎么能考上博士? 易时: 贺昭又说:大的那个妹妹和我像一点儿。 易时见过贺晗一次,她确实是贺昭三个妹妹中眉眼和贺昭最相似的,点了点头。 小晗像她妈妈嘛。贺昭说。 许阿姨和林佩玲有几分相似。 漂亮。易时说。 贺昭笑着掐他脖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时笑了一下。 贺昭贴了他一会儿,紧紧抱住他。 说起贺晗便又想起爷爷奶奶。 他很抱歉在爷爷奶奶这样的年纪冲击他们固有局限的认知,使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的孙子。 但是他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不认为和易时相爱是一件违背人伦的错事。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能遇上易时,爱上易时,也被易时爱着。 太幸运了。 第102章 伴侣 易时只待了两天就回去了太平洋彼岸,奶奶背着爷爷坐飞机过来偷偷见了贺昭。 因为职业工作的关系,奶奶可以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但是她不明白自己从小就很有女生缘的孙子怎么会突然说自己喜欢男生。 毫无预兆,太突然了。 她把贺昭从小到大的事都想了一遍,凡事都会有痕迹,她没有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贺昭从来没有显露过半分性取向方面的不一样。 甚至她想起了贺昭幼儿园时期的玩伴,是个小女孩,和贺昭关系非常好,贺昭还说过长大了要娶她。 小昭,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奶奶皱起眉,是不是人家先跟你 在她眼里,贺昭完美无缺乖巧懂事,从不做出格的事。 不是,我先追的人家。贺昭说。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眼眶少有的泛着一点儿红:小昭,你想过吗?谈恋爱是一时的,不能长久。人不能永远年轻,人也不会永远保持一样的想法,只靠感情是维系不了那么久。你们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没有一个家,未来该怎么办?你现在才二十多岁,就要踏上这样一条没有任何保障的路?就算你们能走过几十年,等年纪大了,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谁来照顾你?人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孤独,总要儿孙陪着才能热闹些。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带着一些劝说一些担忧。 既然感情很大程度靠不住,结了婚也可能离婚,生了孩子也不一定如意,未来本来就是充满未知。贺昭认认真真又温和地说,我不能为了六七十岁有人照顾我,就放弃现在爱着的人,为了以后可能后悔,就忽略现在,况且孩子本就不是为了养老而存在。 孩子,你还太年轻,想事情太理所应当太理想化。人就这么一辈子,一转眼几十年就到头了,没有人是真的离不开谁。但是这一辈子又太难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没有牵绊没有枷锁的两个人根本走不完这一生。这世上的事不是靠一句喜欢,一句爱就能解决。奶奶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眼里有慈爱有泪水,但她一辈子要强要惯了,怎么也没让那滴眼泪流下来,你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我就想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这小孙子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就好了。爷爷奶奶会先离开这个世界,你爸爸妈妈会比你先老,我们都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 她对贺昭是典型的隔辈亲,对贺闻彦要求高,从小严格严厉,对着贺昭却是从小恨不得哄着捧着,生怕受一点儿委屈。她和贺昭的爷爷年轻的时候认识,门当户对,互相欣赏走到了一起,这一辈子磕磕绊绊、摩擦不断,但也平稳度过了。爱过吗?应该是有好感的,但更多的是适合。和很多人一样,她理智而现实,不会只凭感情用事。她始终觉得,爱情会磨灭会消失,会变成了亲情,总之靠不住。人性总是自私,总是趋利避害,贺昭的爷爷从家世、从三观、从长相、从性格都最合适她,双方家庭契合,这样才能长久稳妥。 在她看来,贺昭太大胆了。人这一生总是起起伏伏,贺昭过得太顺遂了,没经历过什么大挫折,才会这么天真,她担心生活什么时候会给他当头一棒。 贺昭握住她的手,语调依然温和轻缓:奶奶,如果不考虑性别,他是最适合我的人。我很讨厌做选择,你知道的,我总是选择困难,连选什么口味的棒棒糖都能选好久,但是我遇到了一个让我不会犹豫的人。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7) 他想向奶奶描述易时有多好,最好能绘声绘色形容出来,但是发现自己无法用只言片语描述出易时,最终只能说:他真的很好,我很喜欢他。 奶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问他:即便我们都反对,也影响不了你的决定了?你对女孩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就不能试一试? 即便奶奶很可能理解不了,两代人明显存在思维上的差异,但贺昭还是完整地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我以前对男生、女生都没产生过这样的感情。我从来就不想和一个还不错的人这么糊糊涂涂度过一辈子,没有遇上他之前是这样,遇上他之后,我更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顿了顿,他轻声说:奶奶,我知道你和爷爷一直很关心我,我也想孝顺你和爷爷,可我没办法为了满足你们的期望,就逆着自己的心意强迫自己接受不喜欢的生活。人生总是要自己过的不是么?你和爷爷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想过的日子就是不惜和你爷爷决裂,也要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奶奶问。 为什么我一定要在你们之间做选择呢?贺昭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知道一个人固有的想法很难改变,但没想到所说会完全白费,直接说,他对我来说不能用一个男的来概括,他对我很重要,我不会因为你们的看法和他分手。 或许爷爷奶奶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他是独立的存在,习惯了理所当然插手他人生的每一步。但他不认为孝顺就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他也不需要爷爷奶奶认同他的每一个选择。 他根本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孝顺,伤害易时伤害自己,去过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人生。 那他呢?他怎么想?奶奶又问。 奶奶,他在国外长大,父母家人几乎都在国外,但是他愿意为了我留在国内。贺昭缓慢地说,除了家人,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有照片么?又沉默了一会儿,奶奶问。 贺昭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倒要看看长什么样。奶奶说。 她其实不是真的完全接受,她始终还是不相信贺昭会喜欢男的,但疼惜占据了上风。就像当年她同意贺昭跟林佩玲走一样,贺昭哭着求她,她再不甘心也只能妥协。 她紧张这个孙子,意识到贺昭的坚定,她不愿意站在他的对立面,更不愿意因此和他生了嫌隙。 总是要慢慢来。 贺昭翻出了之前和易时的合照,只是站在一起,没有什么太亲昵的举动。奶奶从手提袋里拿出老花镜,像翻阅学生论文一样看得很认真,把一张图仔仔细细看了几分钟。 长得挺端正,听你爸说,T大毕业的?奶奶问。 是。贺昭说。 我以前有个学生,现在在T大任教,教过他一门必修课,说他是个做事很认真很优秀的学生。奶奶取下了眼镜。 感觉到了奶奶态度的转变,贺昭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样。 我当老师这么久,总有人偷偷问我,同性恋这病怎么治,我都跟人解释同性恋不是精神病。可真到你身上,我也蒙了。你想谈就先谈着吧,外界越阻碍你们就越要在一起。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幸好现在的人受教育程度高,接受度高,形势越来越好了,不像以前那样。再不济,你们还可以出国定居。 最后一句话,试探性意味太明显。 贺昭似乎明白了奶奶的来意,明明打电话也可以说这事,但她亲自来了。她应该提前跟贺闻彦或者其他人打听过易时,怕他冲动之下真跟易时出国了,先来给他吃颗定心丸。 不管这接受是不是奶奶的缓兵之计,但她愿意试着接受总是好的。 贺昭立即说:我没打算出国定居。 你爷爷古板固执,脑子转不过弯,没那么开放的思想,你不要怪他。我会慢慢劝他,但需要时间。奶奶似乎舒了口气,慢慢地说,改天你和他回去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至于我们包括谁,她没说,贺昭也没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奶奶一晚上都没有待,下午又坐飞机回去了。 贺昭傍晚和易时视频,易时刚起床,洗漱完把手机随意放在餐桌一旁立着,问贺昭:吃晚饭了吗? 帅哥什么时候来我家,我老公出国了,长时间不在家,你随时都可以来。贺昭故意捏着嗓子说。 易时正在烤面包煎鸡蛋,因为这一声老公手一滑,整颗生鸡蛋砸在了地上。 贺昭忍不住笑:行不行啊你? 易时用纸巾处理完摔碎的鸡蛋,对着镜头说:再叫一次。 你想得美。贺昭又说,美女,我老婆出国了,你什么时候来我家? 过两个月。易时说。 贺昭惋惜地摇了摇头:过两个月,我姘.头都回来了。 你今天很有空?易时说。 我离职啦,跳槽去师兄介绍的公关公司,下周入职。贺昭说。 他跟易时提过一嘴,易时想起来了,但贺昭没说过是师兄介绍的。 哪个师兄?易时问。 毕业后才认识的,你应该没见过,贺昭拉了点嗓音,师兄结婚了孩子都一岁了,老相好你别担心。 贺昭一口换一个称呼,易时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我奶奶来找我了。贺昭语气不变,突然说。 易时闻言立即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微微蹙眉:找你干嘛? 她没那么反对我们,贺昭省去那一些详细,简单地说,她还说下次我们回去和她吃个饭。 好。易时说。 贺昭这边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易时那边正是晨光明媚,他就这么看着屏幕里的易时吃早餐。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他们从朱陈村的七楼到北京的出租屋再到波士顿公寓,是他们寻常的每一天。 什么未来啊,什么人生啊,听起来那么漫长深远,其实都是由平凡的每一天组成。 贺昭慢悠悠地想,是因为有携手前行的人,这样日复一日、乏善可陈的日子才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 易时是他的爱人,是他共度余生的伴侣。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几章就要完结啦~我也挺舍不得的 第103章 年轮 贺昭在新公司入职,连着好几个星期忙得不可开交,新公司给了他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待遇,贺昭乐观地把这当做是升职加薪。 家里人对公关营销这一类行业不太了解,也不太满意,当然这个家里人是指爷爷奶奶,他们一直希望贺昭能回去找一份稳定踏实的工作。贺昭说不上喜不喜欢这份工作,工作嘛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他天生就会处理人际关系,他适合这份工作。 贺昭陪着老板参加了一场酒宴,他一贯宣称不太能喝酒,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他擅长用一些客套和真诚保持亲切熟络又不失分寸的距离,老板也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把他挖过来。 做他们这一行的,客户很广泛,情商要高要敏锐要不断发展人脉。 老板很健谈,回去路上开玩笑:小陆总对你印象深刻,还问我你有没有对象呢。 贺昭笑了笑,不打算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贺昭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这几年男的女的追求者陆陆续续都有。长相出众,得体大方,贺昭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今晚他和两位陆总是第一次见面,小陆总的视线不自觉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样的目光,或真或假的喜欢,他很容易就能获得。 但有个人给了他不遗余力的爱。 他的视线他的身心也早已经被一个人占据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其他。 贺昭喝了酒,躺在床上打电话给这个人。 易时挂了他的电话,过了没一会儿,打了回来。 我好想你!贺昭开门见山。 你还能说两分钟。易时说。 小易对不起,我骗了你,贺昭说,快三年了我仍然没能去陪你。 我说了,你不用特地过来。易时说。 易时,贺昭叫他名字,我爱你。 易时轻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低声应了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实验室,一同事问:男朋友? 他见过贺昭,漂亮的中国男孩。 嗯。顿了一下,易时补了句,耍酒疯。 同事笑着打趣:但是你心情变好了。 实验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他们用尽办法找原因找得焦头烂额,难免有些低气压。易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很明显软和了下来。 另一同事是个女生,有一半西班牙血统,性格很热情开朗,原本对易时有些好感,听说他已经有男朋友便作罢了。但对易时的对象有一些好奇,闻言笑着问:你们异地这么久,感情还这么好? 易时不愿意多说,简单应了声:嗯。 女生敏锐地察觉到易时对她的问题并不排斥,又笑着问:你一定很想他吧? 当然。易时说。 怎么可能不想?这几年想念已经成为一种融在血液里的习惯。 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课业,很少有别的活动。实验研究需要全神贯注,长时间的专注之后会很疲惫很累,但睡不着,就像长时间的压抑需要释放,而不是休息。 忙碌的时候还好,等四周安静下来,思念胡乱作祟、肆意生长。 他时常在深夜里反复地看贺昭的朋友圈,一字一句地品读他发来的消息,想透过只言片语知道贺昭那一刻的心情。 贺昭吃了什么? 现在和谁在一起? 在做什么? 心情怎么样? 波士顿的冬天漫长又难熬,冰天雪地,白茫茫灰蒙蒙,只有贺昭会觉得浪漫。 手机里的贺昭的照片多了一些,有几张是贺昭来波士顿那个冬天,漫天的雪,他笑得明亮张扬。 强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能感受到自己的根扎在了他那里。 贺昭是让一切变得可以忍受的唯一原因。 他想尽办法地努力,拼命压缩时间,只是为了早一点回到贺昭身边。 上一回贺昭喝多了,打电话黏黏糊糊说很想易时,耍赖问易时为什么不想他? 易时没忍住:我往返北京的航空里程足够兑换几张机票,你说我想不想你? 基本上一有三天及三天以上连在一起的空闲时间,易时就不辞辛苦地在飞机上往返三十多个小时。 贺昭喝多了和生病了一个样,任性,得理不饶人,觉得易时的语气凶,不纠结想不想了,委屈地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自易时真的出国后,他再没提过不想出国,哪怕再累,再想贺昭,也只字不提。 贺昭在很想念易时,想得有些受不了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易时出国?太难熬了。 但易时从来没说过。 他太厉害了。 易时被醉汉磨得失去耐心,直接说: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工作可努力了,等你回来,说不定可以买房了,不过不是北京,是我们家那里,写你的名字。贺昭贴着手机说话。 我稀罕你的房?易时问。 你就委屈一下,稀罕稀罕?贺昭笑了笑,嗓音懒散。 房就算了,我比较稀罕人。易时说。 房是你的,人当然也是你的啊。贺昭说。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说:以后,别让我走了。 再也不会了。贺昭承诺,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当一个二十四孝男朋友。 易时很轻地嗤了一声:你别烦人就行了。 我怎么烦人了?贺昭也不生气,慢吞吞拉着嗓音说,我怎么觉得有人挺喜欢我烦他的? 易时没否认,听贺昭声音困得眼睛要合上了,低声说:少喝点酒。 我本来就很少喝,今天是和胖子、林茂修他们喝的,胖子来北京出差啦。贺昭真的合上了眼睛,越说声音越低。 罗浩毕业后按照他母后的旨意回去考了公务员,现在在税务局上班,这几天来北京学习,正好找机会和贺昭、林茂修他们聚了聚。安泊林在北京一家医院实习,林茂修这个名牌大学生倒是逍遥自在,在一家书店找了份闲散的工作,美名曰视察书店市场,为开书店奠定基石。 贺昭以为大学四年已经快得像刮过一阵风,没想到工作之后岁月如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一切,不留痕迹。 林茂修的书店开在一所高中附近,贺昭开车去接他,车辆在拥挤路段极为缓慢地挪动,车窗外的人行道走过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 这人行道和贺昭以前从家里到六中的一段长街有些相似,同样头顶繁茂的枝丫,下了雨,时不时会有大滴的雨珠砸落。 贺昭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有几分失神。 走过长街便是一个坡弯,时常有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不要命地往下俯冲,顺着坡弯往下再拐一个弯,是一段到了冬天会风很大的区域,时常把人吹得七零八落,再往前几百米,拐个小弯就是朱陈村,他的家,他和易时的家。 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他和易时往返走过一千多次。 从带易时去看房的那个雨夜,走过夏天,走过秋天,走过冬天,又走回夏天。在一个夏季末,他们一起拖着行李离开了那儿,奔赴远方。那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都是见证。 车被堵住了,贺昭摸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 原本他想把照片发给易时,但看着照片他又觉得不像了,树的品种不同,那条长街的树更高大更开阔,这儿的树整整齐齐千篇一律。 之后贺昭便把这事忘记了,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手机摔坏了,换了新手机,从云端下载回之前的照片,他又看到了这几张照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8) 因为这几眼,他第一次梦见了高中。 没有什么很连贯的情节,但有很清晰的人。 他梦见了在高中的课堂,穿着校服的易时就坐在他左手边,微微垂眼,握着笔奋笔疾书。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扬起了窗帘,阳光投了进来,打在易时的脸上,连长长的睫毛都镀上浅金色。忽然,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易时抬眼看他:发什么呆? 他还梦见在七楼的书桌前,易时不耐烦却又极有耐心地跟他讲题,他们靠得很近,近得他可以闻到易时身上的味道。嗅觉或许是人身上最灵敏、记忆最深的知觉,他能迅速辨认出爱人身上的味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能意识到熟悉。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清晰记得这味道,熟悉得他想流眼泪。 最后一个场景就是那一条长街,阳光鲜亮明丽,易时穿着宽大的校服走在前面,背影又高又瘦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骨骼分明,头也不回往前面走去。 要去哪儿啊?为什么不回头等等他? 从梦里醒过来,贺昭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经流了出来。 他的心脏仍有些悸动,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做梦就做梦吧,怎么平白像是梦见走散了又铭记在心的恋人一样? 他不管现在是凌晨四五点,立即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易时。 易时正开着车从实验室回公寓,接到贺昭的电话有点儿意外:失眠了? 你为什么不等我?贺昭气势汹汹。 睡傻了?易时问。 我想你了!贺昭揉了揉眼睛。 听出他带了一点儿哭过的尾音,易时缓了缓语气,提前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我下周回去。 反正也就几天!贺昭说。 他受够短暂地见面,又不得不分离了。 半年左右。易时语气平静。 半年??! 贺昭揉着眼睛的手一顿:你在骗我还是我在做梦? 易时说:我的导师和中科院有一个合作项目,是关于遗传 这后面的术语贺昭一个都听不懂,急切地打断了:你申请了是不是? 嗯,批下来了。易时带着一点儿不明显的笑意,想去的人有好几个,但我的中文最好。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但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贺昭问。 下周。易时说。 我知道下周,我是问下周几!贺昭又有些急了。 周四,或者周五。易时说。 今天是周一的凌晨,还有十来天。 哦贺昭的兴奋被浇灭了一半。 易时就知道他会这样,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他,有一点儿无奈:确定了再告诉你具体时间,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第104章 失眠 贺昭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他挂了电话,目光落在聊天框,两个多小时前夜猫子林茂修同学发来了斗地主的分享。 林茂修中午12点才开始上班,上到晚上八点,只要安泊林在医院值夜班,他就勇争熬夜冠军。 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没一会儿林茂修就接了电话,声音懒懒散散,一听就不是刚睡醒:贺昭儿,你不要自己孤枕难眠就大半夜骚扰我们有伴儿的人行不行? 安师兄又在医院值夜班?贺昭问。 对呀,他早上就该回来了。林茂修说,我今天休息,正好等他回来一起睡。 太感人了,你真是当代男朋友的楷模。贺昭唏嘘。 这话你应该跟你安师兄说,林茂修毫不客气,让他知道我有多感人。 贺昭笑了笑:易时要回来了! 真是佩服,易时才是当代男朋友的楷模,这一来一回的三十多个小时一般人根本扛不住。当然了,还得有钱,就我在书店这一点儿工资,根本连往返机票都买不起。林茂修说。 他这一次要待半年。贺昭说,有个项目。 易时是研究什么来着?林茂修问。 生物啊,这项目好像是遗传什么的?贺昭迟疑地说。 详细的贺昭确实不是很清楚,在男朋友的影响下,他也就知道分子生物学和细胞生物学是不一样。易时之前倒是和贺闻彦介绍过自己研究的相关项目,估计他也不知道怎么准确翻译成中文,丢出一串英文,贺闻彦还点了点头。不知道贺闻彦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反正贺昭是一点儿都听不懂。 你可真行,自己男朋友研究什么一窍不通。林茂修吐槽。 我实在是有心无力,贺昭说,我连我爸都只知道他大学是学临床医学。 心脏外科专家贺闻彦,肯定是心脏外科吧。林茂修笑着调侃,不过你也算是有用,易时毕业就回来了吧?多亏了你牺牲美色,为国内留下一位高端人才啊,感动感动。 贺昭笑着骂:滚吧你。 说起来,易时也算是用自身能力征服自己的老丈人了。林茂修又说。 什么老丈人,是公公。贺昭说,反正我爸现在跟我吃饭,每次都要问起易时,他跟我没什么话聊,跟易时还能多聊几句。 贺闻彦和贺昭维系父子感情的主要方式仍然是吃饭,即便一顿饭吃下来说不了几句话,但贺闻彦一来北京只要有空就约贺昭吃饭。 在贺闻彦和奶奶的影响下,又或者在时间的作用下,爷爷对贺昭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最初的时候,他不接贺昭电话,不让贺昭进门,贺昭让贺晗带回去的东西也不肯收。后来松了一些,允许贺昭回来,但是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到现在他已经正常和贺昭说话、交谈,但不能提起感情方面,他仍是不接受,始终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合乎体统的事。 贺昭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勤了些,前一个星期,奶奶生日的时候他回去了,陪着奶奶参加完寿宴,坐车从酒店回家。 奶奶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挽着他的手休息,忽然轻声问:小昭,他对你好不好? 奶奶对贺昭终究是溺爱多过其他,这一次寿宴亲戚里好几个和贺昭年纪相仿的小孩都带着对象来了,贺昭一个人替她不停忙里忙外,她的亲妹妹贺昭的姨奶奶问她:小昭还没对象吗?一个人在外怪孤独的。 她还没有三个字到了嘴边,见贺昭走了过来,笑了笑,改了口:有对象了,在国外,还没回来。 贺昭听见了,怔了怔,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她看着贺昭一年年长大,知道他一直都乖巧懂事,从未变过。她想啊,她还是医学院的教授,如果就连她都认为他不正常,羞于启齿,贺昭这一条路得走得多艰难? 他对我很好。贺昭笑着说。 奶奶说:也是,我孙子这么优秀,谁舍得对你不好?要敢不好,我第一个不同意。别管他是谁,他但凡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妈,你别老跟贺昭说这些。正在开车的贺闻彦开口阻止。 我说什么了?我又不像你,吃里扒外。人家再优秀也不是你儿子,你亲儿子是贺昭。奶奶说。 他们这关系,易时也算是我半个儿子。贺闻彦平淡地说。 奶奶:半个儿子和一个亲儿子总是不一样吧?亲儿子不心疼,护着半个儿子。 行了,这有什么可争的?爷爷皱起眉,闻彦没说错,你少教贺昭这些有的没的。 奶奶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那孩子倒是挺争气,你姨奶奶的孙子,那个比你小一两岁,前几年考进T大医学院的,居然听过易时的名字。 贺昭笑了笑:校友嘛。 他是T大的?爷爷忽然问。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别人提起贺昭的感情没有发火,还是主动问,贺昭怔了一下,奶奶已经替他回答了,用夸奖晚辈的语气说:本科T大生命科学学院,现在在哈佛读生物学博士,挺优秀的小伙子。 爷爷是个凡事要强好面的人,特别欣赏力争上游的后辈,也一向看重学历,不言苟笑地点评:挺聪明。 贺昭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激动得一片翻江倒海。 爷爷松口了。 贺昭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总结,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知识改变命运? 至少易时在学历上压得爷爷无话可说。 易时这一趟出国读博,也是有所收获的。 他已经做好拉长时间战线的准备,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他有信心能慢慢说服爷爷奶奶。 但是这一天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 等易时回国的日子划入了倒计时。 日子一天天接近,贺昭兴奋得有些心烦意乱,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幸好每天工作量并不少,时间不会显得太漫长,太度日如年。 下了班,和同事去酒吧喝酒。同事小杨最近刚分手,受了情伤,忧郁地问: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从来没有分过手? 确实没有。贺昭想都没想。 即便吵架冷战,两个人也从来没提过分手的字眼,况且也很少吵架。 小杨感慨:真羡慕啊,你们有矛盾了一般怎么解决? 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啊。贺昭开玩笑。 有矛盾? 他们好像没什么矛盾,他脾气好,易时嘛脾气其实比看起来好很多。 贺昭想起大学时的一天深夜,他饿了想吃麻辣烫,那个时间点外卖的店都关门了,易时特地打车去学校附近一家深夜档的店买回了一份。但不太好吃,他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吵着要吃是他,吃了两口不吃也是他,易时戳他额头:一般这么辛苦买回来的,不都该多吃几口? 他真的吃不下,又懒得说话,勾住易时的脖子亲昵地亲他,易时便不说他了。 易时太好哄了。 小杨重重叹了一口气。 贺昭劝慰:你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去说说好话挽留一下? 小杨: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去道了歉,我在这段感情不就落了下风? 贺昭:感情又不是一定要争个输赢。 小杨:你不懂,感情就像打游戏,你太认真太在乎,必定要输得彻底。 贺昭: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小杨喝了一杯酒又问:你说分手了复合的概率有多大? 贺昭:这个得看人看情况。 恋爱中的人总是想得多、容易患得患失,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恋爱方式,恋爱过程倒是千篇一律,约会、吃饭、拥抱、接吻但方式有所不同,有的人爱得死去活来尊严面子什么都可以不要,有的人爱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生怕爱的天平倾斜。 总的来说,不分对错,只有合不合适。 其实贺昭有问过类似的问题,还是正在运动的时候,贺昭难耐地亲着易时,却问出了完全煞风景的问题:我们以后分手了,你觉得还能不能破镜重圆? 他这问题问得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既不像调情的玩笑话,也不像在认真讨论。但他知道易时不会怪他,对着易时他总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 在易时面前,他时常恃宠而骄。 因为易时对他的爱足以让他无法无天。 易时没有停止动作,低头亲他,嗓音带着性感的沙哑:看你。 易时很少说好听的话,也不会欲擒故纵,他的爱是掷地有声,是不顾一切,是毫无防备。 贺昭抱紧他,舒服得眯起眼睛:那我们根本不会分手啊,我们多么契合啊。 哪里契合?易时问他。 贺昭弯着眼睛笑得有几分狡黠:哪里都契合。 想到这些,贺昭的心脏有些麻麻地发痒,他从没细想过和易时恋爱这回事。他总觉得理所应当,他凭着本能爱易时,直言渴望,而易时总会回应他,从无例外。 他给易时发消息:我今晚又要想你想到失眠了,你快回来! 一直到他送喝了几杯酒的小杨坐上出租车,易时才回了他消息:知道了 第105章 暴雨 易时回来这一天,整座城市在下暴雨。 瓢泼的雨像瀑布倾斜而下,如漫天飘荡的雨雾,遮住了所有的景物。 贺昭从会议室出来,听着同事讨论,说公司附近几条路都被雨水浸了,他往玻璃幕墙看去,果然是非常剧烈的大雨。风吹过来,千万条水鞭直接抽打在玻璃上。 他原本想去接机,但今天下午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这么多情非得已。 他给易时发消息:到了吗? 易时过了半个小时都没回他,估计飞机延误了。 贺昭之后还有一个视频会议,等他忙完这一阵子,已经接近下班时间。 他摸出手机,易时两个小时之前回他消息了。 到了 很大雨 晚点了一个小时 他立即给易时打电话,易时接了。 你从机场回来了吗?机场是不是困了很多人?打得到车吗?贺昭一连三问。 你想来接我?易时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似乎还在笑。 从贺昭的公司开车去机场得一个小时,加上下雨估计时间得更久。 贺昭看着玻璃外面毫不停歇的雨,微微皱眉,语气有一点儿抱怨,又有些犹豫:你需要我现在去接你吗?得等好久。 不用,我在车上了。易时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安慰他。 什么车?贺昭问。 出租车。易时说,你下班了吗?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89) 还有五分钟。贺昭看了一眼电脑下方。 把新公司的地址发我。易时说。 他只知道贺昭新公司大致的位置,不清楚具体地址。 你要来接我?贺昭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明明是很日常的对话,明明易时不是第一次来接他下班,但就是觉得贴着手机的脸都热了。 马上就要见到易时了。 嗯。易时说,发我。 挂了电话,贺昭立即把定位发了过去。 坐他工位对面的是个女前辈,大家都叫她夏姐,夏姐笑得有几分暧昧:女朋友啊? 贺昭笑了笑:对啊。 贺昭无意义地刷着手机,手指有些焦躁地转着笔。 直到他接到易时的电话。 我到了,在大堂。 贺昭立即站起身,差点忘记关电脑,走开几步又走了回来,关了电脑,头也没回往外冲:我先走了,夏姐。 夏姐笑了一下:拜拜。 贺昭坐电梯下到一楼,刷了工卡走出闸口,一眼就看到了易时。 易时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身影仿佛还带着外面的水雾。 贺昭看着他,心里泛起酸涩的甜意。易时像是有所感应,侧身看了过来,看着贺昭走到他面前,对他笑,眼睛晶莹剔透,明亮泛着湿意。 大厦的一楼大堂人来人往,易时的手指动了一下,但没摸上他的脸,拉着行李:开车了吗? 贺昭点了点头,领着他穿过大堂,走到侧面的电梯,降落到负二层的停车场。 车钥匙呢?找到贺昭的车,易时问他。 贺昭这才后知后觉地掏出车钥匙给他,易时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自觉地坐进了驾驶室。 贺昭慢吞吞地坐到副驾座,易时看了他一眼,倾身替他系安全带。 好大雨。贺昭终于说话了。 咔哒安全带扣上了,易时的吻也落在了他的唇上。 贺昭想回应他,又被安全带勒着,他摸索着摸到了安全带的搭扣,刚要按下去,易时按住了他的手,贴着他的嘴角低声地说:行了,先回去。 他坐直身体,也系上了安全带。 贺昭舔了一下嘴唇,问他: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易时盯着前面,转着方向盘,把车驶出了停车场。 贺昭哪有什么想吃的,他只是问一问。 雨仍然很大,雨刮器拼命地反复摇摆,但挡风玻璃像是被雨泼下,蒙着一层层水,不清晰。 两人没说话,一直到车驶过湿淋淋的街道,贺昭忽然说:我想喝奶茶。 暴雨小了一些,但一直淅淅沥沥。下雨路滑,路况不好,天色也暗了,易时车开得很慢,他漫不经心扫过街道两旁连着的奶茶店:哪家? 贺昭已经很久没喝过奶茶了,随意地指了一家有人在买的奶茶店:那一家。 谁会在这样下雨的天气突然说要喝奶茶? 但易时什么也没说,他打了方向灯,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 他们没有伞,易时毫不犹豫地拿着手机下了车。贺昭看着他冒着雨,疾步走进了奶茶店。没多久,走了出来,上了车。 奶茶套着塑料袋,袋子外面全是雨滴,易时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贺昭接过奶茶,插上了吸管。 易时重新开车,没看他,但出声问:怎么不喝? 贺昭喝了一口,很甜,甜得他胃里泛酸。 他其实也没这么喜欢喝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好甜。他轻声说。 不好喝?易时问。 太甜了。他说。 不喜欢就别喝了,易时说,刚刚怎么不让我买柠檬茶? 奶茶店旁边就是柠檬茶店,贺昭喜欢喝柠檬茶,尤其是夏天。 我不知道这么甜。贺昭握着奶茶。 开了又十几分钟的车,贺昭的家到了。 易时拿出行李箱,锁了车。 这辆车其实是易时买的,一直都是贺昭在开,虽然没有明说,其实算是易时送给他的礼物。 理由都没找的礼物。 不到二十万的车开了好几年了,况且贺昭现在也不是大学生了。 易时推着行李箱,跟着贺昭从车库进了电梯,没有什么情绪地问:有喜欢的车吗? 发财了?贺昭问。 嗯,有奖金。易时说。 电梯上到一楼,进来了好几个人,他们没有再说话。贺昭往里让了让,旁边就是易时的大行李箱,上面有雨滴,还贴着航空公司的托运标签,贺昭伸手把它撕了下来。 进了家门,一关上门,贺昭转身就抱住了易时,易时松开行李箱,也抱住了他。 易时外套上带着明显湿意,贺昭摸了一下:湿的。 易时问他:怪谁? 是谁让人冒着雨去买奶茶? 但还是松开他,脱下了外套,顺手挂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 贺昭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这个吻进行了多久,贺昭也不知道,大概有十分钟,或许一个小时,又或许有十年。 总之等两人分开,贺昭有些缺氧地喘着气,嘴唇微微红肿,眼睛也发红,留下了一点晶莹的泪水。 易时轻轻亲他的眼睛:哭什么? 想洗澡。贺昭答非所问。 一起?易时问。 贺昭点了点头。 两人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做,中规中矩地洗了个热水澡。 贺昭没拿衣服进来,穿上了易时的睡衣,脸颊被蒸得有一点儿红:我明天请假了。 明天是周五,易时下周一才去实验室报道。 为什么请假?易时问。 男朋友回来了,无心上班啊。贺昭说。 易时没衣服穿,贺昭直接打开浴室门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拿了一套新的睡衣。 什么时候买的?易时接了过去。 前几天。贺昭说。 其实买了两套一样的,他和易时正好一人一套,但是他更想穿易时的睡衣。 贺昭叫了一家西餐厅的外卖,特地把送来的食物装在盘子里摆盘,还在餐桌中央点了蜡烛:我妈他们都说我好几次了,说我对你不好,你每次回来还让你做饭。您看看,这待遇还满意吗? 易时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摆了一桌的盘子:吃完谁洗盘? 贺昭顿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一起? 易时面无表情看他,他又改口:算了,那我洗吧。 但吃完饭,还是易时洗的盘子。 贺昭摸着自己的肚子,懒洋洋地不愿意起身:要不把这些盘子放在洗手池,明天再洗吧? 卫生习惯良好的易博士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行为,起身推了一下他额头,开始收拾脏盘子。 洗完盘子,把两人换下的脏衣服也丢进洗衣机一并洗了。 时间还很早,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科幻恐怖片。 贺昭一边看那些骇人的画面,一边抓着易时的手玩。 男女主被丧尸追着追着,躲进了建筑里,画面一转两人不知道怎么滚到了床上, 这部电影是林茂修给他介绍的,说绝对刺激。 贺昭没想到还有包括这一层,他笑了一下,偏头看向易时,易时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低头吻他。 贺昭的双人沙发太小太窄,易时把他抱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顶灯照得贺昭头晕目眩,他闭上眼睛在黑暗里攀着易时的脖子,亲昵地吻他。 易时抱着贺昭,任由贺昭翻身把他压在了柔软的床上,依赖地趴在他怀里。 我好想你。贺昭在易时脖颈处留下了一个牙印,极小声地说。 像是委屈的呜咽。 易时把他又翻了过去,从背后用力抱住他。 窗外还在下雨,似乎整座城市颠簸在倾覆的海洋里,暴烈的风雨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肆意地拍打着一切,昏昏沉沉,潮湿浓郁,吞没一切。所有的生命在这狂潮里深陷,冲击,战栗,死而复生。 重新洗了澡,贺昭柔软的发顶蹭在易时脖子上,闭着眼睛闻他的味道:幸好我明天请假了。 易时拨了拨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你太凶了,我都说我不行唔 易时用吻堵住了他的话。 其实贺昭也就是说说,他喜欢看冷淡英俊的恋人因为他染上不一样的绮丽。易时是温柔的,但贺昭能察觉到他温柔下面是更深更重的压抑,他顺着本能把温柔撕开了口子。 我喜欢你这样。贺昭又说。 还说?易时低声说他。 就是因为贺昭一直不停地用语言用动作纵容他默许他,他才会不小心失控。 你能不能就用这样的声音叫我宝贝?贺昭不放过他。 易时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低低地说:晚安,宝贝。 第106章 未来 有道是,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虽然也算不上失去过,但贺昭真心觉得男朋友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太幸福了,他终于又可以失去自理能力。 他以前早上至少要设定三个闹钟才能保险地把自己闹醒,但易时在,他完全放弃了闹钟这一项。 易博士一如既往保持着早起的好习惯,一般六点就起了,天气好会下去跑步,天气不好就在贺昭买了没用过几回,堆在阳台积尘的跑步机上跑步。 运动完就做早餐或者出去买早餐,洗澡,叫贺昭起床。 贺昭也一如既往地起床艰难,半张脸蒙在被子里,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一眼易时,眼睛一合上就能立即失去意识。 头发蓬松地洗漱完,坐在餐桌前还没完全清醒,情绪低沉地慢慢啃早餐。 吃完早餐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漱完口换了衣服,懒洋洋赖着易时亲昵地和他接吻。 然后在易时精确到分钟的时间提醒下,一起出门。 易时的实验室远一点,他每天开车把贺昭送到公司,再去实验室,傍晚又开车接贺昭下班。 晚上吃完晚饭,有时候赖在一起,更多时候各做各的事。易时在忙毕业论文,客厅一角被他征用成书房,桌上摆着厚厚几沓资料。 贺昭很喜欢跟易时分享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有时候是搞笑的,有时候是抱怨,易时都喜欢听,听得很认真。 他们像是又回到了高中,大学的时间,这屋子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亲密世界。 唯一的不足就是这房子一个人住贺昭觉得多少有些空旷,但两个人住又显得有点儿挤。 他闲着没事干在网上看房子,易时去厨房倒水喝,路过瞥了一眼:你想买房? 想是想啊,但是我哪来的钱?贺昭被房价打击到了,仰头靠在沙发上。 易时顺利的话,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贺昭到时候也在北京工作满五年,他想买套小房子,他和易时的家。 易时捧着玻璃杯,从他伸长的腿跨了过来,浏览他打开的网页:差多少钱? 贺昭心死如灰地搂着他:这么说吧,我只有十万。 易时哼笑了一声:只有十万也敢打开这网页? 看一看都不行吗?贺昭在他脖子蹭了蹭。 易时揉了揉他的发顶,亲了亲他:看吧,我出钱。 贺昭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你这么有钱? 你才知道?易时波澜不惊,以后会更有钱。 啊,我明天是不是可以把辞职信甩在老板脸上了?贺昭眨了眨眼睛。 也没那么有钱,易时说,只出得起首付,还要慢慢还贷。 贺昭笑着亲他:其实我爸有问过我有没有打算买房。 易时知道贺昭毕业后就没用过贺闻彦的钱,平静地说:我出也一样,就当做是聘金。 彩礼。贺昭纠正他。 彩礼也行。易时也不坚持。 你觉得养只狗好还是养只猫好?贺昭想了想,自己回答,猫吧,狗需要遛,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 易时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刮他的鼻子:猫狗都挺好,你生的都行。 ??? 贺昭骂他:你有病吧? 易时抓住他的手,低沉地笑。 贺昭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心痒痒地在他嘴角啃了一口:我觉得还是养你最有趣。 易时的手伸进他的衣摆里,轻轻摸着他的脊背:我也觉得。 剽窃我的创意。贺昭被摸得痒了,又亲了亲他。 易时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 周末的时候,易时会陪贺昭睡一会儿懒觉,但贺昭实在是太能睡了,易时亲了亲他先起床了。 贺昭睡得迷迷糊糊摸自己的手机,摸了半天没摸到。 睁开眼睛,手机被放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手机怎么在那儿? 他是真睡懵了,脑子纠成一团没反应过来,手臂搭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易时放的。 易时回来了。 易时呢? 贺昭下了床,走到客厅,易时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应该在捣鼓论文。 他眼睛半睁不睁地走过去,梦游似的靠上易时的背,双臂从后往前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软绵绵地贴了上去。 易时椅子往后拉开了一点儿距离,将贺昭拉入怀里,贺昭直接跨坐在易时腿上,环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肩膀闭着眼睛问:几点了? 易时:十一点。 我怎么还困。贺昭懒洋洋在他耳边拉着嗓音。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90) 继续睡。易时摸了摸他的脑袋。 贺昭蹭着他的肩膀和脖子,嗅着他的味道:我想抱着你,我刚刚醒来发现旁边空空的。 睡吧。易时一手搂着他,一手仍在打字。 贺昭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听着易时细微地敲打键盘的声音,按理说应该觉得吵,但是没有,反而觉得很安心。 不知是楼上还是隔壁在放音乐,声音没有特别大,但是可以清晰听见。 是一首老歌,贺昭不知道名字但听外婆放过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贺昭不算真的睡着了,迷瞪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最爱你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也不知道睡没睡醒。 易时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有多爱? 贺昭没说话,呼吸轻轻捎着他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没一会儿,他说:好爱好爱。 是真的好爱。 没一会儿,楼上切换了一首歌,唱着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贺昭亲了亲他的脖子,说:我才不想一夜之间白头,我想和你在一起越久越好,越慢越好,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不知道所谓的永远到底多远,但是这一刻胸口紧贴的拥抱,爱人的体温都太美妙,如果可以,他愿意纵身往无尽之中去。 易时原本还在看着电脑屏幕,被他一句又一句的情话搅得分了心,笑了一下,把他托着抱了起来。 还睡吗?他问。 搭在他肩膀上那颗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易时把贺昭抱进了卧室,放在床上,躺在了他旁边。贺昭马上抱住他,挨挨蹭蹭,黏人又亲密。 易时将他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眼睛。 贺昭没有睁眼睛,配合地在易时嘴角蹭,不是真的吻,轻轻地蹭。 蹭了一会儿,把自己的体温拱得升高了,撒娇一样拖着尾音:我难受。 为什么难受,不言而喻。 易时没有动,任由贺昭拉住他的手,往被窝里钻。 贺昭埋在他里脖子,呼吸灼热又急促地喷在他耳后的皮肤。 你难不难受啊?贺昭自己舒服了,哑着声音懒懒散散地问。 易时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啊你的脏手!贺昭就势要躲。 自己的也嫌弃?易时下床去洗手,回来的时候,贺昭舒舒服服窝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他,白皙的脸颊带着一点儿血色,眼睛弯弯氤氲着明亮澄净的水汽。 易时俯下身和他接吻,刚洗完手冰冷的指尖抚过他的额角:我永远爱你。 . 北京从深秋直接跨入了深冬,下了雪,四周都是萧瑟的寒意。 贺昭约了林茂修和安泊林吃饭,约在一家据说很正宗的火锅店。 太慢了吧。他们一走过来,林茂修立马抱怨。 抱歉。易时说。 其实林茂修他们也刚到没多久,只是贺昭一个小时前就催他们快一点,说他和易时上高速了,结果反而是他们坐地铁的人先到。 林茂修问:你们干嘛去了? 贺昭扬了扬手上的热奶茶:买奶茶绕了点路。 楼下就有奶茶店,怎么不来了再买?林茂修说。 我刚刚就想喝啊。贺昭理直气壮。 服了你了,顿了一下,林茂修改口,服了你们了。 这家店在偏郊区的地方,从贺昭家里过来需要上高速,下了高速那一段路什么也没有。 什么人会从高速拐去拥挤路段买奶茶?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贺昭的主意。 贺昭想一出是一出,易时又惯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易时一向话少,他们都习惯了,一顿饭下来主要是他们三个人在说话,易时就负责涮火锅。 今年,易时可以回去过年了吧?林茂修说。 对呀。贺昭笑着说。 完了,易时,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贺昭那一群亲戚家人肯定都要排队见你了。林茂修开玩笑。 嗯,没事。易时说。 易时还没回过你新家吧?安泊林问。 是呀。贺昭说。 去年年底的时候,林佩玲和张鹏在朱陈村附近不远的小区买了一套新房子。不是新小区,有点儿年头了,但房子面积大,有四个房间。 林佩玲看房的时候就高兴地和他视频,说右边那个房间是他和易时的。 为了凑齐买房子的钱,朱陈村那两套房子都计划卖出去,贺昭有点儿舍不得,把以前贺闻彦给的钱、工作的积蓄都给了林佩玲,最后六楼的房卖出去了,七楼的还保留着。 啊,我想起来了!贺昭说,我连十万都没有,那张卡给了我妈。 有没有影响不大。易时把煮好的牛肉放进他碗里。 啧,你们中高产阶级就别说话了,我们俩才是穷得叮当响。林茂修笑着说。 林茂修的父母不管他,据说又生了个二胎,他上大学基本上都靠他姑姑资助。安泊林的妈妈有了新的家庭,不是什么富贵家庭,也顾不上他。安泊林一直处于半工半读的状态,今年才博士毕业,正式在医院上班。 两人确实过得很拮据,贺昭和他们走得近,一有空就请他们吃饭。 医生会越老越值钱,贺昭像是想起什么,你们想不想买车?安师兄去医院也方便些,我们打算把现在这辆车卖出去。 多少钱?林茂修随口问。 五千。贺昭眼睛不眨。 哈?林茂修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易时,易时没说话,默许了。 你们要的话,友情价嘛。贺昭不以为然地说。 林茂修乐了:你怎么不干脆说送我? 贺昭笑着问他: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怎么会不要。林茂修说。 回去的路上,贺昭说:我给你挣了5000块钱。 嗯,谢谢。易时淡淡地说。 你不奖励我?贺昭问。 你想要什么?易时问。 贺昭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 反正你以后会更有钱,你这么厉害这么有出息,我未来都要靠你了。贺昭说,就先存着吧。 我的未来是你的,易时牵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语气散淡,我有的,都是你的。 第107章 回家 贺昭笑着亲他:你现在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还行。易时说。 和贺昭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逐渐也学会了袒露心里的真实想法。 周末,贺昭和外公外婆视频,外婆笑着说:听你妈妈说小易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和小易过来玩? 贺昭摸了摸鼻子:小易很忙啊,春节我们去看你和公公。 贺昭不知道外公外婆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和易时的事,大学的时候他带易时去外婆家玩,外婆很自然而然地只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房间一张床一床被子。 他心有疑虑,但是不敢问。 后来拍合照,小姨把相机立在三脚架上,看着镜头指挥:小昭小易,你们俩亲密点,隔那么远干嘛?你们是热恋情侣,又不是牛郎织女,中间干嘛隔着银河? 贺昭一怔,下意识看向外公外婆,外婆外公毫无反应,对着镜头保持着温和慈祥的笑容。 小姨耐心不足地叫他:贺昭,你傻啦?往右挪一挪。 贺昭动了动,外婆拉着外公也往贺昭挪动的方向动了一下:站近一点。 爸!妈!你们别动啊。小姨又说,我是让小易小昭动,你们动什么?好好好,就这样,保持住,十,九 小姨喊着倒计时,小跑了过来,站在贺昭旁边,搭着他的肩膀。 相机不停地闪,将这一画面定格。 外公外婆还有小姨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好像他和易时本来就应该这样相爱。 就好像他们本就应该是天生一对。 春节啊 贺昭想,几年过去,他终于又可以和易时一起过春节了。 其实大学的时候他们一起度过了好几个春节,但他对春节最大的回忆还是17岁那一年,易时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 暴雨那一天,他在公司楼下见到易时,骤然间,记忆变得鲜活,那些又软又酸的触觉从心底发芽冒尖。背景模糊嘈杂,似乎穿梭时光洪流,记忆里的易时和眼前的易时重叠在一起。 那时候易时也是这样横跨太平洋,出现在他面前。 他曾经觉得太平洋浩瀚得无边无际,现在觉得也不过如此。 他不再问前方是溯游从之还是道阻且长,他们总会依偎陪伴彼此。 . 忙了一整年,贺昭和易时大年三十的一早才坐飞机回来。 贺昭没有物业卡,小区保安又不认识他,两人只能在小区门口等张江洋来接他们。 没一会儿,贺昭居然看见了贺晗背着书包从小区对面的马路走过。 贺晗已经16岁了,刚上高一,高高瘦瘦长开了,从清秀的小女孩变成了清秀的小美女,性格还是有些内向,但和贺昭关系一直很好。 贺昭扬声叫住了她,贺晗看见他也很意外,小跑了过来:哥,易时哥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搬家了,现在就住在这儿。贺昭笑着说,你去哪儿啊? 我去朋友家,现在准备回去了。贺晗说。 我给你带了礼物,上去坐坐吗?我待会儿开车送你回去。贺昭说。 哥哥!!!贺晗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贝儿石破天惊的嗓门传了过来。 张江洋还慢悠悠地在几米外,张贝儿已经从闸门出来,冲着贺昭狂奔而来。 贺昭一把将她抱起:这么大声。 嘿嘿嘿。张贝儿开始笑。 叫姐姐,叫易时哥哥。贺昭吩咐。 姐姐!小易!张贝儿声音清脆地喊。 什么小易,没大没小。贺昭笑着说她,微微侧头,对着贺晗说,上去吃个饭吧?我打电话跟奶奶说。 张贝儿也跟着说:姐姐来我们家吃饭吧,我妈妈做了一桌子菜。 贺晗点了点头,乖乖地把书包背好,想帮贺昭推行李,但张江洋已经自觉地接过贺昭的行李,拎了起来:带了什么玩意,这么重。 张警官,行李箱是拿来推的。贺昭说。 张江洋当了一名交警,交通警察局距离这小区只四五百米,他时常别着对讲机就回家吃饭,倒是很方便。 林佩玲还开着她的甜品店,张鹏在甜品店不远处盘了个小店面,做快餐。他厨艺好,四周的学生、上班族都常来光顾,生意挺不错,还请了两个帮工,张江洋有空也会去搭把手帮个忙。 贺昭回来了,张鹏和林佩玲已经在厨房忙了一整个上午。 听见声音,林佩玲连忙从厨房出来,贺昭刚把张贝儿放下,林佩玲就上来轻轻抱住他:宝贝,妈妈好想你。 抱了两秒,松开,林佩玲又笑着和易时抱了一下:小易,好久不见了。 妈,这是贺晗,我刚在楼下遇见她。贺昭介绍。 贺晗有些拘束地打招呼:阿姨好。 她其实走到一半路就后悔了,她虽然和贺昭挺亲近,但她们家和贺昭现在家的关系怎么想都挺尴尬。 哇,小晗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我真要认不出来了。林佩玲笑着很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快进来啦,小昭你换鞋快一点,别堵着门口啊。 我已经很快啦。贺昭换了鞋子往里面走。 姐姐你穿这双鞋子,这双好看。张贝儿热情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粉色的室内拖鞋。 林佩玲很会花心思,新家没有特别高档的装修,可布置得很整洁温馨。 贺昭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他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给林佩玲买了围巾,给张鹏带了茶叶,给张贝儿买了积木玩具,给贺晗买了化妆品。 贺晗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但是奶奶和妈妈都不喜欢她过多打扮,她只能偷偷摸摸地捯饬一下自己,没想到哥哥居然看出来了。 张贝儿凑过来看,吭哧吭哧地从房间拿出了自己儿童化妆盒:姐姐你看,我也有。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就这么坐在沙发一端研究化妆品,贺昭为了赶飞机早上很早起,有点儿累了,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易时洗了手进厨房帮忙,他刚回来,林佩玲张鹏让他出去休息。他扫了一圈,自觉地帮忙清理虾。 等林佩玲把第一道菜端出来,张贝儿飞快地跑去拿饮料,数着人头给每个人都倒一杯。 张鹏上了点儿年纪,老爱喝几口酒,搓了搓手:今天这么高兴,咱们喝两口吧? 我可不行,我晚上还得去值班。张江洋说。 让小易陪你喝吧,我待会儿还得开车送小曦回去。贺昭笑着说。 林佩玲看了一眼过去:才中午呢。 张鹏便把刚拿出来的酒又放了回去:那晚上喝,晚上再喝。 林佩玲坐在贺晗旁边,怕她不自在,一直轻声细语和她说话,给她夹菜。 她吃饭一直吃得不多,没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目光在贺昭和贺晗之前游离,弯着眼睛说:我呀一直想生个女儿,以前就在想要是小昭是个女孩该多好。看着小晗你呀,我好像愿望实现了一样,小昭要是女孩应该长得跟你差不多。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91) 贺昭哭笑不得:妈 贺晗也笑了:奶奶说哥哥的眼睛比我好看。 有吗?哪有?林佩玲假模假式地盯着她看,贺昭的眼睛颜色浅一点,你的眼睛颜色深一点,都很好看啊。贺昭从小就不爱吃蔬菜水果,缺乏维生素,没有维生素就不能合成色素,才会这样,你看他的头发也不是全黑色。 易博士你给她上上课,讲讲什么叫基因,什么叫遗传,这一点儿科学依据都没有。贺昭说。 易时抬了一下眼睛:是应该多吃蔬菜水果。 贺昭啧了一声。 张鹏打圆场:哎,张江洋从小吃啥都不挑,给啥吃啥,长得又黑又壮,有什么用? 埋头吃饭的张江洋莫名其妙:怎么这都能关我事? 张贝儿觉得很有趣,咯咯笑着问:我呢我呢,我的眼睛黑吗?我的头发黑吗?我的皮肤黑吗? 你的嘴黑,有几个一年级学生会因为上课说话被叫家长?张江洋说她,爸妈都不好意思去学校了,你下学期再上课说话被叫家长,我也不去了。 张江洋你讨厌!张贝儿噘嘴,哥哥刚回来就告我状。 你小哥可没冤枉你,你自己问哥哥,这肯定是不行的嘛。林佩玲说。 张贝儿谁都不怕,因为贺昭离家在外,她又喜欢贺昭,贺昭便成为了治她的对象,林佩玲最经常说的就是你再这样,我就告诉哥哥啦。 是不行,贺昭自动接过教育棒,意思意思一下地教育张贝儿,你自己不听课也不能影响别人啊。 张贝儿拉着声音说:知道啦! 贺昭却瞥见易时的嘴角很轻地牵了一下。 吃完饭,他把易时堵住房间里:你刚刚笑什么? 没想到你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易时说。 哪样的话?贺昭不满地问。 你自己心里没数?易时反问他。 你又不是别人,我影响自己男朋友怎么了?贺昭理直气壮地狡辩。 没怎么。易时说。 贺昭作势磨牙要打他,易时轻松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近了一点儿,贺昭便改变主意,在他唇角轻轻咬了一口。 第108章 降落 吃完午饭,贺昭开着张江洋的车,把贺晗送回家。 贺昭没有上去,也没有立即离开,兴致勃勃拉着易时去旁边的公园看锦鲤。 我小时候经常来喂它们,怎么感觉这只还是以前那只?贺昭说。 锦鲤能活六七十年。易时说。 这么长寿啊,真不愧是锦鲤,贺昭感叹,我和胖子小时候很喜欢在秋千那边玩,旁边以前有一棵大树,后来被雷劈了。 他在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变化。 你猜从右边那条路走下去会通往哪里?贺昭问。 我外婆的房子。易时说。 诶,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吗?贺昭说。 贺昭正想拉着易时重走当年的路,手机响了,是奶奶。 走了吗?怎么都到楼下了不上来啊?奶奶问。 我不是一个人。贺昭委婉地说。 静了两秒,奶奶似乎走到了阳台,压低声音说:没事儿,你们一起上来吧。你爷爷就是爱面子,前几天他还问我,易时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回国,还问我有没有照片。 你确定我们上去了,爷爷不会心梗发作?贺昭笑了笑。 我们年纪大了,不该太去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啦,日子的总是要你们自己过。奶奶说。 话是这么说,贺昭忐忑地带着易时进了小区,坐了楼梯上了楼。 他犹豫着按门铃,易时说:按吧,我做好被轰出去的准备了。 贺昭笑了一下,按了下去,是爷爷开的门,他应该刚从书房出来,还戴着老花镜。 怎么到楼下了也不上来?这儿也是你的家。爷爷很平静地说了和奶奶类似的话。 等两人进来,爷爷摘下眼镜,背着手问:易时会不会下国际象棋? 会一点。易时说。 小昭,去书房把我的棋盘拿出来。爷爷吩咐。 贺昭听话地把书房里的棋盘搬到了客厅,坐在一旁看着爷爷和易时对弈。 爷爷很喜欢下棋,国际象棋、象棋、围棋都喜欢。他的国际象棋是爷爷教的,下得不是很好,易时应该比他厉害一些。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对弈的两人难分伯仲。 易时确实挺厉害。 贺昭好几次想给易时使眼色,爷爷要强,想他让一下爷爷。但是又有些迟疑,爷爷要强又慕强,他不确定易时是赢了比较好还是输了比较好。 最后,在贺昭的迟疑中,易时赢了爷爷。 贺昭不动声色地窥了一眼爷爷,爷爷倒没什么表情变化,神色自若地说:下棋能看出一个人的个性、思维和心境,易时可比你毛毛躁躁的强太多。 是哦。爷爷只要不生气,他说什么,贺昭都同意。 会下围棋吗?停了几秒,爷爷问,我这几年对围棋研究多一点。 贺昭心想,这敢情还激起胜负欲了。 不会。易时诚实地回答。 有空让贺昭教教你,下一次我们俩下围棋。爷爷起身坐到茶桌前,开始洗茶具准备泡功夫茶。 好。易时应允。 贺昭以为爷爷不会再说什么了,谁知,爷爷泡好功夫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又说:虽然你是男生,但你们这样我搞不明白,我直接把你当成孙媳妇,行吗? 贺昭愣了一下,易时也顿了顿,看了一眼贺昭,慢慢地说:行。 除夕这一天,贺昭和易时在贺家待了一天。 张姨早上来了一趟,中午就放假回家了,只剩许阿姨和奶奶在厨房折腾。易时陪爷爷下棋,中途接了个电话,贺昭接替了他的位置。 两人原本就在僵持,换了贺昭,爷爷没一会儿就赢了他,嫌他棋艺差没意思,也进厨房去了。他每年都要做自己的拿手好菜,富贵吉祥鱼。 爷爷进去,奶奶就出来了,用筷子戳了个刚炸好的肉丸,让贺昭试试味道。 贺昭的手机在房间充电,他啃着肉丸去拿手机。易时已经讲完电话,正认真看着墙上贺昭的照片。每年增加一个,已经有二十几个相框了。 贺昭和他一起看,感叹:岁月不饶人啊。 易时闻言很轻地笑了:你没什么变化。 这还没什么变化啊?贺昭指着自己幼儿园毕业和小学毕业的照片,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发育得很稳定,没长歪。易时目光停在16岁那一张照片上。 那时候贺昭刚上高中,其实和17岁、18岁的模样相差不大,但易时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贺昭伸手挡住那张照片,轻轻一扬眉:怎么?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年啊? 看起来不太高兴。易时说。 啊?贺昭松开手,看了过去。 照片里的他在笑,眼睛弯弯眯起,唇角上扬,很努力做好了开心的表情,但仔细一看,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欲盖弥彰。 照片不是生日当天拍的,奶奶会选她觉得这一年拍得最好看的一张照片挂上来,贺昭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当时为什么不高兴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贺昭问。 奶奶没看出来,就连他自己不认真看都看不出来。 感觉。易时说。 贺昭轻轻将房门虚掩,凑过去吻他,笑着问:肉丸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易时说。 两人没在房间待太久,易时从房间出来原本想去厨房帮忙,但被奶奶轰了出来,说他们还很能干,不需要他们小孩来添乱。 于是,贺昭带着易时去对面胖子家串了个门,收了罗桂兰女士的两个红包。 晚上吃了饭,约了罗浩过来打牌,等跨年。 一年又过去啦,爷爷奶奶还有贺闻彦、许阿姨都给他们派了红包。 零点一到,外面都在放烟花,吃了守岁饺子,大家困倦地回房间睡觉。 拉开窗帘,窗外是五彩斑斓的烟花,贺昭偎依在易时怀里,紧紧抱着他,吻他。 爷爷奶奶的房间就在隔壁,他们不敢做什么,但是仅仅这么拥吻在一起就已经很好。 大年初一,贺家有个家族宴,奶奶正式向大家介绍了易时,没有直接说,只说是贺昭的朋友。但在家族宴上介绍的朋友,不用明说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大家当面自然不会多说,只有姨奶奶听说易时现在在哈佛读博士,立即跟爷爷奶奶说,真羡慕他们多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孙子。 爷爷面上谦虚了几句,但贺昭看出他有点儿高兴。他琢磨着改天买点什么礼物送给这位姨奶奶,聊表谢意。 从酒店出来,贺昭和易时先去了易谦家,领了一轮红包才回了家。 贺昭在别的地方扮演小孩,回到家就成为了派红包的大人,给张江洋、张贝儿、林佩玲和张鹏都发了红包。 大年初二,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外公外婆家拜年。 小姨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在市区买了房子,还在郊区买了一栋小别墅。市区的房子住不下这么多人,这几年都在小别墅过年。她喜欢热闹折腾,一高兴,买了一车尾箱的烟花说给张贝儿玩。 张贝儿哪里敢玩,只能靠张江洋点给她看,烟花轰轰地往上发射,张贝儿兴奋得跑来跑去,贺昭和易时也坐在院子里看。 贺昭看着看着,扭头盯着易时看,也不说话就笑着看他。 易时以为贺昭想亲他,在毫无遮蔽的院子里,低头跟他简单碰了碰。 贺昭凑近他,压低声音说:你看那儿! 易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院子一角被外公外婆开垦出来种地,搭了一个小棚子,藤蔓垂下几个丝瓜。 公公!我想喝鲫鱼丝瓜汤!贺昭对着外公外婆喊。 外公外婆和林佩玲、张鹏他们坐在一起打麻将,外公有点儿耳背,又迎着烟花升空的声响,只听见公公两个字,问:什么? 于是,贺昭换了个人喊:姥姥!我想喝鲫鱼丝瓜汤! 外婆听见了,笑着说:行啊,明天让你公公给你做。 做什么?外公问。 碰,他想喝鲫鱼丝瓜汤,外婆说,看上你那两根老丝瓜了。 外公外婆在这儿住的时间很少,小姨忙,他们也更愿意在养老院待着。贺昭去过几次那家养老院,环境还不错,外公外婆住了个单独的小院,一群老头老太太在一起热热闹闹气氛很好。 这些蔬菜瓜果都是随便种着玩儿,反正外公外婆见不得有空地,总是忍不住种点什么。定期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经常会帮忙浇个水施个肥,外婆让她看见什么新鲜的蔬果瓜尽管摘了拿回家,那位阿姨便把这一片地当成自家菜地一样打理得井井有条。 怎么突然想喝鲫鱼丝瓜汤了?外公自己碎碎念,不需要人回答,鲫鱼丝瓜汤好,有营养,喝了对身体好,明天就煮鲫鱼丝瓜汤。 你说,马婆婆那丝瓜还在不在啊?贺昭问。 带着冷意的风吹过,贺昭弯了弯眼睛,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在不在都不要紧,易时慢慢地说,我会记得。 你记丝瓜干嘛?贺昭的眼睛映着半空绽放的光斑转向他,似乎在调侃,又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因为有个人躲在丝瓜下哭。易时轻轻刮他鼻子。 才没哭。贺昭说。 易时说:是没哭,也差不多了。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啊?贺昭问。 易时不知道想到什么,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当时在想,这个人不应该这样难过。 贺昭笑了一下,揉了揉鼻子:只有傻子才会天天傻乐。 你不傻?易时问。 你才傻。贺昭回嘴。 砰砰!烟花连发地升空,盛开、滑落。 发明烟花的人也太浪漫了,像星河爆炸。贺昭仰着头惊叹。 易时看着贺昭,似乎整片星河都降落在他的眼睛里,定定看了几秒,缓慢地说:确实。 第109章 路灯 春节也就那几天,也只有春节那几天分散在各地的亲朋好友能好好地聚齐。 生活节奏太快,大家都习惯了匆匆一聚,再各奔前程。 大年初四,贺昭和易时从外公外婆家回来,赶着晚上的同学聚会。 聚会定在六中后门附近的烧烤佬烧烤店,他们以前就经常来这一家,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一家位置深一点儿,人没那么多。谁也没想到这条美食街的店换了一波又一波,这一家原本不起眼烧烤店居然撑了这么多年,还越做越好了。 贺昭推开包厢的门,满桌子谈笑风生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哟,这么隆重,还行注目礼?贺昭开玩笑。 他知道他们看向的是易时,他和这一群人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聚上一次,但易时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参加过聚会了。 这一群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改变,分散在不同行业有了或大或小的建树,可只要聚在一起,就嘻嘻哈哈个没完没了,似乎永远16、17岁,玩心未泯。 左芮和罗浩自觉地分开两个位置,让他们过来坐。 就等你们了,贺昭,你怎么老是迟到?时间观念到哪去了?这么多年还没长进。杜仕杰扶着眼镜说。 杜仕杰从师范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老师,这几年身上的教育气息愈发浓重,贺昭总觉得他就差把教导主任四个大字插在头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伏案劳作太辛苦,胖了一点儿,发际线后缩得有点儿严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沧桑成熟好几岁,看起来和教导主任更像了。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92) 杜老师,你饶了我吧,你一开口我就脑壳疼。贺昭说。 易时,你和贺昭怎么没什么变化,还越来越帅了啊?刘晓芸啧啧称奇。 因为只要不爱教训人,就永远不会老。贺昭说。 杜仕杰正要还嘴:贺昭,你 好了好了,今年难得这么齐人,易哥都回来了,你们别斗嘴了。何崇山笑得有点儿挤眉弄眼,昭儿,你不代表咱们给易哥敬杯酒? 我干嘛要代表咱们给易哥敬杯酒?贺昭莫名其妙。 哥,你说你,瞒我们瞒多久了?我跟你认识多少年?居然毕业了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应该自罚三杯?姜林帮腔。 不是,这是多少百年前的借口了?现在还用?贺昭看明白了,他们凑一伙儿摆明了要给他们灌酒,而且那也是你笨啊,你问问朱叶儿,人家可是早就看出来了。 朱叶儿笑了笑,她帮着贺昭说话:那不是很明显吗? 易哥,我可把我昭哥交到你手上了。何崇山换了一个人攻略,你看这几年你不在国内,多亏了我一直照看他。 贺昭乐了:何大仙你要不要脸?谁照看谁? 何崇山和姜林都在本地读大学,他们和张江洋走得近,和贺昭关系好,他们的父母也和林佩玲认识,是可以两手空空直接来串门的关系。即便贺昭远在北京,对他们两个还有胖子的动向也一清二楚。何崇山工作了两年,辞职开始创业,还跟贺昭借了两万块钱。 易时倒是没说什么,和何崇山碰杯,直接喝了一杯酒,一群看热闹的人这才小小满意了。 调侃完贺昭和易时,也不能放过左芮和她男朋友。 左芮当年可是我们班的班长加班花,居然被你给摘了。 咱们班多少男同志黯然神伤啊,来来来喝一杯。 左芮笑骂:一群胡说八道的玩意儿,什么理由都能找。 喝了一轮酒,大家借着酒劲儿七嘴八舌开始闲聊,说工作上的事,说这几年自己的经历,互相商业吹捧,但更多的还是在回忆青春。说起师太,说起老周,说起六中,说起高考,校运会 那一段时光在不同人口中翻来覆去地说,不过三年,却似乎无穷无尽,每年都说,怎么都说不完。 左芮喝了几杯酒,摇着手指跟贺昭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早就看出你和易时不对劲了。 你可拉倒吧。贺昭笑着说,一个个都是事后诸葛亮。 知道他和易时在一起的同学一般都是两个反应,一个是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就是我就知道。 真的,你别不信。我那时候一直在想易时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想来想去我也想不到别人,只有你了。左芮说着笑了一下,我一边感觉你们不对劲,一边又不太敢相信你们在一起,把自己都搞魔怔了。 哪里不对劲了?贺昭有些好奇。 你难道没有发现,易时对你跟对别人很不一样?左芮问他。 发现了。贺昭诚实地说。 那不就对了,左芮说,他对你太好了。 我对他也很好啊。贺昭说。 你嘛你对谁都好。左芮说。 但是我对他最好。贺昭强调。 行行行,行吧。左芮说。 烧烤佬已然是家很高级的烧烤店了,包厢里什么五花八门的娱乐项目都有。 吃饱喝足后,侃大山的继续侃大山,玩桌游的玩桌游,K歌的K歌,一片欢声笑语。 生活如斯,有人欢喜有人愁。 罗浩喝多了,嘶吼了一首伤心情歌,放下麦对着贺昭抹眼泪:昭儿,太难了。我妈骗我,我爸骗我,他们都跟我说,考个好大学毕业了有个好工作就会有好日子。人人都说我工作好,可我一点儿都不好,我每天上班下班机械地重复工作,小心翼翼,过得很压抑,跟行尸走肉一样。 我知道,你辛苦了。贺昭安慰他。 他们还想骗我,说找个媳妇,生个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信,我真不信。罗浩是真的喝醉了,清醒的他根本不会这样小孩似的呜咽,人生怎么就这么无聊这么寂寞啊?找个稳定的工作买一套房子结婚生子,跟上或者领先同龄人才算是成功吗?我要这样过完这一辈子吗? 当然不是,人生怎么可能只有一套标准?贺昭抽了几张纸巾给他。 再过两年就三十了,可我现在好迷茫啊。昭儿,我前几天还梦见我们小时候,那时候多简单快乐。我没有什么大的梦想,就希望每天能少点烦心事。可怎么越长大,越不快乐。罗浩失声痛哭,我听爸妈话,我认真读书,我努力工作,可我怎么过得这么糟糕? 贺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身体隔绝其他人,给罗浩留出一个发泄的小空间。 哭了一会儿,罗浩用纸巾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我好羡慕你和易哥,你们还能有个伴。 那你想不想来北京?试着找一份自己比较喜欢的工作,住在我们隔壁?贺昭不知道罗浩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儿,但还是耐心地提建议,你才27啊,还有很多路可以选择啊,实在不行,我可以收拾个书房给你睡。 嗯。罗浩委屈地应了一声。 贺昭忍不住笑了一下,罗浩这表情实在是和小时候被他妈妈打,跑进他家寻求庇护的时候太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振作起来啊,小伙子,你可是在暴风雨中成长的人,反正阿姨现在也打不动你了啊。 聚会持续到深夜,贺昭把罗浩搀扶进特地来接人的罗桂兰女士的车里,跟大家道了别,和易时沿着路灯往家的方向走。 不是新家的方向,而是通向朱陈村。 贺昭什么也没说,自然而然地就沿着这路往下走,易时也什么都没说,陪着他一起。 这条路他们太熟悉了,他们每天下了晚自习都这么走回去。 两边的路灯拉着他们深深浅浅的影子,长长短短,重合分开再覆盖。 他们像是刚下晚自习的学生,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是那时候他们在外不敢有亲密的动作,现在却光明正大地牵着手。 走过长坡,拐个弯,冬日的寒风变大了,呼呼地吹着他们。贺昭缩了缩脖子,笑着盯着易时看。 他喝了酒总是很爱笑,无缘无故就对着人笑。 易时喝得比他还多,看了他几秒,低下头吻他。 贺昭立即不怕冷了,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环住易时的脖子,和他接吻。 冷淡的月光穿透浅薄的云层,镀了朦胧的虚影,排列的路灯指向不远处的万家灯火。寂静又荒芜的路旁,相爱的恋人拥吻得难舍难分。 小区门口钱爷爷的便利店这个点竟然还没关门,贺昭走了进去,从冰箱拿了两瓶可乐:钱爷爷,买两瓶可乐。 钱爷爷的目光从电视挪向贺昭,只一秒就认出了眼前带笑的青年,熟练地扫码:小昭,这么冷的天还喝可乐? 语气熟稔,仿佛贺昭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开。 想喝了。贺昭说。 他随意扫了一眼电视屏幕,是他没有看过的电视剧,笑了笑:钱爷爷,我先走啦。 他拿着两瓶可乐,轻快地走回易时身边。 易时自然地接过其中一瓶,轻轻和他碰了碰瓶身。 贺昭拧开可乐喝了一口,轻声宣告:我们回来啦。 十年了,他们从十七岁走到二十七岁,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第110章 礼物 七楼的房子没什么变化,只是林佩玲最近忙着春节的事,没时间来打扫,屋内蒙了一层淡淡的落灰。 易时推开窗户,屋内陈旧的味道散了一些,但什么也没有准备,住在这儿是不可能了。 贺昭也不在意,笑着亲他,两人靠着门接了个绵长的吻。 唇舌的感触记忆深刻又绵长,鲜亮的细节一点点苏醒。 多少次他们抵在门背迫不及待地亲吻,薄薄一扇门把外界的所有都隔绝。 不管在什么月份,关上门就踏进春季末夏季初的暑气里,变得滚烫,变得潮湿,爱意冲动像原始森林的藤蔓肆意地生长。 他们一起仰望星空,在无人的街道牵手,在下雨的深夜撑伞漫步但更亲密的回忆都在这个屋子里。 回到屋子里,回忆如一部悠长的电影慢放,很长很长,像是永不会结束。 清晨,喝完牛奶的少年慢吞吞地绑着鞋带,被催得不耐烦了站起来拽着对方的书包直接吻上去。洗完澡的贺昭湿着头发懒洋洋喊易时吹头发,眼睛还氤氲着浴室带出的热气,见人拿着吹风筒进来,笑得有几分得意。深夜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做题、讲解,易时面无表情拿笔轻轻一敲:笨不笨?,贺昭摸了摸脑门,故作委屈地凑上去索了一个吻。 他们在这里漫不经心讨论牛奶的保质期、薯片的新口味,他们在这里分享最私密的悸动迷乱。 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喜欢一个人,磕磕绊绊地学着爱人,两个少年在这屋子里拥抱、亲吻,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摸索着一起长大。 这是个封闭的小屋,没有人踏足,没有人指责他们不得体,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是错误是不应该的事。 只有他们感受着对方的成长,在书桌前用功,在被窝里流汗。少年的肌肉线条越来越有力,出落得更加成熟得体,陪伴着彼此走过一年又一年。 贺昭亲吻着易时的嘴角,低声地说:27岁的贺昭依然很爱27岁的易时。 最美好的年纪遇上最爱的人,能爱一辈子。 年后,易时的项目结束了又回去了波士顿。他即将毕业,有很多事情需要忙。 贺昭也很忙,忙着装修房子。他找个了室内设计的工作室,自己也参与了室内装修的设计。 抓着时间的间隙,他跟易时汇报进度询问他的意见,虽然一般都是他在说,易时漫不经心听着。 夏季初,贺昭休了年假去波士顿。 爷爷奶奶和他一起去了,在波士顿玩了几天,参加了易时的毕业典礼。 当天,爷爷奶奶炫耀一样在家族群、在朋友圈发了很多照片,除了风景照基本上都是他们和穿着博士服的易时的合照。 爷爷奶奶坚持要拜访易时的父母,回国之前,贺昭和易时带着他们特地去了纽约一趟。爷爷和Jassica聊天,往祖上攀关系,贺家和易家竟然还真的攀出了那么一些关系,说是祖上好几代一起做过生意。 贺昭笑着和易时咬耳朵:其实真说不定呢,你外婆家距离我爷爷家还挺近。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因此相遇。 世事多奇妙,一切相遇看似无序,却是一分一厘不差的刚刚好。 Jassica和易时的爸爸大卫保持着联系,带着贺昭和他视频打了声招呼。大卫是位典型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绅士,易时的轮廓和他有点儿像。大卫中文说得流畅,彬彬有礼地邀请贺昭有空去洛杉矶玩。 易时的继父梁是华裔,易时同母异父的弟弟不是混血儿,五官看起来比易时柔和很多。和同龄人相比,性格不算活泼但温和礼貌大方。 贺昭觉得自己简直有毛病,每见一个易时的亲人,就暗暗比较,想从中找出和易时相似的点。每找到一个小地方,就会莫名觉得亲近一点儿。 不仅人这样,地方也这样。 贺昭从二楼的落地窗往下看,生出一些熟悉感,那时候易时就是从这里拍了雪景的照片给他看。 这里的建筑、附近的风景对他来说都太陌生,但只要想到这是易时的家,是易时待过的地方,他又觉得其实还好。 几天后,爷爷奶奶回家,他和易时回了北京。 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他等着易时和他一起搬过去。 像是一个仪式,易时必须先回他租的房子,两人再一起搬过去。 搬家这天是周末,搬家公司的人来得很早很准时。 外面传来声响,贺昭迷迷糊糊睁开眼,卧室拉着窗帘,窗帘遮光性很好,整个房间黑漆漆像是还在黑夜。 易时推开房门,带进了一些光线,走到床边停下,揉了揉他的脑袋:醒了就起床。 搬家公司的人来了?贺昭问。 对,你起床收拾一下。易时说。 我不是都收拾好了吗?都在客厅了。贺昭懒洋洋地赖着。 贺昭的东西太多,易时帮着他用大大小小的纸箱子码了一客厅,他几个行李箱也在客厅堆着,只有这卧室还剩下一些零碎的东西没来得及收拾。 易时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别漏了。 贺昭磨磨蹭蹭地坐了起来,环着易时的脖子又赖了一会儿,才去浴室洗漱。 搬家公司来了好几个人,把客厅码好的东西往楼下搬。等贺昭洗漱完,换了衣服,又慢吞吞吃了早餐,他们已经搬完了。 贺昭漫无目的地打转,在剩下的一地狼藉中捡漏。 易时拿了一条大垃圾袋,把贺昭不要的东西收了进去,洗完手进卧室,贺昭正蹲在柜子前翻来翻去。 找什么?他问。 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贺昭头也没回。 他找了有一会儿了,微微皱眉有些烦躁。这个柜子是他放各种证件、资料的地方,他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丢在地上,银行卡、证件、名片摆了一地。 易时拿了一个文件袋,把一地的东西又一样样捡起来,叠着收了进去:你最近一次用身份证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了。贺昭抱怨。 起开,去看看钱包、背包。易时拍了一下贺昭的脑袋,等贺昭起身,蹲下去替他从柜子里整出有用的东西,放在袋子里。 贺昭绕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钱包,果然,身份证在里面。 找到啦!他拿着身份证,从背后抱住易时。 易时转身,推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什么要收的? 应该没有了吧。贺昭说。 恋耽美 走漏风声——子非大鱼(93) 易时不放心,出门前又把所有抽屉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遗漏了。 走吧。他拉住贺昭的手。 拜拜。贺昭看了被清空的房子一眼,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这个地方打卡结束,他们要去新家继续他们的生活了。 搬家收拾东西用了很长时间,到了新家收拾这堆东西又花了很长时间。 贺昭累得不行,见易时坐在沙发上,直接扑了上去。 太累了!贺昭说。 饿了吗?想吃什么?易时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想吃易博士亲手煮的面。贺昭拉着嗓音说。 他们刚搬过来什么食材也没有,只有从贺昭租房带过来的两包即食拉面。 好。易时说。 贺昭瘫在沙发上休息,易时去厨房煮面。 过了一会儿,贺昭坐不住了,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易时:煮好没啊? 快了。易时说。 贺昭手环着他的腰,像只黏人的树懒,一点点摸着他腰腹的线条,下巴蹭着他的脖子:易时啊,Chris啊 面加上调味料,还需要煮几分钟。 易时转过身,笑了一下:叫魂呢? 贺昭贴近去亲他,亲昵得要命,语气带着几分无辜:我就是叫叫你,这都不行? 易时轻轻抬了一下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毕,在新家煮的第一顿面糊成一坨了。 怎么办呀?罪魁祸首一脸痛惜,我好饿。 出去吃吧。易时用指腹擦了一下贺昭泛着水光的嘴唇。 行吧。贺昭走出厨房还不忘回下头,以示对这面的恋恋不舍。 小区几百米外是一个小商圈,但周末人流量不少,只有一家火锅店不用排队。 于是,两人在酷暑的天气,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 吃完火锅,他们沿着弥漫着暑气的街道慢慢走回家。 四周的高楼大厦亮着灯,在人行道树影之间若隐若现。路灯很昏暗,把这条路镀上了一层滤镜般的黄。贺昭含着吸管喝酸奶,漫不经心地发散目光四处打量,脚步散漫随意。 易时扫了他一眼,贺昭穿着简单的T恤,看起来还像个清俊的大学生。 捕捉到他的目光,贺昭立即把眼睛转向他:干嘛偷窥我? 没偷窥。易时说。 行吧,可你这样明看我,我会很想亲你。贺昭说。 易时看起来依然冷漠锋利,但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带着些许让他心动的温度和温柔。 路上行人不断,易时抬起手放在他脖子后面捏了捏。 贺昭抗议:喂!我又没真的要做什么! 易时轻轻笑了笑:谁知道你。 贺昭本来就是逞逞口舌,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儿心痒痒了。 在易时身边,他总是这样蠢蠢欲动。 你就让我偷偷亲一口嘛,贺昭说,亲一下又不会怎样。 易时似乎叹了一口气,放缓脚步,等身边零星的行人走远了一点儿,低头亲了他一下。 贺昭心满意足地弯了弯眼睛。 这段路和以前走过的路都差不多,但又不是真的完全一样。他们刚搬过来,四周的景色总觉得有些陌生。 可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们穿行于世间的光阴,好像走过很长的路,又好像一直从未变过。 唯一有所变动的,是他心里那一份按捺不住的喜欢变成了满满的深爱。 满得像是杯子里随时都要溢出来的水,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贺昭看到路边公交站旅游的广告,随口说:我们以后每年都去旅游吧。 好。易时说。 贺昭看见电影广告,又说: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 好。易时说。 爷爷奶奶还是很想我回家,妈妈没有直接说也问过我。贺昭吸了一口酸奶。 你想回去?易时问。 我也还不知道,过几年再说吧,我们的工作都还没有发展稳定啊,而且现在交通这么便利,在哪都差不多,你觉得呢?贺昭问。 易时平淡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在哪儿都可以。 你也太好了吧?你也太爱我了吧?贺昭故意夸张地惊叹。 易时看着他:你才知道? 他明明没有笑,贺昭却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老夫忽忆少年事贺昭喝完了酸奶,顺手把空瓶子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牵住易时的手,忆起了十七岁的生日愿望。 什么愿望?易时和他十指相扣。 什么愿望啊 其实他那天没有正正经经许愿。 那个生日过得确实不算开心,或者说有够呛的,是很热闹的生日会,来了很多亲戚和亲戚的孩子。爷爷还没真正退休,还来了不少贺昭根本不认识的人。现在想起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被贺闻彦提点了几句,不小心听了一些不好的话,装模作样很开心地接受祝福和礼物,但那时候,心中烦躁得只有一个想法 好想逃走 他受够了。 随便来个人,谁都好,把他从这里解救出去吧。 祈求我的白马王子出现啊。贺昭微微偏头,嗓音里全是笑意,然后第二天你就出现了。 当时只觉得是寻常的小事,灯火璀璨,高瘦的少年背影挺拔,像离群的候鸟,在人群中游荡。 他上前一步,未察觉夏日的光影拖得深远明亮,一如璀璨的青春时光。 可往回望,是易时出现了,他的生活才发生了变化,所有的事情往一个不同的方向倾斜。 如果不是易时陪着他,他很难顺畅地度过高中度过青春期,考上比想象中还要理想的大学,离开熟悉的城市到新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落脚。 一段旅程结束,一段旅程开始,一段旅程又结束,一段旅程又开始,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一直在一起。 未来还会一起经历更多,还会一直在一起。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生日愿望?易时说。 贺昭又开始笑,笑得有几分矜骄张扬。 他从小到大身边都有很多人,很多亲人很多朋友,但他又好像早已习惯了不可避免的孤独。 只有易时给过他这样的感受,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像温暖安全又明亮炽热的光,把他一颗摇摆的心包裹起来,是可以击碎孤独的存在。 因为易时的出现,他明白了人们口中另一半的含义。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一个人,恰如其分地适合他,填满每一个空缺,相爱且默契? 易时是他的另一半。 是他生命中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是尾声啦,当然,贺昭和易时一直在这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本意是想写一个细水长流的日常故事,关于成长关于爱,懵懵懂懂就相爱着的少年互相扶持走过漫长的岁月。 这是我连载完的第一篇文,各个方面都有问题文笔有限我尽力了,希望没有太糟糕。 几个月来写得磕磕绊绊并不轻松,卡文是我的日常,但结束还是很舍不得啊。感谢每一个支持我、鼓励我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是你们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个创作过程。 下一个故事再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