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有病,我没药》 —— 《影帝有病,我没药》作者:仙气十足 文案 #论100种治疗病人的新方法# #掌握仇家黑料每天都想爆怎么办?# 路当归从来没有想过,他一个刚转正的精神科医生,竟然会有治疗大明星的机会。 对方居然还是自己黑了几年的刑影帝! 躁郁?病态?精神分裂?这人怕不是又要立什么新人设吧? 想着该怎么撕毁这人的假面目,一步步引他露出马脚,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撕掉了他一层皮,只是 说好的躁狂易怒呢? 这个被自己一骂就委屈成大狗勾的人是谁? 说好的睡眠障碍呢? 这个每晚抱着他的腰睡成猪一样的人是谁? 看着病历本上写着的述情障碍四个字,再看看眼前这个正温柔笑着对他表白的俊美男人 路当归:你哪位? 在偶像和影视领域都混得风生水起的刑珹某天突然宣布息影退圈。 一时间粉丝哀嚎,黑粉狂欢,媒体震惊。 没想到, 刑影帝退圈后,反而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了网络上 @刑珹: 22:05 排队两小时买到了宝宝最爱的巧克力 3:00 凌晨三点去当宝宝的外卖小哥 9:30 在宝宝身边就是睡得特别香 众人:??退圈后被盗号了?? *温顺敬业爱炸毛精神科医生vs高冷凉薄真.疯批影帝* 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你的爱就不是那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你让我自由。 泰戈尔《吉檀迦利》 【食用指南】 【加粗】两人医患关系存续期间无社会关系,不违反心理从业者职业道德准则; 排雷①:攻是精神分裂症述情障碍(alexithymia)患者,人际互动失能/性格严重缺陷/同理心几乎没有/文名里的有病是真的有大病,后期会真香但前期真的很,欠,揍;受脾气差玻璃心,还特容易善心泛滥,需要时间成长; 排雷②:自产粮,狗血乱炖经常放飞,一切为苏爽服务。 非典型娱乐圈文,前期豪门线,后期会有少量娱乐圈线,文中角色均无原型; 依旧治愈救赎向,爱情是永恒的良药; 我话好多,1v1,HE,想到什么以后再加;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当归,刑珹 ┃ 配角: ┃ 其它:alexithymia 一句话简介:疯子死了,被爱活了。 立意:家庭和睦少争吵,万事顺心压力小。 第1章 直升机的轰鸣声响彻夜空,震耳欲聋。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撕破雨幕,在半空中分散又交汇,最终在高架桥下聚成一颗明亮光斑,牢牢锁定着路面上正在疾驰的黑色跑车。 布加迪在高架桥间穿行,每次改变方向都似乎要一头撞上护栏,却总能在最后一刻掰正角度,强行扳回到路中央。 邢珹死死握着方向盘。 轮胎卷起泥尘,在路面上发出骇人的摩擦声,如同不甘受困的猛兽在夜幕中嘶吼。车尾疯了似的左右摆动,险些连车带人一起坠入桥底的冰冷江水中。 错综复杂的高架桥成功将直升机挡在了后面,但他明白,这样拖不了多久。 纵然暂时甩掉了追兵,但情形并没有任何好转。 立即停车...停否则 嘶嘶 车载收音机发出沙哑的电波音,一道男声不断重复着冰冷的警告。 邢珹一拳将收音机的仪表盘砸得粉碎,紧紧盯着前方,眼底已是一片血红。 雨越来越大了。 小路医生,下班啦? 嗯,脱下白大褂,路当归对着打扫卫生的阿姨笑笑,眼稍挂上两弯月牙,收拾收拾回家了。 时钟敲响了十一下,S大附属医院依旧灯火通明。电梯缓缓合拢,门外无休无止的嘈杂声也随之一同消失。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电梯的轮轴在嗡嗡作响。路当归收起脸上笑意,长舒一口气,靠在身后的玻璃墙上。 忙碌了一整天,也只有此时才能享受到片刻宁静。 马上就要转正,主任今晚专门叫他去了趟办公室,问他既然准备留在医院,对往后的事业规划有什么打算。 小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要学会平衡。 干我们这行,讲究的就是一个久字,像你这样年纪轻轻那么拼,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揉了几下太阳穴,路当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总不能告诉主任,他不是拼,他是真的缺钱。 要不是转正后医生的待遇确实不错,光是支付家里那位小祖宗的医药费和日常开销,他已经有些吃力了。 电梯中途停下,进来了一群值夜班的精神科小护士。女孩们本来正叽叽喳喳聊得正欢,看到门内的人,纷纷停下话头,和路当归热情打招呼。 小路医生,今天怎么走的那么急?有人笑着打趣,难不成是赶回家陪女朋友? 路当归伸出手,替众人抵住关合的电梯门:太晚了,我妹一个人在家,不太放心。 路医生的妹妹?小护士们纷纷有些好奇。 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名护士开口,上周有个女孩来前台找过路医生。小妹妹坐在轮椅上,腿脚不方便,我还帮她做了登记 话说到一半,小护士察觉到电梯内的气氛有变化,连忙闭上了口。 路当归只是微笑,没有应声。 电梯停在一楼大堂,他先一步出了门,转过头温声对众人道别:大家辛苦了,下周见。 电梯门缓缓合拢,大楼外传来一阵沉闷雷响。 抬手按了几下眉心,路当归打开了手机上的网约车软件。 怎么偏偏这时候下雨 前面排队等车的已经有五十多人,随着每次刷新,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他反复刷新着页面,全然不顾屏幕上请勿频繁操作的提示。 他只想快点回公寓。雯菲胆小,雷雨天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 路雯菲恐怕已经睡了,半天没回哥哥的消息。 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路当归心里想。 这种天气,他还担心她一个人会害怕。 自从几年前,妹妹在事故中失去双腿,一直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在贴身照顾。雯菲下个月就要去S大上学,住进学校安排的宿舍,兄妹俩也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路当归颇有一种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的感觉。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消息。 机身在手心里微微一震,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本地突发新闻,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西江大道五分钟前突发一场严重车祸,目前人员伤亡不明。出城高速临时封锁,请各位市民注意避让事故地点 急救出车,让一让! 一阵尖锐的喇叭声从背后传来,吓了路当归一跳。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辆救护车已经呼啸着从他身旁掠过,径直冲出了医院大门。 被擦肩而过的救护车溅了一身雨水,路当归在升降杆前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倒也没生气。救人要紧,救护车这么匆忙,肯定是情况十分紧急。 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大半夜的 路当归拍去落在身上的水珠,又将注意力放回手机,准备看完刚才读到一半的新闻。 配图是车祸的现场照片,一辆十分拉风的黑色跑车迎面撞上高架桥的板墙,隔音板碎片散落满地,入目之处一片狼籍。 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路当归看向医院救护车鸣笛远去的方向。 S大附属医院位处西城区,确实是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医院之一。 不会这么巧吧? 邢珹抬起头。 数架直升机正在跑车上方盘旋,探照灯如同一张光织成的大网将车身牢牢罩住,动弹不得。 200180160 他几乎将油门踏碎,然而随着燃油的耗尽,这头钢铁驮兽发出力不从心的悲鸣,开始渐渐败下阵来。 看着仪表盘上显示的速度不断下跌,邢珹知道自己就要满盘皆输了。 前有路障,后有追兵。他已经走入了绝境。 头顶的直升机正在对着他喊话,要求他立刻停车。距离路障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左边是岩壁,右边是断崖,断崖下是在雷雨中沸腾的大海。 左手腕没了知觉,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垂落在座椅下方。邢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他缓缓转过头,盯着汽车的副驾驶座。 闪电划破雨幕,天上雷声轰鸣。几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邢珹的后视镜中,摩托车队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将布加迪团团围住。 停车! 邢珹听到为首的男人怒吼:停下! 想得美。 邢珹眯起眸子,忽地笑了起来。 这双在大银幕上令万千少女沉溺其中的美人眼,一时间骤显杀意! 他抽出腰间手枪,朝着前方黑衣人站立的方向,不顾一切地扣下了板机。 然而,预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出现。 邢珹怔了一瞬,随即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枪。 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的那把手枪,只是他的臆想。 直升机的轰鸣声再次响彻夜空。 跑车正在燃尽最后一点动力往前飞驰,他还有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来思考。 够了。 他可以输,但是谁也别想赢。 邢珹将右手轻盈地搭上方向盘,闭上双眼,仰头靠回座椅靠背。 8,7,6 这样,至少能带着那个秘密走进坟墓,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5,4,3 邢珹舒展了一下筋骨,握紧了方向盘。 2,1 邢珹睁开双眼,猛地将方向盘打死。 跑车一侧以一种骇人的角度高高仰起,随后便整个翻倒过去。在气流和摩擦力的作用下,整辆车旋转起来,还未完全到底便开始支离破碎。 直升机扩音器中传来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珹少爷!!!!! 邢珹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浮现出了久违的平静。 他终于信守了承诺。 他没病,他也不是这群人口中的什么少爷 他是 他是谁? 邢珹的双眼突然因为恐惧而睁大。 他挣扎着扭过头,试图在跑车毁灭的旋转中,看清后视镜里那张万般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砰。 喂,喂请问是路先生吗? 在大雨中等待了近半小时,网约车司机终于给路当归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充斥着各种车辆的鸣笛声:路先生,西江大道附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故,交通管制我暂时过不来了,要不您取消一下订单? ......行,那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路当归只觉得眼皮直跳。 时间已过午夜十二点,既然封路,左右也回不了城外的公寓。还不如就在办公室将就一晚,明早再回去。 路当归合上手机,转身回大堂,打算坐电梯回精神科。 晚风裹着滂沱大雨,袭上医院大楼外的玻璃门。刚走到大楼门口,他突然发现,遥远的雨幕外,好像有东西在闪烁。 夜空中有几个光点飞速移动着,光点若隐若现,如同萤火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在厚重的雨幕中。 路当归停下脚步,凝神看向漆黑的夜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在这种天气出动直升机? 在负一层用自助机买了碗泡面,路当归回到电梯,按下精神科所在的按钮,电梯却先停在了一楼大堂。 电梯门朝两侧缓缓打开,门外涌进来几名医护,全是急诊科的熟面孔。一行人来不及和小路医生打招呼,推着对接车就进了电梯。 去六楼,转手术通道! 一名急救人员大声吩咐。 路当归离电梯按键最近,见同事们都没手,赶紧拿起胸前通行卡,帮忙刷了去往六楼的电梯。 伤者是名年轻男子,脸上戴着呼吸机面罩,双眼紧紧闭着。他仰头靠在床上,额前因撞击磕破一道小口,殷红血丝顺着眉骨往下滴,染湿了白色的领口。 脖颈和左手臂都做了临时固定,估计轻则扭伤,重则骨折。 男人仿佛还残存着一丝意识,听到周围的嘈杂声响,他眼皮微抖,微微蹙起了眉。 炽白灯光下,路当归看见了这人眼角的痣。 泪痣浸在黏稠的血中,带着种残酷而又窒息的美。 电梯停在六层,救护人员推着对接床匆匆出了门。 走廊尽头,抢救中的标识闪烁着红光,仿佛在静候着死亡的到来。 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缓慢合拢,路当归的视线停留在男人握紧而又松开的手掌心。 脑海中顿时闪过许多熟悉的片段,一种莫名的既视感迅速传遍整个大脑。 路当归怵在了原地。 这人......他好像认识。 第2章 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路雯菲双手撑着床板,从床前灵活地挪入轮椅,摇动起轮椅两侧的轮子,从卧室移到了客厅。 哥! 看到站在玄关处的人,路雯菲眼中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哥,我以为你又要值班,不回来了......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路当归换好拖鞋,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把妹妹推到餐桌前:先吃早点,别等会凉了。 看着桌子上的塑料袋,路雯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恋耽美 ——(2) 袋子里是她最爱吃的奶黄馅包和豆浆,还在往外冒着热气。这家早点铺平时人满为患,哥哥恐怕一大早就去排队了。 路雯菲接过哥哥捧在纸巾里递来的奶黄包,又喝了一大口热豆浆,正要开吃,突然觉得哥哥好像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哥哥没有像平时一样,笑眯眯地等着她大快朵颐,反而双手平放在桌前,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唔哥,怎么了? 一口吞下大半个包子,路雯菲鼓着腮帮子发问。 路当归垂下眼睛,盯着手背沉思了半天,终于犹豫着发问:雯菲,哥问你。最近那个邢珹,他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听到哥哥突然问起珹珹,路雯菲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她放下手中包子,吞吞吐吐地开口:哥,他不是已经退圈了吗?我也好久没关注过他的消息了...... 路当归知道妹妹在扯谎。 上个月家里请阿姨来打扫卫生,阿姨从床缝和柜底翻出好几本邢珹的写真和杂志封面。雯菲腿脚不方便,也不知她是怎么瞒着自己,把周边偷偷藏起来的。 因为担心被雯菲察觉,他让阿姨把周边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后来,雯菲的旧手机洗澡时进了水,他拿着雯菲的icloud账号去店里恢复数据,发现妹妹背地里注册了好几个微博小号,关注的都是邢珹相关。 和路雯菲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妹妹的那点小心思,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路雯菲见哥哥半天不说话,心里越来越慌,又急忙补了一句:哥,我真的没追星了,不信你去问阿玥! 她知道哥哥非常讨厌邢珹,是珹珹的大黑粉。在他们家,邢珹两个字就是违禁词,平日里谁也不许提。 哥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来。 看到雯菲急了,路当归也怕惹妹妹不开心,拍了拍妹妹头顶,缓声绕开了话题:玥玥今天不是约你出去看电影吗?昨晚值班太晚,哥先回卧室补会儿觉,你先吃早点,吃完了哥送你去。 回到卧室,路当归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在床上躺了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在回家的路上,他就上网搜过邢珹的近况了,包括之前关注的那些黑粉账号。 确实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找不到。 两个月前,刚登上影帝宝座不久的邢珹突然宣布息影退圈,震惊了整个娱乐圈。各路狗仔拼命想要挖出邢珹退圈的原因,在邢珹的住所和经纪公司门口蹲点了很长时间,全都无功而返。 邢珹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在宣布退圈次日举办的发布会上。他站在经纪公司大门口,对着闻讯赶来的上百家媒体,深深鞠了一躬。 鞠完躬后,邢珹抬起头,笑着对面前的摄像机挥了挥手,和画面外的粉丝与观众告别。 从那以后,这人就人间蒸发了。 昨天凌晨的车祸新闻,在发布不久后就被平台匆匆下架。点开新闻软件挨个搜索关键词,也再难找到半点事发当时的消息。 再联想到昨晚夜空中出现的直升机群,西城区跨河大桥的临时封锁...... 路当归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颗浸在血里的泪痣。 邢珹的左下眼角,也有一颗这样的小痣,那是他的标志性特征。 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路当归迷迷糊糊地想:不会真的是他吧? 一个讨人厌的娱乐明星而已,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一个月后。 S大附属医院。 邢先生,心理治疗需要遵循保密原则,能请您的保镖暂时回避一下吗? 副院长礼貌地询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五官精致漂亮,隐隐透着股迫人的美,肤色却近乎病态的苍白。即使坐在轮椅上,手臂和额前都绑着绷带,身上的矜贵气息却丝毫不减。 邢十,你主子准不准你走? 邢珹偏过头,问身后的黑衣人。 董事长让我们万事都听少爷吩咐。邢十俯身。 行,那带着你的人,滚吧。 邢珹说。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随行的保镖全轰了出去。 ......是。 离开院长办公室,邢十却不敢擅自走远,带着小弟们守在电梯口默默蹲点。 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就怕大少爷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月前,就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力,把大少爷给跟丢了,才导致大少爷出了车祸。 大雨天能见度极低,保镖们找得焦头烂额,翻遍全城没找到人,最后还是邢董派出直升机,才在出城的高架桥口找到了大少爷的踪迹。 这不是大少爷第一次发病,却还是第一次,疯得连保镖们都没认出来。 如果不是预先设置的路障起了缓冲作用,恐怕大少爷能开着车直接冲进江里。 等到所有保镖都离开了办公室,邢珹好整似暇地从轮椅前坐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那我们开始? 接待邢珹的是S大附属医院的副院长,也是国内精神病学界颇有威望的副院士。他和邢董是至交老友,对邢家这位大公子的情况也早已有所耳闻。 邢董特意交代,自家这小子危险得很,让老友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看到面前小辈满脸兴致缺缺的模样,邱院长没说多余的客套话,直接开口: 邢先生,根据医疗团队的分析观察报告,我们认为您对徐见产生了共情。 您想要成为徐见,却又无法成为他,甚至取代他。这或许正是您内心惶恐不安的源头。 听到邱院长的开场白,邢珹眸色冷了几分,脸上仍旧笑意不减。 他们说的没错,这老家伙果然有两把刷子。 ......之前的那些医生,冗长的安静后,邢珹淡淡出声,他们都说,徐见是我的双重人格。 不是。邱院长否决得十分干脆,电影里的角色而已,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你的双重人格。 邱院长不了解娱乐圈,也并不关注国内影视界。接下邢董的嘱托,他才买了蓝光碟,看了好几遍邢珹主演的《恶狗》。 《恶狗》是去年国产电影杀出的一条黑马,凭借炸裂的口碑与主演精湛的演技,一举斩获了多项国际电影节大奖,饰演主角的偶像明星邢珹也凭借这部影片,登顶电影金峰奖影帝。 电影的主人公名叫徐见,是一名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正常人。在精神病院度过的八年时光,让徐见收获了珍贵的友情和浪漫的爱情。 后来,徐见的爱人在病房内死于非命,所有人都怀疑徐见是杀人凶手。毕竟看起来越正常的人,内心的恶也许隐藏的越深。 痛失挚爱,还因此沦为众矢之的的杀人犯,徐见最终被活活逼疯了。 影片的结尾,在反派的追杀下,主人公徐见精神病发作,开着皮卡驶出精神病院,踩下油门,跃出了跨河大桥。 导演专门给了徐见一个特写镜头。车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徐见满身是血,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 像是在越过屏幕,看着画面外的观众。 画面中的镜头不断放大,最后停在了徐见的左眼上。眼角的痣,像一滴染血的眼泪。 见到邢珹的第一眼,邱院长总算明白,邢珹的演技为什么会被粉丝吹上天了。 精神病演精神病,能不像么? 通过一番对邢珹的暗中观察,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的影帝名号果真当之无愧。 邢家这位大公子,是个在人前很会演的人。 邢珹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往上敛,眸里熠熠有光,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尤其是眼角的那颗泪痣,会随着五官神色的变化而动。仿佛只是上帝的随心一笔,便在人间勾勒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灵魂。 可他的笑意从不达眼底,属于非常高级段位的皮笑肉不笑。 邱院长将桌上的ipad转了个方向,示意邢珹看屏幕上的监控视频: 邢先生,在一个月前的那场事故中,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徐见的? 《恶狗》的最后一场戏,就是在S市西城区的高架桥上取的景。而ipad里播放的,是布加迪行车记录仪在同样地点拍下的画面。 经过对比分析,他发现邢珹一路飙车驶向城外的路径,都和影片里徐见开车赴死的那条路大致相同。 电影里,徐见最后开着车直接坠了江,邢珹却在坠江的最后一刻,猛地打死方向盘,狠狠撞上了高架桥的板墙。 不记得了。邢珹脸上的神情有些意兴阑珊,我什么时候清醒过来,这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邱院长说,这是你脑海中的自我防御机制,它在关键时刻救了你的命。 邢珹没说话。 那个雨夜,开着布加迪撞上高架桥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里是他所处的人间,不是什么地狱。 他是邢珹,不是徐见。 一切都是徐见的,不是他邢珹的。 徐见已经死在了电影结尾的那场追杀里,他邢珹还在煎熬地活着,日复一日,永无尽头。 邢先生,你根本就没有轻生的念头,也并不是双重人格。你把自己当成了徐见,是因为徐见身上有你没有的东西。 徐见是一个情感色彩很浓重的悲剧性角色。他敢爱敢恨,情绪也时常大起大落,能和外界产生充分的共情,也因此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美好与痛苦。 你是想要通过他,找到与外界的情感联结,弥补自己情绪里的空白,我说的对吗? 邱院长很清楚如何在与患者的交流中把握分寸,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留给邢珹自己的。只有他自己想清楚了,治疗才能进行下去。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寂静。 很快,邢珹将没受伤的右臂搭上轮椅,坦率开口:没错。 虽然邱院长将他的情况基本都说中了,邢珹心里却并无讶异。 这也正是他被邢家人压着来医院看病的原因。 医生说的话,他不在乎。 娱乐圈是非多,关于他的黑料与负面新闻在网上满天飞。无论是黑粉的诋毁谩骂,还是粉丝的狂热喜爱,他同样也不在乎。 或者换一个词,并非不在乎,他不能分辨,也无法体验和回应别人的情感。 他是名严重的述情障碍症患者。 第3章 小路啊,那什么,今天是我女儿生日,我媳妇让我下班就赶紧回去。 林医生轻咳了两声,一把揽过路当归的肩:可是19病区的患者刚做完MECT,需要留房查看,你看 ......要不林哥你先回吧,晚上我留下观察就行。 看到林医生手上拎着的芭比娃娃套盒,路当归马上会意。 林医生把感激不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回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哥欠你一顿饭啊! 抬起头对林医生笑笑,路当归视线移回电脑,继续敲查房记录。 林医生走后,办公室只剩下路当归和几个值夜班的小护士。 刚查完房,暂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小护士们坐在角落里小声聊天,时不时还偷瞄一眼电脑前的路当归,像是生怕被他听见。 小路医生真是老好人啊,老林这个月是第三回 了吧,他怎么又答应了? 就是,路医生都连续倒两个夜班了,主任怎么也不管管...... 都觉得小路医生好欺负呗。 一名小护士扬高声调,见路医生朝这边投来视线,又赶紧压低了声音: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科里这么忙,也确实只有小路医生比较有空.....他们不找他找谁? 路当归将桌上文件分好类,装作没听到。 整个精神科都觉得路医生性格好,没脾气,是个老好人。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那个人就是路当归自己。 距离他结束试用期,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已经快一个月了。 熬过五年学医和三年实习生涯,每天在家和医院两边跑,他天天盼着独立接诊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等到真的转了正,路当归才终于意识到,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在这家知名的综合性三甲医院里,刚转正的年轻医生就是块白板,没资历,没评价,根本没什么人上门预约挂号。 精神科是院内的特色专科,很多患者都是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前辈们从早到晚忙的要死,路当归却在科室里坐了很久冷板凳。 雯菲开学后就住进大学宿舍,有辅导员和同学代为照顾,不再需要他这个当哥哥的瞎操心了。 为了能够多接触患者,快速积累实战经验,路当归又开始给科室里的前辈跑腿。 早八点第一个到达诊室,主任开张看诊,他替主任取片拿报告单。 晚上最后一个打卡离开,师兄们收拾收拾下班约会,他留下来替师兄们查房。 主任担心他心里有想法,还专门打电话过来安慰:小路啊,你要慢慢来,先别急躁。你看咱们科,谁不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要调整好心态,别怕吃苦,以后积累起了好口碑,患者自然会有的。 他没告诉主任,他其实不是怕苦怕累。 等检查结果出来,评估完19病区患者的精神状况,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坐电梯下到一楼,路当归在医院小卖部买了面包和两根火腿肠,想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吃完,继续回去值班。自打妹妹离开家后,他过的更糙了,忙到不按时吃饭是常有的事。 拎着简陋的晚饭走出小卖部,路当归在楼梯口的大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周围并没有认识的人,他将右手紧握成拳,朝着大铁门狠狠砸了过去。 一拳,两拳 指背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的内心短暂地平静了下来。 发泄完毕,路当归甩了甩手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S大附属医院背靠市内最大的山林景区,五栋住院楼都建在半山腰。周围依山傍水,绿化环境很好。 和其他几栋住院楼不同,精神科病区单独占了一座大院。院子四周立着高高的围栏,前后两道大门都有安保人员把持,出入人员受到严格管控。 恋耽美 ——(3) 后院的人工湖旁有条长椅,是路当归繁忙时解决三餐的固定餐位。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他看了眼手表,离值晚班还有半个钟。 三两口吃完面包,路当归靠上背后长椅,抱臂合眼,想趁值班前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 ...... 半睡半醒间,他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争吵与哭泣声,一层音量压过一层。 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背景乐,混杂着刚才的人声,此起彼伏精彩纷呈。 被噪音吵得受不了,路当归蹙着眉头睁开眼。 他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想要寻找噪音的源头。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湖边又多了一个人。闯入别人舒适领地,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几米开外。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身穿条纹病号服,手背上挂着点滴瓶,正坐在轮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膝盖上的平板,声音就是从平板里传来的。 S市是沿海城市,早秋的天气还不算冷。男人却戴着口罩和墨镜,颈前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两道椅轮在石板道后划出一道曲折斜影,傍晚日光透过枝间缝隙,洒了轮椅上的人满身。 放风时间已经结束了,负责你的护士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出于职业本能,路当归出声提醒男人。 精神科对患者出门放风的时间有规定,现在是傍晚七点半,放风时间早就过了,任何住院患者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轮椅男盯着手中平板,头也没抬一下。 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见男人一直不吭声,路当归又问。 他今天本来就心烦,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挑战他的耐心。 剧里的争吵声不休,轮椅男却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就当路当归以为这人是个听障患者时,终于听到他出声:护士八点来接我。 男人的嗓音很特别。乍一听是轻风细雨般的平淡温润,喉咙里却含着哑意,像是刻意压低了声调。 哪个病区的护士这么不负责任,把人丢外面这么久,也不怕出事? 路当归看了眼手机,离八点还有二十来分钟。 这人身上的怪异气场让他实在有些不放心,精神科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这人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他路当归就是跳进湖里也洗不清。 暂时抛开了刚才的不愉快,路当归回到长椅前坐下,开始在暗中留意轮椅男的一举一动。 平板里播放的电视剧步入了高潮阶段,男女主高昂的争吵声,在静谧的住院区显得尤为突兀。 路当归耐下性子,试图和轮椅男讲道理:你要不关小点声?这里是住院区,公放会影响到别人休息。 ...... 男人的指尖微微一蜷,抬起苍白的手指,将平板音量调小了一些。 这个,你看过吗? 盯着面前的平板,轮椅男问他。 什么? 轮椅男言简意赅:蓝色生死恋。 路当归差点哽住。 这不是好几年前风靡全球的狗血虐恋剧吗,到现在还有人看? 看过一点。路当归如实回答,我妹喜欢看,我就感觉挺狗血的。 路雯菲有段时间非常上头,边看边哭,还偏要拉着哥哥一起。这剧不是爱来爱去就是你死我活,实在不是路当归能接受的风格。 轮椅男点点头,没说话了。 碎银般的波光泛上湖面,住院区亮起了昏黄的路灯。路当归和轮椅男一左一右坐在湖边,一个看韩剧一个刷手机,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天色渐晚,路当归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盘算着还有多久回去值班,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湖畔的祥和气氛。 看到是主任打进来的电话,路当归连忙按下接听键:主任? 是,我还在院里,没回去 主任在电话里说,明天S大有场医学研讨会,让他今晚准备好会议需要的PPT,明早跟着去当助理。 好的,我会尽快把资料准备好发您。嗯,嗯,好的没问题。 挂断主任电话,路当归握紧手机,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了半天呆。随后便慢慢弯下腰,把脸深埋进了掌心。 靠,好烦啊 连续值了两个夜班,他的身心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却还是得强撑着。毕竟值完夜班后还有一场硬仗,这回估计不到天亮,他是别想睡了。 想到等会还有得忙,路当归从长椅前站起来,问一直在专心看剧的男人:我临时有点事,可能要先走了。负责你的护士是谁,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提前过来接你? 轮椅男按下暂停键,透过墨镜静静地看着路当归。 为什么会烦? 轮椅男问他。 心里想着主任给的任务清单,路当归随口敷衍:没什么,就是事太多了。 轮椅男淡声:事太多就会烦吗? 路当归愈发不耐烦了:每天没正事干,做的都是琐事,是你你不会烦? 琐事很烦吗? 轮椅男接着问。 路当归呼吸一滞,差点被男人给气笑了。 这人到底哪个病区的,脑子真缺根筋吧? 工作就已经够忙了,他干嘛和一个神经病在这里玩文字接龙游戏? 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护士站过来接人,路当归突然注意到了男人手腕上的身份识别手环。 康复医学科,0301。 路当归: 他弄错了。 这人压根就不是他们精神科的患者,自然不用遵守精神科的外出陪同限制。 可是大晚上的,这人去哪儿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来精神科楼底下坐着刷剧? 他还担心人会出事,坐在这里陪着等半天,等了个寂寞。 路当归拿起装垃圾的塑料袋,气鼓鼓地朝住院区走。走到一半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半路调转了方向。 回到轮椅男跟前,路当归没好气地开口:既然是康复科的,你的负责医生没说过,复健患者不能长时间坐在室外吹风? 我偷偷溜出来的,轮椅男安静了几秒,对他说,帮我保密,我晚点会自己回去。 你还没回答我,琐事很烦吗? 见路当归转头欲走,轮椅男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路当归停在原地,深呼吸。 这人还真和自己杠上了! 我问你, 转过头来瞪着轮椅男,路当归满脸呵呵,读了五年医,又实习了三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续一个月没患者,连个能经手的病例都见不着,我不能烦? 话音刚落,路当归就后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这些见不得光的小情绪本就该偷偷烂在心底。回到办公室,他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小路医生。 怎么被这个陌生人一激,就什么事情都和他抖出来了? 男人微微歪过头,像是不明白。 路当归白眼一翻,立马转身往回走。 自己都还在自顾不暇,他管这人那么多呢? 看着小医生气鼓鼓的背影消失在绿荫道的尽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淡淡开口:邢十。 长椅后的灌木丛发出一阵窸窣响声,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从背后冒了出来。 邢十匆匆摘下头顶的叶子:大少爷,您吩咐。 那小医生第一次离开时,邢十本来就准备出来了。大少爷对他打了个手势,他又只能偷偷钻了回去。 大少爷把手中平板递过来:记吧。 接过平板,邢十赶紧点开表格记录。 【今日进程观察】 《蓝色生死恋》/1618集 【情绪行为】无明显波动 【备注】 邢十在心里想了想,还是没在备注栏填上大少爷和一名陌生医生聊了半天的事。 医疗团队制定了几个阶段的治疗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提高大少爷的共情能力。 为了调动起大少爷的情绪反应,团队制定了一份必看影视清单。清单里的电影电视剧,全是狗血浓度极高的影视片段。 大少爷已经看了十多天的《蓝色生死恋》,目前看来好像没什么效果。 刚才那人,是精神科的? 回康复科的路上,大少爷突然问道。 邢十躬下身,替大少爷盖好毛毯:这个点出现在精神科病区,应该是精神科的医生。 嗯。 大少爷应了声,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你去找邱院长确认一下。 过了一会,他听到大少爷说,下周一,我要挂他的号。 第4章 参加完周六在S大举行的研讨会,路当归趁着周日轮休,准备好好补一天觉。 妹妹开学没在家,不用再定时起来给路雯菲做饭,他总算享受了一回被床封印住的快乐周末,抱着枕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周一早晨,路当归从梦中骤然惊醒。 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十五。 马上就要错过每周例会,他来不及吃早餐,百米冲刺赶到楼下打了个车。没想到刚到科室大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林医生给叫住了。 小路,今天怎么来那么晚?林医生说,主任让你别去开早会了,先去一趟他办公室。 完了完了...... 这还是他转正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迟到,估计逃不过王主任的一顿痛骂。 路当归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点点头:行,我马上过去。 他转身就往主任办公室走,听见林医生在背后又喊了一声:小路。 看到林医生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路当归心跳开始加快:怎么了林哥? 你......最近没惹什么事吧? 看在小路平时和自己关系不错,林医生还是决定提醒他几句:邱副院长一大早就来了精神科,表情挺严肃的,说是专门来找你来着。 林医生心里也有些不明所以,小路只是迟个到而已,至于把邱院长也给惊动了? 路当归这下真慌了。 邱副院长是业内非常知名的临床心理学家,也是精神科背景出身。他在S大医学院读书的时候还听过邱院长的讲座,对邱院长的很多观点印象深刻,却一直没机会当面和他请教。 院长日理万机,为什么会专程来科室找他? 难道是周六的研讨会出了差错?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邱院长想了一路没想通。 研讨会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复盘,邱院士就被一伙墨镜男团团围住,请进了停靠在医院后墙附近的黑色轿车里。 为首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只是打开了车载中控台的屏幕。 看到屏幕里寒着脸的老友,邱院长又好气又好笑。 老邢! 他婉拒了车内保镖递来的烟:你找我,直接打电话或者来我办公室不行吗?摆这么大阵仗给谁看啊? 坐在屏幕那头会议室的,正是湾海集团的现任董事长,邢景山。 我人在国外,这是条加密线路,邢景山说,万安控股那边又动了调查阿珹的心思,直接打给你,我不放心。 邢景山摆摆手,挥退了身边的一秘:老邱,阿城的事情,我还得找你帮个忙啊。 我还能帮什么? 邱院长故作没好气地对老友说:能安排的我都安排了,贵公子的病急不得,依当下的医疗条件...... 我知道,邢景山掐灭手中烟,我是想找你帮忙,给他挂一位医生的号。 邱院长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想打击邢董,但这几年来邢家为了大公子的病,全国的名医几乎都找过了,到头来几乎全是无用功。 为了发妻留下的这个儿子,邢景山没少费心,他也挺愿意帮这位老友的忙。 只是事到如今,还有哪路神仙能大显神通? 你说吧,找谁? 邢氏家大业大,开出的酬金更是天价,S市乃至国内的医生谁不想接,还要让他专门出面? 邱院长开始默默回忆远在美国科研团队的几个老同学的联系方式。 阿珹说是你们院的。邢景山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名字叫路当归。马路的路,中药里的那个当归。 邱院长怔住了。 ......谁? 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口,路当归发现主任没在,办公室里就只有邱副院长一个人。 邱,邱院长? 看到小医生战战兢兢地从门外探进个头,满脸紧张地朝自己问好,邱院长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小年轻,也不知怎么蹚上邢家这摊浑水的。 心里这么想着,邱院长脸上却忙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小路医生,来来快请坐。 听老王说你刚转正不久,有独立接诊经验吗? 院长没坐,路当归也没敢坐下,在办公桌前站得笔直:之前跟着主任接过几次临床,独立接诊......暂时还没有。 果然。 邱院长心里暗想。 这小医生一没资历,二没经验,慕名而来的理由也就说说罢了。 邢大公子指明要找这位,哪是真的想治病,还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 邢家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要不是和邢董是至交,凡事得为了邢家的脸面着想,自己才不会随意掺合。 是这样,邱院长的语气有些奇怪,有个患者来找我,指明要挂你的号。 ...... 路当归懵了。 恋耽美 ——(4) 原本以为是来办公室挨骂的,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茬。 难道他这是倒霉太久,突然转运了? 不过,这名患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我目前为止也不能和你说太多。邱副院长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如果你愿意接,这里有份保密文件,你得签一下。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路当归缓缓回过神来,盯着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保密协议》几个大字,发了半天呆。 干他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遵循保密原则,绝不会把患者的个人隐私信息泄露给别人。患者拿出这样一份保密协议让他签,和直接质疑他的职业操守没什么不同。 这是对他人品赤裸裸的不信任。 过了一会,路当归犹豫着对面前的老院长说:院长,无论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泄露患者隐私的。 这是在变相告诉邱院长,他用不着,也没必要让他签什么《保密协议》。 看到年轻人眼中的犹疑,邱院长叹气出声:这份《保密协议》,和普通的保密原则还不太一样。 患者的背景太复杂,涉及信息需要高度保密。如果你不想吃商业上的大官司,或者不想惹上一身麻烦,最好还是签了。 接着,邱院长话锋一转:当然,你如果不愿承担这个风险,我也会替你转达。 如果路当归不愿,事情就好办了。和邢董的交情毕竟摆在那,这样他既能给老邢一个交代,又不用顺着邢大公子的一时兴起乱来。 他路医生不愿意,总不能强迫人家出来坐诊吧? 邱院长美滋滋地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院长,我签好了。 邱院长一低头,发现文件已经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自己面前,路当归三个字签得工工整整。 诶? 路当归从茶几前起身,对邱院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还有那位不认识的先生,能给我这次机会。 听到邱院长刚才的那番话,他的胸口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令拿笔的手都微微颤了起来。 他想治病,只要能接诊,他愿意承担一切风险。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沸腾起来了。既有兴奋激动,又有忐忑紧张。 最最重要的是,他小路医生,终于要有属于他的第一位病人了。 下午看诊前,路当归跟着邱院长去了专家诊室。 他在门诊部没有专门的工位,在住院工作站倒是分了个小办公室,不过就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和专家诊室一比,是有些寒酸。 专家诊室在医院顶楼,是一间非常宽敞明亮的白色房间。房间里配备了全套桌椅沙发,还有专门的隔音壁和满天花板的绿植。墙边的实木柜上摆满了奖状和奖杯,全是医院专家们荣获的各类嘉奖。 看到年轻人脸上掩盖不住的憧憬,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邱院长也起了疼爱后辈的心思,对路当归笑道:听老王说,你以前是S大医学院的一等优秀毕业生? 路当归有些不好意思:隔的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你们王主任也是我带出来的学生。邱院长拍拍路当归的肩,像这次这样的机会,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好好干,以后说不定比老王混得更有出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路当归脸微微有些热,下意识脱口而出:谢谢院长,我会好好干的。 又交代了路当归几句,邱院长离开了诊室,留路当归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待着患者的到来。 马上就要独自接诊人生中的第一位患者,路当归脸上看似挺平静,其实紧张得没怎么吃下午饭。 来看精神科的人大多数都不想被周围人发现,但还要签保密协议,为此不惜把老院长搬出来,这样的人,肯定有着不俗的社会地位。 可是,这样一位大佬为什么会专门来找自己看病? 路当归并不太明白。 墙上的时钟滴答往前走,时间跳转到了下午五点,到了和患者约定好的见面时间。 路当归远远听到走廊尽头传来重物压过地板的声响,发出的声音虽然微小,但在静谧的过道中仍显得尤为突兀。 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出现在诊室门口。 整理好白大褂的领口,路当归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感,从办公椅前站了起来:先生 看到进入诊室的另一个人,路当归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的视线缓缓往下,目光停在了黑衣男推进来的轮椅上。 眼熟的条纹病服,去到哪带到哪的低气压 这不是那天晚上和他在湖边抬杠的轮椅男吗? 轮椅男今天没带口罩和墨镜,半张脸挡在胸前的围巾后边,他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人不会是...... 路当归:!!! 看到小医生满脸怔愣地站在办公桌前,邢珹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震惊,崇拜,激动,热情...... 这样的表情,他见过太多次了。 无论是粉丝,路人,还是那些想要攀上邢家高枝的牛鬼蛇神,每个人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无非都是这些。 无法感受,也无法理解。见得多了,他只觉得没意思。 而眼前的这名年轻医生,这个曾对着自己无端发了一晚上脾气的人,显然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大费周章。 邢珹心里想。 他拍拍手,想把邢十唤进来,转身告辞。 令邢珹没想到的是,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看到小医生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有那么一秒钟,邢珹感觉路当归正用双眼恶狠狠地锁定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他在生气? 邢大影帝愣在轮椅上,这辈子第一次有些无所适从。 等到他回过神,却发现小医生眼中那股莫名的怒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眼前只有一双微弯的笑眼,这位年轻精神科医生脸上挂起了专业的笑容,话语间满是友善和温和:您好,请问是邱院长介绍过来的患者吗? 一只快要炸毛的白兔子,却极力压下自己的脾气,然后对着豺狼露出笑容,递上了自己的胡萝卜。 你好,路医生。 半晌后,邢珹也跟着笑了。 第5章 路当归的处世方式很简单,就是对事不对人。 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刻意去记恨谁。 如果偏要找出一位,能让路当归记恨很长时间,厌恶得牙痒痒,那眼前这位自然当仁不让。 路当归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邢珹的大黑粉。 与普通路人黑或目的性很强的专业黑不同,邢珹对他而言,不止是一位看不顺眼的娱乐明星。 他和邢珹有仇。 知道坐在轮椅上双脚不便的男人是谁后,路当归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应。 如果不是邢珹,路雯菲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三年前发生那起事故后,他就收走了妹妹满卧室的邢珹周边,打包扔进了小区门口的回收站。 要是以前,他敢碰书桌上的立牌一下,路雯菲都能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嚷着让哥哥不要随便玷污珹珹的身子。 可在那件事后,看着哥哥发泄般地撕下墙上的所有海报,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低头保持着沉默。 因为她再也没法扑到哥哥怀里随便胡闹了,她的下半生,注定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你看,你喜欢的明星,现实里其实就是个懦夫,是个完全没有担当的人。 路当归还记得,他那天拎着一袋子撕毁的周边,怒气冲冲地对妹妹说,需要你们的时候,在屏幕那头什么花言巧语都说得出来。你需要他的时候,就只知道逃避责任。 那是兄妹俩相依为命十多年,路当归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 明星,天上最亮的星星,这两个字分量很重。却就像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相去咫尺,实际上遥不可及。 从邢珹出道那一年,妹妹就成为了他的粉丝,到出事那一年为止,她已经喜欢了他整整八年。 八年喜欢,得不到一句公开的道歉。 那天,路雯菲一直红着眼睛不说话。 直到路当归拎着垃圾袋,准备出门前,她终于开口了。 她说:哥,珹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有个屁的苦衷。 路当归转身就走。 而现在,那个让妹妹着魔似的喜欢了很多年,导致妹妹失去双腿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他的面前。 黑衣保镖递给路当归一份病例,接着便反手合上门,离开了诊室。 这份美国HMS出具的医学观察报告很权威,将邢珹的基本情况写得明明白白。 路当归翻过第一页。 【患者姓名】邢珹 【年龄】28岁 【职业】自由职业者 ...... 【病史】精神分裂症史,并发性述情障碍,伴随轻度妄想症状 那件事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听到邢珹这两个字,路当归就会感到生理性不适。后来,兄妹俩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规,他又逐渐开始关注邢珹的消息。 只不过别人关注的是娱乐新闻,他关注的都是邢珹的黑料。 过去三年间,邢珹身上没爆出过什么大的绯闻猛料,小的黑料倒是间接不断。其中几条,路当归到现在都还在印象深刻: 【邢珹大男子主义,对女助理发号施令毫不客气】 【邢珹情商低,颁奖典礼现场女伴摔倒冷眼旁观】 【邢珹宠粉人设崩塌,机场拒收粉丝礼物狂摆臭脸】 ...... 结合手上这份报告,路当归发现,这些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的迷惑行为,如今都解释的通了。 简单来说,就是这人真的有病,病得还不轻。 路医生? 邢珹挑起眼皮。 他并不知道小医生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小医生又开始不专心了。 从回忆中抽身而退,路当归赶紧抬起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正主身上。 短时间内大量的爆炸性内容涌进脑海,让他有些头大。 然而,刻在骨子里的专业两个字,让路当归很快调整了过来。他指着病例上的alexithymia字样,神情认真地对邢珹开口: 邢先生,根据这份报告,您的精神分裂症在过去两年间已经有所改善。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是因为障碍症状有所加重,才选择前来医院就诊。否则根据以往案例,我们不会将它单独列为精神分裂的并发表现。 路医生, 邢珹语调优雅,你有过非常愤怒却又无力的感觉吗? 当然有了。 就是现在,和你面对面坐在一起啊。 路当归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等路当归回答,邢珹便压低声音,类似自问自答地开口:我曾经有。 路当归赶紧拿起纸笔,调整好坐姿,这是患者即将开始自我陈述的预兆。 去年这时候,父亲当着整个会议室几十个人的面,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邢珹盯着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那是我最后一次感受到愤怒和无力。 上个月,我妄想症发作,差点死在一场车祸里。 邢珹将目光落在满脸严肃,正在认真倾听和记录自己独白的小医生身上,顿了顿,接着说:醒过来时,我心里什么也没有,能意识到的感觉,只有我还没有解脱。 邢珹话音刚落,路当归就蓦地从座椅前直起身,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 那天晚上,你是在模仿你的电影?! 这次近距离看到邢珹眼角的痣,路当归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名躺在急救床上的男人。 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黑粉,他每天都在网上翻阅有关邢珹的黑料,对这人的外貌细节早就掌握得一清二楚。 邢珹眼角的泪痣实在太过于特别了,完全没办法忽略。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他对车祸受害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回家后还特意旁敲侧击地问了路雯菲几句。 时隔一个月,他早已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却没想到邢珹会亲口承认,那就是他。 路当归总算明白了,那一天,莫名在他脑海中浮现的那种既视感,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本该在那天夜里第一眼见到邢珹时,就想到《恶狗》的。 《恶狗》里最后那幕泪痣染血的特写,是被影评人封神的一帧画面。网上的影视大V都对导演的处理赞不绝口,就连他经常关注的几个从早到晚吐槽邢珹的黑粉账号,对这部电影都没能找出什么能够抨击的点。 邢珹这是在拿命当艺术品,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美感。哪怕他的尸体最后被发现在荒郊野岭,他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帧画面,都要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路当归心想,他错了。 这人不仅仅有病,他就是个疯子,什么都能做出来的疯子。 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路当归的内心波涛汹涌。 邢珹之所以息影退圈,恐怕压根就不是所谓吊威压受伤,惹怒经纪公司高层之类的传言。 背后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日益严重的精神疾病! 做医生看病看到了仇家,还拿到了仇家最大的黑料,这还不能上树洞八一八? 他要不是邢珹的医生就好了,更何况他还签了《保密协议》...... 想起《保密协议》,路当归脸上的表情跟活吞了只蚊子似的。 【乙方如违反该协议任何条款,应一次性向甲方赔偿三千五百万元,并承担全部法律责任.....】 要是外界有人知道邢珹有病,那他就完了。 这人却压根不担心看病会泄露个人隐私,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邢珹也微微有些讶异。 就连在精神医学界久负盛名的邱院长,也是看了好几遍电影,才猜测出了他所作所为背后的逻辑链和动机。 他没想到,只是随口一提,这姓路的小医生就全猜中了。 看到小医生眼中的百感交集,邢珹的眼皮一跳。 恋耽美 ——(5) 这位路医生,不会真是自己的粉丝吧? 治疗看似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诊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声。 大树先生 大少爷正在看诊,您能不能先...... 精神科看诊的过程中,一般不能允许外人在门外喧哗或打扰。 路当归皱了皱眉,正要起身出门查看,只听到砰得一声巨响,诊室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 没能拦住人闯进来,黑衣保镖满脸歉意地在门外鞠躬:大少爷,实在抱歉。是邢十失职,没能拦住大树先生。 谁让你来的? 听到保镖报出来人的名字,邢珹没回头。 来人是名穿着时髦的漂亮男孩,看起来还在是上大学的年纪,留着一头朋克造型蓝灰色短发,脸嫩得可以滴出水来。 娃娃脸男孩走上前,从兜里掏出几条酒心巧克力,一把全塞进邢珹手心:阿珹,能不能管管你弟弟啊,我妈公司都要被他闹成一锅粥了! 邢珹满脸写着关我屁事。 寻伯说你在医院,我才一层一层找上来的,在这层电梯口见到阿十和十五他们,我才确定你在这儿。 男孩全然不顾诊室里还有名医生,绕到轮椅背后,双臂亲昵地环住了邢珹的肩。 他趴在邢珹背上,眼巴巴地盼着他说话。像是如果邢珹敢说个不字,他能在原地直接嚎出来。 这是......邢珹的小情找上门了? 路当归抬头望着天花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要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急着来这里找你! 男孩对着邢珹吼。 看到男孩一直不依不饶,邢珹把黑衣保镖叫过来,简短交代了他几句什么。 听完邢珹的安排,男孩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像是勉强满意了。 对了,今晚忙完以后,去我那儿吗? 环视了一圈四周,男孩偷偷压低声音,我让人从泰国找了名按摩师,说是对你的腿比较好。 邢珹:忙。 别啊,晚上过来嘛,我俩可以玩点别的。 在这俩人面前充当了半天白色背景板,路当归感觉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 他只知道有钱人玩得很开,不知道还能玩这么开。 邢珹不是还在半身不遂吗,还能搞这些花样? 似是隐隐有些不耐,邢珹抬起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我还在住院,没医生允许,不能随意外出。 他邢大少什么时候这么听医生话了? 男孩明显不信。 那要不......你让这位路医生跟我们一起? 男孩从邢珹的轮椅前站起身,凑上前扫了眼路当归胸前的名牌,脸上洋溢起热情的笑容:既然你要得到医生允许,那带个医生随行,邢伯伯总不至于不放人了吧? 男孩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不想让邢珹找更多借口。没想到邢珹垂下眼,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 过了一会,邢珹淡淡出声:路医生觉得呢? 路当归:...... 他和邢珹,还有邢珹的小情,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小情家里做马杀鸡? 疯了吧?? 第6章 晚上八点,万辉别院。 千平豪宅掩隐在半山腰的香樟林中,别院门廊处守着几名邢家保镖,身上的黑西装几乎与浓稠的黑夜融为一体。 一行人穿过前庭,邢十听到大少爷开口:你带人在外面守着。 这是主子们要谈正事,让无关人止步的意思了。 是。 邢十点头应下,无视身边小医生投来的求救目光,转身带着一众兄弟们离开了大院。 眼看黑衣大哥就这么走了,路当归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任何溜走的机会,现在恐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时间回到下午六点。 接到邢影帝发来的邀约,路当归的第一反应,就是果断拒绝。 精神科医生私下里和患者私交过密,这要是被人举报,是要被调离工作岗位的。 比起饭碗,他与邢珹那点旧日恩怨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可不想在看诊的第一天,就亲手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看到路当归态度坚决,邢珹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诊时间一结束,他就带着保镖和娃娃脸男孩离开了医院。 临走前,邢珹给站在门口的路当归留了一句话,声音轻得和耳语没两样。 他扯起唇角,说:路医生,帮帮我。 邢珹走后,路当归靠在办公椅上,盯着手中的病历本和就诊记录,脑子里一团乱麻。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冷静冷静。 不过,邢珹离开前的那句话,让自己帮帮他 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当归没想到,邢珹前脚刚走,邱副院长就马上打来了电话。 小路,院里还没开外出批条,你怎么就让患者私自离开诊室了,也不汇报一声? 路当归懵了:院长,我 他见邢珹这么来去自如的样子,以为这人自带特权,不用和其他住院患者一概而论来着。 你什么你,我问你啊,病人外出管理条例第四条是怎么规定的? 第,第四条精神科医生需提高警惕,严防病人外跑,必要时可安排多人协助 那还不赶紧去确认! 被院长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路当归只好收拾收拾跑下楼,在路边打了辆出租,马不停蹄地从医院赶到了邱院长说的地点。 直到在高档小区附近下了车,他才发现邢珹的保镖已经站在大门口,像是等候自己多时了。 刚看完诊,邢珹就给邱院长打了电话,说他独自外出,医生没有遵守规定协同陪护。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 远远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路当归拳头硬了。 保镖离开后,娃娃脸男孩非常有东道主的自觉,主动跑上前,双手扶住邢珹的轮椅背:阿珹,按摩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我推你过去? 没等男孩行动,邢珹已经按下了手把上的按钮。轮椅发出一阵嗡鸣声,载着他骨碌碌地往前去。 可怜孩子。 看着呆在原地的男孩,路当归心里感慨万千。 人家这是全自动轮椅,根本不需要人来推。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明明可以自己操控,平时非要带个保镖跟在后面推着走,不是装逼又是什么? 男孩见帮不上什么忙,先一步跑进家中张罗去了。邢珹坐着轮椅一往无前,却在长廊尽头的拐角处,突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路当归,眉梢微挑,像是疑惑路当归为什么不跟上。 路当归: 他三两步走到邢珹跟前,发现这人还是在原地停着,没动。 深呼吸了几下,路当归面带微笑:邢先生? 邢珹盯着拐角处的庞然大物,语调带着些懒洋洋:路医生,劳驾? 原来,拐角处立着只镀金石狮,脖子前还绑着条大红绸带,大富大贵十分喜庆。被这东西给挡了道,轮椅过不去了。 几秒钟后,一双手轻轻扶住轮椅背,蜷起的指节抵在了邢珹的脑后。身后人手腕使劲,扭转了轮椅的方向,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绕过狭窄拐角,又重新走上了宽敞的前门大道。 邢珹没吭声,路当归也没撤手,只是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往灯火通明的主宅走。 男孩家属于风格混杂的暴富流,庭院里的装修到处金光灿灿,一点都不低调奢华,像是巴不得让所有来做客的人,都能看出家主的财大气粗。 沿着前庭一路观赏过来,路当归差点被这里的布置亮瞎了狗眼。 离主宅距离不到五十米,路当归突然感觉指背上的重量加重了。 他低下头,才发现邢珹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将后脑勺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指尖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轻微起伏,路当归听到了一阵沉稳的呼吸。 这人不会是睡着了吧? 路当归逐渐放慢了脚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茶棕是邢珹的标配发色,出道很多年都没换过,黑粉圈也因此嘲讽他有怀旧情结。也许是住院太久,没有好好打理,他的头顶又长出了不少黑色发丝。 路当归抬起指腹,轻轻戳了一下邢珹的卷毛。 柔柔软软,触感有点像市动物园里给钱就让人摸的鸵鸟毛。 大明星的头发唉,他还是第一次摸。 虽然有点恶趣味,但要是在几年前,他说不定会偷偷顺走两根,带回去给路雯菲留着当宝贝。 可现在,这姓邢的是他们路家的仇人,如果真的能给他一次机会,他只想把这人的头发给薅秃。 阿珹! 娃娃脸男孩从大门前冲出来:我等你好久了,你俩速度怎么这么慢啊! 男孩的叫喊吵醒了刚刚开始小憩的邢珹,也让路当归瞬间收回了手。 推着轮椅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他听到邢珹冷不丁发问: 路医生,好摸吗? 路当归嘴角倏地僵住。 像是没察觉到路当归脸上的表情变化,邢珹按下轮椅按钮,又骨碌碌地往前走了。 泳池旁的半露天阳台被开辟成了贵客休息区。大厅内弥漫着古老的玉松香,几张理疗床摆放在大厅中央,角落的长沙发前放着泡脚桶和花瓣,看样子是专门为邢珹一人准备的。 从国外千里迢迢请来的按摩师,用生疏的日语称呼娃娃脸男孩庭田先生。 庭田先生,我可以进来了吗? 按摩师站在门外,恭敬地问道。 在庭田家佣人的帮助下,邢珹已经离开轮椅,转移到了沙发上。他靠着柔软的沙发枕,一边活动着酸痛肿胀的双腿,一边观察着大厅内的二人。 庭田大树早就换上了浴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坐在泳池前对着来往佣人发号施令。姓路的小医生则满脸紧张地坐在角落,小口吃着盘子里的日式茶点,手脚拘谨地不知该往哪放。 他清楚庭田大树今天喊自己过来的目的,他也是故意把小医生拉下水的。 只要有不知情的外人在,庭田大树就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更何况,他们现在仍然是合作关系,只要任何一方撕破了脸,对两人都没好处。 路医生,您喜欢吃刺身吗?我们家有很正宗的师傅,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前往餐室就餐。 庭田大树也注意到医生的局促不安,对着路当归热枕开口。 邢珹盯着茶几上暗红的樱桃汁,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大树这是在找借口,故意想要支开外人,和他单独相处。 不不,不用麻烦了。 放下手中茶点盘,路当归赶紧摆手:邢先生是外出病患,按照规定,我需要随时关注他的健康状况,留在这里就好。多谢款待了。 要是邢珹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让他再白挨一顿院长骂,他就杀了邢珹。 路当归在心里暗搓搓发誓。 还有,他虽然不敢随意离开这里,不代表他想平白无故插入这两人中间。 一个酥肩半露满脸红光,一个手脚不便只能任人摆布,这怎么看都会发生点什么吧? 在茶点台上取了两块巧克力,路当归端着甜点盘,默默绕到了离两人最远,视线却又能随时观察到邢珹的大屏风后面,准备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装聋作哑。 他心里其实有些不解。邢珹这人一看就背景深厚,家大业大。虽然脑子有病,但也绝对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怎么就对这小屁孩这么纵容呢?这有点不符合邢珹到目前为止,展现在他面前的人设。 反正这也不关自己什么事。 他路当归,并,不,care。 路当归刚走,庭田大树就一屁股坐上沙发,凑到了邢珹跟前。 阿珹,这回我给你通风报信,我妈知道恐怕会打断我的腿。 庭田大树满脸幽怨,你也不想想,要给我点什么补偿? 邢珹动了动薄唇:我能给你的,自然会兑现,之前不是说好了? 还有,你弟下手是真的狠! 庭田大树见邢珹脸上兴致淡淡,也不敢再故意逗他了。从沙发前直起身,拿起桌上的ipad,点开两条新闻递给邢珹看。 看完新闻上的内容,邢珹眸色微沉,心里却没什么起伏。 要是邢瑀那点小动作都能刺激到他,那他也不必去医院治什么病了。 百闻娱乐这回被海柏船业收购,你弟针对的人肯定是你。我妈现在和你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惜我和我爸股份不多,没什么话语权。庭田大树低声道,邢瑀今天跑来我家公司,就是想先拿芬姐开刀。他不知从哪里找了几个证人,非说芬姐涉及欺诈罪,请求警方逮捕她。 你弟是不是知道你的心思了,知道你想回来,重新 邢珹打断庭田大树的话:行了。 办好你分内的事。 邢珹说,剩下的别多管。 两人聊天的声音并不小,和他们同处一厅的路当归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后悔接了邱院长的委托,非常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百闻娱乐,也就是粉圈撕逼时经常提到的智障百闻,是邢珹退圈前的经纪公司。 芬姐,是邢珹的经纪人,一名三十多岁的干练女性,也是经常出现在热搜上的一位争议性人物。 只有芬姐看不上的品牌,没有芬姐拿不下的代言。说的就是她。 听庭田大树这口气,百闻娱乐恐怕就是他家开的,他的母亲应该就是百闻娱乐的CEO,曾经的双料影后,荣曲文。 路当归回想起了黑粉圈的一些传闻。之前确实有人挖过,荣曲文好像很早就隐婚了,嫁给了一名圈外男士。 黑粉曾经为了黑邢珹,甚至还传谣,说荣曲文隐婚的对象,就是比她小十多岁的邢珹。否则如何能解释,邢珹出道后的资源会那么好。 恋耽美 ——(6) 这么说,荣曲文确实嫁给了圈外人,或许还是个日裔富商,后来才生下了庭田大树。 结合刚才两人聊天时提到的,百闻娱乐被收购,邢珹的前经纪人被抓,百闻太子爷上门求助 这怎么听着像是有人专门要搞邢珹呢? 想到这里,路当归只想捂紧自己的耳朵,跳窗逃走。 哪怕签了《保密协议》,他也完全不想知道这些啊! 这种程度的商业机密是他能听的吗?他不会今晚结束后就被拉去灭口吧? 路当归抬起头,想偷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从半镂空的屏风向外看,他不禁愣住了。 屏风外,按摩师已经给邢珹按摩完脚部,开始为他按摩肩背。 邢珹垂着头坐在理疗床上,像是又睡着了。 车祸会给伤者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易困这一点在邢珹身上表现得很明显。 他的后背纤瘦白皙,却刻着一条狰狞的长疤。或许因为年岁太久,伤疤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脊椎,成为了这个人的一部分。 而在脊椎尾部,靠近腰的位置,有一个小纹身,像是被人刻意纹在了那个位置。 纹身是一颗小星星。 而背上的疤痕,就像流星雨从半空划落,拖出的一条长长的尾巴。 路当归想起了一件事。 妹妹微博旧账号的头像,好像也是一颗拖着光尾的流星。 那是邢珹后援会的官方logo。 账号最后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三年前,转发的是邢珹出道演唱会的视频。 那时的邢珹才二十出头,完全没有现在邢影帝的高冷范。留着一头茶棕色卷毛,穿着黑背心,身上挂满了骨链,怎么看怎么杀马特。 当年演唱会的画质很模糊,他只记得,邢珹对着屏幕前的观众抬起手,比了一个love and peace的手势。 你们不是总说,我是你们的星星吗?所以你们有什么心愿,都可以说给我听。 当星星划过夜空的时候,你们许下的愿望,一定都会实现。 珹珹,我们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们! 舞台上,二十岁的邢珹笑得灿烂,三指并拢放在额前,眼角泪痣在舞台灯的照耀下闪着光:我发誓,我会陪着你们,一直走到最后的! 第7章 结束按摩服务,按摩师为邢珹盖上羊绒毯,跟着庭田家的佣人离开了大厅。 庭田大树喝了几杯红酒,满脸泛着微醺的红,托着腮欣赏邢珹的好身材。没过多久,就被家里的日本老管家搀回了卧室。 送走少爷,老管家回到大厅,恭敬地告诉邢珹,称少爷已经吩咐过了,让邢先生在府上留宿一晚。 邢珹肩上盖着长毛毯,正靠在沙发上阖眼养神:知道了。 安顿好贵客,老管家绕到屏风后,对着路当归鞠躬:这位先生,您今夜是留宿府中还是回市区?如果您要回去,我派司机送您。如果您要留宿,我带您去客房。 在休息区刷了几小时手机,路当归早就困了。原本想着今晚能将邢珹押回医院,就算交差了事,没想到邢珹居然要在这里住下。 他看了眼手表,转眼已过午夜。家在城东,离这里几十公里,要是现在回去,明早绝对来不及赶过来。 只要能保证邢珹安然无恙地回到医院,他就当好人做到底,勉强再忍一晚。 我今晚留下吧。 路当归对老管家客气地说,邢先生还需要看护,不必特意准备客房了,我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就行。 听到路当归和老管家的对话,邢珹缓缓睁开眼,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朝屏风的方向望了过来。 老管家离开后,路当归站起来伸了几个懒腰,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正准备去洗漱,他突然听到邢珹喊:路医生。 打了个哈欠,路当归强打起精神:邢先生? 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过了今晚,小爷我可就不伺候了。 睡袍在柜子里,方便帮我取一下吗? 路当归翻了个白眼。 这是拿他当贴身伺候的佣人呢? 看在这人腿脚不便的份上,路当归勉强忍了。他走到门边的大玻璃柜前,取下一件灰色的丝绸睡袍,拎过去递给了邢珹。 路医生,不如你回避一下? 接过睡袍,邢珹坦诚开口:我没穿裤子。 路当归: 邢珹话音还没落,他便已经下意识地往下瞟,果然看到了一双露在毛毯外的苍白脚踝。 路当归脊背骤僵,转身就往阳台的方向逃。 套上睡袍,系好腰带,邢珹对着阳台上的那道背影出声:路医生。 这人使唤自己使唤习惯了是吧? 听到邢珹又在屋内叫自己,路当归压根就不想再理他。 还好,邢珹这次没再差遣他做这做那。只说自己想去一趟卫生间,让路当归把他扶到轮椅上。 搀扶着邢珹从沙发前起身,路当归才发现邢珹比自己要高出不少,身材匀称双腿修长,怪不得被粉丝圈里的画手大触们称作人形比例尺。 黑粉们经常发的邢珹虚报身高进组,连拍戏的时候都要穿增高鞋垫,看来是谣传。 把轮椅推进卫生间,路当归顺便替邢珹关上了门。 回到大厅,他睡眼惺忪地半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开始刷手机。 熬完这一夜,等到天亮,他的看护职责应该就算完成了。路当归心想。 只要明天能把邢珹安然无恙地送回医院,他就去找邱院长申请病例转诊。这颗大山芋太过于烫手,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医生,实在是无福消受。 听到卫生间内传来的流水声,路当归越来越犯困。神经从一大早绷到现在,下眼皮打架得厉害,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靠着柔软的沙发,路当归慢慢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中,他轻动了几下鼻尖,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路当归皱起眉心,在沙发上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路当归恍恍惚惚睁开眼,眯着眼环视四周,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气味的来源。 看到不远处紧闭着的卫生间门,路当归的心跳都停了。 水正沿着门缝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在门边积成了一滩。 令路当归瞳孔骤紧的,是水的颜色。 水面染着若有若无的粉,虽然淡得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但身为医生的路当归还是立马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是血液和水混在一起,稀释后才会有的颜色。 很快扫了一眼墙角座钟,路当归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五分。 他记得自己推着邢珹进卫生间时,凌晨一点的钟声才刚刚敲响。 也就是说,邢珹已经在卫生间里独自待了十五分钟了。 他刚才不小心睡了过去,所以完全忽略了时间。 来不及过脑子,路当归已经从沙发前跃了起来,径直朝着卫生间冲去! 卫生间里的水声还在继续,却丝毫听不到任何人的动静。 里面的人并没有把门反锁,路当归按下门把手,重重推开卫生间的门,朝着里面焦急大喊: 邢珹! 惨淡的白墙,昏黄的吊灯,被流水洗刷干净的红色血迹。 地上全是积水,轮椅斜着倒在洗手池前。浴缸前的帘子被人拉得严严实实,水声就是从浴缸内传出来的。 路当归踩着水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了浴缸前的挂帘。 黑金大理石浴缸里蓄满了水。 邢珹独自一人蜷缩在浴缸的角落,他将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水中,眼睛红得宛如滴血。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剃须刀。睡袍滑落到肩下,露出了满是伤痕的小臂。小臂上割破了好几条血口,浴缸边缘的点点血迹,应该就是从伤口处流出来的。 看到有人闯入了卫生间,邢珹的上半身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 握着剃须刀的手背猝然暴起青筋,他举起手中利刃,对准了这位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 看到眼前场景,路当归的第一反应,便是马上将右手背到身后。他往后退了几步,用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抓住了卫生间的门把。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卫生间的门被他反锁上了。 庭田家的佣人和邢家的保镖都没有受过心理危机干预的训练。一旦让邢珹接触到外界的人,只会使他的精神失常行为升级。 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在公共场合下伤人的概率极高。一般情况下,这类患者都会首先使用暴力行为伤害别人,然后再进行自残,甚至自杀行为。 他不知道以前发病的时候,邢珹都是怎么挺过来的。但幸好,这一次有他在场。 路当归屏住鼻息。 他能处理好。一定不会让邢珹伤害到自己,也不会让他伤害到其他人。 深吸一口气,路当归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这是在向邢珹表示,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对他并无恶意。 邢珹猩红的双眼一直盯着路当归,像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 接着,路当归弯下腰,慢慢跪在了积水的地板上。他扶住沾满鲜血的浴缸边缘,和角落里的邢珹坦然对视。 阿见, 他放轻语调,口吻温柔,你是不是又生大家气了? 这是《恶狗》里的原台词,也是徐见的爱人阿凤在浴室里找到徐见时,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路当归在赌。 他赌《恶狗》里的那段浴室戏,是邢珹这次发病的根源。 第8章 《恶狗》中,徐见遭人陷害,被扣上了告密者的帽子,和精神病院里的几个好友一起受了罚。 禁闭结束后,徐见离开禁闭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后院。那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大家伙约好趁着放风时间,一起在后院的大树下给他庆生。 在后院等了一个小时,他发现一个人也没来。 大家都认为徐见就是那个告密的人,不愿再和他往来了。 电影里,徐见独自一人回到病区,把自己关进了公共浴室的隔间。画面逐渐变暗,镜头切换成了徐见爱人阿凤的视角。 观众们跟着阿凤的视角走进男盥洗室,推开隔间门,发现了一个早已褪漆的大铁桶。铁桶原本是放在浴室角落堆拖鞋的,不知徐见通过什么方式把它搬了进来。 冷水漫过徐见的头顶,水面下赤裸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大量气泡浮上水面,徐见却在水底一动不动,就像一只躲在礁洞里等死的鱼。 正常人见到这样的情景,恐怕早已经手忙脚乱,要么伸手拉人,要么外出呼救。 可是阿凤没有。 徐见是个被误打误撞关进精神病院的正常人,阿凤却是个真的精神病患者,在院里待了好几年了。 她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在铁桶前蹲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奇徐见在背着自己玩什么游戏。 阿见, 阿凤嚼着护士给的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 她问水底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你是不是又生大家气了? 眼前人刚说完这句话,邢珹眼中便忽然浮现起一丝迷茫,整个人又往浴缸角落缩了缩。 他的后背抵在浴缸的水龙头前,将水阀接口往右撞偏了方向。龙头下的水柱逐渐停止,没再继续往浴缸里蓄水。 路当归松了口气。 总算是停了,再放任这样下去,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淹了庭田府。 他打起精神,正准备与邢珹继续沟通,突然感觉背上一凉。 悬在天花板上的顶喷式花洒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细密水流从高处往下泻,顷刻间便淋了路当归满身。 邢珹刚才的那一撞,将这座高档浴缸自动切换成了淋浴模式。 全身上下被浇了个透心凉,花洒里的水还在沿着鼻尖不断地往下滚,路当归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大晚上的,他有家不回,留在这里陪邢珹发神经! 偏偏邢珹发病的时候脑子还缺根筋,上半身牢牢挡着浴缸的按键,让他没法把花洒关了。 看到路当归突然被淋成了落汤鸡,邢珹微微怔了一下。一双沾满水渍的眉稍稍稍舒展了些,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困惑。 见邢珹精神状态有变化,路当归完全顾不上身上狼狈,在脑海里快速回想了一遍电影里的细节,跟着乘胜追击:李叔都说了,这次大家伙受罚的事,真的不怪你。他们还说,等你从禁闭室出来,约着一起去公娱室偷烟呢。 这段台词他能记得的那么清楚,还要源于去年黑粉圈里的一则爆料。 那则爆料称,这段泡在铁桶里的戏,是替身上场代拍的,邢珹只是在电影放映后坐享好评红利。 粉丝和黑粉在网上撕了很久,没争出个有说服力的结论。一位博主还将这段剧情做了分帧讲解,路当归当时反复看了十来遍,想锤死邢珹用替身的证据,最后仍然没找出蛛丝马迹。 直到后来,《恶狗》导演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拍摄花絮。邢珹披着浴巾从镜头外走进来,没等导演喊Action,就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铁桶里。 饰演阿凤的女演员被桶里溅起的巨大水花吓得往后退,没及时说出台词,被导演喊了卡。 看到邢珹的确是亲身上阵,黑子和粉丝又转移了撕逼的方向,从邢珹到底有没有用替身变成了邢珹尊不尊重合作演员。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路当归完全没有想过,居然能在今天这种场合派上了用场。 邢珹哑着嗓子对路当归开口:我没有告密。 肯定是医生干的,那群狗杂种。他盯着白色的浴室墙,开始喃喃自语,他们想逼疯我,他们肯定是想逼疯我 听到邢珹这样说,路当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完全确定,只是想赌一把。 幸好,让他给赌对了。就是这一段。 他一鼓作气,顺着电影里的台词继续往下念:阿见,你别生他们气了,根本就不值得! 邢珹闭上了眼睛:对啊,不值得。 恋耽美 ——(7) 等病治好了,咱们出去以后好好过日子,他们再也管不了你。 听到这句出自阿凤口中的台词,邢珹挣扎着从水中坐起身,朝着浴缸外侧靠了过来。 《恶狗》里,徐见也是在听到这句话后钻出水面,从他密不透风的礁洞里探出了头。 头顶的水流很急,路当归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了。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邢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花洒喷出的水流汇聚成帘,将两人的衣服全淋了个透。 片刻后,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上了路当归的背。 这也是整部戏里的高光戏份之一,徐见从铁桶里爬出来,趴在桶的边沿,他把阿凤揽入怀中,侧头和阿凤接吻。 等等! 路当归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影片里的阿凤由一名实力派女演员饰演,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邢珹就算再怎么发神经,也不至于把他认成女的吧? 他赶紧试着转移话题:你......要不你把刀给我,我先替你保管,出去以后再还给你,好不好? 话音刚落,靠在他肩膀上的男人突然绷紧了脊背。 邢珹的胸腔开始剧烈地起伏,喉咙里逐渐发出一种类似小兽般的粗重喘息。 完了。 路当归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最后这句并不是阿凤的台词,是他自己情急之下说出来的。 他做戏没做全套,没严格按着原剧本走,邢珹恐怕马上就要出戏了! 邢珹松开手,深黑瞳孔冷冷看着眼前人。 路当归本能地往后挪,想要拉开和邢珹之间的距离。 还没思考出如何跑路的法子,他已经被邢珹一把抓住了手腕。 水流溅在邢珹的小臂上,刚凝固住的血又从伤口处缓缓溢了出来,沿着指尖往下淌。锋利的剃须刀还紧紧攥在他的手心,刀尖抵着路当归的右手腕,冰凉触感紧贴着肌肤,在他浅浅的血管脉络边缘徘徊。 路当归看得触目惊心,扯了扯嘴皮,开始强行解释:那个,其实我 被邢珹搞了这么一出,他早就忘了接下来的台词是什么。 就在这时,浴室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邢十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少爷,您在里面吗大少爷? 紧跟着的便是庭田大树的尖厉嚎叫:邢珹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快开门!! 门外嘈杂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工具发出沉重的敲击声,有人正在强行撬门。 邢十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大少爷出车祸以后,为了防止出意外,邢董便派人在大少爷轮椅上安装了追踪器。 他们今晚一直守在庭田府的大院外,发现追踪器信号消失,赶紧联系上了庭田家的人。老管家带着人进大厅一检查,才发现出了事。 要是大少爷再有个三长两短,那 邢十不敢细想。 听到门外传来的剧烈动静,邢珹脸上神情骤变。 手中的剃须刀应声而落,溅起了一片水花。 从邢十他们到门口开始,路当归就已经麻了。 这下好了。 两个字,凉凉。 他在浴室里斗智斗勇那么久,又是演苦情戏又是淋洗澡水的。而门外的这帮傻憨憨,凭借一己之力,把他们主子的病一朝送回解放前。 下一秒,路当归的衣领便被邢珹单手拎起,后背狠狠撞上了浴缸旁的瓷砖墙。 邢珹的眼睛里渗出血丝,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扼住路当归的喉咙,像是要把眼前这人活活掐死。 你,不是,阿凤。 邢珹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路当归没法回答,他像只濒死的鱼一样张大着嘴,在邢珹的手中拼命挣扎,想要逃出这个危险分子的掌控。 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你,不是阿凤,你,是谁? 路当归的眼皮往上翻,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咕噜声。 你是谁? 你是,你是 邢珹眼中浮现起歇斯底里的癫狂,他像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找到答案,一边问路当归,一边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 无法呼吸。 这是路当归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后脑勺传来一阵后知后觉的剧痛。 接着,他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路当归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在周围摸索,想找到自己的手机。 没想到只是伸手随便一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摸到了。 进浴室找邢珹前,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后来 对,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路当归猛地睁开了眼。 陌生的天花板,半敞开的镂花窗,秋日清晨的柔和日光视线停在门口的日式榻榻米上,他认出了庭田府的布置。 他还在庭田大树家。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路当归打了个激灵,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揉了几下太阳穴,打开工作群,在群里发了一长段信息向主任解释。 发完信息,路当归想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主任发现他连续迟到两天,会是怎样的表情。 路医生,你醒啦? 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听说路当归醒过来,就马上从楼下餐厅跑上来的庭田大树。 庭田大树吩咐佣人把早餐端给路当归,在床前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感觉好点没? 路当归微微点头,皱眉问庭田大树:他人呢? 你问珹哥?庭田小少爷无辜眨眼,他没事啊,昨晚就已经完全恢复,早跟着邢十他们回医院了。 庭田大树没打算和路当归细说昨晚的状况,因为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昨晚路医生昏迷不醒,是珹哥把人从浴室里拖了出来。 他带着邢家保镖破门冲进去的时候,珹哥刚从浴缸里摔出来。珹哥的腿还没完全恢复,正一手拖着路医生的后衣领,一手撑着地板往前爬。 浴缸外侧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躺在地上的路当归毫无知觉。他的第一反应,还以为珹哥精神失常,把带过来的小医生给杀了。 低下头想了想,庭田大树忐忑地问路当归:路医生,我昨天是不是不该叫珹哥出来。住了这么久院,我怎么觉得他比以前更疯了? 路当归舀起餐盘里的粥,细细抿了一口,并不想理会这个傻乎乎的小少爷。 一边吃早餐,路当归一边开始在脑海里回忆昨夜发生的事。 他倒是不奢求一个重度人格障碍的人会好好进行反思。可是连句道歉都不说,醒过来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还真不愧是邢珹能干出来的事。 这种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简直和当年发生在妹妹身上的如出一辙。 对了! 庭田大树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路当归:珹哥临走前特意留下,让我转交给你的。 珹哥临走前来看了这小医生一趟,还在房间里一言不发地坐了十多分钟。从房间里出来后,便留下了这个信封,让他代为转交。 路当归拆开信封,发现信封里放着一张黑色银行卡。 珹哥说,他昨晚伤你在先,这张卡留给你,做为对你的补偿。 庭田大树十分真挚地对路当归说,你拿去随便刷,想买什么都可以。密码是他的生日,网上一搜就能搜到。 路当归:...... 看到路当归脸色不太对劲,庭田大树挠了挠脑袋:路医生,你怎么了? 这医生不会是看着珹哥给钱大方,想狮子大开口吧? 庭田大树暗自心想。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珹哥不好惹,都知道讲究分寸,看来这小医生还是太嫩了。 没什么。 把银行卡重新塞进信封,路当归很快恢复了常态。 这是平时打发小情打发惯了,拿一样的招数搪塞他呢。 路当归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咬着牙微笑:就是有点,想,杀,人。 第9章 婉拒了庭田小少爷的热情挽留,路当归搭乘庭田府的车回了S大附属医院。 昨晚那一撞,虽然不至于到轻微脑震荡的程度,但头痛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走进更衣间换上白大褂,他从小药箱里拿了两颗止痛药,就着温水服了。 王主任和邱院长都没回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在开会。为了不耽搁今天的工作,路当归先回到了自己平时的办公位,开始整理周末的研讨会报告。 临近中午,王主任从会议室回到精神科,一眼便看见了趴在电脑前的路当归。 医生护士都吃午饭去了,整个工作站只有路当归一人在。他单手抱头,侧靠着胳膊肘,一边睡觉一边在梦里哼哼。 王主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路当归! 路当归正在做梦,梦见自己被树上的大猩猩拿香蕉砸头。他听到声音,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发现主任正满脸厉色地站在自己跟前。 路当归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坐直。 主任 他一见主任就怂,这下更是怂到声音都变弱了。 昨天发生的事,老邱都告诉我了。 王主任严肃开口,在外出看护期间受到病人袭击,这算是工伤。 王主任十分无奈:路当归,你不赶紧回家休息,还跑来医院干嘛? 主任,周日的报告,我还没 报告重要还是你这条小命重要? 要不是路当归头上还有伤,王主任真想用手里的文件夹给他一下:你现在就给我去门诊做个检查,然后哪凉快待哪儿去,别在我面前瞎晃悠了。 被主任赶回家休息,接了院长亲自打来的慰问电话,拎着科室送的果篮,还连带多了三天带薪病假。 路当归站在医院大门口,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回到家,他随便煮了点面应付了一下,抱着枕头又爬上了床。 两脚将拖鞋一蹬,路当归往后仰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来回滚了两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后脑勺肿起了一块不小的包,但他却因祸得福,迎来了科室里人人羡慕的小长假。 路当归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他要一觉睡到大天亮! 【医生,救我。】 掐着脖颈的五指一直在剧烈地颤抖,那双深邃的瞳孔里却充斥着兴奋而又嗜血的光芒。 浴室里只有他们俩。 他,和一只被他握在掌心,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卑微蝼蚁。 蝼蚁在他的手中拼命挣扎,殊不知一切都是徒劳。 他喜欢这个过程。 【救救我。】 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他对周围的人与事都是无感的。 快乐无法述说,心痛难以言表。 这只濒死的蝼蚁,正在试图唤醒他的情绪。 而情绪,又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人类产物。 是让他纵落深渊的原罪,也是手中蝼蚁所赐予他的,最好的礼物。 【求求你,路医生。】 他沉浸于施暴所带来的极致愉悦感。 却又同时对着这只能够轻易杀死的卑微蝼蚁,释放着无声的恳求。 求你,救我。 半小时后,路当归在黑暗中睁开眼,绝望地发现自己又失眠了。 上一次失眠还在是上个月的事,那颗浸在血里的泪痣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而这次导致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居然和上一次是同一个人。 啊啊啊 路当归紧紧捂着头,一边哀嚎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真的想找把手术刀,把有关那个疯子的一切从脑子里剔除出去。每当他闭上眼,脑海里便会浮现出那道宛如打量猎物般盯着自己的眼神。 昨夜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那双眼睛呆滞无神,空洞麻木,却又的的确确是在对着自己求救。 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路当归翻了半天通讯录,坐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滴滴响了两声,电话被人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活泼开朗的女声,小路?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打电话给我? 路当归迟疑了一下。毕竟是好几年没联系过的老同学,突然因为这种事联系人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九烟姐,是我。 路当归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是这样,我有个事情想找你打听,是是帮我妹妹问的来着。 白九烟,他在S大上学时的同社团学姐。两人大学时在一个社团共事,还都是单身,被社团里的朋友们撮合过好几次。 最后虽然没成,但还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听到是路雯菲找,白九烟在电话那头笑着打趣:我才说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原来是因为雯菲啊,那就说得通了。 雯菲最近还好吗?几年没见了,她后来怎么也不让你来找我帮忙啦? 路当归面色不改地撒谎:她很早就脱粉了。 脱粉了? 白九烟的语气微微有些讶异:她以前不是超迷珹珹的吗? 白九烟毕业后就进了市电视台,一年后跳槽去了百闻。在百闻娱乐干了四五年,如今没到三十岁,已经是宣发部门的主管营销经理了。 因为有这层关系,大学的时候路当归经常找白九烟帮忙,给妹妹拿到了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签名周边和CD,偶尔有邢珹的见面会,她也能给雯菲拿到内场的票。 路雯菲追星不断追出新高度,白九烟这个内部人士也算是帮了她不少忙。 后来妹妹出了事,他不允许妹妹再接触和邢珹有关的东西,两人的联系便渐渐少了。 除此之外,当年出事后,白九烟表现出来的反应,也是路当归到现在都对邢珹难以释怀的重要因素。 恋耽美 ——(8) 当时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故,他的这位老同学却丝毫不了解其中内情,也并不知道路雯菲就是事故的唯一受害者。 这意味着,三年前的那件事,邢珹与他背后的势力掩盖了事情真相,甚至瞒过了经纪公司和公众的眼睛。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路当归觉得这话说的确实有理。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邢珹终于自食其果,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这次又是怎么瞒天过海,在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的影响下全身而退的。 嗯,我今天来找九烟姐也是因为这个。 路当归稳了稳心神,笑着对白九烟说,邢珹前段时间退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雯菲好像也挺在意的。她让我来问问你,退圈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内部的消息。 这事啊 听到路当归的问题,白九烟似乎有些犹豫。 像是斟酌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机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对路当归说:小路,这事算是我们公司的机密。我也很理解雯菲的心情,喜欢很久的偶像突然退圈,换谁都接受不了。倒是也不止雯菲这样,前段时间还天天有邢珹的粉丝来公司门口闹,就想找我们讨个说法。 不过我倒是确实听说了一点小道消息。白九烟话顿了顿,继续说,你告诉她,让她也安个心,不过叫她千万不要外传啊! 她当年和路雯菲关系不错,和路当归更是差点就被朋友们撮合成了一对,对兄妹俩都抱有很大的好感。一些无伤大雅的传闻,告诉路当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当归抿了下嘴角:嗯,九烟姐,我明白。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今天不该顶着妹妹的名号来打探邢珹消息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欺骗了朋友的感觉。 邢珹退圈,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白九烟说,邢珹是邢家人,这个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邢氏的背景有点复杂,我目前为止也不方便多讲。 公司里在传,他父亲好像患上了重病,家里的兄弟姐妹全都在针对他,一个个都想把他拉下水。我猜吧,或许是因为分身乏术,担心演艺事业也会受影响,就只好先退圈去处理家里的事了。 唉,这些大家族的弯弯绕绕,我们也不好擅自猜测的 路当归皱眉,为什么会被针对? 他有些不明白,像邢珹这样一个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富二代,一不缺钱而不缺资源,为什么非要放弃处于事业黄金期的演艺事业,去掺合生意场上的浑水。 另外,白九烟半句没提邢珹患病的事,说明这件事的消息还捂得很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起码他经纪公司的员工并不知情。 除了看起来和邢珹站在同一阵线的庭田大树。 还有莫名其妙签了《保密协议》,被迫严守秘密的自己。 每次想起那份保密协议书,路当归就觉得如鲠在喉,都能活活被自己给气死。 白九烟叹了口气:倒是有个传闻,不过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啊。 听说他父亲在确诊后,立下了一份遗嘱。她告诉路当归,遗嘱把邢珹指定为合法继承人,还把他们家所有的资产和股权都留给了邢珹一个人。 一旦他的父亲去世,他将成为邢氏唯一的掌权者。 第10章 路口亮起绿灯,距离医院不到百米,黑色轿车突然掉头转弯,朝着和医院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大少爷,庭田府的人没跟上来。 轿车离开主城区,驶入沿海市政隧道。盯着后视镜再三确认,邢十对后座上的大少爷汇报。 邢珹没吭声。 他抬起右手,缓缓张开五指,正在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背。 纤细,修长,病态的冷白。 在昏暗隧道灯下,青色的血管脉络分明可见。 就是这样一只手,将那个小医生禁锢在方寸之间。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将他的脖颈掐断。 分明知道自己有病,发作起来会很恐怖。还敢把浴室门反锁起来,配合自己演完那出荒诞的独角戏。 不知好歹的东西。 邢珹屏住鼻息,强压下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躁意。 轿车无声地行驶在隧道中,后车厢内光线昏暗。 他抬起手腕,朝上翻转掌心,用五指轻扣住颈部,接着狠狠用力收紧。 指甲凹陷进皮肤,伴随着颈间传来的刺痛,邢珹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他背靠着汽车后座,苍白的脖子微微往上仰起,胸中泛涌起一股难耐的快意。 受惊的小猎物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怪物张开利齿,将其活活吞噬。 注定没有结果的反抗,享受猎物在手中挣扎的痛苦,这便是令自己兴奋不已的原因吗? 不,并不是。 在小猎物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强烈求生欲。 因为呼吸困难,他已经渐渐往上翻起眼白,两只手却仍在不断试图扒开他的手掌。那双因窒息而充斥着痛苦的眼睛屡次三番与他的视线交汇,像是在告诉他: 【邢先生。】 【你不是怪物,你不想伤害我的。】 正是那人身体瞬间迸发而出的生机,那种誓与命运抗争到底的眼神,将他从恶的边缘拉了回来。 日光沿着隧道口斜照进来,邢珹有些不太适应视野从暗变亮,半眯起眼睛,缓缓松开了扣紧自己脖颈的手。 来之不易的快感稍转即逝,内心深处又变得荡然一空。 他无法重现昨夜的情绪。 大少爷,还有两个街区就到了。 眼看马上就要离开隧道,邢十轻声提醒。 他并没有留意到邢珹刚才的举动,只觉得或许是刚发过病的原因,今天的大少爷比往常还要沉默。 给那个医生加一倍赔偿金。 邢珹说,下周办出院手续。 邢十有些讶异地回头:少爷,您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康复科说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考虑出院。 邢十此时正在心里叫苦不迭。 大少爷的双腿还不能行动自如,精神方面的问题也没有得到多少改善,现在出院对身体康复不利,这是其一。 其二,邢董之前专门交代过,让他们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尽量让大少爷多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要是真让大少爷现在就回本家,邢家这一代的四大魔头齐聚一堂,恐怕能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再次搅个底朝天。 邢珹脸上面无表情,唇间缓缓吐出一句话:按我说的做。 是。 吩咐完邢十,邢珹闭上眼。 他知道邢十是在为自己着想。 邢十和他手底下的那帮人,都是母亲留下来的,现在也同样是邢景山的心腹,没人会对他抱有二心。 可是他注定无法再继续这样下去。 长久地徜徉在安乐乡,必定会磨断他的爪牙,让他成为一只任人摆布的笼中困兽。 他是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怪物,寒风暴雪堆砌而成的雪人,稍微见到一点光,都会被炽热的温度所灼伤。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宽敞,邢十踩下了油门。黑色轿车离开隧道,驶进了光里。 清晨曙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邢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小医生那张气鼓鼓的脸。 更别说,还要被这种人明晃晃地照耀着。 刺眼。 过于渴望站在阳光底下,总有一天会融化成一滩烂泥。 他想,还是算了。 黑色轿车驶入海柏船业大楼前的停车场,门口保安看到车头的邢氏标志,赶紧拨通了总机的电话。 喂,是高秘书吗? 门口来了一辆湾海集团的车,应该是来找邢总的 挂断座机,高秘书踩着高跟鞋,火急火燎地坐电梯上到最顶层,鞋跟在玻璃地板上哒哒作响。 刚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她便隔着门听到了几声楚楚可怜的轻喘。 阿瑀,别,别碰那里..... 阿瑀也是你能叫的? 门内传出一道戏谑的男声:我哥这么叫也就算了,就你这张嘴也配? 紧接着便是一阵皮带抽动的声响,门内的男孩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开始泣不成声地道歉:邢总,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邢总...... 乘坐湾海集团的专车过来,高秘书基本可以确定,来的是邢氏本家人。 姓邢的一个比一个势大,无论是谁都轻易怠慢不得。可是老板现在兴致正高,哪怕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进去坏了好事。 给老板手机发了条信息,高秘书赶紧准备先下楼接待,顺便替老板拖延一下时间。 没等她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已经向两侧徐徐打开。 一名黑衣保镖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身前推着辆轮椅。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高秘书睁大双眼,险些没站稳。 呆滞了好几秒,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干巴巴地开口: 邢,邢大少...... 高秘书心里咯噔了一下。 哪怕是邢董邢老爷子亲自前来,她也能替老板周旋一二。谁能想到,来的人居然是邢家大少爷,老板恨得牙痒痒的大哥。 双手搭在轮椅把上,邢珹漫不经心地开口: 好久不见,高小姐。 作为邢瑀的心腹,邢珹的事她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听说这位自打出了车祸,已经成了半个残废。没想到时隔几月再次见面,邢大少身上自带的阴郁气场,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办公室门内传出男孩凄厉的哭泣,邢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邢十完全无视了呆在一旁的高秘书,听从大少爷的吩咐,走到办公室门口,在智能密码锁前输入了六位数密码。 两秒钟后,自动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办公室里的景象顷刻间一览无余。 高秘书瞠目结舌。 总裁办公室的密码每三天换一次,大少爷和他的保镖为什么会知道? 还没等她回过神,办公室内便传来了一声愤怒的低吼。 一尊巨大的玛瑙底座从门内飞了出来,被邢珹偏头避开,重重砸上了轮椅后的玻璃墙。 半晌后,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孩拎着几件单薄衣物,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办公室。 男孩清秀的脸上挂满泪痕,胸前青一块紫一块,任谁看都会觉得他刚刚遭受过虐待。 踉跄着从门口的轮椅旁经过,男孩脚下步履慌乱,不小心绊到了轮椅的把手。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连人带衣服摔倒在地。 男孩惨白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想要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刚抬起头,却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人弯下腰,朝自己伸出了手。 轮椅上的贵人扬着唇角,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心底感激立刻胜过了一时的委屈,男孩往前爬了几步,忐忑地将手递过去,想要扶着这位好心的先生起身。 轮椅上的人突然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不该赚的别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收回手,男人接过保镖递来的纸巾,慵懒地擦拭着刚打过人的掌心。他将五根手指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像是生怕粘上什么肮脏的东西。 明明是在用长辈教训晚辈般的温和语气,下手却比里面那位还要重。 男孩捂住火辣辣的左脸,气得快要哭了。 他好歹也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模特,多少人见到不得捧着。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圈子里的人都说,邢家二公子不但出手大方,如果伺候得好了,还能从二少那里得到别人拿不到的资源。 他陪了邢瑀一个多月,的确捞到了不少实打实的好处。本来以为时间久了,说不定能混到一个邢总枕边人的位置。 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滑铁卢,不仅被邢瑀打包扔了出来,还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打了一巴掌,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他仓促地从地上爬起,想要从男人跟前逃离,忽然发现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不止是和邢二公子长得有些像,就连五官和气质也让人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这不是......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男孩两眼一黑,晕倒在了邢十的臂弯里。 看到男孩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邢十及时把人给劈晕了。 大少爷会亲自出手教训一个不入流的小模特,他其实也有些出乎意料。 按照往常惯例,这种人从来入不了大少爷的眼,况且大少爷更不会随便介入二少爷的私事。 没过多久,男孩就被邢十的手下套上衣服,昏迷着抬了下去。 他今天撞到的秘密不算少,邢家自然有一套封口的办法。等他走出这栋大楼,便再也不敢和任何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事。 用纸巾擦去手心残存的温度,邢珹的心跳逐渐放缓下来。 男孩应该还是个学生,长了一张十分清纯的脸。眼眶里泛着可怜兮兮的泪花,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怜惜。 这让他又想起了浴室里的那个小医生。 同样干净,纤尘不染,激发起人无穷无尽的施暴欲望。 看来邢十说得没错,他的病的确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弯下腰的那一刻,他完全可以把男孩扶起来,甚至还能同往日一般,对他几近温柔。 这样既能让邢瑀丢面子,说不定还能在邢瑀身边多安插一条眼线。 毕竟,扮演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突然间不想演了。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为了压下心中那丝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他在一位素不相识的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两位主子要谈要事,高秘书和邢十自然不敢多留,带着下属们一起进了电梯。 众人离开后,顶层宽敞的总裁办公室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听到轮子滚过地面发出的声响,靠在办公椅上的人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邢瑀的头发有些凌乱,西装领口还在半敞着。原本应该在胸前的领带打了个死结,被随意扔在沙发背上,估计才刚刚拿来绑过男孩。 恋耽美 ——(9) 从办公桌前站起身,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邢珹的跟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邢瑀轻笑起来:哥,你回来了? 拖你的福,阿瑀。 邢珹抬起头,眼角也渐渐染上了笑意:还是没死成。 第11章 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开得很低,邢瑀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法兰绒毛毯,披在了哥哥肩上。 兄弟俩面对面坐在会客厅里,边喝酒边聊,氛围和谐又融洽。在外人看来,恐怕就是一副兄友弟恭的亲情场景。 虽然都是邢景山的儿子,除了都遗传了邢景山的高挺鼻梁,两人的眉眼并不相似。 邢珹的生母是邢景山的原配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豪门千金。他的遗传性精神疾病和眼角的痣,都是生母留给他的。 邢瑀比哥哥要幸运。母亲是邢景山的继室,虽然出身没那么高贵,却给了邢瑀一具健康的体魄与健全的人格。 不过,单看他那热衷于折磨性伴侣的癖好,人格似乎也没那么健全。 哥,你怎么不在庭田府多住一晚,这么急着就走了? 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邢瑀面上笑容不减:这小子动作倒是挺快,我都没来得及拦住他,就让他告状告到你面前去了。 我是个废人,帮不了他。 将杯底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邢珹朝着弟弟举起空酒杯:百闻是你的了,恭喜。 邢瑀短促地笑了笑:有什么可恭喜的。哥,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的演艺合同终止解除,经纪人也坐了牢。邢珹挑起眉,一切都已经如你所愿,不值得一句恭喜吗? 他脸上的神情淡然平和,并无半分波澜,仿佛这些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完全与自己无关。 看到大哥的反应,邢瑀眼中的笑意稍微敛了几分。 他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又为大哥斟了半杯拉菲:百闻现在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干脆让荣曲文出局,由我们兄弟俩共同经营,互惠互利,你觉得如何? 哥,既然你今天专程来找我,我便直说了。 邢瑀弯下腰,和邢珹碰了碰杯,收购百闻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股东们的一致决议。一是为了孵化新的立项,二是为了捧我手上的几个新人。我对天发誓,可是半点想要动你的打算都没有。 所以,从艺人变成幕后老板,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邢瑀又问。 邢珹放下酒杯:没兴趣。 被大哥一句话堵住了口,邢瑀英俊的五官有些扭曲。 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一旦邢珹真的和前东家撕破脸皮,荣曲文为了不被踢出百闻,肯定会想尽办法制造舆论压力,对公众披露邢珹的真实情况。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就能知道,邢珹到底在隐瞒些什么东西。 何况,荣曲文的儿子选择和邢珹站在一边,在暗中与自己叫板,早就该给这家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邢瑀咬着牙,仍旧不死心地说:父亲的意思,是让你慢慢接手一些家族的生意,学习如何管理公司。你现在还没有太多经验,我可以帮 说完了吗? 邢珹靠在轮椅背上,忍不住低笑起来:阿瑀,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什么时候还要征得我的同意了? 邢十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外,对着大少爷指了指手腕上的表,意思是回医院的时间到了。 邢珹扭转轮椅,开口告辞:最后劝你一句。手不要伸得太长,尤其伸到别人家里,这样很不礼貌。 这是在变相警告邢瑀。 邢瑀在庭田府安插进了他的人,因此庭田大树找自己过去商量计策,才会那么快就被邢瑀得知。 邢十走进门,朝二少爷鞠完躬,推着主子的轮椅离开了办公室。 邢大少离开后不久,高秘书战战兢兢地敲响了老板的办公室门。 进。 刚一进门,她的高跟鞋就踩上了一片瓷器残片,差点在原地滑倒。 满地都是碎成渣的粉彩瓷,每次大少爷来了又走,老板一定会砸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泄愤。 招呼几个手下进来收拾干净,高秘书关上办公室门,将文件夹双手递到了老板案前。 邢总,这是老刘他们从医院里查到的资料。 邢瑀靠在办公椅上,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现在的不耐。 高秘书将手背在背后,抓紧了手中的文件夹。 大少爷简直就是老板的起爆剂,太可怕了。 还好她特意准备了两份文件,要是老板一气之下把桌上那份撕了,她还能马上补一份新的。 说吧。 邢瑀闭上眼,没理会眼前的文件。 是。 高秘书咽了咽口水,开始向老板汇报:老刘他们一开始查的时候,并没有查出住院部有这号病人。后来通过内部人员的信息渠道,才查到大少爷住在康复医学科的VIP病房。目前初步判断是重伤二级,正在进行手术后的复健。 这也是令她不解的一点。邢家有自己的私立医院,配备的医疗设施更加先进。邢大少却没留在自家医院治疗,反而去了公立医院住院。 不过也正是因为公立医院的管理严格,老板派人调查了许多次,都没能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或许,这便是邢大少选择待在公立医院的原因。 出车祸,在住院,你说的这些问谁谁不知道? 邢瑀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狠狠拍了一下桌面:除了和庭田家的小子碰过一次面,他就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眼看老板的怒气值马上就要达到顶峰,高秘书连忙翻开手中的文件夹,递到了邢瑀跟前:有有有,是老刘今早才通过医院里的线人查到的。 大少爷昨天下午挂了一位医生的门诊号,不过很快就离开了。高秘书说,这是那位医生的资料。 听到高秘书说的话,邢瑀蹙着眉头睁开眼,一把拿过了桌上的文件夹。 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便绷紧了后背。 送到他手中的,是那位为邢珹看诊的医生的详细信息。 【医师姓名:路当归】 【年龄:27岁】 【科室:心理精神科】 【擅长疾病:躁狂症,抑郁症,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神经衰弱等】 这些都是在S大附属医院官网上展示的资料,网上随便一查就能查到。 邢瑀粗略地过了一遍,视线停留在了资料页的照片前。 照片上的年轻医生身穿白大褂,长得眉清目秀。一双温润眼眸注视着镜头,脸上的笑容十分鲜活。 看到老板顷刻间变了脸色,高秘书连忙补充:是的,老刘也觉得这事有蹊跷,大少爷怎么会去挂一个精神科医生的号 闭嘴。 邢瑀怒喝出声。 高秘书马上闭上了嘴。 路,当,归。 邢瑀在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 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起熟悉的一幕。 白色的医院墙,紧闭着的手术室门,浓浓的消毒水味。 在走廊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照片上的这个人红着眼眶,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仓促着跑到自己的面前。 然后弯下腰,对着自己深深鞠了一躬。 他还记得这个人那天所说的话。 他说:先生,谢谢您,您是雯菲的恩人。 他是那个女孩的哥哥。 邢瑀喃喃出声。 高秘书懵了:邢总,什么女孩 邢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医生,我认识。 他指着桌上的资料页,对高秘书说:他还有个妹妹。 在家里整整躺了三天三夜,别说养好脑袋了,哪怕现在给路当归丢两个沙包,他都能绑在腿上直接出门参加马拉松。 趁这几天有空闲时间,他还专门去了趟宜家,给路雯菲购置了一堆宿舍里能用到的东西。 到了探访时间,辅导员带着他去了路雯菲的宿舍。还没进宿舍门,路当归便听到了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原来是下午没课,一群好朋友聚在路雯菲的单人宿舍里玩狼人杀。 妹妹本来就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出事后休学了一年,性子比以前内向了不少。他还担心路雯菲上大学后会不太合群,没想到她的人缘竟然出奇的好,系里的朋友只要有空,都会过来找她玩。 看到妹妹在学校里过得开心快乐,路当归也终于放下心来。 结束三天病假,路当归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在精神科发光发热。 开完早会,他抱着厚厚一沓这几天整理的资料笔记,在会议室门口拦下了刚出来的邱副院长。 邱院长。 路当归鼓起勇气开口。 是小路啊! 邱院长本来也正要找他,看到这小年轻满脸干劲地朝自己走过来,马上笑着迎了上去:你还好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路当归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点了点头:多谢院长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那个院长。当着院长面,他赶紧拿出这几天整理好的资料,这是邢先生第一次看诊的记录结果,我回去之后又复盘了一下,制定出了几个分阶段的治疗方案,院长您看看合不合适? ...... 看着眼前满腔热忱的小医生,邱副院长忍不住叹了口气。 年轻人中那么有敬业精神的,属实少见,他实在是不愿打击路当归的积极性。 小路,是这样。邱院长放缓语气,邢先生目前已经在办理出院手续,以后也不会继续住在院里。 也就是说,他的后续治疗,你以后不需要再负责了。 路当归怔在了原地。 可......可是 消息来的太突然,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有个好消息,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邱院长接着说,邢先生给医院账户汇入了一笔非常高昂的赔偿金,大部分是指定给你的。因为涉及金额过大,医院领导层还需要专门开会讨论一下,所以没有马上和你说。 他原本以为,在遭遇患者的恶性袭击后,这小医生肯定不会再乐意继续接诊了。万万没想到,路当归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像是把差点被人掐死的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路医生,我就实话实说吧。邢先生不愿意继续就诊,对你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邱院长本来也不准备这么直接,但他赶着回去开另一个会,只能对路当归长话短说: 国内的许多精神病学专家,甚至还有我的老师,都给邢先生看过诊,但他的病情一直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改善。邢先生的身份本来就特殊,如果你继续负责他的治疗,后续没治好,或者出现恶化情况,你可能会遇到更多麻烦的,知道吗? 邱院长见路当归愣在原地,半天不吱声,以为这小年轻被自己这番话给慑住了。 转身回会议室前,邱院长还专门拍了拍路当归的肩,安慰似地说:小路,你放心。等财务那边审核完毕,那笔赔偿金会全数打到你的工资卡上。 刚打开会议室的大门,他忽然听到路当归在身后开口:邱院长。 邱院长, 路当归屏住呼吸,可是您之前不是在讲座上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不应该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吗? 回去之后,我连续想了好几天,邢珹邢先生那天在浴室里发起的攻击性行为,我认为并不是发病而导致的。 根据邢先生的病史描述,他的情绪波动一直处于一种高度压制的状态,而那晚发作的妄想症状,在一开始时,只是他的身体想要突破情感难言症状的一种应激方式。然而,从他出手伤害我的那一刻起,就是他的内心本能在促进行为的发生。 那天晚上,我同样也感受到了邢先生明显的情绪波动,他的情绪明显已经步入唤醒状态,这是述情障碍改善的表现之一。 所以院长,邢先生的病情并不是在恶化。 路当归死死盯着面前的老医生。 他的病情正在出现好转的迹象! 他知道院长听得懂他的意思,也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邱院长的肯定回答。 邱院长只是又拍拍他的肩膀,接着摇了摇头,关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路当归苦苦思考了几天的结果,他其实当天便已经意识到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邢大公子自己不愿意配合治疗,强行要求出院,他们难道扣着人家不放?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路当归缓缓将五指攥成了拳。 这几天夜里,他总是在做着同一个诡异的梦,梦见妹妹的双腿被残忍地一寸寸压断,而邢珹就站在不远处,做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邢珹是他们家的仇人,是他非常讨厌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可在这之前,他还是他路当归的病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医生会愿意放弃一个有救的病人的。 在会议室门口站了很久,路当归迈开脚步,走到了过道尽头的窗前。拿起手中病历,他在手机里输入了病历本上写着的手机号。 他还是不死心。 他想亲自问这个他厌恶了整整三年的人,为什么明明可以治好的病,却就要这样中途放弃了。 按下通话键,手机开始传出嘟嘟的声响。 路当归等待了半天,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听。 连看个病都要医生签《保密协议》,出门随时带着一群保镖,还是个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估计这人留在病历本上的联系方式,多半也是个假号。 恋耽美 ——(10) 一分钟过去了。 就在他正要挂断号码的时候,电话突然被人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淡漠的男声: 喂? 第12章 没想到接电话的是邢珹本人,路当归张了张嘴,忽然词穷了。 半天没听到有人说话,电话那头也没了声响。 就在他以为邢珹已经挂了的时候,听筒内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吸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对方也在等着自己开口。 平时接到陌生电话,别说耐心等着,恐怕对方只要不马上说话,自己就会马上挂断。 难道每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邢珹都会接? 路当归觉得不太可能。 邢影帝防私生饭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随便接听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他来不及细想,趁着邢珹还没挂,赶紧清清嗓子:请问是邢先生吗? 对方沉默了半晌: 是我。 邢先生,我是路当归路医生。 路当归赶紧趁热打铁,把想要问的全说了出来:我今天已经回医院上班了,听院长说您不再住院进行后续治疗了,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吗? 为了不让邢珹发现异样,他尽量调整成了平时公事公办的语气。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邢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够吗? 您说什么? 路当归没太听懂。 什么够吗? 片刻后,水声停了。 我说,听筒里传来邢珹不紧不慢的声音,赔偿的金额,够吗? 路当归攥紧手中的手机,深吸一口气:邢先生是觉得,我联系您,是来找您要钱的? 不是吗? 邢珹反问他。 路当归嘴角微僵。 他的肺都快被这人气炸了。 本来还想问邢珹,从那天离开庭田府以后,他的精神状况是否有轻微的改善。 现在想想,这种人还管他干嘛?? 毁灭吧,赶紧的! 邢先生如果不愿继续接受治疗,想必也有您自己的原因。路当归按耐下心中的不爽,继续笑着说,虽然是您的医生,我也无法随意干涉您的决定。那还要麻烦邢先生给我一个地址,我把您之前留下的银行卡寄过来。 什么卡? 邢珹的语气带着一丝疑惑。 ...... 路当归抬手就要结束通话,再见吧您。 他刚准备挂断,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发话了:我知道了,你送过来吧。 说完这句,邢珹就先他一步挂了电话,动作非常干脆利落。 几秒钟后,手中的机身震动了一下,路当归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未知号码: 【康复科 VIP0301】 路当归: 行。 要不是会议室所在的楼层太高,他能现在就把手机扔出去。 S大附属医院,康复医学科住院部。 到了护士站,路当归本来想把黑卡放在前台了事,结果被前台的小护士叫住了:请问是路医生吗?03病房的患者让您过去一趟。 穿过好几个走廊,路当归才终于找到了位置隐蔽的03VIP病房。 虽然心里很不爽,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敲响了房门。 自动门在路当归面前缓缓打开,他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人。 整个病房都已经清扫干净,床头的监控仪器也已经全部关闭,住这里的患者看来就要出院了。 听到有人走进病房,邢珹并没有抬头。 他靠在枕头上,耳侧别着蓝牙耳机,正在看手中的平板。 浴室里的湿气沿着半敞的门往外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这人应该是刚刚洗完澡,肩上披着条白色浴巾,发梢还沾着几滴没擦干净的水珠。 路当归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黑色银行卡,放在病床前的柜子上:邢先生,卡我放在这里了。 见面前的邢珹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准备趁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想到刚转过身,身后就有了动静。 邢珹按下平板的暂停键。他微微偏过头,对着路当归的背影发问:路医生,你是我的粉丝? 看到路当归顿住脚步,邢珹又接着问:否则你要怎么解释,在庭田府那天,会那么熟悉《恶狗》里的台词。 路当归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也算是被邢珹的脑回路深深折服了。 他,路当归,是这人的粉丝,也亏他想得出来! 算算是吧。 路当归模棱两可地回答。 如果黑粉也算粉的话。 邢珹摘下耳朵上的耳机:那路医生,你最喜欢我的那一部作品? 邢珹是偶像歌手出身,三年前才转行做了演员。音乐专辑出过好几张,在影视圈里的作品却算不上多。除了一片封神的《恶狗》,只出演过两部人气比较一般的网络大电影。 路当归抿唇:你说的是音乐作品,还是影视作品? 邢珹笑了:都可以。 那就《Pale Star》吧。 路当归张口就瞎扯。 《Pale Star》是邢珹第四张个人专辑的主打曲,也是路雯菲最喜欢的一首歌。高中的校园歌手比赛上,她唱的就是这首。 因为雯菲时不时就在家里哼哼,他对这首的印象也很深。 看着床前神情复杂的小医生,邢珹的眸色深了一些:为什么是这首? 黯淡的星,你演唱会的时候不是经常拿来做encore曲吗? 一边回想着陪妹妹追星时的那些旧事,路当归一边对眼前这位正主说:旋律挺好听的,粉丝们还能跟着一起大合唱。 听到路当归给的理由,邢珹轻笑出声。 他将手中的蓝牙耳机递给路当归,示意路当归戴上。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路当归还是接过了这人递来的耳机。 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一首优美的钢琴曲,并没有人声。钢琴曲的旋律悦耳又平和,给人一种正在娓娓道来的感觉。 可惜这段旋律只有短短三十秒,很快就结束了。 路当归有些不解:这是 我新歌的样带。 邢珹说。 新歌? 路当归有些讶异。 只要稍微关注邢珹的人都知道,邢珹三年前突然宣布暂停音乐工作,转行做演员,还曾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很多网友都参与了争论,尤其是讨厌邢珹的人,都说他好好搞音乐不行,非要和别人一样,进影视行业分一杯羹。 黑粉们还在微博发起星程初心喂狗的话题,嘲讽邢珹口口声声说要坚持唱跳创作,却还是屈服于资本的力量,放弃了原本的初心。 三年没有任何一首音乐作品的邢影帝,退圈后突然翻出一首样带,告诉别人这是他的新歌。 这谁会信? 等等。 路当归突然想起了自己来找邢珹的原本目的。 邢珹这时对他提起自己的音乐,会不会是在试着和他这个精神科医生进行下一步沟通? 本想随口敷衍几句的路当归立马改了措辞:邢先生是在考虑出新歌吗? 听到路当归这样问,邢珹的笑容淡了些。 不。 他说:路医生,我没法唱歌了。 如果是你,你会听一个总是跑调的歌手表演吗? 他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耳垂上的银色耳钉:我几年前出过一次意外,伤到了左耳鼓膜。节奏和音调,现在都找不准了。 路当归半天没接话。 他只觉得心里有些乱,思绪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楚。 他完全没有想过,致使邢珹不再从事音乐创作的原因,居然会是这个。 要是雯菲知道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冒出来,就马上被路当归否决了。 妹妹现在也不再追星了,再和她提起邢珹的这些事,确实没什么必要。 像是猜出小医生心里在想什么,邢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路医生,你签过保密协议,别忘了。 有些事,他说出来,不是让别人拿到大庭广众下昭告天下的。 走廊上传来一阵沉重的皮鞋声,黑衣保镖的身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大少爷,车已经在楼下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保镖挡住自动门,为路当归让出一条出去的道。 这是在送客的意思。 嗯。 邢珹甩了甩半湿的头发,示意路当归离开前帮自己拿一下床头柜上的外套。 将衣服递给邢珹,路当归的心跳逐渐开始加快。 他其实还有问题想问邢珹,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这个姓邢的,身上的秘密实在不少。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在邢珹拒人千里的冷淡表面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复苏。 就拿今天为例,他脸上露出笑容的频率,已经比他们上一次接触时要多了。 可是邢珹现在还并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 想到这里,路当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邢先生,如果您的病有能够治好的可能,您还会继续接受治疗吗? 邢珹正在低头换衣服,病号服的领口已经解开了两颗扣子。听到路当归的话,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用的。 路当归听见邢珹说:医生,我已经没救了。 听到这人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路当归心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 很多身患癌症的患者,只要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最后都有痊愈的机会。 他抬高音调,大声质问病床上的人,你为什么那么简单就判定自己没救了? 明明仍旧挺直着脊梁,却又在不断加速着自己的枯萎。 他想问邢珹,就连路雯菲,那个因为你而失去双腿的女孩。都能触底反弹,努力学习考上大学,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你这就认怂,当逃兵了? 医生,善良的人才值得被你们拯救。 邢珹反问他,像我这样的恶人,难道就没有给自己判死刑的机会吗? 路当归攥紧了拳头。 他为妹妹感到不值,为所有喜欢了这个人很多年的粉丝感到不值。 随你。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便往外走。 走过邢珹的病床时,他偶然瞄到了竖在床边的平板电脑。 平板的屏幕还停留在发送短信的页面,上面的文字明晃晃地落进他的眼里。 路当归僵在了原地。 他明白邢珹为什么没有挂断陌生的电话号码了。 邢珹早就知道,这是他打来的电话。 发送内容: 【康复科 VIP0301】 收件人: 【兔子医生】 第13章 邢珹最后还是走了。 路当归记得,他出车祸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双腿和左手臂骨折,脖颈软组织严重挫伤,身体其他部位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撞击伤。 住院登记系统上显示,住院一个多月,患者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仍然需要进行长期复健,身体机能才能够完全康复。 查询了住院部的资料库,路当归才知道,原来这人连登记在系统上的名字,都不是真名。 即使身体状况并不符合出院标准,他还是走得随性洒脱,不留下一丝痕迹,不带走一片云彩。 就连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黑卡,也被他留在了原处。仿佛东西已经被出了手,他就全然不屑于再拿回去。 并不是每只蝴蝶扇动翅膀,都会产生一系列的余温效应。少了一名住院患者,医护们少了一份工作量,康复科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路当归。 由于金额过大,他最终还是没有接受邢珹付给医院的所有赔偿金。只是拿走了符合赔偿标准的那部分,剩下的全留给医院,作为精神科以后的建设用资金。 科室突然多出一笔巨额进帐,王主任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件事消化。 路当归刚恢复上班没几天,他就把人带到了精神科一间带阳台的独立诊室里。 小路啊。 王主任的语气隐隐有些难为情:这次咱们科多了那么一大笔钱,很大一部分其实算是你的功劳。 说到这,他又觉得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这笔赔偿金是路当归外出看护期间出了意外,差点拿命换来的。难不成手下医生受了伤,他这个当主任的还要特意拿出来赞扬一番? 想到这里,王主任又咳了两声:总之,咱们科也没什么能奖励或者补偿你的,科里研究后,决定给你换一个新的工位,你以后在这里接待患者,或许会更方便一些。 这间带阳台的房间和顶楼专家诊室的布置有些相似,墙角放着几盆漂亮的绿植,桌椅沙发配置齐全。 路当归注意到,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个崭新的姓名牌: 【S大附属医院精神科执业医师/路当归】 拿起桌上的立牌,路当归用手指擦了擦透明的塑料外封,牌上的照片变清晰了一些。 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转正那天在门口复印店拍的职业照。照片上的自己眼睛熠熠有神,像是会发光的样子。一身白大褂既干净又服帖,是因为雯菲前一天夜里专门爬起来用熨斗熨了一遍。 王主任站在路当归的身后,对着他和蔼一笑: 小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诊室了。 恋耽美 ——(11) 接下来的两周,路当归比以前更忙了,可是忙碌的感觉并不坏。 他的信息正式录入了医院的网上门诊预约系统,一些没有预约上专家号和主任号的患者,也开始在网上预约他的门诊。 虽然资料栏里的个人介绍很短,在系统里的位置也比较靠后。但每天一大早,仍然会有患者准时前来就诊。 两周时间,接待了十几名患者,路当归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所有预约他门诊的患者,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在这些女性中,大学生又占了大多数,基本上都是隔壁S大的学生。 同学,方便详细描述一下您的症状吗? 我,我最近经常睡不好觉 女孩双手攥在一起,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路医生,你这里能催眠吗? 路当归温和又耐心地解释:不好意思,催眠并不是我们门诊涵盖的范畴,也不太适用于普通睡眠障碍患者。建议您先进行药物治疗,如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后期再考虑临床介入。 啊,这样啊 女孩用余光偷瞄了路当归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 次日。 您说的失眠症状,或许只是作息不规律导致的,暂时不需要开药,调整一下日常作息时间就好了。 路当归对面前的女孩笑了笑,开始埋头写病案。 那医生,如果不开药的话,您能给我催催眠吗? 今天这个女孩比昨天那位性格要开朗一些,一头朋克系粉色头发十分耀眼。她拉过椅子,离路当归的办公桌坐近了些:舍友吵死了,最近实在是睡不踏实,拜托拜托。 路当归手中的笔一顿,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催眠? 看到医生眼中的迷惑不解,朋克女孩抖着肩膀笑了起来: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医生,和你说实话吧。我和雯菲是一个系的。她说她哥这两天开门接诊,让我们都过来捧个场。女孩卖队友卖得毫不含糊,她说你长得帅,声音又好听,讲睡眠故事跟个人型ASMR似的,催眠效果特别牛逼。还说我们有睡不好的,爱熬夜的,想忘记前男友的,都可以过来找你。 路当归: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朋克女孩掏出手机,拿在手中对路当归晃了晃,留个联系方式呗帅哥,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送走粉发女孩,路当归马上拨通了妹妹的电话。被路雯菲残酷无情地挂断。 随后,他收到了妹妹发来的谢罪短信。 菲菲: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当归: 【等你回家,赐予你真正的催眠享受。】 菲菲: 【QAQ】 两周后的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路当归接待了一名十四岁的女孩。 女孩是由母亲陪同着一起来看诊的,据说之前也在其他医院看过,后来听说S大附属医院的口碑不错,就转诊到这里来了。 女孩颊间长了两个酒窝,性格有些腼腆,笑起来却甜甜的。她紧紧跟在妈妈的身后,怀里抱着个紫色的薰衣草熊玩偶。 翻开女孩母亲递来的病历本,路当归的眼底染上了一丝凝重。 这个看起来可爱又乖巧的女孩,是名中重度抑郁症患者。 女孩母亲随手关上了门,给女儿和医生留出单独的交谈空间。 她之前带着女儿去了好几家医院,看诊的效果都不是很好。医生们都建议女儿住院治疗,女儿却对此十分排斥。 在S大附属医院官网预约挂号的时候,女儿看到了这名医生的照片,突然指着电脑屏幕,说要挂他的号。 这名路姓医生是这家医院精神科最年轻的执业医师,虽然资历较浅,看起来人却很好说话的样子,或许和女儿沟通起来也比较容易。 她稍微犹豫了一番,还是给女儿预约了这名医生的号。 晶晶,这是你的名字? 从病历本前抬起头,路当归指了指女孩怀中的玩偶,对着她笑起来:可以介绍你的伙伴给我认识一下吗? 听到医生这样问,简晶晶先是一愣,然后微抿了下唇角。 她抬起紫色小熊的手,对着路当归轻轻挥了挥: 它叫乔乔。乔乔,和医生打招呼。 打完招呼,简晶晶在诊室的沙发上坐下,开始认真整理起自己的连衣裙摆。 整理完裙子,她将乔乔安顿在沙发的另一边,给玩偶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双手绞在一起,垂下了头。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大褂的边角出现在了视野里。简晶晶缓慢抬眼,看到路医生半蹲在了自己面前,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他的手心里放着两颗大白兔奶糖。 是甜的。 路当归对简晶晶说,你和乔乔一人一颗,可不准全私吞了。 接过路当归手里的奶糖,简晶晶将其中一颗放进了小熊衣服上的口袋。 医生,乔乔是死掉的东西。 过了一会,简晶晶突然开口:就算给它奶糖,它也不会吃的。放在口袋里,只会烂掉。 每个接诊过她的医生,都在试着和她搭建起沟通的桥。可是很少有人明白,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没病,是这个世界充满病态。 所有活着的,都是异类。只有她和乔乔不是。 所以看诊的时候,她一直在对着医生重复同样的几句话: 一切都会烂透,坏掉,没有人能够逃脱惩罚。 她盯着眼前的年轻医生,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路当归不躲不闪,他直视着简晶晶的眼睛,脸上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陪了你这么久,总要给乔乔一点奖励。抱歉啊,我只有奶糖。 听到路当归这么说,简晶晶眨了眨眼,没说话。 半晌后,她停下一直在沙发前晃动着的腿,然后朝路当归伸出手,对他露出了两个甜甜的梨涡:路医生,多多关照。 这人通过了,她出的小小考卷。 一小时后,简晶晶推开了诊室的门。 简母爱女心切,听说女儿终于同意住院,激动地快要哭了。 带着女儿去了那么多所医院,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女儿非常排斥在医院进行系统性的治疗,没想到这次居然改变了想法。 走进电梯时,简晶晶拉住了紫色小熊的手,悄声问它: 乔乔,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透过电梯墙的反光,她好像看到乔乔躲在自己怀里,轻轻眨了眨眼睛。 简晶晶走后,路当归坐在电脑前,详细整理了一遍所有关于她的资料。 患者同意治疗,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不过简晶晶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能操之过急。 他决定今天加一会班,将之前实习时经手过的案例再整理一遍,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看着电脑屏幕上甜甜笑着的女孩,他又想起了那个人。 同样是他的病人,一个年少青涩却对这个世界满怀失望,一个成熟老练却对自身的厌恶感日益加深。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自己今天就不会坐在单独的诊室里,接待属于自己的病人。 可是他已经放弃了治疗,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是不是还在忍耐着伤病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那个人非常笃定地和他说:医生,我没救了。 窗外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又到了该下班的时间。 决定了要主动加班,路当归翻开手机通讯录,准备点一个附近餐馆的外卖。 刚拨通了餐馆的电话,一名护士突然敲响了诊室的门:小路医生,前台有一位姓邢的先生,说是来找你的。 没等小护士反应过来,路当归已经挂断手中电话,从办公桌前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路当归猛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完全没注意自己脚下的步子正在越走越快。 当初溜得比谁都快,现在知道回来了? 这种不好好配合医生治病的病人,就该让他得到教训,才会真正明白治疗的重要性。 看到那个靠在栏杆边,略有些熟悉的高挺背影,路当归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邢 不对。 路当归倏地刹住了脚步。 这人两周前离开的时候还在是半个残废,现在怎么就能站着来医院了? 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站在栏杆前的男人放下手机,转过身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医生,来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当归,好久不见了。 第14章 仅仅数面之缘,路当归便一眼认出了来人。 您姓邢? 和邢瑀握了握手,路当归愣了半天,还是没有完全消化掉这个信息。 递给路当归一张自己的名片,邢瑀面带歉意地笑了:怪我,之前离开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 接过邢瑀递来的名片,路当归低头瞄了一眼: 【海柏船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行政总裁兼总经理/邢瑀】 路当归: 他一直把姓邢的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完全想不到,妹妹的救命恩人,居然也姓邢。 之前给你留过我的联系方式,怎么从来不打给我? 邢瑀问道,不是说只要缺钱,随时都可以找我吗? 我 路当归哑口了。 他以前只知道这人很有钱,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多谢瑀先生之前的好意。路当归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当时刚毕业不久,所以经济上有些吃紧。这几年在医院上班,平时也有积蓄,承担我妹妹的治疗费用没什么问题的。 这人没称呼自己的姓,却叫自己瑀先生。 邢瑀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小细节。 两人在走廊上简单聊了一会,邢瑀邀请路当归下班后一起吃个晚饭。 左右没什么要紧事,和自己这位恩人也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路当归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邢瑀的邀约。 坐上医院门口的轿车,邢瑀吩咐司机去市中心。 看到司机身上的黑色西装和脸上的墨镜,路当归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靠在座椅上思考了半天,他才想通到底为什么。 刑珹身后也总是跟着一个高大个,面部坚毅面无表情,穿着打扮也和这名司机很像,就好像是什么保镖的标配制服一样。 同样是刑家人,名字的偏旁还都带着王字...... 路当归伸手搓了搓脸。 这个邢瑀,不会是刑珹的什么亲戚吧? 可是两个人长得又完全不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路当归在脑中仔细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邢瑀带他吃饭的地方位于S市观景大楼的最顶层,是市里档次最高的法式餐厅。 跟着邢瑀走进这家名叫retrouvailles的餐厅,路当归发现店内空无一人。 像是等候已久,门口的侍应生见客人到了,连忙上前引两人入座。 邢瑀选的是店里最佳的观景位置,站在窗边往下俯瞰,可以将整个S市尽收眼底。 将西装外套递给身后的侍应生,邢瑀为路当归拉开座椅:请。 吧台前的大提琴手演奏起优美的抒情乐,侍应生从冰桶内取出陈酿干红,为两位客人斟上。 所有菜都上齐后,侍应生又捧来了一束盛开的紫鸢尾:路先生,这是邢先生专门为您准备的花。 接过邢瑀送的花,路当归总觉得哪里不对。 三年前,雯菲在演唱会现场出了意外。是这人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将妹妹救了出来。 当时市区堵车严重,救护车一时半会到不了现场。邢瑀开着私家车,闯了好几个红绿灯,才将妹妹送到医院。 雯菲被送进手术室抢救后,这人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将沾满血迹的西装外套披在肩上,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他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邢瑀走之前还支付了妹妹的抢救费和住院费,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做好事不留名,直到今天,路当归才知道当年救了妹妹的这位好心人到底是谁。 三年没见,恩人摇身一变,成了S市知名上市公司的总裁。 而现在,他与这位曾对自己伸出援手,慷慨解囊的邢总,坐在S市最高档的观景餐厅里叙旧。邢总包下了整个餐厅,送给自己一大捧鲜花,笑着问自己爱吃什么。 将所有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路当归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这种庸俗狗血的玛丽苏桥段,放在小说里都没人看的好吗! 况且,他还是个男的啊!! 你妹妹最近还好吗? 抿了一口餐前酒,邢瑀温声问他。 意识到剧情的走向开始有些不对劲,路当归变得愈发拘谨起来。他放下刀叉,干脆放弃了边吃边聊的打算:嗯,雯菲她挺好的,休学了一年,现在已经在S大上大一了。 上大学了,不错。邢瑀感慨出声,学费交了吗?钱还够不够用? 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 路当归心想,这位邢总和他那位便宜亲戚真的一个德性。 两人就着路雯菲的话题有的没的聊了一会,邢瑀渐渐谈起了他最近正在筹备的一个新项目。 听完邢瑀所说的话,路当归才意识到,原来邢瑀这次来找自己,是真的有正事要谈。 邢瑀的公司海柏船业和国外的Golan医疗器械集团一直有着集运业务上的合作。今年年初,Golan集团看中了海柏的股票潜力,想要进一步发展战略合作,逐步打开国内的市场。 两方经过协商,共同出资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会,由海柏船业领投,Golan提供器械物资。基金会刚成立不到一个月,Golan已经率先向基金会捐赠了二十套可供定制的智能仿真义肢。 他们刚提出这个想法,我就想到你妹妹了。邢瑀边切牛排边笑着说,既然雯菲已经上大学了,以后肯定还要慢慢步入社会,一直坐在轮椅上也不是办法。今天我来找你,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恋耽美 ——(12) 如果雯菲和你都愿意,我的基金会可以为她捐赠一套最好的Golan义肢装备 他看到路当归呆呆地盯着自己。 邢瑀:路医生? 他半天没有等到路当归的回应。 此时的路当归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花。 Golan的智能仿真义肢价格不菲,单肢几十万元往上的都有。因为精致灵活,足以以假乱真,目前在全球各地都算是有市无价。 如果安上义肢,路雯菲就可以站起来了。 站起来。 像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样,穿上漂亮的小裙子,约会,看电影,谈恋爱,结婚。 这是他做梦都想替妹妹达成的夙愿。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说,他可以帮路雯菲实现这个愿望。 手中的餐叉碰上盘子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路当归突然清醒了过来。 有句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邢瑀是自己和雯菲的恩人没错,可是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他们兄妹俩,又是图了什么呢? 他一个刚刚转正的小医生,既没钱也没势,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件值钱的东西。 难不成,真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邢瑀看上的是 路当归差点被自己的荒谬想法给逗笑了。 这帮有钱人身边什么都不缺,还轮得到他来出卖色相? 就连庭田大树那样的混血小少爷,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都没得到刑珹的好脸色,就自己这样? 停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路当归对眼前的年轻总裁诚恳地开口:瑀先生,您帮了我和雯菲那么多次,我心里真的非常感激。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邢瑀滚动了一下喉结:你想,报答我? 他原本一直在等着路当归说出这句话。 如果路当归愿意拿他手中关于刑珹的资料作为交换,换一个让妹妹站起来的机会。那他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毕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知道大哥一直在隐瞒着的秘密。 可就在刚才,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理由,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想通了这一点,邢瑀低笑出声,从西装内侧取出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下周是我的生日宴,也是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他对路当归说,路医生,如果你和雯菲愿意接受Golan的这次捐赠,我想邀请你以受捐赠方的身份,在仪式上做一个简短的致辞。 让我去发个言,就可以了? 看着桌子上的烫金信封,路当归心里有些疑惑。 邢瑀微颔首:等宴会结束,我就让基金会拟好捐赠的合约细则,发给你签字。 虽然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但这个馅饼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路当归总感觉其中有古怪。 犹豫了半晌,路当归试探性地问:那雯菲要和我一起参加吗? 你一个人来就好。 将邀请函插进了花束中,邢瑀脸上露出了温雅的笑容:路医生愿意来为我捧场,我会很高兴的。 晚饭结束,路当归婉拒了邢瑀送自己回家的要求,起身礼貌告辞。 离开前,他带走了花丛中的邀请函,却没有带走那簇紫色的鸢尾捧花。 整个餐厅里只剩下一个人,邢瑀按下服务铃,让侍应生再开一瓶酒。 俯瞰着夜晚的城市,邢瑀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从父亲让他管理海柏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 为了讨取他的欢心,周围人总是通过各种途径,搜罗到许多漂亮的男孩女孩,送上他的床。 这些男孩女孩都有着几个共同的特质:干净,天真,涉世未深,却又逃不过金钱的巨大诱惑。 他们都了解他的口味和癖好,他喜欢愚蠢的小美人,他喜欢折磨他们,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手中痛苦挣扎。 听到自己提出的筹码,小医生毫不掩饰眼里流露出来的渴望。 而在刚才起身告辞的时候,小医生表面看起来很有礼貌,其实有点在生气。 他知道自己给他挖了个坑,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跳了。 因为他非常在乎那个叫路雯菲的女孩,如此大的一个恩惠放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选择接受。 邢瑀意犹未尽地舔掉唇边的酒液,眯眼看着对面座位上的鸢尾花。 他从没见过这么正的。 猎物已经钻入网中,如果现在利用完就丢,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他等待着这人在欲望带来的欢愉与痛楚中苦苦求饶,却又迷恋地亲吻他的鞋尖,俯身向他臣服。 第15章 邢瑀的生日是个工作日。路当归一大早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会派专车来接路当归去参加晚宴。 路当归打卡下班,在更衣室换上西装,下楼便看到了停在医院门口的车。 几天前,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已经给他发来了Golan集团提供的初拟捐赠合约邮件,步骤已经直接安排到了捐赠完成后的安装时间。 因为心里还有些疑惑,路当归并没有马上回复邮件。他想等到晚宴结束,再和邢瑀当面谈一谈。 上了车,路当归翻出手机备忘录里写好的致辞稿,准备再熟悉几遍。毕竟这次慈善晚宴带有商业性质,他也要好好练习一下,不能给瑀先生丢了面子。 这是老板新挑的货? 汽车堵在路口,司机转头问坐在副驾驶上的保镖。 黑衣保镖瞥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将车内隔板升了起来。 估计是。 确认后排的人听不到了,黑衣保镖低声开口:老板都让高秘在门口等着了。 啧啧,这小子真有福气。 司机按了几下车喇叭:感觉这人的质量没之前那个模特好啊,老板是怎么想的? 说不定那方面的功夫比较了得呢。保镖耸耸肩,能伺候得了老板的,谁在床上没两把刷子。 听到前排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路当归放下手机,皱了皱眉。 邢瑀的生日宴在S市郊外的一座私家山庄内举行。 路当归从玻璃窗里往外望。山庄的大门口只停着零星几辆豪车,看来宾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放眼望去全是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与其说是慈善晚宴,不如说更像是富豪圈内举行的私人聚会。 刚一下车,路当归就被山庄门口的安保拦住了。 安保人员客气地要求他出示邀请函。 接过路当归递来的信函,再三确认无误,安保们又开始用探测仪仔细检查路当归的全身。 全身上下被戳了一遍探测仪,安保让路当归翻出口袋内胆,以便检查。 先生是否携带了有录影或录音功能的设备? 没有。 您的手机具有录音录像功能,请您在晚宴中全程保持关机状态。 路当归禁不住眼皮一跳。 只是个生日宴会而已,至于检查的那么严格? 他正准备开口询问,就看到一名留着波浪卷发的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从大厅内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安保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向她恭敬问好:高小姐。 女人勾起红唇,对着门口的安保们冷笑出声:这可是老板的贵客,你们在这里耽误这么久,也不怕老板怪罪下来? 她一声令下,拦住路当归的几人顷刻间如鸟兽状散了开来。 女人走上前,朝路当归伸出了手:路先生,我是邢总的秘书高蕾,您叫我高秘书就好。邢总已经等您多时了,请跟我来。 跟着高秘书走进山庄,路当归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月亮挂在半空,窗外的露天游泳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本该热闹非凡的大厅出奇的安静,只有半山腰的风沿着回廊穿堂而过,发出窸窣的声响。 一路走过来,路当归觉得有些古怪。 既然是海柏老板的生日,又是跨国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不应该是一场大规模的慈善盛宴吗?为什么人烟会那么稀少? 将路当归带到一扇紧闭的实木大门前,高秘书递给他一个精致的方型长盒: 路先生,宴会开始之前,还要请您先戴上这个。 打开手中长盒,路当归蹙起眉:这是? 长盒里盛放着的,是一幅精致的半脸面具。 这是能代表您身份的信物。高秘书说,只要您戴着这幅面具,邢总就能够马上认出你来。 取出盒中的纯白羽毛假面,路当归愈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是要在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上发言吗,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 高秘书柔声开口:邢总的生日宴是非常私人的宴会,每年受邀参加的,都是邢总的至交。邢总非常相信路先生的品格,才会邀请路先生参加如此私密的派对。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路先生还是配合一下吧。 你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路当归嘴角微抽。 他过来参加晚宴,本来就是答应了要在捐赠仪式致辞,顺便来给妹妹的这位旧日恩人捧场的。 结果到这里那么久,他连半个Golan公司的人都没见到,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沉默了一会,路当归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我打电话联系一下瑀先生。 他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上次被刑珹忽悠签了个《保密协议》,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些有钱人的说辞了。他就不该真的认为,天上会掉下一个馅饼,还无缘无故正巧砸到自己头上吧? 说不定因为今天来参加这场宴会,他又会给自己惹上了一个新的麻烦。 没等路当归拨通电话,大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 开门的是一名身穿西装马甲的高个男人,男人脸上戴着深黑色的半脸假面,和路当归手中的白色面具是同样的款式。 假面上的网纱挡住了他的高挺鼻梁和深邃的眼眶,让人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路医生,男人的语气有些惊讶,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路当归从嗓音认了出来,这人正是邢瑀本尊。 瑀先生,我来这里,是来和您谈有关捐赠的细则的。 路当归定了定心神,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对着邢瑀礼貌开口,如果只是玩笑或者误会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潜台词是,把我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听到路当归这样说,邢瑀盯着路当归身后的女人,语气变得有些冰冷:高秘书,你吓到路医生了。 高秘书面带愧色地低下头。 抱歉,路医生,是我的秘书没有对你解释清楚。 邢瑀打开了身后的大门,对路当归缓声道:这是我每年生日宴会的传统,所有宾客都会戴上面具参加,无一例外,还请你理解。 看到大门内的情景,路当归的瞳孔微微一缩。 藏在山庄最里面的这间房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club,顶上挂着倒坠的巨大钻石吊灯,正中央放置着几张单人真皮沙发。 每个沙发前都有一名盛装打扮的男性。他们手举香槟,或站或坐,或是跟随着唱片机里的爵士乐声,用鞋尖慵懒地拍打着节拍。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脸上都戴着假面。 拉着门把手,邢瑀颇有风度地躬下身,对路当归说:路医生,请。 宴会主人离开了片刻,回来时,身后多了个人。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仍然避免不了众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灰色西装,白色羽毛假面,柔软而又浅淡的唇,略微有些仓皇失措的眼神。 从路当归的身上收回目光,宾客们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举杯和身旁的友人碰杯庆祝。 庆祝他们的好朋友邢家二少,带来了他的猎物,今年狩猎游戏里的queen。 第16章 频繁在公益活动中露面的商界大佬,股市运筹帷幄的操盘大手,S大教书育人的教授,操持手术刀治病救人的医生。 每年邢家二少的生日宴,都是这群人的狂欢。 他们终于可以卸下道貌岸然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往年,在挑选出参加游戏的猎物后,他们都会相聚在一起。六人公平竞争,没有先后之分,谁先拔得头筹,猎物先落到谁的手上,谁就是游戏的最终赢家。 将猎物俘获到手的人,可以获得猎物一夜的享用权,想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以。 从邢瑀二十岁那年起,Club的狩猎游戏就开始了。 今年却不同于往年。 往年的猎物大多是欠下高利贷,走投无路的年轻男孩和女孩。为了快速拿到钱,选择铤而走险,自愿签下了参与游戏的合约。 而今年的queen,是一个普通人。 他戴着宴会主人的专属标识,洁白的天鹅假面。 这是宴会主人给在场众人的警告,这人是他的专属猎物。 都是有很深交情的至交好友,其余五人很快便明白了邢瑀的意思。 二少是想让他们几个配合,在山庄里撒开一张无形的网,然后再步步收紧。直到小猎物无处可逃,最终只能落入他的圈套。 邢,这就是你说的路? 一名戴着蝴蝶面具的棕发男人从沙发前起身,端着呈满淡金色液体的香槟杯,朝刚进门的两人走来。 从茶几上端起两杯酒,邢瑀递给了路当归一杯,对着棕发男人笑道:是的,我的贵客。 这位是Golan集团的亚太区副总裁,Sean先生。他向路当归介绍,就是他为基金会捐赠了第一批公益器械。 路当归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没有太多经验,听到邢瑀的话,连忙抬起酒杯,和Sean礼貌地碰了碰杯:Sean先生,我妹妹的事,让您费心了。 Sean笑得畅快:路先生客气,邢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我们Golan当然会尽全力支持。 恋耽美 ——(13) 和两人寒暄完,Sean转身离开,其他的几名宾客也纷纷过来和路当归举杯交谈。 看着路当归手中的酒杯一点点见底,邢瑀眼底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一轮酒喝下来,路当归已经有些微醺。 之前和Sean交流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妥了关于捐赠的一些细节。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估计不再需要自己出来致辞了。 想到这,路当归对身旁的邢瑀开口:瑀先生,我明早还要上班。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邢瑀了然地点了点头:时间确实不早了。要不这样,路医生稍作休息,我通知司机开车到山庄门口,送路医生下山。 路当归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靠着真皮沙发坐下,他感觉困意正在逐渐袭来,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咔哒。 咔哒。 咔 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乱了节奏,发出刺耳的声响。乐声不再连贯,唱臂走走停停,像是在奏响最后的倒计时。 室内的交际活动仍在继续,人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穿梭走动,晃动的酒杯在路当归的视野里渐渐成了虚影。 路当归强撑着睁开眼,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突然感觉身体变得有些奇怪。 他的心跳的频率骤然变乱,后背和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眼皮开始沉沉往下坠,恍惚间,路当归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肩。 【喀嚓。】 下一刻,脖颈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路当归抖了抖睫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窒息所带来的痛苦转瞬即逝,他抬起手,想要松开卡在领口的束缚,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身后传来一道散漫的男声:二少,定位器安好了。 定位器? 紧紧抓住脖子上的金属项圈,路当归瞪大了眼睛。 再等等。 邢瑀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药效好像还没开始发作。 听到这帮人说的话,路当归一时间困意全无。 他挣扎着想从沙发上起来,却发现脚底变得异常沉重,浑身上下一点劲都没有。 手上没什么力气,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山庄里的信号已经被人为屏蔽了。 邢瑀用银勺敲了敲酒杯,音乐声渐止,整间club的灯光暗了下来。分散在四个角落的宾客纷纷放下酒杯,汇集到了路当归坐着的沙发前。 路当归只觉得头昏脑胀,身体也越来越燥热。他蜷缩着往沙发深处钻,却发现四周都围满了人,彻底掐断了他的退路。 嗜血的黑天鹅,镂空的骷髅头,少了一半翅膀的蝴蝶。 面前的黑影越来越多,将猎物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下。 路当归嗓音沙哑:你们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算是人了。 是一群禽兽,一群没有人性的怪物。 时间到。 远处传来邢瑀淡淡的声音。 怪物们让开条道,在满目混沌中,路当归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光亮。 他微眯起眼,发现Club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是灯火通明的走廊,比起这里的黯淡昏暗,门外一片光明。 从现在开始,猎物有半个小时时间逃离。邢瑀走到路当归的面前,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有追踪器,能够实时定位猎物的位置。每人有三次捕获机会,半小时后,最终抓到猎物的人获胜。 话是这么说,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二少的真正意图。 他们并不是真的要竞争出最后的赢家,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将弱小的猎物逼至绝境,让他自己爬到二少的面前,在他的脚下求饶。 游戏开始 邢瑀俯下身,用手捏住路当归的下巴,手指温柔地抚过假面上的纯白羽毛。 他的心底升起一种阴暗而又扭曲的欲望,眸中燃烧起兴奋的猩红: 路医生,逃吧。 妈的。 这是路当归脑海里仅存的念头。 他已经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过道的墙壁一步步往前挪。 经过大厅外的长廊,跌跌撞撞地摔倒在游泳池旁时,他恍惚地想,要不冒个风险,直接往泳池里跳算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这群人哪怕再怎么变态,也不敢随意闹出人命。 要是看到他溺水了,应该会想办法救人,不会让他活活淹死。 可是等他直起腰,艰难地爬到泳池边缘,正要往下跳的时候,一个戴面具的身影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骷髅头,所有人里下手最凶残的一个。 骷髅头知道他药效发作,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第一次堵到他,就脱了他的西装外套,还试图扯着他的领口往大堂拖。 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下直接宣布对猎物的享用权,逼他就范。 直到另一个戴着狐狸假面的男人追着定位器找来,与骷髅头产生了争执,路当归才从两人的手中逃了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 被骷髅头一把抓住了脚踝,路当归咬咬牙,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又开始往大厅内爬。 骷髅头下手那么重,说不定还没等他跳下泳池,这人就能将他的头按进泳池,又把他狠狠折腾一番。 体内的药物反应已经越来越严重,路当归的脸上泛起红潮,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是灼热的。 他渐渐感受到了身体某处的变化。 虽然是名快三十岁的母胎solo选手,没什么实战经验。但上大学的时候,他也跟着舍友一起看过小电影。 他明白这帮人想干什么。 他们并不只是在享受暴力而已。 他们想用这个办法耗尽他的体力,等药效真的发作,他就会变得任人摆布,甚至被 草。 扒开骷髅头的手,路当归使出浑身解数,狠狠踹了他一脚。 看到骷髅头吃痛倒地,路当归吐出一股湿热的气息,继续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绕过两道回廊,终于没有人再追上来。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原地休息一下,保存体力继续逃命,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找到一处阴暗的角落,路当归靠着墙角坐了下来。他透过树丛往外望,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对面是一个半敞开的车库。车库外停着一辆跑车,门口站着几名身穿黑衣的保镖,手里拿着对讲机,看起来正在找什么人。 难道是邢瑀的人正在找自己? 路当归又往树丛里缩了缩。 他不能留在这里,这群人都是疯子,无论落入谁的手中,他都会生不如死的。 他要出去,找到有信号的地方,然后马上报警。 想到这里,路当归扶着一旁的树干,缓缓站了起来。 嘶 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应该是刚才踹骷髅头时不小心扭到了脚。 他强忍着脚上的不适感,一瘸一拐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转过身没多久,他听到对面的对讲机里依稀传来一道人声: 大少爷,排查已经结束,没有异常情况,您可以下车了。 路当归身形一顿。 他缓缓回过头,看到两个保镖走上前,恭敬地打开后车门,站在车门两侧,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下车。 这两名保镖,和今天送自己过来的那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胸口都别着蓝色的双帆胸针。 双帆领航,这是湾海集团的标志。 两人在车门外等了半晌,一个男人下了车。 男人脸上戴着一副银色假面,右手撑着一柄黑色的手杖。一身西装熨烫平整,身材高挑修长。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宛如一尊清冷的雕像,举手投足间带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抬起手松了松领口,男人问旁边的保镖:阿瑀呢? 听到面具男的声音,路当归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扒开树丛,一瘸一拐地朝着车库跑去。 一个陌生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马上便被保镖们发觉了。 他们抬起手,将主子牢牢护在身后。 后脚跟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路当归一下子失了重心,摔倒在了树丛外的草地上。 树丛后传来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他听到了追踪器发出的滴滴声。 那群狩猎者已经跟着定位找了过来。 扭伤了左脚,路当归没办法起身正常行走。他只能勉强用手臂撑着地面,朝面具男站立的方向一点点爬过去。 离男人的脚边还有几米,路当归注意到了一处异样。 这人撑着手杖的指节有些发白,手背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他的腿还没好,却站的笔直。 仿佛只要在邢家的地界上,就没有人能够压垮他的脊梁。 被地上的人伸手抓住裤腿,男人撑着手杖,慢慢低下头。 他动了动喉咙,眼底浮起一抹讶意:是你? 路当归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 虽然眼前这人也是个疯子,但和后面那群人不一样,他不是禽兽。 看到男人缓慢地蹲了下来,路当归一把抓过他的衣领。 他凑到男人耳边,用旁人听不到的气音,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路当归便松开了手,软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刑珹脊背一僵。 别走。 地上的人面色潮红,泪眼朦胧。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自己的领子,嘴唇微张,往自己的喉结上喷出温热的气息: 刑先生帮帮我。 第17章 寻常人从窒息到失去意识,不超过五分钟。 而一旦缺氧超过十分钟,就可能出现脑细胞死亡,成为一个活死人。 小医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庭田府的那一夜,他很快就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自己虽然下手重,但时间却很短,没有在这人颈上留下明显的掐痕。 可是有人留下了。 金属项圈牢牢包裹着他颈间的肌肤,勒出来的红痕依稀可见。小医生的身子滚烫得厉害,绵绵软软地趴在自己怀里,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 刑珹扶着手杖站了起来。 路当归失去了依靠,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这人是导致他失控的原罪。 那天在浴室里,也是这人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施暴欲望,唤醒了那头怪物。 他从不是一个受情绪摆布的傀儡,太多顾虑只会影响他计划的完成度。所以他走了。 而今天,这只猎物居然自投罗网,跌跌撞撞闯到了他的跟前。 他的脖颈上套上了项圈,却将链子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就在刚才,他颤着声说,刑先生,帮帮我。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当归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他完全丧失了力气,只能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二少 戴着狐狸面具的宾客僵硬出声。 成熟的果实品尝起来才最有滋味。半小时,是药效从开始发作到剧烈的时间,也是他们留给猎物的预热期。 眼看时间快到了,一行五人半路与邢瑀汇合,一起往猎物逃走的方向追来。 看到追踪器的定位停在一个位置,很久都没有移动。他们以为路当归已经放弃挣扎,准备好束手就擒了。 眼看游戏就要结束,几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原本只是配合二少的计划,做做样子。没想到追逐猎物的过程,也让他们尝到了暴虐的快感。 猎物明知无法逃出掌心,却仍在垂死挣扎。每个人都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 没人想到,会在二少的地盘,遇到姗姗来迟的邢家大少。 一行人站在二少身后,却没一个敢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刑珹的出现,是在向场中众人宣告。他邢家太子爷在哪,哪里就是他的主场,不是他二少的。 因为他才是邢家未来唯一的主人。 用手杖点了点地上无精打采的人,刑珹问面前的弟弟:在闹什么? 看到来人是刑珹,邢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揣测的阴沉,戴着面具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大哥怎么那么晚才来?游戏都快结束了。 游戏?盯着脚边衣衫凌乱的小医生,刑珹唇间冷冷吐出四个字,我看未必。 哥,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猎物啊。邢瑀诡异地笑起来,他看到你反应那么大,莫非你俩认识? 他原本以为刑珹不会接受自己的邀请,没想到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 早在去找路当归的那一天,他便也给刑珹发出了一封邀请函,邀请他来参加每年一度的狩猎游戏。 这是邢瑀早就制定好的完美计划。 从发出邀请函的那一刻开始,他要算计的人就不仅仅只是路当归一个人而已,还包括自己的哥哥。 圈内很多人都知道刑家太子爷出车祸的事。也正是因为听说刑珹已经受伤成了残废,最近的风向舆论,才渐渐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身后这五人,往常一向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然而商场如战场,这群人肯定也在观望,刑珹和父亲那边接下来的举动。 刑珹今天不来,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身体已经废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恰好也能趁着路当归神智不清的时候,套出有关刑珹的所有秘密。 刑珹今天来了,那更好。 他倒是要看看,大哥到底会不会承认,今天的猎物是他的医生。 如果刑珹承认了,并且出手干涉,那么自己就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开口质问,他去看医生的原因。 如果刑珹装作和猎物不认识,那么今天在小医生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都将难辞其咎。 听到邢瑀当着众人面问出这句话,邢珹漆黑的眼里多了一丝刺骨冷意。 这是挖了个大坑,等着自己跳呢。 不过解决的方法倒也挺简单。 他不说破,邢瑀也抓不到把柄。客套结束,打道回府,什么都不影响。 恋耽美 ——(14) 除了要把小医生当作一颗弃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邢珹垂下眼皮,又看了一眼地上没了声息的人。 自从认识这人以后,他就总是在发脾气,要是自己这样做,恐怕能把他活活气死。 可那又怎样? 小医生现在全身无力,只能像一滩烂泥般趴在自己的脚底,等待着别人决定他的命运。 邢珹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跟在邢瑀身后的五个人,无一不是满身的狼狈样。 有的被扯破了裤脚,有的西装上都是抓痕,还有人面具底下印了两道淡淡的血迹,像是被人挥拳打中了鼻头。 邢珹挑眉。 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长久的站立已经让邢珹的腿有些吃痛,可他还是缓缓俯下身,捞起了地上这具滚烫而又虚弱的身子。 会演戏吗? 揽过小医生的后脑勺,邢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在小医生的耳畔开口:就和上次一样。 路当归迟钝地抖了抖睫毛。 药效已经渗入血管,蔓延到了全身,他嗓子沙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喘着气,艰涩而又缓慢地问邢珹:什么意思? 邢珹没吭声。 靠,你倒是赶紧说啊! 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让自己干什么都行。 路当归心想。 在众人的注视下,邢珹又将路当归放回了草地上。 片刻后,他抬起手中的手杖,对着路当归的膝盖骨狠狠挥了下去。 草! 路当归痛得两眼发黑,双膝条件发射地往前弯,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邢珹,我日你 路当归嘴里差点蹦出脏话。 不是说好要帮自己的吗,上来就给他一棍是什么回事?! 跪下。用手杖戳了戳脚底的地面,邢珹的语间多了一丝不耐,见到主人的姿势,忘了? 路当归:??? 还在这瞎闹什么?面具下的薄唇往下压了压,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玩够了,跟我回家。 在场的其他人显然没料到还有这茬。 所有人中,站在大少爷身后的邢十最为震惊。 身为大少爷的贴身保镖,他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在大少身边保护。他之前也见过这名姓路的医生几次,知道大少爷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人都不同。 他却完全没有想到,大少爷和路医生居然还是这种关系 不过,他每天都紧紧跟在大少爷的身边,大少爷到底是怎么瞒住自己的? 路当归咬咬牙,卯足一把劲想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邢珹竖中指。却像条病怏怏的毛毛虫,往前蠕动了几下,又趴着不动了。 邢珹也没继续强迫他,只是示意身后的保镖打开车门。 抱歉。邢珹捏了下鼻根,淡淡开口,他这次擅自跑出来,没经过我的允许。我回去以后再好好教训,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他抬了抬下巴,让邢十过来抱人。 跟在邢瑀身后的五人: 邢家兄弟俩居然都有这方面的癖好......难道这是他们家的家族遗传? 眼睁睁看着大哥的贴身保镖走上前,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路当归仰面抱了起来,邢瑀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所以,之前在医院的时候,邢珹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了精神科,其实是去见他的小情人? 他走到邢珹面前,两人隔着面具四目相对:哥,这狗是你养的? 邢珹敛起眸光,没有正面回答弟弟的问题。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好这口? 凑到大哥的耳边,邢珹压低声音道:那为什么以前邀请你来参加游戏,你每次都拒绝? 还是说,哥其实是想在父亲面前,继续维持住好儿子的形象呢? 那你现在就去禀告父亲。 邢珹语调淡淡,看你做出这样的事,他是罚你,还是罚我。 邢十将路当归抱进了后车厢,邢珹也并不准备久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夹在指尖,递到了邢瑀的眼前: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手不要伸得太长。下次再被抓到偷闯监控室,就不只是罚款的事了。 看到邢珹手中的照片,邢瑀傻眼了。 照片是在一间安保室拍下的。他派到附属医院里调查邢珹的手下老刘,被几名医院的保安押着,抱头蹲在角落里。 怪不得老刘这几天都没有传来消息,原来邢珹早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埋了暗线。 邢珹没有理会弟弟的反应。他柱着手杖,步履从容地转过身,走向敞开的副驾驶门。 眼见保镖马上就要关上车门,邢瑀扬声开口:哥,有精神疾病的人,是不能担任企业法人的,你知道吗? 他一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但根据手上收集到的信息,他有理由怀疑,邢珹一直在隐瞒的事,一定与这方面有关。 更何况,邢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父亲的原配妻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谁知道她会不会把病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砰地一声响,车门在邢瑀的面前合上了。 湾海集团的车在大门口开道,山庄里的安保人员并不敢擅自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轿车沿着盘山公路绝尘而去。 大少刚来不久就离开了,还顺道带走了二少的猎物。 布加迪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 自从知道大少和路医生还有着一层不可言说的关系,邢十一上车就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打扰主子的好事。 上车以后,路当归就一直躺在后车厢的座椅上,仰着头不断地喘气。 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头发,眉头因为压抑而紧紧皱着。体内的热浪不断席卷着路当归的四肢和大脑,他的双肩渐渐颤抖起来,仰起的脖颈露出脆弱的喉结。 邢珹一直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汽车驶入进城的收费站,隐隐约约看到了窗外的高楼大厦,路当归翻了个身,睁开迷蒙的双眼,对坐在前座的人开口: 邢先生......麻烦送我回家。 他要回家,等药效过去,恢复了正常,就马上去警察局报警。 邢珹:你家在哪? 路当归没说话。 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汗水渐渐顺着脖颈淌入了领口。一双手紧紧扯着胸口的衣料,声音变成了混杂着喘息的闷哼。 本来以为药效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是那么痛苦。 大少爷,这 看了一眼后视镜,邢十向主子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回本宅。 过了一会,他听到主子淡淡开口。 听从大少爷吩咐,邢十马上调转车头,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 他注意到,主子一直将手杖紧紧攥在手中,手背上已经冒起了青筋。 第18章 刺眼的车灯划破长夜,跑车踏着夜色驶入北郊海滨大道。 刑景山长住国外,带走了大部分安保人员。偌大的宅子里只有几名看家的保镖和打扫卫生的阿姨。 看到黑色布加迪出现在道路尽头,刑宅门口的保镖连忙打开大门,迎接大少回家。 听说大少爷回来了,负责日常起居的阿姨匆匆推着轮椅来到了门口。 大少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平时出门却不爱坐轮椅。每次回家后,腿部的疼痛都会反复发作,必须要用轮椅推着才能进门。 跑车刚在门口停下,众人便赶紧推着轮椅上前搀扶,没想到大少杵着手杖先从车上下来了。 邢珹吩咐刑十:放轮椅上。 刑十打开车门,从后车厢里抱下了一个人。 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轮椅上,只是换了个位置,路当归便又挣扎了几下,喉间溢出轻微的呜咽。 听到轮椅上的人发出虚弱的呻吟,柱着手杖往家里走的邢珹顿住了脚步。 送去一楼客卧。 他头也不回地说。 推轮椅的阿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大少爷,一楼那间客卧是 看到刑十朝自己摇摇头,又比了个手势,她赶紧收了声。 一楼的客卧是整座宅子里最大的卧房,平时是专门留给刑家旁系留宿的,一般不会接待外人。 察觉到大少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众人不敢多说一句废话。纷纷进屋各尽其责,想离可怕的大少爷远一点。 看着路当归被送进了客卧,邢珹对一旁的管事阿姨说:让宋医生来一趟。 管事阿姨隐隐擦了把汗:大少爷,宋医生今晚没值班,下午就回家了,我们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邢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不用了。 他在床前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你们都出去吧。 离开客卧,邢十非常自觉地关上了门,交代门外的人没事不要进来打扰大少爷。 管事阿姨犹豫着发问:阿十,里面那位,是少爷的...... 看到邢十满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管事阿姨瞬间明白了。 交待完各项杂事,正准备带着众人离开,邢十的耳根突然红了半边。 他听到卧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泣声,细细软软,就像是小动物的呜咽。 床上的人浑身被汗水浸透,药效一波接着一波持续袭击着他的神经中枢,让他绷紧腰背,痛苦地喘息出声。 客卧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邢珹握着手杖的顶端,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他唇线抿紧,眼神空洞,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一个正在被药物折磨到痛苦不堪的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卧室里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邢珹的异样。 在他身后的落地镜里,有一个狰狞的黑影,对着床上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心中的那只怪物又开始咆哮怒吼,撕咬着想要挣脱囚笼的束缚。 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邢珹空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他再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 意识正在一点点涣散,感官的刺激却仍在不断放大。 路当归再也无法压抑身体里的药物反应,脚趾蜷起抽搐了几下。 他用手肘撑着床板,右手沿着腹部缓缓往下,颤抖着躬起了后背。 他马上就要不行了。 抬起朦胧的眼,路当归察觉到了床边投来的视线。 他这才恍惚地意识到,这间屋子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名沉默的看客。 那人的身影掩隐在黑暗中,却像是一个喝茶看戏的观众,正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个大男人,自己帮自己解决并不觉得羞耻,可他怎么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这人还不是别人,是他的老冤家邢珹! 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路当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对着床边的人嘶哑出声: 你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索性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路当归听到身后传来柜门打开的声响。 一只冰凉的手停在他的颈后,然后缓慢地,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路当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试图转过头,想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却被邢珹牢牢扼住了后颈,丝毫动弹不得。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路当归松开床单,开始用尽全力地挣扎了起来。 他差点忘了,这人可是个险些就把自己掐死的疯子! 谁知道自己的脑子又缺了哪根筋,居然跟着这人来了邢家的地盘。这下好了,他就算被邢珹活活掐死,抛尸在他家的后院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如果说邢家的人都是疯子,那背后这人肯定是最疯的那个! 牢牢抓住路当归的后颈,邢珹将路当归的肩背深深摁进被子,然后高举起了右手臂。 用余光瞥了眼墙上的黑影,路当归发现邢珹手里拿着一个刀状物。 那是 路当归倒吸了一口冷气。 邢珹手里攥着的,是一把金属铁钳。 你 没等他喊叫出声,背后人便扬起钳子,朝着他的脖子高高挥了下来。 猛地睁开眼,路当归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胸腔内持续已久的窒息感完全消失。 他又能正常呼吸了。 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路当归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缠了一层纱布,正往外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他垂下眼,看到金属项圈静静地躺在枕边,已经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以为自己误入了《电锯杀人狂》的现场。姓邢的拿着把铁钳,二话不说就朝着他的脖子挥过来。 这么说,邢珹昨晚并没有发病,而是为了给他解开脖子上的项圈,才 路当归捂住脸。 太丢人了。 他不是被药物影响失去了意识,他是被活活吓晕过去的。 清晨的冷风沿着窗边吹进室内,路当归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没,穿,衣,服。 衣服呢?!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路当归猛地掀开被子,往被子里面望。 全身上下被剥得干干净净,就连内裤都已经消失无踪。 路当归一时间脸色发青。 脑海中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场景和画面,他渐渐想起了一些事。 虽然半途昏了过去,但他后半夜好像又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 他醒来的时候,贴在路雯菲卧室墙上那张海报里的脸,离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同一处涌去,那人一边用手帮他,一边伸手擦拭着他脸上的汗,让他再忍一忍,药效马上就要过去了。 路当归仰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麻了。 半小时后,穿戴整齐的路当归从一楼的客卧偷偷溜出来,迎面便碰到了那个高个的黑衣保镖。 恋耽美 ——(15) 高个保镖显然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看到路当归出了门,连忙走上前,递给他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密封袋里装着的是他昨天穿在身上的西装和一些随身物品。西装已经被人干洗过一遍,熨得平平贴贴,看起来就和新买的一样。 从袋子里掏出手机,路当归马上翻出了医院的工作系统。 没收到主任发来的信息,他隐隐松了口气。 幸好今早没有人预约自己的门诊,否则错过了给患者看诊的时间,他能对着邢珹当场拔刀。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路当归理了理纷乱的思绪,问跟在身后的邢十:你主子呢? 好歹邢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回,虽然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但总不能不辞而别。 这已经是自己在邢珹面前第二次晕倒了。 再来一次,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估计都成问题。 好像只要和姓邢的沾上一点边,他的人生就没半点好事。 路当归暗自在心里发誓,从今往后只要见到姓邢的,他就一律绕着走。 遵从着大少爷的吩咐,邢十对路当归说:大少爷在前厅招待北城警局的警官,让路医生醒了之后也过去一趟。 路当归皱眉:北城警局? 大少爷说,您醒了之后肯定会去报警。他把警官直接请到家里来,为您节省路上的时间。 这还是第一次有警局的人来邢家本宅,要是邢董知道了这件事,估计能气个半死。 邢十默默心想。 跟着保镖走进前厅,路当归果然看到沙发上坐着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官。邢珹则像往常一样坐在轮椅里,耷拉着眼皮,满脸无欲无求。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邢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自己的腰。 坐下和警官们交谈了几句,路当归终于意识到,这些人真的是邢珹一大早就请过来,专门处理昨晚在山庄里发生的事的。 整理了一遍放在茶几上的资料,为首的警官有些为难地开口: 邢先生,路先生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这件事可能暂时还无法立案。 邢珹抿了口手中的茶:怎么说? 是这样,昨晚发生的事并没有留下任何图片或者视频的证据。另外像您之前提到的,现场的监控也无法调取,没有任何实质的线索,仅靠人证,恐怕证据还不够确凿。 邢珹淡淡开口,像是一点也不惊讶:那劳驾警官们跑这一趟了,之后有其他证据,我再派人送过来。 警官们忙说客气。临走前,北城警局的人还将能够作为证据的金属项圈和铁钳一并带了回去。 送走警察,邢珹看着满脸一言难尽的路当归,问他:满意了吗? 邢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没法立案? 路当归沉默了一会,反问眼前人。 他其实是想问邢珹,既然你早就知道报警没用,为什么还要把警察叫来? 难道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做做样子? 放下手中的茶杯,邢珹歪了下头:路医生,不是每个有罪的人,都能够得到法律的制裁。 更何况,这勉强算是我的家事,本不该由外人来插手。 昨夜,在自己的怀里释放过后,小医生才终于消停了。他面上的潮红渐渐散去,呼吸恢复了平稳,却一直扯着自己的袖口,念叨着要去报警。 如果今天不是我请警察来邢家,而是你自己去报警,你知道会怎样吗?邢珹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人,警察会认为,你是为了获得高额的赔偿金,所以才以此来要挟邢家。 邢瑀玩过的人那么多,以前也有人报过警,但从来没有下文。没有确凿的证据链,你报警有什么用? 我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善恶终有报,很多人做过错事却无法得到惩罚,大部分人都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邢珹说,你还是太单纯了,路医生。 从邢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路当归突然觉得有点讽刺。 他忍不住想出声嘲讽一下眼前人,那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当年妹妹在演唱会上出了事故,你本来可以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为什么要选择回避,甚至装作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样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公开提起过这件事? 令人更加气愤的是,哪怕到了现在,这人连路雯菲的名字都不知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换了个问法:邢先生,那你呢,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做过错事? 有。 邢珹坦然地直视着路当归的眼睛:我曾经犯下过大错。 我没有保护好我的粉丝,邢珹说,这就是我退圈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案前的茶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路当归正准备开口追问,目光落在举杯喝茶的邢珹身上,表情倏地变得微妙起来。 邢珹喝茶的姿势很优雅,英俊的下巴微微往上抬,露出流畅的颈部线条。 在他白皙的锁骨上,印着一圈浅浅的牙印。 第19章 离开邢宅回医院前,一名姓宋的医生上门为路当归做了检查。 身为在邢家工作了数十年的老人,宋医生除了上门看诊,还肩负着一个特殊的职责:为少爷们从外面带回来的人善后。 邢家四个直系公子,除了很少在本宅露面的大少,每个人的私生活都很混乱。 尤其是二少,每次他上门给二少的床伴做检查,进卧室见到人时,这些长相姣好的孩子几乎都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昏死了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叫来给大少的枕边人看病。 为路当归验了血,宋医生发现,残留在他体内的是一种市面上买不到的非法药物。这类药的效力非常强,副作用也不小,通常在欧美的一些午夜俱乐部中流通,用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种东西都敢用在床伴身上,大少爷玩得也太过火了 他知道有些话不该问的别问。他向来只负责给人看病,从不过问邢家背后的豪门秘辛。 检查完床上人的心率,宋医生摘下听诊器:由于药物还没有完全排出体外,在之后的半个月内,您的身体不太适宜进行过于激烈的运动。 夜间生活尽量控制一下频率,平时注意健康饮食和作息,这一点我也会提醒大少的。 路当归: 他张了张嘴,想和这位私人医生解释,自己和邢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关系。没想到邢珹的那名贴身保镖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老宋。 宋医生回过头:十先生,怎么了? 邢十咳了两声:主子让我来问你,他受伤的地方需不需要打破伤风。 啊,您说那个啊,宋医生面上浮起一丝了然的笑,如果只是破了点皮,没有出血的话,不需要专门处理的。 说完,宋医生又打开手电筒,让路当归张开嘴。 为了确保大少爷的健康,他还要确定这人的口腔黏膜有没有病变迹象。 被医生拿金属器械不断按压着口腔内壁,路当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干呕。 他将拳头攥得死紧,忍不住怒了。 邢珹这逼一定是故意的! 真当自己是条摇尾巴的狗呢,就被咬了那么一口,还要让医生做这种检查! 给路当归列了一份事后需要注意的清单,宋医生拎着医疗箱离开了邢家。 直到跟着邢十坐上回医院的车,轿车将掩映在林间的大宅远远抛在身后,路当归都再也没有见到过邢珹的人影。 他本来还想,临走前和这人挥挥手say goodbye,以后就各走各的阳关道,彻底再见了。没想到人家压根懒得出来见他一面。 也是,哪有他邢家大少亲自出门送人的道理。 轿车驶入车水马楼的城市主干道,路当归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点开屏幕,发现上次打给邢珹的那个未知号码,又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特写照片。 照片里没有多余的景物,只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手的主人正在用力收紧五指,牢牢攥着暗灰色的丝绸床单。 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颗淡淡的小痣,路当归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的左手。 后座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邢十瞄了眼后视镜,发现路医生重重合上了自己的手机。 将手机扔到座位边,路当归气得想吐血。 趁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拍下这种照片,不是乘人之危又是什么? 邢宅,顶楼书房。 厚重的羊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窗外的阳光。空旷的房间内一片黑暗,只有投影仪射出的亮光,明晃晃地投在惨白的墙上。 邢珹抬起手中高脚杯,浅抿了一口。 将酒杯放到一旁的实木圆桌上,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书房内十分安静,只有投影仪发出的咯吱声响。荧幕里的视频并没有声音,就像是一部无声的默片。 荧幕发出的光将他的面部轮廓照得若隐若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影片开始了。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一具光裸而又纤细的身躯背对着镜头,出现在了画面里。 影片的主人公不着寸缕,安静地趴在男人的肩膀上。发稍被汗水浸湿,露出了他漂亮的颈部线条。 一只苍白的手沿着他精瘦的后背慢慢往下抚,停在了他脆弱的尾椎骨端。 脖颈周围刻着一圈明显的红印,是刚取下的项圈留下的痕迹。 他紧闭着眼,和面前的男人额头相抵。失血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对男人低声恳求。 影片依旧在沉默中继续,邢珹的耳畔却陡然响起了那道带着催促的微弱哭腔。 这是小医生今天第二次请求自己。 停下来的手鼓起青筋,仿佛是在迟疑。 接着,一切开始了。 沉睡中的维纳斯突然睁开双眼,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微微扬起后颈,然后像只小狗一样,张开利齿,狠狠咬进了男人的皮肉。 邢珹按下暂停键,画面停留在了利齿刺破皮肉的那一瞬。 挂在窗外的摄像头像素很清晰,已足以让他看清昨夜发生的一切。 抬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邢珹将中指移到杯柱的位置,稍稍倾斜了杯口。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滴,沿着敞开的领口流到了瘦削的锁骨上。粘稠的液体覆着咬痕蔓延开来,如同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血迹。 他用手捻了捻,将指尖含进口中轻吮。 口腔里都是浓郁的酒味,苦涩中隐隐带着一股甘甜。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腥臭腐朽,带着濒临垂死的绝望气息。 静止的画面开始循环播放,盯着荧幕里那具光洁的后背,他垂下手,高高仰起头,发出满足的叹息。 昏暗的房间内时间早已停滞不前,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那条他刚发出去不久的信息,收到了回信。 兔子医生: 【邢珹,你是不是有大病?[再见][再见][再见]】 舔舐过残留在唇角的酒液,邢珹停下手中动作,笑出了声。 太多的情绪同时涌进胸腔,让他的脑袋剧烈地阵痛起来。 邢珹紧紧扯住胸口的衣料,喉间溢出一道拉长的闷哼。 这是他注定无法摆脱的痛苦,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述情障碍者经历情绪时产生的精神性疼痛,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红酒杯的裂片碎烂一地,邢珹缓慢地弯下腰,渐渐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很痛苦,却感到快乐。 他很快乐。 他非常快乐。 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路当归总感觉,前段日子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清晨在公寓楼下买一袋热腾腾的小笼包,搭配一杯鲜美的豆浆。挤上去医院的地铁,在拥挤的车厢里刷刷新闻听听歌。花三五分钟解决完早餐,换上白大褂坐进诊室,迎接每天早晨的第一个病人。 下班路上进餐馆里点一笼生煎,回家后窝床上打两把游戏,一天就这么圆满地结束了。 每一天都过得稀松平常,这本该就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生活。 什么权贵圈里的勾心斗角,豪门家族的同室操戈,都是离自己异常遥远的东西。 至于那天晚上和邢珹发生的事,路当归没过多久就想开了。 他俩这连约炮都算不上,就是个纯粹的意外。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取所需两不相欠,都能拎得清。 路医生,你最近是不是处对象啦? 接过路当归每日投喂的大白兔奶糖,简晶晶坐在病床前一本正经地问。 路当归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查房记录册: 我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抱紧怀里的乔乔,简晶晶歪过头:可是路医生,你最近给人的感觉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路当归:哪里不一样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简晶晶斟酌了一会,神色认真地开了口,就是感觉路医生你好像长大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路当归渐渐发现,简晶晶的内心世界比寻常人要更加细腻一些。疾病也造就了她聪明伶俐的性格,有的天生第六感就很强,说的就是简晶晶这样的孩子。 小说里不是经常有写,为爱鼓掌以后,气色都会变好吗? 简晶晶俏皮地眨眨眼:我感觉你最近的气色挺好的。 听到简晶晶说的话,路当归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我最近经常去健身,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他说的其实也是实话。 之前在网上查了资料,他发现邢瑀给他下的药是一种新陈代谢很慢的药物。为了加快药物排出身体的速度,他最近一天喝八杯水,早睡早起,每天下班后还会去家附近的健身房运动。 恋耽美 ——(16) 哦 简晶晶满脸写着路医生别说了我懂的。 十四岁的小屁孩,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啊? 被路医生轻轻弹了一下后脑勺,简晶晶抱头傻乐着躲开了。 自从住进了医院,简晶晶的精神状况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因为知道这个孩子非常依赖自己,每天下班前,路当归都会来住院部陪简晶晶聊一会天。 今天,简晶晶单方面宣布,拯救仙境组织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拯救仙境组织由简晶晶在D2病区发起,目前的成员有三个人,乔乔,路当归和她自己。她是人美心善的爱丽丝,乔乔是疯帽子先生,路当归则是带领爱丽丝进入仙境的那只兔子。 脾气暴躁的护士长是红桃皇后,也是D2病区首先要解决的大反派。因为每次有人不配合吃药,护士长都会不耐烦地大声责备,经常会吓到年龄比较小的病人,所以大家都很害怕她。 组织刚成立不久,简爱丽丝就决定派出她的先遣队员大白兔医生,去和红桃皇后进行严正交涉。 就在昨天,他们的计划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和路当归聊过后,护士长来监督大家吃药的时候,态度明显比以前要缓和了许多。 坐在简晶晶床边又和她聊了会天,路当归起身和她告别,准备打卡下班。 离开病房前,他突然听到简晶晶在背后开口:路医生。 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简晶晶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涡:现在,童话镇里终于不再只有我和乔乔了。 离开住院区,路当归沿着林道走回门诊大楼,准备回科室打卡下班。 还没走进正大门,他便看到几个保安和精神科的护士正站在门外交谈,满脸都是焦急神色。 看到路当归朝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小护士连忙迎了过来:路医生,出了点状况! 她指着大楼侧面的电梯,电梯口已经围上了维修标识,周围挤满了人。 那部电梯刚才出了故障,里面有两名医护和一名刚刚转院过来的偏执性精神病患者。 维修处的人和警察都正在赶过来,但可能还要几分钟。我们正在尝试通过电梯对讲机和他沟通,可是他已经出现了被害妄想症状,攻击了看管他的护士。路医生,你看 没等她把话说完,路当归已经调转方向,直接跑进了安保中心。 被害妄想症发作时的症状很严重,尤其像这样需要转院就诊的患者。如果不及时进行心理干预,那么电梯里的乘客和患者自己,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一把抢过保安手中的对讲话筒,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监控屏幕。 监控画面显示,电梯里一共有五个人。 一名中年人站在电梯中央,手里握着个打火机。他将打火机高高举过头顶,像是在威胁电梯里的其他乘客。这人应该就是那名被害妄想症发作的患者。 地上跪着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孩,用手紧紧捂住额头,脸上的表情非常恐惧。 路当归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在监控里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经常跟在邢珹身后的高个保镖。保镖张开手臂,像是正在保护身后的人。 路当归的视线缓缓往上移,在保镖身后的那道人影身上停下了目光。 虽然画面比较模糊,但仍然可以从监控里看到,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就像是产生了心灵感应,站在角落里的人突然抬起头,直直地朝着电梯顶上的摄像头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又黑又空,带着一丝瘆人的凉意。 一个在被害妄想的支配下会恶意伤人。一个在无法与他人产生共情时,会试图用暴力控制他人,抒发心中的情感盲区。 两个精神病人,被困在了同一部电梯里。 第20章 电梯内的通风机停止了运作,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闷。 密闭的空间内站着四个人,地上还躺着一个。头顶的照明灯忽明忽暗,衬得众人脸色发白。 被推倒在地的小护士发出低声的啜泣,却突然在黑暗中捂住了嘴,将泣声硬生生压抑在了喉咙里。 她睁大眼睛,右手撑着地板,开始拼命往后挪。 中年男人的眼神呆滞而又疯狂,他又一次点燃打火机,一步步朝着地上的小护士走来。 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头顶灯光,小护士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就在刚才,中年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打火机凑到了她的脸前。摇曳的火苗在男人眼中闪烁,他脸部的表情渐渐扭曲,宛如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另一名小护士靠在电梯的栏杆边上,手中紧紧攥着手机。 冰冷的女声在狭窄的空间内一遍遍响起: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电梯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盯着头顶闪烁着的报警灯,口中开始喃喃自语:我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邢十抬起手臂,将大少爷挡在了身后。 他万万没想到,大少爷好不容易出一次门,会碰上这样的情况。 大少爷从康复科出院已经有一个多月,第一次复查的日期就在这几天。 本来已经联系好邱院长,让医生直接到家里做检查。就在昨晚,大少爷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要亲自来医院一趟。 做完检查,大少爷往下拉了拉帽檐,说要去11楼。 看了眼医院的楼层引导图,邢十懂了。 十一层,心理精神科。 大少爷不是来做检查,是来专门见路医生的。 身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私人保镖,他的第一要义就是保护自己主子的安全。 然而这一次,确实是他粗心大意了。 进电梯后,他的注意力太过于集中在周围的人身上,居然没注意到裤兜里的打火机是什么时候被人顺走的。 以自己的身手,本来可以将这个突然发病的患者轻松制服。可是电梯里除了大少爷,还有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护士。 除了照顾大少爷,他并没有应对精神病患者的经验。如果擅自动手,非但保护不了电梯里的其他人,有可能还会刺激到中年男子。要是这人奋起反击,拿着打火机在密闭的空间里纵火,那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 在心中权衡利弊了一下,邢十最后还是没动。 电梯的对讲机内传出一阵嘈杂的噪音,中年男人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喉中乍然发出一声低吼。 他抓着小护士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重重抵在了电梯门上。 地面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小护士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四周寂静无声,邢十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邢十回过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少爷已经从角落里出来了。 大少爷的视线飘过自己的肩,紧紧盯着前方的中年人,眼底浮现出令人窒息的冷意。 一边去。 听到大少爷沉沉开口,邢十额前冒出了冷汗。 糟糕。 他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却完全没有想过,整个电梯间里最危险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如果说拿着打火机在电梯里攻击医护人员的偏执狂,危险指数是五级。 那发病状态下的大少爷,危险指数能达到十级! 开着跑车在高架桥上横冲直撞,差点飞下桥墩冲进江里。在庭田府的浴缸里蓄满水沉到水底,只为享受片刻的窒息快感。 这位可是个完全置性命于不顾,只为追求精神刺激的狠人。 大少爷,警报器已经响了,维修的人员应该马上 我说,邢珹又淡淡重复了一遍,让开。 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拦,大少爷已经绕过他的身边,撑着手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中年男人的背后。 邢珹松开手,黑色手杖倒落在电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听到背后有动静,中年人举起打火机,刚想回头看个究竟,就感到自己被人摁住了后脑勺。 哐 他的头部被身后人用力往前推,狠狠砸上了电梯门。 脑袋发出一阵嗡鸣声,中年人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刹那间松开了手。被他挟持在怀里的小护士惊慌抬头,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哐。 哐,哐。 中年人脑后的头发被人紧紧抓着,一下又一下撞上面前的金属门,力道极重。 鲜血顺着额头缓缓往下流,在持续不断的痛楚中,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背后的那个人,他想要活活砸死自己! 忍耐着额头上的剧痛,中年人点燃手中的打火机,趁着停歇的间隙,朝着背后人的脸挥了过去。 抓紧他脑袋的手遽然松开,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他的动作。 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肉被烧焦的气味,中年人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离身后那人的脸部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他抬起手,徒手握住了打火机的点火头。 火舌舔舐着邢珹的掌心,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一把夺过中年人手中的打火机,邢珹将打火机扔到了地板上。 闷热的梯厢内弥漫起一股浓稠的血腥气,中年人的眼白微微往上翻,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求救声:救,救我 大少爷,他快不行了 纷杂的噪音在脑海中回荡,邢珹觉得很吵。 无法释放心中的愤怒,无法缓解神经末梢的痛苦。 于是他又抓起了眼前人染血的头发,朝着金属门狠狠撞了上去。 在对人产生不了共情的时候,他只会用暴力镇压暴力。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就连鲜红的血也失了颜色。他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仿佛因此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能够暂时填补内心深处空虚的灵魂。 在一片混沌中,他听到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对讲机中的噪音戛然而止,只能听到那人清晰的咬字声。 小医生对他说,够了。 一切都发生在几十秒内。 路当归刚拿起对讲机,正在低头调试,一旁的保安突然指着屏幕,大喊出声: 路医生,他们打起来了! 他匆匆抬起头,看到邢珹已经一把夺过了中年人手中的打火机,然后抓着中年人的头往电梯门上撞。 将话筒放到一边,路当归问保安:维修人员还有多久到? 保安赶紧看了眼群消息:他们已经到路口了,在等红绿灯! 看着监控里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路当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要是让外界知道邢珹在医院里打人,那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这样一来,他是名精神病患者的消息就将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将会知道邢珹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三年前,这人在众目睽睽下逃脱了惩罚。 三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可以为妹妹报仇了。 紧紧握着手中的对讲机,路当归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怔然。 他想起了邢珹背上那道刻着星星纹身的长疤。 他见过那道疤痕两次。一次是在庭田府,邢珹背对着他做spa的时候。 另一次,就是那天晚上在邢宅,一切进行到最后时,他的手曾轻轻触碰过那人的伤疤。 三年间,路雯菲总是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邢珹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他肯定有什么苦衷。 可是,邢珹却又坦然地告诉自己,善良的人才配被拯救,他不配。 路医生,电梯里的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要不要和警务室那边联络一下? 沉默了片刻,路当归对保安开口: 这是我的患者,我来处理就好。你通知一下邱院长,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交代保安关上安保中心的大门,将无关人等全都隔绝在了外面。路当归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对讲话筒。 听到对讲机内传来的声音,画面里的男人动作迟疑了一下。 看到邢珹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路当归当机立断:大高个,抓住他! 邢十马上反应了过来。 他上前一把抓住大少爷的肩:大少爷,是路医生,他让你先冷静一下! 被邢十制住了双臂,邢珹缓慢地动了动眼脸,眼中掠过一丝恍然。 中年人无力地瘫倒在地,再也没了丝毫反抗之力。另外一名小护士安顿好受伤的同事,连忙蹲到地上,开始检查患者的生命体征。 在邢十的臂膀中挣扎了几下,邢珹缓缓垂下了手。 鲜血沿着指尖滴落到地上,分不清是中年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对讲机内,路当归的声音消失了,换成了一个陌生的男音。男音称维修人员已经抵达现场,让各位乘客不要惊慌,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五分钟后,地面震动了两下,电梯开始匀速往下移动。 原本以为电梯会直接下到大堂,邢十已经调出了留守在医院外的手下电话,让他们随时准备进来,接应大少爷离开。 没想到电梯只往下移了两层,停在了十一楼。 电梯门从两侧缓缓打开,门口站着几名保安和护士,正在原地待命准备运送伤者。 隔着密密麻麻的几层人头,邢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道熟悉身影。 是小医生。 看到邢十搀扶着邢珹走出电梯,路当归立即迎了上去。 走到两人面前,路当归对邢十说:楼下来了几家媒体,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听到路医生说的话,邢十赶紧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打电话联系邢家的人,让他们紧急处理一下媒体的事。 见小医生压根没想搭理自己,邢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靠着冰冷的白墙,他闭上眼开始小憩,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小医生漠然的声音:为什么打人? 将眉眼掩在帽檐下,邢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和你无关。 恋耽美 ——(17) 路当归:...... 回头检查了一遍科室的走廊,确认林医生他们已经下班了。他抱起手里的记录册,坐到长椅的另一头,开始整理今天的病案。 为什么是你来? 隔了半晌,邢珹出声问。 医院发生恶性医护袭击案,周围居然连半个外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恰巧不巧只有这人在场,倒也挺稀奇的。 我和他们说,你是我的病人。 在记录本上刷刷写着字,路当归没抬头,我已经联系过邱院长了,他说等下会来给你善后。 伸展了一下僵直的腿,邢珹低低笑出了声。 路当归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神经病又怎么了。 路医生, 邢珹仰起头,看着走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其他精神科医生也会像你一样,和病人上床吗? 听到邢珹这样调侃自己,路当归的语气陡然变冷:首先,你和我的医患关系已经解除,请不要拿意外当作理由。 其次,好歹这次也算我帮了你,请你对我尊重一些,邢先生。 从长椅前直起身,邢珹提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路医生没成家? 路当归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邢珹轻轻一笑:我父亲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对象,下周见面。本来还想问问路医生,让你传授我一些经验。 路当归属实无语。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这些公子哥和明星艺人,谁不是在风月场上混得如鱼得水,还需要找他这个母胎solo选手要经验? 不过邢珹都已经二十八了,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也确实到了该去相亲的年纪。 邢十下楼去安排人手,整个十一层没什么人,两人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心里思索了一会,路当归勉强找了个话头:你要相亲?对象是艺人还是素人? 他心想,这也算是替路雯菲打听了,毕竟粉了这人那么多年,他现在问清楚,也算是彻底断了以妹妹为首的那群老婆粉的念想。 她们最爱的哥哥总是要结婚成家的,这是每个粉丝必须经历的一件事。 邢珹微微偏过头:路医生那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路当归翻了个白眼,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他和这人完全无法交流好吗! 邱院长迟迟没来,路当归拿出手机,准备再打个电话问一下,突然发现手机里多了两个未接电话,全是雯菲打过来的。 看自己没接,她又跟着发了条短信。 粗略扫了眼路雯菲发来的短信,路当归蹭地从长椅前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邢珹淡淡睥了他一眼,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去哪? 电梯门顶的标识显示电梯已经抵达了第五层。路当归见这人磨磨蹭蹭,索性走上前,伸手拉住了邢珹的袖口:去我诊室藏起来,快! 被路当归一把抓住了手腕,邢珹轻轻嘶了一声。 语调仿佛是在责备,可他却轻挑起眉,面上带着玩笑的意味:医生,疼。 路当归这才发现,这人的手心有烧伤,伤口还挺严重,都已经红肿起泡了。 医生的职业病让他下意识地抓过邢珹的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感染的迹象。 叮 电梯门在两人的面前缓缓打开,背后传来一阵轮子滚过地面的声响。 哥! 摇着轮椅从电梯里出来,路雯菲顿住话音,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看到哥哥和一个脸上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手拉着手站在电梯口。 听到自己的声音,哥哥倏地抬起头,僵在了原地。 第21章 听到妹妹的声音,路当归的脑袋短暂地短路了一秒。 邢珹却先他一步动了。 寻常人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会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邢珹却不是。 发现有陌生人出没,他的第一反应是绷住身体。然后马上松开了路当归的手,往下拉了拉帽檐,将自己的整张脸挡了个严实。 我先走了。 他在路当归耳边说。 不顾轮椅上的女孩朝自己投来的目光,邢珹拿起长椅前的手杖,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腿还没好全的缘故,他脚下的步履有些踉跄。 路当归心里捏了把汗。 邢珹今天没戴墨镜,眼角那颗泪痣明晃晃露在外头。虽然他用帽檐遮住了眼睛,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 更何况,今天来的不是别人,是从邢珹出道起就迷恋上他,订制过这人等身抱枕的死忠粉路雯菲。 看到妹妹的目光一直落在邢珹身上,路当归使劲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路雯菲的注意力: 雯菲,今天怎么来医院了,你学校没课? 从口罩男的身上收回目光,路雯菲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哥哥,满脸讳莫如深:哥,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瞄了眼电梯上的数字,路当归将妹妹的轮椅调了个头,开始张口瞎扯:是上次你说的那什么艺术节?医院最近事太多,哥都忙忘了。 不是啦! 路雯菲对自家哥哥十分无奈:哥,今天是你的生日唉,难道你真忘了? 生日? 路当归愣了一下。 他看到邢珹转过头,透过帽檐瞥了自己一眼。 十一月十四,十一月十五路当归在心中默默掰起了手指。 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真的是自己生日! 自从上大学以后,他就带着路雯菲从亲戚家搬了出来,不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从那以后,他就很少会给自己庆生。加上最近乱七八糟的破事太多,医院里的工作也不少,他早就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我和阿玥早就商量好了,给你预定了一个蛋糕。阿玥刚下楼去取,马上就到。 路雯菲笑嘻嘻地对路当归说起了自己的计划。为了给哥哥准备一个惊喜,她和闺蜜已经偷偷筹划了好几天。 路雯菲没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话,哥哥就变了脸色。 并不是得知惊喜的兴奋,反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路雯菲抬起手,在哥哥呆滞的眼前晃了晃: 哥? 路当归的视线早就越过妹妹,看向了不远处的电梯门。 电梯已经停在九层,离精神科只剩两层了。 他急匆匆走到正在等电梯的邢珹身后,再次抓住了邢珹的手臂。 被人又一次拉住,邢珹疑惑出声: 路医生? 路当归咬咬牙,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帮我个忙。 要不是邢珹行走不便,他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这人产生肢体接触。 雯菲,你让阿玥等我下,我给患者处理一下伤口,马上就来。 简单和路雯菲解释了两句,他拉着人就往自己的诊室走。 路雯菲的至交好友陈雀玥,网上人称阿玥麻麻,是邢珹后援打投站的站长,圈内赫赫有名的同人画手。作为坐拥几十万粉丝的邢珹头号大粉头,陈雀玥因为在粉丝圈内影响力太大,还曾被百闻娱乐亲自请去喝过茶。 因为追星的缘故,路雯菲和陈雀玥很早就认识了。后来发现还在同城,面基了很多次,慢慢就玩成了最好的朋友。 邢珹今天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雯菲没认出来,勉强算是侥幸。 可是陈雀玥不一样。 就算灭霸弹指把邢珹搓成灰,陈雀玥也能在遍地残渣里挑出她的星程哥哥来。 让头号粉头和本尊在电梯口狭路相逢 搞笑呢?? 被小医生拉回了他的诊室,带到小隔间的诊疗床上坐下,邢珹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总算多了些许波动。 他靠在墙壁前,保持着一副慵懒却又不解的姿态:路医生不和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隔着一条走廊,电梯刚刚抵达了十一层,门外依稀传来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事情有点复杂,待会再和你解释。 拉上小隔间的浅蓝色帘子,路当归仓促开口,你千万别出声,等她们一走我就放你出来。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小路哥,我带着蛋糕来啦,你好了没有? 对床上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路当归匆匆钻出帘子:来了! 人已经走到了诊室门口,路当归却突然想起一茬。 他还没替邢珹处理手上的烧伤,这人却一声不吭,任着自己将他拉进了小黑屋。 ......你俩再等我几分钟! 在原地迟疑了两秒,路当归朝门外喊了一声。 跑到玻璃柜前翻箱倒柜半天,路当归终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医疗急救包。 包里有纱布,酒精和消毒药水,虽然不能完全处理好创口,但临时应付一下,防止恶化和感染还是可以的。 拎着急救箱掀开帘子,路当归来不及多说,直接抓起邢珹垂落在腿前的手,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我要涂消毒液了, 撕开医用棉签,路当归半蹲在了邢珹跟前,疼你也忍着点,别喊出声。 因为呼吸不太平缓,他拉着邢珹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邢珹没吭声。 门外站着两个吵闹的女孩,发出的噪音不小。可是往往随噪音而至的烦躁不安,却被某些东西抵消了。 他垂下眼,盯着小医生露在白大褂外的纤细后颈。 项圈留下的勒痕已经消失,却还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粉色痕迹。 冰冷的消毒水敷上起泡的掌心,小医生的动作很利索,下手却很轻。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有纱布贴上手心时带来的粗糙触感。 小医生的呼吸比平时要急促些,鼻尖离自己的手掌心不到半尺,鼻息拂过受伤的肌肤,留下一丝残存的温热。 替自己包扎好伤口,面前人站了起来,开始收拾床上的急救包。 渐渐收起眼中的情绪,邢珹又恢复了往日懒洋洋的模样。 路医生,盯着匆匆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微微勾起唇角,生日快乐。 听到自己的话,小医生抓着帘子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便拎着急救包走了出去。 谢谢。 隔着帘子,他听到小医生说。 在诊室门口等了好几分钟,门终于打开了。 路雯菲怀里抱着大蛋糕,陈雀玥推着闺蜜的轮椅,两人一起进了路当归的诊室。 这还是哥哥换诊室后,路雯菲第一次来医院。她伸着头在房间里到处张望,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将蛋糕放上路当归的办公桌,陈雀玥从护士站搬了个小椅子,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瞥了眼拉着帘子的小隔间,路雯菲有些好奇地问哥哥:刚才那人是哥的病人吗?还在里面休息? 嗯,还需要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我们干我们的,不要去打扰到他就行。 路当归把自己的办公椅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妹妹的视线。 路雯菲乖乖点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两个女孩一人抓起一根包装彩带,开始拆起了蛋糕盒。 这次的生日蛋糕是她俩提前一周就预定的,蛋糕上立着个定做的DIY黏土小人,虽然造型有些丑,白大褂也捏得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出来是路当归本人。 陈雀玥送路当归的礼物是一副她自己画的画,画的是路家兄妹俩。在这幅画里,路雯菲四肢健全,兄妹俩站在盛开的花丛中,手里捧着果篮,笑得满脸灿烂。 身为圈内公认的神仙太太,她画了上百幅邢珹相关的同人,练就了一番画人像的好本领。路家兄妹在她的作品里跃然纸上,看起来非常活灵活现。 阿玥,你好棒! 路雯菲最擅长的就是吹闺蜜的彩虹屁,你怎么能把男孩子画的那么帅! 被这么一夸,陈雀玥顿时来了兴致。她翻出手机里自己的作品,喜滋滋地递过去给路雯菲看:对了,我最近又画了两张程程,准备拿去给后援会的解散纪念册做物料来着,给你看看 听到陈雀玥提起邢珹,路雯菲倒吸了一口气,赶紧伸手掐了下闺蜜的胳膊。 被路雯菲这么一掐,陈雀玥很快反应了过来。 千万别在小路哥哥面前提程程,路雯菲以前专门提醒过她的。 她摸着后脑勺傻乐了两声,将手机放在一旁,马上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来唱生日歌吧?唱完生日歌,小路哥就可以许愿了。 两个女孩交换了眼神,一个在蛋糕上插蜡烛,一个起身去关诊室的灯,就想赶紧把刚才那个话题带过去。 点燃蜡烛前,路雯菲还颇为忐忑地瞄了哥哥一眼。 刚才阿玥不小心提了一句程程,她担心会破坏了生日的气氛。 路当归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小妹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陈雀玥亮起的手机屏保上。 陈雀玥的手机屏保是一张邢珹坐在舞台升降机边沿,对着粉丝唱歌的照片。 头顶的聚光灯衬得邢珹的肤色愈发冷白。在单反镜头下,他的眼稍有些发红,潮湿的眼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汪洋。眼角的银色亮片闪闪发光,在泪痣的衬托下,像是夜幕里的漫天星河。 怪不得网上总有粉丝说,邢珹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他独有的性张力,释放却又收敛,禁欲却又张扬,像一朵长着利刺的红玫瑰。 照片里,他一只手抓着耳返,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将麦克风对着台下的观众。从拍摄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左手手背上纹着一个精致的纹身,是颗缺了半角的小星星。 路当归微微一怔。 这张照片里,邢珹在哭。 在医学院的时候,教授曾讲过几个现实的案例。这是许多述情障碍者都会产生的生理现象,在对外界环境有所触动的时候,会突然泪流不止。 他们一言不发,用眼泪代替回答。 恋耽美 ——(18)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邢珹的手背上明明有一个纹身的,可是现在却没有了,只留下青筋分明的苍白。 看到哥哥在烛光里发起了呆,路雯菲忍不住出声提醒:哥哥,许个愿呗。 哦,好。 路当归渐渐回过神来,从陈雀玥的手机屏保前移开了目光。 趁着蜡烛还没熄灭,他赶紧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下了二十八岁的第一个愿望。 从三年前开始,他每年许下的愿望都是同一个。 希望妹妹未来的一年能够健康平安。 因为S大的宿舍有门禁,陈雀玥的学校离市区也比较远,吃完蛋糕随便聊了会天,两个女孩就准备告辞了。 路当归本来想送妹妹回学校,被路雯菲严词拒绝。她说自己已经成年,不再是以前那个随时都要哥哥陪在身边的小孩子了。更何况,哥哥还有病人需要照顾,她不能耽误哥哥的工作。 离开诊室前,路雯菲又瞄了一眼拉着帘子的隔间。 刚才外面那么吵,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里面的病人休息。 不过那人倒也挺有耐心的,她们在诊室里待了那么久,那人居然真的一声不吭。 送走路雯菲和陈雀玥,路当归关上诊室门,靠在门背后默默松了口气。 他刚才一直在提心吊胆,就怕邢珹突然发出什么动静,被两个小迷妹察觉,又或者是他的保镖突然上来找人,搅乱了整个安排。 幸好,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小黑屋里的那尊大佛。 他把邢珹关在里面那么久,大少爷恐怕连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没等路当归缓过神,隔间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邢珹杵着手杖,从小黑屋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个女孩我认识。 邢珹对他说。 路当归面上装作不动声色,实际上心跳如擂鼓:你说谁? 如果邢珹真的认出了妹妹,那他今天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和邢珹摊牌。 关于当年发生在妹妹身上的意外,关于他与邢珹长达三年的恩怨,他早就想找这人问清楚了。 站着的那个,邢珹冷淡道,她是我粉丝。 那个跟着小医生妹妹一起来的女生,他在很多场合都见过。接机的时候,这个女孩也总是抱着单反,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 收拾着桌子上的垃圾,路当归没抬头,嗯,以前有听她提起过你。 听到邢珹的回答,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同样是这人的粉丝,同样喜欢了他八年。就算因为他失去了两条腿,妹妹在这人的世界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要是路雯菲知道,她那么多年的喜欢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她的心里会怎么想。 另外那个,是你妹妹? 他听到邢珹在身后出声。 路当归点点头,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 小医生不说话,他也没追问。 柱着手杖走到诊室的窗边,邢珹垂手而立,俯视着大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小医生的妹妹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长相,也不是双腿截肢这样特殊的身体状况,而是她的声线。 他的梦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很多个夜晚,他的梦里都会出现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有个和女孩很像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人声,在断壁残垣下对着他求救: 哥哥,我不想死。 你救救我啊 可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邢珹猛地从回忆中抽身,鬓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要走了吗? 小医生的语调依旧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走的话,蛋糕还有剩。 他回过身,发现小医生手中端着一个纸盘。纸盘里放着块草莓小蛋糕,散发出浓郁的水果香气。 路当归此刻正在心里自我调节。 他不是故意要给这人留的,只是看在把人关在小黑屋那么久的份上,当作补偿罢了。 不过这种便宜奶油做的甜点,估计这人也不稀罕。 将蛋糕放到窗台上,路当归擦干净指尖的奶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他没想到,邢珹真的拿起叉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舀了一勺,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从十一层的窗口往外望,可以远远看到S市的跨河大桥。大桥上车流汹涌,没有人还记得,就在两个月前,这里曾发生过一起非常惨烈的车祸。 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黯淡的星星被推回了人间。 两人靠在窗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个用勺子不疾不徐地吃着廉价的奶油蛋糕。另一个则低着头默默编辑朋友圈,迎接他二十八岁的全新开始。 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月亮挡在高楼大厦外头,月光却洒下来了。 他们的人生从前没有什么交集,未来看似也不会有。 唯一的共同点,或许就是在此刻,冷风呼啸着吹过窗外,凉意都扑打在了他们脸上。 路当归不知道,从这个冬夜开始,过去的那个邢珹便已经死了。 他也不知道,因为自家主子的一句话,邢十坐在楼下的车里,等了几个小时没敢上来。 还有一件路当归不知道的事。 这是邢珹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 第22章 S大附属医院的住院大楼灯火通明,每一层都亮着灯。其中的一扇窗户里,充斥着孩子们的欢呼笑闹。 路当归已经在住院部待了一个多小时,正在和几个半开放病房的小患者分蛋糕聊天。 简晶晶发起的拯救仙境组织已经发展了五个成员,包括两个在家长陪护下住院的熊孩子。看到路医生发的朋友圈,配文妹妹给我买的蛋糕,他们才知道今天是路医生的生日。 征得护士长的同意,几人委托家长买了个小蛋糕,在文娱室等着给路医生庆生。 去住院部前,路当归先掩护大明星下了楼。 看到路当归一直在电梯里盯着手机傻乐,邢珹淡淡开口:路医生心情很好? 路当归急于找人分享自己的快乐,点开一张手机图片,递过去给邢珹看:你看像不像我? 照片里是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半大孩子,拿着张彩色简笔画站成一排合影。简笔画里除了向日葵,恐龙和小太阳,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火柴人。 火柴人的头顶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路医生,Happy Birthday!:) 邢珹:不像。 路当归哼了一声,压根就不在乎邢珹的回答。他点开设置,将妹妹送的蛋糕和几个小孩子的照片拼接在一起,换成了自己的手机桌面。 邢珹眯着眼,从路当归丑不拉几的桌面上移开了目光。 就像他从来都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莫名其妙地就会开始发脾气一样,他也不明白小医生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喜怒哀乐本是人之常情,于他而言,却又好像是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将大明星护送到了医院门口,路当归转过头,脚步轻快地和邢珹道别:拜。 人一旦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就连面前这个姓邢的老冤家,看起来都没那么可恶了。 媒体都处理了? 走到黑色轿车前,邢珹开口问邢十。 是。 邢十微微躬身,为大少爷打开车门:大部分都是听说医院有袭击事件才赶过来的,只有一两家是听到一些风声,专程过来蹲点,已经都被寻伯处理妥当了。 寻伯是邢家的老人,也是邢景山手下的一员干将。邢景山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邢家的大小事都是他在负责打理。 听说寻伯亲自出面摆平,邢珹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坐上驾驶座,半天没等到大少爷吩咐,邢十回过头:大少爷,现在回本宅吗? 邢珹闭上眼,面部轮廓掩在了车窗投下的阴影里:等人。 以简晶晶为首的小患者们给路当归唱了生日歌,还在他鼻尖上抹了很多奶油。 拎着一袋子孩子们送的糖果,路当归心满意足地离开住院楼,准备去附近的地铁站坐车回家。 这是那么多年以来,他过得最热闹的生日。不仅有妹妹和朋友准备的惊喜,还有同事和患者送来的祝福。 硬要算的话,甚至还有前金峰影帝,邢大明星的倾情作陪。 想到这茬,路当归差点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 他从没想过,前面二十七年都随随便便应付过来了,二十八岁居然是个这样的开场。 刚走出医院大楼,路当归就看到了停在大门口的黑色轿车。邢珹的高个保镖站在车门边,像是正在等什么人。 路当归警觉转头,没想到半路就被保镖喊住了:路医生! 大高个匆匆朝自己走过来,抬手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大少爷正在车里等着路医生,顺道送路医生回家。 只要沾上姓邢的,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自从经历了被邢瑀下药,又被邢珹带回家吃干抹净之后,这句话就成了路当归的人生箴言。 即使今天晚上,站在窗边的那一刻,他曾对邢珹产生过一丝恻隐之心。但那种感觉也只是稍纵即逝,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好人,自然也就没有百分百的恶人。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他不是不相信邢珹,他不相信人性。 看到路医生果然像大少爷说的那般无动于衷,邢十使出了杀手锏:大少爷说,想和您谈谈之前那份《保密协议》的事。 路当归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快乐瞬间荡然无存。 他差点都忘了。 他和邢珹之间,可不仅仅是风月散后两不相欠,还牵扯着一份价值几千万的协议书! 当时为了能够尽快接诊患者,他想都没想就把字给签了。现在想想,真的是给自己挖了个惊天巨坑。 坐在后车厢闭着眼假寐,邢珹听到后车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半晌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完成了大少爷交代的任务,邢十自觉点了个烟,留在车外蹲守,给主子和路医生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一开始得知大少爷和路医生关系的时候,他一直以为两人不是你情我愿,就是和二少一样,在背地里偷偷玩主仆play。 然而通过这段时间的默默观察,他逐渐发现,大少爷好像一直是主动的那一方。 还不是一般的主动,是想尽各种办法使劲往上凑的那种...... 比如就在刚才,大少爷吩咐他办的那件事。 想到这里,邢十猛吸了一口烟。 有钱人的世界是真的复杂。 车厢里开着暖风,邢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高领衬衫,袖口往上卷至手肘,露出半截苍白的肌肤。 看到邢珹一副意慵心懒的模样,路当归有些拘谨地开口:邢先生,您找我是为了《保密协议》的事? 邢珹抬起眼帘,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那天晚上和我,是路医生的第一次? 路当归: 好气。 这人的脑回路是真的清奇,什么是不是第一次,这和保密协议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和保密协议有关吗? 我是。 邢珹说。 路当归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出道八年,绯闻女友传出五六个,其中有两个直接站出来开撕,争正主地位,还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 邢珹是第一次,逗谁呢? 看到小医生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邢珹也并不准备多作解释,只是单手插兜,懒洋洋地开口:我以为路医生那一次也很愉快。 咬了咬后槽牙,路当归保持微笑:邢先生,我以为你叫我上车是来谈正事的。 不是来听你分析我俩的睡前故事,OK? 邢珹的尾音微微上挑:不是吗? 路当归别过头看着窗外,不想跟这人说话。 其实那次意外所带来的影响,比他所以为的要严重一些。 他之前并不是敏感体质,产生生理需求的次数也不算多。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他自己解决的频率比以前多出了不少。 那些独自一人在浴室里喘息出声的夜晚,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这人的影子。 短暂的痛苦过后便是无尽的愉悦,药物的作用威力尚存,身体的反应却也是诚实的。 母胎solo二十多年,他也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性向。 如果只是成年人之间随便玩玩,那他多个炮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能满足生理上的需求,也能弥补独居生活带来的空虚。 可这人不是别人,偏偏是 我有一个想法,邢珹话音一转,不知道路医生是否愿意接受。 他抬手敲了敲窗户,站在车外的邢十闻声,连忙从前排密码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了大少爷。 如果路医生愿意,那之前的那份《保密协议》,可以废除无效。将文件放在路当归膝前,邢珹漫不经心地开口,毕竟赔偿的金额不小,路医生睡觉也睡得不踏实,是不是? 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拿起膝盖上的协议书,路当归微微蹙起眉心。 邢珹说的倒是也不错,《保密协议》里涉及的条款太多,即使他并不是有意透露,但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要是真的触犯了保密原则,邢家怪罪下来,那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可是旧的还没理清,这就又来了一份新的。 路当归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连环局,一步错步步错,这样下去,恐怕只会越来越牵扯不清。 就着车顶的昏暗灯光,他看清了文件的标题: 【私人包养协议】 每个月的生活费你来定,住房安排可以问邢十。将双手搭上腹部,邢珹十分随和地说,互不影响对方的工作和私人生活,只是上床。 恋耽美 ——(19) 协议上的每月费用那行还在空着,他给小医生开的是空头支票,想填多少都可以。 没填具体的数字,是因为他知道小医生的自尊心强。如果写上金额,小医生或许会觉得自己把他当成一件商品。 不过,于他而言,这人确实也就是一件商品而已。一件能够调动起他的情绪,让他产生愉悦感的东西。 自己这样做,无非只是为了满足心中的欲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味。 邢珹心想。 路当归并没有马上把手中的协议撕碎,直接扔到眼前人的脸上。 他抬头望着邢珹的眼睛,依旧保持着最后的风度:邢先生,我最后和你说一次。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的帮助,不要再拿这种东西来羞辱我了。 将协议原封不动地放回座椅,路当归拉住车把手,就要推门离开。 据我所知,邢瑀每年付给参与者的报酬,都是八位数起步。 路当归听到身后那人慢条斯理地开口,说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刀刀戳入他的心口:路医生,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为什么会去参加我弟弟的宴会? 正在推开车门的那只手顿住了。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早就派人调查过,知道路当归是被邢瑀骗去参加了狩猎游戏。 但他还是有些想知道,在这副温和无害的皮囊之下,这人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小医生身形一僵。 他看不到小医生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缓缓松开车把手,朝自己转了过来。 嘭 狭窄的车厢内响起一声沉闷的声响,邢珹微微偏过头,侧脸出现了一道赤红的印迹。 他被小医生抡了一拳。 意识到这一点,邢珹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丝毫波动。他只觉得唇齿间很涩很哑,心脏开始一下接一下地剧烈跳动,挣扎着想要迸出胸腔。 心底的猛兽又叫嚣着苏醒了。 去你妈的,邢珹。 死死盯着面前平静如水的男人,路当归咬紧牙关,喉咙深处发出小兽般的低喘:你知道我妹妹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吗? 第23章 邢珹的左脸火辣辣地疼。 小医生这拳使了十成力道, 再偏一点,就能将他的鼻梁打断。 路当归的拳头没在邢珹的面部留下青紫,只留下了一抹暗沉的红。 邢珹的皮肤本来就偏白, 加上刚出院不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这抹红痕尤为醒目。 邢珹紧抿着唇角, 一声不吭。 是你...... 见眼前人迟迟不作声, 路当归终于忍不住抬高声调:邢珹, 我妹妹之所以坐在轮椅上, 都是因为你! 被小医生一把揪住衣领,邢珹失了重心往后倒, 后背狠狠抵上了身后的车门。 他没有血色的薄唇轻微一动:因为我? 紧攥着他衣领的手越收越紧, 手的主人一直在止不住地发抖。 邢珹微微抬起眼, 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路当归。 小医生生气了, 这回是来真的。 我不认识你妹妹。 过了半晌, 路当归听到邢珹沉声开口:也有可能见过,没什么印象。 邢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句辩解也没有。 被小医生这么咄咄逼人地质问, 他心里依旧坦然如斯。 因为他没有撒谎,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而在路当归的眼中, 邢珹的回答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无动于衷。 不认识, 没印象。 短短两句话, 就概括了路雯菲在这人心里的所有分量。 过去的八年里, 和其他千千万万的粉丝一样,妹妹总是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这个人。 她将自己的小小世界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哥哥, 一半是邢珹。 这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想要好好守护他们。 他以前还吐槽过妹妹好几次,问她姓邢的到底有哪里好。情商低没礼貌我行我素,从网上不断爆出的黑料来看,就是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 路雯菲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到回击的理由。只能回呛哥哥,说只要足够了解邢珹,无论是谁都会喜欢上他的。 他现在认为,自己已经对邢珹足够了解了。 谁都会喜欢他? 放屁! 这人不仅脑子有病,还是个良心被狗吃,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败类! 恶狠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冷脸,路当归真的很想再一次重拳出击。 车内的空间本来就窄,加上车窗紧紧关着,里面的空气并不流通。 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一个由于愤怒而换气过度,一个被人攥紧领口,呼吸不太顺畅,胸膛随着鼻息上下起伏。 看着满脸云淡风轻的邢珹,路当归突然感到有些泄气。 他忘了,这人是名严重的述情障碍者,一味的逼问并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要是他今天真把邢珹堵在车里狠狠揍一顿,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大高个估计会挑了他的脚筋。 在脑海中斗争了半天,路当归缓缓松开了邢珹的领口。 既然暴力行不通,那他只能试图和这人讲道理,看看能不能撬动他的铁石心肠。 我只说这一次,你给我听好了。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耐下性子开口,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 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从后车窗照了进来,被强光刺激到了眼睛,路当归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就在他片刻间失神的功夫,邢珹已经从车门前坐起,半眯着眼望向光亮的源头。 邢十并没有守在车外,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正常情况下,身为他的贴身保镖,邢十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紧紧跟在他的身边,绝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主子一个人留在原地。 除非 想到这里,邢珹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正中他的下怀。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察觉到邢珹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路当归正准备张口发问,就被邢珹伸手抓住了右手腕。 他一手抓着小医生,将受伤的另一只手背到身后,按下了一半车窗。 随着车窗缓缓往下落,邢珹加大力道,强行将小医生朝自己拉了过来。 被邢珹抓了个猝不及防,路当归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往前倒在了邢珹的怀里。 邢珹,你他妈 额前的头发被邢珹往后拽,路当归被迫抬起了下巴,开始在邢珹的胸前拼命挣扎。 这人又吃错什么药了?! 明明刚才还在一副无欲无求的死人脸,怎么突然就像被人打了鸡血一样,又开始使劲发疯? 怀里的小医生在不断尝试着想要挣脱束缚,邢珹却一直没松手。 他抚开小医生额前的碎发,将松软的发丝强行往后撩,露出了小医生光洁的额头。 小医生眼里写满愤怒,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路当归以为邢珹是要报复自己刚才打他的那一拳,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个不停,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将呲牙咧嘴的小医生紧紧揽在怀中,邢珹一边制住怀中人企图偷袭自己的腿,一边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 就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闪着车灯的面包车上已经下来了几个人。车辆在夜幕中看不清车牌,但能确定不是湾海集团的车。 一只手已经控制不住胡乱咬人的兔子了,邢珹不顾手心的烧伤,伸出那只包着绷带的伤手,迅速而又精准地掐住了路当归的后颈。 路医生,配合一下? 他的语气不再像往常一般清冷,反而带着丝轻飘飘的柔和,像是在哄一个不安分的小孩儿。 然而怀里的兔子并不乐意配合,为了逃出自己的掌控,不仅炸了毛,还想尽办法想反咬自己一口。 那群人已经往车这边过来了。 邢珹微微眯起眼。 还有十秒。 五秒。 三,二 邢珹,你是不是真的有病!赶紧给我放 他偏过头,用冰冷的唇堵住了小医生骂骂咧咧的嘴。 !!! 背靠着汽车后座,路当归瞬间僵了一秒。 也就是在这短暂的一秒内,邢珹转过身子,继续往下俯身,将路当归牢牢压在了座椅靠背上。 没等炸毛的兔子对他发起物理攻击,他已经轻轻挑了挑小医生温软的唇瓣,然后继续深入,撬开了小医生的牙关。 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路当归缓缓瞪大了双眼。 不止是因为邢珹的疯狂举动,而是因为他听到了空气里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 轰鸣声离他们的车越来越近,几乎快要震穿他的耳膜。 隔着层车玻璃,路当归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车外的情景。 一道车影从对面的马路上缓慢驶过,他用余光看到,就在马路的正对面,靠近公交站台的地方,有人正抬着一架变焦长镜头,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伸手推了推身上人,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 路当归其实是想开口提醒邢珹,外面好像有些不对劲。 没想到听见他发出的声音,攥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 察觉到怀中人又开始拼命挣扎,邢珹抬起下颚看向窗外,在昏暗的车厢里勾起了唇角。 两人的嘴唇短暂分离了片刻。他又俯下身,沿着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上舔吻,直到再一次封住了小医生的唇。 【咔嚓】 【咔嚓。】 伴随着刺眼的闪光灯,远处传来连续按下快门的声音。 裹着绷带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渗出了血丝,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邢珹用缠着绷带的那只手,蒙住了小医生的眼睛。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马路对面的那几人也坐上车离开了。他们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静悄悄。 那群人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躲藏在马路对面,对着他们拍下了一组又一组照片。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路当归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邢珹 他明明也看到有人在对着这边拍照了,为什么不出去阻止?? 脑子里刚冒出疑问,路当归就再一次被拉回了现实。 那群人前脚刚离开,邢珹便马上停下了他的所有动作。 漫长的一吻毕,他松开路当归的双手,往后重重靠在了汽车座椅上,仿佛已经筋疲力尽了。 在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小医生的拳头再次朝他的脸挥来,被他及时拦截在了半路。 两只手臂再一次被人举起来,摁到脑袋背后,路当归大口大口喘气,狠狠瞪着眼前人:你放开我。 邢珹没动。 黑暗里,他们额头相抵,在狭窄的车厢里呼吸交融。 路当归忍不住爆粗口:草,疯子。 在之前和这人的那番搏斗中,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力气。尝试着在邢珹的手里挣扎了几下,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与眼前的男人抗衡。 这个看起来刚刚大病初愈的男人,实际上有着非常可怕的爆发力。 被小医生低低骂了一句,邢珹缓慢地笑起来:你才知道我疯? 纱布上渗出的血越来越黏稠,增添了一股呛人的气味。他皱了皱眉,索性将受伤的那只手往上移了一些,不再紧紧挨着路当归的手腕。 小医生的白大褂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估计人也有点小洁癖。 他咬破了小医生的唇,舔舐他唇间的血丝,却不想看他被血弄脏。 刚才那群人是谁? 路当归索性别过头,不看他。 我未婚妻的人。 邢珹漫不经心地开口。 他并不想和小医生解释那么多。 作为刑景山唯一的义女,林湘妮做什么事都肆无忌惮。这次恐怕还没经过刑景山的允许,她就已经坐不住了。 路当归冷笑了一声。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还说下周要去相亲呢,现在连未婚妻都有了,接下来不会告诉自己,其实他还有两个私生子吧?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人说的话就没一句是真的。 邢珹对路当归满脸的不屑并无任何表示。 他慢慢凑到路当归耳边,温热气息扑上身下人的耳廓:接着刚才说,你妹妹怎么了? 路当归弱弱出声:你,你先让我起来。 听到小医生带着恳求的语气,邢珹愣了一下。 路当归等的就是现在。 趁着邢珹不注意,他弯起手肘,狠狠朝着面前人的胸口抵过去。 被制住的手恢复了自由,路当归拉住右侧的车把手,迅速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从车里逃了出来。 他知道邢珹的腿还没好,比跑步肯定跑不过自己。 站在离黑色轿车两米远的地方,路当归举起左手,冲着车内的邢珹比了个中指,然后撒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经过路边的大梧桐树,他隐约瞄到大树后面的花圃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昏迷不醒的大高个。 怪不得邢珹的这位贴身保镖刚才一直没出现,原来是被人打晕拖到了人烟稀少的花圃里。 在原地猛地刹住脚步,路当归的职业病又犯了。 他正犹豫是否要上前看看大高个的状况,突然发现背后有人柱着手杖,正迎着夜幕缓缓朝他走来。 路医生。那人站在路灯底下,抬手系紧袖口的纽扣,不走了? 黑色手杖在人行道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虚影,手杖的主人声音平和,语调却带着股松散的冷气。 致力于救死扶伤的小路医生咬了咬红肿的唇角,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当即掉头,果断选择跑路。 接到大少爷打来的电话,寻伯当即带了一批人从湾海集团总部赶了过来,来接应遇到突发状况的大少爷。 看到躺在花圃里人事不省的小十,寻伯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恋耽美 ——(20) 小十的身手是这一代家养打手里最好的,警觉性更是高于常人。能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人给打晕,那来的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回到邢家本宅,寻伯马上通知手下的精锐,让他们去查医院周围可疑的人。 不用查了。大少爷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是林家的人。 大少爷说的是林小姐? 寻伯显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林小姐现在正在国外,和邢董还有林总待在一起,她怎么会 看到大少爷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沙发背,像是有些不耐,寻伯赶紧停住了话头。 他其实不太明白。如果真的是林小姐派的人,那冒着被邢董察觉的风险,把大少爷的保镖打晕在路边,就是为了拍几张大少爷的照片,到底图了什么? 而且,等下周邢董和林总带着林小姐回国,大少爷和林小姐的婚约就会公开。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林小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惹大少爷不快? 像是知道寻伯心里在想什么,邢珹低头抿了口茶,笑得不以为意。 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 林湘妮今晚会派人来,是因为中了他的圈套。 在邢瑀的宴会上,他当众承认小医生是他的人,第一次带外人回了本宅,还请了私家医生来给小医生看病。 要么姓宋的私人医生是林湘妮的眼线,告诉了她小医生和自己发生了关系。要么就是邢瑀的客人里有林家的人,回去就和她透露了当天发生的事。 等刑景山一回国,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安排林湘妮和自己的婚事。只要听说自己离开本宅去了医院,林湘妮肯定会马上派人来确认,想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养在外面的小情人了。 被他猜中了。 他前脚刚从医院出来,林湘妮派的人后脚就到。想必这群人早就在医院附近蹲点,就等着自己出现。 还有今天楼下闻讯而来的几家媒体,其中说不定就有林家的手笔。 他本来就存着将邢十支开,引林湘妮下手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这女人下手那么干脆利落,竟然敢让手底下的人直接把邢十击晕。 至于他专门留在车里等小医生,确实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想和小医生提出包养的交易。 但更多的原因,是想拿小医生当诱饵。 林湘妮害怕看到什么,他就偏偏要让林湘妮看到什么。 无论是转头就告诉刑景山也好,还是在暗地里偷偷做手脚也罢。 他的目的就只是想破坏和林家的婚约而已,利用小医生也只是因为这人用起来顺手。 想起那抹柔软浅淡的唇,那双一无所知的泛红兔子眼,邢珹将茶杯放回底座,阖上了眼睛。 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大少爷微微皱起眉心,寻伯忍不住开口:大少爷,这件事要通知邢董吗?需不要我派人去找媒体提前沟通一下? 林小姐这次做的确实太过了。不仅不顾少爷在外的安危,擅自对少爷的贴身保镖出手,还对少爷拍下了那么多触及隐私的照片。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大少爷毕竟是公众人物,这样的照片只对大少爷来说有弊无利。 不。 他听到大少爷说。 既然有人费尽心思想送我上热搜,靠在沙发上,邢珹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懒散的模样,我为什么不如她所愿? 林家这次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自己未来如果想要复出,最害怕的就是媒体的舆论压力。林湘妮明白,只要拿着照片来向自己施压,或许就能够尽快举办婚礼。又或者将照片交给媒体,以曝光为筹码,逼着自己就范。 然而林家不知道的是,所有的这些都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林湘妮派人拍下的照片,会成为他打出去的王炸牌。 为了达到最终目的,所有人都应该是他的垫脚石。 无论是自以为是的邢瑀,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林家,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 除了小医生,他计划里的唯一变数。 他在利用这个人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欲望。 如果小医生在车里没有一直在反抗,哪怕稍微迎合他那么一下,他就会彻底失控。 他还记得,今天晚上在精神科的时候,他问小医生其他医生是不是也会和病人上床时,小医生看向他的愤怒眼神。 要是让小医生站在公众的目光下,不能再像现在一门心思地治病救人,恐怕小医生能把他恨死。 虽然现在已经够恨了。 想到这里,邢珹喊住了正要出门办事的寻伯:寻伯。 大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查一个人。邢珹说,一个女孩,姓路。 一周内,我要拿到关于她的所有资料。 中午午休结束,路当归拎着外卖盒经过护士站,发现几个小护士正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会不会是别人啊,这张照片拍得那么暗,万一是认错人了呢? 这就是邢珹本人啊,你看脸部的那些细节,还有那颗痣,只是看起来好像比以前瘦了一些。 听到小护士们提起姓邢的疯子,路当归的脚步慢了半拍。 装作无事人似地朝护士站走了过去,路当归和小护士们打招呼:在看什么呢,这么激动? 小路医生! 小护士们抬起头和路当归打了声招呼,继续低着头看视频,我们在看邢珹新爆出来的八卦,网上今天都炸了。不过小路医生不追星应该不知道吧? 趁着小护士们正讨论得如火如荼,完全顾不上搭理自己,路当归做贼心虚,赶紧拎着外卖盒偷偷摸摸溜回了诊室。 确认诊室门已经关好,他一边拆外卖盒,一边打开手机点开了热搜。 热度榜上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热搜,末尾都标着一个爆字,居然都和邢珹有关。 这是邢珹退圈以后,时隔大半年再次喜提热搜。 热搜第一的标题是邢珹恋情曝光,第二的标题是邢珹爱上了。 拆开外卖盒,随便点开一条热门,路当归差点没把手里的汤勺飞出去。 这条微博营销号发出来的内容,是一段十几秒的偷拍短视频。视频是在夜里用变焦长镜头对着车窗拍的,所以画面有些模糊。 画面里,久未露面的邢影帝脸正对着半敞的车窗。在他身旁的汽车座椅上,坐着一个面部隐藏在阴影里的人,邢珹偏着头,将人紧紧揽在怀里,忘情地和怀中人接吻。 这段视频的最后五秒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正是这短短五秒,将邢珹爱上了话题成功顶到了热搜第二。 在视频的结尾,邢珹微微抬起头,朝镜头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发现了狗仔的存在。 看到有狗仔在暗地里偷拍,邢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惊慌。 他笑起来,用缱绻而又温柔的目光盯着怀里的人,然后再度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明天还有二更,原谅这位龟速码字老咕咕( =??= )m 评论区照例有红包包~ 感谢在20210502 20:32:58~20210506 23: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无论是视频还是图片, 所有网上被爆料出来的内容,都有一个共同点。 另外一位当事人的隐私被保护的很好。 视频里,那人一直都是用后脑勺背对着镜头, 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正脸。 哪怕有短暂的一两秒,那人在刑珹的肩上微微侧过头。刑珹也马上抬起手, 在镜头前挡住了怀中人的眼睛。 但问题在于,背对着镜头的人短发黑衬衫, 肩宽背挺, 个子只比刑珹矮一点点。 不是女孩, 是个年轻男性。 这两条热搜刚被顶上前排不久, 就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已经退圈很久的邢大影帝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本来就是一个爆炸消息。没想到同时跟着曝光的, 还有他的地下恋情。 一改往日在镜头前的高冷形象, 私底下的刑大明星既体贴又温柔, 将自己的同性恋人像宝贝一样地藏起来, 挡在镜头拍不到的死角。却又在狗仔面前大大方方秀起恩爱, 仿佛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陷入了爱河。 随便翻了几条评论,路当归脸上露出了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 为睡到星程而努力:【卧槽,我老公居然真的公开, 出,柜?】 猩猩未公开腿毛:【是的姐妹, 你没有看错。】 珹珹的百万妈咪:【星程你偷偷背着我们搞什么深情白马王子人设!】 土嗨小月亮:【嗑拉了啊啊啊!!】 刑珹哪只是影帝啊, 他就是影神! 要不是自己就是热搜上的另一位当事人, 路当归都要和大部分路人一样, 被刑珹眼中流露出的浓浓爱意给打动了。 他这是演给谁看呢,搞得跟情深深雨蒙蒙似的,那么来劲? 除了粉丝们的刷屏, 还有不少网友在评论区质疑,为什么视频的拍摄距离那么近,角度也摆得很正。 不太像是偷拍,感觉更像是在炒作,专门找人录下来的。 马上就有刑珹的粉丝回复反驳,说哪怕真的是炒作,他们的星程哥哥肯定也已经做好公开的准备了。 否则要怎么解释,百闻娱乐的官博一直在装死。 要是以前,旗下艺人一出绯闻,百闻的公关团队跑得比谁都快。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爆料满天飞,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想要控制的迹象。 在成千上万网民的讨论中,混杂着一条营销号的全新爆料。有匿名网友爆料,邢珹好像有个圈外女友,退圈就是为了回去结婚,为什么又会突然多了个同性恋人。 可惜这条消息不够实锤,引起的反响也不大,没过多久就被压下去了。 将热搜上的内容粗略扫了一遍,路当归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就差掀桌骂人。 热搜买的铺天盖地满天都是,这么大的手笔,除了邢珹本尊还能有谁! 不过这人还算有点良心,没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网上。要是让身边的同事朋友知道,那他就可以直接社死了。 有一点路当归一直没想通。 如果那天晚上真如邢珹所说,是他的什么未婚妻派来的狗仔。那为什么网上的舆论反而变成了邢珹和他自己? 他捧着手机坐在办公桌前发了半天呆,直到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陈雀玥。 路当归的心跳倏忽间漏了一拍,可千万不要是 小路哥! 陈雀玥在电话里嚷嚷:你今晚有没有空去雯菲学校看一下她啊? 路当归眼皮跳了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雯菲怎么了? 可别说了,我都快要哭了。搓了搓红通通的鼻子,陈雀玥闷闷开口,都是因为小路哥你不让雯菲追星,雯菲有什么事都不敢和你说。 今天网上爆出程程的行踪,她估计看到以后太激动,打电话来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爱豆突然宣布退圈,之后便踪影全无,就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很多邢珹的粉丝今天恐怕都和路雯菲一样。再次见到自己热爱的人,看到他在世界上某个她们不知道的角落活得很好,都会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 路雯菲憋了三年没对哥哥倾诉的欲望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打电话给陈雀玥,两个小姐妹在电话里激动痛哭。 路雯菲是百感交集地哭,陈雀玥是兴奋落泪。 又有新的CP可以嗑,又有新的同人作品可以创作,她能不兴奋? 挂断陈雀玥的电话,路当归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太好受。 爸妈去世的时候,雯菲还在是裹在襁褓里吮吸手指的年纪,他从小又当哥哥又当爸,最怕的就是妹妹哭。 三年前,他把雯菲珍藏很多年的周边全丢了,妹妹哭了一整天。从那以后,妹妹好像就从来没和他提起过关于邢珹的一个字。 几个月前,邢珹宣布退圈。雯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他端着水果走进妹妹房间时,看到的是趴在书桌前沉沉入睡的小女孩,和垫在她胳膊肘下的,被泪水染湿的娱乐杂志。 为了不打扰到哭累睡着的小妹,他默默关上门,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现在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妹妹对邢珹的感情。 这种感情不是男女间的悸动与喜欢,也不是对自家哥哥这样的依赖与崇拜。 她在心里建造了一间小屋,将自己的偶像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里面。 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一点点变好,看他受万人追捧,看他陷入低谷。 无论怎样起起落落,她的偶像总是住在她为他粉刷的屋子里,他们活在同一个世界,他在很遥远的地方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后来,她在追逐他的路上跌倒了,再也没能爬起来。 她只好将他藏在小屋里,再也不敢拿出来。担心因为他的存在,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哥哥。 她不再提起,甚至刻意不再想起邢珹。只要他过得好,她心里就会觉得踏实。 直到有一天,星星也坠落了。 坐在办公桌前出了半天神,路当归拿起手机,想问一下邢珹热搜到底是怎么回事。 点开通讯录,他才突然想起来。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就把邢珹给拉黑了。 点开屏幕,关上。 点开,再关上。 反反复复纠结了半天,路当归最后还是没忍住,点进了邢珹的主页。 以前跟着网上那帮人黑邢珹的时候,整天没事就视奸这人的主页,想找到一些能拿来黑的蛛丝马迹。 自从这人退圈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点进来看过了。 从消失在公众视野的那一天开始,邢珹就换了一个全黑色的头像,顺便清空了个人简介。 唯一没删的置顶博文是宣布退圈的官方公告,底下的评论有小几万,全是思念哥哥和每日打卡的粉丝,评论区的小作文一个比一个长。 恋耽美 ——(21) 他抹消了过往的一切,像是真的再也不回头。 随手往下划了一下,路当归正要关上手机,突然发现,邢珹的个人简介好像变了。 不再是干干净净空白一片。 多了一个字。 【归。】 归来的归。 路当归的归。 近郊,本宅。 放下手中的资料,邢珹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听起来却实在是有些瘆人。 满地都是茶杯的残渣,以邢十为首的一帮手下垂着头站在沙发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寻伯找的几个人都很靠谱,人脉也很广,只要付的报酬够高,就没有他们查不到的事。 可是这个叫做路雯菲的女孩是个意外。 从资料上来看,她曾经是大少爷的粉丝。名字曾登记在几次演唱会的观众名单中。她还曾经写过一篇《我最崇拜的偶像》的参赛作文,在S市作品比赛上拿了二等奖。 然而,除了上个月Golan集团拟捐赠的公示书里出现过这个女孩的拼音名,她的履历在上大学前是一片空白。 查不出致残原因。 邢珹抬起头,悠哉地望着站在茶几前的男人,什么意思? 寻伯派来的人默默手心捏了把汗,硬着头皮开口:大少爷,我们认为这个女孩可能是天生残疾,或者也有可能,是有人为了不想让外人知道太多,人为抹去了这一段信息。 看到大少爷半天没吭声,邢十壮着胆子,站在沙发后补充了一句:大少爷,还有件事,弟兄们觉得应该和您禀报一声。 说。 寻伯派人出去调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二少爷的人。 二少爷说,如果想要知道关于路小姐的事,可以找他,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邢十其实也有点不明白。他知道这对兄弟俩向来不对付,二少爷这样说,肯定不是为了大少爷好,指不定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大少爷跳呢。 也不知道二少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听完自己的话,大少爷的手指摩挲着档案上的照片:打给他。 他派人查的不仅仅是小医生的妹妹,还有小医生。 通过这个女孩,他才终于知道了小医生的身世。 小医生和妹妹是亲兄妹,小医生九岁的时候父母意外双亡,带着还在是婴儿的妹妹被寄养在了S市的亲戚家。小医生十七岁的时候,以全市前几名的成绩考进了S大医学院,还拿了S大的杰出学子奖学金。 大学毕业后,小医生曾去过外地医院实习,本来都已经准备留用了。三年前又回到了S市,开始在S市附属医院工作,原因未知。 在他人生的前十几年,邢景山很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反倒是几个弟弟,在父亲的陪伴下长大。 没想到路当归比他还惨,他好歹还有个有钱的便宜爹活在这个世界上,路当归却从小就带着妹妹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喂,哥? 接电话的时候,邢瑀正在顶楼套房里玩弄新弄到手的小鲜肉。这也是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模特,为了拿到资源主动来找的他。 瞥了眼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少年,他意兴阑珊地接起电话:哥找我有事? 给我你的条件。 电话那头,邢珹的声音毫无起伏。 翘起二郎腿,邢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勾了勾手指,让听话的小狗狗爬过来。 哥,你早这么直接不就好了。抬起锃亮的黑皮鞋,他示意少年开始服务,父亲年后不是要把川宁控股的业务交给你吗,哥不如把这个差事让给我? 邢珹挑起眼皮,瞥了眼身后的邢十。 邢景山要把川宁控股给自己,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邢十躬下腰,满脸不好意思地开口:大少爷,邢董本来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的,这不是没想到 没想到二少爷消息那么灵通,竟然那么快就得知了邢董的安排。 成交。 邢珹轻描淡写地说,语气和扔了个小玩意没什么区别。 把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川宁控股以后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记者:邢先生,网上曝光了您的恋情,请问是真的吗?您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或者说明呢? 星程:热搜都是我自己买的,我为自己代言。 感谢大家的订阅,每一条评论我都有看~~ 第25章 听到大哥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条件, 邢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他松开小模特汗涔涔的头发,指着酒店的房门,示意坐在地上的少年穿上衣服赶紧滚。 其实我之前邀请路医生来参加宴会, 真不是为了玩。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邢瑀解开浴袍, 慢悠悠地朝着室内泳池走去:哥,你还记得三年前, 你在城体开的那场演唱会吗? 邢珹没接话。 三年前那场在城市体育馆举办的演唱会, 是他日后成百上千个夜晚梦魇的源头, 也是他这一生都忘不了的原罪。 ......她的腿是那次事故造成的? 邢珹的嗓音有些暗哑。 压抑了许久的回忆再一次浮出水面。这一次, 他心里所产生的情绪波动,终于不再是源于最原始的欲望了。 那是内心深处的野兽在挣扎, 在怒吼。 它在冷笑着说:邢珹, 直面你的罪恶吧。 哪能啊, 哥。 邢瑀轻笑出声:要真是因为那起事故, 哥你能不知道? 泳池的水渐渐漫上胸口, 他残忍而又温和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姓路的小姑娘,是在来看你演唱会的路上出了车祸。 车祸发生在上林大道交界口。出事的时候,我也在来看哥的演唱会路上。我的车队刚好路过事发现场。救护车来的太慢, 她的情况也比较危急,我就让车队开道, 把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院虽然进行了抢救, 但小姑娘受的伤太严重, 医生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她的腿。 仰头靠在露天泳池旁, 邢瑀眯眼望着天上的繁星: 我也尽力了啊,哥。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会,问: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提过? 邢瑀打了个懒懒的哈欠:哥, 城体那场事故以后,你昏迷了整整半个多月,差点都成植物人了。你那时候病情那么不稳定,要是我再和你多嘴,说还有个女孩为了看你演唱会出了意外,不是更影响哥的病情吗? 那天,他去参加你的宴会 是为了报恩。邢瑀坦然承认,我可是救过他妹妹一命的人,他不出面不太好吧? 他嘴里说的有理有据,却绝口不提给小医生下药的事。 邢珹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利用了他。 哥,你这话说得可就有点不中听了。邢瑀对着电话哧哧笑出声,我这几天看到你的新闻了。暂且不说我,你不也是在利用路当归么?图了什么,为了避开林湘妮?和林家悔婚? 邢珹没回答。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邢瑀的脸不自然地僵了一瞬,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他按下泳池旁的响铃,没过多久,高秘书就坐电梯上到顶楼,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套房。 你说的没错,我哥果然开始查当年演唱会的那件事了。 从泳池里站起身,邢瑀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语气陡然冷了下来:阿蕾,你们处理事情手脚还是不够干净。 高秘书从主子布满吻痕的胸前移开目光,略带愧疚地低下头。 过了半天,见主子一直没说话,她斗胆问道: 可是邢总您这样骗大少爷,大少爷如果知道了,以后找您麻烦怎么办? 他不会。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邢瑀淡淡开口:你没发现他最近越来越意气用事了? 俯瞰着沉睡中的城市,他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越意气用事,就越会有破绽。 路雯菲最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因为退圈已久的偶像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她这一周的心情都有些波澜壮阔。 还没等她从失而复得的百感交集中走出来,就又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 包裹直接寄到了宿舍楼下的快递柜里,收件人写着她的名字。寄件单上没有写明寄件人是谁,填的地址也在网上搜不到。 回到宿舍拆开快递盒,路雯菲发现里面放着三件东西:邢珹的亲签,一张限量版的纪念专辑,还有早就已经绝版的应援物料。 她原本以为是陈大粉头特意寄来安慰自己的礼物,没想到将快递盒里的东西拍照后发给陈雀玥,玥玥麻麻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过来尖叫。 路!雯!菲!你藏了那么好的东西居然不告诉我! 这张专辑已经绝版了,还有那个签名,市面上现在都买不到的啊啊啊啊啊 路雯菲此时的心情也很澎湃,但还是按耐住心里的激动,耐心地和闺蜜解释:真不是我的东西,是别人寄来的 陈雀玥明确表示不信,还约好下周来S大找路雯菲近距离观赏珹珹的亲签。 虽然查不到寄件人是谁,路雯菲还是将这些周边小心谨慎地藏在了宿舍的衣柜里。她不敢周末的时候带回家,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放在外面,怕哥哥发现了又会不开心。 是的,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还是控制不住对珹珹的热爱。 十三四岁的时候她犯中二病,每天放学回到家,都会拉着忙碌了一天的哥哥聊关于珹珹的事。大到他今天赶了什么通告,小到他今天出机场的时候穿了什么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哥哥虽然坐在电脑前认真搞学习,但总会时不时转过头和自己搭两句话,表现出他有在认真听。 其实她也知道,对所有和珹珹有关的话题,哥哥那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回过头便忘。但只要有人愿意听她关于珹珹的那些碎碎念,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如果没有遭遇那次意外,她本来想在上大学的第一年好好打工赚钱,带哥哥亲自去看一场珹珹的演唱会,看他跳好看的舞,听他唱好听的歌。 在她设想的未来里,可能会因为长大成人脱粉爬墙,不再对追星那么执着。却从没有想过,珹珹有一天会离开他最爱的舞台。 邢珹离开娱乐圈快半年了。直到上周,她又一次在热搜上看到了他。 他带着他喜欢的人一起出现在了狗仔的镜头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像是在告诉所有喜欢过自己的粉丝们,他过得很好,让她们不必挂念。 看到珹珹有了喜欢的人,心里虽然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她还是为他感到开心。 退隐之后还有人替粉丝们爱着他,真好。 无论是否有灯光围绕,无论是否被人流簇拥,珹珹那么好的人,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心里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路雯菲也渐渐调整好了心态。 她将匿名人寄来的三件东西像宝贝一样放在寝室里偷偷珍藏,却没有想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与邢珹相关的周边。那些曾经被哥哥扔掉的回忆,被那个她不知道名字的人一件件补全了。 狭窄的寝室被邢珹的一切堆得满满当当,每一件都是市面上已经绝迹,粉丝们抢破头的限量款。 到后来,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多,她甚至还要拜托系里的男生去快递点帮忙拿。 收到包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路雯菲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到底是谁给自己寄的东西? 为什么那人会知道她喜欢珹珹,还知道她在S大的详细地址,甚至包括寝室的房间号和楼层? 周五下午放学,路雯菲和同学一起从食堂吃完晚饭,正准备一起约着去学校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突然收到了哥哥发来的短信。 当归:【我在你宿舍楼下了,还没下课?】 最近医院的工作比较忙,路当归已经很久没有来S大探望过妹妹。今天正好趁着下午休假,他赶紧买了两袋好吃的小零食,带过来给妹妹解解馋。 收到哥哥发来的消息,正在和同学们有说有笑的路雯菲顿时傻眼了。 见路雯菲突然停下了轮椅,身旁的同学有些疑惑:雯菲,你 我有急事要先回宿舍一趟,你们先去电影院吧,不用等我了! 没等同学们反应过来,路雯菲已经调转了轮椅的方向,朝着宿舍的方向疾驶而去! 握紧轮椅上的操纵杆,她溜得比林荫道上骑自行车的小情侣还快,刹那间便没了影。 要是在往常,哥哥专程来学校看自己,她早就开心得蹦起来了。 可偏偏今天不行!! 她寝室里还堆着很多珹珹的周边,有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拆。要是让哥哥发现她偷偷藏了那么多珹珹的东西,那她就完了! 火急火燎地赶到宿舍楼下,路雯菲没看到哥哥的身影,却发现宿管阿姨正站在门口,在笑眯眯地等着自己。 雯菲,你哥今天过来看你来啦。宿管阿姨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对着路雯菲和蔼可亲地笑,我先把人领上去了,就等着你回来呢。 早在新生注册的时候,宿管阿姨就了解到了路雯菲的身体状况,平时对这小姑娘也挺上心。 而小姑娘的哥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学校探望妹妹,人也很有礼貌,一来二去就和楼里的管理人员混熟了。 听说路当归又来找妹妹,她也没让人在楼下干等着,直接就给领了进去。 听到宿管阿姨说的话,路雯菲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学校专门把她的宿舍安排在一楼,不用上下爬楼梯。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她便看到自己的宿舍门正在半敞着。 寝室里依稀传出撕扯胶带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里面拆东西。 恋耽美 ——(22) 坐着轮椅缓缓摇到宿舍门口,路雯菲早就已经怂成了狗。 她咽了咽口水,对着寝室里的人弱弱出声: 那个哥,你怎么来了? 寝室里站着名穿着纯白T恤的俊秀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在他的脚边,堆满了刚被拆封的快递盒。 从快递盒里拿出一沓印着泪痣男人的绝美写真,路当归用十分深沉的眼神盯着自家小妹。 他缓缓眯起眼,一字一顿地开口: 路,雯,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雯菲:(热泪盈眶)退隐之后还有人爱着程程,真好! 星程:不,你哥不爱我,你哥想杀我。 关于更新时间,最近刚换了新的工作正在适应期,尽量保持日更,不更的话会提前挂假条哒! 感谢仙女们的追更支持和评论鼓励,明天见~ 感谢在20210507 22:57:17~20210509 11:5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莉 10瓶;开心小欧?(**?) 5瓶;鸿 4瓶;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初中的时候, 路雯菲上课时偷偷在课桌底下看刑珹和另一个男明星的同人文,被班主任当场抓获。 班主任是一个秃顶的中年大叔,他把路当归请去学校, 当着路当归的面深情朗诵书里的内容: 睁开湖水般澄澈的眸子,刑珹一把抓住面前人的手, 放到自己的胸口。 哥,你听到了吗?他含着泪微笑, 我的心跳, 只为你而跳动 将厚厚一本同人志扔到办公桌上, 班主任对着路当归扬声:你看看, 路雯菲每天在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路雯菲站在办公室角落,害臊的抬不起头。路当归这个当大哥的也跟着被公开处刑, 恨不得原地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样的地摊同人本他们家以前多的是, 在刑珹的粉丝眼里, 她们的程程自带万人迷buff, 身娇体软易推倒, 让无数一线男星迷恋不已,是娱乐圈里最勾引野男人的娇玫瑰。 偏偏这人还热衷于在自己的主页上发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今天秀个锁骨, 明天露个腿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材比例绝佳。 从那时候起, 路当归就已经对这人看不顺眼了。 好的不学, 就爱教坏小孩子。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 他还是能在路雯菲的房间里发现被刑珹荼毒的痕迹。 刚才拿在手中的那本杂志, 是他三年前拎进垃圾站销毁的第一批存货。 那是刑珹第一次登上三大杂志的外封。半长的棕色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短马尾,他面朝镜头,坐在高高的树上晃荡双腿。手臂上盘踞着一条红眼白蛇, 正趴在他的肩头昂首吐信子。 封面里,刑珹伸出右手两指,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朝自己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在妹妹房间里看到这本杂志的时候,路当归才刚刚在大学课堂上接触到一些心理学的知识。看到杂志的封面,他曾莫名产生过一个怪异的想法。 如果人的躯体只是一个容器,那这人的躯体则牢牢束缚住了他的灵魂。他的灵魂超脱于肉体,在透过白蛇的眼睛凝视着人间。 他像个外来者,与这个情感至上的世界格格不入。 因为这套封面图太过于前卫,出版后没过多久就被人在网上抨击,担心会给年轻粉丝造成不好的影响。 病态美学固然惊艳,却不是每个人都能领会到其中的意味。 整个事件发酵到最后,以摄影团队站出来道歉为告终。工作人员称所有的服装动作都是他们安排的,和明星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这本杂志才成了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的限量版。 看到哥哥面色不善,路雯菲使出了自己从小用到大的杀手锏。 她摇着轮椅来到哥哥面前,眨巴了两下眼睛,可怜兮兮抬起头:哥,你别生气啦。 然而这一次,她曾经百试百灵的撒娇大招并没有在哥哥身上凑效。路当归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将杂志扔回了快递盒里。 一遇到刑珹有关的事路雯菲就会这样,他才不吃妹妹这套! 看到哥哥真的在生气,路雯菲心虚极了。 在决定进入精神科医生这一行以后,哥哥就买了很多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在家里啃。她知道哥哥洞察人心的水平一流,所以从不敢在哥哥面前撒谎。 支支吾吾了很久,路雯菲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尝试着和哥哥解释,这些周边真不是她的,是别人寄来的包裹,结果哥哥果然不信。 也是,又不是真的天上会掉馅饼,他们兄妹俩孤零零地在一起过日子,除了哥哥和玥玥,也没其他人知道她曾经那么喜欢珹珹。 路当归想了想,觉得会不会因为马上就是妹妹的生日,这些东西是以前后援会里的那帮朋友给她寄来的礼物。妹妹不敢让自己知道她又和刑珹的后援会扯上了关系,所以才刻意隐瞒。 寝室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路当归的脸色很不好看,和中学时听到路雯菲班主任念同人文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看到哥哥默不作声地拿起扫把,开始帮忙打扫房间,路雯菲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她垂着头坐在轮椅里,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兄妹俩互相不说话,扫帚沿着寝室的地板一路往前扫,在地面上扬起了一股淡淡的灰尘。 弯下腰捡起一个小快递盒,路当归正准备把它放进塑料袋,看到盒子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他在半空中用手接住,发现是一张蓝紫背景的小贺卡。尺寸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掉。 翻过印着卡通图案的封皮,他看到卡片背后有一行字,是手写的。 卡片上的字体端正隽秀,写的人应该专门练过书法,一板一眼十分工整,字与字之间的间距都差不多,给人一种这人有强迫症的感觉。 【给妹妹,祝安康】 康字后面本来还写了几划,估计字的主人习惯性地想签个名,刚落笔就发现了不对劲,又简单用两笔涂掉了。 在那份《私人包养协议》末尾的签名栏,也写着类似这样的,字间距一模一样的两个字。 哥? 路雯菲见哥哥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又抓到了什么自己追星的证据,有些忐忑地问出声。 她不知道,哥哥的脑海里正浮现着一副画面。 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们毕恭毕敬奉上墨宝,他们的主子拿起钢笔,坐在宽敞的会议室里,气定神闲地在彩色的小贺卡上落笔。 捏着手里的小贺卡,路当归气得想骂人。 你妹个头啊,这是我妹! 贺卡确实是刑珹在路边文具店买的。 林家车队听从刑景山的吩咐,紧紧跟在刑珹的车后头。 他们此趟的目的地是林家。这次刑董让大少爷出门,是以准女婿的身份,去参加林家举行的家族晚宴。 看了眼后视镜里冷若冰霜的主子,刑十在心底叫苦不迭。 看到网上爆出的热搜后,林小姐在得到刑董的默许下,提前启程回了国。 所有人都以为林大小姐是特地赶回来兴师问罪的,毕竟刑家大少爆出这样的绯闻,这场家族联姻估计要凉。 没想到林湘妮此番回国,还带回来了国外的一个设计师团队。林湘妮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设计师团队和她的未婚夫见面,设计婚礼上穿的礼服。 刑家大少身体还没好全,腿脚也不太利索。许多林家人都不理解,大小姐那么执着地要嫁给大少是为了什么。毕竟林家的势力丝毫不亚于刑家,也并不贪图这位刑家太子爷的权势。况且刑家还有其他三位少爷,一个比一个出类拔萃。 设计师带着刑董和林小姐的吩咐,专程登门为刑家的病秧子大少爷量体选衣。 其中一名设计师还认出了刑珹的身份,说在国外的视频网站上看过他的MV,问他能不能合个影。 刑珹礼貌拒绝,让刑十送客。 设计师团队刚离开刑家,林家就马上就发来了邀请函,邀请刑珹去参加林家的家宴。刑十本来以为大少爷肯定不会去,没想到大少爷爽快应下,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刑家在城北,林家在城南,中间隔着好几环。 在去南城的路上,刑珹一直都在闭目小憩。 直到轿车驶过CBD,进入旧城区的地界,车辆被堵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窗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刑珹缓缓张开眼,发现路边有一所公立小学,噪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小学刚下课,孩子们跟着班主任乖乖排队往校门口走,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吵闹得不行。 正准备按上车窗,刑十突然听到坐在后驾驶座上的大少爷出声:停一下。 刑十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大少? 没等他追问,大少爷已经压低帽檐,将口罩拉上了鼻尖:开门。 眼看大少爷一副全副武装马上要出去的派头,刑十没敢迟疑,连忙打开了车门锁。 或许是觉得太过于显眼,刑珹并没有随身带着手杖。他拖着活动不便的腿,缓步走进了人流中。 被大少爷吩咐不要下车,眼睁睁看着大少爷越走越远,刑十隐隐觉得有些提心吊胆。 三年前发生那场意外后,大少爷除了精神出了点问题,好像也渐渐开始有些害怕人群。他很不乐意去人多的地方,有一次在粉丝见面会的现场,还曾差点失控。 出院后,除了必要的应酬,大少爷便从来没有离开过刑宅半步。 这还是那么长时间以来,大少爷第一次独自走在大街上。 跟着接孩子的家长们缓慢往前走,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那是一家开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也是附近区域最大的噪音来源。一群小学生正蹲在门口玩四驱车,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身边偶尔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大白天还戴着口罩出门。 喉咙发紧,呼吸困难。 全身上下肌肉紧绷,手心一直在出汗。 他却仍然在尝试着往前迈开步子,往最喧闹的地方走去。 走进文具店内,刑珹压低声音,问正在专心致志看足球比赛的老板:有贺卡吗? 你要哪种价位的? 老板一边扒饭一边盯着平板,没顾着抬头:有三块的,五块的,会放音乐的要八块钱 普通的就行。 刑珹说。 老板指了指右边的玻璃柜:你自己挑吧,这边全是三块的。 三块钱的贺卡都小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满目都是五颜六色的小卡片,他的视线从上缓缓往下移。 过了一会,刑珹伸出苍白的手,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张蓝紫色的迷你贺卡。 他官方后援会的logo就是星空蓝,公司没定专门的应援色,都是粉丝们自己选的。 看到客人把商品放上柜台,老板抬头瞟了一眼:扫码还是现金? 刑珹出现了一瞬间的愣然。 平时没什么东西需要他自己买,所以他身上从来没有带过现金。 至于扫码 文具店老板见这位客人半天没反应,有些不耐烦地按下暂停键:喂,我说,你到底买不买啊! 话说到一半,老板却突然顿住了。 站在柜台前的是名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年轻男人。男人眉眼低垂,紧紧捏着手中的贺卡,眼神有些茫然失措。 看到店老板正在打量着自己,男人的眼珠微微一动,眯起眼睛直视着前方,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店老板动了动喉咙,莫名感到有些惊悸:你 买。 过了很久,他听到眼前的男人淡淡开口:稍等,我让人过来结账。 哦哦,行。 店老板讪讪点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他在男人眼中看到一丝冷血的残暴。 像是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冰冷刺骨。令每个被注视的人感到后背发凉。 真是活见鬼了! 他看到男人掏出手机,让电话那头的人过来结账。却没留意到男人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 苍白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抓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刑珹最后还是没能依照林湘妮所愿,前往林家参加宴会。 将外出购物失败的大少爷领回车内,看到大少爷手心的累累血痕,刑十马上通知了刑董。 在开着布加迪冲上高架桥的那天,大少爷也出现过相同的自残举动。 收到刑董发来的命令,刑家的车队直接调转车头,原路返回了刑宅。 邱院长被刑景山一个电话从医院请到了家里。经过初步诊断,他在电话里告诉老友,大公子的精神分裂症状再次发作了。幸好这次发现得及时,否则就会酿成大祸。 给刑珹服下镇定剂,听刑十汇报完主子今天的举动,邱院长和电话里的刑景山同时陷入了沉默。 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案例。 邱院长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他......居然在强迫自己发病。 听完邱院长的话,刑十总算明白,大少爷今天的这番举动到底是为什么了。 原来,为了不和林家大小姐结婚,大少爷居然故意选择了最能诱使病情发作的场合,寻找外界刺激,让自己的精神疾病再次发作。 临走前,邱院长告诉老友,为了防止病情急速恶化,大公子需要尽快服药控制,并在医生的监督下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看着躺在床上,在药物作用下沉沉入睡的大少爷,刑十突然觉得他有些孤独。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一个人义无反顾地转过身,走入了人海。 从妹妹的寝室出来,路当归站在S大宿舍楼下,气冲冲地从黑名单里拉出了那个神经病。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人又是发的什么疯,为什么要给路雯菲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 恋耽美 ——(23) 电话拨打过去,很快就被人接通了。 刑珹,我问你,你他妈到底 是路先生? 接电话的不是刑珹,是刑珹的那位贴身保镖。 是你? 路当归忍不住蹙起眉,刑珹他人呢?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了眼拿着笔在小桌板前写写画画的人,刑十压低声音开口: 路医生,大少爷又住院了。 他没告诉路医生大少爷的病情恶化,大少爷不让他说。 想着大少爷之前的吩咐,刑十继续接着说:路医生,大少爷想亲口和你说一声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路当归有点没搞明白。 虽然这人的确欠他不少,还特别欠揍。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一个多月没见了,他现在更关心刑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住进了医院。 是关于您妹妹的事。 刑十犹豫片刻:路医生,大少爷他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每章随机掉落红包~发放标准:闭着眼睛瞎抽⊙▽⊙ 感谢在20210509 11:50:15~20210511 02: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如试试强力胶、5058369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颜 59瓶;萌萌哒蝶蝶 40瓶;心翼 20瓶;MINGj 15瓶;星晨与梦皆予你、青玄 10瓶;可以吃的year 9瓶;折几枝、42176042、彻车车车 5瓶;冰棒爱吃冰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邢珹几乎从不做梦。 中重度述情障碍使他的大脑缺少幻觉, 在睡眠时很难产生梦境。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他无法脑补任何超脱现实以外的事物。 一切他所看到的,于他而言就是真实。 比如现在, 他独自站在一条空荡的走道尽头。 伸手不见五指,摸黑看不到四周。前方是一道透着光亮的门, 后方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远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邢珹回过头望向黑暗, 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离尽头的大门只差一步, 衣摆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 阻挡住他继续往前行。 他垂下眼睛,看到了一双瘦瘦小小的, 小女孩的手。 他停住脚步, 对着手的主人开口:让我走吧。 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吗? 黑暗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声, 她一直在背后牢牢抓着他的衣摆, 不让眼前的男人走入门内, 那是人死后才会去的地方。如果你走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刑珹没说话。 和手的主人站在黑暗中僵持了许久,他这辈子第一次破天荒地开口道歉:对不起。 听到刑珹的道歉, 女孩在黑暗中咯咯地笑了:刑珹,谢谢你。 她的笑声悦耳动听, 回响在空荡的长廊里, 听起来却并不觉得瘆人。 玥玥马上就要参加中考, 她想考附中好久了。琦仔刚买了去海边玩的火车票, 现在应该已经上车了。阿涵林狗她们也约好看完你的演唱会,就一起去市里的游乐园玩。 女孩在黑暗里认真地说道:谢谢你救了她们,如果不是因为你, 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做这些事了。 刑珹的嗓音透着哑:那你呢? 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这里,为什么不走过那扇门? 女孩甜甜一笑:我过不去的,我没有腿啊。 邢珹脸上神情一僵。 他回过头,看到地上坐着一个身穿漂亮裙子的小女孩,她紧紧拉扯着他的后衣摆,不让他奔赴死亡。 女孩的脸掩隐在黑暗中,她乖巧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洁白裙摆铺了满地。 裙子下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少爷,大少爷? 女孩的话音刚落,走廊尽头非常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刑十的呼唤声。 一阵钝痛袭上脑海,脑海里响起的人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刑珹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的内容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脑海里虽然留存着几个零星的片段,却并不完整。 由于场景太过真实,他的后背浸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看到大少爷皱着眉头睁开眼,刑十连忙躬下身,毕恭毕敬道:大少爷,路医生来了,人在外面等着。 要是在平时,哪怕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轻易吵醒在睡觉的主子。可是今天来的不是别人,是大少爷点名要见的路医生。 路医生脸上写满了我很不爽很烦谁也别招惹我,要是不把大少爷及时叫醒,一不留神让怒气冲冲的路医生给跑了,那他之后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看到大少爷没有任何反应,刑十又卑微发问:大少爷,那,我把路医生给请进来? 大少爷冷着脸没吭声,只是挑起眼皮,淡淡看了门口一眼。 伺候大少爷那么久,刑十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打开病房门准备出去领人,刑十依稀听到背后的病床上传来挪动被褥的窸窣声。 透过玻璃门的反光,他看到大少爷抓起床头柜上治疗精神药物的胶囊,不动声色地塞到了枕头底下。 这画面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熟悉 一边往病房外走,刑十的脑海里一边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科教频道动画片。 大人走进卧室查岗,小孩子迅速钻进被窝,偷偷把糖果都藏了起来。 摇了摇头,刑十赶紧将脑海里的微妙念头全甩了出去。 邢珹前脚刚把药丸藏好,路当归后脚就跟着刑十走进了病房。 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瞥了眼来人手中的东西,邢珹转过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淡声道:路医生好雅兴。 接过路医生递来的花,刑十正想拿起来插进床头柜的花瓶里,突然发现这花好像是塑料做的。 路医生,这是 唉,不用插了。看到刑十的动作,路当归赶紧摆了摆手,地铁站口扫二维码送的,不值什么钱。 忐忑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主子,刑十默默将花放回到了床边。 察觉到了大少爷身上的低气压,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果断转身关上病房的门,给大少爷留出和路医生相处的时间。 看着病床上一言不发的男人,路当归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定有哪根筋搭错了。 这本来是个多么完美的夜晚,不用值夜班,不用和电脑里的那些表格打交道。回家打游戏看电影,他干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跑来医院见这人? 今天从妹妹学校出来,他憋了很多问题想要质问刑珹。没想到听完大高个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气鼓鼓的肚子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一腔怒火顿时泄了大半。 坐上地铁,只剩两三站就到家,他又在半途下了站,搭上了回医院的地铁。 从地铁站口出来的时候,一个推销化妆品的女孩拦住了他,说扫码关注可以送花,可以带回去送给女朋友。 摆手拒绝了热情的推销员,沿着地铁口往前走了一百米,路当归又掉转头折返了回去。 摸了摸鼻尖,他有些不自然地对推销员开口:那我还是扫一个吧。 好歹也算是去探访病号,两手空空确实不太好。 再说了,塑料花多合适啊,他和刑珹的关系就是那么塑料。 在来之前,他本来以为是因为上一次出院太急,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治好,所以邢珹才又住进了康复科。 坐在VIP病房的沙发前,留意了几眼病床上的人,路当归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之前跟着王主任当临床助理,他也逐渐养成了快速洞察患者精神状态的习惯。 将手搭在床沿,指节微微蜷曲向内勾,刻意挡住了手腕内侧的疤痕自残行为。 看到自己进来,第一反应是避开自己的眼神,装作与平时并无不同逃避防御。 想到这里,路当归微微皱起眉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邢珹面上故作不解:路医生在说什么? 路当归马上从沙发前起身,走到了病床前。 把右手翻过来,他对着邢珹发号施令,张开掌心。 邢珹端坐在床上,半天没动。 路当归今晚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抓过邢珹的手腕,将他的整只手翻了个面,准备仔细检查一番。 想起这人上次嘶了一声说疼,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力度,没有再次牵扯到他的伤口。 邢珹手心的烧伤还没好全,就又留下了新的刮痕,新伤覆旧伤,看得人触目惊心。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路当归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虽然不再是他的患者了,但他对邢珹的病情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邢珹的精神疾病并不属于主动发作那一类,一般需要在外力作用的影响下才会被触发,比如之前的那部电影《恶狗》,就是刺激他产生妄想症状的重要因素。 自残是病情恶化的前兆,这人的病情现在不太妙。 路当归正准备开口再问,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邢珹已经绷紧了脊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窗外。 楼下一阵鸣笛声由远及近,不知道是市区哪里发生火灾,紧急出动了消防车。 邢珹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抓住身边人的手,死死不松开。 周围的一切都在急速往后移动,视野变得愈发模糊。再一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入目所及之处皆是火光,浓烟呛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场演唱会的后台。 站在一个狭窄的路口,左侧不到一百米就是体育馆的中央控制室。 紧紧屏住鼻息,他全然不顾舔舐着裤脚的火舌,步履踉跄地往控制室的方向跑。 控制室的大门离得越来越近了。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在离控制室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时,他发现了那个躺在过道口的女孩。 女孩面部朝下,全身上下沾满了血,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下半身被压在坍塌墙体的底下,双腿已经扭曲到看不出原本形状。 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女孩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谁救命,拜托,救救我 紧急出口的安全指示灯忽闪了几下,彻底灭了。不远处发出一声沉闷声响,一道年久失修的门不堪火焰的侵蚀,轰然倒在地上。 浓烟里传来女孩微弱的哭腔,她开始胡乱地低喊:哥,哥 我还不想死 火势蔓延得很快,控制室所在的走廊也充斥着刺鼻的浓烟。 他不知道消防车来了没有,但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要马上冲进控制室,拿到打开大门的权限,体育馆里的六千五百名观众就能安全撤离。 然而,一旦他离开这条走廊,这条本就狭窄的小路就必定会被大火吞噬。 而那个小女孩还被压在断壁残垣下,哭喊着在找自己的哥哥。 一阵腥甜涌上喉头,火光映上了苍白的脸庞。 邢珹在走廊上停住脚步,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控制室。 小女孩。 他只能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 感谢在20210511 02:13:45~20210512 02: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玄 10瓶;朝翼 9瓶;肥肥不肥 6瓶;木心先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路当归的手被病床上的人紧紧攥住, 动弹不得。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把邢珹的主治医生叫来,却在半途顿住了指尖。 一滴温热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泪水沿着指缝往下滑, 没入两人贴合着的手掌心。 盯着正前方的白色墙面,邢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他脸上的神情平静淡然, 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悲伤,眼角却挂着泪痕。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路当归从小将妹妹拉扯长大, 这十几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 他都是紧紧咬着牙挺过来, 从没让自己掉过一次眼泪。 他以前总觉得爱哭的男生都很软弱。直到他看到了邢珹流下的眼泪。 流泪并不是述情障碍者的本意, 是身体给予他的惩罚。 他尝试着向外界传达他心中的悲恸,可是情绪却被牢牢禁锢在了身体里。 无法表达内心的情感, 心痛如绞却无力诉说。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却无法打开心里的那扇门, 走出来与外界产生连接。 心脏搏动着想要挣脱束缚, 大脑皮层感应到了身体主人无法表达出来的感情, 于是让他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知道邢珹有多难过。 眸中透着惘然湿意,眼尾染上了浅淡的红。泪水沿着邢珹的脸无声地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手背。 美人在骨不在皮。 看到这样的邢珹, 路当归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 他想起了陈雀玥的手机屏幕上,那个最后一次站在舞台上唱歌的邢珹。 恋耽美 ——(24)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人很难体会到快乐与悲伤, 却也曾当着台下上万名粉丝的面红了眼眶。 耳边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邢珹收回意识, 发现自己正站在控制室的中央。 背后就是控制室的紧急出口, 走廊里一片烟雾弥漫,前方的道路几乎已经被堵死了。 距离紧急出口只有几米远,他却突然掉转头, 朝着来时的正门冲去。 火势并没有继续往外蔓延,他还有机会救出那个女孩。 摸索着墙壁,穿过昏暗的走廊,在满目烟尘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女孩的身影。 越来越近了。 就差一点,只要他再靠近一点点 视野里出现了一只落满灰尘的手,十指松开无力地耷拉在台阶前,却仍然在轻微地抖动。 那个女孩还活着。 正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挂在天花板上的大灯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突然开始垂直往下坠! 只是微微失了一下神,他没有来得及避开。 脊椎部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吊灯往下掉落,直接砸中了他的后背。 被黏湿的鲜血挡住了视线,邢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隔着漫天灰尘,他张开嘴,想要和那个同样倒在地上的女孩说话,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耳朵一阵一阵痛得厉害,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声,邢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他没有出声,是他的耳朵听不到了。 用手肘支撑起受伤的身体,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爬。 那个女孩就在不远处,火势还没有在这条走廊蔓延,她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离过道口越来越近了,他感到双眼一阵阵发黑,却缓缓朝前伸出手,朝着近在咫尺的人嘶哑开口:你把手给我。 昏暗的走廊里没人说话,只有远处火苗滋啦作响的声音。 地上的人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他缓缓垂下头,没了声息。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门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一群穿着橙黄色衣服的人拿着救援设备,出现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场馆的灯光沿着门缝照进了昏暗的走廊。那只白皙的手仍在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离压在墙底的小女孩,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眸光骤然一紧,邢珹喉中溢出一声凄厉的呜咽。 火 抬起无神的双眼,他开始不断地低喃出声,消防车来了,救人,快 看着眼前人惊慌失措的目光,路当归放下了手。 他最终还是没有按下病床上的门铃,把外面的人叫来。 手被眼前人紧紧攥着不松开,路当归站在床边僵了片刻,轻轻开口问:救谁? 邢珹正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他刻意放缓声音,就是为了避免吓到这人。 只要引导邢珹说出心里的事,他就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了。 他合理怀疑,这件事就是邢珹的心魔之一,也是邢珹这次病情恶化的根本原因。 邢珹怔怔地没说话,好像路当归问的问题完全触及到了他的记忆盲区。 救 隔了一会,路当归看到邢珹抬起失神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救那个女孩 邢珹说,她马上就要死了。 邢珹的眼里浸满了痛苦,他死死抓着眼前人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脑袋撕裂般地抽痛,像是快要爆炸开来。 他疼得弓下腰背,整个人缩成一团,突然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半空中踌躇了半天,一只手轻轻抚上了邢珹颤抖的脊背。 被温热的眼泪渐渐浸湿了半边肩膀,路当归站在病床前不发一言。 他僵直着身体,任着眼前的男人垂下头,靠上了他的肩。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转折章比较短小,明天见呀不咕咕~~ 感谢在20210512 02:22:41~20210512 23: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如试试强力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天涯 10瓶;我想吃掉你 2瓶;虫丫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消防车转过路口, 鸣笛声渐渐弱了下来。 火光从邢珹的眼前消失了。 一股温热喷上颈间,路当归的肩线倏地绷紧。 怀中的人侧过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颈窝。 邢珹的心跳极其不规律, 忽快忽慢,疯了似的跳动着。 心脏隔着衣料紧贴着路当归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无休无止。 怦, 怦。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透过胸腔往外传递,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在光线昏暗的病房里发了芽。 从痛苦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邢珹抬起通红的眼,怔怔地望着眼前人。 没事了 一切都过去了。 小医生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 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却任着自己紧紧抱住他不放。 意识到怀中人正在逐渐从发病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搭在他背上的手停下了轻缓的拍打。 夜的脚步悄然而至,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 邢珹知道, 他又活过来了。 察觉到怀中人停止了颤抖,路当归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从邢珹的背上缓缓放了下来。 这人已经逐渐在恢复清醒, 接下来应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如果等邢珹清醒过来,发现他正被自己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那他俩以后恐怕会更加纠缠不清。 路当归并不是钢铁直男, 心里自然也清楚, 他们两人之间留下的烂摊子太多, 早已超出了正常朋友的界限。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乱得像一团麻。 如果是三年前的他,知道了自己三年后的所作所为, 一定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骂他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废物。 不仅仅是将伤害了妹妹的人拥入怀中。 他还经常会在夜里做梦,梦到他们在潮湿的浴室里被水淋了满肩,在狭窄的车厢里撬开唇齿吻到窒息,在空荡的大床上相覆交缠,每一寸肌肤都留下了彼此的痕迹。 他永远忘不了,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着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让他尽快做决定的那一天。 是他以妹妹的哥哥,路雯菲唯一亲人的身份,亲笔签下了截肢手术的同意书。 想到这里,路当归抬头望向窗外,眼中蒙上了一层带着疲惫的迷茫。 当年在妹妹身上发生的事,邢珹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出现过。 他一直表现出一副压根不知情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总而言之,那场意外没有在这人的心里激起丝毫波澜。 今晚的事,让路当归对此产生了一丝短暂的动摇。 哪怕这样冷血的人,也会有因为不安而辗转反侧的时候吗? 想起刚才邢珹一直在念叨的几句话,路当归坐在病床前,陷入了深思。 邢珹埋在他的怀中,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全身痉挛发抖,口中来来回回重复的无非就是同样几个字词:女孩,救人,火。 他试图放缓语气,想从邢珹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可每当问到关键部分的时候,邢珹都会抬起手捂着头,痛苦而又凄厉地哽咽出声。 这几年跟着主任接手了不少案例,路当归也积累了一些病判断例发作时的经验。 从这几个关键词和邢珹听到鸣笛声时产生的应激反应,他不难推断出,邢珹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很有可能和一场火灾有关。 目前能推测出来的信息,是有个女孩被困在了一处火灾现场,邢珹想要救她,或者找人去救他。 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成功,但大概率是没有。 因为如果成功了,这就不会成为困住邢珹的梦魇。 其实在邢珹提起女孩两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有一瞬间想起过妹妹。 可是雯菲出事的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在现场,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后来收到过警察提供的消息,是演唱会场馆的舞台设施出了问题,现场进行了紧急疏散。在疏散过程中,坐在第一排VIP座位上的路雯菲被坍塌的升降台直直砸中,当场陷入了昏迷。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体育馆里发生过火灾。路雯菲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醒来后也从没提过与火灾相关的事。 所有的这些细节,都和妹妹的经历对不上。 其实这三年间,他对邢珹的成见那么深,不止是因为妹妹在事故中失去了腿,还有事故发生后的一系列后续。 意外发生后,邢珹的经纪公司百闻娱乐马上封锁了现场的所有消息,只称演唱会因为特殊情况临时取消。 那段时间网络上一片祥和,并没有出现半点不和谐的言论。 没有任何人知道,有个女孩在这场事故中失去了双腿。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邢珹一直没有更博,也没有站出来做任何说明。反倒有一个人自称是百闻娱乐的工作人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想要约他出来商讨赔偿金的事情。其实说白了,就是要付给他封口费。 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他拒绝了那个人的要求。后来,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一次白九烟,白九烟说百闻娱乐并没有这号人。 这件事就此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妹妹住院的那段时间,他有想过要在网上发长文曝光这场伪装在平和表象下的惨烈意外,却被病床上的妹妹拦住了。 路雯菲苦苦恳求哥哥,让他不要这样做,她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两个月后,就在粉丝们开始在网上议论邢珹为什么不营业的时候,他们的哥哥再次出现了在公众的视野中。 邢珹剪短了出道时的标志性半长发,人也比往常更加清瘦了一些。 他出现在了一部网剧的拍摄现场,担当那部剧的男二号。 面对记者的拍摄,他朝着镜头挥挥手,像往常的每一次出镜一样,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段时间路当归一直在时刻关注着邢珹的行踪,有粉丝发图文博,说去片场探班的时候,看到邢珹正趴在剧组专门为他搭建的遮阳棚里,按摩师在往他的背上涂抹东西,给他做马杀鸡。 这条博文当时还被邢珹的粉丝们顶上了热搜,带的tag是【邢珹把片场当度假村】。 也正是因为这波讨论,从此立稳了邢珹随性直率的野路子美人人设,还为那部正在拍摄中的网剧带了一波热度。 在网上看到这则消息,那时的路当归彻底凉了心。 在他苦苦等着找邢珹要一个说法的时候,这人已经像没事人一样进组拍戏了,还随身带着名按摩师,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自在惬意。 喜欢了邢珹整整八年,从那一天以后,路雯菲再也没有等来他的道歉。 正坐在病床前胡思乱想,路当归突然感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变沉了一些。 屏住呼吸,微微垂下头,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邢珹已经闭上了双眼。 就算已经沉沉睡去,这人的眼角却仍然泛着红。他的右手并没有完全松开,而是软绵绵地垂在床边,半握着自己的小拇指。 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动,邢珹沾着泪珠的睫毛轻轻一抖,在睡梦中不安分地皱起了眉。 被迫成为了人形枕头,路当归的眼皮跳了跳。 一直在床头柜前坐着,他觉得肩膀有些酸,于是干脆往后一靠,将后背抵上了床头。没想到肩膀上的人头也跟着他往后移,在他挪动肩膀的过程中,邢珹微微抿了一下唇角,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和邢珹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久,但作为曾经治疗过他的医生,路当归知道这人身上隐藏着非常多的秘密。 他和自己记忆中那个对粉丝不管不顾,无情无义的失格偶像,好像的确不太一样。 虽然敲上膝盖的那一棍子让路当归一直记恨到了现在。但他不得不承认,在邢瑀的庄园里,确实是这人出面救下了自己。 至于在邢宅发生的事,他后来也隐隐约约记起了一些。 那天晚上,是他扯紧邢珹的领口,在黑暗里哭着恳求,还主动用双手搂住了那人伤痕累累的后背。 一个普通人在街上偶遇大明星的概率可能有十万分之一,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似是不经意,却又处处带着刻意。 在接触的过程中,他发现邢珹其实很珍惜他的粉丝,也很热爱他的舞台。 这样的一个人,当年为什么会选择逃避责任? 难道他有什么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又或者有什么苦衷吗? 这种想法刚刚在心头冒芽,就马上被路当归强行压了下去。 他紧紧蹙起眉心,只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 受到这人的影响越来越多,他好像有些魔障了。 病房里寂静无声,大高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夜色越来越浓,肩膀上的人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值夜班一直值到大中午,下午又去学校看望了妹妹。忙碌了一整天,一阵抵挡不住的困意袭上了路当归的脑海。 靠在床头,眯眼看着VIP病房里昏黄的落地灯,他仰头靠在病床前,也渐渐闭上了眼。 窗帘被微风卷起了边角,病床上有两个人影并肩而眠。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 靠在肩膀上的那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光沿着帘缝洒落满地,那人从肩膀上抬起头,举起两只相扣的手。 接着,一个吻落了下来。 小医生靠在床头睡得正沉,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透过玻璃门看到了小医生熟睡的侧颜,邢珹微微勾起唇角,再次进入了梦乡。 清晨六点,天还没大亮。一支挂着双帆标识的黑色车队破开晨雾,徐徐驶入S大附属医院的停车场。 两个保镖先从车上下来,毕恭毕敬地为坐在后座上的人打开车门。 恋耽美 ——(25) 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站在楼下抽烟的邢十彻底懵了。 来人是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满头银发却并不显苍老,五官仍然能看出年轻时英俊的样貌。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站在人前不怒自威。 邢,邢董。 掐灭手中烟头,邢十上前一步,对着中年人往下六十度弯腰鞠躬,额前渐渐浮上了冷汗。 脱下手套递给跟在身后的保镖,邢景山问邢十:阿珹呢? 大少爷......大少爷他还在休息,邢董。咽了咽口水,邢十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邢董,您老不是还在国外吗,怎么就 邢景山并不准备解答邢十的疑惑。 他走上前,拍了拍邢十的肩,用长辈般和蔼的语气对他说:小十,带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终于要到周末啦,我可以加更了(bushi)! 感谢在20210512 23:40:04~20210514 02:1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怵崽、523757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肥不肥 6瓶;Dr.小红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跟在刑景山身后走出停车场, 刑十一路上都在发愁。 他完全找不到机会联系大少爷,告诉他刑董突然回了国。 还好有其他刑家人的到来,为他拖延了一些时间。 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是七八辆豪车组成的车队。车辆浩浩荡荡地驶入地下层,将停车场堵了个水泄不通。 身为掌管家族命脉的大家长, 刑景山在这个人丁兴旺的商业世家有着绝对的权威。包括近亲远房,刑家大大小小一百多人, 全都以他马首是瞻。 待在国外疗养了近一年, 刑景山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提前回了国。 他这次突然回来, 代表刑家又要有大变动了。 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听说父亲一下飞机就立马去了大哥住的医院。刑家的二世祖们一大早便从各自的安乐乡里爬起来,陆陆续续往医院赶。 来的人中还有几个刑景山的私生子。他们清楚自己没什么话语权, 过来拜望父亲纯粹是为了表达孝心, 还能顺便在刑景山面前刷一下脸。 可刑家夫人生的几位少爷小姐就不一样了。 他们知道父亲打得是让大哥继承衣钵的主意, 这次匆匆忙忙赶过来, 都是来搅这趟浑水的。 三少邢睿在国外读研究生, 没有在S市。二少邢瑀和四小姐邢醒乘坐的车却都已经早早抵达了医院。 带着妹妹来到刑景山面前,邢瑀微微颔首:您回来了,父亲。 刑景山对儿女们的到来毫不意外, 将几个凑热闹的私生子打发了回去,他将这对兄妹唤到自己跟前:你们母亲还好吗? 邢醒在家里排行最小, 今年也才刚刚满二十岁。因为含着金汤匙出生, 从小又被父母溺爱着长大, 她的性子在人前微微显得有些骄纵。 走上前抱了抱自家父亲, 邢醒有些闷闷不乐地开口:父亲,醒醒天天都在想您,您怎么才回来呀 抬手摸了摸邢醒的头, 刑景山柔和道:听话。 在儿女面前,他一直都是个慈父。 放开怀里的小女儿,刑景山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二儿子身上,眼中染上了些许不快:阿瑀,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反思? 父亲,阿瑀以后不会再犯了。 邢瑀咬了咬牙,垂下头低声说。 他举办了那么多年狩猎游戏,从来没有一次出过差错。谁能想到,去年秋天的那场游戏,居然被大哥直接捅到了父亲面前,还连带着让父亲接受了警察的问询。 父亲当时在电话里对着自己破口大骂,甚至还说,所有孩子里,自己总是最让他失望。 听到这句话,他当时的情绪也曾一度失控。他隔着屏幕质问父亲,既然您真正爱的人是大哥的母亲,什么东西都想留给大哥,为什么还要再次续弦结婚,把我们几个生下来? 那一次,刑景山动了真怒。 除了本身经营的海柏船业没受到影响,他之前在集团里负责的一些并购部门,全被父亲收回了管理权。 时隔大半年没见,父子俩再次面对面站在一起,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走吧。 刑景山转过身,示意身旁的刑十带路,既然来了,和我一起去看看你们大哥。 看到刑董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刑十赶紧放下手机:好,好的! 刑董,二少爷还有小姐,请跟我来! 带着刑家人走进住院楼的电梯,刑十悄悄在裤腿上擦了把手心的汗。 刚才只差一点,他的小动作就被刑董看到了。 趁着几位主子站在门口聊天的功夫,他偷偷从裤兜里摸出大少爷的手机,点开标着【兔子医生】备注的联系人页面,给路医生发了条短信。 【路医生,我是刑十。麻烦转告少爷,少爷的父亲来医院了,马上就会上楼。】 他想接着继续打字,告诉少爷同时来的还有其他几位少爷小姐,结果还没来得及打完,就被刑董叫住了。 电梯停在了VIP病房所在的0301,带着一行人走出电梯,刑十突然感到手中的手机震了两下。 用余光偷偷瞥了眼少爷的手机屏幕,他看到了一条新回信。 【知道了。】 将小医生的手机放上床头柜,刑珹从病床前缓缓坐了起来。 在他身旁,小医生正和衣躺在床上,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靠在枕头上睡得香极了。 后半夜,他被小医生在梦里打的喷嚏惊醒,就再也没有睡着。 给小医生盖上被子,他将病床的角度往下调了调,方便人躺下来。小医生居然真的毫无反应,就这么一觉睡到了现在。 走廊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刑珹坐在床边,双手垂在膝前,侧过头看着床上人沉静的睡颜。 睡着的兔子神情温柔,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丝毫没有平日里炸毛的模样。 果然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 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滴卡的声音,他俯下身子,光明正大地吻上了小医生的额头。 大少爷,刑董今天 刑十整个人呆若木鸡地僵在了门口。 病房里,大少爷背对着门,手掌轻抚过路医生额前的头发,正在细细碎碎地浅啄着路医生的唇。 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大少爷直起身,缓慢地转过了头。 嘘。 刑珹抬起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视线跃过保镖们的肩,落在了门外的父亲和弟弟妹妹身上。 他太累,睡着了。刑珹转过头,温柔地看着病床上沉沉入眠的人,你们别吵醒他。 刑家兄妹俩同时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邢瑀。 他的眼皮狠跳了一下,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刑珹这又是在玩得哪一出? 这可是当着父亲的面,他疯了??? 刑醒大张着嘴巴愣了半晌,正准备和大哥打招呼,就被刑景山抬手阻止了。 你们都去外面等。刑景山对身后的儿女和保镖们说,小十,你也出去。 刑董,大少爷他 刑十有些不放心,试图先开口和刑董解释两句。 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刑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少爷和路医生在亲密,这也太 他有种预感,刑董会对大少爷大发雷霆。 要只是父子俩吵吵架倒也没什么,可是路医生现在也在场。等路医生一醒,场面就会更加难以收拾了。 没等刑把话说完,刑景山已经反手关上了门,将所有人都挡在了病房外。 无关人都已经离开,刑景山眸中带着冷色,嘴角却挂上了和蔼的笑意:阿珹,是爸爸。 他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只一个人留在病房里,是因为看到了大儿子通红的眼角。 他知道,刑珹才刚刚发过病。 整个刑家,除了元玫留下的家养心腹小十,只有他这个当父亲的清楚大儿子的真实情况。 精神分裂症,伴随妄想症状,这些都是元玫当年就有的老毛病。 从出生到长大,他一直没在大儿子身上察觉到异常,一直以为阿珹没有遗传到元玫的精神疾病。 直到三年前,从植物人的状态下醒过来,阿珹同样也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症状。 元玫当年正是因为不堪病情的折磨,最终抛下他一个人走向了死亡。 他不会让元玫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重蹈覆辙。 刑景山这次回国,除了听说儿子身上的病情加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早在国外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刑珹闹上热搜的那条绯闻。 派人调查了一番,又问了老邱,他很快便查到了和阿珹一起被狗仔拍到的人是谁。 是S大附属医院的一名精神科医师,包括名字在内,他已经将这人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在国内的这大半年,阿珹做了很多令他出乎意料的事。 一开始是息影退圈,然后是半夜飙车。接着便是刻意挂这名医生的门诊,又亲自将人带回了刑家。一件又一件的荒唐事接踵而至,没有一件不是在打他这个做父亲的脸。 和林家的联姻,刑家的脸面,还有外界对自己的评价,阿珹他仿佛统统都不在乎。 而今天,自己亲自回到国内,站到了儿子面前,儿子的眼神依旧牢牢锁定在床上人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阿珹了。 听到刑景山出声,刑珹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像是猜中了父亲的心思,他用后背挡住刑景山投向路当归的目光,淡漠开口:别打他的主意。 元玫当年也是这样,一发起病来就会变得冷漠至极。 被儿子用警觉的目光死死盯着,刑景山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发怒的迹象。 他沿着病床里的沙发缓缓坐下,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善解人意的普通父亲。 阿珹,爸爸问你。刑景山严肃开口,你不想和湘妮结婚,是为了这个人吗? 刑珹垂下眼,默默盯着自己手心里的伤疤。 过了半晌,他直起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从儿子身上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刑景山闭上眼睛,半天没说话。 病房内陷入一阵死寂,刑珹察觉到躺在身后的人转了个身,吸了吸鼻子,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两声模糊不清的音节。 或许是被病房里的人声吵到,小医生马上就要醒了。 阿珹。 收起和蔼的表象,刑景山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严厉:你如果一切按我说的做。和林家联姻,好好配合治疗,不管你和男你和这医生的所有事,我以后都不会再干涉。 只要你能拎得清轻重,你们以后想继续在一起,不是不可以。 父亲,你不觉得说这些太早了吗? 刑珹静静开口,我还没把人追到手呢。 他感慨出声:太难追了。 您当年也是这么承诺我母亲,让她死心塌地跟了您那么多年?看到刑景山脸上表情微变,他继续不咸不淡地说,母亲最后死得那么惨,不也正是因为你和姜家的联姻吗? 姜家大小姐,也就是刑景山的继室,是邢家的现任主母,邢瑀和邢醒的亲生母亲。 倏地从沙发前站起身,刑景山对着病床前的人高高扬起手:混账! 巴掌要落下的那一刻,他被面前的儿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刑珹的眼中泛起血丝,却忽地笑了起来。 父亲,我正在认真追求路医生。他歪过头,一字一顿地说,要是您和林家再多事,我就不会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伏笔小提示:上一章的小标题也同样适用于本章~ 第31章 路当归是被吻醒的。 那个吻浅尝辄止, 稍触即离,却带着种熟悉的感觉。 比昏暗车厢里不由分说的深度索取要轻柔得多,没有夹杂着任何欲望, 只是单纯的亲昵而已。 悠悠从睡梦中醒来,他听到房间里有道陌生的男声, 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被刑珹挡住了视线。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坐在枕侧, 用后背隔开了来人投向自己的试探目光。 察觉到身后人的小小动作, 刑珹绷紧腰背, 坐得更挺直了些。 坐在沙发的人正在和刑珹交谈, 路当归并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是翻了个身, 闭上眼佯装自己还没醒。 窗外的天空仍旧有些朦朦胧胧, 天边才刚刚翻起鱼肚白, 看来时间还早。 闭着眼在刑珹的病床上挺尸, 路当归的心跳开始加速。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个正在和刑珹聊天的人又是谁? 大高个保镖,住院部的护士呢?为什么没人把他喊醒,就让他在刑珹的病房里睡到了现在? 心里留存着许许多多的疑问, 路当归压缓呼吸,开始偷听刑珹和这名不速之客的对话。 他听到刑珹将眼前的男人称作父亲, 听到男人谈起了刑珹的婚事, 父子俩起了分歧, 然后 路当归呼吸滞, 就差没有直接掀被而起。 什么在起,什么为了自己不结婚,什么很难追到手 姓刑的疯子到底在说什么?! 他还能再扯得更离谱点吗!!! 病房内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路当归心里横,犹豫着要不干脆直接坐起来,和刑父解释清楚算了。 恋耽美 ——(26) 没想到下秒,他便听到病床前传来声刑父的怒喝。 放在自己额前的手突然移开,刑珹对着自己的父亲冷淡开口。 他说他正在认真追求自己,如果父亲再插手他的事,他就不客气了。 追个屁! 路当归在心里忍不住咒骂出声。 上次遇到狗仔拍照的时候是这样,这回当着自家人的面又来这么套。 这人还想拖他下水,没门! 还没等路当归鲤鱼打挺,坐起来戳穿刑珹的把戏,不远处便传来了玻璃门打开的声响。 刑父显然是动了怒,按下自动门按钮,大步离开了病房。 父亲走后,刑珹并没有追出去。他默默地坐在病床前,言不发。 过了会,路当归察觉到刑珹缓缓侧过身,将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路当归闭紧双眼,继续扮演他的睡美人。 被这人用目光死死盯着,路当归的心跳得快炸了。 刚才病房里的争执声那么大,自己又不是听力有问题或者聋了 他感觉自己已然在刑珹面前穿了帮。 不行,还得再坚持会! 要是让刑珹知道自己听到了他那堆尬得令人脚趾头抓地的深情语录,他俩之间的处境就很微妙了。 盯着病床上的人看了半天,刑珹直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后,他抬起只手,用冰冷指尖缓缓摩挲过小医生的唇角,仿佛在擦拭着什么珍贵的物件。 路当归赶紧放轻呼吸,装作和平时睡着时样的舒缓悠长。 过了很久,冰凉的手指终于移了开来。 床头柜被人打开,起身取了个东西,刑珹又坐回到了床上。 耳畔传来阵翻动书本的声响,刑珹靠在自己枕边,开始默默看起书来。 这人只手翻动着纸张,另只手停在自己的头顶,每隔几分钟就会轻轻揉上两把。 路当归不敢睁眼,只能任着刑珹动作。 病房外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这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静静地躺在刑珹身边,路当归面上睡颜安详,内心深处却波澜壮阔。 救命。 在宽敞的VIP病床上又躺了半个小时尸,路当归终于还是演不下去了。 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他对着空气缓慢眨巴了两下,装作自己刚醒过来。 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刑珹从书本前抬起头,目光从路当归的脸上扫过:路医生醒了? 嗯。 路当归略微有点心虚:现在几点了? 说完这句话,他顿时感觉有点不对头。 完了,他表现得好像过于淡定。 任何个正常人,睡着后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仇家的身边,肯定会出现惊慌的反应。而不是像他这样,直接开口问时间。 上午七点。 刑珹却好像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从路当归的脸上收回视线,注意力又放回了书本上:离上班时间还早,路医生还可以去吃个早饭。 此地不易久留,路当归决定马上就溜。 撑着床板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他才发现自己的运动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脱了。 路当归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我鞋呢? 刑珹没抬头:床底下,路医生自己找找。 噢。 弯腰从床底拖出自己的鞋子,路当归突然注意到了刑珹手中的鲜红书皮。 他微微皱起眉:这是《红书》荣格的那本? 听到路当归说的话,刑珹从书本前抬起头,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忘了,路医生是专业人士。 这本书对你没什么好处。 在心里想了想,路当归还是决定善意地提醒这人句。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这书并不适合本身就有心理问题的人看。 合上红色书皮,刑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人:路医生不觉得这本书很有意思吗? 不觉得。 路当归拎起床角的外套,转身往门外走:只是些支离破碎,怪异晦涩的主观臆断而已。 正要按下玻璃门的自动按钮,路当归突然停住了脚步。 从昨晚到现在,被连串的突发事件影响,他差点忘了这回来找刑珹的原本目的。 我问你。 路当归回过头,我妹妹宿舍里的那些周边,是不是都是你送的?你为什么要给她寄这些? 翻动书页的动作顿了顿,刑珹面露困惑:什么周边? 居然不承认。 路当归时语塞。 卡片上的字就是这人写的,他看几眼就认出来了。强迫症写字的风格太过于明显,连顿笔的撇捺都如出辙。 他也并不想再和刑珹争论,只是耐下性子开口:你以后别再给我妹寄东西了。 刑珹,如果你真心想道歉,这样还远远不够。 唯恐刑大少又说出什么你要多少钱这种气死人的言论,路当归马上接着补充:还有,她并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刑珹淡淡开口:是吗? 他不是傻子,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从邢瑀口中得知了小医生妹妹的遭遇,他马上就派人去调查了番。 调查结果显示,三年前,在演唱会场外的大道附近,确实发生过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名女孩在事故中受了重伤,被半路经过的邢瑀车队救下,送去了医院。 虽然无法调取公立医院的患者信息,但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可以判断现场和邢瑀所提供的消息基本致。 然而,女孩的资料为什么会被人为删除,这点仍然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他后来又问过邢瑀,邢瑀在电话里对着自家大哥发毒誓,说他真没有对档案动过手脚。 哥,要清理掉这些信息,只有警察或者管理户籍的内部人士才能做到,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知道,亲妹妹因车祸而失去双腿,这件事对小医生影响很大。如果不把这件事解决,小医生永远不可能对他敞开心扉。 然而,虽然是在来看自己演唱会的途中出的意外,可自己并不是肇事司机,也不是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他不明白,小医生为什么对自己的芥蒂那么大。 因为听说小妹妹曾是自己的狂热粉丝,他便派人寄去了很多粉丝们喜欢的东西。 除了金钱和物质上的赔偿,他也想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了。 想到这里,刑珹从书本前缓缓抬起眼皮:那路医生要怎样才会原谅我呢? 路当归攥紧拳头。 他没办法回答刑珹的这个问题。 他们兄妹俩,原本想要的只是个道歉而已。 可是道歉的话,大高个已经替他的主子转告过了。 迟了三年的道歉,并没有改变任何事。 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又看着眼前刑珹云淡风轻的姿态,路当归想到了种新的可能。 他转头回到刑珹跟前:昨晚病情发作的时候,你和我说过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刑珹微微侧过头:什么话? 在心中犹豫了下,路当归还是开了口:你直在说女孩,救人,火。 刑珹蹙起了眉。 在脑海中认真思索了半晌,他对路当归缓缓说道:路医生,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 女孩,救人,火? 刑珹眯起眼,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小医生。 脑海里浮现出这几个毫无关联的词,他突然觉得心脏在微微抽动,好像有些疼。 果然。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验证,路当归眸色略沉。 刑珹的大脑出现了神经性潜抑防御机制。 由于记忆链存在缺失,昨晚发病时所提到的切,他在清醒后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刚才在病床上装睡时,自己其实直在想,是不是当年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也和昨晚在发病状态下强行激发的记忆样,是被刑珹遗忘了的那部分。 这才能够解释,为什么明明在知道当年伤害过雯菲的情况下,他还对雯菲的事情表现得那么淡漠。 因为无法接受些痛苦的回忆,为了阻止原始冲动进入意识,这人刻意将这些回忆压制到了潜意识中,以此来逃避痛苦。 算了。 路当归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心里突然有些空空落落。 如果真的是这样,哪怕他现在字句地对刑珹控诉他当年的不作为,这人恐怕也会用句我不记得了,来打碎自己的所有幻想。 你父亲说的对,你的病要按时吃药才能好。 临走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路当归转头对刑珹说:不要再把药偷偷藏起来了。 他今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枕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他脑壳疼。偷偷伸手往里面摸,才发现底下藏着堆抑制病情的胶囊药丸。 没等刑珹回应,路当归按开面前的自动门按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此时的路当归完全不知道,只是因为句无心之言,他就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看着玻璃门外小医生远去的背影,刑珹的眼里带上了笑意。 果然,刑景山还在病房里的时候,小医生就已经醒了。 那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肯定也全都听得清二楚。 兔子竖起灵敏的耳朵,在背后偷听着自己说话。却偷偷用爪子挡住眼睛,蜷成团,装作自己躲在洞里沉眠。 附属医院最近和二院合作,共同推出了项青年医生领航计划,从外地邀请知名的医学专家来S市进行为期半年的科研课题项目。 精神科选派了三名年轻医生加入项目,其中就包括了路当归。 每天完成份内的工作后,都要留在诊室开两个小时线上会议,周末还要去二院听课。接下来的段时间,他步入了年中最繁忙的时段。加上还有年中考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有好几天晚上都是留在诊室里将就着睡了觉,第二天再接着工作。 即使再忙,他还是每隔两周就抽出点时间,去S大探望妹妹。 周日下午,抓紧时间忙完手上的工作,路当归搭上地铁,匆匆忙忙往S大赶。 晚上还有个会要开,他得快去快回,不能耽误了时间。 拎着箱酸奶到了路雯菲的宿舍楼下,路当归给妹妹发了消息,却本天没等到人出来。问了宿管阿姨才得知,原来路雯菲大早就出了门,去参加学校合唱团的排练了。 从小到大,路雯菲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唱歌。她的嗓音非常清脆动听,高中时还拿过校园歌手大赛的等奖。 然而,自从坐上了轮椅,妹妹已经好久没有开口唱歌了。 在宿管那里问到了排练的地址,路当归掉头就往大学的艺术学院跑。 他很久都没听到过妹妹唱歌,只想站在门外偷偷听阵子,就走。 小跑着来到了艺术学院楼下,路当归刚准备上楼,就在大门口遇到了刚刚排练结束的妹妹。 看到哥哥来了,路雯菲高高举起手,对着路当归在半空中挥了挥。 来到轮椅前,看到妹妹满脸染着激动的潮红,路当归笑着打趣:今天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哥,路雯菲昂首挺胸,下周的全市大学生艺术节,老师让我当学校合唱团的领唱! 没等哥哥夸自己,路雯菲就拉开书包,兴致勃勃地往哥哥手里塞了两张门票:每个演出人员都能分到两张观众票,她们都带父母过来看演出,哥哥,你也带你朋友起来吧! 接过妹妹递来的门票,路当归愣在了原地。 心底为妹妹感到开心的喜悦感稍微被冲淡了些,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发紧:嗯,好。 以前上小学和中学的时候,老师经常通知家长去学校参加亲子活动。每次都是自己个人去,路雯菲还曾经被同学嘲笑过,说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回的演出对于妹妹来说应该非常重要,可是他平日里习惯了独自人,忙起来也顾不上社交,在医院和生活中都没什么朋友。 倒是和林医生关系不错,但林医生每天下班都要回家陪老婆孩子,估计抽不出空 路当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和妹妹多说什么。 下周五晚上,记得啊哥! 几个女生路过大门口,约着路雯菲起去食堂吃饭。路雯菲又嘱托了哥哥几句,满面红光地摇着轮椅,溜下残疾人道追朋友们去了。 将两张门票妥帖地收在钱包里,路当归坐上了回医院的公交。 靠在窗前,盯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呆,他发现手机上的聊天软件收到了条新消息。 是路雯菲发来的演出节目单。妹妹专门用小框给他勾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在后面打了行小字提醒哥哥: 【晚上七点半准时开始,第六个节目,哥你别迟到啊!】 双指将图片拖动放大,路当归看清了节目单上的小字。 【六,大合唱《Pale Star》】 【选送单位:S大合唱团】 【领唱:环境科学学院路雯菲同学】 看到路雯菲要演唱的歌,路当归神情微怔。 公交驶过五六个站台,在附属医院的门口停下了。他站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直没有走进门诊大厅。 十分钟后,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路当归走下台阶,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巷子口,拿出手机拨通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人接通了。 路医生? 电话那头的人语调淡淡,依旧是往日那般疏离冷淡的语气。 恋耽美 ——(27) 他本来想问问这人出没出院了,转念想,好像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路当归深吸口气:下周五晚上,你有空吗? 十五岁那年,路雯菲不小心把生日愿望说漏嘴,告诉了哥哥。 人们都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妹妹那天不小心说出了口,还连忙睁大眼睛捂住嘴,对着自己说不算不算。 她说,她长大以后,也想当名歌手。 她会好好努力,如果有机会,她想让偶像来听她的演唱会。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够粗长了吗(ˉ▽ ̄~) 感谢在20210515 02:11:47~20210515 23:3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蝶蝶 20瓶;我想吃掉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按停慢走模式下的跑步机, 刑珹问站在身后的刑十:下周的安排。 听到大少爷刚挂完电话就找自己,刑十连忙捧着平板走上前:刑董约了周三下午的饭局,带大少去和董事会的几位董事见面。周四是醒小姐的生日晚宴, 安吉影业的王总之前约了您吃饭,暂时定在周五晚上 周五的饭局推了。 刑珹说。 可是大少 将汗湿的毛巾搭上肩膀, 刑珹再一次按下了跑步机的按钮:下周再说。 刑十默默闭上了嘴。 自从和百闻娱乐终止了演艺合同,前经纪人也被捕入狱, 大少爷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掺合圈子里的事。 上周, 第二次从医院出院, 大少爷没有回本宅和刑董住一起, 而是直接搬进了他在市中心购置的大平层公寓。 之后没过两天,大少爷就派人在暗地里接触安吉影业的经纪事业部负责人王然, 约她私下出来见一面。 两方本来终于敲定了会面时间, 大少爷看起来也挺重视这件事, 没想到会突然让他推迟安排。 刚准备出门和王总通电话, 刑十便冷不丁地听到大少爷出声:刑十, 你以前约过会吗? 不明白大少爷为什么忽然这样问,刑十难得结巴了一下: 前前几年有过。 以前在保镖培训学校上课的时候,他和一个女教官拍拖过一段时间。自从回到刑宅跟着大少爷, 他到现在都是光棍一个。 抬起毛巾擦干净肩上出的汗,刑珹走到茶几前, 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大少爷是说 刑珹晃了晃酒杯里的冰块:出去约会, 带什么礼物合适? 他刚才用手机随便查了一下, 网上的人说的都大同小异, 基本不是送巧克力就是送玫瑰花。 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刑珹觉得不行。 他要是真在小医生面前拿出一捧玫瑰花,小医生估计能把花直接砸他脸上。 大少爷要和人出去约会?? 刑十惊呆了。 或许是因为患有情感障碍类的疾病, 无论是演艺圈的艺人还是和刑家交好的世家小姐,他从没见大少爷对谁产生过兴趣,更别说外出约会了。 真的是活久见,浪漫细胞为负的大少爷,居然问自己带什么礼物给约会对象合适 正在这时,刑十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少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页面,屏幕上,【兔子医生】四个大字非常显眼。 敲了一下脑袋,刑珹瞬间恍然大悟。 他差点都忘了! 大少爷的约会对象,除了路医生还能有谁! 周五下午六点半。 到了约定时间,路当归换上日常穿的T恤衫,准时站在了医院大门外的马路旁。 上周刚和刑珹通完话,他心里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刑珹不是普通市民,即使退圈已久,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公众人物。 就他那张标志性的脸,往人群中一站,谁认不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刑珹那边答应得倒是挺爽快,似乎完全没有自己这么顾虑重重。 一边低头刷着手机,一边在脑海中胡思乱想,路当归被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发现路边停着辆深绿色的出租车。 后座的车窗被人按下,一个熟悉的人声从车厢内传来:路医生,不走吗? 看到了后车座上头戴鸭舌帽的家伙,路当归一时无语。 出,租,车? 这厮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出租车来了?! 完全忽视了路当归脸上的震惊神色,等到人上了车,刑大影帝摘下墨镜,对前面的出租司机说:人民剧院,劳驾。 出租车驶入市区下班的车流中,司机扭开收音机开始收听交通广播。 路当归赶紧关上车窗,压低声音看着身旁人:你疯了?? 独自外出没保镖跟着也就算了,还直接打车过来医院,这人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他? 注意到刑珹摘下墨镜的脸,路当归转而一愣。 这人并不是毫无准备就出了门,他确实给自己改头换面了一番。 露在帽檐外的头发全都染成了黑色,不再是平日里标志性的深棕。应该还有专业的化妆师为他做过面部修容,眼角泪痣被遮瑕挡住,一双眼尾往下耷拉,不像往日般微微往上扬。只是一些细节上的调整,便将这人全身上下的锋利棱角收敛了起来。 如果不是和刑珹近距离坐在一起,从远处看,确实不太可能一眼认出他是谁。 发现小医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刑珹牵了一下嘴角:看够了吗? 路当归狠狠回过头,一路上都没再搭理他。 虽然样子变了,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S市大学生艺术节每年夏天举办一次,地点一直都定在市人民剧院。 人民剧院是一座位处市中心的老牌剧院,规模没有城体和奥体大,场内能容纳的观众也比较有限。 但加上演出人员和来看表演的观众,上千人总是有的。 跟着现场工作人员的指引,路当归带着刑珹来到了排队进场的队伍末尾。 从下出租车开始,路当归便提起了十足的精力。一路上,他一直挡在刑珹前面走,随时观察着四周人群的反应。 就算改变了造型,他还是担心会有人认出刑珹。 幸亏刑珹今天的打扮与平时差别太大,除了脸上戴着墨镜,偶尔会有人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两眼,并没有人真的发现人群中还藏着个大明星。 排了大约十五分钟的队,临近入场,路当归发现刑珹停下脚步不走了。 以为这人是担心被认出来,路当归带着他找了个比较少人的入口,悄然开口:放心,我在帮你盯着。 刑珹微微颔首,没有应声。 趁着小医生上前给工作人员检票,刑珹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白色药片,迅速塞进了口中。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票根,路当归转过头:走吧,我们在第七 话刚说一半,他就遽然停住了。 在他身后一米外的地方,刑珹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唇角紧紧抿着,有些不自然的发干泛白。搭在身侧的手指节微曲,正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在人多的地方产生恐怖情绪和焦虑,并出现轻微战抖和呼吸急促的生理反应,这是社交恐惧的典型症状。 可是,在HMS出具的医学报告里,刑珹并没有社交恐惧症。 和后面排队的观众道了个歉,路当归拉着刑珹走出队伍,站在了角落的大柱子后面。 他蹙起眉头问眼前人: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演出马上要开始了,还不进去吗? 避开小医生投来的关切视线,刑珹淡淡开口。 几分钟前吞下的药物开始在体内发挥作用了。他放缓呼吸,慵懒地靠在廊柱前,又恢复成了往日波澜不惊的状态。 如果你真的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路当归一把抓起了刑珹的胳膊。 妹妹的表演固然重要,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放任这人不管。 我没事,走吧。 刑珹并没有和路当归多言,他从柱子前直起身,径直朝着入口的方向走。 没来得及阻拦这人,路当归只好迈开步子,又匆匆追了过去。 两人的座位在剧院二层的第七排,离一层的大舞台还有不远的距离。排着队走上二楼,前前后后都是等待入座的观众,两人被堵在了半路。 站在楼梯口静静等待着上二楼,路当归的身形僵了一下。 黑暗中,刑珹悄悄拉住了他T恤的衣角。 一股温热喷洒上自己的后颈,带着那人独有的气息。拉着自己衣角的手越收越紧,仿佛生怕两人在人群中走丢。 轻轻动了动喉咙,路当归并没有出声阻止。 他缓缓挪动脚步,离刑珹的位置靠近了一些。像小时候陪路雯菲学走路时那样,带着身后这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大小孩,放缓脚步,一步一停地往台阶上走。 刑珹一直牵着他的衣角,乖乖地跟在后头。 能站在光彩耀目的大舞台上,当着千万粉丝的面上演盛大演出的人,有一天居然会害怕走入人群。 他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刑珹。 主持人结束了激情昂扬的开场词,S市大学生艺术节正式拉开了帷幕。 前几个院校的节目都是正能量歌曲串烧大合唱,少男少女们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带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很快就调动起了剧院内的气氛。 路当归就是个双标宠妹狂魔,前面的几个节目他都觉得很无聊,靠在椅背上直打哈欠。直到听到主持人宣布下一个节目就是妹妹,他突然间来了精神,马上点开手机的摄像头,放大画面对着舞台拍。 看到小医生疯狂点击着手机屏幕,为放大后变模糊的像素发愁,刑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用我的吧,五十倍变焦。 靠有钱了不起啊? 没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路当归轻咳了两声,还是接过了刑珹的手机:......那个,谢了。 刑珹俯视着一楼的大舞台,没有说话。 舞台前的幕布再一次合拢,场中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角落里响起一阵悠扬的钢琴声,负责伴奏的同学引入了歌曲的旋律。 听到熟悉的前奏,刑珹往下耷拉着的眼皮缓缓抬了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侧过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小医生。 小医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他双手举着手机,正在专心致志地对着楼下的舞台录影。 这是《Pale Star》的前奏。 他们马上要表演的,是自己的歌。 这就是小医生约自己出来的原因? 刑珹的脸掩映在黑暗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随着大幕向两侧缓缓拉开,舞台顶部的灯光骤然亮起。 舞台上站着五六排学生,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最靠近话筒的那个位置,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孩。 刑珹瞳孔紧缩。 那是小医生的妹妹。 女孩身穿一袭淡蓝色连衣裙,裙底的流苏盖住了没有双腿的下半身。 所有学生的手上都拿着黄色的星星荧光棒,随着路雯菲轻声开口吟唱,身后的荧光棒跟着她的歌声,开始一齐摇动起来。 【星星无声无息,黯淡却有迹可循。】 【暗礁下沉入海底,问它为何不落地】 【天上星,眨眼睛】 【不愿答,何时归故里】 妹妹脸上笑意绚烂,像每一个花季少女一样,带着种蓬勃而外放的生命力。 合声分为高低两个声部,随着旋律进入第一个小高潮,身后的同学们也逐渐加入了妹妹的演唱。 刑珹的手心全是汗。 他用手紧紧握住身旁的椅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舞台上的小女孩。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退去,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舞台中央。 台下坐满了来听演唱会的粉丝,正在对着台上的自己尖叫欢呼。 在这里,他就是万人的中心,是所有人目光的唯一所至。 刑珹想起来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站上舞台。 从长达一个多月的深度昏迷中醒来,经过半年的恢复治疗,他不仅记忆受损,听力也受到了永久性的损伤。 这场演唱会的后半部分,他连续几段没有跟上旋律的音调。 他拿着话筒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慌了。 待在后台调度的经纪人发现了不对劲,临时要求工作人员换上早就录制好的歌曲版本。 台下的欢呼声仍旧震耳欲聋,他取下耳麦,发现录音室的录制版取代了自己的原声。 粉丝们听到的,都是已经录好的,并没有走调的歌声。 到了唱encore曲《Pale Star》的时候,刑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唱歌了。 台下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呼喊,没有人察觉到她们偶像的异常。 【星星无声无息,黯淡却有迹可循。】 【暗礁下沉入海底,问它为何不落地】 【天上星,眨眼睛】 【它含笑,远走无归期】 坐在舞台的最高处,在粉丝们的encore声中,他流下了眼泪。 耳边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刑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原地,他还坐在剧院的观众席上。 没有粉丝的欢呼,没有跑调的歌声,他所担心的一切也并没有再次发生。 只有手背上,多了一道温暖的触感。 刑珹僵硬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什么东西。 小医生的眼睛还在牢牢盯着舞台上正在谢幕的妹妹。 然而,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剧烈地发抖,他抬起手掌,缓缓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星程还有机会唱情歌给老婆听哒~ 恋耽美 ——(28) 感谢在20210515 23:37:58~20210516 23:3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如试试强力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松茶 10瓶;一晌贪欢 9瓶;大大更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晚上十点, 十五个节目全部表演完毕,艺术节也进入了尾声。 S大合唱团的节目不负众望地拿下了全场的最高分,夺得了今年艺术节的桂冠。作为合唱团的领奖代表, 到了最后的颁奖环节,路雯菲又坐着轮椅被推上了舞台。 左手举着奖杯, 右手捧着鲜花,她坐在人群中央, 和颁奖嘉宾一起合影留念。 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她的心其实早就飞到天外去了。 她不知道哥哥来没来了, 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表演, 今天好不容易穿了条漂亮的小裙子,哥哥有没有给她拍好看的照片。 大幕拉下, 其他参加演出的同学还在台上自拍留念, 路雯菲已经摇着轮椅溜回了后台。 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 她翻了翻历史消息, 发现从演出开始后, 就没收到哥哥的任何回信。 只有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给她发来了一段视频和十几张照片。 面带微笑摇动着双手,闭上眼深情地唱歌......这些照片里的主人公全是她。 所有的这些都是哥哥拍下来的? 路雯菲心里有些困惑。 那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号发过来? 后台的化妆间太过吵闹, 路雯菲完全没法打电话,只能先发了个短信过去: 【哥, 照片是你拍的?你还在剧院吗?】 隔了几分钟, 正当她想要追问的时候, 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回信: 【你哥已经走了。】 盯着陌生的手机号, 路雯菲不禁愣了一下。 哥哥发消息时总是热衷于用沙雕表情包,也从来不会用句号这样有板有眼的标点符号作为结尾。 这个人......好像确实不是哥哥。 路雯菲接着打字: 【请问你是?】 屏幕那头的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后,那人再次回复了短信: 【我是你哥的朋友, 今晚一起来看了你演出。】 哥哥果然没有食言,他真的带了朋友一起来! 路雯菲一下子开心了。 低下头快速打字,她正准备问哥哥是不是正和这人待在一起,对方就又发来了一句: 【你唱的很好。】 得到了哥哥朋友的认可,路雯菲哼笑了一声,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哥哥的这位朋友,感觉也是个温柔的人呢。 她正想再回个 谢谢,陌生号码的主人又发短信来补充: 【你哥哥今晚有事,先回医院了。】 收到这条消息,路雯菲扭转轮椅,找了个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给哥哥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没人接。 接着,她又拨打了哥哥这位朋友的手机号,同样也是占线状态。 路雯菲: 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和她这个当妹妹的说一声!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 察觉到身旁人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马上就要达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妹妹的节目刚一结束,路当归便果断离开座位,拉着刑珹的胳膊,将人带出了闷热又拥挤的剧院大厅。 夜风和暖,轻轻柔柔扑上行人的脸颊。街道两侧排列着形形色色的夜市食铺,空气中弥漫着烤串的香气,烧烤摊前肉香四溢。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圈,就着桌上的啤酒谈笑风生。 站在热闹的步行街口,看着眼前的人潮,刑珹眼中茫然一片。 于他而言,喧嚣繁华的人间烟火,只是吵闹而又刺耳的噪音。 路当归没打扰刑珹的放空。他知道刑珹现在还处于意识功能发散后的回复状态,热闹都是别人的,这人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一边密切关注着刑珹的一举一动,一边抬手在路边拦出租车。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人先送回刑家。如果今天晚上刑珹在外面发了病,被路人认了出来,自己恐怕也要跟着在热搜上一起出道。 路医生, 跟在一对小情侣身后排队等车,他听到刑珹开口问自己,那是什么? 路当归回过头,看到刑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夜市摊的方向,眼睛里渐渐多了些人气。 循着刑珹的视线往步行街深处望去,他看到两个穿校服的小学生正蹲在一架棉花糖机前,用手撕下棍子上的棉花丝,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 这是路边棉花糖,你没吃过? 这话刚问出口,路当归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眼前这人是刑家的太子爷,估计从小到大被天天养在深宅大院里,没见过这种地摊上的小玩意也正常。 师傅将光秃秃的棍子放在机器的喷口,手腕灵活地在半空中轻晃,纯白色麦芽糖一圈圈缠绕在一起,不到半分钟,一朵洁白无瑕的大棉花糖就做好了。 嗡嗡作响的棉花糖机吸引了刑珹所有的注意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十分专注,半天都没移开目光。 路当归总算发现了,在不同发作状态的影响下,刑珹所表现出来的外在性格也截然不同。 述情障碍让这人总是一副对外界冷冷淡淡的姿态,这是他最典型的外露表象。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种截然不同的症状表现,在影响着他的人格定型。 如果说妄想症发作时的刑珹,是一只无情而又嗜血的冷血动物,那被社交恐惧所干扰的他,就更像是一名不知所措的大龄孩童。 看到刑珹眼里流露出的渴望,路当归默默叹了口气:你等我下吧。 大约估算了一下路口到摊位的距离,他将刑珹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路灯底下站着,嘱咐他不要乱走动,然后便迈开步子,朝着卖棉花糖的小摊走去。 他不能带着刑珹一起去,步行街里的人流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刺激到刑珹。 等在摊位前开始排队,路当归转头看了好几眼站在路灯下的刑珹,确保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没问题。 看到远处投来的目光,刑珹微微往上扬起唇角,将鸭舌帽往上抬了抬,仿佛是在告诉路当归自己没事。 小医生走到棉花糖机前,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零钱,笑着和摊主说话。 小医生拿起菜单,开始认真挑选棉花糖的款式。 小医生转过身背对着他,一边等待着棉花糖的出炉,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路边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黑色轿车停在了路灯前,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按下车窗:大少。 鸭舌帽的帽檐投下阴影,刑珹脸上面无表情。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开车门,直接坐进了车里。 后车厢内坐着三个人,两个身穿西服的黑衣保镖和一个面色煞白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被黑衣保镖一人一边挟制住双臂,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看到来人,中年人颤抖着声线开了口:大,大少 他完全没有想到,林小姐派来接自己的这群保镖,居然都是大少爷养在林家的眼线。 车辆停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路口,实在是有些显眼。 可是没有大少爷的吩咐,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保镖们发现,大少爷一直在透过紧闭的车窗,看着不远处的目标。 一分钟过去了,两名长相和衣着都不显眼的健壮男人穿过人流,渐渐朝目标靠近。 目标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棉花糖,棉花糖上还用巧克力球点缀了两只眼睛。 众人眼神微凝。 果然一切都在大少爷的预料之中,接近目标的那两人,是刑董派来的心腹。 其中一人拍了拍目标的肩,目标刚转过头,便被身后人用一根细微针头插入了后颈。 紧接着,目标闭上双眼,身体软绵绵地往后倒,被两名男子及时接住。 夜市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喧哗吵闹,并没有人发现棉花糖摊位前的异常。两名男子架着目标的胳膊,迅速带着他远离人群,朝马路对面的面包车走去。 看到目标人物被抬上了车,大少爷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走吧。 扫了眼被保镖挟制在中间的刑家私人医生,刑珹闭着眼睛靠上椅背:刑景山和你主子今晚都在。 言下之意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人心里应该清楚。 宋医生额头前的汗都流下来了,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任何人问起来,我都说我今晚没见过大少! 听到大少爷刚才说的那句话,他的后背顿时浸出一身冷汗。 这样看来,大少爷已经查到他是林家安排进刑家的暗线了。 大少,马上就要到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保镖回头提醒。 刑珹在座位前缓缓睁开眼。 下一秒,他张开五指,朝着宋医生的脖子扣了过去。 宋医生以为大少爷是想活活掐死自己,脸上露出了恐惧至极的神情。没想到大少爷只是伸手上前,从他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两个注射器。 给那个人的剂量少一点。大少爷拿起其中一个注射器,冰凉针头抵住了他脖颈上的血管,能瞒过刑景山就行。 低头看了眼大少爷扣在自己颈前的手,宋医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大少,您 他从刑董和林小姐那里得到的指令,是今天晚上在见到目标和大少爷之后,也要给大少注射同样的药物。 把药处理了,我不用。 刑珹收回了手。 他没告诉这群人,他并不需要任何药物辅助。 从小医生在昏暗室内触碰他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感觉了。 看着窗外夜幕里若隐若现的酒店大楼,他缓缓转过身,对着一旁的宋医生露出苍白的后颈:动手吧。 他其实骗了小医生。 小的时候他很爱吃棉花糖,还曾经吃到牙疼被送去医院拔了牙。 这东西看起来软软甜甜,其实全是用低劣的工业糖精堆砌出来的,除了唇齿间那一瞬间的味觉刺激,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味道。 然而,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小医生垂下的手里,仍然在攥着那个白色的棉花团。 他本来就是个为了达到最后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因为小医生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童话,他决定陪着他把童话故事演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星程:居然有读者觉得我纯良? 感谢在20210516 23:30:38~20210518 02: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吃掉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从小时候开始, 刑家的孩子们都被灌输着同一个道理长大。 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刑家这一代的掌权者,湾海集团董事长刑景山所给予的。一旦离开刑家, 离开了无所不能的父亲大人,他们什么也不是。 在刑家, 刑景山就是汪洋大海里的灯塔,引领着这只大帆乘风破浪地往前行。只用了二十多年, 刑景山就将湾海集团从一家本地私企扩张成了沿海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帝国。 他总是那般高高在上, 虽然处事雷厉风行, 却又儒雅随和地对待着所有的族人。一切将他的意志严格执行到底的人, 都不会受到亏待。 因此, 所有刑家人和集团的员工全都对他既爱又敬,几乎从没有人产生过违逆他的想法。 过去二十年间,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一个是刑景山的原配夫人元玫。在刑景山与她签订离婚协议, 娶姜家大小姐入门的那天,她由于精神病发作,从湾海集团的最顶层跳了下去。 另一个便是元玫留下来的独子,刑家的太子爷, 刑珹。 刑大少从出生到现在, 一共触碰了两次父亲的逆鳞。 一次是刚满十九的那年, 刑景山要送他出国学金融,回国后继承自己的衣钵。他和一帮地下酒吧认识的狐朋狗友组了个乐队, 背着把贝斯就出门巡演去了。 在原配夫人死后, 那是刑景山第一次在人前动了怒。为了给这个从小就不听话, 热衷于和自己对着干的大儿子一点教训,他冻结了大儿子的所有资产与银行卡,同时断了他的全部生活费。 从那一天起, 刑大少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家里。直到半年后,在一档电视台的歌手竞技类综艺上,穿着一身朋克皮衣,顶着非主流长发的他上台踢馆,从此一炮走红。 二十岁的刑珹正式在娱乐圈出道,也从此和本家断绝了联络。没有人知道,那个在酒吧里卖唱卖出圈的年轻男人,同样也是养尊处优的刑家大少爷。 直到五年后,在刑家私立医院的ICU里,刑珹从深度昏迷的植物人状态下醒来,看到了站在自己病床前的父亲,和很久不见,同样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妹妹们。 这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也是他此生注定无法逃离的宿命。 玫瑰花的利刺被一根根拔去,本已自由的金丝雀再次走入了这个特意为他定制的牢笼中。 就在上周,刑大少第二次当面违逆了父亲。 他明确表示不会接受和林家大小姐的婚事,并且为了一个男人,和专程赶回国内的刑景山公开叫板。 身为严厉的刑家掌权者,刑景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摆脱他的掌控。 包括他亏欠最多,最为放纵和溺爱的大儿子也不例外。 这也是为什么,等候在大酒店顶楼套房外的服务生,今晚会迎来两位昏迷不醒的客人。 这里是集团旗下的豪华酒店,他们也都是刑董派来接应的人。等保镖将人送了过来,服务生们迅速替两人换下衣物,将昏迷中的大少和路先生搬到了床上。 几分钟后,刑家的私人医生被保镖们带进房中,宋医生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惊慌,腰背弯得厉害,拿着细针筒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恋耽美 ——(29)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装满葡萄糖水的注射器对准了大少爷的手腕,把针头缓缓推了进去。 注射完毕,宋医生拿起另一个注射器,走到了昏睡中的路先生面前。 【给那个人的剂量少一点,能瞒过刑景山就行。】 想起大少爷交代的事,他咽下口水,趁着背后那几人不注意,给路先生注射进了三分之一的量,然后佯装自然地收起针头,对着众人道:可以了。 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保镖点开耳麦向主子禀报:刑董,林小姐,一切都已安排就绪,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准备离开了。 得到主子的命令,确认床底的窃听器运行正常,一行人关上套房的大灯,带着满脸慌张的宋医生一起离开了房间。 关上套房的大门前,一名黑衣保镖用余光瞥了眼并肩躺在大床上的两人,眼神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刑董和林小姐,这次是真的要下狠手了。 躺在床上的两人都还没恢复意识,他在刑家工作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状况。 一个是不遵守父亲命令的大少爷。用刑董的话来说,不听话的小孩,总是要让他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 另一个,恐怕就是刑大少口中的挚爱,那名姓路的先生。就算违背整个家族的意愿,大少爷也要执意和他在一起的人。 听说只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医生,样貌还算过得去,其他的一切看起来却都普普通通,也不明白大少到底看上他哪里。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童话,别说是两个男人了。既然大少爷出生在刑家,就永远避不开被安排好的命运。 更何况,爱这个字,本来就不值钱。 摆放在角落的加湿器发出微微的水流声,空气里弥漫着尤加利叶的清淡熏香。 房间内并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了精致的羊绒地毯。 躺在大床左侧的男人指尖微动,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刑珹朝枕侧偏过头,一眼便看到了小医生沉静安详的睡颜。 不知道药效还有多久就会发作,他需要尽快确认房间内的环境,从而做出相应的对策。 通过刚才那几个保镖的对话,他可以确定房间没有安装摄像头。 估计刑景山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准儿媳亲眼看到,自家儿子和别人在酒店里的现场直播。 虽然没有摄像头,但刚才那群人有专门提到,床底藏着一个窃听器。 如果没有窃听设备,那今晚的情况就比较容易应付了。自己只要趁着小医生还在昏睡不醒的时候,想办法在他身上弄出一些痕迹。等到小医生体内的药效发作,他就将小医生抱进浴室关起来,熬过最难受的三个小时,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床底的窃听器已经被打开,如果小医生今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很快就会被刑景山识破。 缓慢从床前坐起来,刑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觉得后颈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为了不让刑景山派来的人起疑,他让车上的保镖对自己下重手。没想到那名保镖手上的力度不小,一道掌风朝后颈袭来,差点没让他直接昏迷到明天早上。 小医生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那群人脱了,只松松垮垮套着一件浴袍。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单薄的小身板没什么肌肉。 在床前坐直,他侧过身,伸出手探床上人的鼻息。 小医生的一呼一吸间已经带上了温热,像一阵和煦的轻风,缱绻地缠绕过他的指尖。 收回手指,他感到指尖隐隐有些酥麻。 等到小医生下一次睁眼,就不会那么无害了。 这样想着,刑珹在黑暗中勾起唇角,然后便再次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抬起了小医生的下巴。 这人仍旧没有意识,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眼前。 两片浅淡的唇瓣随着呼吸抖动,他可以啃噬,可以厮磨,可以咬下去。 然而到最后,他只是俯下身,对着小医生半张的唇,轻柔地蹭了一下。 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人是他产生施暴欲的来源,是唤醒灵魂深处那只深渊巨兽的钥匙。 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暴虐因子,总是在撞上这片洁白的那一刻没了声息。 这人就像一件珍贵的瓷器,连一个追踪用的项圈都能在他颈间留下持久未消的红痕。 一碰就碎,脆弱得很。 在昏暗的房间中撑着床坐了半晌,刑珹才终于意识到,这样没有缘由就在心里产生的古怪感情,或许普通人对它还有另一种称呼。 他们把它叫做珍惜。 唔 缓缓回过头,看到小医生微微皱起的眉心,蹬开被子的双脚,他知道药效很快就要发作了。 在这时,刑珹看到被保镖们堆在沙发上的那堆凌乱的衣物里,有什么东西隔着口袋亮起了光。 他绕过大床,走到沙发前,从小医生的裤兜里拿出了他的手机。 是小医生的妹妹给哥哥发来了一条消息,问那些照片是不是哥哥拍的。 刑珹脸上神情怔了一下。 接着,他走到另一头那堆被收整妥帖的衣物前,从裤子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完全没有料到,小医生会在用自己手机拍完照片后,就直接用自己的电话号码把照片发给了妹妹。 小医生难道没想过,只要自己事后随便拿手机回复一句,妹妹就会知道自己是谁。 还是 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刑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还是,小医生其实就是想间接让妹妹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知道自己今天来看了她的演出? 【请问你是?】 【我是刑】 输入到一半,刑珹的手指突然在屏幕前顿住了。 他听到身后的大床上传来一阵闷哼,小医生翻了个身,在黑暗中迟疑开口:刑珹? 删除了刚才打下的所有字,刑珹在对话框输入了一行新的内容,按下了发送按钮。 【我是你哥的朋友,今晚一起来看你的演出。】 他不能让那个女孩知道他是谁。 尤其是,他还伤害了她的哥哥。 湾海集团顶楼。 大屏幕上显示的音轨还没有发生波动,空荡的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刑景山站在办公桌后的窗前,指心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核桃,脸上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在他背后,林湘妮正低着头坐在沙发前,她静静盯着红酒杯里的深色液体,低垂的眼睛有些发红。 父亲。 林湘妮哑着声音开口。 身为刑景山的义女,她已经这样称呼刑景山很多年了: 我强求不了他,但也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请您原谅我。 刑景山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走过去摸摸义女的头,语气温和地开口安慰。 俯瞰着脚底的城市灯火,他缓缓出声:阿妮,义父以前一直惯着你。但对自己未婚夫下药这种事,以后不能再有。 听到义父这样说,林湘妮眼眶更红了:......可是父亲,您不是也同意了吗。 站在沙发后的林家大管家连忙给自己大小姐使眼色,想提醒大小姐,刑董现在显然心情很不好,让她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急什么。 片刻后,端着手中的玉核桃,刑景山从窗前缓慢转过身:你听,快了。 大屏幕上的音轨开始产生剧烈波动,立体音响内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紧跟着便是一阵男人的粗重喘息。听起来了像是有人举起东西,正在狠狠往地上砸。 被音响内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林湘妮随即意识到,砸东西的应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那种药刚刚发作的时候,被下药的人会因为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大脑下意识地产生排斥反应。 刑珹在控制着自己不要对身边人动手,所以开始拼命地用发泄的方式阻止自己。 可是没有人能够阻挡药效的汹汹来袭,就连他刑家大少也不意外。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必定会成为一只最凶残最暴力的野兽,伤害离自己最近的人。 这便是她一开始对义父提出的计划。义父听到的时候虽然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但却并没有阻拦,甚至还默许了她的人开始行动。 自从刑珹的恋情在网上曝光,林氏就联合刑氏一起,对自家准女婿的恋人做了摸底调查。两家查到的东西全都大同小异,除了有个残疾妹妹,曾经接诊过刑珹,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留意的情况。 调查未果后,她还曾恳求义父联系他的老友邱院长,让他警告这位路姓医生,以后不要再打自己未婚夫的主意。 这个提议被义父果断拒绝了。义父称公立医院不是他们这些商人拿特权作威作福的地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毁了一名医生的仕途,给竞争对手留下两家人的把柄。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刑珹又换了个说法。在病房里,他亲口对义父说,是他单方面在追求对方,对方还并没有答应他。 林家和刑家的联姻一直以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刑珹却宁愿疯了般地去追求一个普通人,甚至不惜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在网上炒作恋情,也不愿意将和自己的婚约提上日程 那一天,她愤怒地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碎片割破了她的肌肤,也让她丧失了对刑珹的最后那丝奢望。 再一次央求义父派人详细去查,还联络了林家藏在刑家的眼线宋医生,最后终于让她查到了一处破绽。 姓路的医生第一次被带进刑家,是被下了药的。 根据宋医生的说法,他们俩的第一次并不愉快,是自己未婚夫强迫的人家。 原来他们俩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你情我愿。 一旦知道了这一点,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刑珹想让这人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她偏偏不让他如愿。 别人不清楚,她和刑珹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到大,十分了解自己的这名未婚夫是个怎样的人。 外界都把刑珹称作影帝,那还真是名副其实。 两人都还在小的时候,义父的继室姜夫人私下里对这位原配留下的大公子非常看不顺眼,经常趁义父不在家给刑珹小鞋穿。 刑珹平时从不提起,却在林家和刑家的家族聚会上,当着所有老人的面,装作不经意地露出了自己布满伤痕的后背,在长辈们的追问下,楚楚可怜地哭诉这些都是姜夫人打的。 老一辈刑家人看到小孙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把刑景山当场教训得无地自容。后来,是刑景山把姜夫人软禁在宅子里好几个月,差点逼着她下跪和刑珹道歉,这件事才勉强算告终。 其实姜夫人那么聪明的女人,就算真的要虐待丈夫前妻的小孩,又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抓到把柄? 来刑宅玩的时候,她偶然撞见了刑珹在暗中自己对自己下手。因为发现背上被打的伤口马上就要愈合了,刑珹便拿着几把剪刀和裁纸刀,钻进后花园的树丛里,一次又一次地把背上的伤口划开。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刑大影帝的演技比小时候更加炉火纯青了。 就拿这名姓路的医生来说,发现这人适合走纯情恋爱路线,并不喜欢被人强迫,刑珹便马上换了另外一套路数,不再采取威逼利诱的方法,而开始在住院的时候走深情路线加好感值,甚至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陪着人外出约会。 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攻势下,估计很快就会沦陷了。她也挺佩服这个路医生,到现在都没有信了刑珹的邪。 本来就不是对人有耐心的温柔性子,还刻意塑造出这样的人设。 为了把人追到手,刑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这里,林湘妮冷冷一笑,低头抿了一口红酒。 不过他之前营造出来的一切温柔假象,也就到今晚为止了。 既然姓路的医生最讨厌被人强迫,那一个完全失去理智,不顾他的意愿对他下狠手的男人,一定会全盘推翻刑珹这段时间营造出来的人设。 今天晚上,等到这人被刑珹关在房间里折磨到半死不活,一定会求着让等在门外的保镖救自己。 只要刑珹没有失手直接杀了他,那计划就能成功步入第二阶段。 从沙发前站起来,林湘妮走到义父的身边,微笑着挽住义父的胳膊: 父亲,如果我们真的要把人送出国,会不会有风险? 刑景山没说话。 这种阴险的用药伎俩,与其是为了让儿子和那个人撕破脸皮,不如说是林湘妮自己想要泄愤,报复那个夺走刑珹的人的手段。 而他从不屑于使用这些小孩子过家家般的低劣伎俩。 既然从自家儿子身上下不了手,那就只能从那位路医生身上下手了。 根据派出去人的调查结果,这名叫路当归的年轻人在医学院时的学业成绩十分优异,本应该前途无量,不止留在本地医院当个普通医师而已。 可是就在三年前,他却突然放弃了跟随导师出国深造的机会,又回到了S大附属医院工作。 原因手下人没有查出来,只知道是和他妹妹的残疾有关。 一旦两人今后撕破脸皮,那之后的一切就会更加顺理成章。 北欧知名神经认知科学研究所,全额奖学金的博士深造项目,只要这人愿意,他们刑家可以马上送这人出去。 甚至连这人妹妹的情况,他也算进了整个计划内。只要路当归明事理,知道如何及时止损,那他妹妹在国外进行假肢安装和后续疗养的费用,他也全都已经派人安排妥当了。 一切只需等到黎明拂晓。 他们会在这人被野兽摧毁了身心,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这么丰厚的条件下,姓路的医生这辈子都不会想再靠近自家小子一步。 放下手中玉器,站在窗前沉思了半晌,刑景山还是伸过手,像往常一般摸了摸自己义女的头发:阿妮,义父已经为你做到这份上了,等义父哪一天真的走了,你要记得报恩呐。 感受到义父掌心的温度,林湘妮靠上义父的肩,软声开口:父亲,我答应过您的。 您放心,一旦解决了这件事,我们林家会倾尽一切,帮助我的丈夫坐上那个位置。 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她的眼中却尽是凉意。 庄园狩猎游戏的那天,小医生曾抓住自己的衣领,泪眼朦胧地在自己的耳边恳求。 邢瑀用的药比这次的效力凶猛一些,副作用也更大。那天夜里,小医生脑海里的理性已经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渴求。 恋耽美 ——(30) 而这一次,虽然身上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但小医生仍然残存着一丝意识,还知道怀疑,知道质问,知道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滚动着的喉结上沾满了汗,小医生仰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瞪着自己:刑珹我他妈在哪? 路当归已经意识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可是身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他只能趴在这里任人摆布。 艹,我是什么时候 ...... 由于药效的作用不够大,小医生的意识还算清醒,但一直只是在断断续续地骂骂咧咧,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刑珹一言未发,只是坐在床头,抬起手轻抚过路当归后脑勺汗湿的头发。 他知道,小医生现在渴望什么。 窃听器就在床底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默默运作着,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群人,正在静静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然而小医生对此一无所知。 他并不准备和小医生解释什么,只是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上半身扳了过来。 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路当归倏地睁大双眼。 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昏暗的月光下,他看清楚了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人。黑色的发色已经被洗去,发梢沾着水,露出了眼前人的棕色头发。脸上的修容也全都卸干净了,面容不再陌生,就是大屏幕上那张标志性的脸。 刑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他想让小医生在意识模糊中仍然记得,今晚是他,不是别的什么人。 我不会伤害你。 被眼前人从枕头上抱起来,揽入怀中,路当归的气息微微一抖。 刑珹埋进他的颈窝,紧紧贴着他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着我,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食用愉快~ 感谢在20210518 02:00:47~20210519 18:1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怵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花不见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误闯入野林的兔子是很脆弱的。 它高高竖着耳朵, 穿梭在荆棘之中。却因为惊慌失措,睁大潮湿的双眼,拼命在黑暗中寻找逃离的出口。 忍受着被荆棘刺破的痛楚, 兔子呜咽着趴倒在湿润的泥土地里,几乎快要陷入昏迷。 直到朵生长在暗夜里的野玫瑰, 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闷热的夏夜,凶残的巨兽都潜伏在黑暗中, 悄无声息。只有玫瑰折弯了腰, 虔诚地亲吻着它的鼻尖, 舔舐着它的灵魂。 玫瑰绽开花瓣, 将泥土中那只奄奄息的小兔子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不要怕。 玫瑰在它的耳畔轻声呢喃。 窗外满月当空, 小兔子的眼前却野火漫天。 它感受着野玫瑰给予的热烈,次次闭眼又睁开, 在泥泞中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终, 兔子还是妥协了。 它红着眼撕开迷惘,伸出纯白前爪,与近在咫尺的花朵在暗夜里相拥。 纵然星星会坠落,玫瑰从未曾枯萎。 ......路, 当, 归。 刑珹停了下来。 这是他第次完整叫出小医生的名字。 字顿地将这三个字念出声, 刑珹仿佛突然陷入了疯魔。 只要有喘息的间隙,他口中来来回回重复的, 直都是这三个字。 路当归, 路当归, 当归 似是要把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拆解入腹,以此来补全自己残缺的灵魂。 窃听器直在持续运作,实时传输着套房里的人声。 在刚听到未婚夫声音的时候, 林湘妮就已经受不了了。林家大管家只好为她披上外套,搀扶着面无血色的大小姐走出了办公室。 林湘妮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刑景山人。 听着屏幕那头传来的激烈动静,刑景山手腕松,价值连城的精致玉器从他的手中掉落,重重摔在实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挣扎。哭喊。恳求。 忍耐。哆嗦。毛骨悚然。 有句话说得不错,极致的痛苦,总是伴随着无尽的欢愉。 都是罪孽啊。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不禁失去了理智,还完全释放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浓烈感情。怪兽咆哮着冲出牢笼,再也无法受到禁锢与约束。 哪怕当年元玫还在世,他也从未奢求过这样的时刻。 他这个亲生儿子,元玫留下的唯血脉,似乎完全不想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夜色深了,大屏幕上的声波终于渐渐停止了波动,房间里只剩下缓慢而又沉重的呼吸声。 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刑景山抬起僵硬的手指,正准备关闭窃听器,突然听到音响里传出儿子断断续续的低语。 ......给我。 宝宝,我爱你。 我爱他。 我爱他。 喜欢这个词分量太轻了,我说,我爱他。 他的这个宝贝大儿子,并不知道父亲此时正在窃听自己,然而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又像是在暗地里对他挑衅。 他仿佛在对自家父亲说,我哪怕违背命令,背上罪责被打入地狱,遭业火吞噬,也能放肆地去爱,而你却不行。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货。 直到母亲临死前,你都没有和她说过次这样的话。 刑景山,你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个爱你的人。 面色惨白地靠上背后的办公桌,刑景山的手背上渐渐冒起了青筋。 留在国外大半年,他的抗癌治疗已经步入第三阶段。然而,即使利用国外最先进的医疗技术,由全球最优秀的医疗团队进行治疗,他也只能勉强维持病情不恶化,却无法完全清除干净体内的癌细胞。 这具日渐衰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几年了。 脚下是他手打造的商业帝国,他站在整座城市距离星空最近的地方,却只能日复日地在仪器和药物的帮助下苟延残喘。 他拥有切,却又无所有。 从昏睡中沉沉醒来,路当归发现刑珹已经走了。 咬着牙从床上坐起身,他眼便看到了留守在门口,满脸神情复杂的大高个。 因为被大少爷刻意支走,刑十昨天并没有跟着大少爷起出门。 直到今天早晨接到大少爷的命令,他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匆赶来给大少爷善后。 看到满脸怔然坐在床前的路医生,刑十打心眼里对大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次出门约会,主子就直接把路医生给拐进了酒店,之后的切更是发生得水到渠成,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整件事情早就在大少爷的掌控之中了。 大少爷并没有嘱咐太多,只是交代他安排好后续照顾路医生身体的事宜,又吩咐他多带了几张高额度的黑卡出门,让他根据路医生的情绪变化,再判断要不要拿出来。 大少爷还特意提醒他,如果路医生想找什么东西发泄,让他暂时上去充当下肉盾的作用,事后不仅给他报销医疗费,还给他放个小长假去酒吧泡妞脱单。 刑十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大堆说辞,想要在路医生面前替主子多讲点好话。 没想到自打醒过来以后,路医生便句话都没有说。 路医生,这是大少爷让我准备的药,让我转交给你。 用脑子想了想,刑十还是没有直接拿出那几张黑卡,当场在路医生的雷区蹦迪。只是双手捧着系上包装丝带的小纸袋,递给了路医生。 袋子里的药膏全是治疗那里用的 他脸皮薄,只负责买,眼都没敢往里面瞅。 接过纸袋低头看了眼,路医生将袋子放到边,哑着嗓音开口:谢了。 穿上已经被人干洗好的衣物,路当归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到了妹妹昨晚发来的,已经安全回到宿舍的消息。 就着温水服下两粒胶囊,他没再理会站在套房里充当背景板的刑十,拎起袋子便往门外走。 刑十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路医生你......你这就走了? 昨晚被大少爷那样的对待,他难道什么问题都不想问,就准备这么离开? 不然呢? 路当归眉眼微垂,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回家。 无视了刑十的震惊表情,他推开套房的实木大门,皱眉捂了下后腰。然后便迈开步子,直接走进了敞开的电梯门。 眼睁睁看着路医生从自己的眼皮底下离开,刑十站在套房门口愣了半晌,心里突然感到有种莫名的不对劲。 和平时相比,路医生今天的情绪的确不太样。 却又不是愤怒,也不是难受或者不高兴。 倒不如说有点像是失落。 回到近郊公寓,路当归并没有联系任何人。 他将自己关在卧室里,紧紧拉上窗帘,躺在床上昏睡了整个周末。 周日晚上,深更半夜从梦中醒来,他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接着便双腿交盘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发了晚呆。 过完周末,路当归准时回到医院上班,大早就接到了王主任打来的电话,说邱院长找他有事。 看到拖着步子走进办公室的小路医生,邱院长和蔼地笑起来:小路来了?坐。 你最近怎么了,周末没休息好?看你黑眼圈挺重。 沿着沙发边缓缓坐了下来,路当归将双手交握垂落在膝前: 抱歉院长,周末顾着打游戏,没太注意时间。 邱院长了然地点了点头。现在的小年轻都是这样的,自家小子也和小路医生样,到周末就打游戏打得停不下来。 平时院里工作那么忙,周末还是要多注意休息。邱院长笑着继续开口,刚好,我这里有个关于你的好消息,可以让你振作起精神来。 从办公桌上拿起份文件,邱院长递到路当归手中:小路,你还记不记得这段时间咱们和二院合作的青年医生领航计划里,带你的那位欧阳教授? 路当归微微点头,脸上有些不知所以然。 这位欧阳教授是来二院莅临指导的认知神经科学专家,虽然这段时间在带着自己做研究,但他们这个团队的年轻医生有不少,两人并不算很熟。 是这样,欧阳教授即将受聘于奥斯陆的所神经认知科学研究机构,专门负责组建新的科研项目团队。 欧阳他准备带三名候选人前往国外,起进行接下来的研究,他专门和我提到了你,问你想不想跟着起去。 邱院长说得面不改色,心里却隐隐有些过意不去。 他和欧阳都知道这件事的内幕。湾海基金会为欧阳提供了科研项目的启动资金,唯的要求就是要将其中的个进修名额拨给路当归。 刑景山不让他提起刑家,称这会让小路医生产生抵触情绪,他便个字都没提。 看到路当归倏地抬起眼,眼中满是震惊,邱院长又接道:这个博士研究项目为期三年,不过你放心,研究所为所有跟随团队过去的候选人提供的都是全额奖学金,完全不必担心费用上的问题。 你刚来咱们院参加工作的时候,不是直和老王说以后有机会想去读博吗?邱院长指了指路当归手中的文件,我看啊,这个机会还是比较难得,值得试试。 捧着手中的文件翻了几页,路当归从沙发前站起身,对着老院长弯腰:院长,感谢您和欧阳教授的好意,可是您也知道我妹妹的情况。我妹妹的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我不能留下她个人。 其实他还有点没想明白。自己在这次的合作科研项目中表现并没有非常优异,为什么欧阳教授偏偏就看中了自己。 邱院长等的就是路当归说这句话。这也是刑景山刻意交待过他的。 佯装叹了口气,他从名片夹里取出张名片,放到了茶几上:对,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个。 路当归拿起名片,看到名片背后印着行英文后缀: National Institute of Life Science, Faculty of Medicine, University of Oslo (奥斯陆大学医学院生命科学研究所) 有件事倒是挺机缘巧合的。之前我也和欧阳教授提到过你家的情况,欧阳教授说奥斯陆的NILS机构目前正在全球招募志愿者,进行扭转型仿生踝的相关研究。我们问了下,发现你妹妹的情况完全符合他们对志愿者的招募要求。 如果你没问题,我可以让欧阳联系研究所那边,安排你妹妹过去接受安装和复健。只是这项研究为期六个月,你妹妹估计也需要中途休学半年。 NILS,同样也是湾海基金会的重要投资项目之,刑家三公子刑睿目前就正在这所研究院读书。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路当归和刑家扯上了些关系,却不知道老友那么大动干戈,甚至将小路的妹妹也考虑了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拿着邱院长给的厚厚沓文件,路当归皱紧眉头,像具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住院部。 刚穿过走廊走入前院,他便看到简晶晶和名小护士正站在铁栏杆前,人拿着个角在张贴海报。海报里印的是精神科住院部的每周集体活动,今晚七点半在文娱室放映电影《当幸福来敲门》。 看到路医生朝这边走了过来,简晶晶马上从矮墩前跳了下来,撒开腿跑到了他的跟前。 恋耽美 ——(31) 她歪过头,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神情疲惫的年轻男人: 路医生,你好像和之前又有点不样了唉。 路医生,你偷偷告诉晶晶,稍稍放低声音,简晶晶凑到了路当归的跟前,你是不是失恋了,还是被女朋友甩啦? 路医生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还在,却又给人种心里好像空了块的感觉。 被面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这样直白地问出口,路当归的神情微微有些怔忪。 他已经煎熬了整整个周末。 他能够治愈别人,却完全没办法治疗自己。 晶晶,我和你分享个秘密。在脑海中斟酌了半晌,路当归还是缓缓出声,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简晶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手抱着乔乔,手拉起路当归的手,带着他走到了前院的大树底下。 路医生,你之前和我们说过的,秘密不能说给别人听,要好好保护起来才行。 这里有个树洞,是仙境组织里的几个成员起发现的。简晶晶笑嘻嘻地说,路医生,你有什么秘密,就对着树洞大喊,说出来就好啦! 出来散风的患者陆陆续续被护士领回了各自的病房,简晶晶拉着乔乔的毛绒掌爪子,和路医生挥手说再见。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眯眼盯着树干底下的漆黑小洞,路当归蹲在草地里,半天没吭声。 周围没了患者们的谈笑喧闹,天地间再次回归了宁静。 他闭上眼,缓缓呼出口气。 那天夜里,在酒店的大床上,他意识到了件事。 情感无关乎欲望。 他对那个人,好像滋生出了种超脱于仇恨之外的,其他的感情。 而在睡梦中,潜意识里的他又在遍遍地提醒着自己个事实,令他连续几个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路当归,那个你喜欢的人,害你妹妹失去了双腿。】 【那个你喜欢的人,几乎毁了路雯菲的未来。】 【那个你喜欢的人,给你下药,他逼迫你,伤害你,折辱你】 可是他又看着我的眼睛,亲吻我的额头,说他永远爱我。 睁开双眼,他盯着面前的树洞,如同自言自语般地缓缓开口: 路当归,你真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520和521都要快乐嗷! 还是不敢往城市边缘开hhh,以后如果放在wb的话会告诉大家~ 感谢在20210519 18:19:40~20210521 02:3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哥的拖孩 2个;猫机、不如试试强力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心先生、雪雪子是真的 5瓶;肥肥不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哪家的公子哥啊, 大白天的在高架上开那么快!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豪车的主人在拐角处猛踩下急刹车,轮胎摩擦着地面调转方向,在路口卷起了一道风。 收费站口排队的司机纷纷按下车窗,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黑色超跑驶出ETC,半途转弯甩了个尾, 头也不回地冲上了高架桥。 布加迪沿着高架桥往前飞驰,将出城的车流远远抛在了后头。 蜿蜒江水绕城而过, 将这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分割成了两半。跑车穿过跨河大桥, 下行进入郊区的高速公路, 车速逐渐变得越来越快。 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啸风声, 邢珹抓着方向盘的手越握越紧。 不够。 还远远不够。 死死盯着仪表盘前摇晃的摆针, 他呼出湿热的气息,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汗水沿着脖颈往下滚落, 打湿了紧绷的肩线。邢珹眼里的血丝多得骇人, 染着滴血般的红。 被唤作情绪的野兽,正在用血淋淋的利爪撕挠着他的胸膛,想冲出来获得自由。可总有什么东西挡在前方,不让它有片刻逃窜出来的机会。 精神分裂症, 伴随中重度述情障碍症状。 诊断报告上那行冷冰冰的字, 就这么简单概括了他的一切。 任何情绪都难以传递给大脑, 所有的情绪化反应,都会强行转化成躯体的不适。 仅仅是寻常人都能体会到的欣喜与快乐, 就已经足以让他头痛难忍。 而爱, 真的太痛苦了。 【宝宝, 我爱你。】 昨天夜里,他对那个人这样说。 听到自己的话,床上人刹那间乱了呼吸, 却又忍耐着全身的战栗与痛苦,缓缓抬起无力垂下的眼帘,用一双朦胧不明的眼睛望着他。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提起爱这个字。在过去拍摄的那些影视剧里,他对不同的合作演员开口说过无数次。 注视着镜头的眼眸尽是深情,多少观众沉溺于他眼中的万丈温柔。 可是他的心里却非常清楚,他无法爱上任何人。 因为与正常人有着不同的大脑回路,他无法产生爱一个人所伴随而来的情感机制与情绪反应。 普通人如果爱上了另一个人,会手足无措,会满心欢喜,会激动无比,会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对方。 然而他的心里空空,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无言与沉默。 明明是目光交汇时脱口而出的话,明明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拼命地渴望想要跳出胸腔,可是他却没有产生任何感情。 他对路当归动了心,却无法动情。 因此,当黎明还没有降临之前,他开着新换的跑车,第二次冲上了高架桥。 一年前的那场车祸,差一点就夺走了他的生命,却也曾是让他唤醒情绪,直面内心的最直接手段。 他也很想体会普通人的欢喜悲伤。 他也想明白,当一个人喜欢着另一个人,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他失败了。 绕着环城高速飞驰了一圈又一圈,他再也没能击碎那道横亘在体内的枷锁。 从旭日东升到天边只剩余晖,跑车的油终于被消耗殆尽。 缓缓将布加迪驶入日落时分的海滨大道,邢珹在车窗前侧过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波光粼粼的广阔海面。海鸥站在棕榈树上鸣叫,如同夜幕降临前最后的挽歌。 嘴里充斥着铁锈的血腥味,他仰起头,再一次用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脸上依旧无悲无喜,唯独眼泪浸湿眼角浅痣,一滴一滴,沾满衣襟。 喉咙里传出的沉闷呜咽,是内心深处的那个小人在悲恸出声。 他爱上了路当归,却没有办法为他献上玫瑰。 听说路雯菲办理了休学手续,要出国疗养一段时间,趁着前一天没课,陈雀玥赶紧跑来了S大,想和自己的闺蜜好好道个别。 陈雀玥这次来找路雯菲,其实还因为另外一件事。 宿舍里的周边实在是太多,路雯菲没得到哥哥允许,不敢擅自作主把这些周边搬回家里。于是只能把陈雀玥叫过来,让她替自己暂时保管。 清点着宿舍里的厚厚一堆限量版周边,玥玥麻麻激动地不得了,搂着自家闺蜜狠狠啵了几口。 两人正在嬉笑打闹,路雯菲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发信人的名字,路雯菲笑着扒开闺蜜的手,拿起手机开始认真回复消息。 看到路雯菲背对着自己回短信,一副藏着掖着的样子,陈雀玥忍不住凑过去打趣:你和谁发消息呢,这么神秘? 路雯菲通红着脸,捂住手机屏幕不让陈雀玥看:不告诉你。 哟,我们菲菲难不成是恋爱了? 你别瞎说! 回复完消息,路雯菲见陈雀玥还在很好奇,干脆将手机递过去给她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是个大姐姐来着。 路雯菲给这名联系人的备注就是大姐姐,两人平时的聊天记录不少,陈雀玥随便翻了几页,发现这两人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小路哥。 比如,这人曾问过路雯菲小路哥爱好什么运动,最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零食。路雯菲卖哥哥卖得倒是挺快,对方只要一问,她就事无巨细全抖出来了。 看到陈雀玥仍然有些懵,路雯菲又接着和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个女人是上次和小路哥一起去看路雯菲演出的朋友。演出结束的当晚,因为发送照片的时候聊了两句,她们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随着两人聊天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个女人告诉了路雯菲她的真实意图。 她告诉路雯菲,她已经偷偷暗恋小路哥很久了,想要试着追求他,又担心不够了解小路哥。所以想先从路雯菲这里下手,问她自家哥哥都喜欢些什么。 虽然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姐姐说话语气有些高冷,但给人的感觉却又很有耐心很温柔。两人一来二往聊了一段时间,便渐渐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大姐姐说自己短期内不想让小路哥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一直不让路雯菲告诉哥哥她俩认识的事。 路雯菲的嘴倒是挺严,从来没有对哥哥提起过大姐姐的存在。 路雯菲还说,大姐姐不仅人美心善,还会很耐心地听路雯菲聊自己追星的事。 路雯菲曾经特地嘱咐过这个大姐姐,哥哥非常讨厌自己喜欢的偶像珹珹,让她以后如果要约哥哥出去,千万要避开这个话题。 那一次,大姐姐回了很长的一段省略号,好几天都没再发消息过来。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这个姐姐说,你哥要带着你离开S市啊? 翻完两人的全部聊天记录,陈雀玥开口问路雯菲。 路雯菲摸了摸鼻尖,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急等走之前再说吧。 她没告诉陈雀玥,大姐姐每天都在期盼着和哥哥的关系更近一步,她一直拖着不说,也是因为担心伤害了姐姐的一片真心。 其实,如果不是哥哥出国读博,她还挺想有个这样聊得来的嫂子的。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听到宿舍外有人敲门。 陈雀玥走上前打开门,发现是办完离校手续回来的小路哥。 几个月没见,小路哥看起来比以前要老成稳重了一些。就是看人的眼神淡淡的,总让人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雯菲,宿舍所有东西都清空了? 拎起门口的两个大行李箱,路当归招呼两个女孩出门:整理好的话,和宿管阿姨说声再见,准备走了。 将兄妹俩送到校门口的出租车前,陈雀玥弯下腰和路雯菲紧紧抱了抱,瞄了眼正在放行李箱的小路哥,凑在闺蜜耳边低声开口:雯菲,有件关于珹珹的事,我本来想等确认之后再和你说的,但你马上就要出国了 他怎么了? 路雯菲连忙追问。 陈雀玥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安吉影业的王牌经纪人王然吗? 她的助理上周突然联系咱们后援会,让我们把官博账号的权限转给安吉,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路雯菲睁大眼睛,正想要开口再问,就被身后的哥哥喊住了:雯菲,走吗? 没机会把这件事问个清楚,路雯费只能和陈雀玥挥手道别,跟着哥哥一起上了出租车。 兄妹俩的飞机是第二天凌晨的红眼航班,只能在家里再睡几个小时,就要启程去机场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路雯菲想着陈雀玥说的事没睡着。摇着轮椅起身上卫生间,她才发现哥哥坐在客厅的沙发前,也没睡。 哥你怎么还不睡啊? 她小声发问。 关上手机的屏幕,路当归从沙发前起身,走过来摸了摸妹妹的头:你再睡一会吧,我等上了飞机再睡。 转身回到卧室前,路雯菲注意到了哥哥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数字键盘上列着一个手机号码,却一直没有拨出去。 凌晨三点,清空了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小家,兄妹俩一起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 靠在车窗前,看着窗外浓稠的夜幕,路雯菲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给大姐姐发送了一条短信过去: 【姐姐,有件事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哥要带着我离开S市去国外了,就是今天的航班。一直没和你说,是因为怕你会难过。这张电话卡出国以后我也不会再用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和我聊天。】 【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和姐姐亲自见面。】 在出境大厅办理好登机手续,兄妹俩和一起出发的欧阳教授一行人汇合,登上了飞机。 因为考虑到路雯菲腿脚不便,欧阳教授给这对兄妹俩订的都是头等舱的机票。 刚在空姐的帮助下系好安全带,路雯菲的手机就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大姐姐:【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没等路雯菲回复,手机紧跟着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航班号。】 十秒钟后,那边干脆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听到手机铃声,空姐走过来提醒乘客将手机静音。犹豫了一下,路雯菲还是挂断电话,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抱歉,姐姐。 路雯菲在心里想。 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要是现在接了你的电话,被哥哥听到了,那你之前所做的那一切就白费了。 看到妹妹在那里捣鼓了半天手机屏幕,路当归想了想,也从裤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盯着通讯录黑名单的页面看了一会,他放下手机,同样也按下了关机键。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行,路雯菲将整个上半身凑到了舷窗前,很快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她小的时候和哥哥一起寄人篱下长大,几乎从来没有出去旅游过,上大学以后因为坐轮椅的缘故,也没怎么去过外地玩。 这还是她这辈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坐飞机。 结束一段距离的滑行,飞机起飞升空,往万里高空飞去。S市在路雯菲眼中越缩越小,直到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 机舱内的光线渐渐调暗了下来,靠在宽敞的头等舱座椅上,路雯菲没过多久就困了,靠着哥哥的肩沉沉睡了过去。 恋耽美 ——(32) 坐在黑暗中,路当归一直没有合上眼。 签署完参与科研项目的承诺书,从院长办公室回到诊室的那天。前台的小护士告诉他,有位不知名的先生,给他送来了一束玫瑰。 玫瑰应该是刚刚从花田里摘下来的,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从那天开始,每天一束,一日不落。 经过长达九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开始下降高度,对准跑道缓缓下落,停靠在了异国的土地上。这里有纵横的峡谷,磅礴的山脉,远离喧嚣的人群。 路雯菲揉了揉眼睛,缓缓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下了飞机,跟着科研团队在等待行李的转盘前排队,她坐在轮椅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哥,我刚才坐在飞机上,好像做了个特别奇怪的梦。 取下行李箱,路当归推着妹妹的轮椅,跟着刚刚抵达的人群缓缓往外走:什么梦? 我梦到 皱起眉头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路雯菲开口,......我梦到了一片火海。 周围都是火,很热,也很吵。我特别害怕,一直想找哥在哪,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我总感觉以前好像做过这个梦,可又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 话刚说到一半,她突然发现身后的哥哥顿住了脚步。 抓住轮椅后把的指节慢慢握紧,她察觉到哥哥抵住自己后背的手,好像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路雯菲回过头:哥,你怎么了? 她以为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没想到哥哥只是微微失了下神,便推着轮椅继续朝着抵达大厅的门外前行:没什么。 走吧。 机场的玻璃墙外,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是奥斯陆少有的,日光普照大地的季节。 【第一卷 /黯淡的星/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结束啦,感谢追更的宝贝儿!! 两个崽崽的憋屈部分也告一段落,下一卷开始复仇升级流 感谢在20210521 02:38:34~20210522 01:3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gting 10瓶;我想吃掉你、咋又饿了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每次经过市政厅附近的花市, 路雯菲总会停下来买一束花。 花市上最多的种类是帚石楠,花期一到,紫色和桃色的花丛便会布满奥斯陆的大街小巷。每天午后, 看到路雯菲摇动轮椅沿着石径而来,卖花的老人都会拿报纸包好一束帚石楠, 从玻璃门内递给她。 Liffey,今天过得怎么样? 谢谢您, 一切都好。 路雯菲不太会挪威语, 接过老奶奶递来的花, 用英语和老奶奶打招呼。 本来准备抱着花直接回家, 她想了想, 还是移开了盖在膝前的毛毯,对着花店主人露出笑容:奶奶, 你看。 毛毯底下不再空空荡荡, 多了两只纯黑色碳纤制成的大腿关节。 看到路雯菲身上的变化,花店主人睁大了眼睛。 Liffey,上帝保佑,你真的做到了! 老奶奶蹒跚着走出玻璃门, 手中还拿着两束鲜嫩欲滴的铃兰花。她缓缓弯下腰, 将浅白的小花插上了小女孩的发梢。 在Liffey坐着轮椅来买花的第一天, 她就从交谈中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个女孩的故事。Liffey是和哥哥一起移居的奥斯陆,哥哥正在UIO攻读博士学位, Liffey则是接受了当地一家科研机构的资助, 来做新型仿生假肢技术的志愿者。 Liffey和她的哥哥都是很善良的年轻人, 因为知道自己独居生活腿脚不便,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花店惠顾。周末的时候兄妹俩一起出门散心,也经常过来陪自己聊天, 顺便帮忙打打下手。 摸了摸发梢的小花,路雯菲笑着抬起手臂,给了面前佝偻着腰的老人一个拥抱。 捧着帚石楠回到家,将花束插进花瓶,路雯菲马上摇着轮椅来到了家门口,等待着哥哥从学校回来。 她完全无法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一直在轮椅上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就要打开手机看一下时间。 今天在实验室里,她终于站起来了。 当着所有科研人员的面,她扶着两侧的复健扶手,迈出了装上假肢的第一步。 双脚踩在实地上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胸腔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像羽毛一样,轻轻抚过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和大腿连接在一起的假肢很轻巧,灵活性也非常高。随着金属脚板接触到地面,仿生自动编程模式也同时运作,捕捉到身体主人的下一步动作,感应器开始即时调整行走的运动支撑力和角度。 实验获得了初步成功,研究团队的负责人开始带头鼓起掌来。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路雯菲听到有人喊:Liffey,回到家后站起来,给你哥哥一个惊喜吧! 她无法预知哥哥看到自己站在他面前的反应,但她知道,哥哥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愈近,路雯菲屏住呼吸,双手抓紧了轮椅两边的椅把。 只要等哥哥打开门 静静等待了一会,她听到公寓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们住的公寓用的是密码锁,密码也是哥哥自己设的。 ......哥哥应该记的比谁都清楚才对,为什么还要敲门? 刚刚皱起眉,路雯菲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Liffey,你在家吗?请开一下门,路今晚喝多了,我送他回来。 听出了来人是谁,路雯菲赶紧摇动轮椅,上前打开了公寓门。 公寓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是Gareth。 Gareth是神经认知科学院的一名英国助教,和哥哥在一个研究团队工作,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站在门口,一手扶住哥哥的后背,一手抓着哥哥的胳膊,防止哥哥直接往后倒下去。 看到哥哥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路雯菲往后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担忧地开口问:Gareth,你们今天出去喝酒了?我哥他酒量不是很好。 Gareth揉了揉太阳穴:今晚有个同事要回美国,聚会的时候一起喝了点。 走进家门,路当归一把甩开Gareth的手,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卧室里走。 Gareth大步跟了过去,又一次抓住了路当归的手臂:路,你不太舒服,我先送你去休息。 说着,他干脆将路当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揽着路当归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被搀扶着走进卧室前,路当归低垂的眼皮突然撑起一条小缝,直直盯着身旁揽住自己肩的人。 过了半晌,他眨眨眼,低低笑出了声。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响,门被Gareth关上了。 哥哥喝酒喝醉了,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假肢,路雯菲心里其实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因为很担心哥哥的身体状况,她还是马上来到饮水机旁,给哥哥和他的朋友接了两杯温水,又从药箱里拿出两颗解酒的胶囊,想要给哥哥送过去。 端着水杯来到卧室门口,她突然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 滚!!! 路雯菲敲门的手倏地僵住了。 是哥哥?! 路,房间里响起Gareth急促的说话声,你不是想要吗,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的 空气中传来哐当一阵巨响,床头的台灯被人撞落在地,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 卧室的房门缓缓打开,路雯菲刚摇着轮椅往后退,就看到Gareth从卧室里摔了出来。 Gareth坐在地上,西装领结松散地搭在肩头,脸色发青衣衫凌乱。他的脸颊被人重重挨了一拳,半边脸都肿了。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Gareth又朝着卧室走过去:路,你误会了。我对你是认真的,并不是 走。 卧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路当归斜靠在门边,衬衫的纽扣开了两三颗,露出了他若隐若现的白皙锁骨。 看到妹妹满脸惊慌地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路当归连忙抓起半敞的领口。 他双眼发红,指着紧闭的公寓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Gareth说: 再不走,我就马上报警。 眼看这人已经愤怒到失了理智,Gareth只好匆匆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跌跌撞撞地朝着公寓门的方向走去。 他对路已经感兴趣很久了,这在实验室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团队里一起共事时,也偶尔听到同事们讨论,说路的性向和自己一样,而且好像还在是单身。 路平时和自己的关系不错,也经常会和自己有说有笑。他本来想趁着今晚同事聚会,路喝多了,把路送回来以后能够有进一步的发展。 没想到这人在回家的路上百依百顺,却在床上突然变得那么排斥自己。都醉成这样了,还能挣扎着爬起来,狠狠捶上了自己的鼻梁。 FUCK 扔下一句脏话,Gareth重重合上了公寓的门。 低头将领口的纽扣系好,路当归压下心中的燥热气息,踉跄着步子走到妹妹的轮椅前,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雯菲,你没事吧? 哥 路雯菲其实被刚才的突发情况吓得不轻,但闻到了哥哥的满身酒味,发现哥哥全身都在战栗不止,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嘴:哥,我没事。 对不起,菲菲。她听到哥哥轻声开口,吓到你了。 被哥哥揽入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路雯菲忐忑出声:哥,你别说话了,还是先进屋休息 菲菲,我认错人了。 侧头靠在妹妹的肩膀上,路当归闷闷地开口。 倒在床上,被人扯开衣领的那一刹那,他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 眼角泪痣在吊灯的光晕下熠熠有光,那人倾下身,在他的耳边温柔唤着:宝宝。 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马上便清醒了过来。 眼前人金发碧眼,眉目高挺,典型外国人的长相,并不是他。 突然感觉肩上一沉,路雯菲僵硬地垂下眼,才发现哥哥埋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睡着了。 这是他们来到奥斯陆的第一百天,却是哥哥第一次带人回家。 给哥哥服下醒酒药,盖好被子,路雯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醒来,听到哥哥房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她轻轻带上公寓门,坐着电梯下了楼。 沿着小公园的人行道一路往前行,路雯菲独自来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前。 为了防止行人失足落水,岸边建了一条长长的围栏,刚好可以用来作为支撑点。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醉酒后心情不佳的哥哥。但想了一晚上,又觉得等哥哥醒来以后,要是能看到她站在他的床边,那坏心情一定会一扫而空。 今天在实验室里,她能够站立行走的时间还很短。她想趁哥哥睡着的时候再练习一下慢走,让自己能够站立的时间再久一些。 撑着湖边的围栏慢慢从轮椅里站起,路雯菲咬咬牙,再一次启动双杠,扶着栏杆,挪动着脚步往前行。 兄妹俩的公寓就在大学附近,现在的时间已经临近上午上课,周围都是刚刚出门的学生。偶尔有结伴经过的学生,看到有个女孩正在扶着栏杆学习用假肢走路,都纷纷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或者报以善意的微笑。 发现并没有人用异样的阳光看着自己,路雯菲深吸一口气,迈出的步子更加坚决了。 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路雯菲勉强往前挪动了十米。她转身趴上湖边的围栏,正准备休息一下再走,突然发现不远处的矮墙上停着一只麻雀。 北欧的冬天来临得很早,这个季节在国内还在是早秋,奥斯陆却已经连续几天气温骤降。小麻雀像是和大部队走散了,将头缩进羽毛里,在刺骨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看到有人类趴在栏杆前打量着自己,小麻雀似乎完全不害怕,它伸出小小的头,眼睛骨碌碌地打转,好奇地盯着不远处的女孩。 想起口袋里还有个白天没吃完的面包,路雯菲把手伸进口袋,撕下了一小片面包,放在手心里递了过去。 麻雀歪了歪头,然后便试探性地张开爪子,朝路雯菲的手跳了过来。 你这样做,它会更加依赖人类,丧失野外生存能力的。 背后传来一道年轻男声。 麻雀低下脑袋,叼着面包屑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路雯菲回过头,看到离自己身后一米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孩。 身处异国他乡这人说的却是中文。 男孩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年纪,鼻梁上架着一幅精致的金丝眼镜,色泽偏灰的头发往后梳,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他坐在路灯下,身着一身高领毛衣,膝盖前摊开着一本书,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名西装革履的健壮男人,看起来像是保护他的人。 看到有陌生人看向的目光朝自己投来,路雯菲的第一反应是拉过系在腰间的毯子,想挡住自己下半身的假肢。 她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残缺不全的身体。 令她没想到的是,男孩紧接着便合上书,朝着她留在十米开外的轮椅走去。 推着轮椅走到路雯菲的面前,男孩温声开口:为什么要挡住,你很美。 我 虽然天天跟着陈雀玥那群人在网上冲浪,一口一句自己是珹珹的老婆麻麻,其实路雯菲这辈子都没怎么和男孩搭过话。 男孩离自己站得那么近,令她攥紧了手低下头,感到有些不自在。 湖面刮过一阵冷风,突然袭来的凉意使路雯菲的肩背哆嗦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背上就多了一件衣物。 男孩接过保镖递来的风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谢谢,不过我马上就要回家了。 恋耽美 ——(33) 路雯菲磕磕绊绊地开口。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热情的陌生人,就想着赶紧回家。 嗯。 男孩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同样靠在了湖边的栏杆上。 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 过了一会,她听到男孩说:如果不介意的话,陪我说会话吧。 坐在轮椅上和男孩聊了一会天。路雯菲看到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担心哥哥醒过来发现自己没在家,于是赶紧和男孩告辞,又拒绝了男孩送自己回家的提议,走上小道往公寓楼的方向。 看到女孩坐着轮椅的身影渐渐远去,保镖恭敬地走上前: 三少,国内时间下午四点,宴会要开始了。 今天是刑董的五十八岁寿宴,刑家从上到下齐聚一堂,都回到了本宅给刑董庆生。三少这几天都在参加学校的考试,没来得及赶回家,只能先拍下了苏富比的佛像送回去当作寿礼,代替自己给父亲过寿。 嗯,拨过去吧。 保镖拨通了平板的视频通话,没过一会就被接通了。 接视频的是刑家的大管家寻伯,看到三少爷打电话回来了,寻伯连忙将屏幕放大,投影在墙面上,让三少可以和家里人实时通话。 看到在平板里出现的刑宅主厅,刑睿坐在长椅前,和端坐在长桌尽头的父亲尊敬地问候了一番。还称这一次因为考试误了父亲的寿宴,等这学期结束就回来补罪。 儿女齐聚一堂,父亲今天的兴致也不错,在视频那头夸奖了自己几句,让自己在国外继续努力,为刑家争光。 毕竟自己确实是整个家族唯一一个选择走学术道路的人,从小就被称作天才儿童,一路跳级,二十刚出头就已经在研究所硕博连读了。 和父亲问候结束,父亲让他和许久没见的兄弟姐妹们打招呼。 母亲,二哥和小妹醒醒坐在一起,醒醒又在耍大小姐性子,正在出言刁难身后伺候的佣人。二哥和母亲倒是端庄地对着屏幕露出笑容,让自己在国外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累了。 平板上的画面角度往右微移,落在了最靠近父亲身旁的那个位置上。 在刑家,只有家族指定的继承人,才能坐在那个位置。 看到坐在父亲身旁,正在优雅切着牛排的男人,刑睿轻声开口:大哥。 他对这位被自己称作大哥的人,感情其实十分复杂。 他从小就不喜欢经商,热衷于搞学术,但父亲只允许他学习商业知识,意图将他培养成集团的精英。 直到三年前,大哥出事故后被领回了刑家,父亲才允许自己出国读书深造,才让自己终于有机会跟着导师继续搞研究。 好在母亲的母家姜氏也家底殷实,给自己开了很多方便之门,尽管父亲不支持,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压力,可以专心致志地待在国外发表论文。 虽然母亲和二哥都很讨厌大哥,但在刑睿的心里,却觉得是大哥换来了他现在的一切。 听到三弟唤自己,刑珹缓缓地抬起头,对着墙上的大屏幕笑了起来:阿睿,好久不见了。 目光落在了大哥身上,刑睿的眼神一凝。 大哥的手腕上绑着一圈绷带,纱布上还能隐约看到淡淡的血迹。 这难道是自残的痕迹? 将视线往下移,他看到大哥的后腰,大腿,甚至还有脚踝,都绑着纯白色的皮制布带。布带若隐若现地藏在衣领下,却还是被眼尖的他一眼看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固定绳缠在椅背上,连接着放置在地上的锁盒。一个小巧而又精致的位置追踪器,正在大哥右脚的脚后跟处闪烁着红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却没有人说出口,甚至连提也没有提及。 皮制的纯白色布带他只在实验室里见过,是捆绑精神病人的专用约束带。 这个穿着笔挺礼服,在整个刑家地位仅次于父亲的高贵男人,被牢牢地绑在了座椅前。 自由的飞鸟再一次被折断了翅膀。 它寸步难行。他无法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食用愉快~ 感谢在20210522 01:37:17~20210523 20:2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冯 4个;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咋又饿了呢 5瓶;雪雪子是真的 3瓶;肥肥不肥、妈妈咪呀 2瓶;虫丫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庭田家的小公子游手好闲, 整天不干正事,平日唯一的消遣就是约靓仔出来约会。 庭田大树对约会对象的要求很简单,个高颜好, 男模身材,街上能为他鞍前马后, 床上能让他尽情享受。 他一向来者不拒,尤其是对自家娱乐公司里的那些小明星。无论在公众面前怎么高岭之花, 只要愿意为他放下身段, 玩得够开, 他都愿意约出来找找乐子。 荣总一直为独子混乱的私生活头疼到不行, 又不知道该怎么约束他, 完全没想过儿子会突然有一天收了心。 起因是刑珹让自家小子每隔两天就去一趟刑宅,要手把手教他弹吉他。 自从去了两次刑宅, 庭田大树就再也不出去鬼混了, 也不再天天泡夜店里喝得烂醉。 荣曲文只听说这位公司的前王牌艺人被父亲软禁在家,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见到儿子总算有点救,她也就随他去了。 周六上午,又到了每周例行的刑老师一对一授课时间。 庭田大树乖乖背上自己的小吉他, 坐着刑家派来的车, 准时被送到了刑宅的大门口。 被守在门口的保镖拦下来仔细搜身, 庭田大树高举起双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对着保镖无辜地眨了眨:哥哥, 摸得爽吗? 保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 他低咳了两声,连忙退到一边,示意庭田公子可以进大少爷的房间了。 目送着庭田公子背上吉他, 神采奕奕地走进大少爷的房间,保镖的心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每隔几天,大少爷就会把这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男孩叫进房间,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两人在房间里到底干了什么。 嘶疼! 刚准备转身离开,保镖便听到房间里传出庭田小公子楚楚可怜的轻喘:阿珹,你轻点! 默默收起金属探测仪,他捂紧鼻子,飞也似的离开了顶楼的长廊。 庭田小少爷这样的尤物,谁顶得住啊 盯着屏幕上正在和庭田家小子独处一室的大儿子,刑景山靠在真皮沙发上,一言未发。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萦绕在光线阴暗的书房中。站在沙发后的亲信点燃一根新的雪茄,躬身递到了主子面前。 刑董,这已经是您今天的第五根了。 白色烟雾在书房中弥漫,亲信忍不住低声提醒。 回国以后,为了控制癌细胞扩散,刑董一直进行的是保守治疗。然而,从半年前开始,外逃的大少爷被强行带回了刑家,很久都没有吸过烟的刑董又开始犯了烟瘾,每天一根接着一根抽,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体状况。 朝半空中吐出一口烟圈,刑景山没吭声。 一片黑暗中,他缓缓眯起眼,盯着正中央的那块监控屏。 原本挂在书房这面墙上的,全是名人名家的山水画,现在却换成了六七个监视屏。最中间那一块正对着大少爷的卧房,其他的还有走廊,前厅和大阳台。除去浴室和卫生间,整个顶楼都在监控器的摄像头中一览无余。 画面中的年轻男人低垂着眉眼,正在耐心地和面前的男孩说话。弯曲的眼尾微微往上挑,牵动着淡黑色的泪痣,让黑白画面中的他看起来愈发眉目如画。 监听器内传出男人淡漠的声线,冷冷的嗓音回响在昏暗的书房中:开始吧,先慢一点。 随着他朝男孩倾下身,腰间系着的约束带出现在了画面中。那几根缠在身上的白色皮带,是在几名医生和保镖的通力配合下才勉强捆上去的。 被带回刑宅的那天,他在卧室的床上拼命挣扎,从一开始的绝望嘶吼,到后来缓缓转过头,用那双沁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 目光冷到令在场的所有人发怵,他的眼角流下眼泪,渐渐打湿了身下的床单,却从未开口恳求过一句。 一阵浓浓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刑景山闭上眼,掐碎了手中的烟头。 正准备吩咐亲信关闭监控,他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脚步声。 有人穿着高跟鞋踩过实木地板,正一步步朝着走廊尽头的书房走来。 刚听到声音,亲信就连忙走到了大门口,想要制止来人进屋。 毕竟刑董曾经吩咐过,在监控显示屏打开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间书房。 没等亲信出门阻拦,沉重的书房大门就被人猛地推了开来。 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亲信顿时愣在了原地: 夫,夫人,您怎么 姜夫人没说话。 她无视了阻拦在自己面前的保镖,踩下高跟鞋,一步步朝着坐在沙发前的丈夫走去。 即便是一家主母,她也从来没有被允许进入过丈夫的这间书房。 听到亲信在背后称呼来人,刑景山脊背一僵,却并没有回头。 在沙发背后停下脚步,姜夫人死死盯着墙上正在实时播放的监控显示屏,妆容精致的脸上血色全无。 出去。 半晌后,她听到丈夫背对着自己淡淡开口: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墙面上的监控屏幕亮着惨白的光,画面中的两人独自相处了两个多小时,庭田家的小公子站起身,走到了扶手椅前。 他弯下腰,凑在年轻男人的耳畔,和他低声诉说着什么。 两人耳语结束,庭田家的小公子离开了房间。年轻男人并没有回到座椅前坐下,他拖动着绑在脚上的锁盒,来到了安装着铁栏杆的卧室窗前。 男人垂下眼帘,看着前院的大片花田。 看着屏幕中穿着白衣白裤的背影,姜夫人的双肩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二十年前,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时,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穿着一袭洁白长裙,脚上带着上锁的铁链,站在铸着铁栏杆的窗前发呆。 听到自己来了,那个女人缓缓转过身,泪痕沿着眼角缓缓往下淌,打湿了眼角的痣。 她恳求自己,让自己以后要好好照顾景山。 同样也就在那天夜里,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逃出了刑家,从湾海大厦的顶楼一跃而下。 被刑景山厉喝出声,姜夫人站在原地没动。 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违逆丈夫的命令。 要不是林湘妮今天派人私底下联系了姜家,她也不会知道刑景山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闹出绯闻的对象也被送出了国,丈夫的这位大儿子仍然没有成为林家的女婿。 为什么已经被查出了遗传性精神病,丈夫还是要将他指定为继承人,二十四小时关在家中严加看管。 发现姜夫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刑景山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姜凯儿,我最后说一遍,给我出 刑景山!! 不知什么时候,姜夫人已经绕过沙发,走到了丈夫的面前。 她使出浑身力气,举起桌上小儿子送给父亲的佛像寿礼,朝着墙面上的大屏幕狠狠砸了过去。 显示器表面出现了一条裂痕,黑白色的画面渐渐变得扭曲。画面里,那个年轻男人依然站在窗边,阳光沿着栏杆间隙照进窗户,在地板表面落下一道清瘦而又高挑的身影。 刑景山,你看清楚了。 姜夫人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她指着屏幕上的消瘦人影,双目血红:这个人不是元玫,元玫早就死了,摔在公路上,被车碾得尸骨无存! 啪 一阵剧痛袭来,姜夫人捂住自己的侧脸,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因为手掌的力度实在是太大,她的脸上霎那间便浮现出了一道血痕。 这还是结婚那么多年,刑景山第一次对她下那么重的手。 看着面前面部扭曲的中年男人,姜夫人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畏畏缩缩。 她高高昂起头,宛如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胜利者,一字一顿地对着自己的丈夫开口:他是你儿子,你自己生出来养大的种! 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残忍地看着眼前人,姜夫人笑得肆意又凄凉,刑景山,你这个禽兽。 听到书房内传来母亲的凄厉笑声,刑醒吓了一跳,差一点将怀里的盆栽掉在地板上。 因为知道自己喜欢花花草草,回国后,父亲专门在后院开辟了一个花圃,还专门请园艺老师来家里,教自己怎么培育花草。 花园里的马蹄莲长势正好,她挖了一株装到花盆里,原本想要抱上楼来给父亲献宝。没想到刚上到楼梯口,她便听到书房内传出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声。 由于好奇心作崇,她抱着盆栽站在了大门口,将父母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担心被人发现自己正在偷听,刑醒抱起盆栽,开始匆匆忙忙往楼下走。 她没想到,自己会迎面碰上刚从高尔夫球场巡逻回来的寻伯。 四小姐,出什么事了,走得那么急? 看到四小姐满脸慌张地往下跑,寻伯隐隐又些疑惑。 压根就顾不上解释,刑醒连忙谎称自己有事,急匆匆地跑下楼,溜进自己房间把门关上了。 望着四小姐仓促下楼的背影,寻伯站在原地,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反锁上卧室的门,刑醒拉上窗帘,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醒醒?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润男声:怎么了,找我有事? 那个,三哥刑醒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有急事要告诉你,是关于大哥的 恋耽美 ——(34) 听到妹妹在电话那头急得语无伦次,刑睿微微皱起眉:你说。 看着不远处坐在轮椅上喂鸽子的女孩,他握紧手中的咖啡杯,还是没有走过去。 阿珹,你轻点! 被刑珹拿起手棍敲了一下手背,庭田大树疼得要死。 我没弹错啊,第二段就是这样的! 移开手中的棍子,将双手搭回椅背,刑珹冷淡出声:错了,再来。 狠狠剜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庭田大树甩甩手,再一次按上了吉他的弦。 舒缓的节奏从指尖流淌而出,回荡在豪华而又空旷的房间里。直到顺利弹奏完三遍,他终于听到刑珹开口:行了,今天就这样。 同一首曲子,练习了那么多次,庭田大树早就将旋律烂熟于心。 这段时间他别的什么都没干,就只顾着来找刑珹练吉他了。 放弃了那么多夜店娱乐局,专程来家里帮这人的忙,还要被打手背伺候! 庭田大树感到非常忿忿不平。 确认已经记下了所有旋律,他一边收起吉他,一边脱口而出:那等今晚回去,我就去找 话刚说到一半,余光瞥到窗帘背后运作着的监控摄像头,庭田大树赶紧止住了话头。 阿珹的房间里有摄像头和监听器,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刑十在暗地里找到自己,带着自己来见阿珹前,他还真没想到刑伯父能做到这个份上。 为了防止阿珹自残,房间内所有家具的边角都包上了软海绵,一件尖锐的物体都没有。飘窗前还安上了坚固的铁栏杆,将这间卧室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了开来。 他第一次走进房间时,看到阿珹仰着头靠在躺椅上,安详地坐在窗前晒太阳。 那一刻,庭田大树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人的肉体还在活着,灵魂却很快就要消亡了。 除非能找到一个理由,让他愿意继续留在这世上,否则他迟早会抛下一切,永不回头。 刑十找到了自己,告诉自己,你就是那个能帮到大少爷的人。 刑十要他帮的忙,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很久前,阿珹曾经自己创作了一首曲子,本来准备以后有机会拿来当新专辑的主打曲。但直到宣布退圈前,他都再也没有开口唱过歌。 自己每周来找刑珹三次学习弹吉他,练的就是刑珹创作的这首曲子。 阿珹的房间里有监听设备,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刑伯父听到。任何人进出刑家都会被搜身,自己也没法带着电子设备进来。 没有曲谱,无法记录,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把手地教。 在来刑宅的车上,刑十告诉他,大少爷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等他学会这首曲子以后,回到公司录制成样带。让百闻娱乐的御用作词人作词,找一个公司新出道的新人歌手,用这首曲子作为他的出道solo曲。 今天是庭田大树最后一次来刑宅,刑伯父觉得他和阿珹往来太频繁,已经开始派人调查他了。 临走前,庭田大树回过头:喂,阿珹。 刑珹闭着眼睛坐在软椅前,指尖在椅把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听到自己开口,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说。 你那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啊? 走上前,弯腰凑到刑珹的跟前,庭田大树低声问。 听到这个疑问,刑珹缓缓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欧式壁画,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走出卧室门前,他听到刑珹在背后淡淡道: 不为什么。 【刑先生是在考虑出新歌吗?】 【不。】 【路医生,我没法唱歌了。】 这首歌的样带,他只放给一个人听过。 嘈杂的商场,拥挤繁忙的地铁站,山林间疾驰的火车,寂静时分的深夜电台。 有个人正在世间的某个角落,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自由自在的活着。 哪怕是稍纵即逝的熟悉感,片刻的驻足,某一瞬间的回头。 就足够了。 就当跨越山海茫茫,陪他度过下一个四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我的作息越来越阴间了w(?Д?)w 感谢在20210523 20:24:55~20210525 01:4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弥野弥野弥 8瓶;咋又饿了呢、虫丫丫、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半年志愿者期结束, 新型仿生踝阶段性实验大获成功,已经在北欧的几家科技公司投入小型量产。 由于哥哥还要继续在这里攻读博士,实验项目结束后, 路雯菲并没有一个人回到国内生活。通过语言考试后,她干脆申请了奥斯陆的一所公立大学, 留在当地继续学业。 从兼职的便利店下班,路雯菲特意拎了一提冰啤回家。 今天是国内的12月31号, 恰好也是个周末。哥哥答应她, 会回来陪她一起看S市电视台的跨年晚会。 吃完中午饭, 兄妹俩准时坐在沙发前, 打开了电脑的投屏。 国内的跨年晚会刚刚开场, 镜头从体育场外的天空切到灯光绚烂的主舞台,背后是繁华的城市夜景, 往年几个熟悉的主持人面孔出现在了画面中。 国内时间晚上八点, 夜幕已经降临了S市。 娱乐圈是个更新换代很快的行业,每年都会有新面孔出现,替代旧的老人,和几位一线流量平分秋色, 共同占据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今年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依旧在城体举行, 受邀参加的嘉宾阵容更是堪称史上最强。许多老牌艺人, 最近两三年间爆红的流量小生,选秀出身的知名偶像组合都纷纷参与了演出。 路雯菲一直守着看今年的跨年夜, 其实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就在上个月, S市电视台官博发布了今年的跨年晚会节目单, 其中就有《恶狗》原班剧组人马带来的节目。 电视台公布有《恶狗》剧组的加盟后不久,百闻娱乐已经停止运营很久的刑珹工作室官博突然点赞了这条博文。 虽然知道珹珹已经退圈,不会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工作室的这一举动,仍然在粉丝圈内引起了不小的讨论热度。 粉丝们纷纷开始猜测百闻娱乐此举背后的动机,沉寂已久的粉丝群再一次活跃了起来。 一阵爆炸性电音响彻城体的夜空,晚会正式开场了。 首先上台的是今年选秀出道的新人组合,升降台从大舞台中央缓缓升起,一群年轻帅气的男孩出现在了画面中。观众席里摇曳着灯海,台下粉丝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接连几个节目都是没见过的新鲜面孔,路雯菲边喝啤酒边在群里和姐妹们聊天,偶然用余光一瞥,发现哥哥好像对晚会的节目有些兴致缺缺。 昨晚为了等数据,在研究室里待到了凌晨两点多,路当归靠在沙发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看这种唱跳类综艺节目,但因为雯菲想看,他又不愿意扫了妹妹的兴。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路当归打开一罐冰啤,一口气喝下大半,想用冰凉的液体让自己清醒一些。 随着晚会进入后半部分,国内新年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电视里在播放广告,路当归拿起手机,开始给以前的同事和同学们编辑新年祝贺。 挨个点开朋友们的头像,他将编辑好的祝福词粘贴进去,再点击发送。 这样重复了好几次,手机突然接到了一个微信电话。 看了眼备注,路当归发现是自己以前的大学舍友聂延。 小龟龟,好久不见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刚按下免提键,电话里便传出了一道热情的男声。 扫了眼在旁边低头和朋友发消息的妹妹,路当归眼皮猛跳:靠,大聂,闭嘴吧你。 上大学的时候,因为路当归长得脸嫩肤白,人畜无害,年龄也最小,整个宿舍都把他当成弟弟罩着,舍友们也整天在寝室里起哄,张口闭口叫他小龟龟。 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这帮人还记得这个称呼。 这不是好几年没联系了,想你来着。 聂延在电话那头继续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聂哥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就在S市摆酒席,你给我个地址,我寄请帖过来。 结婚? 路当归愣了一下,脑海中的困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在沙发前坐直了:和舒姐吗? 当然啦。聂延乐呵呵,毕竟我俩长跑那么多年,父母也同意,总该定下来了。 倒是你,他话锋一转,隐隐将声音压低了些,咱们医学院的名牌路系草,现在有伴了吗? 刚入学不久,他们哥几个就都知道路当归的性向了。但大学四年过去,也没见这人和谁正正经经谈过。 大家毕业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小龟龟眼光那么挑,体院科院的那群优质男生一个都看不上,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 路当归弯了弯唇角,坦白承认:没。 和大学同学聊了一会天,他挂断电话,发现妹妹已经放下手机,正在出神地盯着自己。 盯着哥干嘛?路当归失笑,我脸上有东西? 刚喝了点小酒,路雯菲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她调小电视的音量,转过头来问哥哥: 哥,你同学他们个个都已经结婚,孩子都有了,你为什么还不处对象啊? 喝了一口啤酒,路当归缓缓靠上背后的沙发:没遇到合适的。 你们实验室不是有个很漂亮的女博士吗?路雯菲说,我记得还是S市的,和我们是老乡。 路当归将罐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路雯菲继续旁敲侧击:那哥你喜欢什么类型啊? 路当归笑了笑,没说话。 电视里的广告结束,晚会进入了零点前的最后一个节目。 将手里的空酒罐扔进垃圾桶,他摸了摸妹妹的后脑勺:先看电视吧。 看到哥哥在旁边一罐罐将啤酒下肚,完全没有想和自己聊天的意思,路雯菲只好又打开手机,和姐妹们继续聊天。 点开聊天软件,她发现置顶联系人给自己发了两条新的消息:【Liffey,新年快乐。】 【I miss you already. (我已经想念你了)】 看到消息里的内容,路雯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哥哥,发现哥哥也在盯着手机发呆,没顾着看自己。于是低下头,匆匆发过去一个花花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手机。 满打满算,她认识阿睿已经半年了。 过去这一段日子,阿睿每天放学都会来陪她散步聊天,给她带好吃的东西。 虽然从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家世,但从每天跟在阿睿身后的保镖来看,他应该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既绅士又礼貌,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路雯菲完全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虽然一直没有明确同意阿睿的追求,但学校里的人都已经默认他俩是一对了。 两人本来今天要一起去参观博物馆,阿睿突然接到家里电话,家里人说他父亲的病情加重,让他临时赶回国一趟。 回国前,阿睿问她要不要帮忙带什么东西。 她想了想,让阿睿给自己帮一个小忙。 这件事她已经考虑很久了,刚好能借阿睿回国的契机去达成。 她将大姐姐的手机号码给了睿哥,让他回国以后有空帮忙联络一下。 去年的不辞而别,其实让路雯菲在心里愧疚了很久。 她不知道大姐姐现在怎么样了,一年过去了,有没有谈恋爱,是不是依旧还在喜欢着哥哥。 哥哥都快三十岁了,还在是老光棍一条,身边连个嫂子的影都见不到。 自从上次和Gareth发生争执后,哥哥也很少出门社交,平时就在学校和家里两头跑,闷着头写论文搞研究,她都觉得哥哥这样的状态迟早药丸。 她想让阿睿转告大姐姐,她哥现在一切都好,重点是,还在是单身。 想到这里,路雯菲放下手机,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哥哥跟前,准备乘胜追击:哥。 嗯? 那那上次和你来看我演出的那个姐姐呢?她咳了一声,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还没等哥哥回答,茶几上的手机就开始频繁震动起来。路雯菲滑开屏幕,发现群里的姐妹们正在疯狂刷屏,说《恶狗》剧组出来了。 听到电视里主持人的播报,兄妹俩同时抬起了头。 主舞台的灯光渐渐变暗,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恶狗》的电影拍摄纪念花絮。 车窗外风雨交加,夜空中电闪雷鸣。随着影片bgm的响起,男主角徐见开着皮卡驶出精神病院,踩下油门,跃出了跨河大桥。 徐见回过头,眼角的泪痣殷红如血。 他在屏幕里看着他们。 半晌后,她听到哥哥轻声问: 什么姐姐? 刑睿没想到,刑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从刑家的私人飞机上下来,他发现和往常前来迎接回国的大排场不同,只有两辆车在机场等着接自己。 家里的保镖早已倾巢出动,一半人在医院附近留守,另一半人正往湾海大厦赶去。 坐上车,接到大管家寻伯的电话,他才得知,趁着父亲昨天昏倒后被送进私家医院,大哥从家里逃出来了。 刑家瞒着父亲,在全城搜索了整整一天,才终于在湾海大厦的天台上找到了大哥。 寻伯将湾海大厦的实时监控画面传送到了车载屏幕上。 看到画面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刑睿呼吸骤滞。 画面中的人背对着监控摄像头,一动不动。他双腿悬空,光着脚坐在天台的边缘。 因为不想惊动市里的警察部门和消防员,楼下密密麻麻全都是刑家自己的人马。 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走上天台,就怕一个闪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恋耽美 ——(35) 刑珹抬起头。 二十年前,母亲就是站在这里,抛下她的幼子,离开背叛了她的丈夫,义无反顾地去了远方。 小的时候,照顾自己的老佣人总说,元夫人并没有死去,她只是变成了繁星中最亮的那一颗,在默默守护着她所爱的人。 星星不会消亡,爱意至死不渝。 一切仿佛都是轮回。 湾海大厦几公里以外,城体上方燃起了绚烂的烟火,零点的钟声在夜空中悄然而至。 虽然离得还很远,但他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那首歌。 苦难无法为疯子加冕,人生来注定轻盈如羽毛。 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刀后的糖更鲜美,你们看我跪的姿势端正吗_(:з」)_ 感谢在20210525 01:44:04~20210526 07: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柯了个什么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玄 10瓶;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垃圾桶里堆着四五个空酒罐, 路当归感觉自己真的喝多了。 听完妹妹的坦白从宽,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这件事就TM离谱。 而是姓刑的穿着女装,千娇百媚, 弯下腰拍拍路雯菲的头,笑着说乖, 叫姐姐的画面。 哥,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看到身边的哥哥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 路雯菲开始弱弱解释。 哥哥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的姐姐是什么意思, 令她有些出乎意料。 难道是大姐姐骗了自己, 她并没有和哥哥一起来自己的演出?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海里, 就马上被路雯菲否决了。大姐姐给她发了那么多演出的照片和视频, 肯定不会有假。 把心一横,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干脆将两人怎么添加的联系方式, 平时都聊的什么话题,全部一股脑朝哥哥抖了出来。 反正哥哥现在也没救了,大龄光棍找不到女朋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样的机会自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不定等哥哥知道了大姐姐的心意, 她以后就能多个嫂子了。 哥, 那个姐姐是做什么的啊? 看到哥哥缓缓回过了神,路雯菲抛出了心中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姐姐说她的工作比较特殊, 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 一时语塞, 路当归开始干巴巴地胡编:......网红吧应该。 网红? 路雯菲惊了。 她没想到, 哥哥那么闷骚的性子,居然还能和网红姐姐勾搭上。 你俩怎么认识的?姐姐多高,身材好吗, 漂不漂亮?朝哥哥扔出了一堆问题,路雯菲马上又开始自言自语般地碎碎念,不对,是网红的话,那肯定长得挺漂亮 那她有没有整过 菲菲。路当归指了指投影屏幕,电视里,主持人正在采访《恶狗》团队的几位主创,不是你一直在等的节目吗,不看了? 等妹妹的注意力又被节目吸引了过去,路当归五指合拢,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一米八七。身材好。漂亮。 妹妹问出那几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几行字。 随着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路当归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疯球了。 电视里的访谈仍然在继续,路当归干脆扶着沙发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回了卧室。 头有点发晕,他想去医疗箱里翻点醒酒药吃。 从瓶子里倒出两颗胶囊,就着温水送服下去,路当归靠在枕头上,怔怔地盯着台灯的昏暗光晕出神。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人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接近雯菲,还和她聊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 他心里想。 真是个疯子。 姐姐说,她想要追求你很久了,又怕自己太主动,所以才来问我哥喜欢什么东西。 姐姐说想送你花,又不知道哪里有卖的,我给她推了几个网店,哥你收到了没有? 我们出国那天,姐姐还打了电话过来 姐姐她 想起路雯菲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路当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一时间只觉得心烦意乱。 什么啊 双手紧握成拳,他狠狠捶了身旁的枕头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嘴里呼出一股带着酒精味的灼热气息,路当归伸手拉开床头柜,从柜子底层拿出了一个塑料盒。 盒子里放着的,是他在国内用的旧手机。刚到奥斯陆没几天,他和同事出去逛街的时候,就在手机店换了部新的,还顺带办理了当地的电话卡。 从那以后,这部手机就一直关着机,再也没打开过。 雯菲说,在上飞机的那一天,那人曾给她打过电话,询问自己的航班号。 所以,在雯菲挂断电话后他有没有可能尝试联系过自己? 长按下开机键,旧手机的屏幕连续闪动了几下,进入了开机程序。 没想到隔了那么多久没用,这破机子居然还有电。 坐在光线昏暗的卧室,等待着手机开机,路当归皱着眉头闭上眼。 所有的这一切,是因为对妹妹心怀歉意,想要赎罪?还是压根就是闲着没事干,拿自己当作消遣? 他曾是那个人的医生,自然十分清楚患者的心理状态及背后的病理机制。 脑海中掠过无数种猜测,他心里却明白,唯独只有一个原因不可能。 他想起那人面无表情的脸。 患有那种症状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的。 更何况,当初自己选择出国,不就是为了逃避现实,想通过时间的流逝来冲淡一切吗? 为了不再接触到关于这人的任何事,他甚至还把他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路当归突然睁开了眼睛。 自己今天一定是喝高了,脑袋里缺了一根筋,才会做出这样的智障举动。 出国之前,他就已经把姓刑的手机号码拉黑了,怎么可能还会收到他的信息? 路当归缓缓躬下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病。 哥,马上要跨年啦,你快出来! 门外传来妹妹的叫声,路当归将旧手机扔回床头,撑着床沿站起了身。 旧的一年,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从和那人有关的回忆里走出来。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哪怕是为了妹妹,为了能在这片陌生的国土好好的生活,他也要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始了。 扭开卧室门,正准备走回客厅,路当归突然听到旧手机发出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 走到床边拿起手机,他看到屏幕上一直在不断弹出新的短信提醒。 ...... 逐渐被酒精侵蚀的大脑难得清醒了一瞬,路当归盯着旧手机的屏幕,脸上露出困惑。 他出国以后从没用过这个手机和电话卡,按理来说早该停机了才对。 大致扫了一眼,路当归发现基本上都是国内电信公司发来的系统短信。 微微掀了掀眼皮,他随手点开了一条: 【尊敬的客户:您于12月1日1时15分缴费100元,当前账户可用余额为138元。】 【温馨提示:您上月使用国内流量0.00GB,境外流量0.00GB,剩余国内流量3.24GB,境外流量1.5GB,您当前套餐包含国际漫游费用,已使用0分钟,剩余100分钟。】 【尊敬的客户:您于11月1日10时20分缴费100元,当前余额138元。】 【尊敬的客户:您于10月1日18时26分缴费100元,当前余额138元。】 顺着短信界面一直往上翻,路当归的呼吸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的指尖停在了最底端的那条短信页面。 系统发出这条短信时,他正坐在飞往奥斯陆的航班上。 【尊敬的客户:感谢您开通国际漫游服务,如需拨打国内电话,请在系统设置】 原本以为早就停机的手机号码,其实一直都能使用。 因为从他出国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人给他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 接下来的一年间,那个人一直在帮他充值电话费和流量,确保他的手机不会停机。 月月如此,从未落下。 就这样,日复一日,等待着一通漂洋过海的电话。 刑氏私家医院内灯火通明。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专家团队的紧急治疗,刑景山终于脱离了危险。 刚从机场坐车赶到医院楼下,刑睿就接到了母亲打开的电话。 母亲告诉他,父亲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仍然还在昏迷不醒,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刑家前来探望的表亲和私生子都被母亲下了逐客令。母亲要求他们三个直系子女要一直留在医院,直到父亲苏醒过来。 母亲说,等父亲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儿女们都围绕在他的身边,心里会感到很欣慰。 但刑睿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母亲让他们兄妹几个留下,并非真的是为了床前尽孝,只是为了分散父亲的注意力而已。 背后的真正原因,那些关于父亲和大哥之间的事,小妹之前全都偷偷告诉他了。 虽然在医院里待命,刑睿却没有马上上楼。他一边等待着父亲醒来,一边坐在车内,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湾海大厦那边的情况。 大哥仍旧坐在天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冬日里的冰雕,被寒风吹起单薄的衣摆,却完全感受不到天地间的寒冷。 刑家派出的人马已经在楼下搭好了救生垫,但在场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大少爷要是真的从那么高的楼层坠楼,别说救生垫了,就算神仙老爷驾到也无济于事。 三少爷一声不吭,车上的司机和保镖也没敢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牢牢盯着车载屏幕上的身影。 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要是等刑董醒过来,看到大少爷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夜色渐深,午夜将至。 刑睿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Liffey给自己回了一条消息。 回复的内容是一朵小小的鲜花emoji,非常可爱。 他脑海里都能想象到,Liffey那么害羞的女孩,垂下眼睫红着脸颊,偷偷给自己发消息的表情。 想到了Liffey嘱托自己的事,刑睿随手复制了Liffey发来的手机号。他准备先把手机号存在通讯录里,等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结束了,再帮Liffey联络她说的那个人。 当他点开添加新联系人的页面时,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新提示: 【该联系人已存在,是否还要继续添加?】 刑睿愣住了。 Liffey想要帮忙联系的这个人难不成自己认识? 点开搜索栏输入了手机号码,一个熟悉的备注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哥】 大哥 大哥?! 听到后座上的三少爷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坐在副驾驶的保镖转过头:三少? 盯着手机上的联系人界面,再抬起头看着车载屏幕上的人影,刑睿的脑袋轰得一下炸了。 太多信息同时涌入脑海,就连IQ高于常人的他也很难一时间将其捋清楚。 点开Liffey的聊天页面,刑睿正想要问她更多详细情况,突然听到前排的司机惊呼出声:大,大少爷动了! 刑睿猛地从手机前抬起头,看到车载屏幕上,那道孤零零的清冷背影从天台前站了起来。 马上就要到零点了,漂泊无依的灵魂像是终于决定走上旅途,去寻找他的归宿。 监控画面中,大哥低下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东西。 侧脸被屏幕的白光映亮,片刻后,大哥优雅地抬起手,将半长的头发揽到脑后,用皮筋系了起来。 短短一分种后,车内众人的手机上方纷纷跳出同样的一条提示: 【爆. 刑珹发博】 他已经完全来不及不想那么多了,为什么Liffey会认识大哥,为什么Liffey会让自己联系大哥,转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刑睿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种直觉,也许这件事和大哥最近发生的事,存在着很大的关联。 大哥身上带着手机,他还有机会阻止大哥!! 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刑睿连忙拨通了大哥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道冰冷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车载屏幕上,大哥的身影倏地顿在了原地。 立在城体门口的巨大屏幕亮起绚丽的灯光,已经开始显示新年的倒计时。 江边的步行街上挤满了上万名外出跨年的市民。紧紧相拥的情侣,幸福的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旅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等待着即将开始的零点新年烟花汇演。 发完最后一条微博,刑珹关上屏幕。 离开刑宅前,他想了想,还是从保险柜中带走了自己的手机。 不为别的什么,只是如果知道自己不在了,刑家的人一定会将自己的手机翻个底朝天。 那些见不得光的聊天记录,那些从女孩口中得知的,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他不想删,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那就跟着他一起走吧,走向远方。 这里是整座城市距离星空最近的地方,风托起他轻飘飘的掌心,夜空中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小的时候,母亲曾指给他看,告诉他最亮的那一颗叫做参宿七。虽然肉眼很难直接看见它,但那是从遥远宇宙而来的光,照耀着江河湖海奔流不息,见证着时间更迭向前。 粉丝对他的爱称叫星程,母亲总是叫他小星星。 从今往后,遗留在时间的小星星,终将和星河大海归于一处了。 恋耽美 ——(36) 绑起鬓间发丝,他轻快地往前迈开脚步。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伸手拿出来,他看到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前缀0047,并不是国内常用的区号。 刑珹低下头,眼神有些不清醒。 哈 指尖深深地抠进掌心,喉咙里溢出一声没有意义的低笑。 远处的城楼传来浑厚的钟声,广场大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开始闪烁,脚下的人群齐声高喊倒计时: 八,七,六,五,四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可能没想到对方真的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住了。 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在电话里犹豫了半晌,那个人才终于支支吾吾着,用十分别扭的语气开了口: 那个,新年快乐啊。 跨年的倒计时结束,天边燃起一道白色的烟火,人群里发出激动的欢呼。 电视里的跨年晚会上,主持人们正站在一起,齐声朗诵元旦的贺词。路雯菲在和群里的小姐妹们一起连麦,客厅里欢声笑语连连。 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拉开序幕。 过了很久,当路当归以为是自己打错电话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出声了。 嗯。 他听到刑珹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早九点更,明天见~ 感谢在20210526 07:55:16~20210527 01: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哑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海声今天拉屎没 10瓶;诊室小盆栽 5瓶;汇汇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路当归听到妹妹在客厅里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啊!!!!!!!!! 平日里那么温柔内向的女孩子,居然可以发出那么尖利的叫声,把他这个当哥哥的吓得手一抖, 差点将手机飞出窗外。 电话那头响起一镇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跨年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开。 刑珹似乎也被女孩的尖叫声震住了, 在电话里陷入了沉默。 隔着一道门,路雯菲高举起手机, 对着群里的姐妹语无伦次地大喊:珹珹发微博了!快去看! 天啊天啊我疯了我人没了!!!! 路当归: 刑珹: 你发什么了? 太久没有见到刑珹, 他本来一时间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是自己主动打过去的电话, 要是两人真的没什么话说, 那就太尴尬了。 幸好路雯菲嚎了这么一嗓子, 让他顺利找到了继续聊下去的借口。 遗书。 刑珹说。 路当归心跳加快。 这人又在开什么玩笑? 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旧手机,他随手点开社交软件, 发现页面一直显示404错误。 手动刷新了好几下, 他才终于点进了刑珹的主页。 行吧,这人难得发个博,差点把人家的服务器给卡爆。 这条微博只是一张图片,并没有附带任何文字内容。发出去才短短几分钟时间, 点赞和评论的数量就已经非常可观了。 用手指将图片放大, 看到上面一行行熟悉的文字, 路当归禁不住眉心一抽。 这人果然又在胡扯! 什么狗屁遗书,他差点就真信了, 这明明就是 图片上是一张诊断证明单, 白色的A4纸上, 患者姓名,性别年龄,科室都写得一清二楚。 【刑珹, 男,28岁,心理精神科】 下面还列出了患者的诊断结果和医生给的处理意见: 【诊断结果:精神分裂症发病期。】 【处理意见:建议住院监护及药物治疗。】 【医生签名】 盯着最下面那行自己手写的鬼画符,路当归呼吸倏停,差点没背过气去。 幸好他们当医生的平时签名都是意识流草书,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否则,路当归这三个大字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大明星的主页上,全世界都知道他把刑珹诊断成了精神病,随便从网上拉出几个粉丝,都能把他给活活喷死。 为什么要公开你的诊断书?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凉飕飕地开口,你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这人一开始可是逼迫自己签署过保密协议的,现在居然直接在网上公开了自己的病史,将自己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事情昭告天下。整个娱乐圈,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会有这样的骚操作。 一年没见,刑珹这是更疯了?? 刑珹没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他不会说出口自己现在正在干什么一样,他也永远不会将这样做的原因告诉小医生。 小医生曾经说过,身为公众人物,他做了错事却不出声不作为,是偶像失格。 他将自己的病情公开,只是想告诉那些喜欢了自己很多年的粉丝:我是因为患了病,脑子出问题坏掉了,才坚持不下去的。 生命珍贵无比,未来美好而又漫长,你们不要学我。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是他和小医生的名字,唯一一次出现在一起。 人们都说,患有述情障碍的人不懂得如何表达内心的情感与浪漫。 他不懂,所以他写出来了。 如果有人偶尔想起他,点进主页去看的时候,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曾有人试图拯救过自己。 背后响起一阵急速的轮椅滚动声,路当归回过头,发现妹妹重重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路当归: 雯菲一定也看到了那条消息,此刻估计应该有点崩溃。 站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冷风,他脑海中的醉意也慢慢消退了一些。 靠着背后栏杆缓缓呼出一口酒气,路当归锁着眉头开口:刑珹,你这样做,喜欢你的人会很难过的。 他指的其实是那些和妹妹一样,喜欢了这个人很多年的粉丝。等到说出了口,才突然发现这话好像有点歧义。 那个,我的意思是 路医生。电话那头,一阵风声呼啸着袭卷过听筒,使刑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什么是独立的人格? 刑珹正站在一个风很大的地方和自己通话,他好不容易才在嘈杂的环境音中勉强辨认出这人在说什么。 独立的人格? 路当归微微蹙起眉。 他不知道刑珹突然这样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以前学过的心理学专业知识,他正要回答这人的问题,又听到刑珹在电话那头继续道:独立人格与自由意志,如果注定要舍弃一个,你会舍弃前者还是后者? 你呢? 路当归忍不住反问出声。 我都要。 刑珹在风中笑了起来:你知道吗,相比失去这些,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用余光瞥了眼紧闭着的卫生间门,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微弱哭声。路当归只觉得双颊滚烫,刚压下去的酒劲又慢慢上来了。 刑珹,你是还没有长大吗?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散步的人群,路当归喃喃开口,思想怎么那么幼稚? 听到自己的话,电话那头的人仿佛愣住了。 风吹起又落下,刑珹一直没接话。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路当归觉得自己今天的话要比平时多出许多:有一个关于我和我妹妹的故事,我可以告诉你。 很小的时候,我和雯菲的父母就出意外去世了,我俩从小就住在舅妈家。 舅妈一家对我们兄妹俩挺好的,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但他们从来不带我俩出门玩,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路当归顿了一下,没等刑珹开口,就继续自言自语道: 他们给我和雯菲划定了一个圈,让我们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那么大,他们所给予的就是最好的。这样我们就会满足现有的生活,不再奢求更多东西。 后来,到了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用自己打工攒下的钱,跟着朋友一起出了趟远门,才知道世界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只要撕开那个小口走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从上大学以后,我就带着雯菲搬出了舅妈家,独自在外面生活。 奥斯陆的天很蓝,阳光透过窗外缝隙照进阳台,令他不禁眯起了双眼,我妹从高中到大学的学费,我付的,我妹的治疗费,也是我出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想去哪就去哪,因为我自己创造了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我。 这条路很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路当归最后说,刑珹,我坚持下来了。 说完这些话,他才发现刑珹一直没有打断自己的碎碎念。 撑着栏杆直起身,路当归使劲搓了两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抱歉一直在说我自己的事。 我明白了。 电话那头,刑珹淡淡开口。 明白,他明白什么了? 路当归正要发问,突然听到刑珹的周围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大少爷!! 快快,衣服 耳畔的风声渐渐弱了下来,刑珹像是走回到了什么安静的地方,环境音总算清静了下来。 刑珹,当年 电话被人挂断了。 拿着手机站在阳台前,路当归一时无语。 他刚才本来正想开口问刑珹,当年发生在我妹妹身上的那件意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下飞机那天,妹妹所说的梦中大火,让他在心里耿耿于怀了很久。然而从定居在奥斯陆开始,妹妹就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他一直想找机会问清楚,没想到人家压根不想和他多聊一句,话说到一半说挂就挂。 电视里的跨年晚会已经步入尾声,雯菲仍然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不出来,应该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掉眼泪难受的样子。 喜欢了那么年的偶像正在饱受精神疾病的摧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妹妹是什么感受。 在阳台前怔怔站了半晌,路当归走回到客厅,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 他感觉自己还在清醒,却好像又有些醉了。 什么独立人格,什么自由意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紧紧捏着手中啤酒罐,路当归垂着头坐在沙发前。 他扶着额头,唇角微微往下弯。 疯子。 接到大少爷走下天台,离开大厦楼顶的消息,寻伯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就在十多分钟前,刑董已经从昏迷中苏醒。几位少爷小姐现在都围在他的身边,正在关切地询问父亲的身体状况。 可是这样注定拖延不了多久,刑董刚才已经把他唤进去一次,要调取刑宅里的监控,看看大少爷怎么样了。 他本来还在拼命思考着应对之策,该怎么和刑董解释大少爷的情况,幸好,大少爷总算还是化险为夷。 挂断手下打来的电话,寻伯松了口气,大步走进了走廊尽头的病房:刑董,大少爷听说您晕倒住院,想亲自过来探望您,想问您允许吗? 正在闭目养神的刑景山缓缓睁开眼。 挥退了围在病床前的小辈,他示意寻伯上前来搀扶自己起身。 靠着松软的枕头,他看到了墙边落地镜里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 那是他自己,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刑家大家长。 这场和死神之间的博弈,他又赢了。 半晌后,刑景山不疾不徐地开口:想来,就让他来吧。记得做好监护措施。 是。 过了不到半小时,门口的保镖就进来禀报,说大少爷已经到了。 私人病房的大门朝两侧缓缓推开,病房门口站着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来人身上披着一件棕色大衣,像是出门时临时套上的。额前碎发凌乱地垂在眼前,由于太久没有照射到阳光,肤色带着种脆弱的苍白。 这是他最宠爱的大儿子,是他与元玫爱的结晶。是他圈养在深宅大院里,一直不愿放手的囚鸟。 来人无声地走到了他的床前,低声开口:父亲。 没等刑景山回应,眼前人便拉起他布满皱纹的手,朝他微微弯下了腰。 他的大儿子低垂着眉眼,脸上的神情沉静而又淡然。 刑景山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这位大儿子,遗传了他母亲的一切美好。 从这个角度看,仿佛是元玫正在拉着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从下周开始,我和您一起去公司。他听到大儿子轻声低语,父亲,我想通了。 这个与他僵持了二十多年的人,垂着头,用冰凉额头轻抵上他的手背。 是对他臣服的姿势。 挂断那个人的电话前,他没有问他人在哪里,这一年来过得好不好。 虽然只要派人根据电话号码去查,很快就能查到,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那个人说的对,这条路很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过去的二十多年,他用尽各种手段与病床上的男人抗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在网上曝光恋情,拒绝林家的婚约,还是利用小医生,在他的身上动手脚,自己所有的算计,都被眼前的人破坏殆尽。 坐在病床上的这个男人,依旧是湾海集团的主人,庞大商业帝国的缔造者。 恋耽美 ——(37) 而自己如今轻如蝼蚁,完全无法与其抗衡。 哪怕现在真的坐上飞机,亲自站在那个人的面前,他也会被马上打断双腿,被绑着送回国,再次关进那个漫无天日的牢笼中。 年轻的刑家太子爷躬下身,垂下高贵的头颅,接受了命运赋予自己的一切安排。 没有人看到,墙角的落地镜里,有一只野兽在深渊里睁开了眼睛。 它眼中浸满嗜血的笑意,从背后举起利爪,狠狠刺入了病床上男人的心脏。 日子长长久久,一眼望不到头。 总有一日,这人的财富,名誉,地位,一切终将会是他的。 自由是。 路当归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时间大法网恋奔现,这是本复仇爽文我没忘!_(:з」)_ 感谢在20210527 01:42:54~20210528 08:1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怵崽、吱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tks、于啾啾、梦小妹、syusen 40瓶;殷衣、汇汇果、怪奇物语 5瓶;雪雪子是真的 2瓶;碰了又瓷、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时隔三年, 再一次坐在院长办公室里,路当归心里仍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在座的还有几位院领导和精神科新来的主任,王主任调任新职, 没有继续留在S大附属医院工作。 邱副院长则在去年就升职转正,现在已经是整所医院的老大了。 不是每个出国深造归来的后辈都能有院长亲自接待的待遇, 路当归成为这个例外,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他递交了正式的辞职信, 决定不再和医院续约。 小路,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依旧是往日般和蔼的目光, 邱院长的语气里却流露着淡淡的失望, 院里当初为你保留职位, 也是考虑到等你攻读完博士,专业技能会更上一层楼。今后接手一部分诊疗工作, 将来你想从门诊转临床, 也不是不可能。 邱院长的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你现在有高学历和相关科研经历,如果继续留在医院工作,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双手交叉放在膝前, 路当归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院长, 您和欧阳教授当年能给我出国读博的机会, 我心里真的非常感激,一直在想着将来要怎么回报您老 我考虑了很久, 还是想先去高校历练一段时间, 完成手上的几篇论文, 将这方面吃透了,等经验足够丰富,再回来继续走诊疗这条路。 你想和我当年一样?邱院长不禁失笑, 小路啊小路,我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他其实能够理解路当归的想法,读完博士后,研究者对所在领域的专业思考会加深,会产生一种极度想要对他人输出观点的欲望。 因此,他当年从医学院毕业后,并没有直接通过分配进入到医院工作,而是去大学做了好几年大学讲师。等手上有了一定的成果,才又回到老本行。 路当归这样做,看似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稳定的工作,其实是为了将来的长远发展做打算,野心不小。 眼看实在是劝说不了路当归留在医院,邱院长话锋一转,接着问道:那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还是决定留在S市?有找到合适的院校或者研究所吗? 据我所知,最近几年各大高校的科研预算都在收紧,你跟的这个项目比较小众,一时半会想找到合适的,估计还要费些功夫 听到老院长这样说,路当归忽然有点心虚。 他没告诉邱院长,他其实很早就找到下家了。 雯菲现在正在奥斯陆读大三,经过几年的适应期,她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穿戴假肢生活,日常自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他本来想在国外待到妹妹大学毕业,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没想到,在临近博士毕业前,他上网搜索了一些国内高校的招聘信息,意外发现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研究方向属于神经认知科学的一条旁系分支,在本专业里都算冷门的了,全球都找不到几家研究所在跟进这项研究。 去年,S市理工大学恰好在去年通过了一项预算案,今年将在新校区开设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所,他所在领域的这个科研项目就名列其中。 从今年年初开始,研究所就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招聘优秀博士人才进驻,薪资待遇也非常不错。 参加了两轮面试和一次课堂试讲,路当归刚刚结束博士答辩,就收到了理工大的聘用通知。 校方要求九月秋季学期开学时入职,因为担心妹妹一个人留在国外不安全,他原本想要推迟回国。没想到一直在和妹妹拍拖的那个富家小子,居然直接在学校附近买了栋带花园的别墅。为了照顾妹妹的起居,还专门给她聘请了当地的阿姨和护工。 被妹妹赶着上了飞机,在回国之前,路当归严正警告了那个年轻男孩。要是他敢对自家小妹动手动脚,自己就杀回来把他手给砍了。 被Liffey偷偷在背后戳了下腰,刑睿赶紧举起手对路家哥哥发誓。 结束了谈话,路当归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没想到邱院长会突然从办公桌前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肩:小路,之前的事,和你说声抱歉。 直到从办公室出来,路当归都有些不明所以,邱院长为什么要对自己道歉。 看着小路医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邱院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回到了办公室。 从他要求路当归接诊刑家大公子那一天开始,这个年轻人的生活就被彻底推离了原本的轨迹。 事到如今,他仍然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当年他被选送出国读博的计划,其实是刑家在背后做的手脚。 小路医生以为的幸运降临,只是他为豪门家族博弈做出的牺牲。 三年过去,那位坐在轮椅上体弱多病的大公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俯瞰众生的集团继承人,真正的高位者。 刑家马上就要变天了。 他真心期望,这名年轻人从今往后能开启新的生活,再也不要和刑家扯上任何关系。 从入职第一天开始,路当归就由衷地感受到了新工作的美好之处。 果然有句话说的没错,知识改变命运。持续那么多年的霉运好像终于结束了,在理工大工作了一个多月,他的生活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顺风顺水。 团队目前所负责的科研项目,正好是国外旧项目的下一阶段,所以他上手的非常快。 刚来研究所时,他还担心跑数据的系统和北欧的系统运行量级不同,需要从头开始计算。 没想到,实验室里所用的各项仪器都和奥斯陆研究所的完美匹配,部分甚至还可以跨域联结,将经过授权的旧数据全部搬运回来。 这让他节省了很多时间,也同时加快了整个团队的研究进度。 路当归不禁在心里感慨,理工大和其他大学就是不一样,财大气粗多了,这么价格高昂的运行系统,一下子就给研究所购置了好几套。 由于研究所的招聘条件比较苛刻,共事的研究员们也都和路当归有着相似的科研背景和经历,甚至年龄都差不多,平时相处起来都很愉快。 大家上班时努力工作,下班后有说有笑。就连他这个重度社恐都很快融入了其中。 周五下班后,同事们约着一起外出聚餐。 在包间里边喝酒边聊天,大家渐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 你也是S大医学院毕业的?身边的同事和路当归碰了碰杯,惊讶出声,我也是啊! 咱们部门一共就八个人,六个都是校友,有缘! 对面的一名老同事笑着插嘴:其实这事我早就发现了,还去问过人力资源那边。HR说好像是校领导的要求,这个岗位比较偏好咱们院校毕业的学生,估计是咱们学院的口碑比较好吧。 路当归刚刚入职,也接不上什么话,只是抱着空酒杯,跟着大家一起乐呵。 聚会结束,同事们大多都回了本地的家,路当归则在餐厅门口打了个车。 坐上车后,他告诉司机:师傅,去理工大南江新校区,麻烦了。 的士跟着车流往前,缓缓进入夜间的跨河大桥,朝着最繁华的市中心驶去。 理工大的主校区在郊外,新校区却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去年投标开始建造,今年正式竣工。 学校几个新兴的学科,包括他们认知科学研究院,从这个学期开始,都陆陆续续地搬到了新校区这边。 由于刚回到S市不久,路当归还没有租好房子,住的是学校分配的教职员工宿舍。 宿舍就在新校区里,是一栋紧靠着江边的高层公寓楼。 周五晚的车流有些拥挤,出租车被堵在了大桥的中段。司机摇开车窗,点燃了一根烟,边抽边等。 将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他转过头问坐在副驾驶上的路当归:小兄弟,第一次来S市? 路当归笑笑:我是本地人。 口音不像啊,你骗我的吧? 我之前出国待了几年,刚回来不久。 司机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抬起手朝着车窗外一指:在你身后,看到没? 就在电视塔的旁边,那是咱们S市的天际线,很多游客都会过去打卡。 沿着司机指的方向往身后看,路当归看到了一幢伫立在北岸,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 大楼的最顶端,巨大灯牌在夜空中熠熠发光,两只银白风帆交织在一起,成为夜空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XCove Group(湾海集团)】 收回视线,路当归没吭声。 过了片刻,他有些不自在地笑道:嗯,湾海大厦,我知道的。 前方的道路仍然在拥堵,司机坐着无事,干脆扭开车载收音机,开始收听交通广播。 从座位前直起身,路当归把头伸出窗外,想看看距离理工大还有多久。 目光扫过江对面的楼群,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 如果不是正好被堵在大桥上,能够沿着江面纵览整座城市,他还从来没有注意到,湾海集团的总部大楼和理工大新建成的校区,正好坐落在正对面。 湾海集团在北,理工大在南,他的宿舍楼紧靠在江边,两座高楼遥遥屹立,隔江相望。 蜿蜒江水绵延不绝,两岸灯火璀璨阑珊。 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路当归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轻轻抽了一下。 在跨河大桥上足足堵了半个小时,前方的道路终于被交警疏通了。的士驶下坡道,穿过城区,没过多久就到了理工大的宿舍楼门口。 走进宿舍楼大门,路当归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搭乘电梯回到公寓。他按下电梯按钮,一路坐到了宿舍楼的最顶层。 公寓顶楼有一个空荡而又宽敞的大露台,路当归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站在这里,就可以将江对岸的城市楼群一览无余。 夜色渐深,湾海大厦楼顶打开了巨大的探照灯。灯光缓缓掠过平静无波的江面,照亮了头顶的浓稠夜空。 外套被凉风掀得翻起了边角,背靠着露台的栏杆,路当归仰起头,抬眼看着对岸的高楼。 他平时刻意不去想,却在每次喝酒以后,被翻涌醉意激得心窝滚烫。 自从两年前,那个人挂断了电话后,他俩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他后来也尝试打过电话,却发现那人的手机号早就已经停机销号。 如果说退圈只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从发出那条微博开始,那人就算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不知道在那栋高楼大厦里,还是在什么别的地方。 或许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或许已经死了。 他却完全没有办法重新开始。 人无法永远逃避,当年在妹妹身上发生的事,他总有一天会调查的水落石出。 这也是他婉拒奥斯陆研究所的留用邀请,选择回到S市的最主要原因。 上帝永远不会公平的对待所有人。 所以在让他对那个人产生感情的同时,又往他手里递了一把枪。 他拿着枪对准了那个人的心脏,那个人却在他的枪口里插了一只玫瑰。 多可笑啊。 刑总,刑董的车在楼下等着了。 立在办公室门口的保镖恭敬弯腰。 嗯。 看到刑总从沙发前起身,身后的秘书赶紧上前为他披上外套。 走到落地窗前,刑珹垂下眼,俯瞰着这座夜幕下的大都市。 隔着一条蜿蜒江河,由湾海集团领投,全新竣工的理工大校区正在黑暗中陷入沉眠。 江边的教职工宿舍楼里,许多小隔间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其中有那么一间,一名初出茅庐的大学讲师或许正坐在电脑前认真备课,桌案旁还放着新鲜出炉的研究课题。 这是他为那个人构建的小小世界,不大,但足以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从落地窗前移开目光,刑珹的心口突然一空。 在原地顿了片刻,他抬手松开领口,转过身,对站在身后的秘书开口:走吧。 探照灯缓缓掠过江对面的露台,路当归被光亮照得眯起了眼睛。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大厦的灯光一层层变暗,最高的那层却一直亮着灯。 如同一座屹立在城市中央的灯塔,静静守望着远方的旧人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S市电视台记者:请问刑总,湾海集团是出于什么战略方针领投理工大的呢? 星程:(冷淡.jpg)送黑卡,被老婆骂,出钱包养,被老婆打,我还能怎么办? 感谢在20210528 08:15:17~20210529 12:3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如试试强力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泷音啾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在认知神经科学研究院里, 路当归所在的项目组算是人比较少,但研究资金比较充足的一个。 恋耽美 ——(38) 投资方看重的是项目组在脑科学领域的创新成果。在开辟新研究方向的前提下,看看项目组能否将技术商品化, 未来投入市场后获得良好的回报率。 经过三个多月的齐心协作,团队终于完成了产品的初步基础架构。 临近下班, 包括路当归在内的四位团队成员被研究所副所长喊进了办公室。 副所长通知他们,下周一, 投资方会组织一个阶段性研究报告会, 让他们几人作为团队代表, 前去汇报这几个月的研究进度。 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副所长问团队的负责人:老刘, 还记得上次来学校参观的那位集团高管吗? 老刘忍不住蹙眉:就是事特多的那个? 对。副所长叹了口气,这次报告会他也在场, 还是聆听汇报的主要领导。你们这几天得好好准备一下, 下一步团队的投资资金批不批,批多少,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老刘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 团队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位高管根本就不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士, 上次阶段性汇报的时候就没给大家好脸色看, 确实不太好伺候。 老刘,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研究所是人家集团投资兴建的,咱们总得听听他们那边的意见。 余光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 副所长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 小路是第一次参加报告会,你们这回多带带他。 路当归正在盯着副所长办公桌上的文件发呆,听到副所长突然提到自己, 愣了一下,倏地回过神来。 跟着几位前辈回到实验室,路当归走到老刘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声:刘哥,咱们这个项目,是湾海资本投资的? 他依稀在桌上那份文件的封面看到了湾海集团的logo,但并不是很确定。 是啊。在电脑前坐下,老刘愁眉苦脸地打开会议文件,那群大老板一个都不好伺候,估计咱们这周末又要加班了。 路当归顿了下,继续问道,那所长说的那位高管 你说张总监? 停下手中动作,老刘转过头,包括咱们认知神经科学研究院,整个新校区的投资项目都是他在负责。这人主管专利立项和教育资本投资,是湾海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老刘又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小路,下周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开这个会,你经验不足,这几天要好好准备一下啊。 嗯嗯,明白的,谢谢刘哥。 和老刘简单聊了几句,路当归打印了一堆报告会要用的资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翻了一遍会议概要,他确实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名字。 刚才听他们提起湾海的高管,他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手指按下回车键,清脆的键盘响声传入耳畔,往他的心口里钻,和心跳声渐渐趋于一致。 在座位上静静坐了几秒,路当归低下头,继续开始手中的工作。 幸好不是。 八位团队成员整个周末都泡在研究室里,接连熬了两个晚上,才总算把报告会的可视化图表和汇报材料整理完毕。 由于被分配到了预算那一部分的汇报工作,去总部见投资方的前一晚,路当归几乎没怎么睡。 喝下一杯黑咖啡,他乘坐电梯上到了公寓顶楼,站在露台上一遍又遍地熟悉内容。 团队里的所有人都非常在乎这次的阶段报告会,这是拿到下一轮投资,继续深入进行项目研究的关键一步。 等天一亮,他们就要启程前往湾海集团进行汇报了。 在脑海中默默背诵了二十来遍,将所有内容记得滚瓜烂熟,路当归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待会回到公寓洗把脸,再随便补一会觉,收拾收拾就可以准备出门。 离开楼顶的大露台前,他回过头,远远望了一眼矗立在北岸的那座摩天大楼。 大厦在夜色的掩映下漆黑如墨,仍然只有最高的那一层亮着灯。 好像从他第一次站在露台上往对岸看,那道亮光就没有黯下来过。 清晨一大早,四名研究员便坐上了理工大的大巴车。抵达目的地后,一行人跟着前来引导的投资部门员工一起走进了大厦。 一起来接待的还有张总监的行政秘书。带着四名研究员走进电梯,她开口向大家介绍:这次报告会除了总监会参加,还有几位战略管理部的高层,等会议开始以后,我再一一为各位引荐 在S市从小长到大,这还是路当归第一次走进这座坐落在江边的高楼。 湾海集团靠房地产起家,近几年加快了投资并购的脚步,逐步扩大了集团在各个领域的商业版图。目前旗下已经有多家子公司,涵盖医疗,教育,运输等多个不同的行业。 电梯里的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着湾海集团的企业宣传片,集团董事会主席刑景山的照片出现在了画面中。 湾海集团的英文名称叫做Xcove, X就是刑的缩写。 这是我们的董事会主席,也是集团的创始人,刑景山刑先生。 秘书向电梯里的各位介绍。 画面中的中年人面容和蔼,举止风度翩翩,给人一种非常温文尔雅的感觉。 一手创立了湾海集团,不断壮大着集团的规模,使湾海久久屹立在东海之畔,这位大佬却十分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面前。 路当归盯着屏幕上的男人看了半天。 如果不是之前发生过那么多荒诞的事,他还不知道,刑珹就是刑景山的儿子。 电梯停在了十七楼,秘书带着研究员们走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 战略管理部的几位负责人已经入座,看着台下西装革履的集团高层们,路当归心里隐隐开始有些紧张。 寒暄结束,研究员们已经在台上准备就绪,张总监却一直没来。 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会议室里的几位高管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看来这位总监的架子确实很大,没人敢在明面上对他表达出任何不满。 果然投资人都是爸爸。 路当归心想,只是大手一挥,几千万就这么出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张总监终于姗姗来迟。 张总监是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据说担任了多年投资部门的总监职务,已经是集团的老人了。 和在场众人点点头,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他在最前面坐下,用手指敲了敲会议桌:开始吧,我赶时间。 ......好的张总。 唯恐触了这位大佬的逆鳞,老刘连忙走上前,打开幻灯片,开始了科研团队的阶段性汇报演讲。 做完项目介绍,老刘点开几张可视化图表,向在场众人解释团队目前在脑科学领域发现的几个创新思路,张总监低下头,开始用手机回复消息。 路当归: 他总算知道,副所长和老刘上周提起这位总监时都颇有微词,到底是为什么了。 这几张可视化图表,都是他们花几个晚上通宵达旦制作出来的,也是这一阶段项目成果的结晶。这人却根本没有认真听老刘的汇报,完全不拿别人的心血当回事。 前面几位同事介绍完毕,终于轮到了路当归负责的预算部分。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走上台,对着会议室里的高层们点头致意:各位管理层早上好,接下来,我将进行项目预算部分的说明 张总监满脸不耐地抬起手腕,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 汇报完上一季度的资金使用情况,他正准备接着说明下一年的预算规划,突然被张总监在中途打断了。 张总监从会议桌前抬起头:上一季度,你们的项目规划里称可以让集团看到EPA产品的进展,进展呢? 感谢张总的提问。上一季度,我们已经确定了EPA在脑功能方面的生理效用,并且框定了产品的初步基础架构 刘博士,张总监没再理会台上的年轻人,他微微偏过头,问站在背后的老刘,我记得我去年说过,技术商品化是集团投资你们项目的初衷。按你们现在的研发速度,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看到成果? 这 被投资人这么当场质问,老刘的手掌心刹那间冒出了汗,张总,我们团队一直在积极进行项目研发,这个领域比较新,研究的样本量也比较大,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确定结果的 好,那暂且不提研究的进展。张总监抬起手,指着路当归身后的幻灯片,这位小同事,那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团队什么显著的成果都没拿出手,下一年的这一千五百万,我们凭什么给到你们? 他随即转过头,对着旁边的高管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拿这一千五百万去搞医疗投资,把国外的技术和设备直接搬回来,现在拿到的回报也不止那么一点,对吧? 听到张总监调侃出声,坐在底下的高管们纷纷出声应和,会议桌前顿时笑声一片。 研究员们平时都待在实验室死磕科研,性子都比较内敛,被在座的商人们这么一调侃,以老刘为首的几人顿时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一千五百万只能买到技术,不能买到将它研究出来的过程。 放下手中的翻页笔,路当归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科学是不能明码标价的,张总。 偌大的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听到小路开口呛人,老刘刹那间心跳骤停。 他赶紧往前挪动了两步,从后面偷偷拍了拍路当归的手背,示意他别再说了。 要是激怒了集团的高管,丢了这笔项目资金,等他们这行人回到研究院,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全然没料到自己会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回击,张总监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等你们想好该怎么和投资人沟通,再来找我们湾海吧。 从座位前站起身,张总监转身对战略管理部的高层说:我还有会,你们聊。 说完这句话,他冷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拿起手中通宵一晚上准备好的演讲稿,路当归沉默着垂下眼。他顷刻间变得安安静静,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 老刘慌忙走上前,想要开口让张总监留步,没想到刚走到会议室门口,便看到门外的张总监突然停在了原地。 看到门外的人,会议室里陡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围坐在会议桌旁的高管们纷纷从座位前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神色。 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张总监本人。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语气开口:刑,刑总。 跟在刑总身后的第一秘书也有些不明就里,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他照常给刑总汇报集团一天的业务行程安排。念到一半,听到战略管理部和投资并购部今天和理工大认知科学研究所在公司里一起开会,靠在办公椅上阖目休息的刑总突然睁开眼,起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管理层和董事会的办公室都在最高的几层楼,这还是刑总接手集团管理工作以后,第一次下来十七层。 刑珹的目光并没有在眼前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身上停留半分。 他的视线穿过会议室里的众人,落在了站在大屏幕前的男人身上。 那人身上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正在低头看着手中的演讲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闷闷地不说话。 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那人抬起头,往大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眼中愤怒的小火苗还没有消失殆尽,脸上露出一副气鼓鼓的表情,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三年没见,还是和他们第一次在湖边相遇时一样。 他的兔子,又炸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张总监:我们凭什么给你一千五百万? 小鹿: 星程:这一千五百万不花完,今晚不准回家。 小鹿:??? 感谢在20210529 12:31:07~20210530 20: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野弥野弥野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哥的拖孩、诺3253843226 3瓶;随意、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原本赶着去开下一个会的张总监带着自己的秘书, 灰溜溜地回到了会议室,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之前那么着急要走,就是因为今早收到副总通知, 让几个部门的高管都去顶楼会议室开一个简短的晨会,大老板可能也会来。 谁能想到, 大老板现在就坐在他原本的那个位置,好整似暇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幻灯片, 一副准备留下来细听的姿态。 Boss人都亲自来了, 他还赶着去开什么会! 眼睁睁看着刑总走进会议室坐了下来, 整个会议室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什么项目? 扫了眼站在台前的人, 刑总冷淡出声。 张总监连忙凑上前, 开始对坐在会议桌前的大老板介绍:刑总,这是我们投资部和理工大一起合作的一个科研立项, 主要是关于 他只是听从上头命令投资的这个项目, 其实并不太了解项目本身,说着说着就卡了壳。 一边弯下腰和刑总做着介绍,张总监一边给不远处的老刘使眼色,让他赶紧过来救场。 接到张总监的暗示, 老刘连忙走到刑总的跟前, 正准备接着介绍, 就被刑总抬手阻止了。 翻动着手中的会议文件,刑总抬起眉眼, 对台上的年轻研究员示意:继续吧, 我在听。 演示台上, 年轻的研究员一直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宛若灵魂出窍。 看到小路傻站在大屏幕前, 怔怔地不说话,老刘赶紧出声提醒:小路,你给刑总重新介绍一下咱们的项目。 恋耽美 ——(39) 路当归喉结一滚,没吭声。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在如此窘迫的场合下和刑珹再次见面。 幻灯片上,今年科研项目所需的预算写得清清楚楚,15,000,000后面的六个零加粗放大显示在屏幕的正中央。 刑珹明明早就认出了他,进来后看到幻灯片上的预算表,也肯定知道了他们此行的来意。却仍旧显露出一副什么都不明白,却又对项目饶有兴致的样子。 对于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千五百万只是随手便能扔出去的小玩意而已,却是他们整个科研团队接下来一年的运作根基。 他都能想象的到,眼前这人随口一句话,将这笔资金当玩儿似的丢给老刘,老刘便会感激涕零地将他视作大恩人的场景。 就和之前那份包养协议一样,轻描淡写地给他开出一张空头支票,让他想填多少填多少。 没什么别的理由,这人就是有钱花不完,故意的。 一股低气压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年轻的研究员将手中翻页笔扔进笔筒,转身就往台下走。 湾海众人:?! 这人是当着大老板的面甩脸色,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刚走下台没几步,路当归心里就开始有些后悔。 他自己怎样倒是无所谓,反正和刑珹之间的破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不了两人破罐子破摔。 ......可是老刘他们怎么办? 大家平时待他并不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因素毁掉了团队所有人的心血。 整个团队都在等着这笔资金继续下一阶段的研究,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看着满脸写着小爷我不伺候了的路当归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刑珹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果不其然,在原地僵住了片刻,小医生又默默转过身,返回了台上的大屏幕前。 佯装没事人般地拿起被自己扔掉的笔,路当归硬着头皮开口:那那我从头开始。 将幻灯片调到第一页,他收紧呼吸,重新开始讲解刚才介绍过的内容。 张总监这回倒是不敢再随便敷衍了,在刑总的眼皮底下,他坐得比谁都要端正。 看到自家老板非常认真地聆听台上的研究员介绍项目,还时不时拿起笔在会议纲要上勾划两笔,站在会议桌后面的一秘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他以前一直在刑董手下做事,直到今年年初才被派来跟在刑总身边。 集团里的老人都知道,他们的这位新boss,以前就是个唱歌跳舞的偶像明星,对商业投资方面一窍不通。这两年在商学院上了个MBA,才逐渐开始上手集团的事务。 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老板回来以后就一直坐在座位上,耐心地听到整个项目汇报结束。 这些科研项目听起来既晦涩又难懂,他们老板居然好像还挺感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台上那位研究员介绍完毕,趁着老板低头看文件的时候,好像转过头,狠狠瞪了老板一眼。 一阵整齐的鼓掌声结束,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着刑总发话,并没有任何人敢主动开口。 既然大老板本人在场,那最后拍板的自然就不再是张总监了。 放下手中记满笔记的会议资料,刑珹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台上的年轻研究员。 路当归眼皮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项目不错。 他听到刑珹淡声道,有几个问题,还要请教一下理工大的各位。 刑珹侧过头,瞥了眼身后的男秘书。男秘书立马会意,匆匆离开了会议室。没过一会,便带着一名打扮精干的年轻女性折返了回来。 刑总,二秘来了。 男秘书是总裁办公室一秘,主要负责老板的日常生活和集团行政管理辅助工作。二秘平时一般不出现,只有老板需要亲自签署大的投资项目或者进行商业联谊时,才会出面与客户接触。 双手接过老板给的资料,二秘正准备找到研究团队的负责人进行交接,转头看到站在台上的路当归,她突然间睁大了双眼。 小路,居然是你! 二秘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你还记不记得我? 对这位新来的年轻女士看了半天,路当归仍然觉得这张面孔很陌生。 您是? 看到路当归脸上出现茫然神色,二秘连忙走上前,热情地和路当归握了握手:小路,你难道忘记了?以前在S大学生会的时候,我俩一起共事过啊。 我们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不是还经常约饭来着? 路当归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女人正用非常笃定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可是他在S大上学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什么学生会。 刑总,我和这位路博士是老同学。 二秘回过头,对会议桌前的刑珹笑着开口,那我就找他进行交接吧,我俩是熟人,沟通起来方便一些。 路当归: 这人到底谁啊??? 听到二秘说的话,刑总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同意了。 没等张总监和另外几名战略管理部的高层上前套近乎,他便径直从座位前站起了身。 一秘在前方引路,保镖在会议室门口开道,刑总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临走前,一秘还特意对留下来的二秘点头示意,意思是她辛苦了。 二秘脸上笑得灿烂。 乘坐电梯回到顶楼办公室的途中,一秘看到刑总抬起眼,盯着屏幕上滚动播放的集团宣传片看了半晌。 刑总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电梯在最顶楼停了下来,大门朝两侧缓缓打开。 回到办公室,为老板斟满一杯红酒,一秘不久后便退了出去。 放在茶几上的机身微微一震,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讯息: 【老板,您交代的任务已完成,人我已经留下了。】 后背靠上沙发,将手机扔到一旁,刑珹卷起袖口,抬手缓缓解开了领前的第一颗纽扣。 包括一秘在内,他周围的人几乎全是刑景山安排的眼线。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随时向刑景山禀报。 不过,经过两年间处心积虑的经营,他也在集团内部渐渐安插了很多自己的人。 比如二秘,就是刑十被调离后,偷偷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是目前极少数几个能够完全信任的心腹。 会议的中途,他走到门外打了一通电话,就是打给她的。 弯腰拉开茶几底层的暗柜,刑珹从药盒里抖着手翻出几粒药片,就着酒杯里冰凉的半盏红酒,缓缓仰起头,滑动着喉结,一口一口慢慢咽了下去。 从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开始,他的心跳就变得很沉很重,一下一下撞击着脆弱的胸膛。 痛苦伴随着愉悦席卷而来,久违的失重感又漫上了心头。手心,后背,乃至苍白的脖颈,都渐渐浸出汗来。 他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发过病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那么一个人。 他只要远远地看过去一眼,就会变成疯子。 团队里的其他几人都乘坐大巴返回了理工大,而自己却被这名自称老熟人的女秘书热情地挽留了下来。 直到跟着女人走进电梯,路当归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女秘书抬手按下最顶层的按钮,路当归默默出声:那个我好像真的不认识你。 周围没了其他人,女人脸上灿烂的笑容立马淡了下来。她转过头,对着路当归公事公办地开口: 路先生,老板想单独见您一面,请您跟我来。 路当归:你是说刑珹? 女人没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一路带着路当归上到顶楼,电梯门刚刚打开,走廊里便传来了一秘正在通电话的声音。 女秘书神情一凝,又伸手按上了电梯门。 直到走廊里的男声渐渐远去,她率先走出电梯观察了一番四周,才示意路当归可以出来了。 跟着女秘书往走廊尽头的玻璃大门走去,听到高跟鞋在长廊上踩出的清脆响声,路当归只觉得一头雾水。 如果只是见自己一面而已,刑珹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 他不是已经是别人口中的什么刑总了吗,怎么做事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脑海里的小人在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意见,说三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你不应该再和那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身体却不听从大脑的命令。 他屡次三番地想要转身离开,双脚一直在下意识地往前走去。 离那道大门只剩咫尺之遥,路当归抬眼往玻璃门缝里望,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只有落地窗前的那盏灯,依旧还在亮着光。 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皮鞋落地声,站在自己身旁的女人转过身,朝来人微微躬身致意,转身从楼梯口离开了。 空荡的长廊上只剩下两个人,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的间隙照进来,亮得有些晃眼。 面对着办公室门的大门,路当归的心跳越来越快,却一直没有回头。 路医生。 身后那个人淡淡出声。 我已经不是医生了。路当归半垂着眼,只觉得喉头有些干涩发紧,刑先生。 他想继续开口问刑珹,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为什么明明有社交恐惧症,还在人潮汹涌的写字楼里,和那么多人打着交道。 为什么明明给自己充了那么久话费,却在电话终于打通以后,自己先断了联系。 为什么要用假的身份接近妹妹,日复一日地给自己送来新鲜的玫瑰。 他们相拥过彼此,接过吻,上过床,却从来没有产生过一种名为爱情的东西。 三年,1095个日夜,如今他俩都已经三十岁了。 不再年轻,不再满怀天真。离别时没有感伤,再次相逢时自然也不会热泪盈眶。 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可以听到肩头错落的鼻息。 那我该叫你什么,他听到刑珹在背后嘶哑道,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大宝宝们六一儿童节快乐~今天节日红包奉上!! 感谢在20210530 20:01:22~20210601 00:4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怵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斛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把我踢去学习 100瓶;弥玥、丁丁丁 40瓶;亦遙 18瓶;严君泽的小宝贝 10瓶;木心先生 9瓶;34145378 5瓶;咋又饿了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事, 疯子却还是疯子。 没等路当归出声,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缓缓俯下了身。 被修长的手指紧扣住下颔,他被迫别过了头。 身后人抬起另一只手, 狠狠掐住他的后颈,路当归失去重心, 整个上半身重重压上了办公室前的玻璃门。 半边脸紧贴着透明的玻璃门廊,凉意渐渐渗入肌肤, 路当归觉得颈部被箍得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肩开始挣扎, 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动。 好痛。 路当归想告诉身后的那个人。玻璃墙很冰很冷, 他的下巴也酸痛得要命。 可是他无法开口说话。 竭力想要呼吸,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路当归往后仰起头,嘴唇微微张开。 接着, 牙关被人轻松撬开, 一道挺拔的人影从玻璃窗前覆了下来。 刑珹逼着他和他接吻。 温热鼻息彼此交织,唇齿被寸寸舐掠。 长廊上的空气又闷又热,充斥着初夏绸缪的燥意。明明相触的肌肤都很滚烫,路当归却感觉心口平白多了一阵凉, 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那句温沉而又带着哑意的宝宝, 是这个人带给他最后的温柔假象。 以前是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三年过去了,他和刑珹之间, 依然没有任何循序渐进可言。 车厢里的深吻是, 夜晚床第间的纠缠也是。不管自己乐不乐意, 他们是不是两情相悦,刑珹永远是个用行动替代一切言语的人。 这样一架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只有在寻求欢愉与刺激时才会流露出片刻温柔。 每一次的肢体接触, 这人都是带着目的的。 虽然不明白这一次又是什么目的,但路当归知道,这个从背后紧紧拥住自己的温热怀抱,并不是什么久别重逢的情感流露。 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调动情绪的工具,满足刑珹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施暴欲望。 真的珍惜和在乎一个人,是不会通过伤害他,赋予他疼痛来产生快感的。 长长的一吻毕,身后人垂下眼脸,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酸痛的下巴终于摆脱了掌心的禁锢,紧扣着脖颈的手缓缓松开。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墙面,路当归弯下腰,伸出手抓住脖子,咳了个昏天暗地。 用胳膊肘撑着背后的门,他趁机扶住门把,想支撑着从原地直起身,突然听到刑珹淡淡开口。 去哪? 发现面前人想要离开,刑珹往前走了一步。 锃亮的皮鞋尖一寸寸逼近,他优雅地弯下腰,一把扯住了路当归的领口。 僵直着脊背被迫抬起头,路当归再次撞上了眼前男人的眼睛。 死死咬住后槽牙,路当归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字一顿道:你他妈管得着? 他不知道刑珹到底和自己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哪怕是因为闹矛盾分手的小情侣,三年没见也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对方吧?! 恋耽美 ——(40) 刑珹这幅模样,反倒更像是来找他麻烦的! 被大力扯着领口从地上拽了起来,他没想到,刑珹眼神顿凝,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陡然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垂落在身侧的手臂被面前人紧紧搂住,路当归一时间动弹不得。 透过玻璃墙的反光,他看到了刑珹沉静的侧颜。 喷在颈间的鼻息渐渐平稳了下来,身前人闭着眼,靠上了自己的侧肩。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过了半晌,仿佛察觉到路当归的目光,刑珹缓缓睁开眼睛,同样透过玻璃墙,静静地看着他。 双目无神,眼眸发红,眉宇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路当归的心跳突然乱了序。 依旧被紧紧箍在这个人的怀里,他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念头。 如果有人给了刑珹一柄双刃剑,那么下一秒,他就会先将刀刃刺入自己的后心,然后对着另一端迎上自己的胸膛。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他想和你一起死。】 【他想和你一起活。】 从看到玻璃门上那双无神的眼睛开始,路当归就意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精神分裂症病人经常会有的一种眼神。 安安静静,冷冷淡淡,带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这人又发病了,情况还很严重。 他现在总算明白,在那样粗暴地对待自己后,刑珹为什么会重新将头埋进自己的肩窝。 这人是在燃烧最后的理智来控制自我,避免伤害到离他最近的自己。 饮鸩止渴。 路当归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 他并不想沦为情绪的奴隶,可是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得太紧,很快就要断了。 刑珹,路当归微微抬眼,对着紧拥着自己的人艰难开口,......你的药放在哪里? 虽然已经不再从事医师工作,但当年那些应对紧急医疗状况的行业知识他都没忘。 吃药或者打镇静剂,都是能够最快控制患者病情的办法。尽管在患者服药之前,他自己将始终处于危险当中。 这里不是医院,周围没有护士,刑城能够伤害的人只有和他近在咫尺的自己。 刑珹没有回答,鼻息却开始变得愈发急促。 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一抬头就能亲吻,一伸手就能碰到。 做好了随时受到眼前人攻击的准备,路当归认命地垂下眼,等待着颈间的窒息感再次降临。 片刻后,他忽然感到肩上一轻。 刑珹缓缓直起身,将怀中人从深拥的禁锢中解放了出来。 刑城? 刑城沉默不语,只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了身后的玻璃墙上。办公室的自动门缓缓打开,他一只手扶上门边,另一只手用手指紧紧抠着身旁的玻璃墙面,蹒跚地走进了办公室。 无力地倒在落地窗边的大沙发前,他用一双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仍旧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路当归。 目光在路当归的唇间停留了片刻,便顺着脖颈缓缓往下移,像是在细细欣赏一件世间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看着软倒在沙发上的人,路当归莫名想起了那几个荒唐的夜晚。 刑珹今天看向他的眼神,也和从前在床上一样。指尖一寸寸摩挲过他后背上的肌肤,直到在脚踝周围划一个圈。眼神也跟着缓缓往下,仿佛要将他身体的每一处都看个透彻。 如果是旁人用这样明晃晃的审视目光望过来,那他心里恐怕已经开始产生不适了。 可是刑珹不同。 刑珹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透过他身上的薄薄衣料,看向他的灵魂深处。 他对刑珹所抱有的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那些见不得光的恶心念头,仿佛已经一一暴露在阳光底下,显露在了刑珹的面前。 在这人的视线里,他的身体不着寸缕,他的内心无处遁形。 匆匆避开刑珹投来的目光,路当归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跟着走进了宽敞的总裁办公室:刑珹,快告诉我药的位置! 竭力收拢起涣散的意识,刑珹嘶哑着开口,却并未回答路当归的问题。 桌上的遥控器,给我。 拿起办公桌前的黑色遥控器,路当归走上前,放进了刑珹垂在沙发前的手中。 拿起手中遥控器,看也不看,刑珹便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键。 玻璃大门外当即传来一道咔嚓声响,办公室的门被锁上了。 你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重物挪动的声响。 路当归转过身,看到办公室背后摆满古董瓷器的实木柜子开始缓缓往两侧移动,露出了柜子背后的一片漆黑。 在这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居然还藏着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暗室。 没等路当归反应过来,刑珹已经抓着他的手腕,缓缓从沙发前站起了身。 扶我进去。 刑珹的手心全是汗。 口口声声说着需要自己的帮助,他却几乎是被刑珹拖着到了暗室的门口。即便此时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这人的力气也同样大得惊人。 借着头顶昏暗的灯光,路当归看清楚了这间书柜暗室的构造。 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把可调节的躺椅,和一个摆放在角落里的小药柜。 两侧椅把都配备着金属形的圆环,椅背上耷拉着两根白色的长布带,牢牢系在椅背后方的栏杆上。 目光缓缓往右移,他看向了摆放在角落里的药柜。即便身处黑暗,他也立即分辨出了药瓶上写着的小字。 路当归的瞳孔微微一缩。 已经过去三年了,刑珹的精神疾病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这个药柜里摆放的全是控制精神病发作的药物,并且都是在医院住院才能开到的处方药,也不知道刑珹是通过什么途径找来的。 而挂在椅背上的这些白色布带,全是精神病院里患者发病时才会用到的束缚带。由于有侵犯患者人身自由权的嫌疑,此类束缚带争议性非常大,现在已经逐渐被业界淘汰了。 为什么在刑珹的办公室里,会有这样一间暗室的存在? 路当归并没有来得及想太多。情况比较紧急,他赶紧蹲下身,从药柜里选了几种应对刑珹突发状况的药物。每瓶抖出几粒,他再一次转过头问刑珹:饮水机在哪里,我给你去接水? 回过头,他看到身后人已经坐在了缠满束缚带的椅子上,涣散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漠笑意。 看着小医生蹲在角落里忙活着准备药物,刑城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唇。 他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时间也就是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他坐在空荡的总裁办公室里,一举一动都受到刑景山的直接监视。 刑景山给他开的新药,原本是一种用来治疗狂躁症的药物。吃多了,不仅容易嗜睡,情绪反应也会变得越来越低沉。 他本身就很难表达内心的情绪,刑景山也清楚这一点。他这样做,是想把自己逼成一个只会任他摆布的行尸走肉而已。 为了不再受刑景山的掌控,他背着整个刑家,为自己在湾海集团的顶楼打造了这间暗室。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伤害到别人,也不会让集团里的员工察觉到任何端倪。 不到万不得已,他从不会服用刑景山给的药,只是让二秘协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暗室里,熬到一切都结束。 他知道自己无法表达爱意,却不想连爱一个人的感觉都不记得。 煎熬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个曾让他在路口驻足,想要买下玫瑰送给他的人,再一次回到了他的世界里。 他强迫路当归抬起脖颈张开唇齿,强迫他承受自己的暴力,强迫他接受一切。仿佛只要掌控了这人的身体,他就能表达出内心深处那些永远不可言说的感情。 爱不忍释,单独的宣泄已经无法起到任何效果了。 他想要彻底占有。 可是,如果不放弃自己的自由,他就会再次伤害到他。 端着温水走到刑珹身边,就着暗室外射进来的正午日光,路当归看到椅把上还留存着星星点点的黯淡血迹。 联系刚才所观察到的暗室里的一切,他已然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路当归端着水杯的手渐渐有些发抖。 他是被活活气的。 这人不是湾海的大老板,财大气粗的刑总吗? 医生呢,刑家的其他人呢,还有他的父亲,那位无所不能的刑董事长呢? 难道就从来没有人管过他的死活? 正在这时,他看到刑珹在黑暗中缓缓抬起了头。 掩在眼角的泪痣,像上帝落下的吻。 椅子上的精神病人将双手背到身后,一双通红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 他说:路医生,绑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夫夫俩酿酿酱酱真的好难写啊摔QAQ 感谢在20210601 00:47:21~20210603 00: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更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这是路当归第二次将自己和发病状态下的刑珹, 关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在精神疾病发作的情况下,病患会失去对周围人与事的判断能力,随时有可能因为外界的刺激而奋起反击。 通常, 医生处置精神病患者的时候会灵活运动多种方案。无论情况有多么紧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总是第一要义。 反手关上暗室的门时, 路当归心里突然间闪过一个想法。 要是让在医学院读书时的老师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发病患者单独同处一室, 恐怕气都能被自己活活气死。 可是他不想将刑珹绑起来, 椅子上的那些星点血迹太刺眼了, 是经历过非常痛苦的挣扎才会留下的痕迹。 但他也不能让刑珹走出这里, 接触到外界的任何人。 安装在角落的光控灯在他合上门的那一刻亮了起来, 照亮了昏暗的方寸天地。 明亮的自然光被暗室门挡在了书柜外,狭窄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用后背挡着暗室的门, 路当归屏住鼻息, 集中注意力,紧紧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刑珹。 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涣散,逐步脱离大脑的掌控,刑珹垂着脑袋, 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椅把。他开始面色痛苦地大口喘息, 嘴里来来回回念叨地都是同一句话 绑住我, 快 衣领紧扣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握紧椅把的五指反复蜷起又松开。 他在和内心里最原始的欲望做斗争。 路医生 他想说的是, 路医生, 求求你, 不要和我一起待在这里。 双手控制不住地想要抓紧什么,想将手指深深掐进去,折断它, 撕裂它。 而那掩隐在白大褂下的,迷人而又脆弱的脖颈,此刻就暴露在他的面前。 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袭上大脑,述情障碍症状伴随着分裂症的发作,开始同时啃食着这名普通人类的意志力。 【再不把我绑起来,我会杀了你】 满满充斥在刑珹脑海中的,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凶残暴虐与对杀戮的渴望。 他想将眼前这人彻底撕碎,拥吻他的心脏,品尝他的血肉,把他一寸一寸融入自己的骨髓。让他永远与自己融为一体。哪怕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听到自己喉间溢出不成字句的低咽,站在面前的小医生迟疑了一瞬,拿起了挂在椅把上的自动手铐。 你伸手。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小医生拿着手铐弯下腰,对着自己轻声开口。 紧咬住失血的唇,刑珹缓缓松开椅背,将双手颤抖着递到了小医生的手中。 【咔嚓】 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响起,冰凉镣铐在他的手腕上形成了一个闭环。 小医生将他的右手铐上了椅背。 这就对了。 刑珹浸着血丝的眼眸缓缓动了一下。 把他绑起来,不要让他有任何能伸出手,掐断这人纤细脖颈的机会。 将几粒药片扔进温水里,抬起来轻晃了几下,又低下头自己抿了一口,小医生将水杯递到了他的唇边:水不烫,张嘴。 路当归心里清楚,刑珹现在已经失去了吞咽的本能。哪怕这时候用手撬开他的唇齿,也没法让他主动把药吃下去。 虽然将药片溶解在水里,药效会减半,味道也会变得很苦。但如果想让这人服下药物,也只有用这个方法了。 刑珹微微抬起头。 看到小医生抬起手腕,想要将水送进自己的嘴里,他扯了扯嘴角,喉头微微一滚。 松开唇齿,他一口口将杯中苦涩的液体往嘴里咽。透明液体溢出润湿的唇,混杂着津液和血丝,沿着他滚动的喉结往下流,渐渐没入了苍白的锁骨。 杯中水已经见底,路当归正准备将杯子移开,手突然在半空中僵住了。 刑珹垂下头,用冰凉的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将水杯放到地上,小医生拎起了椅背上的另一只手铐。 【咔嚓】 空气里又响起一道突兀的响声,他的左手也被铐上了一只手铐。 然而,这只手却并没有像刚才的右手一样,被牢牢束缚在椅把上。 刑珹怔怔看着面前的小医生。 链条的另一头,小医生拿起另一只手铐,铐上了他自己的手腕。 一副镣铐,铐住了两个人。 要是实在是忍耐不住,你晃一晃手腕,我就知道。 耳畔传来一道浅淡男声,那人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你记得,我还在这里,不只是你一个人。 一边说着,小医生一边抬起手,教他该怎么晃晃。 银色的金属链条缠绕在他们的手腕之间,将两个人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就像一条红线。 角落里的光控灯微微闪动,在小医生的眉目间洒了一片昏黄的光:刑珹,药效还有十到十五分钟起作用。 恋耽美 ——(41)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很久都没有等到椅子上的人回应,路当归以为药性已经开始在刑珹的体内发作,刚准备凑上前去检查这人的状况,突然感到手背上多了一点湿意。 坐在椅子上的人开始剧烈地颤栗,连带着系在两人手腕间的链条也跟着在半空中晃荡起来。 刑珹抬起眼,目光朦胧望向自己。 眼角微微往上扬,带起一抹眼尾红痕。睫毛上沾着水珠,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站在灯光里的身影。 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他张开口,胸膛起伏得十分厉害,像是想要出声说话,却又半天出不了声。 挣扎了半晌,刑珹口中吐出了几个没有意义的气音。一字一顿,说得异常艰涩。 仿佛只是为了说出这几个字来,已经耗尽了他身上的所有力气。 路。 医生。 我。 我 我很 最后一个字含在口中没有成形,刑珹停下了全身的颤抖。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挡在他大脑深处的迷雾,正在被人缓慢地用手拨了开来。 脑袋里的神经性痛苦正在加剧,脑血管开始痉挛收缩,神经末梢传来无尽的痛苦,想借此阻挡他说出这句话。 可是他还是很想说出口。 不仅仅只是像从前那样,万般情绪转化成冰冷字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激不起半分波澜。 看到刑珹僵硬地直起身,路当归以为是伴随药效产生的副作用,在这人体内产生了不良反应。 担心这人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他缓缓弯下腰:刑珹? 刑珹张开嘴,对着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看到刑珹的口型,路当归刹那间愣住了。 述情障碍者在与人交流的过程中,具备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不会在交谈中刻意使用程度副词。 他们无法向外界传达心中的情感,因此也同样无法和别人诉说自己的情绪量级。 比如,一个正常人的开心,可以分为一般开心,非常开心,开心到发疯。一个正常人的悲伤,也可以分为淡淡的悲伤,十分悲痛和极度悲恸。 然而对于刑珹来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区别。 快乐和悲伤于他而言,只是两个单薄冰冷的形容词。他不会产生附带的情绪反应,更别说还要将其区分成不同的程度了。 可是,在刑珹刚才说出口的话里,出现了一个程度副词。 他说,很。 心跳顿时漏了几拍,路当归在刑珹面前缓缓弯下腰。 医生的直觉,让他敏锐地从刑珹的话语中提取到了一些东西,但他还是没法完全确定。 将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搭上刑珹的脑后,路当归微微往前俯下肩背,轻轻拥住了他。 调整了几下呼吸,路当归放缓声音开口:刑珹,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又回到了在医院当医生时,和病人沟通时的专业状态。 这个阶段,不能着急,更不能催促,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说完这句话,路当归便不再吭声,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刑珹的回答。 狭窄的空间里,刑珹垂着头,额头抵着面前人的腰身。 睁大泛红的双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上的,小医生的裤脚。 暗室里很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大脑里的情绪一片空白,却又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刚才,小医生抓起他的右手,将他铐上椅把的时候,他心底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曾渴望自由如飞鸟,绚烂如玫瑰,无拘无束地行走在这世间,不受到任何人的束缚,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这也是他坚持到现在的理由。 可是,如果是眼前这个人。 如果是路当归的话。 哪怕被他打断双腿,折断翅膀,永生永世地囚禁在这方寸之间,他也甘之如饴。 他甘愿被套上锁链,成为路当归一个人的俘虏。 只要这个人愿意留下来,陪在他的身边,永远在他的目光所至。 然而,当他心甘情愿地把身心自由全都交付给了眼前人,眼前人却没有锁住他,也没有放开他的翅膀。 他离开天堂,走入了自己的地狱。 然后告诉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路。 医生。 从很多年前,第一次发病开始,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 这是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一直萦绕在心底的执念,大脑中的情感区域被屏蔽了太久,以至于让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个词。 却在这个人选择戴上锁链,和自己一同归于黑暗时,冲破了内心的最后那一道封锁线。 路医生,我很 刑珹缓缓抬起头,他怔怔地仰望着站在眼前的人,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我很想你。 在路当归身后,暗室的墙上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黑白的监控画面出现在了小屏幕中,二秘的声音从显示屏里传了出来: 老板,刑董的车刚到楼下,估计还有五分钟就会上来。 这条线路是她和老板的加密线路,只要老板平时独自待在暗室里,她便会替老板随时关注着集团上下的动态,以备不时之需。 挂断通话前,二秘听到老板在电话那头冷冷开口:帮我松开。 听从老板的命令,她连忙像往常一样,在发病结束后,通过远程操控,解开了老板身上的所有束缚。 还没等路当归反应过来突然发生了什么,绑在椅背上的手铐突然应声而落。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腕间一冷。 刚才还戴在刑珹手上的手铐,被刑珹捡起来,反铐上了自己的双手。 路当归:??? 这他妈是什么神转折??? 明明发病的人是刑珹,为什么被绑住的人突然就变成了自己? 从座椅前缓缓站起身,刑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领口,按下了暗室的大门。 眼里的涣散与迷离渐渐褪尽,往日的淡漠又悉数重至。 十五分钟过去,药效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发挥了作用。 眼睁睁看着刑珹按下暗室的门,像是要把自己独自关在里面,路当归忍不住皱起眉: 刑珹,你干什么! 赶紧把我放 透过昏暗的灯光,路当归看到刑珹脚步一顿。 等会无论看到什么,他转过身,对暗室里的小医生淡淡开口,路医生,请你不要出声。 说完,他合上暗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程程和小鹿的感情要有突破啦,所以这两章的描写会细一点,下一章继续接剧情ヽ(▽??)ノ 感谢在20210603 00:40:43~20210604 08:0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恋永无岛、yu 40瓶;清清清清、猫猫七七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暗室里光线昏暗, 只有角落的小灯在一闪一闪,看起来马上就要短路了。 暗室门口留下的缝隙很窄,路当归只能隐约看到办公室的半边沙发和茶几的边角。刑珹的身影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片刻后再次出现,眼角的红痕已经完全消失, 身上的西装也变得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发病的迹象。 低下头, 路当归试着抖动了两下胳膊, 想看看能不能将手铐解下来。没想到刚抬起手腕, 手铐的链子就和椅背碰撞到了一起, 发出一道清脆的金属响声, 在寂静的暗室里尤为突兀。 办公室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当归赶紧垂下手, 在椅子上坐直, 不敢再乱动了。 虽然姓刑的疯子做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能坑他。 要是让刑父发现自家儿子在办公室里建了个暗室,还把外人关在这里玩什么囚禁play,那可真就太刺激了。 不远处传来玻璃门打开的声响, 走廊里的脚步声有些杂乱, 显然来人还不止一个。 都在门外等着。 刑父的声音在办公室中响起, 温和却又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是。 其他几人齐声答道。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偌大的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 路当归也跟着屏住了鼻息。 过了一会, 刑珹率先开口:父亲。 他的语气仍旧如往日般冷冷淡淡, 却带上了一丝恭敬的意味,与刚才在暗室里的哽咽嘶哑完全不同。 嗯。 紧接着,一名中年男人出现了路当归的视野里。尊贵的上位者气度不凡, 气质儒雅,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路当归心里隐隐有些惊讶。 上一次见到刑珹父亲的时候,这人虽然满头银发,但仍然精神矍铄,看起来并不显苍老。 三年不见,刑景山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手上拄着根银柄手杖,步态依旧不疾不徐,却带着肉眼可见的蹒跚。 刑珹上前几步,搀扶着父亲在沙发前缓缓坐下。 刑景山落座后,刑珹并没有跟着入座,而是绕到沙发背后,弯腰替父亲取下了披在肩上的大衣。 上次在病房里见到这对父子时,刑珹还在处处和他老爸对着干,每句话都能找机会反呛回去。 三年过去,刑珹这是从良了? 路当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靠在沙发上闭目养了半天神,刑景山仍然没有开口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抬起布满皱纹的眼睛,和往日每一次与儿子单独相处时一样,用手杖敲了敲跟前的地板。 这是让自家小子站到面前来,乖乖听训的信号。 然而,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等了很久,儿子终于站在了自己面前,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弯下腰,将额头轻抵上自己的手背,祈求自己的宽恕。 刑景山开口了,语气有些冷:阿珹? 刑珹仍旧站着没动。 看到办公室里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凝重,路当归放轻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 刑董事长的脸色那么不好看是因为刑珹违背了他的命令? 转过去。 刑景山面容肃冷。 在原地僵了一瞬,刑珹最终还是僵硬地转过了身,用挺直的后背对着自己的父亲。 啪 棍身划过空气,带起一阵急风,修长手杖重重落在了刑珹的尾椎处。 低垂的眼脸抖动了几下,垂落在身侧的十指紧握成拳,刑珹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将腰杆挺得笔直。 路当归眉心一跳。 刑珹他爸这是疯了??? 打那么狠,他不知道自家儿子背上有伤吗? 那是一道沿着下颈蔓延到脊椎尾部的狰狞伤疤。三年前,在刑宅的大床上,他曾用手指触碰过那道疤痕。 细细摩挲过那道疤印,那时候的他指尖开始忍不住地颤栗。 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刑珹曾俯下身,湿热气息扑上他的耳垂,语气万分温柔: 【别怕,抱紧我。】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路当归将注意力重新落在了门外的那人身上。 等刑景山停了手,刑珹再次转过身,用后背挡住了自己的目光。 父亲。俯视着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最近,没有犯错。 那双垂落在身侧的手开始不易察觉地发着抖,指甲划过黑色裤料,压出一道道明显的刮痕。 将手杖靠在茶几前,刑景山抬起头,直视着自家儿子的眼睛: 给你开的药,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吃过了? 听到刑景山这样问,刑珹沉默了很久,一直没吭声。 看到刑珹裤腿两侧越来越清晰的掐痕,路当归渐渐皱起了眉。 这并不是单纯因愤怒而产生的表现,与刚才发病时一样,这是一种强行忍耐生理反应的潜在行为。 距离服下药物已经过了快半小时,刑珹应该早就恢复了正常才对。 除非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路当归呼吸一滞。 那些应急用的药片,他是泡在温水里给刑珹服下的。药片在水里溶解,药效可能只剩平时的一半,甚至都不到一半。 如果药效并没有完全发挥作用,那刑珹现在很有可能还在处于发病的状态! 才刚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便看到刑珹有了动作。 趁着刑董事长弯下腰,抬起桌前的茶水,低头轻抿的功夫。刑珹抬起脚,又往前走近了一步。 没等刑景山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松开裤腿,十指张开,朝着刑景山的脖颈直直伸了过去! 路当归:!!! 刑珹是真的发病了,他想掐死他爸!! 情急之下,路当归不由自主地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他想阻止暗室外的人动手,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刑珹要是真把刑景山杀了,别说身败名裂,他可是要被抓起来,吃一辈子牢饭的! 随着路当归移动上半身,系在手腕上的手铐也跟着一动,链子撞上椅把,发出了一声轻响。 路当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视线默默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抬起的手腕上。 完了。 听到背后墙体内发出的动静,刑珹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他差点忘了。 路当归还在办公室里,他被自己束缚在椅子上,被迫观察着暗室外的一切。 他还不能杀了刑景山,起码现在不能。 小医生说,办法总比困难多,让他再坚持一下。 恋耽美 ——(42) 胸膛渐渐停止了起伏,沉乱的呼吸慢了下来。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刑景山似乎并没有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异响,他细细品尝着杯中的清茗,渐渐将茶水喝见了底。 放下手中茶盏,刑景山抬起头,看到儿子站得离自己近了些,目光有些游离。 他的嗓音带着种隐忍的低哑,却最终还是对自己弯下了腰: 是的,父亲。 听到刑珹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刑景山摇了摇头,用一种失望的目光望着站在面前的儿子:阿珹,爸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如果不是因为上周,刑珹私自违背了他的命令,在股东大会后卸掉了几个老执行董事在各自部门里的职务,架空了半个经理层,他都没有察觉到儿子一直在背着自己搞小动作。 爪牙没拔干净,还是不够听话。 深深叹了口气,刑景山对着候在门外的几人扬声:都进来吧。 玻璃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四名西装革履的健壮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走进总裁办公室,为首的心腹并没有看站在茶几前的大少一眼。走到刑景山面前,他从胸袋里取出了一瓶棕黄色外包装的药,双手递到了主子的面前。 看到心腹手中的东西,刑景山皱起眉,厉声道:先收起来。 即使是在安全性最高的顶楼办公室,他也担心会有疏漏。 要是让警方知道,他刑景山手里有这样的东西,那麻烦就大了。 刑景山担心隔墙有耳,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透过狭窄缝隙看到了男人手中的药瓶,路当归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别人或许认不出这是什么,但他们做医生的都清楚。 在医院上岗培训期的讲座上,老医生曾经专门拿它做过反面案例。 氟西苯丙胺,精神病学界还对它有个别称黄油。 黄油原本是一种强效性的临床中枢神经抑制药物,对治疗精神分裂症状的效果十分显著,甚至对治疗述情障碍等情感障碍类症状也存在着一定的功效。 然而,这类药物的成瘾性非常大,一旦服用后就会非常难以戒断。在七八年前,黄油已经被列为临床及实验室禁用药品,不允许在市面上流通,哪怕私自服用也是违法的。 老医生曾说过,对精神病患者而言,黄油和毒品没有任何区别。 这老男人疯了? 他居然想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服用上瘾性毒品?! 刑珹脸上表情淡淡,显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路当归顿时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得想办法告诉刑珹,这玩意不能乱吃! 看着垂目站在自己眼前的亲生儿子,刑景山用指节缓缓敲打着沙发背。 他仍然在犹豫。 不听话的小孩,本来就该受到惩罚。 带着几个亲信前来,原本是想在办公室里,就让儿子强制服下这种药物。 一旦对黄油上了瘾,直到死,他都别想逃出自己的掌心。 从沙发前蹒跚着站起身,刑景山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心腹道:带他走。 就在刚才,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危险性太大。况且,如果刑珹真的背着自己在集团暗自经营,一旦让有心之人抓到把柄,那他刑景山就完了。 集团管理层多的是,总裁缺勤个几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单纯的听从命令已经远远不够了。 他要让阿珹弯下膝盖,跪在自己的面前,哭着祈求自己给他更多。 几名心腹礼貌地走上前,默示大少跟随他们离开。 刑珹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开口说任何多余的话。 他拎起挂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在四名心腹的看管下,跟着自家父亲往办公室门外走。 办公室的玻璃大门合上前,刑珹微微侧过头,往书柜的方向望了一眼。 在知道自己患病后,他曾经在网上查询过很多资料。 他其实知道药瓶里装的是什么。 这是能治好他疯病的东西,也同样是压断他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已至此,他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在最担心的事发生之前,他已经吻了小医生。 听到暗室外传来玻璃门关合的声音,路当归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刚才那帮人会把刑珹带去哪里,但根据刚才的情况来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低头看着紧紧系在手腕上的手铐,路当归抬起手腕使劲扯了好几下,手铐的链子却纹丝不动。 草草草。 刑珹到底要把他关到什么时候? 正当路当归绞尽脑汁想办法要挣脱束缚时,墙面上的小屏幕再一次亮了起来。 熟悉的女声又从设备里传了进来,是刚才送他上来的那名女秘书:路先生,老板吩咐我,在他离开后办公室十分钟再放您离开,现在还有五分钟。 ...... 路当归瞬间傻眼了。 身体完全没办法移开座椅,他只能对着墙上的小屏幕扬高音调:快把我松开,你家老板出事了! 二秘的说话声一顿,显然在屏幕那端愣住了。 她收到的命令,只是在老板离开后将路先生放出来,并没有接到其他的紧急情况通知。 刑珹被刑董,被刑景山带走了,你不知道?路当归急得后背直冒汗,刚才进来几个人,带着药,还威胁刑珹 没想到刑董那么快就会对老板出手,二秘愣了一下,马上开口:路医生,那 你不是能调出监控吗?路当归赶紧接道,你把这栋楼的监控调出来,找到刑珹现在人在哪,快! 二秘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墙上的小屏幕渐渐暗了下来。没过几秒,一个黑白的监控画面就显示在了屏幕上。 画面是集团内部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电梯口缓缓打开,出现了五个人的身影。 刑景山带着一名心腹离开了监控画面,只剩下三个人带着刑珹走进了对面的另一部电梯。 屏幕那端传来二秘的声音:路先生,这是十一层的中转电梯,他们上了另一个客用电梯 这部电梯是去哪里的?路当归打断女秘书的话,一楼大堂吗? 是去停车场 椅背前传来一道咔嚓声响,戴在路当归手上的手铐应声而落,接着,暗室的大门也自动向两侧打了开来。 路先生 没等女秘书把话说完,路当归已经一把甩开椅把上的手铐,撑开暗室的门冲了出去。 午后暖阳洒满墙角,办公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 按下电梯门的按键,看着顶上的数字逐渐增加,路当归的心里刹那间一团乱麻。 什么刑董事长就是个老禽兽,死变态! 他到底要对刑珹做什么?! 从监控画面来看,刑珹身后跟着的三个男人,每个看起来都是打斗的好手。他这样直接追下楼,别说拦住人了,恐怕只要敢上前一步,随便一人就能把他打趴下。 怎么办 路当归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帮人把刑珹带走。黄油不是普通药物,要是刑珹真的上了瘾,那他下半辈子就废了! 余光瞄到了电梯门旁的墙面,路当归的神情遽然一顿。 就在墙面上,高大的绿植后面,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小盒子。 电梯厢上下震了一下,头顶灯光变暗,电梯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艹。 男人开口暗骂了一句,上前使劲按了几下电梯按键。 电梯没有继续往下行,而是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还是他们刚才所在的中转楼层。 门外,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座大厦。 火灾警报器响了,为首的男人命令两位手下护着刑珹走出电梯门,车就在停车场等着,咱们去应急通道,走楼梯。 大少,得罪了。 站在应急通道口,一名男子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上前扣住了刑珹的口鼻。 整座大厦的火灾报警器同时响起,到处都是正在往外撤离的员工。他们这样做,一是为了不让大少吸入火灾产生的烟雾,二是防止途中有员工认出他的脸。 绿色的应急灯光在头顶疯狂闪烁,刑珹被几名大汉推搡着往前行,汇入了下楼的拥挤人流中。 一行人沿着楼梯快速往下行,很快就到了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刑董已经离开,派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头闪着明亮的大灯。 簇拥着刑珹走到黑色的豪车前,两名男人松开了刑珹身上的束缚。 两名心腹先坐上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为首的男人恭敬弯腰,打开了豪车的后车门:大少,请。 盯着敞开的车门,刑珹脸上面无表情。 被刑景山用手杖击打过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他捂住后腰,慢慢往车门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一道刺耳的突突声划破气流,往众人所在的方向逼近。 地面卷起满地灰尘,一道耀眼的亮光朝车辆所在的方向投了过来,刑珹上半身倏地一僵,缓缓转过了头。 一辆明黄色的小电驴转过拐角,从保安室附近的空地外闪了出来。 看到突然有辆电瓶车正打着灯往这边冲,刚刚坐上车的两名心腹脸上一愣。 站在车外的男人顿时上前要拦,小电驴却在原地来了个急转弯,灵活地绕过了他的身前。 刑珹! 电瓶车上,戴着黄色头盔的人急促地喊出声。 这道声音,他非常熟悉。 刑珹缓缓勾起了唇角。 后背紧紧靠在紧闭的车门前,趁车上的两人还没来得及下来,他拉住面前人的双肩,往前狠狠一踹,将车门外的西装男直接扳倒在地! 从敞开的车门前急速驶过,电瓶车的人朝他伸出了手。 刑珹没有接住那人的手。 他直接两步上前,跃上了小电驴的后座,然后抱上了来人的后腰。 抓牢了! 戴着头盔的人急急开口,接着便抓紧刹车把手,使劲拧下了加速手柄。 轮胎发出一阵突突剧响,加速产生的后坐力差点将车上的两人甩出去。电瓶车在原地绕了个S型,然后便径直往停车场外冲去! 火灾警报器在整座大厦回响,停车场的停车杆启动应急程序,自动升到了半空。两人同时弯下腰,小巧的电瓶车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栏杆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背后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车辆喇叭声,像是追赶而来的催命符。离开了集团大楼的停车场,坐在自己身前的人仍然死死拧着加速按钮,没命地往前冲。 他们追不上来。 驶入十字路口的非机动车道,刑珹缓缓开口。 为,为什么? 心跳的太快了,路当归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没等到刑珹回答自己,看着小电驴的后视镜,他便马上反应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的马路尽头,整个湾海大厦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到处都是正在撤离的人群,警报声响了一片。因为道路管制,路边的车辆也纷纷停了下来。大厦门口更是停了几辆消防车,把整条大道堵塞得水泄不通。 幸好他们的小电驴体型小,比较灵活,才可以在车辆的缝隙里自由地穿来穿去。 绕过两个路口,将CBD远远地甩在身后,路当归的大脑才渐渐开始重新运作。 刚才情况太紧急,他压根想都没想就动手了,现在仔细一想,他才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 完了,转过戴着头盔的脑袋,路当归对着身后的人慌张出声,消防队都来了,我这算不算虚报火情?不会被抓起来吧? 风吹散了半长的长发,刑珹迎着风微微眯起了眼睛。 电瓶车,哪里来的? 过了几秒,他问路当归。 跟着车流往外环走,将小电驴驶上了海滨大道的非机动车道,路当归咽了咽口水: 停在保安室门口,我看没上锁,情急之下就直接开出来了 路医生,刑珹淡淡开口,声音顺着风传到了路当归的耳朵里,大厦二十八层楼高,员工几千人。加上报警赔偿和业务损失,你猜疏散一次,我会损失多少个亿? 多多少? 路当归这下真慌了。 时间已近黄昏,落日余晖洒满海滨大道,海鸥低低飞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停在道路两侧的棕榈树上。 身前那人戴着小黄鸭的头盔,身下小电驴发出突突的沉闷声响,带他沿着海岸往地平线的方向驶去。 三年前,他曾开着超跑冲出城外。沿着夕阳下的海滨大道奔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燃油耗尽,仍旧突破不了那道横亘在体内的枷锁。 他也想体会普通人的快乐悲伤。他想明白,当一个人喜欢着另一个人,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 刑珹并没有回答路当归的问题。 日光洒了身前人满身,头盔顶上倒映出半边落日的虚影。 他弯着眼睛,眸子里全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更得晚,但是我加更了(叉腰)! 感谢在20210604 08:07:40~20210605 23:3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斛珠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路当归万万没想到, 只是出趟门去开科研汇报会的功夫,自己就把湾海集团的总裁捡回了家。 停车场的保安估计忘了给小电驴充电,刚沿着海滨大道行驶到一半, 突突往前冲的小黄鸭就宣告嗝屁。 恋耽美 ——(43) 停在路边等候出租车,他看到刑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默念记下了一串手机号,就将手中的万元机往后一抛, 径直扔进了栏杆后的海里。 盯着空中划过的优美抛物线, 路当归有点呆。 刑珹瞄了他一眼:手机有定位追踪。 路当归:噢 他本来还想问刑珹, 这人直接把手机给扔了, 那湾海集团的那堆烂摊子怎么办。 还有保安大叔的小黄鸭, 不仅被他给顺走,还孤零零地被扔在海滩边, 到底要怎么善后 看着刑珹脸上再次写满了关我屁事四个大字, 路当归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带着刑珹从湾海集团逃出来的那一刻,他压根没想过之后要怎么办。 现在,两人并肩站在沙滩乐园的公交站台上,傍晚的清凉海风吹拂过脸颊, 把路当归彻底给吹清醒了。 两人所在的地方已经出了城, 位置比较偏僻。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才终于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经过。 一起上了车,司机问后座的两人:两位去哪? 路当归原本想征求征求刑珹的意见, 转过头准备问他一下。没想到刑珹刚一上车就闭上了眼, 放松双肩靠上汽车座椅, 很快就进入了休憩状态。 他的右手臂垂落在大腿一侧,与路当归的胳膊肘紧贴在一起,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体温升高, 易困嗜睡,这是服用的药物已经开始在体内起作用的表现。 这样看来,刚才在电瓶车上的时候,刑珹其实一直都是在强撑,直到上了出租车,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缓缓叹了口气,路当归凑上前,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去理工大南江校区职工宿舍楼,麻烦了。 司机点了点头,接着便启动发动机,沿海滨大道往跨江大桥的方向驶去。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了这座沿海城市。车厢内的冷气开得挺大,给闷热的午后带来了几分凉意。 身旁,宽敞的后车座上,刑珹微微皱起眉,无意识地蜷缩起双肩,往自己的身边靠了靠。 下一秒,刑珹就在睡梦中打了一个短促的喷嚏。由于呼吸有些不畅,他抽了抽鼻尖,又抬起指背轻轻蹭了两下。 挺俊的鼻梁被手指蹭得有些发红,使这人的五官染上了些许烟火气。 车窗倒映出刑珹沉睡的侧颜,路当归没忍住,转过头多看了两眼。 平时见到刑珹的时候,这人总是冷冷淡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活脱脱就像个逃出科技园的人工AI。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刑珹脸上出现那么灵动的神情。 师傅,把冷气调高一些吧,谢了。 路当归放低声音,对前面的司机开口。 跟随着下班高峰期拥挤的车流,出租车缓缓驶入了跨江大桥。 司机扭大了车载广播的音量,开始收听每日交通之声。 今日,湾海大厦与区消防支队合作开展紧急疏散演练,受到相关影响,西江大道,遂安大道附近部分路段拥堵,请各位市民出行时注意避让 长舒出一口气,路当归也靠上了座椅靠背,扭头盯着车窗外的人流发呆。 果然,根本不用刑珹亲自出面,已经有人摆平了这件事情。 大桥两侧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车厢,虽然上坡的路有些颠簸,坐在他身边的人却缩成一团,睡得却很踏实。 路当归再一次侧过头看着刑珹。 金峰影帝,刑家大少,湾海总裁。 即使有那么多的光环加身,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三头六臂,并非刀枪不入。和每个寻常人一样,他也会觉得冷,觉得困,心里也会害怕,需要一处能够短暂休憩的安宁角落。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理工大的教职工宿舍楼下。 付完车费,路当归抬手轻轻拍了拍刑珹的肩膀,想要将这人从睡梦中叫醒。 五指刚刚碰上刑珹的肩膀,刑珹便倏地紧绷住上半身,突然睁开了双眼。 初醒时的目光冰冷至极,就像一只躲在洞穴中的猛兽,发现猎人在洞口徘徊时流露出的警惕眼神。 直到看清了近在眼前的人是谁,刑珹的面上微微一怔,瞳中的那抹恐惧才渐渐消散殆尽。 差点被刑珹投来的目光吓到,路当归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动了动喉咙,有些不自然地出声:到了,下车。 说完这句话,路当归就迅速别开目光,往后转过头,弯腰钻出了车门。 两人之间的那些旧账还没完全算清呢,他才不会一直给这人好脸色看! 从座椅前缓缓直起身,刑珹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是路当归汇报时穿的那件研究员白大褂。 骑着电瓶车出现在停车场时,他并没有看到路当归穿着这件白大褂,也不知道他将衣服藏到了什么隐蔽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寓大楼,乘着电梯一路上到六层,一直没有人开口说话。 拿出钥匙打开公寓门,按亮玄关的灯,路当归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拖鞋,放到了刑珹的脚边。 超市打折买的,没有其他的了。路当归低低咕哝了一句,不看跟着自己进门的人,你将就一下吧。 垂下眼脸在原地站了半晌,刑珹最终还是脱下锃亮的黑皮鞋,换上了蓝色的卡通凉拖。 门口堆着几个披萨盒,挡住了两人进门的道路。路当归弯下腰,正准备将昨晚吃剩的外卖收拾好,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拖鞋踩上地板的啪嗒声。 修长的身影从背后压了上来,熟悉的温热气息扑上后颈。和坐在电瓶车上时一样,两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北半球的初夏星空璀璨,夜幕低垂。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玄关亮着昏暗的灯光。 刑珹从身后拥了上来,只抱着他,不说话。 路当归渐渐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他缓缓抬起手,握住刑珹的手腕,想要把这人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扒拉开,结果没有成功。 刑珹身上的温度依旧灼热,滚烫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任着身后人将头埋入自己的后颈,呼吸渐渐变得沉稳均匀,路当归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刑珹,松开紧抿着的唇,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这算什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站在身后的这个男人,对他诉说这三年间,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他独自一人的煎熬与挣扎。 在两人一开始相识时,他对刑珹只有满满的恨意。恨妹妹因为他而出了意外,失去双腿坐上轮椅。恨他没有担当,那么多年没有公开说出一句道歉。 随着两人之间的纠葛不断加深,他也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的那场事故,依然存在着很多蹊跷,背后或许还有其他隐情。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的事,从而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曾厉声质问过刑珹,没想到这人在那场事故后出现了潜抑防御机制,脑海中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他也尝试着从妹妹身上入手,想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却发现妹妹也不知情。 刑珹和雯菲,这两个事故的主要当事人,在那起事故后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昏迷,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几年过去,一个宣布退出娱乐圈,摇身一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家族企业继承人。 另一个也安上假肢,积极而又乐观地开始了新的生活,还在异国他乡收获了美好的爱情。 仿佛事到如今,那些往昔发生过的一切,背后的真相变得并不再重要。 可是路当归并不甘心。 他们都忘了,所有的记忆只剩下他一个人来背负。 这一点也不公平。 除此之外,还有他自己那一摊处理得乱七八糟的感情。 他的初吻,他的第一次,三十年人生中所有的爱恨情仇,他都给了身后的这个人。 然而,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每一场情事,他都是被下药后强行扒光衣服,被迫承受了一切。 甚至包括这个拥在一起的宁静夜晚,也是用一场黄昏落日下的盛大逃亡换来的。 那些年轻小情侣间平淡无常的日常,柴米油盐的争吵,对他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过去的一切还没有水落石出,他没有办法放下芥蒂,毫无顾虑地回应背后这个人的拥抱。 他的爱重负千钧,刑珹的爱病态畸形。 他们都没有正常相爱的权利。 心跳的频率渐渐趋于一致,背后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 刑珹一声不吭,缓缓垂下头,将怀中人拥紧了些。 无法敞开内心,没关系。 无法直视彼此投来的目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是飞蛾扑火,他也只求将自己的翅膀烧得更烈,包裹住怀中这颗跳动着的心脏。 正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咕咕】 路当归的肚子十分没出息地叫了起来。 从清晨出门前往湾海集团参加汇报会,到日落时分骑着电瓶车杀出重围,大半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吃过饭。 更不要说,中途还莫名其妙被关在暗室里铐了半天。 轻扶着自己的腰,背后那人的胸膛轻轻抖动了一下。 察觉到刑珹缓缓松开了手,路当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转头按下了客厅的大灯: 你要吃什么?我点外卖好了。 都可以。 刑珹站在鞋柜旁淡然出声。 路当归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不知为什么,虽然刑珹微抿着嘴唇,脸上也并无任何表情,他却总是感觉这人刚才好像笑了。 一起坐到了小沙发前,路当归点开外卖APP的界面,快速翻动起餐厅的菜单。 独自闷着头挑选了半天,他一直没抬头问坐在一旁的人,今晚想要吃什么。 在刚才那么暧昧不清的氛围下,他的肚子突然就叫了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些。 选好一家鲁菜馆,随便点了两个菜,路当归刚点击了付款按钮,页面就跳出了余额不足的提示。 路当归: 上个月的工资刚跨境转账给路雯菲当作生活费,他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打上。 现在,手机上各种支付软件的钱加起来,还总共不到五十。 行吧,这回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低头社死了半天,路当归犹豫着抬头,支支吾吾地问身旁的人: 那个,你卡里有一百块吗? 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刑珹闭着眼睛,正靠在沙发上假憩。 听到路当归的话,他缓慢抬起眼皮:我平时不用卡。 路当归脱口而出:那花呗呢? 刑珹陷入了沉默。 到最后,两人的晚饭还是路当归硬着头皮走进厨房,用冰箱里仅剩的两个鸡蛋,炒了锅蛋炒饭了事。 端着两碗卖相极其难看的蛋炒饭回到客厅,路当归看到刑珹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前,拿着遥控器来回切换着电视机上的节目。 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雪碧,放到了刑珹面前,路当归开口问他: 你有什么想看的,我给你找。 从碗里的不明物体前抬起目光,刑珹缓缓拿起茶几前的饭勺:都可以。 窗外夜色渐深,路当归走到阳台前,拉上了两边的窗帘。 新闻资讯太枯燥,刑珹还在是明星的时候很少参加综艺,估计对综艺节目也不怎么感兴趣。 坐在沙发前想了半天,路当归点开电视机自带的视频播放器,将频道切换到了电影栏目。 界面刚一跳转,频道首页的开屏大海报上就赫然出现了刑大影帝的脸。 海报底下列着一行标题: 【《恶狗》加长重制版,5月25日起上线各大视频平台】 路当归眼皮一跳,赶紧按下遥控器上的切换键,想要从这个页面跳转回去。 没想到刑珹在他的耳畔淡淡开口:就这个吧。 路当归心里隐隐有些讶异。 他没想到,刑珹居然会想再次重温这部片子。 距离刑珹在网上曝光自己是名精神病患者,彻底离开了公众视野,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 因为这件事,网上当初还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风波。很多网友都发表了相似的观点,认为刑珹是入戏太深,才会和《恶狗》里的男主人公徐见一样,也患上了精神疾病。 《恶狗》今年要再次上线加长重制版,这个消息路当归之前也在网上看到过。 时隔四年,制片方重新剪辑了一个4K画质的加长版本,登陆各大视频平台,供平台会员付费观看。 新的版本比院线上映的旧版多了二十多分钟的全新剧情,听说是早就拍摄完成,但在出品前因为影片时长超时,被删减掉的部分。 影片发行方为了吸引粉丝热度,甚至还在热搜上搞出了一个刑珹重返人间的宣传噱头,打着怀旧的名号,吸引观众踊跃付费观看。 这个话题在网上被刑珹的老粉们疯狂抨击,称发行方是在吸人血馒头,拿已经退圈的刑珹大作文章。 仅仅过了半天,这条热搜就被发行方撤下了。 他匆匆忙忙想要切换频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担心这部片子会触及到刑珹的痛处。 自己本身就是精神病患者,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银幕中走向死亡,不会觉得难受么? 说完那句话之后,刑珹便端起放在面前的蛋炒饭,用勺子舀了一口,慢慢放到了嘴中。 拿着饭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须臾,看到路当归朝自己投来了一道深沉的目光,他再次默默舀了一勺。 这个蛋炒饭的味道是有些难以下咽。 电视机的屏幕渐渐暗了下来,客厅陷入了一片黑暗,影片开始了。 趁着片头广告还没结束,路当归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新加的情节是讲什么的? 放下吃见底的碗,刑珹拿起雪碧连喝了好几口,感觉胃里总算舒坦一些了:我不知道。 恋耽美 ——(44) 路当归点点头,视线转回到电视机上,没再说话。 这部影片,他们一个是亲自参与的主演,一个是当初为了挑刺刷了很多遍的黑粉,两人都对情节再熟悉不过。 电影播放到一半,路当归用余光偷偷瞄了身旁人一眼。 电视机发出光照亮了刑珹的侧脸,衬得他眼眸愈发清明。他看得十分专心致志,仿佛并不是戏中的人,而是一名无悲无喜的旁观者。 两个小时过去了,沙发上没有任何人动。 直到镜头渐渐变暗,画面再次亮了起来。镜头视角一转,对准了那辆迎着狂风暴雨,驶出精神病院大门的皮卡车。 接着,画面的颜色缓缓褪去,和徐见直接开着车冲上高架桥的情节不同,新加的片段开始了。 整部影片变成了复古风格的黑白,时不时还有噪点出现,像是一段用老旧摄像机录制下的回忆。 出现在画面中的并不是徐见本人,而是一名穿着蓝白条纹服的小男孩。 小男孩胸前挂着一个灰色名牌,上面写着XJ05B3一行英文字母。 这是小时候的徐见。 周围的墙壁和走廊的地板都泛着惨白,镜头跟着小徐见的后脑勺一直往前推,转过拐角,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和影片前半部分徐见在精神病院里的病房很相似,除了家具比较老旧之外,物品摆放的位置几乎都没有变。 小徐见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他不停晃荡着双腿,静静看着树上蹦蹦跳跳的鸟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闷的敲门声。狭窄的窗口打开一半,一个装着食物的铁盘被人从窗外递了进来。 小徐见乖巧地端过食盘,风卷残云般地将里面的饭菜吃到一半,突然就不再吃了。 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红烧肉,朝着一旁的空气递了过去。 小徐见笑着咧开嘴:阿凤,给你吃肉肉。 听到这句台词,路当归陡然睁大了双眼。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屏幕外的徐见。 刑珹脸上十分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这段情节。 他的瞳孔里熠熠有光,看着影片中的小男孩,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世界里的他自己。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影片基本都是以默片的方式进行。讲述徐见如何渐渐长成大人,直到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影片开场的画面。 长大后的徐见被几名医护人员扭送着抬进了精神病院,他高声怒吼着我是正常人,不是疯子,脸上泪痕满面。 路当归从沙发前缓缓坐直。 他突然明白了。 在一开始的那个版本里,徐见是个被误当作精神病,关进精神病院的正常人。直到爱人阿凤意外死去,饱受病友和医生的陷害与摧残,他才逐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错了,全错了。 徐见其实本来就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了。 从小到大,他都被关在这个偏僻的精神病院里,孤独地活在这世上。从影片开始到结尾,阿凤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 这个陪着他长大成人,和他在精神病院里相伴相爱,最后默默死掉的女孩,其实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一切不过是徐见妄想出来的梦境。 直到影片最后,他开着皮卡车冲上高架桥,转过头望向镜头的时候,这场梦终于醒了。 熟悉的片尾曲在客厅里回荡,路当归听到刑珹在自己身旁缓缓开口: 路医生,小的时候,我养过一只兔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制作人员名单:母亲死后,从某一天开始,我身边就多了一只兔子。 我给它喂食,在后花园摘新鲜的草给它吃,每天都悉心照顾它,将它的白毛梳得干干净净。 我以为它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在花园的水桶旁边,发现了它的尸体。 我跑回家里,哭着恳求家里的佣人替我好好安葬它。 刑珹的声音渐渐开始有些颤抖,可是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疑惑。 每个人都问我,兔子,什么兔子? 我不信,疯了一般地翻遍了整座刑宅。可是无论怎样,都完全找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那天,刑景山第一次请了医生到家里来。他,医生,还有家里的佣人,他们每个人都告诉我,家里根本就没有养兔子,一切都是我自己妄想出来的。 刑珹顿了顿,继续接道: 后来,他们一直在私下里偷偷议论我。说我遗传了母亲的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明明每天陪着我的是它,和我在花园里散步的是它,躺在我枕边和我一起睡觉的也是它。他垂下头,呆滞了数秒,可是为什么会是假的,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呢? 二十年后,他在高架桥上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住进了医院。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在精神病区楼下的湖边,有一个人坐在他身旁的长椅上。 那个人对着他轻声开口,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满脸关切的神情,一身白大褂干干净净,纯洁无暇。 认识那个人后,他给他改了一个独一无二的通讯录备注。 转过头直视着身旁人的眼睛,刑珹的嗓音有些嘶哑: 路医生,我觉得我找到那只兔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没有高三的宝贝在追文吧~ 所有中学大学生研究生考试都给我过过过!!博士和工作党的话保住头发就好:) 感谢在20210605 23:30:31~20210606 23: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碰了又瓷 2个;一斛珠、不如试试强力胶、二分之一的完美、翛酒风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eFuir. 15瓶;肥肥不肥 6瓶;昭辉 3瓶;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普通人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路当归最近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手机每隔五分钟就定一个起床闹钟。清晨闹钟一响, 马上按掉,用枕头捂住脑袋继续睡觉。 从睡梦中惊醒,上班马上就要迟到了, 只能从餐桌前匆匆顺走一片吐司,在家门口一边穿外套一边赶紧啃上两口。 走出公寓门, 将前一天晚上吃剩的外卖盒随手扔进墙角的公共垃圾桶,加入宿舍楼挤电梯的大军。 李老师今天有早课?, 马老师吃早饭了没?, 拥挤的电梯厢内, 和众多同住一层的熟面孔寒暄几句, 要么排队搭上前往研究所的摆渡车, 要么抱着教案拼命往教学楼狂奔。 这本该是他这个大学新人老师千篇一律的日常。 然而,从三天前开始, 他的生活有了一点点细微的改变。 早上起床, 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厨房里,蒸蛋器正在不停往上蹿着热气,一道身穿卡通睡衣的人影站在灶台前,静静等待着鸡蛋煮熟。 身上穿着不太合体的睡衣睡裤, 那人的手肘和脚踝都露出了小半截, 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下透着一丝白。 下雨天出公寓楼时忘了带伞, 他头顶公文包急急忙忙往回跑,那道修长身影又会出现在公寓大门口, 撑着伞站在雨帘中。 看到他狼狈地往回冲, 那人戴着口罩迎面走上前, 替他撑开了一片小世界。 傍晚上完晚课回到家,他下意识地掏出钥匙想要开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那人并不会说什么欢迎回家, 晚上好之类的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刚进门的自己,然后便转身回到客厅,蜷起双腿坐在沙发上,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电视里的科教节目。 刑珹赖在他的住处不走,已经整整三天了。 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反而出现了不少。 吸取了前几天一时不慎,被这人压在墙上强吻到窒息的惨痛教训。他给刑珹在客厅里布置了一张沙发床,严禁他靠近自己的卧室半步。 没想到刑珹居然真的很安分守己,从留宿在公寓的第一天开始,就再也没对自己动手动脚。 只是偶尔在清晨,他站在咖啡机前塞胶囊的时候,这人会悄无声息地走到身后,将额头抵上后肩,用温热怀抱从背后搂住他片刻。 他从没回应过刑珹的拥抱,却也没有再推开他。 手机扔海里喂了鱼,整天窝在小小的公寓里,落魄街头的刑总倒也不觉得无聊。 他这两天迷上了综艺频道的《动物世界》,光是看大象带着小象滑滑梯,他就可以坐在电视机前一下午。 按常理来说,刑家那么权大势大,大少莫名失了踪影,应该派了不少人在城中地毯式搜索才对。然而这几天出门在外,上下班的时候,他都曾刻意留意过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之处。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五,离开公寓上班前,路当归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公寓楼上,那个站在半掩窗帘后的修长人影。 如果只是多养一张嘴,多做一份饭。 他在心里默默掂量了一下。 自己好歹也是名有职称的大学讲师,好像也不是负担不起。 这样连续过了好几天,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残酷而又充斥着现实的骨感,他几乎都要产生一种莫名的错觉。 那个穿着不合身卡通睡衣的男人,会永远站在灯火明亮的地方,等待着自己下班回家。 深夜寂静无声,路当归仰面躺在床上,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顿了片刻,确认他已经睡着后,才调转方向渐渐走远。 教职员公寓的隔音不是很好,一道低沉男声沿着卧室的门缝,依稀传进路当归的耳朵里。 刑珹的声音肃冷而又淡漠,听起来像是在对电话里的人交待着什么正经事。 客厅里模糊不清的通话声仍在继续。路当归在床前缓慢翻转过身,迎着窗外明亮的月光,闭上眼又睁开。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隔天是个大周末,学校没有排课,研究所也没什么工作要做。 一大早起床,两人就一左一右各自在沙发两侧找了个位置,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电视里的两只土拨鼠站在公路两侧面对面咆哮。 吃完一顿简单的早饭,刑珹端起盘子,正准备像这几日分工的那样走进厨房洗碗,突然被坐在身旁的人拍了一下后背。 今天是周末,你想出门逛逛么? 视线从电视里那两只张牙舞爪凶残互殴的小动物身上移开,路当归出声问他。 感受着路当归掌心传来的温度,刑珹肩背微僵:去哪? 路当归满脸讳莫如深。 看到刑珹缓缓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马上接道:那地方离这里挺近的,你戴好口罩,我们快去快回,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看着身旁人一副期盼已久的表情,刑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了刑珹的同意,路当归看起来心情挺好,迅速收拾好餐桌,他马上回到卧室里关上了门。 等我几分钟,卧室门内传来路当归的喊声,我换个衣服马上出来! 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刑珹坐在沙发前一动不动。他的半张脸隐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听到卧室里的人一边哼歌一边翻动着衣柜,迟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放下手中碗筷,从沙发夹层取出了一个东西。 换好一身轻薄运动服,路当归从里面敲了敲门:刑珹,你衣服换好没有? 卧室门外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没过多久,刑珹清冷的声音便沿着门缝传了进来:好了。 穿上路当归买回来的T恤,戴上出门必备的口罩,刑珹换好鞋,跟着路当归一起走出了公寓。 低头锁着公寓的门,路当归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刑珹,今早的面好吃吗? 沉默了一下,刑珹回答:还行。 路当归今早煮的面起码能吃出油盐醋的味道了,比刚来那天的黑暗料理蛋炒饭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扭动了几下门把手,确定房门已经锁好,路当归转过头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真的?那要不我今晚再做一次? 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刑珹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没有选择坐比较拥挤的交通工具外出。带着刑珹坐学校摆渡车一路到南大门,沿着人烟稀少的居民区往前走了大约一公里,路当归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条小巷。 穿过小巷,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居民区背后的观光港附近,矗立着一座庞大的环形金属骨架建筑。 远远看到这座占地上万平方米的巨型场馆,刑珹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是和湾海大厦并称为S市两大地标的建筑之一,城市竞技体育馆,又被市民称作城体。 那次差点让他变成植物人的意外,他这一辈子都不愿再度回首的演唱会,就是在这里举办的。 他在这里举行过不下十场演出,这座矗立在江边的钢铁巨兽,见证过星程千里,也同样目睹了一颗巨星的殒落。 他隐隐有些明白,路当归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从回到国内的第一天开始,路当归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 他费尽全力想要在场馆内找到妹妹当年出事故的线索,直到现在仍旧一无所获。 将刑珹的反应尽收眼底,路当归敛去眼中情绪,转头问他:你想进去看看吗? 今天体育馆并没有比赛,在售票口排队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来参观这座城市地标的游客。 体育馆门口的大广场上,一群中老年人排列成整齐的队伍,正在跟着激情昂扬的音乐跳广场舞。 小孩子们吹着泡泡从他的面前追逐着跑过去,透明的气泡越升越高,经过阳光的照射,在空中形成了一条绚丽多彩的晕环。 站在喧闹的人群之外,刑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他的眼里只有面前那道巨大的拱门,像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黑洞,拉着他往万劫不复的深渊下坠。 恋耽美 ——(45) 跟在排队买票,认真翻阅参观攻略的路当归身后,刑珹垂下眼脸,目光微沉。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将手缓缓伸进了衣服的内袋,按下了几个按键。 这是唯一的机会。 买好进场馆参观的门票,路当归脚步轻快,举起门票朝在他面前挥了挥:走吧。 跟着人流一起走入体育馆,路当归带刑珹脱离了进来参观的旅游团,两人远离人群,沿着空荡的坐椅一排排往下走,来到了场馆正中央的升降机前方。 警方当年发布的官方通报,是主舞台的升降机年久失修,意外坍塌,才导致了那场意外事故的发生。 距离两人进入场馆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抬头仰望着这座巨大的可移动玻璃台,路当归在他的耳畔轻缓开口:刑珹,你闭上眼睛。 意外发生时,刑珹或许就站在这座高高的升降台上,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因为某种原因,他原本就精神紊乱的大脑受到进一步刺激,产生了潜抑现象,将那一天的记忆细节强行压制到了潜意识里。 使用系统脱敏法,将患者暴露在事发当时的场景下,缓缓诱导他接近所害怕的事物和回忆。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种办法了。 你想象自己就站在升降机上,下面全是来看你演唱会的观众和粉丝。 掌声响起,你感到脚底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开始轻微地抖动 等到身边人同样闭上了眼睛,开始在他耳边用文字重现演唱会当日的场景,刑珹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脸上神色平静无波。 他不知道路当归到底在期待什么。 虽然这座熟悉的场馆给他造成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光是踏入这个黑暗的空间,他的身体就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手心被冷汗打湿,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恐惧与焦虑。 但面前的主舞台,这座高耸在半空的升降机,并没有让他的内心产生任何波动。 更何况,他陪着路当归在这里站了半天,本来就不是为了配合他做什么心理治疗的。 从几分钟前开始,场馆后面的人群就已经渐渐消失了踪影,再也没有新的人进出。东南西北的四个入口处,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影。 看到自己的手势,一名心腹从入口处独自走了过来,脚底踩过地毯的柔软表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路当归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异常,仍然在低垂着眼睛,认真地碎碎念,想要以此来唤醒他沉睡已久的回忆。 三天时光非常短暂,却是他人生中从未奢求过的一场好梦。 他原本的计划,就不是躲在城市的某个宁静角落,和小医生玩一场长长久久的过家家游戏。 当着路当归的面扔掉手机,只是一个摆脱刑景山人马追过来的障眼法而已。 他身上还留着和自己人沟通交流,传达指令的设备。 从一开始选择投资理工大,他的手脚就很干净,没有留下丝毫能让刑景山起疑的把柄。 在理工大公寓住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告诉这帮人自己的位置,是担心他们找过来以后,刑景山的人马也会顺着蛛丝马迹跟来,最后查到路当归的身上。 现在已经远离路当归的住所,暴露在了公共场所,那一切便已经无所谓了。 前不久,他已经在刑景山面前露出爪牙,私底下的暗自经营也被刑景山挖了出来,他们父子间早晚会有正面对峙的一天。 从刚才在售票处门口接到自己的消息开始,自己的人马就已经到体育馆附近蹲守了。等刑景山的人反应过来,同样也会很快就到。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打一个短暂的时间差,先将路当归从体育馆送走,才不会让他受到影响和波及。 只要小医生没在,接下来的一场恶战,他便能一往无前,再无任何顾忌。 看着心腹悄无声息地朝着路当归的身后走近,刑珹脸上神情寡淡。 刑珹。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路当归在身旁平静开口,你又要把我一脚踢开,是不是? 刑珹身形一顿。 看到前面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远处的心腹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手中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麻醉针筒,突然有些进退两难。 路当归转过头,用一双深沉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你不懂什么叫事不过三吗? 下一秒,他猛地往前走了一步,高高抬起手,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领: 刑珹,你当我是白痴? 头顶洒下一束昏暗的光。 空荡的体育馆内,两个人近在咫尺地面对着彼此,呼吸纠缠,鼻息错落。 从刚住进自己公寓的那一夜开始,这人就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一直没有当面戳穿他,就是为了等到周末带他出门,引诱这人露出马脚。 看到眼前人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路当归气得嘴唇发白,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 这人就离谱! 手法都和以前用的一模一样,找个手下偷偷摸摸溜进来,想要从背后迷晕自己,像是生怕自己发现不了。 看到路当归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计划,刑珹垂下眼,任着他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路医生,过了很久,他抬起眼皮,对着眼前愤怒至极的人淡淡开口,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注定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着平凡而又安宁的生活,但你可以。 本来就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你的人生可以是一片坦途。 只要离开这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一股无名怒火在心里搅在一起,路当归喘着粗气。 他不是被利用的棋子,就是那个永远被放在局外的人。 而这一次,刑珹又设了一个局,要将他像条破麻袋一样扔回原本的世界,和在办公室里那样,把他远远地推出去,关进安全的洞里,再次独自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死死盯着面前人的眼睛,路当归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 刑珹,你他妈别想再丢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感谢追更~ 感谢在20210606 23:40:33~20210608 08:1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清清清 2个;碰了又瓷、BKP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醉梦南柯、夜梒、繁花雾影 10瓶;清清清清 5瓶;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在几个出入口留守的手下都没有料到, 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刑珹从背后抬起两指,往外挥了挥,拿着针筒准备麻晕小医生的手下随即停下脚步, 默默转过身,回到了站在出入口的大部队里。 被眼前人突然扯住领口, 听着小医生咬牙切齿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他眼眸低垂, 唇角却渐渐带上了弧度。 等到路当归终于停下话语, 一双眼睛在如昼灯光下凶巴巴地瞪着自己, 刑珹缓缓开了口。 他说:路医生, 你生气的时候挺可爱的。 一句话把路当归给点炸了。 被眼前人松开手, 陡然放开了领口,刑珹的上半身有些重心不稳。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后的座椅靠背, 他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路当归面色微冷。视线越过刑珹的肩头, 他开始快速打量着整座场馆内部。 情况紧急,他今天不想和这姓刑的疯子开玩笑。 这时,体育馆南出口的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站在门口把守的刑珹手下像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正在劝阻外面的人马进入场馆。 路医生, 收起唇角笑意, 刑珹的神情又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北门都是我的人,你现在马上离开, 还来得及。 目光从不远处的升降机转移回面前人的脸上, 路当归沉声开口: 如果真的把我迷晕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是想跟着他们回公司,拿你爸给你准备的毒品当药吃? 被小医生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刑珹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惊讶。 小医生说对了一半。 他的确准备把路当归安排妥当后, 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班师回朝。既然父子俩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董事会的人也已分裂成两半,他相信自己有一定的抗衡之力。 哪怕最后真的失败,被迫服下药物沦为毒品的奴隶,他也要拉着刑景山同自己同归于尽,一起下地狱。 南北大门口的嘈杂声渐响,路当归偏头问他: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在脑海中思索了半晌,刑珹缓缓蹙起眉,眼中的迷惑不解不似有假:为什么? 这一点他确实有些不解。 一开始时,他以为小医生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给他做心理暗示,让他想起当年意外中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情。 可是有些地方到现在都说不通。从取完门票,走进体育馆的那一刻开始,路当归就表现得太冷静了。 似乎他所计划的一切,都在这个人的预料之内。 这辈子都是他在算计别人,这还是头一回,他感到自己有种被人完全看透了的感觉。 路当归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他们刚刚进来的那道大拱门。 刑珹,他说,今天是城体每月一次的设施检修日,主舞台区域暂停游览,游客是下不来的。 他之所以知道这一点,也是因为过去的这几个月,每逢周末,他都会来体育馆里待上很久,调查当年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 既然在检修,为什么我俩可以在馆内畅行无阻? 路当归直勾勾望着他,目光似乎看进了他的内心:刑珹,刚才门口的那几名工作人员,还有带着游客离开体育馆的导游,都是你的人吧? 刑珹没回话,只是坦然地回望着他,算是默认了。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在体育馆附近安排大量人马。只能临时让几个手下支开原本站在体育馆门口的工作人员,用自己的人替上去。 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无法让小医生轻易放下戒心,给手下过来下药的机会。 他却完全没想到,路当归对这座场馆非常熟悉,情急之下做出的障眼法并没有骗过他的眼睛。 体育馆外的争执声越来越响,有一群黑衣人为了强行闯入场馆,和守在外面的刑珹人马动起了手。 接着,头顶那扇大拱门被人砰地一脚了开来。 一行七八人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体育馆。身后已经没了任何动静,似乎已经把守在这道门外的刑珹手下全都制服了。 路当归认出了其中的两人。是前几天在暗室里看到的,两名像专业打手一样的健壮男人。 看到门外的手下已经被这帮人全数解决,刑珹的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人里有刑景山安插的眼线,但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如今,体育馆的四个出入口已经都被刑家派来的人堵得严丝合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从这里逃出去,难如登天。 和刑珹站在一起,路当归完全难掩住眼中的讶意。 这里好歹是公众场所,不是他们刑家的私人地盘,这帮人为什么能够那么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场馆的工作人员和附近的警察都去哪里了,也没有人出来管一管? 似乎看出了路当归内心的惊讶,刑珹大步走上前,将他挡在了身后的拐角处,脸上神情淡淡: 城体是林家的地产项目,他们和刑景山有往来。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如此庞大的室内场馆能够那么快就被人控制起来。 刑董要抓自家长子,也是曾经悔婚的林家前女婿回去,林家自然大开方便之门,为刑董打点好一切,就等着在自己的地盘上瓮中捉鳖。 率先被刑景山人马破开的北门口,一名面色威严的中年人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站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看清来人是谁,刑珹的眼神有些冷。 这人是刑景山的心腹之一。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他是刑十以前的师傅,从小认的义父。 刑景山把这人派出来,是在和自己传递一个信号。 他已经清楚刑十一直在背后帮自己暗中经营了,一旦自己不跟着这人乖乖回去,他们就会拿刑十开刀。 来人站在头顶上方的出口处,朝着自己恭敬地躬下了腰,话语间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 大少,刑董让我转告您,在外面玩够了,该回家了。 刑珹僵直着身体不动。 他用身形牢牢挡住舞台下方的拐角,将路当归隔绝在了众人的视野外,没有离开原地一步。 肩线收紧,腹部的肌肉也同样紧绷,贴着他给刑珹买的黑色T恤衫。 虽然脸上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但路当归知道,刑珹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中年人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手下纷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同一个东西。 路当归瞳孔猛地一缩。 这群人手里拿着的,都是电击器。 这种电击装置和普通的防身电棒不同,功率高,电流强,很容易将人电麻,让人丧失所有回击的余地,对身体的伤害性非常高。 刑景山疯到头了?? 他是真的把自家儿子当成了一名在逃的精神病人对待! 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得罪,这群黑衣人朝他们走近的步伐却一直未停。 如同一群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试图将刑珹再次拖回他好不容易才逃离出来的地狱。 他原本以为刑珹会出言喝止,会奋起反击,没想到这人就这么纹丝不动地挡在自己身前。 路当归并不知道,刑珹现在满脑子想的,并不是什么应对的计策。 他在想,等这群人再靠近一点,将自己狠狠压倒在冰冷地板上的时候,小医生该怎么办。 会不会被吓到,看到自己因为电击而狰狞扭曲的脸,会不会觉得害怕。 刑珹,你很有钱,对吧? 恋耽美 ——(46) 正在这时,身后那人突然从阴暗的拐角走出来,和自己站到了一起。 由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紧张,路当归的声线比往日还要低软。 路当归咽了咽口水,又接着问: 你特别特别有钱,对不对? 他不知道小医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眯起眼睛,用重重的鼻音应了一句: 嗯。 又往前挪动了两步,路当归站到了刑珹的正后方。 他抬起手,戳了戳刑珹垂在腿侧的冰冷手背,示意他看半立在两人面前的升降台。 升降台原本高三米,现在只升到一半,大约一米七八左右高,正好与两人的视线平齐。 我之前来过这里很多次,发现他们在维修保养器材的前一天,都会先将保养用的物资放进升降机,当作备用。渐渐靠近面前人的耳侧,路当归在他背后低声开口,刑珹,你知不知道升降台的常用阀丝杆和滑轮装置,是用什么保养的。 没等路当归继续往下说,刑珹的余光已经移开主舞台,望向升降台的内部。 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缓缓道:油。 在他们面前的十米开外,是一群手握高功率电击器,渐渐逼近的刑景山心腹。 在他们身后,转过拐角的地方,是一条藏在主舞台背后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的门顶上,绿色的紧急通道四个大字闪烁着微光。 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背后的人再往前走了一步,温热气息萦绕在刑珹的耳畔,久久难以消散。 脑海中的话还没说出口,路当归的心跳已经快到几乎就要蹦出胸膛。 他知道刑珹此刻也和他一样。 刑珹的鼻息微沉,后背正在微微起伏,隔着衣料与自己的胸膛紧紧相贴。 路当归此刻的心绪十分复杂。 从前那个学校里听话乖巧的三好生,众人口中的老好人小路医生,居然也会有那么一天。 和姓刑的疯子待久了,他感觉自己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疯。 刑珹,等他们过来,我数三声,你就 我知道了。 刑珹打断了他的话。 眼看手腕上的钟表时针慢慢往前摆动,一名紧握着电击器的黑衣人绕过升降台,来到了两人的身前。 开口的时候,路当归的呼吸都在抖:三,二 没等他数完,刑珹已经动了。 刑珹绕过升降机,快步流星地往前走,趁着黑衣人一时不备,眼疾手快地一把箍住了黑衣人的后颈! 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大少爷的动作会那么敏捷。没等他反手扣住挡在颈前的手腕,站在身后的大少爷已经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电击器。 把手中电击器的功率开到最大,刑珹松开手,沿着升降机下的滑轮装置,将电击器径直扔了进去。 【嗞啦】 电击器掉进放置在升降机底部的工业润滑油箱里,油箱的接触面瞬间达到闪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响。 仅仅站在原地愣了半秒,黑衣人便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他挡住身后跟来的同僚,回头大声喊:就地趴下,快!! 黑衣人刚刚反应过来,刑珹已经转过身,三两步走回了路当归站立的拐角处。 狠狠将身后大门一脚踹上,他一把抓住路当归的手:走。 两人五指相扣,弯着腰,头也不回地朝标着安全标识的走廊尽头冲了过去! 轰隆 身后传来一道闷声巨响,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动。 两侧的墙面开始往下扑落纯白色石灰,抬起胳膊挡住路当归的头,刑珹带着他在半路蹲了下来。 大约过了十几秒,短暂的震感终于停止了,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沿着走廊弥漫开来。 隔着一道墙,大门外传来一阵水流扑上墙体的响动,嘈杂喧嚣声持久不止。应该是那帮黑衣人连通了场馆内的消防栓,正在试图扑灭升降机附近的火光。 主舞台附近的墙面都涂有隔火层,维修保养用的油箱容积不大,刚才的爆炸,应该没有波及到升降机以外的地方。 察觉到怀中的人闷闷地咳了两声,刑珹缓缓松开了紧握在掌心里的手。 烟雾好像进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用手紧紧捂住口鼻,路当归皱着眉对身旁的刑珹说。 撑着墙面站起身,两人沿着走廊,朝亮着安全标识的出口走去。 之前来体育馆进行调查的时候,路当归也曾误入过一次这条隐藏在主舞台后面的走廊。 根据场馆内的疏散示意图来判断,只要出了这道门,不出意外,就能直接通往面向海边的观光码头。 观光码头人流密集,只要能够混入人群,他们应该就安全了。 至于身后那台被烧毁的升降机 挥手扇走空气中的烟尘,路当归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开始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没事,反正刑珹有钱,随便赔。 一前一后走到走廊尽头的出口处,刑珹走上前推门,刚刚触到门把,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跟在身后的路当归轻声问他:怎么了? 没等他开口,头顶标有紧急出口的指示灯连续闪烁了几下,渐渐暗淡了下来。 指示灯失去光亮,将整个走廊拖入了黑暗当中。 淡淡的腥甜涌上喉头,刑珹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 一阵剧烈的痛楚遽然袭上大脑,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脚后跟陡然失去了重心,刑珹捂着脑袋往后仰,后背重重砸上了身后的墙面。 【谁救命,拜托,救救我】 眼前闪过一道模糊虚影,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大门的残垣里伸出来,在半空中高高对准了他。 【哥,哥】 【我还不想死】 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刑珹咳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梦魇里抽离了出来。 望着身旁神情痛苦的人,路当归的眼神既有些担忧,又带上了些许凝重: 外面的火势,好像蔓延进来了...... 靠在墙边迷茫了一瞬,刑珹转过头,怔怔望着面前的小医生: 火? 他好像终于明白,梦里的那个女孩为什么没能逃出去了。 这扇标着紧急出口的门,看起来能通向体育馆外,其实是堵死的。 女孩肯定也是因为慌不择路,匆匆忙忙跑到了这里,才绝望地发现了这一点。 在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中,他和一直哭喊着叫哥哥的女孩被困在了这里。 而现在,被困在这里的,是他和路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甜丝丝了!不把事情解决怎么谈恋爱嗷!(强烈的求生欲.jpg) 感谢在20210608 08:19:13~20210609 08:3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吱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斛珠 20瓶;昭辉 5瓶;一晌贪欢 3瓶;暮晚鸦寒、肥肥不肥 2瓶;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小时候的刑珹, 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好他的兔子。 直到失去兔子的那一天,一切妄想都消散云烟,他仍然没来得及给它搭建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但现在, 他的身躯足够挺拔,肩背足够宽广, 已经足够为他的兔子撑起一片小天地。 路当归靠着墙角坐在地上,由于鼻中吸入了不少烟尘, 一直在用手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前方一直有人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不让他倒下。 刑珹半跪在地上, 将他紧紧揽在了怀里。 身上穿着的打折T恤衫早已被刑珹脱了下来, 折叠成方块状, 挡在了怀中人的口鼻前。 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怀中人的后背,他将另一只手挡在路当归眼前, 不让浓烟熏到他的眼睛。 狭长的走廊内, 火势飘进来的烟尘浓度越来越高。即使屏住了鼻息,随着缺氧程度的加重,路当归逐渐感到四肢无力,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虽然被刑珹的手掌挡住了大部分灰尘, 他的双眼仍然被浓雾熏得红了一片, 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察觉到身前人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刑珹也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不行 眯起通红的眼, 路当归缓缓抬起垂落在地上的手, 再次指向了刑珹的背后。 刑咳咳, 他沙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再再试 他们两人就坐在冲进来时那道大门旁的墙角。 背后的门把滚烫而灼热, 温度上升得非常快。刑珹曾试图用衣料包住手,强行把门掰开,手心差点被灼烧的金属烫出水泡。 忍着剧痛尝试了好几次,他们仍然没能推开挡在面前的这道大门。 门外人声嘈杂依旧,路当归清了清嗓子,屡次三番挣扎着想要发出动静,却发现身后的门实在太厚,门外灭火的水流声又太大,几乎完全掩盖住了他的求救声。 完全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呼喊,有可能还出现了一个最坏的状况,他没和刑珹说,也不敢往下细想。 既然他能想到,刑珹肯定也已经想到了。 如果刚才从门外传进来的那声轰隆巨响,是升降机在爆炸倒塌发出的声音。那么坍塌倒下的重型设备,很有可能正好砸在了大门前,阻断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被光裸着脊背的男人拥在怀中,感受着他粗重的呼吸与心跳。路当归心里除了紧急情况下出现的慌张,还产生了一种浓浓的不甘。 难道一切真的就结束在今天,结束在此刻了? 妹妹身上的谜团还没有真相大白,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到手,他刚学成归国,当上大学老师,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疯子,他其实喜欢他啊 脑袋被面前人温柔地托起,靠上身后的墙壁。路当归在昏昏沉沉中察觉到,刑珹松开了拥住自己的怀抱,再次在原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刑珹并没有拿走捂住自己口鼻的衣物,他直接伸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五指,紧紧抓住了身后滚烫的门把手。 鼻间闻到了一股类似于皮肤烧焦的气味,身旁的人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手腕猛地一使劲,将门把狠狠往下扳了下去! 曾经站在摩天大楼顶端,不顾一切想要纵身往下跃的人,此时却迸发出了一种极度强烈的求生意念。 哪怕要再次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哪怕要靠着毒品与药物度过余生,他也要将路当归安然无恙地送出去。 无法保护所爱的人,这比日复一日的煎熬更痛苦,比一无所知的死亡更可怕。 他并不是在为自己而生,他是为了爱而活在这世上的。 随着门把不断往下摆动,紧扣住的锁孔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像是听到了他传出的动静,面前的大门仍旧纹丝不动,门外的水流却渐渐弱了下来。 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离大门越来越近,刑珹缓缓松开了紧握住门把的手。 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两眼一黑,因为一时吃痛,他松开紧闭的唇齿,咬破了嘴唇。 肺中吸入了一大口浓烟,喉咙里出现淡淡的铁锈味。额头抵住前方的大门,刑珹用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扼住自己的脖颈,开始重重干咳了起来。 大少?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试探性的呼喊。 站在门外的人,是刑十。 干涩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刑珹靠在门上咳嗽不止。 脑海里一片混沌,他已经完全来不及细想,原本应该被刑景山控制起来的刑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通过声音,辨认出了门内的人是自家主子,刑十赶紧将带来的手下全部叫到了大门口。 一行人站在半坍塌的紧急通道入口,一边打开水幕系统继续扑灭主舞台区域的明火,一边开始搬走挡在大门前的机台残骸。 门外的响声越来越嘈杂,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大门底下便伸进来了一根粗长的扳棍。 外面的人正在尝试着将大门撬开。 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后退了几步,刑珹失力地靠上了身旁的墙壁。 用手撑着背后的石灰墙,他仰起头,对着半空张开了干裂的唇。 他想要告诉路当归,他们马上就能得救了。 路 缓缓偏过头,刑珹的话语却倏地停在了嘴边。 他僵在了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灰尘,在离他两米外的墙角,小医生正悄然无声地坐在地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路当归已经合上双眼,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单薄身体紧靠着背后的墙,他的两只手臂垂落在身侧,五指向上缓缓摊开。 那件专门给自己买的,路边店99元的特价T恤衫,仍然静静躺在小医生的掌心。 交待好手下人各项善后的事宜,刑十转头往室外停车场走,准备去问一下给正在给大少包扎伤口的医生,大少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没想到刚走到停车场的入口,他便看到那名医生手中拿着半卷纱布,站在闪烁着蓝灯的救护车前,满脸一言难尽的神情。 眉心猛地一跳,刑十赶紧大步走上前,沉声问:大少人呢? 刑先生,刑先生他 医生显然也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在脑海里迅速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继续接着对面前的刑十说道,我正给他包扎到一半,运送另一位伤者的救护车开了出来,准备启程出发去医院。刑先生看到那辆车要走,马上就从担架上爬起来,跟着上了那辆 恋耽美 ——(47) 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刑十不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看着不远处拉起封锁线的场馆,刑十只觉得脑壳有点疼。 他这次能带着手下及时赶来,救出被困在紧急通道里的主子和路医生,还要多亏了三少爷。 今天一大早,他便收到了主子发来的定位,让他带着几名心腹赶来附近等候指令。 没想到刚带着手下准备离开湾海,他们一行人就被义父派来的人拦下了。 从这群人口中,他得知义父收到了刑董下的指令,已经出发前往了体育馆,要将主子强行给接回来。 和义父的人马一时间陷入了胶着,刑十原本还在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帮上大少的忙。没想到两边的人马只在半路僵持了不到十分钟,包括义父在内,所有的保镖就被全数召回了集团。 坐在办公室里下指令的刑董,接到了一个三少爷打来的国际漫游。 刚挂断电话不久,刑董就突发脑中风,血压升高,在办公室里晕死了过去。 没了刑董的命令,和自己对峙的人马顿时乱作一团。一部分跟着前来急救的救护车去了医院,剩下的也被紧急召回集团,以防生变。 终于从胶着状态下脱身,刑十带着手下匆匆赶到了体育馆,与留守在馆外的自己人成功汇合。 直到收到了眼线从湾海大厦发来的消息,他才总算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再过不久,就是刑董的六十岁寿宴,刑家所有的直系和旁系都会回来参加。 三少爷的年龄也不小了,即将从国外的研究院毕业。和从前与林家的婚约一样,刑董为三少安排了一位世交老友家的千金,让他这趟回国参加寿宴的时候,顺便与这位小姐见见面,两家商讨一下将来的联姻事宜。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三少爷竟然也学着他的大哥,第一次在电话里怒声呛了自己的父亲。还说什么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次回国,还要把她带回来一起见家长。 龙生九子,个个气死。 挂断三少爷的电话后不久,刑董的血压就突然升高,差点引起了脑卒。 刑家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让刑十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头大。 放下手机,他转身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准备带着几个心腹去和林家的人交接。 刚走出停车场,一行人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鸣笛声。 这响声不是救护车发出来的,反倒更像是 刑十的脚步突然顿在了原地。 在露天停车场的不远处,五六辆鸣着警笛的警车停靠在体育馆的大门口,将城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患者只是由于肺内吸入大量烟尘,大脑缺氧导致的短暂性休克,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 抱着记录本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对候在门口的男人说道:现在已经挂上点滴,戴上了呼吸辅助器,应该不需要多久就会苏醒。 面前的年轻男人同样也是满身狼狈,手上包扎着绷带,全身上下挂了不少彩。 他本来想随口问几句,这人为什么不去治疗一下。 余光瞥到了跟在男人身后的两名黑衣保镖,他又觉得这人好像并不太好惹的样子,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医生走后,刑珹吩咐两名手下留在走廊上留守,独自一人走进了病房。 抬起手将窗帘拉上一半,挡住了正午刺眼的阳光。他走到病床前,沿着床角缓缓坐了下来。 病床上的人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身上的灰尘也全被护士擦拭干净。脸上戴着呼吸仪,手背上吊着点滴,正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安详沉睡。 看到小医生的脸上还沾着一道烟熏留下来的泪痕,他鬼使神差地伸出烧伤的手,用指腹蹭了蹭这人的眼角。 似乎隐隐有些不舒服,床上人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在呼吸仪上喷出了一口淡淡的雾气。 伸出去的手掌停顿在半空,刑珹的目光缓缓落在小医生正在打点滴的手背上。 他张开掌心,轻轻拢住了小医生冰冷的五指。 病床上的人像是陷入了沉眠,并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他俯下身,用手指拨开小医生耷拉在额前的碎发,似有若无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任着温热呼吸扑上耳垂,落上鼻尖,路当归还是没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正在这时,门外留守的心腹敲了敲病房门,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告诉大少刑十打电话找。 走出病房,刑珹接起了刑十打来的电话。 刑十的语气十分急促,似乎是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 刑十在电话里急匆匆出声:大少,城体这边 听完刑十说的所有消息,刑珹并没有马上接话。 透过半敞的病房门,他远远望了一眼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 回过头,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刑十淡淡道: 不用,让他们来吧。 可是大少 刑十一下子急了。 他原本想告诉大少,这次事件林家虽然算是刑董的帮凶,但城体也算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有很大的话语权。 林家完全可以出面替大少摆平今天这件事,没必要惹上更多的麻烦。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大少已经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楼下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几辆闪烁着车灯的警车驶入医院大门,停在了住院部的楼下。 门外的心腹全都已经收到吩咐离开,刑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床上人宁静的睡颜。 走廊上出现了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身后传来嘎吱一声响,病房门被人朝两侧打开了。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将病房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您好,请问是刑先生吗? 为首的警察举起警官证,对着背对着众人,坐在病床前的男人开口,我们是西江派出所的警察。我们刚刚收到匿名举报,怀疑您与今日发生在城体的爆炸事故有关,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背对着身后的警官,刑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病床上的小医生。 明明在亲吻时已经乱了呼吸,为了不正面回应自己的感情,还一直故意装作没醒。 就在刚才,听说警方的人抵达了体育馆,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他拒绝了刑十让林家出面找警方摆平的提议。 他想赌,赌小医生这次会不会心疼自己。 拿着手铐走上前,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站在刑珹身后,耐心地等待着面前男人的答复。 听到病床边传来手铐链条的响动声,躺在病床上的人抖了抖眼皮,吊着点滴的手背也同时微微往后一蜷。 呼吸机的表面蒙上一层白雾,粗重气息弥漫在小医生的鼻尖,怎么都散不干净。 唇角勾出一道浅淡的弧度,刑珹从病床前站了起来。 他朝着身后的警察抬起双手。 真好。 他赌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开一天会,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争取不阴间时间更新!! 感谢在20210609 08:35:24~20210610 08: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怵崽、不如试试强力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玄 21瓶;晴天 20瓶;梵高的向日葵 10瓶;素衣、肥肥不肥 2瓶;鲸鲸鲸鲸鲸鲸鲸鱼、一斛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城体突发主舞台爆炸事件, 西江派出所的民警们连续加了两天班,仍然忙得焦头烂额。 迫于上级施加的压力,他们不得不白天在派出所和体育馆两边跑, 晚上连夜留在现场调查取证。 又是一个留在拘留所等待指令的傍晚。 检查完饭菜的安全,亲眼看着监室里的男人吃了晚饭, 两名见习警员拎起饭盒,悄无声息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听到两名同事打开车门, 坐上了执勤车, 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员从方向盘前抬起头, 两道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眼底: 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人, 上面有消息了吗? 刚坐上车的年轻警官按下车窗, 靠在座椅背上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幸亏所长让我俩一直守着门口。今天所里来了三批人, 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要不是有规定管着, 我看他们能直接闯进去把人给带走。 驾驶座上的警员揉了两把脸,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大少爷难不成还挺享受蹲局子的感觉? 那么多人想尽各种法子想捞他出去,别人激动还来不及呢, 他怎么就赖着不走了? 年轻警官无奈地耸了耸肩, 表示自己也想不明白。 闭着眼休息了一会, 他抬起手,两指并拢指了指太阳穴:不过啊,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 我感觉刑家这少爷这里好像的确有点问题。 提到这尊需要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的大佛, 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怏。 只见过拼命试图洗脱罪名,想要赶紧恢复自由之身的嫌疑人。他们还从没见过这种几乎把拘留所当成了自己家,明明符合释放条件还无论如何不肯走的。 刑家大少被批捕的当天下午, S市鼎鼎有名的两大家族集团就都派了人前来交涉,还同时带来了顶尖的律师团队和数额庞大的保释金。 刑家出示的,是两份国内外权威医院开具的精神疾病诊断证明书,并称可以委托相关机构进行进一步鉴定,认定嫌疑人是无行为能力人且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 林家的证据给得就更足了,林家大小姐带着城体的安全负责人和处理责任书亲自来了警局。她声称是集团内的内部人员没有处理好维修设施,违反了场内安全制度,才因此造成的意外,和嫌疑人并没有多少干系。 两家提供的证明和跟过来介入的律师团队,都在无形当中给警方施加了不少压力。 尤其是嫌疑人所患有的精神疾病,只要利用好这一点,警方是无法定罪的。 经过两家的施压力,保释手续很快便走完了。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前来接人出拘留所的车辆都停在了大门口,刑家这位大少爷自己居然拒绝签署保释同意书。 不仅不签字,还拿着自己被取保候审的这件事当作把柄,暗讽前来参与审讯的人员。 刑家大少说,不经过严格审批就随随便便放人,无非就是看在刑、林两大家族的面子上行事,是典型的渎职行为。 这事要是捅到外界去,让其他人知道,那他们的名声就完了。 也正是因为这位大少爷闹出来的幺蛾子,他们这群警务人员才连续加了好几天班,甚至还得留在拘留所三班倒看着,以防大少爷真在拘留所里出了什么问题。 细想刑家大少的所作所为,这不就是典型的脑子有病吗? 打开车载广播里的娱乐电台,三名年轻警官放下车椅靠背,准备在车里稍微睡一会,天亮了再和拘留所里面的同事换班。 柔和的轻音乐回荡在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察突然开了口:对了,刑家的这位大少,以前是不是还是混娱乐圈的?我女朋友好像有和我提起过他。 好好的一个明星不当,怎么混成现在这样了? 谁知道呢。 后座的见习警员已经有了困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懒洋洋地闭上眼: 都是自己作的呗。 城体爆炸事故最终的判决结果,是在嫌疑人被羁押的第三十六天发布的。 嫌疑人在纠纷中使用了他人携带的易燃性物品,在有过服药史的前提下,在无法控制自身行为时造成了危害性后果。 然而,由于现场引起的爆炸区域较小,并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因此并不构成人身伤害罪。 经过法律程序鉴定确定,嫌疑人为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判决其不负刑事责任,强制入院收治治疗。 接到律师打给自己的电话,坐着刑十的车来到拘留所,路当归突然间觉得有些恍然如隔世。 在等待判决的过程中,除了受委托的被告律师,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嫌疑人。这是自从那天被警察带走,时隔一个多月以后,他再一次见到刑珹。 跟着警员走进探视室前,律师来到他身旁,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路先生,刑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们的见面过程有监听留档,请注意措辞。 虽然并不知道刑珹的律师为什么要特意和自己说这个,路当归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律师是刑珹自己钦定的人选,是一名刚拿到执照不久的年轻律师。他听刑十说,林家和刑家都给刑珹配备了顶尖的律师团队,这人却一个都没留。 警察打开了探视室的铁门,路当归走进室内,看到玻璃窗前已经有人了。 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眉目微怔,随即轻轻挑起眉,眸中带上了笑的意味。 探视室里的空调开得很凉,驱散了盛夏午后的湿热感。 初夏刚来临的时候,他们还骑在小电驴上仰着头吹海风,沿着日落时分的海滨大道亡命天涯。而现在,一道玻璃墙隔开了两个人,中间隔着三十多个辗转无眠的夏夜。 刑珹是,他也是。 在拘留所里待了一个多月,这人又清瘦了一些,头发倒是没被狱警剪短,只是凌乱地揽在脑后,用橡皮筋扎了个短短的小辫。 他们通话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而路当归也从不是什么伤春悲秋,喜欢矫情的人。 刚坐在椅子上把电话接通,他便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听筒: 刑景山上周卸任董事会主席了。 刑珹顿时怔愣了一下。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与小医生在这里见面时的场景。 他想过小医生可能会对着自己破口大骂,也想过小医生可能会全程故意冷着脸,不用正眼看自己。但他没想过,小医生居然会先开口说这个。 我知道。刑珹淡淡开口,律师告诉过我了。 原本还担心,等两人见了面,他们会像从前那样完全没什么话可说。 恋耽美 ——(48) 他也同样没想到,路当归会全程都不给他留出什么说话的机会。 这是路当归除了上台做科研汇报,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在进探视室前,坐在门口等候的时候,他就已经默默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 短短十分钟,从湾海集团最近的情况开始讲起,他先详细描述了刑景山中风后留下的后遗症,又说到了集团董事会大换血的新闻,接着提到了城体宣布关馆半年,维修检查的消息。 挑着关键和重点的部分,将这段时间外界发生的所有事都对眼前人快速讲了一遍,路当归却绝口不提一个月前,那件发生在自己和刑珹身上的意外。 没有说出口的,还有那个昏暗走廊上的拥抱和病床上的偷偷亲吻。 他用一种冷静到令人发怵的语气,将外界的所有变化一件件说给面前的人听。 周一,我们研究院的副所长开会的时候说,下一季度的科研资金已经打到学校账户上了。 周三的媒体新闻发布会,警方没有和外界透露你的个人信息,只说那次事故 路医生。 刑珹打断了面前人的话。 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刑珹十指交扣放在桌前,抬眼看着坐在窗那边的人: 还有时间,你可以慢一点。 听到刑珹波澜不惊的语调,路当归顿了顿,眼睛透过玻璃的倒影,同样看向了墙壁上的挂钟。 不,刑珹,眸子微微失神了片刻,他说,不够了。 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路当归紧紧盯着面前人: 你下午就要出发去七院了,是不是? 今早给学生上选修课的时候,他接到了律师打来的电话。 律师说,刑珹的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和预想中的一样,无需承担法律责任,但仍然需要强制收容,送往七院进行精神治疗。 七院和自己曾经工作过的附属医院心理精神科不太一样。 心理精神科是专门给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挂号开药,进行心理诊断及治疗的地方。这里的住院部没有高高的院墙和电网,治疗方案也以药物为主,仪器为辅。 而七院,则是S市唯一一所全封闭的精神病专科医院。 这是一所真正的疯人院。 一旦判决结果出来,作为需要被强制执行的病人,刑珹当天就要离开拘留所,被送往七院了。 听到路当归的质问,刑珹只是垂下眸子,用沉默代替回答。 探视室里的缄默持续了整整一分钟,他听到刑珹缓缓开口: 路医生,我需要更加专业的治疗。 这压根就和专不专业没有关系,你的病并不是简单的刺激类治疗就可以,你需要 路医生。 这是刑珹今天第二次打断他的话,他缓缓抬起头,将面前人看进了自己的眼里: 你妹妹的事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那天和小医生被困在紧急通道里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想起了一些事。 然而,往日的那些痛苦回忆仍旧支离破碎。即使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女孩就是小医生的妹妹,他也依旧不记得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和那个女孩会一同困在演唱会后台的大火里。 脑电波仪器能够有效地刺激中枢神经,强效处方药能够快速补全他残缺的灵魂。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全部都想起来的。 他会还给路当归一个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真相。 墙上的分针又往前移动了两格,探视的时间结束了。 拘留所的警员打开门,提醒路当归已经到了离开的时间。 从座位前站起身,小医生并没有马上转身就走。 他微微往前倾过身子,离玻璃墙靠近了一些。 刑珹举目和他对望,却依旧一言不发。 刑珹,隔着厚厚的玻璃墙,路当归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自由,那你就尽管放手去做。 后半句话是,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所有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他最终都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说完,拎起挂在椅背上临时脱下来的白大褂,路当归挂断电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探视室。 坐上停在拘留所对面的黑色豪车,路当归重重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驾驶座上的刑十小心翼翼地开口:路医生,是送您回理工大吗? 半天没听到坐在后座上的人开口,刑十转过头,看到路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弯下了腰,将脸深深埋进了手掌心。 过了一会,他听到路医生轻声开口:刑十,谢谢你。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路医生为什么突然要感谢自己,刑十愣了片刻:路医生? 浑身的气力都在走出拘留所的刹那间消散殆尽,路当归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疼得说不出话来。 在来拘留所之前,他原本要和刑珹说的话不是这些的。 他其实就准备了一句话。 就是当着那个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是真的有病。 可是在来的途中,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刑十突然告诉了他一件事。 路医生。刑十按了几下车喇叭,有些心虚地开口,有件事,大少爷一直不让说,可是弟兄们几个实在是憋不住。 看到路医生一副怒气冲冲要去拘留所兴师问罪的模样,刑十实在是有些坐立难安。 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少爷对待路医生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承认不辩解不反驳,喜欢不出口也就算了,什么事还都爱藏着掖着。 追妻也不是这么个追法啊!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把路医生彻底气跑的。 路医生,你之前有没有听说,大少爷之所以会被逮捕,是因为警方接到了一个匿名的举报电话。 前方的红绿灯变了颜色,他抬眼盯着后视镜里的人,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通匿名电话,是大少爷自己打的。 探视的人前脚刚走,守在玻璃窗前的警员还没来得及将刑珹领回去,探视室的铁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警服,岁月在他眼角留下了痕迹,却也在他双肩的肩章上刻下了几道代表公义的横杠。 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吧,来人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两名年轻警察和蔼出声,有什么事,我再随时叫你们。 是,华局。 两名年轻警察忙不迭地敬了个礼,一前一后走出了探视室,顺道还替来人关上了门。 看着走进探视室的中年人,刑珹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讶异的神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此刻站在玻璃窗外的,不是别人,正是S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主管刑事犯罪的一级警督华临光,人称华局。 判决结果已经出炉,嫌疑人即将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身为市局的二把手,他本来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拉开玻璃墙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华临光将袋子里的东西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他的神情渐渐带上了一丝严肃。 刑先生,如此重要的线索,你不在受审的时候拿出来,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判决以后? 刑珹抬起眼皮,脸上有些意兴阑珊:手上的筹码不够大,华局会来见我吗? 被眼前的这名嫌疑犯说中了事实,华临光面上也不恼。 一向以秉持公正广受赞誉的华局,这次为了避嫌,有关这位S市首富大公子的案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 在之前的一个月拘留期内,刑家的这位大公子一声不吭,从他身上什么话都问不出来。最后还是靠警方自己的调查,再结合当时体育场馆里的监控和相关人证,最后才得出了一个关于爆炸事故的初步结论。 至于整件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是几个商业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造成的,他们警方只负责抓人,其他的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本来判决已经结束,刑大公子也没受什么牢狱之灾,算是一个几方都满意的结果了。没想到就在今天早晨,刑大公子告诉拘留所的警察,说他在逮捕时被没收的那一堆私人物品里,有关于这次爆炸案的关键性线索。 负责案件的警察出于各种考量,还是将证物拿出来重新检查了一番。 最终,他们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型通信设备里,发现了几段录音和一个录像。 将录像和录音传送给物证科进行分析,警方发现,他们又被刑大公子骗了。 设备里保存的内容,和爆炸案没有半毛钱关系。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几段录音和录像,却又比爆炸案本身要重要的多。 视频录制于一间宽敞而又明亮的办公室内。虽然只有短短十五秒,但由于拍摄者一直和桌上的物品保持着较近的距离,所以拍摄的角度比较清晰。 办案组马上联系了市局的相关领导,市局对此事高度重视,派主管刑事案件的华副局长亲自来拘留所一趟。 看向面前神情淡漠的年轻人,华临光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刑先生,您拒绝保释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刑珹勾唇。 他就喜欢和聪明人沟通,直截了当,一点就通。 在商场混迹了那么多年,刑景山的警惕性一向非常高。一旦看到自己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做出反应,把所有的不确定性都扼杀在摇篮里。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自己光明正大地走进警局,而刑景山却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氟西苯丙胺,将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膝前,刑珹缓缓靠上身后的椅背,警官,判多少年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久等啦~ 感谢在20210610 08:22:41~20210612 02: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KPP、怵崽、林有朴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肥不肥 6瓶;竹君籽、碗兜子、青鸾 5瓶;咋又饿了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在S市, 很多小孩子平时调皮捣蛋,都被家长威胁过: 要是你再不听话,爸爸妈妈就不要你了, 把你送去七院关起来! 这句话总是能把熊孩子们吓得停止哭嚎。 和市内几所二三甲综合性医院不同,第七人民医院以收治中重度精神病患者为主, 专攻精神学科,采取全封闭式管理, 同时配备了严格的安保与监管机制。 很多经过长期治疗病情却没有显著改善的精神病人, 或者从出生起就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的患者, 都会被家人或政府送到这里。 尤其是后者, 遗传性的疾病很多都是终生无法治愈的。由于可能会对社会构成危害, 生活无法自理,患者只能在慈善机构和相关部门的资助下收容入院, 在封闭病区一住就是好几年。 在七院工作的医护人员, 很多都是退休后被返聘回来的老医生,或者刚从大学毕业,想找平台锻炼一下的年轻医师。 医院四百多名员工,有高级职称的医生不到二十名, 一大半是聘请来看管病人的合同工。 初秋时节, S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座坐落在郊区的精神病院, 迎来了一名新入职的精神科医生。 专科医院管理患者的工作比较繁重,工资和各种待遇又比不上综合医院, 一向都不是医生们选择工作岗位时的首选。 新医生的到来, 在这座规模不大的专科医院里, 一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新来的医生别看年纪轻轻,已经是国外知名医学院的认知神经科学博士了。 他的过往履历非常优秀。以一等优秀毕业生的荣誉从S大毕业后,在本地三甲医院的心理精神科工作了三四年。攻读完博士, 回国加入了理工大的前沿脑科学研究团队,这几年发表过好几篇SCI论文。 七院的领导层都有些无法理解,这样的创新型科研人才,无论去到哪家医院都是香饽饽,为什么会偏偏选择来这里工作。 这座偏僻的精神卫生中心,说好听点是所专科医院,说难听一些就是个专门关押精神病人的监狱。 面试的时候,他们也曾问过这位路博士同样的问题。 听到院领导们的疑惑,路博士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几份资料。 他说,自己所在的脑科学科研团队,在开发新技术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瓶颈,缺乏一些参照个案进行实践观察和干预。 面试官们顿时明白了。 人家哪是真的闲着没事来这里找罪受,这是专门来前线搞学术研究的。 在院里工作了已经有一个多月,这位高材生的表现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原本以为路医生比较偏向理论研究,院方特意为他安排到了心理危机干预研究所。所里的工作比较清闲,既能直接接触到病人,又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做科研。 毕竟在工作期间发表的研究成果,都是能算到他们七院名下的。 没想到路医生婉拒了院里的安排,最终选择了主要针对情感性精神障碍的精神五科。 五科分属住院治疗科室,上班时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封闭病区,通常是和一些病情比较严重的住院患者打交道。 由于封闭病区位处后院东区,而五科的医生们每天留在最前线接触患者,和重度病患们斗智斗勇,院里的其他同事又给他们取了个别称东厂锦衣卫。 大清早,A0503的病人将自己当成了一种热带植物,将水龙头的水流扭到最大,把头泡到水盆里享受被浇水的快乐,差点因此而窒息。 锦衣卫们站在门外连哄带骗,未果后又强行用电钻开锁再撬门,好不同意才把人从水漫金山寺的卫生间里抬出来。 下午吃完饭,患者们来到后院放风。两个大伯背着手,躲在灌木丛后面争执谁才是少林寺第五代的唯一传人,还直接蹲下马步运起功来,誓要把对方打得服服帖帖。 恋耽美 ——(49) 锦衣卫们不仅要上前将两位气功大师拉开,还要敏捷地避开扑面而来的强劲掌风。 只要护士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都得上。 在五科工作了一段时间,每天坐通勤车上班的路上,路当归都会一边吃早点,一边在手机上搜索医生防身指南熟读并背诵。 和从前在附属医院时一样,在这里工作了一个多月,路当归也很快就和同事们打好了关系。 一身白大褂总是洗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每天早上靠在办公室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过道里来往的人群,眼梢上挂着两弯月牙。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路医生。 然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每个留在医院里值夜班的夜晚,路医生都会独自一个人来到后院,在后院的长椅前静静地坐上一段时间。 夜深人静,四周无人,就连秋蝉都悄然噤了声。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缠着电网的院墙,遥遥望向封闭病区的顶楼,那扇拉紧帘却亮着灯的窗。 从同事口中旁敲侧击地得知,受刑家所托,医院专门组建了一个医疗团队,在顶楼配备了一套完善的医疗设备。 其他患者都要被专门领到治疗室进行治疗,而住在那里的1号病人,发病的时候,足不出户就能够随时上仪器。电位仪,生物反馈治疗仪,磁刺激仪,那里一应俱全,配备的都是目前医院里最好的。 自从转到七院来工作,路当归还从来没有勇气坐电梯上到顶楼,站到那扇紧闭着的大铁门前。 他听不见声,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颗刻在眼角,被泪水打湿的黑痣。 那个人总是哭,他多怕疼啊。 距离警方出动大批警力搜查湾海集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 刑家唯二的两位掌权者,一个被逮捕后送往了精神病院严加看管,一个突发中风还躺在医院里,处于取保候审的状态。 整个集团没了主心骨,出现了不少混乱。即使有高层管理层的把持和舆论管控,外界依旧听到了一些风声。 湾海集团股票大跌的第二天,警方便带着工商局的工作人员一起进驻了大厦。上头给了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将整座大厦都地毯式搜查了一遍。 明面上的账目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也没有其他与毒品运输及贩卖相关的线索。但检查完整座湾海大厦的监控后,警方却意外发现了另一个有用的东西。 拿着一堆详细的资料,市局的警察亲自出面,敲响了路当归公寓的门。 给两位坐在客厅里的警官倒了两杯茶水,路当归坐在沙发前,有些疑惑地问出声: 两位警官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路当归这样问,两名警察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斟酌了半天措辞,其中一名警察终于开了口:路先生,是这样的。我们今天上门来,是想找您询问一下,您是不是受到刑珹非法剥夺人身自由和性侵害的受害者。 捧着茶杯的水顿在半空,路当归有些懵逼地抬起头:什么? 捂嘴轻咳了两声,这名警官和同事对视了一眼,从文件袋里取出几份资料,递到了路当归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翻动着手中的资料,耳根和脖颈渐渐染上了明显的红,两名警察很有默契地同时低下头,非礼勿视。 过了一会,见眼前人没有回话,那名警察又开口补充了两句: 路先生,在我们近期对湾海集团的调查中,查阅到了一些集团内部的监控。同时,在警方的报案备案库里,我们又调取到您几年前向警方报过案的记录。今天来找您,是想确认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是否是刑是对方强迫您进行的一系列行为。 路当归手中一共拿着三份资料。 第一份资料是湾海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监控和现场勘查照片。在调查过程中,警方显然已经发现了墙内暗室的存在,将暗室里的躺椅、药物、链条、手铐等物品都逐一拍了下来。 资料里还附有几张监控截图,截图上是自己被刑珹摁住后颈狠狠压在大门口,逼着自己和他接吻的画面。 第二份资料,则是三年前,他在步行街上被刑家派来的人迷晕后,被搀扶着送上路边面包车的监控图像。资料上所列出的报案人,是棉花糖摊位对面餐馆的老板娘。 原来,当时那群人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天衣无缝。餐馆老板娘在自家店面的监控摄像头里发生了异常,事后马上就向警方报了警。 但由于他在那之后不久就出了国,警方也找不到相关的证人,整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看到最后一份,由车载记录仪录制下的视频资料,路当归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在刑瑀的派对上,他被下药之后药效发作,戴着金属项圈慌不择路跑到刑珹的车前,被他一棍子打趴在地,趴在他脚边的照片。 当时和警方报案后,警察说现场的监控已经被人为销毁,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无法立案。 没想到刑珹的车载记录仪居然还保存下了这样的画面。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警方却并不是一无所为。 只是迫于证据链的不足,才没有办法继续调查下去。 直到这次对湾海集团从里到外的彻查中,所有的资料档案被整理归类,他们才终于发现了自己和刑家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还有他和刑珹那些乱七八糟算不上愉快的开始。 知道面前的两名年轻警察联想到了什么,路当归的耳根刹那间红得滴血,恨不得马上原地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个路先生。 另一名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如果您愿意,可以跟着我们回去做一个伤情鉴定,之后判定成立的话,是可以和被告人申请补偿和继续起诉的 他一直说得有些磕磕巴巴,最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同事。 两位警察显然从来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情况,看向路当归的眼神十分复杂,却又带着莫名的同情。 下药,绑架,囚禁,甚至还在办公室里建了间暗室,这也太 这些有钱人的玩法,他们是真的搞不懂。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年轻男人将资料大致翻了一遍,脸上的神情虽然有些微妙,但仍然平静地开了口:辛苦二位今天跑一趟了。 我和刑先生,是正常情侣的关系。年轻男人缓缓道,这个咳,这是我们平时的一点小情趣,让两位见笑了。 两名警察差点惊掉下巴。 这句话说出口,路当归想死的心都有了。 都怪姓刑的疯子! 要不是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疯子身上的那堆烂摊子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他才不会在警察面前那么丢脸好吗?! 送走两位警察,简单做了个晚饭,路当归收拾好桌上的资料,准备下楼坐车去医院值晚班。 坐上前往郊区的通勤大巴,他靠着座椅靠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那两名警察看着自己的眼神,活脱脱就是在看一名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被害人对加害者产生了情感,还反过来帮助加害者。 这样说来,其实他们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他不仅喜欢上了,在那人好不容易离开了他的世界,被关进不见天日的牢笼中后,他还追着去了。 坐在大巴上的都是去一起医院的同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家都闭着眼睛抓紧时间补觉,车上没几个人聊天说话。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头顶的车载电视散发着黯淡的光,源源不断地发出声音。 一点睡意也没有,路当归干脆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将头靠在车窗前,和身边的女同事一起抬起眼睛,盯着头顶的车载电视发呆。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电视台每晚八点的娱乐新闻,今天的头条新闻是直播进行中的TV银河奖颁奖典礼。 早上刷微博的时候,他也在热搜上看到了颁奖仪式的消息。银河奖是国内目前规格最高的音乐奖项,每三年才举办一次,所以关注的人非常多,网络上的热度也一直在不断攀升。 颁奖典礼上的大屏幕跳出了一行名字,主持人略带激动的声音在车厢内回响: 继三年前凭借solo EP第一次夺得银河新人大奖后,别鸿熙今日再次登顶唱片大奖,让我们恭喜熙熙! 紧接着,画面里的镜头一转,对准了台下一名身穿白色高定礼服的年轻男歌手。会场里的所有嘉宾都齐齐站起身为他鼓掌,他双手合十,不断地对着周围的前辈鞠躬致谢,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随着颁奖典礼背景乐的响起,别鸿熙离开座位,上台接受属于他的第二座银河奖杯。 谢谢在座的诸位,感谢王沙老师,还有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公司百闻。 恭敬地接过颁奖嘉宾递来的奖杯,别鸿熙朝着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十分谦逊,却又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无畏,我曾在脑海中设想过很多次,如果还有机会站上银河的大舞台,我要和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粉丝说一些什么。 对于歌手而言,音乐得到你们的认可,创作获得大家的喜欢,是我的荣幸之至。音乐能够融入到每个人的生活当中,传达出人内心深处的情感,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我而言,这首歌并不是为了竭尽全力地表达浪漫,而是 对今年颁奖典礼上的这些新面孔不太熟,路当归正准备闭上眼休息一会,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从耳畔传来。 缓缓睁开眼,他将目光移到了头顶的电视屏幕上。 结束了所有获奖感言,别鸿熙将手中的奖杯高高举起,头顶的所有灯光齐齐对准了他的脸。 紧接着,身后的大屏幕开始播放他的获奖作品,回顾别鸿熙从出道到现在为止的金曲集锦。 车载音响里响起一阵优美的钢琴旋律,大屏幕上出现了别鸿熙英俊的侧脸,这是他获奖专辑的封面图。 屏幕左下角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Down the Road》作词:王沙】 【作曲/演唱:别鸿熙】 旁边的女同事见路当归看得认真,顺嘴提了一句:路医生听过这首没? 这是别鸿熙的出道曲,好像是三年前的歌了吧,蛮久远了都,没想到还能再拿一次大唱片。 见路医生半天没有吭声,女同事也没再继续问,只是和车厢里的其他人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头顶的屏幕看。 低沉而又带着磁性的歌声在寂静的车厢内流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旁的路医生突然从窗前直起了身。 路当归永远记得那个午后。 同样是多雨的秋,在那个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有一个人曾拍了拍床角,让自己坐在他的身边。 他甩了甩半湿的头发,微微侧过头,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摘下来,递到了自己面前。 只是一段短短三十秒的旋律,那人眸里有光,眉眼弯弯,笑着和自己说,这是我新歌的样带。 明明抒情障碍症已经开始有改善的迹象,那人却仍然选择放弃治疗,出院回家。 【路医生,我没法唱歌了。】 那个人说。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些,噼噼啪啪敲打着玻璃窗。怔怔看着窗外的雨幕,路当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雯菲曾有一次在无意中提起,刑珹在出道时的采访里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站上银河奖的舞台,拿到属于自己的大唱片。 从座椅前坐直身子,路当归抬起头,死死盯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MV画面。 路医生,怎么了? 旁边的女同事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转过头,发现路医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动了动嘴唇,路当归的声线里隐隐带上了一丝抖:这不是他的歌。 小偷,他是个小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下一章明晚更新,今晚出去喝点小酒~ 还有几章这一卷就结束了,即将开启星程程娱乐圈线,甜,发誓(咳)! 感谢在20210612 02:51:47~20210613 11:1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罐罐 36瓶;长庚真的好温柔 30瓶;野弥野弥野弥 19瓶;拌土豆的小葱 10瓶;BKPP、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大巴车还没驶上七院所在的半山腰, 就被堵在了坡道路口。 雨越下越大。 和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仲夏雷雨不同,秋雨经常一下就是一整夜。 为了避免出现滑坡危险,上山的路早早停止了车辆通行。一行十几名医护人员只能从车上下来, 艰难地撑着伞,踩着路上的泥水往半山腰走。 今晚值夜班的小护士比较多, 伞不太够用。路当归和几名男同事索性将雨伞都让给了女孩们,把外套披在头上, 忙不迭地跑上山坡。 冲进办公楼时, 路当归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刚在办公室里接了一杯热水, 捧在手心还没来得及喝, 他便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打雷了, 去走楼梯,快 披上白大褂走出休息室, 他看到几名医护人员带着保安冲出了电梯, 匆匆忙忙地奔上楼。 跟在队伍末尾的是五科的护士长,看到路当归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她猛地刹住脚步,朝着办公室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 路医生, 不好了 护士长满脸焦虑神色, 她点开手机屏幕, 递上前给路当归看,A07的一名患者在咱们交接班的时候从病房溜了出去, 现在一个人站在天台上, 怎么劝都不下来 A05到A09都是路当归晚上值班时要巡视的病房, 听到护士长这么说,他眼神一凝,赶紧拿过手机, 点开了屏幕上的大图。 照片是人站在楼底往上拍的。夜雨重重,画面并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身影站在天台的栏杆前,两只手高高往上举,像是在大雨中进行什么古怪的仪式。 恋耽美 ——(50) 将手机还给护士长,路当归快跑几步回到了诊室: 天台的门不是一直锁着吗,患者怎么上去的? 快速敲击了几下键盘,他从系统里调出了A07患者的资料。 女性,三十七岁,复发性抑郁障碍,已经是二次入院了。 护士长的语气焦急中夹杂着些许埋怨: 下午黄色暴雨预警,保卫科的同事上天台检查太阳能设施,走的时候门忘记锁了 打给片区的消防队了吗? 打了,消防队那边说早就已经出车,但因为雨太大,国道堵塞太严重,一时半会还上不来 没等护士长把话说完,路当归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手电筒,拿起打印机前印好的患者资料,转身就往门外走。 路医生 等他们的话就来不及了,路当归用背抵住门把,示意她赶紧跟上,跟我来! 大雨冲刷着整座城市,乌云将月亮遮住了半边。 一行几人沿着楼梯冲上顶楼,发现通往天台的外门前早就围了一群人。就连在值班的副院长都被惊动了,脸色冷峻地站在人群中央。 保安们拿着手电筒,正远远地朝着站在栏杆前的女人喊话。奈何雨势太大,风声夹杂着持续不断的闷雷,女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焦急呼喊。 看到路当归来了,副院长连忙拨开忙成一团的人群,朝他大步走了过来。 院长,路当归脸上的表情很凝重,这名患者今早才因复发入院,还没上过口服药。 听到路当归的话,副院长神色微变。 复发性患者一般是因为病情急性发作,且症状较为明显,才会被临时送来医院。这类患者的发病周期短,但轻生的危险系数大幅增加,属于较为棘手的情况。 如果是长期住院的患者,或许还能根据病情的发展程度,商定出几个合适的劝导方案。 可是急性发作的患者不行,他们绝大多数都听不进医生的任何劝告。 换句话说,这名女性患者的神智已经被强烈的轻生念头所占据,随时都有可能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精神科医生都经过专业的训练,对这类情况自然也有相应的处理策略,只是 我去。 放下手中的电筒,路当归屏住呼吸,转头对身旁的几名保安说,劳驾各位守在门口,不要露面。等我一动手,你们就上来帮忙。 看着眼前这名年轻医生单薄的体形,保卫科科长有些担忧地开了口:可是路医生,我们刚才发现这名患者抗拒意识很强,而且力气也不小,能单手推开天台的铁门,你恐怕 越过众人的肩,路当归看到那名女患者转过头,在雨幕中看着他们这群人,脸上绽开了释然的微笑。 已经来不及了! 卷起白大褂的袖口,他拔开挡在前方的两名保安,迈开步子冲入了雨中! 看到人群中有人朝自己急速地奔来,女人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怔,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慌张。 她转过身,双手紧紧握住与自己齐肩高的栏杆,在原地缓缓蹲了下来。 只要松开手,只要放松身体 别动!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等等! 滂沱大雨中,女人鬓角的湿发紧紧贴着下巴,她再一次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年轻医生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松开了手。 身体缓缓往下倒,两只手臂在半空中张开,宛如一只在风吹雨打中展开羽翼的大雁,等待着重返天地的候鸟。 女人闭上眼,静静等待着重心下落,万物归一的时刻到来。 只过了短短一秒,失重的无力感就陡然消失了。 雨水冲刷过女人的脸颊,她高高仰起头,在大雨中眯起了眼睛。 栏杆前,有人伸出手,牢牢拉住了她的手。 年轻医生浑身被雨水淋了个透,白大褂的边角滚起了一道卷边,在风中狂舞。 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越出了栏杆,一只手臂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栏杆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过猛,已经隐隐开始泛起青白。 手上承受的重量越来越重,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沿着手腕袭上手肘。 路当归疼得眼前阵阵发黑,整只手臂几乎已经丧失了知觉。 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愈近,他咬咬牙,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快 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铁锈气味,栏杆前落下了几滴鲜红,顷刻间又被雨水冲散。 手臂紧紧扣在铁栏杆前,挡雨的隔板被风吹得往上扬,划破了路当归的手背。伤口沿着手腕处一路往上裂开,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几秒钟后,几名保安从路当归的身后同时冲上前,一人抓住女人的一只手臂,将她的上半身使劲往天台内拖。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半身跃出天台的女人便被众人齐心协力拉了上来。 站在门口待命的医护人员们见状,纷纷也抱着急救箱冲进了雨幕中。门外就停着刚调度过来的急救床,等医护人员给患者注射完镇静剂,患者就会马上被运回急救室,进行下一步检查。 周围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女人两眼无神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身旁的医护人员将她抬起来,在她的手臂上注射镇静用的药物。 镇静剂渐渐开始在体内发挥作用,女人侧过头,迷迷糊糊间看向了人群之外。 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靠在天台的栏杆下面,疲惫地低垂着头。一名小护士从急救箱里拿出纱布和绷带,在帮那人处理手腕上的可怖伤口。 她抬起手,只觉得手心黏湿湿的,全是红色的液体。 那个人手腕上流下的血,浸湿了她的手掌心。 居然比自己还更想让自己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在药物作用下失去意识前,女人心里想。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一阵鸣笛声划破沉寂的黑夜,山脚的道路疏通完毕,消防车终于抵达了精神病院。 被小护士搀扶着从栏杆前站起身,路当归活动了一下拉伤的手臂和手腕上包着纱布的狰狞伤口,禁不住龇了一下牙。 这应该能算工伤吧 也不知道上头会不会给报销。 接过护士递来的伞,他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挡在天台前的栏杆,那个女患者差点就要一跃而下的地方。 作为精神科医生,虽然从读医学院开始,他们这群人就被前辈教导,要对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产生充分的理解与共情。 可是真的面临这样的情况,他还是有些筋疲力尽,感觉心里不太好受。 光是站在高处往下看一眼,他都会感到有些后怕。到底是多么绝望的人,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内心做出过怎样的挣扎,才会义无反顾地站上那么高的位置。 视线穿过栏杆,远眺着不远处的雨夜,路当归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半空。 隔着装满电网的高墙,对面封闭病区的最顶层,那扇窗户依旧和往常一样亮着灯光。 然而,那副总是紧紧闭拢的窗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站在窗边,久久一动不动。仿佛在静静地看着天台上,他所站立的地方。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路当归撑着伞,在原地站立了片刻。 没过多久,他便跟着身后的同事们一起,转身离开了天台。 路当归并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救下一个站上天台的人。 副院长找今天值班的护士和安保员问责去了。路当归拒绝了主任让自己回家休息的提议,跟着同事们一起下了楼,抱着饭盒来到休息间,准备把晚饭叮热一下再吃。 将淋过雨的衣服晾在椅背上,他坐在桌子前,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用手揉了揉发红的鼻子,他决定给自己泡个板蓝根,就当是喝热饮。 吹了会空调,等身上的衣服差不多晾干了,独臂大侠路当归捞起筷子,开始和饭盒中的蛋炒饭斗智斗勇。 刚吃到一半,他便听到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又出什么事了? 放下筷子,打开休息室的门,路当归发现不远处的楼梯口站着一名中年男人。 男人的手上拉着一个小女娃,胳膊里还抱着一个。 看到路当归走出了休息室,护士长连忙转过头,拼命朝他使眼色,意思是让路医生先回避一下,她们会处理好的。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中年男人刚一看到路当归,就抬手指着他的脸,用本地口音开始嚷嚷:我就是来找他的,为啥骗我说人不在嘛? 护士长脸上堆着愧疚的笑:路医生白天不值班,刚刚才到的医院,他确实不知情 没等她把话说完,中年男人完全无视了周围几名护士的阻拦,拉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径直朝着路医生走了过去。 认出面前的年轻男人就是医院公告栏上的路姓医生,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地开了口: 路医生,我媳妇今早才送进医院,晚上你们就打电话来,说她寻死觅活要跳楼了,是咋回事?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路当归敛了敛眉头。 刚才那名女患者属于A07病区,诊断单上登记的主治医生确实是自己。这名中年人或许也是看了诊断单上写的医生信息,才直接找上了门。 将目光从中年男人的脸移向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路当归淡淡出声: 李先生,您夫人三年间生育了四个孩子,身体的健康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是很理想。既然已经产生明显的产后抑郁症状,您为什么还要让她继续备孕? 被路当归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中年男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将怀里的小孩交给年纪比较大的女孩,他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了路当归的领口。 这是我自己的家事,你他妈管得着? 瞪着面前毫无惧色的年轻医生,中年男人的语气里满是威胁,老子才要问了,要是我媳妇今天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赔得起么你? 后脑勺撞上了身后的休息室门,脑后陡然传来一阵痛意。被中年男人紧紧攥着领口,路当归不怒反笑: 李先生,医闹现在已经入刑了,请您注意下举止。 他心里自然清楚,那么大的雷雨天,男人专程跑来医院是为了什么。 家里养了那么多孩子,开销自然不小,老婆又住进了医院,每天都要花钱。要是能够拿轻生这件事当作把柄,狠狠讹上医院一笔,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护士长早就偷偷溜下楼,将安保处的保安喊了上来。 透过玻璃大门,看到背后围过来了几名身着制服的保安,中年男人也有些怂了。 他一把松开了路当归的领口,却在转过身的前一刻,正正朝着路当归的脸吐了一口吐沫。 路医生! 护士长惊呼出声,跟在身后的几名保安也顿时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路当归抬起手,一点点擦走了脸上的污痕。他眉眼低垂,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没事,将纸巾扔进角落的垃圾桶,路当归双手插兜,淡声道,患者应该已经醒了,带李先生去A07吧。 走廊上的人都已经离开,路当归转过身,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 进了卫生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扭开水龙头,简单洗了两把脸,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人影。 对熟悉和亲近的人来说,自己或许有些暴躁,还很爱发脾气。但在外人面前,他其实总是一副处处忍让的性子。 一直在人前保持着这样的假象,他从来没有奢求过有人能注意到自己的真实感受,哪怕关心地问上一句都好。 直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第一次有人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对劲。 那个人坐在后院的轮椅里,神色淡漠地望向他: 【为什么会烦?】 乌云散开,月光沿着透气窗的缝隙洒上了卫生间的瓷墙。 湿漉漉的水滴沿着发梢往下淌,雾气弥漫上镜面,镜子里的人影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在水池前静静站了一会,路当归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自从来到七院工作,这还是路当归第一次上到封闭病区的最顶层。 他曾给自己找过很多借口和理由,每次都已经走进了这部电梯,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那个按钮。 夜色已深,所有的巡房工作都已经结束。 封闭病区的走廊同样空无一人,除了过道顶上的声控灯,和走廊尽头那扇镶着铁丝的大门,整层楼已经没有别的光源了。 走出电梯门,路当归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朝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了过去。空荡的过道里,他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 一路来到走廊尽头,路当归在封闭病房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关在里面的那个人应该早就休息了。 并不想打扰到里面那人的休息,抬起手在门口站了很久,路当归还是没有敲响眼前的这道门。 他不想回办公室去,应付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的关怀与慰问。也不想待在休息室的隔间里,就这么和着衣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这里有他可以放下一切,临时停靠的港湾。 叹了一口气,路当归背过身子,靠着病房门缓缓坐到了地上。 双手抱住蜷起的膝盖,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上身后的病房门,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刚等他调整好坐姿,门的那一侧就出现了一阵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门口停了下来。 路医生,是你吗? 病房内隐约传来一道淡漠的男声。 下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路当归垂着眼皮,一声不吭。 他并不知道刑珹是怎么认出来的自己,他也不想开口问。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太累了,上下眼皮困得直打架。 没有人开口说话,空气中只剩下长久的静谧和沉默。 过了一会,门后面发出了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 紧接着,路当归听到刑珹的声音从自己脑后,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悠悠传来: 恋耽美 ——(51) 晚上好,路医生。 封闭病房的门上着锁,无法从里面打开。 刑珹干脆也背靠着房门,坐到了地上。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镶着铁丝的门。 不知道要和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好,路当归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会,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今晚天台上的事你看到了? 嗯。 门那头的人说。 两栋楼隔的距离很远,这人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受伤。 稍作纠结了一番,路当归还是下定决心,不准备告诉刑珹,自己手上划了一条大口子的事。 疼吗? 刑珹突然问。 ...... 心跳刹那间停了一瞬,路当归滑动着喉咙,有些不自然地道: 还还行吧,小伤。 他没想到,刑珹真的全部看在了眼里。 你呢, 路当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疼吗? 现在的MEC和ECT技术已经比前几年发达了不少,电流带来的刺激时间非常短暂,加上有麻醉的辅助,抽搐的概率已经大大降低了。 然而,由于在治疗前需要注射肌肉松弛剂,这些步骤仍然会使患者产生一定的恐惧和痛苦。 他本来就想要委婉地问一下这人,最近的治疗怎么样,有没有效果,没想到刚好能顺着接上话。 刑珹笑了。 他的笑声很淡很轻,酥酥软软,像一跟羽毛骚弄过心尖,让自己的胸口痒得厉害。 他说:只要想着路医生,就不疼了。 从门前直起了身,路当归脑海中的困意顿时消散殆尽。 我艹! 他彻底惊了。 难不成仪器治疗真的有效果?! 述情障碍那么严重的人,嘴里也能说出这种骚话来?? 从门前爬起来,本着乘胜追击的原则,路当归赶紧重新挑起了一个话题,想接着试探一下这人的治疗效果。 没想到自打说完了那句话,刑珹又回到了一问一答,所有回复不超过两个字的模式。 语气依旧冷冷淡淡,完全不复刚才那般温柔。仿佛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费尽了这人所有的感情细胞。 找各种话题东零西碎地说到一半,路当归突然想起了,今晚来上班的途中,在电视里听到的那首歌。 他转过头,将整个上半身扒拉在门前,认真地发问: 刑珹,你还记得在附属医院住院的时候,你给我听过一首歌吗?你说,那是你新歌的样带 病房内,刑珹的声音微微一顿: 《Down the Road》。 你知道? 刑珹的回答有些出乎路当归的意料。 这下,他更加疑惑了。 既然刑珹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那他到底有没有把这首歌卖给别人,他到底知不知情,那个叫别什么鸿的歌手演唱了这首曲子,还凭借它拿到了银河大唱片。 门那头的人半天没说话。 刑珹抬起头,望着病床旁的窗前,栏杆外月明星稀的夜空。 月光很美,而爱的灵魂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铁丝网将两个人分于彼端,虽然隔着一道门,他却感受到了那人不断跳动着的心脏。 Down the road, 遥远的路。 这首歌,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过了一会,路当归听到刑珹问:你想听我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安康,身体健康,前程似锦~~ 感谢在20210613 11:11:53~20210614 20: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如试试强力胶、怵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松茶 9瓶;鬿 3瓶;肥肥不肥 2瓶;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路当归第一次觉得感冒是那么的碍事。 刑珹在门的另一侧刚起了个调, 他就皱起了鼻头,突然很想打一个喷嚏。 拼命屏住呼吸,把整个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路当归脸都快憋紫了,才好不容易把那口气给憋了回去。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实木漆门, 病房内的歌声顺着门缝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听起来并不清晰。 路当归索性竖起了两只耳, 将脑袋侧靠在膝盖前, 闭眼凝神开始细听。 这人之前出的每一张CD, 路雯菲都买过, 全搁在旧公寓的二手音响上面, 每次放学回到家就开始循环播放。 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路当归早就习惯了听刑珹唱歌, 甚至因为每天清晨都伴着他的歌声起床给妹妹做早饭, 他自己也记熟了好几首主打曲的歌词,张口便能哼上两句。 只有这一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人唱。 对于粉丝来说,刑珹永远是舞台上最张扬的存在。 只要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 整个舞台的掌控权便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中。就连自己这样从不追星的人, 也曾被他与生俱来的live功力所折服。 然而, 在今天唱的这首《Down The Road》里,曾经站在舞台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荡然无存, 只剩下舒缓的吟唱, 仿佛是在对着唯一的听众轻声诉说。 除此之外, 这人的声线里还带上了一丝久久未开口的腼腆,这种放不开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在刑珹身上见到。 歌唱的时候感到拘束, 嗓音收着不敢放声,路当归知道是因为什么。 刑珹的嗓子偏中低音,磁性与温柔相互碰撞而又并存。明明好听到能让人忘记呼吸,却比昨天电视机里听到的那个版本,唱左了好几处地方。 就连路当归这样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人,也一听便听了出来,更别说那些经常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了。 这人说的没错,受损的听觉确实影响了他的音准。 唱完第一段旋律,门那头的歌声渐渐停了下来。 路当归从臂弯里抬起头。 盯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长廊,他张开口,突然很想说些什么。 他想和门内那位曾经的大明星说,即使你的歌声里有很多瑕疵,演唱的并不完美,但也比别鸿熙的版本好听很多。 因为这就是你的曲子,它是因为你,才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路当归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矫情。 到最后,他只是仰着脑袋靠上门背,故作自然地开口:挺好听的。 听到他这么说,里面的人停顿片刻,也淡淡笑了起来。 接着,刑珹用更低更轻的声音,开始继续唱起了第二段: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时间如水,光阴如逝)】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且将前路留待他日)】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然而道路条条相连)】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我可否有重回之时)】 整首歌唱毕,末尾音落,刑珹半天没听到门那头的人有反应。 靠在病房门前沉默了许久,刑珹缓缓开口:路医生? 坐在门外的人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回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飘荡。 挪动肩膀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路当归咂咂嘴,舒舒服服地阖上了眼睛。 等待了很长时间,依旧没有等到路当归的回答。刑珹背靠房门,两只手撑着一旁的辅助行走器,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 肌肉松弛剂的效果还没完全消退,每次治疗过后,他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行走不太方便。 拄着腋拐杖走进隔壁的设备医疗间,刑珹拿起遥控,按亮了摆放在床前的监控屏幕。 虽然不能与外界进行沟通交流,但刑家的人以防生变,还是在他的病房内配备了一台多功能监视仪,让他能随时查看包括湾海集团,刑宅在内的几个重要地点的实时状况。 走廊的出入口,也同样有两台高清摄像头正在二十四小时无间断运作。 正是因为从监控仪里看到了电梯口的熟悉身影,他才很快确定了来人是小医生。 走廊上的摄像头正正对着自己的病房门口。 白色的人影垂着头靠在门边,双眼紧紧闭着,看起来睡得很沉。 雨后的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晚风沿着窗户缝吹拂进走廊,小医生在寒风中打了一个轻微的寒颤。将绑着纱布的手腕缩回袖口,他哆嗦着侧过身,在房门前半蜷了起来。 瘦瘦小小的,像一只躲在洞里试图御寒的白兔。 目光停在监控屏幕前,刑珹久久没有移开眼。 大雨中,他眼睁睁看着这人独自跑上天台,顷刻间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也亲眼看着这人为了救人,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险些跟着那名意图轻生的女人一起坠下楼。 然而和往常一样,这些千钧一发的场景虽然历历在目,却只是让他在窗前驻足了片刻,没有在他的心底引起太大的波澜。 可就在刚才,一个想法掠过了他的脑海。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口,让他的心跳顿时快得可怕。 他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小医生就这么在门外睡着了,冷风一阵阵从窗前涌进来,让小医生在睡梦中也不安地皱起了眉。 再这样下去,这人会生病感冒的。 然而除了自己,整个顶层人去楼空,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到他。 在房门前无声地站了许久,将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刑珹弯下腰,额头紧紧抵上厚重的房门。 一拳狠狠砸上横亘在眼前的大门,却因担心吵醒了外面睡着的人,手的主人又马上收回了力道。拳头无力地落上铁丝网,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响。 那么一件很小很小,随便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达到的事情,他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并不渴望获得自由,也不奢求能够重新站在太阳底下。 他只是想走出去,给路当归盖一件衣裳。 坐在走廊上吹了大半夜冷风,路当归毫无意外地倒在了工作岗位上,染上了风寒感冒。 请好病假,在家附近的诊所挂了整整三天针水,他的身体才总算好得七七八八。 就是手臂上的伤口还没恢复,还要当一段时间的独臂大侠。 刚回到医院上班,路当归就从同事们的聊天中,得知了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 湾海集团的创始人兼前任董事长刑景山,因涉嫌非法持有毒品及非法提供精神药品,被公安局移送至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这条新闻很快就占据了S市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尤其是出租车上的交通广播,地铁上的显示屏,从早到晚都在播报这一事件的进展。 由于这位刑董事长身患重病且生活不能自理,警方并没有强制逮捕,而是对其采取了取保候审并在医院监视居住的措施。 还有非官方媒体的小道消息称,在警方带着拘捕令走进刑家私人病房的那天,这位不可一世的高位者突然中风发作,在被推进抢救室急救前,在病床上瞪大了双眼,开始抽搐不止。 在警察的面前,他两眼一翻,尿失禁了。 S市是沿海地区的重要出入港,海关对于毒品的管理与处置非常严格。本市龙头企业的掌权人知法犯法,公然挑战法律权威,很快便在全市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集团本部被警方彻查了一遍,湾海旗下的很多附属企业和子公司也受到了一些波及。 刑家二少刑瑀管理的国际运输业务更是首当其冲,被警方抓到了许多违法犯罪的证据。 在调查过程中,警方发现海柏船业与海外的几家医疗集团在背地里有生意上的往来。公司管理层经常通过旗下货船,将一些国内并没有获准入市的非法药品运输入境,并以高价售卖给有需要的客户。 除了风波发生后就自此杳无音信的集团总裁,刑家的几位重要人物和集团高层纷纷被批准逮捕,一夜之间进去了大半。 这座矗立在东海之畔的商业帝国在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已是风雨欲来。 商业上的事情,路当归并没有什么涉猎,他也并不感兴趣。 然而在成百上千条真真假假的新闻中,他却留意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是关于林家的。 在医院的系统上查询到,刑珹刚刚接受了第四次精神状态评估,虽然结果还没出,但今天应该没有安排治疗。 把新闻上看到的消息抄在一张便利贴上,路当归再一次坐上电梯,来到了封闭病区的最顶层。 将便利贴折成小方块,沿着门缝递进去,还没等他转身离开,放在门缝前的纸条便已经消失了。 里面的人将便利贴拿了起来。 路当归: 难不成刑珹早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并没有听到门内传来任何的脚步声。 时间过去了不到半分钟,刚递进去的便利贴就又被人沿着门缝推了出来。 嘴角微微往上扬,路当归忍不住乐了一下。 他俩这样你一来我一往,就跟民国时期传递情报的间谍似的。 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东西,路当归才发现便利贴已经变了造型,被里面的人折成了一颗立体的小星星。 小星星上用铅笔写着一行潦草数字:02/16 摊开掌心,将星星折纸翻来覆去研究了半晌,路当归还是没看出这几个数字有什么深意。 没等他张开口问,站在门背后的那个人已经缓缓出了声。 我今天做了评估。 刑珹说。 如果一切顺利。 这人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这件事对他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路医生,这是我出院的日期。 恋耽美 ——(52) 海边城市的气温很少降到零度以下,今年初冬却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厚雪。 将妹妹大学最后一年的学费全部缴清,又攒了大半年工资,路当归终于喜提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蓝白色MINI,几年前的老款,价格不贵,车型刚好可以坐下三到四个人。 有了私家车,他终于不用再起早贪黑赶着坐大巴上下班了。 如果平时下班下得早,不用值晚班。每天回家前,路当归都会开着车先去一趟菜市场,买上几种食材回家练练手。 毕竟自己做的饭实在是太难以下咽,这样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 过了年关,路当归本来想拿剩下的存款买张机票,飞去奥斯陆见妹妹一面。没想到刚拨通视频电话,就看到路雯菲手上拿着个雪球,站在雪地里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她在电话里说,自己和阿睿来了特罗姆索看极光。还把手机镜头移到不远处的小男友身上,让正在堆雪人的年轻男生抬起头,和自己打了个招呼。 偷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雯菲告诉自家哥哥,阿睿家里最近好像出了什么变故,心情不是很好,两个人约着一起出来旅游散心,准备把整个北欧都玩上一圈。 看到妹妹和小男友玩得开心,路当归最终还是打消了出趟国的念头。 时光流逝,悄然无痕。总是催促着人们不断往前,不让任何人有驻足回首的机会。 过完春节收了假,清晨天还没蒙蒙亮,路当归早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将墙上的日历撕下一页,又从烤面包机里取出一片叮好的吐司。他套上白色羽绒服,随便从鞋柜里拿了双运动鞋,匆匆忙忙出了门。 出门前,路当归还顺便给阳台上的几株仙人掌都浇了水。 上班太忙,他不太敢养别的植物,怕被自己给活活养死。 开着自己的MINI代步车,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往市区外走,路当归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将汽车驶入了国道。 盘山公路风景独好,他点开车载广播想听一会音乐,又觉得收音机里的人声呜哩哇啦吵得厉害,没过一会就把广播给关了。 刚沿着山路驶进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路当归就发现前方的路被堵住了。 他有些纳闷地从车里探出头,看到不远处的封闭病区前停满了黑色的跑车。 大门口站着一群西装革履的黑衣男,为首的人他认识,是刑珹的头号保镖刑十。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路当归随即打开了转向灯,准备调转方向,原路下山。 他不知道刑家今天会派那么多人过来。 不过他也早该想到的,身为整个集团唯一的主心骨,他们的大少爷好不容易出院,这群人肯定早早就来门口守着了。 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方向盘打死,他隐隐听到身后的大门前传来了一阵骚动。 沉重的大铁门朝两侧缓缓打开,在几名医生的陪同下,一道人影从封闭病区内走了出来。 大少 看到站在门口的身影,刑十赶紧带着一帮弟兄们迎了上去。 大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刑珹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最突兀的那一处。 被前方的黑色车队堵塞了道路,蓝色MINI被堵在停车场的外围,出入两难。 一个白色的人影坐在敞开的车窗前,正怔怔地望向这边,刚从医院里走出来的自己。 周围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保镖们将医院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顷刻间便将自己重重包围在了最中央。 坐在车内的人僵住了片刻,最终还是拔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初春的风格外猛烈,将那人吹得鼻尖泛红。小医生站在料峭风中,双手插着兜,整个脖子都缩进了羽绒服里,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团毛茸茸的雪球。 微微偏过头,刑珹抬起手,取下了围在颈间的羊绒围巾。 然后,他拨开重重人群,走向了那一点白。 我生来灵魂紧缚枷锁,未曾被世界温柔以待。 如果自由就是能让我奔向你。 那我已经自由了。 【第二卷 /爱与荆棘/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歌词节选自Robert Frost《The Road Not Taken》。 感谢支持,接下来进入第三卷 ,也是最后一卷~ 引用一个读者宝宝的评论 这是星程走向天地的过程,当然有小路的陪伴啦( ?▽`) 感谢在20210614 20:08:59~20210616 08:0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山雪 13瓶;楚慈叭 10瓶;25707397 3瓶;咋又饿了呢、肥肥不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七八辆黑色轿车组成整齐车队, 匀速行驶在回市区的国道上,为最前方的那辆蓝色MINI车断后。 脖子上围着厚实的羊绒围巾,又将车内暖气打开, 路当归身上的那股冷劲总算缓过去了。 鼻子以下的部位被刑珹的围巾挡得严严实实,讲话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他索性闭上嘴, 用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一动不地盯着前方,专心致志地看向前方的公路告示牌。 车厢内十分安静, 一直没有人开口。直到下了山, 将七院远远抛在了身后, 副驾驶座上的人才终于说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路医生, 你的车性价比很高。 刑珹对他说。 路当归:谢谢。 听到这人突然开口, 他差点没抓稳方向盘,赶紧松开脚下油门, 放慢了车速。 刑珹按下车窗, 转过头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次出声感慨:路医生,路边风景真好。 从扶手箱里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路当归差点没被水给呛到。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是和自己实在没话说, 还是担心车内的氛围有些尴尬, 干脆决定先下手为强? 可是姓刑的明明就从不是那种会考虑他人想法的人 坐在副驾驶上的刑珹完全不知道路当归心里的小九九, 说完这两句,他就垂眼靠回了座椅上, 继续陷入了沉默。 半小时后, 路当归开着车驶入市区的收费站, 停在了ETC栏杆前。 看到跟在MINI后面的车队有那么大的仗势,收费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显然也有些惊讶。 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便做好了表情管理。从窗前伸出手, 她对着MINI车上的年轻司机露出灿烂的笑容:欢迎来到S市,拿好您的通行证,一路顺风。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卡片,路当归礼貌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启动发动机继续往前开,他突然听到副驾驶座上的人对着窗口的工作人员开了口:谢谢,也祝你一切都好。 很少遇到这样礼貌而又客气的乘客,工作人员收回手,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开着车一路驶入主城区,停在岔路口的红绿灯前,路当归转过头,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那什么你还好吧? 他就差没直接问出口,是不是住院治疗久了,你被那堆仪器搞成人格分裂了? 有生之年,刑大少居然会对别人说谢谢两个字。 看到路当归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刑珹抬起眼皮,缓缓吐出几个字:康复治疗。 听到刑珹这样说,路当归立马明白了。 身体遭受的伤害需要复健,脑神经受到的伤害同样也需要时间恢复。 在患者通过评估,离开医院前,他们这些精神科医生通常会给患者提供一份指导手册,以协助他们在长期脱离社会后,更容易地融入社交生活。 这样说的话,刑珹的医疗团队也给他提供了相应的训练方案。 大致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路当归猜测,医生给刑珹的建议应该是:积极对他人表达赞美,并及时回应别人的好意。 这和刑珹之前的医疗团队让他每日输入大量的狗血韩剧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通过康复训练来调动述情障碍者的情绪机能,引导他们一步步对外界刺激进行反馈,并做出相应的情感表达。 收回落在刑珹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正前方的红绿灯,路当归逐渐有些心绪不宁。 这样的康复训练,对于刑珹这样的重度情感障碍患者原本是没有多少效果的。令他没想到的是,经过大半年的封闭式治疗,刑珹居然真的突破了最困难的那一道关卡,开始尝试着对外界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这人就像一名幼儿园里牙牙学语的小孩,正在努力试图融入这个情感至上,充斥着喜怒哀乐的社会大熔炉。 这种程度的改善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自然还少不了那一堆仪器的介入。 所谓的正常人,将他们所认为的异类绑上电椅,用电流一遍遍刺激他的脑神经,想让他最终变得和普罗大众一样。 到最后,无所顾忌的疯子还是学会了如果去当一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 想到这里,路当归只觉得喉间隐隐有些发涩,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刑珹跟着他一起回了公寓。 整个集团的管理层都在等着他们的刑总回去开会。一定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刑总此刻正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做菜。 从背后投来的深沉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拿菜刀的手,路当归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拿刀的手愈发不听使唤。 跟着教学视频学过好几遍,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会做香葱土豆丝了。 举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往下挥,刀刃狠狠劈在切菜板上,在菜板表面划出了一条明显的刮痕。 至于原本想要切成两瓣的土豆,被自己手上十足十的力道震得掉下了灶台,咕噜噜地滚到了身后人的脚边。 垂眼看着脚边被刮得坑坑洼洼的土豆仔,刑珹靠在门边,半天没有吱声。 将菜刀一把插进刀具栏,路当归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真的投降了。 黑色车队停满了小区里的泊车位,声势浩大到保安上来敲了两次公寓的门。还有那群以刑十为首的耿直保镖,一直站在楼底下,正在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厨房窗前下厨的自己。 明明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刑珹,他有地方不回,偏偏要跟着自己回家干嘛?? 蹭自己的车跟着上楼也就算了,还一进家门就满脸神色恹恹,说自己出院前没吃早饭,肚子很饿。 让刑十跑一趟附近的饭店,给他们主子点份外卖,大高个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自己打开APP准备下单,这人又满脸兴致缺缺,仿佛外卖软件上的所有饭菜都入不了他尊贵刑大少的眼。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上阵,卷起袖子张罗张罗开始做饭。 本来平时会做的菜,却在这人的围观下完全乱了手脚。忙活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一想到这个,路当归就觉得有些来气。 最后,放在刑家大少面前的,是一碗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老坛酸菜牛肉泡面。 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刑珹微微侧过头,发现小医生有些拘谨地站在自己身后。 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事,路当归问他,你派人查到什么了吗? 他指的是之前写在便利贴上,那条关于林家的消息。 喝了一口碗里的即食面汤,刑珹缓缓开口:路医生,我刚出院。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问我,问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行吧。 路当归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 既然当事人都满不在乎,他又何必在这里多此一举。 自打湾海集团被警方立案调查,一向与刑家交情匪浅的林家立马出尔反尔,站出来倒打一耙,给警方和金融监管局提供了许多对湾海不利的证据,给整个集团造成了重创。 令路当归多留了一个心眼的,是林氏旗下上市公司这大半年以来暴涨的股价。 原本在S市势均力敌的两大经商世家,在这场无形的博弈中,显然已经渐渐分出了胜负。 除此之外,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提醒刑珹。 城体发生的那场火灾,让两位当事人同时陷入重度昏迷,醒来后还都丧失了当时的记忆,这也太过于巧合了。 他想知道,既然城体是林家的物业,那他们是否在其中动过手脚,当年发生的事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看到刑珹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路当归最终还是没有接着追问。 经过大半年住院治疗,这人既然能够通过所有评估出院,精神状态比起从前,肯定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他不知道刑珹对于当年的事情到底想起了多少,但他知道刑珹并不傻。 一旦发现自己沦为了别人的棋子,这人一定会报复回去。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把刑景山拉下马的整个过程中,自己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城府之深。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包括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刑瑀,他那位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这人都没有留丝毫情面。 骨子里明明流着凉薄的血,却一次又一次地收紧獠牙,对自己展露出最柔软而脆弱的一面。 注视着面前低头用筷子在碗里挑碎面的男人,路当归发现自己好像很了解刑珹,却又好像完全不懂他。 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人正在脑海里浮想联翩,将碗里的泡面吃得一干二净,刑珹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干净了嘴唇上的油渍。 看着桌上被扫荡一空的碗,路当归嘴角微抽。 能把老坛酸菜面吃出米其林三星的感觉,除了眼前这人还真是没谁了。 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刑珹叠好纸巾,不疾不徐地从餐椅前站起身, 看着刚端起碗筷,转身走进厨房准备洗碗的路当归,刑珹淡淡喊了一声:路医生。 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路当归脚下步子未停。 我要开会,先走了。 刑珹说。 扭开水龙头,将水流有意无意地调大了一些,路当归眸色微敛,故作无意地开口:嗯,拜拜。 背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刑珹站到了距离他不到一米外的地方。 温热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渐渐缠上了他的耳尖。 恋耽美 ——(53) 像是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在原地迟疑了几秒,刑珹最后还是一声不吭,什么都没有做。 很快,耳边那股熟悉的温热感便消失了。 公寓的房门被人打开又合上,伴着水池里的潺潺水流声,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放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的碗,路当归抬起头,望着楼下列队驶出小区大门的黑色车群。 从两人一起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公寓房门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刑珹有目光上的接触。 他背对着刑珹做菜,弯着腰捡起土豆,明明餐桌周围的空位还多的是,却依旧选择站在刑珹的身后和他说话。 那股强烈到已经难以抑制的念头,那个秘而不宣想要腐烂在心底的秘密,一旦被挑开暴露在太阳光底下,狼狈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疯子的爱光明磊落,坚决而又纯粹,从不屑于遮遮掩掩。 反倒是他们这些看似道貌俨然的正人君子,心里除了那一丝说不出口的感情,还夹杂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不能和刑珹对视。 一旦撞进这人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动了心。 透过后视镜,看着自打上车后就盯着窗外不发一言的大少,刑十有些忐忑地开口: 大少,今天一共安排了三场会议,下午四点半董事会交接仪式,晚上七点半各部门业务阶段性收尾,十点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刑十就把后面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刚才,他看到后视镜里的大少爷靠在座椅前,微微仰起了下颌。 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半边,一滴眼泪沿着大少爷的眼角,无声地滚了下来。 即使早就知道这是大少爷发病的预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自家主子在人前,特别是当着手下的面掉过眼泪。 看到驾驶座上的刑十皱紧眉头,眼神里满是忧虑与担心,刑珹动了动喉咙,似乎想要出声解释。 然而话已到嘴边,他却只觉得生涩难言。 并不是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而是兴奋与快乐在大脑中相互交织,分泌出多巴胺所带来的极致快感。 大屏幕上那些演出来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从未打动过他半分。 他曾深深爱上了一个人,却无法为他献上玫瑰。 直到今天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看到小医生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就是那朵玫瑰。 仅仅是看着路当归戴上自己的围巾,将鼻尖轻抵上暖和的羊绒,他的心脏就跳动得几乎快要爆炸开来。 洗手切菜,布置好桌椅,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离自己不到一米外的地方张口说话。 原来爱是一种那么美妙的情感。 只要能和路当归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就有继续活在这世上的理由。 双手颤抖着拉开领口,刑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车顶的天花板,开始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大少?! 刑珹眼红如血。 他没办法告诉刑十,他已经愉悦到几乎快要死掉。 在腐烂枯萎,落入泥土的最后一刻,玫瑰在它深爱的人面前绽放了。 春节假期结束后恢复值班的第一周,医院收治了很多新入院的患者。 在事情最多的五科工作,路当归连续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用跑的。 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直到从某一个早晨开始,他的手机莫名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路医生,早上好,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份量那么重,通过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和收到没什么区别。 一听这种口气,他就猜出了发短信的人是谁。 忙着和同事搬运医疗物资,路当归将手机匆匆塞进裤兜,忘记了回复消息。 临近中午,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路医生,午安,我爱你。吃了吗?】 天色渐暗,没等路当归回信过去兴师问罪,那人又发了第三条过来: 【路医生,晚上好,我爱你。祝好梦。】 刑珹才出院不久,正在进行康复训练,刚刚苏醒的情绪模块非常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释放。 一看平时围在他周围那些人高马大沉默寡言的家伙,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拿身边的人当作练习的对象。 站在走廊上,拿着手机徘徊了很久,路当归还是放弃了奉劝这人不要对着自己乱说骚话的念头。 虽然完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但每次收到诸如后缀吃什么这类的内容,他都会随手拍一张正在食堂吃东西的照片,扔过去给电话那头的人自己琢磨。 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天,似乎对刑珹表达欲的改善真的产生了一些效果,这人每次打在末尾的句子也越来越长。 甚至有一次,他直接复制了一整段不知从哪里搬来的非主流文字,装作是自己的原创: 【亲人和朋友是永久的财富,健康和幸福是一生的支柱,有思念,有问候,这就是最快乐的享受。美好的一天从我的问候开始,路医生,早上好,我爱你。】 自打出了院,这人就又马上回到了湾海,又开始和商场上那一堆复杂的人和事打交道。 虽然并不清楚刑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和自己发信息。但路当归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从跟着保镖离开自己家的那天开始,他们俩人的生活好像又一次被分割成了两条线,离得越来越远了。 虽然并不觉得有多惋惜,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始终不是滋味。 周五晚,带着实习医生们查完房,路当归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套上睡衣两眼一闭,他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挺直双腿,往后一倒,扑进了暖和柔软的被子里。 揣起枕头旁的手机,路当归正准备定个明早起床的闹钟,却发现刑珹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路医生,请开门。】 从床上猛地坐起身,路当归揉了揉眼睛,发现这条信息的发送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了。 也就是说,在他前脚刚到家,进浴室洗澡的时候,那人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踩着拖鞋打开公寓的门,路当归发现门口并没有任何人。 从家门口探出一个头,朝走廊上左右张望了一会,他才终于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黑裤,静默无声地坐在楼梯前,要不是自己眼尖,他的影子都快要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了。 听到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坐在楼梯口的人缓缓转过头。 路医生,晚上好。 看到来人,刑珹淡淡开口。 不远处是一道半敞开的公寓门,玄关处的亮光透过门缝照进走廊。 小医生就站在光里。 路当归并没有问刑珹找自己有什么事,为什么会那么晚过来。 用后背挡着门,他眯起眼睛,盯着楼梯口的人影打量了半晌,接着缓缓开口: 进来吧。 直到刑珹从楼梯前站起身,路当归才发现,这人脚边还堆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一把牙刷,一筒牙膏,两瓶看不出什么外包装的药,还有厚厚一沓不知道干什么用的A4纸。 路当归抵着门把转过身,走廊上的人随即拎起塑料袋,跟着自己走进了家门。 正准备简单和这位不速之客叮嘱几句沙发床的使用方法,就赶紧溜回卧室继续补觉,他突然听到刑珹开口: 路医生,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抬起手打了个哈欠,路当归靠在卧室门口,迷迷瞪瞪地望过来:处理什么? 刑珹没说话。 耗时两周,湾海集团的管理层交接流程在今天下午全部宣告结束。 他将整个集团都留给了刑醒,自己同父异母的四妹。只是为了防止姜家做大,他拿走了所有自己签署过的,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合同与股权协议。 这些随身携带价值几十亿的文件,刚刚被路当归满脸嫌弃地当成破烂,扔到了鞋柜顶上。 站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眼前身穿毛绒睡衣的困倦人影,刑珹眼里渐渐浮起一道细碎的光。 不知是窗外的月亮,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 路医生,你把我关起来吧。 他眼神迷离,却认真地对眼前人说。 把我关起来,锁在你的家里,这辈子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注:长短信内容非原创,来自度娘~ 感谢在20210616 08:03:26~20210618 02: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吱吱、怵崽、碰了又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慈叭 30瓶;良辞 5瓶;汇汇果、烂虾他急了 2瓶;弥生、随意、今天也在等妈咪更新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住在对门的老陈, 以为路医生最近领养了一个小朋友。 老陈一开始发现异常,是在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偶然看见了堆在路医生家门口的快递盒。 快递盒里装着很多拆空的包装盒, 有画画用的蜡笔,木质的立体拼图, 还有等待送奶员回收的空奶罐等等。 后来,他在走廊里遇到路医生, 看到他一手拎着一箱儿童成长星, 胳膊上的塑料袋里还装着两瓶补钙的维生素D。 小孩要长高高, 拥有强健的骨骼, 多补充维生素D准没错。 今天下楼买菜, 他又看到路医生和一名中年人搬着个半人高的箱子,一起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关上门打了个招呼, 老陈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路医生连忙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他俩能行。 小路你买啥了,这么大一箱? 老陈好奇地问了一句。 在家门口掏出钥匙,路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邻居开口:买了台电子钢琴。 噢噢, 怪不得这东西看着挺重, 老陈了然地点点头, 是给家里小朋友买的吧? 之前是各种营养品和益智玩具,今天又是电子钢琴, 没想到路医生平时工作那么忙, 对小孩还挺上心的。 听到老陈这样问, 路当归推门的手微微一顿,却只是转过头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搬着箱子走进公寓门, 琴行的安装师傅问跟在身后的家主人:路先生,钢琴您准备摆哪儿啊?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路当归指了指早已被清空的大阳台,客气地对师傅开口:就放在这个位置吧,辛苦您了。 这台电子雅马哈虽然没有普通钢琴体积那么大,安装的流程却有些复杂。给师傅接了杯水,路当归留在了客厅里,看着师傅蹲下身开始组装。 师傅用工具将各种配件拼装在一起,客厅里顿时回荡起一阵 叮叮铛铛的敲击声。 在一阵嘈杂噪音中,路当归听到背后传来嘎吱一声门响。 回过头,他看到紧闭的卧室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师傅仍在埋着头专注地工作,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路当归转过头看着卧室门,发现卧室里的人也在透过狭窄的门缝望着外面。 过了半晌,房门被里面的人轻轻合上了。 他静静等待着那人的下一步动作,门内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长长舒出一口气,路当归将视线转回阳台,停在不远处那台已经装好一半的电子钢琴上。 一开始带着安装师傅进公寓前,他其实有些担心师傅会认出刑珹。 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担心完全多余。 严格意义来算,从他把刑珹带进自己公寓的那个夜晚开始,这人就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出过那道卧室门了。 包括洗澡和上卫生间,这人都是在卧室自带的小浴室里解决。 他没有锁起刑珹,这人却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留宿在公寓的头一晚,他给刑珹在客厅里铺好了一张沙发床。担心这人刚出院会有什么意外,他还刻意没有反锁上卧室的门,以便刑珹能够随时进来找自己帮忙。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起。路当归刚从床上坐起来,便一眼看到了缩在床角,靠着冰冷墙壁沉沉睡去的男人。 刑珹并没有睡在客厅,他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在床边沉默地坐了一整夜。 就这样持之以恒了三个晚上,这人成功分到了自己的一个枕头,还有大床三分之一的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路当归白天上班都不在家。担心刑大少不会下厨,买回来的食材也不会处理。他专门在手机的外卖软件上收藏了几家附近味道还行的餐馆,一到饭点就给家里的人点外卖。 到了中午,外卖小哥给自己打电话,说他已经把外卖送到了指定地址的门口,可是顾客打开门看了他一眼,就把他给关在了门外,连外卖也没拿。 路当归只好让外卖小哥把饭菜放在门口,自己趁查房的空闲时间发短信给刑珹,让他赶紧出门取餐。 刑珹很快就回了短信,说:【好。】 路当归完全没有想到,等自己下了晚班从医院回到家,会在公寓门外看到原封不动的外卖盒。 拎着早就放凉的午饭和晚饭走进屋,他本来想要质问一下这人为什么不吃饭,白白浪费做好的食物。 没想到放眼望去,没在公寓里找到刑珹的身影。 打开每个房间搜了一圈,路当归在浴缸的帘子后面找到了藏起来的人。 卧室的窗帘被紧紧拉上,包括浴室在内,整个房间昏暗一片。 他要找的人抱着双腿,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黑暗里。 玄关处的灯光沿着敞开的卧室门照射进了浴室,柔柔打在刑珹的脸上。在浴缸前,一个白色药瓶被人打翻在地板上,蓝色药片洒得遍地都是。 察觉到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刑珹缓缓转过了头。 为什么不吃饭? 路当归到现在都还在记得,自己那天高高拎起了手中的外卖盒,冷着声质问刑珹。 恋耽美 ——(54) 在昏黄灯光中垂下眼,刑珹的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委屈。 他说:路医生,他们敲门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回来了。 好像坐在这里长久的等待,只是为了等他回到家,光照进来的这一刻。 我今天值晚班,早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路当归一时间有些语塞,那外卖员都走了,你为什么不出去拿饭? 撑着浴缸边沿缓缓站起身,刑珹站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明明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映在墙上的黑影都能将自己完全笼罩起来。面前人却在狭窄空气里艰难地躬下背,将整个脑袋抵上了自己的胸膛。 人太多了。刑珹的声音有些闷,门外,楼下,到处都是。 路医生,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温热鼻息喷上路当归的下巴,让他的心口部位痒得厉害。 第二天,路当归回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之前为刑珹做过治疗的那几位医生前辈。 社交恐惧? 坐在办公桌前的精神内科主任有些讶异,正常情况下,生物反馈治疗是不会引起其他并发疾病的,更别说恐怖性神经症了。是小路你手里的患者? 避开主任投来的目光,路当归耳根微红,却仍旧面不改色地撒谎:嗯,是一个已经出院的患者。因为听说主任您之前给精神分裂的患者用过这种疗法,所以就来咨询一下您。 主任皱起眉头:这不应该啊。 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几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不过确实有几种影响因素,会导致患者出现你说的这种预后情况。 如果是长时间经过封闭性治疗的患者,在刚出院的时候确实会产生一段时间的社交恐惧,这和坐牢坐久的罪犯,出狱后无法很快融入社会生活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只要循序渐进,让患者慢慢接触到周围的人和事,一般来说不需要太长时间就能够恢复。 除了这个,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主任说,如果患者在出院后,精神状态已经逐步恢复,却突然遇到或回忆起引发精神疾病的致病源头,比如某件物品或某件事,可能也会让他产生对社会和外界的强烈恐惧,从而导致严重的抵触心理。 听到主任的话,路当归的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主任,您刚才说,回忆也会 嗯,主任戴上老花镜,在电脑面前敲了两下键盘,如果你的患者出院后出现这种情况,你可以先去问问患者家属,让他们去找患者本人沟通,是不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了,才会那么害怕接触外界。只有找到发病的源头,我们才能判断患者要不要二次入院治疗。 好的,谢谢主任了。 离开精神内科的办公室,路当归靠在过道的栏杆前,胸口开始难以克制地上下起伏。 刚出院的时候,医院门口站着那么多黑衣保镖,刑珹都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或者不舒服的反应。 然而却在两周后,住进自家公寓的那一夜开始,病情像是再次出现了恶化。 从早到晚都躲在紧拉着窗帘的卧室里,听到一点外界的动静都会感到慌张与不适。 不愿意面对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不愿意和任何陌生人交流或者说话。甚至连饭菜都放到了公寓门口,他都没有勇气走出卧室,打开那一扇门。 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握紧拳头,只觉得呼吸渐止,手心里浸满了汗。 这一切的源头根本就不是什么社交恐惧症发作,也不是封闭治疗后产生的后遗症。 换句话说,潜抑机制已经不再能起到任何作用。 虽然并没有开口和自己说过一句。 但当年发生的一切,刑珹应该全都想起来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安装师傅终于将电子钢琴全部组装完毕。 在琴凳前坐下,师傅在琴键上按了几段简单的旋律,想试试音调准不准。琴声刚刚响起,路当归便听到卧室里传出了一阵迟疑而又缓慢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紧闭的卧室门又被人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 听到身后的卧室开了,师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回头看了眼开了条缝的卧室门,他问身旁的路当归:路先生,要不要让小朋友出来试试琴凳的高度? 路当归: 估计是听到了刚才老陈说的话,这位大叔显然也误会了。 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匆匆走到卧室门口,路当归敲了敲门,轻声开口: 钢琴到了,是雅马哈的,你要出来试试吗? 刑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外界,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现严重的问题。正好今天有外人来家里,他想试着把刑珹从卧室里给劝出来,让他练习一下如何与陌生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不说和安装师傅聊天说话了,哪怕站在阳台上晒晒太阳,也好过一直把自己关起来。 站在门边僵住半晌,门内的人似乎还是没能抵抗住钢琴的诱惑。 那人沙哑出声:等我,戴口罩。 挑了挑眉,路当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 从出道到成为人气偶像,这人的很多原创作品都是钢琴主打伴奏的曲子,这人在演唱会上,也经常会对着观众边弹边唱。 他知道刑珹很喜欢钢琴,这台沉重的乐器是他灵感的来源,也是他灵魂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正常的木钢琴体积太大,狭窄的出租屋实在是摆不下。他于是在市区的琴行里订购了一台电子钢琴,让他们一有货就送上门来。 片刻后,一直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熟悉的人影从昏暗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带着笑转过头,安装师傅本来想逗逗路先生家里的小朋友,为什么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是不是因为家里有叔叔来了,有些害羞。 看到刚走出卧室的人影,他马上收住了涌到嘴边的话。 站在卧室门口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小孩儿,而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 男人眉清目冷,肤色比寻常人要白皙不少,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照射过阳光了。虽然就在家里,他脸上却戴着口罩,牢牢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身上穿着的棉麻睡衣对于他的体形而言有些宽松,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领口微微往两侧半敞着,清瘦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看到自己的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年轻男人垂下眼,朝着路先生走了过去,彻底将自己当作了空气。 悄无声息地走到路先生背后,男人扯住路先生的一抹衣角,将手上卷成筒状的东西递给了他。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画纸,路先生脸上微微一怔。 将画纸放在餐桌上慢慢展开,路先生低头认真看了半天,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惊喜: 这是哈密瓜?你今早的三幅全画完了? 年轻男人点点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彩画,对路先生淡淡道: 牛油果。 对对对,绿色和黄色,是牛油果,我看出来了。 路先生点头如捣蒜,就差没有直接对着面前的人竖起大拇指。 低头看到了男人手背上沾着各种颜色的颜料,路医生随即出声提醒:弹钢琴前要先洗手。 男人一声不吭,听话地转过身,朝着卧室旁边的卫生间去了。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潺潺水流声,目睹了这一切的琴行师傅目瞪口呆。 看到面前的师傅满脸一言难尽,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路当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行吧,这大哥估计把刑珹当成智障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如果不给刑珹找点事做,让这人动一下脑,刑珹就会坐在床角一动不动。这样下去,早晚要变成个高个傻子。 洗干净手,又用纸巾将手心手背反复擦了个干净。刑珹回到路当归的身边,站着不动了。 盯着阳台上那架崭新的黑色电子钢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往内蜷,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去吧,看着放在阳台上有模有样的钢琴,路当归非常满意,连花出去买钢琴的那笔工资也不觉得那么肉疼了,试试看,高度合不合适,音调准不准。 走到钢琴旁边,刑珹弯下腰,抬起苍白而又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黑白琴键的表面。 流畅的音阶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回荡在狭小的客厅里。 看到年轻男人僵硬地站在钢琴旁,久久没有坐下来。师傅以为他不知道怎么使用,连忙走上前:这是脚踏板,旁边有监听耳机,您可以 不用。 年轻男人淡淡出声。 接着,他在钢琴面前坐了下来。双手缓缓搭在琴键上,按响。 第一个音节落下,清脆明亮,修长的十指悬在琴键上停顿了片刻,接着在半空中绷直,所有指节刹那间舒展了开来。 熟悉的变奏曲在耳畔响起,琴行师傅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人居然是专业的!! 买的是入门级的电子钢琴,他原本以为只是个初学者,没想到是高手在民间。 这水准,这流畅度,直接拉回琴行当钢琴老师都不成问题啊! 路当归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听刑珹弹琴。 如果让路雯菲这样的死忠粉来评价,或许彩虹屁会吹得比他更猛烈一些。他不怎么懂音乐,只是默默看着那双苍白的手在黑白琴键间灵活穿梭。 窗外阳光灿烂,正午的光线照进窗台,斑斓光影跳跃在这人的指尖。 刑珹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放在琴键上的双手,他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不再惧怕耀眼的光芒洒满后背。 并不是刑珹在弹钢琴,而是钢琴在配合珍惜它的人演奏。 路当归突然有些后悔。 他不该为了图方便省事,买电子钢琴的。 他应该再多攒几个月钱,将琴行里最贵的那台施坦威搬回家来。 结算完安装费,师傅带着工具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给刑珹留了张自己的名片,说如果想要来琴行做钢琴老师兼职,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 公寓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难得周末有空,路当归在水池前洗了一锅米,放进电饭煲里,准备亲自下厨做个午饭。 独自在琴凳前坐了半晌,刑珹将手指搭在琴键上,却半天没有往下按。 打开电饭煲的开关,调到精煮模式。路当归刚洗完手,走出厨房,便听到刑珹在琴凳前缓缓开口:路医生。 嗯? 你会弹琴吗? 路当归摸了摸鼻子,耳根隐隐有些发红:嗯就会个《小星星》。 他五音不全,音律不分,唯一会的一首曲子,还是大学音乐选修课上老师教的。 在琴凳上稍稍挪了挪位置,刑珹腾出身旁的空位,神色认真地问他: 路医生,能听你弹吗? 走到阳台上,在刑珹身旁坐了下来。路当归调整了一下姿势,只觉得屁股在琴凳上怎么坐怎么不得劲。 看到身旁人将右手搭上琴键,却一直迟迟未动,刑珹说:路医生,可以开始了。 悬在半空的五指微微一抖,路当归盯着面前的黑白琴键发了半天懵,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开头是怎么弹的来着,我就记得是哆,哆 草。 他不该随便夸下海口的。虽然这首曲子的旋律再简单不过,但隔了那么长时间,他其实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路当归听到身旁人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 指腹缓缓摩挲过他的手腕,最后停在了他僵硬的大拇指上方。 手指贴合肌肤,温热与冰冷相触,令路当归的大脑突然间一片空白。 下一秒,手背上的手往下轻轻用力。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音符,带着一丝颤抖的余音。 刑珹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路医生,这是哆。 音符一个接着一个从路当归的指尖流淌而出。 儿歌真的很简单,只是几个重复的音节,就能组成一整首广为流传,脍炙人口的歌谣。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旋律的间隙,路当归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男人。 老陈之前问自己,是不是给小朋友买的维生素D,他并没有出口否认。 维生素D能让小朋友快快长高,也能给从来不出门,照射不到紫外线的人补充钙元素。 他是故意让师傅把钢琴放在阳台上的。这里是整间公寓阳光最充足的位置。 有那么一个人,拼命缩在黑暗里,躲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他却想让他面对阳光。 这人的舞台不该只是这片狭窄角落,应该在万人的最中央。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下班回来太累就直接睡过去啦哈哈!!我周末多更一些QAQ 感谢在20210618 02:53:41~20210619 20:3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慈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清清清 17瓶;止言、楚慈叭 10瓶;南宫律飒 5瓶;肥肥不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步入三月的尾巴, 海风终于不再裹着凉意,日夜袭卷着这座海滨城市。 天气渐渐变暖,日照时间也越来越长。小区楼下的广场舞队伍又开始组织夜间活动, 每当天色变暗,大爷大妈们都会拎着扇子和花球在楼下集合, 跟着震天响的广场音乐热情起舞。 熊孩子们组成的小团体也开始在小区里出没。每当过了饭点,一群小孩便骑着滑板车叽叽喳喳地穿过楼下花园, 尖叫笑闹声此起彼伏。 恋耽美 ——(55) 只要不用值晚班, 路当归总会带着在路边餐厅买好的晚饭, 开着车早早回家。 每天停好车, 走到单元门口, 即使广场上的人群再怎么喧闹,他也能很快辨认出从三楼窗口传出来的琴声。 自从公寓里有了钢琴, 刑珹不再整日待在卧室里不出门了。 每当听到门外传来钥匙声响, 屋内的旋律都会暂停片刻,然后再次奏响。 伴随着悠扬而又轻缓的旋律,路当归拿出碗筷,将餐桌布置好, 然后便会踩过客厅的地毯, 悄无声息地走到弹琴的人身旁。 直到整首曲子演奏完毕, 他都不会出声打扰到刑珹。 夕阳染红天际,指尖从最后一个琴键上抬起。坐在琴凳上的人优雅地将手放到膝盖前, 抬起头仰望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路医生, 晚上好。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刑珹开口打招呼。 他的神祗踏着黎明曙光走出家门,却总会在落日余晖下回到他的身旁。 两人在餐桌前吃完晚饭,刑珹每天都会端着碗筷走进厨房, 负责洗碗的工作。 路当归其实并不要求太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刑大少能够主动包揽下洗碗的活,他心里已经有被安慰到了。 简单收拾一遍家里,路当归通常会坐到钢琴旁边,跟着刑珹学一段简单的旋律。 每日的刑老师固定教学课结束,时间总是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 医生开的康复药,刑珹每天睡前都会服两粒。这类药物里含有镇静安眠的化学物质,一般服下不到半小时,效用便会开始发作。 每次等到路当归洗完澡,擦干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床上的人都已经侧躺着睡熟了。 他和刑珹虽然一直在一张床上睡觉,但两人都是一人盖一床被子,中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两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有点像上学时同桌在课桌上画下的三八线。 自从住进了自己家,除了发病时偶尔会有的依偎与拥抱,刑珹再也没有对他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 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明明早已超出了寻常亲密行为的定义范畴。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已经全然坦诚相待。 他的身体,从里到外,处处留下过这人的痕迹。那些混杂着鲜血与泪水的深吻,彼此交缠的灼热呼吸,恨不得将自己拆解入腹的野兽眼神,已在路当归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关上台灯,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路当归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现自己再一次失眠了。 在黑暗里睁了一会眼,他重新把台灯扭开,在床头坐直,转头看着蜷缩在床另一侧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心里总是莫名有种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受到了这人影响,产生了所谓的斯德哥尔摩效应。 曾经的那些侵占与强制,回忆起来越痛苦,看到这人柔弱无害的样子,他就越容易心软。 靠在床头出了一会神,路当归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起来。 已经是凌晨了,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察觉到身旁的人在睡梦中绷紧了背部,担心会吵醒这人在药物作用下的深度睡眠,路当归匆匆拔下手机充电线,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站在客厅里,他点开手机屏幕,发现来电人姓名显示的是菲菲。 雯菲打回来的电话,难怪 北欧和国内有时差,这个时间点,奥斯陆应该还在是白天。 接起电话,路当归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喂,雯菲?找哥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不知道妹妹此刻正在什么地方,。 几秒后,路雯菲轻快的语调从手机里传来:哥,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眼皮微微一跳,路当归心里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哪? 电话里传来妹妹小声与身旁人交谈的声音,片刻后,电话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喂,喂,是路哥吗? 一道温润的年轻男声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是妹妹的那个富二代小男友。 小路哥,我是阿睿。男生说,是这样我和Liffey现在正在加勒穆恩机场。Liffey之前没告诉你,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原来,阿睿所在的大学研究院这周要回一趟国,参加在S市举办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刚好这周本科生放阅读周,雯菲也放假没课,他就问女朋友要不要跟着自己一起回国,顺便见一见哥哥。 自打哥哥回了国,兄妹俩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 雯菲想自家哥哥也想的不行,非常激动就应了下来。 科研团队今天早晨一同前往加勒穆恩机场,目前已经办理完了登机手续,即将乘坐一小时后起飞的国际航班,飞往S市国际机场。 如果按照飞行时间来算,再过九个小时,也就是国内时间明天清晨,航班就会抵达国内了。 路雯菲本来准备一直瞒着哥哥,想回国后突然给哥哥一个大惊喜。没想到阿睿偏偏要打个电话给哥哥,说他有正事要和哥哥谈。 那个,小路哥。 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很久,阿睿有些别扭地开了口,其实我这次带Liffey回国,还有另外一件事。因为您是Liffey的兄长,所以我觉得应该提前和您报备一声 我和Liffey已经在一起三年,我......我觉得我俩的感情已经很稳定了。所以这次回国,我还想带着Liffey去见一见我的家人,如果可以的话,等Liffey毕业以后,我们想考虑做进一步的打算。 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年轻的男孩在电话那头干脆出声: 小路哥,我是认真想和Liffey走下去的,我发誓,我会一直对她好。 啊啊啊啊 姜睿,你到底在和我哥乱说些什么啊!!! 阿睿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出了妹妹的尖叫。 小女孩的语气里明明带着满满的羞涩与兴奋,却仍然在凶巴巴地朝着身旁的男朋友低吼。 电话那头紧跟着出现一阵杂乱噪音,没过多久,通话就被人挂断了。 放下手机,路当归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向了放在电视机盒顶上,兄妹俩小时候在游乐园里的合照。 几年前发生那起事故后,他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已经失去了双腿的雯菲,一时间只觉得两眼一黑,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他原本以为,雯菲的余生都已经被这次意外毁了个彻底。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她依然遇到了自己的幸福。 听说那小子的家庭条件挺优渥,这样的话,自己以为也不用再为妹妹担心了。 靠在沙发背上,路当归抿了抿唇,渐渐勾起了嘴角。 在手机上查了一下明早航班的抵达时间,又在手机上订好闹钟、发短信给医院请了假,他从沙发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溜回了卧室。 床上的人依然在沉沉睡着,镇静药的效用让这人难得什么都不用想,可以单纯的好好休息。 重新躺上床,路当归无声无息地转过身,默默盯着身旁人的后背。 明天妹妹就要回国,一呆就是一整周。 而此刻,刑珹正躺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双目紧阖,酣然入梦。 想到这里,路当归只觉得左眼皮一个劲得跳。 自己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别说这人在和自己同居了,光是自己和妹妹偶像认识这件事,他就已经凭一己之力瞒了那么多年。 照目前这个状态,除非有人先放手,否则他与刑珹之间的纠葛估计还很长久,永无终止之日。 其实就在刚才,他心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有点想问刑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机场接妹妹。 既然刑珹的记忆很有可能已经恢复,那亲眼见到雯菲,或许是个能让当年真相水落石出的好时机。从这个角度而言,对刑珹精神状态的恢复也有所助益。 而且,前往机场的海滨公路两侧风景非常好,人烟也比市区稀少很多。这人那么久没出门,可以先带他去郊外透透气,就当是春日踏青了。 路当归闭上眼,忍不住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 自己带着姓刑的大摇大摆走进机场,一路来到妹妹的面前。 然后,面带微笑着为两人相互引荐: 【嗨,菲菲,这是刑珹,对,你早就认识的。】 【嗨,刑珹,这是雯菲,我妹妹,同时也是你后援打投站的副会长】 想到这里,路当归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行,这场面堪比核爆,实在是太可怕了。 要是他真的拉着两人亲切握手,估计路雯菲能当场昏厥。 在脑海里纠结了很久,路当归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一个适合的方案。 夜色渐深,刑珹背对着自己,逐渐舒展开蜷起的双腿,呼吸也逐渐缓和下来,整个人步入了宁静的梦乡。 看着这人在月光下的侧颜,不知为何,路当归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刚才那小子在电话里的那些话。 他信誓旦旦对着自己发誓,说他会一直对妹妹好。 不知道说出这话时,男孩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否在许下誓言的同时也红了脸颊。 二十出头的年纪,什么话都敢直接说出口,从不计较任何后果。 真好啊。 不像他们俩,都已经三十岁了。 窗外是静谧的黑夜,路当归眨了眨眼,感受着自己加快跳动的心脏。 即使已经过了最肆无忌惮的年纪,他却依然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两人中间永远隔着那道难以逾越的坎,心里明明清楚却又互相不说破,就这样用后背朝着对方。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够勇敢。 缩在树洞里的兔子,心里虽然满怀秘密,却永远是被动的那一方。 【哪怕一次,放纵一次就好。】 【药物的效力很强,那个人不会发现的。】 脑海里的小人这样说。 用手肘靠着枕头,路当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往左边挪动了几厘米。 将双眼闭拢,他不着痕迹地张开怀抱,从背后轻轻搂住了那个人的肩。 然后,倏然收紧。 温热气息缓缓喷上身前人的后颈,梦中的人却睡得很沉,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心里一横,路当归将头凑上去,低垂着眼帘,悄然无声地贴上了熟睡之人的后背。 在这人裸露的背部表面,伤疤依旧狰狞可怖。从后颈一路蔓延到尾椎,在惨淡的月光下清晰可见。 嘴唇轻触肌肤,快到转瞬即离。 他对着后背上的那道流星,落下了一个吻。 精神药物的效力确实很强,直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刑珹一直没有醒来。 但他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梦见母亲穿着好看的长裙,站在刑宅的后花园里。 母亲手臂上挂着美丽的花篮,笑着招呼自己回家吃饭。 他穿过初夏的花圃,迈开小男孩短短的腿,朝着母亲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奔跑的途中,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花园里百花盛开,一只雪白的兔子穿过花丛,扑了他满怀。 从公寓去往机场,路上要花费一个多小时。因此,路当归刻意设置了一个很早的闹钟。 早上七点多,他就被自己手机里的尖叫鸡铃声从睡梦中吵醒了。 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路当归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卧室的门敞开了一半,透过半掩的门缝,他看到了正站在厨房里忙碌的高挑身影。 平时因为要上班,路当归起床起得比较早。在他出门的时候,身旁睡着的人通常都还没有醒。 这还是第一次,刑珹起得比他还要早。 洗漱完走出浴室,他看到刑珹身上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两个装煎蛋的碗,从厨房走回了餐厅。 将煮得火候刚好的温泉蛋放上餐桌,刑珹直起腰,和他淡淡打招呼: 路医生,早上好。 等自己走到了餐桌前,这人又拿起餐桌上的玻璃杯,给他斟满了一杯刚加热的纯牛奶。 看着放在桌前的白嫩温泉蛋,路当归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原来你会做饭? 既然下厨的手艺那么厉害,为什么总是站在自己背后围观,眼睁睁看着厨房一片乌烟瘴气,却从来不过来帮忙! 刑珹:网上找菜谱,现学的。 路当归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被这人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他天天在网上搜美食视频,严格按照步骤跟着做,学了那么久,却一直没学会怎么煎好一个蛋。这人只是第一次下厨,就把自己羞辱得体无完肤。 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动,路当归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晚睡着前一直在纠结的事。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刑珹喊醒,让他和自己一起出一趟门。没想到这人今天会比自己先醒。 我今天不去上班了,要去机场接个朋友。 放下手中筷子,路当归故作自然地开口,你想和我一起出门吗? 没等路当归继续往下说,刑珹已经从餐桌前缓缓抬起头:机场? 嗯。轻咳了一声,路当归毅然决然地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决定破罐子破摔,也不是朋友来着,其实是 好。 刑珹打断了他的话。 路当归: 这就答应了? 这人真的有听清他说什么了吗??? 看到小医生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刑珹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开始吃新鲜出炉的早餐。 今天清晨天还没亮,刑十就打了个电话过来,把他从梦里给吵醒了。 刑十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愧疚,说自己不是故意打扰主子和路医生睡觉的。 刑珹: 诚恳地道完歉,刑十接着解释,是三少今早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有事要找大哥。 长久地定居在国外,没有受到湾海集团任何的变故波及,他这位三弟完全不清楚家族里的风云变幻,以及这段时间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刑十说,三少问自己这周有没有空,他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见大哥一面。 恋耽美 ——(56) 自己与这位同父异母的三弟感情并谈不上有多么深厚,但刑睿这几年远离家族纷争,也没有做过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原本想让刑十随便打发一下自己的这位便宜弟弟,说自己正在住院治疗,没功夫出来见他。 没想到刑睿是今天早上的航班抵达S市,小医生也正好要出门去机场。 听到小医生的话,刑珹难得的在心里想了想。 这还是小医生第一次主动邀请他一起出门。 去机场一趟,还能顺便去见阿睿一面,听听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火急火燎地专程赶回国来。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让刑珹穿上自己专门给他买的白色衬衫,路当归又给这人准备了口罩和防晒墨镜,还随身带上了装着温水的保温杯和足够应急的药物。 毕竟今天要去的地方人流不算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引起骚乱就不好了。 主任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他一定不能让刑珹二次入院。 大明星出街,路某人亲自护驾。 将这人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两人一起坐上了路当归停在小区停车场的蓝色MINI车。 由于是工作日,前往机场的车辆并不算多。路当归开着车驶入高速公路,只花了不到一小时时间,便载着刑珹抵达了S市国际机场。 将车开进停车场,他原本还担心刑珹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想让他留在车上等着自己。 没想到自己刚打开车门,刑珹就拎起放在座椅上的药,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再三叮嘱了好几遍,告诉这人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随时和自己说。得到了刑珹的允诺,路当归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带着刑大明星一起走进了机场的抵达大厅。 路当归一路上三步一回头,随时观察着身后人的精神状况。 周围的人群渐渐增多,察觉到跟在身后的人放慢了步伐,路当归转过头轻声开口: 你要是觉得害怕,就拉着我。 过了几秒,和往常在家里一样,刑珹从背后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为了让刑珹感到自在一些,路当归没带着他挤到出口的最前方。两人站在了抵达大厅C出口附近的栏杆前,找了个远远能够看到乘客出来的位置。 头顶的大屏幕上跳出几行出入港信息,路当归抬起头扫了一眼,发现从挪威加勒穆恩机场出发的航班已经抵达了S市国际机场。 站在栏杆前等待了二十多分钟,在排队走出抵达大厅的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头顶戴着个遮阳帽,和自己的男朋友手挽着手往前走,双腿的两副碳纤维支架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她却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异样眼神,脸上笑得神采飞扬,满脸抑制不住的开心模样。 一年多没见,傻不溜秋的毛糙姑娘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了。 深吸一口气,路当归默默看向了站在身旁的人。 自己和刑珹之间的事,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要让妹妹知道。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干脆趁今天 没等路当归转过头,刚从抵达大厅出来的路雯菲已经越过重重人海,发现了自家哥哥。 她指了指前方,示意身旁的男朋友赶紧往前走:我哥在那儿呢,C出口! 哦哦,好 还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路雯菲已经对着这边高高抬起了手:哥! 话音刚落下不久,她的目光就好奇地落在了哥哥身旁,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口罩男身上。 脚下的假肢突然停止往前,路雯菲刹那间僵在了原地。 Liffey? 跟在女朋友身后的刑睿疑惑出声。 路雯菲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整个瞳孔都失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啦啦啦~ 感谢在20210619 20:33:43~20210620 20: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斛珠、野弥野弥野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颓大更文踹我 5瓶;今天也在等妈咪更新捏 2瓶;楚慈叭、随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看到妹妹整个人宛如木雕般僵在原地, 路当归脑海里只剩下两个词。 完了。 果然还是他想的太天真,今天确实不该带刑珹来机场的。 低估谁的威力都行,不能低估刑大明星的死忠小迷妹们。 即使已经退圈好几年, 这人在妹妹的心里,依然占据着绝对重要的地位。 用眼神示意了一番站自己身旁靠在栏杆前的人, 让他稍安勿躁。路当归离开C出口,准备往前走。 他想要先过去和妹妹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毕竟机场里人流不算少, 好歹先让她冷静下来, 不要因为过于激动而大喊大叫, 引起骚动就不好了。 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应付妹妹。 要是路雯菲真的尖叫着想要签名之类的, 那就告诉她回家再说。 刑大明星现在也算得上是他路当归的半个小弟, 平时什么都听自己的。别说签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哪怕路雯菲想拉着自家爱豆拍组大头贴发微博, 让刑珹当着她的面念高中时被没收的那本同人文, 他都能给自家妹妹做到。 然而,路当归却完全没有想到。 当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偶像亲自站在自己的面前,隔着墨镜与自己沉默地对视,妹妹既没有情绪失控, 也没有尖叫出声。 她只是静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 然后红了眼眶。 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全身上下捂得那么严实,脸上墨镜口罩什么都不缺, 穿的衣服也并不显眼, 应该本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远远看到刑珹的第一眼, 她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并不是因为身形外貌,更不是什么身为粉丝的第六感。 是刑珹靠在栏杆前的姿势。 初三升高一的寒假,珹珹在隔壁城市拍摄他出演的第一部 影视作品。虽然只是客串演员, 但仍然在饭圈内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她和陈雀玥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和后援会的十一二个小伙伴一起,带着应援周边坐上火车,去了邻市的拍摄片场。 女孩子们那天去的不太是时候,正好遇到另一个剧组也来片场取材,同行的还有一名当火的顶流男演员。 片场外挤满了那名男星的粉丝,将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后援会的小伙伴们在烈日下站了很久,却渐渐被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男星粉丝挤到了最外围,完全没有靠近片场的机会。 专程赶来见珹珹一面,想要给他送上暖心的应援,却被其他人的粉丝完全占了风头。大家面上不说,心里其实都有些不好受。 一行人本来都准备打道回府了,没想到刚走出影视城不久,当时还在是后援会会长的陈雀玥突然收到了百闻娱乐工作人员发来的短信。 这名工作人员平时主要负责粉圈管理和后援会沟通,和陈雀玥也算挺熟。她在短信里告诉陈雀玥,如果她们还没走,就现在绕到片场背后的设备棚去,有人在那里等着她们。 一群女孩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位置偏僻的设备棚,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东西,就看到几名工作人员刷开影棚的门卡,拎着满满几袋盒饭和冰镇可乐,从片场内走了出来。 还没吃饭吧你们? 一名工作人员笑着开口,这是珹珹专门吩咐我们送来的。他让我给你们道个歉,因为再过一会就有拍摄,所以他没法亲自出来见你们。 一群女孩激动得不行,拿着偶像送的爱心可乐站在门口自拍发微博。 接过玥玥麻麻递来的可乐,路雯菲并没有马上喝。 她举起手机,想趁机录两段片场附近的视频素材,带回去剪辑探班vlog。 手机摄像头沿着远处的影棚一路往右移,在远处仓库外的一堆拍摄设备后面,她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靠在片场的栏杆前,脖颈稍稍朝后仰,等待着化妆助理为自己补妆。 他一只腿站得笔直,另一只腿微往后弯,慵懒地靠着身后的铁栏杆。 听到身后传来女孩们的欢声笑语,那人侧着头,缓缓抬起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有人正拿着手机镜头对自己拍摄,那个人脸上一怔。 接着,他微微弯起眼角,对着自己笑了。 这一幕画面,被路雯菲记录在了手机里。 回到家后,她将这段视频剪辑成了一个片场探班的简短vlog,通过陈会长之手上传到了后援会的官博上。 这条视频当年获得了不少的转发与点赞,粉丝们还差点把刑珹侧颜杀这个tag给顶上了热搜。 后来,那个眼角微弯,露出漂亮弧度的男人退圈了。 他只留下一条简短的微博,称自己是名精神疾病患者,也就是大家通常所说的,疯子。 那道身影留在了她的梦里,一梦就是好多年。 时隔那么久,路雯菲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已经死了,给人的感觉也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 那人依旧靠在栏杆前,依旧是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唯一的不同,就是不再像当时那样,高高抬起下巴,骄傲地站在阳光底下。 路雯菲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偶像,刑睿却没有马上认出自己几年没见的大哥。 看到女友盯着小路哥身旁的那个人看了半天,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反应,他才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直到往前走了两步,看清了站在阴影里的高挑人影,他才终于试探地喊出了声: 大哥? 戴着口罩的男人缓慢抬起头,却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似乎一时间也没有认出自己。 大哥和Liffey果然认识! 虽然依旧没有搞明白其中缘由,但刑睿突然觉得,自己这次带Liffey回国,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除了父亲入狱,长兄如父,他想当着大哥的面,给Liffey一个交代以外。他带着Liffey回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三年前,Liffey曾拜托他回国后帮忙联系一个叫做大姐姐的人。因缘巧合之下,他发现Liffey要找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大哥。 当时,他心里其实产生一些猜测,怀疑大哥突然出现的轻生行为,是否会和Liffey有关。 然而整件事实在是太过蹊跷,他曾派人在暗地里偷偷进行过调查,却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返回奥斯陆后,Liffey曾问过自己,有没有找到那个大姐姐。 深思熟虑了一番,为了不让Liffey担心,他并没有告诉Liffey大哥尝试自杀未遂的事。而是骗了她,说那个她要找的大姐姐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隐瞒了那么久,刑睿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卡着根刺,每每想起,总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希望通过这次见面,能够解开大哥与Liffey之间发生过的所有误会,也能将自己一直刻意隐瞒的身世也对Liffey坦诚相告。 视线转移到了站在大哥身旁的小路哥身上,刑睿的心跳陡然开始加快。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是在纠结Liffey和大哥之间的关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非常关键的东西。 站在他旁边的Liffey显然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眨了眨发红的眼眶,她的目光缓缓往下移动,停在了对面两人交握的手上。 路当归这时候是真的有点绝望。 都是自己搞出来的好事,现在他真的两边都不是人了! 就在刚才,他本来想走到妹妹身边,先和妹妹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没想到刚迈出步子,他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衣角。 拉住衣角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抖。刑珹站在他的身后,闷着嗓子开口: 路医生,你别走。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路当归刹那间停住了脚步。 自从来了机场,每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半米,身后那人便会唤着路医生匆匆跟上前,一副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样子。 在这样人潮汹涌的公众场合,他是肯定不能把刑珹一个人留在原地的。 抓住衣角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整只手臂也愈绷愈紧。 一时间也顾不上自家妹妹了。路当归转过身,朝身后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那人发抖的手腕。 我不走。 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一些,路当归缓缓出声,刑珹,我就在这里,我不走了。 手腕间的颤抖逐渐停止,身后人松开了自己的衣角。 接着,他缓缓翻转过手背,在人海中与自己五指交握。 安慰好身后惊慌失措的人,路当归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几米开外,活脱脱跟失了魂似的那对海归小情侣。 如果是在狗血电视剧里,这时候的台词,应该到不,你听我解释了。 大哥,小路哥,你们 雯菲,是这样的,你听哥解释 Liffey!! 由于分神的时间太久,路雯菲没有及时调整假肢的运行活动仪。 踝关节发出咔嚓一声钝响,她突然失去重心,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刑睿和路当归非常眼疾手快。 一人及时揽住了女朋友的肩膀,没让她原地滑倒。另一人带着身后的人形挂件大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臂。 好不容易找到了支撑平衡点,路雯菲稳住假肢,在原地缓缓站直了腰。 耳边传来哥哥和阿睿关切的问候,他们都在一个劲地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路雯菲完全没将两个人的话听进耳朵里。 因为与此同时,就在不远处,哥哥的身后,那名戴着口罩的男人淡淡开口。 他问自己: 你还好吗? 双眼逐渐恢复焦距,路雯菲感觉自己一时间变得非常清醒,清醒到大脑中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她哥,她亲哥。 恋耽美 ——(57) 和珹珹。 在,她的面前,手牵手。 由于回国后要和科研团队一起行动,路雯菲和刑睿这对小情侣并没有跟着哥哥们一起回公寓,而是与团队成员一起先去了市区下榻的酒店。 分别之前,路当归叮嘱妹妹的小男友,让他们下午放好行李,再休息一会,晚上一起来家里吃晚饭,就当是给他俩的接风宴了。 刑睿连忙点头说好。不知为什么,看着面前神情和善的小路哥,他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后怕。 小路哥明明脸上笑眯眯的,为什么会给自己一种他要找自己算总账的感觉?? 站在男朋友的身旁,路雯菲依旧满脸呆滞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那个坐在MINI车里闭目养神的人。 看着妹妹满脸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路当归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雯菲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从见到刑珹的第一眼开始,妹妹的灵魂显然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 至于站在雯菲身旁,满脸担忧望着她的年轻男生,更是被雯菲全程当成了空气。 果然在偶像面前,男朋友啥也不是。 送走小妹,路当归开着自己的蓝色MINI,驶上了回城的高速公路。 车厢内静得落针可闻,两人都各怀心思,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将车停进停车场,路当归拔下钥匙,头也不回地就往单元门口走。 他走得步履匆忙,刑珹却没像在机场里那样上前拉住他的衣角,只是同样沉默着跟了上来。 打开公寓门,将车钥匙扔上沙发,路当归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阿睿刚才喊你什么? 他定定看着跟在自己身后走进家门的人,大哥? 我不认识他。 刑珹说。 不认识个屁! 狠狠瞪着面前正在低头摘口罩的男人,路当归气得浑身发抖。 刑珹你告诉我,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咬着牙开口,包括我妹的这件事,在奥斯陆的一切,也都是你安排的? 将衣领解开了两颗扣子,刑珹缓缓抬起眼皮,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不是。 看到眼前人并不准备做任何解释,路当归靠在了沙发前,心里隐隐蔓起了一股无名火。 似乎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他微微张了张口。 片刻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对刑珹道: 刑珹,那么多事都过来了,你还是不能对我坦诚相待,是吗? 刑珹面色淡然,开口反问他: 路医生,那你有对我坦诚相待吗? 被眼前人悠悠堵住了口,路当归一时语塞。 刑珹说的没错。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这个人呢? 他也有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同样将所有事情做的乱七八糟。 解开纯白色的衣领,将袖子撂倒手肘处,刑珹一步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走来。 没等路当归作出反应,他便被来人从沙发前拖拽起身。 然后,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牢固的怀抱。 湿沉气息洒上头顶,路当归被面前人牢牢钳制在了胸膛前,完全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刑珹,你他妈 路医生, 刑珹的声音在他的耳畔缓缓响起,语气淡漠却又带着一丝笃定。 你昨晚也是这样抱我的,不是吗? 路当归的瞳孔骤然缩紧。 昨晚的药效确实起了作用,他明明是再三确认过这人已经睡熟了,才 为什么他还会知道?! 刑珹没说话。 清晨接到了刑十的电话,他从深度睡眠中慢慢转醒。 正要转过身从床上起来,刑珹发现,有人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腰。 小医生用额头轻抵住他的后背,呼吸放松而又平和。 两颗心脏贴得那样紧,就连跳动的频率都是一致的。 路医生,你看到我背上的疤了吗? 这道疤,是在演唱会上留下的。 将头埋入面前人的肩膀上,刑珹对着怀里的人缓缓开口,这是把我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的东西。 听到刑珹说的话,路当归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之前猜想的没错,这人确实想起了一些当时发生的事。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想过,刑珹背上的狰狞伤疤,居然真的是因为那次意外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和妹妹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人又记起了多少?! 想到这里,路当归身形微顿。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缓缓抬起垂落在身侧的手臂,路当归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了面前人的后背上。 他想问刑珹,他想问,难道 路医生别摸。 刑珹轻声开口,疼。 闻言,路当归立马抬起了手。 没等他的手从这人后背上移开,却被面前人一把抓住了。 拉着自己的手掌心,刑珹低下头,指了指自己灼热滚烫的心口: 路医生,这里疼。 我曾站在舞台上发过誓, 刑珹嗓音低哑,说要守护好她们每一个人。 察觉到了面前人的不对劲,路当归再一次低低问出声:谁? 他静静地等待着刑珹继续往下说。 那个让这人无法面对这个世界,坦然站在阳光下的原因,答案或许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不知为何,被眼前人紧紧拥在了怀里,他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妹妹那篇曾经获得市级作文大赛二等奖的作文。 作文题目是,《我最崇拜的偶像》。 有那么一个人,我们视他作星火,他视我们如生命。 那就是我的偶像,我一直努力奔跑,想要追逐的榜样。 颈间多了一片冰冷湿意,冰凉的液体沿着那人的下巴滴下来,渐渐浸湿了路当归的颈窝。 垂头望着怀里的人,刑珹弯下腰背,用鼻尖轻抵住路当归毛茸茸的头发。 他闭上眼,嘶哑的声线里带着抖: 路医生,我食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辛苦追更~ 星星崽在老婆面前一点都不酷dbq 感谢在20210620 20:27:30~20210622 08: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板栗板栗大板栗 5瓶;冰棒爱吃冰棒 3瓶;今天也在等妈咪更新捏、烂虾他急了 2瓶;楚慈叭、肥肥不肥、457583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刚刚认清自己性向, 迈入二十岁的路当归,曾对着生日蛋糕许愿,想要打破一直以来母胎solo的魔咒。 他在心里暗想, 如果真的有幸遇到今生所爱,他会不顾世俗的目光, 拥抱他,亲吻他。无论生老病死, 无论贫穷富有, 一辈子都陪着他。 十年之后,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路当归抬起头, 就这么看着面前这个一边拥着自己, 一边默默流下眼泪的人。 过了一会,似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轻声开口:刑珹。 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 那人压下潮红的眼角,怔怔望着他。 只要你认认真真说一句对不起。 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我都翻篇了。路当归顿了顿,说, 真的。 都是孽缘啊, 自己和姓刑的。 明明坚持了那么多年, 他最后还是举了白旗。 一直背负着那些不愿回首的前尘往事往前走,他这几年过得太累了。 只要那些包袱在心里留存一日, 他就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地和眼前人对视。 哥还是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如果不是他, 那哥这辈子都再难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路当归心想。 对不起,雯菲。 哥哥有的时候,也想自私一点。 听到他的话, 刑珹箍住他的两只手臂遽然收紧,仿佛要将怀中人与自己永远融为一体。 然而,隔了很久,路当归都没有听到那句迟来的道歉。 以为是由于长久以来的情感障碍,这样的话才一时间难以说出口。路当归却没想过,等自己抬起了头,无声地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这人却依旧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说句对不起,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无声地张了张嘴,路当归正准备再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话,突然听到刑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轻又哑。 他说:路医生,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原本所奢望的相互释然,最后并没有达成。 即使话已经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即使明白这人被潜抑的记忆已经完全释放,他依旧没能从刑珹口中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 回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食材,路当归面无表情地站到了灶台前。 时间有些晚了,他要开始动手为妹妹准备晚上的接风大餐。 把砧板上的猪肉当成了外面那位姓刑的蠢蛋,路当归操起菜刀,将板上肉馅剁得哐哐作响,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客厅里的沉默身影,他突然间感到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明明只要说一句对不起就好了,走个形式而已! 那么简单的事,这人就却就要死鸭子嘴硬! 可是,因为知道姓刑的有述情障碍,病也还没完全好,他又对他完全没有办法。 不能逼迫,不能诱导,也不能乱发脾气 路当归突然觉得养孩子都比这容易,起码气到爆炸了还能吼上一吼。 还有,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用那么笃定的语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举在手中的菜刀突然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刚才没有意识到,现在再回想起来,心里竟无端地升起了一丝怪异感。 路当归隐隐觉得有某个地方不太对劲。 【路医生,你妹妹的事,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明明是个愧疚感比谁都重的人,曾经当着自己的面,为了那场有关大火的噩梦掉了一次又一次眼泪。为了能够尽快恢复记忆,还刻意选择了更加有效的封闭仪器治疗。 萦绕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梦魇,令这人每每想起都会悲痛难耐。为什么现在出了院,记忆也已经恢复,今天在机场见到妹妹时,他却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愧疚的神情或出现弥补的举动? 理完头绪,路当归放下菜刀,下意识地回过头: 喂,刑珹,我问你 客厅里空无一人。 公寓前门明晃晃地半敞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的。 药瓶和保温杯都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上。自从早上出了门,那人就一直没有服过药,自己忙起来也居然忘了提醒。 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口,路当归短暂地愣了一瞬。 将手中菜刀狠狠插在砧板上,他连围裙和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便朝着家门口,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将男友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路雯菲让刑睿赶紧走远点,别在房间里站着碍事,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从回到下榻的酒店开始,刑睿就一直在和怒气冲冲的女朋友拼命道歉。 他称自己不是故意对女友隐瞒那么多事情的,有些东西背后的牵扯太过复杂,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还没来得及和女朋友解释个大概,刑睿就被导师一个电话叫了出去,让他去酒店会议室开会。 离开房间前,刑睿可怜巴巴地望着女朋友:Liffey,别不理我 谁能想到Liffey根本懒得搭理自己。她抱着手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卑微到尘埃里的刑家三少。 男友走后,路雯菲在窗前坐了半天。 心情太过复杂,她的胸膛依旧在不断起伏,内心的情绪完全没有办法平复。 安装太耗费时间,她连假肢都不想戴了。 撑着床板挪到备用轮椅里,拿了条毛毯盖住下半身。路雯菲拿起房卡,摇着轮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们下榻的酒店是五星级海景酒店,对面就是S市的沙滩码头。 从小就在S市长大,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沿着哥哥从前经常推着自己散步的海滨大道往前行,直到熏暖海风扑上脸颊,路雯菲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最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件件在面前发生,信息量过于庞大,让她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 她想找个地方单独坐上一会,让自己冷静下来。 靠近海岸线的码头边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刚转过路口,路雯菲便一眼看到了。 几年前出了那次意外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那里,其实并不只是想逃避而已。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从来没有和哥哥提起过。 原本就是件虚无缥缈无法确定的事,她不想因为这个,打破了哥哥长久以来的坚持。 哥哥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否则将自己辛辛苦苦拉扯长大,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了。 S市城市体育馆。 这里保存着一个她与陈雀玥之间的秘密,和珹珹有关。 早上见到珹珹的激烈情绪已经渐渐平复。 一个人来到这里,仰望着这座高耸在江边的钢铁巨兽,那件已经在她心里尘封已久的旧忆,又有了破土而出的迹象。 摇着轮椅一路到了城体大门口,路雯菲看到入口处竖着一个巨大的告示牌,上面写着: 【修缮结束,场馆重新开放,残疾人及老人小孩免费参观】 在大门口犹豫了片刻,她摇动轮椅,缓缓跟着人流,再一次走进了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恋耽美 ——(58) 午后日光细细碎碎洒上湖面,天地间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 大步来到小区人工湖边,刑珹终于再难耐住大脑血管痉挛的疼痛。 扶着湖边长椅坐下来,他缓缓弯下了腰。 早上出门后忘了吃药,在紧紧抱住小医生的时候,那些他平时刻意不去想的回忆,又开始一件件接踵而至。 演唱会上所发生的一切,他的确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他曾在心里暗自发誓,只要再给自己一些时间,他会还给小医生一个原原本本的真相。 但当小医生屏住鼻息,颤着声等待着自己的答复,他才发现,自己依然什么都给不了他。 城市体育馆,巡回演唱会第一站。 主舞台中央,升降机在爆炸声中轰然坍塌。 隔着一片朦胧烟尘,刑珹听到几个女生在不远处发出了刺耳尖叫。 接着,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另一声女孩的惊呼。 他没想到,主舞台附近居然还有粉丝没有撤离。 烟雾在半空中弥漫开,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 坍塌的升降机正正朝着前方倾倒,朝着两人站立的位置压了下来。 眼看升降机的金属架马上就要砸中女孩的头顶,他伸出手,猛地一用力,把站在面前的人往外推了出去。 如果他不这样做,这人马上就会被沉重的金属架活活砸死。 他只来得及说出口一个字。 他说:【走。】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巨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升降机砸破近在咫尺的大门,堵住了自己唯一一条出去的路。 不知道刚才的那名女粉丝,有没有来得及避开。 转过拐角处的狭窄路口,他沿着紧急通道一路往前行,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中央控制室。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呼喊。 一个女孩面部朝下,白色的衣服沾满了血。她的下半身被压在坍塌墙体的底下,双腿已经扭曲到看不出原本形状。 女孩伸出一只手,在烟雾中胡乱低喊: 【谁救命,拜托,救救我】 【哥,哥】 在曾经的那些梦魇里,他一直看不清女孩的脸。 而在复苏的记忆中,压在墙体下的女孩在他的面前,抬起了头。 摇着轮椅一路来到体育馆最中央,被修缮后的崭新主舞台前,路雯菲高高抬起头,对着竖立在自己面前的这尊庞然大物出神。 在这里发生的事,她自己的印象其实并不多,有关事故的其他详细情况,警方应该都已经告诉过哥哥了。 城市体育馆,巡回演唱会第一站。 场馆突然开始紧急安全疏散,坐在后面几排的陈雀玥她们几个站在过道上挥手,让座位在VIP第一排的自己赶紧跟上去。 入目之处一片黑暗,周围全是慌乱人群的喧闹声。她匆匆从座位前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哥哥过生日时送给自己的小羊包不见了。 里面放着钱包,身份证,还有自己攒了很久钱才买下的拍立得相机。 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她拔开往外走的人流,再次回到了VIP区域的附近。 正在低下头寻找着自己的小羊包,她突然听到头顶的正上方,传来一声沉闷轰响。 白色裙摆刹那间落满灰尘,站在原地愣了一瞬,她刚刚反应过来,便看到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自己的头顶。 下一秒,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一片烟雾中,那个人好像对她张口说了什么, 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身影,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菲菲】 远处传来陈雀玥一行人的惊恐尖叫。 还没来得及往前冲,她便被面前的座椅绊倒,倒在了VIP区域前的地板上。 一阵剧痛骤然间从大腿处袭来,疼痛如针扎般刺骨。 路雯菲两眼一黑,在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浓重烟雾中,她看到一道橘黄色的身影踏着火光,朝自己走了过来。 即使下半身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知觉,全身上下疼得要命。她仍然对着面前的虚空伸出手,下意识地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小妹,你还好不?】 【已经没事了,咱们很快就能把你救出来,再坚持一下】 发现了被压在金属架下面的小女孩,消防员有些担忧地询问。 路雯菲放下了伸到一半的手。 不是他。 不是那个推开自己的人。 消防员赶紧招呼外面的队友一起过来救援,没想到另一支小队正在操纵着大型器械破门,完全腾不出手过来这边。 这里一共困了三名伤者。除了这个被升降台砸中双腿的女孩,主舞台后面的封闭走廊里,还探测到了两个生命活动的迹象。 他们剩下的四名消防员只能齐心协力,一起搬开了金属架,将女孩转移上了担架床。 再次醒来时,路雯菲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那天,病房外来了很多人,有几天几夜没睡觉的哥哥,有学校的老师,还有专程赶来的陈雀玥她们几个。 也就是在那一天,进门探访的时候,陈雀玥和她分享了那个秘密。 她坐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裤腿,半天没有说话。 犹豫了片刻,陈雀玥最终还是对着病床上的闺蜜开了口。 她说:【菲菲,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看错了。】 【但我们总觉得,那天把你推出来的那道人影,好像有点像珹珹。】 【你把手给我。】 他缓缓朝前伸出手,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嘶哑开口。 从满地碎屑中,女孩哭着抬起了头。 再次回想起来这一段,双手紧紧揪住心口的衣料,刑珹仰头靠在椅背上,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噩梦中的白裙女孩,总是一片洁白裙摆铺了满地,裙子下面却什么都没有。 她们那天都穿着纯白色的裙子,都出现在了主舞台附近的区域。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发病的过程中记忆错乱,一直将那个女孩混淆成了小医生的妹妹。 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什么。 那条走廊,是城体内部人员才能进入的封闭通道,粉丝不可能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 那个被压在墙体下的女孩,并不是小医生的妹妹。 不只有一个女孩。 是两个。 【告诉队长,确认一名死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他同时想起来的,还有被消防员救出来时,消防员胸口当的传呼机里传出的声音。 小医生的妹妹还在活着,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其实一直都在心里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医生整件事背后的真相。 如果他告诉了小医生,那么一个人的罪恶,就要两个人一起来承受。 他知道小医生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煎熬下去。 可是,如果他不告诉小医生。 小医生那样看着他,他的心都要碎了。 城体,火灾。 中央控制室,白衣女孩。 当年的事故并不是什么意外。 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都是阴谋。 刑珹! 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路当归看到那个人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坐在长椅上。 转过头,刑珹微微一怔,眼中的血红逐渐褪去。 他看到小医生正火急火燎地朝着自己跑来,脸上满是担忧。 小医生脚上踩着人字拖,身上的围裙还没摘,鼻尖沾着一抹黑黑的污垢,看起来像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出门出的太匆忙,路当归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找到跑出门外的人,丝毫没有顾及自己是什么样的形象。 走到人工湖旁,扫了眼停靠在一旁的摩托车后视镜,他才看到了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走吧,别闹了。 缓缓蹲在了刑珹的面前,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回家吃饭。 看到刑珹放在桌上没来得及吃的药,路当归刚才差点心脏骤停。 一路急得满头大汗,直到在人工湖旁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从匆匆跑出门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后悔自己今天对刑珹发脾气了。 什么说不出口的道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内心,都没关系。 只要人没事就行。 从出院的那一刻开始,过去的刑珹就已经不存在了。 精神病也好,疯子也罢。 他会一直陪着他的。 刑珹的视线却没有在路当归的脸上停留。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人,看向了身后不远处,他们住的公寓楼的方向。 三楼的一户居民家,窗口正在往外冒着浓烟。 已经有小区居民注意到了楼上的不对劲,站在楼底下围成了一小圈。有人举着手机在拍照,有人转过头对着手机在匆忙说些什么,看起来像是在打报警电话。 路医生,收回视线,刑珹对着面前人淡淡开口,你出门的时候,关火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过了一半啦,周末还会远吗!!! 感谢追更~ 感谢在20210622 08:27:21~20210623 08: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意、哑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ww 3瓶;随意、肥肥不肥、楚慈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对不起! 真的非常对不起!! 路当归朝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被一群物业管理处的大叔和房东堵在门口,他一时间面红耳热, 羞愧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居民楼底下,消防车已经完成任务开始收工, 邻居们都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聚集在楼下, 对着三楼熏黑的墙面和报废的窗台议论纷纷。 房东是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接到电话闻讯赶来, 他看到自家被烧得一片狼藉的厨房和严重变形脱节的房门, 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差点就指着路当归的鼻子开骂。 不是, 路先生。我这厨房被弄成这样,电表箱都烧没了, 你让我以后怎么再租出去?? 房东满脸阴郁, 就差没直接爆粗口了,现在这样子,就连装修都没办法重新搞! 路当归的眉眼里满是愧疚:无论修复要多少钱,我都会赔偿的, 实在是对不住 话虽这么说, 他心里却有种拔凉拔凉的感觉。 这套民宅也是业主新购置的, 各种家具都是全新。他是第一个住进来的租客,没想到直接就把人家厨房给烧了。 的确是自己忘了关火, 犯错在先。可是走法律程序还好, 这要真赔下来, 估计他这几年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全搭进去都不够。 发现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路当归心里虽然依旧忐忑不安, 却还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望了眼小区门口停车场的方向。 幸好刚才上楼的时候,他察觉到态势有些不对,先把刑珹给支开了,让他去停车场的MINI车里等自己。 否则现在周围有那么多人围观,自己丢脸倒是次要的,刑珹要是还在,估计会感到十分不舒服,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才能让房东接受自己的道歉,路当归僵立在楼梯口,后背渐渐浸出几滴细密汗珠。 当房东与物业正在僵持不下之际,过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房东神色不耐地接通:喂? 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刚说了几句话,房东便抬起头,迟疑不决地看了面前的路当归一眼。 随后,他马上转过头推开了公寓门,边打电话边往里走。 过了一会,房东从自己失火的房产里走了出来。 看着站在门口双手交叉在一起,正在乖乖等训的年轻人,他攥着手机,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隔了半晌,房东缓缓开口,要不这样,你收拾收拾,今天之内搬出去吧,这事就这么算了。 什么? 路当归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龙川控股的一名投资经理给我的中介打了电话。没再搭理满脸懵逼的年轻租客,房东转头对身旁的物业工作人员说,他们说今晚就过来谈一下,签拍卖问题商品房产权的合同。 啊,这 物业管理人员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才刚出事不久,都还没进入司法流程呢,他们怎么那么快就 控股公司的购置流程一般走得很快,价格给的也很优厚,房东并不想错过这个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 打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他没再和路当归多说什么,拨通电话便匆忙下了楼。 众人走后,回到一片狼籍的出租屋里,路当归一时间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想着晚上回来做什么菜给妹妹吃。没想到天色都还没暗下来,自己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无家可归的状态。 要是只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小区门口的快捷酒店就能凑合凑合住一晚。 可他现在还带着个刚出院不久的三十岁大儿童,还有满屋子的生活物品,拖家带口也不过如此了。 拿着解除租约的合同在客厅里站了半天,路当归仍然没有理出个头绪。 刚准备再给房东打个电话,他就听到有人敲响了公寓的门。 以为是雯菲或者刑珹回来了,路当归匆匆上前打开门,却看到了一个同样熟悉的高大身影。 恋耽美 ——(59) 很久没见的大高个保镖刑十,带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手下,正站在自己的出租屋门口。 门刚打开,跟在刑十身后的几人便依次走进了公寓,其中几人手上还拿着纸箱和胶带。 一行人完全没有拖泥带水,分工合作十分明确,闷着头就开始清理公寓里的物品。 来这里之前,老大特意吩咐过他们,无论见到听到什么,都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别问,问就是主子和路医生两个人的小情趣。 看着默不作声就开始搬空自己家的几位黑衣大哥,路当归:? 刑十走上前,礼貌地开口:路医生,我们接到了主子的吩咐,过来给您收拾屋子和搬家。 搬家? 路当归这下彻底懵了,搬去哪里? 刑十:主子说这里没办法再住人了,让您先去他安排的临时住处委屈一晚。 路当归: 你家主子人呢?他又问刑十。 他明明把刑珹关在了自己车里,让他千万不要乱跑。这人手机也没带出门,怎么联系的这帮保镖? 听到路医生这样问,刑十赶紧移开目光,故意装作自己没听见。 他们这帮人每天都会在小区附近轮值蹲守,就是为了能让大少和路医生能过点小两口柴米油盐的寻常小日子。 他们主子要真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那湾海和刑家早就翻了天了。 搬了个餐椅来到玄关处,刑十站上去,打开了最高一层的柜子。 在落灰的角落摸索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堆在最里面,完全不起眼的透明塑料袋。 看了眼放在塑料袋里的厚厚一沓文件,确认没有遗失,刑十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他接到主子的另一个指令,是让他们在离开前,同时带走自己留在公寓里的集团相关协议。 他确实没想到,路医生真的能把整个湾海集团的命脉,全扔在鞋柜里落灰 黑衣保镖们抬着收拾好的东西,一箱一箱开始往楼下搬。 走到门口,刑十替路医生打开了公寓门:路医生,如果确认没其他东西落下,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背后的公寓门缓缓关闭,路当归跟随刑珹的这帮手下,离开了这个住了一年多的家。 跟在刑十身后走到楼梯口,路当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问走在前面的大高个: 龙川控股,这家公司你有听说过吗? 刑十脚步微微一顿,有些讶异地回过头: 这是湾海旗下的一家物业投资管理集团,刚刚收购不久,路医生怎么知道的? 他看到身后的路医生缓缓眯起眼。 刑十这时还不知道,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就把自家老板给卖了。 坐着电梯一楼上到顶楼,站在走廊尽头的欧式大门前,路当归转过头,深沉地盯着身后的大高个。 他用眼神询问刑十: 这就是你说的,临时住处,随便住一晚? 抬起手摸了摸鼻尖,刑十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不作声了。 他总不能告诉路医生,这套房产,是主子当年为了包养路医生,特意买下来的吧?! 位处市中心商圈的高档公寓楼,三百多平的顶楼大平层,距离S市附属医院步行只要两百米。 自带游泳池健身房,楼下还有SPA,能随时上门服务,满足小情住在这里的所有需求。 谁能料到路医生不仅没签协议,还当面给了自家主子一拳,差点把主子的鼻血都给揍出来。 更令刑十没想到的是,自从路医生回了国,主子那颗想当金主的心又渐渐死灰复燃了。 无论是住在精神病院做治疗的时候,还是出院后住在路医生家里。他们都严格遵照主子给的指令,每周都派阿姨来打扫一遍这里,随时补充各种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里,刑十轻咳出声,指着实木大门旁的指纹锁,对着身边的路医生解释: 路医生,这里的正门是可以用您的指纹解锁的,您试试? 路当归问,哪根指头,左手还是右手? 这个其实都可以。 刚说完这句话,刑十便后悔得想用头哐哐撞大墙。 完了,路医生这下肯定知道他们主子是个变态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蹲在床角,给路医生双手的指纹挨个取样 狐疑地看了眼身旁神色复杂的大高个,路当归随便伸出左手大拇指,朝着墙上的指纹锁按了上去。 嘀地一声响,厚重的实木大门朝着两侧缓缓打开。 将路医生送到这里,刑十也算顺利完成任务。 他告诉路医生,自己的手下晚些会将他公寓里的物品全都送过来。 让路医生有任何需求随时联系,刑十并没有跟着一起走进门内,而是带着手下直接下楼离开了。 大门在背后徐徐合上,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高档精装公寓,路当归的心灵受到了巨大震撼。 整个几百平米的大平层,完全设计成了开放式空间。每个房间虽然用了玻璃或仿玻璃墙隔开,但全部都是打通的。 靠近门口的是坐北朝南的宽敞客厅区。巨大的电视屏幕嵌在墙壁里,占据了整个大理石墙面。左右过道尽头各有一间放置着垂帘大床的卧室,不知道是给主人还是客人睡觉用的。 目光落在位于卧室对面的卫生间门上,路当归隐隐觉得有些无语。 这种设计真的是给人住的? 卧室和卫生间中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从这头走到那头得花上半天时间。晚上如果临时想起来上个厕所,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不像自己出租屋卧室里那间小卫浴,从床上爬起来随便走上两步,闭着眼睛就可以来回。 还有,这里的浴缸和卫生间居然是分开布置的。 黑色嵌入式浴缸就立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正对着睡觉的床。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番这帮有钱人的独特审美,路当归放下背上的背包,在客厅的沙发前坐了下来。 今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去机场接了回国的妹妹,居然顺便还搬了个家。 明早还要回医院值早班,他已经发短信告诉了雯菲,等明天下午再一起出来吃顿饭。 至于姓刑的 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过连保镖都派了过来,他应该不至于会开着自己的蓝色小MINI乱跑。 给自己接了杯水,路当归靠上沙发背,抬起头静静仰望着窗外的夜空。 顶楼公寓的自带游泳池就建在大阳台的下方。走上阳台,沿着台阶往前走几步就能下水。 夜晚的水面波光粼粼,满池光影摇曳荡漾。 盯着窗外的游泳池看了半天,路当归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靠近台阶的游泳池水面,好像漂浮着一层透明的气泡。 整座公寓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泳池的水面在缓慢流动,发出一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 从沙发前站起身,路当归放慢脚步,屏住呼吸,朝着大阳台的方向走去。 打开竖在阳台前的玻璃大门,一阵夏夜暖风扑面而来,卷起了路当归白色衬衫的衣角。 站在阳台的高大柱栏前,他俯身往下望,目光突然微微顿住了。 游泳池的台阶前,仰面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赤裸着上半身,修长双腿交叉搭在泳池边的瓷墙前。 男人的大半身体都浸泡在水中,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露在外面,水打湿了半长碎发,被那人干脆全拨到了额头后面。 察觉到头顶投来的复杂目光,刑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站在阳台前,正在俯身往下看的小医生,他的嘴角牵出一丝弧度。 他问小医生:下来吗? 望着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慵懒地躺在水面上的人,路当归语塞了半天,才不带好气地开了口,我不会游泳。 这人完全不说一声,就一个人跑来了这里,害得自己白担心了一场! 还有,明明都已经进屋那么久了,这人却硬是一声不吭地泡在水里,差点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看到小医生满脸又气又恼的表情,刑珹垂下眼帘,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双手抓住泳池前的栏杆,他从泳池里缓慢站起了身。 抖落干净身上的水珠,连挂在泳池旁的毛巾也没拿,他便赤着脚踩上冰冷的台阶,一步步朝着阳台上的人走了上来。 张开怀抱,俯下身吻住怀中人的那一刻,刑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坏的。 明明知道自己全身都沾着水汽,他还是将小医生紧紧拥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想让小医生浑身湿透,和自己一样。 明明从一开始,就想把小医生带来这里。他还是日复一日地住在那个廉价的出租屋里,在他小小的床上醒来。 他想融入他的生活,他想成为他的家人。 视线越过小医生被水打湿的肩,他凝视着这座豪华而又精致的玻璃温室。 这不是包养情人的地方,也更不是什么囚笼。 这是他为小医生量身打造的礼物。 他想坐在阳台上,和小医生一起看星星。 他想在醒来和入睡前都亲吻他的眼角,和他一起在卧室的浴缸里洗澡。 他可以在小医生受委屈的时候给他出头,也可以就这么待在家里,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想和小医生在柔软的大床上做,在客厅的沙发上做,在露天的游泳池里做,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做。 包括厨房餐台的高度,客厅角落摆满红酒的酒柜,他都是根据小医生的身高找专人定制的。 他想把他抱上去,亲吻他潮湿的睫毛,把他狠狠弄哭。 他想和他从早到晚,他想与他来日方长。 怀中人全身紧绷,冰凉的唇也紧紧抿着。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抬手推开他的肩膀。 一吻落毕,刑珹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怀中人烫红的耳朵,轻轻叹出了声: 路医生,我在努力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感谢追更~ 感谢在20210623 08:04:11~20210624 08:0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斛珠、猫机、哄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考官 10瓶;喵喵喵 9瓶;烂虾他急了 3瓶;肥肥不肥、楚慈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扭停浴缸侧面的铜质水龙头, 路当归弯下腰,用手指拨了几下缸里不断冒着热气的水。 水面泛起一圈浅淡涟漪,又如蜻蜓点水荡漾开来。 确认水温合适, 路当归转过头,毫不客气地命令背后的人:出去。 倚在门口的人依旧贼心不死。 浴袍松散地搭在身上, 刑珹双手抱胸,哑着声开口:路医生, 药效已经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 他往常的那种独处焦虑症状马上又要开始发作了, 要是不留在卧室里和自己待在一起, 他会觉得非常难受。 可惜路当归早就不再相信刑珹的这套说辞。 什么药没作用了, 药效过了,又要发病了, 他能信就有鬼! 从自己决定要在这里洗澡开始, 这人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想要留在房间里。甚至冲了个凉,连浴泡都换好了,就等着自己也脱衣服下水。 没等刑珹再拿出其他留下来的杀手锏,他便看到站在窗台前的小医生缓缓眯起了眼睛: 我就数三声。三, 二 路当归还没数到一, 靠在门边的人已经默默地转过身, 还顺手替自己带上了卧室的门。 挑了挑眉,路当归站到浴缸前, 又将身后的遮帘给拉上了。 他确实没想到, 刑珹会那么听话。 要不是明早还要上早班, 整个公寓又找不到一间能淋浴的卫生间,他才不会在这种三面全是透明玻璃墙的地方泡澡! 再次确认帘子已经拉严,路当归这才放心地解开浴袍, 放松肩背,将大半个身体都泡进了浴缸里。 虽然两个大男人之间这样遮遮掩掩,确实有些别扭。但别说,这高级浴缸泡起来还真挺舒服。 温泉石在各个角落慢慢朝水面散发着蒸汽,背后还有两道按摩颈部穴位的低频水流,泡在热水里,身上一整天的疲惫感都渐渐消失殆尽了。 满意地叹了口气,路当归缓缓闭上了眼睛。 落地窗前一片朦胧。渐渐地,他听到帘外隐约传来一阵若即若离的脚步声。 刑珹? 路当归试探地问出声。 外面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脚步声消失,整个卧室又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似乎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他的错觉。 在浴缸里泡了二十多分钟,水温渐渐开始变凉。 感觉已经享受得差不多了,路当归拎起挂在浴缸旁的大浴巾,揉了两把湿漉漉的头发,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顺势沿着浴缸边的黑色大理石台面坐下,他用浴巾擦干净了头发和上半身。 甩了甩半干的头发,一只脚刚伸出窗台外,路当归就怔在了原地。 他放在帘子外的拖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垫在台阶下面的羊绒毛巾。 几秒后,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子的缝隙里伸了进来。 双脚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适应羊绒的柔软,手的主人就把羊绒毛巾的两侧翻叠在一起,将他两只湿透的脚丫子包裹了起来。 帘外的人低缓出声:抬脚。 没等路当归反应过来,那人便掌心向上,从地面轻轻抬起了他的一只脚。 用毛巾擦拭过脚背,将每根趾头的水滴都逐一擦干,那人合拢五指,用指腹轻轻摩挲他脚踝处的肌肤。 恋耽美 ——(60) 一阵电流从脚底窜到头顶,路当归的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沿,全身微微开始颤栗。 姓刑的疯子他到底在做什么??? 将两只脚丫上的水珠都用毛巾擦拭得干干净净,那人停顿片刻,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边角。 以为外面的人突然要走进来,路当归的上半身倏地一僵。 别说洗澡了,都是男人,哪怕在室内坦诚相待也根本没什么害臊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个什么劲。 令他没想到的是,刑珹压根就没有掀开帘子进来围观他赤裸裸样子的打算。 透过帘底,他看到帘外的人并没有站着,而是躬身弯下了腰。 刚才给自己擦脚的时候,那人也一直都在保持着这个姿势。 冰冷的手轻握住脚踝,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接着,温热鼻息落上肌肤。 路当归的瞳孔蓦然缩紧,脚趾同时往外舒展开,被捧在手心里的脚丫止不住地发起了抖。 帘外的人单膝跪地,垂下头颅,温柔地亲吻他的脚背。 喉间突然有些紧绷干涩,路当归忽然想起了前几年,在奥斯陆读博的时候,教授在讲座中提到的中世纪北欧骑士。 胜利者会在凯旋归来后,翻下骏马,摘下头盔走进家门,亲吻心慕之人的手背和脚背,将沿路摘的花单膝跪地献给对方,以表矢志不渝的虔诚爱意。 此时的刑珹,就像是他路当归一个人的胜利者。 将浴巾搭在肩上,路当归掀开帘子走出来,发现卧室里亮着黯淡的灯光,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粒零零碎碎的药片。 空荡的大床上,刑珹已经服下药物,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走廊对面也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卧,家具一应俱全。 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路当归还是没有转身出门。他放轻脚步,来到了主人卧室的床前。 关上台灯,脱下浴袍,翻身上床。 药效估计还没有完全发作,身旁的人并没有睡熟。黑暗中,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刑珹侧转过身,从背后搂住了自己。 和那天夜里,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自己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时,是同样的姿势。 被修长双腿搭上后背,路当归的身体顿时僵住,呼吸刹那间变得急促而又紊乱。 背后那人抵着他。对着他有了生理反应,产生了原始的欲望。 就和他一样。 路当归后来总觉得,刑珹那时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的,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明白,刑珹那时想要说的,其实已经通过某些无声的话语表达出来了。 行动胜过一切言语。 温柔代替一切回答。 我愿将灵魂撕裂成两半,罪恶不堪的亲手扼杀,纯洁美好的交予你手。 我愿永远对你臣服。 路当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更剧情大肥章,事业线安排,明晚见~(我不短我不短!!) 感谢在20210624 08:01:18~20210625 08:1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eachpie 7瓶;良辞 5瓶;冰棒爱吃冰棒 2瓶;随意、楚慈叭、江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路当归刻意将闹钟定早了一些, 就是担心从市中心出发去位于郊区的七院,路上花的时间会比较长。 被身后的人就这么抱着睡了一夜,清晨在闹钟声中醒来, 他感觉整个腰都是酸的。 将搭在腰际的手臂扒拉开,路当归套上拖鞋, 起身去卧室外的卫生间洗漱。刚下床,他便发现被窝里的人裹着被子换了个姿势, 翻转过身趴着睡, 整个脑袋都陷进了枕头。 他还从来没见过刑珹有过这么随心所欲的睡姿。 看来昨晚睡得是真的香。 踩着拖鞋穿过卧室外的长走廊, 路当归打着哈欠钻进了对面的卫生间。 没过一会, 他就打开门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手里还多了个小东西。 蹑手蹑脚地溜回卧室,盯着大床上熟睡的人看了半天, 路当归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蹲在床前, 他轻轻揪起了刑珹脑袋后面的一小撮头发。然后撑开指间的皮筋,在刑珹的后脑勺上扎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 满意地看了一会自己的作品,路当归捞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要趁机拍照留个念。 要是这人以后再敢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 装疯卖傻, 他就拿这张四仰八叉的销魂入睡图当作威胁! 随手将照片发给了本尊, 路当归站起来准备收拾收拾出门,发现刑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在收到新讯息的提示框下面, 他看到了刑珹新换的手机壁纸。 壁纸是一张现在很流行的倒数日APP截图, 照片里, 是自己站在出租屋的灶台前,手忙脚乱做菜的背影。 日历上方写着一行标题: 【距离/带宝宝回家/已经:1 day】 虽然是匆匆忙忙踩着点出的门,路当归还是提前半小时到了医院。 清晨出门, 刚乘着电梯下了楼,他就被等候在高档公寓大门口的两位陌生黑衣人拦了下来。 两名黑衣男子都是刑十的下属,称他们收到了主子的吩咐,每天按时前来接送路医生通勤上下班。 路当归正准备挥手婉拒说不用,自己开车去医院就行,这才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话说,自己的MINI车呢?! 搬离小区走得太匆忙,他一直忘记了自己的车还停在小区的停车场。 听到路医生果然提起了这一茬,两名保镖脸上均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 路医生,其实 主子他 原来,刑珹昨天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小区停车场,结果半路就被交警拦了下来,要求他出示驾驶执照。 谁能想到,刑珹身上钱包身份证手机什么都没有带,连钥匙都是用车里备用的。被交警拦下后,他一直一言不发,拒不配合交警的问话,最后被执勤人员当成了偷车的嫌疑犯,带回了交警支队。 直到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他们才知道自家主子又被执法机关请去喝茶了。 虽然刑十及时赶到,将他们主子给捞了出来,但自己的MINI车仍然被当作证物扣押在了交警支队,要等走完流程才能去领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刑珹昨天会突然消失,一直没有联系自己的原因。 路当归: 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走向,他是一个都没料到。 由于今天只用值早班,路当归接待完两个复查的患者,又带着手下的实习医师们查了一遍房,差不多就把手头的事全部做完了。 在七院干了一年多,他手上的两三篇研究论文都陆续在重要刊物上发表,业务能力也逐渐受到了越来越多前辈们的认可。 如果不出什么大问题,职称往上升,估计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地站在专家诊室里,满目憧憬地盯着满柜奖杯,等待着自己第一位患者的刚转正小医生了。那时候,他成天跟在大家身后打杂,趁着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敢悄悄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只要穿上这身白大褂,哪怕面前挡着千沟万壑,也不再有任何畏惧。 他也从不奢求达到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义,得到患者妙手回春的赞誉。只求不愧于心,让这些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的人再多一点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就足够了。 约好了中午和刚回国的妹妹一起吃饭,路当归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在外面专门订餐馆。 既然刑珹的住处那么宽敞,用来招待妹妹和她的小男友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如果阿睿真是刑珹的弟弟,说不定以前早就来过这里,安排起来也正好挺方便。 想起了妹妹男朋友的身世,路当归又隐隐有些来气。 总有一天,等到把所有事情的头绪都理明白了,他一定要和这对满嘴扯谎的兄弟俩算一算总账! 妹妹要上门做客的事,他早上已经发短信告诉了刑珹,等他起床以后应该就能看到。他还特意嘱咐刑珹,自己中午会亲自下厨,让他别找刑十他们又安排什么大鱼大肉送来公寓,搞得很大阵仗。 上了来接自己下班的轿车,路当归让两名黑衣小哥先别把车开回市中心,他要去山下的生鲜市场逛一圈。 听到身后的大门自动解锁,朝两侧打开,靠在沙发前的刑珹微微侧过头。 他看到刚下班的路当归,正带着刑十的两位手下站在公寓门口。 三人手上都拎满了塑料袋,袋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蔬菜和肉类。跟在最后进公寓的那名保镖,手里甚至还倒拎着一只咕咕叫的鸡。 指挥着身后两人,将买回来的食材全送进厨房。路当归对坐在沙发前的人匆匆说了一句:人快到了,我先去做饭啊。 说完之后,他便急急忙忙走进了餐厅后面半开放式的厨房区,拉下门帘,点火开灶准备发大招。 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路当归拿起袋子里的茄子,边哼着小曲边开始洗菜。 嘿,刑珹头上的小辫子还在。 路当归前脚刚进厨房,蹲在公寓门口的大公鸡就挣脱了绑在爪子上的束缚,扑腾起鸡翅膀,开始在偌大的客厅里疯狂乱窜。 听到屋内传出奇怪的声响,守在外面的保镖两名推开门跑了进来,正好看到路医生买回来的那只大公鸡高高竖立着鲜红的鸡冠,朝坐在沙发前的主子冲去。 刚吃完药不久,刑珹正慵懒地靠在沙发前闭目养神。 没想到刚睁开眼,他就看到一只狂怒状态的家禽正直直对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 大少!! 厨房里歌声绕梁,菜刀厨具叮零哐啷奏响成一片。客厅里,两名保镖手举晾衣杆,满头大汗地在整间公寓追逐伤人未遂的大公鸡。一向空空荡荡的顶楼大平层,还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刚推着女友的轮椅走进公寓大门,刑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一小时后。 四个人,两对兄弟兄妹,围坐在餐厅的法式圆桌前,一个比一个心事重重。 今天的午饭全部由路当归操刀,除了放在最中央的那道清蒸人参鸡,是临时送去外面找人加工的,其他的菜式全都是他本人亲力而为。 不知道自己做的菜味道究竟怎么样,有没有进步一点点,路当归盯着满桌的菜肴,心里十分忐忑。 看着坐在餐桌前沉默不语的几个人,他率先拿起筷子,有些心虚地开口: 要不先吃吧,尝尝味道? 刑珹下颌处贴着条透明创口贴,颈间多了两道浅浅的红色抓痕。发现坐在对面的小医生妹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他抬起双手,不着痕迹地将衣领往上拉了拉。 至于刑睿,从昨天下飞机开始,他就一直在幽怨与卑微的状态下来回切换。 这次带Liffey回国,本来就是为了获得大哥的首肯与承认,为自己以后和Liffey结婚做准备。 谁能想到,自从见到了大哥,Liffey的心就完全不在他这位正牌男友身上了。 今天早上,听说中午要来大哥家里一起吃饭,平时从不化妆打扮的Liffey,居然带着自己出门买了一堆化妆品回酒店。 Liffey坐在化妆镜前朝脸上涂涂抹抹,一坐就是两小时。出门后,还特意抽空去了趟附近的商场,挑了两条非常少女的裙子,问自己哪一条好看。 古人有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 Liffey见到大哥,比在自己面前注重外表多了。 刑睿已经深深怀疑起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听到路当归开口打破了饭桌上的僵局,刑家两兄弟听话地拿起筷子,都很配合地夹了一筷面前的菜。 而路雯菲,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轮椅中,紧紧盯着和自己面对面坐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又跟失了魂似的。 那个 指了指妹妹碗里快要放凉的饭菜,路当归忍不住轻咳出声,雯菲,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再说。 他实在没想到,都已经过了两天了,雯菲还没有从见到偶像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被面前的小女孩就这样直白地盯着看,刑珹依旧满脸风轻云淡。 夹了一块烤得看不出形状的茄子,他放入口中优雅地咀嚼了两下,对着坐在身旁的小医生缓缓开口:嗯,好吃。 刑睿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大哥刚才说什么? 好吃??? 这盘蒜蓉烤茄子,明明被烤得焦黑,入口都是满嘴烧碳味,大哥居然昧着良心说好吃?? 碗里还放着两块不明物体,他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坐在餐桌前魂不守舍了半天,路雯菲终于有了动作。 放下手中的碗筷,她缓缓转过身,从挂在轮椅背后的小书包里,取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物体。 是一个蓝色的相框。 看到被妹妹紧紧抱在怀中的东西,路当归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记得这个相框。 出意外的那一年,在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后,他将妹妹房间里所有关于刑珹的周边全都打包扔了出去,送到了楼下的垃圾站。 其中就包括这个一直放在妹妹床头的相框。 看到哥哥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中的相框上,路雯菲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哥,我后来又去捡回来了 那天凌晨,等哥哥疲惫地回到卧室,睡熟了以后。她才趁着夜色已深,偷偷坐着轮椅下了楼。弯着腰在臭气熏天的垃圾箱里翻了半天,她终于从一堆生活垃圾里翻出了这个相框。 她不敢再拿回家里让哥哥发现,于是只能仔细擦干净相框上的污垢,一直寄存在陈雀玥的家里,让她替为自己保管。 昨天离开城体后,她晚上去找玥玥麻麻吃了饭,顺便从自己的闺蜜那里,拿回了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相框。 恋耽美 ——(61) 捧着怀里的相框,路雯菲摇着轮椅离开餐桌前,绕过半个餐厅,来到了刑珹的跟前。 双手将蓝色相框递给了面前的男人。亲眼看着男人放下碗筷伸出手,接过了自己给他的东西,她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增添了些湿意。 这,这是我们送给你的二十五岁礼物。 路雯菲微微抬起头,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珹珹,她说,虽然迟了很久。 但是生日快乐。 垂眸看着嵌在相框里的照片,刑珹抬起手指,指尖在照片上方缓缓摩挲。 他一直没有说话。 照片的拍摄地点是S市的另一座著名地标,市中心的人民广场。 照片里的主人公,是一群举着应援灯牌的年轻女孩子。她们站在广场中央的大屏幕下面,对着镜头抬手比yeah,脸上全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在她们身后,巨大的屏幕上,是正在舞台上唱歌的自己。 屏幕上方滚动着一行中英文的艺术字体: 【04.18 刑珹生日快乐】 我我这里其实还存着一段VCR。 看到面前的男人陷入了沉默,路雯菲有些忐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云盘,找到了一个几年前保存下来的老视频。 接过女孩递来的手机,刑珹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的一开始,背景音有些嘈杂。女孩们叽叽喳喳地挤作一团,为了如何排队形争执了半天。 过了几秒,头顶的大屏幕突然切换了广告,变成了自己的照片。女孩们口中尖叫着嚷嚷快快快,来了来了,马上各自挑选了合适的位置,迅速站成了整整齐齐的好几排。 站在最前面当指挥的高个女孩他见过,是后援会的大粉头,上次也和小医生的妹妹一起来过医院。 她举起手,对着身后的姐妹们大声说:听好了,等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喊啊! 好 唉呀玥玥你快一点,要来不及了 好好好! 高个女孩将手握成拳头,对着身后的女孩们扬声道,一、二、三 女孩们对着镜头,齐声大喊: 一路同行,星程千里。刑珹,生日快乐! 手中的应援灯牌被她们高高举起,刑珹两个字组成了广场中央的一片海洋。 从手机屏幕前缓缓抬起头,刑珹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坐在轮椅里的女孩。 像是知道珹珹要问什么,路雯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那个我当时还在医院,其实我也想去的 这是六年前,S市后援会组织的生日应援活动。 那场演唱会的风波刚过去不久,她还在医院里进行截肢后的恢复治疗。那时候,哥哥每天从早到晚在病床前守着她,她压根不敢在哥哥面前提起关于珹珹的任何事。 在开巡回演唱会的前几个月,百闻娱乐才第一次公开了刑珹的官方生日。 在那之前,粉丝们都不知道自家爱豆的生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所以也从来没有进行过生日应援。 这个应援视频录制完成后,后援会本来想把它剪辑好上传到后援会的官博,却临时被百闻的工作人员介入了。 工作人员告诉后援会的管理员们,现在还在是敏感时期,发这些庆祝类的内容不太合适。让她们尽量别让珹珹上热搜,私下发给他就好。 陈雀玥马上组织小姐妹们,将各地粉丝们的祝福视频汇总起来,通过私信发送给了珹珹。发送过去的内容却石沉大海,没有显示已读,也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 过了很久,后援会的小伙伴们才知道。原来在那场演唱会之后,珹珹的微博就被经纪人接管了。之后发送的所有广告赞助和剧集宣传,都不是出自他手。 之后的三年,直到退圈,刑珹再也没有公开庆祝过自己的生日。 这一次生日应援,是第一次,也成了最后一次。 将手机还给了自己,路雯菲听到面前的男人开了口。 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刚松开手机的指尖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微抖。 谢谢。 刑珹对路雯菲说。 4月18日,在过去的三十年间,整个刑家都噤若寒蝉,从没有人敢提起那个日子。 那是元夫人从大厦顶层一跃而下的日子,也是他们大少爷的生日。 而六年前的那一天。 他的粉丝们聚集在偌大的广场上,租下了整座城市最大的公共屏幕,庆祝他新的一岁到来。 那时的他,正躺在ICU的病床上,全身上下插满管子,还没有从半植物人的状态下苏醒。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也有过这样一群人。 她们曾经灿烂地笑着,真心实意的,祝福他生日快乐。 看着妹妹和刑珹面对面坐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路当归拍了拍坐在一旁的刑睿的肩。 走吧,我俩先去客厅。 他低声对妹妹的小男友说,给他俩留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虽然知道女朋友和大哥的关系不是自己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只是单纯的粉丝和偶像。刑睿心里其实还是隐隐有些小疙瘩,偶尔还会有点小吃醋。 他能不吃醋么?和大哥坐在一起,Liffy的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桃子,都快冒星星眼了! 被小路哥拉着离开了餐厅,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刑睿忍不住发问: 小路哥,Liffy她真的那么喜欢我大哥? Liffy以前从来没和我提起过,要是知道她追星,追的还是我哥,我肯定 他肯定早就带着Liffy回家,安排两人见上面了。 拍了拍年轻男孩的肩膀,路当归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慰: 我妹对刑珹的感情,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只知道闷头搞学术的刑家三少还是有些懵: 什么感情? 路当归笑了笑,没说话。 隔着几道隔音的玻璃墙,轮椅上的女孩眼角仍旧泛着红,却在对着面前人眉飞色舞地说话,有时候还忍不住抬起手比划两下。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微微侧过头,正在认真地聆听小女孩说的每一个字。 远远望着坐在餐厅里的一高一矮两个人,路当归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这几年,他一直在想,对于粉丝而言,偶像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明明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与自己的生活轨迹扯不上半分关系。妹妹和她的那群小姐妹们却仍然热情十足地投入着时间与精力,每天聚在一起聊个不停。 刑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们的心。就好像只要刑珹出现在视野里一次,她们的每一天就过得很充实。 妹妹之前在作文里写的那些话,他之前其实一直不太赞同。 其实谈不上什么榜样,更别说什么努力追逐的方向了。 姓刑的疯子,除了长得好点,唱歌好听一点,整个人从早到晚神经兮兮,有什么好追逐的? 但现在,他好像懂了一点点。 对于雯菲而言,刑珹或许并不完美,但能让她变得更加完美。 刑珹或许并不优秀,但能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 这是偶像对于粉丝的意义。也是刑珹对于妹妹的意义所在。 刑珹和喜欢了他十年的小粉丝坐在一起,面对面聊了很久很久。 摇着轮椅从餐厅出来,路当归发现自家妹妹用非常深沉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刑珹肯定对着妹妹说了什么关于自己的坏话。 看雯菲这个样子,显然就是有事在瞒着自己! 等小两口一起告辞,坐着楼下的车回了酒店。路当归走进餐厅,来到了仍在盯着相框出神的刑珹身后。 他问刑珹:你刚才和我妹说什么了? 从相框前抬起头,刑珹的眼中透着些许无辜: 路医生,我能说什么? 双手抱胸靠在餐桌前,路当归忍不住出声威胁面前的人:你可别教坏小孩子! 都要结婚了,刑珹淡淡开口,已经不算小孩了。 路当归:? 结婚? 什么意思? 路医生,你妹妹没和你说吗? 刑珹回过头,看着满桌没什么人动筷的菜肴,刑睿和她求婚,她同意了。 路当归:?? 这么重要的事,路雯菲这家伙为什么没告诉自己??? 看着面前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小医生,刑珹的唇角微微往上勾。 就在刚才,自己和小医生的妹妹达成了一项秘密的协议。 作为交换,他也告诉了小妹妹,一个有关自己的秘密。 谁让小医生趁他没醒,给他脑袋上扎了个那么丑的辫子。 除了刑珹,完全没有人愿意吃自己做的菜,路当归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泄气。 他真的是个厨艺黑洞,都学了那么久,还是完全没有任何长进。 一起收拾餐桌的时候,路当归仍旧不死心地问身旁的人: 我做的饭真的很难以下咽? 端起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是食物的小炒肉片,刑珹面无改色心不跳:有进步。 没等路当归再开口多挣扎几句,他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出了声。 也是 自己做的东西自己都吃不下,怎么可能会好吃? 将所有盘子一股脑全扔进洗碗机,路当归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到刑珹问自己:想吃日料吗? 用手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路当归还是宣告投降: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刑珹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上阳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把餐桌大致收拾干净,路当归回客厅里接了杯水喝,屁股还没在沙发前坐热,就听到公寓的门铃响了。 接通挂在门边的视频电话,他听到话筒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清脆正太音:阿珹,我到楼下啦,赶紧开门! 视线移回屏幕,看到了屏幕里那个抬起头,长得像个洋娃娃似的漂亮男孩,路当归的眼皮止不住一跳。 他对这人依稀有点印象。这不是当年那个在自己诊室里,对着刑珹上下其手的混血小少爷吗? 鼓着腮帮子在楼下等了好久,庭田大树终于等到公寓的主人开了门禁。 跟在他身后的,是五六个身穿日式厨师服,手中拎着刺身海鲜盒的日料师傅。 示意师傅们先上电梯,庭田大树带着其中一名年轻的厨师留了下来,等待下一班电梯上楼。 年轻厨师脸上戴着餐饮口罩,头上绑着居酒屋头带,眼前的蛤蟆镜拦住了大半张脸。 他默默地站在庭田大树身后,修长双腿靠在电梯前的栏杆上,低垂着眉眼,全程一言不发。 叮地一声响,下一班电梯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庭田大树转过身,叮嘱跟在身后的年轻男人: 等下见到大老板,我不说话,你也不要吭声,一切听我指示。 大老板为什么突然要找我? 年轻的厨师压低声音问。 わからない(我也不知道),庭田大树耸了耸肩,怎么了,今天很忙,还有其他通告? 你说要来见大老板我就全推了。年轻厨师说,这次在S市,应该能待两天。 庭田大树挑起眉,有些戏谑地啧啧了两声: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瞪了一眼面前的洋娃娃,年轻厨师又接着问: 大树,大老板要怎么称呼,多少岁了,你好歹也让我有个准备 要是什么信息都告诉你了,那还叫什么背后金主? 庭田大树没问答他的问题,只是对着电梯里的反光墙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卷毛,你傻喔? 跟在背后的年轻男人呼吸一滞,不说话了。 电梯在顶楼停下,两扇厚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望着前方立着廊柱的豪华住所,庭田大树转过头,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 走吧,大明星。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写这章听的BGM是《我》,所以标题也用了歌词≧◇≦ 感谢在20210625 08:12:47~20210626 23:1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机 3个;大海与小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左耳可草明 50瓶 ;等一个瓜、大珺珺 40 瓶;佛曰 26瓶;ctks、于啾啾、偷你妈妈的吻 10瓶;木兮、碰了又瓷 5瓶;没有名字 3瓶;楚慈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路当归万万没想到, 刑珹所说的吃日料,是真的把日本厨师请到家里来现场制作。 看着庭田府的师傅们在餐台前开盒摆盘,各式刀具整整齐齐排成牌, 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朝着自己和刑珹鞠躬,路当归整个人差点都麻了。 片刻后, 庭田大树带着名低眉顺眼的年轻厨师,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本来想和往常样, 上前对着阿珹撒几句娇, 再稍作扭捏下, 抱怨最近他交给自己的工作量太大。 看到了坐在阿珹旁边的路医生, 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他真的当着路医生的面凑了过去, 阿珹估计能当场拿起切寿司的刀,让自己切腹谢罪。 自从进了公寓, 跟在庭田大树身后的年轻厨师就直面带拘谨地站在门口。他全程低头盯着地板瓷砖上的纹路, 也不过去给同伴们打下手。 恋耽美 ——(62) 看到路医生已经朝身后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庭田大树赶紧解释: 这是新人,刚招进来不久的。 他转过头吩咐年轻厨师:要不你去帮忙洗下鲑鱼吧。 在原地僵住了片刻,年轻厨师缓缓点了点头。走到餐台前, 卷起两侧的袖子, 他眯起眼睛, 从冰桶里取出了只鳞片光滑,还在不断摆动尾巴的三文鱼。 本来以为, 大树让自己今天乔装打扮成家里的日料师傅出门, 是怕自己被外面的粉丝认出来, 在S市引起骚动。 没想到,庭田小少爷是真的想让自己融入其中,跟着起做菜! 明明知道自己最怕这些活蹦乱跳的生鲜, 还让自己来处理活鱼 他已经在心里杀了庭田大树百万次。 手忙脚乱地按着案板上挣扎不止的鲑鱼,他听到坐在沙发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缓缓开口:大树。 阿珹!听到阿珹唤自己,庭田大树满脸狗腿样地凑了过去,叫我干嘛? 先给路医生弄些吃的。 取过日料师傅奉上的酒具,男人晃了晃杯中清酒,淡淡出声,他还饿着肚子。 那位坐在大老板身边,长相清秀的年轻男人连忙摆手: 唉没事,不用管我,你们慢慢来 当着干人的面,大老板抬起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臂,微微蜷起五指,用指背蹭了蹭年轻男人后颈处裸露的肌肤: 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看到年轻男人靠在沙发背上,刹那间红了耳根。 趁着庭田大树起身走回餐台,吩咐厨师们加快速度的功夫,年轻男人把拍开了大老板搭在颈后的手,伸手指着面前人的脸,像是在低声警告着什么。 即使突然被人骂了,大老板也并不恼怒。他张开手掌心,把握紧了年轻男人指向自己的手指,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下男人的手背。 这些亿万富豪,果然和外界传言的样,男女不忌,会在家里和包养的小情人恩恩爱爱 拿起半死不活的鲑鱼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他的心里隐隐开始担忧起来。 庭田大树今天专程把自己叫过来,不会也是想拿自己身上的把柄做要挟,让自己留下来作陪,和大老板那啥啥啥的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晚恐怕节操不保。 寿司和刺身拼盘陆陆续续制作完毕,被送上了客厅的茶几。客厅里的三个人围坐在茶几旁,开始有句没句地聊起了天。 虽然平时看起来放荡不羁挺不靠谱,但庭田大树遇到工作上的事还是很上心的。 他二话不说,从随身携带的平板里调出报告,开始对着面前的刑珹汇报工作。 虽然还是按耐不住想要对阿珹动手动脚的念头,但他如今只能忍痛割爱,哭着祝福。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谁让他家阿珹已经名花有主了。 月底有次人事上的变动,经纪事业部的主管更换了人选,换成了阿珹你之前说的,从安吉影业高薪挖过来的王然 她手下的资源? 刑珹问。 她说,只要我们同意将股权分配提高0.68%,她就可以将之前的影视资源全部带过来。 最多0.55%,刑珹放下酒杯,找她谈,她会同意的。 ......阿珹你真的好抠喔! 听着两人对话的内容,路当归时间有些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 庭田大树不是百闻娱乐的大公子吗,为什么不找自家父母商量这些事情,偏偏要来找刑珹? 看到路医生有些发懵,庭田大树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刑珹:那我说? 刑珹垂下眸子,抿了口杯中的酒,算是默认了。 路医生,我三个月前已经离开了百闻娱乐。将平板上的资料递给面前的路当归看,庭田大树展露笑颜,目前,我在阿珹投资的经纪公司Trinity娱乐担任创始人兼CEO。 将平板上的资料仔仔细细翻阅了好几遍,路当归才终于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半年前,庭田大树的母亲,百闻娱乐CEO荣曲文和日本富商庭田协议离婚,庭田大树和母亲之间的矛盾本来就很深,随着两家断绝来往,关系也逐渐降到了冰点。 三个月前,刚出院回到湾海的刑珹在转交集团管理权的同时,也联系了刚从家里搬出来,爹不疼娘不爱的庭田小少爷。 得知自己已经和母亲闹翻的消息,刑珹问自己需不需要个奋起反击,与母亲抗衡的机会。 从那以后,两人再次统了战线。 由湾海集团全款出资,刑珹投资创办的经纪公司Trinity娱乐在S市注册登记,庭田大树成为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仅仅花了不到三个月时间,Trinity便组建了优秀的经纪人团队与宣发队伍,参与洽淡了好几部大型IP,渐渐开始在圈内崭露头角。 业内人士都只知道,百闻娱乐的大公子叛出了百闻,在外面自立门户,却没有人清楚,庭田大树背后最大的投资人和金主,就是刑珹。 将手中资料大致看完,路当归突然觉得这家公司的名字好像有些眼熟,却又忘了在哪里见到过。 吃了两盘刺身,肚子差不多已经半饱,他的思路也渐渐开始活络起来。 趁着两位商业人士在谈正事,路当归满意地用纸巾擦了擦嘴,从裤兜里翻出手机,开始翻找有关这家Trinity娱乐的相关信息。 看到搜索框弹出来的第条热门新闻,他顿时恍然大悟。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Trinity娱乐这几个字,过去这个月曾经三番五次登上过热搜头条。 只要Trinity娱乐出现在热搜,后面总是伴随着个人的名字 百闻娱乐旗下王牌艺人,如今的娱乐圈顶流,两届TV银河奖得主别鸿熙。 就在个月前,别鸿熙工作室突然发布官方公告,称别鸿熙与百闻娱乐正式中断经纪合约,宣布加盟新的经纪公司Trinity娱乐。 有关这条新闻的热搜,连续好几天在网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有营销号传言称,别鸿熙给百闻娱乐赔偿了打破圈内纪录的天价违约金,背后肯定有金主在为他撑腰。 别,鸿,熙? 看到这个名字,路当归下子怒了。 茶几前正在谈事情的两人全部停下了话头,转过来齐齐看着他。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男人,路当归顿时气不打处来,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他就是那个偷歌贼,偷你的歌还拿了奖的那个人! 凭借那首刑珹创作的《Down the Road》,这人举拿下了两次银河奖,从个刚出道名不见传的小歌手,跃变成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线明星。 看到小医生眼里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刑珹的眼角微往上挑,眸中渐渐浮现出笑的意味。 靠,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路当归快要被气死了。 能让小医生亲自为自己打抱不平,这十几亿花得还挺值。 刑珹心里忍不住想。 拨开小医生鬓角的柔软碎发,他缓缓偏过头,凑到了小医生的耳边。 他想告诉路当归整件事的始末,抚平兔子因为炸毛而高高竖起的耳朵。 正在这时,沙发背后突然传来了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看到沙发前头挨着头的两人同时转过身,目光看向背后的自己,年轻的厨师脚步顿。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餐饮口罩,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是张迷倒万千迷妹,天天在微博霸屏的俊脸。 使劲咽了咽口水,别鸿熙上前步,面红耳赤地躬下了腰: 那个对,对不起,老板。 和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爆红样,别鸿熙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日会惹上大官司,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过去这几年,他的人生可谓是百转千回,完全可以当作部升级流爽文的素材。 他原本只是百闻娱乐的名普通练习生,在公司做了四五年出道预备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出道的机会。 直到几年前,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个转折点。 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他和往常样,第个来到练习室里练习声乐。 他不喜欢唱那些动感十足的摇滚舞曲,平时练习的时候,选的都是自己最擅长的抒情歌。 正当他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的时候,练习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平时负责带练习生的经纪人李姐让他赶紧收拾收拾,跟着她上楼趟。荣总的儿子,百闻的大公子庭田少爷正在办公室里等着自己。 忐忑地敲响了大公子办公室的门,他看到办公桌前长相精致的少年抬起头,直截了当地开口问自己,想不想要个出道的机会。 原来,早上经过练习室走廊的时候,庭田少爷听到了自己在练习室里的歌声。 经过公司团队包装,加上百闻娱乐的王牌作词人亲自操刀,他演唱了庭田小少爷钦定的出道曲目,正式宣布出道。 那段时间公司很捧他。让他上了很多综艺节目,演唱了很多遍出道曲,也增加了不少曝光率。甚至在那年年末的TV银河颁奖典礼上,他还凭借自己的这首出道曲,获得了那年的年度新人歌手奖。 他曾问过庭田大树好几次,这首歌的作曲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创作出了那么好听的曲子,作曲那栏却直填的都是佚名。 庭田小少爷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专注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知名度也越来越大,逐渐积累了庞大的死忠粉丝群,百闻娱乐的核心资源也渐渐开始朝着他倾斜。 只用了两年时间,他就成为了公司的新代王牌艺人,真正的顶流。 去年,他的代表作《Down The Road》再次被提名了银河奖,经纪人找到他,问能不能将作曲人那栏替换成他的名字。 经纪人的语气里满是为难:熙熙,你这次提名的是大唱片,也是银河奖的最高荣誉。可是这个奖项有个硬性要求,入选的歌曲定要是你的原创曲目 经纪人打的算盘其实也算是情理之中。这首歌的作曲人直写的都是佚名,团队也尝试派人去找过,想出高价买下来,然而直没有找到。 至于提供这首曲子demo的庭田大少,也因为和自家母亲产生了隔阂,逐渐退出了公司的管理团队,在百闻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拿下大唱片的渴望最终战胜了那点残存在心底的罪恶与不安。 他接受了经纪人的提议。 那年的银河颁奖典礼,他果然不负众望,拿下了最受万众瞩目的大唱片奖杯。从那以后,别鸿熙这三个字就站上了歌手界的顶峰,将其他同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直到今年年初,庭田大树再次找上了他。手里还带着份签署于六年前的原创歌曲版权登记协议。 版权登记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他所演唱的这首曲子,早在六年前,也就是他还没出道的时候,就被名投资人以非常高昂的版权费买断了。 也就是说,他之前所做的切,全都是毋庸置疑的侵权行为。 这几年在娱乐圈混得顺风顺水,自己也攒下了不少人脉和金钱资源。他原本想要与庭田大树所说的那位投资人打官司,但看到了对方派出的律师团队名单,他很快就怂了。 这人手里握着这么大的把柄,却直藏着掖着没有公开,恐怕就是抱着让他彻底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的打算。 也就是在同天,庭田大树给他提出了个诱人的条件。 庭田小少爷让自己跟着他起离开老东家百闻,加入这位投资人所创办的新娱乐公司。 他们会为自己支付高额的违约补偿金,但同样的,自己也要与这位新东家签署条件苛刻的全权经纪合约,也就是圈内俗称的卖身契。 庭田大树说,自己不愿签,对方也并不强求。 只是挪用他人原创曲目当作自己劳动成果的事情,他就无法保证是否会向外界公布了。 虽然感觉这份新的经纪合约明摆着就是个大坑,但他也别无他法。 签,就是将自己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卖给了Trinity。 不签,那自己很有可能会身败名裂。 最终,身为个到哪都炙手可热的顶流歌星,他签约了家刚刚创办的娱乐公司,成为了公司旗下的第名艺人。 和坐在沙发前的大老板鞠躬道完歉,别鸿熙直起腰,终于看到了大老板的面容。 刚才听到庭田大树和老板谈话,他就感觉大老板的声线好像有些熟悉,总觉得以前在哪里听过。 坐在沙发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在百闻时的前辈,公司的前王牌艺人,金峰奖影帝刑珹。 他刚进百闻做练习生的时候,刑珹就已经是烜赫时的大明星了。然而,刑珹那时候很少在公司出现,虽然同是家公司的艺人,他俩却几乎没有见过面。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他会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见到这个在娱乐圈留下浓墨重彩的笔,却只是昙花现的漂亮男人。 玫瑰从未凋零,斯人容貌依旧。 坐在刑前辈身旁的年轻男人电话突然响了。他和众人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称是工作上的事情,走到阳台外匆匆关上了门。 年轻男人离开后,庭田大树马上拿起茶几上的平板,递到了自己面前。 接过平板,看到了显示在屏幕上的照片,别鸿熙时间瞳孔骤紧。 他开始以为,金主提出要见自己,是为了进行圈子里那种见不得人的特殊交易。听完了他们聊天的内容,他又觉得,庭田大树可能是想让自己专程来承认错误或道歉的。 恋耽美 ——(63) 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给自己看这张照片。 平板上的照片是张集体照,里面的面孔全是群面容青涩的少男少女。 别鸿熙眼就在照片里认出了自己。 这些是和他经过同批选拔,进入百闻娱乐的练习生。共十六人,八男八女。 他们这批练习生,最后只有三个人成功出道。除了自己混出了些名堂,其他两人都渐渐被残酷的娱乐圈淘汰,现在已经沦为了十八线小龙套。 照片里,个女孩的身影被单独标记了出来。 女孩身材瘦瘦弱弱,样貌在堆俊男美女中也并不起眼,独自缩在角落里,脸上露出害羞的笑容。 他听到刑前辈淡然开口: 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认识。从平板前缓缓抬起头,别鸿熙涩然出声,她是邓可欣是我练习生时期的同期。 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人找到了吗? 别鸿熙立马接着追问,我记得她哥哥还来公司闹过 邓可欣几年前的突然失踪,曾给公司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直住在偏远乡下的哥哥还专门跑来了S市,在公司门外拉了好几天横幅,要百闻还他妹妹。 她六年前就死了。 刑珹说。 别鸿熙睁大眼睛,险些惊呼出声:不可能!! 邓可欣直是他们那批练习生里最努力,平时也最积极向上的个。他还记得,女孩脸上嵌着两道小酒窝,每次笑起来,都会露出好看的虎牙。 他和可欣当年的关系还算不错,两人上声乐课的时候,还曾约定过要起出道。 盯着面前人的眼睛,刑珹再次开口: 失踪前,她有出现过任何异常吗? 别鸿熙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拼命想要回想起几年前的旧事。可是当时的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他也没有刻意去记,时间并没有想起多少有用的内容。 他只记得,在失踪前的几天,邓可欣好像比平时要开心些,整个人也活泼了许多。 刑前辈并没有继续问自己。倒是庭田大树给了自己个刑前辈的联系电话,让自己如果想起来了什么,随时可以打电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庭田大树从沙发前站起身,带着仍然满脸忐忑的别大明星告辞。 刑前辈点了点头,视线却已经没有在他们身上了。 盯着阳台上那道正在打电话的背影看了会,他从茶几柜里取出个药盒,就着见底的清酒,将里面的药片混杂着酒液,仰着头口全吞了进去。 电梯大门缓缓朝两侧合拢,别鸿熙悄悄戳了戳面前的庭田大树: 大树,咱们公司现在只有我个艺人? 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公司只签了自己个人,却要组建那么大的经纪和宣发团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专门捧自己? 这样做,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 不是啊。 庭田小少爷又开始对着电梯墙面捣鼓他的头发。晚上还要赶去夜店趴,去见几个俄罗斯来的男模哥哥,他得提前准备好了,有两个。 那另位是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 庭田大树转过头,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就是阿珹本人呀。 庭田行人离开了公寓,热闹非凡的大平层又变得有些空荡起来。 客厅里昏暗片,没有任何光源。 垂着头坐在沙发前,刑珹的双手耷拉在身侧。他将面容掩映在黑暗中,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邓可欣。 百闻娱乐的练习生,多年前失踪案的当事人。 那个他在中央控制室门口遇到的女孩,也是她。 最新出炉的调查结果中,还有个差点遗漏掉的重要信息。 在失踪的前天,这个女孩给她在乡下的哥哥卡上打了笔数额巨大的转账,加起来总共有八位数,足够他个人安稳地度过余生。 可是练习生的工资少得可怜,她是从哪里获得那么大笔钱的? 修长的五指深深陷入了沙发表面,在沙发内侧留下了道又道刮痕。 挂断医院的电话,打开阳台门,路当归发现庭田那帮人已经离开了,公寓里又只剩下刑珹和自己两个人。 走到沙发前,路当归微弯下腰,轻声问坐在黑暗中的男人: 为什么不开灯? 刚把话问出口,他的目光便微微凝。 借着月光,他看到地毯上散落着几片蓝色的药片。桌上的酒具被人为打翻,清酒沿着茶几边沿,正在滴滴往下落。 现在才刚刚入夜,还没到服药的时间,这人为什么要滥用药物? 沙发前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九个人,刑珹对着他喃喃开口,路医生,刚才,共有九个人。 在脑海里稍作思索,路当归马上明白了。 刑珹的意思是,加上庭田刚才带来的那些日料师傅,公寓里刚才共有九个人在。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逐渐意识到了些什么,他马上走到了刑珹的面前,下次如果有朋友要来,你告诉他们不要随便带陌生人 我做到了。 深深吐出口带着酒味的湿重气息,刑珹抬起发红的眼角,静静地仰望着面前的人,我没有发病。 路当归怔住了。 刚才家里来了那么多人,他差点都快忘了,这人还有无法面对人群的恐惧症。 令他同样没有想到的是,原来刑珹今天直在尝试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努力想要和更多人接触,同处在个屋檐下。 你 既然我做到了 他听到刑珹沙哑出声: 路医生,你能奖励我个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中你们的激将法!我不短! 感谢在20210626 23:11:04~20210627 20:4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哄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把我踢去学习 100瓶;楚慈叭、菌菇爱吃菌菇、4121428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话音落下, 空荡的客厅里无人再开口,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凝滞,就连呼吸也没了声息。 已经做好了小医生甩手要走的准备, 刑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食指微微往上曲。 只要小医生转过身, 他就伸手拉住他。 他知道路当归脸皮很薄。 只要足够死皮赖脸,最后赢的人一定是自己。 刑珹没有想到, 路当归并没有当着他的面转身离开。 他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 定定的, 半天没有动作, 脸部轮廓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路医生 喉间溢出一声轻缓叹息, 刑珹朝着满目黑暗抬起手。他神情怔然口齿不清,说出口的话如同床第间的梦呓, 这不是梦, 对吗? 站在天台上的那晚,因为一通漂洋过海的电话,我没有一了百了,纵身而下。 那个人没有脚踏七彩祥云, 也不是什么盖世英雄。只是骑着电瓶车, 头上戴着小黄鸭头盔, 救下了一个失去自由,被囚禁在牢笼里的人。 他撑着伞, 将蹲在角落满身淋湿的我带回了家。 我惧怕烈日当空, 他会为我遮挡阳光, 但下一刻,又会拉着我的手放到有光的地方,让我感受光的温暖。 我惧怕人潮汹涌, 他会带着我远离人群,但又会打开一扇小窗,陪着我眺望远处万家灯火。 他教会了哑巴说情话,教会了聋子聆听心跳声,教会了盲人如何去看待世界的斑斓,教会不懂爱的灵魂什么是愿得一心人。 如今,他就站在我的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很怕这一切又是一场梦境。 梦醒时分,当一切都已风轻云散,还是只剩下我一人枯萎腐烂。 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面前的人有些拘谨地开了口:那那你闭上眼。 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他已经缓缓弯下腰,抬起温热掌心,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然后,低下头,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上来。 好了。 唇与唇之间稍触即离,那人却已然乱了呼吸。从自己的鼻尖抬起头,他调整着失控的呼吸,用手撑着自己背后的沙发背,想要缓缓直起身来。 却被自己抬起手,覆上他的脑后。 将面前人再次往自己身上拉,他显然被吓了一跳,刹那间绷紧上半身,下意识地想要逃。 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高高仰起了颈,撬开他的唇舌,开始了长驱直入的漫长侵袭。 这是一个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亲吻。 那个吻轻若浮毛,这个吻隽永绵长。 面前的人连气都喘不匀了,一只手握紧自己的手腕,力道愈来愈重,试图让自己停下来。 片刻后,怀里的人挣扎渐止。缓缓松开蒙住自己眼睛的手,他用双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脖颈,吐息渐渐灼热,喉咙深处发出几个浑浊而又意义不明的音节。 刑 怀里的人浑身颤抖,字不成句。 身体有了反应,紧贴着彼此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是两个孤独的灵魂碰撞后产生了共鸣,在世间留下了只属于彼此的回响。 太好了。刑珹想。 原来不是梦啊。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他想斩断过往的一切罪恶,与眼前的这个人,有一个完全崭新的开始。 窗外月光几尽覆辙。 客厅里静谧无声,只有微风轻缓地吹拂过泳池水面,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明净水纹透过阳台前的栏杆倒映在地板上,在两人脚边无声的流动着。 疯子死了,被爱活了。 一周后。 距离最后通过安检的时间还剩十分钟,路雯菲等候在安检口,焦急地往机场的大厅门外张望。 别等了,路当归看了眼刑睿,示意他推着妹妹去走残疾人快速通道,他今天真的有急事,来不及赶过来。 路雯菲仍旧有些不死心。但眼看安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也只能摇着轮椅缓缓上前,张开双臂抱了抱自家哥哥,那哥,三个月后见啊。 三个月后见。 像小时候在学校门口送妹妹上学时一样,路当归揉了把妹妹的脑袋,好好听阿睿的话,别再捣乱了。 路雯菲眨了眨眼睛,对哥哥比了个鬼脸。 再过三个月,提交完毕业论文,她就能本科毕业回国了。 看着妹妹三步一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安检口,路当归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离开出发大厅,回到了机场外的停车场。 停车场里,大高个的手下早在车里候着自己了。 回程时夜色已深。 坐上车,路当归将头靠上后座椅,准备简单地小憩一会。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影子,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刑珹好像突然间有了一些变化。 仔细算来,一切都是从他主动给了刑珹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后开始的。 虽然那一夜,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但也算得上一时间意乱情迷,都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身上的衣物在不知不觉间全被刑珹褪了个干净。他双眼迷离地吻住自己的额头、眼角,再沿着鼻尖缓缓往下,一路吻到了锁骨。 对着自己喊了一遍又一遍的宝宝,那人缓缓俯下身,用冰冷的手臂揽住腰部,抬起了自己的腿。 要不是留守在公寓外的手下突然按响门铃,称临时有事要找他们主子,他差一点就被姓刑的摁上沙发,从里到晚吃干抹净了。 也就是从那晚开始,自己白天的时候出门上班,入夜后回到公寓,都会注意到摆放在玄关处的皮鞋挪动了位置。 刑珹每天都会外出,每次都是踩着自己回来的点提前几分钟到家。 自己曾问过他,最近怎么突然想着要出门了,他说刑十陪着自己去处理一些公司里的业务,每天都快去快回。 他还从背后抱住自己的腰,说自己每次出门前都会按时吃药,让自己放心。 今天早晨从床上醒来,自己和这人说妹妹就要回奥斯陆了,问他要不要晚上跟着自己一起去机场送妹妹。 刑珹侧转过身,将脑袋埋入自己的颈窝,轻轻蹭了蹭:路医生,抱歉。 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缓缓睁开眼,路当归用手机拨通了刑珹的电话。 他准备告诉刑珹自己送完妹妹,已经准备返回了,问他到家了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冰冷女声:对方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放下手机,路当归忍不住皱起了眉。 也不知出门前吃没吃药了,到底有什么急事,能让这人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溜达? 现在时间,是6月20日凌晨0点整。 钟声响起,车载收音机里开始整点报时。 紧接着,广播电台女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 各位听众,大家好。今天是每年一度的父亲节。 父爱如山,高大而巍峨。父爱如海,宽广而深远。父爱之所以伟大,在于每个父亲对于子女的默默奉献。节日来临之际,我们在这里,祝愿全天下的父亲幸福安康,家庭和睦。 恋耽美 ——(64) 路当归眼皮一跳,从座位前坐直了身子。 路医生? 开车的黑衣司机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忍不住发问。 六月二十,今天是父亲节? 对啊,怎么了路医生? 回想起刑珹最近不同于往常的诡异举动,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数十公里外,S市监狱总医院。 停在门口的救护车不断闪烁着蓝色的灯光。几名医护人员推着多功能急救床,高高举着手中的点滴,从医院大门口匆匆走了出来。 救护车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警察,对着跟在医务人员身后的狱警出示完证件,两人帮忙将急救床推上了救护车。签完转移文件,确认一切无误,两名警察上了车,随手关上了救护车的后门。 救护车鸣着笛驶离了监狱医院的大门,昏暗车厢中,随行的女医生正在弯着腰,用听诊器测量床上患者的心跳。两名警察面对面守在车门前,其中一名一直在不住地低头看手腕上的表。 他们今晚的任务,是护送监狱医院里一名癌症晚期的犯人前往第一人民医院。 今天临近午夜时分,这名患者的身体情况突然急剧恶化。监狱马上启动了应急预案,决定将犯人送往一院的重症抢救室进行抢救。 盯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白发男人看了半天,一名警察忍不住开了口: 都已经晚期了,这还救得回来吗? 坐在对面的警察从手表前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同事一眼,没有吭声。 救护车沿着郊外的高速公路急速行驶,不到十分钟就进入了市区的地界。 再往前行驶几百米就是入城收费站,坐在左边的警察拿起对讲机,正要通知司机走应急通道口,手上的动作倏地一顿。 哐啷一声闷响,他的对讲机从手中滑落,掉在了车厢内的地毯上。 瞳孔渐渐放大,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双手。 透过救护车的玻璃墙面,他看到自己的同事掏出枪,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后脑勺。 后背逐渐浸出了一层冷汗,年轻警察颤着声开口: 小李,你 在他面前,蹲在地上低头检查病患的女医生也缓缓抬起头,用冷冷的目光望着自己。 没等他发应过来此时的处境,后脑勺便传来了一阵被重物击打的钝痛感。 年轻警察双眼一黑,垂头倒在座椅前,什么都不知道了。 击晕了现场唯一的无关人士,另一名警察将手枪塞回裤腰,对着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点点头,意思是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救护车司机没有驾驶着车辆汇入收费站的通道,而是在临近收费站的路口处掉头转弯,驶入了一条绿树成荫,挡在土坡后的乡下国道。 救护车在路边徐徐停下,女医生关停了急救床边的输液管,拔出病人手背上的针头,又取下了一直罩在病人脸部的呼吸机。 低头靠近床上人的耳畔,她再次恭敬地低下头: 董事长,已经到接应地点了。 惨淡灯光下,病床上的白发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被车内两人搀扶着坐了起来,男人低下头,用手背抵着苍白的嘴唇,重重地咳了两声。 女医生见状,连忙取过一条纸巾,双手递了上来。 用纸巾捂着口鼻,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会,白发男人的胸膛才渐渐停止了剧烈起伏。 张开掌心,盯着浸透纸背的殷红血迹,他冷肃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表情。 扶着女医生的手,从病床前双脚落地,白发男人嘶哑着嗓音开口:都安排好了? 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说,再过十五分钟,00时30分,送您前往机场的人马就会准时过来。 嗯。 白发男人挥了挥手,让两人都去车外面候着。 他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 等车内两人都关上门走了出去,刑景山将头重重靠上了身后的玻璃车窗。 仰头艰难地喘着粗气,他又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在急救床前摩挲了一会,拿过了挂在床头的呼吸仪器。 将呼吸面罩扣上口鼻,他宛若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大张着嘴巴,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觉得缓过来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却无法忍受自己就这么死在那座漫无天日的监牢里。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最后栽在法律面前,他也认了。 只是精心布置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心力,他刑景山怎么可能就这样撒手人寰? 从入狱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今日的越狱计划。 打通监狱里的关卡,渐渐安插进自己的人马。趁着保外就医的绝佳时机,让自己的人二次接应,先成功从监狱里离开,再在半路转移出去。 自己的私人飞机已经停靠在了H市与S市交界处的民用机场。一旦离开S市,趁着警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能搭乘飞机离开国境,逃往东南亚。 新的临终关怀团队已经在当地准备妥当,哪怕无法挽回自己的生命,也能够最大程度的减轻痛苦,尽量延长时间,让自己能够安排好所有后续的计划。 自从元玫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起,他对这个世界其实就已经没有什么留念了。 唯一的遗憾,只是 远处传来一阵越野车引擎的声响,应该是接应的人到了。 刑景山颤抖着手,从囚服内侧缝制的暗袋里,取出了一张尺寸很小的旧照片。 将照片拿在手里,他眯起眼睛,静静看了半晌。 照片里是一名身穿洁白病号服的年轻男人。 男人一头茶棕色头发,由于很久没有修剪,头发已经长到能够揽成一束耷在腰后。 他背对着自己站在铸着铁栏杆的窗前,光裸的脚踝上戴着铁锁链。 嘴角不断地溢出血丝,沿着指尖往下滑落,一滴一滴溅在了照片里年轻男人的脸上。 眼角泪痣沾上了自己的血,漂亮的男人眉目低垂,微微侧过头,凝望着窗外的阳光。 拿着照片的手抖得厉害。 为什么偏偏就要和我对着干。 为什么要和你的母亲,和那个女人一样 接应他的人应该已经下了车,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五指用力合拢,刑景山抬起头,对着沾满血的旧照片,贴上了自己冰凉干裂的唇。 亲爱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爸爸是那么的爱你。 车门被前来接应的人朝两侧缓缓拉开,久违的清风再一次吹拂上刑景山的脸颊, 远离了城区的高楼大厦,夜空中星河明晰可见。皓月当空照耀着山野林间,竟让他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只白皙而又修长的手从车外伸进来,轻柔地扶住了他干枯的手背。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放下呼吸机,刑景山从玻璃窗前缓缓站起身,有些艰难地开口,那就动作快 车窗外繁星辉映,刑景山的双眼忽然因恐惧而骤然睁大,瞳孔中映出了面前人的身影。 父亲,他听到车外的人淡淡开口,节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滚去上班了,诸君食用愉快~ 感谢在20210627 20:24:37~20210629 08: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哑蝉、怵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gshang 10瓶;良辞 9瓶;板栗板栗大板栗 5瓶;楚慈叭、大大更呀、BKP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黑色跑车刺破夜幕, 行驶在回城的高速上。 车载广播里,午夜的钟声刚刚敲响。电台深夜节目仍然在继续,伴随着舒缓的背景乐, 车厢内回荡着女主持人娓娓道来的独白。 刚和前面开车的保镖说完话,路当归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细想, 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信息上显示的钱警官三个字, 他渐渐皱起了眉。 这位姓钱的警官, 是去年来自己公寓里, 调查自己是否受到刑珹强迫伤害的市局警察之一。现在深更半夜的, 到底有什么事, 会让这位警官专门给自己打电话? 喂,接通电话, 路当归率先礼貌地开口, 钱警官,你好,是找我什么事吗? 听到钱警官在电话那头问的问题,他眸色有些微沉, 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 嗯, 我们是住在一起。但我也不知道他今晚去哪里了。 开车的保镖发现路医生正在和警察打电话, 有些心虚地抬起头,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一眼后座。 不会吧警察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知道老大和主子还来不来得及 一边听着电话里的警察说话, 路医生时不时回上两句嗯、知道了,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挺平静的。 将注意力转回到道路前方, 保镖缓缓舒出一口气。 看来不是什么紧急的事,警方应该还没有怀疑到主子头上。 要是路医生真从警察口中得知了主子的去向,恐怕早就已经爆炸了, 哪还会这样心平气和。 挂断钱警官的电话,路当归靠回后座,转头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半天一声不吭。 开着车驶下机场高速,保镖刚打转方向盘,突然听到路医生在后面幽幽问出了声: 你主子今晚去哪里了? 大少大少他有点事,他 保镖顿时急得汗都下来了,他没想到路医生那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车外下起了淅沥小雨,雨点从夜空中落下,渐渐模糊了车窗。眯眼望着后视镜内保镖心虚的眼神,路当归淡然开口:停车。 路医生 路当归的语调里带上了一种平日从没有过的果决: 现在。 湿热夜风拂过郊外的乡野,道路两侧的梧桐树叶跟着开始哗哗作响。 月亮被夜空中的乌云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了半道弯。 滨海的第一场夏雨来了。 将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往前拖行了十余米,刑珹迈开步子,一路走到了土坡后的空地前。 救护车里的几人早已被包括刑十在内的几名手下控制,远处林间传来寥寥无几的几声惨叫,一切便又重新归于寂静。 中年男人全身瘫软地跌倒在地。 周围十分安静,除了半空中落下的绵绵细雨,只有中年人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中发出沉闷回音。 昏暗的月光下,刑珹沉默地站在中年男人的身前,脸上的神情在朦胧雨幕中有些看不真切。 不顾涌上喉头的浓郁铁锈味,刑景山下意识地拍干净身上沾落的尘土,艰难地佝偻起腰,迎着面前人的目光直直回视过去。 即便境地已经如此狼狈不堪,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阿珹,刑景山从泥泞的地面挣扎着爬起来,你听我说 砰。 锃亮的黑皮鞋底重重踩上他的胸口。数只受惊的飞鸟从树林中仓皇起飞,留下几根杂乱的飞羽在雨中飘荡。 全身力气在顷刻间被抽干,刑景山神色痛苦地仰倒在地,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咳起来。 双手撑着膝盖,刑珹在父亲面前缓慢俯下身。不紧不慢地转了转脖子,他微微偏过头,目光里满是好奇。宛如一个谦卑的孩童弯下腰,想要搀扶起自己躺在地上的父亲。 下一秒,他抬起皮鞋,直直踏上了面前男人的脸。 我在听。 优雅而又缓慢地抬起鞋尖,刑珹说。 雨势愈发密集了,晚风裹着落叶,在两人身后沙沙作响。 阿珹。 极力压制住胸中汹涌的咳意,刑景山从泥地里捂着鼻梁抬起头。 一只手堪堪撑住地面,他伸出另一只手,试图移开面前人的脚。 不要幼稚了,阿珹。紧紧盯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年轻男人,刑景山咳了两声,用教导淘气小孩般的语气缓缓开口,你,咳,你清楚,我从来都是为了 砰。 被一脚重重踹出两米远,后背猛地撞上身后的大树,刑景山终于血气上涌,嘴里喷出了一口血。 在土坡前狼狈地跌坐下来,堆藏在树冠里的雨滴与层层叠叠的残枝在撞击中纷纷往下落,尽数砸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这个。刑珹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 你要我说什么? 刑景山抬起手,吃力地擦拭着鼻间的血迹,我还有什么 那人再次走到了他的身边。 砰 连续三次袭上胸口的重击,终于将最后一丝活力从刑景山残破的肉体中榨干。面色惨白地倒在泥浆中,他没有再试图反抗。 他也再没有能力反抗面前的人了。 你和林家的交易。他听到刑珹的声音从头顶上方淡淡传来,说。 出口的每个字都淡然无比,却如同利刃般直直插入了刑景山的心脏。 殷红血丝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混杂着雨水和泥土流入领口中。尽管连呼吸的力气都几乎丧失,他依然挣扎着扶住树干,艰难地站起了身。 刑景山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大可以杀了我。 我本来就没几天好活了。只可惜我死了,你的小小王国也要跟着完蛋。 这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靠在树干前,刑景山再次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住干咳的同时,他下意识抬起手举在头顶,试图抵挡即将到来的踢打。 恋耽美 ——(65) 令他没想到的是,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来临。 抬起手松了松领带,刑珹点点头,言语间带上了一丝赞许。 嗯,他说,继续说。 刑景山笑了。 你不敢杀我,对不对? 用手背擦去嘴角血丝,他反问站在面前的儿子,你怕你的大好前途就这么完了? 看到儿子目光微沉,刑景山愈发肆意起来:林家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活着,你才能和你包养的那个小杂 面前的年轻男人抬起沾满泥土的鞋底,朝着自己暴露在外的喉管,不疾不徐地碾了下来。 这一脚直接砸上了他的喉管,将他未说完的下半句话整个砸烂、砸碎,生生砸回了他的肚子里。 从头到脚完全失去了任何气力,唾液、血液以及呕吐物一齐从刑景山的口中涌出,先前极力维持的一点点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彻底底撕了个粉碎。 锃亮的黑皮鞋踩入泥土,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脚印。看着站在雨幕里的年轻男人,刑景山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怔然。 任着雨水从脸庞滑落,刑珹在大树前缓缓蹲了下来。 直到这一秒,刑景山才真真切切看清了面前人的眼神。 这双眼冰冷、血红,没有参杂着任何情感。 这是一双疯子的眼睛。 他差点忘了,他的大儿子,他最爱的阿珹,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 这不是蓄谋已久的报复,也不是疯病发作的征兆。 这是单方面的虐杀。 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刑景山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想开口求饶,喉咙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竭力张开嘴,想对面前这个没有任何情感的人乞求一点怜悯,他想争取一点时间,他想 没等刑景山张开嘴,刑珹收拢五指,不紧不慢地抓住了他紧贴在额前的白发。 抓紧发根,强迫着中年男人抬头仰望着自己,他往下猛地一使力,将面前人的脸狠狠按进了泥泞的土地。 咳咳,咳 脚下的泥土里传出刑景山沉闷的剧烈咳嗽声,泥土慢慢侵入口鼻,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被血气堵住了喉管,眼前发黑近乎快要窒息。刑景山用双手扯住面前人的西装裤脚,挣扎着想从泥土里抬起头。 他听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男人再次收拢五指,将他的头重重往下按。 砰。 他想到了自己毕生经营的商业帝国,风雨过后,大厦将倾。 砰。 他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发妻。他不想就这么与她重逢,太狼狈了。 砰 他还不想死。 半跪在刑景山身旁,刑珹攥紧他的衣领,将他肿胀充血的脸拉到自己面前。 还活着吗,刑珹微笑着问自己,父亲? 我爱你啊,阿珹。 刑景山嘶哑的嗓音从喉咙中漏出来: 我真的很爱你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呢? 下一秒,他抬起了一直垂落在裤腿内侧的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刑景山手里出现了一把枪。 刑珹垂下目光,感受到了下颔传来金属的冰冷质感。 被枪口紧紧抵住下颔,他缓缓抬起了下巴,优美的颈部线条暴露在了中年男人的面前。 雨水沿着他白皙的喉结往下滚,滴滴滑落在刑景山不断颤抖的枯槁手背上。 刑景山眼神迷离,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父子了。 一起走吧。 指节扣住板机,他最后说,再陪爸爸一程。 一道闪电划破雨幕,将一切映得通明。 随后惊雷乍起,震耳欲聋。 【砰。】 整个刑家保镖团陷入了一片混乱。 把主子弄丢,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摊上个总爱玩失踪的大少,他们早就做好了隔三差五就要倾巢出动满世界找人的觉悟。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主子没丢,嫂子丢了。 你是说,电话里,刑十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着抖,你个一米九的大块头,被路医生一个人撵下了车? 电话那头,路当归的贴身保镖兼司机正站在路边捧着自己的手机,唯唯诺诺地等着挨老大的骂,路医生和我说轮胎出问题了,让我下车来看一眼,我就 你还没拦住他,让他把车开跑了? 是 豆大的汗珠从保镖头上滴下,渐渐淌进了领口中。 所以,我才让你紧紧地、牢牢地看着路医生。刑十几乎要怒吼出声,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路医生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在哪?! 呆滞地站在高速公路旁,看着天上的雨越下越大,保镖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道,是 他是真的没想到,路医生把车开走前,居然还打开车窗,给自己扔出来了一把雨伞。 咒骂声从电话的另一头炸响,老大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手机里钻出来,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找啊,去找啊!还他妈愣着呢!我告诉你,路医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主子扒了你的 老大!保镖突然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刑十的咆哮,其实还有,还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那个,我的备枪还留在车上。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吱声。 刑十的手机屏幕被他生生捏碎,又猛地砸在了地上,通话随即中止了。 站在路口深呼吸了几下,刑十抬眼看向正在树林面面相觑的手下们。 新任务。他说,趁主子还没发现,赶紧把路医生给我找回来! 真是神他妈见了鬼了。 驾驶着从保镖手里抢来的跑车,沿着高速公路往城外开,路当归整个人都快麻了。 刚才的那通电话里,钱警官明确告诉他,刑景山病危,目前已经转移去了一院。转移前,重病在床的刑董请求警方联系自己的大儿子,想再最后见他一面。结果警方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刑珹,只能打电话过来询问自己。 姓刑的疯子,恰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玩消失,他才不信这是巧合! 不去亲自确认清楚,路当归对这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原本只是想撇开保镖,自己开车去一院一探究竟,谁知就在刚才,距离入城收费站只有几百米的时候,车身突然在下过雨的道路上颠簸了一下,一把沉甸甸的手枪便从方向盘下方滑了出来,掉在了他的腿上。 不远处,收费站ETC的栏杆朝自己打开,监控摄像头正正对准了自己。 脑子里嗡地一声,路当归当即一百八十度掉头,扭转方向盘,堪堪避开了收费站前明亮的灯光。 看到收费站口的警务人员对着自己举起停车旗,他一脚踩下油门,开车驶进了一条绿树成荫的乡下国道。 沿着偏僻国道一路往前行驶了好几公里,绷紧两只腿,挡住掉落在座椅上的东西,路当归的大脑中仍然一片空白。 枪? 哪里来的枪? 刑珹派给自己的保镖平时居然还配枪?? 驶入一条郊野林道,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仓库后面。路当归猛踩刹车,将跑车熄了火,又关闭了车上的所有灯光,一个人屏住呼吸,默默缩在了黑暗中。 借着朦胧月光,他弯腰低下头,细细打量着手中的铁器。 是个真家伙。 听着漫天雨水叮叮咚咚砸上车顶,路当归深深呼出一口气,脑子里一团乱麻。 现在要怎么办?? 他感觉收费站口的工作人员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也不知道监控摄像头有没有拍到车厢内手枪掉落的画面。 既然不能走收费站,要怎么才能尽快赶去一院? 将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路当归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 不是,这人有必要给保镖配枪吗?防谁啊? 正在脑海里胡思乱想,车门外陡然响起一阵骚乱声,顿时吓了路当归一跳。 他直起腰,看到道路对面的树林里光影憧憧,似乎有人正在来回走动。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大呼小叫: 你们仨,把这几个人按计划带回去,手脚麻利点。你俩守在这里,等着接应大少。 其他人,都跟我开车上高速,无论如何给我把路医生截下来! 这人是刑十? 路当归微微一愣,眯起眼睛,望向了车窗外声音的来源。 他看到身穿黑衣的保镖们在雨中来回走动,几乎要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片刻后,几辆越野车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朝着自己来时的路口疾驰而去。 黑暗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静静停泊在仓库后面的黑色跑车。 路当归: 果然,又是刑珹这个死人搞出的幺蛾子! 既然有人就在这里接应他,那刑珹人应该就在附近。 这样想着,他蹑手蹑脚地打开车门,朝着与保镖们相反的方向悄然往前行。 刚离开仓库不久,路当归突然停住了脚步。 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他又折返回来,打开车门,从座椅下方拿出了保镖留在车上的配枪。 万一呢。 他想。 夜雨愈发稠密,晚风在林木间呼啸不止。 沿着林道往前走了五分钟,路当归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夜晚的郊外没有一点灯光,朦胧月光下,四周的树木看起来都一个样。再这样走下去,迷路是迟早的事。 几只林鸟忽然从不远处的土坡后面飞起,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就近躲在了一棵树背后,朝着鸟雀四散飞逃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望了过去。 雨幕漆黑一片,除了一个不起眼的土坡,什么都看不到。 这地方那么偏僻,四周更是荒无人烟,不会有狼吧? 不对。 路当归马上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S市是海滨城市,哪里来的狼。 那......会不会就是刑珹? 咽了咽口水,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方向,路当归终于下定了决心。右手紧紧握住口袋里的冰冷物体,他往前迈开脚步,朝着土坡的方向走去。 往前走了几分钟,雨越来越大了。 四周看不清人影,脚下全是泥。路当归还是放弃了淋着雨在林子里乱逛的打算,决定先原路返回。 等手机有了信号,再打给刑十问他也不迟。 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夜幕,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通明。 【砰。】 天地间传来一声沉闷巨响。 屏气凝神站在原地,路当归看到不远处的土坡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半跪在空地上。 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他隐隐松了一口气,心里却顿时恼火起来。 迈开脚步往前走,路当归怒气冲冲地对着那人开口: 刑 脚下步子一顿,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的那道声响,并不是什么雷声。 隔着蒙蒙雨幕,他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缓缓往后仰倒。 是枪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这一章写了两天QAQ 平时被老板来回碾压,周末我会努力爆更的!! 感谢在20210629 08:34:18~20210701 14:2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海与小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莹 56瓶;木木木木木子君 10瓶;木兮 5瓶;板栗板栗大板栗 2瓶;楚慈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或许是曾经躺在治疗椅上时, 电流穿过大脑的痛苦实在是太过于刻骨铭心。才会让刑珹在这一刻觉得,子弹穿透皮肉的感觉,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刑景山扣动扳机的前一刻,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松开了刑景山的领口, 用手抓紧面前人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掰。 手腕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刑景山的喉间立刻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趁着手腕绵软耷拉下来的间隙, 刑珹用手握紧枪口, 猛地往上抬! 【砰】 枪声混杂着天边的闷雷同时响起, 将躲在树丫间避雨的鸟雀吓得四散飞逃。 子弹虽然打偏, 堪堪避开了要害部位,却还是斜射入了他的左肩。 靠近前胸的位置晕开了一片暗红, 刑珹垂下手, 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手枪的后坐力让刑景山蹒跚着跌倒在地,身躯重重靠上了身后的树干。手腕被硬生生扭脱了臼,他脸色惨白地抱住手腕,佝偻着弯下腰, 整个人痛到面部扭曲。 距离刑景山数米外的空地上, 被子弹击中的年轻男人半跪在地, 身体渐渐往后仰倒。 修长身躯摔倒在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了满地泥泞。细细的雨丝飘扬落下, 滑过脸颊, 沿着唇角一路往下淌。 雨幕中, 刑珹抬起冰凉的手背,轻轻碰了碰自己肩部中弹的位置。 痛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传来的。 最痛的部位却不是血流不止的伤处,而是他的心口。 衣衫渐渐被湿热的血浸透, 又被漫天雨水顷刻间冲刷干净,心脏还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 那个他妥帖藏在心底的人,在内心深处呼唤着他,让他回头看看。 如果是从前,能与面前这个害死母亲,又毁了自己半生的男人同归于尽,便算是自己再好不过的最终归宿。 恋耽美 ——(66)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小医生昨天从超市里带回来一罐黄辣椒酱,信誓旦旦地说周末要试着做金汤肥牛。今天出门前,自己还看到冰箱里的冻牛肉被泡在温水里,已经开始解冻了。 他突然很想吃小医生做的菜,哪怕再怎么难以入口,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将整碗全吃干净。 他想再回头看一眼。 看一看那个永远为自己亮着灯的窗口,看看路当归。 微微牵起唇角,刑珹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一双血红眼眸盯向了不远处,那柄静静躺在泥土里的手枪。 用膝盖撑住地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伸出苍白的手臂,刑珹径直朝着手枪掉落的位置踉跄走去。 察觉到了儿子的动作,刑景山忍着腕间剧痛,缓缓蜷起陷入泥泞土地中的右腿,将跌落在脚边的手枪往树干的方向踢了过去。 在面前人只差一步就要走到自己身边时,刑景山倏地往前一扑,吃力地弯下腰,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将地上的枪捡了起来。 他没有再给眼前人第二次机会。 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刑景山握紧手中的枪,再一次高高举在了半空中。 这一次,枪对准的位置不再是喉咙,而是刑珹的脑门。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杀了这个他最爱的人,他还有机会逃。只要能再争取一点时间,凭借他的手段,总能处理好一切身后事。 到那时,再自我了断也不迟。 他们一家三口永远齐齐整整,从哪里来,就再一起到哪里去。 阿珹,举着手中的枪,刑景山忽而笑了起来,最后还是我赢了。 是吗? 他听到儿子淡淡开口。 刑景山发现,儿子并没有回应自己的目光。他的视线早已越过自己,看向了树丛的后方。 就在下一秒,他突然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物体,从背后抵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两只微微发抖的手紧紧握着枪柄,冰冷的枪口却紧贴着自己的脑袋,丝毫不离。 放下枪。 独自站在刑景山身后,路当归的声线有些颤抖,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 刑景山的身形倏然僵住。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三个人,两把枪,就这么在郊外的空地上静静对峙着。 透过雨幕,看清了小医生拿枪的姿势,刑珹骤然间放松后背,眼皮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受伤的部位失血太多,在刑景山面前站了那么久,他其实早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一直硬撑着没有倒下,是想着要怎样才能偷偷暗示小医生,让他把手里的枪递给自己。 路当归的那双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要是让这双干净无暇的手,因为自己而沾上了肮脏无比的血,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可就在刚才,小医生颤声开口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点。 虽然手里握着一把真家伙,但从小医生拿枪的姿势来看,这人显然并不知道怎么打开手枪的保险栓。 他压根就不会用枪。 也就是说,无论之后发生什么,小医生一定清清白白。 所有的罪恶,都只会在自己的手中了结。 想到这里,刑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想告诉小医生,等他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他做金汤肥牛。 无论好吃还是不好吃,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食言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刑珹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全身的力气逐渐消失殆尽,他缓缓闭上眼,朝着身后的树干倒了下去。 刑珹! 眯起眼睛,望着地上半昏迷状态下的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刑景山嘶哑着开了口: 路医生,对吗? 你把枪放下!路当归怒吼出声,立刻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刑景山应了一声,随即移开枪口,将双手高高举过了头顶。 路医生,虽然喉中尽是血腥气,刑景山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你是医生,应该很清楚,他中枪了,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你和我你和我没有恩怨,放我走,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 听到刑景山的话,路当归迟疑了。 刑珹靠在树干前,皱眉捂着肩上的伤口,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 这个提议于他而言,太具有诱惑力。 好。踌躇了一会,路当归缓缓道,我放你走,你把枪扔 就在路当归抬起枪口的一瞬间,刑景山猛地低下头,用与他身体状态完全不相称的速度转过身,调转枪口,对准了身后的年轻医生。 被中年男人拿枪口直直对着,路当归愣住了。 下意识地想要扣下扳机,手中的枪把却纹丝不动。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压根就不会用枪。 眼看着黑黝黝的枪口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路当归彻底僵在了原地。 【砰】 下一秒,刑景山残破的身躯整个飞了出去。 在刑景山抬起枪口对准自己的同时,刑珹也用手撑着树干,挣扎着扑向前,撞向了自己的父亲。 两具身体扭打在一起,猛地砸上身后的大树,同时跌倒在了泥泞的土地里。 枪也随即从刑景山的手中摔落,往前滚动了一段距离,消失在了茂盛的树丛中。 被儿子狠狠压在地上,单手扼住脖颈,刑景山的嘴角渐渐溢出了血丝。 撑住树干稳住了身形,路当归随即往树丛的方向冲了过去,想要赶快查看刑珹肩膀上的伤势。 刚走到半路,他便看到刑珹低下头,正在神情认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五指紧紧抠住身旁的泥土,刑景山瞪大眼睛,嘴里说出不连贯的几个字,求,求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但他还是想要恳求刑珹,恳求他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 林家所有的,我都告诉你刑景山喘着粗气,瞳孔已经渐渐有些失焦,儿子,阿珹,你 你能不能,再像以,以前那样,抱抱我 从元玫死的那一天起,他最宝贝的阿珹,就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蹦蹦跳跳地从佣人怀里钻出来,笑着扑入他的怀抱。 好。 隔了半晌,他听到刑珹说。 挣扎着抬起头,刑景山在面前人的耳边缓缓说了几个数字。 说完这句话,他无力地垂下脑袋,等待着那个死亡来临前的最后拥抱。 察觉到儿子朝自己慢慢俯下身,刑景山在一片朦胧中,好像看到了发妻的脸。 雨停了,郊野的夜空星河璀璨。 看着深爱的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刑景山心里感到了一丝最后的欣慰与满足。 他没想到,在距离自己的脸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面前人会突然停了下来。 刑景山缓缓瞪大了双眼。 盯着地上人失焦的双眼,刑珹挑起眼角泪痣,笑得好看极了: 下地狱吧,老东西。 目视着车窗外的救护车闪烁着车灯离开空地,朝着山坡上的国道驶去,路当归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手腕。 自从被警察带上了警车,他的手腕间就多了一副冰凉的手铐。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警察还算客气,只是大半夜的突然被喊起来出任务,眼底的黑眼圈有点严重。 给路当归调整了一下椅背,年轻警察递过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笔,让他在上面签了个字。然后便公事公办地对他开口: 请你如实配合我们的调查,一旦符合释放条件,二十四小时内就能办理手续,解除拘留了。 心里想着姓刑的疯子,坐着警车回市区的路上,路当归一直都在盯着车窗外的雨痕发呆。 他总是反反复复地想,当看到刑珹中枪的那一刻时,自己突然傻眼的样子。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满眼只剩下刑珹鲜血淋漓地跌倒在雨水里,溅起的满地泥尘。 疯子受过那么多次伤,无论是后背上的伤疤,还是车祸留下的那些后遗症。所有曾经历过的一切,他都从没对自己说出过一句痛字。 包括在精神病院里进行电休克治疗,他也只是杵着拐杖,隔着一道门笑着对自己说: 【只要想着路医生,就不疼了。】 可是就在刚才,他忽然觉得刑珹好疼。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开枪打中肩膀,他不知道刑珹中枪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自己的心口却似乎也同时被什么东西狠狠贯穿。 好像那把枪打中的并不是刑珹,而是自己。 开着车来时的路上,他的脑海中一直在胡思乱想,明明生活已经逐渐归于平静,这人为什么又突然想不开,非要跑去搞出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可是就在刚才,看着刑珹从已经没了气息的刑景山身上坐起来,浑身是血,却转头对自己露出笑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处小细节。 今早自己出门上班前,刑珹突然走到公寓门口,拿着自己落在茶几上的工牌,替自己别在了胸口上。 那时候,他从背后搂住自己的腰,将下巴垫在自己头顶,轻轻蹭了两下。 他说:路医生,早上好。这是崭新的一天。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崭新的一天吗? 直到被送进审讯室,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面对着两位不苟言笑的警官,路当归的思绪才渐渐回笼,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虽然是刑景山越狱在先,但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有点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话说,为什么自己会被拷上手铐,像个嫌疑犯一样被抓到公安局来啊?! 坐在对面的警官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整理好手中文件,朝对面的人推过来了一张照片: 路先生,请和我们解释一下,这把枪是从哪里来的。 路当归: 您为什么会带着枪支,出现在罪犯越狱的交接现场? 路当归: 亏他还担心了一晚上刑珹的伤情 疯子,还有他那帮以大高个为首的黑衣小弟,简直就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和警察在审讯室斗智斗勇了半个多小时,路当归被问得口干舌燥,都在想着要不全招了算了。 刑珹恐怕现在还在医院里急救,刑家反正也神通广大,估计警察一时半会不敢拿这人怎么样。 还没等他坦白从宽,将刑珹的家底全对警官们吐了个干净,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主审警察被人给叫了出去。 没过十分钟,主审警察走了进来,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审讯椅上的路当归,他对一旁的同事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吧,先早点回去休息。 两位警察走后,值班警察跟着走进来,带着路当归去了后院的一间单人拘留室,让他今晚留下来过夜。 坐在拘留室里的铁板床上,即使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路当归却一直睡意全无。 他突然间想到了另一茬。 他不是被警局专门请来喝茶的,这是刑事拘留,可是要留案底的! 更别说明早还要上班了,要是主任发现自己无故缺勤,随口问起来,那不就直接完蛋! 眼皮突然跳得厉害,路当归总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要丢工作。 躺在临时休息的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他终于在天快蒙蒙亮时睡着了。 睡在拘留室的这一夜,路当归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他前一秒还梦到刑珹戴着呼吸机被抬上急救床,下一秒就变成了刑珹身穿笔挺西装,站在人海中央,对着自己单膝下跪的绝美画面。 等到警察再次敲醒房门,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原本以为还要被拉去审讯室做问询,路当归心里还忐忑了一会。 他完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警察只让自己签了个释放证明的字,就直接放自己走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路当归抱着自己昨晚脱下来挡雨的外套和从警察那里领回来的手机,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 打了个电话给刑十他们,果然和预想的一样没有人接。站在路边犹豫了片刻,他在保住饭碗和探望疯子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刚准备打电话给科室的同事,问自己没去上班主任有没有说什么,路当归就接到了主任打来的电话。 主任在电话里的语气很严肃,让他现在马上抽空去医院一趟。 完了 路当归心里一横,想着要不自己先在路边打印店打印好辞职信算了,省得主任那边等会太为难。 马不停蹄地打车赶到七院,他刚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主任与几名市局的警察正站在一起交谈。 小路来了?唉,快过来。 见人到了,主任连忙抬起手,招呼路当归过去。 跟着前面三人一起走进主任办公室,他看到一名警察从随身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红本,桌上还放着块金色的小奖牌。 路当归路医生是吗?将小红本递到自己手中,其中一名警察笑道,我们是市局经侦大队的。 路当归一头雾水,但仍然和面前人握了握手: 警官,你们 是这样,昨天夜里市监狱发生重大越狱案件,是你告诉小钱线索的吧?警察说,他收到短信提供的地点,马上就通知我们出警了。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那么迅速地定位到失联救护车的位置。 罪犯除了谋划逃狱,还同时准备携带巨额不明资产潜逃国外,正是因为收到消息比较及时,我们经侦也随即在境内拦截并扣留了相关航班及机组人员。 手里拿着警察给的线索举报奖状,还有公安局提供的两万元奖金,路当归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看着一旁笑眯眯的主任,他愣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问两名警察:那逃犯他 恋耽美 ——(67) 两名警官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这次越狱案件,目前还在审理过程当中,我们不方便透露太多。过了一会,一名警察终于回答道,总之,还要劳驾您转告刑先生,请节哀。 警察离开后,又和主任简单寒暄了两句,接受了主任对自己崇高道德品质的连连夸赞,路当归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办公室。 他不知道刑家到底是怎么善的后,警方应该已经在现场发现了枪击的痕迹,却在自己面前绝口不提。 至于刑景山最后的死因是什么。 没有人告诉他,路当归也并没有主动开口问。 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看。 他忽然觉得,答案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合上诊室的门,路当归开始在电脑前敲敲打打。 他想赶紧将今天落下的工作都做完,然后马上赶到警察所说的医院,去看一看刑珹目前的身体状况。 既然警察没有多说关于刑珹方面的事,那这人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 只是还有一点,他一直没搞懂。既然人已经醒了,为什么还不联系自己? 想到平时那个平时和自己同吃同住,早午晚都要发问候短信的人,路当归觉得还蛮稀奇的。 整理了几份病例,还没在办公椅上把屁股坐热,路当归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妹妹打来的微信电话。 北欧时间已经是深夜,不知道雯菲突然找自己是有什么急事。 接起妹妹的电话,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妹妹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喊出了声: 哥!你看今天热搜了没?? 热搜?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路当归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热搜? 你快打开来看,是关于珹珹的,路雯菲在手机里兴奋地嚷嚷,消息一出,她们群里已经刷屏了,我也才刚从群里看到 哥珹珹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妹妹还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起来非常地亢奋,路当归点了两下鼠标,马上点开了网页版的微博页面。 看到了今天微博热搜的前两条,他顿时呼吸一滞。 热搜第二:【热心市民刑先生】 热搜第一:【热心市民刑先生是谁】 最先被顶上热门的是一条S市当地的民生新闻视频。不知道是谁安排的采访,视频的一开始,S市电视台记者就站在了住院部的病房门口。 记者告诉观众们,他们今天将要采访的,是在昨天市监狱重犯越狱案中,与越狱逃犯英勇搏斗,光荣负伤的热心市民。 接着,话筒和镜头都对准了病床上的人。那人手臂上包扎着绷带,脸上戴着口罩,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还被电视台给马赛克了。 节目组还贴心地在屏幕下方打上了一行红底白字的介绍: 【热心市民刑先生 30岁】 记者问靠在病床前的男人:请问您为什么会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偶遇越狱逃犯呢? 病床上的男人淡淡出声:路过。 虽然脸被遮挡的完全看不出样子,但这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特别,路当归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视频底下那么多条评论和点赞,还被顶上了热一,显然还有很多人也和自己一样,听出来了这位满脸被打上马赛克的男人是谁。 记者继续问:当时是凌晨十二点,您为什么会在那么晚的时候经过那里呢? 病床上的男人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便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下雨了,我去机场接我爱人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一定没想到我会这个点更吧!!(捂头跑) 感谢在20210701 14:23:38~20210703 03:2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机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良辞 10瓶;楚慈叭、肥肥不肥、ciao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民生频道的记者和摄影师前脚刚走, 病房门口就冒出了一个头。 庭田大树伸手指了指自己,对着靠在病床上的人比口型:那我进来了? 护士正站在病床边更换输液瓶,刑珹淡淡瞥了门口的庭田小少爷一眼, 没吭声。 红黄蓝绿七彩发色这几年都漂了个遍,庭田大树最近终于换了个淡粉色的弟弟头。他今天穿了一身米色工装背带裤, 嘴里还叼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明明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外表看起来却比大学生年纪还要小, 最多刚上高中。 紧张兮兮地望了眼身后的走廊, 确认电视台的记者已经走远, 他赶紧对着门外挥挥手。 没过一会, 一名把自己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人跟着出现在了门口。 左右张望了一番, 再次确认走廊上没人,年轻男人跟在庭田大树身后, 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刑珹的病房。 别鸿熙从来没想过, 身为圈内炙手可热的顶流明星,自己有一天会像个小偷一样,在医院卫生间里偷偷摸摸蹲了一个多小时点,就为了出来见老板一面。 等到庭田大树带着别大明星在病床前的沙发上坐下, 刑珹微微扬起下巴, 对着放在床头柜上的精致果盘抬了抬:吃? 别鸿熙连忙从沙发前站了起来, 双手撑住膝盖,对着病床上的人尊敬地弯了下腰: 前辈吃就行, 不用管我们 刑珹从来不会和任何人客气。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病房墙面的大电视上, 压根没看来人一眼。 发现自己把姓别的小孩吓得不轻, 他伸出吊着点滴的手,从果盘里拣出一粒多肉的葡萄,扔进了嘴里。 偷偷扫了一眼墙上的电视, 别鸿熙发现老板在看的是A台的王牌综艺《Top Priority》。 正好,自己上周也才接到节目组的邀约,邀请自己参加下一季《TP》,成为节目的六位常驻嘉宾之一。 双手交叉放在膝前,别鸿熙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庭田大树。 大树今天让自己陪着一起过来医院探望受伤的老板,不会是有什么事与自己有关吧?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都是庭田大树在对着躺在病床上的老板讲话,两人一个滔滔不绝地说,一个默默地听,完全把自己晾在了一边。 电视台的人是你安排的? 趁着庭田大树低头喝水的间隙,刑珹开口问。 阿珹,我消息哪有那么灵通啊。 庭田大树笑得灿烂,采访是然姐提出来的,今早开例会的时候,她说正好可以利用昨天发生的事件,冲一波热搜,我就马上找人联系了电视台。 听完庭田大树的解释,刑珹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然是业内非常有名的明星经纪人,也是自己让庭田大树出高价从安吉影业挖来的王牌。她一向谙熟全方位包装艺人之道,这几年,圈内出了好几个一夜爆红的一线流量,背后的推手都是她。 刑珹其实也清楚,王然找电视台来采访自己的动机。 这次看似偶然实则是刻意安排的采访,既能为自己重新回归大众视野提前制造热度,又能给公众和网民留出猜测的空间与讨论的余地。 如果昨天晚上的事有了反转,或者之后出现了什么不好的舆论,电视台已经给自己打了码,公司之后便能及时出面公关,否认当事人是自己。 也正因为这样,当看到电视台的记者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自己才并没有拒绝,而是让刑十把他们放了进来。 不得不说,在引导公众舆论和制造宣发噱头方面,王然确实是一把好手。 谈完公司的事,庭田大树将话题转移到了乖乖坐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的别大明星身上。 听完庭田大树汇报了别鸿熙这个月的行程及签下的广告合同,刑珹难得开了次口,表扬了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年轻人:嗯,辛苦了。 当初没有选择打官司,转而签下别鸿熙的想法果然没错。 Trinity娱乐这个月的绩效盈利,有一大半都是别鸿熙这位新晋顶流赚回来的。如今,光是凭别鸿熙一个人赚的钱,就已经足够支撑公司的日常开销,完全不需要湾海的资源介入。 听到老板突然cue自己,别鸿熙连忙在沙发前坐直: 谢谢前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是个屁! 别大明星一边使劲吹老板的彩虹屁,一边在心里欲哭无泪。 别看自己表面上风风光光,微博热度天天排第一,各种代言接到手软。其实就是个被迫签下卖身契,拼命为这间流氓公司赚钱打工的小奴隶! 之前在百闻的时候,每赶一场通告,自己都能够得到价值不菲的分成。现在转来了Trinity,赚回来的钱几乎全拿来上供了这两位祖宗 围绕着别鸿熙聊上了几句,看到电视里弹出的综艺logo,庭田大树话锋一转: 对了熙熙,你下个月是不是就要去录制新一季的《TP》了? 嗯,下个月13号录第一期。 提起这个,别鸿熙的心里其实还隐隐有一些小雀跃。 《Top Priority》是国内目前收视率最高的演艺闯关类综艺,每一季请来的常驻嘉宾,都是当年热度最高的小鲜肉明星。 《TP》的节目定位是纪实类表演。每一期节目,五位常驻嘉宾抽取完角色卡,都会通过特效化妆改变外貌,在无法被路人认出,且不会影响到公众的前提下,在隐藏摄像机的镜头下独立完成预定剧本的表演。 在拍摄过程中,除了常驻嘉宾和配合其表演的特邀导师,周围的群众都不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只认为是真实发生在路人身上的事。 每一期节目进行到最后,如果五位常驻嘉宾的剧本能够最终串联到一起,并且在外界因素的干扰下,五人还能汇合并进入到最后的结局线,本期节目就算挑战成功。 之前的三季,五位嘉宾基本上都是业界早已享有盛誉的年轻演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电影和电视剧代表作。这还是节目组第一次邀请歌手出身的流量明星成为常驻嘉宾。 想到这里,别鸿熙忍不住开口发问: 大树,上次我和你说的事 这就是我今天叫你过来的原因。 拍了拍别鸿熙的肩膀,庭田大树笑着转过头,你的特邀导师人选,我已经为你选好了。 据我目前的了解,其他几位常驻嘉宾,邀请的导师应该都是自己公司的演员前辈。庭田大树说,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演艺类的综艺,还是黄金收视段的节目。你既然选择签了我们Trinity,我们总不能让你在别的嘉宾面前矮上一头吧? 别鸿熙在心里悲愤出声。 不是我选择签的你们,明明是被你们逼迫的好吗?! 公司开会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目前的咖位已经很大,实在找不到适合与你搭戏,又不会占了你风头的演员。看着病床上正在闭目休憩的男人,庭田大树满脸意味深长,让老板来给你搭戏,当你的特邀导师,你觉得怎么样? 别鸿熙:???? 大树,你的意思是 一时间消化不了脑海里接收到的信息,他顿时有些语无伦次,让,让,刑前辈来给我 虽然已经有四五年没出现在大众面前,在娱乐圈里也早已销声匿迹,但刑珹不是别人他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峰影帝! 《TP》里的主要角色与镜头都是给常驻嘉宾的,特邀导师起到的作用,只是在正式拍摄前给后辈进行指导,并且在拍摄时饰演故事的配角,以配合主角顺利完成表演。 让金峰影帝来综艺节目里给自己搭戏?? 疯了吧! 怎么?一直在凝神休息的刑珹缓缓睁开眼,侧眸看着他,不愿意? 不不不不不不 别鸿熙差点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他连忙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马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刑前辈,我不是不乐意,我是 要是自己的特邀导师是时隔多年后首次露面的刑珹,那下一季的《TP》,绝对能在网上掀起极高的讨论度。 对于自己而言,这绝对也是一个吸引流量的大好机会,只是 如果是在刑珹面前的话,自己的那点小学鸡演技也太拿不出手了。 刑珹: 他忽然觉得,这个姓别的小孩,平时看起来挺灵的,实际上脑子也不太好用的样子。 憋着一肚子问题想要问刑前辈,别鸿熙才刚刚准备开口,就突然听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主子,刑十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在门口留守的弟兄说碰到了路医生,路医生在楼下问了您的房间号,现在正准备坐电梯上来。 一直坐在床前,面无表情听着面前两人交谈的刑珹,刹那间有了那么一两秒的僵硬。 刑十,停顿了片刻,他淡淡喊出声,送客。 没等别鸿熙反应过来,守在门口的两名黑衣保镖已经敞开大门,躬身示意自己和大树可以先行离开了。 听完刑珹的吩咐,庭田大树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一边拉着满脸呆样的别鸿熙往外走,他一边回过头,对着病床上的刑珹狡黠地眨了眨眼: 阿珹,你现在还那么虚,可千万不要纵欲过度了。 用余光瞥了眼病房门口,刑珹没搭理满脸啧啧称奇的庭田小公子。 等两位来客都离开了病房,他叫住了正准备出门迎接路当归的刑十:刑十。 ......主子有什么吩咐? 停下脚步,刑十赶紧走到了病床前。 呼吸机呢?他听到自家主子缓缓出声,拿来,给我戴上。 恋耽美 ——(68) 刑十: 跟着刑家保镖一路来到住院部顶楼的VIP病区,路当归看到刑十带着一众手下等在电梯门口,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沉重。 看到这群人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正常,他的心跳遽然漏跳了一拍。 姓刑的不是今早才接受过电视台采访吗,难道又出什么问题了? 跟着保镖们匆匆走到病房门口,路当归低低问出声: 他怎么样了? 扫了眼缩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的手下们,刑十摸了摸鼻尖,轻轻咳了一声: 路医生,要不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听到刑十愁苦的语气,路当归顿时有些慌了。将手里拎着的外卖热粥递给刑十,他伸手推开门,放轻脚步走进了病房。 VIP病房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床头柜前亮着昏暗的台灯。黯淡灯光打上刑珹的侧脸,在他的头顶笼罩了一层温和的光晕。 赤裸的左肩绑上了医用绷带,子弹应该已经通过手术取出来了,绷带外层并没有渗出明显的血迹。床头的监控仪器仍然在不停地运作,实时监控着床上人的心跳和脉搏频率。 脸上戴着呼吸机,刑珹双眼紧闭,面容宁静地躺在洁白的被褥里。 拉过放在床角的椅子,路当归在床头柜前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房间内隔音很好,阻挡了走廊上保镖们走动的声响。冰冷液体通过输液管,沿着刑珹纤细而又青白的静脉血管,缓缓输送入了他的体内。 张开掌心,轻抚上刑珹苍白的手背,路当归感受到了一阵冰凉。 这人身体的温度永远是冷的,只有在被窝里,从背后紧紧将自己圈在怀里的时候,才会染上短暂的温暖。 看到病床上的人微微蜷起手指,路当归站起身,将床头输液管的速度调慢了些。 手那么凉,输液的速度如果太快,肯定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犯了,盯着床上人低垂的眼睑看了半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这人的颈部动脉。 埋藏在颈间的血管正在微微跳动,两人的肌肤贴得那样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床上人体内血液的流动。 人的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即使被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即使脆弱的心灵一次次破碎后又重塑,他依旧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与自己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盯着床上阖着眼的人看了一会,路当归在满屋静谧中缓缓开口: 刑珹,我前几天去了一趟城北墓园,看了雯菲和我的父母。 灯光洒满床头,床上人双眼的上下睫毛碰在一起,在卧蚕处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 我对他们说了两次对不起。 我对不起他们,是我没有照顾好雯菲,才让她受到了那么严重的伤害。 他知道刑珹一直在背着自己,偷偷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自己其实也没有停下来。 周末有空的时候,他总会在网上翻找对比当年的新闻,还时常会抽空去市图书馆,查阅城体的建投资料,想要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都在努力着,想要拨开那道挡在面前的迷雾,等待着能够越过心里所有的坎,对彼此真正释然的那一天。 第二句对不起,路当归放轻声音,刑珹,和你有关。 他对天上的爸爸妈妈说,对不起。 这句道歉,不仅是因为你们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还因为,那个人一定不是你们心中,那种能够对你们儿子赋予全部感情,将你们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合格而又理想的伴侣。 他脑子有病,心理也不健康,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抑郁与暴力倾向。 他不知道如何体贴别人,不懂如何换位思考,做事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甚至当年发生在雯菲身上的事,或许都与他脱不开干系。 尤其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别人表达爱。 可是,他一直在尝试着努力好起来。 为了能让我再对他卸下一点点心防,他笨拙地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都放在了我的面前。 他无法诉说,无法言语,可我知道他是爱着我的。 很爱很爱。 没等床上的人意识到什么,路当归已经在朦胧灯光中低下了头。 自己好歹也是名医生,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床上人这种常用的把戏。 骗吻的家伙。 刑珹,我问你。 缓缓倾下身,路当归对着床上人的耳畔悠然开口: 你不摘了呼吸机,我怎么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爷们,我来了!! 感谢在20210703 03:29:41~20210703 20: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吱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兮 5瓶;九茶和烤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路当归没有给刑珹任何作妖的机会。 俯身弯腰, 低下头,趁着病床上的人还在装昏迷,他抿着唇, 快速吻了一下他的眼角。接着便从座椅前站了起来,拎起挂在座椅靠背上的外套, 转身就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拖沓。 没想到刚起身, 还没来得及移开床边的座椅, 他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依旧没睁眼, 却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插着输液管的手背, 伸出小拇指, 勾住了自己的手。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身后人的动作,路当归停下脚步, 却并没有回过头:不装了? 勾住他的小拇指微微往里一蜷, 那人用指背轻轻蹭了蹭路当归的掌心,就像是在对着他撒娇。 缓缓转过身,路当归看到刑珹已经睁开了眼睛,在昏黄灯光下默默注视着自己。 呼吸面罩内蒙上一层浅淡的薄雾, 即使被自己戳破了他的拙劣演技, 这人依旧满脸坦然自若。 一只手臂包裹着绷带, 另一只手紧紧拉住自己,床上人用眼神朝着自己示意:路医生, 我没有手。 看到输液管里的血液已经开始往回倒流, 路当归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认栽了。 坐回座位,将床上人冰凉的手背放到病床前,又给手臂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输液姿势。他缓缓抬起手, 替刑珹摘下了脸上的呼吸机。 将仪器挂上床头,路当归忍不住问出声:疼吗?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问这人疼不疼。 第一次是在精神病院的封闭病房门口,这人刚做完仪器治疗,他一个人跑去门口探望的时候。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刑珹依旧还是老样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负担了多少东西,他宁愿将所有的一切埋藏在心底慢慢腐烂,都不愿意开口说一句多余的话。 胸膛渐渐有些微弱的起伏,刑珹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疼的。 将病床的角度往上调整了一些,路当归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这可是枪伤,子弹打的,能不疼? 病床上的人微微往上勾起唇角,眼里盈满了笑。 没等路当归开口问他在笑什么,刑珹已经哑着嗓音,低低出了声: 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麻醉刚过的时候最疼。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我不记得了。他继续说,醒来以后,躺在救护车上,我问旁边的医生,还有一起的警官,有没有人见过你,他们都说没有。 我被带去警局了,路当归的语气有些无奈,他们问了我一些当时的情况,后来发现我没有什么问题,就把我放 路当归。 刑珹打断了他的话。从病床前缓缓直起身,他的睫毛在阴影里有些微颤, 他拿枪指着你的时候,我差点疯掉。 听到床上人说的话,路当归的目光有些微怔。 病房内一片沉寂,刑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被推下手术台,躺在监护病房里的这一夜,如同回光返照一样,刑珹做了很多个与回忆有关的梦。 黑黝黝的枪口,隆隆的雷声轰鸣,小医生惊慌失措的眼神,还有刑景山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在梦里,他并没有阻挡住刑景山开枪。 胸前爆出一团刺目的血花,小医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地望着自己。他动了动唇,像是还想要再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喉间发出悲怮的嘶吼,开始忍不住地大口喘气,泪水在难以抑制的情况下流了满面。 床边的监控仪滴滴作响,全身上下不同程度地开始抽搐,心脏在胸腔内跳动地近乎炸裂开来。 医生和护士们匆匆推开门跑进了病房,有人拼命按住他的四肢手脚,有人举起针管,试图为他注射防止肌肉抽搐的药物。 他大张着嘴巴,高高仰起脖颈,对着头顶惨白的白炽灯贪婪地呼吸着。像是被活埋在泥土里窒息了很多年的人,终于钻出地面,呼吸到了最新鲜的空气。 所有的情绪都如同泄了洪,统统从心底倾泻而出。 蜷伏冬眠了那么多年,因为小医生,被囚禁在灵魂深处的那只野兽,彻底地苏醒了。 他不知道小医生有没有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但自从听到自己喊出了他的名字,小医生就完全愣在了那里。 自己以前总是称呼这人路医生,几乎从没有唤过他的全名。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总觉得,自己那样总是无波无澜的语气,配不上这个人的名字。 前程似锦,长路当归。 短短几个字,却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好的礼物。说出口时,应当怀揣着不泯的爱意,字字珍重无比。 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半晌,坐在面前的人终于犹豫着开了口: 刑珹,你是不是 路当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刑珹刚才对自己说了一句很长的句子,比平时说的任何话都要长。 他在对着自己倾诉。 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患者平时的心理变化。今天的刑珹,与平时好像有一点点不同。 一个强烈的念头浮现在了路当归的脑海中,但他仍然有些不敢确定。 【述情障碍者,无法感知外界情绪,无法体会喜怒哀乐。】 【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们是被感性社会抛弃在角落里的群体。正如亨利.梭罗所言,他们一生都将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泪水从眼眶里涌出,灼热滚烫。却不再是述情障碍者在对外界有所触动,却无法表达时,伴随而来的被动生理反应。 泪腺分泌的透明溶液,这是他为自己流下的眼泪。 喉结微微滚动,刑珹从病床前慢慢坐了起来。 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输液管,他凑上前,伸出食指,挑起了小医生额前的碎发。 抱歉。 轻轻吻上面前人光洁的额头,刑珹鼻音浓重,让你等了那么久。 他红着眼眶,说:路当归,我终于可以爱你了。 《Top Priority》新一季的首发嘉宾名单刚在网上公布,就连续霸占了好几天的热搜。 除了上一季续约的三位人气演员,新一季的常驻嘉宾里还多了两位新人。 一位是刚出演完现象级IP偶像剧的新晋流量小花单觅夏,另一位,就是今年人气爆棚的新生代流量歌星别鸿熙。 为了吊足观众胃口,每一季《TP》都会将五位特邀导师的身份留到第一期节目播出后才揭晓,这一季也并不例外。 官宣了常驻嘉宾的名单后,《TP》节目组又马上在官博上发布了这一季五位特邀导师的黑影海报,并为每一个人都配上了一句供网友们揣测身份的介绍词。 三位老人的特邀导师很快就被网友们解码了。和上一季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应该还是以前的几位老牌咖。 而新加盟节目的单觅夏和别鸿熙,这两位一线流量的导师,渐渐引起了全网粉丝们的大猜想。 单觅夏的特邀导师,从海报的身形来看是一名非常有气质的女演员,节目组给她的介绍词是:潮流教母,红毯女王。 而别鸿熙的特邀导师,则被节目组放在了海报最后压轴的位置,介绍词只用了短短四个字:双面影帝。 双面影帝? 拿着手机研究了半天,路当归抬起头,眯眼看着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人,这是在说你? 刑珹没有否认。 系好浴袍的腰带,擦干净发梢的水珠,他乖乖回到床边,背对着路当归坐了下来。 浴袍褪到一半,半边肩膀裸露在外,刑珹将脑袋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路当归提出来的要求。每天洗完澡,他都要给刑珹肩部受伤的地方涂抹修复药膏,还要顺带检查一下有没有感染的迹象。 如果不小心地对待,那肩上的枪伤就会和背部的那道长疤一样,由于没有得到好好打理,这辈子都很难再消除掉了。 感受着小医生指尖沾满药膏,缓缓抚过初愈的伤口,在光滑的肩背上打圈圈。这是刑珹每天最为享受的一刻。 刑珹。 一边将手上的药膏涂抹均匀,路当归一边开口。 嗯? 刑珹喉咙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小医生并不知道,每当他从背后靠近,自己的欲望都会发热、燃烧。 光是感受着喷上后颈的温热气息,指尖在肌肤上的轻轻摩挲,他都犹如漂浮在云中岛屿。 你明天其实不用太紧张。 在脑海里斟酌了一番,路当归还是缓缓开了口,就当外出散个步,我就坐在对面的咖啡厅里等你。 如果路过的人实在太多,觉得不舒服了,你就回头看看这边。 脊背骤然僵了一瞬,刑珹拉过背后人的一只手,垂下头,将自己冰凉的额头轻轻贴了上去:遵命,医生。 恋耽美 ——(69) 耳尖倏地红了半边,路当归想要把手抽回来,没抽动。 从庭田大树口中得知刑珹要去录制综艺节目,已经是上周的事了。 身为这人曾经的医生加上现在的半个监护人,他率先提出了强烈反对。 并不是接触外界有什么不好,而是时间上的问题。对于才刚出院不久,正处于创伤恢复期的刑珹而言,现在就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下,有些为时过早了。 这档综艺他也看过,基本都是在室外场地录制。现在,刑珹对于人群和公共场所的恐惧感还没有明显改善的迹象,这样的场合对于刑珹而言,会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平时工作太忙,还没等他找机会和刑珹好好谈一谈,庭田大树已经带着别鸿熙上了门,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节目剧本的排练事项。 他一个外行人,看着刑珹在客厅里指导别鸿熙演戏,有时候还觉得挺像模像样的。 刑珹是天生的演员,疾病并不能磨灭他身上的光芒。 最后,路当归和庭田大树进行了约法三章。 要让刑珹出去录制综艺,可以,但是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去录制现场。 身为精神科医生,他有处置患者外出突发状况的丰富经验。等到录制节目的那个周末,他会带着药物和应急物品等候在附近,以防刑珹产生任何的应激反应。 听说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去录制现场,刑珹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晚上的饭却莫名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甚至没有像平常一样,把最讨厌喝的营养牛奶偷偷倒进卫生间的马桶里。 他并不理解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还有什么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 但他知道,时隔那么多年,重新迈出这一步,对刑珹而言意味着什么。 坐在前往拍摄地点的保姆车里,被架在前面的两架节目组摄像机就这么对着拍,别鸿熙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紧张过了。 熙熙,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主持人笑着转头问他。 对着后视镜照了一下脸,确认自己的妆发一切都OK,别鸿熙笑开了,对着摄像机露出了漂亮整齐的小白牙: 不知道今天会是哪位前辈来帮助我,真的特别期待! 期待个鬼啊 脸上挂着营业笑,他心里已经骂起来了。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按照节目组的台本进行。他一定要在镜头面前装作不知道自己的特邀导师是谁,才能给观众留足悬念。 想起昨天在刑前辈家里,和前辈进行的最后一次排练,别鸿熙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今天综艺节目里录制的整场片段,由于自己是主演,几乎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话,前辈只有寥寥两三句台词。然而,每当前辈的眼睛沉默着看向自己的时候,自己都会完全忘了下一句该接什么。 昨晚通宵到五点,他终于在心里将所有台词背了个滚瓜烂熟,才终于把剧本合上,勉强休息了两三个小时。清晨一大早,又起来化了两个多小时的特效妆,将自己完全改头换面变成了现在的造型。 他饰演的角色是刑前辈的弟弟,一名胆小怕事的大学生。为了不让路人能够看出蹊跷,节目组专门给他准备了半框眼镜和一个能够拿在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保姆车一路往前行,最终停在了二环新建成的四季公园大门口。 在不远处,靠近公园侧门的地方,早已停了另外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女主持人按照原定的台本开口:熙熙,你知道吗,坐在那辆车里的,就是这次前来和你搭档的特邀嘉宾。 别鸿熙马上配合着露出惊讶表情:真的吗? 现在,我给你三个关于神秘嘉宾的关键词,你试试,看看能不能猜出他是谁? 颜值正义,电影咖,单曲销量王。 扭开标着赞助商logo的矿泉水在镜头前仰头喝了一口,别鸿熙佯装纠结,抬起手挠了挠头发: 想不出来唉,听着就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这也是他刻意展现在粉丝面前的人设。 他的微博名是别小熙找不着北,粉丝们也最喜欢他总是一副懵懂迷茫脸的模样。百闻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后续对他的包装也是走这样的路线。 虽然大树总让他赶紧改,说他这样看起来太蠢了。但每当被镜头对准,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开始扮演起自己的人设。 随着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跟着两位肩举摄像机的大哥往前走,别鸿熙一路来到了停在侧门的黑色面包车前。 女主持人在离面包车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跟在自己身后: 马上就是神秘嘉宾真面目的揭晓时刻。熙熙,你如果已经准备好,现在就可以过去打招呼了。 咽了咽口水,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角,别鸿熙忐忑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拉住了保姆车的后车把。 两架摄像机就这么架在自己身后,正正对着面前的车门。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接下来要说的综艺台词,他屏住呼吸,弯腰拉开了车门: 嗨,前辈您好,我是别鸿 看着保姆车内的景象,别鸿熙的动作瞬间僵滞。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倏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今天的节目录制结束后,刑前辈一定会让家里的那群黑衣保镖,把自己绑到出海的远洋船上,直接投海销尸灭迹。 保姆车的后座上,刑前辈正双手搂紧路医生的腰,和他低头深吻。 就在几分钟前,刑珹告诉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录制马上就要开始,他觉得心脏不太舒服,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和小医生说,只要能抱一抱他,就会感觉好一些。 小医生左右观察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就和自己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只能抱一下。 等收到节目组开始录制的通知,自己就要松开手,让他马上下车。 刑珹笑了,说,行。 能占小医生的便宜,他当然不会满足只是抱一下。 将头深深埋进小医生的颈窝,他的下一步动作,就是撬开他的唇齿,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 小医生使劲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只能任着面前的人越吻越深,两手握紧他的后腰,从唇角开始,一路往下咬上喉结,细细绵绵地吮吸着,在他的锁骨处留下了一圈小小的牙印。 在彼此唇角的触碰碾磨下,小医生喉中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略带着克制的微微喘息,在自己的耳畔响了起来。 酥麻的感觉从肌肉一阵阵袭上神经。狭窄车厢内,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小医生逼疯了。 听到面前车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刑珹从怀中人的颈间缓缓抬起头。 他看到别鸿熙正傻傻站在车门外面,满脸目瞪口呆。 在他身后,两架黑黝黝的镜头,正正对准了自己和路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应该还要两周左右就能完结,接下来渐渐开始收线啦~~ 工作日的更新时间很阴间,大家白天再看嗷! 感谢在20210703 20:36:24~20210705 08:3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分之一的完美、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晌贪欢、良辞 10瓶;南衣 6瓶;临溪r渔、九茶和烤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听到身后车门大开, 传来其他人的声音,路当归身体一僵,条件反射性地想要转过头。 令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刚动脖子,还没来得及转过脸看清楚背后的情景, 就被刑珹往前拉了一把,紧紧按进了怀里。 一只手揽住自己的后脑勺, 将自己整个脑袋都埋入了他的胸口, 刑珹松开搂住自己腰的手, 从座椅前拿走了一个东西, 放到了座椅背后的死角处。 余光看到刑珹拿在手里的东西, 路当归反应过来了,这是自己放在后车座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在刑珹的指缝里亮着光, 屏保上, 是自己和妹妹在奥斯陆市政厅前拍的合照。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拿走自己的手机? 还有,姓刑的干嘛突然把自己搂得那么紧,他整张脸抵在这人的胸前, 都快喘不过气了! 微微垂下眼, 用冰凉唇角碰了碰怀中人的耳尖, 刑珹抬起头,对着车门外的众人淡淡开口: 抱歉, 再来一条吧。 完全化身为木雕的别大明星: 同样呆住的摄影师们: 啊, 好, 好的 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别鸿熙总算回过了神。移开目光,默默合上车门, 他带着两位神色复杂的摄影大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车门关上的间隙,他看到刑前辈抬起手掌,揉了揉路医生毛茸茸的头发,眼里满是柔和。 是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仿佛在告诉怀里的人不要担心。 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路医生蜷起手指又缓缓松开,指尖无意间勾住了刑前辈的衣角,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跟着两位摄影师魂不守舍地回到公园里的休息棚,助理导演带着几位工作人员从棚里走了出来,想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摄影师口中了解了大致情况,导演带着一行人回到了棚内,准备稍作休息后再继续拍摄。 其中一名摄影师打开摄像机的录影屏,将刚才录下来的片段拿给助导看。 跟着凑过去一个头,别鸿熙看到了摄像机拍下来的完整画面。 哪怕摄影师的经验已经足够丰富,设备也安装了防抖架,但由于车内的场景实在令人有些猝不及防,拍摄下来的画面还是稍微有些抖。 这样的片段是不能用的,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废片。 录影开始,车门从外面被人打开,摄像机的镜头越过自己的肩,停在了刑前辈的侧脸上。 坐在车内的人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身为艺人的本能。 眼中的讶异转瞬即逝,刑前辈的反应速度非常快,还没等镜头开始往前推,专门给他的脸部一个特写,他已经抬起手,一边将怀中人的头轻轻转了个角度,一边对着镜头举起了手掌。 他的手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路医生的脸。 看到这里,别鸿熙注意到,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屏幕还在亮着光。 镜头刚刚离开刑前辈的面部,切换成远景,刑前辈就又伸出了手,不着痕迹地将手机往后移动了一段距离,翻转机身藏在了背后。 同样身为明星艺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刑前辈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他们面对狗仔时的应激反应,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最为快速有效的方法。 刑前辈是在保护路医生,不会被动地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下。 奇怪 一旁的助理导演用手托着下巴,疑惑出声。 虽然拍成了废片,不能剪进节目,确实有些可惜。但看完整段录像,她却突然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点。 指着画面里被刑前辈紧紧拥在怀中的单薄背影,助导转过头问身旁的几位工作人员: 你们觉不觉得,这人和之前上热搜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刑珹恋情曝光的那条热搜? 一名女工作人员插了句嘴,应该不是吧,这都过了好几年了 一位化妆助理走过来给别鸿熙重新整理妆发。趁着化妆助理在给自己补妆的功夫,别鸿熙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热搜? 熙熙居然不知道?化妆师笑了,就三年还是四年前,刑珹不是被曝光过一次恋情吗?当时网上都在传他有一个同性恋人,当时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我印象可深了。 听到工作人员说起热搜里的内容,别鸿熙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从没想过,刑前辈这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性子,居然还闹出过那么大的绯闻。 趁拍摄还没重新开始,他赶紧从兜里拿出手机,在微博搜索框输入了关键词:#刑珹恋情# 毕竟三四年前,自己还在原来的经纪公司里水深火热,拼命努力着想要出道,平时根本没有空关心这些。 刷新了一下页面,跳出来的新闻全是几年前的了。随便点开一条营销号的视频,别鸿熙拖着进度条往前看了一小段,只觉得大为震撼。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他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狗仔的偷拍视频里,在车内拥抱接吻的人,不就是刑前辈和路医生吗! 他们俩这是什么情况破镜重圆?分道扬镳之后重归于好? 如果不是这样,那刑前辈也实在是太惨了 都追了那么多年,还没把路医生给追到手。 听到工作人员让自己就位,别鸿熙随手关上视频,将手机扔回了包里。跟着摄影师们走出休息棚,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一次勇闯虎穴。 这次的拍摄进行的很顺利,他打开车门的时候,路医生早就没在车里了。 别鸿熙使出浑身解数,充分表现出了自己见到慕名已久刑影帝时的激动不已与惊讶无比。 刑前辈却完全没被自己夸张的演技影响到,他神色淡然地从车里伸出手,迎着镜头,和自己礼貌地握了握: 很高兴见到你,鸿熙。 仿佛刚才那个当着摄像机的面深情拥吻的人,和他并没有半点关系。 一次性拍完整条见面场景,别鸿熙再次跟着工作人员回到了休息棚。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他就发现自己手机里多了十多个未接电话。 电话几乎全是庭田大树打来的,其中还夹杂着几条经纪人然姐发来的长短信。 手机又开始在桌子上拼命震动,看到来电的人还是大树,他赶紧接了起来。 きっめ(臭小子)! 庭田大树一旦着急,骂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开始往外冒母语,别,鸿,熙!你倒是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 别鸿熙眼皮猛地一跳:怎,怎么了? 恋耽美 ——(70) 你自己打开微博看啊! 吼完这句,庭田大树停顿了一秒,接着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你不用看了。 别鸿熙:......?? 你现在打开也刷不出来啊,人家服务器都被你给整崩了! 刚挂断电话,他就收到了庭田大树给自己发来的微博页面截图。 盯着屏幕上的图片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别鸿熙僵硬地抬起头,面如死灰地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保姆车。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不知道他现在跑去车门口现场表演一个滑跪,刑家的那群保镖能不能刀下留人,或者能让自己稍微死得不那么难看一点。 就在刚才,关上视频将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 他手一滑,用自己的微博大号,给那条#刑珹恋情#的视频,点了个赞。 节目的正式拍摄在下午开始。 提心吊胆了整个中午,别鸿熙一直躲在保姆车上吃节目组提供的盒饭,没敢去见老板和路医生一面。 吃饭吃到一半,有几个私生饭查到了自己的行程通告表,偷偷跑来保姆车附近蹲点。他刚从车里走出来,就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吓得一惊一乍,差点以为刑家的保镖上门来收人头了。 没想到一个中午过去,网络上腥风血雨闹得沸沸扬扬,现实中无事发生。 下午在棚里见到刑前辈时,他正坐在导演椅前认真看剧本,满脸波澜不惊,还是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看到刑前辈好像并不打算找自己算账,别鸿熙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或许前辈还没有看到微博上关于他的新热搜吧。 他在心里侥幸地想。 虽然自己在发现以后,很快就把点赞给取消了,但证据还是被火眼金睛的网友们截图保留了下来,在互联网上大肆传播。 他现在都不太能确定,社死的到底是刑前辈,还是自己。 从剧本前缓缓抬起头,刑前辈淡淡瞥了自己一眼: 准备好了吗? 嗯,前辈,我准备好了。 微微动了动喉咙,别鸿熙抱着自己的道具笔记本电脑默默站在了一旁,一时间怂得不行。 不远处的公园大草坪上,节目组已经在不同角度架设好了几架隐藏摄像机,就等着他们俩进入场景,正式开始录制。 第一期《TP》围绕着S市都市怪谭展开,剧本总共分为五条支线。 每组嘉宾负责其中一个故事的表演,他们这一条支线的故事,名字叫做《招魂》。 故事从别鸿熙饰演的大学生阿羊开始讲起。 阿羊是S大的一名普通大学生,和自己的哥哥一同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廉价公寓里。 哥哥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失业人士,每天都在家附近的公园里瞎转悠,想找找有没有可以打零工的机会。阿羊则在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上晚班,赚钱补贴家用。 兄弟俩原本过着再平常不过的生活。直到有一天,阿羊起床后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洗脸,从洗手台前抬起头,他突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对着镜子外的自己裂开嘴角,笑了。 站在镜子前呆呆愣了半晌,阿羊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产生的错觉,抬手揉了揉眼睛,接着出门上课。 接下来的几天,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 无论是家里的镜子,汽车的后视镜,还是下雨后的水洼。每次只要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总会产生一种很想开口说话的欲望,像是镜子里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也很想与自己聊天对话。 夜晚的时候路过公园,从便利店打工回到家。经过道路两侧的路灯下时,明明永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都会渐渐转移到前方。 步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逐渐加快,像是脚下的影子,正在带着自己往前走。 这一天,被可怕想法折磨得几天没睡好觉的阿羊来到公园,找到了整日在公园里无所事事的哥哥,想要和他倾诉自己最近的不对劲。 正值午后,大树下坐着几个正在乘凉的老人,偶尔还有正在逛公园的路人经过。 隐藏摄像机在草丛里无声地运作着,道路尽头,两道修长而又高挑的身影朝着摄像机并肩走来。 一个是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眼角下垂有着浓重黑眼圈的年轻男孩。在他身旁,和他一起往前走的,是一名衣着朴素,手里拿着招工启事的落魄青年。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周围路人的注意,一对父子溜着狗,有说有笑地从两人的身旁经过。 沿着林荫大道走到一半,阿羊突然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地面半晌,满脸疑神疑鬼地盯着自己的哥哥: 哥,我的影子还在吧? 一旁的青年淡淡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影子,缓缓点了点头。 环视了一圈周围,反复确认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阿羊抱着头蹲在路边,开始神神叨叨地对着自己哥哥碎碎念: 哥,我真的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开口说话了,我把家里的镜子全都砸碎,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仍然还在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他抬起头,再次狐疑地开了口:哥,真的没有人在看着我们吗? 拎着矿泉水站在阿羊的面前,看着魂不守舍的弟弟,哥哥轻声对他说:阿羊,别闹。 阿羊仍然不信。 他一副信誓旦旦自己撞了鬼的样子,开始对着哥哥比划出各种手势,整个人愈发地有些歇斯底里。 哥哥靠在树干前,抱着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神情淡漠却又带着莫名的认真。 坐在长椅上的一对小情侣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朝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也是节目组想要达到的效果。公众给出的反馈可以为演员的表演施加压力和障碍,能够充分考验他们的临机反应能力。 盯着监控仪上的画面,助导关上对讲机,默默对身旁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句: 鸿熙的表演,好像有一点点浮夸 看得出来吗,刑珹一直在稳着他,不让他的动作范围脱离机位。卷起手中台本,她指了指监控屏幕,忍不住感叹出声,果然还是实力派老演员,底子还在。虽然看起来是他在配合鸿熙的表演,其实一直是他在推着情节往前走。 助导话音刚落,屏幕里的刑珹突然有了动作。 饰演阿羊的别鸿熙仍然在继续往下表演,熟练背诵着剧本里的台词。刑珹却将目光从面前人的身上移开,朝隐藏摄像头的方向定定望了过来。 一名工作人员疑惑出声,阿珹这是怎么了? 按理来说,在正常录制的情况下,演出嘉宾不太可能会一直盯着摄像机看。这样既容易穿帮,又会降低表演的真实度。 正在全心全意顺台词的别鸿熙,渐渐也意识到了刑前辈的不对劲。 他双眼无神,瞳孔发黑。似乎完全脱离了现在的表演状态,思绪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们是在表演《招魂》,刑前辈却像是真的被什么东西给招了魂。 脑海中灵机一动,别鸿熙往前走了一步,抓着自己哥哥的袖口,面带担忧地说出了下一句台词: 哥,求你帮帮我吧,我已经快要被折磨疯了! 他这是在提示刑前辈,该轮到他说话了。 从远处缓缓收回目光,他听到刑前辈一字一顿地问自己: 阿羊,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围在监视屏前的几人同时愣住了。 过了几秒,一名工作人员迟疑地开了口: 那个,剧本上没有这句台词啊。 坐在咖啡馆里的路当归推开椅把,从窗边遽地站了起来。 在节目正式开始录制前,节目组听从了庭田大树的安排,也为自己提供了表演剧本和监听器。只要对面发生任何突发情况,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就在刚才,刑珹盯着正前方一动不动的时候,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等到刑珹将最后一句台词说出口,他低头在剧本上翻了很多遍,却一直没有找到这句话。 冲出咖啡厅,路当归大步走到了马路边。只要路口的行人指示灯一变,他就能马上走到对面的林荫大道上去,弄明白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看到了什么,会让这人突然僵在了那里 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路当归顺着刑珹的视线转头望了一眼。 盯着刑珹目光所至的方向,他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斜对面,也是一个正在亮着红灯的路口。 随着滴答声响起,红灯切换成了绿灯。等候在道路旁的人群,纷纷簇拥着走上马路。 正在通过斑马线的人群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 女孩身穿一袭洁白色长裙,背对着人群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立在盛夏风中,一头长发随风飘扬。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看,别晚上看( ??▽`) 感谢在20210705 08:30:29~20210706 08:1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s、楚慈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玥、咕噜咕噜布噜布噜爆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小之, 这周末你要不抽个时间去看一下医生吧? 柴小之外出前,一起合租的室友阿颖替她打开公寓门,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一只手按了按帽檐, 另一只手将口罩拉上鼻梁,柴小之弱弱地说了句没事, 双手插进兜里,步履匆忙地离开了租住的公寓。 看着室友匆匆离去的背影, 阿颖叹了口气, 关上门, 继续回到厨房里热饭。 站在微波炉前等待饭菜热好, 她特意抬起头, 看了眼公寓楼下。 柴小之果然还是前几天一样,出门后就将衣领拉得老高, 弓着腰汇入了步行街的人流中。 公交车停在了公寓对面的公交车站台前, 候车的人们举起手里的公交IC卡,排队等待着上车。 大热天的,柴小之却将整个脖子都缩在了高领运动服里。左看看右瞧瞧,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人, 她低头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 数出两枚攥在手心里, 跟着人群一起上了公交。 和柴小之当了快一年的合租室友,阿颖一直觉得自己这位室友有一点奇怪。 明明两人年纪差不多, 自己还在上大四, 每天跟着导师焦头烂额地忙毕设, 柴小之却已经没在上学了。 每天早晨出门上课的时候,她都看到柴小之的房门紧紧关着,看起来人还没醒。下午从学校放学回来, 柴小之几乎都已经从附近打工的地方回来了。 不像自己,一个从早忙到晚的苦逼大学狗。她每天只出门做半天兼职,其他时间要么在睡觉,要么就是坐在客厅里敷着面膜熬夜刷剧,小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虽然生活习惯完全不同,但柴小之对自己这位合租室友还是挺好的。平时买了小龙虾外卖和奶茶,也经常会敲门和自己分享。因此,两人平日里的关系还算不错。 从上个月开始,阿颖渐渐发现,柴小之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怪异了。 一个下雨的周五,柴小之很晚才从外面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纸袋,被雨水淋了全身。 等自己替柴小之打开了门,才发现她带回来的纸袋里,装着厚厚好几沓百元大钞。 小之,这是 她记得自己当时很惊讶地问柴小之。 柴小之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一直在发着抖。将纸袋放回房间,她特意出来提醒自己,她已经在网上买了一个保险箱。 好像生怕自己这个合租室友会偷偷溜进她的房间里,拿走她的钱。 第二天出门倒垃圾的时候,阿颖发现客厅垃圾桶里多了个纸袋,纸袋里装满了被掰断的各类卡片。 银行卡,信用卡,健身卡就连门口便利超市的会员卡也没有幸免。 每张卡的表面都被人用小刀刮了个面目全非,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卡号和使用者的信息。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阿颖注意到,柴小之再也没出去做兼职了,从早到晚几乎都只待在家里。 哪怕偶尔相约一起外出买东西,她发现柴小之也只用现金购物,从来不用银行卡和手机里的付款软件。 就这样过了一两周,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柴小之急促地敲响了阿颖的房门。 她哭着对自己的室友说,楼下一直有一群人在等着她,他们想要杀了她。 由于胆子比较大,阿颖打开了手机屏幕,偷偷顺着窗台往下看,发现楼下除了几辆停在停车坪上的车,并没有任何人影。 那天,柴小之留了下来,和她在一张床上挤了一晚。 第二天醒过来,阿颖看到柴小之坐在自己的床角一动不动,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整晚都没怎么睡好觉。 阿颖总觉得,柴小之最近好像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每次出门,柴小之完全不顾高温天气会中暑,都会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回家之前,她都会和自己打通电话,让自己站到窗前,帮忙看看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 帮柴小之盯了几天稍,她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公寓楼下,一直停在停车坪上的那两辆黑色汽车。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停在同一个位置,好像从来没有车主过来开走过。 还有一次,柴小之在回家的路上和她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凑到窗前往外远眺,阿颖看到柴小之面色惨白地坐在路口,整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害怕得不行。 原来,就在刚才,柴小之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卡车无视了路口的红灯,直直朝着正在过马路的柴小之撞来。 幸好柴小之运气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卡车从她的面前开过去,让她堪堪逃过一劫。 见人没事,卡车司机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像是想要和柴小之道歉。 凝神往路口的方向望,阿颖却看到柴小之满脸恐惧地往后连退了几步,仓促着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朝公寓楼的方向跑回来,只剩下卡车司机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恋耽美 ——(71) 眼看柴小之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每天都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絮絮叨叨地说有人要杀了自己。身为舍友,阿颖心里也很担忧她的精神状况。 所以在柴小之出门前,她才劝她有空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结果没想到,柴小之今天会走得那么急。 在家里宅了那么多天,她知道柴小之为什么今天要专程出一趟门。 几天前,柴小之带了几份物业中介公司的资料回家,告诉自己她可能很快就要搬走了。 虽然仍然有些担心柴小之,但阿颖心里其实也隐隐松了口气。 毕竟和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最近的压力也挺大的。 到了傍晚,从学校放学回来,阿颖发现柴小之正站在餐桌前,从购物袋里一样样拿出自己买回来的东西。 柴小之买了一件新衣服,是一条纯白色,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案的连衣长裙。除此之外,还有一顶及腰长的黑色假发。 阿颖并不知道,柴小之为什么突然要买假发回来。 毕竟从认识柴小之的那一天开始,她的这位室友就一直留着非常精干的及耳短发,看起来既清秀又帅气。 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晌,柴小之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白天要好一些了,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她对自己的室友说:小颖,我找到能救我命的人了。 第二天清晨,阿颖醒来后打开房门,发现隔壁的卧室已经被清了个干净。 所有的床上用品,衣柜里的衣服,包括墙上的挂画,全部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整个屋子空无一物,没有留下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迹。 柴小之抹去了她的一切。 只有那个用来装假发的购物袋,还孤零零地躺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随着周围异样的目光多了起来,别鸿熙心里越来越慌,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喊cut。 别在领口的迷你收音器仍在持续运作,正在将两人的声音实时传输回棚里。按理来说,工作人员应该早就发现了前辈的异常,走过来喊停了。 然而,距离刑前辈开口说话已经过了半分钟,明明台词和剧本完全不一样,节目组那边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渐渐地,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节目组是想让他们俩继续演下去? 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一名工作人员正要出声,询问要不要派人过去中止拍摄,却看到助导突然抬起手,对大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着监视器抬了抬下巴,助导示意周围的人不要讲话,专心看屏幕。 一群人凑到了监视器前,屏气凝神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哥? 看到面前的人陷入了沉默,别鸿熙又开口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你还好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稍稍往前挪动了一步,再次晃了晃面前青年的袖口。 看到别鸿熙的临场发挥,助理导演缓缓皱起了眉。 饰演主角的别鸿熙显然已经开始慌了。 他说出口的这句话,算是一句无效台词,导致整个桥段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原本镜头感十足的画面已经被打破,再这样演下去,只会越来越偏离剧本的走向。 锁着眉沉思了片刻,助导拿起对讲机,准备喊cut。 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她的手就突然停在了半空。 屏幕那头,一直沉默着的刑珹再次开了口。 阿羊,你看到没?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监听器里传来,影子动了。 影子动了?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地面,别鸿熙差点没被吓了个半死。 监视器里,男人面对着树丛里的隐藏摄像机,缓缓抬起了眼睛。 头顶枝桠在微风的吹拂下轻微摇摆,流动的光影投在地面上,恰好挡住了他脚下的影子。 没等阿羊回过神来,哥哥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僵直着站在原地,视线却早已越过阿羊的肩,投向了远方。手指缓缓松开,攥在手里的招工启事像一片孤零的枯叶,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的召唤,哥哥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绿树成荫的公园林道,一步一停,朝着远处人群喧嚣的地方走去。 按住对讲机的静音键,助导连忙抬高声音,切远景! 操控机位的工作人员反应非常快,助导的话音还没落,他已经开始动手操作了。 将对准两人上半身的近景渐渐往后移,画面从人像特写切换成了远景。 画面里,饰演阿羊的别鸿熙愣在了原地。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越走越远。 午后的林荫大道,落魄青年眼神涣散,六神无主地沿着道路旁的短阶往远处走。 脚下影子掠过重重树荫,在斑驳树影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身影渐渐走出画面,只在镜头中留下了一抹衣角。 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引领着他,走向未知的远方。 公园门口的机位呢!助导急忙喊道,切,快一点! 镜头一转,从枝繁叶茂的公园林荫道切换成了喧嚣的十字路口。 一路走到林荫道尽头的路口,落魄青年停下脚步,驻足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头。 挂在公园门口树梢上的镜头慢慢往前推,焦距对准了青年瘦削而又萧索的背影。 在马路边站了片刻,青年低下头,缓缓勾起了唇角。 像是与带着他来到这里的东西,搭成了什么协议。 下一秒,他朝着面前的公路,迈出了脚步。 咔! 卷起手中剧本,使劲拍打着大腿,助导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OK!就停在这里! 剧本的原始情节,是弟弟被自己的影子招了魂,差点被生活中的诡异事件所逼疯。弟弟跑出来找哥哥求助,却发现包括自己的哥哥,全世界都不相信自己的故事。 这类惊悚恐怖类的片段,经常会给演员一些特写镜头。因此很考验演员对于周围气氛的调动,以及对于自身的微表情把控。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仅仅凭借着三句短台词,其中两句还是原创,刑珹就把《招魂》这场戏的主角,从弟弟完全换成了哥哥。 附身在弟弟身上的东西,在兄弟俩交谈的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哥哥身上。 他招走了哥哥的灵魂,也带着他离开林荫大道,走向了车来车往的大马路。 迈出那一步,就是意味着奔向死亡。 影子达到了它的目的。 这出戏在哥哥迈出脚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用留白的方式,给观众们留下了无限的猜想。 哥哥到底和自己的影子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在跟随着影子迈向死亡前,脸上露出这样释然的笑容。 没等助导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之情,她突然听到身后的一名工作人员焦急地出声: 他是没听见我们喊cut吗?为什么还在往前走?! 录制已经结束,监视器里,那道修长的身影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往前迈出一步,刑珹抬起头,看到路口的绿灯闪了两下,变成了黄灯。 开足马力,正准备往前冲的轿车司机看到突然有人走上马路,匆匆忙忙踩下刹车,按了下喇叭,在起止线前停了下来。 司机正要咒骂出声,却突然发现,路边那个差点被自己撞到的人,好像有一点眼熟。 虽然五官令人感到有些熟悉,但这人衣着落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谁。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响,那个刚刚穿过斑马线的白裙女孩,抬手将长发挽在耳后,微微侧过了头。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知道,背后的人已经认出她来了。 黄灯一闪一闪,变成了绿色,停在十字路口的车辆陆续开始往前行驶。 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公路,刑珹和女孩沉默对望。 在女孩身后不远处,马路对面的巷子口,有两名男子冒出头,手中拿着对讲机,一直在盯着女孩看。 眼看着刚刚开过去的轿车在前方路口调转车头,混在车流中,朝着女孩站立的路边驶来,巷子里的几人也纷纷从阴影里显出身形,开始慢慢朝着女孩靠近。 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裤兜,刑珹正准备联系在附近留守的刑十,突然看到距离女孩十米远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跟着人群缓缓往前走,那人在经过女孩身旁时,看似无意地撞到了女孩的肩膀。 女孩怀里的东西被撞得散落一地,那人一边弯下腰帮忙捡,一边站在那里,和女孩说着什么。 几个正准备靠近女孩的男人见状,纷纷停下了脚步。他们将身形隐藏在人群中,脸上隐隐露出不耐的神色。 一边和女孩说着话,那人转过头,隔着喧嚣人海与车水马龙,远远望了自己一眼。 那是一个让自己放心的眼神,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却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刑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无条件地信任他的一举一动,在最紧急的关头与他心意相通。 那个人一定是路当归。 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看到刑珹抛下别鸿熙,一个人朝着马路走来,路当归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刑珹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马路对面,那个背对着众人往回走的白裙女孩身上。甚至冒着被车撞伤的风险,也在尝试着想要靠近她。 他从没见过刑珹有过如此急切的举动。 正在这时,路当归看到刑珹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落到了不远处的巷子口。 跟随着刑珹的视线,他发现巷子口站着两名穿着低调,却身材壮硕的年轻男人。 这两个男人,莫名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看到两人手上的对讲机,路当归随即反应了过来 。 刑珹的目标是那个女孩,这群人的目标,同样也是那个女孩。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孩对于刑珹而言,一定有着非常不一般的意义。 他并没有花时间去想,这个女孩是谁,以前发生了什么,刑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知道,女孩此刻离自己很近,只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没等两个男人从巷子口出来,路当归已经大步穿过人群,匆匆朝着女孩站立的方向奔了过去。 故意撞上女孩的肩,他顺势抬起手肘,将女孩抱在怀里的纸袋撞翻在了地上。 只要东西一掉,那自己就有停下来和女孩交谈的时间了。 背后那群人看到有陌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应该也不敢拿女孩怎么样。 十字路口的机动车灯马上就会变红,他至少要给刑珹留出一分钟的时间。 抱歉 纸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路当归匆匆弯下腰,开始捡女孩掉在地上的东西。 拿起沾了灰的透明文件夹,目光落在文件夹最上面的资料上,他的眸色微微一沉。 这份资料是一份七院的病患复查手册,首页上贴着的患者照片,就是眼前这个穿白裙的女孩。 个人信息那一栏写着一行字:【柴小之,22岁,无业】 出院的日期,标注的是去年夏天。 复查手册的其他部分被挡在了后面,他看不见,只能先将散乱的文件整理归类好,递到了女孩的手中。 路当归用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两名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再次退回了偏僻的巷子口。 趁着这个故意碰瓷的机会,佯装将文件夹放进女孩怀里的纸袋,他在女孩耳边低低开口: 马路对面的人,你认识吗? 身形倏地僵在了原地,女孩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过了一会,她缓缓点了点头。 确定女孩真的认识刑珹,路当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按下了键盘上的快捷键。 手机屏幕上跳出疯子两个大字。随着电话铃声响起,女孩怔然着转过头,发现马路对面的人也跟着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只是迟疑了一瞬,女孩便马上接过了路当归的手机。 电话被人拨通,站在马路对面的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像是在等待着她开口。 求你,救救我。 女孩满脸恐惧,颤着声说,他们想杀了我,他们想把我灭口 听到女孩说的话,路当归顿时呼吸一滞。 不是...... 这才刚消停了多久,刑珹怎么又和这些杀人放火的破事扯上关系了?? 想要我救你,好歹要有点诚意。 半晌后,路当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刑珹不疾不徐的声音,你说是不是,邓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听的BGM是《Who You Really Are》?(?` ) 剧情回顾Tips:60、64章~ 感谢在20210706 08:14:48~20210708 02: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鲸落大海 2个;???、楚慈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君墨小鸢 15瓶;晚江瑜 6瓶;霜落熊 5瓶;喜欢甜甜的可爱小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距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刑珹听到身后的别鸿熙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可可欣? 在大树底下傻傻站了半天,直到听见从迷你收音器里传出来的cut声, 别鸿熙才意识到拍摄已经结束了。 沿着刑前辈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他刚来到路边, 就看到前辈一个人站在繁忙的路口, 隔着车流与人海,目不转视地盯着马路的另一边。 站在马路对面的两个人, 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一个是满脸焦灼神色的路医生,另一个, 是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黑发女孩。 恋耽美 ——(72) 即使五官已经张开了许多,别鸿熙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她。 出道前,百闻娱乐曾为练习生安排了每周两节的表演课。他在表演课上的固定搭档,就是邓可欣。 两人的关系也是在搭档过程中慢慢变好的。他们排练过好几个不同的剧本,甚至还在表演课的考核剧目中饰演过情侣,演过牵手拥抱、含情脉脉注视着彼此等类似的桥段。 如今, 她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长发及腰, 身材高挑却有些瘦弱。即使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 嘴角的两抹笑涡还是依稀可见。 那个失踪了整整六年,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离开人世的女孩, 再一次回到了人间。 想起刑前辈之前曾对自己提起过邓可欣的死讯, 别鸿熙顿时后心一凉, 感觉自己真的见了鬼了。 邓可欣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 那么多人都在找他,为什么却一直渺无音讯? 还有,她又为什么会和刑前辈扯上了关系? 似乎早就料到刑珹会一语道破自己的真实身份,邓可欣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用余光偷偷往后瞥, 她看到巷子里的人马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在试图朝自己靠近,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眼看着危险逐渐临近,邓可欣用手紧紧捂着手机听筒,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起来。 在她想要再一次出声恳求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淡淡开了口: 往前一百米,展览馆方向。 车牌号ST1128,黑色宾利。刑珹说,车里是我的人。 神情微微一愣,邓可欣随即意识到,刑珹这是打算救自己一命了。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捧着手机,正要对电话里的人道谢,便察觉到刑珹的语气陡然变冷:把手机还给你身边的人,现在。 邓可欣也并不准备在原地久留。她一向非常识时务,脑子也转得很快,当即将手机递回给了面前的年轻男人,又轻轻道了声谢,接着便抱紧怀里的纸袋,转过头匆匆融入了身后拥挤的人流。 看到目标突然开始逃离,刚走出巷口的两个男人顿时慌了神,马上拨开了挡在前方的行人,想要上前拦住匆匆离开的女孩。 擦着往来人群的肩膀往前走,两人的动作无礼而又粗暴,引来了不少行人驻足抱怨。 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路当归装作没事人一样地收回目光,想要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刚准备挂断电话,他突然听到刑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站在马路的那一头,他喊着自己的名字:路当归。 行驶的车辆纷纷停在路口,路当归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头顶的机动车灯变红了。 将手机紧贴在耳侧,一直在马路对面的人已经迈出脚步,走上了斑马线。 一边跟着过马路的人群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刑珹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宝宝,刑珹在电话里轻声开口,语气既像是命令,又像是在呼唤,回来。 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人海中。在身后不远处,两个男人已经追入了人群,嘴里的咒骂声融入了嘈杂的环境音中,距离自己愈来愈远。 放下手机,路当归往前撒开步子,加快了脚步。 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安全岛。 路当归有太多的话想要问疯子了。关于他刚才突然改台词的举动,关于那个陌生的女孩子。 走到近在咫尺的挺拔身影跟前,趁着交通指示灯还没变,他抓紧时间开口:刑珹,刚才的那个女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路当归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刑珹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张开双臂,在汹涌的车流中抱住了他。 被温热的身躯笼罩着,蓦然间拥了个满怀,路当归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夏天潮湿闷热,车辆与行人熙来攘往,川流不息。 面前的人却把自己箍得那么紧,心跳得那么快。 以为是拍摄时周围人太多,这人又产生了应激反应。下巴垫在刑珹的肩上,他想开口问面前的人一句,如果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先吃两粒缓释药。 犹豫着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路当归最终还是搭上了面前人的后背。 然后,反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两下。 公园里、马路边,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这人能够保持现在的状态,一定坚持的很辛苦。 如果拥抱能够让疯子感到好受一些。 他想。 那就抱吧。 斑马线上人群络绎不绝,无数路人向安全岛上两个相拥的男人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刑珹却完全不顾他人的异样目光。 他垂下头,偎着怀中人的肩膀,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察觉到周围的人群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骚动,路当归渐渐在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为了节目效果,刑珹今天化了一点特效妆。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一般都不能很快把他认出来。 不然的话,要是让别人发现刑珹今天当街做出这样的举动,那可真就出大事了。 将路当归拥紧抱在怀里,刑珹发现头顶的红灯又变绿了。停在路口的车辆再次启动,开始往前行驶。 背后传来几声相机的咔嚓声响。就在不远处,隔着一条车道的公园门口,节目组的摄像师、娱乐频道的跟组记者、还有几名留守在拍摄地点附近的狗仔,都纷纷赶了过来,正在对着马路中间的自己和路当归疯狂按动着快门。 记者和狗仔,今天原本都是来蹲点拍别鸿熙的。 却因为刚才在节目里的那番举动,如今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自己。 想起了中午别鸿熙那个始料未及的点赞,他都能想象得到,今晚的热搜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显然也听到了路口处传来的动静,小医生的脊背倏地一僵,在自己的怀里下意识地缩了缩。 察觉到路当归的小动作,刑珹和早上在车里时一样,缓缓抬高臂膀,完完全全挡住了他的整张脸。 小医生只是个普通人,他喜欢过平淡的生活,并不愿意生活在聚光灯下。 刑珹。 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他听到小医生在自己的怀里闷闷出声,你胳膊肘能不能往外一点,快喘不过气了我要 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小医生毛茸茸的头顶,抬手调整了一下姿势,刑珹笑了: 好。 他直起腰背,将所有喧嚣都挡在了身后。 心里的话不必说出口,他知道小医生全都明白。 他会把小医生好好藏起来,永远都不会让他被外界打扰,受到任何舆论的压力与伤害。 可是他还是留有一点点私心,所以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抱住小医生。 【我不会告诉他们你是谁。】 【但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我爱的人。】 《TP》中,五条支线串联到一起后,嘉宾们最后都会在一个固定的地点集合。 虽然整个过程看起来是一套完整的拍摄流程,但实际上并不是在同一天录制完成的。 一般来说,每条支线都会根据嘉宾及其特邀导师的通告空闲时间进行调整,在五位嘉宾全部拍摄结束后,节目组才会进一步沟通,选定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日期进行最后汇总剧情的拍摄。 由于拍摄现场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加上不知道是谁透露的行程信息,别鸿熙的私生饭们像组了局一样,一批接着一批往公园赶来,《招魂》支线的后续拍摄已经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由于《招魂》这条线的剧情有了变动,整个大剧本因此也有了一些小小的调整。节目组综合了其余四名嘉宾的时间,暂时将汇总剧情的拍摄时间拟定在了七天后的下周一。 录制结束后,助理导演原本想要约刑珹留下来聊一聊,拟定一下之后的拍摄思路。节目组有意给他增加一点戏份,在最后的剧本中和别鸿熙演对手戏。 没想到Trinity娱乐的CEO庭田直接赶来了综艺片场,称自己包下了公园附近的高档餐厅,请节目组和媒体的各位晚上吃饭,感谢大家关照他们旗下的两位艺人,顺便公关一下今天在现场发生的意外状况。 见到邓可欣后备受震惊,心情跌宕起伏了一整天的别鸿熙,被庭田大树胁迫着一起去赴了晚上的酒宴。 有了庭田大树和别鸿熙挡在前面做挡箭牌,刑珹早就带着路当归上了专程派来接应自己的车,顺顺利利地打道回府。 坐在车上,路当归盯着窗外,默默在心里整理了一个问题清单。 他已经做好了回公寓后,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盘问清楚的准备。没想到开车的保镖并没有走回家的路线,而是直接调转车头,驶入了出城的外环。 发现周围的建筑群越来越熟悉,路当归忍不住开口问身边人:刑珹,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刚吃了药不久,刑珹靠在座椅前,微微舒展眉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见一个老熟人。 你说白天的那个女孩? 侧过脸,将头轻轻靠上路当归的肩膀。鼻间呼吸渐渐萦满身旁人的颈窝,刑珹点了点头,就是不肯睁眼。 路当归简直拿这人没辙了。 虽然刚服完药容易困是没错,可是哪有药效已经起作用半小时了,还满脸虚弱挂在别人身上不起来的! 这是镇静类的药物,又不是什么毒药! 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眼后车厢的场景,正在开车的司机马上眼观鼻鼻观心,堵车的时候连喇叭都不敢按了,就怕影响到主子的演技发挥。 等到黑色轿车破开夜幕,轻车熟路地驶入了高架桥下的老小区,路当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披上外套下了车,为自己打开车门,刑珹带着自己一路上到五楼,停在了一个老旧的房门前,接着便行云流水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金属头,梯形把,没有人比路当归对这把钥匙印象更深了。 由于老小区的各项设施年久失修,房门用的也是老式锁。梯形把的钥匙丢了很麻烦,都找不到地方能配新的。 从前每天下班回家,他都会用这把老的不能再老的钥匙艰难地开门。 察觉到跟在身后的人满脸复杂神色,伸手推开门前,刑珹微微偏过头,问了句:还记得这里吗? 路当归: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刚进S大附属医院工作的时候,实习医师的工资并不是很高。他看在这里离地铁站近,房租也便宜,有两个卧室,适合兄妹俩一起住,于是便签下了长期的租房合同。 直到出国读博前,他和妹妹一直都住在这间公寓里。 这是他和路雯菲曾经的小家。 看到小医生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拿着钥匙的手上,刑珹缓缓推开门,什么也没有说。 小医生并不知道,在他搬离公寓出国后的第二周,自己就将这套房子买了下来。 这里是在所有能够调查到的资料中,小医生住过最久的地方。 他在公寓里待了几天几夜,拼命想要寻找到小医生留下来的线索,哪怕一点点就好,让自己能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找到他。 可是公寓被清空的很彻底,到处都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有那间原本属于小医生妹妹的房间里,留下了很多与自己有关的痕迹。 没撕干净的巨型海报,衣柜上少了半张脸的地摊贴纸,甚至还有两本不知被谁偷偷塞在床缝里的旧写真,已经堆在角落里落了灰,却再也没有人会拿出来看。 靠在窗前睁眼坐到天亮,他最后还是没有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只是拿走了那把屋主留下来的钥匙。 市面上配不到的,这是独一无二的一把。 他买下了小医生的家,开启了长达一千多个日夜的漫长等待。 只要小医生有朝一日想回家了,这里随时欢迎他回来。 真好,还是让他给等到了。 公寓的客厅里已经有了三个人。 刑十,刑家私人医院的一名女医生,还有瘫坐在沙发前,面色苍白的短发女孩。 看到堆在茶几上的黑长直假发,将视线移回到女孩精干的发型上,路当归眸色微微一沉,没有吱声。 客厅里的女医生算是刑珹的心腹之一,路当归也打过几次照面。拎起医疗箱走到自己面前,女医生将一份填写好的诊断单递到了自己手中: 路医生,这是我对这位女士的初步诊断。精神方面,可能还需要你来做进一步的判断。 看到主子和路医生人已经到了,刑十也并没有多留,和两人交待了一下刚才路途中的情况,便带着女医生离开了公寓。 是主子吩咐他们将女孩带来这里的。老小区安全低调,位置偏僻,很少有人能查到。然而在来的途中,车后还是跟了好几辆疑似眼线的车,保镖们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将尾巴全部甩掉。 以防万一,他还是打了个电话,让手下严守附近的各个区域,谨防生变。 众人走后,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在刚打扫干净的沙发前坐下,路当归低下头,认真看了会诊断书上女医生的手写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看着客厅里双手交叉,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的女孩,刑珹靠在沙发背后,淡淡开口: 做个自我介绍。 像是被刑珹的声音吓了一跳,女孩缓缓抬起眼帘,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转过头,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对着路当归说道: 我我叫邓可欣。 客厅里的两人都在等着她继续说。然而,在说完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女孩就又低下了头,两只手紧紧地绞住衣角,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不再说话了。 告诉他,你为什么来找我。 过了一会,路当归听到站在背后的刑珹再次出声。 他还从来没听到刑珹用如此冷硬的语气逼问过别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和妹妹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 听到刑珹说的话,女孩猛地抬起眼皮,攥着衣角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微微张了张口,开始喃喃自语般地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他们想杀我,他们想要把我灭口 我犯了错,我逃不掉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刑珹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看到刑珹用指背敲了敲沙发背,像是又欲开口,路当归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 恋耽美 ——(73) 起身绕到沙发后面,将诊断单递到刑珹手中,路当归靠近了一些,用女孩听不见的音量对他说: 她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你这样一味的逼问她,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担心自己话说的太重,姓刑的回家后又跑去默默蹲墙角,路当归还刻意将后半句话的语气放缓了一些。 他话音刚落,刑珹就低声细语地开了口:对不起。 声气突然变得微弱,连尾音都带上了颤。面前人完全不复刚才的咄咄逼人,仿佛真的犯下了什么大错,在乞求自己的原谅。 路当归: 行吧,这人装可怜的段位又升级了。 总有一天,自己会完全没办法治得了他。 来到女孩跟前,路当归想采用往常和患者沟通的方式,在沙发前蹲下,和女孩进行一番友好而又让人放松的沟通。 没想到他刚走到茶几前面,刑珹便也跟着走了过来。 女孩往沙发里面缩了缩,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路当归叹了口气:刑珹,你别吓到人家 杀人放火的事做了个遍,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 唇角挑着一抹闲散的笑,刑珹眸中却暗含冷意,敢打他的主意,没等林家的人找上门,我第一个杀了你。 听到刑珹用如此轻巧的语气说出那么狠毒的话,女孩呜咽着垂下了头,开始使劲抠自己的指甲。 几乎快要将指甲缝抠出了血,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眼神便完全变了,全然不复刚才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 缓缓眨了眨眼睛,邓可欣松开了一直攥着裙摆的手,用同样无辜的眼神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刑先生,要是我死了,你去找谁来证明你的清白呢? 刑珹的身体微微一僵。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刑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女孩将整个身子往路当归站立的位置挪了挪,弱弱地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提议,刑先生想听听看吗? 看着女孩的动作,刑珹嘴角的笑意变浓了些。 垂落在身侧的指节咔咔作响,他的笑声中隐隐带上了一丝愉悦:哦? 路当归没有想到,随着刑珹低笑出声,女孩也跟着笑了。 即使眼中仍然透着满满的恐惧,她的嘴角却扬起了一道怪诞的弧度,让清秀的五官显得微微有些扭曲。 在两人诡异的对视中,路当归缓缓走上前,隔在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面前。 女孩纸袋里的那份资料上,写着她刚从精神病院出院满一年。 身份虽然是假冒其他人,病恐怕是真的。更何况,私人医生刚才给出的诊断结果也显示,女孩的PTSD症状已经十分严重,近乎达到了病态的程度,很有可能进一步引发重度被害妄想症。 想清楚这一点,他总算是明白了。 这是两个疯子凑到了一起。 不仅碰上了,还摩擦出了只属于他们疯子之间的火花! 自己这个做精神科医生的,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加以干涉,那他可以直接上交执照了! 在心里沉思了片刻,他决定先把大疯子的毛捊平了,再来对付小疯子。 拉起刑珹的手腕,握在手中轻轻捏了捏,路当归转过头,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问沙发前的小女孩: 你的提议是什么,你要先说出来,所有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 被小医生放轻力度抓住手,刑珹眼中的杀意总算稍稍淡下了些许。 刑先生,我可以将当年的真相都告诉你。 确认刑珹不会出手伤害自己,邓可欣动了动喉咙,语调再次有了变化,总算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林家的手伸得太长,警局和我住的地方都有他们的人。我要你给我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到我。 这里不行,看到刑珹眯起眼睛,她急匆匆地继续道,哪怕你派人二十四小时蹲守,他们也肯定能找到我。当年,他们就是这样杀了 将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收了回去,邓可欣默默缄口,不再多言了。 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片刻后,刑珹缓缓开口,我帮不了你。 女孩眼里渐渐盈满泪水,仰起脖颈,固执地看着他。 那个 在一旁举起手,路当归默默岔了句嘴,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应该挺安全的。 两双漆黑的瞳孔转过来,齐齐望着他。 路当归轻咳了一声:如果你在七院住过院,应该也有印象。住院区顶楼的封闭病区,要有门卡才能上楼,门口有密码锁和两道铁丝网,窗外也有保护措施。一般人都无法进入,包括医院里的医生也不行。 至于他为什么会了解的那么清楚。 或许要问问站在自己身边这位,被关在铁丝网里被电了上百个日夜的人。 路当归正准备对女孩解释,自己是七院的医生,如果她所谓的真相,真的对于刑珹而言那么重要,他可以利用女孩的精神病史,帮忙将女孩安排进七院的封闭病房里。 像是已经猜到了自己想做什么,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视线,刑珹俯视着沙发上的女孩,一字一顿道: 我不信任你。 客厅里的老旧吊灯已经被拆下,只剩一盏白炽灯孤零零地挂在天花板上。 怔怔仰着头,看了眼一旁面色和善的医生,又转过头看着面前目光阴冷的男人,邓可欣在惨白灯光下缓声开口: 刑先生,你不是想要我的诚意吗? 有一件事,她说,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但我今天可以告诉你。 刑珹没有说话。 你不想知道,事发那天,我为什么特意要穿白色的裙子吗? 邓可欣直直望着他: 那天现场有个女孩,坐的位置离舞台特别近。背着个洋娃娃书包,也穿着白色裙子。 他们给我安排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让我装成粉丝,去后台见你。 她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路当归笑了:一旦我成功了,那她就是我的替死鬼。 邓可欣的话还没说完,刑珹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客厅里突兀地回响,刑珹却对耳边刺耳的噪音完全置若罔闻。 离女孩只有咫尺之隔,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回过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身旁面色茫然的小医生。 他呼吸粗重,眼底染上了一丝血色。 听了女孩的话,路当归脑海中没什么头绪,一时半会还没消化她所说的内容。 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替死鬼 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张口问出声,刑珹的手机突然停止了响铃。几秒后,自己兜里的电话也紧接着响了起来。 思绪还在有些乱,路当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和往常一样,下意识地滑开了接通键。 手机的免提声自动打开,电话那头传来庭田大树急切的声音: 路医生,阿珹在不在你旁边?我打他电话他怎么不接! 看着刑珹缓缓俯下身,张开五指,朝着女孩的领口狠狠抓去。路当归扔下手机,立马冲上前,想要制住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臂。 客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庭田大树欢快的语调在空荡的室内回响: 你帮我转告阿珹,今晚的饭局上,田导看了他今天的录制片段,来找我问他的档期了! 大树在电话那头嚷嚷,兴奋地快要吼出来:你知道田导是谁吗? 就是《最后一餐》的田从,刚在欧洲拿了Gold Award的大导演,阿珹他这回走运了 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刑珹掐断了庭田大树的电话。 你接这个活,是为了拿到两千万酬劳,治好你哥的尘肺病,对吗? 盯着面前满脸无谓的女孩,他红着眼,音色里带上了难以察觉的嘶哑: 邓可欣,你知不知道。给你当替死鬼的那个女孩,她也有一个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姐妹们我来了,这章昨晚就写完了今早打疫苗打傻了(つД`)ノ 这周末还有两更,我会信守承诺的!! 感谢在20210708 02:25:00~20210710 13:0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慈叭、kaIxInhy、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米 40瓶;HEATHER 13瓶;楚慈叭、喜欢甜甜的可爱小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刑珹疯了。 路当归意识到这一点, 是面前人不顾自己的阻拦,仍然试图挣脱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朝眼前瘦弱的女孩扑去的时候。 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睛发红, 伸手就朝自己的脖颈袭来, 原本还在从容不迫, 等着和刑珹谈条件的邓可欣也刹那间变了脸色。 箍住刑珹的双臂, 路当归匆匆扬高音调,对着呆住的女孩喊出声: 拿我的手机, 按03,快! 那是平时用来联系刑十及其手下保镖团的快捷键, 是刑珹非要让他设置的。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随时都能和刑十他们联络。 女孩怔了一瞬,随即从沙发前站了起来。她躬着腰,一把抓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用颤抖的指尖按下了屏幕上的快捷键。 听到电话被人接通,路当归立马转过头, 对着手机急促说道: 刑十, 他发病了, 你们带着车里的备用药 短暂地犹豫了一秒,他紧接着补充:再看看路边有没有卖盐的, 买一袋上来! 盐? 虽然有些疑惑, 但刑十并没有多想, 很快就应了下来。 毕竟路医生是专业人士, 他让买的东西,一定有特别的用处。 挂断电话,女孩扶着沙发角直起身,缓缓往后退, 挪到了沙发背后的死角处。 她不敢离开这里,担心外面有人在等着带走自己。却又不敢和刑珹独处一室,唯恐他对自己下死手,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眼前的男人面色潮红,一双浸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像是想把自己给生吞活剥。 比起发起病来的刑先生,那群在背后跟踪自己的凶恶壮汉,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怖了。 从背后紧紧抱住刑珹,路当归凑近他的耳朵,嘴里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刑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和平时不同,刑珹双眼失神地盯着客厅洁白的墙壁,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火。 入目之处全是一片红。 被挂在头顶的吊灯砸中后背,他的喉头涌上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伸出沾满血的手,用手肘撑住地面,刑珹忍着脊梁处撕心裂肺的剧痛,试图往前爬。 漫天都是呛人的灰尘,那个女孩在火海中弱弱地呼喊着:哥,哥 浑沌脑海中,女孩的声音渐渐变了调,被无限地放大,拉长。凄惨的叫声充斥在他的耳畔,几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 压在墙体下的那道身影一变再变,一会是姓邓的女孩,一会是小医生的妹妹。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裙子,趴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抬起头看着自己笑。 场景一转,变成了顶层公寓的餐厅。 小医生的妹妹坐在轮椅上,正在对着自己认真地说话。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齐齐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我出事那年,哥本来要跟着导师出国深造的。他为了留下来照顾我,才放弃了那个机会 刚工作的时候,为了支付我的治疗费,他把工资都省下来,连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我真的很愧疚,一直觉得拖累了哥哥,耽误了他的前途,没能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 他这几年过得挺苦的,根本不懂怎么对自己好一点。那天,小医生的妹妹眼眶通红,却对着自己扬起了笑颜,珹珹,谢谢,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杀人。 好想杀人。 他想杀了自己,杀了肇事者,杀了整个林家。 他想让面前的女孩还小医生妹妹的腿,更想让她背后的罪魁祸首付出血的代价。 一个声音拼命地想要挣脱内心的束缚,从喉咙深处嘶吼出声。 他想告诉小医生的妹妹,他压根就没有照顾好路当归。 事故的后遗症,让过往的一切都被深深压抑在他的心底,一直无法回想起来。明明有愧的人该是自己,最后背负着所有记忆,远走异国他乡的,却是路当归。 一切都是他欠他的。 他欠小医生人人都能拥有的热烈爱意,也欠他一个曾经期冀的美好未来。 然而,哪怕是这样。小医生却仍然选择站在自己身后,抱紧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刑珹,一切都过去了。 察觉到身前的人垂下头,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臂膀,路当归稍微松了口气。 女孩走出视线范围后,这人发病的症状也逐渐有所好转。起码能够听得进人话,不再拼命地试图挣脱自己了。 正准备放轻些力道,扶着刑珹到沙发前坐下,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眼泪从刑珹的脸上滑落,一滴滴往下流,连成串的水珠渐渐打湿了他的半节手腕。 路当归突地一怔。 这人怎么又哭了? 以前的每一次落泪,他都当作是这人发病时的正常反应,也算是一种释放情绪的有效方式,因此并没有多加干涉。 自从述情障碍的症状有所突破后,刑珹的话慢慢变多了起来,也很少再哭了。 太长时间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情况,路当归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 恋耽美 ——(74) 幸好这时,刑十带着人马抵达了公寓门口。 听到公寓外有人敲门,站在角落里的女孩吓得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刑珹则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直到看清了进门的人是谁,他才渐渐停止了全身的战栗。 走到保镖们的面前,接过刑十递来的袋装食盐,路当归二话不说,转头去了厨房。 撕开食盐的包装封口,抖了点白色粉末在水杯里,又拿起筷子搅拌了几下,他回到客厅,将水杯递给了刑珹。 全喝完。路当归说,你下午拍摄的时候中暑了,要补充血量。 否则为什么身上会出那么多的汗,四肢无力,体温滚烫,那么容易就被自己给制住。 盐水的味道很咸,带着种淡淡的苦涩。 坐在沙发前,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刑珹放下水杯,转头望着缩在角落里的女孩。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眨了眨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刑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小医生: 路 汹涌的困意席卷而来,顷刻间便侵蚀了他的整个大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刑珹便微微偏过头,身体往前倾,闭眼倒进了面前人的臂弯里。 一手揽住刑珹的脑袋,路当归转过头,对站在门口满脸目瞪口呆的保镖们说:先把你们主子送回公寓,让私人医生过去给他输上葡萄糖。 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刑十张了张口,有些支支吾吾地发问:那,那路医生你 路医生这是......受到主子的影响黑化了?? 他从没想过,路医生那么纯良无害的性子,有一天会突然在暗中下手,就这么把卸下防备心的主子给放倒了...... 将倒在臂弯里的人轻轻放回沙发,让他靠着沙发背休息。路当归在原地转身,朝着角落靠在墙角,面露惊慌的女孩走去。 邓可欣是吧? 拿出裤兜里的工作证,他递过去给女孩看,我是七院的医生,和刑珹是一起的。如果你信任我,我现在就让保镖护送,带你一起回医院。 看着面前神色不明的年轻医生,邓可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你为什么要弄晕刑先生? 从女孩穿着的白色裙摆上收回目光,路当归的神情倏地冷了下来,与刚进门时那副和善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他避开了女孩的问题,只是对她说:我能马上带你回医院,保证你的安全。 但你和刑珹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我。 离开公寓,跟着刑家的保镖下楼前,路当归将口袋里的空胶囊壳随手扔进了公寓门口的垃圾桶。 今天出门时,他就随身带上了刑珹平日很少吃的一种处方药,镇静效果最强的一类。 刚才在水里倒盐的时候,他顺便打开胶囊盖,也将药粉倒了进去。 这原本是他设想的下下策。 一旦这人真的在公众场合下发病,他不会给任何人发觉的机会。 他会直接把姓刑的扛回家,关在卧室里,直到他恢复正常,不再会伤害到自己和别人为止。 一切不过是礼尚往来。 毕竟几年前,疯子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 刑珹在床上醒来时,窗外已经烈日当空。 伸出手,下意识地往床的另一侧摸了摸,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在明媚的日光中睁开眼,抬起手挡在额前,刑珹看到了贴在自己手背上的针后贴。 他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自己又在小医生面前掉了眼泪。小医生给自己递来了一杯温水,然后揽住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慢慢靠上了他的腰。 果然那杯水有问题。 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刑珹捂着头靠在床前,等待着偏头痛的感觉退下去。 就这样无声地坐了一会,他伸出手,从床头柜前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还没来得及打通路当归的电话,他看到手机上跳出来了一条小医生刚刚发来的短信。 小医生告诉自己,女孩已经在七院安顿好了,他这几天临时要去外地出差,让刑珹好好先休养身体,按时吃药,不要多想别的东西,他会在下次节目录制之前赶回来。 关上小医生的短信,他发现手机里多了很多条庭田大树的未接来电。除了打电话,大树还在聊天软件上给自己推了一位陌生人的名片。 陌生人的头像是一架黑色胶片机,使用昵称:【深海王从】。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隐约想起来了。昨天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当着小医生和那个女孩的面,挂断了庭田大树的电话。 在电话里,庭田大树好像和自己说了什么档期?导演? 【叮】 没等刑珹静下心来仔细想清楚,公寓门口的铃声响了。 点开床头的远程屏幕,他看到公寓楼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庭田大树和公司的经纪事业部负责人王然。 通过了访客授权,刑珹缓缓起身下床,走进了对面的卫生间。简单用凉水洗了把脸,套上衣柜里小医生买给自己的黑色睡饱,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客厅。 带着然姐亲自上阵杀来了公寓,看到自己一直在找的刑某人正靠在沙发前,神色慵懒地品尝着美酒,庭田大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刑,珹!!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当着刑珹的面喊出这人的全名,你一整天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就搁这喝红酒呢? 晃了晃见底的红酒杯,刑珹将杯具放回茶几,指了指另外一侧的沙发:坐? 漂亮的脸蛋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庭田小少爷却还是不敢耽误正事,连忙带着然姐坐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可不想错过这个给Trinity赚钱赚口碑的好机会! 你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接过然姐递来的资料,庭田大树给沙发前的人递了过去,昨晚和节目组的饭局,《TP》的总制片带着王从一起来了,说是两人正好晚上有约 王导看了你今天的拍摄片段,当时没什么表态。却很快就让他的助理私下联系了Trinity,想要找你去试戏。 王然办事一向干净利落,将资料里划了高亮部分的内容指给刑珹,她接着自家CEO的话继续说。 当年她其实也略有耳闻。自从凭借《恶狗》拿了金峰奖,刑珹的电影片约便接连不断,找上门来的剧本都是大导演和大制作团队,让他饰演的也几乎全是主角。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人却先后拒绝了所有的邀约,没过多久就宣布息影退圈,在圈内引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热议。 几年过去了,即使已经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但刑珹的影帝光环仍然还在。 作为走国际化路线的口碑大导演,王从的邀约是一个让这人重返银幕的绝佳机会。但她目前却不太确定,刑珹是否能接受饰演王从给的这个角色。 毕竟饰演角色的同时,也同样需要考虑观众的接受度,以及正面和负面的反馈。 接过资料,快速扫了几行,刑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缓缓靠回沙发背,开始认真翻阅起来。 王从他听说过,野路子出身,拍纪录片起家,以敢用新人,拍摄手法诡奇独特而闻名出圈。他所执导的《最后一餐》,是自千禧年后,国内第一部 拿下Gold Awards的传记式外语片。 新片男女主角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都是曾出演过王从作品,得过奖的新人演员,实力应该算得上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王从这次想找他饰演的角色,并不是剧里的男一男二,甚至连主角都算不上。 这个角色的出场次数很少,却是整部剧的幕后boss,一位恶贯满盈的大反派。 将剧情梗概与角色小传大致翻了一遍,刑珹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有意思。 剧本里的这位反派人物,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从头到尾都不会洗白。 一切的开端,是反派在下雨的游乐场里,遇到了一名站在路边等候父母来接自己回家的男孩,也就是整部电影的男主。 反派在和男主接触的过程中,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弟弟。这使他对男主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占有欲,还伴随着一种病态而又扭曲的渴望。 他想注视着男孩长大,想让他的整个人生都被自己所操控。 在剧情的开始,反派便当着童年主角的面,虐杀了主角全家。他将男主父母的血放满整个浴缸,然后将年仅十岁的男主抱进浴室,放在浴缸前,和他温柔地讲童话故事。 他和幼年的男主拉勾勾,许下了一个约定。他给他十八年的时间,让男主找出自己杀害他父母和弟弟妹妹的真相。如果男主成功地查到了他留下的所有线索,那他不仅放男主一条生路,而且还会去警局自首。 可是,如果男主失败了,那他会将他、他认识的朋友、还有他所爱的人,全都一一杀死在他的面前,就和当年杀死他父亲母亲一样。 这是独属于他和小男孩的养成游戏。 男主成年后,每年都会收到一封标记着倒计时的电子邮件,提醒他剩余时间还有多久。 一直在努力调查着当年事情的真相,男主从来不敢交朋友,也不敢和喜欢的女生告白。因为担心一旦自己最后失败了,所有和自己亲近的人,都会被自己所连累。 剧本里的女主是一名关注着这起案件的女警察,比男主大七岁。两人在破案和寻找真相的过程中结识,一直并肩作战,最后产生了爱情。 整部电影是开放式结局。他所饰演的这位反派被主角成功反杀,男女主顺利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而某一天,等到男主深夜回到公寓,打开电脑,发现邮箱里又多了一封倒计时邮件。 邮件上显示的时间是00:00:00。男主下意识地看了眼电脑屏幕的左下角,才想起女友说自己今天要加班,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她却还没有回家。 所有的情节就在这里结束,停在了一行代表着时间的数字上面。这样留白的手法,还是王从惯用的风格。 而这部电影的名字,就叫作《倒计时》。 放下手中剧本,他问庭田大树:试戏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听到刑珹同意了邀约,庭田大树兴奋地差点从沙发前蹦起来: 王从这几天都在S市,他说如果你同意去试戏的话,可以和他约在后天或者大后天! 刑珹淡淡道:后天吧。 路当归也要出差到后天。试完戏,他正好可以去机场接小医生回家。 他其实已经隐隐有些明白,王从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了。 王从在他身上看到了这个反派角色所拥有的一切潜在特质,并且以为这是他在镜头前刻意饰演出来的假象。 其实并不是。 电影里的这名反派角色,莫名让他想起了刑景山的影子。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而他是刑景山生下来的种。 有些遗传是刻在基因里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剔除。 如果没有遇到路当归。 如果没有被这样一个人从深渊里拉出来,带着自己走入光明。 他会比刑景山还要坏,坏上百倍。 按下短信发送键,路当归将手机放回裤兜,再一次走回了女孩的病床前。 拉开椅子,他缓缓靠上椅背,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床上的人:好了,你继续说。 邓可欣的眼中渐渐浮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愧疚与怜悯交织在一起,令她一时间无法直视面前人的眼睛。 即便是这样,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她一字一顿地问,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停顿了片刻,她再次哑着声开口: 路医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痛苦? 路当归没有回答。 从昨晚给女孩办好手续,带她住进封闭病房,听她讲述当年的旧事开始,他已经整整一夜没合过眼了。 为了不让家里的那个人发现异常,他骗他自己去外地出差了,要三天以后才会回来。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平静,重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那个精神病发作,在自己怀里歇斯底里掉眼泪的疯子。 那个从不会倾诉,却在内心深处深深爱着自己的述情障碍者。 那个救了路雯菲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我来了! 感谢在20210710 13:07:02~20210711 14:3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慈叭 2瓶;208601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Trinity娱乐的车抵达位于城南的影视产业园时, 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庭田今天有事没来,除了日常护送主子的刑十,车里还有名应对突发状况的刑家私人医生。 这是路当归在临走前叮嘱刑十的。他不在家的时候, 他们大少只要去公众场所, 都要带着随行的应急人员。 刑珹最近发现, 刑十越来越听从路当归的指示了。有时候去办小医生交待的事, 他跑得比自己吩咐的还要勤快。 车停靠在5号棚前面的停车场,王从的助理早就站在大门口, 等着他们行人的到来。 看到司机打开车门,助理热情地走到车边, 对着坐在后车厢的刑珹开口: 是刑先生吗?王导已经在棚里做准备工作了,请跟我来。 医生随工作人员去了休息区,随时在监控前观察着主子的状况。刑十则跟在主子身后,和导演助理起来了走廊尽头的化妆间。 路医生说了,要他寸步不离的看紧了大少,别让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今天起来试戏的, 还有几位这场戏的配角演员。王导想要在棚里带妆实拍, 不知道刑先生方不方便? 助理对这位曾经的金峰影帝态度十分尊敬, 王导也特意提醒过,要她好好接待刑珹。不过,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 其他艺人无论是进组还是试戏, 身边般都会跟着到两名跑腿的助理, 刑影帝却只带了个高高大大的西装保镖。 恋耽美 ——(75) 刑珹正坐在化妆椅前低头翻剧本,听到后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过了没多久,门外便走进来了名化妆师, 开始为刑珹准备妆发。 他试镜的这个角色与《TP》里的那名落魄青年,有点点外形上的相似。清瘦、俊雅,整个人却又带着种长期没有见过阳光的病态。 角色的职业并不会在影片中展现给观众,但为了能让演员更加理解这个角色,还是标注在了剧本中。 这名叫做关舟的青年人,是名儿童绘本作家,平时以给杂志社绘制彩铅插画谋生。影片的开始,关舟也是在游乐场的旋转马车前汲取灵感的时候,遇到的幼年男主。 将刑珹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化得更加苍白,用阴影把他立体的五官变得柔和了些,化妆师又根据角色需要,为他带上了副金丝眼镜。 角色原本的外貌设定里,眼角并没有颗痣。然而,当刑珹戴上眼镜之后,化妆师拿着粉刷在镜子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点走他的泪痣。 坐在化妆椅里的男人敛着眉目,手指划过剧本,嘴唇微微张合,正在认真地背诵台词。 架在鼻梁上的金色镜框往下微倾,恰好露出了眼角的那颗黑色小痣。在化妆台昏暗的灯光下,令他整个人染上了种正邪难辨的独特气质。 这也同样能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反差感。 毕竟谁能想到呢,这样个清秀儒雅的男人,居然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狂魔。 化妆师将妆容和服饰都打理完毕,棚里的道具师抱着纸箱走了进来,箱子里装着两袋人造血液和把道具剪刀。 来到刑珹身边,道具师从纸箱里取出血袋,开始向他演示,怎么在表演的过程中快速戳破血袋,达到血液喷溅上脸部的效果。 剧本里,这位十恶不赦的大反派用来杀人的手法,并不是惊悚片里惯用的什么菜刀斧头,而是他每天随身携带的,用来裁剪画纸的长柄剪刀。 道具剪刀的头部是钝的,和现实中的不同,并不会失手伤到人。 将剪刀举在半空,凑到鼻尖端详了片刻,刑珹分开刀刃,又再次合上,这样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离开化妆间前,化妆师用余光看了眼不远处那个坐在化妆台前,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 她想起就在刚才,自己弄完妆发,收起化妆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侧过头,对着她微微颔了颔首:辛苦了。 也就是在那瞬间,她的背后莫名地浸出了层冷汗。 转过头,她对着身旁的道具师耳语出声:王导这次的选角,真的好绝啊 仿佛剧本里的那个角色活了过来,看着她,在用眼睛对她说:轮到你了。 下午三点,实景试戏拍摄正式开始。 这场戏的主要时间设定在男主小时候,发生的地点是在男主家里。也就是在那天,关舟闯进了这座温馨的小别墅,当着幼年男主的面,残忍地虐杀了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饰演幼年男主的小演员也是王从在S市挑选的,虽然才刚刚满十岁,戏龄已经有五年了。之前也在许多电影电视剧里饰演过小孩角色,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戏骨。 看到刑珹朝自己走了过来,小演员非常懂事乖巧地小跑过来,和他挥手打了个招呼:刑叔叔好。 跟在主子身后的刑十: ......叫哥哥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叫叔叔?? 完了,主子肯定已经感受到了年龄的暴击。 听到小男孩对自己的称呼,刑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把小演员的头发:嗯。 试戏并不是正式拍摄,王从想看的是演员的真实水准,而不是指导过后的效果。因此,在试戏结束前,他都不会出现在拍摄场景里,干涉演员们的表演。 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到各位演员已经各就各位,王从拿起手中的对讲机:都可以吗? 饰演小演员的弟弟妹妹今天没有来,只是用两个标记点来代替。检查完标记点,工作人员纷纷从场内退了出来。 等待摄影和录音开机完毕,他点点头,从导演椅前缓缓坐直: OK,开始。 片场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惊雷音效,道闪电划破窗外夜空。 三秒过后,道黑色的身影打着伞,出现在了窗外。 隔着条半掩的窗帘,外面风雨交加,室内却欢笑声片。家五口都在客厅里,正其乐融融地坐在地毯上拼拼图。 这个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依偎着靠在沙发前,面色和蔼地看着儿女们在客厅里嬉笑玩耍。 窗外又传来阵雷声,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 女主人抱起正在玩耍的小男孩,坐在了沙发上,安慰他不要害怕。男主人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家门口,想检查墙上的电箱是不是跳闸了。 打开电箱,还没等他举起手中的手电筒,身后的家门突然从外面缓缓打开。 门外出现了个身穿风衣,打着黑色雨伞的修长身影。 那人收起伞,微微弓腰,礼貌而又客气地问站在门口的男主人: 请问是喻喻家吗? 喻喻是男主的小名,父母平时都告诉儿女们,让他们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喻喻还是没有听话。 客厅里传来道稚嫩的童声:大哥哥? 怀里儿子的话音刚落,女主人便骤然发出了声凄厉的惨叫。 窗外大雨倾盆,闪电划破天际,映亮了半个夜空。 男主人的身躯在家门口轰然倒下,猩红血迹从他的脖颈处喷射而出,溅湿了门口那人的衣衫。 缓缓放下手中剪刀,叫做关舟的青年抬起头,瞳孔漆黑,目光带着几分涣散。 他踩着男主人死不瞑目的尸体,走进客厅,对着缩在沙发上的小男孩柔和开口: 喻喻,我来接你了。 第次见到林家的那位大小姐,邓可欣觉得自己像只丑小鸭。 含着金钥匙出生,生来备受宠爱的人,总是眼就能看出来与常人不同。 明明年龄相差不算大,林湘妮却拥有自己所渴望的全部:金钱,美貌,家世,还有父母的溺爱。 不像自己,穷困潦倒,父母双亡。唯有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还在工作的时候得了病,失去了工作能力,只能从早到晚躺在床上,默默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她直梦想着有天,自己能够站上那个期盼已久的大舞台,成为名万众喜爱的大明星。这样的话,她就能赚钱将哥哥送去城里最好的医院,治好他的病了。 可是如今,本就贫穷的小家失去了经济来源,只能靠她个人苦苦支撑。 走投无路之下,她拿着哥哥的诊断单去找了家与百闻有往来的本地媒体,想要通过曝光矿业公司拖欠矿工工资为要挟,让他们支付哥哥的医疗费。 她没想过,哥哥的情况被电视台曝光后,找上门来的却并不是矿业公司的工作人员,而是公司的母企业,宝林集团的大千金,林湘妮。 切事情的转机,就是从见到高高在上,人人艳羡的林家大小姐开始的。 和林小姐起来和她见面的,还有另外位大人物。这位姓刑的年轻男人,据说也是S市家知名船舶运输企业的大老板。 两人告诉自己,哥哥已经被他们派人从乡下的卫生所转移到了市区最好的医院。 他们说,哥哥的双肺已经纤维化,逐渐开始出现了呼吸衰竭。如果不及时进行肺移植手术,那就只能躺在病床上活活等死。 而住在重症监护室里,不包括手术费用,天几乎就要花费万多。 两位大人物和她提出了项交易。那个见不得人的交易,与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有关。 那个大明星,同时也是林小姐未来的准未婚夫。 只要完成了他们交待的任务,林家不仅会给自己两千万的报酬,拿来用作哥哥的移植和治疗费用,甚至还能送自己出道,完成自己直以来的梦想。 她从小性子机灵,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帮居心叵测之人说的话。所有的谈话过程和交易记录,她都偷偷在暗地里留下了证据,以防两人出尔反尔。 直到即将行动的前天,那位姓刑的老板单独找到了她。 他对自己说,林湘妮此人心狠手辣,从开始安的就不是什么好心。如果自己真的听了林小姐的话,潜入中央控制室纵火,那林家为了撇清关系,定会在事后将她灭口。 而他,可以将自己从事发地点救出来,通过公司的运输船送到国外,从此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唯的要求,就是等他将来要扳倒林家的时候,让她回国出庭作证。 姓刑的老板同时也给出了他的诚意,两个已经送上手术台的,和哥哥适配的移植肺源。 她压根不懂这些商业家族的个中纠葛,只知道这帮人个比个坏,全都不可信。她还是需要找到个自保的方法,否则很有可能会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演唱会当天,她遵从林家的指示,换上白裙子、拿着应援周边,装作是后援会的粉丝,在场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进入了后台。 林湘妮告诉她,等她完成了所有计划,他们会安排她从安全通道里逃出生天。而那位和自己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孩,能起到暂时混淆警方视线的作用,足够让她瞒天过海。 做完切,从控制室里匆匆跑出来,按照原定计划找到了安全通道。她才发现,自己果然被林小姐骗了。 那条安全通道是条被人为堵住的死路,根本就不能通往体育馆外面的码头。 什么替死鬼,什么安排自己逃跑,全都是骗局。 林湘妮就是要她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抖出林家所谋划的切。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听到这里,坐在病床前的男人问她,是谁帮了你? 我是被消防员救出来的。 她闭上眼睛,鼻息渐渐变得有些急促,当时我明明还有意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替我检查身体的那位医生却告诉旁边的消防员,说我已经死了。 那个医生,是林家安排在现场的人。 男人说。 嗯。 邓可欣垂下头,片刻后又缓缓抬起,路医生,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聪明。 我后来才意识到,那名医生发现我没死。应该是想将消防队的人支开,趁警方还没赶来,先把我给带走。 隔了片刻,路当归又继续开口,你说的那个和林湘妮起的男人,当时有出现吗? 邓可欣冷笑了声,对着面前男人摇了摇头:没有。 那也是个骗子,不是吗? 那位口口声声说要将自己救出去的姓刑的老板,直到失去意识之前,她都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踪影。 路当归坐在座椅前,紧紧攥着拳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他明白了,刑瑀当年在演唱会现场救雯菲的动机。 不是什么好心帮忙,也不是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只是单纯的认错人了。 刑瑀原本赶去现场,应该是为了救出被困在后台的邓可欣,将她带走,以后留作对付林家的把柄。 却没有想到,当时妹妹也在现场,同样穿着白裙子,被压在升降台下面。 怪不得等自己赶到医院的时候,刑瑀在垫付了医药费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而是他发现自己救错了人,想要急忙赶回体育馆,在林家带走小女孩之前将她拦截下来。 你被送去医院以后,发生了什么? 邓可欣深吸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我刚刚苏醒不久,林湘妮来见过我面。我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她要杀我的事情,还说我手里有和他们交易时留下的证据和把柄 所以,面前的男人打断了自己的话,是林家把你送进了精神病院。 路医生,你想的太简单了。邓可欣坦然地回望着路当归,我没疯,是林家把我逼疯的。 手上握着把柄,林家并不敢杀她。却又为了确保她不会将秘密泄漏出去,买通了当时精神病院里的医生与护工,给她服用了很多刺激性药物,又加以仪器介入,试图把她变成个真的疯子,说出口的话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林湘妮没有想过,有朝日,她会真的治愈出院,再次带着当年的秘密回到人间。 听完邓可欣说的所有话,路当归从座椅前站起来,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声不吭地往门外走。 看到面前的人转头要离开,邓可欣急急忙忙地对着男人的背影喊道: 路医生,既然你知道其中内情。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姓刑的老板是谁,和刑珹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让我去陷害刑珹? 还有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出院后这年都没什么事,为什么在最近,林家的人又在试图找我? 路当归当然知道为什么,但他并不准备和小女孩多说个字。 切的开端,是因为刑景山死了。 刑景山死,刑林两家长久以往的平衡终于被打破,林家也要开始收网了。 他们想要清除掉当年的切证据,小女孩自然成了被盯上的目标。 然而,仍然还有些谜团,要等到他亲眼见到刑珹,或许才能够知道最后的真相。 刑瑀和刑景山,他们都曾和林家立下过不同的协议,如今个死个坐牢,冥冥之中既像是报应,却又让整件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而邓可欣的存在,成了当年事件最重要的人证。 按下密码锁,推开门走出封闭病房前,路当归转过头,盯着病床上那个面色黯然却又有些神经质的女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紧握病历本的指缝渗出道浅淡的血丝。 恋耽美 ——(76) 他想起昨天来到封闭病房前,自己开口问这个女孩的第句话: 那个被你当替死鬼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没死吧?我也不知道。 邓可欣靠在枕头前,要笑不笑地挑了下嘴角,出控制室前,我在电脑的监控里看到,刑珹把她给推出去了。 缓缓松开渗血的五指,路当归握住门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不会对她下手的。 在切真相水落石出,还刑珹个清白之前。 试戏结束,又根据王从的要求补拍了几条戏份,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夜。 拍摄时无法使用手机,刑珹回到化妆间的第件事,就是让刑十拨通路当归的电话。 他要问问小医生,航班抵达S市了没有,什么时候去接他。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发短信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婉拒了王导和剧组留下来吃晚饭的邀约,刑珹连妆也没来得及卸,带着刑十便匆匆离开了片场。 不知道小医生是不是因为还在航班上,所以手机没有信号,他要尽快确定,路当归到底有没有出什么事。 刚离开5号棚,还没走到停车场,他便在门口的大树底下看到了道熟悉的人影。 是小医生。 还没等刑珹反应过来,直跟在他身后的刑十便心虚地开了口: 大少,是路医生故意不让我告诉你的。路医生下午的时候问了你拍摄的地址,早早就赶过来了 看着不远处的人影迈开步子朝自己走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刑珹面上难得的怔了下。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匆匆往外赶,拍完最后条后妆发还没来得及处理,领口和颈侧全是喷溅上的人造血浆。 他饰演的可是个变态杀人狂,那么可怕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小医生。 没等刑珹抬起手背,想要擦走溅在颈间的血迹,小医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拍摄结束了? 小医生停下脚步,问他。 下秒,刑珹的瞳孔骤然放大。 垂落在身侧的五指微微紧绷蜷起。天地间片寂静,就连呼吸都没了声息。 盛夏的夜空群星璀璨。 星星比月光更亮,全都落在了来人的眼睛里。 当着刑十的面,路当归把扯过他沾满血的领口。 然后,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早上好,我来了_(:з」)_ 感谢在20210711 14:39:25~20210712 08: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杠就反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在GUCCI 10瓶;喜欢甜甜的可爱小琪 5瓶;烦烦烨 4瓶;楚慈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端着一盆温水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路当归扭干盆里的毛巾,走到坐在沙发前满身是血的人面前: 闭眼。 搭在膝前的手指轻轻往上抬了抬,刑珹将双手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 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毛巾敷上额头, 擦拭过眼皮, 又沿着鼻梁往下, 停在了他血淋淋的领口。 小医生的手比毛巾的温度要凉一些,手腕贴着皮肤靠近, 若即若离,却并没有将夏夜的那股闷热一扫而空。 他心里更燥了。 这样被人反复擦了几次脸和脖子, 刑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放在茶几上的满满一盆浓稠血水。小医生卷起袖子,将双手浸泡在血水中洗毛巾,满脸面不改色。 脸上都擦干净了。 端着殷红的液体起身往卫生间走,路当归目视前方,不看坐在客厅里的人, 身上还都是, 先去洗澡。 进卫生间前, 他听到那人低低嗯了一声,接着便从沙发前站起身, 听从自己的命令回到主卧, 放水沐浴去了。 听到卧室浴帘后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路当归将血水倒进马桶冲走,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伸手抹了两把脸,他才发现自己耳根早已红了一片。 傍晚的时候,在棚外见到刑珹, 他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亲上去了。 直到坐在回家的车上,看到了后视镜里刑十投向自己的深沉眼神,又察觉到身旁人全身僵直默不作声了一路,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他吻了疯子。 在公众场合,主动的。 就在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马上钻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刑珹的反应,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为,像刑珹这样的人,脸皮厚如城墙,从来不在乎外人的目光。不顾自己意愿,拉过自己说亲就亲已经是常事了,这一次应该也会欣然接受才对。 没想到从见面后到现在,姓刑的全程保持待机呆滞状态,像是完全没从震惊状态中回过神来。就在刚才,自己带着这位满身是血的木头人走进公寓大门的时候,楼下的门童按电梯门的时候手都在抖,吓得差点就报警了。 他并不知道刑珹这一路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趁着这人洗澡的功夫,自己刚好也能理一理这几天从邓可欣口中得到的所有信息,等下可以一起找他问明白。 洗干净手,回到沙发前坐下,路当归盯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泳池,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整个事件的时间线要推回到五年前,也就是城体发生演唱会事故的时候。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妹妹那天穿着条白色裙子去看刑珹的演唱会,被林家的人盯上,让邓可欣打扮成妹妹的样子,前往演唱会后台纵火。 通过邓姓女孩的口,他现在算是大致理清了林家的计谋。如果事后通过监控调查,发现那片区域出现了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身影,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加深调查的难度。 那个突然倒塌的升降台,如果硬要和整件事联系起来,恐怕也是林家的手笔。 毕竟雯菲完全就是个局外人。如果她就这么死在了现场,警方一旦确认死者身份,林家就能将整件事祸水东引,怎么都查不到他们身上。 在事故发生以后,早就等候在现场的刑瑀误把妹妹当成了邓可欣,想在救护车还堵在路上,没有抵达城体前将人送到医院。等到了医院,刑瑀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林家。 可是还有几个地方,他这两天想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想明白。 譬如,林湘妮既然和刑珹有婚约,刑林两家的关系在S市上流圈又是出了名的亲近,为什么她会专门设计陷害他? 林家制造这起意外,最终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好处? 如果只是为了毁掉刑珹的艺人生涯,那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那可是整个场馆千万人的生命,要是粉丝们当时没来得及疏散,造成了惨重的后果,那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还有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那天在与刑景山的对峙中,自己曾听到刑珹质问父亲,问他和林家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也就是说,刑家那位心术不正的二公子和他那位变态父亲,两人分别都和林家达成了交易。交易的内容和筹码或许不同,但最后针对的人,都是那天在城体开演唱会的刑珹。 这群人难道疯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兄长还有未婚夫?! 而且,明明知道刑珹有多在乎自己的粉丝,甚至还不惜将他的粉丝也牵扯进来。 他知道刑珹一定清楚这场事故的部分内幕。但不知是疾病使然,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这人从没和自己提起过一个字。 拉开浴帘,系上浴袍的腰带,刑珹回到客厅,发现小医生正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紧紧皱着眉头,满脸怅然若失的模样。 兔子耳朵又垂了下去,完全看不出亲吻自己时的那股嚣张劲。 不声不响地走到小医生背后,他缓缓躬下身,用指腹蹭了蹭他的侧颈:宝宝? 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自己吓了一跳,小医生猛地转过头,上下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以为路当归又炸毛了,刑珹悠悠直起身,沿着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像往常一样坐等被骂。 刑珹,盯着面前刚洗完澡,浴袍松垮搭在身上,发梢还沾着湿气的人,路当归满脸严肃,那天在刑董面前,关于林家的事,他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刑珹脸上的神情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小医生会问起自己这个问题。 隔了半晌,他靠在沙发上,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1767。 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路当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 四个数字。 刑珹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有些淡,1767,他和我说了四个数字。 路当归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他以为刑景山临死前肯定对刑珹说了非常重要的事,刑珹出于某些原因,才一直瞒着自己。 没想到刑景山最后留下来的,就仅仅只是几个数字?? 一七六七这是什么意思? 路当归接着问,银行卡?房间号?保险箱的密码? 如果不是非常重要,刑景山肯定不会在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候,拼命也要将这条信息告诉刑珹。 听到小医生开始了接连不断的猜测,刑珹的眸色微微沉了沉。 他抬起头,坦诚地看着坐在沙发另一头的人: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让刑十他们在查,可是没有查到有任何东西,与这几个数字有关联。他说,湾海、刑宅,还有刑景山的私人保险库,全都被检查机关查了个遍。要是有什么蹊跷,他们早就查出来了。 路当归: 这也就是说,和刑景山有关的一切,都和这几个数字联系不上。 奇怪 刑珹看到小医生紧蹙眉头,似乎陷入了思考中,当时现场除了我,并没有别人。他既然说得那么隐晦,没有直接挑明,会不会是因为只有你才知道背后的意思,其他人都不知道? 看到路当归比出的口型,刑珹摇了摇头,用一种平缓而又笃定的语气开口: 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母亲的生日和忌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刑珹突然顿住了话头。 他眯起眼睛,目光渐渐变得冷锐起来。 小医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仍然抱着沙发枕,坐在那里若有其事地分析: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重要的信息,刑景山以前不止一次和你提起过,或者提醒你注意,却在后来突然消失不见了,也许是被他藏起来了,也许是被他放在什么地方,就等着 有。 刑珹抬起头,倏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医生提醒了他一个非常重要,却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信息点。 那么多年来,他和刑景山之间唯一的羁绊,只有刑景山的发妻,自己的生母,元玫。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还在很小,母亲刚刚去世不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个檀木制成的小盒子。 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就会将自己唤进书房,将已经开始排斥和他接触的小男孩抱上膝头,指着桌上那个黑色的小盒子,对自己说: 【阿珹,等你长成大人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才能见到妈妈。】 自从演唱会上出了事故,他再次被带回刑家,书房里的那个小盒子就从此消失了踪影。 1,7,6,7。 四位数。 他想起来了。 那个黑色小盒子上的锁扣,恰好也是四个。 夜色渐深,脚底的城市陷入了沉睡。 灯火沿着长街四散蔓延,空荡的房间却笼罩在黑暗中。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了眼前人不着寸缕的身上,将他的肌肤愈发衬得皎洁无暇。 刑珹从不知道,原来被爱着的人,会那么的美。 小医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宝宝 靠在床前,用目光细细临摹着眼前人的眉眼,刑珹微微仰起汗湿的颈,满足地叹气出声,你真好看。 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额头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身上的人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是低低唔了一声,后背流下汗来。 淡淡的绯红晕染在面前人的脸上,害羞的人被逼得无路可逃,无法往后缩,只能挺起了腰。 这原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在他脱下浴袍,钻进被子准备搂住小医生入眠时,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脊背一僵,接着便缓缓转过身,在昏暗的月光下静静望着自己。 那个人轻声问:刑珹,我可以摸摸你背上的疤吗? 侧转过身子,他用手枕着头,任着小医生将手掌抚上自己的后背,指尖沿着疤痕缓缓往下,停在了尾椎骨处的星星纹身上。 为什么纹这个? 他听到小医生在黑暗中哑着声开口,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一把抓住小医生的手,刑珹翻转过身,将小医生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在昏暗月光中勾勒着小医生的眉眼,他轻轻收拢五指,将小医生汗涔涔的掌心攥得更紧了些。 我的小名叫星星。 他垂下头,细细吮吻小医生温热的指尖:母亲小时候,总是叫我小星星。 她说,人人都爱小星星。 出道以后,粉丝也经常会这样叫我。松开怀中人的手,刑珹抱紧怀里的小医生,目光落在了身后巨大的玻璃窗上,因为我对她们说,当星星划过夜空的时候,她们许下的愿望,一定全都会实现。 恋耽美 ——(77) 路当归的记忆里有这句话。 在妹妹微博转发的那条演唱会视频里,这人就是这样举着话筒,对着台下的粉丝发誓,说他会陪着她们一直走到最后。 哪怕到了现在,即使几乎曾被压断脊梁,摧毁人格,这人却仍然在向往着自由。 他在努力履行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想再往回走一步,再靠近人海一点点。 宝宝。背后的人渐渐靠近他的耳畔,温热气息拂上他的后颈,其实,我也有个愿望。 刑珹顿了顿,说:路当归,我想要你。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路当归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听完刑珹说的话后,是自己先主动的。 周围的时间渐渐停止流动,只有窗外的泳池在月光下荡起波澜。在拥吻中卸下全部,他被那个人抱在腿上,用手捏住下巴。 身|体一阵颤栗,疯子强迫他对着床头的镜子,看着自己。 情与爱注定不可分割。 而在那一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尖叫鸡的铃声开始在空荡的主卧里回响。 从睡梦中悠悠转醒,盯着天花板上的圆形吊灯发了一会呆,路当归迟缓地眨了眨眼,麻木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昨晚他一没喝酒,二没上头,为什么事情还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撑着床沿坐起身,他忍不住轻轻咝了一声,只觉得喉咙哑得厉害,身体从脖子到后腰都酸痛得不行。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姓刑的疯子给自己下了药,来来回回摆弄一夜,第二天都不至于像这样,浑身上下跟抽了筋似的没力气。 刑珹不知道一大早又去了哪里,公寓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缓缓翻身下床,踩上摆放在床角的拖鞋,路当归发现台灯底下放着一张小纸条。 伸手拿起纸条,他看到上面只写着短短一句话: 【中午吃打卤面。P:食材阿姨已备好。】 吃个屁! 路当归怒了。 想吃什么倒是自己做啊,明明知道自己是个黑暗料理专业户,还真把自己当成他养在家里的小娇妻了? 意识到自己脑海里出现了小娇妻三个字,路当归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即将纸条揉成一团,对准卧室门口的垃圾桶,在空中扔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躺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泡了个事后澡,他穿上浴袍走出卧室,发现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了。 靠在沙发前百般无赖地玩了一会手机,又回复了手下几个实习医师发来的工作消息,路当归在心里挣扎了一会,还是起身接了杯水,边喝边朝厨房走。 算了,好不容易轮到有个不值班的周末,就当是奖励疯子这周第一次出门工作。 将冰箱里阿姨买回来的食材拿出来,随便切了点蔬菜和西红柿做调料,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锅里,他勉强自食其力,炖好了一锅面。 刚把两个盘子端进餐厅,路当归就听到门外传来指纹解锁的声响。 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小医生围着围裙站在客厅里。刑珹在大门口换上拖鞋,拎着手中的布袋,径直走进了餐厅:醒了? 将筷子递给对面的人,路当归脑海里又想起了两人昨晚发生的一切,脸上的神情隐约间有些复杂。 全然无视了小医生狠狠瞪向自己的目光,刑珹优雅地拉开餐椅,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从碗里挑出一块明显没煮熟的夹生牛肉,他犹豫了半秒,还是默默放进嘴里,低着头开始细嚼慢咽。 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拌了半天,路当归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下厨失败了。 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仍然在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做的面,他咳了两声,忍不住想要开口找个话题,将那人的注意力从黑暗料理上转移开来: 你今早去哪了? 放下筷子,刑珹用餐巾擦了擦嘴:殡仪馆。 路当归不禁眼皮一跳:你去殡仪馆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刑珹弯腰拿起地上的布袋,从袋子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 将黑色木盒摆上餐桌,放在自己做的黑暗料理面前,刑珹淡淡道: 找我妈的骨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我小标题写了个啥,食用愉快( ?? 」)_ 感谢在20210712 08:31:16~20210713 08: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野弥野弥野弥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ilei 100瓶;林有朴樕、楚慈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路当归差点被刚入口的肉噎到:这是你你妈 看着碗里卖相极差的面条, 再搭配上面前的黑色骨灰盒,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直接升天。 刑珹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解释。 趁着路当归端着盘子回到厨房, 拨通电话点外卖的功夫, 刑珹离开餐厅, 起身去了公寓门口。 拎起挂在门把上的塑料袋, 他低头盯着袋子里的东西端详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拿过去。 刚从厨房里走出来, 路当归便看到刑珹像变戏法似的,手上突然多了个系着银色丝带的甜点盒。 看到盒子外包装上熟悉的logo, 他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市中心一家非常出名的网红烘焙馆。 由于这家店刚开业不久,据说每天要在店门口领取限量购买号码,排好久队才能买到。朋友圈最近经常有朋友和同事过去打卡,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 盯着这人手里的甜点盒看了半晌,路当归眯起眼睛:你让刑十去排队了? 将精美的盒子放在小医生面前, 刑珹不置可否:我排的。 路当归脸上写满了不信。 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点开微博, 刑珹把手机递给了小医生。 拿着刑珹手机随便翻了翻,路当归呼吸一滞, 从沙发前缓缓坐直了腰。 @IMAG西饼:【#明星也爱吃的IMAG巧克力脏脏包#】 配文:排队的时候偶遇大明星是什么样的体验?IMAG新款巧克力脏脏包, 外皮酥嫩夹心可口, 加上浓浓馥郁巧克力香, 星赏官驻足也爱上!! 这条新热搜的话题主持人是IMAG集团,也是新开业烘焙馆所属的公司名称。热搜在榜单上排的位置还挺靠前,明显就是这家公司自己买的热搜。 话题下的第一条微博,是一张烘培馆门口顾客等候排队进店的照片。 拍照的人将镜头对准了站在队伍中间的一名高挑男人。男人头戴鸭舌帽, 长裤运动鞋,在人群里低头看手机,指尖还夹着一张烘培馆的排号纸。 被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刚好将脸上的黑色口罩拉到鼻子下面,下巴微微往上仰起,像是正在换气。 这张熟悉的脸除了刑珹本尊还有谁?? 刚准备关上图片,路当归又在照片里发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烘焙馆的街角处,刑十和他的一名手下从墙边微微露出半个头,正在满脸紧张地注视着正在人群中排队的自家主子。 路当归嘴角微僵。 烘焙馆门口人流量那么大,这人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前提下就这么钻到人群里,脑子进水了? 原本想要开口责备两句,问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药也没吃就敢在公众场合乱跑,也不担心会出现不适反应。没想到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拐了个弯: 为什么突然想去排队? 他记得,这人最排斥人多的场合,更别说还是三十多度的大热天了。 似乎在脑海里想了很久措辞,刑珹避开自己的目光,干巴巴道,怕你饿。 他原本想对小医生说,刑十开车路过那家店时,自己看到门口排了很长的队,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这家店的甜点口碑很不错。 担心小医生中午又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昨晚运动量那么大,身体补充的热量不够,他才决定中途买一盒甜点带回家,想要给小医生解解馋。 排队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太舒服,后背和掌心一直在出汗。可是,闻着空气里飘来的面包香气,又想到小医生在自己面前打开甜点盒,大快朵颐的样子,他掐紧手心,还是强行按耐住了逃离队伍的冲动。 述情障碍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无法对面前人完整倾诉自己的心路历程。在心里打了半天腹稿,将所有想法总结成短短三个字,已经是自己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偶然被路人拍到,还因此而上了热搜,纯粹就是个意外。 这条微博上了热搜后,去IMAG连锁店门口排队买新品的客流量突然增多。就连庭田大树看到后都专门打了电话过来,问自己是不是私下接了IMAG的代言,跑去给他们品牌站街去了。 听到自己的回答,小医生脸上怔了一瞬。 片刻后,小医生微微张了张口,匆匆留下一句我先拿去冰箱冰着,随即便拎着蛋糕从沙发前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溜去了厨房。 他没看到路当归脸上的表情,却发现小医生的耳尖隐约有些发红,脚步也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虚浮与踉跄。 想起小医生昨夜靠在餐台前,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轻喘一边苦苦求饶的样子,刑珹的唇角噙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用手机点开微博,他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发出了账号时隔多年的第一条微博: 【外皮酥脆,夹心吃起来也很美味,值得品尝[大拇指][大拇指]。@IMAG西饼】 估计过不了多久,烘焙集团的公关就要联系Trinity,给他打广告费了。 吃完外面餐厅送来的外卖,又在刑珹的注视下啃完了整个脏脏包,路当归感觉自己已经饱得不能再饱了。 摸了摸鼓鼓胀胀的肚子,他回到客厅,发现刑珹正坐在沙发前,认真地捣鼓那个阴森的骨灰盒。 腰没有刚起床时那么酸痛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些不太舒服。刚捞起一个沙发枕,垫在背后坐下来,路当归便看到姓刑的朝自己投来了一道淡淡的目光。 又被小医生用凶巴巴的眼神盯着,刑珹淡定自若地收回视线,继续尝试开启手中的木盒。 木盒外挂着的是连环密码锁。一环扣着一环,锁扣系在一起,顺序很乱,让人分不清该从哪一处下手。 一,七,七,六。每个数字应该分别对应一个锁扣。 然而,将四位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依次试了一遍,他发现手中的木盒纹丝不动。 听刑珹简单解释了一下开锁的原理,路当归用手捏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盯着茶几上的木盒看了半天。 过了一会,他灵机一动,指着桌上的木盒开了口: 刑珹,你如果把木盒倒过来,翻个面试试呢? 仔细观察了一番骨灰盒的构造,路当归渐渐发现了一些蹊跷。 或许他们是被思维定势给框住了。木盒上的几个锁扣,看似紧紧缠绕在一起,歪歪扭扭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但只要将盒子翻转朝下,几道密码锁便会在重力作用下,翻转方向往下垂。 一旦往下垂落,不再悬挂在半空中,或许就能看出一些规律。 听了路当归的话,刑珹翻转手腕,将整个骨灰盒倒转了过来。 果然和路当归想的一样。四道锁扣180度往后翻转,虽然还是缠绕在一起,却刚好左到右依次排列开,占据了四个不同的位置。 将四个数字按顺序拨好,手中木盒传出喀嚓一声闷响。 锁被解开了。 刚准备打开尘封已久的骨灰盒,刑珹听到坐在身旁的路当归突然出声:等一下! 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小医生犹豫了片刻,神情复杂地开了口: 你这样直接打开,你妈她阿姨的不会直接洒出来吗? 刑珹: 最后,两人还是从卫生间找了两双塑胶手套,又端了个盆放到沙发前。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刑珹将檀木盒子放进盆里,缓缓朝两侧打开。 预想之中骨灰飞扬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屏住鼻息,路当归看到了静置在盒子里,装满白色粉末的透明密封袋。 放在密封袋旁边的,还有一盘深绿色的老式旧磁带。 盯着木盒里装满白色粉末的袋子沉思了半晌,刑珹刚对着袋子伸出手,就被坐在一旁的路当归抢先一步将袋子取了出来。 看到母亲的骨灰被小医生捧在手心里,他的目光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两个人,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相逢。 将透明密封袋拿在手里掂量了半晌,路当归缓缓皱起了眉头:不对。 ......我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临床法医学。 用手指捏了捏袋子里的粉末状物体,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人的骨灰,颜色不可能那么白,纯度也不会那么高。 重量和密度好像也不太对。 举在阳光下端详了一会,路当归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包东西不像是灰更像是粉类。 话音刚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倏然沉了下来。 弯腰打开茶几柜,从柜子里拿出一副一次性医用口罩,路当归将口罩戴好,手中拎着密封塑料袋,径直跑去了厨房。 站在灶台前,他顺手拿起一个平时舀盐用的小勺,打开袋子,小心翼翼地伸了进去。 看到小医生站在灶台前久久没有动静,刑珹也从沙发前站起身,来到了小医生的身后。 重新封好装着白色粉末的透明密封袋,路当归拿着小勺的手开始有些无意识的颤抖。 他突然感到庆幸。自己和刑珹刚才有先见之明,先戴上了塑胶手套,才打开了骨灰盒。 要是上面的指纹被破坏,那他俩即使有一百张嘴,这回恐怕也辩解不清了。 没等刑珹问出口,他便听到小医生闷哑的声音从口罩里传了出来: 恋耽美 ——(78) 刑珹,我并不专业,所以不确定判断的正不正确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骨灰。 缓缓抬起头,路当归用恐惧的目光望向站在身后的人,我感觉这东西更像是一种粉状毒品。 路当归的第一反应是马上打电话报警,却被刑珹及时制止了。 刑珹什么也没多说。他拨通电话,让刑十从旧货市场找一个老式的磁带机送来。又联系了在楼下留守的保镖,让他们加强公寓附近的人员监视与安保。 安排好这一切,刑珹戴着塑胶手套,面无表情地走回客厅,将装满白色粉末的密封袋原封不动地放回了骨灰盒里。 非法走私贩卖粉状类毒品,超过一百克,可是要判死刑的。 而光是这一袋,就已经远远不止一百克了。 刑景山将满满一袋毒品放在发妻的骨灰盒里,盒子里还存有一盘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磁带。如果这两件东西真的和林家的交易有关,那背后的含义一定令人不寒而栗。 等待刑十上门的这段时间,路当归发现刑珹出乎意料的冷静,冷静到让人有些害怕。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安,刑珹坐回到沙发上,两只手指抵在自己脑后,开始替自己轻轻按摩着后颈,像是在无声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刑十马上就到。他听到刑珹在耳边淡淡开口,再等等。 目睹了刑珹发现异常后的一系列举动,路当归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幸亏这人没有遗传刑家的疯狂基因,走上和父亲兄弟一样的歪路。 否则以他本身所具备的情感障碍,加上果断利落的行事风格,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理性的高智商罪犯。 刑十的动作很迅速。不到半个小时,便已经将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磁带机送上了门。 合上公寓的所有窗帘,打开客厅的落地大灯,刑珹当着他的面,将老式磁带塞进了沾满灰尘的旧磁带机里。 随着磁带发出一阵嗡嗡的卡顿声,屏幕上的波形开始起伏。老式磁带机在昏暗的客厅里吱呀作响,就像旧时缝纫机奏出的声音,让人听了脊背有些发凉。 察觉到小医生僵了脊背,不着痕迹地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刑珹轻轻攥住身旁人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膝前。 转过头,他在昏暗灯光中望着小医生的眼睛:要听吗? 他曾在心里暗自发过誓。总有一天,会还给路当归一个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真相。 那一天,或许已经到来了。 迟疑了一会,他看到路当归垂下眼帘,缓缓点了点头。 【沙沙】 磁带声音忽高忽低,播放出来的音效不是很清晰。音频却渐渐不再是嘈杂的背景音,多了一道略微有些失真的浑浊男声。 男人说话的语调十分冰冷,像一道播报信息的机器音。说话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十分诡异: 此录音带一式两份,交由甲乙双方保管。一切内容录音存档,如任何一方毁约,协议即刻终止。 交易代号:茶马古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完结倒计时一周!! 应该有小可爱可以猜出刑林两家的猫腻了吧( ? 」)_ 感谢在20210713 08:39:04~20210715 08: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 10瓶;三州 5瓶;乌鱼安雨、喜欢甜甜的可爱小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勐托, 从边境进入缅甸掸邦境内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线和其他交通发达的出境线路不同,绕开了边境线上几处戒备森严的哨所,先往西北方向进入藏区, 再在中途于曼东地区折转而下, 沿着高寒草原往南延伸, 直达金三角中枢地区。 过去这二十多年, 刑林两家原本直交好,共同维系着表面的平和, 从不干涉对方的业务线。 直到五年前,持久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边境两国警方联合开展扫毒行动, 使两家埋在东南亚地区的暗线分别遭到了重创。 林家已经退隐幕后的前掌权人林宗孟和刑家当家刑景山本就是故交,多年来虽然随时在提防着对方,却仍然对彼此知根知底。 扫毒行动收尾后,林家依旧保留了毒品的货源渠道,原有的销售路径却在行动中被捣毁。 而挚友刑景山交给二子刑瑀打理的集团子公司海柏船业,拥有往来马六甲海峡的私人运输航线。既可以向东南亚走私非法药物牟取暴利, 同样也能拿运输货品为幌子, 在其中做些其他的手脚。 林宗孟心里清楚, 刑景山直试图打探出自己手上的毒品渠道,也想在东南亚地区分杯羹。 双方拍即合, 实行了这项名为茶马古道的毒品交易计划。 在整合资源开始合作前, 刑林两家都怕对方反水, 向警方告发自己。于是, 计划的几位知情人约定在私底下见面,达成了两项极为私密的交易前协议: 首先,双方所有合作内容录音存档,两家各保存份。互相手中都握有对方的把柄, 便不敢拉对方当挡箭牌。 其次,促成两家长子长女联姻,达成利益捆绑,从而保证不会出卖对方。 借着和林家立下协议的契机,刑景山向林宗孟提出了另个要求。 刑家长子刑珹脱离家族已久,早与他这个做父亲的断了联系。眼看着长子在外面当艺人混得顺风顺水,自己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从收集到的资料中能够得知,刑珹全国巡回演唱会的第站将在S市城市体育馆举行。而城市体育馆,恰好就是林家手里的物业。 刑景山要求林家出面协助,利用场地做手脚,在演唱会上造成意外事故。他希望两家起配合,控制住自己这个翅膀硬了,致力与父亲对着干的大儿子。 阿瑀,这位是湘妮,也是你未来的兄嫂。 磁带机里传出刑景山和蔼的声音。那时的他还没有患上重病,仍然是这座滨海城市最叱诧风云的商业枭雄,关于运输计划的细则,等你俩谈妥了,再报上来给我和你林伯父过目。 刑瑀恭敬的声音在昏暗的客厅内回荡:明白,父亲。 磁带机里的年轻男声顿了顿,继续接道: 那么林小姐,合作愉快。 空气中响起突兀的沙沙底噪声,机子里的磁带停止了播放。 宽敞的大平层无人说话,安静到只能听到不规律的呼吸声。 是刑景山和林家。 路当归刚刚出声,便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是他们害了你。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和刑珹开口说话。切言语在真相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曾是舞台上颗最闪亮而又耀眼的星星。 这样个光芒万丈的人,却在无所知的情况下,被牵扯进场精心筹划的贩毒交易中,最终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只因为他向往外面的世界,不愿被拘束于那座华丽的囚笼,接受父亲的爱。 所以被压垮脊梁,折断翅膀,重新套上了那副拼尽切才终于卸下的沉重枷锁。 身为歌手却耳膜受损,再也无法找准音调。作为演员却害怕人群,无法坦然地站在人海中。 个被上帝吻过眼角,有着好看泪痣的人,每次流下眼泪,却都是因为内心的情感无法释放。 他们摧毁了他的所有,他们几乎杀死了刑珹的灵魂。 路当归突然想起自己第次见到疯子的那天。 他躺在急救床上,满身是血,只手臂垂落在半空中,缓缓握紧又松开。 在出车祸的那刻,这个人其实已经放下了。 却在快要放弃生的意志的时候,突然朝着虚空伸出手,像是想要抓紧什么。 似乎是在期盼着,有谁能够抓住他的手,拉他把,带着他从漫无天日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在脑海里过了遍刚才在录音里听到的内容,刑珹刚准备回答路当归的话,却发现小医生突然翻转掌心,五指紧扣着自己的手,在无声无息中徐徐收紧。 眼中闪过丝恍然,刑珹怔怔转过头,看到了小医生正在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里多了种与往日不同的情绪,像是怒意,又像是悲伤。 演唱会事故发生后的这几年间,自己直知道其中有刑瑀动的手脚,却不知道背后隐藏着这样个巨大的阴谋。 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已经渐渐消褪殆尽,刑珹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任何波澜。唯的丝触动,还是来自于坐在身旁,与自己五指相扣的这个人。 看到了路当归眼中涌动的暗潮,他知道小医生正在为自己难过。 过了会,像是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路当归深深呼出口气,再次开了口: 邓可欣和我说,刑瑀曾背着林家单独找过她,答应要将她救出现场刑瑀为什么要这么做? 结合刚才听到的录音,又想起在封闭病房里听到的说辞,路当归不禁有些疑惑。 刑瑀没那么听刑景山的话。 看着磁带机前已经变成条直线的波形,刑珹淡淡出声,我猜,他是自己动了心思,想将邓可欣救出来后控制住她,将来能作为人证挟持林家。 他其实直清楚自己这位二弟心里的小九九。 刑瑀巴不得自己在演唱会上出事,甚至最好死了之,好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坐上家族继承人的位置。等他将来成了湾海新的掌权者,便能拿当年的旧事与林家抗衡,让林家在S市再无立足之地。 然而,那瓶通过非法运输送回国,被刑景山拿来准备用在自己身上的黄油,成了锤死他犯罪的铁证。 千算万算,刑瑀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到现在都还在监狱里吃牢饭。 也正是因为这场误会,在阴差阳错之中,妹妹才会被刑瑀及时送到了医院,没错过最佳的抢救时机。 听完刑珹的分析,路当归心里隐隐有些五味杂陈。 整件事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他从头到尾细细想了遍,却仍然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像是察觉到了小医生内心的纠结,刑珹转头问他: 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既然刑景山已经死了,林家应该不会再担心秘密有泄露的风险才对。 皱着眉想了想,路当归还是没想通,为什么他们还要把邓可欣这样无足轻重的人赶尽杀绝?你未婚林湘妮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刑珹说,刑景山入狱后,林家为了不让警方起疑,应该早就叫停了东南亚的毒品业务,保存在他们手中的那份录音,恐怕也已经被销毁了。 你昨晚说,邓可欣是病愈出院。 他停顿了下,似乎是想给路当归留出些思考的时间。 如果她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那她的指证就有法律效力。 看到小医生眼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刑珹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淡淡的戏谑,旦她同意当污点证人,便能出庭作证。林湘妮不杀了她,恐怕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除了骨灰盒里疑似毒品的□□和那盘录音磁带,邓可欣的口供也非常重要。三者加在起,林家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可能。 也就是说,他们手中现在掌握的是当年那场交易的两个关键性证据,人证物证俱在。 然而,小医生心里恐怕也明白,现实比他们想象的要严峻很多。 林家既然已经在警局安插了眼线,旦邓可欣出了意外,警方即使拿到了自己手上的这份录音,很有可能也会因为证据不足,再加上林家只手遮天的本事,无法将当年的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 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保证邓可欣的人身安全。 在刑珹的补充下,将所有事情大概在心里理清楚了,路当归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急: 那你现在赶紧转告刑十 没等路当归说完话,刑珹已经拉起他的另只手,弯下腰,在他手背落下了个轻吻。 加强医院安保,清除那女孩之前留下的踪迹。刑珹说,刑十走之前,我已经交代过他了。 握紧小医生的手,他直勾勾地看了面前人半天,随后缓缓笑了起来:宝宝。 突然被姓刑的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唤了声,路当归屏住呼吸,时间感到有些不太适应:怎么了? 刑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将掌心里小医生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盯着昏黄灯光下的人,路当归突然间恍惚了瞬。 那颗凝缩在刑珹眼尾的痣,很像滴眼泪。他抬起指尖想要摸摸,却发现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拉起小医生的手放在心口,刑珹心底突然产生了种别样的感觉。 小医生脉搏跳动的频率,与自己的心跳模样。就好像切就本该如此。 那些阴暗而又见不得光的龌龊交易,那些不堪回首,却又历历在目的痛苦回忆。 那些被迫压抑在心底,独自人吞下的碎玻璃渣。 所有的切,全都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也是他直以来,对路当归说不出口的真相。 作为刑景山越狱案的重要证物,装着白粉和磁带的骨灰盒,被刑珹派人转交给了市局副局长华临光。 他倒是不担心林家会在华局身上下功夫,这位铁面无情的冷判官,可是曾把有权有势的S市首富亲自送进牢里的人物。 担心隔墙有耳,他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告诉警方任何与林家有关的事项,只说这是刑景山案的重要复盘物证,让华临光亲自交由证物科保管。 恋耽美 ——(79) 至于私下里转告华临光的那些话,华局最后信了多少,他无法确定。 但后来,从刑十口中得知,警方同样开始派便衣在城体附近巡逻,他便知道了,华临光至少将自己的话听信了半。 接下来的个多月,边让手下继续调查当年事件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线索,刑珹又去了趟七院,见了被安置在封闭病房里的邓可欣面。 把从女孩口中得知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路当归,他发现小医生不愧是知名学府的博士高材生,马上坐在电脑前敲了晚上字,给自己整理了份详细的思维导图出来。 随着手中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派去跟踪林家的手下也渐渐有了新的消息。 后发制人。他和路当归都明白这个道理。 切的进展都很顺利。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刑珹渐渐多了个新的烦恼。 他不再能像往常样,肆无忌惮地带着小医生出门了。 就在不久前,新季的《TP》在电视台播出了第期节目的完整剪辑版。其他几条剧情支线都只在节目里放送了节选,没想到到了《招魂》,制作组却在播出的节目里插入了整个拍摄片段。 节目上线后,他沉寂已久的微博粉丝热度突然开始上涨,营销号们也纷纷传出他即将复出的消息。 网友们都称赞他所饰演的阿羊哥哥发挥十分出色,连带着饰演阿羊的别鸿熙也获得了路人们的大量好评。 别鸿熙那群基数庞大的粉丝们在网上接连不断讨论了好几天,甚至还给两人组了个临时的综艺CP,叫做晨曦,取自珹和熙的谐音。 有天夜里,他洗完澡上床,看到小医生正背对着自己在捧着手机刷微博,边看还边乐得直蹬脚,连平时的抱抱都不要了。 越过小医生的肩,他看到小医生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是条网友剪的自己和别鸿熙的平行时空虐恋短片。 第二天,在粉丝们又次将#晨曦yyds#顶上热搜后,别鸿熙连通告也不赶了,拎着刚从普吉岛拍MV带回来的椰子特产,亲自登门来给刑前辈和路医生头铁谢罪。 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公寓楼下,他却扑了个空。 问了庭田大树才知道,原来早在个星期前,刑前辈就去了P市进组拍戏,路医生也跟着起去了。 刑珹复出后接的第部剧,是之前去试过戏的《倒计时》。由于他所饰演的终极大反派戏份不多,只需要在组里满打满算待两周,便能结束所有拍摄。 下半年马上就要职称考核,接下来医院有段时间要忙了。路当归也想趁着考核前放松下,顺便过来照看段时间疯子,以免他在剧组里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于是,他干脆请了今年的年假,就当出来旅游,跟着刑珹起来了P市。 剧组选择的拍摄地是P市的个度假村。刑珹出场的取景地主要都集中在度假村里的游乐园和租用的民宅。 整个剧组统下榻在度假村自营的星级酒店内,永远不缺钱的刑大少大笔挥,租下了总统套房所在的整个顶层。 除了能在阳台上观赏夜景,不被剧组的人打扰,其实还有另外个原因。 小医生动情的模样实在是太诱人,自己总是控制不住,将小医生欺负得几乎快要不行。 他知道小医生很害羞,不愿意让别人听到房间里发出的动静,所以早早便将整层楼包了下来,有备无患。 他所饰演的反派角色关舟是个典型的衣冠禽兽。出镜时总是全身西装革履,鼻梁前架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文雅绅士。 没有人知道,关舟私下里的最大喜好,其实是杀人。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小医生面前,也和在人前的模样完全不同。 每天的拍摄结束,回到酒店前,刑珹从不会卸下自己拍摄时的妆发。 无论今天是温文尔雅的绘本作家,还是残忍暴戾的杀人狂魔,他总是会静静地等在门边,耐心地等待着浴室里的人洗完澡。 他会在听到水声停止的那刻走进去,拿浴巾替小医生擦干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抱起那个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的人,坐在洗手台前,从沾着水珠的额头开始,吻遍他的全身。 他喜欢自己衣冠整齐,小医生身无寸缕。 这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在忍着喘息,却又断断续续地咒骂出声的人,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个人。 尾椎蹿起阵酥麻感,就连呼吸与亲吻都带上了彼此的温度。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这里不是残酷黑暗的地狱,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天堂。 这是他与路当归所处的人间。 今夜同样如此。 后脑勺紧紧贴着洗手台上的玻璃镜,小医生身体哆嗦了下,唇间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痒 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划过小医生的背,他的指腹停在小医生颈后,不动了。 察觉到抚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掌停止了摩挲,小医生抬起朦胧的眼,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自己。 就在刚才,小医生主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段简短的旋律。 跟随着小医生的动作,他仰头闭上眼,微微舒展开五指,将这段旋律在小医生的后背上缓缓弹奏了出来。 笔直的脊柱是他的琴键,深浅的频率是他的曲谱,面前人喉间溢出来的哑声,是曲谱里最美妙的乐章。 窗户半敞着,晚风徐徐拂过,吹起挂在浴室门外的纱帘。 镜子表面蒙上了层薄雾。两道相拥的身影在镜子中若隐若现,站着的人弯下腰,坐着的人绷紧背。 合奏的乐曲仍然还在继续,他在小医生背上画了朵玫瑰。 明月皎洁,洒满山野。月光投向夜幕下的环山公路,却只映出了张惨白的脸。 看着面前的满地血迹,还有躺在血泊里被撞得支离破碎的中年男人,邓可欣尖叫着瘫软在地,边瞪大双眼,边用手撑着地面,拼命往后缩。 在离她不远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两人无视了横倒在道路中央的男人,手上拿着电击棒,朝着坐在地上的女孩步步慢慢逼近。 被两个高大的黑影笼罩,邓可欣喉咙里发出声绝望的呜咽,紧接着便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别别过来 她全身剧烈地发着抖,边蜷缩起身体,边疯狂摇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停在原地,对视了眼,两名黑衣男前后脚走上前,左右拉住了女孩的胳膊。 将女孩拖上车,其中个黑衣男上车前,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中年人。 看到地上的人手指仍然在微微蠕动,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枪,对准了中年人的头部。 【砰】 【砰,砰】 三声枪响在寂静无人的郊野回荡,将手枪插回腰间,黑衣男人打开车门,坐进了汽车的副驾驶座。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住院楼伫立在半山腰。半掩着窗帘的房间灯火通明,路灯照亮了漫山遍野。 地上的尸体双目圆睁,眼神涣散。放大的瞳孔里还倒映着皎洁的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大家想看什么番外!! 感谢在20210715 08:39:55~20210716 23: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ND 10瓶;梵莲 4瓶;云上的欧也妮 2瓶;喜欢甜甜的可爱小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秋风习习, 夜色如水。 挂断手下打来的电话,刑珹放下手机,走进摄影棚, 开始拍摄最后一场和男主角的对手戏。 在这场戏中, 他所饰演的反派关舟挟持了女主角, 将女主绑进了自己的地下室, 开始在网上直播自己杀害她的全过程。 男主循着线索找到了关舟的地下室,在阴暗房间里看到了满屋的监控屏幕。监控摄像头遍布自己的学校、工作地点、甚至每天买咖啡的店铺门口。而地下室的墙壁上, 则贴满了自己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的照片,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历, 被撕到只剩下最后一页。 男主拿着女主在绑架现场落下的配枪,在一番紧张刺激的对峙中,成功反杀了反派。 被子弹洞穿眉心,一击毙命,关舟的血喷洒上身后墙面,满墙照片都被溅上了殷红的液体。 拍摄结束, 导演喊完cut, 饰演男主的新人演员连忙放下道具手枪, 和现场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走上前,查看刑珹的状况。 影片结尾的这场打斗戏, 整个过程都是男主与反派之间心理与身体的双重博弈, 也是男主单方面展开的复仇, 两名演员都没有用替身, 全是亲自上阵。在最后的一个长镜头里,他将饰演关舟的刑珹狠狠撞到墙上,掐着关舟的脖子叙述他曾犯下的一切罪行,逼着他与自己在黑暗中对视。 看到了刑珹脖颈上留下的红痕,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了。 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过去,这位新人演员想要和刑前辈道个歉。却没想到前辈满身血迹地坐在墙边,抬手挥退了自己和前来搀扶的工作人员,只说想一个人待一会。 围在身旁的人群渐渐散去。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脖子低咳了几声,刑珹仰头靠在墙壁前,眯起眼,看着吊在头顶的剧组大灯。 入目之处尽是耀眼的光,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那么一天,被聚光灯这样明晃晃地照着。 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收拾场地的嘈杂声响,刑珹阖着眼睛,静静感受着灯光洒在身上的温煦。 拍摄时周围的人太多,在被饰演男主的年轻演员掐住脖子时,他突然间呼吸加快,整个人出现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这种病情濒临发作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却不想让路当归担心。 他想一个人坐在这里,缓一缓,等调整好了,再出去见小医生。 接到刚才那通电话时,留守在七院的刑家人马已经乱成了一团。 手下在电话里告诉他,林家的人在今夜偷偷潜入了七院,带走了住在封闭病房里的邓可欣。 追着林家车辆离开的踪迹一路到山腰,他们没找到那个女孩,却在道路一侧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具被枪杀的尸体。 尸体经过警方辨认,是每天负责给邓可欣送三餐的老护工。 老护工是路当归找来的,是个在山下高速公路休息站乞讨了好几年的流浪汉。流浪汉天生智力有问题,每天清晨端着铁碗蹲在上山的路口,一直给路过的车辆磕头,想要讨点饭菜饱腹。 只要有空,小医生都会在上班路上给流浪汉买点面包和盒饭,让他将就着吃一些。后来,看流浪汉实在是可怜,小医生就给他找了个活计,每天给病房里的邓可欣送饭,让自己按天给他付日结,能让他有点钱买东西吃。 他不清楚林家为什么要在离开前,将这名流浪汉杀人灭口。 不知道这件事能够瞒多久。 要是小医生听说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感到难过的。 精神状态恢复得差不多,刑珹离开摄影棚,回到了自己在片场的专属休息室。 刚进门,他便看到刑十面色严肃地匆匆走了过来。 攥着手里的电话,刑十压低声音: 大少,电话里的人自称是林家人,说有事要找你商量。 从刑十手里拿过电话,刑珹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等待着电话里的人开口。 电话里的女人依旧和幼时一般,说话的口吻干脆而又傲慢:好久不见了,我的未婚夫。 即使用了变声器,他还是很快就认出了林湘妮的声音。 示意刑十合上休息室的门,刑珹靠上身后的沙发,淡淡开口:林小姐。 他知道将邓可欣带走后,林湘妮一定会联系自己,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对刑珹冷静从容的反应有些意外,林湘妮顿了顿,在电话那头接道: 被你带走的那个女孩,现在在我这里。 因为今晚的绑架行动,自己手上还平白无故沾了人血。一想起这件事,她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晦气。 今晚派去带走女孩的人,都是父亲经营毒品线路时用的旧心腹,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做事还是太不顾及后果了。 姓邓的女孩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严加看守,由于是公众场所,外加刑家的人马也在附近蹲点。她一直没办法下手。 她花了很大功夫在七院打点关系,耗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住院部成功安插进了几名自己的人马。就在今晚,她派去的人伪装成医院的医生和护工,带着刚拿到手的权限卡和密码,一路上到了封闭病房所在的最顶层。 打开病房的密码锁,几人非常干脆利落,直接从房间里带走了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孩,准备坐着停在后院的接应车辆直接下山。 没想到刚开着车驶离医院,他们就发现后面多了一个尾巴。 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骑着三轮车,紧紧跟在他们的车后,怎么都甩不开。 加足马力开到半山腰,几人发现三轮车突然调转车头,沿着一旁的土路走了捷径,绕到了车辆前方的路口。 中年男人下了三轮,在前方拦下了载着女孩的轿车。 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被人为挡住,车辆一时间进退不得。担心刑家的人马会很快追上来,驾驶座上的司机踩下油门,径直朝着拦在路中央的中年男人冲了过去。 几人下车处理尸体时,不知为什么,姓邓的女孩突然起了逃跑的念头。她推开看守自己的人,打开车门,不要命地往山林深处跑。 不过,身形单薄的女孩怎么可能跑得过受过专业训练的打手。女孩刚下车不久,就被自己的人马重新冲上前给抓了回来。 听到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又发出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凄惨尖叫,林湘妮微微皱起眉,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手下,让他们赶紧堵上女孩的嘴。 重新拿起电话,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刑珹,我知道你在查当年的事。我这里有个对你我都好的提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恋耽美 ——(80) 将手臂搭上沙发靠背,刑珹施施然出声:抱歉,并不感兴趣。 被自己这位前未婚夫这么堵了一句,林湘妮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面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按耐下心中愠怒,她将语调尽量压得平缓了一些:刑珹,我俩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邓可欣现在在我手上,我想你也明白,你最重要的证据已经没有了。 对方并没有答话,显然也默认了这一点。 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有复出的打算? 像是提起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湘妮轻笑了一声,刑珹啊刑珹,要是让外面的那些人,还有你的粉丝知道,你父亲和兄弟都干了什么事,那个圈子根本就容不下你。 自从刑伯父走后,湾海的股价几乎跌停,高层也出走了一多半。如果宝林趁这个机会吞并湾海的核心业务,我看并非不可能。 她心里清楚,湾海集团现在被刑珹交给了同父异母的四妹刑醒打理,正是元气大伤后的恢复期。要是两家真在商场上狭路相逢,刑家这位心性单纯的四小姐,在自己面前恐怕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如果你承诺放弃追查当年的旧事。我能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干涉任何湾海的事务。你大可重新回去当你的刑大明星,我们两家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怎样? 刑珹淡淡开口:你爱怎样就怎样,和我无关。 林湘妮: 她没料到,刑珹会对自己说的话完全不为所动。 停顿了片刻,察觉到刑珹并没有想与自己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她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的那位同性小爱人,好像是名公立医院的医生吧?要是我让人去 电话里传出一阵物体摩擦的声响,那头的人打断了自己的话。 说, 刑珹语气骤冷,你的条件。 抿了抿唇,林湘妮微微勾起了唇角。 看来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在之前派人对刑珹进行的调查中,她发现,包括外出通告和进组拍戏,刑珹从不屑于在人前掩藏自己的行踪,所有的行程都会通过经纪公司在网上公开。 甚至连带走邓可欣这件事,他做的都很直截了当,仿佛巴不得让自己知道,以嘲讽自己的手下办事不力。 只有那个人是例外。 那个在几年前就和刑珹在车厢内接吻被狗仔拍到,又被自己和刑伯父找人下了药,最后安排送出国的男人。 自从那人回了国,刑珹就将关于他的消息掩盖得严严实实,自己的线人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却查不到多少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 因此,她只能拿手里仅有的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资料,来试探自己的前未婚夫。 却没想到,刑珹那么快就上了钩。 周五凌晨两点,城体码头。林湘妮说,你带着刑家的那份录音带来,我在那里等你。 我一个人来? 电话里的人问。 不然呢? 林湘妮笑得意味深长,你要是将手下的人马全都带来,我确实也拿你没办法。不过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可就全都不算数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刑珹,你是聪明人。我想要的只是录音带,并不希望节外生枝 没等她说完这句话,对面的人已经挂断了通话。 看到大小姐通完了电话,站在门边的林家保镖走上前,将堵在邓可欣嘴里的抹布取了出来。 原本以为女孩又会疯狂惨叫出声,保镖们都做好了上前扇她一巴掌,将人扇老实的准备。没想到没了抹布堵住嘴,女孩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尖叫不止。 看到踩着高跟鞋的高挑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邓可欣在惨白的灯光下眨了两下眼,随即缓缓抬起头,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漂亮女人。 她的眼球浑浊无神,脸上的泪痕早已在来的路上被风吹干。 她眼里没有林湘妮,没有来来走动的林家保镖,只有那个被车灯笼罩,撞飞到半空,摔得支离破碎的身影。 思绪渐渐飘离出了这间四面白墙的房间,回到了一小时前的山林道上。 那个人是每天来给她送饭的中年护工,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每次打开封闭病房的铁窗,给自己送饭的时候,那人总会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对着自己傻乎乎的笑。 他每天只会对自己说几句相同的话。不是女娃儿,吃饭了,就是女娃儿,肚子饿了吧。 明明认识才不过一个月,甚至就在几小时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死掉,她都不曾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与自己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在发现自己被坏人带走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骑着三轮车追下山,挡在了黑色轿车的面前。 【女娃儿,快跑】 这是那个中年男人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张开双臂,站在刺眼的车灯前,对着自己扬声大吼。 也就是在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开始在脑海里响了起来。说出这句话时,路医生温润的目光里有一丝淡淡的黯然。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带着任何责备,却仍然掷地有声,让自己一直记到了现在: 【邓可欣,你这辈子,曾经有过哪怕一瞬间,忏悔过,愧疚过吗?】 天灵盖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她的胸腔开始剧烈地胀痛,跳动的心脏疼得几乎快要撕裂成两半。 下一秒,她狠狠推开了制住自己的黑衣人,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朝夜幕冲去。 初秋凉风刮过耳畔,身后传来林家那群人追来的急促脚步声。她拼命地往前狂奔,只听到无数道人声同时出现在耳畔: 【当年的事,你愧疚过吗?】 【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你心里忏悔过吗?】 【女娃儿,快跑】 【跑啊】 亲爱的,你可真是个宝贝。 像是怕弄脏了自己的手,面前的女人戴上保镖递来的丝绸手套,伸出食指,缓缓挑起了自己的下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邓可欣使劲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兽般的绝望呜咽。 女人拍了拍手,身后的林家保镖递上来一个平板。 滑开平板,将屏幕上的照片递到自己的眼前,林湘妮脸上展开了笑颜:邓强,三十岁,目前在M市造纸厂工作,已经结婚三年,有个一岁的女儿。 看着被放大在屏幕上的两张照片,邓可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一张照片是张全家福。哥哥和他的妻子面带笑容地站在一处景点门口,怀里还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五六年没见,哥哥已经有些发福了。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脸颊上刻着两道笑涡,就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而第二张照片,是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哥哥和嫂子也和此时的自己一样,被背对背绑着坐在两个椅子前。 哥哥的眼中布满了恐惧,在他身旁,两个黑色人影举着枪,用黑黝黝的枪口分别对准了两人的后脑勺。 看到邓可欣脸上浮现出惊惧而又麻木的神情,林湘妮十分满意。 合上平板,她缓缓蹲在了脸色青白的女孩面前,抬起头,对着她温声开口: 当年的那件事你办的不错。这一次,再帮大姐姐一个忙好吗? 摸了摸女孩沾满灰尘的短发,林湘妮眼角微弯:下周五,我就会把你放出去。 你拿着我给你的证据,去公安局报案。告诉警察,凌晨两点在城体码头,有贩毒团伙和境外人员准备交易大量毒品。 我要你指认刑珹,告诉警方,他就是团伙的幕后主使。 挂断电话,刑珹将手机递还给站在一旁的刑十,从沙发前缓缓站起身:走吧。 看到主子神情平静,不像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刑十有些担忧地出声:大少,我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 刚才林小姐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也隐约听到了一些。林小姐那么心机深沉的人,将证人绑走后,第一时间就约了主子见面,能有什么好事? 他睡了吗? 刑珹打断了自己这位贴身保镖的话。 听到主子问起路医生,刑十连忙回道:路医生还没睡呢。他说今晚要庆祝您顺利杀青,让附近的海底捞送了个六宫格过来,又买了些丸子海鲜什么的,等您回酒店下火锅 微微点了点头,刑珹脱下拍戏时被血浆弄脏的西装,又解开了衬衫的两颗领扣,径直朝休息室门外走去。 离开剧组前,组里的工作人员特意为他献上了祝贺杀青的花束。刑珹这次也来者不拒,有要签名和合照的工作人员,他基本上都一一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令人意外的是,已经停止运营多年的后援会官博,早些时候也派人来了片场,送来了一束粉丝们集资购买的花束。 来送花的女生是P市本地人。她说,大家送花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珹珹,大家没离开,都还在。 将专门给后援会写的To签交给送花的女粉丝,又嘱咐刑十派车送她回家,刑珹告别剧组众人,离开了夜色笼罩下的摄影棚。 坐着刑十的车回到酒店,刚在大堂门口下车,他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推开旋转门,脚上踩着拖鞋,急匆匆地朝自己小跑而来。 小医生的怀里也抱着一束花。花束的包装纸包得有些歪歪扭扭,五颜六色什么种类都有。 看到刑十的左右手上已经捧了两束巨大的花束,小医生突然刹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简陋版花束,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些微妙。 放慢步子走到自己面前,小医生避开了自己投向他的深沉目光,将怀里DIY的花束一把塞了过来:拿着,杀青快乐。 发现自己接过花后一直在笑,小医生忍不住炸毛了: 刑珹,你笑什么? 没什么。 将唇边的笑意稍稍收了收,他盯着小医生的眼睛,认真地开了口,路当归,我永远爱你。 看到小医生红着耳根,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往回走,他抱紧怀里的花束,匆匆跟了上去。 他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骗局也好,陷阱也罢。 有些事情,他必须亲自去面对。 否则他无法抛下那些过往,坦然地抓着路当归的手朝前走。 要鲜花,也要有掌声。 要有星星的夜,也要爱意永存。 往后余生,他只有一个愿望。 他希望自己与路当归的未来,无比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更~~来啦来啦!! 感谢在20210716 23:43:33~20210718 01: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哑蝉、猫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rd 9瓶;付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站在灯红通明的办公楼前, 邓可欣抱紧怀里的文件袋,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就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停着把她送来S市公安局的林家车辆。为了不让附近的监控拍摄到, 车辆在半途更换了两次车牌和司机, 任谁都查不到林家身上。 车窗半掩,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影在车内朝她点了点头, 这是在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她原本以为,林湘妮只是让自己指认刑珹参加了今晚的贩毒活动, 等拿到了怀里这一份资料,听完了林家人告诉她的话术, 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文件袋里装着的,全是针对几年前城体那场演唱会的调查结果。关于几年前刑家的贩毒活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刑珹。 林家想让她作为事件的目击者,告诉警方,当年城体发生的意外, 全是刑珹为了开展毒品交易活动而设下的幌子。 林家这是想要将祸水东引, 把一个受害者诬陷成罪犯。 林家的保镖并不信任她, 下车前,还在她的皮下植入了一个监听芯片, 坐在车内监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深吸一口气, 她抱着厚厚一沓资料, 迈开步子, 走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院。 在24小时报案大厅的前台填写好资料,邓可欣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指示,来到了一个夜间报案服务窗口。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窗口里坐着一名值班警察, 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礼貌地问坐在窗口前的女孩。 您好? 等了半天没等到女孩的回复,警官疑惑地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女孩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放入了口中。 没等他问出声,女孩已经猛地咬紧牙关,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一道血丝倏地顺着食指流下,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指,她蘸着血,在玻璃窗上写下了一个字。 【纸】 看到玻璃窗上的血字,警察愣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扯下一张草稿纸,他将纸和笔从窗口底下递了出去。 你好我要报案。 女孩一边沙哑着嗓音开口,一边低下头,捞起笔,快速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将纸笔重新递了回来。 从窗口底下取出草稿纸,警察看到女孩在纸上写下了两行非常潦草的字迹: 【我身上装了监听器。】 【帮我拨打七院的电话,找精神五科路当归医生。】 警察赶紧起身,示意旁边窗口的同事过来佯装和女孩交谈。然后便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的区域,开始拨打医院的电话。 女孩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和蹊跷了,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他们这些搞刑侦的直觉一向很准,并不敢随便掉以轻心。 两分钟后,出去的警察拿着手机匆匆回来,将手机打开免提键,放在了窗口底部。 他朝女孩点了点头,这是在告诉女孩,她要找的人已经联系上了。 恋耽美 ——(81)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可欣已经倾身上前,对着窗口里的警官一字一顿道: 警官,我是当年刑家毒品交易案的证人。 我要举报,今天凌晨两点,刑珹刑先生会在城体码头,和境外犯罪团伙进行毒品交易。 在七院门口坐上了华局派来接自己的车,路当归再次拨打了刑珹的手机号码,和预料中的一样没有人接通。 就在半小时前,他接到了前台护士拨打进办公室的内线,称有市公安局的警官在找自己。 刚接通公安局打来的电话,他就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声。 是上周被人从医院带走的邓可欣。 刚说完两句举报刑珹毒品交易的话,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尝试着再拨打过去,接电话的却已经变成了一名年轻的警官。 警官告诉了自己邓可欣的一系列诡异举动,并问自己清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稍稍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再联系上之前发生的事,路当归很快便理解了邓可欣的用意。 尝试着联系刑珹未果,他马上拨通了华临光华局的电话。 华局是关于林家事件少有的警方知情人之一,也是刑珹在警局的重要联络人。 听完自己讲述的前因后果,又查看了一遍警方整理的女孩报案内容,华临光很快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路当归坐在华局派来接自己的车上,和公安局还有特警支队的人一起,前往城体码头。 从上周邓可欣被人从精神病院带走开始,他就担心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周,姓刑的就弄出了这种惊天大幺蛾子! 今晚自己留院值夜班,并不在家。出门前还特意嘱咐刑珹晚上早点休息,别像往常一样整夜不睡觉,等着自己回来。 姓刑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来抱住自己的后腰,使劲撩拨一番才肯放自己走。 他只是拿着条围巾从卧室里走出来,把自己的肩膀和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值完班早点回家。 他早该料到疯子今天不太对劲的。 每次要背着自己搞事,这人都会做贼心虚! 想到这里,路当归攥紧拳头,气得手都开始抖了。 在赶往城体和华局汇合的路上,路当归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缓缓深呼吸了几下,脑海里也渐渐理清了整件事的思路。 被林家绑走的邓可欣莫名出现在了警局,张口就指认刑珹参与毒品交易,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肯定是以林湘妮为首的林家人的主意。 他并不知道刑珹今晚到底要去做什么,但他既然选择瞒着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也被牵扯进去。 疯子一定没想到,自己最后会从邓可欣那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载着路当归的警车抵达城市体育馆时,整个城体码头已经被警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路当归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华局正拿着对讲机站在城体门口,目光远远望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停泊码头,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 顺着华局的视线往码头的方向看去,路当归顿时屏住了呼吸。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押着几名打扮不一的男人,头上罩着黑色头罩,从停靠在码头的游艇上下来。 几名男子身上穿着服务员的衣服作伪装,体形却人高马大,看起来全是外国人。 这些就是邓可欣口中所说的,在码头等着进行毒品交易的境外团伙? 没等他回过神,另外一批警察已经押送着一名戴着手铐的高挑男子,从码头走了过来。 那名被押送着往前走的男子身材修长,一头棕色半长发,身穿黑色风衣,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个人是刑珹? 刚准备走上前问华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路当归就看到华临光放下手中的对讲机,站在原地开始破口大骂: 刑珹那个小兔崽子,咱们又被他骗了! 看到一直和刑珹一起的那位路医生抵达了现场,华临光叫上两名下属,朝着路当归大步走了过来。 华局,这是 示意下属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华临光让身旁负责物证的警察戴上手套,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看到密封袋里装着的那盘旧磁带,路当归的目光微微一沉。 这是从刚才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对着正在被警察押上警车的风衣男抬了抬下巴,华临光转头对路当归说道,根据初步调查,那人是湾海集团的一名前员工。他告诉我们,他最近正在被高利贷公司追债,前几天却莫名收到了一笔高额报酬,有人把这盘磁带交给他,让他乔装打扮,今晚准时来码头和人碰面。 上次是爆炸事故,这次又是什么毒品交易华临光恨恨出声,姓刑的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路当归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咳了两声。 华局说的爆炸事故,他好像想起来了。是自己和刑珹之前在城体被刑景山的人包围时,疯子朝油桶里扔的那个电击器 指着警察手中那盘老旧的磁带,华临光顿了顿,继续对路当归说,说到磁带。上次他派人送到我手上的骨灰盒,里面的那盘磁带经过物证检查,明显有被剪辑过的痕迹,缺失了一些关于宝林集团的关键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从这人身上搜出来的这盘磁带恐怕才是原件。 听完华局的一番分析,路当归彻底无语了。 这么说,疯子之前交给警方的骨灰盒里,毒品是真,录音磁带却是假的。真正的录音带其实还在他自己手里? 那他今晚人没出现,却找了个与自己身形特别相似的人,乔装打扮来到码头,还将真正的录音带也交给了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难道 我看这回,也是这小子早就计划好的,华临光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天天做事那么莽,他也不怕摊上大事 眯眼看着码头上交错闪烁的警车灯光,路当归渐渐陷入了沉默。 根据华局刚才的那番话,刑珹之前给警方的那盘磁带被人为剪辑过,他并没有把关于林家的所有证据都告诉警方。 因为他清楚,警方有林家的内应。一旦警方掌握了林家所有的犯罪证据,马上展开行动,那个内应很快就会通知林家,从而打草惊蛇,给林湘妮留下销毁罪证的机会。 他明白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局长: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真正的证据交给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刑珹早就料到了警方今晚会来。 或许他同样也知道这是个陷阱,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 举着手中的对讲机,华临光的语气无奈中带着愤怒:搞出那么大动静也就算了,他人呢? 路当归没接话。他抬起头,望着盘旋在城体上方的警用直升机。 直升机投下的探照灯缓缓掠过江面,刺眼的光斑照亮了夜幕下的码头。 还有一种可能。 这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刑珹会找一个人故意扮成自己,前来城体码头,以此来混淆视听了。 刑珹并不想要警方的介入。 当年的一切,他想自己亲手了结。 宝林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光着脚,盘腿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林湘妮端起放在地毯上的红酒,抬头抿了一口。 甘醇的酒液在唇齿间流转,她靠在冰冷的办公椅前,俯瞰着这座繁华的海滨城市。 江的对岸,城市的天际线拔地而起,标着XCove的巨大灯牌悬挂在最高处,让这座城市地标在零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显得尤为醒目。 那是湾海集团,S市曾经的跨行业龙头企业。如今,这座矗立在东海之畔的商业帝国光芒已黯,渐渐被自己曾经的合作伙伴取而代之。 手脚都不干净,都是靠毒品起家。湾海已经被警方盯上,不久后就会轮到宝林了。 然而,她并不想让自己费尽心机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导致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死去,她也绝不允许林家和刑家一样,在这部荒诞的闹剧中黯然离场。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剩下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派出去的人仍然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蜷起膝盖,阖上眼睛,林湘妮开始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 她在耐心地等待,等待着所有都结束的那一刻。 空荡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办公室的房门从外面缓缓打开,长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顶楼办公室用的是私人电梯,只有最心腹的亲信才有权限进入。 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将肩上御寒的披肩拢紧了些,淡淡开口:都办妥了? 来人并没有吭声,沉默地站立在黑暗中。 背后的人不说话,林湘妮也并不恼。只是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等待着那人拿起办公桌上的红酒,走过来与自己碰杯。 背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举着酒杯的,朝自己绅士地弯下了腰。 叮 两支高脚杯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在空荡的办公室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慵懒地抬起眼,看清了端着酒杯,悬在自己头顶的手,林湘妮的眼神有了变化。 这只手肤色苍白,骨节分明,并没有任何皱纹。 这人不是 寻伯已经自首了。 背后那人淡淡出声。 听到来人的声音,林湘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下一秒,酒杯从她的手中摔落,玻璃渣碎了满地。 看到坐在地上的林湘妮一直不肯转过身,刑珹也不急。只是靠在她身后的办公桌前,双膝微弯,用鞋跟抵着柜子,俯瞰着窗外的夜色。 一片静谧中,林湘妮哑着声开口:是他告诉你的权限密码? 倚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不置可否,只是优雅地举起酒杯,垂眸轻抿。 林家既然在刑家安插了内应,宝林集团自然也有刑家的人。 他并不是从寻伯口中得知的顶楼办公室权限密码,刚才只是在诈林湘妮而已。 然而,他现在却可以确定了。为什么自己当年将小医生带到刑宅后,林湘妮会马上得知消息。 为什么关于自己的行踪,她从前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位在刑宅勤勤恳恳工作半辈子的大管家,确实是林家,是她林湘妮的人。 没等林湘妮扶着沙发脚,从落地窗前缓缓站起来,刑珹已经放下酒杯,对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如果我是你,不会现在就开枪。 被刑珹猜中了自己的打算,林湘妮掩在披肩下的手遽然一僵,握着枪把的手指不自然地颤了颤。 看到林湘妮停住了手中动作,刑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光中却闪过一丝冰冷。 有刑景山作为前车之鉴,他早就知道这对义父女都是一路货色。表面上不为所动,故作示弱,却最爱在背后留阴招。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紧闭的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林家的人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匆匆赶到了办公室门口,却被早就蹲守在走廊上的刑家人马挡在了外头。两边显然已经起了正面冲突,门外打斗和喊叫声一片。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面前的男人朝着自己一步步逼近,林湘妮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恐惧。 从披肩底下抽出手枪,她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面前男人的眉心,握紧枪把地双手开始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别过来,她咬着牙,缓缓按住扳机,刑珹,你再靠近一步,我就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刑珹完全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打算。 停下脚步,伸手拉了拉领口,面前的人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 刑珹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诡谲起来,整个人多了一种阴郁和冰冷的气息,与刚才的沉静自若迥然不同。 你 光着脚慢慢往后退,没等她按下扳机,就被刑珹三两步走上前,伸手抓住了纤细的脖颈。 指节抵着她的颈间动脉,林湘妮被面前的男人狠狠往前一推,后背猛地撞上了身后的玻璃落地窗。 高高仰着头,痛苦地张开了口,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睁大。 她知道刑珹这是怎么了。 这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电击了上百次的疯子,想让她活活因为窒息而死。 看到林湘妮脸上的表情,刑珹微微偏过头,泛着血丝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耐人寻味。 虽然小医生曾经说过,疯子并不会觉得自己疯了,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此刻很正常。 他没有发病,他只是单纯的想杀了这个女人而已。 杀人并不能让人感到愉悦和快乐,而让林湘妮去死却能。 电光火石间,垂落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林湘妮毫不犹豫地叩动了手中的板机,却被面前的人轻巧避了开来。 子弹打穿了办公桌上的花瓶,陶瓷顷刻间在半空中炸裂开,摔碎在两人的脚边。 门外的争执声停顿了一瞬,接着,有人开始试图从外面破门而入。 发现林湘妮正在用绝望的眼神看向紧闭的办公室门,刑珹抬起眼皮,喉结不自觉地一滚。 办公室的门早就被他反锁上了,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 无论是掌声雷动的舞台,灯火璀璨的长街,还是小医生妹妹的腿。 这是他与林湘妮两个人之间的事,今天,他一定要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握紧林湘妮的手腕往上伯,枪口扭转方向,刺耳的枪声再次在耳畔响了起来。 像是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即使手腕被自己生生扭脱了臼,面前的女人仍然强忍着剧痛,一次又一次地按下扳机,试图将自己射杀。 子弹打在天花板上,玻璃吊灯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朝两人砸下来。 看到正对着刑珹头顶的吊灯开始强烈地晃动,林湘妮眸中带冷,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光裸的脚丫踩上满地玻璃碎片,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恋耽美 ——(82) 正在林湘妮一把抓住刑珹的手臂,挣扎着想将面前人往吊灯的底下推,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落地窗外,一颗子弹无声地划破夜空,将林湘妮背后的整道玻璃墙面倾数射碎。办公桌后已经没了阻挡的屏障,寒冷夜风呼啸着吹上两人的脸颊。 不远处的江面上,一架警用直升机朝着宝林大厦徐徐逼近。直升机敞开的舱门前,举着枪的特警狙击手屏息凝神,将瞄准镜对准了顶楼办公室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下一次的射程。 目标持枪伤人,予以击毙。这是他收到的指令。 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林湘妮一只脚踩空,在大风中摔出了窗外。 右手仍在紧紧攥着面前女人手中的枪,随着林湘妮突然往后倾倒,刑珹的面色微微一变。 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林湘妮在仰倒的过程中缓缓瞪大了眼睛。 大脑一片空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 围在肩上的披肩被风刮走,手腕间传来一阵剧痛。半个身体悬吊在窗台外,她在冷风中仰着头,看到刑珹从窗台前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自己。 脚底就是万丈深渊,求生的欲望刹那间压过了其他的所有念头。她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睁大着恐惧的双眼,对着窗台前的人艰难地做口型: 【救救我】 看到窗台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她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在半空中堪堪伸出另一手,拼尽全力地嘶哑出声: 拉我,刑 她在苦苦恳求这个男人,自己曾经的未婚夫,救自己一命。 夜幕低垂,浮云散了。 刑珹盯着她,瞳孔里却没有她的影子。只有天上那弯明月,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警车将整座写字楼围堵得水泄不通,警队的谈判专家还没到位,华临光临时给路当归开了后门,让他跟着警队一起上楼,必要的时候及时上前劝阻,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跟着几名特警匆匆搭上电梯,路当归一直屏着呼吸,低着头,看着警方记录仪上直升机实时传输回来的画面。 电梯在中转层停下了。走出电梯门,跟着警官们一起往楼梯口跑,路当归突然僵在了原地。 屏幕上的画面里,刑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被探照灯的巨大光斑笼罩着,他在风中缓缓抬起头,对着悬停在半空中的直升机露出了笑容。 那抹微笑真挚无比,是发自内心的欢欣与愉悦。 看着吊在窗台前,满脸泪痕的女人。他一边笑着,一边一点一点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正文要完结啦~~ 感谢在20210718 01:56:35~20210719 08: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雪子是真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敬亭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冯 27瓶;烦烦烨 10瓶;咋又饿了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像我这样的恶人, 难道就没有给自己判死刑的机会吗? 独立人格与自由意志,如果注定要舍弃一个,你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这是他在生命中最黑暗的两个时刻, 对路当归问出口的话。 第一次, 小医生大声地质问他, 怎么就觉得自己没救了。第二次, 小医生说他长不大,幼稚。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教过他什么是善, 什么是恶。善的人从楼顶一跃而下, 从未获得过上天的眷顾。恶的人坦然地活在这世上,披着道貌岸然的外皮,却在背后做着龌龊而又见不得人的交易。 如果杀了林湘妮,或者放任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自己到底是善, 还是恶? 刑珹发现自己心里没有答案。 只要能为小医生报仇,他可以将世界上的一切罪恶都亲手扼杀。却也因为脑海里想起小医生曾说过的话, 而产生那么一瞬间的犹疑。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悬吊在半空中的林湘妮有了动作。 察觉到头顶的人试图松开手,让自己从几十层高的大厦活活摔死, 她两眼瞪圆, 眼眶睁得几乎快要裂开。 心中刹那间迸发出极为强烈的求生念头, 她摇晃着, 在半空中伸出一只手, 忍着剧痛抓住了铺满玻璃碎屑的窗台边沿。 就在她刚刚找到一个支撑点,另一只手反握住刑珹手臂,准备咬着牙往上爬的时候, 一直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钻石吊灯,突然从半空中轰然坠落! 特警人员破开门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残缺了半边的大吊灯从空中掉下来,正好砸中了窗前男人弯下的脊梁。 后背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刑珹的身体被重物压得往前一倾。 随着他的上半身失去重心,窗外传来一声异常凄厉的尖叫。 嵌进肉里的指甲在手背上留下了几条醒目的抓痕,那只紧紧攥住他的那只手,在半空中松开了。 林湘妮最后还是没抓住他。 尖叫声被风吹散,破碎而又冗长。女人的身体从高空中往下坠,他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阵呜呜的风声。 咽下喉中血腥,刑珹一时间只觉得两眼发黑,却转过头,对刚进门的一群人缓缓笑了一下。 抱歉警官。他嗓音嘶哑,语气带着淡淡的遗憾,没拉住。 话音刚落,窗前的人在原地踉跄了几步,踩着玻璃渣往后倒,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呼啸风中跌出了窗外。 看到窗台前的男人受伤后不慎失足,几名刚破门而入的特警队员反应非常迅速,马上将配枪插进腰间,朝着往后仰倒的男人扑了过去。 众人没想到,会有人比他们更快。 满地玻璃碎屑使大理石地板变得很滑,双脚踩上去走路不稳。距离敞开的落地窗只剩下一米,路当归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 刑珹!!! 一只手猛地抓住办公桌的椅脚,他单膝跪在布满玻璃渣的地面上,朝着窗外伸出手。在那人掉下高楼大厦,摔成一团烂泥之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顶楼的风呼啸着吹过脸颊,冷风穿过鼓动的衣料,一阵阵袭上路当归的领口。 肩膀的重量越来越沉,手肘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要死。 别离开。 他想让疯子回来。 在路当归伸出手抓住刑珹的下一秒,几名特警也已经匆匆上前,开始了营救行动。 有人上前给路当归搭一把手,有人朝窗外扔出固定绳,还有人朝着停在半空中的直升机比手势,让飞行员驾驶着直升机靠近窗台,在半空中扔下紧急吊梯,能让半身吊在窗外的人伸手抓住。 我们来吧! 一名特警在风中扬高音调,对跪坐在窗台边的年轻医生喊道,您可以松手了! 他们即将展开专业的救援。这位医生身子那么单薄,力气也不够大,留在这里其实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更何况,他的裤子已经被玻璃扎破了好几处,估计膝盖部位也受了刮伤,需要去旁边处理一下才行。 听到背后传来警察的声音,路当归怔然了数秒,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手臂动弹不得。 即使已经被固定绳绑上腰背,不会再有掉下去的危险了。窗外的人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松开。 疯子把他抓得那么紧,仿佛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想告诉刑珹,让他先松开自己,配合警方的工作。自己就在这里,现在不会走,以后也不会走。 等路当归微微张了张嘴,才发现被风堵住了嗓子眼,明明能开口,却怎么都没办法出声。 字不成句,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只能将刑珹的手腕握紧了些,指尖轻轻使了点力,告诉他不用担心,很快就能上来了。 直升机朝着顶楼窗台慢慢逼近,螺旋桨卷着风,掀起了窗外人的一片衣角。 咬紧牙关,路当归抬起头,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一丝断断续续的声音: 没事了,刑珹 一滴黏湿的液体从半空中落下,滑过他的手背,却在顷刻间就被大风吹了个干净。 路当归半跪在窗前,看不见窗外的情形。不知道疯子流下的是汗,血还是眼泪。 【路医生,我心里什么也没有,唯一能意识到的感觉,只有我还没有解脱。】 【路医生,绑住我。】 【路医生,我在努力好起来。】 精神分裂症,伴随重度述情障碍及轻度妄想症状,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刑珹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 满打满算,这是他和刑珹认识的第五年了。 路当归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 他好像真的把一缕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游魂,带回了这车马喧嚣的人间。 长达半个月的升职考核期,路当归在医院里忙得脚不沾地。 由于中途出国读了几年博,他申请晋升主治医生的时间比其他同事要晚一些。不过加上平时的各项考核和这几年发表的学术成果,整个考核流程还算顺利。 通过考核不久,刚毕业时工作过的S大附属医院就再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考虑到附属医院是三甲综合大院,自己也总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转,路当归深思熟虑了一番,最终还是答应了附属医院的聘任邀请。 办理完入职手续,在路边水果摊买上几个新鲜的桃子,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附属医院的停车场,掏出车钥匙,坐上了蓝色MINI的驾驶座。 前段时间,把自己的宝贝代步车从交警支队领了回来,他就再也不让刑家的人开专车接送自己上下班了。 车载广播里,女主持人正在和嘉宾聊近几个月动荡的股票市场,路当归在里面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就包括刑珹的妹妹刑醒。 湾海集团最近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整编重组,这位集团新上任不久的女掌门人,最近经常出现在各大报纸和电视台新闻的头版头条。 自从宝林集团遭到破产清算,湾海以惊人的速度收购了其旗下的多家子公司,涵盖了酒店、房地产及重金属等多条业务线。 刑总每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都是一副精干女强人的派头,妆容精致穿着利落,给公众留下了雷厉风行的深刻印象。 很少有人知道,刑家的这位四小姐每天几乎愁成了一根苦瓜。 远远看到蓝色MINI车朝医院驶来,停车场门口的保安连忙打开升降杆,迎接下班回来的路医生。 没等路当归停好位置下车,留守在私家医院门口的保镖已经按下了对讲机。 收到手下的信息,刑十轻咳了两声,大步来到走廊尽头,按响了病房的门铃。 房门自动朝两侧缓缓打开。病房内,刑醒手中捧着平板,靠在病床前的沙发上,听着大哥复述并购新闻发布会上应对媒体的发言,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捂着嘴不停地打哈欠,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大少,四小姐。 用指节轻叩了两下病房门,刑十匆匆开口,路医生已经下班,到楼下了。 看到靠在床前的主子停下话音,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刑十只能坦诚道: 没带花。 自从路医生上次带了一束康乃馨来医院,主子便每天都让人把病房里的花瓶洗好清空,就等着路医生下班回来,一束一束剪好枝桠,把花当着他的面插上。 结果,路医生那天只是路边看到顺手买的,后来嫌买花还要包装修剪太麻烦,就再也没有带来医院过。 察觉到主子眼中浮上一层淡淡的失落,刑十连忙补充:但是听停车场的那几个人说,路医生今天好像买了一袋桃子。 听完自己说的话,主子的嘴角不经意地往下一压,随即放松双肩靠回了床前。 果然,听到路医生带了来探望的礼物,主子的心情明显变好了。 刑醒从来不敢打扰大哥和路医生的二人世界,和大哥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抱起堆在床头的厚厚一沓会议资料,溜得比谁都快。 下午要回集团开两个会,还要拍摄《商界经略》的杂志封面。拍完以后可以回家补一会觉,接着就要应对明天的连续三场并购新闻发布会。 想到这里,刑醒只觉得欲哭无泪。 比起忙得脚不沾地的自己,大哥的小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滋润了。 借着自己是病号,在病房内从早躺到晚,三餐都有人亲自送到床前,还可以吃到路医生亲自切好的水果。 不仅如此,每次只要路医生一到,大哥就会开始毫不客气地赶客,就为了能和路医生两个人关在房间里唧唧我我! 果然,刚跟着保镖离开病房,她便听到门内隐隐约约传出大哥的声音,一口一个宝宝,和刚才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嘴脸截然不同。 刑醒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把塑料袋放上床头柜,路当归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桃子,正要转身去洗手间洗,就被病床上的人从身后环住了腰。 箍在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坐在背后的人将额头缓缓抵上自己的后腰,然后,轻轻蹭了蹭。 早就猜到了身后人的举动,路当归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了无奈。 一只手拿着刚熟透的桃子,他开始使劲扒拉挂在身上的人:别闹,放手。 将头在自己的腰窝里埋得更深了一些,刑珹低低出声,嗓子又闷又哑:想做。 被这人说的话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路当归身形一顿,张嘴就开始瞎扯:医生说了,还没到一个月,你不能随便乱动。 在一个月前宝林集团顶楼的那场风波中,疯子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钻石吊灯正正砸中了后背。本就脆弱的脊椎受到两次重击,新伤覆盖旧伤,差点损伤到了脊神经,让他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幸好,在现场警察和医务人员的配合下,刑珹被及时送到了医院救治。虽然还是落下了新的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在背部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恋耽美 ——(84) 就连路雯菲从前在后援会认识的那帮好姐妹,也全都在被邀请的宾客名单之列。 原本一直不同意小少爷和残疾女孩婚事的姜家,迫于刑家施加的压力,最终被迫妥协。小儿子订婚,丈夫死后许久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的姜夫人还是盛装打扮出席了晚宴,却只是全程坐在一个宴会桌前,神色憔悴,不和任何人多做交谈。 连带着林家被查,和刑林都有干系的姜家也元气大伤。姜老头子为了明哲保身,只能将自家的千金推出来当挡箭牌。 晚上八点,晚宴正式开场。 在司仪和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刑睿牵着女友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人群的最中央。 在女友面前单膝下跪,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订婚戒指。 在一片鲜花与掌声中,路雯菲红着眼,低头看着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为自己戴上戒指。然后拉着自己的无名指,虔诚地吻上了自己的手背。 整个宴会厅掌声四起,就属路当归鼓掌鼓得最热烈。 身为路雯菲唯一的直系亲属,他被安排坐在最前面的主桌,能够近距离见证妹妹被求婚的全过程。 随着掌声响起,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身旁属于刑珹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他原本想要悄悄出去打个电话,问这人订婚仪式都快结束了,怎么还没回来。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出的门,却在登上游轮不久后,就带着刑十他们不知去了哪里。 后来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路当归又觉得好像也情有可原。 疯子原本就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待着,也最讨厌被陌生人认出来。今天来了那么多路雯菲在后援会认识的伙伴,他恐怕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引起骚动,破坏了两对新人的仪式感。 刑家的保镖们都在船上,这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路当归将注意力慢慢转回到了人群中央的妹妹和妹夫身上,准备等仪式结束了,再问问疯子去了哪里。 简短的求婚仪式结束,年轻的未婚夫妻手挽手回到了圆桌前。一路上,刑睿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扶着路雯菲的手,担心她穿着假肢走路不方便,一不小心被礼裙绊到。 两人刚在座位前坐下,抬起酒杯和大家敬酒,路当归就看到了那枚套在妹妹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银色圆环外侧线条彼此交错,将海蓝色的蝴蝶钻石托举在了正中央。 这枚戒指做工非常精致,一看就造价不菲。 在妹妹端着酒杯,对着刑家的几位表兄举杯的时候,他的眼神微微愣了一下。 蝶形钻的正下方,靠近圆环内侧的角落,刻着一行纤细的花体英文:Lu。 妹妹的姓氏,被刑睿镌刻在了订婚戒指上,送给了她。 看到小路哥的目光一直停在Liffey的无名指上,刑睿连忙端着酒杯走到他的面前,想要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路哥,感谢你那么多年对Liffey的悉心照顾。来,我这个做妹夫的敬你一杯 被刑睿架着连喝了好几杯酒,路当归的双颊渐渐有些发热。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抛在了脑后,他对着跟前的刑睿主动抬起了酒杯。 两人碰杯的瞬间,路当归轻轻晃了一下脑袋,拍了拍面前年轻人的肩,面色和蔼地笑了: 阿睿,有心了啊。 被大舅子重重拍了一下肩的刑睿: 之前一直听大哥说小路哥酒量不是很好。 小路哥他不会那么容易就醉了吧? 路当归张了张口,正准备再多说两句,就发现自己的声音被窗外传来的巨响盖住了。 抬起眼皮,透过邮轮的圆窗,他看到空中突然升起了一道绚烂的银白色焰火。 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烟花炸裂声,刑睿整个人僵了一下,缓缓朝着窗外转过头。 他包下这艘邮轮的时候,并没有安排这样的流程啊?? 看到小路哥也面露困惑地朝这边望来,刑睿心里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不成,是大哥他 路当归正准备开口发问,突然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他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刑珹刚刚发过来的。 疯子:【我在七层甲板。】 看到这条短信,路当归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大半。 大晚上的,这人连弟弟的订婚宴也不参加,跑去甲板上干什么! 脑海里并没有来得及多想,他匆匆回复了一个别动,等着我,接着便拉开了身后的座椅。 窗外烟火灿烂,炸裂声不绝于耳。和站在两侧的宾客们双手合十不停地道歉,路当归弯着腰穿过人群,大步离开了宴会厅。 问了走廊上端着鸡尾酒杯的服务生,他才知道这艘邮轮最高就七层,七层甲板就在邮轮的最顶部。 乘着电梯一路往上,他再次和刑珹发短信,告诉他自己马上就到,问他现在在干嘛,对方却再也没回复他。 电梯门在七层缓缓打开,一阵微凉的海风朝着脸颊扑面而来。 扣紧西装礼服的领口,路当归迈开脚步急忙往外走。刚出电梯,他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甲板最前方,同样穿着黑色西服的熟悉身影。 最近已经渐渐入了秋,这人穿那么少,站在室外也不怕受凉! 大略扫了一眼四周,他并没有找到刑十和其他保镖的身影。匆匆走上前,随着和疯子的距离越来越近,路当归伸出手,从后面拍了一下面前人的肩:喂,刑珹,你 灿烂的光晕再次上升,在半空中炸裂成火树银花,映亮了面前人英俊的侧脸。 随着烟花在空中盛开出一道又一道绚烂的焰火,遥远的海滨大道两侧,依稀可以听到游客们在江边发出的欢呼。 这人背对着自己,任着海风吹起额前碎发。抬头看着夜空中绽开的花团锦簇,他眨了眨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宝宝。 过了很久,路当归听到疯子淡淡喊了自己一声。 接着,他侧过头,伸出手,朝着自己缓缓摊开了掌心。 刑珹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枚海蓝色的钻石戒指,静静地放置在黑色丝绒的中央。 和妹妹无名指上的那枚不同,镶嵌在正中的钻石被切割成了星星的形状,棱角分明,细切碎面在月光下折射出朦胧的光。 和刻在这人尾椎上的那个纹身一模一样。 在海蓝钻石的正下方,他同样也看到了一道斜体文字,圆环内侧用英文刻着:Lu。 璀璨烟火绽放在城市上空,又像流星雨一样坠入海面,转瞬即逝,却又无比热烈。 就像海子的那首诗。 【我们坐在灯上。】 【我们火光通明。】 【我们做梦的胳膊搂在一起。】 【我们栖息的桌子飘向麦地。】 【我们安坐的灯火涌向星辰。】 即使过了那么久,病也在慢慢好起来,刑珹还是学不会怎么说情话。 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告诉路当归,自己爱惨他了。 连心都变成了粉红色,喜欢已经不及他心绪的万分之一,他爱他爱得发疯。 路当归。于是他只是说,我们跳过恋爱,直接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一章没写完,还是准备分成上下两章~ 这几天灌溉了营养液和霸王票的小可爱我就不放在这章了,一起放在正文完结章的作话里,爱你们!! 第82章 上午十点, 从蒙特利尔飞往S市的航班降落在了S市国际机场。 清晨天还没亮,大量的娱记、大小媒体和粉丝就聚集在了机场的抵达大厅。机场的工作人员很快做好了应对准备,在大厅里设置了临时的隔离带。 这是自公开婚讯后, 刑珹第一次乘坐飞机回到国内。 几个月前,《倒计时》在各大院线上映后口碑爆棚, 影评人专业评分一度飙升到8.9以上,被媒体称作近年来少有的演技全员在线的国产惊悚悬疑片。 影片的两位新人主演配合默契, 完美演绎出了一对在罪案阴影下信任彼此, 不离不弃的荧屏最佳情侣。 除了两位主角外,影片中的反派大boss关舟也赚足了众人的眼球。 网上还曾一度出现了一个叫做不要靠近关舟会变得不幸的热门话题, 话题里全是《倒计时》里的画面截图。 其中讨论度最高的, 是一张关舟站在凶杀案现场,手中握着剪刀, 挑起唇角盯着镜头的画面。 衬衫的领口和身后的墙壁上都是血迹, 这位大反派身上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却仍然还在。仿佛只要洗净身上肮脏的污垢, 回到阳光下, 他还是那个为孩子们写美好童话故事的绘本作家。 随着这位大反派在网上的人气越来越高, 很多媒体都开始联系刑珹的经纪公司Trinity娱乐, 想要和刑珹约线下采访。 刑珹的经纪人王然婉拒了所有的通告邀约, 并且转告大家。自家艺人在电影上映后不久就离开了S市, 可能要在国外小住一段时间,才会回国。 就在各大媒体终于对刑珹的关注度稍微消退了一些的时候, 已经在国外待了两个多月的刑珹突然发了条微博,让微博的服务器在半夜再次崩了。 @Trinity刑珹:【Im gonna learn to love him right.】 这条新的微博仍然只有一张配图。 照片的主人公是两个一黑一白穿着西装礼服的身影。两人背对着镜头靠在阳台前,手牵着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十分引人注目。 照片里,刑珹倾身上前, 靠近身旁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对着镜头留下了一个错位吻。 这条微博发出以后,很快就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立刻有营销号发表长图,整理了刑珹退圈后,这几年在网上公开过的所有活动痕迹。 没想到,等火眼金睛的网友们靠这份长图大致理出了时间线,粉丝们才发现这次婚讯的公布,其实早就有迹象可循了。 四年前,刑珹才刚刚退圈后不久,就在街边的轿车里被狗仔第一次偷拍曝光了恋情。 后来,刑珹又把微博账号的个人资料部分改成了一个单独的归字,虽然没人知道这个字有什么含义,但他的个人资料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更换过。众人都在猜测,这个字应该和刑珹的那位神秘恋人有关。 四年后,复出后第一次进行综艺录制,他就当街拥抱了一个没被拍到脸的年轻男人。加上别鸿熙那天手滑点了个赞,坐实了刑珹有一个同性恋人的传闻。 前不久,刑珹又一反常态地开始每天在微博上打卡自己做的饭菜,变相承认自己与同性恋人正在同居的事实。这些每天雷打不动发出来的微博,也被网友们视作了婚讯公布的前兆。 直到时间步入十一月。 十一月十六日,他在微博上公开了自己与同性恋人的结婚照,直接告诉所有人,他结婚了。 从那以后,刑珹恋爱脑也成了微博上一个经久不衰的热议话题。 圈内活动几乎不参加,通告也不赶,每次出现在公众面前都和那位同性恋人有关联,不是恋爱脑又是什么?? 看到机场大屏幕上跳出航班抵达的信息,在抵达大厅等候了许久的人群渐渐开始骚动起来。扛着各种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和手握话筒的记者们纷纷涌上隔离带,每个人都想获得关于刑珹结婚的独家消息。 还有部分媒体等候在负一层的停车场和整座机场的大门外。他们担心刑珹如果选择走VIP通道避开人群,这次蹲守会落了个空。 焦灼地站在原地等待了半个小时,乘坐蒙特利尔航班回国的乘客开始推着行李往外走。 看到第一个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大厅内立即响起了彼伏的快门声,无数闪光灯对着朝人群走来的人,开始不间断地闪烁起来。 正当几名站在最前方的记者拿着话筒冲上前,想要抓紧时间问刑珹问题的时候,人群中渐渐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随着刑珹转过拐角,他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道身影,紧紧地跟在后面。 冲在最前方的记者们纷纷刹住脚步,满脸一副撞到猛料的表情。 手牵着手,穿着情侣羽绒服不是那位传闻中的同性恋人又是谁! 抬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们愣了片刻,马上将肩上的设备调整焦距,纷纷对准了跟在刑珹身后的那道穿羽绒服的身影。 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摄像机镜头,刑珹脸上并没有出现半点惊慌。 拉紧身后人的手,攥在手心里,他迈开脚步,带着跟在身后的那个人,一起走入了汹涌人群。 僵着腰背坐在头等舱的座位前,刑珹摘下耳机,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正香的路当归。 在国外待了那么久,网上已经出现了很多有关他出国的行程猜测。有例如完婚后蜜月旅行这样稍微靠谱一些的,也有一些营销号刻意带节奏,称他这次出国是为了购置房产避税。 庭田大树让他一定要在回国后当着媒体的面把这件事说清楚,以防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这次出国的行程做文章。 因此,无论如何,今天在抵达机场后,他都需要接受媒体记者的提问。 距离航班降落还有十分钟。 刑珹早已吩咐了留守在机场的刑家保镖。等一下飞机,就让他们带着路当归直接走VIP通道,在停在停车场的车里休息一会,等着自己出来。 没想到就在刚才,他对刚睡醒的路当归提出了这个建议,小医生看起来却并不太乐意。 今天来了多少媒体? 小医生几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如果人真的很多,你应付得过来? 他最担心的,其实是刑珹的社交恐惧症状。在蒙特利尔神经科学康复治疗中心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些成效,他不想让刑珹那么快就直接接触外界,将刚调整好的状态又倒退到原样。 看到小医生满脸不情愿,刑珹凑上前,用冰凉的唇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接着,路当归听到他轻轻开口:宝宝,这一天总会来的。 他其实理解刑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偶像需要粉丝,演员需要观众。既然选择了复出,他就一定会有面对人群的这一天。 但理解,并不等于能够完全接受。 在北欧庄园举行的三天婚礼结束,作为附属医院神经科的参会领队,自己次日就要转机前往加拿大。 恋耽美 ——(85) 本来想让刑珹先回国参加电影放映期的宣传活动,自己飞往蒙特利尔参加为期两月的培训加国际医学研讨会。结果没想到,刑珹非但没走,还偏要跟着自己一起去蒙特利尔,说就当两人过蜜月了。 在蒙特利尔参加会议的期间,自己听参会的医生同僚说,当地有家全球知名的神经科学康复治疗中心,在治疗恐惧症方面有一套独特的方法。 连哄带骗下,他终于将疯子,不,现在是名誉上的伴侣了,以疗养的名义送进了那里。 刚完婚就不得不分居两地,每到周末才能离开治疗中心回酒店和心爱的人待上两天,这令刑珹感到非常的不快。 路当归也没想过,自己会因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蒙特利尔住了两个月,他周末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出去逛过景点。 一到周末,只要疯子从治疗中心回到酒店,都会拉着他从早做到晚,从客厅做到阳台,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几乎要将他整个身子都拆散架了。 满脑子装的不知道是什么黄色废料,疯子每个周末都换着新的手段折腾他,就算他哑着声求饶也完全无动于衷,一定要看他哭。 就这样和小医生在国外没羞没躁地待了两个月,距离研讨会结束还剩几天,刑珹突然接到了庭田大树打来的电话。 作为第四季度国内票房最高的影片,《倒计时》和曾经的《恶狗》一样,都是这一年国产影片里冒出的实力黑马。 几天前,Trinity娱乐收到了S市电视台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作为剧组的五位主要演员之一,在今年的跨年晚会上合作演唱电影的主题曲。 庭田大树本来以为,刑珹肯定会果断拒绝。 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刑珹左耳鼓膜受过伤的知情人之一。让刑珹以现在的这种状态下上台唱歌,那么社死的场合,想想这人都不可能答应。 庭田大树没有想到,刑珹听到了这个信息,却并没有马上拒绝。他问了节目的详细情况,说要找路当归商量一下,然后就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就当庭田大树准备回绝节目组邀请的时候,他接到了刑珹的回信。 刑珹同意了。 他说,等研讨会结束,就和路医生一起飞回国,参加跨年晚会的排练。 下飞机前,看到站在舷梯底下等待着自己的几名黑衣保镖,路当归停下了脚步。 刑珹,他回过头,看着坐在头等舱座位上,静静注视着自己离开的人,要不今天我陪你走吧? 有些事情,他已经想清楚了。 既然这辈子要和疯子一起搭伙过日子,那他不能总是躲在这人为自己搭建的温室里,不去面对外界的指指点点。 更何况,疯子的病还没完全好,同时面对那么多来势汹汹的陌生人,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感到害怕。 走向荧幕,面对镜头的道路注定是孤单的。 但在那之前,他能多陪疯子一会是一会。 听到自己这么说,刑珹的脸上微微一怔。却在下一秒微微勾起唇角,胸腔也跟着颤了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说:宝宝,这是我的荣幸。 一起走下舷梯,在出入境大厅办理完入境手续,临近走出抵达通道前,路当归突然间心跳加快,开始有些紧张了。 人群的骚动声从门外的抵达大厅传来,还有机场的工作人员在人群中高声指挥,显然有很多人正在外面等着刑珹出现。 察觉到了路当归心里的不安,刑珹伸出手,轻轻捏了几下身后人手掌心,又替他将戴在脸上的口罩往上拉了一点。 如果有人要拦着我问问题,怎么办? 被刑珹整理着衣领和头发,路当归动了动喉咙,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以前看过雯菲接机时拍的视频,刑珹只要一出现,门外的那群人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似的,场面完全控制不住。 不用理他们。刑珹低下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别的意味,不管他们问什么,我来答就好。 路当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行吗? 刑珹笑了笑,没说话。 直到被疯子紧紧拉着手,走出大厅,被十几个举着话筒的记者挡在面前,路当归才终于明白,刑珹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有把握。 无数闪光灯怼在脸上,狗仔和媒体们追着两人边走边跑。 无论记者们问出多么犀利的问题,刑珹一直只回答同样的一句话: 是的,我们结婚了。 半个月后。 十二月三十一日,每年一度的S市电视台跨年晚会。 跨江大桥横亘在波光粼粼的江面,连接着这座海滨城市的东西两岸。立在几座城市地标顶端的巨大屏幕亮起了绚烂的灯光,正在实时转播跨年晚会的盛况。 江边,S市最高的天际线湾海大厦灯火通明。写着Happy New Year和新年快乐文字的灯光秀在大厦间来回切换,吸引了大量市民游客驻足拍照打卡。 滨海大道的步行街上同样挤满了上万名外出跨年的市民。紧紧相拥的情侣,幸福的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旅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等待着即将开始的零点新年烟花汇演。 随着夜色渐深,跨年晚会的节目也逐渐进入了高潮。 两名电视台的知名主持人出现在大屏幕中,手举提词卡,对着上千万正在收看节目的观众播报:扫描屏幕下方二维码,为您最喜爱的晚会节目投票,参与最后一轮百万锦鲤抽奖,还有更多精彩好礼等您解锁。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接下来的这个节目,相信大家已经期待已久 ......耳麦都戴好了吗,再确认一下! 副统筹高声询问工作人员。几名后台助理匆匆走上前,开始给马上就要上台的嘉宾演员们检查腰后的收音设备。 下个节目是《倒计时》剧组的特邀表演,也是跨年前的最后一个大节目,必须要确保所有流程万无一失。 一名工作人员走上前,仔细确认了监听设备正在正常运作。拿起挂在嘉宾肩后的耳麦,她正准备帮嘉宾戴到耳朵上,突然察觉到面前的大明星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也突然间冷了下来,像是有些排斥自己的肢体接触。 刚准备和嘉宾说清楚自己的来意,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谢谢了,还是我来吧。 将耳麦从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来,路当归走到这人身后,问他:戴左边还是右边? 发现面前人的身形猛地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缓缓回过头,他连忙开口解释: 大树刚才和后台的人打了个招呼,说要派人看着你,就把我给放进来了。 后台的灯光有些昏暗,听到自己说的话,路当归发现刑珹低敛着眉目,半晌没有开口。 片刻后,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角。 路当归意识到,这人在紧张。 虽然平均分配下来,每位嘉宾只需要演唱两到三句歌词,这人还是担心自己唱歌的时候找不准调。 过去的半个月,他从没见刑珹那么认真过。每天在家里,从早到晚对着钢琴一个键一个键地弹,就为了找准唱那两句词的音律。 就这样练习了无数遍,作为不是专业人士的自己,他已经完全听不出这人唱的调有任何不准了。 将耳麦小心翼翼地塞进面前人的耳蜗,路当归听到头顶的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今年跨年晚会的特邀嘉宾,《倒计时》剧组登场! 再往前走十米,就是四面环水,站满节目伴舞的悬空玻璃平台。 跟着工作人员离开后台前,刑珹转过头,对自己的爱人认真地说:新年快乐。 他本该在三年前的那个跨年夜就离开的。 故事的开始,路当归让他留下来了。 零点还没来临,这句新年的祝福来得太早了些。 并没有问刑珹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个,路当归顿了顿,然后也笑着回了一句: 嗯,新年快乐。 耳畔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与欢呼声,他弯起眼角,往前轻轻推了一下面前人的背:去吧。 大幕拉开,体育馆的灯光照了进来。 路当归看着那颗星,走上了属于他的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感谢大家陪伴小鹿和星星一路走来~~ 这几个月换了个苦逼新工作,更新的时间太不稳定了,再次和追更的宝贝们说一声你们辛苦了呜呜呜!! 接下来的几个番外应该都是大家想看的,满足轻、重、甜口等不同口味老爷需求;番外更新时间不定,但会在下周四前全部更完哒 感谢在20210721 09:00:00~20210725 02: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野弥野弥野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杠就反弹、卡拉维拉县出名的跳蛙、雪雪子是真的、冬值八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甜甜的可爱小琪 66瓶;请把我踢去学习 16瓶;杠就反弹、暗阁、敬亭山 10瓶;烦烦烨、小高同学、31831091 6瓶;汇汇果、板栗板栗大板栗 5瓶;咋又饿了呢、水果糖、摇摇欲醉 3瓶;球球了别挂科、江上月明、乌鱼安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月亮崽今年刚满三岁。 以前在大街上流浪的时候, 淘气的小屁孩追在它身后打,活活打断了它的一只腿。被义工救助后在收容所做了截肢手术,它现在只剩下三条腿了。 很多来收容所领养狗狗的人走到月亮崽的笼子前, 都会蹲下来和它打招呼,夸它长得好可爱。可是, 大多数人看到它身上有残疾,都会摇摇头, 转身去挑选别的狗狗。 缺了一条腿, 月亮崽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 在收容所待了好几周,就在马上要被送去安乐的前几天, 它遇见了自己的新主人。 一个面色和善的雄性人类蹲在玻璃窗前。 你叫月亮崽? 看了眼挂在笼子旁的狗狗名字, 雄性人类将掌心抵在玻璃窗前,和它打招呼。 月亮崽有气无力地汪了一声, 一瘸一拐地缩回到了角落里。 它并不想理会这些伪善的人类。 每次都对自己表现出很同情的样子, 却没一个人愿意把自己带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月亮崽抬起脑袋, 视线中又出现了一道高挑的人影。 来人站在窗外那人的身后, 也是个雄性人类, 不过神情冷冷淡淡的, 一看就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喜欢吗? 高个男人问蹲在窗边的人。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有些冷, 看向那人的眼神却很温柔。 ......嗯。 蹲在玻璃窗前的男人点点头,转过头看着背后的高个子, 这只好像少了一条腿,行走起来不是很方便。 上前两步,弯腰揉了揉地上人毛茸茸的头发,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缓缓开口:宝宝喜欢就好。 看到高个男人的动作,月亮崽摇了摇尾巴, 凑到玻璃窗前,用湿漉漉的鼻子在玻璃上使劲拱。 它也好想被摸摸头! 看到自己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蹲在窗前的人弯起眼角,伸出指头和自己隔空碰了碰鼻尖: 那跟我们回家吧,月亮崽。 月亮崽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抱回家,还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狗狗轮椅车。 新主人专门为它量身定制了一个辅助行走的小轮子,用支架和绑带牢牢系在了它的截肢部位。它平时在屋里走来走去,小轮子都会在地上跟着骨碌碌地滚动。 从那以后,月亮崽再也不担心走路时一瘸一拐,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了。 它发现,自己的新家非常非常大,阳台和走廊都很宽敞,有足够的空间给自己撒欢儿。 这个居住着两个雄性人类的家多了第三个成员,是完全属于它的小天地了。 到家没多久,月亮崽就用自己的方式给两名新主人取了名字。 呜汪 一边叫一边伸舌头,这是在喊小路爸。 小路爸对它特别有耐心,每天出门和回家前都会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瓜,夸他好乖。晚上睡觉前,还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它玩飞盘。 月亮崽好几次想把小路爸扑倒在地,伸出舌头舔小路爸的脸以示友好,可惜后腿使不上力,尝试了几次只能作罢。 呜呜 一边哼哼一边缩起尾巴,这是在对高个男表示服从。 高个男虽然对它也还算不错,每次回到家都会给它带好吃的,还会开着车带它去海边兜风。但高个男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小动物最害怕的阴冷气场,以至于月亮崽从来不敢在他的面前捣蛋。 来到新家快一周,月亮崽渐渐发现,高个男好像有点在吃自己的醋。 小路爸的怀抱很软很舒服,月亮崽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家门口等小路爸回家。只要小路爸一进家门,它就会扑到小路爸怀里,让他好好摸摸自己的脑袋。 它知道高个男每天也在等着小路爸的抱抱,可是自从有了自己,小路爸进家门以后就不会先抱他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小路爸下班回到家,自己拖着小轮子刚骨碌碌地小跑过去,就被紧跟在身后的高个男用手抓住后颈,像拎小鸡崽一样把自己从小路爸怀里拎走了。 看到自己露出求救般的目光,两只小短腿带着小轮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小路爸忍不住骂高个男: 刑珹,你赶紧把月亮崽放下来! 被小路爸一骂,高个男马上变成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将自己轻轻放回到地毯上,他上前亲吻小路爸的额头,和他轻声承认自己的错误。 月亮崽没想到,等小路爸一走,高个男又马上走到自己的狗窝前,缓缓蹲了下来。 高个男伸出一根指头,用十分阴森的语调威胁自己: 再从早到晚缠着他不放,我明天就把你扔出去。 察觉到了高个男的意图,月亮崽缩起尾巴,趴在地上开始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听到它发出卖惨的呜咽声,小路爸打开卫生间的门,冒出一个头,对着蹲在狗窝前的高个男怒目而视: 恋耽美 ——(86) 刑珹,你怎么又在欺负月亮崽? 没等高个男开口解释,卫生间的门就被小路爸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 在原地僵了片刻,高个男回过头,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目光看向自己。 往后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月亮崽将两只肉垫子蜷在胸口,用毫不畏惧的眼神回望着面前的高大人类。 它知道,自己和高个男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这是它俩之间的决斗小路爸爸争夺战! 在新家住了快一个月,在月亮崽心里,高个男已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他总是爱欺负小路爸。 小路爸真的很可怜。每天回到家就已经很晚了,吃完晚饭,又带着自己下楼遛上几圈,好不容易可以回屋睡觉,还要被高个男拼命欺负。 即使卧房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四面的玻璃墙,月亮崽的听觉很灵敏,仍然能够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 趴在温暖的狗窝里,将下巴垫在自己最喜欢的飞盘上,它仰起头,对着窗外的月亮呜咽了几声。 最近几天夜里,小路爸总是将说话声放得很轻很低,像是一直在恳求着高个男什么,却又不敢发出声。 月亮崽猜测,小路爸应该是很困想睡觉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个男一直不准他睡。 今天晚上和前几天有些不太一样。 小路爸在关着门的卧室里啜泣出声,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闷哼,听起来十分痛苦。 一片静谧中,月亮崽依稀听到小路爸断断续续地开了口:刑珹月,月亮崽还在外面 小路爸还没把话说完,就又痛得咝了一声,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 听着卧室里传出的动静,月亮崽高高竖起耳朵,在原地焦虑地打着转。 随着房间里的声响越来越大,它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扔下了叼在嘴里的飞盘,月亮崽一路小跑到卧室门口,开始对着卧室门汪汪地大叫。 它在严肃警告高个男,不要再欺负小路爸了,小路爸好痛。 小路爸人那么好,高个男还要这样对待他,大坏蛋! 使出浑身解数,用鼻尖使劲拱了两下卧室门,月亮崽听到门缝发出嘎吱一声微响。 看到玻璃房门朝着内侧缓缓打开,月亮崽拖着后脚上的小轮子,灵活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它对着昏暗的房间汪汪叫了两声,想问小路爸人在哪。 一边叫一边往里走,刚转过墙角,月亮崽就找到了小路爸的身影。 落地窗前的大浴缸里布满了白色的泡沫,一个透明的泡泡从半空中飘过来,落在了月亮崽的鼻尖,害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浴缸里的水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溢,浸湿了铺在台阶上的羊绒毛毯。浴缸里坐着两道熟悉的人影,小路爸背对着自己,趴在高个男的肩上,两只手紧紧抓着浴缸的边沿。 听到卧室门口传来的动静,靠在浴缸前的男人脊背骤然绷紧。 环住面前人腰的手臂微微一僵,他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转过了头。 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尽,趴在他身上的人也同时抬起头,恍惚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条伸出舌头,正对着他们汪汪乱叫的小不点身上。 没等浴缸里的两人反应过来,月亮崽摇着尾巴,兴奋地朝着落地窗的方向冲了过来! 早就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扔在了脑后,它也想一起玩泡泡游戏! 微微眯起眼,路当归轻轻抽了一口气,忍着疼,对着面前的人艰涩开口:刑珹 从狗崽扑进浴缸里的那一刻开始,刑珹就知道自己完了。 今天难得是自己生日,好不容易才得到小医生的亲口允诺,今晚什么都听自己的,无论做什么他都会配合。 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完美的夜晚,会因为自己不小心忘记反锁上卧室门而前功尽弃。 路当归带回来的狗,居然会自己开门。 月亮崽的争夺小路爸计划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从那天以后,每一个宁静而又祥和的夜晚,它都只能被拴在公寓专门的宠物房里,哪里都不能去。 听着走廊尽头的房间又开始发出动静,月亮崽紧紧咬住自己嘴里的骨头磨牙棒,龇起了两排尖利的牙齿。 呜呜汪汪! 它只是一只小狗狗而已。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来啦,番外二明早九点见~ 这几天的所有营养液和霸王票还是照例放在最后一章番外作话里,诸君食用愉快o(~▽~)d 第84章 【编号B0368964789, 所属区域:地球/人类。】 【所属宙域:7065宙域。】 【阶段性目标:婚姻,已达成,请对应管理员读取并存档。】 今晚值夜班的是管理员B26和实习管理员XB77。 实习管理员XB77是第一天来到时空管理局地球分部工作, 祂对地球的业务并不熟悉,所以被分配到专门负责地球模块的B26手下学习。 刚走进中枢光脑室, 祂就看到B26正在大屏幕前忙碌地工作。B26在眼前打开了很多个小画面,正在将一个地球人类的档案整理并归档。 编号在十五个数字以内的碳基生物, 都是管理局的重点观测样本。这类样本的生命力通常都非常顽强, 曾多次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下成功存活。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连阎王爷都收不走。 走到B26身后, 看着悬浮在祂周围大大小小的窗口, XB77略微有些好奇地开口: 老师,这位编号B0368964789, 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并不是每一个碳基生物都会被祂们单独挑选出来观察, 既然B26正在认真地进行归档, 中枢系统也进行了专门的提示, 这个人类一定有他或者她的特殊之处。 将婚礼现场的画面放大在两人眼前, B26一边低头在个人终端上做记录, 一边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实习生开口:这名人类男性, 他找到了他的绝对契合编码。 XB77蓦地睁大了眼睛:绝对契合编码, 真的吗? 悬浮在半空中的画面里,两个身穿西装礼服的年轻人类男性手牵着手, 穿过教堂的长廊,向站在神像下的白衣牧师走去。 落日余晖洒满窗外的树荫,遮挡住了两人的面容,XB77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却在看到两人头顶浮现的编码时, 露出了十分震惊的神情。 编号B0368964789,物种人类,姓名刑珹,华国人。 编号B0368964788,物种人类,姓名路当归,同样也是华国人。 编号如此相近的两个碳基生物同时出现在一个宙域,对祂们而言已经算是奇迹了。这两个人类居然同时满足了物种、地域、投放时间及管辖的条件限制,在同一个时空域遇到了彼此。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相爱了。 时间管理局在多元宇宙诞生前就已经存在,祂们这群管理员掌握万物生,维护旧墙法则,破碎后再次重建新的秩序与文明。 不同的生物对祂们有着不同的称呼,人类物种则将祂们称之为神明。 神虽然通晓万物,却仍然不知道,两个几乎完全契合编码碰撞在一起,最后会发生什么。 看出了实习生的好奇心,B26又打开了另外几个小画面,将几个屏幕并列放置在半空中,示意XB77看。 我刚刚归档的是7065宙域的时间线,在这一宙域,两个绝对契合编码契合最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刻,因此才会触发管理局的归档通知。 缩小最中央的画面,祂拖过角落里一个标着266宙域的窗口,让XB77将时间线的读取速度加快。 只需要地球时间短短十秒,祂们就能看完整个样本的一生。 在这个宙域里,名叫刑珹的人类的人生轨迹和7065宙域里的大致相同,直到在城体的演唱会上出现了人生轨迹变动。他救下了过道里受伤的女孩,却没来得及赶到中央控制室,阻止那场人为的火灾。 纵火事故导致体育馆现场伤亡惨重,死了好几名前来看演唱会的观众和粉丝。在受到外界指责与万人唾弃的情况下,他身败名裂,下场非常凄惨。 一个冬日的清晨,刑珹开着车驶上城市最高的山崖,准备跳崖自杀。 在踩下油门的那一刻,他在路边的树丛里,看到了满身狼狈,带着妹妹和旅游团走散的游客路当归。 看完266宙域的时间线,XB77B26又点开了另外一个小画面。 这是一条发生在3632宙域的旧时间线。 出生在鼎鼎有名的商业世家,刑珹并没有选择进入娱乐圈,而是听从父亲的意愿,学习商业知识,继承了巨大的家族产业。 这条时间线原本中规中矩,没有什么亮点。刑珹却在一次父亲和毒贩的交易中,亲眼目睹了一切的罪恶。在他准备去向警方举报的时候,被父亲以精神病为由,关进了精神病院。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挟持了前来查房的精神科医生路当归,用小刀架着他的脖子,要求他打开窗子,陪着自己一起逃亡。 随手点开悬浮在这个宙域旁边的小画面,XB77看到了一个和前几条时间线完全不同的版本。 这个宙域里,刑珹的母亲没死,他也并没有遗传任何精神疾病。和朋友组乐队,玩音乐,最后一炮走红,成为华国的顶流巨星。他的人生道路一片坦途,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坎坷。 受到万人追捧的大明星,在一场盛大的粉丝见面会上,遇到了满脸写着紧张和忐忑,来替妹妹排队要签名的落魄大学生路当归。 关上了面前的几个窗口,XB77沉默了一会,开口发问:老师,我有个地方不明白。 为什么在所有平行时空里,无论事件、地点、时间锚点如何波动,编号B0368964789总能遇到编号B0368964788 除此之外,祂其实还有个地方不太理解。这个叫做刑珹的人类每次在濒临死亡状态下存活,都是以遇到他的绝对契合编码为前提达成的。 人类是拥有自由意志的物种,一切事件都具有随机性,即使是祂们也无法改变物理公式,阻止死亡的发生。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像是早就料到了XB77会问这个问题,B26关上了整个中枢的光脑,笑着转过了头。 周围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在祂们的脚底,流淌着无数条散发着莹莹光亮的长线。这是所有碳基生物的生命脉络,生于浩瀚宇宙,归于广阔大地,永无止息。 契合编码概念刚提出的时候,我们这群管理者其实把它当成了一个赌注。 B26说。 随意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一道新的脉络线在祂的脚底延伸开来,又一个新的物种诞生了。 宇宙中有兆亿万个生命体,每一个物种都在寻找他们的归处,编号B0368964789和编号B0368964788也不例外。他们无疑是非常幸运的,能在时间的海洋中找到彼此。 但其实,他们的相遇也并非偶然,需要满足达成很多的条件,这也是我们想要通过观察搞清楚的地方。 我们想知道,为什么拥有绝对契合编码的个体在一个宙域相遇后,会对所有的平行时空都产生影响。 XB77,人类对契合编码的相遇,还有一个浪漫的说法。 拿起一杯鸡尾酒递给了面前的XB77,B26缓缓靠在了仪器台前,他们把这样的人称作,灵魂伴侣。 XB77才刚刚诞生,祂不想让XB77过早体会到人类的恶,只想把这个物种最好的一面展示给祂。 爱能改变死亡吗,不一定。 可是,以编号B0368964789和编号B0368964788为例。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时间维度,在哪一个宙域或时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结局,他们中的一个人,都一定会被另一个人所拯救。 因为爱比人类想象的更加强大。 相爱之人无所畏惧,永远吸引彼此,这是人类这个物种最可爱的地方。 也是宇宙的至高法则。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来啦,番外三晚上更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