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深厚(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福泽深厚(重生)》作者:栖也【完结】 文案: 重生回来,承恩伯府的嫡长女阿福终于发现了自己当初是有多蠢。 此生归来,本想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奈何天不遂人愿,总有人不愿意看到她顺心如意。 她决定,不要再忍着让着,该她的,她就要攥到手心里。 内容标签: 宅斗 重生 复仇虐渣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蔡清蕙(阿福) ┃ 配角:厚穆等 ┃ 其它: ================== ☆、前世(1) 阿福觉得最近身体越来越好,胃口也好了许多,连一向瘦削苍白的脸颊都有了血色。 天气渐暖,阳光和煦。碧云推开窗,让阳光照进屋内,微风带来甜香的味道。阿福深深吸了口气。 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族里住着,时常闻到这种清甜的香。偶尔的,她会偷偷从院墙塌陷处爬出去,跟着老家周围的孩子去山上摘散发这种香的花,编成花冠戴在头上,十分漂亮。 晚上回去,焦妈妈会等在院墙里面,在看到她时就露出个笑容,帮她拍打满身的泥土。 那是阿福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即使族人没有好脸色,衣食住行有所克扣,住的房子也时常漏雨,但是对于阿福来说,那段日子才称得上真实。那时周边都是普通人家,邻里来往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人也都带着几分真诚,还没说话都带了笑容。虽然有一些不太好相处,但那些人远着就行了,就算是避不过去,露个笑容不跟她们多计较,也就过去了。 后来父亲续娶,继母是京里官宦人家的姑娘,爱惜面子羽毛,怕别人说她的闲话,就让人将阿福接到身边。 然后择婿嫁人,给她择得是陈府的二少爷陈明轩,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又是书香世家。后来一应嫁娶,安排的极其妥帖,连嫁妆都是十里长街,虽然大部分都是阿福母亲生前留下的,但京城无不叹服。 毕竟面对唾手可得的银子不动心,单单这份定力就让人佩服。 可惜阿福自己身子不争气。 尤其是去年开始,她的身子愈来愈弱,最严重时连简单的汤药都喝不下,更不用说替陈家生下一儿半女。幸运的是陈家并没有因为她是身体病弱而小看她,也没有因为她未生育而嫌弃她,甚至还为她延医治病,不曾苛责亏待。 阿福露出个笑容,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生活了。 人活一世,也不过如此。 少夫人,奴婢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听说园里的琼花都开了,一团团一簇簇的,可好看了。碧云伸出手搀扶阿福。 阿福推开碧云搀在胳膊上的手,我自己能走,到园子也就几步路,累不到我。 尝过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滋味,阿福十分珍惜独立行走的幸福。 园子里果然如碧云所说,不但玉白团簇的琼花开的满园都是,还有各色的海棠,姿态潇洒,花开似锦。尤其是花海中的一男一女,站在这满园的春光中,实在是赏心悦目。 阿福的目光却是一凝,盯住花海中的男子。 男子低着头噙着笑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姿挺拔,略带些书卷气;女子抬眸目不转睛看着男子,嘴轻轻撅起来。 男子和女子阿福是都熟识的。 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惜男子已娶妻,他的妻子便是站在这里的阿福。女的确实未嫁,但她面前的男人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手帕至交的丈夫。 旁边的碧云脸色苍白,想要出声说些什么,但是阿福伸出手阻止了她,碧云忍者愤怒伸出手搀住阿福。 阿福肘弯往后一拐,挣开碧云的搀扶,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去。 碧云跟在阿福身后,面带忧色,早知道就不让少夫人出来了。 陈府的下人都说,少夫人身有隐疾,活不长了,夫人也开始物色京中的贵女们,打算再给二爷找个继室。她一直隐瞒着不让少夫人知道,没想到却在此时被少夫人抓了个正着。 别人也就罢了,可站在院子里的,是少夫人最信任二爷。 海棠花中间的两人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他们正在细细的交谈。 你总说娶我娶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媒人上门提亲?我看你就是哄着我,根本没有娶我的打算。还有你房里那个痨病鬼,眼看着下不来床了,怎么又能外出走动了?你家就那么喜欢她?她就那么好?王宝珠娇声抱怨,嘴角撅起,娇憨可爱。 陈明轩捉住王宝珠的手宽慰,谁喜欢她了,整一个不下蛋的母鸡,我早就想把她休了。宝儿放心,最多再等一个月,到时候我就让母亲上你家提亲,把你娶进门好好宠着。 王宝珠笑的眉眼弯弯,仍是道:就知道说好话哄我,什么宠着,说得话就没有一句算数过。前几天答应我的双色琉璃簪呢?到现在都没给我啊,就是这个,真漂亮! 陈明轩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放在王宝珠眼前晃了晃,王宝珠脸上的不满顿时化作了惊喜。通体透明的琉璃簪,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王宝珠忍不住赞叹。 来,我帮你簪上。 王宝珠娇羞的低头,陈明轩扬了扬嘴角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手顺着王宝珠的头划过脸颊握住尖尖的下巴,略一使劲抬起来,低下头眼睛情谊满满,让我瞧瞧,我的宝儿真迷人,真想将你抱在怀里再不放手。 -- 第2页 王宝珠闭着眼睛迎上去。 阿福脸色发青,血液仿佛逆流,通体发烫,她看着面前的两人,厉声开口: 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早就想休了我? 陈明轩,你有没有良心? 陈明轩猛然一震,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阿福。 王宝珠丝毫没有被捉奸的恐惧,眼珠一转,勾了嘴角躲在陈明轩的身后,紧紧攥住陈明轩的下摆,从旁边探出一半身子窥着阿福。 阿福看到这一幕更是怒火中烧,忍不住提高了嗓门,说要休了我?陈明轩,三年前你怎么不说这话?你们全家吃我的喝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用我的嫁妆送礼谋官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拿着我的私房请客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现在我的银子被你们花完了,嫁妆被你们搬走了,连我仅剩的几个珠钗也被你偷去送人了,我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可图了,你就要说休了我 阿福胸口起伏,几乎站立不稳,行啊,你休啊!最好现在就休了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碧云面带焦急,伸出手招呼在阿福的周围。 蔡清蕙,你别胡说八道!陈明轩一阵慌乱,大哥的官位刚定下来,这话传出去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是前院还有不少恭贺的官员,这个院子离前院更近。眼睛朝周围扫了一圈,见没有别人,这才挺了挺身子。想起身后的王宝珠,觉得自己不应该露怯,瞪圆了眼睛呵斥道,我说得难道不对吗?你嫁到我陈府三年,可曾有过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凭这一点就能休了你。更可况,七出之罪,你占了三种,除了无子,还有妒忌、恶疾,有这三条我都没有休了你,你还有脸在这说我有没有良心 陈明轩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娶了蔡清蕙,他连通房都没敢碰,更别说小妾了。蔡清蕙身体不好,不能碰,自己就得忍着。他可是正常的男人,忍一时还行,总不能因为她忍一世。明明是个妒妇,偏偏装的贤良淑德 阿福只觉得心肺俱疲,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了陈明轩的话,却仍是忍不住咬牙冷笑,呵,知道的真清楚,是不是为了七出特意去查了书籍? 陈明轩脸涨的通红。 我真是瞎了眼了,当初竟然看上你这么个东西!枉你们陈家宣称自己书香世家,却原来不过如此。 阿福骂道。 她当初怎么没看出陈明轩是这么不要脸的人呢?!竟然被他给骗了这么多年。 陈明轩目眦尽裂,双眼通红。 院子里不知何时聚满了人。 陈明轩自诩君子,从不伸手打女人。被阿福骂的怒气中烧,差点失去理智,虽有满腔辩驳之词,却无奈吐不出口。 王宝珠躲在陈明轩背后,脸色苍白,几欲晕倒。看着聚过来越来越多的人,狠狠地瞪了阿福一眼,低下头装出柔顺的样子。 早知道,她就不等在这里看笑话了。 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陈明诚推开众人从后面缓缓走出来。 阿福冷笑着看向陈明诚。 不愧是被当作家主来培养的,气度心眼都不是陈明轩所能比的。他从人群中站出来,沐浴在阳光中,给人一种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高风亮节。 陈明诚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大家也来做个见证,别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辱没了我陈家的名声。 众人本就是来恭贺陈明诚高升的,自不会多说什么,纷纷拱手回礼,好说好说,明诚兄尽管开口,我等必不会让一介女子给轻易糊弄过去。 那就多谢各位了!陈明诚又回了礼转过身面对阿福道:弟妹,不是大哥反驳,实是你刚才的话有失公正。 哦?阿福冷笑,心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她看透了陈明轩,也看透了陈家。没想到有名的诗香世家,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拿着诗礼之家的幌子,干着禽兽不如的肮脏事。她知道陈明诚是能言善辩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爬上高位,不过她倒是要好好听听,花了她的嫁妆还能有什么辩得过去的。 陈明诚微微一笑,道:弟妹的话有三不公。其一,对这位姑娘不公。弟妹看到明轩和这位姑娘在一起,就大声嚷嚷得满府皆知。先不说七出中的妒忌,但说这事情的背后有没有什么误会,弟妹就从来没想过吗?刚才我在去前院的路上碰到了明轩,明轩手里拿着个珠钗到处询问是谁的。 阿福弯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若是她没听到两人交谈的话,说不准她就信了。 王宝珠眼睛一亮,从陈明轩身后走出来,满脸泪痕,阿福姐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如此诬赖我。这支珠钗是你多年前送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吗?我是听说你身体好多了,才央求母亲带我来看望你,因贪恋院子里的海棠耽误了时间,恰巧看到陈二爷拿着的珠钗熟悉,这才发现珠钗丢失。阿福姐姐,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陈二爷,你们是夫妻啊! 陈明诚望着王宝珠嘴角扬起一抹笑,还算聪明,没枉费他那一番提点。 阿福挑了挑眉,眉间带了抹狠厉,拿我娘的遗物当礼物送人?口口声声说要休妻的夫妻? -- 第3页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前世(2) 陈明轩看到王宝珠声泪俱下,顿时心疼得不行,但他也不是蠢得,自然知道陈明诚和王宝珠的意思。听得阿福这样说,他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阿福,是我口不择言,我给你道歉,你还没好全,别再气坏了身子。刚刚是我的错,但我也是生气,我们夫妻多年,姨娘通房都没有,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没想到我不过归还珠钗被你看到了,你竟然就疑我至此。 这便是其二。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明轩是什么样的心性,别人不清楚,弟妹还不清楚吗?按理这话不该我说,但明轩是个口拙的,我这做哥哥的就帮他念叨念叨。陈明诚长袖一甩,接口道,明轩每次跟我上街,都说阿福喜欢这个,阿福喜欢那个,恨不得将你喜欢的全买下来给你。还说,阿福身子弱没法上街,他就是阿福的双腿,阿福走不到的他去走,阿福看不到的他就买回去给阿福看。我看不得他这样,骂他没出息,他当着我的面答应的挺好,转过身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哥,你别说了,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口不择言,阿福也不会生气。陈明轩撩起袖子擦拭着眼角。 阿福恍然,没进陈府之前,她的确收到了很多小玩意。她当时不知道是谁送的,将东西散给了府里的小丫鬟们。却原来是陈明轩送的吗?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阿福苦笑,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之间已经是一个烦一个厌,一个苦大仇深一个恍若隔世。 破镜不能重圆,感情亦是如此。 陈明诚依旧口若悬河,慷慨激昂,其三,便是对我陈府不公。你自进了陈府没多久便卧病在床不良于行,我们陈府给你请医延药几乎跑遍了整个京城,花的钱不计其数。当时你提出用自己嫁妆买药治病时母亲还不接受,见你坚持才受了下来。你总以为自己嫁妆多,铺子多,挣得钱足够你治病吃药了。可是你不知道,你的嫁妆里,有一半多是赝品,拿到当铺里,别人才给出五两银子!母亲念你病着怕你多想,从来不肯让人多谈论此事,没想到竟然让你误会。都说你十里红妆嫁妆丰厚,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谁知道竟然全是破铜烂铁一文不值。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哗然。 陈二少夫人的母亲不就是承恩伯的前夫人吗?我记得当初也是十里红妆 确实,只是没想到全是破烂 没想到承恩伯前夫人竟然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真是为了面子什么都不要了! 若不是这次抖搂出来,还不知道瞒到什么时候 真是难为承恩伯 闭嘴,都闭嘴!阿福脸色青白,忍不住恨声大喝。别人说她可以,但是不能说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温柔最慈祥的母亲,怎么可以任由他们满嘴喷粪?阿福双目圆睁,狠狠的瞪着陈明诚,自然没有忽略陈明诚嘴角一闪而过的嘲讽,混淆视听,信口雌黄,陈明诚,你不得好死! 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们来评判。你们算什么?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满口仁义道德却手段阴狠的伪君子! 阿福的目光从院子里慢慢扫过,将他们的面容和表情都记到脑海里。 阿福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你们一个个都记住,是陈府,是陈明诚,是你们逼死我的。早晚有一天,你们这些也会沦落到我这种地步。放心,我会在地下等着你们!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阿福抬手将头上的珠钗拔下送进了自己的胸口。 快拦住她 话喊出口就已经晚了。 陈明诚瞳孔紧缩,双目圆瞪,只能眼睁睁看着珠钗插进了阿福的胸口,血迹瞬间染满了胸前的衣服。 啊!王宝珠惊慌失措,扯着陈明轩的衣服窜进了他的怀里。她一直想让阿福去死,却从来没想过让阿福这样去死。 陈明轩没料到阿福这么决绝,被王宝珠撞得一个趔趄仍怔怔然不知想些什么。 奔涌而出的血液染湿了阿福胸前的衣衫,她晃了晃,倒在身后碧云的怀里。碧云惊慌着想要捂住阿福的胸口,却被阿福握着她的手把簪子朝里又进了几寸。 姑娘!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你死了这些坏人们也不会心痛的。姑娘,你忘了碧云了吗?你让碧云怎么活啊!姑娘,你别乱动,我去喊大夫你们去喊大夫啊,喊大夫啊 陈明诚眼眸深了几许,露出浓浓的恨意。 他知道,他们陈府这次算是完了! 什么书香世家,什么名门大户,在这以后都不复存在。 他本意只是想让阿福闭嘴,至少让众人相信,他们陈府光明磊落,不会做出停妻再娶辱没门风的事情,更不会贪图别人的嫁妆。等把阿福堵的哑口无言后再慢慢想法子处置了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直接不给他们陈府留后路。若是阿福真的就这样死了,他陈明诚逼死弟妹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候别说升官,还能在官场呆着就不错了。 陈府女眷姗姗来迟,看着躺在碧云怀里的阿福以及站在园中观看的众人,只觉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 第4页 陈府的百年基业,就要葬送在她的手里了 陈老夫人双眼一闭,整个人瘫软下去。 下人顿时乱做一团。 陈明诚怒火中烧,瞪着眼睛盯着阿福未曾离开,厉声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下人应声前去。 花园里安静如初,只有碧云的哭喊声时断时续。 众人一片寂静,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惧。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残害老弱病残的帮凶,一时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中一人摇着头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晃脑,跟着附和。 园中的人很快散去,只余下陈府里的人忙乱奔走。 大伯子逼死弟妻的消息传了出去,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还编成了小曲儿在京中传唱,曲中加了不少香艳之事,把陈明诚塑造成了个淫邪小人,对弟妻□□不成,残忍将其杀害。 这小曲儿在京中颇为流行,几乎人人都听过,甚至还传到了今上的耳朵里。 今上坐在御书房的书桌前,正将折子摆在案桌前细细的观看,听到内侍说完这件事,准备拿毛笔的手一顿,抬起眼看向户部尚书。 不过是漫不经心的抬眼,户部尚书便觉御书房的空气无端凝重起来。他恭谨的低下头,等待今上的吩咐。 今上登基不到三年,处理起朝堂的事情却是十分的得心应手,连教导今上的老师胡太傅都暗自点头。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胡太傅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连先皇都不曾得到他认同的人物。偏偏这样的人,对今上恭敬有加,暗自叹服。 可见今上的能力卓绝。 姓蔡吗?莫不是承恩伯府的人?他怎么不记得承恩伯府有谁嫁到了陈家呢? 今上拿起毛笔,有些困惑的偏着头,略微思索了下,仍是没有任何印象。也许是某个旁支吧,名不见经传,不值得一提。不过既然是承恩伯府的事情,那就给他点脸面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今上将笔放下,把桌上的奏折合上放在一侧道:无风不起浪,我大周人才济济,户部这个位置也并不是非他不可,留下查看吧。 户部尚书知道这是驳了陈明诚升迁户部侍郎的奏折,忙应了声是。 等户部尚书从御书房离开,一直站在旁边的冯内侍上前跟今上解释,道:这陈府的二少夫人是承恩伯前夫人留下的孩子,一直养在宗族老家,前几年才接回来,跟着徐太太身边养了几个月就嫁了出去。 这是说承恩伯并没有将这个嫡长女放在心上,他这个皇上不知道很正常。今上点点头,并不想对承恩伯府的任何事情发表意见。 冯内侍见今上拿起另外的折子,识相的闭嘴,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御书房内的香炉里烟雾袅袅上升,除了今上翻折子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今上看着手中的奏折,心内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空落的感觉,他的目光慢慢落在握住奏折的右手上,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茫然。 ☆、上京(1) 深秋的天气,枝头上枯黄的叶子摇摇晃晃,随着秋风来回摆动。地上已经积了不少的落叶,可仍旧有不少挂在树枝上不肯落下。 阿福坐在马车里,趴在车窗上,手腕托着下巴,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树木出神。 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会儿了。 秋风吹得她头发散乱,脸也有些微微发疼,眼看着道路离京城越来越近,她的脑子也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 这事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可是偏偏它就发生了。 她清晰的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清晰的记着死之前那刻骨铭心的感觉。那不是刀子刺向胸口的疼痛,也不是被丈夫背叛的震撼,而是对这一切看不到希望无法抑制的绝望与悲伤。 所以她才会想到死。 只是没想到死后,却又回来了。 阿福仍然记得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焦妈妈满是皱纹的脸庞时,心中的惊愕和触动。 还没等到阿福想到要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内心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婆子的声音,说她该启程了。 启程?去哪里? 阿福呆呆的看着焦妈妈,脸上带着迷茫。 焦妈妈眼角微红,摸着她的脑袋严肃的教导她,嬷嬷老了,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了。到了京里,好好听你父亲的话,那毕竟是你亲生的父亲,便是再不喜欢也不会害了你。这情谊都是处出来的,你五六年没有回去,跟其他的姊妹比起来,便已经落了下乘,趁着他还有些愧疚,就好好的处着,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就装出个乖巧的样子来也行,可千万别再拧着脑袋跟你父亲闹别扭了 阿福心里惊喜,面上却露出茫然的神色。她摸着身下坐着的土炕,看着屋内破败不堪的桌凳,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她竟然又回来了,回到了入承恩伯府前的时候。 两年前,她的父亲承恩伯续娶了正五品工部郎中的嫡次女,说是嫡次女,也不过是庶出的姨娘死了,养在嫡母身边。从小小意奉承,得到了嫡母的喜欢,才会在出嫁的时候充作嫡女嫁给了阿福的父亲承恩伯。 -- 第5页 张氏长得不是天姿国色,但胜在会做面子情,在外人面前维护承恩伯府的名声。再加上有在嫡母面前奉承的经验,倒也获得了老夫人的支持,很快在承恩伯府站稳了脚跟。 这次召阿福回去,也是为了名声,怕别人说她苛责继女,才起了这番心思。 启程,应该是说启程去京城的承恩伯府吧,那个她八岁前一直居住的地方,那个让她有过欢喜又有过悲伤的地方。自从被送到老家族里,她从来没想过还会再有回去得一天。 前世的时候,焦妈妈面对她的抵触,也是这般教导她。当时她不懂得,心里颇有点不以为然。再怎么,她也是承恩伯府的嫡长女,虽然母亲死了,父亲不疼爱,但是她的身份在那里,张氏怎么也不会做得太过。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明白,想要惩治一个没人疼爱的孤女,有得是办法。 上了马车,阿福忍不住掀开帘子望向后方,焦妈妈站在门前,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马车。 她记得前世也是这样,焦妈妈好说歹说她都不肯离开。最后没办法了,焦妈妈便冷下脸训斥她,逼着她离开族里前往京城。 她便跟焦妈妈赌气,离开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想到这里,阿福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顿时就落了下来,她伸出手,冲着焦妈妈挥了挥,妈妈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的! 阿福看到焦妈妈一愣,面上的表情便放松下来,像是怕她担心,还挤出个笑容出来点了点头。 马车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她居住了五六年的小城镇就这样渐渐消失在后方。 阿福紧紧抠着马车的车壁。 前世她听族里去京城的老人说,焦妈妈在她走后的那一天一直站在胡同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怔怔的出神,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年一样,连白头发都出来了。 现在她都快到京城了,不知道焦妈妈的病好了没有。 不管怎样,一定要想个好法子将焦妈妈接到京里来,再不能让她独自呆在族里老家吃苦受累,烦了没人解闷,病了没人照顾,连死之前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阿福长长吐了口气,转过头就看到碧云面含担忧的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阿福面色如常,当作没有看到碧云的表情。自从自己回来后,碧云就时常这样看着自己,刚开始时她还会问几句,可是只能听到碧云使劲摇头后结结巴巴说没事。这样的情形多了,阿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当自己没有看到,也不再多问。反正问得多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阿福没想到,原来早些年碧云的性子这么不讨喜。怪不得张氏会由得碧云跟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提给她换个丫鬟的事情。 想到这里,阿福有些恍然。她实在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想起陈家的婚事,她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得多了起来。 她当年什么都不懂,听到张氏夸赞陈明轩的时候,便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根本没有想过陈家是不是正经的人家,陈明轩是不是良配。 可是她那时候不懂,张氏就真的不懂吗? 阿福的眼前浮现出张氏略带深意的目光,不知为何脊背开始微微泛凉。 碧云看到阿福不搭理自己,知道自己是遭到姑娘嫌弃了,她有些怏怏的低下头。 自从姑娘知道要回承恩伯府,便一直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若是焦妈妈还在这里,还会顺着劝说几句,偏偏跟着去的是自己这个嘴笨眼拙的小丫头,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马车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停下来。阿福掀开帘子,就在路边看到了一间客栈。 客栈是个两层的小楼,二楼前面凸出来个拳头粗的竹竿,竹竿顶部挂了个灯笼和一面旗子,旗子上往来客栈四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 店小二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声音,阿福的马车刚停下来,店小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门前停下的两辆马车,顿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忙迎上来,可能是想着这么晚了,必定是要住下的,也不问多,只招呼道:客官,住店吗? 阿福掀开车帘,晚风吹来,阿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伸出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跳下车。 后面车上的两个婆子也走了过来,从腰里摸出来个钱袋子,掏出几个大钱放到店小二的手里,麻烦把马车牵到后院去。 这就是要住店了?店小二笑着收了铜板,把几人让进了客栈里面,这才出去牵马。 天刚刚擦黑不久,客栈里还是灯火通明,因为天气不算太冷,只有中间的位置点了一个火盆。火盆里不知道烧了什么碳,毕毕剥剥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倒是给这个客栈添了几分热闹。 客栈里原本还坐着几桌人马,看到进来的是几个妇道人家,说话声都顿了顿,才又响了起来。只是那目光却不时的掠过阿福几人,带着探究和审视。阿福前世也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倒是没有半分的局促不安,只是安静的伫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婆子跟客栈的老板交谈住店的事情。 另外的婆子暗中观察着阿福的表情,看到她这样,便轻轻点了点头。 到底是出身高贵,即使在乡下长大,这宠辱不惊的模样倒似刻在骨子里一般。即便是程姨娘所出的三姑娘,在遇到这种情形时也会有些许的不自在,更不必说普通的小户人家了。 -- 第6页 倒是出乎人意料,怕是太太也没有想到。 阿福听到客栈的老板惊呼出声,原来是承恩伯府的嬷嬷,真是失礼了,楼上请楼上请。 这句话刚落下,阿福就感觉到更多的目光看了过来。 路上她多次听到这两个嬷嬷提起承恩伯府的名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承恩伯府的人,也连带着更多的人关注着他们一行。 阿福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怕还不到京城,张氏接承恩伯府嫡长女入京的事情就要传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她还没入京城,张氏贤惠的名声就声名鹊起起来。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堂堂的承恩伯府嫡长女,却成了大街上被耍的猴儿,被人观看了一路。 前世阿福或许心里会愤怒生气,但是今生却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了。 反正她是不想着嫁给京城里的那些名门大户,有没有好名声又有什么要紧? 这么想着,阿福的嘴角轻轻翘了翘,就觉察到有个清冷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心中陡然一惊,顺着目光就看了过去。 那是个身穿青色直缀的书生,面目清朗,儒雅可亲,只是那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阿福的嘴角,意识到阿福看过去的目光,他抿了抿嘴唇,冲着阿福点了点头,转过身进了屋内。 阿福没料到对方会跟自己打招呼,略微愣了愣,见到婆子已经在店老板的招呼下上了楼,忙抬脚跟了上去。 房子安排了二楼的最里侧,离刚才那书生进去的房间只隔了一间。阿福在经过书生进去的房间时,脚步顿了顿,屋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只是她脚步停顿的时候,那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阿福怕被人发现,只好重新迈起步子。 但是她的心却是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阿福觉得屋内的人一定是发现了她停下了脚步才不说话的。这话说出来,别人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是阿福潜意识就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刚才就觉得那书生推门进屋时的情形有些怪怪的,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推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屋内的回应。只是这回应有些快,让外人看来,只觉得是那书生动作缓慢了些而已。 前世是不是也有人这么看她?只是她感官迟钝,没有发觉?阿福咬住下唇,慢慢思索起来。 ☆、上京(2) 阿福在屋内思索半天,越想越觉得自己前世忽略了太多的东西。虽然有些东西于她可能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从这些细节中,却能察觉很多与众不同来。 就像那个书生,怎么看都不像湮没无闻的人。 店老板离开的时候问晚饭的事情。阿福想起一楼大厅的氛围,觉得就算自己再不在乎,也没办法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中还能若无其事的吃饭,便让他把晚饭端到房间里。 在店小二端了晚饭过来的时候,她便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这里离京应该不远了吧?就像隔间的那几位,明明穿着普通的衣衫,举手投足却能看得出教养不一般,一定是从京里出来的吧?不然哪里也不会有这么多气度不凡的人。 庙小装不下大佛,夸客人有气质,可不是夸自己的客栈有本事嘛。 店小二听着这话心里舒坦,也乐意跟阿福说几句,可不是,凡是外出的,行了一天的路程都得在我们这客栈里歇脚。我们客栈可是这京城周边最有名的客栈了,别的不敢说,就说往来客栈这四个字,这进出京城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阿福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客栈的底细,但是能在京城周边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想来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见店小二插科打诨只夸奖着自己的客栈,丝毫不把话题朝阿福询问的人身上引。阿福便也不多说什么,笑着打赏了店小二几个大钱让他出去了。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把称。 虽然店小二说的隐晦,阿福还是能从中间听出些许的不同来。他们往来客栈在京城周边十分有名,却仍旧不敢透露出那人的身份,可见身份是真的不一般。 连承恩伯府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会是什么身份呢? 碧云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将碗筷用细绢擦干净放在桌上,这才出声唤阿福吃饭。 四菜一汤,菜不多,但胜在精致,尤其是中间的汤,清清亮亮的汤水中不见一丝油腻,可见是用了心的。阿福心里忍不住笑了笑,承恩伯府这四个字,有时候真的挺好用的,至少在待遇上让别人不敢马虎。 吃了饭,碧云已经把床铺铺好了,因为那两个婆子只要了两个房间,阿福就必须跟碧云住在一块。躺在床上,碧云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阿福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外面响起鸡鸣声,阿福才闭着双眼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深,哪怕一丁点的动静也会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门被打开关闭,脚步声走远,楼下的凳子被人不小心踢到了,发出咚的一声响动,应该是在快要倒下的时候被人扶了一把,又将快要倒下的凳子摆正了。 阿福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听的这么清楚,也许是夜晚太过安静的缘故吧,阿福想。 客栈外响起了马蹄声,马蹄踩在地面上,发出踏踏的响声。 阿福掀开被子起身,拿过旁边的衣服披在肩上,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 -- 第7页 昏暗的灯光下,站着好几个人。阿福探出头仔细瞧了下,除了店老板店小二和那个书生之外,还有三个人站在那里。站在前面牵着马的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兜帽还没有带上,因为稍微侧着身站着,从侧后方阿福还能看到那男子饱满的额头。 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阿福的方向看来。 阿福一惊,迅速将头缩了回去,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阿福确定,那个人她以前肯定见过。 外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阿福这才伸出脑袋,看到几匹马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 阿福解了衣服回到床上,这次她没有再失眠,反倒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因为昨晚睡得太晚,阿福早晨醒来吃饭的时候还有些睡不醒的样子,见到婆子看了她一眼,阿福歉意的笑了笑,推说自己有些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那婆子只是看了几眼,看在这一路阿福没有给他们添麻烦惹事的份上,听了阿福的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吃了饭上了马车,车夫扬起鞭子便朝着京城的方向行驶而去。因为快接近京城了,车夫倒有些迫不及待,中午只是在路途的小摊前买了馒头和热水,就又出发了。 阿福被颠的摇摇晃晃的,买的馒头全进了碧云的肚子,她只是喝了点热水充饥。她不是不饿,而是不敢吃。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虽说是走的官道,但她的身子到底是太弱了些,除了晚上以外,其他的时候都不敢多吃,生怕自己胃部不舒服将饭菜都吐出来。 在饿和吐之间,她选择了饿着,对她而言,吃了再吐出来,比饿着更难受。 在申时一刻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承恩伯府的门前。 承恩伯府早就收到了消息,阿福大约会在这个时间到。承恩伯府的门前站了个穿着体面的嬷嬷,看到马车慢悠悠的停下来,脚都未动仍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被碧云搀扶着跳下马车的阿福。 前世也是如此,这婆子只是站在那里,拿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阿福,就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当年的阿福察觉的婆子的目光后,满心里不高兴,她从小是被焦妈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来没有人教过她隐藏脾气或者压抑心性,于是说话中便带了不满,对着婆子的说话时也十分的不客气。 这婆子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进了承恩伯府的当晚,阿福就被张氏训斥一顿,说是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人教导她规矩,让她去佛前跪着,收收身上的野性。 阿福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惹恼了张氏,战战兢兢的跪在佛堂里。 夜晚的佛堂里黑漆漆的,虽然点了一盏灯,但是只能照亮佛堂前的桌子上那一片,连桌子底下都是黑乎乎。 阿福跪在那里,只觉屋子里各处都藏着吃人的怪物,它们隐藏在黑暗里慢慢观察着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就会扑上来,将她连肉带骨头的吃到嘴里,什么都不会剩下。 后来她才从别人的闲谈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一切都是因为她刚进承恩伯府的时候,对这位嬷嬷不客气的缘故。 阿福在碧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两手交叠放在腹前,对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在马车上被阿福教了好几遍,自然知道这个眼色的意思,忙上前几步,将手里的荷包塞到婆子的手里。 阿福这才对着婆子微微点头,道:辛苦陈妈妈等我,天气凉了,买杯热茶解解疲乏吧。 陈妈妈没料到阿福开口就能叫出自己的姓氏,略微有些诧异,但是看到随后赶过来的婆子时,也就了然的点了点头,半蹲下身要请安。 阿福朝着旁边侧了侧身,并不受陈妈妈的礼。 陈妈妈的嘴角就轻轻翘了翘。 虽然是长在乡下,做事还算老道,她摸了摸袖子里的荷包,不是很沉,但是明显的一小块突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太太自从派人去接姑娘就一直念叨着,念叨了这么长时间,可算是把姑娘盼到了。姑娘赶紧进去吧,屋子什么早就给您收拾好了。说着,喊了旁边的人,赶紧把姑娘的行李搬到姑娘的屋子里去,都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她这一吩咐,旁边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忙上前把阿福马车上的行李都搬下来,一行人便这样进了承恩伯府。 虽然重活一世,但是对于承恩伯府,阿福仍旧有些陌生。毕竟她前世只在这里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而且在那些时间里,她常常都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只有张氏喊她过去的时候她才会跟着去正院。 跟在陈妈妈的身后,阿福很快就到了正院的门前。 正院在阿福的生母魏氏死后重新修整过,除了原来的大门的位置没变以外,其他的房子都是推翻了重新盖得。如今的正院,已经见不到阿福母亲的任何痕迹。阿福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重新踏入正院时,依旧有种悲哀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个承恩伯府,除了自己,怕是都不会再记得她母亲的存在了。 正院的院子里有不少人,似乎是有人正在跟张氏禀报着什么,门口还站了两个小丫头把着门。看到陈妈妈带着阿福进了院子,那两个丫头中其中一个掀了帘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后,里面很快走出来个高挑的丫鬟来。 -- 第8页 那丫鬟对着陈妈妈摇了摇头,陈妈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自己掀了帘子进屋,将阿福交给了那丫鬟。待陈妈妈进了屋子,那丫鬟便看向旁边的阿福,笑着蹲下身,这位就是大姑娘了吧,请大姑娘安。 阿福低下头,动了动脚,算是受了那丫鬟的半礼,石榴姐姐好。 石榴眼神闪了闪,压下脸上的神色。 这府里的姑娘们,都会给陈妈妈面子,不敢受陈妈妈的全礼,但是对于自己,恭敬虽恭敬,到底是差了些。没想到这位大姑娘,倒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而且,这才刚进府,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可见手段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连带着看阿福也有了几分笑意,道:太太正在屋里处理事情呢,姑娘去我屋里坐坐如何? 阿福抿着嘴笑了笑,点头道:那就麻烦石榴姐姐了。 ☆、入府(1) 得到阿福的同意,石榴就让人沏了两杯茶送过来,自己带着阿福到了自己的房间。石榴作为大丫鬟,居住的房间自然不是底下的小丫鬟能比的。明亮的窗户用窗纸糊着,隐隐有亮光透进来,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但胜在干净整洁。 房间是两个人居住的,从桌子和床榻上,明显能看出另外一个人居住的痕迹。 阿福进了屋,就在石榴的招呼下坐在了窗户前的小榻上,石榴就从橱子里端出盘桂花糕放在桌上,朝着阿福推了推,道:这个是太太昨儿赏得桂花糕,听说是宫里御膳房的手艺,姑娘尝尝。 阿福知道,石榴从来都是个会做人的。前世也是这般,从来都是笑意盈盈,不会得罪什么人,连做事都是沉稳大方,颇受张氏倚重。 除了早晨的那几口饭外,一路上阿福没吃过什么东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现在看到还飘着若有若无香气的桂花糕,她感激的朝石榴道谢,拈了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石榴就拈了块递给站在旁边的碧云,碧云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阿福没敢接,直到阿福点了点头,她才接过去,朝着石榴道谢后慢慢吃了起来。 茶很快就被送来了,石榴端进来放在桌上,双手捧起其中一盏送到阿福的面前,姑娘一路奔波,喝杯茶去去寒气。 阿福接了茶,那边石榴已经端起另外的一盏给了碧云。 见阿福捧在手里没喝,石榴便开口道:不是什么好茶,姑娘别嫌弃。 本来阿福想抱着杯子暖暖手,见石榴误会,便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才道:石榴姐姐想的周到,倒是我不及的。说完,捧着茶盏又喝了一口,热水划过喉咙涌到胃里,暖意弥漫四肢百骸,整个人也跟着温暖起来。 碧云看到阿福喝了,也跟着咕咚咕咚两口将茶喝完,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石榴看到阿福的动作,心中释然,原来姑娘不是嫌弃,而是怕烫,本来心里还因为自己多想有点不自在,但听到阿福的夸赞,这才明白过来低低笑了笑道:这也是这么多年跟着学出来的经验,姑娘自然不用学这些。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前世阿福可能不懂,但是重活一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都有自己学习的地方。她重新活那么一世,也只是比别人多点先知而已。 这些经验技巧,处世之道,还是需要慢慢的学习。 阿福便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都这般说,可见每个人都有别人值得学习的地方。石榴姐姐能跟在母亲身边,想必这好只有比人多不会比人少。我虽然被你们称为姑娘,可也不见得就比你们学的少,以后有不懂的,还需要石榴姐姐不吝赐教。 石榴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色来。 她刚才说的话虽然是自谦多些,但也存了不少自得。毕竟她跟在太太身边,除了会做人会来事之外,肯定是有她独特的处事方式。 她只是意外,大姑娘竟然这么坦率的跟自己说,有很多不及自己的地方。 这倒是让石榴难以置信,不由得收回原来的轻视之心,慢慢的观察着阿福的一举一动。 只见阿福虽然捧着茶盏坐在桌前的矮凳上,但是那坐姿却是十分的优雅,跟太太相比也不相上下。太太在未出嫁的时候,也是跟着教导嬷嬷学过规矩的,这一言一行皆有尺度可量。 没想到大姑娘从小生活在乡下族里,竟然也有这身气度仪态。 当真是让人不容小觑。 阿福捧着茶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石榴打量。她自然知道石榴在想什么,但是这正是她想要的。想在承恩伯府呆着,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就算是没有心腹,也要广结善缘。 一把种子撒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结出意想不到的果子。 她要借着前世的记忆,给自己的什么添加更多的助力。 阿福不由得有些感谢前世跟在自己身边的董嬷嬷,这些手段,这些认知,可全是由那位嬷嬷教给自己的。可惜的是,那嬷嬷跟在自己身边时便已经得了重病,阿福把自己攒了四五个月的银子都拿出来给她买药,可还是没能救她一命。 石榴又陪着阿福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外面的小丫鬟来禀,说是太太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让大姑娘进去请安。 -- 第9页 石榴应了一声,阿福便站起身,跟在石榴的身后去了堂屋。 深秋的天气,堂屋的门前挂了厚厚的帘子,屋内应该是长时间没有开窗户透气,阿福一进门,就感觉沉闷的热气朝着自己铺面而来。 阿福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的情形。 张氏穿着深青色的贴身薄袄,下面是豆绿色的马面裙,让她原本年轻的脸庞多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模样,也跟阿福记忆中的印象合了起来。 张氏正端了杯茶再吃,似是觉得茶淡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的脚边放了个小小的碳盆,上面有些零星的纸屑。见到阿福进了门,陈妈妈便让人把炭盆撤了下去,弯腰凑在张氏的耳边小声禀报道:太太,大姑娘过来了。 阿福也不等旁边的小丫鬟拿蒲团来,就跪在地上给张氏见了礼,喊了声,母亲。 张氏将手中的茶放下,抬眼看了阿福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住处陈妈妈都让下人准备好了,什么都是现成的,有什么缺的就先记下来,到时候统一报到陈妈妈那里。这一路你也辛苦了,我这里也不留你了。石榴,领大姑娘去她的住处。 说完,随意的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一般。 阿福也不恼,低声应了句是。 石榴掀了帘子,道:大姑娘跟奴婢来吧。 阿福便起身率先走了出去,石榴也放下帘子跟上。 帘子刚放下,屋内就传来张氏抱怨的声音,我不光要供着他,还要养着他生下的孩子。就这样他还不满足,竟然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凭什么我就要受这个委屈 话刚说出来,陈妈妈就立刻喊了声:太太。 张氏就住声了。 等走出了正院的院子,石榴才悄悄跟阿福解释:姑娘可别恼了太太,实在是刚才传来的消息,让太太高兴不起来。 阿福小声道:母亲心里难受,我自然不能跟在身前给母亲添堵,能被母亲赶出来才是好事,谢谢石榴姐姐提醒。 她毕竟是太太身边的丫头,这话也能在她的面前说? 石榴诧异的看了阿福一眼,却见阿福睁着两只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这大姑娘是明白自己的好意了,才会说出这般话来跟自己交心。石榴忍不住笑起来,将太太因为什么不高兴,慢慢的说给阿福听。 原来阿福的父亲承恩伯前段时间跟着皇上秋猎,回程的路上救助了一对孤儿寡母。那寡妇虽然生了一个儿子,却仍是不改其姿容,反倒多了几分妇人的慵懒妩媚,勾得承恩伯在外面置办了个小宅子,打算金屋藏娇。 因为手头的钱不充裕,便去了张氏的铺子里要了一万两出来。 管事以为张氏知道这件事,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银子给承恩伯送了过去。直到今天对账的时候才把事情翻出来,张氏气的砸了一套粉彩才压下心中的火气。 没想到阿福正赶在张氏的气头上到了府里。 阿福就想起自己前世。怕是正触到了张氏的霉头,再加上陈妈妈在旁边稍微说点她不好的话,这才被罚跪佛堂,不然就算陈妈妈再厉害,也没法左右了张氏的决定才对。 明明是件这么明摆着的事情,偏偏阿福前世一直都没能弄明白。 是该说她笨呢,还是该说她蠢呢? 阿福自嘲的笑笑。 几人很快就到了给阿福准备的院子里。除了基本坐卧的东西外,那边还给准备了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那丫鬟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件藕粉色的比甲,刘海梳在脑后,看起来精明又能干。 这个人阿福认识,阿福在承恩伯府的时候,大到外出行走,小到针头线脑,由这个丫鬟全权负责。可以说是阿福居住的槐园的最大的管事,连阿福去哪里,都得跟她报备一下。 对于这个人,阿福说不上讨厌,毕竟她虽然是别人明摆着放在槐园监视她的,但是本身并不坏,对阿福也算恭谨。 杨柳见到阿福前来,笑着给阿福见礼。 认识陈妈妈和石榴还能够解释的过去,若是连杨柳都认识,那就说不过去了。阿福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石榴就热心的跟阿福解释,太太怕姑娘带来的丫鬟不知道府里的规矩,特意给您安排了杨柳过来帮忙。杨柳是厨房秦大娘的侄女儿,从小就在府里呆着,对府里的规矩很了解,大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把事情交给杨柳去做。 这是告诉她,杨柳是太太张氏的人,让她在杨柳的面前时注意着规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别当着杨柳的面说,但是有什么不好出面的,完全可以交给杨柳,让她处理去。 杨柳是个聪明的人,阿福承石榴的情,就不该在杨柳的面前跟石榴多说话。 阿福道了谢,便道:我这边还没收拾,就不留石榴姐姐喝茶了,等改天收拾好了,我让碧云请你。 谁都不是傻得,石榴自然知道阿福话里的意思,顺着阿福的话接下去,那边太太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也不敢待在姑娘这里蹭茶,等哪天有时间了,不用姑娘让人请奴婢,奴婢就自己巴巴的过来了。到时候姑娘可不能把奴婢赶出去啊。 -- 第10页 阿福便跟着说笑两句,眼角却观察着杨柳的神色,自然将她那一闪而过的诧异收到眼底,笑着送石榴出了槐园。 此时天边已经看不到太阳的影子,只有夕阳的余韵还没消去,将天边染的一片绯红。 阿福目送着石榴离开,抬眼看了看天空,低低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那边杨柳已经笑着开口问道:姑娘累了吧?奴婢已经让人把晚饭从厨房提来了,姑娘吃了饭再歇息吧。 阿福便道,烦劳你费心了。 杨柳低头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入府(2) 进了屋子,阿福见屋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她从族里带来的包袱被放在床榻的桌子上,没有被打开的痕迹,不由的点了点头。别的不说,但就是杨柳的本事,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做的事情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见阿福进屋,杨柳就把桌子上的包袱搬开放在床榻上,从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来食盒。食盒是实木的,六角提篮上面还雕刻着富贵荣华的花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典雅。 杨柳从食盒里将饭菜端出来,一碟干煎豆腐,一碟清炒笋片,还有一碟子桂花糕点心,最后从底下端出来一碗熬的香浓的粳米粥,上面还冒着热气,让人看起来就十分有胃口。 张氏从来不会在吃穿住行上有所克扣。 虽然在石榴的屋里吃了些桂花糕,但到底不是主食。阿福也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下人的饭菜都在厨下,自然不会跟主子一起,杨柳看到阿福动了筷子,便让人带着碧云也出去吃点东西。 看到碧云下去,杨柳便将槐园的人员给阿福禀报了一遍。除了杨柳之外,槐园里还备了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不用杨柳说,阿福也知道槐园的人员分工,但她还是认真的听着,还不时的点点头,对杨柳的禀报表示自己知晓了。 等吃完饭,将碗筷收拾了下去,上了茶来后,阿福便让杨柳坐。杨柳本来还在推拒,见阿福坚持,便应了下来,搬了个小凳子来,虚虚的坐在阿福的下首。 阿福便笑道:我刚来,对府里的规矩都不了解,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得你多多提点。 杨柳便站起来,恭敬的道: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么当得起提点二字,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只管问奴婢便是。奴婢能说的,绝不敢有所隐瞒。 能说的,不敢有所隐瞒,不能说的,自然也不会吐露半分。阿福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便伸手做了个坐下的姿势,杨柳便又慢慢的坐下去。 阿福这才开口道:你不用过于拘谨,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不知世事的人。大家都是明白人,那就敞开了窗户说亮话,没必要藏着掖着。我知道你是谁的人,那边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去禀报,我也不会阻拦你,毕竟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杨柳没料到阿福会说出这番话,不由有些惊诧,头瞬间就抬起来看了阿福一样。看到阿福递过来的目光,那里面平平淡淡看不出一点情绪,杨柳顿时就明白了。 可不是打开窗户说亮话嘛。 姑娘这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也看出了她的处境,两人的未来都攥在别人的手中,万点由不得自己。虽然是姑娘,但谁又能保证就能顺遂一生呢,也不过是被太太捏在手里,半点自由都没有。 想到这里,杨柳对阿福反倒多了几分同情。 多谢姑娘体谅,奴婢知道怎么说。姑娘能体谅自己,就能让她以后做事多几分随性,不用战战兢兢跟个做贼似的。虽然帮不上太多的忙,但是说话的时候也会掂量一二,她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会记在心里。 两人说这话,外面就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杨柳姐姐,三姑娘和五姑娘过来了。 杨柳便站起身,扶着阿福起身,小声的在阿福身边道:三姑娘是伯爷这边程姨娘所出,与姑娘名讳相差个萍字,五姑娘是二爷那边的高姨娘所出,同样与姑娘名讳相差个芳字。 不用杨柳提醒,阿福也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她还是点点头,承杨柳这个人情。 蔡清萍掀开帘子进来,就看到杨柳的前面站了个身穿淡紫色大氅的姑娘,柳眉杏眼,不是特别漂亮,却别有一番风流。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阿福,便嗤笑出声,都说女大十八变,大姐也没见有多大的变化,虽然瘦了高了,不再像小时候满脸的横肉,但也没见多漂亮。是吧,五妹? 正掀了帘子进来的蔡清芳听到蔡清萍的话,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阿福一眼,冷哼一声,道:还是那么丑,有什么好看的。 蔡清萍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斜着眼看向阿福。见阿福连眉头都没皱,她顿时就不高兴了,开口正要说话,那边蔡清芳就撅起嘴,拉住蔡清萍的袖子不满的抱怨,三姐,这人看也看了,这天聊也聊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听说在别院的厚世叔从西北回来了,现在正在书房跟祖父说话呢,我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准正好碰到厚世叔出来。 寄居在别院的厚世叔? 阿福知道这个人。 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这位跟承恩伯府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主要是他的外祖跟阿福的祖父老承恩伯是故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这位世叔寄养在承恩伯府,如今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 第11页 这位平日除非必要,一般都在承恩伯府辟出来的别院待着,不会进承恩伯府。当然,因为别院有专门外出的门扉,就算他外出,承恩伯府的人也不会知道。毕竟那是客人,不是囚犯,总不能还要派人时时监视着。 前世她曾经远远的看过几眼,据说模样十分俊美,但就是不怎么爱笑,整日严肃着一张脸,散发着闲人止步的疏远,让人望而生畏。 阿福的思绪飘远,但是很快被蔡清萍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只见蔡清萍扯回自己的袖子,瞪着眼睛呵斥蔡清芳,你急什么?姨娘说厚世叔这次回来,怎么也要在京城过了年再走。这么长时间呢,我们有空的时候就去他院子里拜见他,他还能回回都拦了我们不成?以后有大把的时间,还差这一时半刻吗? 虽然是这么说着,脸上却也是带了急切,瞥了阿福几眼,昂着头带着丫鬟走了。 风风火火的作风,倒是让阿福忍不住心中嗤笑,但是面上仍然不露分毫,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目视着一行人走远,这才带着杨柳进了屋里。 别人她不敢说,这位世叔,还真的干得出那种回回把人拒之门外的事情。 这位厚世叔的外祖,可是有名的征战将军,承恩伯府这种虚名自然是比不得的。即便是个小辈,祖父仍旧十分看重,对这位厚世叔也是多有夸赞,话里话外也有几分恭维。 阿福不知道别人对待故交的小辈是否像祖父一般,但是在承恩伯府,祖父便是这样做的。 阿福仔细回想了前世,貌似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便没有人再说起这位世叔。承恩伯的别院也被祖父封了起来,找了专门的人看院子,再也没有人入住过。那位厚世叔,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迹,无论边关还是京城,都没有人再说起这个人。 反正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何必费这个脑筋想这些,阿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杨柳看出阿福乏了,便让人准备了梳洗的东西,阿福洗漱完,便躺在床上,许是一路确实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她伸了个懒腰,觉察自己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清朗,这才趿了鞋子,推开了窗户。 院子里雾气蒙蒙的,空气中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气。 阿福深深吸了口气,却听到屋后似乎有人在交谈着什么,从她的屋后快步走过。他们交谈的声音不是很大,但特别清晰的入了阿福的耳朵里。 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让老伯爷知道了,绝对没你的好果子吃。这次幸亏是我及时发现了,等那边将信交给了老伯爷,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不就送了封信进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人到底什么来头,连老伯爷也要给他面子。 赶紧闭嘴吧,这也是你该问的?你嫌自己的命长,可别牵连到我身上,我还没活够呢 说话声渐渐的远去,阿福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没头没脑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院子里很快热闹了起来,阿福也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杨柳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阿福醒来还有片刻的愣怔,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喊人准备洗漱的东西帮阿福梳洗。 趁着梳洗的空隙,杨柳便将府里的一些事情慢慢的告诉阿福。 首先是去正院请安,因为张氏不耐烦多,都是让各个院子的主子逢五逢十或者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去正院一次。而去正院请安之前,张氏是不会留饭的,甚至不懈怠跟人说话,有时候连屋子都不让进,在外面行礼后就都让离开了。 阿福也知道张氏的性子,但是今天是阿福回来的第一天,就是不是逢五逢十,她也要过去请安。张氏见自己也罢,不见自己也罢,至少自己是摆出了这个姿态出来,是真正的将张氏当做嫡母来敬重的。 张氏听到阿福来了,直接就让人请进去了,她今天已经不见了昨晚的冷眼冷语,反倒带了丝淡淡的笑容。在看到阿福后,还笑着问阿福是否已经吃过早饭。阿福就是怕张氏会留饭,只是吃了两个昨晚剩的桂花糕垫垫饥,听到张氏问话,她便赧然的笑笑说还没吃。 张氏便让人摆了桌子,让人端了粥来,还把自己面前的菜端了一碟子过去。 阿福谢过后坐在桌子前,就着饭菜将粥喝了。看到张氏坐在上首微微闭着目,便起身告辞离开。 张氏也没有多留,等阿福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张氏才睁开眼,看了看旁边的陈妈妈,问:你觉得怎么样? ☆、巧事 听到张氏的询问,陈妈妈就想起在府门口时,阿福的做派。就算是长在乡下无人教导,看起来倒也是个知礼的,不像愚昧的人,便小声道:老奴看着还行,是个明白人。 张氏揉了揉额头,微微叹了口气,道:就怕她太明白了。 陈妈妈知道张氏心中的想法,也不多说什么,便伸出手帮着张氏揉着太阳穴,慢慢开口:太太别想太多。不是有人说过,好事多磨嘛。 话虽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张氏顿了顿,想起自己弟弟的差事如今还没收到个准信,便转移了话题道:给淮安候老夫人的贺礼送过去了吗? -- 第12页 太太放心,昨天就让人送过去了,送去的人回来说,淮安候的老夫人挺高兴,还赏了他一个大红包,足足有十两银子。陈妈妈笑着开口。 张氏的脸上便带了丝笑容,问:三爷那边呢? 陈妈妈道:也送了信过去,三爷说太太是他最亲的姐姐,以后他发达了,必定不会忘记太太的恩情。 张氏就感叹道: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只是求姨娘在九泉之下能安生而已。 三爷是指张氏同父同母的弟弟,排行三,被人称为三爷。张氏跟在嫡母身边,偶尔也去照拂自己的弟弟,当时张三爷还小,张氏怕待在后院被嫡母带坏了,就使了计让张三爷在父亲身边展露头角。父亲是亲生的,即使不是嫡出,到底是他自己的孩子,看到孩子有出息,张氏的父亲张郎中自然高兴,就带去了前院亲自教导。 去年张三爷考中了进士,但是没有人引荐,一直窝在家里没有出仕的机会。 别人不急,张氏自然着急。这毕竟是她除了儿子外,最亲近的人了。再说弟弟有了本事,她才更能在承恩伯府站稳脚跟不是。因此求到了淮安侯老夫人的面前,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找个差事。 陈妈妈是张氏奶娘,从张氏出生就跟在张氏身边,自然知道张氏的心情,就跟着奉承,太太纯孝。 正院里主仆两人交谈着,阿福却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院子里有个观赏亭。那是她母亲魏氏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每到夏天晚上,就会让厨房准备了湃好的西瓜端上来,一家三口坐在亭子里赏月吟诗。 现在想想,那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观赏亭建在一座湖水中间,走廊曲折回环十分有意趣。湖水中种满了荷花,如今已经是残枝败叶,看起来颇为灰败。陈府也有这么一座莲池,与承恩伯府不同的是,深秋的时候,陈府的下人会把莲池里面的枯荷捞起来,露出里面碧青色的湖水。 杨柳看阿福站在湖边,久久没有动作,以为她是想去观赏亭坐坐,便吩咐身后的人去厨房端热茶和点心,自己引着阿福去了湖中的观赏亭。 因为离得太远,等走到观赏亭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人躺在亭中。 那人一身紫红色的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躺在观赏亭的一侧的座位上,周身的颜色与亭子栏杆的颜色相交融,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那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侧着头看了看回廊的位置,强睁开眼睛看着阿福两人。 半晌,这人才打了个呵欠,慢慢的坐起身,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耐的开口:哪个房里的丫鬟,大早晨的就在园子里闲逛,惊扰了爷的好梦。 原本有斗篷包裹着,阿福两人都没有看清这人是谁。直到他出声,阿福才反应过来。 她当是谁呢,竟然是承恩伯府的伯爷,阿福的父亲承恩伯。 阿福便上前给承恩伯行礼,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承恩伯的出声,等阿福抬头再看过去,却见他已经点着头又睡了过去。 呼 阿福长长吐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 明明早就知道承恩伯是什么样的人了,可她每次看到,还会升起一抹希冀,希望承恩伯能够关注下自己,能够对自己有些关爱。哪怕就是骂几句,也好过这般的忽视不待见。 阿福想起自己那时候,之所以对他无礼,跟他对着干,还不是为了让他多注意自己一下。可是到头来,却被责骂没有教养送到了族里。 姑娘杨柳在旁边有些关切的出声。 阿福露出个苦笑,说了句走吧转身就离开了。 等阿福走远,原本看着睡着的承恩伯却睁开了眼睛,看着阿福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见自己的女儿一面,还得装作偶遇,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遇到了,还要装作不认识不放在心上。 他也不想如此的,可是不这样,这个他最喜欢的女人留下的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还以为送到族里,他不提起来,就不会有人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孩子。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接了回来。 常德走到承恩伯的身边,低低的唤了声,伯爷,太太那边让人送到淮安候府的寿礼中,夹了大姑娘的生辰八字。 速度竟然这么快! 阿福这才刚到京城,那边的生辰八字就送过去了,可见是早早的就开始谋划了。怪不得这么积极,又是安排婆子,又是安排院子的,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她是个心胸开阔的贤妻良母。 那个女人,到底想从阿福的婚事中获得什么利益? 月前,京城曾经起过一阵风声,淮安候府的老夫人打算为自己的儿子,淮安候府的侯爷寻个继室。因为要求过高,一度成为京城的笑柄。这件事很快就被人淡忘了,没想到那边竟然还没有放弃。 甚至还将人选打到他承恩伯府嫡长女的身上,当真是痴人做梦。 淮安候可是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两岁。 承恩伯握紧双拳,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不管怎样,就算是拼了自己这身老命,也绝不能让阿福嫁到淮安候府。 承恩伯又问了几句,那边常德刚要回答,就被承恩伯伸出手阻止了。他的目光看向连接观赏亭的回廊上,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缓缓的走过来。 -- 第13页 常德看了承恩伯一眼,便上前阻止。那小丫鬟看到是常德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诺诺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常德将托盘接了过来,挥手将小丫鬟下去。 那小丫鬟抬头朝亭子里看了看,远远的行了礼离开。 常德端了托盘过来,将托盘里的东西端到承恩伯的面前道:那丫鬟说是大姑娘吩咐让厨房准备的茶和糕点,只说让送到这里来。奴才多问了几句,她只知道送到这里,不知道具体是给谁吃的,奴才让她先下去,过半个时辰再来收拾盘子。 常德说完就把东西放在亭子中间的石凳上,没有发现他们伯爷眼里复杂的神色。 而阿福走到槐园的门前时,才想起来杨柳让小丫鬟端点心的事情,想着那丫鬟看到亭子里没人了,自然不会没有眼色的将东西还放在那里,也就没有多问。 回到屋里,已经有小丫鬟将早饭给从厨房提了过来,阿福在正院吃了,不是很饿。想着杨柳一大早就跟着自己出去,应该也没有吃饭,便让她拎下去吃了。 杨柳看着自己出去,阿福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了,正要喊个小丫鬟进来,就被阿福阻止了。 阿福就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将东西分类整理好,放到让杨柳整理出来的空箱子里。刚整理了一半,就见碧云偷偷掀了帘子进来。阿福这才知道早晨听到的那番话是什么缘故。 蔡清萍和蔡清芳从她这里出去,就去了前院老伯爷的书房。可巧了,正被她们撞上从书房出来要去笙院的厚穆。 厚穆居住在承恩伯府,除了给老伯爷和承恩伯几个长辈一些面子外,对他们这些小辈都是面上淡淡的。如果说是男丁,他说不准还会停下脚步说两句,对这些名义上的世侄女,也就是随意的点点头而过,别说说话了,可能连脚步都不会有片刻的停顿。 偏巧蔡清萍最是受不了别人忽视的人,当即就上前拉住了厚穆的衣袖。 厚穆被扯住袖子,他回过头看向拉着自己的手,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那边老伯爷看到这种情形,脸都黑了,忙喝止了蔡清萍无礼的行为。 程姨娘是老夫人的侄女,从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虽然成了府里的姨娘,但是这府里,除了张氏以外都没有把她当姨娘看的。这样她生出来的蔡清萍,除了名分外,其他的衣食住行待遇都是跟府里的嫡女一个样子。这也就养成了她娇蛮的性子,将府里的一干人等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对于老伯爷这个祖父,蔡清萍还是有点畏惧的。毕竟她平时只在内院横着走,跟老伯爷没有怎么接触过,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见一面。那时候老伯爷高高坐在主坐上,他们这一群小辈是不能往前凑的。 蔡清萍听话的松了手,仍是恋恋不舍的看着厚穆的背影,许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老伯爷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阻止喝骂蔡清萍的行为,挥挥手便让她下去了。 如果蔡清萍能够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去想那么有的没的,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偏偏她自认为自己是承恩伯府的姑娘,那位只是寄住在承恩伯府的人,怎么能不给自己面子呢。 便使了银子,让笙院看门的小厮送进去了一封求见的书信。 信刚送进去,就被笙院的管事发现了,直接将信带人都赶了出去。 现在蔡清萍知道了这件事,正在气头上,连早饭都没吃,就带着丫鬟婆子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笙院。 阿福有些目瞪口呆,前世可没听说有这件事啊。这么大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前世她没有听到一点风声,那就是没有发生过了?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阿福想不明白,便给了碧云几个铜板,让她跟着过去看看,顺便问问能不能问出其他的消息出来。 碧云本来还在纠结,自己这话说给姑娘听,姑娘会不会嫌弃自己八婆,没想到姑娘非但没有训斥自己,还给了自己银子让自己出去打听,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跟阿福保证,姑娘放心交给奴婢吧! 阿福忍不住笑出声,前世碧云可没有这么活泼的时候。那时候她跟着自己,从来都是自己咋咋呼呼跟个傻大姐似的。现在自己安分了,倒显出碧云跳脱的性子出来。 ☆、候府(1) 这边刚打发了碧云出去,那边就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张氏要带着阿福去做客,怕阿福没有合适的衣服,马上会有人带着外出做客要穿的衣服过来。 因为前世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阿福着实是吃了一惊。本来以为还是像前世一样,一直呆在槐园里,等待着陈府的大太太过府提亲。阿福想着,离陈府的大太太过来提亲,怎么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正好可以趁着这三个月好好谋划一番。 没想到张氏竟然会带着她出门会客。 这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对于阿福来说,这件事就如同梦一般。不过,就算是梦里也不见的全是好事,跟着张氏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还真的要好好琢磨琢磨。 可是消息实在是贫乏,光靠着跟现在差别很大的前世来说,根本不足以让人看出外出的缘由来。阿福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既然琢磨不出来,那就先放放。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准能够在出去的时候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 第14页 只是让阿福没想到的是,张氏派来的人竟然是石榴。 石榴是张氏身边的大丫鬟,除非必要,张氏根本不会让石榴跟着过来。昨天她是刚到承恩伯府,需要安排吩咐的人太多,石榴带着阿福过来槐园是应该她做的。可是这次只不过是跟着张氏出门会客,竟也将石榴打发了过来,看来这次出去会客的人家来头不小。 阿福趁着身边的丫鬟不注意,给石榴使了个眼色。石榴既然是张氏身边的大丫鬟,如何能不懂得阿福是什么意思,将屋内的丫鬟纷纷用事情支了出去,这才解了阿福的疑惑。 今天是淮安候老夫人六十大寿,这几天太太身子不爽利,本来只是送了贺礼过去,没想到连宫里的老太后都派了嬷嬷过去,太太也不想让人挑出什么话柄来,打算过去坐坐,晌午就回来。石榴如是说。 淮安候是当今圣上正重用的人物,刚嘉封了爵位在身上,别人自然不敢不给淮安候老夫人面子。怕是张氏也有什么地方要求对方,这才提前送了贺礼过去。阿福了然的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个五两的银锭子塞到石榴的手里,不等石榴拒绝就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石榴姐姐不缺这点银子,我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能帮助姐姐的,也就银钱上富裕点。石榴姐姐若是连这点钱都要推拒,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石榴见阿福都这样说了,也不再说什么,便将银子收到怀里,道:那奴婢就先谢谢姑娘赏了,以后姑娘有用得着奴婢的,尽管开口。 正在两人说着话,杨柳掀了帘子进来,两人相视一眼,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石榴仍旧站在阿福面前帮着系上腰带。 今天张氏让石榴带过来的是一件颜色深点的衣衫和浅色的比甲,两者搭配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反倒十分的和谐,衬托出阿福原本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明艳。 到了正院,张氏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正等着阿福的到来。张氏看到阿福的打扮,满意的点了点头,拉过阿福的手打量了一番,还破天荒的夸赞了几句:这样才好,小姑娘家,就该打扮的这么活泼靓丽才好。 阿福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有些惊异。 这不像是做客,反倒是像带着自己过去让别人相看。 是谁呢?会是谁呢? 阿福的手紧紧的攥住,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了一团。 等到了淮安候府,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了起来,尤其是拜见淮安候老夫人的时候,淮安候老夫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刷子,将她从头发丝刷到脚后跟,审视的目光几乎想要化成利剑,将她的衣服都唰唰几下给割断,好好的再检查一番。 将阿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淮安候老夫人终于收回目光,吩咐自己身边站着的妇人道:带承恩伯府的姑娘出去吃茶吧,长辈这里暂时不用她一个姑娘家伺候。 说话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嫌弃的味道,像是对阿福十分看不上眼。 阿福的脸慢慢涨红,心里羞愤不堪,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拿着拳头砸到淮安候老夫人的脸上去。 从来,从来没有被这么羞辱过。 哪怕前世陈明诚侃侃而谈睁着眼说瞎话,阿福也没有这么愤怒过。 她已经可以猜到张氏让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了。 那妇人便笑着带着阿福出去。 出了门走了几步远,还能听到淮安候老夫人说她的话:模样和规矩都还好,但毕竟是从乡下长大的,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起我淮安候府的门面。若是你家二姑娘是嫡出的,也就没那么多事了。不是我自夸,如果不是我儿子年纪大了些,我还真看不上你们家大姑娘,不过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懂得疼人 真真是不要脸的老瘪婆! 阿福气的心肝肺都疼了起来,可偏偏是在别人家做客,怎么都不好发作。 那妇人知道自家这位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自然知道承恩伯的太太带着阿福来是做什么的。本来都有心里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这位老太太这么拿大,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就腌臜起别人家的姑娘起来,当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到阿福的脸色不好,怕将人气出什么好歹来,影响了自家的名声。虽然自家这名声早就被老太太败得没有一点脸面了,但是毕竟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在老太太做寿的日子,能避免的事情还是避免着比较好。 当即就将阿福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让丫鬟都留在外面,自己带着阿福进了内室,让阿福坐在矮榻上,亲自端了杯茶过来双手递给阿福,喝点茶顺顺心。 若是没有意外,这位可就是自己的便宜婆婆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阿福接过茶,深深吸了口气,一股脑的将茶灌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这茶微微带着点凉意。阿福将茶灌下肚子,心里的火气便散了不少。阿福将茶杯递到对方的手里,面带歉意的看着对方,让您看笑话了,真是失礼。 那妇人就笑道:哪里话,应该我说失礼才是。她将桌上的茶壶拎起来,又给阿福续了杯茶递过来。 这杯茶倒是热的,带着暖意温暖着阿福冰凉的双手。 -- 第15页 看阿福接过,那妇人也盘腿坐在矮榻上,你也看到了,家里老太太就是这么个人。她的话要是都入了心,那才是没有活路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就当是听到了个屁,闻过味道就罢,还能因为这个伤了自己不成? 语气里带着十足的不屑,阿福一时有些呆愣。 那妇人看出阿福眼中的惊愕,拍着阿福的手道:我们女人家都是这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怎么过都是一辈子,还是看开点好。说句不好听的话,嫁到我们府上来,也不是没有好处。侯爷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就像老太太说的,年纪大的懂得疼人。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被那一眼看得坐立不安,当即就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对着妇人拂了拂礼急匆匆的掀了帘子出去。 杨柳看到阿福出来,也忙跟上去。 后面跟出来的妇人喊了几句都没能喊住阿福的脚步,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个冷笑来。看来也是个没胆子的,还以为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跟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不一样,原来也不过尔尔。 看老太太的心思,怕是心里已经满意了,只是还在拿着乔炫耀炫耀,让别人奉承几句罢了。既然如此,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这件婚事可就板上钉钉了。 她旁边的丫鬟看到就问,姨娘笑什么? 笑什么?笑没头的苍蝇呢!妇人说完甩了帘子进屋,留下小丫鬟茫然的反应不过来。 姨娘这是在说什么呢?大冷天的,哪里来的苍蝇? 逃出了那妇人的院子,阿福脚下不停。虽然阿福自认记忆力不会出错,但是她听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晕沉沉的,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有片刻的恍惚,更不用说再找到原来的道路了。 等到阿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个从来没有到过的小园子,连身后一直跟随着自己的杨柳都不见了踪影。 园子的周边都种着成片的毛竹,甚至还有用碎石围起来的丛生竹,因为天气寒冷,竹子的叶子都落了,只剩下几棵枯干立在那里,颇有几分萧条之意。 园子的尽头是一个小院子,院门虚掩着,看起来像是有人刚进去,没有关好门似的。 有那么一瞬,阿福就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看,而她也真的进去了。 院子跟外面没有多大的差别,同样都种着成片的毛竹,只不过院子的中间摆放着石桌石凳,凳子上用棉布缝了棉垫垫着,看起来倒像是时常有人坐的。 正在阿福惊疑之时,院内的屋子里传来了一声惊呼。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阿福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听到其他的声音。 ☆、侯府(2) 鬼使神差的,阿福抬起脚走进了院子,朝着发出声音的屋子慢慢走了过去。 院子的门被紧紧的关着,窗户也是用纱布蒙着,根本看不到内部的情形。阿福抽下头上的簪子,将纱布捅了个小洞,将眼睛凑上去看里面的情形。 屋内的摆放十分的奢华,连桌面上铺的桌布都是用锻锦铺就的,看起来就十分奢侈。阿福看着忍不住皱起眉头,等她的视线再朝着屋内其他的地方看过去的时候,脸上的表示就变得惊恐起来。 只见离桌子不远的床榻上,滚着两个相互交缠的肉体。女子仿佛已经晕倒了,莹白的胳膊垂在床边,随着男子的动作不住的抖动。刚才阿福没注意听,现在看到这种情形,才听到屋内男子似有似无的粗重的喘息声。 她忍不住捂住嘴巴,阻止自己想要惊呼出的声音,手里的簪子却随着这动作掉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寂静的院子里,还是格外的清晰。 谁? 屋内男子的动作顿时就停了下来,脑袋也跟着转到窗户上。 阿福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才想起来簪子没有捡,怕被人通过簪子查到自己的身上,忙转过身去捡簪子。 屋内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听着就要到了门边。 阿福使劲咽了口唾沫,一把抓起簪子,腰都没直起来就朝着门外窜去,整个身影看起来颇为狼狈。这一刻,她是什么都管不了了,就怕后面的人追上来抓住自己。她几乎可以确信,若是被这人抓住,自己就算是不死,也会落得跟屋内那女子一样的下场。 她可不想自己重生回来一趟,活得连上一世都不如。 若是真的沦落到跟屋内那女子一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阿福觉得自己今天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等看到有人影的时候,她才停下脚步狠喘了几口气。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她依旧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甚至不敢朝后看。她一直觉察有人在后面追着自己,若不是对方又返回去一趟,自己早就被那人抓住了。 她不敢懈怠,拉住一个丫鬟询问淮安候老夫人院子的住处。等问好了地址,也不敢再跑,吸了吸气,压了压自己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脏,疾步前行。 距离淮安候老夫人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杨柳焦急的左右踱步。 看到阿福的身影,杨柳忙跟上来,急切的询问:姑娘,你这是去哪里了? 阿福自然是不敢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歉意的对杨柳道:路上迷路了,找不到回来的路,正好碰到了府里的丫鬟,才找到了正确的路。 -- 第16页 说完,她看了看杨柳身后淮安候老夫人的院子,小声的又问:母亲从里面出来了吗?母亲有没有吩咐,我们什么时候回府里? 在外面侍立的时候,杨柳就听到了淮安候老夫人的话,知道太太带阿福前来是打了什么主意。看着阿福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惊惧,以为她是对这事心里害怕,不由的同情几分。 明明出身高贵,却连她们一个丫鬟都不如。 四十多岁的老鳏夫,就算再有权有势,她也不想嫁啊,而且还有这样一个婆婆。 杨柳心内忍不住摇摇头,对阿福说话也就柔了几分,慢慢跟她解释道:太太本来是想走的,正遇到王夫人带着王姑娘过来给淮安候老夫人请安,太太便又跟着留下说几句话。 这是还没走呢。 阿福缓了缓气,却又僵在了原地。 王夫人?哪个王夫人?阿福抓住杨柳的手,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 杨柳被吓了一跳,手都忘记了挣脱,不可思议的看着阿福,道:吏部侍郎王松台王大人的夫人啊,这京城能跟太太熟识的,也就只有他们家了。 阿福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提了起来。 王松台是她死的那一年才成了吏部尚书,这个时候,他还是王侍郎。 王宝珠,便是王松台的女儿,比自己小一岁。 张氏没有女儿,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因为喜欢王宝珠的娇憨,时常把她叫到承恩伯府做客。那时候阿福还没有嫁给陈明轩,张氏叫王宝珠来的时候,就喜欢让阿福陪着,一来二去,阿福也跟王宝珠熟识起来。两人整日姐姐妹妹的叫着,看起来十分的亲切。谁也不会料到王宝珠竟然对陈明轩起了那样的心思。 今天的事情,还真是一个接一个,都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阿福刚要说什么,就见杨柳指着自己的裙子问,姑娘这是被什么划了个口子? 阿福闻声顺着杨柳的手指看过去,就见自己裙子的下摆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下,碎布缠着半个竹叶摇摇晃晃的垂在裙摆上。阿福将垂下的布按照划开的口子比对了一下,手一下子就僵住了,整个人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裙子上的布缺了一小块。 逃窜的时候跑的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竹子划了一下。看这口子,丢了应该有拇指大的一小块,如果是粗心的人,说不准根本就看不到。 阿福露出几分希冀来。 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她再回去找了,她只能安慰着自己,说不准对方没有发现呢。再说就算是对方发现了,来来往往这么多的女眷,他还能真的查到自己身上不成?等回去了,就找个借口把这个裙子给烧了。若是对方真的找来了,没凭没据的,还能赖上自己?更何况,她手里还握着那人的把柄,真要把自己逼紧了,就把他奸/□□女的事情散播出去。反正自己没想着要名声,就看对方要不要脸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阿福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 杨柳看阿福神色来回变幻,以为她是怕裙子坏了没法跟张氏交差,就安慰道:姑娘放心吧,太太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裙子既然给姑娘穿了,那就是送给姑娘了,绝不会再收回去的。 阿福知道杨柳说的确实是事实。张氏再小气也不会为了一条裙子跟自己生气,更何况她现在正要拿自己的婚事跟淮安候老夫人换取什么东西,自然不会拂了自己的要求。 两人说着话,就见淮安候老夫人的院子走出来几个人。阿福定睛看去,不是王宝珠又是谁呢。 不过除了王宝珠以外,还有张氏、王夫人还有淮安候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 那边自然也看到阿福两人。 作为子女,自然不能长辈先招呼自己。 阿福便上前几步给张氏行了礼。 这就是承恩伯府的那位大姐姐吧?早就听张姨妈夸赞你,没想到今天见了真人,果然名不虚传。没等张氏叫起,这边王宝珠就上来拉住了阿福的手臂。 姨妈?是的,姨妈。 若不是王宝珠开口喊出来,阿福差点都忘记张氏和王夫人拜了姐妹的事情了。 阿福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忙垂下眼睑,她怕别人会从她的目光中看出她眼中的恨意。 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伸手搭上了王宝珠拉着自己手臂的手,道:刚才听杨柳说了,您就是王侍郎的女儿名唤宝珠的吧?果然跟杨柳说的一样,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真真不愧宝珠两字。 杨柳:??? 她刚才说过王夫人的女儿叫宝珠吗?她怎么不记得了?还有,她什么时候说王姑娘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了?难不成就这一会的时间,她就犯了失忆症了不成? 杨柳看向阿福的眼神里就带着点探究。 王宝珠听了阿福的话却是轻轻抿嘴笑了起来,得意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才对阿福道:没想到大姐姐也是个妙人儿啊。 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前世的阿福听了这话或许也就信了,但是现在知道王宝珠是什么德行的阿福,却是心里就呵呵了起来。 那边张氏就对王夫人说,我看着她们两个小的挺投缘,过几天我让人接了宝珠到我府上玩玩,你可不能拦着。 -- 第17页 王夫人就谦虚道:我家宝珠惯是个磨人的,你可别嫌烦。 张氏就笑道:有这么个女儿,就算是天天缠着我,我也乐意。 说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淮安候的嬷嬷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她们交谈完,才喊了人过来送她们离开。 马车里,张氏自从上了马车就靠在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没有打算将今天的事情跟阿福说道说道,甚至连眼神都不给阿福一个,仿佛今天带阿福去淮安候府只是单纯的做客。 阿福坐在张氏的旁边,搅着手里的帕子没有说话。 前世没有发生这件事,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张氏自己的决定,还是也经过了其他人的允许。她不知道,若是其他人真的也同意了张氏的做法,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 阿福的眼前浮现出那男子转过来的脸,三四十岁的样子,眼神锐利,面白无须,明明没有其它的表情,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的阴鸷可怕。 那个人,会不会是淮安候? 阿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香(1) 马车很快到了承恩伯府,张氏在陈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还没有进承恩伯府的大门,就见承恩伯从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张氏,他就皱起眉头,这大冷的天,干什么去了? 张氏瞥了承恩伯一眼,看着是在门前,不好不给承恩伯面子,便解释道:今天淮安侯老夫人做寿,我带着蕙姐儿给淮安侯老夫人拜寿去了。然后喊跟在后面的阿福,你从族里回来还没见过你父亲吧,过来给你父亲请个安。 阿福就从张氏的身后上前了两步,对承恩伯福下身,喊了声:父亲。 承恩伯却仿佛受惊了一般后退两步,惊异的问张氏:这是蕙姐儿?什么时候接到京城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然后上下打量着阿福,口中啧啧有声,啧,大姑娘了啊,都长这么高了,不错不错。我记得你阿娘这么大的时候,都跟我定亲了,你有没有看中什么人家,告诉父亲,父亲给你好好参谋参谋。 原来父亲不知道淮安侯府的婚事。 阿福心中一动,目光就落到承恩伯的脸上。 岁月当真是把刀,把原本俊美滑润的脸庞雕刻的布满褶皱。阿福看到承恩伯的眼尾的褶子,不知为何,心中微微酸楚几分。 那边张氏没想到承恩伯会说出这番话,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可是在淮安侯老夫人那里打了保票,可不想有人能出来阻拦这个婚事,当即就回头瞪了阿福一眼,警告她不准说话,转过头时便露出笑容,款款而笑道:伯爷,您就放心吧,这不是有我在的嘛。蕙姐儿好歹喊我一声母亲,我还能坑了她不成?您放心,我必定给蕙姐儿找一门好亲事,从此吃穿不愁,不用为任何事情操心的。 承恩伯就点点头,不断的说了几声好好好,就挥了挥袖子离开了,完全没有问是什么婚事。 阿福失望的垂下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看来,是需要自己想办法了。 看着承恩伯走远,张氏刚要抬脚进府,就见远处有人骑着马快速的赶来。张氏好奇的看了一眼,还没等她看清来人,身后的陈妈妈就道:看着像淮安侯府的小厮。 等到马上的人下来自报家门的时候,果然就是淮安侯府的人。 那小厮对张氏行了礼,才说明自己的来意,府里丢了东西,老夫人不让声张,因为管家只看到了是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姑娘,不知道到底是谁。老夫人想起蔡夫人家里的姑娘穿的就是绿裙,就让奴才过来把衣裙带走。 可能小厮怕张氏多想,说完后还强调了句,老夫人说不是怀疑蔡夫人家的姑娘偷窃,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还是怀疑了! 张氏被这话气的脸色通红,却又不敢当着淮安侯府的人发作,狠狠的剜了阿福一眼,就让陈妈妈伺候着阿福去换下身上的衣衫。 阿福听到小厮的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连张氏瞪她都不知道。陈妈妈以为阿福是被张氏的眼神吓到了,才会愣住,强忍着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拥着阿福进了府。 走在去槐园的路上时,阿福依旧有些恍惚,甚至都没有看到被几个婆子领着不知道去哪里的蔡清萍。蔡清萍看到竟然是陈妈妈簇拥着阿福往前走,更没料到阿福竟然敢忽视自己,当即伸出手冲着阿福挥了挥拳头。 到了槐园,换下身上的裙衫,陈妈妈就拿了个包袱将裙子包在里面出去了。 杨柳看着阿福的脸色,便跟着宽慰了几句。她是承恩伯府的丫鬟,自然不敢说张氏的不对,只是拍着阿福的背,不断的说着没事。 要说害怕,阿福是害怕的,但也不是怕的哆哆嗦嗦悲天悯人,认为天都要塌下来的那种。经过了前世的死亡,这种害怕到底有限。大不了一死,有什么比死亡更轻松的呢?! 现在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那就证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阿福将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几回,渐渐的便平静下心来。这一放松下来,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阿福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肚子,杨柳就笑着出去,吩咐人去厨房提午饭来。 -- 第18页 因为早晨张氏走的时候,吩咐了会回来吃午饭,所以厨房都准备好了,小丫鬟很快就将午饭带了回来。 午饭比早晨和晚上都丰盛,除了两碟素菜一碟点心外,还添了两道菜,分别是胭脂鹅脯和蜜汁火腿。这两道菜味道都还不错,只是阿福向来不喜欢带着甜味的菜,就让杨柳把火腿端下去吃了,且挥了挥手,说是她这里不用人服侍,连带着小丫鬟也跟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碧云就在房门前偷偷摸摸的探头探脑,看到阿福自己坐在矮榻上吃饭,便一步三跳的窜了进来。 阿福皱了皱眉,碧云顿时老实了,缩手缩脚的站在阿福面前。碧云等了半天,没有听到阿福训斥的声音,抬起头偷偷看了阿福一眼,见她没有生气,这才弓起身子凑过去,陪着笑将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姑娘连笙院的门都没进去,就被人给挡住了,二姑娘带的婆子不是那门房的对手,被人家几下打的落花流水,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二姑娘气不过,在门口叫嚣着骂了起来。您也知道,笙院离老伯爷的院子特别近,听到二姑娘骂人,老伯爷能不出来嘛,直接让人给赶到程姨娘的院子里,说是面壁思过,过年的时候才能出来。碧云嘻嘻的笑,最后说了句:姑娘不知道,老伯爷听到二姑娘骂笙院的人,脸都绿了。 脸都绿了,才只是闭门思过?那看来脸也不是特别绿。 阿福心内不屑,想起了城姨娘那边,便问碧云道:程姨娘的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碧云摇摇头,没有,奴婢还奇怪呢,这二姑娘都被罚面壁思过了,怎么程姨娘没有一点动作,由着老伯爷罚二姑娘呢。 主仆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阿福便将从厨房提来的一碟子点心推给碧云道:拿去吃吧,瞧着点府里的动静。 碧云应了个是,高高兴兴的带着点心离开了。 淮安候府,小厮将裙子带回去,亲自带到了淮安候的院子。淮安候将裙子划到的地方翻出来,跟捡到的那一小片布料比对了下,脸上便露出抹狞笑来。竟然让周姨娘给猜对了,果然就是那姑娘!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本来没有对母亲给安排的继室抱有什么想法,现在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看到了又如何,早晚是要嫁到侯府来的,到时候还不是在自己的掌控下。 小厮看到淮安候的表情,恭敬的上前喊了声:侯爷? 淮安候将手里的裙子丢到桌上,对小厮道:将裙子收起来。说完,转身离开,朝着淮安候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淮安候老夫人听到淮安候来的时候还愣了下,不是说在前院陪着来客吗,怎么有空到后院来了?虽然不解,还是找了借口到了厢房里。一进门就看到淮安候正面色沉沉的坐在那里喝茶。 怎么现在过来了,是前院出什么事情了吗?淮安候老夫人忍不住抱怨一句,就算是前院出事,也不会让她这个老婆子出面啊。他儿子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什么事摆不平啊,不用她操心! 天知道她正被人奉承的满心愉悦,一点都不想出来见冷风。 前院没事。淮安候自然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他顿了顿才问:已经确定是承恩伯府的姑娘了吗?今天带到府里的那位? 淮安候老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见儿子甚至还知道承恩伯府的姑娘过来了,顿时就满心的不高兴,但还是点点头道:是啊,就是今天来的那位,八字昨天就送来了,明儿我会亲自去一趟国清寺合下八字,没有意外的话,就算定下了。然后问淮安候: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淮安候便道:没有不妥,就是想确定一下。明儿我陪你去,您让人去承恩伯府说一声,不拘什么理由,让伯府的姑娘也跟过去。 那姑娘还没进门,就这么着急想见一面?淮安候老夫人心里不高兴,这媳妇还没进府呢,儿子就巴巴的想要见别人了。淮安候老夫人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但看到自己儿子沉下的脸,随即就摆摆手,算啦算啦,你想见就见吧,我晚会就让人去说一声。 说完,颇有几分生气的样子,转身就扶着身边嬷嬷的手出去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这个当娘的连问都不能问了,真是的。可见这承恩伯府的姑娘是个狐狸精似的人物儿,明明长得不怎么样,偏偏就让人惦记。 老太太不高兴,面对奉承的人也高兴不起来,一下午就拉着个脸。过来祝寿的人都以为自己哪里惹到老太太了,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这下老太太更加不高兴了。 真是晦气! 都怪承恩伯府的姑娘! 说起来,明天还得让国清寺的法明大师给算算,是不是那姑娘的八字跟自己有什么相冲的地方。可千万别娶进来一个姑娘,却把自己给坑到了棺材里。 她可还没活够呢! ☆、上香(2) 晚上刚洗漱完,阿福就收到正院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明天张氏要去国清寺上香,让阿福陪着一起去。 当时阿福正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淮安候府退亲。 首先,去求张氏是不可能的,看着张氏的模样,恨不得巴在淮安候老夫人的面前,给老太太磕头下跪让对方同意自己嫁过去,甚至任由那老太太对自己挑三拣四,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想起那种情况,阿福就觉得脑仁疼。 -- 第19页 本来,阿福在听到承恩伯问自己有没有看上眼的人家时,她有片刻的冲动想要上去,让父亲不要把自己嫁到淮安候府。但是看到张氏的目光后,她顿时脊背一凉。如果真的成功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功,阿福毫不怀疑自己会受到张氏的报复。 不管是什么样的报复,都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承受的。 再者,就是去求老伯爷。那是自己的祖父,就算再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是他的孙女。他能眼睁睁的看着能当自己儿子的人娶自己的孙女吗?可是,阿福想起前世,他亲手将蔡清芳送给了今上做妃子。 如今的圣上,可是一脚踏进棺材里面的人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张氏的这番打算却是让她眼前一亮。国清寺的法明和尚,可是这京城有名的大师,连今上都恭敬一二的人物。京城里有权势的人家,谁家娶妻生子,都会让法明大师给推算一番,这淮安候府恐怕也会过去,只是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已经派人过去测算了。 想到这里,阿福就唤了碧云过来,让她去正院找下石榴,打听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大概是什么时候送到淮安候府的。 碧云很快就赶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阿福心中升起了希望。 石榴说,府里只向淮安候府送过一次东西,就是昨天送过去的贺礼。那么,除了昨天外,就只有今天自己陪着太太过去的这一趟了? 如果是昨天送过去,今天是淮安候老太太做寿的日子,没有派人去合八字的可能性比较大。若是今天送过去的,那更是没有时间了。说来说去,最大的可能只能是明天了。 明天,阿福顿了顿,明天应该算是个好日子吧,至少还有搏一次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天空还灰蒙蒙的一面,阿福就起身了。张氏去族里接她的时候,就让人准备了几套平时穿的衣服,虽然与昨天石榴带过来的没法比,但是跟阿福以前在族里时穿的却是好上很多。 阿福从柜子里挑了套颜色比较淡的衣服,在杨柳等人的服侍下梳洗完毕,这才去了正院。 张氏正在陈妈妈和石榴的服侍下用饭,见阿福来了,知道她还没有吃饭,便让人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拨了一半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淮安候府的事情,相比前世来说,今生张氏对阿福还算温和。至少不会时常冷着脸,动辄就骂上几句了。 出门的时候,马车等了一会才到,跟着来得还有负责马匹的管事。张氏原本挺好的心情被这事弄得心里有些不高兴,冷着脸问管事:怎么回事? 他这跑了一路,脸上都出汗了。听了张氏的问话,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的给张氏请了安,才道:笙院的那位爷要马车要的紧,一时没有安排开。 一听是笙院的事情,张氏的脸顿时就好了些,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 这承恩伯府,除了老伯爷和老夫人,也就笙院的那个她是不敢有任何怨言的。也就只有那不长眼的,还敢在笙院的门前叫骂。真要说起来,若不是笙院的那位不放在眼里,真要惹急了他,把人活活打死了也没人敢吱一声。 张氏冷笑一声,带着阿福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城,朝着国清寺的方向而去。阿福坐在马车里,跟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张氏照样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没有打算理阿福的样子。 阿福看着张氏,脑中百转千回,有很多想要问的话,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问了,张氏也不见得就会给她解惑,说不准还会认为她多话呵斥一顿。就这样摇晃着走了大概两个时辰,才看到了国清寺的寺庙。 寺庙位于山坡上,从山底到山坡需要爬很长的一段楼梯。佛家讲究九九归一,这楼梯也修成了九九之数。在这里,不管是谁,就算是当今圣上来了,也是要下了轿撵拾级而上,别人自然不认为自己能比得上今上,于是每个来国清寺的人,都是在山脚下马车或者轿子,步行朝着国清寺走去。 因为到国清寺的人比较多,山脚下便会停了很多马车,就有那看得见商机的在山脚盖了茶寮子或者客栈,供来往的客人住宿喝茶,顺便照料马匹。 阿福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就去扶张氏。等人都围上来后,这才簇拥着张氏朝山坡上走去。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虽然风还算比较厉的,但也阻止不了人拜佛祈福的心。阿福抬头看着山坡上的国清寺,只觉心中因为一路憋闷而产生的燥气就慢慢的消失了,这才提着裙子慢慢走上台阶。 到了国清寺门前,张氏便带着阿福入了国清寺的大殿。 一入大殿就看到殿中高大的佛像,佛像微眯的双眼俯视众生,看着跪拜的众人,看起来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阿福跟在张氏身后跪在蒲团上,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香,拜了三拜,便起身将手中的香放到香炉里。张氏跟着小和尚说了几句,小和尚便会意的点点头,带着张氏入了偏殿的房间。 阿福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小和尚拦了下来,施主,里面是我师父的会客室,未经通传不允许入内,施主请这边。 却是把她让进了旁边的房间里。 阿福便问:您师父是? 师父法号法明。小和尚道。 -- 第20页 原来这里面就是法明大师。阿福停了一顿,才在小和尚的带领下进入了旁边的房间。 房间的面积不大,除了中间桌子上摆放的佛像香炉还有木鱼供果蒲团以外,只有一个矮榻外加矮榻上的方桌,方桌上放着茶壶和盖着的茶盅,不过倒是很干净。 小和尚将阿福让到方桌上,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桌上,这才低头念了句佛道:施主请用茶,小僧还需要去做事,施主有事就去大殿找小僧。 阿福也跟着合拢双手,那先谢过小师傅了。 小和尚点了点头出去,帮着阿福关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就静了下来。 阿福在房间内坐了一会,见张氏还是没有出来叫自己,便有些坐不住了。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若是没能见到法明大师,她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阿福站起身,刚要打开门,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她一惊,立刻将门关上了。 那脚步停在她所在房间的门前。 会是谁? 阿福的心砰砰跳动起来。 她提起口气,还没有吐出来,门就被嘭的一声推开,站在门边的阿福被这推力撞的脚下一个踉跄。还没等她转过脸,去看推门的人是谁,脖子就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掐住了。 那人扯住阿福的头发,将她的头抬起来。 阿福看到熟悉的面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带着惊恐。 呵,认出我是谁了?身后的人低笑一声,手中的力量加大,眼底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阿福的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却吐不出一句话。脖子被人掐着,呼吸开始变得艰难,眼睛似乎也开始充血,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 前世死亡的感觉重新袭来,她的世界开始变得昏暗。 阿福伸出手,紧紧的握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阿福能感觉自己的指甲陷进他的血肉里,可是那人恍然未觉一般,仍是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福感觉再多一点时间,自己就会命丧黄泉。 咳咳 那人猛地松开手,退后一步,欣赏的看着委顿在地站不起身的阿福,然后蹲下身,抬起阿福的下巴,不逃了? 阿福睁开眼就看到眼前放大的面孔,整个人都不敢再动了。 屋内除了阿福气息紊乱的呼吸声,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她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不说话也能让自己恐惧,那周身的气势仿佛无限的压迫过来,让人呼吸都感觉困难。 淮安侯的手顺着阿福的下巴摸到她的脸上,然后沿着脸触到她的额头,手上一动,阿福的头就猛地抬起来。淮安侯就扯了嘴角露出笑容:安安稳稳的做你的新嫁娘,等着本侯娶你进府,千万别动什么坏脑筋,否则你看到的就是你自己的下场。 阿福颤抖着双唇说不话来。 淮安侯对阿福的反应十分满意,还要说什么,外面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淮安侯顿了顿,站起身,颇有些兴致的看了阿福一眼,才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个人影,因为背着光,阿福只能看到似乎是穿着件长衫,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气。 作者有话要说:  把男主拉出来溜溜~ ☆、见面(1) 那人停在门前,阳光照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格外的耐看。 身后有人跟上来,在他的身后停住脚步。 他的身姿未动,只是眼睛朝着房间内扫了一眼,因为看不到脸,连脸上的表情都无法捉摸,只见他向着淮安候的方向点了点头,甚至都没往阿福的身上扫一眼,抬脚就打算离开。 厚世叔!鬼使神差,阿福突然就喊出声。 她原本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看到他身后跟上来的人时,福至心灵,顿时就晓得了。 前世拜见老伯爷的时候,阿福曾在老伯爷的门前看到过这个人。府里的婆子告诉她,这个是笙院那位世叔的随从,没想到时隔两世,她竟然还能认出来。阿福不由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 厚穆原本抬起的脚顿了顿,终是又踩到了地上。 看到落在地上的脚,阿福觉得自己一直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从她喊出厚世叔三个字时,淮安候阴郁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真的害怕厚穆会装作没听见她的喊声直接离开。那样后果会怎么,她想都不敢想。 幸好,他最终还是停下来了。 阿福感觉到厚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还微微皱了皱,你是? 他身后的人就低了头跟他解释:承恩伯府的大姑娘,从小就被送到了族里,前两天刚接来。 寥寥几句,即说出了她的身份,又点明了她的处境。只有不受长辈待见的,才会被送到族里,即使接到京城,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为什么不受待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真的不懂事,也会先以教导为先,既然送到族里,那可能就跟这姑娘本身的性格无关了。 厚穆实在不想管太多,但是看到阿福希冀的目光,他又做不出抬脚就走的行为。 他顿了顿,又转向旁边的淮安候,目露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人。 那人又道:淮安候,圣上刚嘉封了二等侯的爵位。 -- 第21页 厚穆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妙起来,他看向淮安侯,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浮现任何的感情,但是只是那淡淡的一撇,就让淮安侯觉得自己身后的压力倍增。 淮安侯心头一震,脸上的表情就带了抹迟疑,他将脑海里跟承恩伯府有来往的人员都过滤了一遍,依旧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承恩伯府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么有气势的世交?这满身的威压,他从小到大,也只在当今圣上的身上感受到过。 厚? 当今这世上,也就只有西北那位王爷姓厚,但是年龄跟眼前这位又对不上。莫不是那位厚王爷的后代?无召私自入京,还敢这么大胆的跟自己对上,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淮安侯并不打算现在就拆穿厚穆的身份。猫捉老鼠,玩的时间越长才越有兴致。一开始就将人打趴下,还有什么可玩的。 淮安侯对着厚穆笑笑,也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转身就离开。 阿福看着淮安候消失在远处的身影,一直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她强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理了理袖口,对着厚穆缓缓拜了下去,没想到能遇到厚世叔,阿福在这里多谢厚世叔解围。 阿福?厚穆微微怔了怔,疑惑道。 阿福也一怔,明明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为什么厚穆偏偏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这是她的母亲魏氏给她起的小名,她平时对待亲近的人都是这么称呼自己,因为想着厚穆是长辈,是世叔,脑中也没有多想,直接将小名给喊了出来,却没料到倒是引起了厚穆的兴致。 自从母亲去后,就再也没有人喊过自己的小名了。 阿福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悲痛,低声解释:我出生时母亲给起的名字,取福泽之意。其实阿福想说,她还有个弟弟,名叫长泽,两人的名字合起来才是真正的福泽。只是想起弟弟小小的尸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 弟弟死的时候才三个月大,小小的尸首跟个猫儿似的,最后连族谱都没上,就被人埋在母亲的墓地一侧,连个正经的牌位都没有。 厚穆似是没看到阿福脸上的悲伤,点点头淡淡的看向身后,冯成,我记得魏一宁有个表妹,也是叫阿福吧? 爷的记性真好。冯成笑着夸赞。 厚穆便不说话了,抬起脚走,正是朝着法明大师的禅室而去。 厚世叔认识我表哥?表哥他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阿福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魏一宁三个字,阿福还有些呆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舅舅魏延留有一子,名字正是叫魏一宁。前世听说去了边关,一直都没有回来,若不是厚穆刚才说出来,她都忘记舅舅还有儿子在这世上。 没想到,厚世叔竟然也认识表哥,听起来还十分熟识的样子。 但是厚穆听到阿福的询问,脚步没有任何迟疑,抬脚踏进了禅室。 乍然听到表哥的消息,阿福自然是欣喜的,但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阿福想起自己的打算,忙跟了上去,只是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被穿着袈裟的小僧弥给拦了下来,女施主,佛门净地,请留步。 阿福指指前面的厚穆,小声开口:我是跟着厚世叔过来的。 小僧弥就看向厚穆。 厚穆转过身对着小僧弥微微点点头,那小僧弥才撤回拦着阿福的胳膊,将人给让了进去。 这间禅室跟阿福刚才待的那间差不多的摆设,只是多了间内室。内室中间是一方长桌,长桌上摆着茶壶杯盏,四周放着几个蒲团。 阿福进去的时候,便有个长须的和尚跪坐在长桌前。厚穆对着那和尚点了点头,跪坐在那和尚的面前,亲自执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到阿福还站着,便朝着旁边点了点,示意她也坐下。 阿福不敢耽搁,忙提了裙子跪坐在一侧。 旁边的冯成看到阿福坐下,也跟着跪坐在阿福对面。 厚穆伸手又拿了个杯盏,倒了茶放到阿福面前,抬了抬下巴。 这是示意自己尝尝?等阿福将茶端起来放在嘴边抿了一口,那和尚才呵呵一笑,问:这位姑娘是? 阿福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就见厚穆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的道:府里的一个小辈。 是府里的小辈,这府自然指的是承恩伯府。西北的厚王府,那是家。 那和尚便面向阿福问,可是找老衲有什么事? 冯成在旁边开口提醒道:这位便是法明大师。 简单明了的跟阿福介绍了法明大师的身份,这是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想法。阿福看了看厚穆,又看了看法明大师,低下头没有说话。不是她不想说,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婚事,还是一桩不怎么美妙的婚事。 这让她感觉有点怪怪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说,机会已经摆在面前了,若是她还抓不住,那就只能说是她活该了。 大师是否已经见过淮安候府的人? 首先,就是看看事情是不是已经到了无法实行这一步的程度,若是淮安候府的人已经来过了,总不能为难别人将说出去的话收回去,虽然她很想那么做。 -- 第22页 法明摇摇头,道:未曾。 阿福长舒了口气,下意识就拍了拍胸脯,抬头就看到厚穆递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他又将头转了回去。 阿福不知道厚穆这一眼代表了什么,她也不是很在乎,便将自己遇到的事情挑着说了一遍,然后说:原本,儿女的亲事自当有父母做主,那是因为父母会为儿女打探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但是此事,我父亲并不知情。 这话说的通透,就差没直接提出承恩伯夫人害她了。 冯成听了这话,忍不住侧目。怪不得这姑娘也跟了过来,原来是打着让法明大师帮忙的意思。 法明见多识广,只是听了一半就猜出了阿福的心思。有道是宁做一桩媒,不毁一门亲,有人来合八字,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但是没想到,这合八字的姑娘却求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该答应吗? 法明将目光落到厚穆的身上。 厚穆执着茶壶正给自己续茶水,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茶水汩汩落入杯中,袅袅的热气便慢慢飘散开来。察觉到法明的目光,他抬起眼看过去,漆黑的双眼没有一点其他的表情。 既然承恩伯不知道,为什么不先求了承恩伯,反倒求到自己这个外人身上。法明升起几分好奇,你为何不去求了家中的长辈,比如承恩伯? 听了这话阿福的双手忍不住朝后缩了缩,父亲他事务繁忙 噗! 冯成到口的茶喷了对面的阿福一身,将阿福要出口的话也给喷了回去。 对不住,对不住,这实在是奴才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冯成如是解释。 阿福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水珠顺着刘海落在她的睫毛上,有些发痒。阿福伸出手将水给揩掉,一双眸子看起来十分水润有光泽。 厚穆端着茶杯的手就顿住了,直接将茶盏放在桌上。 那边冯成自然也看到了厚穆的动作,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是因为怕厚穆骂他,忙站起身用袖子将桌子上的水给擦干净,把茶壶和所有的杯盏都带了下去,招呼小僧弥换新的过来。 阿福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修长的手指出现在她的面前,离开后桌面留下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上面淡淡的檀香气萦绕在阿福的鼻尖,十分浅淡好闻。 阿福抬头,看向眼前的厚穆,却见他表情淡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若不是眼前这一方锦帕,阿福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见面(2) 将锦帕握在手里,阿福漾出笑容,却没有发出声音。没想到厚世叔也有温柔这一说。厚穆觉察到异样,扭头看到阿福的笑容,忍不住皱了皱眉,怪异的看了阿福一眼,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过脸。 新茶已经摆上了,厚穆重新执壶给自己和阿福都倒了一杯。阿福颇为想不到的看了看厚穆,原本因为厚穆面上冷淡有些尴尬的内心,顿时舒畅起来。陈明轩说,懂茶的人都喜欢亲力亲为,泡茶自然用不着厚穆,可这倒茶他却喜欢自己动手,这说明他也是个懂茶的人了?阿福不由低头去看杯中的茶水。 因为前世陈明轩喜欢喝茶,连带着阿福对茶也有些钻研,虽然是方外之地,这茶却是好茶。茶汤澄亮,茶香浓郁,倒茶时热水的水汽缓缓上升,茶香溢满整个禅室,倒成了名副其实的禅茶。 阿福喝了口茶,还未品出其味道,就听厚穆开了口,将茶喝了,我让冯成送你出去。 阿福一怔,抬起头看向厚穆:那淮安侯府的事情 厚穆没有说话。 冯成在旁边插口跟阿福解释,你话都说了,法明大师还能否决你了不成?大师可是最富有同情心的人,是吧大师? 法明抬头去看厚穆,他正低着头嗅茶香,似乎并没有听到冯成的话。果然是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这装傻的本事都是一流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真的看着一个姑娘家进淮安侯的狼窝不成?那淮安侯府的人,可没有一个好东西。法明忙念了句佛,心里喊了好几句佛祖勿怪佛祖勿怪。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这是做好事的,就算骂了人那也是那些人做的过分了。 冯成依旧不依不饶:大师? 自然自然。法明不住的点头应是。 阿福看着好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站起身。 厚穆就喊了句:冯成。 冯成立马起身,奴才送大姑娘去大殿。说着,就朝屋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阿福率先走出去,山中的雾气还未消褪,刚出门,外面的寒气袭来,阿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紧胸前的衣服。阿福转头,没有看到冯成的身影,等了片刻才见冯成出来。出来的时侯,他的手里拿了件毛领的披风,这是主子吩咐的,说是外面天冷,姑娘家受不得冻,让奴才拿来给姑娘驱寒的。 进禅室的时侯,并没有看到厚穆或者冯成带着披风,是提前放在这里的还是一直放在这里的? 阿福不便多问,见屋内没有动静,便道了谢将披风披上。披风的内侧触手光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皮做的,刚穿戴上就有股暖意渐渐升起,原本因为出了屋子有些受不住寒冷的身子顿时温暖起来。 -- 第23页 她目露感激的朝着屋内看了一眼。 屋内的茶香四溢,静谧悠然,屋内的两人慢悠悠的喝着茶,过了会儿才听到法明的声音,说起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承恩伯的姑娘吧? 厚穆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我的人探听到淮安侯要陪他母亲来国清寺上香,我想着,怎么也不会没有任何缘故。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原来竟是为了承恩伯府的姑娘。 法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许这姑娘有什么不同之处。 厚穆嗤笑一声,这话说出来你也信? 法明便道:你不也如她所愿带她来见我?离开的时侯还怕人家冻着,连留在我这的披风都赠了出去。 厚穆想起那声软软的厚世叔,眼前就浮现那双希冀的眼睛。若不是受到那双眼睛吸引,他怕是早就抬脚走了。 他当时还想,这姑娘长得不怎么地,这双眼睛倒是十分好看。 他总觉得,那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只是,答应过别人要照顾她而已。厚穆慢慢思索,魏一宁口中的表妹,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啊,怎么就让魏一宁一直念念不忘时时挂在口边呢。 五年前,魏延魏将军延误时间,没能及时到达前线,导致三千兵马全军覆没。当今圣上大怒,当即就下旨让魏延回京领罪受罚,只是那圣旨还未到,魏延便已经死了。 魏延的亲信说是魏将军对不起那三千将士,已死谢罪。 外祖父正派自己去查那三千将士的真正死因,正碰上全身伤痕累累的魏延。当时魏延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连脸上都被划了好几个粗长的伤口,若不是看到他肩膀上的牙印以及他挂在腰间的匕首,还真的认不出那人就是魏将军。 一代为国为民的将领,最终却落到客死异乡的结局,甚至再死后还要带着污名,怎能不让人愤慨。 他带着匕首进京面圣,因为各种原因,只能把魏延死亡的真正原因压下。魏一宁听到父亲死亡的消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是畏罪而亡,便求了厚穆入军想要查询父亲死亡的真相。 当时魏家刚收到魏氏死亡的消息,老太太伤心不已,又听到魏延阵亡的消息,不亚于万箭钻心,老太太当即撑不住卧病在床,不过半月便过世,只留下魏夫人和魏一宁两人相依为命。 魏一宁离开京城之前,还去了承恩伯府见了自己的表妹,但是却被人阻拦,并未见到。这让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每次看到差不多的姑娘,就会说起自己的表妹。连带着带着魏一宁的厚穆,也知晓了承恩伯府的嫡长女,小名叫阿福。 想到这里,厚穆又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啜饮着。 说起来,魏延腰间的匕首能作假,肩膀上的牙印却甚少有人知道。那牙印就是刚刚离开的小姑娘留下的。能在魏延的身上留下牙印,可见其娇蛮任性,厚穆便是从那牙印开始,便不是很喜欢魏一宁口中的表妹。 没想到,倒是先入为主了,这姑娘并不如他印象中那般骄横无礼。 也许,真如魏一宁所说,女大十八变? 厚穆轻轻摇头,将脑海中关于阿福的印象甩开。前世他也知道承恩伯有个嫡长女,但因为跟自己没有关系,他倒是没有过多关注。 想起前世听到她去世时,心中的怅然若失,厚穆有些莫名。 所以说他听到承恩伯府婆子说承恩伯夫人要带着她来国清寺的时候,他才会接受法明的邀请,打算亲自来国清寺一趟。 本来这个邀请厚穆是要推掉的,所以没有提前让承恩伯府的马房准备马车。 才有了早晨张氏马车延误的那一出。 前世这姑娘的死亡让自己心内不能平静,连带着手中的奏折都看不下去。他当时以为是自己累了,便在御书房的矮榻上躺下休息,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又回到了他当年在西北的时候。 厚穆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正好外祖父让他入京办事,他便想着是不是能在承恩伯府大姑娘的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刚转过走廊,阿福就看到张氏正站在大殿的一侧皱眉不语,旁边的陈妈妈手里拿着根竹签在笑声的跟张氏说着什么。似乎是刚刚两人去求了签,但是签貌似并不好。 陈妈妈远远的看到阿福,就将竹签收起来,跟张氏道:太太,大姑娘过来了。 张氏抬头看过来,首先就看到阿福身上系着的披风,这才看到阿福身后的冯成。她自然是认识冯成的,心里想着,怪不得淮安侯刚才去接淮安侯老夫人的时侯表情严肃,原来是被人截胡了。 但是她面上却不露分毫,笑语盈盈的看着阿福和冯成走近,我正要让陈妈妈去找你呢,可巧你就回来了,刚才去做什么了,怎么从法明大师房间出来就看不到你的人影了? 听了这话,阿福一愣,心内渐起波澜,还是在装着不知道,抿了抿嘴笑道:头一次来国清寺,半路上迟了几步就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了,没想到正碰上厚世叔,这才找到了大殿的位置。 冯成上前行礼,夫人,大姑娘就交给您了,我也好去跟主子交差。 张氏笑着点头,麻烦您了。朝着陈妈妈使了个眼色。 -- 第24页 陈妈妈了然,从腰间掏出个荷包塞到冯成的手里,却被冯成给推了回来,朝着张氏拱了拱手道:主子还在等着,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不等张氏再说什么,当即转身离开。 自己是承恩伯夫人,这老奴竟然这么不给自己脸面。张氏的脸忍不住沉了沉,但是想起笙院的身份,她还是没说什么。 等冯成离开,张氏就对阿福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若是没事就先去马车上等我吧。说完,吩咐身后的婆子护送阿福下山。 阿福如了愿,又想起淮安侯那个黑面杀神还在国清寺,也不想多呆,应了声,便在婆子的跟随下下了山。 此时太阳南移,但还未到晌午时刻,小风呼呼的吹着,虽然穿着厚穆赠与的披风,依旧能感觉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朝脖子里钻去。 山下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阿福本来还想去客栈里坐坐,可以避风的同时喝点热茶,却不想连外面的茶寮子都坐的满满的,更不用说价格只稍微多上两文钱的客栈了。 无奈下,阿福让身后的婆子去客栈买点茶水,自己提了裙子上了马车。她本来是想带杨柳或者碧云来的,但是张氏以马车准备不足给拒绝了,阿福本来心里有事,也没想着带她们来,见张氏不同意,便也罢了。 马车里没点炭盆,虽然比不上客栈里暖和,但也比外面强上很多。阿福坐在马车里,拉住披风紧紧的裹住蜷缩起来的双腿,温暖袭来,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外面想起脚步声,沉稳而有力。那脚步停在她的马车前,半晌都没动。 这并不像是婆子的脚步声。 阿福抽下头上的簪子握在手中埋在披风下,刚做完这一切,就见门帘子被一双大手掀开,露出一张带着冷笑的面孔来。 是淮安侯! 她终于知道张氏为什么要让她先回马车上来,原来还有这茬在等着她。 若是一次,她可以说是张氏不知道,是巧合,可是又来一次。阿福就算再傻也知道这是张氏跟淮安侯商量好的了。 不等阿福拒绝,不,也由不得她拒绝,淮安侯就钻进了马车。这次他没有掐住阿福的脖子,甚至没有凑到阿福的身边,反而坐在另外一侧,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着阿福。 看到阿福带着惧意却强自镇定的表情,他不由的扬了扬嘴角,露出个冷酷的笑容来,怎么,有后台了,不怕本侯了? 他伸出手想要抬起阿福的下巴,被阿福下意识扭过头躲开。淮安侯的脸就黑了几分,看向阿福的眼神中也带了抹不善,听说你进了法明大师的禅室,本侯猜猜你是想做什么呢? 我只是跟着世叔进去的,并没有做什么。阿福扬起下巴瞪着淮安侯。 淮安侯就笑,是吗?本侯还以为你是想说生辰八字的事情呢。 ☆、求见(1) 听了淮安侯的话,阿福身上一僵,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婆子的脚步声,阿福的目光就看向淮安侯。若是被那婆子发现淮安侯在马车里,说不准会传出去不好的话。她虽然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却怕淮安侯会以此作为要挟。 等到婆子到了马车前,似乎是知道了马车内不止有阿福一个人,连阿福要的水都没有递过来,只是站在马车前跟车内的阿福禀报张氏的去向:太太在寺里遇到了淮安侯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跟大姑娘说一声,她晚会儿会做淮安侯府的马车回去,让姑娘先回府,不用等着太太。 接着就听见那婆子招呼车夫的声音:送大姑娘回府。 阿福这下全明白了,她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淮安侯:这是你们算计好的! 十分肯定的语气却让淮安侯忍不住笑出声,还不算太笨,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伸出双臂垫在脑后,找个舒适的动作靠在车壁上,眼睛一直盯着阿福的脸没有离开,道:长得只能称得上清秀,不过娶妻娶贤,我便勉强应了这门亲事。 听着倒像是受了委屈一般,阿福心内不敢出声反驳,只在心内嘀咕: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了,谁都得上去巴着不放,就这年纪,真的有人嫁进去也不是为了他这个人。 你信不信,就算本侯这个年纪,京城想要嫁进侯府的人也多不胜数。再说本侯都活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为了本侯这个人有关系吗,反正进了侯府就是本侯的女人,本侯想怎么折腾就可以怎么折腾。淮安侯像是看出了阿福内心的想法,颇为漫不经心的开口。 阿福一噎,虽然她很不想认同,但是不能否认,他说得的确是现实。 外面响起婆子吩咐车夫的声音,这是太太赏给你的,等姑娘到了府里,太太还有另外的赏赐。路上听着吩咐,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别说剩下的赏赐,就是你全家都别想再在京城待着了。 车夫诺诺应是,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兴奋和欢喜,不过是让自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就能挣到这么多银子,真是赚大发了。这下喝酒终于不用再跟自己的婆娘要了,怎么也能撑上十天半个月的。 马车缓缓的行走起来,车夫扬起的马鞭抽在空中格外的响亮有力。 -- 第25页 阿福握紧手中的簪子,警惕的看着淮安侯。 淮安侯看出阿福的警惕,淡淡的一笑,道:你放心,今天有正事在身,本侯不会动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阿福仍旧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目光直直的盯在淮安侯的身上,就算他只是轻轻的动动身子,都能让阿福的心提起来。淮安侯倒是对阿福的表情动作格外的感兴趣,总是一会伸个手一会儿盘个腿的,让阿福的心一会提起一会放下,整个人都被淮安侯弄得颇为疲惫不堪,可又偏偏不敢表现出来。 不过淮安侯这次却是说话算话,虽然逗弄的阿福心里时刻紧绷,不过却是没有动阿福半分。 马车行驶了很长时间,直到远远的看到京城的大门时,淮安侯终于叫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 阿福原本看到淮安侯下车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片刻的放松,肩膀垂了下去,像是整个人都瘫了一般。不料车帘又被打开,露出淮安侯的面容,阿福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整个身子挺直,手里的簪子握的紧紧的,瞪着眼睛看着淮安侯。 淮安侯似乎早就料到阿福这般表情,他嗤笑一声,对阿福道:好好等着本侯娶你进门,放心,本侯不在乎八字合不合。 阿福的眼睛瞳孔紧缩,看着垂下来的帘子,眼中带了几分愤怒和无奈。 就算是八字不合,若是淮安侯执意,怕仍是能够说服淮安侯老夫人。若是淮安侯老夫人同意了,太太更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阿福紧紧握住拳头,绝不能走到那一步,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走得通。她裹紧身上的披风,手指在触到披风的滑润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提起小名时,厚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微微诧异。 到了承恩伯府,阿福就吩咐碧云去看着笙院的动静,不过到了晚上都没见碧云回来,阿福正想着要不要自己亲自过去打听打听,就听到杨柳说石榴过来了。 将石榴让进了屋里,阿福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太太张氏现在都没有回来,甚至没有让人传话到府里。以前也有在国清寺过夜的情况,但是那都会让人提前传了话来,可是现在都已经酉时末了,依旧没有消息递过来,这就让人觉得不正常了。 姑娘,你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太太,太太有没有让你传什么话回来,比如说要在国清寺过夜什么的?石榴焦急的问道。 阿福摇摇头,想起婆子的话,就道:你让人去淮安侯府问问,淮安侯府的老夫人有没有回去。太太说坐淮安侯府老夫人的马车,也许跟着淮安侯老夫人去了侯府也不一定。 石榴想起这几天太太总是让陈妈妈跟淮安侯府的人传消息,想必也是有阿福说的这种可能,对了阿福拂了礼就出去安排人去淮安侯府询问了。 本来说着话的时候就没有避着杨柳,看到石榴走了,杨柳就问阿福道:姑娘真的能确定太太跟着淮安侯府老夫人一起回来的吗? 阿福道:母亲安排的婆子亲口这么说的,应该不会假,你去前院问问,若是有什么消息尽快传回来。说完,就要起身。 杨柳看到阿福的动作,疑惑的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阿福跟她解释,今天跟母亲去国清寺的时候,遇到了笙院的那位世叔,我去问问世叔有没有回来,若是回来了,也许会在路上碰到淮安侯府的马车。见杨柳一脸的惊诧,阿福这才想起在承恩伯府,那位世叔可是出了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拿起榻上放着的披风道:这件就是那位世叔的衣服,不然你以为这是哪里来的? 杨柳原本就对这披风的来历有怀疑,见阿福说的十分有理有据,也不再耽搁,服侍着阿福穿了外出的衣服,吩咐院里的小丫鬟跟着,两人在槐园的门口分道扬镳。 还没到笙院,阿福就看到朝自己走来的碧云,见碧云噘着嘴低着头走路的样子,连她站在对面都没有抬头,忙出声喊了两句:碧云? 碧云被阿福的声音惊醒,忙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问:姑娘怎么过来了?奴婢正得到了消息,要给姑娘送过去呢。 听了这话,阿福忙问:可是笙院的那位世叔回来了? 碧云点点头,颇为气恼的跟阿福抱怨,奴婢听了姑娘的吩咐,就过来瞧着,一直没等到人,就想着厚公子是不是通过外面的那道门直接回笙院了。奴婢去问了看门的小厮,却被他们误认是三姑娘那边的丫鬟,让他们给冷嘲热讽了一顿,还不告诉奴婢厚公子有没有回来。奴婢想着姑娘说,厚公子是坐着马车出去的,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去交还马车,特地去了马房问问,这不刚看到厚公子的仆人去还马车,我就马上给姑娘来禀报了。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 不过既然得到了那位世叔回来的消息,碧云为什么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 阿福好奇的看着碧云一眼。因为时间着急,她也来不及多问,就让碧云跟着自己去了笙院内部的门口。 看到自己的姑娘跟来了,碧云倒似有了证明自己不是蔡清萍丫鬟的底气一般,咚咚咚敲响了门扉。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还没等碧云说话,那门里就传出来一句怎么又是你?的话,随即又要关上门。碧云当机立断将自己的腿伸了进去,才阻止了门被关闭。 -- 第26页 许是被碧云缠磨的久了,那小厮看到碧云的脸就来气,关门的时候也是用足了力气,碧云当即就叫喊了起来:腿断了腿断了,杀人了,杀人了 那小厮吓了一跳,忙探出身捂住碧云的嘴:你小声点,这里也是你胡乱撒野的地方?被主子们听到了,我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他可还没有忘记,二姑娘带着人在笙院门口叫骂时,看门小厮的下场,现在都还在下人房里,每日趴在床上,摸着屁股哎呦哎呦的呻、吟声。一夜一夜的,连觉都睡不好,那小厮眼底的乌黑,差点堪比嬷嬷脚底的黑碳灰。 阿福也听说了那件事,秉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态度叫住了还要说话的碧云:碧云别闹了,看看腿怎么样了,别留了什么后遗症。看到碧云讪讪的笑着抽回腿,阿福也知道可能就是疼了些,没有什么事,心里也松了口气,上前几步跟小厮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 今儿在国清寺遇到了冯成冯管事,借了件披风,麻烦您向里面通禀一声,就说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过来归还披风,能不能让他出来见一面。 没有说见厚穆,只说是见冯成。 那小厮的面色好了些,应声下来,让阿福稍微等等,他去通禀一声,这才关上门去叫人了。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一眼碧云,可见是被碧云缠磨的烦了许久的缘故。 ☆、求见(2) 看门小厮关了门后去了厚穆的书房,现在主子刚回来,冯管事必定是跟主子的身后在书房的。到了书房,看门小厮敲了敲门,小声的喊了两声:冯管事?冯管事? 等了半天书房没有动静,正当看门小厮有些狐疑的想要推门查看的时候,书房门忽的被打开,他的面前是一双云锦朝靴,上面的金色暗纹时隐时现,看起来颇为华贵。 小厮实在没想到会是主子亲自来开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响亮的声音让厚穆忍不住皱起眉头。 什么事? 可是小厮还嫌贵的晚了,生怕自己会落得前一个小厮的下场,顿时脸都白了。他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开口解释:主,主子,承,承恩伯府的大,大姑娘说过来找冯,冯管事还衣服,问,问能不能见冯,冯管事一面。 厚穆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眉皱的更紧了。冯成能力变差了吗?怎么这结结巴巴的小厮也能往他的院子里领? 冯管事听到外面的声音,忙掀开暖房的帘子端着托盘匆匆看过来,见到面前的一幕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忙呵斥:哎呦,怎么跑这里来了,真是不像话!然后看向厚穆,主子,是守门的小厮病重了,才临时找了个顶替的过来,爷放心,奴才立马打发出去。 还不滚?冯管事朝着看门的小厮瞪了瞪眼睛。 小厮忙叩头,嘴里喊着:是,是。站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厚穆阻止道。 小厮忙又跪下,头都不敢抬。 冯管事陪着笑喊:主子,这就是个刚进府的小奴才,规矩还没有学全,奴才这就打发了他,不让他在主子的面前碍眼。主子还有不满意的,尽管罚奴才,是奴才的错,没有受过教导的奴才就敢往院子里领。 厚穆挑着眉看了冯成一眼,见冯成笑的跟花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一声,得了吧,就你那身板,两板子下去命都去了一半,你还是省省吧! 冯成见厚穆没有生气,忙点着头弯腰应和:是,是,奴才老了,奴才老了。 厚穆问:你刚才说谁来了,承恩伯府的大姑娘? 小厮见冯管事带着笑意的声音,原本的恐惧就去了一半,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是说出口的话却不会再结结巴巴了。他磕了头,懦懦的道:是,是,她说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要见冯管事一面。 厚穆顿了顿没有说话,冯成见状道:主子,要不奴才去见一面? 冯成见厚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刚要再说话,就见厚穆转过身子回了书房。这是默许了自己的建议了,冯成舒了口气,一巴掌就要拍在小厮的头上,却听见屋内传来厚穆的声音:将她带到书房来了,本王倒要看看她来是为了什么。 还披风直接交给小厮就行了,没必要见冯成。既然要见冯成,那必定还是有别的事情。 冯成有些吃惊,要拍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低头一看,却见小厮缩着肩膀,看着冯成落在半空中的手,两只褐色的眼珠一直滴溜溜的在那转动。冯成收回手,恭敬的朝着书房应了句是,抬腿踢了小厮一脚,小声喝骂道:臭小子,还不赶紧领进来,等着爷爷请你起来呢! 小厮忙起身,如同逃命一般瞬间就窜了出去。 阿福等了一会儿才看到笙院的院门被打开,小厮陪着笑出来。虽然他是个不入流的小厮,但是承恩伯府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三姑娘是承恩伯姨娘所出,深受老伯爷和老夫人的喜爱,在承恩伯府说话也有几分分量。而这个大姑娘,据说是从小就被送到老家养着,回来后连老伯爷都没说要见上一见,可见是个不受宠爱的。 可偏偏,三姑娘来拜见主子都没能见上,大姑娘来了,主子却亲自吩咐让领进去。还有这披风,没有入主子眼的人,能得到主子赏赐的披风吗?笑话! -- 第27页 因此小厮恭恭敬敬的对着阿福行礼,殷勤的开门迎进了笙院。 大姑娘跟奴才进来吧,主子正等着姑娘呢。小厮弯着腰笑着引阿福进书房。 冯成听到小厮的声音,忙从书房出来,大姑娘过来了,主子正在书房呢,您请进吧。 阿福有些茫然,她明明只是想问冯成关于张氏的事情,顺便把披风还了,没有打算见厚世叔的意思。是她说话说错了,还是小厮会错意了?厚世叔连蔡清萍都不见,竟然会见她? 虽然心里万分纠结不敢置信,她还是冲冯成点了点头,然后将身后小丫鬟手里的披风接过来,递到冯成的面前,正要去谢过世叔的美意,冯管事先将披风收起来吧。 冯成看了看披风,并不伸手去接,反倒推开门将阿福让到书房内,姑娘直接进去吧,别让主子等急了。 阿福无法,只好抱着披风,低头进了书房。 进入书房,首先入目的便是墙壁上挂着的孔子游学图,墙边立着一条长几,上面摆着两个月色的瓷瓶,瓷瓶周身皆白高挑,颇为悦目。左侧由一张屏风遮挡,屏风上画着寒梅傲霜图,朵朵红梅在白色的映衬下格外的喜人,给暗沉的书房内增添了几分暖意。 阿福回头看了眼冯成,朝着屏风后递了眼色询问,冯成点了点头,阿福才抬脚朝屏风后走去。 刚走到屏风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纸张翻页的窸窣声。阿福深吸口气,挺直了脊背朝前走了几步,看到书桌前笔直的背影,深深的行了礼:厚世叔。 起吧。厚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的道了句,将书塞到书架上,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籍,似乎在查找什么,口中却问,听小厮说,你想见冯成,可是有什么事? 阿福听了这话不由想要腹诽,原来他知道自己是想见冯成,并不是小厮传错了话,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多谢厚世叔的关心,我是特地过来归还披风并谢过厚世叔的好意的。 谢我的好意,却想见冯成?厚穆查找书籍的手停住,缓过神看向阿福。原本还没有感觉到如何,听到阿福的话,他心里却是有几分郁气。 阿福的手紧了紧,忙补救道:我是怕厚世叔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不好打扰。 厚穆却是想起在法明的禅室里,阿福说承恩伯的话,不由反问:事务繁忙? 阿福看到厚穆一副嫌弃的样子,不由仔细想了半晌,觉得自己这四个字并没有用错啊。她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厚穆,十分不解,但仍是点了点头,却看到厚穆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不耐烦的冲着她挥挥手:下去吧。 她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仍是听话的将怀里抱着的披风放到旁边的衣架上,对着厚穆福了福:那厚世叔您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忙这个字,厚穆的脸更黑了。 怎么从她的话中听到忙这个字,他就觉得那是在讽刺自己呢?! 回到院子里,阿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偷偷问冯成:世叔是不是心情不好? 冯成被问的也有些疑惑,他想了想从国清寺回到府里的这一路,觉得主子的心情还算可以,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好的样子啊,甚至刚才还跟他开玩笑来着。冯成摇摇头,道:这老奴倒是没发现。 看到阿福仍然一副皱眉的样子,于是开口问:大姑娘可还有事? 听到这话,阿福才想起来自己想见冯成的原因,看了眼书房,便小声问道:太太说会坐淮安侯府的马车回城,等到现在还未见到太太的身影。我想着世叔从国清寺回来,是否会看到淮安侯府的马车,特意过来问问你。 承恩伯太太坐淮安侯府的马车回京的?冯成不由问道,看到阿福点头应是,不由面色微变,却很快就平复下来,笑着跟阿福开口:这个老奴还真没看到。不过可能是马车坏在了半路,算着时间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阿福点点头,装作没有看到冯成刚才变了的脸色,道:可能吧,我吩咐人驾车去城门口等等。 说完,便带着碧云和小丫鬟离开,临走的时候,碧云还拿眼刀子使劲剜了那小厮一眼。 那小厮一脸苦笑,早知道这位大姑娘跟主子能通上话,他何必那么阻止挡着。 冯成送走了阿福,没有理会小厮一脸无辜的样子,转身就去了书房。书房的厚穆正沉着脸,看到冯成进来,他不由将手中的书甩到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颤了颤,上面原本斜着的茶盖直接翻了个个。 冯成吓了一跳,想起阿福说的话,心道主子可能真的心情不痛快了,莫不是也知道了承恩伯太太坐淮安侯老夫人的马车回来的? 主子冯成小声喊了句。 厚穆睇了冯成一眼,想起刚才院子里冯成和阿福的小声嘀咕声,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承恩伯的大姑娘有了来往。 冯成一脸的冷汗,我的主子哎,要不是您给她几分脸面,老奴我怎么会跟她有交流啊。当即不敢迟疑,忙跪下认错,主子息怒,大姑娘是想问奴才有没有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淮安侯老夫人的马车,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想是觉得主子事务繁忙,所以才会说要见老奴。 -- 第28页 又一个繁忙,无论是搪塞别人还是寻找借口,似乎忙这个字占了大成。以前并未发现,现在倒是觉得事务繁忙四个字也是颇含深意。厚穆冷冷的看着冯成,半晌没有说话。 冯成等了半天没听到厚穆的声音,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打算觑厚穆一眼,不防正对上厚穆冰冷的目光。 ☆、转变(1) 听到淮安侯府的消息,厚穆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但面色依旧冷硬,除了生辰八字外,她还有其他的打算? 冯成自然不知道阿福有没有后手,但听到厚穆的说辞,也知道是主子误会了。以为承恩伯大姑娘怕生辰八字的说辞不起作用,还留了后手,觑着厚穆的脸色摇摇头,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大姑娘只是说,承恩伯太太是坐淮安侯老夫人的马车回京城的,但是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影,问老奴是不是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淮安侯府的马车。 冯成说完,朝桌前凑了两步小声开口,牛小将他们不会不小心伤到了承恩伯夫人吧?毕竟刀剑无眼 厚穆坐在椅子上,将找出来的书籍翻了几页,才慢悠悠的道:不会。若是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了,也枉费外祖父对他们的训练。 伤亡没有,只是怕是会惊吓住。就像冯成所说,刀剑无眼,若是被刺到眼前的刀剑给吓住,这可就只能怪她们自己胆小了。 厚穆扬起抹淡淡的笑容,朝着冯成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那边冯成低头便慢慢退了出去。 阿福出了笙院的门就去了前院,没有看到石榴的身影,便拉住个小丫鬟问:太太回来了没有?你石榴姐姐呢? 小丫鬟摇摇头,太太还没有回来,去淮安侯府的人回来了,说是淮安侯老夫人的马车在半路坏掉了。石榴姐姐说要去马房,吩咐马房的人备车去接太太,现在还没有回来。 阿福问小丫鬟道: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小丫鬟不解的看着阿福,摇摇头,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石榴还要亲自去马房派人去接太太?阿福觉得不对,便问小丫鬟,你石榴姐姐可是安排人去了前院? 小丫鬟点点头道:派了刘妈妈的侄子去前院找伯爷,但是没有看到伯爷的人。 可能真是出什么事情了。 虽然阿福心里更乐意张氏出事,可是张氏出了事,这府里的庶务就要换人主事了。老伯爷生了三个儿子,阿福的父亲还有二叔父是嫡出的,出自老夫人的肚子,还有个三叔父是姨娘所出。如今承恩伯府,除了阿福的父亲承恩伯外,其他的两人都放了外地为官,老夫人是跟着她的二儿子去了任上,前世的时候,是到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若是现在张氏倒了,那掌控府里庶务的,只能是生了儿子的程姨娘了。 想起程姨娘,阿福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因为她,阿娘也不会因为早产而死,阿娘不死,弟弟也不会死,阿福也不会被送到乡下族里,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当年程姨娘和阿福的阿娘魏氏都怀了孩子,让稳婆过来瞧了,稳婆说魏氏的肚子圆圆,应该还是个女孩儿,但是程姨娘的肚子尖尖的,男孩儿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因为承恩伯当时还没有儿子,阿福的祖母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对程姨娘十分的上心,不允许府里的丫鬟婆子冲撞半分,甚至还让程姨娘特权,遇见了谁都不用请安。程姨娘听了自然高兴,甚至觉得自己颇为娇贵了,连阿福的阿娘魏氏都不放在眼里,整日的扶着腰坐在花园里晒太阳。 魏氏当时领着阿福挺着肚子经过她的面前,她仍旧坐在椅子上,抚着稍微有点凸起的肚子阴阳怪气,说身体不舒服就不给魏氏请安了。魏氏也不在乎她请不请安,冷冷瞥了她一眼就离开。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程姨娘在后面说什么生再多的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过活。甚至还说了什么魏氏生不出儿子,不如给她腾出个地方,省的承恩伯没有嫡出的儿子惹人耻笑云云。 阿福当时年纪小,被程姨娘几句话气的小脸通红,当即挣脱了她母亲的手冲到了程姨娘的面前。 她当时是想伸出脚踢程姨娘几下的,可是程姨娘身边还站了个婆子。那婆子看到阿福冲过来,伸出手就抓住了阿福的胳膊,如同鹰抓一般的手抓在阿福的胳膊上,使足了力气,抓得阿福胳膊生疼。 阿福自然是强力挣脱。 可是大人与小孩的力量悬殊,再加上那婆子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明明是她不放手,还装作阿福掐她一般使劲的叫嚷甩手,直接将阿福甩到了旁边的荷花池子里。 那时候天气刚刚泛了暖意,池子里的水却仍是冰凉刺骨。 阿福被人从池子里救出来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持续了两天两夜。 就在这两天两夜里,阿福的母亲早产,生下她的弟弟长泽后就去了。阿福原本幸福的生活,就因着这一时的冲动,等醒来后已经天人两隔。 前世阿福恨程姨娘,更恨自己。若是她能够忍着冲动,母亲也不会跟程姨娘起了争执。为了惩罚程姨娘,魏氏不顾老夫人的愤怒将程姨娘关到了祠堂里。老夫人求孙心切,再加上程姨娘是她娘家的侄女,蔡清萍也一直在老夫人的身边哭着要姨娘。 -- 第29页 老夫人当时也是十分的愤怒,甚至还说出了让承恩伯给魏氏休书的话。 魏氏气的心口发疼,当晚下面就见了红。 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孩子是生出来的,可是魏氏也没有呼吸。 老辈人都说七活八不活,小长泽在魏氏的肚子里呆了八个月零七天,只有三斤重的小娃儿,比猫儿大不了多少,哭起来声音特别的小。 老夫人没料到魏氏会生出个孙子,当即心里也是满心懊恼。可是懊恼也没有用,小长泽从娘胎出来只活了半个多月,就在某天的早晨失去了生命。 阿福想起这些,只觉心肝肺都又疼了起来。她压着胸口,粗重的喘息着,等了片刻才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急匆匆去了马房。 她要跟着出城去看看,就算是嫁给淮安侯府又如何,总不能让程姨娘如意。 前世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将程姨娘挫骨扬灰,今生怎么能让她再活得滋润潇洒? 到了马房的时候马车已经套好了,阿福远远的就看到石榴正提了裙角要上马车,开口阻止道:石榴姐姐,等一下。 石榴本下意识转过身,她忍不住惊讶,大姑娘怎么过来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过几日立冬,天气越来越冷,小风呼啸,尤其是晚上,穿上暖裘还能感觉到风吹到骨头缝里。连小丫鬟都恨不得窝在下人房里不出来,阿福作为大姑娘,怎么会出来到了马房呢。 没想到转过身,还真的饿看到大姑娘急匆匆的赶过来。 阿福想着自己的心思,露出急切的目光,听到丫鬟说你要亲自去接太太,我就急忙赶过来了。府里的事情少不了你,你还是呆在府里,帮着母亲处理庶务吧。你放心,我跟着马车过去,必定会将母亲接回来。 这石榴正要推辞说府里暂时没事,就见有婆子远远的走过来,石榴姑娘,哥儿的奶娘问上次太太说哥儿做鞋袜的布料放在哪里了? 哥儿,是指张氏的才一岁的儿子,名叫蔡令德,小名德哥儿。 石榴就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阿福见了就推她,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哥儿的鞋袜,太太那里就交给我吧。 那就麻烦大姑娘了。石榴也不多做停留,摸着腰间的钥匙匆匆跟着婆子离开。 阿福带着碧云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点出发。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行人稀少,就算是有人,也是脚步匆匆往家里赶的样子。车夫将鞭子甩得啪啪作响,马车也行驶的飞快。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了,阿福塞给了看门的士兵两个银锭子,士兵才帮忙把城门开了个正容马车通过的缝隙。 马车又行驶了两三里的路,才看到前面有马车迎面驶来。 阿福看着像是淮安侯府的马车,忙让车夫停车,掀开帘子露出头。没等她跳下马车,就见对面也慢慢的停下来,从马车后面缓缓走进一匹马,马上的人赫然正是淮安侯。 阿福一惊,下意识想要退回马车里,那布满薄茧的大手掐着脖子的情形让人心有余悸。即使阿福在马车上与这人安然无恙的相处一路,乍然看到淮安侯,她脑海的第一想法还是躲避。 淮安侯似乎也看到了阿福,他只是看了阿福一眼,眼神冰冷的仿佛淬了□□的刀刃,看得阿福心中一颤,连想要缩回的身子也僵在原地。但是淮安侯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去,对车帘内说了几句。马车的车帘被掀开,张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母亲! 阿福喊了一声,见张氏看过来,忙拿了石榴准备好的衣服跳下马车,抖开衣服将大氅披在张氏的身上,关切的询问,母亲,你没事吧? 张氏眼神似蛇一般盯在阿福身上,冰冷阴狠,阿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借着月色看向张氏,仍然能看出她冰冷的目光,惨白的面容。 是不是太太已经知道了法明大师的批语心有不甘,还是知道了是自己求了这样的批语怨恨自己没能按照她的想法行事?阿福心下有些惴惴,觉得自己在承恩伯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了。 但她仍是自持镇定,扶着张氏朝承恩伯府的马车走去,母亲,我们回去吧。 伯夫人! 后面传来淮安侯的声音,张氏和阿福同时停住脚步。阿福能感觉的张氏的身子有些僵硬,连她藏在大氅下的手都有些发抖。 伯夫人。淮安侯走上前来,对着张氏抱拳道:本侯有几句话想跟大姑娘说,不知道放不方便。 明明是询问的话,但是阿福丝毫听不到询问的语气,倒像是命令一般,说的很是强硬不容别人拒绝。。 方便,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张氏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若不是阿福站在张氏的身边,她几乎察觉不到。 淮安侯轻笑一声,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但是张氏的身子的颤抖明显大了起来。 大姑娘,借一步说话。淮安侯做了个请的姿势,目光灼灼的看向阿福。 阿福的手一僵,身边的张氏就开始挣扎着挣开了阿福的搀扶。 阿福本来不想去的,但看到张氏这种做派,自己不去的话怕是更让张氏生气。阿福攥紧了衣袖下的手,慢慢的朝旁边走去。距离马车有七八步远,阿福停下脚步。 -- 第30页 见到阿福停下,淮安侯也跟着停下脚步。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淮安侯轻声笑道,虽然笑着,但是声音却是十分的冰冷。 阿福的手颤了颤。他这是什么意思? 淮安侯似乎并不想阿福说什么,他继续道:虽然婚事取消了,但是你别忘了,本侯掐死你就如同摁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不想死,就把嘴给本侯闭得紧紧的。 若是本侯在外面听到一点关于竹屋的风声,这下场,就不用本侯多说了吧? ☆、转变(2) 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阿福开口道,侯爷放心,我本来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管淮安侯信不信,她都要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其实,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她也不知道那床上的女人是谁,也不想让自己跟这件事扯上什么干系,她巴不得跑的远远的。不过阿福想,那女子有可能是某个高官大户家的夫人姬妾,总不可能是个死人。淮安侯也不济,也是一国之侯,总不可能干出奸、尸的事情来。 淮安侯对阿福的识时务表示满意,转身走向淮安侯的马车,不过在经过承恩伯府的马车时停顿了下,对着车内说了一句话,然后朝阿福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又抬脚离开。 那一眼含着深意,如同阿福看到好戏开场时那满满的期待。 阿福有些懊恼自己跑的远,没有听到淮安侯府刚刚跟已经上了马车的张氏说了什么。但她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承恩伯府的车夫将马车朝旁边赶了赶,让出道路让淮安侯府的马车经过。 看着淮安侯府的马车渐渐远去,阿福才提了裙摆上车。张氏已经坐在马车正中间,怀里抱着石榴准备好的暖炉,陈妈妈坐在旁边,正帮着张氏整理身上的大氅。 看到阿福上了马车,张氏看着阿福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张氏是打算着让阿福嫁进淮安侯府,好通过这层关系,让淮安侯帮着自己的弟弟安排个好的职位。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张氏也没有想到的。当时去法明大师房里求签,就表明这件事并不能称心如意,张氏便有了心里准备,只是不知道两人八字相冲到这种地步。 刚出国清寺没多久,淮安侯府的马车就被人劫持了。 人虽然没有死,但也是伤了几个。 幸而淮安侯带人及时赶到,手起刀落,不过几下,贼人的手臂就汩汩往外流血,空气中血腥味也弥漫开。贼人看着不济,匆忙逃窜,她们这才留下命来。 淮安侯老夫人本来对法明大师说的八字不合就存了不满,路上碰到这样的事情更是心中不高兴,顺带着把所有的愤怒都发在张氏的身上。 淮安侯老夫人说阿福是祸害是扫把星,天生的孤寡命硬,克夫克母,还没结亲呢,她们就在路上就遭了贼,等结了亲,还不得把淮安侯全家都克了云云。 原本张氏因为不能跟淮安侯府结亲,心里就有些失望,如今还受到淮安侯老夫人的辱骂。虽然不是骂她,但她现在是阿福的母亲,因此心中便平添了几分愤怒。但因为淮安侯杀人时的情形落在脑中,更是敢怒不敢言,便把所有的怨气发在阿福的身上。 这一路,她不知道在心里骂了阿福多少遍,但是此时看到阿福不顾天冷路远来接自己,原来还愤怒的内心便夹杂了几分复杂来。 阿福被张氏看得有些不舒服,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眼中带着微微怯意看向张氏,母亲怎么这么看阿福,可是阿福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难道八字的事情真的被张氏知道了? 张氏听到阿福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朝阿福伸出手。阿福忙上前几步将自己的手放到张氏的手掌中,靠坐在张氏的另外一侧,母亲,阿福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提出来,阿福从小就没了阿娘,好不容易有了母亲可以孝敬,总要尽自己子女的本分。 张氏从来不想听身边的人提起魏氏来,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是此时听到阿福提起来,她非但没有感觉到生气,还隐隐多了丝兴奋。在魏氏面前持妾礼又如何,你亲生的女儿还不得在我的手底下讨生活。 张氏拍了拍阿福的手,上下打量着阿福,道:只要你好好听话,母亲不会亏待你的。你也是大姑娘了,作为府里的嫡长女,出去是要代表着承恩伯府的名声。明天开始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我将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慢慢的教给你,也省得出去受到下面人的蒙骗。 前世张氏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候张氏并没有到国清寺,她也没有大半夜的阻止石榴后,让人驾着马车来国清寺的路上接人。所有的一切,都貌似是转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前世的轨道上。 第二天一大早,阿福就在杨柳的服侍下穿衣梳洗,去了张氏的院子里跟着她处理府里的庶务。 张氏整天都把阿福带在身边,无论是后院的管事婆子来禀报府内庶务,还是关于外面的人情往来,甚至还包括张氏手底下账房来交账时。阿福曾在张氏自己嫁妆的账房先生来时,提出催促茶水退避出去,却被张氏叫住了。 张氏不再避讳她,甚至还将这么做的深意一一的交给阿福,在阿福露出疑惑时甚至还会主动开口解释其中的缘故。 阿福有些惶恐,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 第31页 这天天气很好,太阳高悬在天空,所照之处一片温暖。虽然已经入了冬,但天气却比秋季那几天还要暖和一些。 阿福走进正院,院子里空无一人,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小丫鬟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正屋内传来陈妈妈和张氏的交谈声。恰巧这日杨柳有事,跟在她身边的是焦妈妈给她准备的小丫鬟碧云。 碧云经过了在承恩伯府的这几日生活,性子稳重了不少,看到正院没人,屋内还传来了说话声,再看到自己姑娘那好奇的神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着阿福做了个手势,自己跑去了正院的院门前等着。 阿福露出笑容,凑近了正堂的窗前,借着院中的树木挡着,偷听着屋内的谈话。经过了这些天,阿福也发现自己的听力很好,至少对于她前世来说好了不少,此时屋内虽然压低了声音交谈,但是交谈的话语还是清晰的传入了阿福的耳中。 首先传入耳中的是陈妈妈的声音,这几天陈妈妈受了风寒,她那压低的嗓子如同钝刀砍入树皮,听起来让人十分不舒服。只听她用她沙哑的嗓音开口,东西都替换好了,太太放心吧,老奴看着刁管事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淮安侯府旁边巷子的一间房子里,那里离淮安侯府近,从那里往外搬运也不会引起怀疑。 张氏的声音响起来,希望不要再引起其他事情,务必要让人看好了。 陈妈妈道,太太放心吧,都是太太信得过的人。不过有几箱名家手迹看起来都是很珍贵的,刁管事说是什么颜氏家训手稿,市价五千两也不一定能买到。老奴做主没有送到那边,想着等三爷做了官说不准会用到,就放到太太在东街的店里存着。 张氏应该是拍了拍陈妈妈的手背,声音听起来颇感欣慰,还是你想的周到。 后面都是些主仆两人絮絮叨叨的话,阿福也不想去听。但是刚刚听到的那些,却在阿福的心里引起轩然大波。 颜氏家训手稿,是她母亲魏氏从魏家带来的。因为魏家往上几代是诗书世家,因为阿福的外祖父喜欢打打杀杀,便弃文从武,连带着舅舅也跟着外祖父一般,原来家里的书籍都丢在那里没有去碰触。后来魏氏出生,对家里的这些书籍颇为上心,便把所有放在库房落灰的书籍都搬出来整理,本来只是想着放着可惜,没想到后来便渐渐上了心,迷上了书籍里的故事典籍。 魏氏出嫁的时候,阿福的外祖父想着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反正他们又用不上,倒不如让魏氏带走。就这样,魏府的所有书籍都随着魏氏的嫁妆搬到了承恩伯府,如今已经过了十多年,没想到阿福再次听到这些书籍的消息,竟然是从陈妈妈的口中听到的。 而且看样子,陈妈妈似乎把这些东西当做了张氏的所有物,打算用这些东西赠给别人。 阿福想起张氏对自己的和蔼可亲,是从国清寺回来的之后,那天淮安侯在马车前说的几句话,莫不是就是说的母亲的嫁妆? 因为用了母亲的嫁妆,张氏才没有把自己嫁入淮安侯府,才对自己有了好脸色,甚至还教导自己处理庶务的手段。 不得不说,阿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这些东西不是淮安侯主动要求的,而是张氏为了平息淮安侯老夫人的怒气,顺带帮着自己的弟弟找个好职位,主动提出来的。 阿福没有进正堂,看了看仍旧空无一人的正院,带着碧云匆匆离开了。 府里还是如平常一般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张氏对待阿福的态度愈加的好了,甚至还让外面制作成衣的制衣坊到府里给阿福量体裁衣,紧赶慢赶做出几件好料子的大氅出来。 腊月初的的时候,正院里传出来两个消息,一个是老太太要从二老爷的管辖之地回来了,月中的时候就会到承恩伯府;另外一个是,张氏的弟弟张三爷进了户部,一跃成为户部郎中,跟张氏的父亲同样的官品。 张氏听了消息十分高兴,赏了正院所有人每人一吊钱,因为听到消息的时候阿福正跟在张氏身边看她处理庶务,连带着阿福身后跟着的小丫鬟也得了一把铜钱。 正院的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只有阿福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这些都是拿着母亲的嫁妆换来的东西,偏偏她不能说,还得跟在张氏身边陪着笑。 ☆、流言(1) 碧云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跑到了阿福的面前询问,姑娘,我听说太太是拿着姑娘将来出阁的嫁妆送给了淮安侯,才给张三爷谋了现在的位置,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有假。张氏不过是个庶女,虽然是高嫁给承恩伯,张府也不可能给她准备太多的嫁妆。更何况张氏的姨娘是个丫鬟出身,更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钱财出来。 怪不得会把想法打到她母亲的嫁妆上。 不知道这几年下来,阿娘的嫁妆还剩下多少。就像前世她死之前,陈明诚说她带过去的嫁妆都是破铜烂铁一文不值,可见也不全是谎话。 但是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她还能怎么办?让张氏上淮安侯府,把所有的东西再要回来?莫不是痴人说梦吧。 吃到嘴里的总不能再给你吐出来。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阿福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 碧云急切开口,如果是真的,姑娘可以去告诉承恩伯,那毕竟是姑娘的父亲。再不行,还有笙院那位,姑娘去求求他,让太太把嫁妆都交出来,如果交不出来就交银子出来。 -- 第32页 求厚穆? 她怪异的看了碧云一眼,不知道到底哪里给了碧云的启发,竟然想到让她去求厚穆。还交银子?这可不像碧云能说出来的话。 再说,那位世叔可不像是好说话的。 就像上次她去还披风顺便道谢,都不知道那句话触了他的逆鳞,那脸色说变就变,可不是一般的吓人。 更何况,人家凭什么老是帮自己。 就算是看到舅舅表哥的面子上帮了一回,阿福想,她得有自知之明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碧云有些坐不住,姑娘,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才是时候,难道等太太把所有的东西都胡拉到她自己的怀里的时候吗?那到时候可就晚了,姑娘就算再着急也不一定能要回来了。 越听碧云说,阿福的额头便拧的越紧了。她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连脑子都不入,就到她的面前乱说话。如果这话被张氏听到了,还不定以为她怀了什么心思,到时候防备起来,阿福再想做事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得心应手了。 她倒不是怕张氏防备,而是害怕不小心入了别人的圈套。 阿福摆正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开口问,你给我老实交代,谁教给你说的这些话。你不用瞒着我,你是什么样的我还看得清楚,这绝对不是你会说出来的。 碧云的眼睛飘忽,看着自己的双脚辩解,没有,没有谁教给奴婢,奴婢这也是为姑娘好。 是不是以为你是焦妈妈安排的,我就不敢把你赶出去吗?为我好,你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吗?你知道若是我把这件事捅出去,就算把嫁妆拿回来了,太太就拿我没办法了吗? 一个主母想要拿捏小辈,可有的是手段。 碧云脸色有些苍白,低下头不说话。 还不说?是不是真想被赶出府?阿福猛的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盏滚落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姑娘。 外面想起杨柳的声音,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但并没有进来。 我没事,这里不用你服侍。阿福开口安抚杨柳,眼睛却凌厉的射在碧云的身上,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看在你服侍我一场的份上,你出去找杨柳支五两银子就走吧,连你屋里的那些东西也都允许你带走,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碧云没料到阿福这么决绝,当即吓了一跳,忙跪下来膝行到阿福身前,抱住阿福的腿,仰着头看向阿福,脸上全是泪水,姑娘,我说,我说,你不要不要我,我什么都说。是芳香院的婆子跟我说的,她说这都是为了姑娘好,要是姑娘听了肯定会夸奖我的。 听了碧云哭哭啼啼的话,阿福算是明白了大概。 芳香院是程姨娘住的地方。 阿福自从回来,就再也没见到过程姨娘,甚至连她的消息也没怎么听到过。阿福以为是程姨娘转了性子,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就算是阿福开了口,也不会把阿娘的嫁妆交给她来打理。她费这个心思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福想不通,便将这件事丢开。亲手扶起脚边的碧云,抽出手绢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碧云哭的十分伤心,看到阿福不再说赶她出去的话了,也慢慢停下了哭泣,只是泪虽然止住了,可是整个人还是不住的打着哭隔,怎么止都止不住。 你知道我为什么提出要把你赶出去的话吗?还让你说出来谁给你出的主意吗?阿福耐心的开口询问碧云。 碧云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刚开始说的话若是传到了太太的耳朵里,你和我是什么下场吗?我倒还罢了,不过是被关起来,或者到佛堂里罚跪,每天只有冷馒头冷水,但是你知道你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吗?阿福问道。 看到碧云仍然摇摇头看着自己,那带着泪痕的脸上有些茫然,阿福忍不住心酸起来,轻则被人牙子带走卖的远远的,重则被乱棍打死。 阿福的声音说的很轻,轻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但是碧云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心中一阵后怕,眼泪顿时又流下来,不,奴婢以后都听姑娘的,再也不会自作主张做事了。 阿福的眼睛落到窗户边推开的缝隙,轻轻叹了口气,怕是已经晚了。 这槐院里里外外都是张氏的人,听到动静肯定已经告诉了正院。 碧云顺着阿福的眼神回头,目光正落在那窗户的缝隙上,回过头脸上已经带了焦急,那怎么办?姑娘,奴婢不想跟您分开。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发生了她也不知道。她总是待在槐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带着碧云也窝在院子里,没事从来不出门。没想到今世倒让程姨娘那边找到了机会。 这件事处理好了,能让张氏对程姨娘心怀芥蒂,若是处理不好,她在府里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想到正院里传出来的那两个消息,老夫人会在月中的时候回府。根据阿福前世的记忆,老夫人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就算出去,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国清寺上香。 阿福的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就露出个笑容出来。 -- 第33页 嫁妆这件事挑出来说起来也不全是坏事。虽然自己的处境不好了,那边挑出这件事的程姨娘怕也是遭到张氏的记恨。若是她再添把火,说不准就能把阿娘的嫁妆从张氏的手里要回来。 当然,就算是要回来,这嫁妆也不会在阿福的手里捏着,但总好过放在张氏的手里,让她花给了外人。 都说人老了,就想着手里攒点东西防老,轻易不会花用。更何况她有儿孙孝敬着,也不会有花用的地方,最多不过是拿出来点赏给这个赐给那个的,也花不了太多。 主意打定,阿福的心里也平静下来。但是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她招呼杨柳进来,让她服侍着自己换了衣服去了正院。 正院里的张氏脸正阴沉着,听到石榴禀报说阿福来了,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脸色更黑了,握紧了拳头没好气的说了句,不见。 石榴听了张氏的话正要出去,就被陈妈妈叫住了。 只见陈妈妈凑在张氏的身边,小声的开口解释,太太,还是让大姑娘进来吧,正好试试她的态度。 张氏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石榴,就说太太正在更衣,让大姑娘先去偏厅等候。见石榴领命下去,陈妈妈便开口又道,老奴一会去问问杨柳到底怎么回事,底下的小丫鬟传来的话也未必能全信。太太可别忘了,那位可是从小就待在承恩伯府的,她的底细有多深太太也不是不知道。不要说槐院,就算是正院里,恐怕也有那位的眼线。 陈妈妈的话说到了张氏心坎里,她可还记得前段日子阿福去国清寺接她的事情。那样的殷勤急切,比蔡清萍对程姨娘还要上心不少。更何况东西已经送到了淮安侯府,弟弟的职位也已经尘埃落定,再想拿回那些东西,怕是承恩伯老伯爷也丢不起这个人。 想起这些,张氏的心里顿时舒畅起来,对见阿福也少了几分阴郁。 阿福在偏厅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帘子被掀开,张氏在陈妈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阿福立刻站起身,对着张氏深深行了一礼,等张氏坐在炕上,她才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身边的丫鬟听到了那样的话告诉了我,我心里满是惶恐,怕太太听了这样的传闻心里生气,赶紧过来看看您。太太您放心,那都是外界瞎传的,太太大度慷慨,怎么可能会使用我阿娘的嫁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安了什么心,竟然这样诋毁太太。 听了阿福的话,张氏和陈妈妈相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阿福的话茬。两人有些沉默,但张氏很快就露出严肃的表情,亲自起身将阿福扶起来,你说的对,那是你母亲的嫁妆,是将来给你的陪嫁,就算我再不济,也不会拿你的嫁妆出去花用。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外面传闻的事我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跟你是不想干的。 陈妈妈也反应过来,笑着开口道,大姑娘也真是的,您是太太的子女,太太就算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呀。 是呀,莫不是信不过母亲,看这大冷天的穿的这么单薄,当心着凉。张氏温和的笑着,对阿福嘘寒问暖。 阿福露出羞涩的笑容,谢谢母亲关心,只要母亲相信阿福就好,那阿福就放心了。 张氏便叹了口气,朝着陈妈妈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将我柜子里的那件披风拿过来给大姑娘裹上,这大冷天的,真不懂的照顾自己。 陈妈妈便笑着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还朝着杨柳使了个眼色。等她出去后并没有去张氏的房里开柜子,反而叫来了个小丫鬟吩咐她去取披风,自己带着杨柳走到了外面。 ☆、流言(2) 外面的天气不算太好,小风呼呼的吹着,探出来的手不过几息就冻得冰凉。 杨柳低垂着头站在陈妈妈的面前,冰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疼。她知道自己是太太派去槐院监视大姑娘的,她也谨记着自己的职责。只是她的心里仍然是有些抗拒这样的事情。 她曾听有经验的婆婆说过这样的话,是谁的丫鬟就要听谁的吩咐,三心二意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是要不得的。可是太太把她放到了大姑娘的身边,让她称呼大姑娘为主子,可还总是从她那里打听大姑娘的事情。 那她的主子到底是太太,还是大姑娘呢? 听到小丫鬟的话,大姑娘到底是怎么说的,她有没有相信,还是开口呵斥了那个小丫鬟?到底怎么回事,你把当时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我,不准有半点遗漏。 陈妈妈的话还在不断的落在她的耳朵里,让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但是这乱中却带着一丝清明。她终于明白姑娘走出槐院的时候跟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该怎么说便怎么说,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我无心去干预。但是说话也是分技巧的,哪里可以细哪里可以一笔带过,这都是需要你自己去琢磨。 寥寥几句话,让杨柳此时的心,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姑娘在刚进槐院的时候就敲打过她,她当时只以为姑娘是试探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却原来,姑娘早就知道她是太太的人,只是从未说出来而已。 不,姑娘当初就说出来了,只是她没放在心上。 -- 第34页 杨柳茅塞顿开,对着陈妈妈福了福道,奴婢听到声音赶过去的时候,大姑娘正在追问那丫鬟谁教给她这些污蔑太太的话。那丫鬟应该是答应了对方不肯说,直到大姑娘威胁要卖她出去的时候才将人供了出来。奴婢听着那丫鬟说,那婆子后来朝着芳香院的方向去了。大姑娘怕这话传出去会让太太误会,匆匆换了衣服就带我过来跟太太解释。 陈妈妈眼神犀利的看向杨柳。 杨柳任陈妈妈打量,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反正她说的都是真话,没有一丝虚假,只是详略不同而已。 陈妈妈没有在杨柳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轻咳了一声,才淡淡的道,以后多注意些,有可疑的地方就报到太太这里,若是被我发现了有什么隐瞒的,仔细你的皮。 杨柳应下做了保证,陈妈妈这才转身进屋。去取衣服的小丫鬟已经出来了,正抱着衣服站在门口等着,看到陈妈妈来了,忙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然后行礼退下。 陈妈妈抱住衣服进屋,看到张氏正抚着阿福的手说着话。 看到她进屋,张氏抬头望了望,陈妈妈轻轻点了点头,张氏这才开口,眼看天就要落雪了,赶紧回去吧,没事就早点歇着,可别入了寒气。 阿福出了正院就朝着槐院走去。主仆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也仿佛都对彼此很信任一般,没有交谈在正院发生的事情。 阿福又选了经过观赏亭的道路,路上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常德。阿福知道常德是她父亲承恩伯身边的心腹管事,并没有打算跟常德过多交谈的意思。但常德看到她却是停住了脚步,对着阿福行了礼后站到一边将路让开。 常德抬手的时候左臂僵了僵,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阿福顿了顿,停住脚对着常德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才抬起脚带着杨柳离开,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停住,转头又看向身后的常德。 却见常德右手有些怪异的抚着左臂,左肩膀跟着动了动才将手臂放下。 杨柳没料到阿福突然停下,顺着阿福的目光看到后面,只能看到常德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好奇的问阿福,姑娘看什么? 阿福笑笑收回目光,没什么。 到了槐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原来跳脱的几个小丫鬟都没在院子里。只有碧云看到阿福回来,忙打开门迎上来。 碧云被阿福教训过,心里急得不行,但还是压着心底的焦急,等阿福进了屋子,才开口询问结果,姑娘,太太有没有说什么? 她一直待在院子里,心里七上八下,脑海里一想到自己被卖出府或被杖责而死,就吓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阿福回来,她哪里还能忍得住,没再外面说就已经算是压住性子了。 阿福自然也知道这点,但她有心想让碧云成长,虽然知道自己这次过去表了态,太太那边不会过多苛责碧云的不敬,但她仍是开口道,太太那边正忙着准备祖母回来的琐事,现在抽不出空来处理嘴碎的丫鬟。你这几日还是好好的呆在院子里反省反省,莫再到处跑动,等过几日太太那边说不准就会忘记了。 这次的事情也是个警告,碧云做得也算主动给人递了把柄。若不是杨柳是个正直的性子,阿福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 想到这里,她感激的看向杨柳,这次多亏了你。 杨柳后退一步,朝着阿福行礼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顿了顿,她又道,若不是姑娘指点奴婢,奴婢心里也会难安许久。 就算她提点了几句,那也是看在杨柳本人的心性上。 说起来,这还是前世阿福从董嬷嬷的话里了解到的。董嬷嬷是阿福前世去陈府之前,在承恩伯府里见到一个老婆子,那婆子告诉阿福她姓董,因为在宫里犯了事被逐出了宫,几经辗转到了承恩伯府待了下来,一待就是三十年。 当时董嬷嬷的身子已经不好了,稍微说多点话就止不住的咳嗽,阿福偷偷塞给董嬷嬷钱让她去找大夫看看。谁知道董嬷嬷却是挥了挥手把钱推了回来,只说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浪费。 阿福前世是五月中旬嫁去的陈家,现在还有大半个月就到年底了,若是她能提前找到董嬷嬷,是不是就能救董嬷嬷一命? 她虽然在这府里待了一世,怕是还是不如生于斯长于斯的杨柳。 想到这里,阿福淡淡的笑道,若不是偶尔听到后院某个嬷嬷说起你的性子,我怕是也不敢给你说那些话的。 毕竟那话说出来,通过杨柳传到了张氏的耳朵里,阿福在张氏心目中的印象怕是要更加差了。 因为杨柳解开了心结,也将跟阿福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说起话来就多了几分随意。听到阿福说起这话,她轻咦一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这是哪个爱嚼舌的婆子,又在人的身后乱议论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记得她大概比你高上半头,头发都是梳得齐齐整整的,看起来颇为爽利。眼角略微上挑,看起来有几分犀利,好像听见有人喊她什么董婆子还是董妈妈来着。阿福仔细想了想脑海中关于董嬷嬷前世的记忆。 那时候董嬷嬷虽然脸上憔悴不堪,可是发髻仍然梳得整齐。既然病了都是如此,那平常便更不会邋邋遢遢的了。 -- 第35页 杨柳将府里的婆子都过滤了一遍,然后有些了然的哦了一声,道:姑娘莫不是说洒扫处的董婆子吗?我记得她是在后院下人房那边负责洒扫的一个妈妈,平常很少到主子这边院子里来的。姑娘什么时候见过她? 阿福也不知道杨柳口中的董婆子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你给我描述下那个婆子的样子,我再好好想想。 杨柳便把董婆子的相貌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阿福仔细比对了下脑中的记忆,觉得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便笑道:我上次去马房的路上碰到的,想来就是你说的那人无疑了。 下人房就在马房的不远处,两处的院落几乎是相邻的。 既然确定了人,那接下来就是怎么才能接近董嬷嬷。据阿福前世的记忆,董嬷嬷就是在前世的一场大雪中得了病,因为没能及时救治,导致寒风入体,伤了心肺,才一直咳喘个不停,最终咳出了肺病而亡。 阿福推开窗户,天空的颜色更暗了,若是前世的记忆没错,今天晚上怕是就会飘起了雪花。 原来是这个婆子,没想到平时看着挺谨言慎行的一个人,也会在背后说人的闲话。杨柳那边颇有些气愤,看见对背后说人的事情深恶痛疾。 阿福却不想杨柳这般说董嬷嬷,便道:那你在我面前这么说她,可不是就跟她一样了。 杨柳的面色一僵,喃喃开口,也是哦。 碧云就在旁边嗤嗤笑了起来,被杨柳瞪了几眼,她捂住嘴却仍是满脸的笑意。 虽然那婆子背后说了人,但是也是在说你的好话,并没有在背后说别人的不是,毁了别人的名声。若不是听到她夸奖你,我也不会跟你说那些话了。阿福解释。 说起来,杨柳姐姐不该说那董婆子,反而应该感谢她才是。碧云在旁边开口。 杨柳也跟着笑起来,说的也是。 阿福看着杨柳和碧云说话,她脑海里却是慢慢的思索着。就冲她现在要权没权,要人没人的情况下,怎么才能让董妈妈进自己的院子里伺候,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算计(1) 夜晚的时候,天更加阴沉,空气中的寒意更重。等阿福食了晚饭上了床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起絮絮的小雪,轻碎的雪花随着北风呼啸在半空中飞舞,地上很快就落了白白的一层。 半夜阿福醒来,脚下的汤婆子已经变凉了,屋内的火盆也暗了下去。阿福伸手拿过床边的薄袄披上,掀被子下床,脚踩到鞋里时还不禁打了个寒颤。走到窗前推开窗,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到处皆是一片洁白。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空中的雪花还在不断的飘着,看样子没有停止的迹象。 等四更天的时候,阿福在睡梦中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她睁开眼看着窗户的方向,半晌没有动作。 院子中很快就响起开门的声音,接着有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她们说话的声音小,但是传到阿福的耳中却是清晰异常。 阿福记得槐院所有丫鬟婆子的声音,也听到那个摔倒的是个□□儿的丫头。 只听春儿哎呦哎呦被人扶起来,只小声咒骂着自己倒霉。扶她的是跟她同房居住的景儿,因为年纪大些,资历老些,说起话来便多了几分姐姐的味道,只听她道:这也怪不得别人,你骂又有什么用?早就跟你说稳着自己的性子,别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偏偏还跟我犟嘴。现在可好了,若是明天起不来,看你怎么跟杨柳说。 平日里景儿都是杨柳姐姐杨柳姐姐的叫着,看起来十分的讨巧,杨柳也乐得提拔她一二,平日只是让她做些跑腿的活计。 但听这景儿的语气,倒像是颇为看不起杨柳一般。 春儿仿佛早就习惯了景儿的语气,只道:我就是脚腕疼了些,想是刚才崴到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说什么说。 春儿又抱怨了几句,便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阿福听着两人的声音,嘴角微微翘了翘。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她窗户的外面是一处用小石子围起来的花丛,冬季里花枝干枯早已被拔了去,但是地上的土却是蓬松,脚踩在上面就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这是她刚来到槐院的时候就吩咐碧云去做的,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 院子里很快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一般了然无痕。但是小丫鬟门前那原本如锦缎的雪面上杂乱的一片,还是在昭示着有事情发生。 第二天一早,承恩伯府的丫鬟婆子们就忙碌起来,她们把通往各处的道路都打扫出来供人通行,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开口就有一股子白色的雾气喷出来。 杨柳服侍阿福起身洗漱的时候,把事情禀告给阿福听,院子里洒扫的春儿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觉着没什么,早晨起来的时候脚都肿了起来。现在那脚面肿的跟馒头似的,站都站不起来。 可曾让人去请了大夫?阿福问道。 杨柳笑着解释,不过是崴到了,找个懂些的婆子揉揉过几天就好了。府里的丫鬟婆子那么多,每天都有些磕磕碰碰的,真要请起大夫来,那可怎么得了。 -- 第36页 阿福仔细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个理,便也不强求,亲手打开柜子,从里面包袱里拿出个瓶子递给杨柳,这个是母亲上次赏的,说是专治跌打损伤,你拿过去看看用不用得上。 只见那是个细白瓷的小圆瓶,比婴儿的拳头还要小一些。上面的盖子还没打开,就有一股清香慢慢的飘散出来。杨柳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药膏是玉白色的,只有些淡淡的药味,看起来就十分的名贵。 她推拒,不过是小伤,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姑娘赶紧收起来吧。 阿福并不接,只是道:药就是救治伤患的,不然再好的东西只放着也没了用处。你拿过去给她用吧,我若是要用,再去母亲那里讨要就是了。 杨柳见阿福说的真切,便收到了怀里,那奴婢就先替春儿谢过姑娘,等她能动了再让她来给姑娘请安。 说完,又帮着阿福洗漱。等一切都整理妥当,又给阿福将早上要吃的饭菜端起来放在桌上摆好,这才下去去了春儿的房间。 到了门口,杨柳敲了敲门,听见里面让进的声音才推门进去。一推开门就闻到有刺鼻的碳味充斥着房间,杨柳定睛看去,才看到春儿靠在床榻上,背后垫着个枕头在纳鞋底。她的床边放着个炭盆,里面烧着几块黑炭,屋内的味道正是由这烧炭引出来的。 你这屋里味儿也太大了。 杨柳觉得屋内的味道实在难闻,忙捂住口鼻打开点窗户。 春儿道:是姐姐在姑娘屋里呆的长了,忘记咱们这些奴婢用的痰就是这个味。 我屋里也是跟你们一样的碳,也不跟你这里似的味道这么冲。说着从怀里掏出药瓶来递过去,这是上次太太赏给姑娘的,姑娘不舍得用,听到你崴到了脚就让我拿过来。省着点用,这可是好东西。 春儿放下手里的鞋底接过来,打开闻了闻,露出个笑容,姑娘真好,我还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行了,真要感激姑娘就赶紧把伤养好去做事。然后她捂了捂鼻子,觉得实在受不了屋内的味道,随后就要抬脚离开,我走了,你歇着吧。 唉,杨柳姐姐。 春儿叫住杨柳。 杨柳转过头就看到春儿指了指窗户的方向,道:姐姐帮我把窗户关上呗,外面太冷了。 因为怕冷风直吹春儿的方向,杨柳打开是另一扇窗户,见春儿还要让她关窗,她没好气的开口,冷点就冷点,省的老是闷在屋子里闷出病来。说完抬脚就离开了。 春儿撇撇嘴,小声的嘟囔道:景儿姐姐说的对,真是个怪人。谁家大冷天的不关着窗户,偏偏就她事多。但是她看看那开着的窗户,又搓搓埋在被子里的双脚,放弃了要下床关窗户的想法。 算了,等景儿姐姐回来了,让她帮我关。春儿小声嘀咕着,继续着手上的鞋底。 因为天气的原因,张氏一大早就让人传了话来,说是天冷路滑,正院也没什么事,阿福就不用赶过去了,等雪停了天气转晴再过去请安即可。阿福想着董妈妈的事情,虽然非常想要去正院,但还是忍住了。 她抱着汤婆子坐在内室,手里翻着本书。 这书是京城流行的话本子,因为听到阿福说想看书,杨柳让厨房采买的人从府外带进来的。 话本子讲的是落魄书生寄居在镇上富户的家里,只因这富户家的姑娘看上了这书生,打算供他读书,等他皇榜高中嫁于他。这落魄书生不想有此美事,当即发奋读书,终于中了状元归家,却不想这富家姑娘竟然是个嘴眼歪斜的无盐女。 落魄书生虽然心里遗憾,仍旧打算履行自己的誓言,将这女子娶回家。谁知洞房花烛夜,挑开红披盖才发现,这新娘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这姑娘看到书生忍不住巧笑,说是自己特意找了个丑丫鬟试验于落魄书生,若落魄书生当真守信,这姑娘自然会嫁于他。但落魄书生拒绝,便会被赶出去,顺便告知世人书生无信,没有资格为官,朝廷自然不会重用书生。 书生听了既惊且喜,与那富户姑娘共度春宵,幸福美满一生。 阿福看完话本子,就将书扔到一边拿起了另一本。杨柳见阿福看得不舒心,忍不住笑着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那个故事,看完竟然一点都不见开心。 阿福翻着手里的话本子,懒懒的道,有什么可开心的,若我是那书生,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这般算计,我自然心里不忿。这个疙瘩不解开,如何能幸福一生。可见话本子就是话本子,代表不了现实。 原来话本子里幸福美满的一生也带着瑕疵,当真让人开心不起来。 阿福丢开手里的书,看了看漏刻的时间,看着要到晚膳的时间了,今天是谁去厨房提饭菜? 杨柳也看了眼漏刻,道:也怪不得没人去提,今天轮到春儿了。怪奴婢,倒忘了这件事。 一般她们去提饭菜都是轮值,除了阿福来的第一日是杨柳去提的,以后每天的饭菜都是底下的三个丫鬟轮番着来。早晨是碧云提来的,中午景儿拎来的食盒,晚上就轮到春儿了。因为平常都不用杨柳吩咐,她一时竟然给忘记了。 -- 第37页 杨柳站起身,也不用叫别人了,奴婢去吧,姑娘想吃什么,奴婢看看厨房有没有做。 年关将近,负责采买的婆子早就准备了很多的东西,连带着饭菜也开始丰盛起来。 阿福想了想,你去看看有没有火腿,也不用翻炒烹炸,只拿蒸炉将腌制好的火腿蒸一蒸便好。说完,她又道,春儿还在屋里躺着,恐怕没办法去厨下吃了,你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也帮她带些来。 杨柳应了声是,拂了礼退下。 走出堂屋,看到春儿的屋里连灯都没掌,敲敲门想要问问她,谁知敲了几下都没有人应声,想着春儿是不是睡过去了,才没有在意,便转过身,打算不管春儿吃没吃过,都会帮她带一份回来。 谁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屋内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被打翻在地。杨柳吓了一跳,怕炭盆落在地上再引起火灾,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春儿本来想着等景儿回来,让景儿帮着关上窗户,谁知竟然模模糊糊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花灯初上,杨柳推开的窗户还在那敞着,屋内并没有景儿回来的迹象。春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无奈之中,她掀开被子下床,刚站起来就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一直待在床上,她没有任何不适,这突然站起来就觉得自己脑袋针扎一般的疼,全身酸软无力。她也知道院子里有人,甚至能听到不断有脚踩在雪上的沙沙声,可是她张了张嘴,什么都喊不出来。 鼻子里的呼吸越来越重,眼前也越来越黑,春儿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 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可是她全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她强撑着动了动手指,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春儿想起杨柳送来的药膏,听说是姑娘给她的,让她快点好起来当差。 春儿的心里鼓起抹暖意,她几番折转被卖到承恩伯府,从来没有哪个主子这么关心下人。想到这里,她的手指似乎多了几分力气,猛然使劲将手指间的瓷瓶拨到了地上。 那瓷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春儿听到房门被哐的推开,她的嘴角翘起抹淡淡的微笑,终于晕了过去。 ☆、算计(2) 杨柳推开门,首先入帘的便是她拿过来的那瓶跌打损伤的药,抬眼才看到倒在床上的春儿。隐隐约约看到春儿仰倒在床上,脚上的一只鞋子落在地上,露出缠着白布的脚。 春儿! 她的惊呼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她们纷纷出来聚集到春儿的屋门前。 阿福也推开窗户看向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就见杨柳出了春儿的屋子,对着门口的婆子们说了几句,就转身到了正堂的内室。 姑娘,春儿晕倒了,瞧着是屋内炭火烧着,也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杨柳福了福礼,跟阿福解释道。 可有要紧的,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吧。阿福建议道。 杨柳道:已经让人去请了。咱们府上的后院胡同,正通着大街上药铺的胡同,大夫应该很快就被请来了,姑娘别担心。 冬日里点火取暖,最忌一直将屋子堵得严严实实的,那样虽然屋内温暖,但也容易引起毛病。轻则头疼欲裂没有力气起身,重则迷迷糊糊中丢了性命。 杨柳不知道这些,只是闻着春儿的房内味道太大,才推开了窗户。 只是虽然开了窗户,但是春儿在屋里呆了足足一整天没有出门。甚至除了杨柳进去一趟外,也没有其他的人进出,才会导致春儿晕倒在屋里。 大夫很快就来了,阿福从屋内看过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后生,穿着身深色的直?,年轻的脸庞带着摸青涩的笑容。 杨柳通过阿福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开口,怎么叫了个学徒过来,姑娘,奴婢过去看看。 阿福点点头,你去吧,别怠慢了大夫。 既然肯出诊,那必也懂得些,不然也不敢接这趟活。 看到大夫来了,她微微放了下心,又等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见杨柳送了那大夫离开,离开的时候还塞过去了几个大钱。那边婆子也提着饭菜走进了院子,将食盒交给杨柳,又说了几句话,才见杨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进了内室,杨柳将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饭菜都端出来摆在桌上,姑娘,厨房那边说今儿的火腿都让三姑娘那边端走了,姑娘若是想吃,奴婢明天早起去厨房让她们给备着,今儿就先凑合着吃些吧。 阿福笑道: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了,本就没特别想吃。说完,又问:春儿那边怎么样了? 春儿已经醒了,大夫说幸亏开了些窗户,不然现在早就没命了。杨柳笑着说。她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闻不惯她屋里刺鼻的味道,竟然就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心里有些不可置信,脸上便带了高兴出来。 阿福看到杨柳笑,问她怎么回事,杨柳便把事情一一说了,最后道,看来奴婢也算是春儿的救命恩人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着景儿在背后嘀咕我的不是。 她是当真十分兴奋,脸上的笑容十分得意。 阿福也跟着笑,只是笑中却带了抹沉思。虽然冬天因为烧炭也有过不少此类的事情发生,但也不会这么严重,尤其是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 第38页 是巧合吗?亦或是人为? 心里存了疑,看事情就容易看出几分深意来。 说来也奇怪,院子里就算丫鬟都去吃饭,也要留两个在院子里伺候。如今春儿受了伤躺在屋里,怎么也不可能两个都出去了。 尤其是,碧云刚刚被阿福吓了一顿,怎么都不可能巴巴儿的跑出去。 怎么不见碧云和景儿两人的身影? 阿福这边好奇的问了两人的去向,杨柳也有些说不清楚,今儿活不多,奴婢也没派什么活,按理应该在院子里的。奴婢刚刚问了婆子,她们说中午的时候看到景儿和碧云一前一后出了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然后她露出严肃的表情,等她们回来,奴婢一定要好好的训斥她们一顿。别以后用得着她们的时候都找不到人了。这么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等到阿福吃完饭歪在床上的时候,才听到景儿的声音。又过了一会,阿福听到景儿在门外求见,说是犯了错,请阿福责罚。 阿福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道,这次倒也罢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就让她下去了。 杨柳却是不肯放过她,外院子里训斥了大半个时辰,才让她回了屋子去照顾春儿。景儿诺诺应是,没有半分的不耐和轻视。 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到碧云回来的消息。她回到槐院,没有进自己的屋子就跑到正堂来,看到阿福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凑到阿福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杨柳只看到姑娘原本噙着笑的脸上露出几抹冷色,温和的眸子也跟着凌厉起来,泠然的看向窗户的方向。 她从来没有见过姑娘这个样子,神色冷漠,眼神凌厉,双眸似乎想透过窗户射到某个人的身上。 而且,姑娘看得方向,哪里有正院吗? 她猛然打了个激灵,赶紧摇摇头,想着把脑海中的方法甩出去。 等到碧云说完直起身子,杨柳听到阿福抬眸看向碧云,眸中带着抹不可置信,你确定? 碧云点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到的,为此奴婢还趴在雪窝里藏了半天,姑娘你看,奴婢背上现在还湿着呢! 阿福拍拍碧云的肩膀,笑着推她,行了,知道你辛苦,赶紧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碧云笑着福了福身,这才高高兴兴的离开。 杨柳看到碧云走了,这才走上前来,轻轻唤了声,姑娘? 阿福抬头看了一眼杨柳,又垂下眸子慢慢的思索着,等了半晌,杨柳才听到阿福的声音,你是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的吗? 杨柳一怔,道,不是,奴婢是在庄子里出生的,八岁的时候才被选到府里来伺候。 那你对景儿和春儿的来历都清楚吗? 是。杨柳道了一句,才慢慢把两人的情况说了出来。 景儿的娘是从小就在府里伺候的,主要负责正院院里的茶水琐事,因为看着景儿的年纪大了,才求到陈妈妈身边,想着让陈妈妈帮着挑个合适的差事。当时陈妈妈正是奉了张氏的话要给阿福寻几个丫鬟,就把景儿夹在了里面。 而春儿则是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买来的时候又黑又瘦又全身是伤,本来张氏没打算买下她,但是听人伢子说她虽然看着瘦小,但是有一把子力气,这才让张氏把她留下,准备让她做个粗使的丫头。 陈妈妈是看着她脑子虽然不是很精明,但好在手脚伶俐,这才把她跟景儿一起送到了阿福的身边伺候。 景儿认为自己是府里长大的,如何比不得杨柳,偏偏杨柳成了阿福身边的大丫鬟,她却只能做个小丫鬟,整日还要受杨柳的呼来喝去,心中不愤,看杨柳也颇为不顺眼。但是在府里呆的时间长了,她又懂得隐藏心思,因此虽然看杨柳不顺眼,也依旧姐姐姐姐的叫着,说出来的话也让人爱听。 听了杨柳的介绍,阿福也分析了一些事情出来,此时天色已晚,阿福这才让杨柳下去休息。 等杨柳帮她掖了被子吹熄了蜡烛,阿福才又叫住杨柳,道,你再去看看春儿,让景儿今晚上多多照顾一下,顺便明天就别安排给景儿活了,就让她好好照顾着春儿,务必让她照顾好了。 杨柳不明所以,仍是听吩咐出去安排。 一觉无梦,等第二天阿福醒来,看到外面的雪又下了厚厚的一层,不过好在是雪已经停了,再这样下上一天,怕是路都不好走了。 杨柳摆早饭的时候跟阿福说,不知道老夫人的马车有没有被延误,中旬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京城。 阿福笑,却没有说话。延误确实是延误了,但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路上行的慢了些,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府里的时候,正好是在小年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和煦,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过再暖和的天,也是在冬季,露在外面的手刺骨的冰凉,她上前给祖母请安,却只得到祖母冰冷的一眼扫视,接着就把蔡清萍搂在怀里叫着乖孙女儿,丝毫没有看到仍旧跪在地上的阿福一眼。 阿福长长舒了口气,这事说起来就很遥远了,不知道今生是不是还要经历一遍那种尴尬的情形。阿福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杨柳的服侍下穿戴好了披风,两人朝着正院的方向走去。 -- 第39页 吃饭的期间碧云进来了一趟,阿福吩咐了几句就让她离开了。 杨柳看到碧云的身影出了院门,蹦蹦跳跳的朝着远处而去。 正院里,张氏正在吃早饭,听到阿福来了还有些惊讶,她笑着让石榴把阿福请进来,温和的目光落在阿福的身上,笑着开口,不是让人传话过去了吗?这两天天气不好,你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歇息歇息,等天好点你再过来也可以。我这里有她们这些下人呢,不用你过来服侍。 阿福接过陈妈妈手中的碗筷,帮张氏夹了片竹笋放到碗里,笑着道,女儿本该日日服侍在母亲身边,哪能因为天气不好就懈怠了,歇了昨儿一日已经是母亲体恤了。 这话说的实在讨巧,莫不是有什么所求?张氏笑道。 阿福抿着嘴笑,女儿能有什么所求,所求着也不过是希望母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罢了。 说得张氏和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阿福又跟在张氏身边凑趣了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太,刘妈妈求见。 刘妈妈,正是景儿的亲娘。 ☆、算计(3) 正堂的耳室里烧了地龙,不用点火盆都能感觉到屋内的热气。张氏正坐在炕桌上吃饭,顺带跟着阿福说笑几句,忽听到刘妈妈求见,她皱起眉头问陈妈妈,这大清早的,她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陈妈妈弯着腰凑到张氏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道:兴许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不知道陈妈妈在张氏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张氏的目光在阿福的身上扫了一眼,看到阿福坐在矮榻上低眉顺眼,撕扯着手里的手绢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遂又看向了棉帘的方向,你让人进来吧,我听听她倒是怎么说的。 是,老奴立刻将人带进来。 陈妈妈应声出去,对着外面说了几句,就带着刘妈妈走了进来。 刘妈妈是个年近四旬的妇人,身上穿了件暗青色的夹袄,头上的发髻梳得十分齐整,看起来颇为能干。 她走进了屋内,先对着张氏和阿福行了礼,才埋下头对张氏诉说自己的委屈,太太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张氏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挥手让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旁边的丫鬟撤了饭菜,又断了茶水上来放在矮榻上。 你有什么委屈,说来听听。张氏端起了茶水,掀了盖子轻轻吹着,眼睛从阿福的身上扫过落在刘妈妈的身上。 刘妈妈似乎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一股脑的将话都吐了出来。 奴婢的小女儿景儿在大姑娘的院里当差,因为昨天同住的小丫鬟中了煤气,而奴婢的女儿因为想着没了差事就回了趟家里,等到过了饭点才回去。 谁知道今儿一早就有人传了闲话来,说是奴婢的女儿是想害死同屋的小丫鬟,才会从早晨出了屋就没再回去。太太,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呀! 这在点了炭盆的屋子里待久了都会不舒服,可也只是不舒服,谁也没听说因为这个会死人啊。奴婢为了这个,特地去问了外面的大夫,才知道这样也会死人。奴婢都不知道的事情,奴婢那才十来岁的女儿又能知道什么。 太太,你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说完,刘妈妈的脸上就带了悲愤和恼怒。这话是别人听到了,跑到她面前说的,真要让她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这话,她必定要撕了那长舌妇的嘴。 刘妈妈气的不行,胸脯起伏不定,对着张氏悲痛哭诉。 阿福在刘妈妈刚开始说的就是就站起了身,捏着帕子在一边站着,有些不安的左看右看。 这副样子自然落到了张氏的眼中,但是她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有她旁边的陈妈妈看着阿福的样子,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个轻蔑的笑容。 到底是乡下来的,虽然懂得些礼数,又跟在太太身边学了这么久的庶务,可这见识到底不如一直长在府里的三姑娘。 即便三姑娘是个庶出的,遇见刘妈妈这样的事情,人家照样可以稳坐在凳子上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甚至还能够跟着老夫人谈笑风生巧笑嫣兮。 张氏看向战战兢兢的阿福,可是有这样的事? 阿福张了张嘴又闭上,咬着下唇思索了半天,才小声的道:母亲,春儿确实身子不舒服。 这就是确有其事了。 张氏喝了口茶,将手里的茶杯放在矮榻上,看向旁边的陈妈妈。你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说这样的闲话。我们府里到底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也不能留这样乱嚼舌根的东西存在。 太太放心,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陈妈妈在旁边道。 听了张氏的话,刘妈妈的脸上带了抹笑容,又给张氏磕了几个头,谢谢太太,谢谢太太,奴婢一家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太太的。 张氏一早上饭都没吃好就出了这种事情,她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到底不是很高兴。听见刘妈妈说起奉承的话,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陈妈妈把张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对跪着的刘妈妈道:行了,太太也不让你做牛做马,只要你做事本本分分就可以。 -- 第40页 刘妈妈笑的开怀,忙又道了谢才从地上爬起来。 张氏这才把目光又转到阿福的身上,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一大早来我这里,也是为了这事吗? 阿福摇了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 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是还是不是? 听张氏问的不耐烦,阿福忙福了福礼,道:母亲,我是实在没听说故意杀人这件事,故而摇头。但我此来却又跟此事脱不开关系,这才点头。 张氏蹙了眉,有话就说吧,没必要在我的面前打什么哑谜。 是。阿福应了声,这才慢慢的开口道:因为春儿的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我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不懂的缘故导致的。我想请母亲给我院子里派个经验老道的婆子,这样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向她请教,不用总是到正院来请教母亲或者陈妈妈。 语毕,她还有些忐忑的看了张氏一眼,立刻又道:母亲若是不愿,那就罢了,只是以后还要请陈妈妈多多帮扶。 一个继母,一个继女,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存在。 对于这样彼此的相处,听说过继母想要派人给继女,继女百般阻挠或者是推拒,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主动要仆妇的人。 阿福的话说出来,不光是陈妈妈和张氏惊讶,连阿福身后站着的杨柳都不禁露出讶然的目光。 姑娘莫不是天冷给冻傻了?竟然提了这样的要求出来。 就算是再亲近,也没有说主动让主母给自己派人监视的事情吧? 好在张氏见识广,很快就将惊讶压了下去,她探究的将阿福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最后落在阿福那略微忐忑的脸上。 看了片刻,她忽而露出笑容,问道:你可是有了人选?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母亲给你参考参考。 听了张氏的话,陈妈妈和刘妈妈等都露出恍然的神色,怪不得大姑娘会提出这样的话来,大姑娘自己选了人的话,那自然是向着大姑娘的。 阿福抿了抿唇,露出羞涩的笑容道:女儿上次去马房的时候,看到下人房里有两个妈妈在说话,女儿听了几句,觉得她们其中有个就不错,听起来对事情见解或者经验都十分的老道。 杨柳忽然就想起阿福上次问的董妈妈,脸上就带了深思。 哦,你可知道那婆子叫什么?张氏淡淡的开口问道。 阿福摇摇头,苦恼的开口,就是不知道,才想着让母亲帮着问问。女儿记得她唤跟她说话的婆子董婆子,就是不知道她姓什么了,不过看起来两人是极熟识,应该是同一起说话做事很久的样子。 张氏看向身边的陈妈妈,挑了挑眉。 陈妈妈也跟着思索了一番,道:下人房那边有三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婆子,既排除了董婆子,又是跟她交好的,那就是李婆子无疑了。 然后她笑道:这个李婆子,除了嘴碎了点,没有其他的毛病。 单就嘴碎这一点,就是最大的毛病了。 张氏点了点头,道:好,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好好想一想,等到时候就让人把婆子给你领过去。 阿福露出笑容,谢谢母亲,那阿福就先回去了。 等到阿福出了正院,张氏的脸上就带了抹冷笑出来,吩咐陈妈妈,你去给我好好查查,看看这李婆子私底下跟大姑娘有没有什么往来。记着小心点,别让人察觉出什么来。 陈妈妈冷声道,是,老奴知道了。 说完就退了出去,自己亲自带了人去查。 看着陈妈妈出去,刘妈妈就凑上前来,在张氏的面前站定,带着谄笑道:太太,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张氏看了刘妈妈一眼,端起茶杯淡淡的开口。 刘妈妈眼睛朝棉帘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小声的道:说起来,奴婢跟那李婆子虽然不是很熟识,但那董妈妈奴婢却是知道的。说着她看了眼张氏,见张氏脸上有几分兴致,便又慢慢的开口道: 听说那董婆子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宫人,出来后嫁了个瘸子做媳妇,谁知那瘸子没福,不到半年就死了。她又没生个一儿半女,她婆婆嫌弃她,就把人给赶了出来,正好府里买人,就自卖到了府里做事。 做事利落,就是说话很直,容易得罪人,嘴上也紧实,惯不是个说人是非的。 因为听到陈妈妈说李婆子嘴碎,张氏的心里先就厌烦了几分,连带着对一直跟着李婆子交好的董婆子也厌恶起来。 听了刘妈妈的话,她有了几分意外,哦,听起来还算个好的。 刘妈妈就笑,可不是,也因为她听了那些是非从来不往外说,李婆子才乐意跟她交好的。 这倒是奇了。 张氏摇了摇头,有些啼笑皆非。 爱说是非的人,竟然也喜欢跟不说是非的人交好。 可不是嘛,老奴听到了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刘妈妈跟着张氏的话凑趣。 又说了一会子话,陈妈妈掀帘子走了进来。她虽然是从外面来的,但是身上并没有多少寒气,看起来应该是在外面呆了会儿去了寒才进来的。 -- 第41页 到了屋里,陈妈妈先给张氏请了安,才将自己查出来的事情跟张氏说了。 说来也巧,奴婢去下人院里的时候,正碰到有个小丫鬟在抱怨,说这李婆子偷懒把活都丢给了她干。老奴就偷偷问了这丫鬟,太太觉得那李婆子去了哪里? 张氏问,去了哪里? 陈妈妈道:正是去了大姑娘的院子里。那丫鬟说,李婆子最近总是喜欢到大姑娘的院子里跑,每次回来脸上都带着笑,昨儿她还看到这李婆子回下人院子的时候,手里还抓了几个大钱。看到这小丫鬟看过去,匆匆就把钱藏了起来。 刘妈妈听了就道:怪不得大姑娘会找太太要这婆子,原来早就私下有了往来。 因着景儿的事情,刘妈妈是恨极了那些说闲话的婆子。虽然她私底下也喜欢跟人说些闲话,但是别人说的关乎到她的利益了就不可以。尤其是现在,她的女儿竟然还成了这些人口中的谈资。 说不准那些故意弄死同屋小丫鬟的话就是从这李婆子的嘴里传出来的。 想到这里,刘妈妈恨得简直牙痒痒,说起李婆子的不好来更是不遗余力,太太,可不能将这样的婆子放到大姑娘的身边,现在大姑娘能够为了这婆子求到太太的面前,到时候大姑娘可能就会因此对太太升起什么不满来。 张氏听刘妈妈说的在理,想到若是阿福听了这李婆子的蛊惑,对自己升起不满倒还罢了,就怕她因此不依不饶的找自己要回魏氏的嫁妆。 当即握紧了拳头,对陈妈妈说,将这李婆子给我抓起来仔细的审,看她有没有在大姑娘的耳边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不管审不审得出来,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看张氏说的严重,陈妈妈忙躬身应是,旁边的刘妈妈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找事(1) 此时外面已经出了太阳,明亮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仍能感觉到透骨的凉意通过无处不在的寒风,穿透身上的棉衣恨不得朝骨髓里吹去。 天气实在太冷了,落在地上的雪甚至都没有融化的迹象。 阿福裹紧身上的披风夹袄,抱着出门时石榴偷偷塞过来的手炉,朝着槐院的方向走去。 距离正院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杨柳左右看看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她才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小声问了起来,姑娘不是想让董妈妈到院子里伺候吗,怎么在太太的院子里却说想要李婆子呢? 她谁能摸出阿福的心思,却猜不透阿福心中的计较。那些话压在她心底一路,直到远远看到了槐院的院子时,她才忍不住问出来。 莫不是姑娘想要通过李婆子接近董妈妈?那直接朝太太要董妈妈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带出个李婆子出来。 若是太太真的如姑娘所想,派了李婆子过来伺候,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那李婆子惯是个嘴碎的,这次槐院里关于春儿和景儿的事情,怕也是通过她的口传出去的。 现在李婆子不是槐院的人,还常常到槐院里闲逛,真要进了槐院,那院子里可就没有半点隐私可言了。 阿福看向远方,撩开脸上被风吹起来的刘海,那边有两个粗壮的婆子,正拿着绳子麻袋,朝着下人的院子里走去。看到这一幕,她的嘴角微微浮现个浅淡的笑容,转了头去看身后的杨柳,那你来猜一猜,太太会派哪个婆子到院子里伺候。 杨柳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就想起太太那平静的脸色来。 她待在府里多年,也深知大家主母做事都奉行不露声色。姑娘既然提出了让李婆子去伺候,太太必会调查。不调查也就罢了,若是调查,肯定能发现李婆子时常出入槐院,既然发现了这件事,那太太心里必定也不会让李婆子到槐院伺候。 那姑娘又为什么跟太太说,跟李婆子交好的董妈妈呢?如果不说,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可偏偏姑娘竟然当着太太的面前说出来。 姑娘到底是想让董妈妈伺候,还是不想呢? 杨柳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不够用了,忙道,奴婢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李婆子。 猜的不错。阿福点点头道,你能猜到这一点就不错了。 然后她指了指那两个粗壮婆子离去的方向道:我刚刚看到有两个婆子拿着绳子朝下人的院子里去了,那必定是去捉拿李婆子的。太太再不济,不会要一个总是编排别人,嘴碎话又多的婆子在府里败坏门风的。 杨柳朝阿福指着的位置看过去,那里除了回廊曲折,看不到一个人影。 两人到了槐院,还没有进槐院的大门,就听见里面颐指气使的声音传出来。 让你去取汤婆子,是看得起你,有几个取几个就是了,还问我几个?这大冷的天,就是取来十个二十个本姑娘也不嫌多。还有,我都坐这里多久了,怎么连杯热茶都没看见,你们槐院的下人莫不是都死了不成? 尖细的声音却又响亮通透,只是其中的张扬跋扈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杨柳的脸上浮现些微的怒气,声音中带着抹厌恶,是五姑娘。 阿福自然知道是五姑娘蔡清芳。 前世的日子里,阿福听多了蔡清芳类似的声音和语调,看到她仿佛看到了蛇蝎一般避之不及,甚至在看着她时,那眸子里显而易见的轻蔑和不屑更是每每让阿福心中怒火渐胜。 -- 第42页 杨柳先阿福一步踏上台阶,刚要掀开棉帘,就连棉帘被猛地掀起,碧云探出头走了出来。看到杨柳她一怔,抬起的脸就暴露在阿福的面前。只见她的面颊通红,左侧的脸颊高高的肿起来,一看就是下了重手的。 碧云没料到会迎面对上阿福,她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哽咽的唤了句:姑娘。 然后低下头,不让阿福看到自己脸上的红肿。 阿福抬起的脚一顿,双拳紧紧的握起来,她打你了? 碧云摇摇头,姑娘我没事的,您千万别因为我跟五姑娘闹起来。 碧云想说,五姑娘虽然是个二房的庶女,到底是从小在承恩伯府养大,还有个身为二老爷颇为宠爱的姨娘。真要跟五姑娘闹起来,姑娘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阿福的脸色沉下去,冷冷的问碧云,我只问你,谁打的你? 碧云低着头不说话,阿福拉起碧云的手就往屋里拉,碧云被阿福扯得脚下踉踉跄跄,仍旧是跟着到了内室。 屋内的蔡清芳早就听到了外面阿福来了,听到碧云嗫嗫嚅嚅的声音,她的脑海忍不住浮现出阿福满脸怒气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就高兴起来。 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连带着跟着的丫鬟都没有一点骨气。被谁打了都不敢说,真是够窝囊。 不过也是,乡下嘛,还不是跟那些谄媚的小人一样,看到穿的好的就上去巴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嘴脸。 她心中忍不住哂笑。 看到阿福拉着碧云进来也没有起身,依旧侧身躺在阿福的矮榻上,那矮榻上的方桌早就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上面的杯盏碎片落了一地,还有些茶叶的渣滓落到了棉帘上,氤氲了一大片。 大姐姐,蔡清芳喊了一声,我是敬着你,才喊你一声大姐姐,但是大姐姐自己看看自己,哪里有一点让我敬着的地方。 蔡清芳旁边的丫鬟也忍不出噗嗤笑了出来,看向阿福的眼神中带着嘲讽和不屑。 阿福将碧云扯进屋子,才放开她的衣袖,扫视了蔡清芳和她的丫鬟一眼,冷声问道:说,到底是谁打了你?你若是不说,今儿就收拾了东西滚出槐院。以后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这院子里用不起你这样没有骨气的丫鬟。 杨柳也轻声安慰碧云,姑娘既然让你说,你说就是了,万事都有姑娘给你做主呢。 碧云看了眼阿福冷漠的脸,又看了看笑的不屑的蔡清芳,最后将抬起的手指落到了蔡清芳身边的丫鬟身上。 阿福看了那丫鬟一眼,却见那丫鬟挑衅似的仰起头看向阿福,露出轻蔑的笑容。 阿福冷笑一声,弯腰将地上的方桌折断的一脚拿在手里,指着那丫鬟对碧云道,我给你一次机会,自己伸手过去,将她怎么打的你,如数在她身上还回来。若是少了一巴掌,我这一棍子就会落在你的身上。 碧云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目,姑娘? 阿福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看着碧云的眼中没有任何的表情,明亮的眼球中带着黄棕色。 碧云听家乡的人说,眼球发黄的人比较狠,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第一次见到姑娘的就是就发现了,还暗想这老人所言也不见的都准确,至少姑娘还是比较温和的。却原来,是她没见过姑娘发狠的那一面而已。 碧云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却是涌起了一丝丝暖意。她被人无缘无故的打了,心中自然委屈,但是想到姑娘还在府里生活,她生生压下心中的委屈起来做事。她想着,只要自己不委屈,那姑娘就不会那么心疼了。 从来没想过,会把自己所受的委屈亲自还给对方。 微微露出个笑容,碧云长长舒了口气,大踏步走到那丫鬟的面前。 寒烟待在蔡清芳的身边好几年了,这几年她过得实在是舒畅至极,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巴结着她,不敢给她脸色看。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站在她的面前,直直的对视着她,还打算伸出手打她。 她嗤笑一声,想打我?你还是省省吧。 说完,一巴掌就有甩了出去。 不过巴掌没有甩到碧云的脸上,寒烟就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她的手臂传开,顺着手臂的骨节神经传到她的大脑,她整个人都想要蜷缩起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啪啪啪几声,连带着她的脑袋也跟着疼了起来。她的耳边乱哄哄的,像是有上百个苍蝇在她的身边乱飞,发出的声音让她难受的想要立刻晕过去。 她看到她家五姑娘从矮榻上起身,对着大姑娘说着什么,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她怎么听都无法听到。只有啪啪的巴掌声一下下落到她的脸上,让她的眼前也跟着模糊起来。 阿福手中握着桌子腿挡住要上前的蔡清芳,我虽然长了眼睛,但是我手中的棍子却没有眼,若是误伤了五妹妹,我也只能说句对不起了。 蔡清芳怒视阿福,指着阿福你了半天,脚下却是不敢前进一步。 你也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连大伯都不要的野丫头罢了,也敢到我承恩伯府撒野! 五妹妹,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虽然是从乡下来的,可也是这府里的嫡长女,你无故到我的院子里,摔我的东西,打我的丫鬟,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阿福淡淡的开口道,若是把这话拿到太太的面前,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 第43页 我是长得不甚漂亮,可也是有爹生有娘养的,我就不信你敢到太太的面前,说出野丫头这三个字。 她这是还记得当时蔡清芳说她丑的事情。 蔡清芳顿时气结,她当然不敢。 若是阿福这个嫡长女是野丫头,那他们这些姨娘所生的又是什么?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在府里长大,比阿福有底气才敢到她的院子里撒撒气,哪里敢闹到长辈的面前。 如今的承恩伯夫人,她的大伯母张氏,可是最厌烦她们这些姨娘所生的孩子的。虽然大伯母她本身也是姨娘所生,可是毕竟此时非彼时。 她可仍然记得,大伯那无所出的两个妾室的下场。 她瞪大眼睛怒视阿福,最后甩了袖子瞪了几乎要倒在地上的寒烟,丢人现眼的家伙,还不赶紧滚。 说完,大跨步走出阿福的院子。 ☆、找事(2) 看着大踏步离开的蔡清芳以及跟在她身后几乎仓皇出逃的寒烟,阿福只觉心里这几天的憋屈瞬间散去了不少。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当作砝码送到别人的手里,看着张氏因此而受益,她只觉心内的怒火蠢蠢欲动。 好在有人自送上门来给她泄火。 碧云从来没有见过阿福这个样子,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呆愣。刚才的那几巴掌煽得她手隐隐做疼,心中却是快意十分。等到看到蔡清芳等人离开,她才有些后怕。 姑娘,五姑娘会把这件事告到太太那里吗?她战战兢兢的问道。 阿福看了碧云一眼,丢了手里的桌腿,那边杨柳已经喊人婆子进来,收拾屋内的满地的碎瓷片和烂桌椅。阿福拍了拍掌中的尘土,坐在蔡清芳原本躺着的矮塌上淡淡道:不会。是不会,只是等老夫人回来后她会不会把这件事翻出来,那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陈妈妈就带着个婆子到了槐院里。 那婆子穿着件暗紫色的素面褙子深灰色的马面裙,身高五尺渐长,头发全部梳拢到脑后挽成了拳头大的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双眼睛沉着内敛,乍一看去颇为凌厉。 若是第一眼看到这人,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这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才会发现,这人原来只是个面沉心慈的老妇人。 是的,这个人就是阿福念念不忘的董婆子。 陈妈妈到了槐院,先对着阿福行了礼,才将董妈妈引见给阿福,道:大姑娘应该见过董妈妈吧?李婆子因为身体不舒服,不能到槐院伺候大姑娘,太太特地让老奴把董妈妈带了过来。董妈妈也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不会比李婆子差到哪里去,大姑娘认为呢? 阿福抿了抿唇,略微皱起眉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多些太太费心,劳烦陈妈妈跑这一趟。既然是太太选的人,那必定是个好的,陈妈妈帮我谢过太太。 然后扬了扬嘴角,董妈妈,以后阿福还要您多多指教。 董妈妈低了头,对阿福行礼后起身,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开口,不敢当,这是老奴分内的事。 见两人不熟悉的客套,陈妈妈十分的满意。 陈妈妈走后,阿福让杨柳去沏了茶来。等茶端到了内室,董妈妈上前便要端起茶水,还没等她走过去,便被碧云给拦了。碧云扶了董妈妈的手臂,将她带到阿福坐着的矮榻旁,妈妈请坐,走了一路辛苦了,喝杯茶暖暖身子。 那边杨柳已经端了茶放到董妈妈的手里,又端了另外一杯,放到替换了的新方桌上。 接过了热茶,董妈妈也也没有喝,只是看着坐在矮榻上看着自己的阿福,心里却是愈发的疑惑起来。 她回忆了许多,实在没有找出关于这承恩伯大姑娘的任何印象,可是为什么这大姑娘看着自己的目光,竟然像看着一个十分熟识的人呢?饶是董妈妈见多识广,也一时有些怔忪。她放下手里的热茶,轻轻站起身。 姑娘,可是有什么想要问老奴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若是没有什么想问的,大姑娘必不会这般看着自己,尤其是自己的顶替了李婆子的缺。 她可是听得分明,这大姑娘在太太的面前,求得是李婆子过来伺候。她自然不认为自己比不过李婆子,只是各花入各眼,自己不是那种爱耍嘴皮子的人,自然比不得李婆子口中的妙语连珠,惹人喜欢。 阿福也清楚这不是前世,董妈妈不可能立刻就对自己放下戒心。不过没有关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就算是没有前世的那些事,她相信,董妈妈仍然是她心目中的董妈妈。 妈妈既然来了槐院,就是槐院的人了。以后阿福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还请董妈妈指正。阿福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杨柳和碧云,这是杨柳,这是碧云。杨柳从小在庄子上长大,八岁的时候到了府里,如今已经呆了有七八年了,对府里颇为熟悉。碧云是我从族里带来的,跟在我身边时间不长,虽然性子跳脱些,但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董妈妈将目光从杨柳和碧云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阿福的身上。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交心吗?还是该说大姑娘过于单纯了?她不过才刚来,这就把院子里的底给交代了出来,就这么信任自己?她如此想着,只是点点了头,并未说话。 -- 第44页 阿福也没想董妈妈会说些什么,她又道:妈妈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明明选了李婆子,却对你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惊讶? 董妈妈顿了顿,脑中百转千回,却是定定的看向阿福,仍旧没有说话。 阿福道:我深知妈妈是个严于律己有谨慎小心的人,说实话,您能到槐院里并不是意外,而是我们谋划好了的。我佩服妈妈做人处事的态度,想让妈妈也教教我。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不光董妈妈被阿福的话给惊住,那边杨柳和碧云也是一脸的诧然。她们都以为姑娘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想了这么多。尤其是让李妈妈到槐院伺候这件事,她们都隐隐知道,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却是一概不知。 阿福是在看到那花圃里的脚印时,就有了这个想法。她本来以为偷听的是这槐院的下人,像是春儿或者景儿,亦或是下面的哪个粗使婆子。因此她那天晚上偷偷的起来,在春儿屋子门前的台阶上泼了水。天气寒冷,泼了水后很快就结了冰,虽然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但是那雪花的底下是一层滑滑的冰,踩上去自然会滑一跤。 阿福如此想着,只是没料到春儿会摔的那么狠。她心有愧疚,让杨柳送去了跌打损伤的药物,也算弥补一二。可是令她没料到的是,春儿当天却因烧炭取暖的事情晕厥。 她心里更加的愧疚,开着窗户看院子里婆子来回的走动,直到她看到了李婆子的鞋子踩在雪地上留下的印记。 跟花圃中的印记大小一模一样! 晚上碧云回来的时候,在阿福的耳边说,景儿回槐院的时候被李婆子拦住了,李婆子说景儿想通过烧炭取暖的时候,让春儿在不知不觉中死亡,所以才会从早晨出去后一直不回房间。毕竟大冷的天,谁都想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景儿从早晨出门后,就一直没有进屋,就算中午特地去厨房取了饭到院子里,也没说回屋里一趟。 因此李婆子认定景儿是故意的,所以拦住了景儿进行要挟。 景儿自然不认,两人就吵嚷了起来。 阿福知道了这件事,就觉得时机到了,根本不必她再费心谋划什么,机会就这样到来了。她让碧云大清早就出去找小丫鬟说话,经过小丫鬟的嘴把这件事传到了刘妈妈的耳中。若是刘妈妈去问景儿,这也是事实,阿福自然不惧。若是刘妈妈不去问,李婆子惯是个嘴碎的,又常常出入槐院。 不怕刘妈妈多想,就怕她不多想。 而下人房里的另外的那个婆子,跟刘妈妈素来不对付。 结果自然就没有悬念了。 阿福不理会内室三人的脸色各异,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我累了,先去休息,等晚饭取来了再叫我起来。 说完起身去了卧房,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良久,董妈妈才道:既然姑娘去睡了 我留下照看着姑娘。碧云立刻道。 杨柳也跟着开口,我带着妈妈去妈妈的房间,姑娘早就让我准备好了。姑娘说董妈妈年纪大了,让我腾出间向阳的房子,妈妈跟我来吧。 几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自下雪之后的几天里都是阳光和煦,原本的积雪化了不少。在腊月中旬的时候,门房接到消息,说老夫人的马车还有三五日就到京城了,让府里的人尽早准备着。 原本府里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更因着大雪多了几天空闲的时间,张氏便带着婆子们又将院子内外都洒扫了一遍,又烧了几天地龙,将屋内的潮气驱散。至于院子里的人还是那些人,就算老夫人离开京城已经大半年了,可是那些人还是都待在院子里,府里旁的事情都是不让她们沾手的。 因着老夫人的到来,府里各处都是心思各异,也跟着忙活起来。 程姨娘罕见的出了院子,外出置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大包小包的搬到了芳香院。蔡清萍抱着手里抄了许久的女诫,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带着即将解脱的轻松。蔡清芳则是暗咬银牙,瞪着阿福院子的方向,似乎要将那院墙都瞪出个窟窿来。 唯一没有改变的,也就是阿福的院子了。 一则,她实在没有想要讨好这老夫人的想法;二则,就算她有心讨好,别人也不见得放在眼里。所以,她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没有什么影响。 喜欢的照样喜欢,她什么也不做照样也会关注。不喜欢的照样不喜欢,就算你把身心都奉上,别人也会当做看不见。 ☆、祖母(1) 董妈妈却是开始缝制起棉护膝来,甚至还让杨柳翻出来一块好布料,摆在阿福面前。阿福看着面前富贵牡丹花样的布料,疑惑的看向董妈妈。 董妈妈将布匹朝阿福的面前推了推,开口道:姑娘实该自己动手缝制几件,不为别的,老夫人回来后,您总该奉上些礼物。除了老夫人的,还有太太的伯爷的。您虽然不喜欢承恩伯府的人,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后面还有两句话,董妈妈却没有说出来,就算是不喜欢,也该把面子情都做了。至少在别人看来,事情均做的无可挑剔,这样就不会授予别人权柄来指摘。 这护膝是宫里的贵人惯用的东西,虽然都不敢露出来,但是私底下却是十分的流行,尤其是逢年过节,每次都得跪上个把时辰,真要这么跪下去,很容易就会得风湿病。 -- 第45页 所以私底下都穿戴这护膝,却很少有人拿出来指责什么,真有那么没有脑子的说出来摆在明面上,那受排挤的是谁还不说准了。 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总有用上的那一天。 这话董妈妈不说,阿福自然也猜得一些。她认命的拿起剪刀,跟着董妈妈剪裁起来。她前世没人教导过针线,只是自己学了一些简单的缝制,看着董妈妈娴熟的动作,她不由艳羡。就这样过了几日,阿福竟然也升起几分兴致来,每日几人都是窝在内室,点着炭盆做针线,一做就是一天。 如此,很快就到了老夫人回府的日子。 这天阿福正在跟着董妈妈学习如何裁剪身上穿的衣服,正在学的认真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景儿的声音,说是太太那边传了话来,老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很快就要到府门了,让阿福准备着过去迎接。 因着春儿的事情,景儿便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不但将春儿的活计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还生怕别人再说闲话,将春儿伺候的舒舒服服。春儿的脚伤还好了不少,前两天还见她拄着个拐杖在院子里跑动。 只是在面对阿福时,春儿的眼中便多了很多的感激,把阿福看得心内愧疚多了几分。若不是她做了手脚,春儿也不会崴脚,崴不到脚也不会发生煤气中毒的事情。所以说,罪魁祸首还是在阿福身上,偏偏春儿认定是阿福赏赐的药膏救了她一命,便把阿福当作了救命恩人。 阿福觉得这个救命恩人四个字,实在刺耳的很。每次杨柳提起来,阿福都会迅速将话题转移,久而久之,杨柳便也不说了。但是阿福不慕声名不挟恩图报的名声便渐渐在承恩伯府传递开来,甚至还因此传到了京城勋贵中。 当真也是无心插柳了。 只是这话传出去后,京城中只是当做谈资,但在承恩伯府,却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话转回来,阿福听到景儿的话,急忙在董妈妈和杨柳的服侍下换了外出的衣服,临出门的时候,董妈妈还亲自给阿福系上她赶出来的棉护膝,这才让杨柳带着阿福出了门,朝着正院而去。到了正院,张氏也已经穿戴好了,院子里除了张氏外,还有程姨娘蔡清萍和蔡清芳及她的姨娘等人,另外还有个略微熟悉的面孔也跟在程姨娘的身后。阿福冷眼瞧了半晌,才忽而忆及那人的身份正是她的阿娘魏氏生前,身边的一等丫鬟紫莺。 若不是这次看到,她差点都忘记有这么个人了,可见紫莺在府里是如何的低调。 程姨娘端的是目不斜视,蔡清萍和蔡清芳两人自然是做不到的。看向阿福时,一个傲慢不屑,一个是双目恨不得喷出火来。阿福不理,上前给张氏请安,只是抬起头时,她明显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阿福装作不经意的望过去,正看到紫莺看过来的目光。 紫莺没料到阿福看向自己,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张氏看到人都到齐了,这才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大门口。 到了门口,府门已经打开,门外和门内的地上都扫的干干净净。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阿福的父亲承恩伯坐在马上,朝着府门而来,他身后是青色帷布的马车,周围跟着派去城门口接待的婆子小厮。 马车停在府门口,有婆子上前将脚凳放在车前。承恩伯也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车辕处,张氏也前行站在承恩伯身边。马车的棉帘被掀开,首先出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她的眼角有颗美人痣,笑起来睫毛弯弯,如同两弯月牙十分的好看。这姑娘率先跳下马车,回身掀起帘子,才看到承恩伯府的老夫人程氏的身影。 承恩伯老夫人穿着一身福字滚边的直领对襟,应该是用棉衣改做的,看起来颇为厚实。外面系着个藏青色的披风,衬托的她脸色更加严肃几分。 娘,儿子扶您下车。承恩伯伸出手来握住老夫人的手腕,老夫人借力就下了马车。 承恩伯老夫人下了车,在门前站定,抬起头看向承恩伯府的门匾,感叹道:大半年不见,府里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然后她看向旁边的张氏,拉过张氏的手拍了拍,辛苦你了。 张氏笑着行了礼道:不辛苦,是媳妇该做的。 承恩伯老夫人赞许的看了看张氏,又将目光落在门前的众人身上,最后目光落在蔡清萍身上,萍儿长高了。 蔡清萍两步上前行了礼,凑近马车前笑着跟老夫人撒娇,祖母,您可回来了,萍儿想您想的好久了。你再不回来,萍儿就要央了父亲送我去找您了。 蔡清萍的两句话说的老夫人弯起嘴角,她上下打量了蔡清萍,松开张氏的手拉过蔡清萍,笑着开口道:你这猴儿,惯是个会说话的。 说完,抬起脚朝着府内走去。 张氏在旁边看着蔡清萍簇拥着老夫人进府,脸上的表情未变,眼中的冷芒却是猛然一闪。 一路到了承恩伯老夫人的寿昌院坐定,阿福和蔡清芳才上前请了安。 对蔡清芳,老夫人还略带着笑意点点头,然后叫蔡清芳起身,恩,你也长大了,看这小脸越来越白净了。但是在看到阿福的时候,她眸中的笑意就冷了几分,只是淡淡的开口: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 第46页 说完也不叫起,便跟着张氏说起话来。 原本这便是进退两难的事情,阿福起了是错,不起也是错,虽然她非常想起来,但是想起董妈妈的话,她还是跪在地上没有动,连头都没有抬起看一下。 阿福听到老夫人跟张氏说了几句话,拉过身边的姑娘对张氏道,这是瑜姐儿,听说我要回京城来,不放心非要跟着我,这一路上多亏了她跟我解闷。 蔡清瑜就起身对着承恩伯和张氏请了安,承恩伯似乎也没看到底下仍旧跪着的阿福,只连声让蔡清瑜起身。 所有人都在老夫人的面前凑趣搭话,似乎都忘记了地上还跪着的阿福。 等屋内的所有人都熟识了,承恩伯老夫人才又将目光落到阿福的身上,怎么还不起来,难道还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起来扶你不成? 蔡清萍和蔡清芳捂着嘴笑了起来,蔡清瑜对阿福露出担心的目光来。 阿福并不把老夫人的话放在心里,道了谢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老夫人看到阿福的这个样子,眉头便蹙了起来,眼尾扫了阿福一眼,话语中藏着深深的厌恶开口道:你怎么将她也接了来,没得损了府里的名声。就让她在乡下呆着多好,省的到了京城丢人现眼。 张氏笑着解释,她毕竟是府里的嫡长女,总是放在乡下会落人话柄的。 老夫人便不说话了,张氏便询问起路上的风土人情。 对于刚刚两人的谈话,阿福充耳不闻,当做没有听见一般,端起手边的茶水。 感觉有目光打量着自己,她抬起头,正看到今儿下车的那姑娘正好奇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抬头看过去,还笑着点了点头。 这人是二夫人的长女蔡清瑜。 前世阿福跟她没有往来,只知道她嫁到了定南侯府做世子夫人,想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又说了会子话,婆子上前说,膳食都准备好了,张氏才扶着老夫人去了偏厅进膳。等吃完饭,老夫人便道乏了,让人都退下了。阿福和蔡清瑜都笑着跟张氏退下,只有蔡清萍撒着娇说陪老夫人一起歇息,老夫人只是笑了笑便让人留下了。 出了寿昌院,各人就去了各人的院子。 蔡清芳离开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阿福一眼,放了狠话,你等着,过些天有你好受的。 阿福淡淡点头开口道,好,我等着。 直把蔡清芳气的拂袖离去。 出了老夫人的寿昌院,阿福不想立刻回槐院里,想着这几天都埋头在院子里学习女红,倒是没怎么逛过院子,便让杨柳陪着在后院的园子闲逛。园子的西南角种了几棵梅花,此时花开富贵,甚是红火。 阿福想起她在祖籍的小院里,正是有几株梅花树,每到冬季都是花朵挂在枝头。那时她便会摘下一些来,晒干后缠着焦妈妈缝成香囊装进去,再在香囊上绣上梅花的花朵,配带在身上,颇受同龄人的关注。 杨柳看阿福的目光看着梅花的方向出神,推荐道,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前几日下雪的时候便已经开了。 好。阿福点点头,两人朝着那边走去。 还没有走进,阿福就听到尖锐的声音传过来,不行,我不会再帮你们做这样的事了! 声音很熟悉,正是阿福今天见到的,紫莺,哦不,陈姨娘的声音。紫莺家里姓陈,是魏氏从魏府带来的丫鬟,自小被魏氏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除了陈姨娘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婆子,阿福听到那婆子的声音,嘴角轻轻一翘,今儿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遇到的竟然都是老相识。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把阿福甩到水里的那人。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还在承恩伯府当差,而且看起来这差事还相当不错。 ☆、祖母(2) 阿福正想着是不是要躲起来偷听下她们的谈话,就看到紫莺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她的目光落在阿福身上,脸上的表情便是一怔,嘴唇便跟着抖了抖。 她旁边的那个婆子察觉到紫莺的异状,扭过头看过来时,脸上也是带了些许的惊讶,但她很快就露出个冷笑来,看着阿福弯了弯嘴角。似乎是看着彼此的距离,想着阿福不会听到她们谈话的声音,又扭回头看向紫莺,冷笑道:我说你怎么都不肯了呢,原来是看到旧主子了,也对,做奴才的,总要从一而终,只是不知道若是你的旧主子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会不会恨你入骨呢? 紫莺咬住下唇,看着阿福的眼中带着懊悔和怯懦,紧紧抿住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婆子说完,看也不看紫莺一眼,只是远远的瞧着阿福,扭头去了寿昌院。 阿福此时才隐约记起来,这婆子原本就是寿昌院老夫人的人,只是为了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才被派过去调理程姨娘的身子。 不过就算派更多的人过去又如何,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小产了。想起这事,阿福就觉得心内爽快几分,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肚子里怀了孩子,不说积福行善,还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怪老天不保她怀的那块肉。 那婆子走后,紫莺从小梅花林里走到阿福的面前,没等阿福说什么,她就双膝跪下,姑娘,奴婢给姑娘请安了。然后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盈盈的泪水,姑娘过得可还好? -- 第47页 阿福有些恍然,当年她走得时候,紫莺还是母亲留给自己身边照顾的大丫鬟,没想到回来后,却是物是人非,她竟然成了父亲的姨娘。阿福长长的叹了口气,紫莺姐姐别来无恙。 紫莺似乎是没料到阿福竟然还记得自己,当即泪水便落了下来,十分真诚的看向阿福,满怀激动的问,姑娘,姑娘竟然还记得奴婢?当年您离开的时候,还不到奴婢的腰那般高。姑娘,奴婢对不起您,对不起太太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阿福也忍不住想要落泪,她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将想要落泪的冲动给压了下去,弯腰扶起紫莺。杨柳看到阿福的动作,也跟着将紫莺扶了起来。 紫莺到底是个姨娘,不再是当初的丫鬟,她自然不能让她一直跪着。 听了刚才那婆子的话,阿福想着最严重的不过是紫莺为了不跟着自己去族里,便求了府里的管事或者老夫人将她给留了下来的事情。虽然前世她的心里却是埋怨了紫莺许久,但是今生回来,她却是没有半分的怨气。谁都想过更好的生活,跟着自己去族里可不像是过好日子的样子。 但是现在想想,在族里的日子,貌似才是最自由最快活的。 你起来吧,当年的事情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阿福淡淡的开口劝慰,却看到紫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还没等她说出来,就听到后面传来碧云的声音。 姑娘怎么在这里?董妈妈想着姑娘应该已经从寿昌院出来了,谁知等了半天没见姑娘回去,就让奴婢过来看看。碧云急急的走过来,扯着阿福的手,姑娘赶紧跟奴婢回去吧,不然董妈妈该等急了。 阿福想,紫莺最多不过是跟她解释罢了。看到自己都说了原谅的话,那解释就没有必要了。因此听了碧云的话,她便跟紫莺辞别,带着杨柳跟着碧云回了槐院。 却没有看到身后紫莺脸上复杂的神色。 等到了槐院见了董妈妈的模样,阿福才知道碧云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找自己回来。 董妈妈倒在床上虽然没有任何意识,但是仍旧呼吸不稳的样子。她的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风寒还是呼吸不畅导致的。 是风寒吗? 她离开的时候董妈妈还好好的,不但没有发烧咳嗽,甚至连要得风寒的可能性都没有。 阿福不知道前世董妈妈因为什么受了凉,更不知道为什么得了风寒后一直没有好。在董妈妈到了槐院后,阿福也曾担心过一二,但是眼看着雪都融化了,可是董妈妈还是没有一点得病的迹象,阿福就想着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因为她的计划而改变了。 不想,还没等她完全放下心,同样的事情就再次发生了。 阿福伸手在董妈妈的额头上探了探,并不是很热,可见并没有发烧,应该不是风寒。 叫大夫了没有?阿福两个手掌紧紧的握在一起,看着床上的董妈妈问碧云。 碧云点点头,已经让婆子去请了,还没有回来。姑娘,董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回来?阿福听出碧云话中的意外,忍不住反问道:董妈妈出去了?去了哪里? 碧云道,去了下人的院子,说是要去拿点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拿了个包裹回来,奴婢好奇偷偷的瞧着,董妈妈就把东西放在那边的柜子里。 说着,到了柜子旁边,将那个细布做成的包裹拿出来,摊在桌上解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锦缎,等展开才发现是一件小儿穿的衣服。衣服中间的盘扣和衣领衣袖上都是用金色的丝线缠制成的,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闪耀着些微的光芒。 衣服看着仍是崭新的,但明显能从其中的褶皱和味道上看出它的年代感放了至少有十年以上。 杨柳仔细的将衣服左右翻看了好几遍,最后对阿福摇摇头。 阿福吐了口气,脑中有些混乱。 董妈妈特地去下人房拿回这件衣服,可见这衣服对她是有特殊意义的。 但是从这件衣服上又查不出来什么,看着虽然东西华贵,不像是如董妈妈一般的普通人能够用得起的东西。但是董妈妈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谁又能保证她包裹里的东西不是她的呢? 再说,这件东西再贵重,也不过是件普通的衣服,谁还能因为这个害了董妈妈不成? 正在阿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的婆子回禀说是大夫来了。杨柳掀开门帘让人进来,还是上次给春儿看病的大夫。 杨柳将大夫引到内室,大夫您来看看,董妈妈是得了什么病? 那大夫将药箱放在桌上打开,拿出脉枕,碧云忙搬了个凳子放在董妈妈的床前。那大夫坐下,将脉枕放在董妈妈的手下,手指便放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阿福只觉自己的心都焦躁起来的时候,那大夫才站起身,探了探董妈妈的额头,又掀了掀眼睑,然后将手指按在了董妈妈的脖颈上。半晌,那大夫收回手指,又抬起董妈妈的胳膊弯动几下,这才松开手将身子转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屋内的几人中扫了几眼,最后落在阿福的身上,伸出手拱了拱道:这位就是府中的主人吧? -- 第48页 阿福点点头,试探性的开口问道:董妈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几天天气变化比较大,是不是董妈妈得了风寒? 那大夫摇摇头,说话的时候便带了几分迟疑。 阿福看出年轻大夫脸上的犹豫,握紧了拳头,大夫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就算是再难以置信,我必不会为难您的。 她的心中原本便有了几分猜测,看到这大夫的表情,她心中的猜测更加加深了几分。只是猜测到底是猜测,还是需要专业人士给出最后的答案。 徐某认为这位妈妈并不是寒症,而是中了毒。那大夫看着阿福晶晶亮亮的眼神望着自己,那眼中带着坚定的神情,让他没有后顾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饶是阿福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听到大夫的话,她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来。她心中很是震惊,董妈妈不过是一介奴仆,到底是谁,非要指她于死地?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 外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隐隐传入了阿福的耳中,她朝着杨柳使了个眼色,杨柳会意,掀了帘子出去。 阿福吸了口气,对着那大夫行了个礼,那大夫忙忙侧了身子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听得大夫刚才自称徐某,看您的年纪,应该就是京城那位的徐克徐公子吧?阿福问道。 徐克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外室之子,被接进本族之后非但不思为族里争光,反而从族里脱离出来,在东关街道的小旮旯里开了个小小的药铺,专门为那些没钱的百姓或者达官贵人家不受宠的丫鬟奴仆们治病。 外界传闻虽是不堪,他的风评在下人中却是越来越好。因着东关街道距离承恩伯府的后角门很近,所以承恩伯府的下人们都喜欢去他那里治病就医。 不才正是徐克,称不上公子两字,姑娘谬赞。徐克忙拱手。 听了徐克的话,阿福也不再称呼徐克为公子,淡淡的笑道,既然徐大夫看出了董妈妈身上的毒,那证明您也懂得如何医治了? 徐克道:如何医治不敢说,只是懂得一二,可以试试。 只要把董妈妈救治回来,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若是有什么为难的,您也可以跟我说。阿福握住拳,十分真挚的开口,目光灼灼的看向徐克的眼睛。 徐克一怔,道:姑娘放心,治病救人乃是徐某的本分。 话音刚落,就见杨柳掀了帘子进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中带了些恐慌看向阿福,姑娘,是老夫人那边唤您,让您赶紧过去。 阿福早就知道外面的喧闹声是什么原因,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对杨柳点点头,道:董妈妈就交给你了,徐大夫有什么要求,你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如果真的做不到,就去笙院找冯管事。若是那边不给禀报,你就说你是魏一宁表妹的丫鬟,或许管些用处。 这番交代后事一般的言语,让杨柳的脸色更加苍白,但是她还是坚定的点点头,道:姑娘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尽全力配合徐大夫将董妈妈给救回来的。 阿福笑了笑,带着碧云出了门。 她这一出门便没有回头,更没有看到徐克在听到她提起笙院以及魏一宁时,那脸上诧异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就算是有细纲,该卡文还是一样的卡文-_-|| ☆、鸽子 掀开帘子出了门,阿福就看到槐院的院子里站着的婆子。那个婆子阿福是见过的,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颇受重视。不管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情,一般都是这个婆子打头阵,可以说这承恩伯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阿福看到是她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这婆子磋磨人的本事,在承恩伯府可是顶顶有名的。据说老太爷身边的几个姨娘都是死在她的手里。具体这件事是不是实情阿福不知道,但是就算不是实情,也跟她脱不了干系吧。 不然府里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 阿福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她自然不敢做的太过,可是饿肚子跪佛堂的一番愁苦可是跑不了的。 那婆子看到阿福出来,冷眼看过来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目光,大姑娘既然出来了,那就跟老奴走吧,可别让老夫人那边等久了。 阿福点了点头,抬脚便走出了院子。 阿福没有任何迟疑的动作,让那婆子的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就冷笑起来。当真是不知者不畏,以为老夫人让她过去时喝茶的吗? 一路到了寿昌院,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走路的脚步都下意识的放轻。看到阿福前来时她们还有些惊讶,不过看到阿福身后的婆子时都忙不迭的低下头慢慢走过。 碧云看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忽视阿福,忍不住就想抱怨,但是察觉到身后的婆子的目光中的威压,还是把要吐出来的话个咽了下去。那婆子也不去正堂禀报,带着阿福就到了正堂后面的小罩房里。 那婆子推开小罩房的门后迅速闪到一侧,阿福有先见之明的朝后退了一步。碧云站在阿福的身后,没料到阿福突然后退,忙止住抬起的脚,抬起头看向屋门,只见门前尘土纷纷,在没有阳光照射的情况下都能看到尘土不断的飞舞。 -- 第49页 那婆子没料到阿福没有上前反倒后退,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做了个请进的动作对阿福道:姑娘进去吧。 碧云紧紧的握住拳头,刚要说什么就看到身边的阿福朝她摇了摇头,长长吐了口气将心中的火气压下,跟着阿福进了屋子。 小罩房并不小,至少比丫鬟们住的屋子还要大一倍,分为内外两间。外间上摆这个佛像,佛像前面是个八仙桌,八仙桌上摆着香和香炉。此时香炉里的香已经烧完了,只留下光秃秃的香把在香炉底部的灰烬里,看起来颇为破败。内间是个泥胚糊成的小炕,炕上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也是同样的破败不堪。 正在主仆两人打量着小罩房内摆设的时候,那婆子立刻伸出手关上门,用一把锁将两人锁在了里面。 你干什么?碧云急忙上前拉门,见门拉不开,便握起拳头咚咚敲起来。 外面的婆子却并不吱声,只是面色冷淡的退后一步,看着碧云将小罩房的门敲得震天响。 别敲了,没用的。阿福唤住碧云,跟她解释,既然她敢把我们关在这里,必定是受了老夫人的命令,就算你把这个门砸烂,她们想要关我照样还有别的办法,别白费力气了。 碧云不忿,姑娘又没做错什么事,老夫人她为什么要关你啊。 没等阿福说话,外面响起了那婆子的声音,老夫人说,大姑娘自从到了京城,没有主动给老伯爷和伯爷请安,这是不敬长辈,此为一错,该罚;为了个小丫鬟对自己的姐妹恶言相向,甚至拿着棍子威胁,这是不睦兄弟姐妹,此为二错,该罚;私下见外男,虽然是有不得已之处,但是未曾禀明长辈,此为三错,该罚。 这几句话将碧云说的脸色惴惴,再也不敢去砸门了。 老夫人说,这三天让大姑娘跪在佛前思过,等出来后罚抄女诫百遍。那婆子又说了这几句话,才将钥匙别在腰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碧云不敢置信,姑娘,这 没事的,不就是三天吗,很快就过去了。阿福淡淡的笑道。虽然是如此说,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苦笑。 前世不过两天,今生倒是给她加了另外一宗罪,又让她在佛前多跪一天。 私见外男?这是指的谁呢? 徐克徐大夫,还是笙院的那位世叔?说起来,哪个都不算是外男吧。首先生病了就要请大夫,大夫大部分都是男的,只不过徐克年轻了一些而已;若是笙院的那位世叔,更不能称作外男了吧,怎么着都是有世叔这一层关系。 真要算是外男的话,也就只有徐大夫了。 阿福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跪两天和跪三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连累了碧云跟着自己受苦。 说起来,这应该是故意的吧?故意让碧云跟着自己受罪,只因为自己让碧云打了蔡清芳的丫鬟寒烟?可是,蔡清芳没这么傻吧,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蔡清萍。 她可没忘记离开寿昌院时蔡清芳对自己威胁的话,明显还没有打算立刻向老夫人打小报告。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阿福也不再多想,认命的拿了桌上摆着的香,摸起打火石点着后插进香炉里。香和香炉明显都放了很长时间了,摸上去手指上都是一层灰尘。这小罩房看起来也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屋顶的角落里已经被织满了蛛网。 碧云捏着鼻子打量周围,抱怨的开口,堂堂承恩伯府怎么有这么旧的地方?连下人房都不如。她进了内室,一只手捏起床上的被子,嫌恶的用手在鼻子间扇了扇,这被子都多久没有人用了,上面也是一层灰尘,还有一股子霉味。姑娘,我们晚上不会就盖着这个睡觉吧? 阿福看着那被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看看外面的天,丝丝隐忧挂在心头。 若是她记忆没错的话,第三天应该就会再次降温了,那天晚上北风呼啸整整刮了一个晚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随后大片的雪花夹杂着雨滴落下,地上一片湿滑,空气比这几天要再冷上一倍。 真要如此,她们该怎么熬过去? 原本还暗暗安慰自己的阿福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吧。 真要到了受不了的时候,她就大声呼喊,承恩伯府到底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的姑娘被活活冻死的事情传出去,也不是个好话。老夫人也不待见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吧? 晚上的时候,有婆子给送了水和馒头。水没有一丝温度,馒头也冻得跟石头一般,咬一口就有很多馒头渣落下到裙摆上。阿福苦笑,将裙摆上馒头渣拢起来踩着炕撒在了高处的窗户洞上。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碧云好奇的问道。 阿福将馒头渣都撒在上面,才跳下炕拍了拍手,抖落衣服上的渣渣,笑着道,前几天老是看到府里有鸽子来回飞,我想着反正这些渣我们也不吃,倒不如放在高处,说不准它们就能吃到呢。 碧云也是一脸的稀奇,真的啊?那姑娘把我这些落下的渣渣也放上去吧。 当天晚上,主仆两人都等着鸽子来吃她们放在窗户洞里的馒头渣。 -- 第50页 寿昌院正堂里,承恩伯和张氏以及程姨娘都坐在下首,陪着承恩伯老夫人和老伯爷进餐。原本程姨娘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但是谁让她是老夫人的侄女呢!因为也被恩准入座,陪着一起吃饭。 蔡清萍妙语连珠,吉祥话层出不穷,直把老伯爷和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原本的禁足自然也成了空谈。他们一家合乐,倒是都忘记了府里的嫡长女阿福。 蔡清萍夹起了一筷子肉放到老夫人面前的碗里,这是厨下今天刚做的一道鸽子肉,听说是将鸽子身上的骨头都剔除来,把肉剁的碎碎的,再用各种作料翻炒入味,正好拿来拌饭吃。祖母您尝尝,这可是关外的做法,京城可没有这么吃的。 承恩伯老夫人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放进嘴里慢慢的品尝,点点头夸赞道,不错,一点都不腻,还挺入味的。然后她问,这鸽子是哪里来的?让厨房的管事再多采买些,过年的时候正好拿来当主菜。 厨下买了什么东西过年,张氏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大致也知道并没有鸽子的,她想起最近府里的鸽子少了不少,忍不住就笑着开口道,说来倒是稀奇,我并不知道原来管事竟然买了鸽子,既然母亲喜欢,那就让他们去找找卖家吧。 没料到张氏说出这话,蔡清萍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程姨娘发觉不对,忙开口解释,是早晨的时候,我听到窗子外面传来咕咕的声音,听起来着实恼人,就让下人捉了送去厨房,她们才捣鼓出来这个东西来。 听了这话,承恩伯和老伯爷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起来。承恩伯府是以武发家,早年的时候,便是通过信鸽来传递各种消息,府里更是有很多信鸽来回飞,从来没有人敢打它们的主意。没想到不过是叫了几声就被程姨娘送去了厨房炖了,他们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老伯爷放下手中的筷子,吃什么吃,那么多好东西还不够你们吃的,连院子里的鸽子都不放过。 说完,起身就离开了。 承恩伯也跟着放下筷子,摇着头慢慢踱了出去。 张氏也跟着放下筷子,用手绢擦了擦嘴,端起茶碗来。借着喝水的空隙来掩饰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妾就是妾,就算给你双翅膀,你也会飞才行啊。 没得做些丢人现眼惹人耻笑的事情。老夫人刚回来,她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竟还想着跟她平起平坐了!可笑。 ☆、鸽子(2) 寿昌院的一顿晚宴,就在这府里两位男主人的拂袖而去下落了场。原本还对饭菜颇有念想的老夫人看着老伯爷头也不回的离开,当即也不再提鸽子肉的事,但是有心人都发现,承恩伯府里的鸽子依旧在不知不觉中减少。 虽然察觉到了,她们却是不敢说。毕竟那是主子的事,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是谨小慎微些好,省的触了哪个主子的霉头,落得不好的下场。 当天夜里,寿昌院的小佛堂,阿福与碧云相拥而眠,天气实在太冷了,即使那条被子散发出来的霉味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她们还是无可奈何的用来盖在身上取暖。 小佛堂昏沉沉的,只有门缝和高处的窗户口孔映进来几丝夜空的亮光,使得佛堂内的摆设都朦朦胧胧,却依旧能够看出大概得轮廓。门外有脚步声渐渐地接近,阿福猛的睁开眼,目光落到关得紧紧的两扇门上,整个人都开始戒备起来。 门被笃笃敲响,阿福原本紧张的情绪顿时落到了心里。 若是不怀好意的人,在此时此地必定不会敲门。是谁呢?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不,也许发生了,只是她睡得死,并未发现也未可知。 阿福自嘲的笑笑,掀开被子下炕穿鞋到了门边。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站着个小丫鬟,之所以说是小丫鬟,是因为她的身高还不如阿福高,站在那里小小的一团,要抬起脚才能够到门上的锁头。 大姑娘,是你么?外面的丫鬟察觉到有人,小声的开口问道。 阿福有些迟疑,你是? 奴婢小香,是杨柳姐姐让奴婢过来看看大姑娘过得如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杨柳姐姐去做的。小香口齿伶俐,说起话来也十分流利,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阿福不认识小香,也不晓得小香到底是不是杨柳熟识的人,甚至前世和今生她都不知道寿昌院还有小香这个人。听了小香的话,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这个小香值不值得信任,她该不该把心中的打算说出来。 万一这个小香是老夫人或者程姨娘那边的人,她说的话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她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外面的小香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忙又开口解释,杨柳姐姐让奴婢告诉大姑娘,董妈妈是中了一种叫马钱子草药的毒,因为马钱子是味药材,误服的话很容易引起中毒。杨柳姐姐还说,徐大夫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开过马钱子这味药材,最晚的一次也已经有大半年了,而且那次也只开了半两,根本不足以使人中毒。 不过大姑娘放心,董妈妈中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人也醒了过来,虽然身子虚弱,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但是人已经没了大碍,让姑娘放心。 阿福点点头,原本心里的疑虑便放下了大半,虽然知道董妈妈不会出事,但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放心不得,听了小香的消息,她顿时放下心,我知道了,谢谢你小香。 -- 第51页 小香就道,姑娘客气了,我是刚从庄子上提上来的小丫头,刚来的时候受到府里的丫鬟欺负,多亏杨柳姐姐照顾我。您是杨柳姐姐的主子。那也是我的主子,主子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会把您的话传达给杨柳姐姐知道的。 你是跟杨柳从一个庄子上来的?你爹是不是姓刘,刘大海?阿福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外面小香也是忍不住惊讶,姑娘怎么知道? 听了这话,阿福的心里就明白了。前世她确实听说杨柳有个同庄子出来的姐妹在寿昌院任职,后来因为心直口快惹恼了蔡清萍,被蔡清萍扇了几巴掌把门牙都磕掉了,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不过老夫人喜欢蔡清萍,很快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不过那个小丫鬟也被老夫人赶回了庄子上,再也没有进过府里伺候。原来,竟然是这个小丫鬟吗? 阿福没料到,她竟然提前见到了杨柳口中的那个姐妹,想到这些,她笑着开口道,你们那个庄子不大,每年进府伺候的人也不多,统共不过几个适龄的,稍微动点脑子就能猜出来。 小香竖起大拇指,姑娘真厉害。 阿福笑笑,又问了些槐院和杨柳的情况,小香一一答了,阿福才将脑子里的想法低声说给了小香听。 她在佛前跪着的时候,一直在想后天降温的事情,对自己和碧云身处的处境十分焦虑。虽然她想了很多办法,但她身在小佛堂里无法外出,周围又没有可以传信的人,根本无法实施。本来她想着,要不要通过写信的方式用信鸽传到槐院,可又怕鸽子被人捉到看到传递的信息。 她的计划可是跟府里的鸽子有关的。谁叫厨房里的那几个馋嘴的婆子不知道忌口,听了老夫人夸赞那鸽子肉好吃,也起了吃鸽子肉的心思。 只是可怜了那些被她们抓住的鸽子。 不过,那些鸽子又如何能想到,往年都在府里来来往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偏偏在今年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不过放心,她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毕竟她阿娘生前可是最喜欢拿些米粒什么的坐在花园里喂鸽子,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鸽子被人一点点杀死。 小香听了阿福的话,脸上露出个笑容,姑娘这个法子好,奴婢早就觉得那些鸽子可怜了,可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救她们。等这件事闹出来,看看她们还敢不敢打这些鸽子的主意。 快走吧,小心被别人看到。阿福见小香还要说下去,怕被别人发现,忙提醒她道。 小香是用外出方便的借口出来的,自然也怕别人发现。她也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长了,更会让别人疑心,忙止住要脱口而出的崇拜的话,跟阿福道了别匆匆离开了小佛堂的范围。 阿福透过门缝看到小香匆匆离去的身影,这才回到小佛堂的内室,床上的碧云将所有的被子裹在身上,正睡的香甜。 外面的天光慢慢亮了起来,厨房的丫鬟婆子也开始了一天的忙乱。早晨是最繁忙的时候,除了要准备各处主子的早膳,还早把一天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出来。但这些都是交给下面的小丫鬟去做的,那些上了年纪或者资格老的婆子管事自然不会动手,只是动动嘴皮子吩咐两句便罢了。 此刻,厨房负责准备食材的婆子打着呵欠慢慢走了进来,看到有小丫鬟从鱼缸里拎出来条鲤鱼,忙呵止道,告诉过你,这些鱼都是中午晚上要用的,等准备完早晨的饭食后再处理就行了。你这么早拿出来做什么?打算着处理好放在那里再被猫叼走?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说了几遍了就是不往心里去。 那小丫鬟被骂的脸色通红眼泪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却是不敢反驳,听话的将鱼又放到了鱼缸里。 那婆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旁边的小丫鬟看到婆子离开,这才凑上来安慰被骂的小丫鬟,车妈妈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然后她看看周围,小声的道,你赶紧干活,等把活都干完了就到我房间里去,有好东西给你。 被骂的小丫鬟被这话吸引住了,心里升起几分好奇,偷偷道,什么好东西? 那小丫鬟神秘兮兮的开口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却是怎么也不肯说出来是什么东西。 等把一天的食材都准备好,已经到了巳时一刻,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准备午膳了。被骂的小丫鬟借着这个空隙才洗了洗手在身上擦了擦,朝着下人的院子里走去。 厨房离下人的院子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小丫鬟敲了敲门,就见门被打开,里面的小丫鬟忙把人给拉了进去。 雏儿,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小丫鬟好奇的瞪大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称为雏儿的小丫鬟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房子这边,忙又关上门窗,从床里面翻出个油纸包出来放在桌子上。等把油纸包一层层的打开,才看到里面烤的焦黄的肉。 那小丫鬟一脸惊讶,这是鸡肉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雏儿瞪了那丫鬟一眼,撇了撇嘴道,什么鸡肉,这是鸽子肉。我从厨房张大娘的屋子里翻出来的。 小丫鬟忍不住惊呼,你竟然敢从张大娘的屋子里偷东西? -- 第52页 什么偷东西?别说的那么难听。张大娘从厨房里拿了多少好东西出去卖,我拿她点怎么了?再说这鸽子也是别人孝敬她的,她就算发现少了也不敢吱声的。雏儿脸上带着点得意,得意中又有点不屑的撇了那小丫鬟一眼道,我告诉你,你可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若是被我知道了,以后有再多的好东西我也不敢分给你吃了。 那丫鬟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但看着不断散发着香味的鸽子肉,不断地咽着口水道,不说,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两人在屋子里很快就把鸽子肉解决了,然后把鸽子的骨头扔到了园子里的湖水里。扔了骨头后,雏儿就要离开,却看到张大娘拿了包东西偷偷进了寿昌院的角门。她好奇心顿起,偷偷跟在后面,见张大娘进了个屋子,她也偷偷跟进去躲在了窗边。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码完字,忘记定时发布了,早晨起来才看到没更新:: gt_ lt:: ☆、鸽子(3) 刚刚走到窗户旁边,就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因为雏儿是夏天刚入府伺候的,老夫人春季出行到昨天刚刚回府,跟着老夫人一起回来的婆子她还没见过几次,听着声音倒是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只听那熟悉的声音懒洋洋的道:你们倒是大胆,对主子们的吩咐也敢阳奉阴违。现在这鸽子,老夫人都不敢开口再说一句,你们却是连吃带拿的不怕被主子看到。 张大娘谄媚的声音随后就响了起来,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那些鸽子的主意啊,这是前院的小子们孝敬的,我看着反正都死了,不吃白不吃,也就收着了。这是给你拿过来的,你尝尝,闻起来带着股酒香。 屋内响起拆开纸包的窸窣声,雏儿慢慢的抬起头,透过窗户缝隙朝里面看过去。首先入目的表示桌子上摆着的茶盏,茶盏旁边是用油纸包裹的两个焦黄酥嫩的鸽子,桌子前站个人影,正是张大娘。只是那个声音熟悉的妈妈却是被张大娘的身影挡着,看不到长相。 雏儿有些失望的扁了扁嘴,手指扒着窗户想把缝隙开的更大些。 她的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她一惊之下猛的转回头,刚要惊呼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只留两只瞪得滚圆的眼睛中眼球不住的转动。只是她的脚退了两步,正踩到旁边的枯叶上,枯叶不堪重负,噼啪一声便折成了两截。 屋内的人听到了声音,张大娘赶紧把油纸包起来揣到了怀里,另外的婆子几步就窜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窗户边地上的枯枝断裂开来,露出里面白色的肌理。 张大娘在后面伸长了脖子,是谁? 不知道,跑的倒是挺快的,看来对院子里熟悉的很,不像是寿昌院外面的丫头。那婆子淡淡的笑了笑,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面上却没有任何紧张的表情,我们刚才说的话,怕是都被那人听到了。 听了这话,张大娘大急,那怎么办?如果这事传到了老伯爷的耳朵里,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婆子抬头瞄了张大娘一眼,是你,不是我们。我可没说什么不敬的话也没做什么违心的事,闹出来不过是个知情不报的罪名,称不上什么大事。 张大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摸着怀里的油纸包,瞪着眼睛看向那婆子说不出话来。 这事爆出来确实牵扯不到这婆子身上,只是这话这般无所谓的被她说出来,怎么都让人觉得薄情薄义。枉她还一直想着这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留一份,没想到事情还没到最后,就开始推卸起责任来。 她那些好东西就算喂了狗也能听见叫唤几声,怎么可能就让这人这般的置之度外呢? 周妈妈,你可得救救我,我这些年什么东西都想着你,你可不能就这么把我推出去。张大娘抓住周妈妈的手,紧紧的握着。 周妈妈左手被抓的生疼,又怕自己挣脱让对方多想,只好伸出右手轻轻拍打着对方的手背,眼中的恼怒一闪而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我刚才的话不过是提醒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莫再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了。你可知道? 张大娘有些六神无主,听了周妈妈的话忙点头,知道知道,我一定会注意的。只是今天这件事,万一会传了出去 周妈妈道,你好好想想,你进院子里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人看到你进了院子? 张大娘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园子里湖水边的身影,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个人在园子里不知道干什么,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周妈妈冷笑,仍是轻声安慰道,那你就去找她问问,如果真的是她偷听到了,就先封住她的嘴。 周妈妈不愧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妈妈,不过几句话就祸水东引,将张大娘的仇恨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既把自己摘了出来,又能让别人对她感激万分。 看着张大娘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周妈妈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哼,傻子!真是可惜了那香喷喷的鸽子肉,都让这群老货给糟践了。 -- 第53页 寿昌院角门转过弯不远处,小香颇有些气愤的开口:雏儿姐姐怎么能那么毫不遮掩的在窗户外面偷听呢?你不知道这寿昌院来来往往有多少人,万一被哪个眼尖的看到了,你可就要倒了大霉了。还敢听周妈妈的墙角,你是嫌活的太舒坦了吗? 雏儿被小香捂住嘴的时候,心里就害怕起来。现在虽然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是想到刚才的情形,她的心里还是一阵后怕,连说话的声音中也带了点战战兢兢,小香,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别人发现了。幸亏是你,不然 雏儿一想到后果,她的身子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雏儿姐姐知道就行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干了。这次算姐姐运气好没有被抓到,不然有你受的。你虽然比我大上一岁,但是却没有我在府里呆的时间长,提起周妈妈,满府里丫鬟婆子们谁不害怕?这就是杨柳姐姐说的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唉,真是让人忧心。小香忍不住抱怨,稚嫩的脸蛋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担忧,让人忍俊不禁。 她人小,个子也矮,但是训起人来却是气势十足。尤其是还很为对方着想,平常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姐姐嘴儿十分的甜,因此在府里的人缘很好。 如今雏儿虽然被小香埋怨着,心里却没有半分的生气,反而因此更加温暖几分,忙露出个笑容:好啦,我知道了,我发誓,没有下次了。 小香的脸色这才好起来,看了看天色道:赶紧去厨房吧,一会被管事发现你偷懒,一定会骂你的。 雏儿连连应是,与小香道了别,朝着厨房走去。 只是她脚还没迈进大厨房的门,就被从厨房冲出来的张大娘给抓住了头发。张大娘的脸色铁青,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双目瞪视着雏儿,没等雏儿反应过来,一双大手便噼里啪啦朝着雏儿的脸打了过去。 雏儿被打的一时脑袋空白,等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迅速的肿了起来。 虽然张大娘是厨房的管事,正管着像雏儿这样的小丫鬟,但是雏儿却不是那种任人宰割却不还手的小丫鬟。不然她也不会去偷张大娘屋里的鸽子,还一副没事人似的与人分吃后毁尸灭迹。 像张大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雏儿自然不会客气,当即手脚并用朝着张大娘的脸上身上招呼着。边招呼还边哭喊道:大娘打我总得有个理由吧,总不能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就算我来晚了一些,大娘也不能这么打我啊 张大娘不说话,手上脚上不停。虽然她身子粗壮,却不如雏儿身子轻巧灵活,脸上顿时被雏儿抓了几把。 原本厨房里的其他婆子看着张大娘打人,就立在旁边看笑话,并没有想着去拉人什么的;等到雏儿反击,那些婆子看到张大娘吃亏,忙上前把两人分开。雏儿先被打了几巴掌,现在被人拉开,哪里肯忍住心中的火气,眼见被拉开的时候伸出两只脚朝着张大娘的腰上踹了几脚过去。 张大娘被踹的身子朝后倒仰,脸上被雏儿的指甲划开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她吐了口唾沫,觉得嘴里咸咸的,拿着手背在嘴上擦过。看到手背上的血时,她的眼睛顿时吊了起来,朝着雏儿就又要冲过去,却被身边的人拦住。 行了行了,雏儿做错了什么事,你骂她几句就是了,再不听就报给陈妈妈,没必要上来就动手啊。拦着她的婆子大声道,见张大娘不说话,她凑过去小声道:有什么事,偷偷儿的,谁也不说什么,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动手,还没有原因什么的,以后谁还服你? 不得不说,这婆子是懂得张大娘的。 若真的有什么原因,张大娘必定会闹得整个大厨房都知道,甚至在打人的时候,还会把原因都骂出来,才不会向这样挨了打都不敢吱一声。可见那原因不是能让别人知道的。 雏儿猜测是张大娘认定自己偷听了她们的谈话,才会上来就打她。只是她偷听归偷听,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听到又怎么了?正是她们心里有鬼,才会害怕人偷听。真要光明正大的,哪里还怕别人知道什么秘密。 因此仰起头不服输的看向张大娘,脸上带着理直气壮的愤怒。 张大娘原本认定是雏儿在外面偷听,但是现在看到雏儿一脸不忿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雏儿偷听了她们的谈话。 张大娘喘着粗气,心里开始犯起了嘀咕,瞪了雏儿几眼,才在周围婆子的劝阻下去了旁边的房子。 看到张大娘离开,雏儿心里才放松下来,红着眼睛吸着鼻子不住的哽咽。虽然她不怵张大娘,但刚才的情形照实让她心里害怕几分。跟雏儿分吃鸽子的小丫鬟上来,拿着帕子帮雏儿擦她脸上的伤口,似乎心有余悸的看着张大娘进去的屋子。 她观察了旁边没有人关注她们,她小声的开口问雏儿,是不是你偷她鸽子的事情被发现了? 雏儿摇摇头,谁知道啊,听说她爹有羊角风,估计是犯病了吧。 那小丫鬟不再开口,帮着雏儿处理脸上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张大娘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雏儿坐在旁边没有干活,想起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时,那长长的一道口子触目惊心,不知道还能不能消得下去。眼睛顿时高高的挑了起来,张嘴朝着雏儿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小蹄子,你等着。 -- 第54页 说完,离开了大厨房。 晚上的时候,正院就传了话出来,说是门房赖婆子的儿子看上了厨房里的某个小丫鬟,特地求到了周妈妈的面前,让老夫人能给个恩典。 这事传出来的时候,整个府里的小丫鬟都惊恐了起来。谁都知道这赖婆子的儿子惯是个又赌又嫖的人,而且脖子上还有个肉瘤子,整天都是歪着脖子,对着府里的小丫鬟流口水。偏偏赖婆子把她儿子当成个宝,想要从府里找个精明能干的小丫鬟配她的儿子。因此府里的小丫鬟常常都是躲着赖婆子,生怕被她看上眼,不知道这次赖婆子看上了府里的哪个小丫鬟。 只有雏儿想起张大娘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心里的惊惧夹杂着愤怒便在她的肺腑里烧了起来。 ☆、下毒(1) 大厨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到了陈妈妈的耳朵里。陈妈妈自然也知晓了赖婆子相中了府里小丫鬟的事情,抽了时间将这事告诉了张氏。 张氏抚着手里给哥儿做的小衣服,闻言头都没抬问了句,哪个丫鬟? 是大厨房里的一个小丫鬟,夏天的时候刚从西郊的庄子上提来伺候。陈妈妈说完,便将大厨房发生的事说给了张氏听,末了道,太太,这是传出去总是不好听,要不要老奴去警示一番? 对于陈妈妈的建议,张氏不以为然道,不必了,本来不是多大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若是因为这事特意去一趟厨房,反倒给她们长了脸。再说那位张大娘跟老夫人院子里的周妈妈交好,就算出了事自有那边处理,我们掺和什么。 老夫人不在的时候,府里自然由太太做主。现在老夫人回来了,太太做事总是需要瞻前顾后一番,毕竟府里关系错综复杂,不小心就会带出来一串。若是真的牵扯到老夫人的院子,面对服侍自己多年的老仆和自己的儿媳妇,老夫人会向着谁那可不一定了。 毕竟儿媳妇不比儿子,张氏从前面去世的魏氏的处境也能看出一二来。 陈妈妈跟在张氏身边多年,知道只要不涉及张氏的利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是庄子上提拔来的丫头而已,少了一个还有更多等着呢。 听了张氏的话,陈妈妈自按下心中的想法。 下人的院子里,雏儿看着前来的婆子,忍不住将拳头握得紧紧的。那婆子犹自不知,上下打量着雏儿,嘴角带着暧昧的笑容。 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才进府半年就入了周妈妈的法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只要嫁了过去就能进寿昌院伺候,月钱也能长一半呢!说完凑近雏儿道,那赖婆子的儿子丑是丑了点,但人家爹可是在老伯爷跟前的人,光月银就有四五两银子,这还不算老伯爷时不时打赏的。他爹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这钱可不就落到你的手里了嘛! 雏儿恶狠狠的瞪了那婆子一眼,既然妈妈觉得好,怎么不见妈妈把您的干女儿嫁过去?那可是每个月四五两的银子,算下来每年也得有五十两呢! 陈妈妈脸上带了些不自在,僵硬的开口笑道,这不是赖妈妈看上了你嘛。 雏儿道,那我去问问赖妈妈,我跟绿竹姐姐比起来,她更愿意挑谁。 说完,作势就要抬脚去问,却看见那婆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就落了下来,猛一跺脚骂了句,小浪蹄子,真是不识好人心!扭头就离开了。 看着那婆子离开的身影,雏儿呸一声骂道,你要是有好心,这府里就没有坏心的人了。别装的大尾巴狼似的,谁还不知道谁?我虽然年纪小,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们背后的那些小算计吗?惹恼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过得舒坦。 那婆子气的两眼发黑,手指着雏儿说不出话来。雏儿又狠狠呸了一口,转身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她住的是个大通铺,一个不大得房间除了角落里的两张桌子柜子外,就是用土砌起来的大炕。如今屋内有两个小丫鬟,正点了一盏煤油灯坐在桌子边做活计。两个小丫鬟做活计的桌子,正是她与大厨房小丫鬟分吃鸽子肉的那个。 看到这个桌子,雏儿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周妈妈那里两个焦黄酥嫩的鸽子,银牙暗咬心内暗道,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真把我逼到绝路上,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想到这里,雏儿翻出件厚衣服,抬脚就出了门。同屋的小丫鬟看到她这么晚了还出去,忙追问。 雏儿,你干什么去?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往外跑?不睡觉啦? 雏儿听了话却是头也未回,朝着前院与后院想通的角门走去。 半夜里,寿昌院,小香又偷偷跑到了小佛堂的门边敲响了门,姑娘?你睡了吗? 这次阿福早就等在了门边,听见外面小香的声音,忙道,还没有。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眼看着明天晚上就要降温了,她迫切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结果。 小香也不卖关子,当即把事情说了一遍,道,杨柳姐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明天早上就知道结果了。 阿福心里有些颤颤,不小心害了春儿已经让她心内愧疚了很长时间,这次是她亲自吩咐做下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一直愧疚下去。不过也罢,她只是想要因此出去,顺便通过老夫人或者太太的手查出来毒害董妈妈的凶手,并不想真的害死什么人。 -- 第55页 不过令阿福没想到的事,事发比小香所说的时间还要早,而且这次事情更加严重了。她听到寿昌院的小丫鬟远远的议论时,就觉得事情遭了。 阿福心里惴惴不安,不住猜想着,是不是杨柳准备的马钱子过量,才会害得张大娘无辜惨死? 寿昌院正堂,听了周妈妈禀报的老夫人猛然一拍桌子,府里竟然闹出了人命,这还了得?把那个被抓住的小丫鬟带进来,我倒是要好好审问一番,到底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敢毒害人的性命。 周妈妈低头应是,带着人出去后片刻,便带着人走了进来。到了正堂,她的脚一抬踢在了小丫鬟的腿弯处,呵骂道,见了老夫人还不跪下! 小丫鬟腿弯一颤,当即哆哆嗦嗦跪到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老夫人看到来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皱紧了眉头,问周妈妈,就是她下毒杀人吗? 周妈妈道,人死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外面转悠。老奴过去的时候,看到她躲在旁边的树下,正朝着屋里观望着,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看到老奴发现了她,她抬脚就跑。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老夫人,任由老夫人根据事情做出判断。这也是老夫人一直信任周妈妈的原因,任哪个主子都不喜欢身边的奴才对自己指手画脚。 老夫人听了话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看向底下跪着的人,温柔的开口道,抬起头来,把事情好好的说一遍。你放心,若是不是你做的,我也不会处罚你,承恩伯府一向都是宽大为怀,就算你只是个小丫鬟也不例外。 小丫鬟抬起头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的脸上带着脏污,是她躲避周妈妈追赶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在地时沾上的,不过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泥土下的容颜,正是跟雏儿分吃鸽子肉的小丫鬟。看到老夫人脸上温和的笑容,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府里的妈妈都说,老夫人是个信佛的,那必定也是跟菩萨一般慈眉善目护佑一方,想到这里,她更是慢慢的放下心来,摆着手解释,不是奴婢做的,奴婢过去只是想找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周妈妈抓到了。 说着,她还偷偷看向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一眼,脸上满是畏惧之色。 哦?找人啊!老夫人似乎非常意外,问道,大晚上的,都在屋里睡觉,你这是找谁呢? 小丫鬟咬了咬唇,自从她来到府里,那些婆子管事动辄打骂,除了雏儿外没有人给过她好脸色。就算是一起住的大通铺里,另外的那几人还会占她的铺位做活计,她说一句就会被她们翻着白眼刺几句。每次遇见这样的事,也就雏儿帮她怼过去,让那些人给她让出铺位来。 她以为府里的人都是一样的,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这么好,不但温和的跟她说话,还相信她所说的事情,那是不是求了老夫人,雏儿姐姐就不用再嫁给赖妈妈的儿子了? 小丫鬟的心里浮现出一丝希望,将自己去找谁为什么找人都说了出来,大厨房的婆子都说雏儿姐姐被指给了赖妈妈的儿子做媳妇,雏儿姐姐听了很生气,说是出去散散心。奴婢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她回去睡觉,怕她做傻事,就去找她,谁知道找了半天没找到。奴婢听到府里的妈妈说有人死了,奴婢以为是雏儿姐姐,就过去瞧瞧。说完,她瞪着眼睛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府里都说您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您能不能帮帮雏儿姐姐,不让她嫁给赖妈妈的儿子? 小丫鬟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那目光落在老夫人的身上,让她觉得有股子说不出来的舒坦。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宽慰小丫鬟道,好,我答应你,不让她嫁给赖妈妈做儿媳妇了。 谢谢老夫人,谢谢老夫人。小丫鬟满脸高兴的磕头,便被人给带了出去。 老夫人露出个莫名的笑容,淡淡的开口道,死人自然不能再嫁人了,我看着这个小丫鬟不错,人也单纯,就把她给领过去,也省的那老婆子到我跟前哭诉。 周妈妈笑着应了个是,弯着腰垂下眼睛,老夫人,听说大姑娘院里的董妈妈也是中了马钱子的毒,要不要让人把大姑娘带过来,问问是不是知道一二? 原本笑容满面的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就沉了下去,冷冷哼道,怎么哪里都跟她扯上关系?顿了顿,又道,把人带过来吧,我还没有问过她,懂不懂廉耻两字如何写。 ☆、下毒(2) 周妈妈领命下去,很快就把小佛堂里的阿福带到了老夫人在的正堂里。 正堂里面烧着地龙,厚厚的棉帘子阻挡着外面的寒气,刚走进屋就有热气袭来。因为皮肤在寒冷的空气中呆的时间过长,突然间接触到热气,阿福的脸顿时就涨红了起来。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正堂里并不是只有老夫人一人,还有那个她自从来到承恩伯府后就从来没有见过的老伯爷。阿福一惊,很快便收拢内心的想法,上前给两人请安,孙女拜见祖母祖父。 阿福觉得有目光落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舒服。 等了片刻便听到老伯爷的声音传来,你就是蕙丫头啊?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看着那些小辈整日的在身边还不觉得,如今乍看到蕙丫头,倒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 第56页 老夫人端杯喝茶,口中却附和着老伯爷的话,是啊,丫头长大了,过了年就十四了吧?我记得是二月的生舍。 阿福不明所以,她以为自己到了正堂见老夫人,怎么也会被她喝骂一顿,然后如同前世一般禁足,过年的时候只在晚宴的时候让她出来吃了顿饭,便被周妈妈押着又回了槐院呆着。这回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不但没有呵斥她,还这么好言相待。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还是有后手留着?会不会也像张氏那样,想拿她换什么利益? 不过应该不会吧,毕竟老夫人他们也不只是她一个孙女。 虽然心中暗潮汹涌,阿福仍是恭敬行了礼,开口道:是的,孙女是二月出生的,来年很快就十四了。 话音刚落,就听上面传来老伯爷的声音,十四了啊,那还有一年就及笄了。既然如此,有没有说什么人家? 最后的那句话却是问老夫人的,老夫人握紧拳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笑着道。没有吧,她母亲没跟我提过这事,等会我让人去问问。 好,你到时候派人去问问。老伯爷当即拍板,让老夫人去询问,然后略微前倾身子,看向地上跪着的阿福道:起来吧,这屋里虽然烧了地龙,地上还是凉的很,可别落下什么毛病了。你还小,不懂得这事的严重性,若真的受了凉,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看祖父这腿,就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毛病,现在遇到阴雨天气还是又痒又疼的。 阿福抬头看了看老伯爷,见他笑容温和的看向自己,又把目光转到老夫人的脸上。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却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阿福这才又俯身行了礼,这才站起身。 她惯不会做面子上的情,尤其是在她脑子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老伯爷的话,她咬着牙顿了半天,仍旧没有想到要说些什么。 老伯爷似乎也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着阿福,眼中的满意更甚,拈着胡须不住的点头。老伯爷又使劲夸赞阿福几句,让阿福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觉得老伯爷嘴里夸赞的话她都懂,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却不适用。 什么温婉大方,活泼灵动,这是在夸谁?若说稳重她倒还沾点边,这活泼,莫不是在夸蔡清萍吗? 老夫人似乎也觉得老伯爷有些夸张了,忙阻止他下面要说的话,给旁边的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会意,上前道:老伯爷,看大姑娘的脸色,应该有些不舒服。 是啊,若不然先让她回去休息,等哪天她好点了,你再招她去书房说话。老夫人也在旁边开口道。 这几日阿福一直被她关在小佛堂里,每日的饭菜供应也跟不上。看阿福这通红的脸色,像是发起高烧的样子,老夫人真怕再让老伯爷这样念叨下去,阿福会撑不住晕倒。 老伯爷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阿福的脸色,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忙道:快请大夫,看看是不是受了凉。天气这么冷,病了可是要受罪的。 见老伯爷要起身摸阿福的额头,老夫人按住老伯爷的手道:蕙丫头身子一向康健,没什么大事的,你放心吧。然后吩咐周妈妈,送大姑娘回院子里好好歇息,让厨房煮锅姜汤送过去。 周妈妈忙行礼,是,老奴这就去吩咐。大姑娘,老奴送您回去吧。 阿福点点头,跟老伯爷和老夫人行礼道别,这才跟在周妈妈的身后离开。 看着阿福的身影消失在棉帘后面,老夫人才开口道:看样子是个愚笨的,连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若是萍丫头听到你说老寒腿的事情,铁定会说出一溜关心的话出来。看着老伯爷的样子,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又道:你确定那位说的是这个闷葫芦,不是萍丫头? 老伯爷一脸的不耐烦,我虽然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还能弄错了不成?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缘法。虽然我们都觉得萍丫头更好些,可你不知道,萍丫头使劲了力气想要进笙院都没进去,偏偏那位不过是在门口站了站就被人给请进去了。 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老夫人一脸诧异,看来蔡清萍并没有将这事情告诉她。 老伯爷一瞪眼,道:这还有假?为了萍丫头那件事,冯管事还特地到了我院子里提了两句,你以为我无缘无故怎么会禁了萍丫头的足?我巴不得她那样做呢!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说完,老伯爷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只要记着以后对蕙丫头好点就行了,别的不必理会。 可是,老夫人一脸的为难,宫里的那位呢?若是被她知道 老伯爷脸上的表情微怔,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道:这里是承恩伯府,不是她高府!蕙丫头怎么也是我们府里的嫡长女,怎么能任她作践。魏氏的事就算了,反正人也已经死了,但是她想动蕙丫头,绝对不行。你也该多动动脑筋,这将来那个位子属于谁,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属意谁,那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自然也懂得,可是宫里那位多年来盛宠不衰,谁又能保证在最后皇上没有其他的想法呢? -- 第57页 总不能因为个蕙丫头,就惹恼了宫里的那位,毕竟现在笙院的还没给确定的答案老夫人有些纠结。 两边都想巴着,可是两边都不想得罪。将来谁成了最后的赢家,他们承恩伯府都能屹立不倒。这是她想了又想,不想又任何改变的事情。可现在偏偏因为个蔡清蕙,导致承恩伯府必须选个人站队。 果然是个丧门星! 老夫人暗骂一声,可到底不敢反驳老伯爷的想法。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起茶要喝,却被茶盏里面冰凉的茶水给激的心里直冒火气,一个个都死哪里去了?连茶都不知道续?真是白养了你们一群混吃等死的狗奴才 出了寿昌院,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杨柳正急匆匆的朝着寿昌院的方向行来。看到阿福和碧云的身影,杨柳忍不住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迎上来,姑娘! 刚喊了一声,就看到阿福身后的周妈妈冷着张脸皱着眉看过来,当即就住了声。 阿福朝杨柳使了个眼色,杨柳忙从腰间掏出一块银锭子塞到周妈妈的手里,天凉,妈妈喝几杯热茶暖暖身子。奴婢知道周妈妈繁忙,特地过来接姑娘回去的,麻烦妈妈走这么一遭。 周妈妈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看你挺会说话的,就把大姑娘领回去吧。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奴才做事不尽心,才会让大姑娘受苦。以后可要注意点,大姑娘有什么不懂的,你们也多提点提点,听懂了吗? 刚才在寿昌院的事情,周妈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看出了些端倪。知道这位大姑娘可能就要受重视起来了,再也不是她们这些子奴才所能欺辱的了。当即也不会不给面子,甚至还在阿福的面前指点着这些小丫头,也算是刷了一把存在感。 杨柳有些茫然,仍是笑着道:谢谢周妈妈,奴婢知道了。 周妈妈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看着周妈妈远远离开的背影,杨柳这才看向阿福,不可置信的问:姑娘,奴婢是不是被冻傻了?怎么觉得周妈妈好像 阿福还没开口,碧云就道:我也觉得自己好像被冻傻了。 看着一脸震惊的两个小丫鬟,阿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此刻还记挂着下毒的事情,看看周围没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注意着点剂量吗?怎么还是有人因为这个送了性命? 阿福刚说完,就看到杨柳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身后。她恍然所觉,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貂皮披风,披风上的毛领看起来十分的暖和。在那毛领的映衬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墨色的眼中似乎夹杂着什么无以言说的情绪,将阿福看得心里泛毛毛的。 她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心中顿时就纠结起来。 脑海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厚世叔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接着就泛起来第二个想法,厚世叔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一定要想个好的说辞,既能让厚世叔对自己的印象改观,也能让她把这件事给圆过去。可是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就见厚穆抬起脚就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还看了阿福一眼,那一眼看得阿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表情? 无来由的,阿福心里就委屈了起来。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用那些阴谋诡计阴私手段啊。 ☆、第三十二章 意识到厚穆要离开,阿福便有些着急。这次她的手比脑子要快一步,还没等她想清楚要说什么,手便已经拉住了厚穆的衣袖。 冯成和杨柳碧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厚穆察觉到衣袖上传来的拉扯,微微转头,眼睑低垂,目光便落在自己的衣袖上。淡紫色的袖摆被一只葱白色的玉手抓住,那手指的指尖被磨得珠圆玉润,看起来十分喜人。若不是那指尖上沾染的尘土泥垢,他真的要赞一句纤纤玉指了。 厚穆盯着阿福的手指,微微蹙起眉头。 阿福顺着厚穆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指上,因为从小佛堂出来后并没有地方规整洗漱,如今算起来,她已经接近两天两夜没有洗手了。那手指指尖上的黑色如此显眼,阿福忍不住脸色通红。 她如被火烧了一般立刻将手收了回来。可她手上的泥垢还是留在了他的衣袖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阿福低头咬唇,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喃喃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厚穆将目光从衣袖转移到阿福的身上,眉头皱的更紧了。 冯成看着不对,忙开口替阿福解围,主子,院子里寒气重,我们赶紧回去吧。 厚穆却是不理会冯成,目光死死盯着阿福,直把阿福看得背上冒起了薄薄的一层冷汗,他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若是还没想好怎么说,那就不要开口了。我想听的是事实,不是你编出来糊弄人的假话。 阿福头垂的更低了,刚才的委屈顿时化作了浓浓的愧疚和鄙视。愧疚于因为她而死去的人,鄙视自己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掩饰。 -- 第58页 她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呢?明明最讨厌那些阴私手段鬼蜮伎俩,可偏偏还用的十分顺手,并因此起了沾沾自喜的小兴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刚才问杨柳的时候,虽然是害怕是担忧,但那都是怕会被老夫人查出来,担忧自己该怎么解释,才能将这件事蒙混过关。 院子里的风吹到阿福的脸上,彻骨的冰凉。她抬起头,面前已经不见了厚穆和冯成的身影,只有杨柳和碧云站在她的身边,担忧的望着她。 见她抬起头,杨柳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厚公子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碧云也道,是啊姑娘,院子里起风了,再晚会儿天就更冷了。 好,我们回去吧。 槐院的堂屋里每个角落都摆了烧的旺旺的火盆,盆中的碳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给寂静的屋子添了几分人气。堂屋的正中摆放着一个圆桌,桌上摆满了各种饭菜。饭菜荤素搭配,有鱼有肉,有菜有汤。圆桌中间还放着个小小的碳炉,炉子上温着已经烫好的酒。 阿福一进屋,怀里就被董妈妈塞了一个汤婆子,脚下也被春儿放了个火盆。还没等阿福反应过来,董妈妈便道,姑娘赶紧的,这火盆可要一脚踏过去,才能趋吉避凶红红火火。 阿福抱着沉甸甸的汤婆子,置身温暖的空气中,闻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看着周围杨柳春儿和董妈妈等期待的笑容,她忽然觉得刚才的那些心思都变得淡淡的。 谁不想过得好呢!就算是为了这些笑容,她做得那些也都值得了。 阿福提了裙子,像是跨过心中那道坎一般,毫不迟疑一脚跨过了火盆。 董妈妈带头鼓起掌,众人都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杨柳推着阿福入了内室,边推边道,奴婢早就让人准备了热水,姑娘赶紧好好洗洗换了衣服出来吃饭,这些饭菜是我们特地凑了银子让厨房准备的,姑娘可不能辜负了我们一番心意。 等阿福洗完澡梳洗完毕出来,碧云也已经换了衣服在外面忙活着。看到阿福出来,董妈妈便拎起酒壶倒了杯酒递过来,道,姑娘,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既然您救了我的命,那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阿福接过酒,放在鼻间细细闻了闻,却是端在手中道,我虽然是做主子的,但是很多事却并不如妈妈懂得多,以后还要妈妈多多费心,你若是只听我的,那这杯酒我可是不敢喝了。 这话说出来,屋里的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碳火起了尘,董妈妈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她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道,既然姑娘不嫌弃老奴老眼昏花,那老奴自然不敢推辞。 阿福这才喝了酒,落了坐。 看着桌子旁边摆着酥糖,阿福才恍然,原来竟是春节前的小年。 想到这里,阿福笑着招呼,都坐下吧,今儿不分大小,我们主仆也吃个团圆饭。 杨柳碧云和春儿几人这才跟着坐到一边。 景儿呢?怎么不见她在? 阿福左右看了眼,见没看到景儿的身影,多嘴问了句,便见屋内除了碧云外,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好了起来。 几人互视几眼,董妈妈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姑娘,老奴逾越了,做主给景儿放了一天的假,让她回家过小年。 哦。阿福漫不经心的哦了声,虽然发觉屋内氛围的不对,知道可能有别的事情发生。但她实在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了大家的好心情,也没有问下去,反而安慰董妈妈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妈妈不必如此。赶紧坐下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众人见阿福没有再问,便都高高兴兴的吃起了饭。这顿酒吃的是酣畅淋漓,也算是酒足饭饱。等众人都放下筷子,杨柳招呼着外面的婆子进来收拾碗筷,阿福则抚着吃撑的肚子,在内室来回走动着消食。 董妈妈掀开帘子低头进来,束手站在旁边,轻声喊了声,姑娘。 说吧,她做了什么。阿福抬头看了董妈妈一眼,淡淡道。 从刚才吃饭前她那不经意的一问,就发觉了有问题,看到董妈妈现在这般严肃的样子,她更觉得这事可能小不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急,更不能露出着急的样子。 董妈妈便将发现说了一遍,阿福心中的疑惑才有了答案。 原来老夫人所说的私见外男,不是指厚穆,也不是指徐克,而是淮安侯。当初淮安侯进她马车中半路下车的事情被小范围的传了出来,自有那不嫌事大的告诉了程姨娘。程姨娘自然看不惯她,抓到了把柄如何能放过,让蔡清萍跟老夫人谈笑的时候当笑话说了出来。 这个不嫌事大的人便是景儿。 解了心中的疑惑,又出现了新的疑惑,阿福皱了皱眉,她怎么知道的? 其实阿福想问的是,她如何暴露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背主的事,被人发现了可是了不得,景儿捂着还来不及,如何会露出痕迹。 董妈妈在宫里呆了十来年,是个人精似的人物,自然能晓得阿福心中的想法。见她这么问,董妈妈便将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阿福这才恍然,暗道,怪不得蔡清萍前世豁着名声不要,也得把小香赶出去,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这么多事。 -- 第59页 没想到看她年纪这么小,竟然这么大胆,连主子的房间都敢搜。阿福心中不由浮起几丝担忧。 小香既然帮过自己,那自己也要帮下对方,总不能眼睁睁看到老夫人将小香处理了。 董妈妈也是忍不住咋舌,道,谁能想到啊,杨柳说的时候,老奴也是吓了一跳。那丫鬟见三姑娘进了屋子,就躲到了床底下,直到三姑娘午休起来出去,这才钻出来从后窗跳了出去。 阿福点点头,来回踱着步慢慢思考着。程姨娘不会不知道张氏想将她嫁给淮安侯做继室的事,可偏偏程姨娘什么都不说,只是跟老夫人说她贪慕权贵,在跟太太上香的时候,勾搭了淮安侯想去做妾。 这话说出来老夫人自然生气,再加上那个车夫做人证,老夫人自然查到了引淮安侯上马车的婆子身上。婆子是张氏的人,自然不会说张氏的不是,见老夫人没有牵扯到张氏,自然顺水推舟完全按照程姨娘牵的话头说。只说阿福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去喊正巧经过的淮安侯。男人嘛,惯是个花心的,这是男人的劣根性,这句话出来自然让老夫人深信不疑。 姑娘,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董妈妈见阿福听了后只说小香的事情,却没有任何的愤怒和生气。她的心中不由一突,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诧异的看向阿福。 阿福苦笑,事情自然是真的,可这原因却是不同。将真真假假的事情糅合起来送到老夫人的面前,也怪不得老夫人会相信。 董妈妈看到阿福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明白了,她的心里有怜惜更多的是愤怒。这程姨娘安的什么心?姑娘若是传出去不好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可是还有三姑娘没有嫁出去。 可是生气归生气,愤怒归愤怒,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 阿福觉得自己消化的差不多了,伸手扶着桌子坐在矮榻上。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扶桌子的手上,手指的指尖干干净净,指甲上还露出健康的粉红色。想起厚穆衣袖上那显眼的痕迹,她只觉脖颈都跟着烧了起来,人也有些坐立不安。 厚穆说的话传入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笙院。 ☆、第三十三章 阿福下定了决心,便换了外出的衣服,带着杨柳去了笙院。 敲开笙院的门,上次开门的小厮开了门,看到来人有些吃惊,听了阿福说想要见厚穆,小厮却是挠着头一脸的为难。 主子他刚才出去了,冯管事说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小厮道,然后问阿福:大姑娘有什么着急的事吗?奴才去问问其他人主子去了哪里。 阿福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想把一切都对厚穆和盘托出,却不料扑了个空。 阿福很是失望,却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耽搁厚穆的大事,摇摇头道:那就算了,等厚世叔回府后我再来吧。 那等冯管事回来,奴才立刻便把您来找过主子的事情告诉他。小厮道,看着阿福转身,他又在门边停留了会儿,才关上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正好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不由好奇问他:怎么了? 小厮抬起头看到问话的人,脸上带着笑开口回答:牛将军好。 被称作牛将军的人看起来二十来岁,长得十分魁梧,虽然是大冬天,也只是在外面套了件薄薄的外套,露出结实的胸膛,刚才是谁敲门? 小厮道: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要求见主子。 是上次主子让进来的那位姑娘吗?牛将军觉得稀奇,忍不住问道。 小厮道:是,就是上次那位姑娘。 来做什么?牛将军又问。 小厮摇摇头,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说要帮她问问主子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不用了,具体什么事情没说,不过看起来大姑娘很失望的样子。 牛将军也不再多问,脸上带着不耐烦的大手一挥,行了,好好看着门,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且不说牛小将如何处理这件事,也不说厚穆听到阿福去找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是在阿福转角就要看到槐院的时候,就看到碧云正一脸的惊慌的等在路上。看到阿福来了,她几步上前走到阿福的面前行礼,然后语气颇为急速的道: 刚才正院的香秀说奉了石榴姐姐的命令来告诉姑娘,无论太太问您什么,您都要摇头装作不知道。 阿福脸色一怔,就看向身后的杨柳,杨柳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什么事了? 碧云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刚才姑娘前脚刚走,正院里的陈妈妈就带着人把董妈妈带走了。奴婢从角门出来,正要去找您,就见香秀过来,让奴婢告诉您,一会到了正院,无论太太问什么,您只说不清楚便可,千万不要应下什么。 阿福忙问,可是知道关于什么的事情? 奴婢不知道,现在那些婆子还在院子里等着。奴婢怕跟姑娘在路上错过了,也不敢乱走,知道您去了笙院,就在这里等着您了。碧云焦急的开口说了一通,末了问阿福道:姑娘,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 第60页 阿福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即便是想当乌龟缩着,也得有可以抵挡的壳才行啊。她没有壳,只有探出头去,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不断的朝前迈步。 看着碧云满脸的惊慌失措,她淡淡的笑了笑,道:什么也不必做,你先找个地方躲着,不要回院子里,杨柳跟我来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着急也没有用。再差也没到孤苦无依的地步,这不,已经有人给她们送信了不是。 什么都不能应,她到底该不该相信呢? 阿福到了槐院,果然见院子内站了两个婆子。看到她来,那两个婆子也不敢拿大,都上前给阿福行了礼,只说太太有请,别的话再问也不多说。 很快就到了张氏的正院,院子里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小丫头,看起来颇有气势。前世阿福嫁到陈府后三天回门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两排小丫头站在院子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当年阿福心里惴惴不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让张氏责罚。如今再看到这种情形,阿福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紧张不安。 婆子们进屋禀了,就见陈妈妈同样一脸严肃的出来,掀开帘子让阿福进屋。 姑娘进来吧,太太等您多时了。 阿福进了屋,就看到张氏坐在正堂上座上喝茶,董妈妈和刘妈妈以及景儿都跪在屋子中间。看到景儿,阿福的心中思绪微转,面上没有任何显露,上前给张氏请了安。 母亲唤阿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是阿福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又难为母亲费心了? 张氏抬起头看了眼阿福,语气颇为轻描淡写一般开口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福露出个茫然的神色,看看张氏,又看看底下跪着的董妈妈和景儿,说话时便带了些迟疑不决的样子,期期艾艾的开口道:母亲,我,祖母两天前就让我去佛堂念经祈福,今儿刚回来,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脸上带着点怯懦,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母亲,是因为春儿的事情吗?看着张氏看向她,她忙摆手道:春儿已经好了,现在已经能干活了,那件事跟景儿没有关系,母亲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 阿福的话音刚落,就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正看到刘妈妈一脸凶狠的瞪着自己,忙朝着张氏的身边凑了凑。手指伸出来想抓住张氏的衣摆,不知道是因为颤抖的太厉害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太甚,那手指从张氏的衣摆上划过,并没有被她抓住。 张氏自然看到了阿福的动作,目光就落在刘妈妈的身上。 刘妈妈心中一凛,忙低下头。 你可曾吩咐人从徐大夫那里取了马钱子? 耳边传来张氏的声音,阿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若是别的,她还真的不惧,可是马钱子这事,她并不知道杨柳和董妈妈做得如何,有没有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但是阿福却问过杨柳,知道那些马钱子并不是从徐克那里得到的,心里虽然紧张,却并不是很害怕,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张氏,问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大夫来槐院之前,董妈妈就已经中了马钱子的毒,我知道这件事,恨不得离那□□远远的,怎么可能还让人去取那东西。 姑娘真的没吩咐人买?陈妈妈在一旁开口,又确认了一遍。 阿福茫然的摇摇头,道:没有。 但是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却说,是姑娘吩咐她向徐大夫买了马钱子。陈妈妈又道,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探究。 谁?谁说的?阿福瞬间就抬起头,目光落在陈妈妈的脸上,不可置信的反问两句,然后转过头看向张氏道:母亲,我听到徐大夫说董妈妈中了毒后,还没来得及吩咐两句,就被祖母院子里的妈妈催促着去了寿昌院,怎么可能吩咐人去买马钱子呢? 姑娘,明明是姑娘亲口吩咐奴婢的,怎么现在却反口不认了?景儿焦急的开口道:明明是姑娘对奴婢说,不满太太的安排,不想让董妈妈在槐院里伺候,让奴婢去找徐大夫买马钱子下到董妈妈喝的茶里。等董妈妈病了,再跟太太提把董妈妈赶出院子,怎么现在却不认了? 阿福的手一紧,心中微寒,但也跟着一松。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若是她真的想让李婆子伺候却换成了董妈妈,她的心中肯定会颇有微词,虽然不说,但言行上也会带出一二。幸亏她当初想的就是让董妈妈到院子里伺候,所以看到董妈妈到了院子里后没有半分的不满,反而真心实意的高兴。 若不然,现在董妈妈肯定会在心里怀疑是她吩咐景儿下得毒。 没想到,不过是件小事,竟然引出她们这么恶毒的局来。 母亲,我,我没有。阿福忙在张氏的面前,抓住她的裙摆道: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李婆子惯是个嘴碎的人,幸亏母亲把董妈妈送到我的院子里,不然我可就要被那婆子给坑死了也不会知道。我感激母亲还来不及,怎么会对母亲的安排不满意呢。董妈妈很好,自从她到了我院子里,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 -- 第61页 阿福抬起头望向张氏,眼眶微微发红,咬着唇可怜道:母亲,您一定要相信我 屋内顿时寂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张氏的身上,等待着她的裁决,谁都没有再说话。 张氏笔直的坐在那里,眼睛在跪着人的每个人身上划过,半晌,才落在董妈妈的身上,问道:你怎么说? 太太。董妈妈喊了一声,然后趴伏在地行了礼道:太太,这件事老奴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是,老奴是太太派去照顾姑娘的,姑娘自然是老奴的主子。老奴觉得,主子对奴才不满意,随时可以打骂赶出去。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阿福转过头感激的看向董妈妈,又抬头对上张氏看过来的目光,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扁着嘴喊了声,母亲 张氏却是移开了目光,问身边的陈妈妈,徐大夫呢?来了没有? 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陈妈妈躬身回答。 那好,将人请上来吧,我们也听听徐大夫的回答。张氏淡淡开口。 陈妈妈领命出去,很快就将人带了进来。来的人虽然姓徐,却不是阿福见过的徐克。那徐大夫穿了件棉布的长衫,长衫的下摆明显能看出磨出来一些毛边,看起来十分的破旧。但他本人却是一无所觉的样子,走上前来,对着张氏长长揖了一礼,道:夫人安好。 张氏道:徐大夫不必多礼,今儿我府上有件事需要您做个证人,还请徐大夫明言。 徐大夫道:徐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张氏点点头,指着景儿道:徐大夫可曾见过这个丫头? 徐大夫仔细打量景儿道:见过,她上次来我店里买马钱子,说是她家姑娘吩咐的。 ☆、第 三十四章 宽阔的马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辕上坐着两个人,除了赶车的车夫外,还有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马车行走在道路上,平缓安稳,若不是天气太冷了,冯成觉得自己就要睡过去了。 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正是朝着马车而来。 冯成睁开眼,转过头去看马车后面,马上的人也看到了冯成的身影,忙拉住缰绳,跳下马背,快步朝着马车而来。 主子,是牛小将。冯成禀报道。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一声嗯,车夫听到后,忙拉住手上的缰绳,将马车停下来。 牛小将走上前来,对着车内抱拳,喊了声:主子。 车内没有传出声音来,冯成便开口问道:牛小将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牛小将便道:刚才我看到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去院子找主子,似乎是有急事,我好奇多关注了几下,就看到府里的妈妈喊了城西的徐大夫来,说是卖给了大姑娘什么马钱子,导致府里的仆妇死亡,承恩伯太太要将人送到庄子上去。 他其实想说的事,这大过年的,若是被送到了庄子上,岂不是摆明了说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做错了事情嘛。若是被传扬出去,指不定会被京城的长舌妇人们说成什么样子。 这几日他可是把他们主子对这位姑娘的关注看在了眼里。 车内沉默了片刻,才听到声音传出来,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关注了。 尾音轻轻扬起来,看似问句,却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 牛小将的额头忍不住流出来滴冷汗,慌忙解释,属下不是看主子对她关注 话说到这里,便生生的停住了。原本还没有什么,他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成了揣摩上意了。牛小将额上的汗更多了,低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气氛就此凝滞,空气中微微多了些危险的气息。 冯成看到这幅情形,忙开口解释,牛小将也是为了主子好,怕主子繁忙给疏忽了,也算是为主子分忧。 又等了半晌,才听到马车内传来淡淡的声音,这次就算了。 是。牛小将应声,还要再说话,冯成忙拉住他的手臂阻止道:牛小将赶紧回去吧,过了年我们就要回西北了,主子实在分不出心思关注其它的事。 这是告诉他不要再去管承恩伯府内的事情。 牛小将不明所以,明明前几天还十分关注的帮着善后,怎么今儿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对承恩伯府大姑娘的事情不闻不问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便不再说话,看着马车从自己的面前缓缓走过。这才吐了口气,拉过缰绳上了马,朝着来的方向而去。 马车依旧缓缓的前行,就在冯成以为里面的厚穆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却听见他有些缥缈的声音传出来,过年的事情太多,她去庄子上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冯成心中一凛,静下心打算细细去听的时候,马车内除了细微的呼吸外,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响,仿佛刚才厚穆的话根本没有说过一般。 承恩伯府内,阿福看着杨柳和碧云收拾着要穿的衣服,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明明计划好了一切,却被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那人知道她所有的计划,甚至从中间找出计划的漏洞,借着这些漏洞给了她狠命一击。 -- 第62页 想起董妈妈说的话,阿福觉得那幕后之人呼之欲出。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做的事只是想要查出暗害董妈妈的凶手,并没有触犯到她们的利益。 想到这里,阿福微微一怔。也不是没有触犯到她们的利益,毕竟小香偷听了蔡清萍的谈话。若是她们知道了这件事,那小香就危险了。 阿福的手紧紧的握住折叠的衣服。 姑娘,姑娘? 杨柳见阿福怔在当场,忍不住出声唤了几声。 阿福回过神,看向杨柳,怎么? 杨柳将衣服从阿福的手中扯出来,捋平后放到包袱里,虽然不知道庄子上的情况,但是姑娘还是要多准备些厚衣服。这次太太没让奴婢跟过去,幸好派了董妈妈跟着,不过姑娘还是多注意着点,毕竟景儿说的事,奴婢怕董妈妈记在了心里,会对姑娘有所误会。 似乎是认定了董妈妈不讨阿福的心,也许过年间府里的婆子们都腾不出手来,这次阿福被送到庄子上,张氏派了董妈妈做监工。 阿福有些好笑,也有些戚戚然。 幸亏是董妈妈,不然她真的不知道会在庄子上被磋磨成什么样。 董妈妈拎着包袱走进来,对阿福行了行礼,见阿福一脸的茫然悲戚,不由心中一动,手中不自觉的便将阿福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杨柳看到这种情形,虽然对董妈妈还有些不放心的心思顿时便放下了。若是真的起了隔阂,董妈妈万万不会这么心疼姑娘的。当即便轻轻退了出去,站在门边帮着把风。 阿福脸上有些恍惚,董妈妈身上的味道让她想起了焦妈妈,不由红了眼圈,低声喊了声,妈妈。 声音沙哑,喊着哽咽的哭腔。 不过是想在承恩伯府活的自在些,怎么就那么难呢?! 想起正院张氏面前,她做奴才的都不相信姑娘会暗害自己,偏偏那位主母还巴着不放,仿佛不把姑娘惩罚一顿,就解不了心中的怒气一般。 带着喜好处理府中庶务,也不怪府里乱七八糟。 姑娘,不管如何,老奴是绝对不信景儿说的每句话的。董妈妈慢慢开口道,虽然景儿说的有理有据,但是姑娘不想让自己伺候,完全没必要用下毒这么愚蠢的办法,不过,老奴倒觉得姑娘能去庄子上过年是个很不错的决定呢。 虽然是惩罚,但是这也算是把她们给摘了出去。今年的京城,看起来并不如往年那般平静无波。 阿福有些听不明白,抬起头看向董妈妈,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董妈妈拉着阿福的手笑了笑,道,虽然我也是在府里从未出去,但是从下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也能发现,今年京城或许就会变天了。姑娘赶紧收拾好东西,有什么话,在路上老奴好好跟你说说。 阿福忽然想起前世的种种,心中不由一震。回到承恩伯府那么长时间,她只顾着自己的婚事,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或许经历了淮安侯的事后,她对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有了恐慌,才会忘记了正一点点要发生的事情。 阿福也不再耽搁,忙收拾好了需要带的东西,坐上了送她去庄子上的马车。临行前,她嘱咐杨柳道,定福居的假山后面有条密道,若是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就躲到密道里。那条密道通往承恩伯府的后院的角门,出去后左转便是徐大夫那里的后门。 杨柳不知道为什么阿福会跟她说这些,但她还是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阿福等人。 张氏送阿福去的庄子,正是承恩伯府上的产业。庄子上住的都是府里的老人,虽然有些倚老卖老些,但大都对府里忠心耿耿。 阿福启程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到了庄子上时天已经黑了。暗沉沉的夜色中看不到远方,只能看到庄子大门上红艳艳的大灯笼。 庄子上的人似乎已经睡了,车夫敲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天气越来越冷了,车夫本来还想着敲开门后能有杯热茶暖暖身子,没想到别说热茶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当即骂了几句粗话。 董妈妈也没料到这种情形,但她好歹见多识广,看了眼庄子大门上的灯笼,吩咐车夫,去后门看看。 到了后门,车夫下了车狠狠的敲了几下门,似乎要把前门没敲开的怒气都发在这后门上。 院子里有人询问了声,阿福等人便听到了慢慢走来的脚步声。 阿福给董妈妈使了个眼色,董妈妈会意,下了马车走道门前,拉开了正要出声骂人的车夫。 谁呀? 似乎没有听到回答,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又问了句。 董妈妈这才开口道,这里是承恩伯府的庄子吗?我们是府里,送大姑娘来庄子上过年的。 门内沉默了会儿,就听到有声音传出来,既然是府里的姑娘,怎么不走前门? 前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这才跑到了后边来。董妈妈笑着开口,嬷嬷,帮忙开下门吧,我们行了半晌路,早就累的不行了。 门内又静了静,才听到门把被抽开的声音。 后门打开,露出里面的人。 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妪,脸上满满的全是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骇人。她的身后站着个小童,小童穿着件粗布的棉袄,拿着灯笼的手臂高高举起来。灯笼里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红彤彤的十分喜人。 -- 第63页 那老妪看了阿福一行人半天,才颤颤巍巍的往旁边移了移,道,进来吧! 车夫扬起鞭子,将马车赶了进去。 董妈妈帮着老妪关上门插上,随口问道,怎么前面叫不开门?是不是不知道府里的姑娘今天会来? 老妪抬眼看了看插销,转过头慢慢走着,今天是小年,大伙儿都坐在一处乐呵些,没听到敲门声也是正常。 话中带着些许的不以为意。 碧云扶着阿福下了马车,听到老妪的话,顿时就壤道,这也太没有规矩了吧!姑娘来了不说迎接,还在那里 碧云!阿福呵斥了一声。 听到呵斥声,碧云顿时住了嘴。那老妪抬头看了碧云一眼,也不说话,拉了身边的孩子进屋后就关上了门。 留下阿福等人和车夫在院子里,连个问话的人都找不到。 ☆、第三十五章 院子里暗沉沉的,只有旁边的屋子透出些许的亮光,给这冬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暖意。 阿福借着月色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见旁边有条小道,正想着要不要让车夫或者董妈妈过去看看通往哪里。正在她迟疑的时候,原本关闭的小门突然被打开了,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探出个头,看到他们还在院子里,忙从屋里提了盏灯笼出来。 院子里黑,这个灯笼给你们,从这里往前走两个拐角就到前院了。你们快去吧,再晚他们就要散席了。散席就没有好东西吃了。 阿福看男孩手指的方向,果然就是她刚才看到的那条小路。阿福朝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会意,将灯接过去。 谢谢你!阿福道。 你们是从京城里来的吗?仿佛是知道阿福是主子一般,他小小的脸蛋浮现着艳羡,睁着两只明亮的眼睛看向阿福。 阿福被这眼睛看得一怔,觉得自己以前应该见过这样的眸子,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与男孩平平视道,是啊,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你没有去过吗? 男孩的表情暗了暗,低垂下头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嬷嬷说我还小,等长大了才能去京城。 那你一定要好好听嬷嬷的话,好好吃饭,这样才能尽快长大。阿福温柔的笑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不光可以去京城,还可以去北地去关外去大江南北。 男孩的眼中迸发出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璀璨夺目的光,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晶晶然看向阿福,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不过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对待你的嬷嬷哦,你看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照顾你,一定很辛苦的,你可要好好孝顺她。阿福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脑海中却浮现出焦妈妈慈祥的面容以及她鬓角的斑斑白发。 嗯,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嬷嬷的。男孩重重的点头,转身朝房子走了几步,转头冲阿福挥挥手,你们快去吧。 直到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阿福才带着董妈妈和车夫碧云去了前院。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刚才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露出小男孩明亮的双眸。他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的关上了门,转过头就看到他身后站着的老人,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站定,略带着局促的喊了声,嬷嬷。 老人看着他不说话,浑浊的眼睛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我,我只是觉得很温柔。男孩的声音有些低,在说到一半的时候骤然低沉,很快就又提了起来。 若不是老人知道真相,还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意思。听到这里,老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即使从他生出来都没有见过面,也阻隔不了这天生的血缘亲情,老人转过身,朝着内室走去,这么晚了,去睡觉吧。 男孩点点头,目光望着门口的方向有些依依不舍。 那个就是他的亲姐姐吗?听父亲说她跟娘长得很像,娘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男孩舔了舔唇,姐姐,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姐姐的目光真温柔,他伸出手摸摸头,手也很软。 路是坎坷不平泥土地,深一脚浅一脚看不到路况,无论是提着灯走在前面的碧云,还是跟在后面的阿福和董妈妈走得都十分艰难。大概走了一刻钟还要多的时间,她们终于看到了庄子前后院的门。 还没走到前院,就看到前院里灯火通明,似乎是点了不少的灯笼,老远就看到了亮光。门被铁链栓着,并没有关严实,还能从缝隙里看到前院灯光照进来的光芒。 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碧云伸出手要去拉开门,却被阿福一把给抓住了手。 姑娘?碧云有些惊讶,不知道阿福为什么拦着自己。 阿福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蹦蹦蹦的跳动着,越来越快,快的她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朝着碧云摇摇头,然后自己凑近门缝朝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点了篝火,火上面烤着肉,在火光的映衬下看起来金黄金黄的,十分可口。篝火旁边围着坐了几个男人,他们大刀阔斧的坐着,一边用刀切割着肉,一边说着话。他们旁边的地上流淌着血迹,阿福还从旁边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落在地上的半截手臂。 -- 第64页 阿福猛然站起身,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阿福的动作过于明显,还是她粗重的喘息让人心中发寒,连一向心思粗犷的碧云都发觉了不对。她压低了声音问阿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董妈妈已经在碧云问话的时候,也透过缝隙朝院子里看去。她虽然眼睛不如阿福,但是经验却是老道,不但发现了墙角的断臂,还在坐在篝火旁的人身上看到了些熟悉的东西。 她凑到阿福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阿福一震,转头看她,你确定? 董妈妈点点头道,老奴曾在宫里见到过,错不了。 阿福咬咬唇,看了碧云一眼,又看向旁边的董妈妈和车夫,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赶紧离开。 碧云和车夫还有些弄不清状况,但是并不阻碍他们发现不是,车夫首先转头,抢过碧云手里的灯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碧云有些气恼,却也知道形势危急,不是她发脾气的时候,也搀着阿福朝后院走去。 来的时候花了一刻钟,回去的时候却是只花了来的一半时间。后院的小院里静悄悄的,老人和小孩居住的屋子灯火已经熄灭了,车夫也不管别的,到了后院就去撬锁,等撬开锁赶着马车就要离开。 等等,至少让我们上去啊!碧云伸手拦住马车。 车夫却是将脸一横,瞪着两只眼睛看她,也不说话,扬着马鞭就朝马屁股抽去。 马儿吃痛,扬起蹄子朝着门口窜去。马儿的嘶鸣声太响亮,前院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 你你碧云一脸怒气,看着朝着自己奔来的马儿,吓得人都僵住了,口中说着你字,脚下想动也动不了。 眼前马蹄就要从碧云的身上踩踏过去,阿福猛力一扑,将碧云扑倒在旁边的地上。马蹄却是直接踩在了阿福的腿上,这才扬着蹄子朝门口奔去。。 姑娘! 董妈妈惊呼,急忙凑过去看阿福的腿。那边碧云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扑倒阿福的腿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阿福染了血迹的裙子。 董妈妈掀开阿福的裙摆,只见裙子破了一个大洞,底裤倒是没破,但也能看出上面斑驳的血迹。 碧云似乎被吓到了,在旁边哭道,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没反应过来,姑娘也不会 董妈妈瞪她一眼,行了别哭了,前院的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赶紧把姑娘扶到旁边的空屋子里。 就在她们搀扶阿福进屋的时候。旁边的屋子里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前院的小道上已经有脚步声慢慢传过来了,阿福心中一动,抓着董妈妈的手,让他们熄灯,让他们熄灯 她的声音沙哑,似乎有些声嘶力竭。 董妈妈吓了一跳,拖着阿福扔进了屋子,就扑到了旁边的门上。屋门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屋里的灯被风一吹,突然就熄灭了。 当那些人到了后院的时候,院子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们手里握着火把,向周围扫了一遍,就看到两间房门大开的屋子,屋子里黑乎乎的,开着的门仿佛是黑暗的山洞,给人一种压抑又恐惧的感觉。院子里有车辙的印迹,还有马蹄踩在地上重重的马蹄印,旁边的大门开着,门上的插销被扔到地上。 大人,似乎是乘着马车逃走了。有个声音响起来禀报。 院子里沉默了下,就听见一个阴柔的声音道,留下两个人查探院子,其他的人跟我出去追。 是。 整齐划一过后,就是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很快沉寂下来,连原本的光亮也暗淡了不少。 有人进了屋子,透过木柴的缝隙,阿福看到那人长得不是很高,穿了件像是官靴的鞋子,走在路上的声音特别小,小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因为他手上握着火把,阿福能清晰的看到这人的长相,尤其是他右脸颊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异常。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阿福的脑海闪过这样的讯息。 ☆、第三十六章 这间屋子是间柴房,房间内有砌好的炉灶并一口盛水的大缸。除此之外,只有角落里堆成小山高的柴垛。木柴是扎成捆摞起来的,在木柴与墙壁的之间留下了不小的空隙,也是因为阿福和碧云的身姿娇小,若是再大些或者再多个人,也不会完全掩藏在缝隙内。 阿福怔怔的看着那人,还没等她想起什么,便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房间内的摆设一目了然,只有木柴后面能够藏人,刚进来的时候只是想着躲藏起来,倒是忘记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阿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透过缝隙看到那人越来越接近的身影,以及他脚踩在枯枝上时发出的咔啪的断裂声,拳头忍不住攥紧。 许是她过于关注那人的脚步,并没有发现她旁边碧云看向她时那复杂的眼神。 碧云看向阿福的侧脸,看着她因为恐惧紧咬的下唇,紧紧抿了抿唇。 她从小就被家里人卖了,被焦妈妈买的时候已经被辗转卖了两回了。前几回的主家都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她被那些人买回家后不光要照顾家里的老人,还要洗衣做饭扫院子做农活,稍不注意就会被主家责罚,轻则张口大骂,重则棍棒加身,不给饭吃更是时常有的。 -- 第65页 再被卖了的时候她还在想,再差也不比上一个差,没料到却是被焦妈妈买了给姑娘做贴身的丫鬟。不但能吃喝不愁,还有好的衣服穿,姑娘和焦妈妈也都很和善,从来不会出手打她。即使做错了事,也大都语重心长跟她解释,都是很和善的人。 她曾经发誓,要好好跟随着姑娘,听焦妈妈的话好好照顾姑娘。可是她却是那么笨,在承恩伯府非但没有帮到姑娘,还给姑娘带过去那么多的麻烦。 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她保护姑娘的时候了。 碧云听着马上就到了身前的脚步声,脑海百种心思一瞬而过,微微露出个笑容,猛然站起身跳了出去。 阿福一惊,伸出手要去拉碧云的衣摆,那衣角划过她的指尖,跟随着碧云的身子飘了出去。 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似乎没料到自己面前突然冲出来个人,顿时吓得惊叫一声,身子瞬间朝后跳了一步。待他定睛看到碧云时,顿时大喜,朝着碧云伸手就抓了过去。 但他那一跳到底失了先机,碧云已经闪身从他身边窜过,朝着门外逃去。 刀疤男的同伙也听见了惊叫声,从旁边的屋子里探身出来,看到碧云,当即就几步上前拦在了碧云的身前。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承恩伯府碧云惊叫,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叫嚣着。 刀疤男哈哈一笑,带着嘲讽的眼神看向碧云,脸上的笑容颇为得意洋洋,承恩伯府又怎么了,若不是承恩伯府的庄子我们还不来呢。 是啊,若是别人的庄子,我们还不会进来。另外的那人跟着附和。 阿福听了心中一怔,从柴垛后面出来,低着头趴在窗户上往院子里看去。 院子因为有火把照着,周围亮堂了不少,原本院子里的摆设也大概能看出个大概。小院子不大,在墙根周围还摆着各种的木柴,看起来倒像是把整个院子都当作了柴房,大大小小的树干立在墙壁上。 拿着火把的两个男子把碧云围在了中间,因为碧云背对着柴房,阿福看不到碧云脸上的表情,但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暴露出碧云此刻的心情。 任谁面对不知根底的两个大男人围着自己,都会害怕的吧。 阿福也没想到,碧云会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率先跳出去引走了敌人。 总要想个办法才行,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碧云被这两人抓走或者被他们杀死。 外面响起碧云干巴巴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们的庄子?我们庄子上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就算是伯爷做了什么事,我们也都是无辜的啊。 她不是承恩伯府世世代代的奴才,自然不甘心因为承恩伯做错的事顶罪。但是,总要替姑娘套出来点有用的信息,至少让姑娘知道以后,下次避开这样的危险,也能让自己做个明白鬼,死了到地下才能跟阎王爷告状。 另外的那个男子冷哼,老实?主子娘娘的吩咐的事情你们都敢对着干,这还叫老实?真老实就把人交出来,省的我们大半夜的来这里挨饿受冻的。 刀疤男也开口,这大过年的,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偏偏你们都不肯配合,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你要是个聪明人,就把那孩子交出来,省的自己受罪。 什么孩子? 碧云有些懵,看着眼前的两人,嘴里却仍是道;什么孩子?我们庄子上的孩子都在前院 说道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白,目光就朝着旁边的房间飘了一眼,随即便收了回来,低下头看了看地面的车辙印,你们说的,是那个孩子? 刀疤男和他的同伙相视一眼,眼中闪现过笑意,异口同声追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阿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她的手一紧,慌忙咬住下唇,紧紧盯着碧云的身影,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嗯。碧云看起来几分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看向旁边房间的方向,他一直在这后院住着。 那两人朝着旁边的房间看了一眼,眯起了眼睛等着碧云接下来的话。 阿福的左手紧紧攥成个拳头,右手开始摸着地上的枯枝。她脚边的枯枝被刚才那人踩断,露出里面白色的肌理,上面翘起来的一角尖尖的,似乎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不过,碧云开口道:不过在你们来之前,车夫就带着他和那个老婆子离开了,我喊着让他们也把我带走,可是他们死活不应,若不是我反应快,几乎都要被那马蹄子给踩死。说着,碧云的脸上就带了愤愤之色。 阿福的手慢慢松开,缓缓吐出口气,手指巴住窗台探出头朝柴房旁边的墙壁上看去。墙角空空的,并没有像对面的墙壁底下摆着树干。她收回了目光,在屋内扫了几眼,最后落到炉灶旁烧了一半的木柴上。 与其说是木柴,不如说是树木。 那木头除了一头已经烧成了黑炭,其余的部位皆是有她的手腕粗细,上面还带着粗粝的凸起。 阿福小心的抬起脚,不让自己踩到地上的枯枝,走到了灶台前,将木头拿在手里。 -- 第66页 外面的碧云仍旧在愤愤的骂着什么,拿着火把的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神色。他们大人已经追出去了,按照他们听到声响后赶过来的时间,那车夫应该走不了太远。大人的能力他们有目共睹,他们只要回到前院,吃着烤好的吃食静静的等待着他们大人的凯旋即可。 行了,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你就算跟着一起走也会被抓回来,白折腾一回。既然你告知了我们那人的行踪,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跟我们去前院吧,如果大人真的把那孩子抓回来,大人不会对你怎么着的。刀疤脸的同伙嫌弃的看了碧云一眼,却仍是好心的说道。 或许是马上就能收工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里,他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连带着对碧云满口的抱怨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碧云露出个笑容,你们不会杀我吧? 刀疤男冷哼,怎么,想死? 不不不。碧云慌忙摆手,转过身看向刀疤男,我只是没想到。然后她笑着对刀疤男道:你们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吧?不杀无辜百姓的那种? 刀疤男嘴角抽了抽,拿着手里的刀往碧云的身前一摆,冷声道:走! 走就走。碧云撅了撅嘴,似是赌气的转了身。不过她还没有转身,身子已经朝着旁边那个好心提醒她的男子冲去。 那男子原本还在看刀疤男和碧云的热闹,没料到碧云的身子突然撞过来,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火把已经被碧云给夺了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来重物落地一般的声音,他下意识朝着声源望去,就见手臂粗的棍子从他的眼前划过,他的那个刀疤男同伙已经朝着旁边摔了过去。 他骇了一跳,头下意识朝后仰,接着双腿一疼,弯腰便跪了下去。 姑娘!碧云拿着火把欢欣鼓舞的喊了一声。 阿福朝碧云笑了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火把,这才朝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看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那个孩子?阿福开口问道,顺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刀疤男,见他哼都没哼一声,这才抬起头看那男子。 那男子似乎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的反转中回过神,听到阿福的问话,他呆呆的看着阿福,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阿福,你,你们 碧云做了个鬼脸看那人,呵呵笑道:我们怎么了?这是给你们个教训,别以为我是女儿家就小瞧我们。然后翻了个白眼看阿福,姑娘真厉害,一棍子就把这人给打趴下了。 你也挺厉害,那一撞帮了大忙了。阿福夸赞道。 旁边的房间传来脚踩木门的吱呀声,董妈妈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那婆子和小男孩。 姑娘,你没事吧?董妈妈几步走到阿福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见阿福手撑着棍子站着,左脚的脚腕虚虚的落在地上,忙伸手搀扶着阿福,让她把身体的重量都落在自己身上,心疼的开口道:姑娘受苦了。 碧云这才意识到阿福的不方便,忙上前来搀住阿福的另一边,姑娘,腿还疼不疼? 阿福笑着摇摇头,没事,不是很疼。 目光却是落在旁边的男孩身上,那男孩的眼睛十分明亮,正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看得阿福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她招招手让那孩子走近,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三十七章 还没等阿福反应过来,就见原本倒在地上的刀疤脸一个鲤鱼打跳了起来,抓住不远处的男孩儿便用手里的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院子里的人顿时慌作一团,尤其是男孩身后的那个老婆子,蹒跚着脚步就上前要去拉扯刀疤脸,却被刀疤脸一把推倒在地。然后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老婆子,目光反倒落在阿福的身上,脸上带着阴狠的表情,阴森森的开口,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没想到下手这么狠。不过到底是女人,手劲还是小了。 阿福知道自己大意了,刚才只注意跪在地上仍旧有反抗能力的男子,倒是忘记去查看刀疤脸的情况。 看着被刀疤脸钳制住的男孩儿,阿福心中暗自悔恨,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惧色。她推开搀扶着自己的碧云和董妈妈两人,吩咐她们去搀扶倒在地上的老婆子,她的手紧紧的攥住木头站直身体,眼睛却是一直落在刀疤脸的身后。 刀疤脸的身后黑乎乎一片,夜色中静谧无声,没有任何的响声或者异动。 那露出一半的刀身反射着阿福手中火把的光芒,晃得人眼睛微微发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捉拿这个孩子?阿福开口问道,眼睛从刀疤脸的身后落到他怀里的男孩儿身上。看到男孩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由一怔。 莫名的熟悉感随之而来,这双眼睛,从她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就察觉到熟悉。 可是熟悉在哪呢?阿福忽然想起焦妈妈手中母亲的那个画像,那种眼尾微微翘起又缓缓落下,形成一个颇为缓和的弧度,乍一看就像是在笑的眼睛。 阿福的心咚咚咚跳动起来。 听了阿福的问话,刀疤脸脸上的冷笑一闪而过,冷道:我们是谁你自然不必管,不过看着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回来。我们的目标只是这个孩子,只要把他交给我,我便可以放你们离开,并且承诺我们大人绝对不会去找你们的麻烦。 -- 第67页 不等阿福说什么,被碧云扶起来的婆子已经开口阻止道:不行! 她的声音嘶哑,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老婆子却是没有将众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只是直直的看向阿福道:你不能让他把人带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阿福不说话,看了那婆子一眼,反而露出个笑容,我为什么会后悔呢?我是不会后悔的,绝对不会后悔的。 老婆子的脸一僵,刚要说话,就听到刀疤脸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得意和狂妄,似乎是为阿福的识时务十分满意,赞许的眼神落到阿福的身上,不住的点着头,果然是个聪明人,不枉我宽容大度,不打算追究你打我的那一棒子的仇。你要知道,我可是十分记仇的,若不是今儿让我抓住了着这兔崽子,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刀疤脸说的得意洋洋,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笑意。 那可是要多谢你了,不追究我打你的仇。阿福轻声道,嘴角微微扬了扬,不过,我却是不打算放过你的,你说该怎么办呢? 她是绝对不会后悔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让刀疤脸把男孩儿带走。 刀疤脸察觉背后一凉,眼角的余光察觉到有明晃晃的东西在自己的颈项闪过,接着鲜红的血液便滋滋喷了出来。 滚烫的鲜血落到他的脖子里,逐渐变得温热,冰凉。 你,你 他诧异的看着眼前笑得温婉的女子,想要回过头看看到底是谁在身后杀了自己,还没等他转过头,那明亮的剑尖便已经切入他的颈项,切割了他大半的头颅。想要说的话消失在喉咙里,化作了汩汩的流血声。 你,你是阿泽? 阿福的声音中带着颤抖,目光仍然落在那个男孩儿身上,似乎并没有看到男孩儿身后的男子越流越多的鲜血。 男孩儿没料到阿福这么唤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脸上有些呆呆的,半晌没有动静。他在梦里多次梦到他跟姐姐相认的情景,梦到他一遍遍跟姐姐解释自己是她弟弟的事实,梦里的姐姐只是一脸嫌弃的看他却不相信他说的话。每次做完这样的梦醒来,他都慌得不行,又怕嬷嬷担心自己从来不敢说出来,只能一直将担忧藏在心底。 他却是从来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说出自己是谁时,姐姐便已经叫出来了他的名字。 他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阿福的身姿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如此三四回,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了。他想要上前抱住阿福,却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触。 想了那么多年,临到眼前了,他竟然有些不敢相认。 一只手掌落在他的头顶,抚着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催促他,那是你的姐姐,还不去叫姐姐? 蔡长泽抬起头看向头顶,承恩伯的眼睛湿润,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闪烁光芒。 姐姐。蔡长泽再也忍不住,扑上前抱住了阿福的双腿,呜呜的哭了起来,边哭边不住的跟她抱怨着自己的委屈,姐姐,自从知道你来了京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偏偏父亲不同意。父亲越不同意,我便越想见你,天天想日日想,白天想晚上也想,我连在梦里都常常梦到你 阿福原本便站立不稳,蔡长泽扑上来的时候她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下,若不是身后有董妈妈照看着,说不准就要被这一扑给扑倒在地。她松开手里的木棍,将火把交给身边的董妈妈,轻轻拍着蔡长泽的背。 姐姐也想你啊,一直想一直想阿福喃喃着,其实她经过了两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当时的事情,只是偶尔想起来心里即使疼痛又是惶恐。有时看到了差不多的孩子,她脑海会偶尔冒出来,阿泽若是没死,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她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再见到蔡长泽的一天。 前世经过了那么多年,她都没见过蔡长泽,她以为蔡长泽已经死了,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没想到今生回来,竟然看到了长大了的弟弟。 若不是脚腕的疼痛一直持续着,她真的要以为她这是在做梦了。 承恩伯眼角湿润的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忍不住伸出手拭了拭眼泪。他看了看周围,看到那个跪倒在地站不起来的男人,眼角的冷芒一闪而过。 他上前几步,拍了拍阿福的头,别哭了,我们得早点离开,再呆下去那些人就要回来了。 阿福点点头,扯着衣袖擦了擦眼泪,又弯下腰抱住蔡长泽,替他擦了眼泪,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姐姐以后都不会跟你分开了,好不好? 好。蔡长泽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听起来闷闷的。 承恩伯已经把剑抵在了跪在地上的那人脖子上,他的眼睛微眯,危险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冷声呵道:堂堂的羽林卫,竟然要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不怕堕了你们羽林卫的名声! 男子惊惧的看着面前的长剑,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恐慌。旁边倒在血泊中的同伙让他心脏砰砰跳着,腿脚却是没有任何力气。不只是刚才那棍棒的一击让他的腿骨碎裂提不起力气,更是被眼前那殷红的血迹吓破了胆子。 -- 第68页 从来是他们对别人这样,还没有见过别人这样对过他们这些羽林卫。 皇上的羽林卫,底下的那些人谁不是敬着怕着,怎么会有人敢杀他们的人?他错了,他以为他只要使钱进了羽林卫,便会被人惧怕,却从来忘记了,羽林卫也是会被别人杀死的。他还没有活够,他花了上千两的银子占了别人的缺,不是过来送死的。 他碰碰磕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杀别人的时候心狠手辣,轮到自己时就开始便怂了。 承恩伯最是厌恶这类的人,这让他想起当初的自己。他以为借酒消愁便可以忘掉那一切,他以为只要不闻不问便会让别人忽略他,却忘记了他的身边还有要他保护的亲人。他的不闻不问,他的退缩并没有让那人住手,反而让那人愈演愈烈,如今又要断了他与魏氏的骨肉。 他如何能忍?又如何不恨? 承恩伯长剑刺出,跪在地上的男子哀求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鲜红的血液从长剑的剑尖滴落在土地上。承恩伯看着地上的点点鲜血,缓缓将胸腔里的浊气慢慢吐了出来。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原来不隐忍的生活竟然这么舒爽。 承恩伯收回剑,转身将阿福抱起来,董妈妈便护着蔡长泽,碧云搀扶着老婆子,几人朝着庄子外走去。 庄子的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并单着一匹马,赶车的车夫阿福认识,正是常常跟在承恩伯身边的常德。常德看到人出来了,忙掀起帘子让阿福等人上车,等人都上了马车,常德放下帘子,坐到车辕上,扬起马鞭赶着马车朝着远处走去。 承恩伯也上了马,跟随在马车的后面。 ☆、第三十八章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座宅院的门前。常德下了车上前敲门,门内传来询问的声音,常德禀明了身份后,大门很快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常总管。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阿福听到声音,悄悄撩开帘子看外面。宅院的大门是用朱漆刷成了暗红色,在打开门的人手里灯笼的渲染下,泛着温和的光芒。提着灯笼的人身材颀长,穿着件直襟长缀,清冷的面容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阿福突然就记起来到京城前的那个客栈里,首先跟自己打招呼的书生。 那书生察觉到阿福的目光,转头朝车窗看来。阿福下意识松开手,任车帘垂下遮住对方的看过来的目光。 那书生嘴角微微一笑,在看到骑在马上的承恩伯后忙迎上来,伯爷,请进吧。主子早就吩咐我们准备了院子,就等着伯爷的大驾光临。 承恩伯跳下马对书生拱拱手,辛苦季先生了。说完,便朝着常德挥了挥手。 原来那个书生姓季,阿福想。 她记得前世有个挺有名的谋士好像也姓季来着,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那个书生。据陈明轩道,那个姓季的谋士是个面白心黑的家伙,惯会做些鬼蜮伎俩,是五皇子身边的忠实走狗。 那时今上病重,几个皇子正是争夺皇位的时候。陈家将宝压在了贵妃所生的四皇子身上,跟颇受今上器重的五皇子旗鼓相当,斗得难舍难分。若是外面的人真是五皇子身边的季姓谋士,那五皇子对厌恶陈家的阿福来说,应该算是个可以凭寄的人。 常德便牵着马车进了院子,等马车停靠后,便有人掀开帘子,阿福抬头去看,正对上承恩伯带着血丝的眼睛。阿福的手一紧,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承恩伯点了点头,这才在董妈妈的搀扶下出了马车。不过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阿福下意识伸手抓住那人胸前的衣服,抬起头时便看到承恩伯杂乱的胡须中若隐若现的下巴。 阿福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她扑到承恩伯的怀里,被承恩伯脸上的胡茬扎得痒痒的记忆。 能走吗?承恩伯低下头,担心的看着阿福。 阿福下意识的摇摇头,随即回过神后又点点头,父亲,放我下来吧,有董妈妈搀扶着,我可以的。 看着阿福坚定的眼神,承恩伯轻轻把阿福放到地上,那边刚跳到地上的董妈妈忙走上来搀扶住阿福。承恩伯伸出手摸了摸阿福的脑袋,微微叹息道:你领着阿泽跟着季先生的随从先去院子里,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随后就过去。 蔡长泽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听到承恩伯的话,他几步上前拉住了阿福的衣角,轻声喊了句,姐姐。 阿福看了眼身边的蔡长泽,点了点头,好。 季先生将阿福等人安置在后院的一座小宅院里。宅院并不是很大,除了正堂外还有左右两个厢房。阿福与蔡长泽便被引到了院子内的左厢房内。 刚进了厢房,阿福便察觉到一股暖意袭来。厢房的门前摆着件喜鹊登梅的屏风,转过屏风后便是一张卧榻摆在内侧的墙壁旁。卧榻上放着方桌,方桌上是用暖炉温着的茶盏,此时正呼呼冒着热气。 阿福在董妈妈的搀扶下坐到了卧榻上,蔡长泽一直跟在阿福的身边,看到阿福坐下,忙从旁边拿了个靠枕垫在阿福的腰间。那边碧云也搀扶着照顾蔡长泽的婆子坐到桌前的凳子上。 两位姑娘少爷行了一路也该累了,季先生吩咐奴婢们准备了吃食,请两位先在此处歇息,奴婢很快便让人将饭菜端上来。领路的嬷嬷低眉说完,便要告退离开。 -- 第69页 阿福使了个眼神,董妈妈会意,也跟着走了出去。 阿福这才有时间看围在自己身边的蔡长泽。似乎是被吓到了,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脸上的神情明显平复了下来。此时的他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阿福,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姐姐,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他看了看阿福的腿,露出担忧的表情。 阿福笑了笑,摸了摸蔡长泽的脸颊道:不用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敷点药就好了,不用担心。说完,她顿了顿,又问蔡长泽,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着这位嬷嬷呆在庄子里生活吗? 她是迫切的想知道关于蔡长泽的一切,关于他成长的点点滴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前世确实不知道蔡长泽还活着的事情。 是啊,姐姐。蔡长泽点点头,说话时的语气淡淡的,带着跟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成,父亲偶尔会来看我,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嬷嬷陪着我。我从记事的时候起就住在庄子上,从小嬷嬷就告诉我不准出庄子,就算偶尔出去,也都是嬷嬷在后面看着。 阿福听了,心中忍不住抽疼了下。 她被送到族里,身边有焦妈妈陪着。她曾经怨恨着父亲的绝情,也恨过承恩伯府的无情,却没有想到还有另外的人比自己活的还要艰难。她虽然住在族里,但是也是想出去就出去,焦妈妈从来不曾在这方面有所阻拦。 被人看守着这么多年,仿佛坐牢一般的蔡长泽,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阿福忍住想要落下来的眼泪,很辛苦吧?是不是平常很想出去玩? 蔡长泽低下头,掩住眼中的艳羡,习惯就好了。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阿福,庄子里也挺好啊。除了不能出去玩之外,倒是从来不缺吃穿,嬷嬷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我,一点都不辛苦的。似乎是怕阿福不相信,他还使劲点了点头,真的,姐姐,一点都不辛苦的。 阿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突然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蔡长泽有些有足无措,撩着袖子要去给阿福擦眼泪,口中还不住的安慰着,真的不辛苦的,姐姐,你别哭,阿泽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真的 阿福讲蔡长泽搂在怀里,将头埋在他的头发中,无声的落泪。蔡长泽则是小小的手掌握成拳头,轻轻拍打着阿福的背部。 承恩伯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他的一双儿女,正相互拥抱着,都在无声的哭泣着。他的心里突然就抽痛起来,眼睛微微有些酸涩。 刚才出去的婆子很快就将饭菜给端上来了。 季先生想的周到,知道是一家团圆,并没有让人准备什么大鱼大肉的饭菜,反而是一些家常的小菜。酱汁茄子,醋溜莼菜,素炒平菇,外加一碗清蒸鱼头,都是普通人家常吃的饭菜,虽然及不上酒楼里的全套席面,却更让人心头微暖。 董妈妈搀扶着阿福坐在桌前,便招呼着碧云和那老婆子退了出去,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小桌前,看着桌子上的一碟碟家常饭菜。 承恩伯夹起一筷子莼菜放到阿福的碗里,声音低沉的开口,这个莼菜是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每次你闹起来,你母亲都会给你做这个。我记得有次你馋的不行,你母亲刚让人把菜端出来,你连筷子都等不及上手就要去抓,被你母亲一巴掌打在手上,你委屈的窝在我怀里直掉眼泪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有些哽咽,但他很快便收了起来,强撑着笑看阿福。 阿福看着碗里的菜,隐约记得却是有这样的一件事。她拿起筷子夹起来,慢慢放在嘴里咀嚼着。 承恩伯脸上的笑容便浓了许多,又夹起鱼肉剔了鱼刺放到蔡长泽的碗里,你跟你母亲一样都喜欢吃鱼,尤其是炸的黄鱼,可惜这里没有,等回了府中我让婆子做给你吃。 谢谢爹。蔡长泽扬起脸笑,看着承恩伯心头微酸。 这一顿饭吃的很慢,等他们都放下筷子后,还都一直坐在饭桌上没有人离开。阿福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残羹冷炙,紧紧抿了抿了唇。 当年的事情,父亲知道多少? 一直沉默吃饭的阿福终于开了口,目光灼灼的看向承恩伯。 承恩伯眼中的悔意一闪而过,他握紧了拳头,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半晌才开口道:当年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我懦弱退缩,你母亲也不会死。 够了! 阿福只觉心中一股怒火蹭地窜上来,她猛然握紧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桌上的饭菜里的汤汤水水都溅了出来,哗啦啦落在地上。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想听你在这里自责的。你自责再多有什么用?你悔恨再多又有什么用?都换不来阿娘的命了。阿福的声音中含着愤怒,恨恨的看向承恩伯,当年跟在阿娘身边照顾的老人都知道,阿娘明明已经平平安安的将弟弟生出来了,赵稳婆还说阿娘身子健壮,生出来弟弟后也不会有大碍的,怎么会突然大出血呢?你明明知道事情不对,非但不去查明事实的真相,反而处处隐瞒,不肯替阿娘报仇,为什么啊? -- 第70页 承恩伯垂下头,不肯去看阿福因为愤怒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庞。 当年是他的错,如果他能强势一点,说不准也不会弄得现在妻离子散的下场。不过是到懿旨而已,抗了又能如何?大不了他放弃承恩伯的地位,带着他们远远的离开京城的是非。 可是面对父母的期望,还有程姨娘苦苦的哀求,他还是退缩了,还是没能站出来。 别人都以为他生性荒唐,谁又知道这醉生梦死后面的巨大悲伤呢?若是能回到过去,他一定要站出来,即使对抗所有人又如何,他至少对得起自己的心。 ☆、第三十九章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结,阿福满脸的愤恨,承恩伯愧疚悔恨,小小的蔡长泽看看姐姐又看看父亲,脸上有着惶恐不安。 姐姐。蔡长泽拉了拉阿福的衣袖,担忧的看着她。 不想被弟弟看到脸上的眼泪,阿福缩手拉住袖子擦了擦,这才低下头看蔡长泽,吓到你了?姐姐没事,就是 蔡长泽摇摇头,十分理解的对阿福道:我知道姐姐为阿娘的去世伤心,可是爹爹对阿娘的去世只会比姐姐更伤心。当年的事情虽然爹有责任,但是也不能全怪他。我虽然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我知道,爹作为承恩伯府的伯爷,他身后背负着承恩伯府的责任。他不能为了阿娘,让整个伯府都陷入危险中,姐姐,你比我明白,更应该理解爹才对。 阿福被蔡长泽说得有些呆怔,看向蔡长泽的目光多了几分莫名。弟弟在她都不知道的存在中已经慢慢长大了,懂得了很多的世俗道理,有些事情想得比她还要通透。 其实她哪里是不明白,只是想起阿娘死时的模样,在对比承恩伯现在儿女成群的情形,就觉愤怒不已。 她总认为,再多信誓旦旦的誓言,都逃不脱时间的侵袭。 她伸出手摸了摸蔡长泽的脑袋,是,阿泽说得很对,是姐姐狭隘了。活了两辈子,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的明白,说到底,还是她比较偏激。前生和今世,对魏氏的死亡和自己的生活苦楚,到底让她心中不甘。这些不甘心她自己无法化解,却在看到承恩伯对自己和颜悦色时忍不住发泄在他的身上。 其实,父亲又如何甘心呢? 阿福看向蔡长泽,若是真的甘心如此,他便不会将长泽带出府养到这么大了。 不是的,姐姐,我只是没有经历过有母亲在的日子,对母亲的印象比较模糊蔡长泽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灼然变得暗淡。 阿福的心中一震,说不出的疼痛袭上心头。说起来,更应该生气和愤怒的是蔡长泽才对。从小没有经受过母亲的温暖,甚至没有父母的陪伴,只有个老嬷嬷在身边照顾,还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面对着任何事情,只能默默地忍受,没有人可以撒娇,也没有可以倾诉。 阿福怜惜的将人搂在怀里,刚要说话,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脚步停在东厢房的门前,接着敲门声传来,伯爷,时间到了。 阿福和蔡长泽的目光顿时都落到承恩伯的身上。 承恩伯顿了顿,才站起身,你们吃吧,吃了好好睡一觉,我明天下午过来看你们,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说完深深看了相拥在一起的儿女,抬脚转身离开。 门被打开后又关上,院子里响起承恩伯的离开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远,院子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原来父亲是抽出时间来,打算跟他们好好吃一顿团圆饭,没想到最后却被她蹭蹭上来的火气给搅了。 一时间,阿福心中很是后悔。 似是看出了阿福的后悔,蔡长泽扬起脸看阿福,问道:姐姐,明天下午爹还会过来,我们留爹吃晚饭好不好? 阿福抿了抿唇,慢慢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听了阿福的话,蔡长泽露出个笑容,从阿福的怀里挣扎出来,坐到座位上,夹了块鱼头放到阿福的碗里,阿福也给蔡长泽夹了菜,两人就在这一来一往中慢慢吃完了饭。等两人将筷子放下,外面就有婆子上前将碗筷收拾了,董妈妈端着洗漱的东西走了进来。 等董妈妈和碧云服侍着阿福和蔡长泽洗漱完,那婆子才上前道:里间准备了软榻,姑娘和少爷凑合一晚,等明天老奴们再腾出屋子来给少爷居住。 阿福因为不便起身,谢过那婆子后让董妈妈送人出去。等人都出去后没多久,董妈妈才走了进来。 姑娘,董妈妈上前,搀扶着阿福进了里间的软榻。软榻上已经铺了厚厚的软垫,掀开盖上上面的棉被,里面放了四五个汤婆子。扶着阿福上了塌,董妈妈刚喊了声姑娘,要把打听到的话跟阿福说,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董妈妈止住想要说的话,跟阿福对视一眼,随即问道:谁啊? 季先生让老奴给姑娘送伤药来。外面传来婆子的声音。 董妈妈出去,就看到一个婆子手里拿着个瓷瓶站在外面。董妈妈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药,看着婆子离开,这才掩了门走到里间,对阿福点点头,示意婆子已经离开了。 董妈妈在水盆里兑了热水端到阿福脚边,撩起水给她清洗伤处。蔡长泽就蹲在旁边,看着阿福腿上的伤。原本沾上的血迹已经凝结了,衣服也粘在受伤的部位。董妈妈不敢强硬的揭开,只是拿着水浇在受伤的部位,企图用热水将血迹化开。 -- 第71页 一阵阵的疼痛袭来,阿福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董妈妈的动作,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在一点点割她肉一般。长痛不如短痛,阿福推开董妈妈的手,抓住裤腿使劲一扯,剧烈的疼痛袭来,粘在上面的布料已经被撕扯开,到底手段粗鲁,原本凝结起来的血液顿时又流了出来。 姐姐!蔡长泽吓了一跳,看向阿福慌忙喊了声。 董妈妈也没料到阿福会来这么一遭,也吓了一跳,抬头看阿福。见阿福皱着眉头,额头冒出冷汗,口中不断嘶嘶的吸着气,手中动作不停的帮阿福处理伤口,口中忍不住心疼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你看看,又流血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没事,这样才好呢,真要像妈妈那样,那才磨人呢。阿福不在乎的开口。 疼是真疼,可是这一扯下来,那疼痛也就片刻而已,很快就只是些微的异样了。 蔡长泽忍不住竖了个拇指,姐姐真厉害,我以后也要像姐姐这样坚强。 阿福的伤看着吓人,整整一块皮都剥离了蹙到一起,露出里面泛红的血肉。可能是马蹄踩上去的时候只是擦过了骨头,实际并不是很严重,没有伤到骨头。董妈妈给阿福上了药,扶着阿福躺下。 少爷,该歇息了。董妈妈端起盆收起药放到桌上,对蔡长泽道。 蔡长泽点点头,也不用董妈妈服侍,自己脱了外面的衣服脱了鞋钻到了被子里。他的床上也放了好几个汤婆子,里面暖和和的,刚进去忍不住就舒坦的喟叹一声,真暖和。 阿福笑,示意董妈妈有话明天再说。董妈妈会意,吹熄了桌上的灯,缓缓退了出去。 屋内很快寂静下来,只余下蔡长泽轻缓的呼吸声。阿福的心也慢慢平静,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如同一场梦一般。经历了前世那一场,她从来没想过蔡长泽还活着。前世她没有到庄子上,自然见不到蔡长泽,可是父亲怎么没说呢? 阿福想起庄子上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前世的蔡长泽也如这一世一样,被人从承恩伯府送到了庄子上,却在今晚死在了庄子上呢?还是,前世的蔡长泽也活着,只是她不知道?阿福的心有些不能平静,她更希望是后者,可是前世的种种迹象表明,最不可能的也也应该是后者。 不然前世的承恩伯世子不会落到张氏的儿子德哥儿身上。 她记得,德哥儿是在她嫁到陈家之前就被父亲上表成了世子,还被父亲亲自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养着。对承恩伯府众人的说法就是,德哥儿是他府里的世子,如何能养在妇人之手?而在之前,父亲从来没说要养德哥儿的迹象,就那么突然的,把张氏喜的对她和颜悦色的好几天。 阿福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她紧紧握住拳头。到底是谁,要在杀她阿娘以后,还不放过泽哥儿的生命?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让阿娘和泽哥儿去死后,却还偏偏放过她? 虽是有满满的疑惑,可到底又惊又怕了一天,阿福还是坚持不住,很快就迷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内静悄悄的,阿福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屋顶,首先转过头就去看不远处的床榻。床榻上的铺盖平平整整的,看起来干净整洁,一点都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阿福猛然一惊,整个人就坐了起来。 姐姐,你醒了。带着欣喜的童声蓦然响起来。 阿福转头看过去,就看到蔡长泽穿戴整齐的趴在矮榻旁,因为她刚才只顾着去看床榻,倒是没有发现。看到蔡长泽的身影,阿福的心落到了肚子里,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昨天累了一晚上,怎么不多睡会? 我怕我一醒来,姐姐就不见了。蔡长泽扬起笑容,睁开眼看到姐姐还睡着,心里高兴就睡不着了。 这话听到耳中,阿福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拍拍蔡长泽的头,笑道:真是小孩子。 蔡长泽自然也看到了阿福刚才睁开眼就看床榻的样子,知道姐姐也是担心自己会消失,现在听了阿福的话也不反驳,挠着头嘿嘿的笑。 董妈妈进来就看到姐弟两人相视傻笑,不由也抿起嘴角。 不管如何,骨肉血亲能够相聚,也是值得让人舒畅的事情。 ☆、第四十章 姐弟两个有无数的话要说,只觉再多的时间也不够两人互诉衷肠,吃了饭后也窝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将这些年的生活细节都说给对方听。阿福说她跟焦妈妈在乡下的事情,蔡长泽便说小时候跟嬷嬷一起在庄子上讨生活,虽说没有父母照顾,但活的都是有滋有味的。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承恩伯到了庄子上,他将马车交给身后的人就直接朝阿福两人的小院里大跨步走进来。董妈妈看到了,刚想进去禀报,就被承恩伯阻止了。承恩伯弯腰透过门缝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笑得欢快,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董妈妈上前小声请了安,伯爷安好。 承恩伯直起身子看向旁边的董妈妈,怕声音会惊扰到屋内的两人,点头示意董妈妈跟着他到一边回话。 到了院墙旁,承恩伯道:嬷嬷是以前跟着皇后娘娘的旧人吧? 董妈妈的瞳孔一缩,两只手也跟着紧紧缠在了一起。 -- 第72页 承恩伯似是没有看到董妈妈的动作,他仍是轻声道:当年皇后娘娘去世的时候,皇上曾放了不少人出宫,嬷嬷就是那个时候从宫里出来的吧? 听了这话,董妈妈的手渐渐松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舒展,她福了福身,道:是,当年承蒙皇上恩典,才能放我们这些积年的老宫人出去婚配。只是我老家里遭了灾,父母皆亡,我回去后也没有居住的地方,这才留在了京城。 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不光是放了不少宫女出宫,也杀了不少的人。尤其是皇后娘娘的死,更是让多少人因此陷入地狱,更不用说皇长子的失踪了。 若不是承恩伯提起当年,董妈妈真的不想再想起。 既然嬷嬷能进我承恩伯府,成了阿福身边的管事嬷嬷,那应该是你们有缘分。承恩伯笑道,看向董妈妈的眼睛里带着严厉,以后阿福的事情,就要让嬷嬷费心了。 这话说的颇为奇怪,既像是托孤,又像是威胁,但是董妈妈知道,这是在不动声色的试探自己,也是在提前敲打自己,不能做出对大姑娘不利的事情。董妈妈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承恩伯以前做的再过,这对子女的关心爱护却是做父亲的天性。 想到这里,董妈妈长长舒了口气,笑着道:伯爷放心,奴婢既然是姑娘的管事妈妈,自然要护着姑娘的。 承恩伯听了心中也有些放松下来,又问起昨日和今日阿福姐弟的事情。 董妈妈一一打了,最后还说了句,伯爷离开的时候,姑娘就已经后悔了,只是放不下脸面跟伯爷道歉,伯爷过去了,切勿再提起昨日的事情。 因为昨天的不欢而散,承恩伯原本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脸色进屋跟姐弟两个说话,听董妈妈如此说,他略微沉思了下就完全明白了,对董妈妈笑着点了点头,朝着屋内走去。 阿福看到承恩伯进屋的时候,想起昨天自己的失态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承恩伯只是笑着问自己和弟弟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丝毫没有提昨天的半句,她心中微微释然,也跟着蔡长泽对承恩伯请安。 父亲安好。阿福强撑着要起身。 承恩伯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扶住她,关心的道:你的腿还没好,坐着吧。 然后转身对蔡长泽道,你姐姐的腿脚不方便,你要多照顾着姐姐点,心里有什么话也都可以对姐姐说,你姐姐可是除了我之外你最亲的人了,可不能对姐姐不敬,知道吗? 蔡长泽起身恭敬的聆听承恩伯的教导,对承恩伯保证,儿子知道了。 看着乖巧温顺的女儿,又看看少年持重的儿子,承恩伯不由眼角微湿,魏氏,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女都长大了。 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绝不会让他们覆了你的老路。 承恩伯与阿福姐弟又说了些话,整个氛围都十分融洽,其乐融融的一家合欢,连阿福的脸上也不时的露出真心的笑容。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承恩伯刚说要让人去传饭菜,就听见他从京里带来的人在外面禀报,伯爷,那位过来了,说要见您。 承恩伯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才转身对阿福道:我们在别人的庄子上叨扰,自然要去拜见主人。你腿脚不便,便在这里歇息着,我让阿泽在这陪着你。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父亲,阿福叫住承恩伯,见承恩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她,她笑了笑,低头看向蔡长泽道:阿泽这么大了,早该跟着父亲出去见见世面。主人收留了我们,姐姐不方便,阿泽替姐姐过去给这庄子的主人磕个头道个谢吧。 蔡长泽听了看向承恩伯,见承恩伯的面上露出满意的目光,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我会给主人好好磕两个头,拜谢他收留之恩的。 阿福笑了笑,然后叫了碧云来,吩咐她道:你跟着一起过去吧,帮忙照顾着小少爷。 是,姑娘。碧云会意,应了下来,然后对蔡长泽福了福身,道:少爷,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 蔡长泽对阿福道了谢,便跟在承恩伯的身后出了门,倒是承恩伯,在听到阿福的吩咐后,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阿福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对阿福的吩咐提出任何的异议。 等承恩伯等人消失在拐角的时候,董妈妈闪身进了屋子。 可是看出什么端倪了?阿福看到董妈妈,忍不住问道。 昨天她刚来到别院看到季先生的时候,就悄悄吩咐董妈妈去刺探下周围的情况。昨天看到董妈妈有话想说,但是因为有蔡长泽在便没有说,如今屋内没有了别人,阿福忙问道。 董妈妈凑到阿福的面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的告诉了阿福,我趁着婆子给姑娘们上菜的时候出去看了看,院子很大,每个地方都有人把守着。我借给姑娘拿药的名头试探了下,每个人的嘴都很严,什么都问不出来,连我问有没有管事的都不说,只说会禀告主人,到时候给送药来。姑娘,这府里的人看起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就算是在宫里,恐怕也是不相上下的。 -- 第73页 阿福心里知道董妈妈是在宫里待过的,既然她这样说,这庄子如何,阿福也算心中有数了。 她又想起那个季先生,莫不是这里是五皇子的庄子? 既然能与宫中不相上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五皇子的势力已经这么厉害了吗?她记得那时候最受拥戴的应该是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才对啊。 还是,表面和内里不相符? 真是让人郁闷啊。阿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她有印象在最后确实有人成了新帝的。只是她缠绵病榻,又窝在后院,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人继承了皇位,却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阿福握紧了拳头,如果真的是五皇子,她是不是抱住了这条大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到时候别说陈家,哪怕是承恩伯府,也不能随意动阿泽的世子之位了。 姑娘?董妈妈觑着阿福的脸色,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 阿福睁开眼,看向董妈妈隐隐犹豫的眼神,她摇摇头笑道:不必了,有什么事等碧云回来再说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承恩伯就带着蔡长泽回来了。 阿福看向蔡长泽身后的碧云,碧云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阿福不解其意,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忙让她下去了。 姐姐,蔡长泽对阿福行了礼,然后上前来凑到阿福身边说话,姐姐的吩咐我都做到了,我不但替姐姐道了谢,还帮着父亲给这里的主人磕了个头。 说完,抬起头看着阿福,一脸的求表扬。 阿福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摸着蔡长泽的头发夸赞他,阿泽真棒,等到时候姐姐给你买好吃的。 蔡长泽眼神亮了起来,我想吃冰糖葫芦。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用眼睛瞅了承恩伯一眼,生怕承恩伯会骂他。 承恩伯看着蔡长泽的模样,心中一软,道:好,父亲明天就给你们买,到时候我让人给送过来,一人一串! 谢谢父亲。蔡长泽顿时高兴起来。 阿福虽然不馋冰糖葫芦,但是看着蔡长泽兴奋的脸庞以及承恩伯略带期待的样子,她还是微微翘起嘴角,跟着蔡长泽的话音说了句,谢谢父亲。 听了这话,承恩伯倒像是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拿袖子擦拭自己的眼角。 自从魏氏离开以后,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晚上的时候,一家三口就坐在这离京城十多里之外的庄子里吃了顿晚餐。不过吃完饭没等第二天,承恩伯就离开了。 原因是年节将至,承恩伯还要去京城处理重要的事情。 ☆、第四十一章 不过在第二天的下午,有人送了几串冰糖葫芦并一套九色攒盒来。冰糖葫芦上,鲜艳欲滴的果子外是冰晶似的糖浆,看起来格外诱人。九色攒盒中摆着各色的干果和果脯,都是京城里十分有名的东西。 蔡长泽一直待在庄子上,虽然承恩伯时常过去看望,但到底是男人,想不到这些东西,这次看到攒盒中的东西,阿福觉得蔡长泽的眼睛都粘在了攒盒中。不过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想要吃的欲望,甚至在吃之前,还会先拿起个送到阿福的嘴边。 吃着弟弟喂得东西,阿福觉得味道比平常吃到的都要鲜美很多。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了半个月。期间阿福问过碧云,但是碧云说承恩伯和蔡长泽进屋拜见主人的时候,她是被阻挡在外的,所以并没有看到主人家是谁。阿福也不着急,反正她有着前世的记忆,之所以想要见到主人,也不过是谨慎起见而已。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那一天,承恩伯又来到庄子里看姐弟两个。此时阿福腿上的伤已经结痂了,走起路来跟平时也没有区别,只是董妈妈很担心留疤,特意让承恩伯带了祛疤的良药,每日早晚都会给阿福敷上一次。 承恩伯到了姐弟两人的院子,阿福和蔡长泽提前收到了消息,都起身出去迎接。 父亲。 蔡长泽恭恭敬敬的跟承恩伯请安,虽然在外面那么多年,但是这礼仪却是极好的,这也看出承恩伯当时并不是把他随意交给了普通的婆子照顾,也是在蔡长泽的身上费了很多心思。 就冲这一点,就使得阿福对承恩伯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承恩伯跳下马,扶住请安的姐弟两个,先是摸了摸蔡长泽的头,后又含笑看向阿福,指着她的腿问:可是好了?还疼不疼?我让人带来的能祛疤的药用了没?你放心使用,等快用完了让人给我递个信,我让人再给你送过来。 吃了那么多承恩伯送来的果子,再加上身边有蔡长泽陪着,原本阿福对承恩伯的坏印象淡化了许多,听到承恩伯这么问,她低头笑了笑,道:多谢父亲关心,已经好多了,如今就是在院子里行走也不会疼了。祛疤的药每天都在用,现在还有很多,难为父亲费心了。 承恩伯很少见阿福对自己这样心平气和,听了这话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喃喃道:好了就行好了就行,我是你的父亲,你不用跟父亲这么客气。 阿福屈了屈身子,道了句,是。 -- 第74页 到底没有跟父亲交流的经验,阿福除了乖巧的应答,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蔡长泽拉了拉阿福的袖子,低声道:姐姐不是给父亲做了双护膝嘛,阿泽一直说派人给父亲送过去,好在骑马的时候用,姐姐非要说等到父亲来了亲手送给父亲。现在父亲来了,姐姐怎么不拿出来? 阿福, 她明明是给蔡长泽做的,怎么现在成了做给承恩伯的了? 承恩伯也有些惊讶,声音略带激动的问阿福,是嘛?什么样的护膝? 看着承恩伯一脸欣喜的模样,想要脱口吐出不是给承恩伯做的话再也吐不出来了。正好那个颜色还算合适,大不了以后再给阿泽做一套。 想到这里,阿福道:在屋中的箱子里,父亲一起过去试试吧。 承恩伯点点头,道:正好,你们过去也收拾收拾,今天我带你们去天街看花灯。 姐弟两人听了,相视看了一眼,眼中皆是既惊且喜的神情。今天起床的时候,蔡长泽还跟阿福说,想去京城看花灯,阿福想着不能随意出去,就打算让董妈妈找人要了材料自己做,谁知道材料还没有拿来,这边就收到这么好的消息。 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董妈妈比阿福两人还要高兴。因为寄居在别人家里,不好随意乱出,所以姐弟两人都没有说过要出去看看的话,但是董妈妈知道,他们都是想出去的。好不容易姐弟相见,只在屋子里憋闷着,到底不如出去走走。 现在听到承恩伯要带着姐弟两人出去看花灯,她当即就忙活起来。出去时要穿的衣服,要带的东西,要准备马车,最后她一拍大腿,想着要不她跟着去得了。 但是她的建议被阿福拒绝了,阿福道:妈妈的年纪大了,身子上次病了后一直都没好利索,晚上天冷人又多,妈妈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碧云虽然年纪小,但是跟在妈妈身边这么长时间也稳重了不少,妈妈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她,也算看看她的能力如何了。 董妈妈虽然担心,但还是同意了阿福的建议,只是不住的跟碧云嘱咐,让她仔细点多观察着点周围,不要让人摸了东西去。碧云被唠叨的一个头两个大,还是蔡长泽看不过说了句,有父亲在,我跟姐姐会没事的,才让董妈妈稍微放下了点心。 两辆马车出了大门,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到了离天街还有百米远的时候,承恩伯就让人停了马车,下车带着两人步行至天街的道路上。 说是天街,其实不过是一条道路。道路两旁房屋林立,每家每户都高高的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路上也有不少的人,随处可见猜灯谜的,卖小吃的,阿福甚至还在街上看到了舞狮子的。姐弟两个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又相互交流着各自的想法,皆是兴致勃勃的。 承恩伯看着两人高兴,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虽然正月十五,街上人满为患,阿福心里还有些担忧。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蔡清萍等人也出来看花灯了,甚至还赢了个很抢眼的芙蓉走马灯回去,让她那时着实眼红了很长时间。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们会不会在街上遇见。 毕竟她还是应该待在庄子上的人。 承恩伯看着阿福有些警醒的观察着周围,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忍不住压住心中的酸楚握住了阿福的手,悄声安慰她,今年府里发生了很多事,你祖母吩咐不让家里的子女出去观赏花灯,你放心,没有人认出来的。 阿福这才放下心来,想着也许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就不一样了,因此玩心大起,甚至还好奇的想着,今年的那个芙蓉走马灯到底会花落谁家。她想着蔡清萍炫耀的话,好像是从一家酒楼的猜谜会上赢来的,因此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就多注意了猜谜语的地方所挂着的灯。 这一多注意,还真的让她给瞧见了。 只见前斜方酒楼不远处的高台后的竹排上,正挂着那盏芙蓉走马灯。只是不巧的是,那高台上的人,正踩着梯子拿着木棍将灯从竹排上取下,交到了某个人的手中。 阿福踮着脚伸长脑袋,想要看看那灯被交给了谁,奈何人太多她又不是很高,只看到一双手接过那灯,周围的人都跟着鼓起掌来。 承恩伯原本拉着阿福和蔡长泽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着,突然觉得手被人扯住,他回过头,就看到阿福踮脚伸头的样子,脸上带着探究和好奇。顺着阿福的目光,他正好看到高台上的人收回了手直起腰,那盏芙蓉走马灯就消失在人群中。 想要过去看看?承恩伯问道。 阿福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承恩伯关心的目光,低头笑着点了点头。 承恩伯又问蔡长泽,道:阿泽也一起去吧? 蔡长泽比承恩伯还要早发现阿福的异样,听到承恩伯的话,他使劲点点头。 几人挤到了高台前,原本赢到了芙蓉走马灯的人早就离开了,阿福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有些意兴阑珊。 高台上的人脸上带着笑容,对下面的人拱手行礼,他道:我这边还有两个谜语,猜全了这两个就可以把我身后的这个花好月圆灯带走。说完,指了指身后的灯笼。 -- 第75页 只见他身后的竹排上挂着个方方正正的灯笼,不过这个灯笼四周都是用东西糊上的,只有中间做出来圆月的样子。灯身四面,每面都画着不一样的东西,阿福仔细看过去,只见三面分别是:梅、竹、菊,那后面的应该就是兰了,正合梅兰竹菊四君子之说。 大家听好了,这第一个谜底是首古诗,谜语是,安息香,请回答。 承恩伯听了,微微低头问阿福,道:你想不想要,父亲帮你赢来? 阿福一愣,看了看承恩伯又看了看那灯,刚要说拒绝的话,就听旁边的蔡长泽道:父亲,姐姐一定是想要的,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碧云在三人身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只把阿福笑的脸色通红。 承恩伯鲜少看到儿女这样的模样,也忍不住扬起嘴角笑,接着脱口说出答案,古诗是,春眠不觉晓。 旁边也有人跟着说出同样的答案,人群也跟着露出恍然大悟的感慨出来。台上的人双手合击,叹道:答对了,那下面这道题只有这位老爷还有那边的两位少爷可以解答。然后道:下面这道题谜底也是首古诗,谜语为,主人拒绝见客,请回答。 这道谜语话落,周围都跟着安静下来,还有人在交头接耳探讨着是什么古诗词,连承恩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再加上蔡长泽和阿福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更是有些难安,心里也跟着焦急起来。 看到承恩伯的窘状,阿福忍不住想要握拳头,却忘记了自己的手正被承恩伯攥着。承恩伯觉察到阿福的动作,下意识低头看阿福的表情,却见阿福咬着牙,一种想说什么却又迟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模样。 承恩伯弯下腰看向阿福的眼睛,若是父亲没能答出来,阿福会不会对父亲失望? 这话说的阿福心中微颤,什么时候,父亲竟然这么在乎自己了?还是前世也是在乎的,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呢?阿福紧紧咬住下唇,压抑住自己心头翻山倒海的猜测,目光看向承恩伯的眼睛。承恩伯的眼中带着期望,只是期望的背后却又有些忐忑的闪动。 阿福眼眶微热,只觉泪水充盈其间,将落未落。怕被承恩伯发现,她迅速低下头,在承恩伯的注视下使劲摇了摇头,道:不会的,父亲,不会的。您是阿福的父亲,阿福永远都是父亲的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传到承恩伯的耳中,仿佛落进了他的心里。承恩伯也忍不住眼角含泪,他长出了口气,抬起头将眼中的泪水压了下去,然后紧紧的攥住阿福和蔡长泽的手,轻喃道:有你这句话,父亲就算是折损了颜面又能怎样呢?总得让我的女儿心愿得偿不是? 他低低笑了笑,道,这个答案我并不确定,只是为了你,就算失了面子我也要试试。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竹排上挂着的花好月圆灯。灯笼挂在上面,随风来回飘动着,花好月圆,花好月圆,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可不就是花好月圆么? 承恩伯顿了顿,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第四十二章 就在承恩伯的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阿福突然伸手扯了扯承恩伯的手。承恩伯一愣,低下头看阿福。 阿福微微一笑,踮起脚凑到承恩伯的耳边说了句。承恩伯略带诧异的看着阿福,眼中带着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你确定? 阿福看着承恩伯,很是自信的点了点头。 承恩伯道:好,听你的。然后直起身子,高声道:是后不见来者。 人群中讨论的声音顿时停止,随后又跟着爆发出更大的讨论声。这个答案跟他心中所想的并不是同一个,承恩伯有些不放心,下意识去看身旁的阿福,但见阿福目光正落在花好月圆灯上,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表情。 看着这样自信的阿福,承恩伯也微微放下心,期待的等着答案的揭晓。 高台上的人听到答案并不说着急说对不对,而是对周围的看客询问,还有没有别的答案?没有的话,在下可就要说出答案了啊。至于这盏灯能不能被这位老爷带走,就要看答案对不对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起哄,你倒是说啊,别在这卖关子了。 是啊是啊,反正人家对了,这花灯也是人家的了,你拖延的时间再长也留不住。 这话说的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那高台上出题的人也跟着笑,边笑边拿着竹竿去挑灯笼,然后走到承恩伯的面前,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不管答案对不对,这盏灯都属于这位老爷了。 刚才起哄的人就道:你这可不厚道啊,我们一群人都等着答案揭晓呢,你竟然来这一套,快把答案说出来! 对,快把答案说出来! 就在众人起哄的时候,突然有人挤了过来,冲着承恩伯喊道:爹? 阿福听到声音,忙把蔡长泽拉到自己身后,将他身上的披风带到他头上。旁边的碧云已经惊讶的捂住嘴,瞪着眼睛看着说话的人。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料到会突然冒出来认亲的,都围着看热闹。 承恩伯皱了皱眉,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蔡清萍问道:不是不让你们出门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 第76页 蔡清萍原本是看着这边热闹,想挤进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出题的人将灯交到一个人的手中。她好奇,踮着脚看了看,没想到正好看到是自己的父亲,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冲到前面来想看个清楚,没想到真的是承恩伯。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不但看到了承恩伯,还看到了承恩伯牵着的阿福。 原本她是看不起阿福的,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了母亲,父亲又不曾多看一眼。她觉得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早起早超生,因此在阿福的面前十分的高傲。没想到今天这种情形,却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啪得打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当即也不看周围围起来看热闹的人,气急败坏指着阿福对承恩伯怒吼,她一个被送到庄子上的都能出来,凭什么我就不行?父亲,你莫不是太偏心了,我才是从小养在你身边的孩子,怎么还比不上她这个没娘养的东西? 许是太过于生气,蔡清萍竟然一时忘记了场合,也忘记了自己是跟在自己的父亲说话。 人群中听到这话顿时哗然,有认出承恩伯的就开始跟周围的人谈论起来。还有的人不断的猜测,是不是承恩伯在外面养了外室,把外室的孩子带到了府里,这才闹得家宅不宁。有不相信的,那好事的还跟着解释,说承恩伯原本就是花街柳巷的,找个外室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还有维护的人,但是慢慢的大部分都开始相信了,对着承恩伯指指点点。 承恩伯听了脸都黑了,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以为养成了个名门闺秀,没想到竟然如同市井泼妇,在这街道上就开始叫嚣,甚至还是跟他这个做父亲的叫嚣。现在闹得整个京城都来看他的笑话,他如何不气? 闭嘴!承恩伯低声吼道,声音中夹杂着愤怒,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蔡清萍被这样的承恩伯吓了一跳,当即住了嘴,似是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满脸的惊骇之色。 跟随的常德早就看出了不对,忙将人都带到了旁边的酒楼,找了间上房,让承恩伯和阿福等人都进去。 承恩伯和蔡清萍率先进去,阿福却是落在后面,小声吩咐碧云再去要间上房,让她带着蔡长泽去另外开的房间等着。 现在蔡清萍看到自己就已经抑制不住怒火了,怕是根本没有关注蔡长泽是谁,但是等她回过神来后就不一定了。所以现在最好就是让蔡长泽藏起来,不再在蔡清萍的面前露面。蔡长泽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在碧云带着他离开的时候,他只是担忧的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就跟着碧云走了。 阿福转过身要进屋,脚刚抬起来就又放下了。没有她在,父亲说话才会没有顾忌,这样是不是她就能够从两人的谈话中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了?想到这里,阿福停住脚,将门给轻轻关上了,然后跟着常德一起站在外面,仔细的听着屋内的谈话。 常德看到阿福的动作一怔,随即也就明白过来。 大姑娘这是不信任伯爷吧?所以才会在外面偷听。 伯爷见大姑娘没进去,会以为自己在外面看守着,大姑娘肯定不会偷听,所以说话没有顾忌。而他又因为大姑娘在,不能明目张胆的进去通禀,所以听来的才是伯爷对待大姑娘最真实的态度。 不知道为何,常德心中有些酸楚,即为承恩伯,也为阿福。 当年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牵扯进去,伯爷不敢去查,生怕查的结果自己接受不了。为了保全两个孩子,一个忍痛送到了乡下,一个欺瞒住所有人送到了庄子上。就连平时的接近,都要看看周围有没有看到,生怕自己的不小心会给两个孩子带来危险。 现在宫中的格局有了变化,伯爷这才终于起了修复父女关系的心思,却没想两人之间的隔阂竟然这么深。 屋内传来承恩伯盛怒的声音,你真是大胆,竟然无视长辈的吩咐私自外出,看来我是太过纵容你们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竟然当街指着长姐质问父亲,谁给你的勇气?竟然做出这种忤逆不孝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家宅不宁也就罢了,连父亲的爵位都会被罢免! 蔡清萍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做的太过了,当即什么话都不敢说,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哆嗦着,满脸的泪痕呜呜哭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府里作威作福,连嫡母都不放在眼里。我当你嫡母不宽厚,会对你有所苛刻,所以从来不曾对你过于严厉,没想到竟然养成你这样的性子,当真是不知所谓! 随后响起蔡清萍带着哭腔的话,可是父亲,这大过节的,你连晚饭都不肯跟姨娘吃,就为了去庄子上接那个犯了错的蔡清蕙,这样就是疼爱吗? 承恩伯只觉气的心肺都开始疼了起来,什么蔡清蕙,那是你长姐!你就是这样称呼你长姐的?中午家宴的时候,我陪着你祖母一起吃饭,怕你姨娘多想,还让人叫了你姨娘过去。你姨娘以身子不适拒绝了,晚上倒是喊人让我过去,你们又是在想什么?你和你姨娘团圆,你长姐却在庄子上孤苦伶仃,这就是所谓的团圆吗?还是你所谓的团圆,就是没有嫡母祖母,只有你与你姨娘? 这话说的蔡清萍不敢接话了,倒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 第77页 后面承恩伯还是不断的训斥着蔡清萍,阿福却知道自己不用再听了。 她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从常德的面前走向碧云定的房间。 蔡长泽正焦急的等待着,连碧云劝他喝茶都未动一口,看到阿福推门进屋,他急忙迎上来,关切的询问:姐姐没事吧,那个女人有没有骂姐姐?姐姐不用跟那种人计较,父亲会替我们主持公道的。 阿福笑着摸摸蔡长泽的头,安慰道:是,阿泽说的对,父亲会替我们主持公道的。 直到此时,她心中的那些不满才算是真正的放下。那毕竟是她的父亲,虽然不知道以前父亲为何会这般对待自己和弟弟,但是她相信,那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过了一会儿,承恩伯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没有一个人,连原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常德都没有了踪迹。阿福也不问,看到承恩伯进来,就拿起杯子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阿福说:父亲,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承恩伯接过来,喝了一口。茶水不热不凉正好入口,喝起来生津解渴十分舒畅。承恩伯喝了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着阿福白净的脸庞,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亲以前没有照顾你,你恨不恨父亲?承恩伯道。 阿福摇摇头,刚开始是恨得,但是现在不恨了。 承恩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知足,不愧是你母亲的女儿。 看来常德已经把阿福在外面偷听的话告诉承恩伯了。 阿福也不说话,对着承恩伯露出甜甜的笑容。那边蔡长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父亲和姐姐冰释前嫌,他心中也是颇为高兴。 父子三人相视而笑,旁边的碧云却觉得鼻间微酸,差点没有落下泪来。 ☆、第四十三章 承恩伯看了眼外面,道:逛了一晚上也该累了吧?我在不远处的酒楼里订了桌席面,我们一起过去吃个团圆饭吧。 然后拉着阿福和蔡长泽的手朝着另外的酒楼走去。 街道上的已经换了一波,原来看热闹的人也都变成了生面孔。阿福却是有些担心的问承恩伯,道:父亲,你不怕今晚的事情传出去吗? 承恩伯没想到阿福这么关心自己,心里有些感动,他握紧了阿福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反正你父亲我这几年在京城里早就成了别人的笑柄,也不怕多加这一宗罪。再说,传出去又能怎样?最多不过是罢免了我的官职,撤了我承恩伯的爵位。这个承恩伯我早就不想当了,谁爱要谁要吧。 身上的名头多了,就容易多出很多是非。他有子女在身旁,要那些虚名也没有什么用。只是 承恩伯蹲下身子,与蔡长泽平视道:阿泽,若是父亲没有了爵位,你也成不了承恩伯的世子了,你会不会怪父亲? 蔡长泽摇摇头道:父亲,男儿志在四方,如果只靠祖荫庇佑,那这个爵位得来的也太没意思了。 哈哈哈~承恩伯拍拍蔡长泽的头,朗声笑道:好小子,果然有志气,比你爹我强。 外面的烟花在空气中炸开,散落在空中,格外的漂亮。 到了预定的酒楼,三人落座,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正在三人你来我往的夹菜劝酒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承恩伯以为是小二,高声喊了句:进来。 房门没有被推开,反倒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承恩伯诧异的抬头,蔡长泽已经站起身去开门了。门被打开,门外的人蔡长泽不认识。 小少爷,伯爷在不在?门外的人问道,说话的声音中还带着笑意。蔡长泽皱了皱眉,然后让开了一条道路,让门外的人走进来。 阿福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抬起头正看到冯成弓着腰走了进来。阿福看到冯成十分惊讶,忍不住站起身,刚想说话,就被冯成抢先开了口。 伯爷,他道:我家主子在隔壁也摆了桌酒席,因为没人陪着颇觉无味。听小二说伯爷带着姑娘少爷在外面,就让我过来问问,可否合个桌,图个热闹? 承恩伯看到冯成时就站了起来,听到冯成这么说,他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当即喊了小二过来,将两个房间的隔断打开,将两间屋子的桌子并到了一起。然后众人落座,看到原本的一桌家常便饭的菜色变得多彩多姿起来,承恩伯看到后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虽然是对方提出来合桌的,但是这菜色相差也太悬殊了些。 厚穆却像没有看出承恩伯的尴尬,反而夹了筷阿福这边桌上的鱼肉放进了嘴里,仔细品味了一番后,点点头道:还是承恩伯这里的饭菜好吃,不像我这一桌,贵则贵了,却没有过年的味道。 然后还瞪了一眼旁边的冯成,都说过年了,要有年味,年味是什么,还不是家常便饭? 瞪冯成的时候,他的眼角微微翘起来,似乎倒像是翻了个白眼一样。阿福把厚穆的动作看在眼里,觉得这样的厚穆仿佛才是真正的厚世叔,像那平时,见她一面都要冰着个脸或者讲一番大道理的人,倒像是学院里的老学究。 -- 第78页 想到这里,阿福忽然抿嘴而笑。 厚穆耳朵边仿佛长了眼睛,目光忽地就转到了阿福这边,将阿福的表情收入眼底。 你笑什么?厚穆扬眉问道。 阿福脸色一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即便是厚世叔有了世叔的样子,但到底被训斥惯了,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倒让她有些心中发紧。 蔡长泽看到阿福不说话,怕气氛尴尬,忙开口道:姐姐应该是觉得厚世叔说的话跟平常人不一样才笑的。 厚穆不解,看蔡长泽问道:平常人会怎么说? 蔡长泽也跟着抿唇笑,笑容跟阿福有几分相似。他道:平常的人家都是家常便饭惯了的,突然看到这么一桌山珍海味,应该说这才像是过年才对,厚世叔倒是跟平常的人家反过来了。 厚穆仔细想了想,也跟着露出笑容,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还拿着筷子指着桌上的饭菜,直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看起来十分的爽朗。 蔡长泽凑到阿福身边,小声说了句,你说厚世叔是不是有钱烧的? 啊?阿福一愣,看了看蔡长泽,又看了看笑着的厚穆,觉得蔡长泽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想到这里,她不由偷偷笑了起来。 冯成一直跟在厚穆身边,看到厚穆这个样子,觉得仿佛见到鬼一般。他们的主子爷,平常可是很少笑的,今日不过蔡长泽的一句圆谎的话,竟然笑的这么开怀,莫不是真的遇见鬼了?冯成心下暗暗腹诽,还是因为承恩伯这一家人在的缘故? 冯成目光略过桌上的各位,最后落到阿福的脸上。阿福正拿着帕子捂着嘴,双肩抖动,一看就知道在偷笑。这是在偷笑吧?是吧?冯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大姑娘,平时看着庄重不言苟笑,没想到竟然敢笑话公子。 这一场笑下来,众人也算是宾主尽欢。承恩伯也没有了原来的尴尬之色,厚穆也不像平时那么高冷,反而多了些烟火气。当然,他夹菜的时候往往都是朝承恩伯订的菜上使劲,反而是蔡长泽,手中的筷子倒是落到厚穆带来的菜上。 等吃完饭,小二撤下桌上的饭菜,上了点心茶果来。 承恩伯喝了口茶,问厚穆道:可曾确定,还回不回西北? 阿福听到承恩伯这么问,忍不住抬头看了承恩伯一眼。父亲不是不怎么管事吗?怎么连厚世叔的事情都知晓的这么清楚?还有,什么叫回不回西北?厚世叔祖籍西北,怎么会不回去呢?想到这里,她又转过头去看厚穆。 厚穆仿佛没看到阿福的打量,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拿起盖子拂了拂茶沫道:暂时还没确定,看看京城里的事情能处理到哪一步吧。然后不等承恩伯再说什么,他将手里的茶盖盖了回去,站起身。 旁边的冯成忙将手里的斗篷给厚穆系上。 天色晚了,伯爷赶紧回去吧,若是再不回去,怕是就要有人来请了。厚穆在冯成的服侍下穿戴好斗篷,抬脚就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道:冯成你留下,帮承恩伯准备好去庄子上的马车后再离开。说完就离开了。 冯成低头应是。 承恩伯听了站起身来,对着门口厚穆离开的方向微微弯了个腰。 阿福将承恩伯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是什么也没问,在冯成的帮助下坐上了回庄子的马车。马车一路赶到了阿福和蔡长泽寄居的庄子上,帮着阿福叫开门,看着阿福等人进了庄子,才驾驶着马车离开。 阿福回头看了眼远去的马车,觉得她的脑海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她抓住了一些。 送他们来的马车,是厚世叔身边的冯成准备的吧?她没听到父亲跟冯成说具体的地方啊,那冯成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厚世叔也是五皇子的人? 那是不是说明,父亲和厚世叔伺候的都是同一个主子,而厚世叔比父亲在五皇子身边还要体面,所以父亲才会对厚世叔弯腰行礼? 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总有些哪里不对劲。可是让阿福说,她又说不出来。 姐姐,我们走吧。旁边的蔡长泽见阿福停在原地不动,忍不住伸手拉了拉阿福的衣袖,起风了,外面冷,姐姐穿的少,别得了风寒。 阿福点点头,随口应了句,好。 话音刚落,阿福突然就发现哪里不对劲了。阿泽一直待在庄子上,肯定没有见过厚世叔,可是今天见阿泽对厚世叔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是初见的情形。甚至看起来比她还要熟识一些,连接话都接的那么好。 而厚世叔对阿泽,似乎也像以前见过一般,甚至没有问阿泽是谁。 阿福想停下脚步问问蔡长泽怎么认识的厚穆,看到蔡长泽冻得通红的小脸,她又忍不住心疼的扶住额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怀疑阿泽吗?阿福心内暗暗苦笑,长久的活在不能信任人的环境里,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怀疑自己的弟弟。 到了院子里,董妈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热茶。两人进了屋,除了身上的斗篷,坐在暖和的炭盆前喝着热茶。 阿福仿佛随意的聊天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厚世叔的? 就是那天啊。蔡长泽一怔,看向阿福,然后道:那天父亲来看我们,正碰上庄子的主人过来,姐姐就让我陪着父亲过去见见主人,只是没想到,庄子的主人竟然跟我们府里还有往来。 -- 第79页 庄子的主人,是厚世叔? 不是五皇子吗? 阿福只觉脑海原本捋好的思路又被打乱了。 季先生明明是五皇子的人,却在厚世叔的庄子上当管事。那季先生到底是五皇子的人,还是厚世叔的人?还是,都不是? ☆、第四十四章 蔡清萍被常德送回承恩伯府居住的院子里,程姨娘听说蔡清萍回来了,还是被常德送回来的,知道她私自外出的事情被发现了,忙整理好妆容,去了蔡清萍的院子。 蔡清萍正在屋里哭,满屋子的丫鬟奴婢都劝解不住,看到程姨娘来了,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姑娘如何了?程姨娘进了院子就问迎上来的丫鬟。 小丫鬟忙道:姑娘回来的时候就在哭,现在都没有停下来,姨娘快去劝劝吧。 程姨娘进了屋内,看到蔡清萍正扑在床上大声哭着,旁边的大丫鬟不住的拍着她的背劝解着。看到这种情形,她吩咐屋内的丫鬟道:去打水来,给姑娘净脸,没事的人都出去,别在屋子里堵着,成什么样子。 然后坐到床边,伸手去搂蔡清萍的肩膀,道:我看看,这是怎么了?不就是遇见了你爹爹嘛,顶多不过被骂一顿,有什么好哭的。 蔡清萍挣开程姨娘的手,哭着道:什么顶多骂一顿,我这次是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了。他一直说疼我疼姨娘,可是连十五都不过来跟姨娘吃个饭,算什么疼?如果真的有事也就罢了,姨娘你知道父亲去干什么了吗?他去把那个乡下来的土丫头从庄子上接了来,带着她逛天街!还给她猜灯谜赢花灯!都没有给我赢过 程姨娘愣了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忙反问道:你说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刚被从族里接来的蔡清蕙嘛,还让我喊她长姐,屁的长姐!蔡清萍的声音格外尖锐,在院子外老远都能听到。 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那么多,这件事很快就被传的满府皆知了。每个人都在讨论,三姑娘被伯爷骂了,不因为别人,只因为对府里的嫡长女,那个刚从族里接回来的蔡清蕙。 正院也听到了消息,张氏听后还有些不可思议,问陈妈妈,你说这伯爷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怕是想起来那魏氏,心里有了愧疚。陈妈妈想了想道:太太,要不要派人把大姑娘从庄子上接回来? 张氏冷哼一声,道:接什么接,我之所以罚她是因为她做错了事。若是提前把人接回来,岂不是证明当初我的决定是错的?反正伯爷也没有说什么,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等伯爷问了,我们就把当初的原因跟他说一遍。他就算袒护,也不能袒护的这么明显,说不准到时候还得到我面前说些好话。 听了张氏这么说,陈妈妈也就不再多言,只恭维道:还是太太厉害,若是老奴怕是早就慌了。 张氏听了高兴,那是自然,你们还是要好好学学的。 十五的事情只在承恩伯府内掀起了些波澜,在京城内却是没有传出什么话柄,但是宫里的贵妃听到了些风声,招了身边的公公询问详情。 那公公还有些茫然,又去打听了一番才回来通禀,道:听说是承恩伯府的三姑娘在看花灯的时候遇到了承恩伯带着大姑娘游玩,心里生了醋意,当场跟承恩伯闹了起来。 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道:不过是闺阁的争端,上不得台面,娘娘就当听了趣吧。 那程涟漪本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生出来这么愚蠢的姑娘出来?那三姑娘也是,她娘的本事一点都没学到,竟是这些拈酸吃醋的小把戏,真真上不得台面。贵妃吹了吹手指的指甲,嘴角轻轻扬起来。 她已经快四十岁了,但是因为保养的好,倒像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似的。只是岁月从来不饶人,看着再年轻,那衣服下的肌肤也略有些松弛起来,尤其是嘴边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颇有些刻薄。 不过 她顿了顿,道:那个魏氏的女儿不是送到族里去了么?什么时候接近京城的?本宫怎么没听说过。 掌事姑姑道:奴婢去打听过了,接来也就个把月。听说是个不安分的,刚到承恩伯府就闹出了人命。要不怎么会在大过年的,被承恩伯夫人送到庄子上呢。 贵妃轻笑出声,声音十分的冰冷,道:从小养在府里的都是那种德性,乡下长大的土包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慢慢的将手指蜷起来,握成了个拳头道: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她好过了。我记得过几日是皇后娘娘召见命妇的日子? 是的,娘娘。 贵妃扶着公公的手臂站起身,缓缓的道:既然如此,到时候就请承恩伯夫人来我宫里喝杯热茶吧。林珍,你记着派人把这京城里有头脸的找出来,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家,我年纪大了,现在喜欢起做媒来了。不知道谁家能有幸,娶得到承恩伯府的嫡长女。 叫林珍的掌事姑姑忙屈身应道:是,娘娘。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过了好几天。 这几天阿福都是与蔡长泽待在庄子上的院子里,平时做些针线,再不行就让人找庄子的管事要了笔墨纸砚,教蔡长泽学写字。别看蔡长泽在庄子里长大,认识的字却是比阿福这个重生过的人认识的还要多。只是认识归认识,写起来就有点歪七扭八的,甚至在一撇一捺间都不知道如何收笔。 -- 第80页 这期间承恩伯没有再来过,倒是那位季先生听说蔡长泽要学习写字,来观摩了两次。看到蔡长泽写出来的字,季先生平静的脸庞有些裂痕。在阿福促狭的让他点评的时候,他顿了半晌才说了四个字:无人可摹。 不过他却答应蔡长泽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去问他。 阿福正愁没有办法跟季先生拉近关系,听了这话顿时大喜,当即就要让人准备香炉让蔡长泽拜师。似乎看蔡长泽是个可塑之才,季先生也没有过多的推拒,顺势而为的将蔡长泽收为弟子。 于是阿福在庄子上的生活就变成了,上午自己做针线,下午陪着蔡长泽读书的时候做针线。 若说别的长进没有,她这针线活却是越做越熟练,似乎连前世卧病在场的时候落下的都拾了起来。这次她不再只为蔡长泽做东西,还为承恩伯做了双鞋子,而且在没事可做的时候,还给厚穆做了一双,然后托季先生给厚穆送了过去。 季先生收到鞋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听说是给厚穆的时候他还呆了呆,跟阿福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在鞋送出去没多久,阿福收到了厚穆回过来的东西,是一个兔毛做的袖暖。袖暖的边上还用针线做了两个胡萝卜,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阿福实在没想到会收到回礼,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礼。不过想想也就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了,毕竟厚世叔的身边有个冯成,冯成做事那是相当的妥帖,就算芝麻绿豆点的事情他都会帮你想着。如此想了想,阿福就十分心安理得收下了,只不过收下后,心里无比的感激冯成。 这一天,阿福在跟着董妈妈学习绣东西,刚绣了片叶子,就听到碧云说承恩伯来了。 阿福喜得忙站起身,一边让人去喊蔡长泽,一边将自己做的东西从箱子里找出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看到承恩伯,阿福上前请安,父亲。 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给父亲说,父亲下次来的时候给你们捎过来。承恩伯脸上带着笑容,乐呵呵的道。 阿福想了想道:父亲上次派人送来的攒盒不错,里面有几个果脯味道很好,父亲回去后再让人送点来吧,我和弟弟都喜欢吃。 承恩伯自然无有不应的。能跟他毫无芥蒂的要东西吃,这样就很不错了,他自然不能驳了女儿的要求,他捋着胡须左右看了看,看到没有蔡长泽的身影,忍不住问道:你弟弟呢?去哪里疯了? 话音刚落,蔡长泽就走了进来,道:父亲说的什么话,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再去疯玩,就算是小时候,儿子也没有疯过啊。 这话说出来,屋子里顿时静了一静。蔡长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上前来拉阿福的袖子,仰着头问道:姐,你说父亲来了,就跟父亲求情带我出去玩的,你有没有跟父亲说啊? 阿福忍不住捏了捏蔡长泽的鼻子,宠溺的道:刚说了自己不去疯玩,现在又想着玩了,看你以后还说自己长大了。看着蔡长泽皱着眉躲闪,她忍不住笑道:父亲,我看树上的柳枝都发芽了,今天我们出去踏青吧,这个时间正好,再晚些时候人就多了,那时候就不好玩了。 好好。承恩伯笑道,等父亲过几天来,就带着你们去。 阿福皱了皱眉,为什么要过几天?今天的天气就不错啊。但既然承恩伯都说了过几天,她自然不好再央求着今天出去。她抿了抿唇,笑着问道:父亲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 承恩伯的脸色微微一僵,对蔡长泽道:听说你跟着季先生读书,现在学的怎么样了?去把你写的字拿来我看看,也让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这是要把蔡长泽支出去说话。蔡长泽自然也清楚,对着承恩伯行了礼就退下了。 看到蔡长泽离开,承恩伯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即便不结婚,这个亲事也得有个着落。 阿福的喉咙一紧,目光就落到承恩伯的脸上。 她记得,前世陈明轩和她的婚事,也是在这个时候提上的议程。 ☆、第四十五章 阿福的心里虽然不断的打着鼓,面上却并不显露,略带着羞涩的表情问承恩伯,我刚回到父亲身边没有多长时间,父亲就厌弃了我吗?然后她低头笑道:不然,怎么这么心急着要把我嫁出去。 父亲巴不得能时时看到你们。承恩伯知道阿福在跟他玩笑,便道:但是你的年纪确实大了,就算不结婚也得先把婚事定下,不然就成老姑娘了。 怕阿福多想,承恩伯又道:就算定下婚事也不会立刻就结婚的,像纳吉问名这些俗礼走下来,怎么也要个大半年,到时候我将你们的婚期往后延延,你就可以多在家呆些时间了。 一定是有人在父亲身边说了什么,不然他一定不会想得这么全面。 阿福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说这话的人不用问也知道,除了她的嫡母张氏就没有别人了。 前世就是这样,说是先让她把婚事定下来,然后走婚前的各种流程,可是临到关头,什么都是加紧办下来,不到一年就把她送到了陈府。 -- 第81页 说什么清贵世家名门望族,不过是看着好看罢了,里面早就烂了。 父亲可是看上了什么人家?阿福问道。 承恩伯见女儿没有立刻拒绝,甚至还问起他的打算,心里就满意了几分,哪里还会想起来女儿家问起自己的亲事到底合不合礼数的事情,就将心里的想法跟阿福说了出来。 父亲觉得陈家不错。承恩伯道,你自小长在族里,对京城里的人家还不熟悉,这陈家是诗书传家,子孙都是清贵的读书人。他家的长子已经娶了妻,家里还有个二儿子也到了嫁娶的年纪,你去了也不必管家,只管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说完哈哈一笑,见阿福面色如常的看着自己,他又道:你放心,父亲去瞧过那陈二少爷,是个知书达礼的后生,人长得也不错。 阿福自然知道陈明轩是什么样的人。 她当初就是看到陈明轩的样貌和谈吐后才答应了张氏的介绍。 父亲可是已经答应了陈家的求娶?阿福心里有了底,也就慢慢的平静下来。 女儿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平静了?承恩伯想起张氏跟他提起这个婚事的时候说得话: 咱家大姑娘是个有心气的,就怕她觉得陈家的门槛低,不同意。伯爷,若是大姑娘不同意就算了吧,她毕竟是我们府里的嫡长女,总不能在婚事上委屈了她。 他当时还对张氏保证阿福一定会同意,现在看到阿福的神情,他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看着阿福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是觉得陈家的门槛太低,不想低嫁? 阿福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想起季先生当时提点她的话突然就住了嘴。 当时季先生说她的心虽然是好的,但是脾气急了点,尤其是对着亲近的人更是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这样下去明明很小的问题,都会引起大的误会,对她和人的交往会是很大的障碍。 不是的父亲。阿福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从小在族里长大,不懂得名门大户的礼数,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到时候丢的就是父亲您的脸面了。 承恩伯脸色稍霁。 阿福笑了笑,又问道:父亲说的陈府二少爷,可是名明轩的那个陈府少爷。 承恩伯听了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他想问,可是与这陈府的二少爷明轩有什么往来不曾。但是想到阿福从族里回来就一直待在府中,就算是偶尔的出府,身边也都是跟着人的,这临到嘴边才变了话。 女儿也是猜的。阿福道:父亲上次带女儿和弟弟去花灯节的时候,女儿在天街上模糊听到了有人喊陈府二少爷的名字。 这倒是巧了。承恩伯笑着捋了捋胡子。 是啊。阿福笑道:女儿好奇朝那边看了一眼,正看到那陈府少爷拿着盏灯笼递给一名女子。看穿着,倒像是陈二少爷的姐妹似的。 女子?姐妹? 承恩伯愣了愣,张氏不是说陈府只有两位少爷没有姑娘么?这又哪里来的姐妹?他心里虽然有了怀疑,却不好在阿福的面前露出来,只好道:这件事横竖也不着急,等到时候父亲再跟你说便是。然后他看向桌子上的东西,问阿福:这些都是你做的? 阿福见承恩伯似乎明白了,也不多问,便应道:是的,这些都是给父亲做的。这双鞋子做的不好,父亲在府里的时候穿吧。 承恩伯回到府里,并没有急着去找张氏问个究竟,而是找来常德,让他派几个人多观察观察陈明轩,看看他跟其它府里的女眷有没有什么来往。 这一查不要紧,竟让常德真的发现了些东西。 常德压住自己内心的惊讶,叩响了承恩伯书房的屋门。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发现。承恩伯急切的问道。 常德却是反问道:伯爷是怎么发现这陈府二公子的不对的?然后不等承恩伯回答,他便自说自话道:伯爷,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倒是吓了一跳。 承恩伯愣了愣,问道:怎么?查出他跟哪个府里的女眷有来往? 不是的,伯爷。常德摇摇头,道:不是女眷,是当铺。 啊?承恩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铺? 是。常德道:属下找了两波人轮番着监视着陈府二少爷的出行,还真让属下找到了不寻常的地方。那天傍晚,陈府的二少爷提了个包袱从府里出来,先去书店里逛了逛,等出来的时候包袱就扁了不少。当时属下还纳闷着,这进书店不是买书的吗,怎么还能少东西?等下次又碰到这种事,属下就亲自过去看了看,伯爷猜猜属下发现了什么? 承恩伯正听到要紧处,如何会去猜,直接问道:发现了什么? 常德嘻嘻一笑道:属下发现,那陈府的二少爷不是去买书的,而是去卖书的 卖书?承恩伯一怔,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常德道:那些都是上了年头的老书了,有些甚至还是手抄本。 -- 第82页 承恩伯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明白后他心中的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冒。这哪里是给阿福找个如意郎君,这明明是把阿福往火坑里推的吧! 诗书世家,把祖宗书籍拿出来卖的诗书世家吗? 当真是讽刺至极。 他早就听说,京城里有些人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是靠着外表的名声强撑着整个府里的开支,偏偏还要面子不肯做出发卖下人整理内务的节流事情,却没想到陈府也是这样的人家。 这幸亏是阿福在花灯节上看到了陈府二少爷跟女子游玩的事情,让他起了心思去查,不然还真的发现不了这些事。 承恩伯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微微有了些怀疑。 这些,真的是巧合吗? 阿福就那么巧,在花灯节上听到了个名字,那个人还偏偏是陈府的二少爷? 不管承恩伯如何怀疑,阿福在承恩伯再来时没有听到他提起陈明轩的事情时,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次她是早就知道了陈明轩和陈府的事情,若是下次呢?下次给她提个她不知道的人家呢?难不成还真的任由承恩伯给她准备妆奁,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嫁过去不成? 阿福觉得,她似乎真的应该为自己找户老实的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第四十六章 张氏等了好几天没等到承恩伯来找她商量阿福婚事的事情,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她问陈嬷嬷,道:伯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会的太太,谁家这些事不是窝着藏着的,怎么会拿出来说呢。陈嬷嬷安慰她道,就算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是才发现的,伯爷应该是忙着公事,一时没有抽出时间来考虑这件事。等这段时间过去了,说不准就有消息了,太太再耐心等等。 张氏听了陈嬷嬷的话,耐下心思静静等待。但是宫里的那位却是有些等不及了,吩咐了她娘家的夫人到承恩伯府,向张氏打听陈家的婚事。 贵妃姓宋,是先皇后娘家的姑娘,从小跟着先皇后居住在宫里,在今帝还没有登基为帝的时候就跟在今帝身边照顾,后来嫁给今帝为良娣。所以说贵妃的娘家,也就是今帝的舅舅家。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今帝对贵妃的所作所为也颇多宽容。 年轻的时候贵妃因为元后,跟今帝拈酸吃醋,都被今帝挡了回去。 如果说元后的死亡,谁的嫌疑最大,似乎已经毋庸置疑,但是到底没有证据证明是宋贵妃做的,因此现在宋贵妃仍然好好的待在皇宫里。但是今帝也因为元后的死亡,对贵妃多有不满。只是对贵妃不满,对她所出的三皇子还不错,尤其是近两年,他还派了很多实事交给三皇子去做。 所以给今上上折子,请求封三皇子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宋家的大夫人到了承恩伯府,张氏很快就亲自迎了出来。张氏知道宋夫人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承恩伯还没有给她消息 宋夫人坐在矮榻上喝着茶,对这位承恩伯的夫人十分看不起。 有那样一个沾花惹草的伯爷在,一定是因为她这个夫人做的不够妥当,才让承恩伯的这个名声传了出去。若是她能够少些妒忌,多给承恩伯纳些如花似玉的妾室,也不会有承恩伯眠花宿柳的糟名声了。 不过现下贵妃娘娘正要用张氏,她就算再不喜欢,也得给贵妃娘娘一个面子不是? 宋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的笑容十分温和,让人挑不到任何错处。她扬起嘴角,道,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问伯夫人。 张氏会意,给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便带着众人都离开了。 宋夫人看到人都走了,才笑着将来意说了出来,道,娘娘见一连多日都没有动静,特意打发我来问问,可是伯夫人对陈家有什么不满,这才耽搁了时间? 这哪里是问对陈家的不满,简直像□□裸的指出,她对贵妃娘娘的吩咐不满吧! 所以才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张氏的脸顿时像吃了黄连一般,变得十分难看。她也想啊,可是花灯节的事情才过去不久。自从程姨娘被盛怒回来的承恩伯训斥了一顿后,到现在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她虽然是嫡母,可是有些事情却不好独自做主啊。 现在承恩伯不发话,她又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让她跟承恩伯顶着干,先把陈府的婚事定下不成?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程涟漪。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对宋夫人露出无奈的表情,道,夫人,你也是当家主母,应该是了解我难处的。我们这些后宅妇人,虽然是府里的女主人,但有些事还需要他们男人做主。夫人,娘娘说的那件事,我一回府就跟伯爷说了,伯爷当时还挺满意,可是后来就没有再提过,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您是明白人,应该了解我的苦楚才是。 毕竟宋府里的妾室可是全京城最多的人家,那妾室所出的儿女还能少了?而且就在前几日,宋府给庶女订婚的聘礼都收了,还是赔着脸又给人送了回去。 这件事在京城都要传烂了,她就不信宋夫人敢用当家主母来堵她的嘴。 宋夫人的脸当即就不好了,但她毕竟是先皇后的娘家,现皇帝的舅家,她们的背后可是有贵妃撑腰的。一个依附于贵妃的小小伯爵府,就敢这样打她的脸? -- 第83页 她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氏道,这么说,您是无能为力了? 直接说办不了是肯定不行的,张氏的脸僵了僵,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拒绝。 宋夫人见张氏不说话,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那就我回去禀告贵妃娘娘,就说承恩伯伯爷对陈家不满意,要再看看。 张氏起身去拉宋夫人,奈何宋夫人力气太大,很快便挣脱她的阻拦。不过宋夫人刚刚行到屋门口,就被陈妈妈给阻了回来。 陈妈妈的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拦住了宋夫人的去路,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道,奴婢正想着茶水凉了,就去端了新的茶过来,宋夫人这是想要离开吗?怎么怒气冲冲的?然后她笑着看了眼张氏,才道,宋夫人,我家太太不会说话,若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海涵。来,再坐一会儿,也尝尝我们伯父新采购的茶叶合不合您的口味。 有陈妈妈这个台阶下,宋夫人的脸色好了不少。贵妃娘娘的事情没有办好,她毕竟不是真的想走,只是这张氏戳到了她的心窝,让她的怒气无处散发,不走还等着被气死不成? 宋夫人转身又坐了回去,看陈妈妈给她换了新茶,端来喝了一口,眼光瞄到了张氏劫后余生的表情,心里顿时畅快了,说话也柔和了很多。 她道,我并不是来催你的,只是这件事是贵妃娘娘亲口吩咐的。她叹了叹气,道,你也应该听说过,上一位伯夫人魏氏跟贵妃娘娘的纠葛。这可是陈年旧事,如今我们都为贵妃娘娘做事,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 张氏只知道宋贵妃看不惯阿福,却不知道里面还有魏氏的原因,她不由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宋夫人道,那时元后跟贵妃娘娘先后怀孕,今上高兴的不行,找了国清寺的大师来看命格。国清寺的大师算过天命后,断言先出生的便是下一任国君。当时这事只有主持跟今上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传到了元后的耳朵里。后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贵妃娘娘提前发动,元后的肚子却还没有动静,她怕贵妃娘娘先生出皇子来,就派人过去放了把火。那时火光通天,贵妃娘娘受惊,在逃离宫殿的时候被正过去看元后的命妇一把推到了河里,贵妃娘娘肚子里的胎儿当场就死了。 宋夫人拭了拭眼泪,接着道,当时因为慌乱,谁也不知道那个命妇是谁。后来贵妃娘娘就让人去查,看看到底谁在当晚去了元后的寝宫,这一查,就查出了府里的先伯夫人她看向张氏,问,你说贵妃娘娘生气不生气? 张氏惊骇的捂住嘴,她本来以为是普通的好恶而已,没想到还牵扯到这样的秘辛。 怪不得魏氏死的蹊跷,她让人查了多次都查不到根由,原来是有宋贵妃的手笔在里面。 魏氏害死了能成为皇帝的大皇子,宋贵妃不可能只要魏氏的性命的,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阿福不过是个小姑娘,宋贵妃却不想放过她的原因了。 真是活该啊! 谁让魏氏当初做下这种泯灭良知的事情!就这么让她死了,还真是便宜了她! 张氏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问宋夫人,那娘娘的意思是? 宋夫人道,只要你按照娘娘的意思去做,有什么后果,娘娘替你顶着。 张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陪朋友看最强大脑,没有更新╭(deg;Adeg;`)╮ 晚上还有一章。 ☆、第四十七章 承恩伯在任上,跟周围的官员周旋了半天,回到家,正要去程姨娘的院子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也舒展舒展自己长时间工作紧绷的内心。 对于程姨娘,他说不清心中的感觉,这个跟了他很多年的妾室,毕竟是除了魏氏以外,他最熟悉的人了,甚至比张氏还要交心的多。 而且程姨娘说话做事都是十分的妥帖,对待别人也是笑意盈盈。只除了她教导出来的蔡清萍,真是让人糟心外,还真的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承恩伯摘下官帽拿在手里,朝着程姨娘的院子走去。不过还没等他到程姨娘的院子,就被人给拦住了。拦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氏身边的陈妈妈。 陈妈妈恭敬的行了礼,道,伯爷,今天宋府的夫人过来了,陪着太太说了些话,太太拿不定主意,让奴婢来请伯爷过去商量。 宋太太?贵妃的娘家太太?承恩伯瞪着眼睛问道。 他们承恩伯府向来跟宫里的贵妃没有往来的,宋太太怎么会来找张氏说话呢? 不,也不是没有往来,当年他的父母,不就是因为贵妃的召见,回来后才决定要把阿福送走的吗?他当时不觉有异,经过这么多年的细心考量精心打听,也查出了不少当初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贵妃的召见不过是平常的小事,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她竟然又蹦了出来。 承恩伯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面上却是什么也没露出来。 陈妈妈道,是,就是宋贵妃娘家的那位宋夫人? 承恩伯问,她来做什么? 陈妈妈笑着摇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宋夫人跟太太说话的时候把奴婢们都支出去了。要不伯爷您到时候亲自问问太太? -- 第84页 嗯。承恩伯点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去问问太太吧。 说完,便转了道路,朝张氏的正院走去。 张氏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承恩伯到了,她也不用别人伺候,等把所有的丫鬟斥退之后,她起身亲自执了酒壶给承恩伯倒了杯酒。 承恩伯十分稀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喝酒的? 张氏又给承恩伯重新续了酒,这才拿着酒壶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笑着道,这不是天冷嘛,让你先喝点酒暖暖身子。 承恩伯点点头,喝了杯中的酒,又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了几杯,又吃了几口菜,这才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的道,说吧,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张氏就挑拣着把宋夫人说的话说了,那些不该说的,她自然也没有多嘴,只是道,前几日我跟伯爷提过的陈家二少爷 那件事就别提了。还没等张氏说完,承恩伯就挥了挥手把话给掐断了,道,京城里的好人家那么多,你再替阿福找几个差不多的,门第不高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家里是正正经经的人家,能够过得去的。哦,对了,难不成那个宋夫人就是为了跟陈家说项来的? 张氏眼一跳,便道,我当时不是跟伯爷说过嘛,陈家透了口风,说看上了咱家的大姑娘,我当时没有一口答应,说要问问您。但是这么多天您都没给我回复,那边陈家就着急了,找了宋夫人来问问咱家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陈家竟然跟宋夫人还有往来啊!承恩伯感叹了句,然后道,既然我们没给答复,那自然是不乐意,他家干嘛还巴巴的过来问原因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承恩伯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张氏的脸上,探究的看着张氏的表情。 他想知道,他这个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福不过是个丫头,再是嫡长女,难道还挡了她的道不成?为什么非要把她嫁到陈家那外表好看内里腐竹的人家。 张氏的脸一僵,拿起酒杯起身又给承恩伯倒了杯酒,用来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她道,伯爷这是什么意思?陈家既然肯来问,那必定是看上了咱家的大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别人多关注些也是好事。难不成没人来求娶,伯爷才高兴? 承恩伯不想在这些事上跟张氏打嘴仗,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道,下次陈家再派人来,你直接拒了便是。我伯爵府的姑娘,就算是在家一辈子不嫁,也不会送去他家! 说完站起身,拿过旁边进门时脱下的斗篷穿戴,一边穿一边道,我还有些事,天冷了,你吃完饭早点睡,不用等我了。 然后转身走了。 张氏在后面喊了半天,都没能让承恩伯停下脚步。 她气的坐在桌旁,看着桌上一桌的山珍,顿时没了任何胃口。尤其是小丫鬟进来说,承恩伯去程姨娘的院子的时候,她更是气的伸手把桌子掀翻在地。 另外在程姨娘的那一边,程姨娘看到承恩伯来了,喜得忙让人烫好酒呈上来,尤其是看到承恩伯脸上低沉的神色时,愈加凑上去安慰。 伯爷,可是公事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呢?程姨娘帮着解下承恩伯身上的斗篷,伸手在他背后揉捏着。 揉捏的力度轻重适中,承恩伯很快脸色便柔和了下来,伸手抓过程姨娘的手掌,安抚的拍拍道,还是你贴心。 伯爷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不跟漪儿说说?漪儿虽然不像太太,能够为伯爷排忧解难,但是做个聆听者还是可以的。程姨娘目光灼灼的看着承恩伯,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承恩伯也觉心中舒服了很多,便把张氏那里的事情说了,最后道,阿福虽然没有养在我身边,那也是我承恩伯府的嫡长女,怎么能嫁给那样的家里?进了那样的家里,身上的嫁妆都会被掏干净,那样哪里还有她们的好活?别说是阿福,就算是府里的任何一个姑娘,我都是不能让她们受这种罪的。 程姨娘笑着奉承两句,把承恩伯哄得心里高兴了,晚上就在程姨娘这里歇下了。 在承恩伯睡下不久,程姨娘起身披上衣服,喊来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给了她几两银子,然后道,现在就去吧,切记小心点,芍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那丫鬟点点头,套上斗篷,贴着墙根去了后院。到了后院,给了看门的婆子一把铜钱,婆子便给她开了门。那丫鬟出了承恩伯府的后门,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她这才急匆匆的离开了。 刚从外面回来,打算回笙院的牛小将,看到有个丫鬟偷偷摸摸的从承恩伯府的后门出来,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这并不在他所关心的范围内,只是看了几眼,就朝着笙院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他又觉得不对。 那丫鬟的装束,明显是承恩伯府的衣服,她这大半夜的不在府里睡觉,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他疑惑的摇摇头,看了承恩伯府的后门一眼,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笙院外面的大门一眼,最后还是转过身跟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 春季的正午,阳光明媚,不过微风吹起时,便有柳絮时时飘在空中,行走的时候便扑在脸上,甚至在屋内端坐的时候,也会有柳絮通过开着的窗户飞进来。 -- 第85页 阿福指挥着碧云取水洒在屋内,防止那些柳絮弄得屋内到处都是。 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董妈妈从外面匆匆赶来,对阿福道:姑娘,季先生让人传话来,说是庄子的主人来了,想见见姑娘。 庄子的主人?阿福愣了愣。她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了,那个什么主人来了好几次,都没说要见见她,这次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情了吗? 董妈妈看出阿福的疑惑,也觉奇怪,但是她也不知道原因,只好问阿福道:姑娘要过去吗?如果不过去,我就派人给回拒了去。 去!怎么不去!阿福斩钉截铁的回答。她正要看看这个庄子的主人到底是谁,怎么可能会丢失这么好的机会呢。 她放下手上的针线,在碧云的服侍下穿上鞋,换了身外出的衣服,重新梳了发髻,这才带着董妈妈朝前院走去。 这是阿福来到庄子上之后第一次出来逛逛,以前她都怕给主人添麻烦,从来不出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能看的自然得多看看。这个庄子确实挺大的,她以前跟承恩伯出去看花灯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现在让她自己观察,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庄子周围的围墙都比普通庄子的围墙要高上很多,而且上面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看起来十分的结实。周围的房屋多是对称的方氏,连院子都差不多,这边的厢房几间,那边的厢房也是几间,看起来十分的齐整。 阿福左看右看,将院子的大概走向都记到脑海里。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正院。正院的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不知道是因为主人刚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将马车拉下去,还是主人着急,办完事就直接离开,所以不必浪费时间。 管事看到阿福到了,朝里面禀报了一声,门帘掀开,季先生就走了出来。 大姑娘,这边请,我们主子在里面等着您呢。季先生拱拱手,朝正堂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谢季先生。阿福点头道谢,提了裙摆走了进去。 季先生拦住董妈妈,道:这位妈妈,请到厢房喝杯热茶。 董妈妈迟疑的看着阿福,阿福朝董妈妈点点头,她这才朝着厢房走去,只是在进厢房的时候,还是转过头看了正堂一眼,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正厅都摆着的座位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阿福看看屋内,并没有看到人,倒是内室传来了茶盏碰撞的声音。 阿福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在门帘旁边道:承恩伯嫡长女蔡清蕙求见。 屋内茶盏的声音静了静,随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虽然已经有些猜测,但是乍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阿福还是怔了怔,随即掀了帘子进屋。果然见不远处的矮榻上坐着她所猜测的那个人。 怎么?见到是我这么惊讶?厚穆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问道。 阿福低下头,朝厚穆请了安站起身,道:没想到会是厚世叔,确实挺惊讶的。 其实她一点都不惊讶,她只是好奇。好奇他跟五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厚穆指了指矮榻旁边的矮凳,道:行了,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阿福道过谢,走过去虚虚落座,低着头不说话。 厚穆亲自倒了杯茶,起身递到阿福的面前,问道:怎么不说话? 阿福双手接过来,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半晌她道:我不知道厚世叔叫我过来是为了何事,正等着厚世叔给我提个醒。 我听你叫我厚世叔叫的挺亲切的,就没想过我跟你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吗?厚穆单手支在案桌上,好奇的观察着阿福的反应。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阿福也察觉屋内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迅速的看了厚穆一眼,舔了舔嘴角道: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世叔的祖父曾经跟我的曾祖父一同打过仗,两家的情分是那时候结下的。 呵。 厚穆轻笑出声,端起茶盏道:你倒是听话,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仔细思量一番。 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福的脑子一时有些打结。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行? 厚穆似乎是看出了阿福的不解,他又道:你说的也不错,厚家跟蔡家确实是这样结交的情分。 她说的跟厚穆说的有什么不同吗?阿福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弯,一脸呆滞的看着厚穆。 厚穆看着阿福的呆相也不说话,静静的喝了杯中的茶水,甚至还示意阿福端起杯子喝水。阿福下意识的端起杯子喝水,等杯中的茶水都见底了,她都不知道放下。 好喝吗?厚穆含笑问道,执壶对阿福的方向送了送,要不要再喝一杯? 阿福把茶盏递过去,等手里的杯子重新暖和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神情微窘。 她道:厚世叔让我过来,就是让我陪着你喝茶的吗? 是,也不是。厚穆放下手中的茶壶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听到这句,阿福猛地站起身,脸色有些愤愤,厚世叔是不是也是来说项的? -- 第86页 厚穆皱了皱眉。 还没等他说话,阿福已经连珠炮涌的将这些天一直压抑的心思说了出来,京城的人家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我嫁给那陈家?陈家有什么好的?都是一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花了媳妇的嫁妆还要算计人家,人家稍微说两句就成了全族的罪人!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好的?凭什么我就得再嫁给他陈明轩 原来是陈家。 厚穆暗暗的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是再呢? 厚穆的目光如利刃般落在阿福气急败坏的脸上,看着她生气时鼓起的脸颊,嘟起的嘴角,以及紧紧皱起的眉头。厚穆觉得有什么好像已经从水面浮现了出来,可是他又不是很确定。 等阿福终于发觉自己失态了的时候,厚穆也已经收回了目光,正看着茶壶的把手,似乎那把手是个有年头的古董,也或者那把手上的花纹太过于吸引人。 对不起,厚世叔,我,我失礼了阿福嗫嗫嚅嚅的开口,站在旁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厚穆抬起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道:就那么讨厌陈家? 也不是,阿福忙道,就是觉得陈家不是良配 厚穆站起身,他的身材颀长,站在阿福的面前就像有座山压过去,面前的光芒全被他的身体所遮挡了。阿福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腿肚碰到矮凳才停下。 既然不是良配,厚穆道:那就不要嫁了,厚世叔会给你找户更好的人家。 阿福惊喜的抬头,真的? 厚穆看着那灿若星辰的眸子,轻轻笑道,我在你的祖父面前,应该还能说上几句话的。 那就先谢谢厚世叔了。阿福低下身行礼,真心实意的感激道。 ☆、第四十九章 厚穆坐在回程的路上,仔细的想着阿福说过的话。他自己就经历过那样的日子,再不知道任何情况的时候又重新回来了,所以那个再字,让他不得不多想。 怪不得外面的事情大多没有改变,唯独在承恩伯府中发生了跟以前不同的地方。 原来是因为这个再吗? 想到这里,他掀开车帘,吩咐外面的人,你查一下,陈家有没有私吞儿子媳妇嫁妆的事情发生,如果有,那这些事情都有什么人知道。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证明这蔡清蕙跟他是一样的 到了笙院,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擦黑了,厚穆本想直接去老伯爷的书房,把这件事告知他,可是又怕自己亲自过去,他会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半晌,他才招来冯成,问道:这几天,承恩伯府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冯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觑着厚穆的脸色猜不出他的心思。厚穆看到冯成看自己,眼一瞪问道:有没有,你看我做什么? 冯成缩了缩脑袋,带着谄媚的笑容问厚穆,道:那主子应该告诉老奴,你是要干什么,我才好把事情说给您听啊。 是嘛?厚穆冷笑道:我想看看,他们缺不缺没带把的东西,好把你赶到那边做侦查兵。 别,别,主子,您让老奴仔细的想想,仔细的想想。冯成缩着脑袋,将承恩伯府的事情大概的想了一通,然后道,就是前几天,宋家那边的女眷来过,陪着承恩伯夫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然后才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承恩伯夫人还将人送到了门口。 宋家吗? 厚穆食指和拇指摩擦捻着,在屋内来回的走动着。 宋家这些时候倒是挺殷勤的,不论是在朝廷大臣之间,还是在女眷之间。但是承恩伯又没有实质的权力,就算是宋家想拉拢,也拉拢不到承恩伯这里来啊。那宋家的女眷来做什么呢? 不过,不管是来做什么,这也算是个比较好的由头。 走,我们去承恩伯府。想着,他拿起墙边挂着的大氅,朝外走去。 晚上的时候,张氏由陈妈妈陪着用完了晚饭,正要宽了衣服上床睡觉的时候,外面的丫鬟掀了帘子进来说老太太那里来人了,要见太太。 张氏看了陈妈妈一眼,陈妈妈就跟着走了出去,见到外面的丫鬟后说了两句话,就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张氏看这情况,不由蹙起了眉。这都大晚上的了,老太太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吗? 太太。丫鬟请了安,将自己的来意说了道:老太太说,请太太过去一趟。 张氏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丫鬟道: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是晚上老太太吃了饭正要睡觉的时候,老伯爷过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太太就让奴婢们喊太太过去。 老伯爷都出马了,这肯定不是小事了。 张氏慌忙穿上外出的衣服,带着陈妈妈朝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她都紧张兮兮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顺便将府里最近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大纰漏,这才慢慢放下些心。 到了院子里,堂屋的正厅里还亮着灯,看着灯火通明的。张氏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又开始突突跳了起来。等到了屋内,看到堂上坐着的两位老人,张氏压了压心里的紧张,才敛身行礼。 -- 第87页 儿媳拜见母亲,父亲,不知道母亲让儿媳来,是所谓何事?平时她不这样称呼的,但是今天的事情总让她心里有点发慌。 老伯爷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便开口问道:我听说,前几日宋夫人到府里来了? 是的听到是这件事,张氏微微放下了些心,点点头,道:前几日我进宫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陈事中家的老太太,老太太说看上了我们府上的大姑娘,想要结门亲事,问问我觉得如何,可以的话就给她回个话,她好让人上门提亲。 这是好事啊。老太太道,可这事跟宋家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别急,您听我往下说啊。张氏道:我也觉得是好事,回来后就跟伯爷说了,伯爷说要看看陈家的哥儿如何,谁知后来就没信了。那边陈家等急了,就找了宋家的夫人过来询问意思。 老太太道:你看,事情清楚了,不过是儿女间的亲事而已,就你们这些男人,想得太多,小题大做。 老伯爷道:不管因为什么,小心些总是好的,你可别忘了,现在立太子的呼声那么高,我们稍微不慎,就可能成为别人的靶子。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吩咐张氏,道:以后你少跟宋家的人来往吧。我们现在,没钱没权的,能不沾惹朝廷的纷争就不招惹,省的到时候牵连进去。 张氏的心中一紧,看到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手,忙告退离开了。 只是离开后,她的心里到底有些不平静。老伯爷这是知道了什么吗?所以才不跟宋贵妃有所往来?还是,宫里龙床上的那位,有了其它的立储人选? 她们张家,可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宋贵妃这一边的。 到了正院,张氏顾不得解身上的衣服,抓住陈妈妈的手小声吩咐道:你连夜敢去张家,把老太太发生的事情都跟我父亲说一遍,父亲问你什么,你都照实说,然后看看那边有什么吩咐,你赶紧回来告诉我。 陈妈妈立刻应了,转身就要走。 张氏又叫住她道,记住,要直接跟我父亲说,你本人亲口对他说。 是的,太太,我记住了。陈妈妈拿了披风便出了承恩伯府。 正院发生的事情,都落入厚穆派人监视的人的眼中,看到陈妈妈离开,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跟着陈妈妈离开,一部分仍然坚守原地。 陈妈妈到了张府,将宋贵妃的吩咐,以及宋夫人的到访和老太太的教诲等都一一告知张氏的父亲张行致。张行致听了陈妈妈的话,也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具体什么事情他又不知道,待陈妈妈走后,他就让人准备了马车。 监视陈妈妈的人跟着陈妈妈到了承恩伯府,然后他直接去了厚穆的笙院,将今晚上发生的事情跟厚穆都说了。 厚穆听到后,唇角隐隐翘了起来。 不过是件小事,竟然牵出了这么多人,真是不错啊。 他倒要看看,除了张府外,还有什么人隐在暗处支持着宋贵妃母子。 当年欠了他的,害了他的,他这次都要一一看清楚了。 ☆、第五十章 陈妈妈连夜赶回承恩伯府,张氏正等着陈妈妈的回来,听到外面陈妈妈的声音,她立刻站起身,正要外出的时候,陈妈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怎么样?我父亲有没有说什么?张氏着急的问道。 陈妈妈安抚的拍了拍张氏的手,然后对外面的人吩咐道,这里有我陪着太太,不用你伺候,去休息吧。 小丫鬟听命离开。 陈妈妈看外面没有人了,这才解了身上的披风道:老奴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老太爷说了,老爷听了就让人备车,还让老奴告诉太太不用担心,他那边会让人盯着的。 张氏听了拍拍胸脯,道:这就好,这就好,父亲那边早知道就能早准备。然后看了看老太太院子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你说,这皇上如今就那几个儿子,中用的也就贵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一个,他不把这个皇位传给三皇子还能传给谁? 陈妈妈吓了一跳,打开窗户朝外面瞄了几眼,才道:太太慎言,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我知道,也就跟你说说。这院子里都是我们的人,围得跟铁桶一样,谁会传出去。张氏翻了个白眼道。 陈妈妈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就没有再说什么。 张氏继续道:你说那院里的,怎么就这么不开窍,竟然准备中立起来,哪边都不靠,真是没见识。这么没有任何悬念的从龙之功都不沾,怪不得这承恩伯府越来越不行。唉,若不是为了我的德哥儿的未来,我才懒得理他们的事。 陈妈妈恭维道,太太说的是,这幸亏是有老太爷在。 这个老爷,说的自然是张氏的父亲张行致。 张氏听了高兴,又跟着陈妈妈说了会儿话,突然就道:陈家的这件事是不行了,怎么也得给宫里的娘娘传个话过去,还有那咱们府上的大姑娘,在庄子上呆了有段时间了吧,也该把人给接回来了。这要定婚事,她不在怎么让别人想看呢?省的到时候伯爷说我不上心。 -- 第88页 陈妈妈第二天就安排了马车,让婆子去接阿福回府。马车的车夫听到吩咐后,立刻着人告诉了常德。这常德知道了,承恩伯自然也就知道了。 听到张氏派人去接阿福,他就叫住了婆子,让她去给张氏传话,说他自己会去接人回府,让张氏安排阿福住的院子的事情就行。张氏听了大怒,当时就把桌上的茶盏给挥到地上摔得粉碎,陈妈妈安抚了好长时间,她才消了气。 原来庄子上的事情,被承恩伯给瞒住了,因此府里的人并不知道,甚至还以为阿福好好的待在庄子上呢。瞒了这么长时间,他自然不会在最后的时候爆出来,从知道张氏打阿福的主意时,他就偷偷吩咐了马房的人。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从早晨起来就一直吹着凉风。明明已经到了春季,可在外面待的长了,仍然有些伸不开手。 碧云哈着气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阿福躺在榻上看书,她道:姑娘这几天怎么总是拿着书本子在看,连针线都不做了呢。 她还想趁着阿福做针线的时候,跟着董妈妈学几招呢。既然阿福不做了,董妈妈自然不会单独指导她。想到董妈妈那一手好针线活,她真是羡慕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阿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合上书本下了矮榻,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道:前几天总是坐着做针线,我这背上有点不舒服,正借着看书养养呢,你可别鼓动我。自己想学什么,自己去跟董妈妈说,我可不掺和在你们中间。 姑娘说的真是碧云撅了嘴,怏怏道:董妈妈什么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去跟她说,铁定会被骂,还是算了吧。 我什么样我怎么不知道?董妈妈推开门进来,瞪着碧云道:你这蹄子,又在姑娘面前说我什么坏话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我什么也没说,不信妈妈问姑娘。碧云嘿嘿笑着,摸着头偷偷从董妈妈的身后远远的溜出去了。 董妈妈笑骂碧云两句,见碧云跑没影了,她才走到阿福身边禀报道:姑娘,伯爷派人过来,说是明天会来接过娘回府,让姑娘准备着。 阿福想了想,也差不多该到回府的时候,也就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你让她们去收拾吧。 那,少爷那边呢?董妈妈迟疑的问道。 一提起蔡长泽,阿福就顿了顿,过了好久才道:阿泽的东西就先别收拾了,估计父亲会让他在这里多住段时间,到时候让碧云留下伺候着,你还是跟我回府。 董妈妈问道:到时候对府里怎么说? 阿福想起在陈府的时候,有个丫鬟得了春藓,即便是大夫说只要不共用同一个盆和毛巾就没事,可是府里的丫鬟还是都离她远远的。想起这个,她便道:就说碧云的春藓犯了,怕传染给府里的人,就让她在庄子上修养一段时间,等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府伺候。 董妈妈听了就笑了,道:姑娘这个说辞好,怕是府里的丫鬟都不会多问两句。 毕竟都是爱美的,谁乐意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那得多难看。 那我将少爷带过来吧,姑娘跟少爷好好说说话。董妈妈道。 阿福点点头,然后笑着抿了唇道:那你吩咐厨房,今晚吃锅子吧,我看他羡慕了好几天了,每次见到我都是吞吞吐吐不肯说出来。 董妈妈道:这是怕姑娘骂他呢。 然后出去喊了丫鬟让人去叫蔡长泽来,自己提了裙摆去了厨下,准备锅子要用的各种工具食材。 蔡长泽听说阿福要走,连书都不要了,扔下笔就朝着阿福的房间走过来,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喊声:姐姐,姐姐 到了阿福屋里,他的额头已经是满头大汗。他顾不得擦拭,冲进来就拉住阿福的手,左摇右晃道:姐姐,能不能话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下,才道:能不能以后多来看看我? 阿福知道蔡长泽想说,能不能不要走,或者是能不能带他一起走。可是话到嘴边,他又都咽了下去。这就是早熟的代价,连撒个娇都要保有理智,为了不给人添麻烦,那些不理智的话,就算是十分万分的想,却仍旧说不出口。 阿福心疼的楼主蔡长泽,道:阿泽,我是你的姐姐,知道吗?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弟。你在我的面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没有必要掩饰,也不用掩饰。 蔡长泽重重的点了点头,扑到阿福的怀里,眼圈顿时就红了。 他带着哭腔道:姐姐,我不想你离开,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 恩,姐姐知道。阿福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尽快回去的。 尽快回去,拿回原本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第五十一章 承恩伯来接人的时候,果真没有带着蔡长泽回去,不过他却带来了蔡长泽想要的书籍以及往年的各种优秀的乡试答卷。蔡长泽收到后十分高兴,怀里抱着这一本又不撒手那一本,如果不是承恩伯还在,他铁定已经抱着那些书本看去了。 现在承恩伯在这里,他只能依依不舍的放下书籍,恭恭敬敬的给承恩伯请安道:父亲安好。 -- 第89页 好,好。承恩伯拍拍蔡长泽的头,问道:这些天跟季先生学到了什么?可不能偷懒,下次父亲过来会好好考教你一番。 蔡长泽很自信的点头,道:只要是季先生教过的,父亲随便考。 哟,长本事了! 承恩伯夸赞一番,才带着姐弟两个进了屋子,董妈妈早就看在眼里,遣散了周围伺候的人,留他们父子三人谈话,然后自己拿个凳子在外面做针线。 承恩伯坐在凳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越看越觉得心里知足。 昨天让人传的话,你们都知道了吧。承恩伯叹了口气,对阿福道:我知道你不想跟你弟弟分开,但是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若是贸贸然回去,对你们姐弟两个谁都不好。我暗中探查那么多年,都没有查到当时到底是谁暗害了你们的母亲,现在你也长大了,应该能理解父亲的心思。 是。阿福道:我昨天已经跟阿泽说了,让他待在这里跟着季先生学习。 蔡长泽也在一旁使劲的点头。 承恩伯有些吃惊,他以为阿福会闹着带蔡长泽去府里,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更没想到蔡长泽也是这样的懂事听话,当即眼中便有些泪意。 是父亲没本事,没能照顾好你们两个承恩伯一时有些羞愧。他是做父亲的,妻子没有保住,现在连儿女都无法保证他们的生活,如何不羞愧? 一路上颠簸,过了午时的时候,阿福才到了承恩伯府。 到了府上,就不能像在厚穆的庄子上那么随性了,该注意的东西还是要注意,当然,那些对她不在意的人,她就更不在意了。只是,不在意是一回事,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下了马车,阿福就看到槐院的人都过来迎接了,再次看到这些人,阿福的心中有些复杂。 不用阿福吩咐,董妈妈就吩咐杨柳陪着阿福去正院拜见张氏,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到了槐院打扫。其实槐院早就在杨柳的吩咐下打扫好了,董妈妈回去,也不过是把阿福平常用的都拿出来摆好,以便使用。 杨柳陪着阿福去正院,一路上她将承恩伯府最近发生的事都大概的说了一遍。 阿福听到蔡清萍只是哭诉如何被承恩伯训斥以及咒骂自己,并没有说蔡长泽的事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再听到前两天都晚上要入睡的时候了,张氏竟然被老伯爷和老太太叫过去问话,更是吃了一惊。 忙问道:可打听出来是什么事情了? 杨柳摇摇头,脸上带着歉意道:因为事情来得急,谁都没想到。那晚不是小香值夜,她很早就上了床休息,等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同屋值夜的人早就回来了。她找了借口出去,但是外面有周妈妈把守着,她找不到机会。 阿福握紧了拳头,问杨柳,道:后来呢?太太出来后,老太太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声音? 杨柳把小香跟自己说的话仔细想了想,最后仍是摇头,道:没有,小香说屋内很静,老伯爷很快就又离开去了书房。不过当晚太太倒是派了陈妈妈出去,但是具体是做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第二天,太太就说让人把姑娘从庄子上接回来。 阿福听后若有所思,然后道:那你去找老伯爷身边的人问问,老伯爷去寿昌院的之前,有没有人找老伯爷说过话。 是,姑娘。杨柳记下来,打算回去让人去询问。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正巧碰到蔡清萍迎面走来。看到阿福,蔡清萍的头一仰,眼一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从阿福喝杨柳的中间走过去了。 阿福:以为人家都喜欢搭理你呢! 杨柳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见蔡清萍走远了,她才小声的对阿福道:府里的丫鬟都说,三姑娘在伯爷的面前又是哭又是发誓,说以后一定会敬重姑娘这个嫡姐,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全忘了。 阿福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很快到了正院。陈妈妈听说阿福来了,起身亲自打了帘子招呼阿福进屋,道:大姑娘,太太早就念叨您应该快到了,正想让奴婢到门边去看看,可巧您就来了。 这客气话说的,真是让人舒心。以前的陈妈妈可不是这样对自己的。 阿福想着,面上带着笑容道:倒是让母亲惦念了,是阿福的不是。 张氏在里屋喊:是大姑娘来了吗?快点让人进屋,外面冷。 她走了一路,身上都出汗了,哪里冷了。阿福有些无语,仍是掀了帘子进到内室,张氏正斜靠在引枕上休息,面上有些灰败,看到阿福,她露出个慈爱的笑容,伸出手。 阿福忙把手进过去,关切的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叫了大夫过来瞧瞧? 不是什么大问题。张氏笑笑道:不过是下面的丫鬟不注意,窗户没有关严实,这一早起来头就有点痛。随便煎几副药就好了,哪用得着什么大夫。 阿福也便握住张氏的手,道:那母亲可要注意点,这个天得了风寒可是不容易好,最好还是让大夫过来瞧瞧。 -- 第90页 张氏的脸僵了僵,这是咒她的吧? 才多些日子不见,竟然长本事了。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我就恨自己没能生个女儿出来。张氏叹了口气道。 阿福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我跟三妹妹不都是您的女儿嘛。 张氏手微微一僵,自知说错话了,也不接阿福的话茬,转而说起阿福的婚事来。 你说得对,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张氏顿了顿,又道:我们家的大姑娘长大了,都有人上门提亲了。上次见了陈老夫人,遇见我就拉着我的手说起了你,想要聘你回去做孙媳妇,你不知道,我这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的甜等下次有时间,你也看看,喜欢的话,我就去跟你父亲说 前世也是这样,让她去看。她那时候懂什么,平时都见不到外男,偶尔见到那么英俊的,自然无有不应的。她答应了,做父亲的自不好再说什么。恐怕张氏对承恩伯说的时候,也是说了她喜欢的话吧。 阿福心里膈应,又不好当着张氏发作,微微低头做害羞状,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由父亲和母亲做主的。 张氏要说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 她有些尴尬的开口:看你说的,我们做主,自然也得你喜欢才行。这毕竟是你的婚事,以后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情。 任张氏如何再说,阿福都是低着头不说话。 张氏气的忍不住就要爆发,陈妈妈见状,忙上前道:太太,大姑娘刚回来,这舟马劳顿的,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吧,有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这是让张氏忍住脾气,徐徐图之。 张氏深深吸了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拍了拍阿福的手背道:是我的错,看到你就想起了陈老夫人的事情,倒忘记了你刚回来。见阿福仍然低着头,她强忍怒气,道:赶紧回去吧,今儿好好休息,等明天再来看母亲。 阿福站起身,福了福礼,道:是,那女儿告退。 走出院子没多久,阿福听到正院里想起哐当一声,嘴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活该,谁让你打我的主意呢。这次可是要让你失望了,本姑娘不想嫁! ☆、第五十二章 阿福自然没有去槐院,反而是转了个弯到了寿昌院。别人的说的建议,她很细心的听进了心里,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把现成的把柄递过去,有些面子情,该做的还是要做。 到了寿昌院,老太太听说阿福来了,忍不住挑了挑眉,但也没说什么,便让人将阿福请进屋。 阿福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里衣,橘黄色的夹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朵娇艳的花,看起来颇为喜人。老太太看到阿福的打扮,眼前不由一亮。 平常的穿着都十分素淡,如今打扮起来,倒是比蔡清萍还要明艳几分。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才好,整日穿那么素淡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谁戴孝呢。 老太太平时便是刀子嘴,再加上对阿福素来不喜,即便今天让她高兴了,她仍是没有个好话。 阿福也不在意,笑盈盈跟老太太请安,起身后道:祖母说的是,以前是阿福狭隘了,以为穿着素淡会显得大气,却忘记了孙女这个年纪,正是灿烂的季节。 恩,这话说的在理。老太太心里高兴,自然话也多了,便问道:是你父亲接你来的吗?有没有去给你母亲请安?这几天天气不好,你父亲还亲自去接你,可见是对你真好的,你可不能辜负了。 是,已经给母亲请过安了。阿福笑道:父亲说祖母这几天身体不好,他事务繁忙没法再祖母面前尽孝,特意吩咐孙女时常陪祖母说说话伺候祖母。 我什么这么多丫鬟的,哪用得着你们伺候。老太太不由拉了脸色。 虽然阿福这次让她高兴了,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孙女。当初因为她母亲闹出多少事,即便是她出生后也不讨人喜欢,生生像是朝她讨债的。现在学乖了,谁知道以后会如何?真要让她时时在自己身边伺候,她怕这条老命都得早几年断送掉。 老太太道:听说你母亲近日身体也不适,你这做长姐的,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真想尽孝道,就多去伺候伺候你母亲吧。 阿福笑着应道:是,祖母。 老太太又说了几句,便扶着额头说累了,让阿福下去休息,另外又说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若是没有什么事,不要老往寿昌院跑。 阿福认真的应承下来,心里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从知道了蔡长泽没死,她的性格就活泼了很多,连对着一些明目张胆的刁难也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反正话里话外打讥讽这件事,她自认也算信手拈来,只要别人说的她不放在心上,那气的就只会是别人。 回到槐院,杨柳就吩咐人去打听阿福吩咐的事情。阿福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只觉累得慌。她跟蔡长泽在庄子上的时候,即便再晚睡,也没有感觉这么累过。 董妈妈端了热水进来,浸了毛巾递给阿福道:姑娘擦把脸,我已经让人去提饭菜了,等吃了饭再睡觉。 -- 第91页 好。阿福接过来,擦了擦脸,将毛巾递给董妈妈,随意的问: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董妈妈小声道:景儿被调走了,春儿说是她娘亲自求了太太,让景儿去德哥儿那里伺候,太太不同意,最后给安排到了外院的茶水房里。 茶水房的差事最清闲,尤其是外院的茶水房,平时只要沏茶看着热水就行,甚至连上茶都用不到她。但凡新进府的小丫鬟,被安排到这样的差事,都高兴的睡觉都睡不着,可这些并不包括府里的家生子,尤其是像景儿这样老子娘都跟在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 景儿估计要气炸了。阿福笑道。 董妈妈也笑道:可不是,听说每天都到她娘那里去闲逛,就等着太太看到她呢。不过太太也不是好伺候的,前院的管事对太太说了一次,茶水房的水壶都烧坏两个了。太太立刻就让刘妈妈进来问,是不是连烧水都不会,如果不会,就去厨房学两年。后来,景儿再也没去过正院。 阿福起身坐在妆台上,解下扎起来的头发,道:太太才精明呢,像景儿那样,连同屋住的人都敢下手,她怎么敢把人放在德哥儿身边。德哥儿可是她的命根子,她可不许他有任何差池。 两人说着话,杨柳端着茶水从外面走进来。 姑娘尝尝,春儿新捣鼓出来的红枣枸杞茶,说是最补血补气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闲情逸致捣鼓这些,不过尝起来味道还不错。杨柳将茶递给阿福道:姑娘赶紧尝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阿福接过来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然后道:恩,味道不错,不过里面放糖不合适。然后她对董妈妈说,上次父亲给的蜂蜜还有没有,舀一勺放进去,味道应该会好很多。 董妈妈忙去开柜子,拿出个小瓷罐出来,用勺了两勺在水里搅了搅,道:姑娘尝尝,这勺子有点小,如果不够就再放点。 阿福道:够了,晚上喝多了不好。喝了几口问杨柳,道:事情查出来了吗? 杨柳几步撩开帘子推开窗户都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凑近阿福小声道:春儿去问的,说是笙院的那位去过,老伯爷送走了那位就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 阿福想起厚穆说的,他在老伯爷的面前还能说上话。难道是因为她的婚事找的老伯爷?阿福摇摇头,把脑子里的厢房甩出去。怎么可能?专门为了她去找老伯爷,还不得让老伯爷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应该直接让人去接她,而不是让张氏过去。 不过既然是厚穆的原因,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再结合杨柳说的张氏的反应,那更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杨柳见阿福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要不奴婢派人去打听下具体的事情?我有个认识的,正在老伯爷的茶水房当差。 算了算了,别去打听了。阿福摇摇头,看了看外面道:这件事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别去打听了,省的被正院的知道了。 杨柳恭敬应下,不再谈论此事。 阿福又喝了口茶,然后对董妈妈道:这茶确实不错,你到时候问问春儿是怎么沏的,也记下来给碧云送去点,让她也尝尝。 董妈妈知道阿福说的是谁,笑着应下了。 ☆、第五十三章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从大厨房提来的饭菜已经摆上桌,杨柳为了庆贺阿福归来,还特地拿了瓶上好的酒在水里温着。正当准备用饭的时候,承恩伯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哈哈笑着,解下身上的披风道:我来的倒是时候,正赶上你们摆上了饭菜。哟,竟然还有酒,看来我这次是有口福了 董妈妈接过承恩伯的披风挂在一边,阿福拿起酒壶倒了杯酒递过去道:父亲来的正好,外面天凉,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杨柳本来还有些惊讶,看到这种情形,忙又去拿了碗筷添上,怕饭菜和酒不够,还拿了些铜钱给春儿,让她再去厨房提点。 回来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缺的?承恩伯接过酒杯,伸手摸了摸阿福的头,这里是自己家,别太拘束了,不想麻烦太太,就直接跟常德说,他时常出去,让他顺道给你捎来。 阿福摇摇头,笑着拉开凳子请承恩伯落座,道:什么也不缺的,日常都是庄子上拿回来的,等缺了我再麻烦常管事。父亲坐吧,我让丫鬟再去厨房提两个菜来。 姑娘,已经让春儿去提了,您放心陪着伯爷好好说说话,其他的不必担心。杨柳上前屈膝道。 承恩伯看了看杨柳,夸赞道:这个丫鬟不错,有眼力见,好好伺候你们姑娘,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柳笑道:奴婢谢伯爷夸赞,都是姑娘教导的好。 屋内和乐融融,阿福陪着承恩伯好一会儿,等饭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承恩伯才起身离开。走的时候,他塞给阿福个香囊,还说阿福,想吃什么就让丫鬟去买,别给父亲省着。 等承恩伯走后,阿福拆开一看,里面都是五十两、一百两的银票,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多两。 -- 第92页 董妈妈看到后,笑着道:伯爷这是怕姑娘手头不宽裕呢。 阿福露出个笑容,好久都没淡下去,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董妈妈手里,道:妈妈明天让人去买点京城的小吃吧,碧云跟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去逛过,估计馋京里的东西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正好现在我有钱了,就去买点给她送去。 是,姑娘放心。董妈妈忙道。 春儿看到了,十分羡慕的开口道:真羡慕碧云姐姐,在庄子上也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姑娘对碧云姐姐真好! 董妈妈见她说的艳羡,忍不住瞪过去道:说的好像姑娘对你们不好似的,那红枣枸杞都是好东西,若不是姑娘疼你们,哪能随便你们喝! 春儿忙叫饶,妈妈,妈妈,我说错了,您别放在心上。 杨柳道:这件事,除了姑娘董妈妈还有你我知道,别人都是不知道的,你可不要再外面乱说,否则到时候别说红枣枸杞,连茶都没你的份。 杨柳姐姐放心吧,我也就是在姑娘面前说说,对外人,我才懒得跟她们说话呢。春儿说着,翻了个白眼。 阿福几人相视一眼,颇有些忍俊不禁。 第二天一早,阿福起来梳洗完毕就去了正院。张氏已经醒了,还没有起身,听说阿福来请安,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可还没忘记自己的话被阿福憋回来几次,真是够糟心的。便推说身子不好还未醒,让阿福回去了。 阿福也不恼,往后每日都会去正院请安,甚至偶尔还给老太太那边送点小吃。 张氏说过好几次她都不听,直说母亲病了,有事子女服其劳,自然要来请安照顾母亲。把张氏堵的无话可说,只能任阿福每日请安。虽然阿福前来,但她也不是每天都见,有时候烦了,连着四五天都把阿福拒之门外。 渐渐的,府里开始有人嚼舌根,说大姑娘自从庄子上回来后,更懂得孝敬长辈了。只是夸赞阿福的时候,难免会带上蔡清萍和蔡清芳两人,对比过后,都说这就是嫡庶之间的区别,直把蔡清萍两人连同程姨娘气的不行。 这件事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跟张氏交好的夫人有听到的便上门来打听,张氏听后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当即也不说病了,挣扎着也就开始处理府里的庶务,对阿福的每日请安也不拒了,只是让人进来说两句,便以事情忙将阿福赶了出去。 自从上次宋夫人走后,就一直没有信传来,张氏以为宋贵妃这是放弃了阿福的婚事,也乐得不提这件事。不过很快她就不高兴了,长公主在府中办了春季的曲水流觞宴,特意给承恩伯府送了请帖来,点名让府里的姑娘们过去。 若是只是点名阿福过去,她也没必要不高兴,只是这个姑娘却还包括蔡清萍和蔡清芳。蔡清芳还行,蔡清萍她是绝对不想带的,不说她因为上次元宵节的事情在京城被人指点,就说程姨娘这么多年跟她争宠,她也绝不可能带着去的。 要不带一个不带,要带就得全带,而阿福明显是被指明要带去的,所以只好全带了。 因为这件事,承恩伯特意吩咐让人准备些春季的衣衫给阿福几人,更是让张氏心疼。那些钱,可都是她的儿子德哥儿的,别人用了,她德哥儿留的就会少。 到了春日宴的那一日,阳光正好,春光明媚,微风轻轻吹拂,再加上少女的欢声笑语,怎么看都是个好日子。张氏带着阿福三人到了长公主府时,已经到了不少人,阿福刚随着张氏走到后花园,就看到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朝她走来。 阿福!少女笑着喊道。 阿福愣了一下,待看清来人是谁时,手便紧紧的握了起来。她忘了谁也忘记不了眼前的人,前世跟她姐妹相称,却在背后勾引陈明轩的人。即便现在陈明轩她不在乎了,可她却在乎当初王宝珠的背叛。还有她母亲的遗物,那一句句将她推进深渊的话语 正在阿福呆愣的时候,手便被人拉住了。 王宝珠明媚的脸庞皆是笑容,道:听说你去了庄子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 这话一出,吸引了众多女眷的注意。 小姐姑娘们都惊讶的看着阿福,顺便还带着看她身边的蔡清萍和蔡清芳。有知道的,就开始跟不知道的人科普,很快阿福年前被送到庄子上的事情便传遍了。 阿福淡淡的笑着,只当没有听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蔡清萍撇了撇嘴,觉得跟阿福站在一起实在掉分,跟张氏说了几句,就带着蔡清芳去找她相熟的姐妹去了。 王宝珠看到围过来的人,这才仿佛后知后觉一般掩住嘴,对阿福露出歉意的目光,道:真是对不起啊,阿福,我一时惊讶,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你不会怪我吧?你也知道,我这人嘴快,你若是生气,就打我一巴掌好了。 若是一般的情形,遇见了这种事情,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被人不小心揭破了尴尬的事情,别人都已经道歉了,真正的名门贵女自然淡淡一笑,然后大方淡然的挥挥手,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阿福却不想这样。 -- 第93页 看着王宝珠笑的歉然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让王宝珠也跟着一起尝尝被人当耍猴一样观看的滋味。 哦?我怎么会怪你呢。阿福揉了揉手腕,笑的十分亲和道:我们可是好姐妹呢,是吧,宝珠? 王宝珠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阿福说的确实也没错,她正是要跟阿福演姐妹情深,自然点点头道:是,是啊。 阿福道:好姐妹呢,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我被别人嘲笑了,你说宝珠你呢?是不是也要跟着我一样被嘲笑,才算是有难同当的吧? 这王宝珠有些哑然,阿福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王宝珠呆愣的时候,阿福左手紧紧抓住王宝珠的右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响亮的啪声响起来,不管看没看热闹的众人都愣了一下,旋即目光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你干什么?王宝珠抽回自己的手往后跳了一步,抚着脸上的巴掌印,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双目狠狠瞪着阿福,似乎想要从阿福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她脸上的巴掌渐渐显露出来,半张脸都红肿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姑娘她身后的丫鬟忙掏出帕子,想要遮住王宝珠的脸。 嘶~ 阿福甩甩手,轻轻抽气,道:今天早晨吃的少了,不然这个巴掌还能更响,那样宝珠才能对我的心情更能感同身受。 众人: 阿福便笑道:哎呀,宝珠,好姐妹就要有难同当的,你不会怪我吧?毕竟这也是你让我打的。你放心,我这人最是大方了,既然你说如果我生气就打你一巴掌,那打完这气自然就散了。以后我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王宝咬牙切齿的瞪着阿福,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话确实是她说的,周围的人都看着呢,她自然不能耍赖不认。 只是这巴掌,自然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被人看了笑话。 她暗暗咬着牙,从缝隙里挤出一句话:不会,我们是好姐妹嘛。 然后狠狠瞪了阿福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有你哭的时候! ☆、第五十四章 王宝珠离开后,很多人都用看怪物的眼光看阿福,当然,其中也有觉得解气的佩服的,毕竟各家利益往来,不见得都看顺眼。 张氏有些恼怒,又不好在人前呵斥阿福,狠狠瞪了阿福两眼,在别人看向她的时候,就揽过阿福的肩膀,挤出个笑容来,打算跟阿福讲道理道:你们都是好姐妹,即便她说的话不中听,也没有必要动手啊,你看看把人打的。 忍不住摇摇头。 阿福抬头看张氏,露出迷茫的表情,问道:可是,是宝珠让我打的啊。她让我不要生气,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生气,然后她说我若是生气,就打她一巴掌出出气好了。 然后低下头,用十分委屈的声音道:难道,母亲是说宝珠口是心非,说的都是客气话吗?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张氏身上,那目光都带着深意。 张氏:我不是,我没有,这可不是我说的。 你这孩子,好歹注意下自己的仪表,别让人挑出错去了。张氏默了半晌,终于挤出了这句话。 这话一出口,阿福顿时扬起笑脸看向张氏,欣喜道:母亲放心,我记下了。 见阿福肯听,张氏正要松口气,就听见阿福继续道:那下次再有这事,就让丫鬟来好了,正好我觉得这一巴掌打的我手疼呢。母亲真好,这么疼阿福。 张氏: 众人: 就在众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这声音很是洪亮,瞬间就将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那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伸手拉住阿福的手道:你这孩子,爽快,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承恩伯夫人,我看我跟你家大姑娘有缘,就让她跟我那边说话吧。 来人明明是个女子,但是身材粗壮,跟京城中那些动辄拿帕子遮脸的妇人都不一样。这人阿福前世见过,好像是从小在西北长大,跟着男人一起练过,后来进了京城,嫁给了定远侯为继室,刚入府就为定远侯生了对双胞胎,一下子就在定远侯府站稳了脚跟。 承恩伯自然没法跟定远侯府想比,京城里的贵妇人从来不敢不给定远侯夫人面子。张氏自然也是如此。听到定远侯夫人这么说,她还能说什么,就让阿福跟着定远侯夫人一起去了。 路上,定远侯夫人拉住阿福的手道:你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 这话,京城里的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问的,没想到定远侯夫人却不来那一套,张口就问道。 阿福点点头道:是,我小时候就去了乡下,呆了有五六年呢。 我就说嘛,果然跟京城那些端着的名门闺秀不一样。定远侯夫人撇撇嘴,道:要我说,你那一巴掌打的真是好,如果是我,我肯定也一巴掌打上去,不,一巴掌便宜了她,怎么也得十来个巴掌,把她打的再也说出话来才好。 -- 第94页 夫人巾帼须眉,阿福自然不能比。阿福赞道。 定远侯夫人瞪了阿福一眼,道:你可别跟那些人一样,在我面前来这套虚的。 阿福笑,是,是 见阿福不拘着,定远侯夫人也很高兴。两人到了不远处的亭子中,说了会儿话,很快就有人传话,说是长公主过来了,想见见承恩伯府的大姑娘。 阿福微微一愣,嘴角轻轻翘了翘,起身便跟定远侯夫人告辞。 定远侯夫人拉住她,小声嘱咐两句,道:按理说,你家并不在长公主邀请的名帖中,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给你母亲下了帖子。她现在又要见你,肯定是跟你有关,到时候你可要警醒点,可别落入别人的圈套中。 明明是初次相见,竟然这么掏心掏肺的帮她说话。 阿福看着定远侯夫人,感激的道谢:多谢夫人提示,阿福明白。 说完,起身便跟着来禀报的丫鬟身后离开。 定远侯夫人看着阿福的背影,小声跟身边的丫鬟说了两句话,丫鬟点点头,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今天是杨柳跟着来的,她寸步不移的跟在阿福的身边,颇为警醒的看着前面带路的小丫鬟,打算一有异动就护着阿福离开,阿福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就算是异动,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正如阿福所想,一直到了长公主在的亭子里,都没有任何不平常的事情。 长公主坐在亭子中间,周围围了好几个夫人,都陪着长公主在说话,其中便有张氏。张氏看到阿福来了,忙起身招呼阿福道: 过来这边。 等阿福到了亭子里,她笑着跟长公主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府上的大姑娘,闺名唤作阿福的,这是长公主,还不给长公主请安。 阿福蹲下身,道:阿福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安好。 长公主打量着阿福半晌,最后笑着跟周围的人道:果然是个又可爱又礼貌的小姑娘,也难怪有人面前跟我说起来,想让我帮着做媒呢。 旁边的人便问:哟,这是好事啊,长公主正好可以喝杯媒人酒。 长公主便道:就怕已经定了人家。然后看张氏,问道:可曾定了人家? 阿福默默起身,站在张氏的身边,对长公主及周围人的行为对话都当做没有听见,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中却是忍不住想要骂人。她又不是阿猫阿狗,怎么每个人都想给她找个下家呢?说的好像自己出嫁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似的,怎么都围着她嫁没嫁人打转呢? 张氏已经在跟长公主凑趣道:还没有呢,长公主若是有好的人家,就帮忙给看看,如果可以,到时候肯定跑不了您的媒人酒。 这话哄得长公主高兴了,她呵呵笑道:这话说得好,我似乎都闻到了酒的香气了。然后对阿福道:在府里玩的可进行?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告诉我,我让人准备去。 阿福福了福道:谢谢长公主,暂时还没有,劳您费心了。 只要您放过我的婚事,就阿弥陀佛了。阿福忍不住腹诽。 长公主就吩咐身边的嬷嬷道:将淑宁叫过来,让她陪着大姑娘去逛逛府里。 淑宁是长公主的孙女,早几年便被封为县主。 阿福前世也见过很多次,跟王宝珠的关系颇为不错。 那嬷嬷应声退下,很快就有个身穿柳青色夹袄的姑娘走进来,听了长公主的吩咐,先是拿眼神审视了阿福一番,才忙去拉阿福的手道:妹妹跟我走吧,我们那边正玩击鼓传花呢,妹妹也跟着我去凑个趣。 阿福行了礼便跟在淑宁县主身后退了下去。 等到离亭子很远,亭子里的人看不到的时候,淑宁县主猛地甩开阿福的手臂,脸色也不见了刚才的温和,冷哼一声挑着眉看阿福。 原来你就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淑宁县主绕着阿福看了一圈,最后道:我还以为多漂亮呢,没想到竟然这么丑!这么丑还敢出门,不怕吓坏别人吗? 阿福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好看,在这美人皆是的京城贵女中,却是只是排中下游,但也称不上丑。 听到淑宁县主的话,阿福淡淡笑道:我倒还真想自己长得再丑点,那样县主应该看到我就躲开了,怎么还能拉我的手呢?然后她甩甩手,道:哎呦,我忘记了,刚刚去了侧房还没有洗手呢,县主,可是哪里有可以洗漱的地方吗? 淑宁县主一听,脸色都白了,看着自己的手,越看脸色越难看,当即也不管阿福,急匆匆就离开了。 阿福看着淑宁县主的样子,嘴角便轻轻翘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淑宁县主离开后,阿福就带着杨柳在旁边的山石上坐着说话,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名门贵女,看到阿福独自一人,看过来的目光都隐隐带着怜悯。 阿福这才发觉,自己前世除了王宝珠外,竟然没有一个朋友。其实也不怪她,前世她刚到承恩伯府没多久,张氏就给她定了陈家的婚事,往后都是拘着她在家里绣嫁妆,自然没有外出的时候;而在她嫁入陈府后,还没有站稳脚跟,就一直卧病在床,根本没有力气去应酬。 -- 第95页 也不怪她不认识什么人。 杨柳看出阿福有些心不在焉,担心的问:姑娘可是担心什么? 阿福回过神,看了看远处的欢声笑语,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她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只要长公主还想要脸 左前方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走过来,阿福顿时把话停住了。 小丫鬟到了阿福面前,屈膝行了礼,道:蔡大姑娘,我们夫人想要见见您,还请您移步。 杨柳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家夫人是? 我家夫人是宣平侯夫人。小丫鬟道。 虽然阿福跟着京中女眷都不熟悉,但是关系倒还算清楚。这宣平侯夫人,正是长公主的儿媳。既然她要见自己,那说明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既然要搞这种把戏,那陈明轩也应该在长公主府了。 真不知道今年的春日宴,到底邀请了多少以前不曾邀请的人家。 阿福哂笑,站起身道:前面带路吧。 是。小丫鬟屈了屈膝,率先走在前头领路。 阿福第一次到长公主府,对府里的道路一点都不熟悉,跟在小丫鬟的身后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间水上的阁楼。 阁楼建在水中,只有她面前的一道木板铺成的回廊。 到了回廊前,小丫鬟停住脚步,转身对阿福道:蔡大姑娘,我们夫人说让您先去里面喝杯茶,她处理完前面的事情很快就过来。 阿福点点头,走上了弯曲的水上回廊。她装作不经意的回头,却见那小丫鬟目光仍看着她和杨柳两人,甚至在阿福推开门进去后,那丫鬟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 阁楼的摆设很是清雅,似乎应该是冬天没有人住的缘故,周围冷冷清清的,看起来颇为空荡。 环视周围一周,杨柳问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丫鬟仍然在外面守着,必然不会让她们轻易离开,若是一直待在这里,那一会有人来了,她们更是逃不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什么法子,提前离开这个阁楼。 杨柳推开阁楼后面的窗户,外面是平静无波的水面。 阿福没有说话,看了看屋内的摆设,提起旁边的椅子试了试,觉得实在是沉,她们两个都是女子,长时间拿着肯定手酸。放下椅子后,她又去了旁边的内室。 内室中间摆着矮榻和方凳,旁边还有个多宝阁的架子,只不过架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阿福扯了扯嘴角,一看都是好久没人住的地方,那宣平侯夫人怎么都不可能在这里见客。真当她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吗? 拎了方凳出去递给杨柳,道:一会有人进屋我去开门,你拿这个躲在门边。 杨柳会意,接过方凳重重的点头,道:放心吧,姑娘,交给我就行了。 突然外面响起咚得一声响,主仆两个相视一眼,朝着外面看去。只见那条长廊的尽头,小丫鬟斜靠在回廊的木板上,头耷拉着,一动不动。 阿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两人因偷窥打开的门缝,便被一个黑影给遮住了。阿福下意识关上门,两扇门合拢的时候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阿福惊魂甫定,旁边的杨柳脸上也带着惊恐,她指指外面,小声问阿福:是谁? 阿福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声咚刚发生,两人就凑到门边去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再加上长廊曲折回绕,打晕小丫鬟再到这阁楼,怎么也得花费一点时间。可是那人却仿佛瞬间就到了阁楼门前,如何能让人不惊讶? 咚咚咚 正当两人不敢置信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杨柳看了阿福一眼,然后伸手将方凳递给阿福,指了指门,又指了指自己。 阿福明白,杨柳的意思是说,她去开门,让阿福躲在门后拿凳子砸人。那样就算是遇见了敌人,首当其中的也应该是她。 阿福不接凳子,推开面前的杨柳,上前几步,手紧紧握住门把。 姑娘杨柳有些焦急,不肯站在旁边。 阿福使劲瞪了她一眼,她才吸了吸气,站在门后提起方凳准备好。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阿福握了握门把,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猛然拉开了门。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杨柳看着不对,上前两步冲到阿福面前就要砸下去。 不过没等她的凳子落下,直接就被一双手将凳子抽走,哐得一声丢到了旁边的回廊上。 ??? 杨柳一时没有回神,低头就朝门外的人撞过去。 杨柳! 阿福急忙喊了一声,堪堪叫住杨柳前冲的身子,见她身形不稳,忙伸出手搂住她的后腰。杨柳被这一冲一扯弄得脑子有点发涨,茫然的抬起头,正看到来人皱眉不悦的瞪着她。 厚,厚 杨柳结结巴巴半天,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阿福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屈身给厚穆请安,道:厚世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 第96页 厚穆皱着眉,脸上明显带着不悦,冷冷的瞪着阿福,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听到定远侯夫人的丫鬟说,她可能会有麻烦,让他想想办法能不能让她离开。谁知道他来到后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跟在小丫鬟的后面朝阁楼这边来。本来他还以为她能聪明到跟小丫鬟争吵下,或者拉扯下不进阁楼也好,谁知道这都没有,她就那样跟个愣头青一样,直愣愣的朝着阁楼走来了。 他气的手都跟着颤抖了,偏偏对方一无所觉。那种感受,真真是抓耳挠腮也无法从他心中驱逐。 等他终于出手打晕了小丫鬟,要过来救她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让身边的丫鬟拿凳子敲他。 幸亏他的身手好,不然现在可能就会一脸的血站在她的对面了。 阿福后知后觉的发现厚穆生气了,可是为什么生气她又搞不清楚,只好耐心跟厚穆道:这里是长公主府,您应该不在邀请再说,就算在邀请之列,那也应该是在前院呆着,怎么会跑到后院来呢? 看着厚穆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她识趣的住了嘴,然后屈膝请安,低头道:阿福谢过厚世叔的相救之恩。 不管如何,现在这个时候,道谢总是没错。 厚穆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阿福的身上。因为低着头,便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脖颈。厚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脖颈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气,等反应过来后,他脸上的冷意更浓了。 莫不是长时间没碰过女色,连叫着自己世叔的世侄女也能有冲动不成? ☆、第五十六章 今日的天气不好,天上连阳光都隐藏在云层后面,微风吹拂,阿福露在外面的脖颈突然一凉。她下意识抽了抽脑袋,这才反应自己正站在一个男人的面前,缩脖子这种事情当真有失仪态。 她刚要抬头去看厚穆的表情,就听到厚穆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你在别人的宴会上,也是这样随便有人叫你就跟着别人离开的吗? 自然不是。 她参加的宴会不多,更没有人在宴会的时候这么叫过她。不过这次的事情她确实有错,只不过她知道是陈明轩,所以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而已。 见阿福不答,厚穆的嘴角微抿,不悦的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还是你打算,跟来人同归于尽? 跟陈明轩同归于尽? 阿福摇摇头,道:不是的,厚世叔,我只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坑害我。 然后呢?厚穆冷哼一声道:然后就落入别人的圈套吗? 厚穆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跟着阿福在这闹脾气,他伸手拍了拍阿福的头,道:走吧,跟我离开,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那手摸在阿福的头上时,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虽然厚穆是她的长辈,但是两人的年纪实在相差不大,这摸头,怎么感觉怎么别扭。 就在阿福迟疑的时候,厚穆转过身看她:怎么?还不走? 阿福撇撇嘴,提了裙摆跟上去。既然厚世叔开口了,她还动什么脑子,跟着厚世叔的脚印往前走就是了。想到这里,阿福微微一怔,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厚穆?甚至连她的父亲她都没有这么信任。 时间来不及她考虑,厚穆已经跑出了很远的距离,阿福收整思绪,小跑着跟了上去。 厚穆似乎对长公主府十分熟悉,不过一刻钟,三人就看到了后门的院门。院门口立着个婆子,走到了后门,那婆子依旧立在那里,阿福好奇的抬头看过去,却见那婆子是倚靠在墙上,头仍然是仰着,好像在关注着门边的一切。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是紧闭的。 杨柳也看到了,她吓了一跳,看了看厚穆面无表情的脸,什么都不敢问。 打开门,外面有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看到门开了,瞬间跳下来跟厚穆行礼。 上去吧,长公主的事情交给我,他会把你带到承恩伯府。厚穆对阿福扬了扬头。 阿福抬头看厚穆,问:那我母亲那里? 厚穆拧了眉问她,她都把你卖了,你还关心她如何? 阿福赶紧摇头,不敢再说什么,忙爬上马车。 一路畅通无阻,阿福和杨柳两人很快就到了承恩伯府的大门,门房看到阿福回来,还朝后面看了看,见没有其它的马车,他还有些纳闷的搔了搔脑袋。 阿福不关注她,带着杨柳到了槐院。 直到晚上,天色都暗了下来的时候,张氏才带着蔡清萍和蔡清萍回到府里。到了府里也没找阿福的麻烦,甚至连问阿福一句都没有。如果不是石榴偷偷跑了跟阿福说话,她还真以为张氏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石榴偷偷跟阿福说,太太回来的时候,脸都黑了,陈妈妈跟太太说话,太太都不搭理。晚上的饭也没吃,德哥儿的奶娘过去,都被陈妈妈给赶走了,说是太太累了一天,已经睡了。奴婢想去正屋伺候着,也被陈妈妈赶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奴婢听到太太在偷偷的哭,也不知道为什么。 阿福也有些不清楚,问石榴道:你知道具体的原因吗?太太有没有说? -- 第97页 石榴摇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去问了跟太太去长公主府上的丫鬟,那丫鬟只说,好像是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和宋贵妃都过去了,皇上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发了很大的火,连宣平侯夫人都被训斥了。 皇上亲自训斥命妇,这可不是件小事。 到了第二天,阿福才算知道了具体的原因。说起来,还是董妈妈打听来的,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 董妈妈说,阿福被厚穆带走离开后,陈家二少爷就去了水上的阁楼,在阁楼里非但没见到阿福,还被人给断了条手臂,据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差点就没命了。幸好皇上来的时候随身带着太医,不然现在陈府就该办丧事了。 长公主府出现了这种事情,长公主却还想瞒着不让人知道,甚至放言说跟她们府里没有关系,是陈府二少爷到处乱跑,不知道惹恼了什么人。陈府听了这事自然不乐意,将宣平侯夫人的打算捅了出来,直接捅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本来就是来游玩散心的,没想到遇见了这件事,还牵扯到皇家,很是震怒,当即就让人彻查。最后将参与其中的人都训斥了一遍,领着陈府二少爷去水阁的小厮,直接被当场杖毙了。 阿福惊恐的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问董妈妈,我的事情可曾被牵扯出来? 董妈妈摇摇头,道:这倒是没听说,往外传的消息也就是哪家的姑娘,并没有具体是谁家的姑娘。不过,太太被皇后娘娘叫了过去,听说出来的时候,太太满脸恐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福忍不住笑出来,活该,谁让他们不安好心,把主意都打到她的身上。不过,她又想到厚穆。 这件事,跟厚世叔有关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若是有关系,那厚世叔又是什么身份地位呢?她可不觉得,厚穆作为西北厚将军的后辈,就能让皇上如此关注。 就算是要靠着厚家镇守西北,也没有必要厚爱到这种程度。 阿福突然想起淮安侯,那时淮安侯见到厚穆时的表情,却是有些不一样,而且对待厚穆,他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是举手投足却是带着几分恭敬的。 有什么人,会让淮安侯不敢小觑,又能让皇上关心的呢? ☆、第五十七章 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京城里很少有人在人前提起这件事,毕竟连今上都发了话,还亲自斥责了宣平侯夫人。只是在背后如何,那就没人关注了。 张氏在床上躺了有十多天,府里的事情大多是由陈妈妈处理着,拿不定主意的,再去禀报张氏。最后见京城中并没有传出长公主府的流言蜚语,她才慢慢的好起来。 因为这事,皇上还找了长公主谈话,具体谈了什么没有流传出来,但是只是听说长公主回来后就闭门谢客,谁都不见,连她的亲儿子宣平侯求见的时候,也是让身边的教养嬷嬷给遣了回去。渐渐京中传言,说是宣平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对长公主发火,怒斥她慈母败儿。 宣平侯自然也听到了这种消息,他带着全家跪倒长公主府求见长公主,说是长公主若是不肯见他,他就带着全家人都跪死在府门口。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长公主自然不忍心,就将宣平侯叫了进去。 从长公主出来后,宣平侯就带着全家回去了,然后学着长公主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宫中的贵妃娘娘听说这件事,还亲自去皇上面前求情,没想到情没求到,倒是被斥责一番。 这一段时间,京中表面看着平静,但是平静的下面,似乎总有什么在翻滚叫嚣着。 这天,承恩伯从外面回来,满脸春风的,到了府中衣服都没换,就去了槐院。刚进了院子,他就开口喊:阿福! 阿福正坐在矮榻上,跟董妈妈讨教针线,听到承恩伯的声音,她慌忙起身去迎接。 还没到门口,就见门帘掀开,承恩伯笑着走了进来。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高兴?阿福接过承恩伯手中的官帽,递给身后的董妈妈。董妈妈将帽子放好,行了礼后出去吩咐人倒茶。 承恩伯进屋后坐到桌旁,看着阿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他捻了捻胡须,露出个笑容道:我说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那喜鹊就一直在叫,原来真是有喜事啊。 阿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承恩伯打量自己的样子,她心里也渐渐有了些谱。面上表情不变,但语气明显没有了刚才的热络,她道:父亲有什么喜事,说出来听听啊。 心里欢喜的承恩伯没能听出阿福语气的变化,仍然喜滋滋的开口。 今天下衙的时候,遇到了王大人。承恩伯道:你还记得吗?就是你母亲还在的时候,时常到府里做客的王大人家?他有个女儿好像叫什么宝的 宝珠。阿福道。 承恩伯忙点头,道:是,就是叫宝珠的。以前你母亲还没去的时候,她常常到府里来,跟你最合得来。王大人听说你回来了,特地到我面前,说是想聘你做他家的儿媳妇。我觉得你跟王夫人小时候就熟识,嫁到他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阿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父亲。她喊了一声。 -- 第98页 承恩伯发觉不对,渐渐收住声音。 阿福道:父亲,母亲从长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承恩伯疑惑道: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阿福道:女儿到了长公主府,头一个上来跟女儿说话的,便是王家姐姐。 承恩伯想说,这很好啊,但是看着阿福的表情,他又觉得可能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于是他收声挺直了脊背,目光落在阿福的身上,静静听着接下来的话。 王家姐姐说,年前听说我去庄子上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福淡淡道。 承恩伯的眼睛渐渐锐利起来。 我被全京城叫得出名号的贵女们用讶异的目光盯着看,周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王家姐姐说她不小心说错话了,让我不要在意。阿福声音很平稳,语气也很平静,脸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她道:我很在意,于是我甩手给了她一巴掌,让她也尝尝那种被人当猴耍被围观的情景。 父亲。阿福道:你说,如果有人这样对我,让我当众出丑,你是像着我,还是像着别人家的女儿?还会聘请那人做儿媳妇吗? 承恩伯瞬间站了起来。 他想到王大人说起婚事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的表情。他当时还想着,王大人是不是想要察言观色,看看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了。 他心疼的看着阿福,摸着她的头安慰她道:是父亲错了,是父亲错了,都怪我,我没能好好照顾你们。 如果真的关心,如何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还有张氏,阿福都被人把脸摁在地上踩了,她竟然还当没事人一样,回来后就躺在床上。他想起那几天他去看张氏时,张氏红润的脸庞,恨不得现在一巴掌就甩过去。 还有蔡清萍,竟然还得意洋洋的在老太太面前将长公主府的各种趣事。 他们承恩伯府的脸,都被这些人给丢尽了。 偏偏她们回来后什么都不说。 这件事情很快就到此为止了,后来承恩伯府再也没有提王家的事情,甚至连程姨娘的院子都很少去了,每日都待在书房。常德的事情似乎多了起来,每天都早出晚归,回来后就去承恩伯的书房,遣退了众人后两人在屋里,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 时间很快过去,承恩伯府发生件大事。承恩伯辞去了身上的闲职,每日都待在家中,甚至还将四岁的德哥儿从张氏的身边带开,连他身边的嬷嬷都辞退后换了新的人,一直养在前院。 张氏心疼,每天都去看德哥儿。前院的人也不拦着,但是每次都不超过半个时辰,时辰一到,就有人过来请张氏离开。 张氏心中有气,对赶她的人发火,但是那人只是垂头听着,仍是坚定不移。 张氏好几次气冲冲的去承恩伯的书房,都被常德给拦下了。有一次闹得狠了,承恩伯就见了张氏一面,不知道承恩伯说了什么,后来张氏只是每天去看德哥儿,待够半个时辰就离开,再也不去书房闹了。 阿福听到这事,特意让董妈妈去了一趟城外的庄子看蔡长泽。 董妈妈回来后,说蔡长泽吃得好穿的暖,个子拔高了不少,身体壮得跟个牛犊似的,阿福听了,这才放下心。 前世她不曾听过蔡长泽的事情,今生她见到了,就不想让这份亲情消失。 谁若是敢打蔡长泽的主意,她必定是要跟那人拼命的。 既然蔡长泽没事,那德哥儿如何,她也不管了。反正有承恩伯在,他肯定不会让蔡长泽吃亏的。 ☆、第五十八章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京城中的人却是人人自危。 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发生了三件大事。 首先是继后所生的五皇子在回京途中,被人刺杀,至今下落不明:然后是淑宁县主在宫中的宴会上走失,第二天在五皇子的寝宫被发现,同时被一起发现的,还有全身□□的三皇子;最后是西北方的小国,违背两国间的约定,在春季发动偷袭,西北边境有两个小镇被掠夺一空,死伤无数。 这三件事相继发生,京城百姓在八卦的同时也惶惶不可终日。 平静了那么长时间的京城,终于要发生大事了吗? 一时间,京城的店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畅销后,上门的客人渐渐稀少。除非必要,百姓都窝在家中闭门不出,甚至连京城贵女们的宴客往来都少了很多。 这天,阿福正坐在家中,跟董妈妈学习刺绣,春儿突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她的脸色苍白,表情惊慌,好歹因为董妈妈的□□,说起话来还算利索,她道:刚才外院的小厮来报,说是伯爷被召进了宫里,现在过去了五六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常管事要派人去宫里查看,谁知到了门口就被堵了回来,现在整个伯府都被禁军围起来了,只准入不准出。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阿福也是吓了一跳。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忙吩咐春儿,道:你再去打听,不,你把常管事叫过来吧,我亲自问她。 春儿忙点头,道:是姑娘。然后赶紧出去叫人了。 -- 第99页 杨柳呢?阿福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杨柳的身影,然后问董妈妈。 董妈妈道:刚才说是去厨房帮姑娘拿点吃的,应该快回来了。 刚说着,外面传来杨柳的声音。杨柳明显比春儿要镇定很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外,脸上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化。进了屋给阿福行了礼,道:姑娘,府里被禁军围起来了,说是宫里的皇上病了,现在很多大人都被留在了宫里。有人说,是宫里的贵妃造反了,想让三皇子继承皇位。 这话怎么能乱说?董妈妈看了看外面,呵斥道:说这话的时候小声点,万一外面有人听着呢,可是要杀头的。 是,我知道了。杨柳点点头,凑近阿福身边小声道:姑娘,有府里的老婆子说,宋贵妃造反的话,可能会让人来提姑娘进宫。 我?阿福十分惊讶。 要提人,也应该提张氏吧?就算不是张氏,也有老夫人老伯爷在呢,怎么会越过这么多人,在她身上动刀呢? 杨柳道:是,那婆子就是说的姑娘,我当时想问问原因,但那婆子死活不肯说。姑娘,莫不是太太那边搞得鬼?京城的人可都说,太太是宋贵妃的人,当时要给姑娘说陈家的亲事,都是宋贵妃从里头牵的线。 这不可能啊。阿福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宋贵妃,也没有跟三皇子有什么往来,她为什么要拿我说事啊。 前世她也不记得这其中跟宋贵妃有什么关系,更不用说结仇了。 不,也不是没有关系。阿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吩咐杨柳道:你把那婆子叫来,就说我要见她,不,你叫几个有力气的粗使婆子,跟她多话,直接让人提了来。快去,别耽搁了时间。 是,姑娘。杨柳应声出去,在院子里叫了两三个婆子,快步离开了槐院。 若是宋贵妃真的想要提她入宫,张氏和老夫人都不会阻拦的,肯定会直接将她交出去。 她去可以,但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至少能把前世经历那些苦楚的原因都弄明白,不用入了地狱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 阿福心焦难耐,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平静下来。 董妈妈在旁边安慰阿福,姑娘,你别担心,会没事的。 阿福长长舒了口气,然后问董妈妈,道:妈妈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董妈妈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姑娘虽然从来没问过她的来历和过去,但应该也都猜出来了。她点点头,道:是,老奴以前是伺候先皇后的。先皇后没了的时候,宫里死了很多人,也放出宫了很多人。老奴当时本来是要被刺死的那一批,后来使了银子托了人,这才偷偷给换了。 阿福道:那妈妈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她模糊有点印象,好像母亲魏氏跟父亲曾经聊天的时候说起先皇后的一些话,还被父亲给训斥了,让她不要再提。后来母亲确实是没有再提过,但是心情也更加郁郁了,对待周围的人都少了几分热情。 她那时候不懂,只以为母亲是因为父亲有了程姨娘,所以一直对程姨娘颇为敌视,现在看来,也不只是程姨娘的缘故。 董妈妈道:老奴那时候只是跟在掌事姑姑身边跑腿的小丫鬟,具体的原因不知道,都说是因为生皇长子而死,因为胎儿胎位不正,生了好长时间没有生出来,后来先皇后力竭,皇长子也胎死腹中。 女子怀孕生子,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阿福露出疑惑的表情,既然是难产而死,为什么要赐死那么多人? 这。董妈妈也有些迟疑,最后道:据说是周围宫女伺候不周,才会导致胎位不正。 阿福摇摇头,道:这就更说不清楚了。我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是也知道,胎位不正的话,是孩子在母亲体内位置的原因,跟宫女伺候周不周到又有什么关系?这里面肯定有其他的事情。 正在两人说着话,外面杨柳带着老婆子走了进来。 进了屋,粗使婆子就将那老婆子推搡在地,老婆子骂骂咧咧,恨恨的瞪着屋里的人,看起来非常生气。 姑娘,人带到了,就是这个嬷嬷说的。杨柳道。 阿福点点头,地上凉,去给嬷嬷找个凳子来。 杨柳便提了个凳子放在一边,扶着那婆子起身,那婆子身子也算硬朗的,用手肘抵着杨柳的药腰将她推到一边,自己爬着站起来。 她狠狠的盯着阿福,大声道: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婆子就算犯了罪,自然有太太打骂,现在可是太太掌家,大姑娘若是想逞威风,还是要等你嫁了人才行。 董妈妈听了气的脸都青了,忍不住呵斥道: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老货,这话也是你该说的?别说姑娘让人绑了你来,就算是当场将你打个半死,也没人敢说什么。 哼。那婆子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杨柳就在旁边道:嬷嬷你最好看清楚,现在您这是在谁的院子里。 那婆子瞪了杨柳一眼,仰着头道:即便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也没有说这样跟我说话的。 -- 第100页 那婆子是跟着老夫人身边的老人,惯是倚老卖老的,阿福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这事让老夫人明着暗着说了好几次,还用这个借口将程姨娘塞了进来。 这些老货,惯是吃硬不吃软的家伙。 阿福知道,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冷哼声。 哼,不用老夫人,我现在就能把你杀了。 只见常德一身长衫打扮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已经凝固了,但是血迹还留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拿着刀指着那婆子,道:姑娘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没问就闭嘴,再敢多一句嘴,我就去库房把你儿媳妇绑过来,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那婆子终于老实了,连座位都不敢坐,哆哆嗦嗦委顿在地上。 ☆、第五十九章 有常德在旁边镇着,那婆子当即就老实了,对阿福的问话都一一回答。阿福这才知道,她前世所不知道的很多东西。 那时魏氏与先皇后交好,先皇后看出魏氏与现在的承恩伯互相爱慕,便做主给他们赐了婚。但是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她老家的侄女,因着这次赐婚,她的计划泡汤,不敢对先皇后不敬,只好把怨气都发在魏氏的身上。 但因为先皇后的存在,她又不敢做得太过,当时魏氏在承恩伯府的日子还算好过,也渐渐站稳了脚跟。也因为这件事,魏氏跟先皇后的交情更是很好,偶尔变会进宫陪着先皇后说话。 后来先皇后怀孕,紧接着宋贵妃也传出喜讯。 后来是宋贵妃先发动的,先皇后因为心里害怕,也跟着发动了,两人比着赛看谁能先生出皇长子。 宋贵妃想着,先皇后是一国之母,她如果先生出来,既占长又占嫡,那就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任何事了。越急她就越生不出来,此时正好魏氏和宋家那个已经去世的宋夫人同时进宫,宋贵妃心里就算计着,让那个亡故的宋夫人去给先皇后请安。跟着宋夫人一起去的,还有宋贵妃身边常用的宫人。 那个宫人惯是个心狠手辣的,知道先皇后怕蛇,特意抓了好几条蛇从窗口放进了产室。 魏氏眼尖,正好看到了那个宫人,就让先皇后身边的嬷嬷关了宫门,只许进不许出,终于抓住了罪魁祸首。但是先皇后也因为受了惊吓,生出孩子后就大出血去世了。 当时又是蛇又是抓那个宫人,皇长子身边只有个小宫女照看着,而宋贵妃的孩子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那个宋夫人就心生歹念,偷偷打晕了照顾皇长子的小宫女,打算将皇长子掐死。 那婆子正好认识那个被打晕的小宫女,这才知道了一切。 后来的事情大概也就清楚了。 先皇后因生产而死,皇长子被杀,因为难产,宋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皇上失去元后,还痛失两个孩子,当即差点晕倒,吩咐人务必要将这件事彻查到底。 后来才有了那场杀戮和遣出宫人的事情发生。 再后来,宋贵妃把所有的失误都归结到魏氏的身上,觉得全是魏氏的错,才会让她的计划成功的同时失去了嫂子失去了儿子。 那婆子说完,最后道,当初太太死的时候,老奴就发觉不对。明明血已经止住了,为什么还会大出血,老奴就去翻了药渣,从药渣里找到了王不留行,那时老奴就知道,太太死的有蹊跷。 前几日太太去宫里,回来就说要给大姑娘说婚事,当时老奴就想起了这件事,现在他们围住了院子,如果真是宋贵妃造反,她肯定不会放过大姑娘的。 阿福听了了然,虽然已经超出她的想象,却也解释了前世今生的一切。虽然这婆子不说,她大概也能知道,母亲的死,与府里的人怕是都脱不开干系。包括程姨娘,包括老太太。 常德听到道,姑娘,您收整一下,一会儿我带你离开。 外面都是官兵,姑娘怎么可能走得了。杨柳焦急的道。 常德不语,抓过瘫在地上的婆子扔到门外,吩咐他的手下处理了。这才又进了屋,道,带点吃的喝的还有点银钱,其余的不用拿。 董妈妈已经去整理了,她似乎对这些事情十分得心应手,不过片刻就整理一个不大的包袱出来。 常德带着阿福出门,朝着槐院外的道路看了一眼,对阿福三人挥挥手,道,姑娘跟我来吧。 还有春儿。阿福突然想起来。 董妈妈说,那杨柳陪姑娘过去,我留下跟春儿一起躲起来。伯府这么大,总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姑娘放心吧。 阿福点点头,带着杨柳跟在常德的身后。 常德带着两人去了后院湖边的一个假山,钻进去扭了扭就出来仅容一人通过的山洞。常德率先进去,带着两人在山洞里左右行走,最后到了个木门前。打开门,外面的亮光就照射进来。 等三人从洞里出来,阿福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她竟然十分的熟悉。 这是,定福居? 定福居,她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常德道,是,自从姑娘被送到了乡下,定福居就被伯爷封了起来,姑娘在这里待着,一般人想不到这个地方。就算想到了也没事,姑娘应该知道这里的地洞。 -- 第101页 阿福坚定的点点头。 是,这里是她的地盘,一花一草她都十分熟悉,还有地洞,都是她让人挖的。 阿福跟着常德离开后,槐院就乱了起来。府里的管事带着五六个宫人走进来,指明要阿福出来接旨。 董妈妈陪笑,说阿福早就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那些人如何能信,将槐院翻找了一圈,也砸了很多东西,见最后还是没能找到阿福,顿时气的不行。 董妈妈说,公公若是没法给贵妃娘娘交代,就把老婆子我带过去吧,我是姑娘身边的嬷嬷,拿了我,也算给贵妃娘娘有个交代。 带头的公公听了这话,当即就踹了董妈妈一脚,骂道,你这老货,我抓你有什么用? 其中一个公公就笑道,反正也找不到人,把她交出去也算完成了一半的差。再说,这个应该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贴身嬷嬷,如果那大姑娘知道了她的嬷嬷被抓走了,肯定心里特别着急,到时候好好跟娘娘说说。也能保住一条性命不是? 为首的太监被说动了,想了想,吩咐身后的人将董妈妈抓起来,就回宫复命去了。 定福居的阿福正在观赏着定福居的一切,因为距离正院近,正院里稍微大点的声音她都能听到。 听说宫里来的人走了,她还有些纳闷,没有抓到她,那些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离开。后来又听说他们带了个人离开,阿福就有些惊慌,心里不住地想着到底会是谁。 最后,她把目标确定在春儿的身上。 是不是董妈妈让春儿扮成了她,送到宫里去的?这也不可能,毕竟承恩伯府那么多人看着呢。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阿福有些坐立难安,又不敢出去,生怕出去后,张氏会扭着她把她送到宫里。能够巴结宋贵妃,张氏怕是赶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在乎她的死活,不然也不会将她嫁到陈府。 杨柳看不过阿福这样担心,趁着阿福不注意,偷偷从地下通道回到槐院查看,还没到槐院,就在路上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的春儿,由别人带着从她的面前经过。 杨柳赶紧躲了起来,才没有被人发现。 杨柳想了想,又摸着小道到了寿昌院的外面。寿昌院她不是很熟悉,因此不敢凑上去,等了好长时间,才等到小香手里提着东西出来。 杨柳叫住小香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见是杨柳,急忙把她拉到个隐秘的地方,杨柳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太太找你和大姑娘都找疯了,连程姨娘都去了槐院好几次,甚至连伯爷的书房她都让人盯着呢。 这跟程姨娘有什么关系?杨柳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姨娘,不是惯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嘛,这次怎么会牵扯其中? 小香道,说是,元宵节的时候,三姑娘不但看到大姑娘跟在王爷身边,同行的还有个小男孩。而且,程姨娘,想把三姑娘嫁到淮安侯府。 杨柳惊呼道,难不成要把三姑娘嫁给淮安侯做继室不成? 小香白了杨柳一眼,道,杨柳姐,你觉得程姨娘像是这么愚蠢的人吗?人家是看上了淮安侯世子夫人的位置。 杨柳觉得瞬间无语,她这也真能想,一个庶女,妄想做侯府的世子夫人,别说淮安侯那边同不同意,但说太太就不会让她如意。 杨柳又打听了董妈妈和春儿的事情,便急急忙忙回去复命了。 阿福听到杨柳说,是董妈妈被抓走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以董妈妈的能耐,她必能从槐院逃脱,可是她没有逃,还自动显现在那群宫人的面前。既然如此,那应该是董妈妈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想去宫里吗? 阿福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董妈妈虽然是宫里出来的,但她前世也没听说过她跟宫里什么人还有来往。至于出卖她?阿福根本不相信。 在定福居呆了有三四天的时间,这些天,除了杨柳偶尔向小香拿点饭菜外,主仆两人都在定福居里待着,连常德都没有再出现。 最后常德终于来了,不过不是从地洞里出来的,而是让人拆了定福居封起来的围墙,亲自接她出去的。 承恩伯在外面等着,看到阿福,脸上的笑容变得慈和不少,伸手摸着阿福的头,这几天过得很苦吧,真是难为你了。 正在阿福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奔跑过来的人,她惊喜喊道,阿泽! 阿福与蔡长泽抱到一起,脸上都带着笑容。承恩伯看到这一幕,欣慰的同时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 通过承恩伯的讲解,阿福才知道怎么回事。 宋贵妃和三皇子谋反,把群臣都赶到一个屋内,意图逼宫。皇上虽然身子虚弱,可脑子不糊涂,自然不肯,两边便这样僵持着。本来宋贵妃还不急,后来宫人带回去一个婆子,那婆子交上去个包袱,宋贵妃顿时就急了,开始更加严厉的逼迫皇上写圣旨。 在闹得不可开胶的时候,宋贵妃突然身子一僵,就摔倒在地死了,谁也搞不清什么状况。此时宫门被破,顷刻之间,形势逆转。 皇上让人软禁了三皇子,发布遗诏书,迎接流落在外的皇长子入宫为太子。 皇长子?阿福惊呼,不是,已经死了吗? -- 第102页 承恩伯摇摇头,道,自然没有,当年千钧一发,皇上正好赶到了先皇后身边,让身边的太监去抱小皇子的时候,发现了宋家的阴谋,不然当初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放过宋贵妃。皇上知道了事情大概,知道皇宫是不能让皇长子呆了,就送到了先皇后的娘家。 厚家?阿福疑惑的问道。 承恩伯点点头。 阿福想着,那时她母亲还没有怀孕,皇长子应该比她的年纪要大,但是也大不了多少。而厚家适龄的男子,应该也就那么几个。 突然,她的灵光一闪,难不成 承恩伯打断阿福的思路,道,好了,别想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就别关心那些了。 后来,承恩伯开始整理府里的糟污事。张氏身为主母,私心过重,被承恩伯送到了佛堂思过;程姨娘,贪心不足,勾结外人,散播谣言,损害承恩伯府的名声,被送到庄子上。蔡清萍也被关到院子里,不允许外出。 老太太还想闹着说几句话,被老太爷呵斥后,才老实了些,但仍是到承恩伯的面前哭诉他的不孝,被承恩伯逼问了魏氏死因后才终于消停了。 半年后,皇帝以自身老迈,退位给新君。当即,举国欢腾。 阿福在承恩伯的事情更是轻松了,每天都是做做针线,绣绣花,没事跟着蔡长泽说会话,倒腾点吃喝。至于她的婚事,似乎承恩伯府的人都忘记了。 阿福想,忘记就忘记吧,她乐的他们想不起来呢。 不过在中秋节的时候,承恩伯府突然就来了两三个教养嬷嬷,说是要教阿福礼数。同行来的,还有个阿福认识的,曾经朝夕相处的董妈妈。 蔡长泽听到后在旁边捂着嘴偷偷笑。 阿福顿时惊呆。 难不成,她的坏名声已经传到了宫里,让宫里都不得不为难的地步了吗? 她不过是懒散了点,又没说礼数不周。 接下来的一整年,阿福都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新君继位后第三年,迎娶承恩伯嫡长女为国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