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美》 第1页 [现代情感] 《独美》作者:常唯欢【完结】 文案 霍老爷子病重,需要最疼爱的孙子霍清池结婚来冲喜,可惜霍清池身体残疾,心里还有个白月光 作为不幸被选中的结婚人选,岑今倒是十分淡定 岑今:在哪吃饭不是吃饭,在哪打工不是打工,结就结呗。 婚后的岑今一度成为北城里贵妇名媛圈的笑柄,别人出席宴会是手挽着手,亲密无比,只有岑今是跟在霍清池后面,帮他推着轮椅,十足一个保姆。 后来,霍清池的双腿终于康复,心里的白月光也恢复单身。 三天后,霍清池提出离婚。 岑今想都没想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并祝对方心想事成,百年好合。 后来,和友人聊天,聊到各自经历过的无良老板,资深社畜岑今感慨万千。 “都是资本家,霍清池应该是打工人最喜欢的老板,出手着实大方,十分令人怀念。”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身穿黑衬衣的男人微蹙起眉头。 不久之后,在霍清池试图再度成为岑今的“老板”时,岑今无奈叹气 岑今:真的很不好意思啊,霍先生,我现在只想独美。 真替身,女主佛系,所以被虐的,大概只有男主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今,霍清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做最好的自己 第1章 我想聘请你做我名义上的太…… 连续熬夜半个月,岑今在差点儿猝死之后,萌生了逃离互联网大厂的念头。 行业内卷的厉害,996已经是常态,007隐约是未来趋势,可是那几家互联网大厂实在太壕横,三字头五字头的六位数年薪砸下来,还是让很多刚出校门的职场新人趋之若鹜。 岑今就是当中的一员。 过五关,斩六将,凭着过硬的专业技能,岑今顺利拿到薪水给得最高的那家大厂的offer。 最高的薪水,当然也需要熬最久的夜。 岑今咬牙坚持了三年多,直到有一天,晕倒在自己的工位。 没办法,你想要资本家的钱,资本家想要你的命。 最最可悲的事,岑今累死累活好几年,攒下的钱还不够在北城付一套老破小的首付。 外婆确诊肺癌晚期那天,岑今一个人在租房楼下的小花园长椅上坐了大半夜。 世人如蝼蚁,无论如何苦苦挣扎,还是逃不过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就在那天晚上,岑今下定决心。 辞职。 -- 晚上十点,岑今头晕脑胀地走出公司,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还在庆幸这个时候,地铁还没有停运。 同事宝珠和她同个方向,两人并肩往地铁口走。 腊月里的深夜,白天喧闹的城市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些,空气清冽,吸一口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宝珠缩着脖子,手笼在口边哈气。 “未来姐,真羡慕你啊。很快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岑今微微笑:“换个地方受罪罢了,没什么好羡慕的。” “也对,天下乌鸦一般黑。”宝珠叹气,“资本家都该挂路灯。” “资本家给我们提供了工作机会。” 宝珠噗嗤笑:“未来姐,你真想得开。” 岑今笑笑,没说话。 两人顺着台阶下去,刷卡进站。 这一趟地铁还没到,两人站在一起等。 这个时候,地铁站里人终于不像白天那么恐怖。 每个挤地铁的社畜,都有一部深厚的挤地铁血泪史。 “未来姐,你听说关于新老板的八卦新闻了吗?” 岑今偏过头,摇头。 “什么?” “霍远承病重,要霍清池结婚冲喜啊。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这一套?其实这些有钱人,比我们还要迷信。” 这个小道消息其实岑今听过一耳朵,与自己无关,没放在心上。 “与我们无关,他结婚也不用我们给红包。” 宝珠笑,越发感觉岑今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不上心。 两人差不多同时来到现在这家公司,不过岑今在大厂镀过金,一进来就是项目的小组长,平时工作时精明干练,专业能力很强,就是有点老气横秋的,没有这个年龄的人那么活泼有好奇心。 “我还听说,霍清池有心上人了。” 这一句,让岑今扭了下头。 看表情,岑今并不知道此点。 宝珠立即有点小兴奋,迫不及待分享她掌握的“独家新闻”。 “我听我表姐说的,她在长汇总部上班。她说霍清池有喜欢的人,而且还是……”左右无人,宝珠还是压低声音,地下党接头似的,“他表弟的老婆。” 宝珠有点失望,这么重磅的消息,也没让岑今露出多少震惊的表情。其他同事听到,可个个都是一脸好奇,要她详细讲讲。 岑今只略微愣了一下,说:“真的假的?这种消息,当事人不可能随便透露,多半是别人以讹传讹,别乱讲比较好。” 宝珠好像受到侮辱,不太服气:“当然是真的,霍清池亲口说的。他跟他表弟一起出车祸,他废掉了腿,他表弟到现在还昏迷着。我表姐同事有家人在医院里上班,亲耳听到霍清池对表弟媳表白。” -- 第2页 看来是转了好几手的消息。 岑今摇了摇头,扭回头,不愿再听。 与她无关的事,懒得放在心上。 她的表现,让宝珠的分享欲遭受重挫,忽地,她眼前一亮。 “未来姐,你肯定不知道,那个表弟媳,跟你长得挺像的。” 竟然跟她扯上关系了? 岑今再度扭头,眼中明显是不信的。 “真的,我表姐说的。”宝珠掏出手机,翻出自己的朋友圈,“呶,就这张相片,我表姐看到了,跟我说的。” 是他们小组聚餐时的照片,岑今是小组长,占了C位,而且凭心而论,颜值也最高,一帮人里格外惹眼。 恰好地铁挟着风驶过来,岑今笑着说了句“人有相似,不足为奇”,暂时结束这场交谈。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即使是血亲,都是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 更不要说只是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 -- 走出地铁站时,风带着寒气吹到脸上。岑今双手抄兜,顶着风往租房那边走。 旧城区,小区很老,冬天的深夜,四周是静的。 没走几步,远远的可以看到她住的那栋楼。 昏黄的路灯下,岑今抬起头,自上而下数到某个窗口,一点暖橙色的光从窗口透出来。 外婆的习惯,总是会给她留着灯,提过几次,总也改不了,干脆就由着她。 上了楼,小心地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外婆已经睡着了。 岑今放慢动作,换鞋,回到自己的卧室,拿了换洗衣服,洗了个澡,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 房间隔音不好,怕吹风机的响声吵到外婆,岑今没敢吹头发,只用了个干发帽裹着,盘着腿坐在床上清点财产。 支付宝,微信,银行卡,理财,全部清点了一遍,可是无论怎么加来加去,也并没有多出一毛钱来。 今天的基金又上了热搜,岑今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打开一看,头顶一片大草原。 没关系,基金就是要走长线,先拿着吧。 股票,噢,这个东西上次小有斩获后,她见好就收,已经没有再碰了。 外婆在隔壁咳嗽,听得人揪心。 岑今悄悄过去看了一趟,外婆并没有醒。 医生说,外婆大概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岑今弯下腰,小心地拍了拍外婆的后背,像小时候外婆帮她做的那样。 外婆的喘息一点点变得均匀。 她想直起腰,却在这一瞬间,觉得无能为力。 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压得人直不起腰。比如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生命流逝,却束手无策。 岑今摸着黑,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沿边。 就这样吧,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坏。 她大名叫“曾经”,小名叫“未来”,可是对她来说,只想过好每一个“当下”。 要是顺利,以后考公上岸,等外婆百年之后,再养只猫或者狗,就已经是平平稳稳的一生。 手机里,正在循环播放着《异乡人》。 “披星戴月地奔波,只为一扇窗,当你迷失在路上,能够看见那灯光……” 突然间,岑今就湿了眼眶。 外婆过世后,谁会再给她留这一盏灯? -- 难得的双休,还是离职前离开北城的最后一个双休,天气也好,岑今陪着外婆在北城里转了一圈,也算是来过北城一趟。 周一来到公司,打卡上班。 这是岑今留在北城的最后一个礼拜。 十点多钟,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忽然来找岑今。 “霍先生让你过去一趟。” 岑今正在做最后的交接,闻言抬头,脸上略有茫然之色。 “知道是什么事吗?”她小声问。 对方摇头。 “快点过去吧,这位新老板不是好相与的人。” 岑今在敲门前,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牌,看着它平平整整挂在胸前,才轻轻敲了几下眼前的门。 “进来。” 岑今推门进入。 今天是阴天。冬日里,如果没有太阳,整个天就显得灰蒙蒙的。 霍清池临着窗,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光线不是很好,因为是侧着身,岑今第一眼,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 上一次匆匆见过,虽然一直板着脸,仍然看得出,霍清池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当然,老板能给高薪就是好老板,长相如何,完全不是重点。 岑今上前几步,隔着一点距离站在他面前。 “霍总,您叫我?” 霍清池偏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你叫岑今?” “是。” 他的目光扫了眼腿上的资料:“你已经提出离职?” “是。这周是最后一个礼拜。我手上的项目已经完成,这个星期只需要做一些交接就行了。” 刚刚是人力资源的经理来通知她,霍清池谈的又是她离职的事,岑今猜想,他会不会是想挽留她? 毕竟她自认为能力不错,霍清池刚接手公司,或许并不想这么快让公司人员流失。 “后面有什么打算?” 除了上次匆匆见的那一面,这应该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交谈。 -- 第3页 两人并无任何交情,对方当然不是在关心她的未来。 岑今小心思忖着,暗想他是不是在怀疑她已经找好了下家。 “回老家。” 霍清池低下头,翻了下手上的文件。 “以你的专业,在老家应该并没有多少优势。” 这是事实,也是她一直辛苦留在南城的原因。 “老人家身体不好,想落叶归根。”岑今很坦白,既然不打算留下,没必要敷衍他,“我回去也没打算再找专业相关的工作,应该是努力考公。” 霍清池点了点头。 “考公也算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岑小姐,”他平静地看着她,明明他坐她站,岑今却有一种被他居高临下盯着的压迫感,“你离职后,能不能接受我私人的聘请?” “啊?” 霍清池合上手上的文件夹,像问她吃过早饭一般问了岑今一句。 “我想聘请你做我名义上的太太,为期大概……一年。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第2章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长得像他…… 岑今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以致于她觉得自己幻听,不由重复了一遍。 “你聘请我当你太太?” “嗯。”霍清池点头。 他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很有点斜飞入鬓的意思,因为表情太过严肃,显得略微冷漠。 “你现在的薪水是每个月税前两万四,我凑个整,加到三万,五险一金或者其他福利公司照给,这一年里,你也可以照样复习考公,不需要改变计划。当然,这一年里,你需要跟我住在一起,有时候也要陪我出席一些活动聚会。不过你放心,不会有进一步的关系。” 就是说不用她陪.睡。 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向自诩非酋的岑今,也不相信有什么好运会砸到自己头上。 她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霍总。”她挺直腰板,“恕我直言,我们这应该只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正式交谈。” 言下之意,咱俩没有可以乱开玩笑的交情。 霍清池静看着她。 四目相对,四下寂静。 他神色冷峻,隐如泰山压顶,她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 手机铃声在这时显得格外突兀。 霍清池的神色一秒钟内从冷峻转换成温柔。 “怎么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清池面色蓦地一沉。 “你不用管……你先等一下。”他放下手机,看向岑今,“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可以先考虑一下。桌子上有我的名片,考虑好了,再给我电话。” 这是让她出去的意思。 毕竟是老板,拿一张名片累不着人,岑今很识趣,立即拿了名片离开。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听到霍清池压着怒气的温声细语:“我来解决,云溪,你别哭啊。” -- 刚进办公室,宝珠就迎了上来,神秘兮兮的凑近岑今:“未来姐,老板找你什么事啊?” 岑今将那张名片塞到裤兜里,摇头:“没什么。” “是不是想挽留你?未来姐你这么厉害,老板肯定不舍得放你走。” 岑今笑了笑,没再解释。 这个误会很不错,合乎常理,所以就让大家这样误会也好。 只是,霍清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看样子,虽然未必真是为了冲喜,霍清池急于结婚的传闻是真的。 只是以他的条件,为什么如此草率,随便找一个人来抓壮丁? 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找上她的,所以,霍清池看中了她身上的哪一点? 宝珠就在身侧,岑今忽然想到她昨晚说的话。 还有刚才霍清池接电话时流露出的那种温柔之色……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心上人? 岑今很快就将这件事丢到脑后。 决定权在她身上,只要她不接招,这件事就可以当成不存在。 -- 霍清池到了地方,室内的三个人明显分成两个阵营。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景云溪身上。 她的眼睛红着,脸上明显还沾着泪。 霍清池心中一紧,脸色就沉了几分。 “你们又来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沉,压抑着怒气,隐有喷薄欲出之势。 中年男女气势立减,小声叫了声“清池”。 霍清池的轮椅滑到景云溪前面,微仰着头,神色平静。 “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不用再找云溪谈。你们儿子出事了,想要孙子我能理解,可是你们一边看不起孩子妈妈,一边还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让云溪做这个便宜妈妈,给你们儿子的出轨遮羞,算盘打得挺精啊。” 那两人老脸通红。 女人低声下气的:“他怎么说也是你表弟啊,你忍心……” “我没这样的表弟。他就算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他要醒了,我的腿这笔账,还等着他呢。” 男人听到“死”这个字,顿时脸色一变。 “霍清池,这件事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你是云溪什么人啊?” 最后一句,明显意有所指,赌得不过是霍清池会心虚。 “什么人?喜欢她的人。”坦坦荡荡,掷地有声,霍清池冷眼看那两人,“要怪只怪你们儿子自己不争气,给了我这个机会,要不然我一辈子烂肚子里。” -- 第4页 夫妻俩气冲冲的走了。 室内忽然陷入尴尬的寂静。 景云溪:“谢谢。” 她又哭了。 霍清池想冲过去抱抱她,手搭在轮椅上,却迟迟没有动。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刚才的话,我没撒谎。他要不出轨,我会藏一辈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三年前的初遇时的那份好感,因为见不得光,被藏在心里酝酿发酵,发展成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深情。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解释不清楚,但是希望她幸福的心,是真的。 景云溪哭得更凶,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 霍清池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三个字。我说过不逼你,让你考虑清楚。” 景云溪泪流满面,纤细的双肩抖动着,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一步之遥,霍清池始终没有再往前一步。 “我希望他能醒过来,你们可以断个明明白白,至于之后怎么选……我都尊重你。” 景云溪好像承受不住,忽然扑上前,趴在他腿上,哭得稀里哗啦。 霍清池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 “你别哭啊。” -- 早晚高峰时段北城1号线大概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岑今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拿着手机,挤在人群中间,凭着身高优势,勉强在自己方圆一米里,还能呼吸上几口上层的空气。 每到这时,她都会想,加班也有加班的好处,最起码不用挤成罐头。 她的旁边,有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短发女孩的大衣被挤得走了位,露出里面的窄裙,勾勒出美好的臀线。女孩身后站着一个矮胖的男人,有意无意的总往女孩身上蹭。 “你干什么?!”女孩涨红了脸,冲着身后大吼一声。 矮胖男人一脸懵:“什么干什么?” “你手放哪里了?” “放我兜里啊,有问题?”矮胖男人转了下他的小眼睛,嬉笑一声,“怎么,穿得这么风骚,难道是想我摸你不成?” “你……”女孩咬了咬牙,红着眼圈,“不要脸!” 男人又嬉笑一声:“我不要脸?我又没大冬天穿着短裙,一副想让人摸的样子。怎么,我没摸你你不爽了是吧?” 女孩子大概还在读书,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周围又没人吭声帮她,眼看着要被气哭了。 “我看你摸得挺爽啊。” 声音清脆,在密闭的空间中,如一石惊起千层浪。 男人脸色一变,凶神恶煞的:“你说谁?” “哪个不要脸就说谁啊。”岑今笑着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这里都记录着呢,你不会是敢做不敢当吧?” 男人脸涨成猪肝色,一副受辱的样子:“你别血口喷人,小心我揍你!” “行啊,动手吧。不把你咸猪手撅了,都不知道谁是你姑奶奶。”岑今把手机塞通勤包里,拿发圈随意绑起头发,指关节掰得格格响,“大家让让,给我们腾点地方,要不然施展不开。” 本来挤得一条缝都没有车厢里,硬生生挤出一条窄窄的道。 一个个的,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少人艰难的拿起手机,大半都怼着岑今的脸在拍。 -- 霍清池晚上要用车,司机老程在车边等。破天荒的,他人都到老程身边,他竟然还抱着手机没发觉。 “程叔。” 老程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手机里视频还没有关。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老程在霍家做事多年,算半个长辈了,霍清池这话听着就不是生气,而是调侃。 老程面露尴尬之色:“星星今天在地铁上遇到点事,刚跟我哭委屈呢。” 霍清池面色一沉;“遇到什么事?” “没事没事了,地铁上就有人帮她出气了。”说到这,老程又瞅了眼手机,“看着挺年轻的,胆子倒不小。就是这姑娘,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手机里,有把清脆的女声正好在说“大家让让,给我们腾点地方,要不然施展不开”。 听这意思,是要动手? 霍清池微微一笑:“给我看看。” 老程立即将手机递过去,递过去前,将视频一下拉到开始处:“小姑娘胆子挺大的。” 视频的最开始处,是岑今晃着手上的手机,说“这里都记录着呢”,然后男人动怒,岑今把手机塞进包,随手把披散着的头发绑成马尾,掰手指。 上传视频的人,镜头一直怼着岑今拍,大概是离得近,她说话里脸上那种嚣张得意和隐隐的鄙视不屑都快要冲破屏幕,怼到霍清池脸上。 没想到竟然是她。 不怪老程觉得面熟,这个叫岑今的女人的,本来就和云溪有几分相似。 霍清池把手机递回给老程。 “要是想替星星讨个说法,别跟我客气。” “不用,真不用。” 霍清池没再坚持,在老程的搀扶下,神色漠然的坐进后座。 他并没有刚才那段视频放在心上,只脑中飞快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她和云溪其实并不像。 这种明媚张扬,是他从景云溪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 第5页 第3章 大型社死现场啊 岑今回到家,曾余香正从冰箱里拿了一块瘦肉出来,打算煮晚饭。 “别动!”岑今几步蹿进小厨房,一把从她手上抢过肉,“曾余香女士,我再次郑重地警告你啊,以后有我在家,你不准踏入厨房半步。” 老太太还想坚持:“我没事,你上一天班累了……” “歇着,歇着,一边呆着去。”岑今放下肉,不由分说地从外婆身上抢走围裙,“添什么乱啊,这厨房这么小,赶紧出去。” 曾余香抢不过自己的孙女,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到厨房门边。 岑今:“想煮什么?” “雪菜肉丝面。天冷,吃点热的暖和一点。” “行。” 岑今拿了砧板和菜刀,开始切肉丝。 “香奶奶你是站着能减肥还是咋的,非得杵这儿挡我光线?” 曾余香:“我陪你说说话。” “以后有的是机会。” 曾余香沉默下来。 岑今握着菜刀的手一顿,祖孙二人想到了同一件事。 这件事不宜触碰,一碰都是血。 岑今低着头,将肉块先切成片,状似不经意的岔开话题。 “上完这个星期,就可以回家了。” “好。我先把东西收拾收拾。” “你别动,我来。怎么收拾,我比你清楚。” 曾余香默了默,没再坚持。 “那也行。” 岑今:“老家那边,我让人把院子收拾了。回去我们赶紧买点年货,今年在老家过个像样的年。” “好。” 肉切好片,开始切丝。 “等过完年,开了春,我在院子里再种点花,或者种点葱啊蒜啊什么的。” 曾余香微微笑:“再种棵葡萄,下面放个石桌石凳,以后夏天可以边吃葡萄边乘凉。” “好。”岑今笑容满面的应着,“吃不完的葡萄可以酿酒。” “你会吗?” 岑今握着菜刀的手一挥,带起一片冷光。 “不会可以学啊,我这么聪明。” 曾余香又笑了,眼角微弯,眼尾的皱纹更深了。 “那我等着喝葡萄酒。” 岑今哈哈笑。 大概很多国人心中都有这样一幅田园牧歌,就这么说着说着,竟然让岑今对未来有了一丝憧憬。 虽然两人都很清楚,大概等不到这个夏天了。 -- 晚上临睡前刷手机,发现阚海楼给她发了条小视频。 就是今晚在地铁上的事,岑今看到自己掰着手指在笑,挺嚣张的。 怎么传出去的? 大型社死现场啊。 岑今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 “哪儿看到的?”都快要离开北城了,还让她这样社死一次? “网上看到的。现在这种网络时代,没给你整上热搜,都算是尊重你隐私了。不过我说,你胆子挺肥啊。” 岑今汗颜。 “纯属虚张声势,真的。” 手机里有录像是假的,说要揍人也是唬人的,她不过是想着在地铁上动手动脚的人其实一般都是怂货,未必真敢动手,加上那么挤,哪有地方给他们打架,才先声夺人,先从气势上压住对方。 阚海楼笑得可猖狂了:“过份谦虚等于骄傲,一中岑女侠,风采不减当年啊。” 岑今自嘲的笑:“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的岑女侠吗?” 阚海楼毫无同情心:“不用妄自菲薄,她们三个不也被你揍成了猪头,上次她们仨提起你,都是一个大写的‘服’字。” 岑今懒得陪着他满嘴跑火车,无奈道:“行吧,你都看到了,估计我公司那里也逃不掉。明天你说我是戴口罩,还是套丝袜比较好?” 阚海楼哈哈大笑,忽地笑声一停,一本正经的:“何之洲回来了,向我打听你。” 岑今脸上笑容一僵。 “你还想找死吗?” 阚海楼急急分辩:“不是,你别误会,我不可能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两人小学同桌,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大学是左右邻居,后来出来找工作,两人一样的不怕死,进了同一家公司做同事,没少一起熬最久的夜,革命友谊十分之深厚。 可是大一时何之洲打听岑今的消息,阚海楼一时大意,差点儿把两人十几年的交情给搭进去。 岑今脸色稍缓。 阚海楼:“不过我觉得,他要真不计较后果找你,问别人肯定也能问到。既然问到我这里,我猜他还是想征求你的同意。未来……” 岑今靠到床头,抱紧被头,冷笑:“他这是过不了这个坎了是吧?这么好几年了,还要寻着我揍一顿?” 这话就冤枉人了。 阚海楼说:“当初那事,不是他的主意,你不能怪到他身上。” “那也是他的人,他没管好。妹妹认了一大堆,就是为了在这方面派上用场是吧?” 阚海楼没话说了。 “未来,你不用这么偏激。” “我已经很佛系了。”岑今揉了太阳穴,“行了,你加你的班,挣你的钱吧,我睡了。既然你说他大概是想征求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我跟何之洲这个人,早没任何关系了。” 不是,是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 第6页 外婆在隔壁咳嗽,岑今也不理阚海楼怎么想,飞快挂了电话跑过去。 曾余香疼醒了,额头上都是冷汗。 岑今忙倒了水,扶着她喂了药片。 她坐在床头,把外婆揽在怀中,又一点点的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好点了吗?” “嗯。” 其实应该还没缓过去,只是怕她担心。岑今不忍心戳破,只一下下抚摸着外婆的后背。 夜深人静,床头灯笼出一小片昏黄的暖光。 曾余香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未未,你别总是钻牛角尖。” 岑今敛着眉目,手还一下下抚摸着。 “我没有。” “刚极易折,人生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妥协。” 岑今咬了下嘴唇,声音轻轻的:“我已经很佛系了。” 曾余香听不懂“佛系”两个字的意思,喘息了几口气,又说:“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可是外婆说过,没有人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最重要的,是把现在的生活过好就行了,你不记得吗?” 岑今垂着头,温声笑道:“曾老师,您这是职业病又犯了吗?要不要我给您搬个讲台,再整块黑板?” 曾余香摇了摇头。 “你别总跟我贫,岔开话题。外婆的时间,不多了。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她握住岑今放在被头上的手,“未未,你二十五,马上二十六了,可以找男朋友了。你有人可以相互照顾,我就是死,也安心了。” 终于还是说到这个话题。 死亡,还有,男友? 岑今忽然想到裤兜里那张名片。 假如说还能寻找到最后一线生机的话,霍清池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 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还不用陪.睡,假如霍清池能找到人救外婆的命,她就算陪他睡十年又何妨? 曾余香睡着后,岑今趿拉着拖鞋,飞快跑进浴室,从脏衣篮中找到换下的那条裤子。 名片倒并不花俏,长汇logo水印上,只简单的写着霍清池的名字以及他的手机号码。 -- 霍清池当晚先去了趟医院看霍远承,因为景云溪的事,爷孙俩再次不欢而散。后面,霍清池应邀来到“蓝调”。 裴应许已经在里面等他,包厢里,还有一个眼熟的男人。 裴应许给两人作了介绍。霍清池对这个叫盛时的男人有印象,前几个月,盛时那场“弑父夺权”的传闻霍清池有所耳闻,至于真相如何,至少霍清池并不太相信某些媒体的猜测。 刚打完招呼,手机响,一个陌生的号码。 霍清池有心不接,可是那人挺固执,一直不肯挂断。 在快要自动挂断前,霍清池接了。 “霍先生,我是岑今。您今天上午说的,还算数吗?” 霍清池滑动轮椅,来到房间角落,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种了然于胸的笑。 “算数。”他说。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那好。”岑今说,“薪水我可以不要,因为后面这段时间,我打算专心陪我外婆和考公,本来就不会有薪水。” 霍清池不自觉皱眉。 这是……欲擒故纵? 他不怕对方贪,却害怕对方有心机,自作聪明。 默了默,他说:“这点钱不算什么。” “不是,该我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的,一毛我也不能多要。” 岑今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不出情绪,这不利于霍清池更仔细的观察对方,于是他说:“明天到公司再说吧。” “不用这么麻烦,电话里说一下,您能答应,我就答应,要不然,您另请高明。”岑今语速很快,干脆利索,这一点,也完全不像一向温柔的景云溪,“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我外婆病了,肺癌晚期,医生说应该只有半年的时间,霍先生您人脉广,或许可以找到妙手回春之人。” 霍清池没想到第一个条件是这个,隔了几秒,忽然记起岑今说过“老人家身体不好”的话。 岑今应该是看上了他的资源。 这不是坏事,她想有所得,自然不能吝啬于舍。 “可以。不过岑小姐,我丑话说在前面,没有人能真正的起死回生。如果老人家最终依然不治,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看不到岑今的表情,只是这一次,她停了好久才开口。 “我明白,生死有命。”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气势夺人,声音压得很低,很沉,在电话里,霍清池都能听到她语气里的低落,“你尽力了就行,我自然也会遵守诺言。” 霍清池无视她的低落,出于本能,他十分敏锐地抠住一个字眼:“什么叫‘尽力’?你对‘尽力’的标准是什么?岑小姐,会不会哪怕我尽力了,因为没达到你心中‘尽力’的标准,依然让你理直气壮的违约?” 第4章 资本家谈判还真是锱铢必较…… 岑今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差点儿骂人。 她没想到霍清池能抠字眼到这种程度。 资本家谈判还真是锱铢必较,寸土必争。 “行,我给个标准。您介绍了名医之后,我可以先明确下来您是不是已经‘尽力’了。是,您再施以援手,我也没理由毁约,这样行吧?” “那你要觉得不是呢?我找人不用费精力,被你随便一句就否定了?” -- 第7页 岑今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难说话? 难道不是他主动找她的吗? 他主动的! 对,是他主动的。 岑今长吁一口气,冷静下来:“霍先生,这件事是您主动的,您是做大事的人,这么一点小小的风险都不能承担吗?” 那边,霍清池终于松了口:“好。第二点呢?” 他的语气一直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不过也是,老板付你想要的报酬就行了,没义务还要向你指供良好的情绪。 “给我和外婆安排一个稳定的住处。”刚说完,岑今敏锐地加了一句,“别误会,不是想要房子。只是我本来准备回老家,把租的房子退了,我外婆身体不好,不想她来回奔波。” 霍清池依然很敏锐:“你的意思是,婚后要和你外婆住一起?我是不是还得跟你假装恩爱来哄她开心?” 岑今隐约听到他话里的怒气,咬了咬牙:“是。这是我第三个条件。假如我外婆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在她去世前,我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觉得我过得很好。不过你放心,不用你一直装,只偶尔扮演一下就行。” 坏了,又说了一个不确定的字眼。 果然,霍清池下一句就是:“你说的‘偶尔’,是怎样一个频率?我没有太多时间和心情去应付一个不相干的人。” 岑今:…… 跟这个人谈判真的太累了。 任她现在再佛系,也快要气得吐血。 岑今重重呼了口气,已经有几分无奈。 “就一个月一两次这样吧。以我外婆的性格,应该也不愿意和我们住一起,你能把她安排在我们附近吗。” “可以,不过只能一个月一次,这是我的底线。” “两次。”岑今坚持,耐着性子跟霍清池讲道理,“其实也不多,半年加一起,也才十二次,您说对吧?” “一次。”霍清池寸步不让,“我说过,这是底线。” “您让步一点点可以吗?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想到外婆的病,岑今悲从中来,语气里不由带着一点乞求,“就算是让老人家走得安心一点……” “一次。谁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希望岑小姐你明白。” 岑今好不容易修练出来的“佛系”心态,终于彻底崩盘。 她撸了把头发,无奈至极,反而想笑。 “霍先生,看样子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那就这样吧,祝您早日找到更心仪的人选。” -- 这是……谈崩了? 就因为“一天还是两天”这种小细节? 而且,她竟然连个“再见”都没有讲。 霍清池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被气笑了。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该她的,一分都不能少。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轴? 霍清池收起手机,回到沙发边,继续和那两人聊天。 盛氏今年经历过一次大的动荡,表面上看,好像市值缩水的厉害,可是霍清池观察过盛时接手后的动作,觉得此人以后肯定大有作为,因此有意结交。 聊着聊着,聊到了感情问题上。 三人中,只有盛时已经尘埃落定,他那位还在读大学的太太马上就要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 相比较而言,霍清池和裴应许两个,是伤心人对伤心人,喝伤心酒,想伤心事。 霍清池是求而不得,裴应许是得到不知珍惜。 霍清池:“既然放不下,怎么不去找她?” 裴应许抿了口酒,苦笑:“再等等,等我确定自己的心意。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是吧?” 霍清池双手支着轮椅扶手,调笑道:“反正我是觉得你活该。到底爱的是谁,你自己都能弄错,你怪谁呢?” 盛时也丝毫没有虚伪客套,毫不客气的笑了:“反正我从来没有犯过这种错误。我对我太太一见钟情,生死与共,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一见钟情四个字,狠戳到霍清池。 初遇景云溪的场景,到现在依然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那天景云溪哭得很厉害。 她说:“你别逼我,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清池,你找个人,找个人试一下,好不好?你试一下,说不定不是非我不可。” 她哭得那么伤心,哭得霍清池心都软了,只能说“好”。 他愿意找个人试给她看。 他要让云溪看清楚,即使那个人再像她,也不可能代替她。 -- 岑今缩在卧室小小的飘窗上。楼下路灯昏黄,窄窄的林荫道上,一辆车都没有。 夜是真的深了。 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中。 她的头磕在窗玻璃上,触感冰凉。 阚海楼说她偏激,外婆说她钻牛角尖,岑今一度认为她已经脱离了过去的那个自己,可是刚才和霍清池谈崩了这件事,忽然间让她意识到,她可能依然还是曾经的那个岑今。 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为什么要纠结于一天还是两天呢?就算是两天,又有什么区别?一个月那么多天,其余的日子里,还不是要她去想办法修饰太平? 因为她的一时意气,外婆却白白失去一个可能活命的机会。 岑今,你就不能适当妥协一点点吗? -- 第8页 岑今从窗台上跳下来,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几步跳到床头,拿起手机。 在她准备解锁的一瞬间,手机屏幕亮了。 “岑今,我答应你,一个月两天。”霍清池声调平稳,声线很沉,好像压着怒气,“不过,你不准再提其他任何要求了。” 岑今眼中有点热。 她没觉得是自己赢了,只不过这一次,上天稍稍偏向她这边,让霍清池先沉不住气,给了她一点主动权。 她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的。 “好,成交。”岑今轻声说,“我只有这三个条件。你能尽快帮我外婆安排医生吗?” “等我电话。” “好。” 放下手机,岑今无力地坐到床沿边。 岑今没打算恋爱,当然也没打算结婚,更没想过生孩子,本来以为这辈子婚姻状态那一栏都将是“未婚”,没想到竟然会是“离异”。 不过没关系,反正都没打算结婚,二不二婚的,无所谓的。 -- 一大早,岑今悄悄起床,洗漱好后,进厨房做早餐。 杂粮粥,材料是昨晚就泡好的,里面放了切成小块的红薯,还有两个洗干净的鸡蛋。佐餐的小菜是雪里蕻,当然,还有外婆每天早上都要有的一杯热牛奶。 杂粮粥在锅里开了花,热气蒸腾里,岑今盯着眼前的锅发呆。 “未未。”曾余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厨房门边。 岑今瞬间清醒,笑道:“曾女侠,您这练的是什么绝世轻功啊,我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也教教我呗。” “又贫。” 岑今哈哈笑,拿起锅铲搅锅里的粥。 “外婆,跟你说件事,其实我……一直有人在追我。就是我还一直没下定决心。他的腿不太好,前段时间出过车祸。” 昨晚她想了大半夜的一套话,反复在心里推敲过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破绽,现在才敢跟外婆提。 曾余香听到这个,立即紧张起来。 “能治好吗?会不会影响到你们以后的生活?能同房生孩子吗?” 岑今准备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在曾余香最后一句话里破了功。 跟霍清池同房生孩子? 饶了她吧。 “不知道。不过他家很有钱,不是,是非常非常有钱,应该有能力治好吧。” 曾余香听到这里,更担忧了:“齐大非偶啊,未未。” 岑今偏过头,笑了笑:“我就是担心这个。前几天他向我求婚了,我没敢答应,也一直不敢让你知道。其实他对我特别好。真的,特别好,特别照顾我。” 竟然已经到了求婚这一步,可是曾余香连这个男孩子的面都没见过。 “要不然,你安排外婆见见他吧。”总要见一面,才能更好的判断。 岑今好像很为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 又经历过一次早高峰的洗礼,到了公司,不出岑今所料,昨天地铁里面的事,果然已经在公司里传开了。 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信念,岑今把大家的调笑照单全收,因为太过高深莫测,竟然让好几个人误会她真是什么绝世高手。 趁着去茶水间,岑今甩开众人,给霍清池打了个电话。 “霍先生,你有没有时间,可以见个面吗?” 霍清池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个地方。 离公司有点远,午休时间勉强够跑个来回。 “那我吃过饭去找你。” “好。”霍清池说,下一秒,他又改变主意,“干脆一起吃顿饭吧。就当提前练习。” 霍清池定的餐厅比最开始他报的地名还要远,即使节省掉她单独吃午饭的时间,仍然非常紧张。 岑今还没吃饭,已经气饱了。 中午,岑今刚进电梯,忽然接到霍清池的电话。 岑今接完电话,总算稍微消了气。 还算有一点点风度,还知道安排司机来接她。 霍清池安排的车停在大厦不远处,岑今远远地确认了车型,一个百米冲刺,还没到车边,司机已经下了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那里面,霍清池正一派气定神闲地看着喘气如拉风箱的岑今,笑了。 “哟,原来岑小姐不止身手了得,还健步如飞啊。” 第5章 一年期满,她希望此生都不…… 这明显的话里有话,让岑今再度经历了一次尴尬的社死现场。 老程倒是特别高兴。他认出了岑今。 “你不是……不是昨晚帮星星的那个人吗?”老程激动的语无伦次,“你好,我是星星他爸,昨晚星星都跟我讲了,真是谢谢你啊。星星是我女儿,我是他爸爸……星星啊,昨晚地铁上那个。” 岑今没想到有这种巧合,讪讪一笑,摆了下手。 “没事,举手之劳。” 她很想坐副驾驶,可是老程十分热情地掌着车门,坚持着要将她让到后座。 岑今无奈,只能坐到霍清池身边。 车厢里有淡淡的真皮膻味和香水味,暖气很足,霍清池西装外套下,只一件白色衬衣。岑今穿着大衣,刚刚跑动过,加上有霍清池在身边不自在,格外感觉热,额上甚至开始冒汗,只不好意思脱衣服,用力忍着。 “热的话,为什么不把外套脱掉?” -- 第9页 非常清冷的一句话。 岑今一惊,偏过头,霍清池靠在座椅上,眼神冷漠。 岑今犹豫了一下,觉得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稍一欠身,两手一伸一拽,把大衣脱下来,随手对折一下,放在腿上。 的确舒服了很多,只是她里面穿得是一件紧身毛衣,没有大衣的遮挡,完美曲线暴露无遗。 岑今悄悄挪动手上的大衣,装似无意的,将它遮到胸前。 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一声轻嗤。 岑今紧绷的神经忽地一跳,不由看向声音的来源。 霍清池嘴角微弯,看似在笑,那笑却十分的不怀好意。 那种笑,分明在说“遮什么,当谁没见过”。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明明人就在车上,却不选在公司附近吃饭,有意让她来回跑,浪费她午休时间。 现在还笑话她。 岑今扭回头看车窗,假装没能领悟这个资本家的意思,装傻充愣。 好在后面,霍清池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一路平静安稳。 到了地方,老程小心地扶着霍清池坐到轮椅上,一抬头看到岑今在看他们,也不知是为了维护霍清池的自尊还是出于对岑今的好感,笑着解释道:“霍先生的腿已经好多了,刚才去做康复训练,都能自己走两步了。” 原来刚才他是去做康复训练了。 岑今其实并不关心霍清池腿的好坏,只莫名感觉他坐轮椅好像挺自在的,并没有一般人急于站起来那种渴望。 老程刚要推着霍清池进餐厅,霍清池忽地一指岑今。 “让她来。” 老程和岑今俱是一愣。 “先熟悉一下,以后总是要做的。”霍清池说。这话当然是对岑今说的。 岑今穿上大衣,沉默着将手放到轮椅背后。 老程一头雾水,暗自揣摩了一下,猜想岑今应该是霍家请来照顾霍清池的。霍清池面冷心热,老程怕岑今初来乍道,心里不自在,忙在一边小声安慰她:“霍先生人挺好相处的,熟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相处? 大叔您对他有什么误解? 进了包间,老程退出去单独用餐。侍者拿了餐牌过来,霍清池用眼神示意他拿给岑今。 岑今懒得费神,反正面对霍清池,都很难有什么好胃口。 “随便吧。” “没有随便卖。”霍清池接过餐牌,随意翻了一遍,合上,“就你们的几个招牌菜吧,我常吃的那几样。” “好的,霍先生。” 侍者退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 霍清池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岑今面对他,全身都不自在,偏偏房间里温度又高,她忍耐到现在,决定还是要脱掉大衣。 将大衣在一边的衣架上挂好,岑今一转身,看到霍清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格外意味深长。 岑今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天冷加衣,天热减衣不是常事,谁像你不知冷热,一套衣服就应付室内室外。 霍清池很坦然地接下岑今这一瞪,淡淡一笑,低头喝水。 他不惹事,岑今也暂时抛开对他的厌恶,坐到桌边,捧起茶杯。 “我外婆想见你一面。” 霍清池抬眼,神色冷淡,好像刚才笑的那个人不是他。 “岑小姐,一个月两次,你确定这么快要用掉?” 岑今点头:“结婚前怎么着也得先见一次,要不然我外婆不放心。”所以这一次是免不了的。 霍清池:“可以,你说个时间,我安排一下。不过,你是打算按新历还是旧历来界定这一个月的时限?” 岑今略微惊讶。 她没想到霍清池连这一点都能计较。 果然是精于算计的资本家。 略一思忖,岑今:“按新历吧。” 旧历现在是腊月头,一个月才刚开始,新历却已经一个月过半,这样相当于小半个月就可以安排两次。 和霍清池的事来得突然,的确需要多接触来取得外婆的信任。 霍清池本来冷漠的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笑。 “没问题,按新历。这个月已经过半,所以只剩下一次,岑小姐,这个算法你没意见吧?” 霍清池的精明超出岑今的想像。 岑今:“霍先生……” 霍清池冷冷地打断她:“岑小姐,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我自己让步可以,但是不要拿我当傻子。” 气氛忽然冷下来。 岑今无言以对。 她刚才,的确存了一点点算计之心。就是这一点算计,让她理亏,无法再据理力争。 只是,她没想到霍清池如此直接。 霍清池放下杯子,直视着岑今,眸光冰冷:“坦诚一点,有利于我们以后的相处。” 岑今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行,那我直说吧。忽然间提结婚的事,要让我外婆安心……”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霍清池十分强势地打断她,不容置喙的说,“条件是之前说好的,希望岑小姐不要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要不然会影响我对你的判断。” 霍清池比很多人都要冷漠和不近人情。 岑今觉得累,重重叹了口气。 -- 第10页 “行吧,我明白了。我外婆那边,我自己想办法说服。医生这边,你已经开始物色了吗?” 霍清池点头,闲闲地说了三个人名。 自得知外婆的病情后,岑今做过很多这方面的功课,霍清池提到的三人当中,有两个可以说是业内的泰山北斗,平时忙于科研,一般人根本抢不到他们坐诊的机会。 只凭这两个人选,足以看出霍清池没有敷衍她。同时,也映证了霍家人脉的强大。 至于另一个…… “最后那一个,他常居国外,如果你选择他,可能需要的时间多一点点。不过你放心,绝对是这方面的权威,不是滥竽充数。” 霍清池语气平淡,岑今却已经开始感激涕零。 “我相信,谢谢你,霍先生。” 这句话,绝对出于肺腑。 霍清池神色仍然淡淡的,并没有邀功的意思。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正襟危坐,感觉十分律己。 “那你选一个吧,我好安排。” 岑今:“……选一个?”不是三个都安排吗? 霍清池嗤笑一声,那笑,多少带着点儿嘲讽的意思。 “岑小姐,他们三个不管哪一位拎出来,都可以代表业内顶级水平,不会耽误你外婆,你一下子想让他们三个一起,你不觉得多此一举还有点侮辱人吗?” 言下之意,是外婆不配让三个人一起来救。 岑今双手用力攥着茶杯,攥得指尖发白,拼命咬着嘴唇,才憋下涌到眼眶边的眼泪。 岑今,不要意气用事! 一个也已经很好了。 可是救命的好医生谁会嫌多,如果是他的至亲,霍清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按照以前做过的功课,岑今选了现居北城的那位。 “好,我安排一下。不过先确认一下,岑小姐你做了选择,也就意味着你确认了我已经‘尽力’,所以后面不会违背我们的约定,对吗?” 和这个人打交道,真的太累太累了。 那种外露的冷漠和隐形的歧视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岑今他们之间不平等的关系。 一年期满,她希望此生都不要再遇到霍清池。 岑今无力点头:“是的,霍先生,你可以安排婚礼了。” 一年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 岑今下午回到公司,办理了离辞手续。 霍清池的意思,因为他把婚礼定在十天后,这几天岑今有太多事要忙。 办好所有手续,跟几个比较亲近的同事打了招呼后,岑今抱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坐电梯下楼。 一出大厦,风呼啦一下吹过来,刺得人眼睛疼。 岑今站在大厦门边,抬对看灰蒙蒙的天。 应该是要下雪了吧。 好几年没有看过家乡的雪,今年大概又看不到了。 她裹紧大衣,抱着小纸箱,慢腾腾地走到霍清池的车边。 老程早已经等在车边,很自然地接过岑今手中的纸箱,同时打开后座车门。 这一次,岑今没有犹豫,直接坐进去。 在老程上车前,岑今飞快地问了一句:“需要我表现得亲密一点吗,在你爷爷面前。” 霍清池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未抬。 “不用。他们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岑今不再多言,扭过头看窗外。 许久后,无声地笑了。 她是什么身份? 只要能救到外婆,就算他们把她当成一只鸡,又有什么关系? 第6章 就气死他好了! 云泥之别。 这是岑今看到霍远承,和曾余香的环境做个对比后想到的四个字。 莫名的,岑今竟然感觉到轻松和释然。 成年人的世界,如果还相信人人平等,那也太幼稚。有人身居高位,自然有人要成为上位者的踏脚石。 她和外婆,不过只是众多基石当中的一块。 岑今不仇富,霍清池身居金字塔顶,和她们非亲非故,地位悬殊,本来就没义务体谅她的难处。 只要能够救到外婆,以后回到老家,一起住那个简陋的小院子,也是另一种世外桃源。 -- 霍远承看到岑今时,明显惊讶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霍清池,欲言又止。 反正不用她演戏,岑今像一根木桩杵在那里,直到霍清池挥了下手。 “你先出去吧。” 岑今求之不得,立即转身出去,轻轻地将门关好。 关门的一瞬间,她看到霍远承又在看她。 大概是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位表弟媳的影子吧。 对霍家来说,霍清池的这份爱慕之情,是不是一桩丑闻? -- 房间里,霍清池从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用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着。 霍远承半靠在床头,胸口微微起伏。 “这就是你找的人?” “嗯。”霍清池修长的手指微动,果皮从果肉上一点点脱离开,“您觉得我喜欢云溪是丑闻,既然这样,我找另一个人结婚,您该没有意见了吧?” “你就偏要找她这样的?” “哪样的?”霍清池似笑非笑,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您是说她长得像云溪?为什么不能是我就喜欢这一款呢?” “霍清池!” -- 第11页 “动怒伤肝。您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容易生气?” 霍远承重重地喘息着,气不打一处来。 霍清池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块,用银质小叉子叉起一块,递到霍远承嘴边。 “您说要冲喜,我想肯定越快越好,所以把婚礼定在十天后。爷爷,希望您能尽快好起来。” 霍远承紧闭着嘴,无动于衷。 霍清池叹了口气,收回苹果块,摇了摇头。 “爷爷,我知道您在生我的气。可是,感情的事,是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我都已经做出妥协了,您就不能也跟着让一步吗?连您都生我的气,不理解我,还有谁真正心疼我?”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被风吹着,砸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会下雪。爷爷,小时候,我最喜欢您带着我堆雪人。”霍清池垂着眼,把掉到床外面的被子拿到床上掖好,“霍家这么多人,可是我知道,只有您是真心疼我的。” 无边的寂静里,传来霍远承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爷爷是为了你好。清池,你清醒一点吧。你跟景云溪从来没有真正相处过,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她,你明白吗?” 霍清池脸上挂着笑,明显不认同,只是不屑于争辩。 “当局者迷,我知道你现在根本不认同我的话,以后,等你跳出来后再来看吧。”霍远承摇了摇头,再度叹气,“哪怕没有这层关系,景云溪也不适合你。真在一起,你以后肯定后悔。” -- 此时的岑今,正在和老程聊天。 老程爱女心切,对岑今有着说不出的好感,越看越觉得她哪里都好。 “你是请来照顾霍先生的吗?” 岑今想了一下,点头:“算是吧。” 老程脸上堆满了笑:“小岑,你别怕,霍先生是面冷心热,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老程第二次说这种话,虽然岑今完全不相信。 她敷衍的笑了笑,不予置评。 恰在此时,岑今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 中午面对霍清池,她根本没吃饱。 “小岑,你饿了是吧?”老程心细如发。 “没有。” “肯定是饿了。”老程说,“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啊,就爱漂亮,整天嚷嚷着减肥,就跟我家星星一样。你看看,你哪里胖了?” 岑今无声地笑。 她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听老程这种唠叨。 老程忽然一拍脑门:“我差点儿忘了,霍先生今早才给了我一盒饼干,本来准备带给星星吃的,我去拿过来,你垫垫肚子。” 不顾岑今的反对,老程已经一溜烟跑开了。 盛情难却,加上着实饿了,岑今也没再假客气。 饼干很酥脆,芝士味浓郁,吃了一口,就完全停不下来。 岑今一口气吃了四块,老程见状,高兴地眉开眼笑,硬是要把整个饼干盒都塞给她。 “拿着拿着,喜欢吃就多吃点。” 岑今塞了满嘴的饼干,口齿不清。 “给星星……留点儿。” “没事,星星要知道给你吃了,她肯定特高兴。” 正推拉着。 “程叔。” 岑今一愣,手上一个不稳,吧嗒一声,饼干盒掉到地上。 她鼓着腮,脸上还带着笑,撞上霍清池的视线。 老程飞快地捡起饼干盒,在外包装上擦了几下,嘴里念叨着“还没脏可以吃”,又将盒子塞到岑今手里。 “别跟我客气,拿着。”又扭过头,笑着和霍清池解释,“霍先生,你给的饼干小岑刚刚连吃好几块,直夸好吃呢。” 岑今:…… 岑今脸有点热,无声地偏过头,避开霍清池的视线,用力咽了几下,总算将嘴里的饼干怼进肚子里。 霍清池的脸上看不清喜怒,将目光从岑今手上的盒子挪开,淡淡吩咐道:“走吧。” 岑今手中拿着饼干盒,无法拖轮椅,想塞给老程,老程又不肯接。 正发愁呢。 “给我吧。”霍清池说。 岑今讪讪的,将已经打开的盒子递给霍清池。 霍清池拿着盒子打量了几眼,问:“好吃吗?” 刚刚塞了满嘴被抓包,岑今不好违心说难吃。 “还行,芝士味很浓,挺脆的。” “是中午没吃饱?” 岑今:“……” 霍清池忽然笑了。 那种笑,岑今只是凭着他的背影,也品出明晃晃两个大字--活该! -- 当天晚上,霍清池给岑今打了个电话,安排在后天给曾余香做检查。 而明天,岑今要去他那边一趟,签婚前协议,然后她再自己去试婚纱。 签婚前协议,岑今能理解,可是试婚纱……岑今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霍清池说:“婚礼关系到霍家的脸面,不能敷衍。” 好吧。 第二天,依然是老程来接她。他到现在还以为岑今是来照顾霍清池的,一路上给岑今传授和霍清池的相处之道。 “霍先生喜欢守时的人,小岑你以后,千万不要迟到。” 岑今看着窗外的雪景,又开始怀念家里那个小院子。 “嗯。” -- 第12页 “还有,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嘴。霍先生不喜欢别人总谈论是非。” 岑今默默想了一下,老程现在是不是在八卦,最后将之定义为“新员工的入职培训”。 “记往了,程叔。” 老程特别高兴,又道:“其实还有一点……小岑你有男朋友吗?”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老程自己先期期艾艾的解释:“你要没有,平时也别和霍先生靠太近,就正常做事就行了。霍先生这个人呢,是挺有魅力的,容易讨小姑娘喜欢,可是……”老程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岑今,“尤其是你,千万别因为他对你好就多想。” 老程云里雾里一番话,岑今稍一推敲,就懂了。 老程这个人,倒真是个好人。 只是,霍清池什么时候对她好过啊? “我知道。我平时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老程很开心岑今听进去自己的话,连连点头:“对对对,做好本分事就行了。” 一路闲聊着,竟无一丝无聊,很快就到了地方。 在别墅门口,岑今终于按捺不住。 “程叔,能在这里停车吗?我想在雪地里走走。” 老程当即将车缓缓停下,一脸慈爱的:“跟星星一样,还是个小孩子。昨晚一看到下雪,她都不知道多高兴。” 岑今道了谢,打开车门,一脚踩到雪地里。 跟霍清池的这场交易,她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来自老程的善意。 虽然这种善意也是有因才有果,可是岑今愿意理解成老程本来就善良。 老程先将车开进去。 岑今一步一步踩着雪往前走。 北城的雪,倒也不输于家乡,一脚下去,咯吱咯吱的响。雪后的空气十分清冽,四下很静,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覆上一层白,整个天地间,好像忽然间只剩岑今一人。 岑今小心地从路边的树上取下雪,团成团,无聊的往脸上贴一下,冻得打了个寒颤。 真好玩。 她丢了这个雪团,又取新雪做了下一个。一路走,一路做雪团,再一路丢,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有把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玩够了没有?” 岑今一愣,看向声音的方向,霍清池赫然就在檐下,在轮椅上坐得四平八稳。 岑今慢慢放下手中的雪团,忽地想到老程的话,忙抬手看腕表。 还好,没迟到,还有好几分钟呢。 岑今顿时多了几分底气,弯下腰,示威一般又当着霍清池的面慢腾腾地做起了雪团。 “还没有。”她说。 几下将雪团好,岑今眯着眼,用力往院子里那个秋千架上砸过去。 砰! 不偏不倚,雪团砸到秋千的一边绳索上,被震得四分五裂。 岑今得意一笑,瞥了眼腕表,拍了拍冻红的手,一开口一团白气。 “还有两分钟,免费送给你了,霍先生。” 霍清池的眼神就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冷,默默地盯着岑今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率先转动轮椅进屋。 大概他又生气了?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资本家也不能剥夺员工寻开心的权利吧。 霍清池这么爱生气…… 就气死他好了! 第7章 岑今,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 室内很暖和,岑今脱掉外面的羽绒服,里面是米色宽松版毛衣配黑色高腰裤。她本来个子就高,一米七的个头,加上身材比例好,更是显得腿又直又长,堪比T台模特。 已经有律师在偏厅的沙发上等她。岑今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接过律师推过来的一叠文件。 无非是关于财产的问题。 两人不是因为爱结合,霍清池怕她占便宜也是人之常情。 岑今仔细的看了一遍,好像没有什么陷井。 “没问题,就是这里……”她拿起笔,飞快地划掉一行,“这套房子,没必要给我。” “岑小姐,您最好想清楚。”律师公事公办的提醒,“这是霍先生给您的报酬,是要一年后才能拿到,一年后您可能会改变主意,所以最好暂时保留。” “不会,谢谢您的提醒。”岑今有足够的自信,“一年后,我还是会这样想。我很了解我自己。不是我的,我分文不取,该我的,分毫不让。” 律师心中暗自惊讶于岑今的蠢,面上却是职业性的微笑:“那好,我尊重您的意见,不过得先和霍先生说一声,再重新拟定文件,再拿给您签字。” “谢谢。” 其实霍清池就在不远处的窗边,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自始至终,他没有插过一句,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过。 律师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小声地说了几句。 霍清池点了下头:“按她的意思办吧。你马上重新拟一份让人拿过来。” 因为这个小插曲,岑今不得不暂时留在霍清池这边等。 家里的下人拿了茶过来,岑今捧着热茶,站在落地窗边看外面的雪景。 身后有轮椅滑动的声音。 岑今转过身。 霍清池端坐在轮椅上,黑色的衬衣映着雪光,愈发显得他神色清冷。 “为什么不要?” “……不要什么?房子?”岑今挑了挑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 第13页 “愚蠢!” 岑今:…… 他还真是一直这么直接,看那位律师多么会做人,只会在心中觉得她蠢。 岑今双手捧着茶杯,凑近了闻茶香。 “或许吧。从世俗的意义上来说,的确有点蠢。”将目光投向窗外,岑今的叹气声几不可闻,“每个人对财富的定义都不一样,可能大多数人都觉得财富是大量的金钱,名车,豪宅,或者是渊博的知识。可是对我来说,是外婆。”顿了顿,她扭过头,自嘲的笑,“很酸是吧?不过你不是我,不需要你明白。” 霍清池一脸冷漠,一言不发,沉默是金。 岑今也并不需要他有反应。 她不过是触景生情,想念老家的那个小院子罢了。 “其实我老家,也有一个小院子。”岑今凝视着落地窗外,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夏有凉风,冬有雪,一点也不比这里逊色。” 或许明年就先抽空回去种上葡萄,等外婆好了,一年期满,后年她们就可以坐在葡萄架下乘凉吃葡萄,冬天喝热的葡萄酒。 或者也可以在窗边种一丛竹子,每晚听着沙沙的声音,应该特别容易入眠。 外婆教了一辈子书,她要是喜欢,就在堂屋里挂一块黑板,摆几套小桌椅,闲暇时教教村里的小朋友。秋天时,院里那棵桂花树该开了,她还可以学着做桂花糕分给小朋友们吃。 窗外的翠竹上,积雪压弯了竹枝。枝叶忽地颤动了几下,雪簌簌地往下落。 年轻的女孩子握着茶杯的手指纤细,白得接近透明,米色的毛衣上,黑色的长发柔柔地披散在肩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没有涂抹过的嘴唇微微弯起,唇色是健康的淡粉色,小巧微翘的鼻尖下,下颌线十分精致。 她长得像云溪,可是霍清池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将她俩混淆到一起。 -- 签好婚前协议,差不多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霍清池倒没有小气到连顿午饭都不肯给岑今吃。 吃完午饭,按照计划,岑今一个人过去试婚纱。 仍然是老程送她。 老程目瞪口呆,惊讶得不行,又觉得他上午的担心有点多余。 “小岑,你快要结婚了啊?”亏他还怕小岑会对霍先生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岑今:“嗯。” 老程双手把着方向盘,又尴尬又开心:“上午都没听你说。你们小姑娘,就是脸皮薄。结婚是喜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岑今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个误会。 工作室在市区里面一个挺繁华的地段,装修得十分高大上,设计师非常有名气,她的那些作品是属于岑今以前那帮女同事的“梦中情裳”。 岑今穿的这一套,是设计师帮她挑的。又不是真的婚礼,她懒得费心。 两个小妹在她身边忙前忙后,一会儿夸她腰太细了,腰部还要改动一点,一会儿又惊叹于岑今的漂亮。 岑今一直兴趣缺缺,偶尔从镜中看自己,漂亮是漂亮,可是也就平时熟悉的那样。 阚海楼忽然来电。 岑今暂时走到室内一角去接听电话。 那头,阚海楼风风火火的。 “我艹,未来,你看到你们新东家的八卦了吗?老刺激了。” 阚海楼放鞭炮一般乱炸了一通,岑今感觉耳膜比三观还要碎得厉害。 “你不用干活吗?还有时间关心这些?” “生产队的驴也要吃草啊对吧。” 岑今微微笑:“你等一下,我看一眼。”随手搜了一下,却没看到阚海楼所说的,“没有啊,你从哪里看到的?” “肯定是删掉了。你也不想想霍清池的爸妈是什么人,得仔细搜才有。不过我手上还有截图,我发给你看啊。我跟你说,我当时都以为那个女人是你。” 阚海楼随手甩了几张截图过来。 图文并茂,有图有真相。 文字版的岑今懒得点开,她只点了下最后一张相片。 霍清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相片。 彼时霍清池还没有遇到车祸,站着时比女人将近高一个头,女人好像说了什么,霍清池低着头,微微笑着。 其实两人的身体还隔着一点点距离,并不亲密,只是霍清池看女人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温柔缱绻。 岑今仔细地看了看女人的脸。 果然像。 如果硬要说相片上那个女人是岑今,她的那些熟人可能都不会怀疑。 难怪霍清池会找上她。 一抬头,看到刚才那两个小妹正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偶尔还偷偷地往她这边瞄一眼。 岑今非常敏锐地猜出她们在谈论的是什么。 她一个人来试婚纱,准新郎被传出跟表弟媳私通,她还跟表弟媳长得这么相像,想不想歪都难。 不过本来就是事实,她就是这位表弟媳的替身。 岑今倒不觉得难过,她所有的关注力只在外婆身上。 只是多少有点累,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丑,有一点点被人揭穿的尴尬。 岑今收起手机,两个小妹立即围过来。 “换回去吧。” “好的,岑小姐,这边请。” 岑今转身往更衣间走,眼角余光里,看到那两人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换好衣服,岑今绕到会客区,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脚步。 -- 第14页 霍清池? 霍清池和陪在一边的设计师说了一句什么,滑动轮椅,来到她面前。 “已经试完了吗?怎么也不等我?” 岑今呆看着他。 他这是唱得哪一出? 霍清池忽地一笑,伸手握住她一只手。 “路上堵车,来晚了。你还真生了气,不等我啊。” 霍清池的手很烫,岑今反应过来,本能地想甩开,没想到他施了暗劲,根本甩不掉,反倒被他一拉,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儿栽到霍清池怀里。 岑今扶着轮椅一侧,才勉强停稳了身体,只是由到惯性,头还是抵上霍清池前胸。 霍清池空着的那只手抱住岑今,拍了拍她的后背,笑得格外温柔。 “怎么像个小牛一样,生气还用头抵人?” 岑今:…… 你才像牛,你全家都像牛! 岑今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再次来到更衣室,换上刚才试过的那件婚纱。 她在这时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大概明白霍清池过来的用意。 -- 霍清池的意外到来,岑今不得不再试一次婚纱,再被那几个人恭维一次。霍清池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温柔宠溺,倒好像真的有多喜欢她一样。 他如果肯装,肯定是一个很出色的演员。 岑今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回程时,天色尚算明亮。 路上的雪已经完全化掉,只两边的绿植上还能见到一点白色的痕迹。 霍清池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 刚才那场戏,好像消耗他不少精力。 “霍先生,今天下午,我看到一条关于您的八卦。” 霍清池慢慢睁开眼睛,冷冷地看了岑今几秒。 “什么样的八卦?是说我和表弟媳私通,有意谋害表弟,让他至今还在医院昏迷不醒,还是说我表弟出轨有了私生子,所以倒打一耙,利用我女朋友和表弟媳长得相像这一点,有意借着我给我表弟媳泼脏水?岑小姐,你这么喜欢关心别人隐私,这两种说法,你相信哪一种?” 原来他早已经知道。 岑今咽了口口水,压下心头的紧张。 霍清池实在太咄咄逼人,和这个人谈判不是容易的事,她得小心应付。 “我相信哪一种不重要,只是你忽然过来找我,是想借着我保护你的心上人,对吧?” 霍清池弯了弯嘴角:“那又怎么样?” 他还真是理直气壮。 岑今呼了口气,直视他的眼睛,说:“霍先生,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合作啊。我配合你,你也配合我。你维护你爱的人,我也可以安慰我爱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双赢,她的态度也十分诚恳,岑今猜想,霍清池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霍清池这一次看着岑今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岑今开始起鸡皮疙瘩。 眼前忽地一暗,车子无声地驶入一段隧道中。 霍清池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在威胁我?岑今,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 第8章 带着替身见正主 岑今忽然感觉害怕。 这对她来说,是少有的情绪。 就在今天上午,她还觉得霍清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生气。 现在,车子驶出隧道的一瞬间,看清霍清池的脸之后,岑今才发现,他真正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一瞬间寒意袭上心头,千丝万缕的凉意,一点点缠住她,纵模延伸,裹得密不透风。 与之相比,外面的天气都可以算是酷暑。 岑今舔了下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一些。 “霍先生,你误会了,我完全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霍清池依然冷冷地注着着她。 冬日的晚上来得真是突然,他们离开时天还大亮着,此时却已经是暮霭沉沉。 路灯在这一秒,忽地全亮起来。 霍清池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 “岑小姐,或许我应该把话和你说清楚,免得你总是一再的犯蠢。” 岑今被也的态度激得起了逆反心理,不甘示弱地迎着他的视线。 “既然这样,我洗耳恭听。” “岑小姐,我在想,你是不是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不是合作关系,而是雇佣。我聘请你,答不答应,本来你有选择的权利。既然你开出了条件,我也同意了,雇佣关系成立,你凭什么屡次试图破坏约定?凭你的自作聪明,还是你以为的,可以借着某些东西和我谈判?” 岑今忽然想到那位人事经理说过的话--霍清池不是好相与的人。 短暂的相处,他给她的印象是冷漠强势,克己自律,哪怕现在这种暴怒中,他的声线竟然都是平的稳的。 “你搞清楚,现正真正有求于人的是你不是我。我找上你,是我‘恰好’找上你,你如果一直这么多麻烦,我随时可以换人而且毫无损失。” 岑今的脸一点点变白,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股酸涩直冲眼底,强烈的让她差点儿控制不住。 她难堪地别过眼,避开霍清池的目光。 虽然尊严被踩到脚下,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霍清池是对的。 现实对他是多选题,岑今只是当中的一个选项;而于她,霍清池是唯一能救外婆的希望。 -- 第15页 的确是她看不清形势,犯了蠢。 霍清池敲了敲前面的椅背:“程叔,在前面停下。” 老程战战兢兢的将车停了下来。 两人的争吵他全听在耳里,老程还未从“小岑竟然是要嫁给霍先生”这个震惊中走出来,忽然发现,其实他俩的关系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 小岑是要和霍先生结婚,霍先生喜欢的人是景小姐,小岑和那位景小姐那么像…… 老程很喜欢岑今的为人,倒没有因此轻视岑今,岑今的难堪他也完全明白,可是却没办法在此时帮助她。 想了想,老程还是犹豫着壮起胆子说了一句:“霍先生,小岑刚来,不熟悉规矩,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一点。毕竟是女孩子,是吧,你男子汉大丈夫……” 后面的话,消失在霍清池冰冷的眸光中。 老程无奈中偷偷看了岑今一眼。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程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如果是星星被人这样骂,他肯定要心疼坏了。 也怪他,要是早点儿提醒小岑,关于景小姐的事,千万别乱说话,或许小岑就不用被骂得这么惨。 不过小岑也是傻,明知道霍先生不喜欢别人谈论是非,暗中看了些八卦就算了,干嘛还要摆到明面上说啊。 后悔也晚了。 老程难受地扭回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后面一排,霍清池的声音冷冷传入老程耳中。 “给你十分钟考虑清楚。继续做下去,就少整这些幺蛾子;想反悔,也可以,现在就下车。” 岑今没吭声。 空气中如被挤入胶水,胶着着,死死攫住人的喉咙,掐住人的呼吸。 老程怕岑今尴尬,想找个理由下车避开,可是又觉得单独留下岑今面对霍先生,可能更让她害怕。 左右为难中,时间仿佛凝固。 老程一边偷偷看腕表,一边在心中念叨。 小岑,你说个话啊。霍先生吃软不吃硬,你服个软不就行了吗。 还好,将近十分钟时,岑今开了口。 “我有个小名叫‘未来’,比较熟的同事朋友都会这样叫,不过我外婆一直叫我‘未未’,你明天,可以选一个来称呼我。” 她没有下车,而是交待明天检查的事,如何选择,已经不言而喻。 她没有任性的资本,没有资格和霍清池讲条件。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低下头颅,打碎牙也要和着血吞。 岑今的话,并没有让凝固的空气真正流通起来。 长久到让人窒息的沉默里,霍清池终于肯给她一点回应。 “你跟人说话,都不看对方吗?” 岑今慢慢抬头。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霍清池的脸有点模糊。只是,岑今感觉得出,他身上的那种寒意消褪了不少,恢复到平时那种冷漠的状态。 或许,他还真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除非被触了逆鳞。 霍清池觉得她在威胁他,可是她能威胁他什么? 是她的话里,隐约有拿那位表弟媳的名誉来威胁他的意思吗? 这一刻,岑今如醍醐灌顶。 应该就是这样了。 想通了这一点,岑今却更加无奈。 “霍先生,我真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想让外婆以为我过得很好。” 最后那半句,无奈中透着心酸,几乎低不可闻。 只不过想让外婆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好,有人疼,有人爱,不是孤单一个人;只不过希望假如真的无力回天的话,外婆能走得安心一点。 她记得霍清池说过,这是她自己的事,他没义务迁就,所以才以为可以互相帮忙,不需要他单方面付出。 霍清池仍然一言不发。 岑今觉得累,也懒得再解释。 这一瞬间,时光好像倒流到几年前,她不是坐在车里,也不是冬天,而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她坐在教室里,对面不是霍清池,而是何之洲。 当是的何之洲也是这样冷漠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岑今试图解释,说:“我真没想耍你,我只是……真的没有感觉,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我可能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当时的何之洲根本没信。 而现在的霍清池,或许也没信她。 爱咋咋的吧。 凭什么总是她在解释,在包容,却没人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又是长久的沉默。 岑今轻叹一口气,无奈笑道:“要不然,我下车吧。” 她的谎已经撒下了,霍清池这种态度,她还真担心他明天不配合,反而让外婆更伤心。倒不如就此算了,她小心解释,卖个惨,撒撒娇,外婆肯定会原谅她。 至于以后…… 人固有一死,大不了不开心了就去陪外婆。 霍清池忽然又叩了下前面的椅背。 “程叔,去常春路。” 这是,不让她下车的意思? 老程应了一声,又问:“要不要先送小岑回家?” “不用。” 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确,一向听话的老程竟然又问了一遍:“要不然,还是先送小岑回家吧,这个时间了……” “程叔。”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让岑今听得心中一惊。 -- 第16页 老程没再多言,发动汽车,将车驶入主干道。 岑今隐约觉得刚才的老程有一点点反常,只是参不透当中的玄机。 直到他们进入一个小区,来到某个单元门前,老程主动推起轮椅。 “霍先生,岑小姐刚才来回试婚妙,应该也累了……” 霍清池蹙着眉头,好像在耐忍,终于,他点了点头:“上去吧。” 老程好像长长地松了口气,偷偷瞅了眼岑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雪后天寒,精疲力竭的岑今在冬日的晚上感受到一点点春天般的温暖。 三人上了楼,眼前的门打开后,看到站在门内的女人,岑今忽然间明白老程刚才那么反常的原因。 大概是怕她尴尬难堪吧,所以才想着先送她回去,又坚持着要陪着他们一起上来。 毕竟霍清池带她见的人,是那位表弟媳。 带着替身见正主,霍清池脑子没坏吧? 第9章 “刚才哭过?” “吓到没有?”霍清池问。 岑今暗自纳罕。见识了他的暴怒和平时的冷漠,没想到这个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景云溪红着眼眶,摇头,把他们让进门内。 霍清池被景云溪推着进了卧室,留下岑今和老程在客厅,面面相觑。 尴尬多少是有的,不过转瞬即逝。相比较而言,岑今感觉老程比她还要不好意思。 来都来了,又不能走,总得找点话聊聊。 岑今打量了一下房子,笑道:“这里很漂亮啊,肯定很贵吧。” 老程点头又摇头:“这是景小姐家,霍先生家更漂亮。” 景小姐? “她离婚了吗?”岑今指了下卧室那边。 “没有。” 岑今讪笑:“我听你叫她‘景小姐’,还以为……” 老程笑了笑,没解释。 岑今细品了片刻,才领悟这个称呼应该是霍清池的吩咐或者是投他所好。 “小岑,”老程摸了摸手脑勺,脸都涨红了,“刚才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平时,霍先生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样形容霍清池了,虽然岑今完全没感觉到。 岑今肩一垮,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扁了扁嘴:“打工就是这样的,我知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被老板骂得这么惨。” 她这样,还挺可爱的。 老程立即想到自己的女儿。 这是个好机会,老程之前没提,这次可不能再忘。 “论理我不该多事,不过小岑,你以后,做事要醒目一点。”他压低声音,看了眼半开的卧室门,“凡是有关景小姐的事,你都别掺和,躲远点,保证要少挨很多骂。” 岑今也跟着看了眼那边,跟老程一样压低声音:“记住了,程叔,谢谢提醒啊。” 老程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话,轻声问:“家里遇到难处了?” 岑今弯着的嘴角微僵,点头:“我外婆病了,霍先生可以帮她找到好的医生。” 原来是这样。 老程更加同情岑今,只是想到结婚的事,终究没忍住。 “那你和霍先生……真的要结婚?”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啊,要是星星,他肯定是希望她能嫁给一个真正喜欢她,把她当成宝贝的人,而不是把她骂得抬不起头。 岑今怔忡了片刻,耸肩一笑。 “在哪吃饭不是吃饭,在哪打工不是打工,结就结呗。” 她能想得开,自然是好的,可是老程还是有一点点的难受,明明和他无关。 “可也不能一辈子吧……你总得找个真正疼你的……” 岑今不可能跟老程解释她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含糊地笑了笑,说:“不会很久的,说好了只需要一年。” 虽然如此,以后可就变成了二婚。 老程不忍心说丧气话,只能安慰一般说:“那就好那就好,一年很快的。霍先生吃软不吃硬,小岑你以后顺着他一点,一年很快就熬过去了。” 岑今笑弯了眼角:“我记住啦,程叔。” 阳台玻璃门上,映着她模糊的笑容。 岑今在心中叹了口气。 今天才签了协议,三百多个日夜,慢慢熬吧。 -- 卧室内,景云溪趴在霍清池腿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人是我劝你试劝你找的……可是……看到她,我……”她抬起一双泪眼,“想到你们结婚后亲热,我……我还是会难受。” 霍清池很平静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分得清。” 景云溪愣怔了一下,泪眼里含着笑,似是放心,结果扑回他腿上,哭得更凶了。 她呜呜地哭,怪自己太自私,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霍清池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眉头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不快。 性格使然,他不打算碰岑今,是他忠于自己的感情,可是她要求他…… 霍清池觉得,至少现阶段,她并没有立场提这个要求,尤其是打着爱的名义。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借着爱的名义来掩盖自己的欲望? 那抹不快只是一闪而过,长久的单恋还是促使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景云溪的发顶。 “你别哭啊,云溪。” -- 第17页 -- 晚饭就是在景云溪这里吃的。她还因为白天的八卦新闻而不安,不肯外出,霍清池就叫了外卖过来,摆了大半桌。 老程这人极本分,霍清池劝了两次,他也不肯一同上桌,最后霍清池没再劝,让岑今夹了菜给他去客厅茶几上单独用餐。 岑今夹好菜,顺势端着自己的饭碗,跟老程坐到了一块儿。 霍清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未发一言,扭头给景云溪夹了一筷子菜。 茶几的高度不适合用餐,岑今弯着腰夹菜,跟老程快要头碰头。 “你过来干嘛?”老程皱着眉头,“以后你怎么说,名义上也是霍太太,该端的架子还是该端的。” 岑今笑弯了眼角:“这边自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老程无奈叹气,又问:“后面有什么打算?”指着盘子里的排骨,“这个好吃,小岑你吃。你不胖的,不怕。” 岑今没跟他客气,把那块排骨夹到碗中。 “回老家,考公务员,还有考教资。我外婆以前是老师,她总希望我也当老师。” 当老师或者公务员都很稳定,靠谱。老程满意地点头:“这两个都好。小岑,你别担心,老太太会长命百岁的。” 岑今咬着筷子头,笑了笑:“借你吉言了。” -- 吃完饭,终于可以回家。 先送岑今回去。车子一路驶向老城区,本来喧闹的城市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推门下车时,寒意瞬间侵入全身。 岑今打了个寒颤,弯着腰冲车里面胡乱摆了摆手,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去。 雪后的夜晚很静,岑今抬头望天,天上无月也无星,墨色的天空离她很远,视线的尽头,昏黄的路灯把黑夜染成了暖橙色。 嘀! 打卡成功。 第一天,终于熬过去了。 可惜开心不过三秒。 电梯坏了,而且是十分钟前才坏的。 一瞬间,岑今委屈得想哭。 楼梯里很安静,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在她身后无声地归于黑暗。 岑今并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体质,要不然以前也不会晕倒。终于爬回家时,她喘气如牛。 喘息着弯腰换拖鞋,岑今脚步虚浮,刚迈开一步,身体一个虚晃,脚狠狠地踢到鞋柜角上。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是一个瞬间,岑今跌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血从袜子里一点点渗出来,一瞬间,所有委屈不安和彷徨都找到了一个借口。 -- 一直到岑今的身影彻底看不到了,霍清池的车才慢慢驶离。 快到家时,霍清池接到一个电话。 景云溪打来的,问他到家没有。 “快了。”他说,又温声叮嘱她,“早点睡,明天一切就解决了。” “好。”因为哭过,景云溪的声音有点哑,轻而柔,“你也早点儿睡,注意身体。” 收了线,没几秒,手机又响。 这一个,是个没存名字的号码。 岑今? 霍清池冷着脸接通。 岑今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霍先生,您是老板,跟一个员工置气,很没有风度,羞辱我也不能抬高您。要不这样吧,您给我划个道,除了景小姐还有哪些人或事是我应该避开的,这一年,我统统绕道。您肯定不想被添堵,我也不想整天触霉头,我们顺顺利利把这一年过完,行吧?” 她的声音很干脆,让霍清池想到那个地铁上的视频,肆意张扬。只是这种干脆里带着着很浓重的鼻音,就好像……刚哭过。 他以为他只是疑惑,没想到却从耳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刚才哭过?” 第10章 哪怕她豁得出去,也得霍…… 四个字听不出一点儿情绪,既不像关心,也不是嘲讽。 车子此时已驶进院门。 霍清池靠在椅背上,不等岑今回答,又加了一句:“没人告诉过你,要拿眼泪当武器,就要用到最合适的时候?” 岑今差点儿没被噎死。 他的内心怎么如此阴暗?! 岑今气极反笑:“霍先生,您的同情心真没您想象的那么值钱。我是脚踢到鞋柜上,脚趾甲劈掉了。” 车子停了下来,老程下了车,把开后座车门,把轮椅推到车边。 霍清池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看了眼自己的脚。双腿已经开始有知觉,脚趾莫名抽痛了一下。 “很痛?” “废话!你试一下。” 霍清池的视线从自己的脚上挪开,很是平静的:“暂时试不了。” 又犯了忌讳。 岑今默了默,抽噎了一下,多少有点无奈:“我的脚是我自己的事,与您无关。不过我说真的,您考虑一下,给我一点指示,以后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霍清池的一只手轻点着自己的腿,突然问:“你的小名叫‘未未’?” 岑今一愣,说:“‘未来’,我外婆才叫我‘未未’。” 霍清池伸出一只手,扶住车框,老程忙双手扶住他。 “好,我记住了。” -- 脚趾甲被踢劈掉,已经用创可贴包好,可是还在一抽一抽的痛。岑今想到霍清池那种阴暗的猜测,先是气,渐渐的,连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语。 -- 第18页 曾余香醒了,在隔壁叫她。 岑今趿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跳过去。 曾余香被吓了一跳,岑今先发制人,单脚跳到床边撒起娇:“不小心踢到脚了,痛死了,曾老师您可千万别在这个时想说教。” 曾余香被岑今逗笑了,眼里都是心疼:“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躁。” 岑今哼了一声,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好半晌,说:“外婆,我打算跟他结婚,过几天就办婚礼。” 婚期在即,总得先安抚好外婆。 曾余香愣怔住,撑着床坐起来,岑今忙把枕头塞到她腰下垫着。 “怎么这么突然?未未,你想好了吗?” 岑今低下头,好像是害羞了似的。 “嗯。曾老师你不是说,最主要的是现在吗,我仔细想过,觉得很对。我……我真的很喜欢他,他对我也特别好……他爷爷病了,希望我们能快点结婚,我已经见过他爷爷了,他也很喜欢我。” 无论如何,这也太仓促了。 她这边,还没见过对方任何一位长辈,连男孩子自己都没有见过。 岑今垂着头,乖顺的像只小鹌鹑。 曾余香有太多疑虑和不安,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未未,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要是真喜欢,外婆拦着也没意义。可是……至少得让外婆见见他吧。” 岑今抬眼,笑吟吟的:“明天就能见着。他帮你找了一个厉害的医生,明天我们带你过去检查一下。”握住曾余香的手,岑今又开始撒娇,“外婆,对不起啊,这么突然告诉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算了算了,我外婆最重要,你要真觉得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他分手……” 她分明是假装的,不出所料,曾余香气得狠狠敲了下她脑门。 “想一出是一出。你要真觉得好,外婆为什么要反对?” 岑今吧唧一下,狠狠亲了曾余香一口,又扶着曾余香躺下,把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一遍。 这样一听,倒也算是想得周全,稍稍安心一点。 “通知你爸他们没有?未未,一辈子的大事,一生可能就一次,别计较太多。他们也没特别亏待过你。” 是没特别亏待,只是区别对待。无论何时,她都是被摆在后面的那一个。 岑今满嘴苦涩,又怕节外生枝,只能点头。 “好。” 这么仓促的事,要外婆一点疑虑都没有,明显不可能,岑今暗想,唯有她一口咬定爱霍清池爱得死去活来,非君不嫁,外婆即使不太放心,应该也拿她没办法。 曾余香慢慢睡了过去,岑今坐在她床边,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明天要去做检查,还是外婆和霍清池第一次见面,这两件事,都让她心里没底,总觉得一切不会如她希望的那样顺利。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第二天一大早,老程过来接她们。霍清池因为腿脚不便,直接去医院等她们。 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那位专家今天算是私人行程,特地赶过来给曾余香做检查。 就像岑今之前感觉的那样,霍清池如果有心去伪装,其实是个很好的演员,加上有她在一边拼尽全力打配合,岑今看得出外婆其实是满意的。 还来不及松口气,霍清池接了个电话后,提出要先离开。 景云溪昨天受到惊吓,病了。 说不上来,岑今觉得这才应该是正常的发展节奏。如果太过顺利,反而让她觉得不安。 她甚至都不觉得生气,只是提醒了他一句:“是你说中午一起吃饭,要给我外婆留个好印象的。” 霍清池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言而无信,丢下句“这半天不算,这个月还有一天”,就匆匆离开。 他有错吗? 好像没有,明明她还白赚了半天。 岑今坐在检查室外的椅子上,躬着腰,双手撑着额头,无奈到忍不住笑。 没关系的,只要能救到外婆,她并不在乎霍清池的态度,完全不在乎。借口她都会帮他想好,不让他难做。 只要外婆能好起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 大概有些人,天生运气就要比别人差一点。 老程陪着曾余香,岑今一个人坐在那位专家面前,听他耐心的讲解曾余香的病情,最后脑子留下的,只有一个稀薄的印象。 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缓解她的痛苦,最多最多,只能帮她延长半年寿命,但是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 -- 傍晚时分,霍清池到家不久,岑今到访。 她的脚应该还没有好,走路姿势有一点点的不自然。 她一步一步,走到霍清池身边,站定。 暮色四合,室内还没来得及开灯,她的眼中,是这几天从未看到过的,一种狂热的孤注一掷。 “检验结果出来了?” “是。” 霍清池其实已经知道了,所以他说:“抱歉,帮不到你。不过岑今,我们之前说好的,不管……” “我知道。”岑今冷冷的打断他,“我不会反悔。” 她明明脊背挺得很直,霍清池却总觉得下一秒她可能就忽然倒下。 “霍先生,您找上我之前,有没有调查过我?” 霍清池一愣,继而点头。 -- 第19页 毕竟以后要顶着霍太太的名号,一些小小的背景调查还是必要的。岑今家世清白,家庭关系简单,无不良嗜好,上学时一直品学兼优,毕业后的工作也不错,聘请她,至少不会损害霍家的名誉。 岑今好像松了口气,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那我就不用过多介绍。不过我高中时,有过一次很短暂的恋爱经历,发展到牵手阶段就结束了,然后单身至今,我的身体,应该称得上干净。” 霍清池微微皱起眉头。他好像隐约能猜到岑今要做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再细想,又觉得好像是她能做出的事。 “您和景小姐,因为身份限制,我猜想,应该也一直发乎情止乎礼。” 岑今直视着他,哪怕光线黯淡,霍清池也清楚被捕捉到她眼中的难堪和痛苦,须臾间,却只剩下近乎绝望的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声线暴露她的不安。 “霍先生,您可以把我当作景小姐……” 果然是这个。 霍清池默默地看了她片刻,轻笑:“当成她做什么?上床?” 岑今咬了下嘴唇,点头。 “是。只要您把那两位专家也介绍给我。我还是……还是……处女,我们离婚后,您肯定也不想让别人以为您不能人道?” 霍清池一下子笑了。 “这么说,我不睡还不行了?” 岑今吸了下鼻子,昨天的事让她仍心有余悸,在霍清池发火前,抢先解释。 “不是,是我没有办法了,只能求您。霍先生,您拥有顶级的医疗资源,哪怕真救不到谁,至少是尽了全力了。可是我不一样。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还有两个机会,却不尽力争取,放任我外婆去死。” 天是真的快黑了。她的脸越来越看不清,唯有那双眼睛,大概是蒙着一层水光,特别明亮。 霍清池叹了口气,提醒她:“我说过,即使请到另两位,结果可能也是一样。你觉得,值得吗?” “值得。”她答得斩钉截铁。 霍清池却又笑了。 “万一我觉得不值呢?我又不是随便对着哪个女人都能发.情。” 落地窗投进来的一点朦胧光线里,岑今的身体明显一僵。 绝望充斥的大脑,让她甚至没来得及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事实上,霍清池他有心上人,完全有可能根本看不上她的身体。 岑今站在那里,站得笔直,身体感觉一点点浮空,心却是一点点下沉。 好像真的是没办法了。 哪怕她豁得出去,也得霍清池肯要。 “对不起,打扰了。”她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心里是打算立即离开,脚却是沉的,好像一旦离开这里,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外婆去死了。 用尽全身力气,岑今终于挪动了左脚。 “等一下。” 岑今的脚立即回到原位。 “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你不是说你外婆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岑今忍不住笑,自嘲一般:“那我能怎么办?难道强.奸您,强买强卖?” 冲动之下跑过来,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和荒唐。 再留下去,不过让自己更难堪。 霍清池也笑了:“的确不太行。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对云溪,的确一直以礼相待。所以我也很好奇……要不然,你先亲一下,我看一下是否有反应。” 岑今怀疑这大概是霍清池在戏弄她,可是,她没得选。 她慢慢地挪动脚,开始很困难,脚好像粘在地板上,可是迈开第一步后,就顺畅了。 她站到霍清池跟前,腿几乎贴上他的腿。离得这么近,他的脸变得清晰不少,他仰着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那种笑,当然不是鼓励,而是像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岑今深吸一口气,逼退眼中的酸涩,手扶上轮椅的扶手,慢慢地弯下腰,在快要接近他的脸时,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她狠了狠心,脸又往下压了一点。 有什么从嘴唇上滑过,触感略微有点粗糙,岑今陡地睁开眼,发现霍清池偏着头,躲开了她这个吻。 刚才她嘴唇上的触感应该是擦过他的脸。 她都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一点点直起腰,双手松开轮椅扶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霍清池轻声问:“你认真的?” “是。” 他低头,似在思考,抬头,眸中有极浅极淡的笑。 “你以后,别后悔。” 第11章 岑小姐,我是真的对你的…… 浴室里的水雾已经散去大半,岑今还站在镜子前。她看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眼睛微红,额发还在滴水,滴到脸上,像眼泪。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眼泪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岑今转过身,走到浴室门前,手搭在门把上,金属的凉意让她微微一颤,下一秒,毅然决然的,岑今一把打开门。 浴室外,霍清池还端坐在轮椅上,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抬眸。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声音也很平稳。 “过来。” 岑今无声地吸了口气,微扬下巴,光着脚,一步一步往他那边走。受伤的大脚趾碰到水,很疼,她极力忍着,还是不自觉翘起一点。 -- 第20页 一直走到离霍清池不到一米的地方,岑今停下来。 卧室里只留了床头的壁灯,整体光线偏暗。霍清池仰着头,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 无声的对峙里,岑今有求于人,只能主动一点。 “你不用洗澡吗?要不要叫护工进来?” 霍清池摇头。 岑今咬了下嘴唇,又问:“要我帮你吗?” 霍清池弯了弯嘴角,还是摇头。 岑今抿了抿嘴唇,有一点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是要她主动吗? 以他的身体状况,大概无法占据主导地位。 其实岑今真的希望霍清池是健康的,随便他怎么做,她闭着眼配合就行,总好过现在这样。 好在,霍清池给了她指示。 “脱衣服。” 简单的,毫无起伏的三个字,却让岑今猛地打了个激灵。她咬着牙,双手一起搭到白色浴袍的腰带上。 是活结,系得再紧,也是轻轻一抽,就松开了。 岑今觉得自己像被放到解剖台上的青蛙,一点点从皮里被剥出来。 她的手好似忽然脱力,无法再抓住最后一点遮蔽,任白色堆满了脚边。 热水带来的热度渐渐消失,岑今站得笔直,不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霍清池的目光自上而下缓缓巡睃一遍,又自下而上,慢慢地回到她的脸上。 岑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霍清池的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笑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像一把刀一样凌迟着岑今。 “岑小姐,我是真的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抱歉,帮不了你。” -- 霍清池的轮椅一点点滑出卧室。 岑今还直直地站在那里。 比卖身更惨的,大概就是卖身被拒吧。 她在心里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才踏出这一步,可是霍清池就是有办法轻轻松松地让她明白她还可以更难堪一点。 岑今的嘴角抖动着,抑制不住地笑,开始是无声的,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她弯下腰,捡起脚边的浴袍,一点点套回身上。 手指很僵,抖得厉害,一条带子,系了好半天才勉强系了个死结。 笑声停止,岑今慢慢蹲下去,脸埋在膝盖里,无声无息的,只单薄的肩胛骨微微颤动着。 你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已经够多了吗? 不,远远不够。 身后有轮椅滑动的声音。 岑今懒得抬头,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这样缩在这个小小,她为自己筑构的世界里。 “岑今。” 听不到。 “你外婆,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听不到。 “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她一点都听不到。 “换个医生,也很难救到的。” 她什么都听不到。 “人固有一死。” 岑今听到了。 她蓦地抬头,慢慢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霍清池,脸上泪痕未干,眼里却有一种疯狂的笑意。 “那你怎么不现在就去死?!霍清池,这样好玩吗?肆意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好玩吗?看着一个人苦苦挣扎,给她一点点希望,再一把摁灭,好玩吗?我们是雇佣关系,对吧,那行,我不做了。我辞职,不卖了。我现在就带着我外婆去死,行了吗?”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冲他冷冷一笑,“我以后,不会再求你半个字!” 她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泪,弯了弯嘴角,综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美丽非常,凄艳非常。 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岑今!” 岑今充耳不闻,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想到,只穿着这件浴袍,大步往外走。 跳楼,还是上吊?或者喝药,烧碳? “岑今!” 割脉是不是最快?一刀下去,血喷出来,流尽了,也就结束了。 有什么东西绊住她的手,岑今根本不理,仍大步往前走,忽地沉闷一声响,岑今身体被什么狠狠地一扯,一下子摔到地上。 并不是很痛,却让岑今从刚才的癫狂中清醒过来。 是她把霍清池带到了地上,两人摔到了一起,他的人压着她半个身子。 岑今试图挣扎,刚一动,霍清池就紧紧地压住她。 “我不卖了,你没听到吗!”岑今用力推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不卖了,你听不懂吗?” “岑今……” 她越推,他压制地越厉害。岑今现在才发觉,哪怕霍清池不良于行,男女在体力上的差距竟然是这么明显。 她根本推不开他,反而让他几乎整个身体压制住她。 一片混乱里,岑今无法思考,只觉得恨,恨得牙痒。 怎么会有人这么恶劣,这么残忍? 把别人尊严踩在脚底是有什么快感吗? 她抬起头,用力咬上他的肩头。 铁锈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散开,岑今的眼前忽地全花了。 为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岑今……岑今……” 岑今慢慢松开牙关。 “我……我不卖了,你没……听……呜呜……” 眼里的泪从眼角重重滚下,岑今倏地睁大了眼睛。 呼吸被掠夺,舌尖有点麻,非常陌生的体验,是其他人口中所谓的甜蜜的亲吻。 -- 第21页 虽然于她,完全感觉不到。 岑今的手抵上霍清池的胸,刚要推,又一点点卸了力,最后无力地垂到地板上。 霍清池他这样,是又打算买了吗? 第12章 霍清池应该是把她当成景…… 这个吻从开始的热烈到后来的温柔,持续了很久,可是霍清池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岑今从最开始的认命渐渐的变成疑惑,又在某一瞬间,突地想明白。 霍清池应该是把她当成景云溪了。 岑今在心中叹了口气。 绕了这么大圈,还不是按她最开始的提议来做。 终于,霍清池松开她的嘴唇。 距离被稍稍拉开,四目相对,岑今吸了下鼻子,苦笑:“你又有兴趣了吗?” 霍清池还压着她,离得太近,一呼一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面无表情。 “我会把你外婆的检查结果发给另外两个人,必要是可以请他们三个人会诊。” 岑今的心猛地一跳,有如愿以偿的喜悦,可是当中又夹杂着一点酸涩。 “谢谢。” 霍清池又说:“不过,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岑今,你做好心理准备,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和今天一样。” 岑今抬眼,很平静地和他对视着:“那样,我认命。”她会好好珍惜和外婆的最后一段时光。 -- 岑今的脚在混乱中又踢到了轮椅,出了不少血。霍清池被她咬了一口,肩头的白衬衣染红了一小片。两人半斤八两,谁都不比谁好过。 岑今穿回自己的衣服后,霍清池也已经坐回轮椅里,除了肩头的那一大片血迹,刚才那场混乱没给他留下一点痕迹。 看护要给他处理伤口。 “先看看她的脚。” 岑今站在那里,缩着脚,不太愿意把伤口暴露于人前。 “我没事。” 霍清池面色微沉:“你想婚礼时还跳着走?” 岑今没吭声,坐到床尾凳上,垂着头,由着看护帮她处理那个受伤的大脚趾。 包扎好后,对方嘱咐她要小心一点,不要再次撞击到伤口,这两天要穿宽松一点的鞋,还有不要碰水。 刚才闹了一场,现在的岑今像收了利爪的小猫,又乖又怂。看护交待一句,她就“嗯”一声,听话得不行。 霍清池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等到处理好他的肩,岑今提出告辞。 霍清池点了下头,在她准备转身时,又叫住她。 “还没吃晚饭,吃过了再走吧。” 晚饭是早就备好了,他俩闹了那一场,给耽误了。 一直在这里照顾的,是在霍家做了多年的一位老阿姨,霍清池说了声开饭,立即把饭菜和汤都端上桌。 岑今在这里吃过一次饭,知道何姨厨艺了得,只是刚刚才和霍清池大闹过,还把人咬出血,又把初吻丢了,此时情绪还未完全平复,端着饭碗吃着吃着,就会忽然走神。 “岑今。” 岑今一激灵,抬头,眼神还带着茫然,懵懵懂懂的。 “啊?” 因为刚刚哭过,又长又密的睫毛还湿漉漉的,双眼被眼泪洗得又黑又亮,此时露出这样懵懂的表情,更是多了一份单纯。小巧挺翘的鼻子下,她的唇形非常好看,不算厚,但是很饱满,唇色是浅浅的粉色,触感也很好,非常柔软。 刚才为什么要吻她? 他并不想用“我只是把她当成了云溪”这种拙劣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因为不需要。 他以前没打算碰她,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可是刚才,忽然想亲吻她,也是忠于自己的内心。 他很清楚,自己亲吻的人是岑今,不是景云溪。 就是突然不想看到她伤心,不想看到她哭,想制止她。 ……想哄哄她。 “霍先生?”岑今觉得奇怪。明明是他叫她,结果他却忽然发呆,没了下文。 霍清池回过神,语气淡淡的:“好好吃饭。” “……哦。” 于是又安静吃饭。 离开前,岑今准备换鞋时,霍清池在一边叫住她。 “别换了,就这样穿着回去。你的脚要尽快好起来,不要影响到婚礼。”偏过头,又吩咐何姨给岑今拿了个袋子,把她的那双靴子装好。 这场婚礼,根本不值得期待,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不过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其他的细枝末节,都愿意配合霍清池。 “好。” “让程叔送你。” “谢谢。” “还有,”霍清池又说,“明天上午给你们搬家,下午我们去民政局。” 去民政局,当然是为了领证。 不管两人私下里如何约定,拿到那两个红本本后,从法律上讲,他们就是夫妻了。 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好像刚刚才真正意识到,后面一年的时间,她将要顶着“霍太太”的名号,和霍清池紧紧联系在一起。 岑今低着头:“好。” “东西你别收拾,明天我会安排人做。小心你的脚。” 岑今简直要无奈到无语。 小心脚,小心脚,千万别影响婚礼。 这场婚礼,有这么重要吗? “有。”霍清池神色淡漠,说出的话里,却有一种不容辩驳的气势,“关系到霍家的脸面,不准有一点点瑕疵。” -- 第22页 岑今:…… 行了,知道他是完美主义者了。 不过好像……的确是。 霍清池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四平八稳的一具完美机器,就算是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也只是眼神狠戾一点,凌厉一点,人还是静的,稳的。 他从小到大,有没有因为某个人或事失态过? -- 岑今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霍清池觉得应该给她安排张轮椅比较好,下一秒,想到两人在一起时的样子,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才他有确认过,现在他已经没有亲吻岑今的想法,所以之前在卧室里,应该只是他的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 霍清池心中隐约有一点点的不悦。 他讨厌失控。“失态”意味着“出丑”,意味着失去掌控,是他的人生中,不允许出现的状态。 一直以来,他习惯了事情按他预定的方向去走,即使喜欢景云溪这件事,看似脱疆,其实仍然没有脱离他限定的范围。 人的思想可能无法限制,可是身体和行为可以。 所以这三年,他没有放任自己去接近云溪,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后面捅破窗户纸,也被他拘于一个特定的框架内——表白是让她看到希望,但是不束缚她的未来。 同样,他对她,也没有任何责任,两个人都是自由的。 -- 岑今回到家,曾余香刚刚睡下。 她瘸着腿,一跳一跳的跳到床边坐下。 “小霍他爷爷没事吧?” “没事了,不过他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我陪了他一会儿。” “他怎么了?是腿吗?” “不是,小感冒,没发烧没流鼻涕,就是头有点疼,我让他煮点可乐姜茶喝,肯定很快就好了。” 听到可乐姜茶,曾余香就笑了。 岑今小时候迷恋喝可乐,变着法子骗着喝,言之凿凿感冒时喝可乐就能好,结果曾余香在里面加了她最讨厌的姜,把她气得不行。最后还是抵不过可乐的诱惑,皱着眉头龇着牙喝完了。 岑今也想到小时候的糗事,忙岔开话题:“外婆,你看,我的脚又被踢了一下,我要残废了。呜呜……好可怜啊。” 哭得太假了。 曾余香靠坐到床头,气得白了她一眼:“童言无忌。就知道信口开河,乱说话。” 岑今咯咯笑,得意地翘起受伤的那只脚:“也没事啊,婚礼那天,霍清池坐轮椅,我杵拐,多般配啊,天造地设的一对。” “又贫!一天到晚贫个没完。” 岑今额头上被赏个了个爆栗,然后敲她脑门的后,忽然改成抚摸她的头。 “未未啊,你都下定决心了,外婆就不多说了。就是你记住啊,婚前要擦亮眼睛,婚后呢,要学会闭眼睛。” 岑今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她踢掉另一只拖鞋,钻进被子里,跟曾余香一起靠坐在床头,受伤的那只脚露在被子外,还不时晃动两下。 “我知道啦,曾老师你好啰嗦。” 一米二的小床,两个人有点挤,不过身体紧紧靠在一起时,真暖和。 曾余香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未未,你得学会跟自己妥协。” 岑今低着头,噘着嘴唇,明显不爱听。 曾余香叹气:“还像个孩子一样,结了婚就是大人了,霍家是大家族,人多,事杂,你以后要谨言慎行。” 岑今嘟着嘴:“我又不跟他们住。对了,外婆,明天我们就搬。这里到期了。” 这个曾余香知道,是要搬到小霍的房子里,未未跟她说过,是她单独住,不用打扰到小两口的生活。 这个安排曾余香是满意的,只是当初是打算回老家,岑今把工作都辞了。 “未未,等过完年,不管是考公务员还是工作,你得有自己的目标。小霍现在承诺得再好,你也不能真靠着他养。手心向上,头就要向下。” 岑今嘴唇噘得更高,把曾余香往被子里按,三下两下脱了下衣,也钻进被中。 “知道了,知道了,曾老师,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睡觉,睡觉,我都困死了。” 曾余香被推得直笑:“你还没洗澡呢,快去洗澡再上床。臭死了!” “不洗,我就不洗,就臭着,就臭你。”岑今哈哈大笑着往曾余香怀里钻,“我的脚受伤了,不能沾水,我今晚偷次懒都不行啊。” 曾香香快被她挤到墙上,也止不住笑,笑着笑着,把岑今抱到怀里,像她小时候那样抚摸着她的后背。 “未未不臭,我家未未最香了。” 她在霍清池那边洗过澡的,当然不臭。 岑今把脸贴到曾余香胸口,脸上没有了笑容。 “外婆,霍清池又帮你物色了两个很厉害的医生,到时候我们再去看啊。不准嫌麻烦,这是他应该做的。” 曾余香笑了笑:“好。辛苦小霍了。” 岑今无声地笑了笑。 外婆,你会好的。 你会长命百岁。 一定会的。 舌尖好像又开始发麻,嘴唇上还残存着那种温热的触感。 并不舒服,一点点都不舒服。 不知道把她当成景云溪来亲吻的霍清池,感觉会不会好一点,可是她真的只觉得难受。 -- 第23页 大概是因为没有爱吧。 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接吻,才会感到幸福。 第13章 “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岑今其实挺介意光着被霍清池看的那两眼,只是看都看了,又没办法把霍清池眼睛挖出来。 最后,岑今只好自我安慰:老娘身材这么好,不怕看。 第二天上午,搬家。 霍清池安排了人过来,老程也跟着跑上跑下忙前忙后,倒不用岑今这祖孙俩做什么。岑今闲不住,连蹦带跳地在房间里蹿来蹿去,告诉别人应该搬什么,又要拦住曾余香,以免她连副碗筷都想打包。 人多力量大,也就十点多钟,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新家。 这下倒是不用着急了,可以留给她们慢慢收拾。 霍清池在这边安排了照顾曾余香的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名唤陈嫂,看着挺和气,总是笑呵呵的,没多久就和曾余香拉上了家常。 下午,去民政局。 对于结婚,岑今没什么憧憬,只是自小被灌输的观念里,总是认为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事,以至于看到工作人员重重地盖了个戳,递给霍清池两个红本本时,岑今第一个反应是:这就完了啊? 惊讶着上了车,都已经走了好久,岑今忽地忍不住笑。 世人把结婚看得太神圣,认为是人生大事,喜欢说什么“一辈子一次”,诚然有些人是因为爱情结合,给那两个红本本赋予了不一样的含义,可是也有很多人,不过只是搭伙过日子,结婚证只是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繁衍,共同抵挡风险。 至于她和霍清池,更是连日子都没打算好好过,至多一年就要分道扬镳,以后各生欢喜,再无瓜葛。 没劲。 其实细想,真的很没劲。 哪怕是第一种,结婚时双方都怀惴着爱意,也没办法保证未来漫长的日子,两人都不会见异思迁。 -- 霍清池并没有立即送岑今回家,而是带着她去了一趟两人婚后的新房。 如岑今之前所要求,这套房子离曾余香的住处的确不远,开车大概也就十分钟路程。房子是复式,面积不小,佣人的房间在下面,楼上是两人的房间和客房。 “之前你去过的那一套,是老宅,以前我爷爷也住那里。这里离你外婆比较近,我平时一般住在公司附近那套房子,不经常回来。”霍清池滑动轮椅,推开一扇门,“你的房间,隔壁是我的,对面那两间是客房。你外婆如果过来,可以住那两间。” 房正都不是自己的房子,只要有瓦遮头,岑今不在乎房间的好坏,也不在乎是否有人陪伴。 霍清池:“你看一下,有什么缺的,可以告诉我。” 岑今在自己的房间转了一圈,摇头。 “已经很好了。就这样吧,不用再麻烦了。” 可惜那边是个阳台,而岑今一直想要的是有个飘窗,以后冬天时可以抱着电脑窝在里面,一边敲代码,一边喝咖啡或茶。 比如像今天,这么好的太阳,可惜了。 两人退出房间,从小电梯下到楼下,来到阳台边,隔着玻璃门晒太阳。 岑今靠在门上,偏着头看外面。 阳光很透,天很蓝。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因为怕挤到脚,她直接穿着棉拖鞋出门,毛茸茸的脚背上,有两对大大的兔子耳朵,其中一对还随着她的脚一颠一颠的,十分活泼。 “今天太阳真好。”岑今说。 “嗯。” “希望婚礼时也有这么好的天气。” “嗯。对了,岑今,你那边有哪些人要参加婚礼,先给我一份名单。” 岑今叹了口气:“就我外婆,没了。” 霍清池微微皱眉:“你爸爸,还有继母……” 岑今摆了摆手,打断他:“他们不来的。” 这场婚礼于她,唯一的意义只在安慰外婆,其他所有人,无论是玩得好的朋友,还是有隔阂的岑志森那一家,岑今都并不想让他们到场。 至于后面会有什么样的抱怨,后面再说吧。 霍清池面沉如水,似隐有不快,却也没说什么。 “行,我知道了。你明天,留在家里,我安排了人拿衣服给你挑选。” 岑今倏地瞪大眼睛,小兔子也不跳了。 “……衣服?不用了,我有衣服穿的。” “不是给你,是给‘霍太太’的。” 岑今:“……哦。” 行吧,担着霍太太的名,如果还穿她平时那些常服,的确可能会影响到霍家的声誉。 “还有,以后你的一言一行,都跟霍家挂钩,平时要主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谨言慎行,不要给家里添麻烦。” 岑今的头不由的耷拉下来。 “……好的。” 真是不明白,她结这个婚,是为了安慰外婆,霍清池图什么? 他并不需要在霍家人面前假装恩爱,也没有要气景云溪的意思,忽然找上她,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难道是……他想要二婚的身份? 这样以后和景云溪在一起时,阻力会小点? 还真是用心良苦。 想到结婚,就想到那两个红本本。当时里面的工作人员直接递给了霍清池,岑今到现在还没有仔细看过。 她倒不是想看,而是想拿给外婆看。 -- 第24页 “那个红本本,能不能给我一本?” 霍清池好像有点意外:“你想要?” 岑今用力点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给我外婆看,想让她高兴高兴。” 她还真是每件事都是为了外婆。 冬日日头短,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是强弩之末。岑今的脸沐浴在阳光里,刚才那样笑,竟然很有点天真无邪的意味。 “在车上,你想要,等下拿。” “好。谢谢霍先生。” 这声谢有点多余,霍清池觉得无需给她反馈。 不过岑今好像也没在意,她抿了下嘴唇,本来在笑的双眼里,忽然多了一点点忐忑。 “那个,霍先生,”停顿了一下,她忽然蹲到轮椅前,双手扶着轮椅扶手,笑容里带着一点点讨好,“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啊?” 霍清池神色冷淡:“什么?” 霍清池强势斤斤计较还容易翻脸,岑今领教过,不想总是在同一问题上吃亏。 “就是之前我们说好的每个月两天,能不能……”她边说边小心观察霍清池脸色,“能不能把每天拆分成二十四小时,我们按小时计算?” 霍清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岑今心里发毛,正以为他要变脸,霍清池忽地笑了。 “岑今,你算盘打得挺精啊。按小时计算?你怎么不直接精确到分秒?” 岑今脸上的笑有点僵,仍想据理力争。 “可是这样才更合理啊。总不能见面几个小时,也要算一天吧?” 霍清池一只手在腿上轻点着,微微一笑:“如果你真要这样斤斤计较,是不是应该先把每天的睡眠的八小时扣掉?” 竟然说她斤斤计较? 岑今气疯了,真想一把掀翻轮椅走人。 霍清池冷着脸:“每天扣除睡眠八小时,还剩十六小时,按两个半天算,没到八个小时算半天,超过就是一天,我最多只能让步到这里。” 岑今:…… 他上辈子是心眼太多,被自己折腾死的吧? 算了,拆成半天来计算,也就是每个月有四个半天,将近每周一次,只要她提前筹划好,合理利用,应该也能应付。 “那,我们一言为定。” 多少还是有一点点不满和怨气,岑今鼓了下腮,带着气,刚要起身。 “岑今,那两位医生给了反馈了。” 岑今按在轮椅扶手上力道一松,又蹲回他面前。 霍清池脸上的严肃,让她心里打个突。 “也不行,对吗?” 霍清池盯着她的眼睛,很轻地点了点头。 “基本上说法一样。岑今,抱歉。” 明明是蹲在地上,脚下踏着平稳的地板,岑今却觉得自己一直不断地下沉,一直沉,阳光消失,四周黑不见人。 “没有奇迹的,对吧?”她自言自语。 所谓的“奇迹”,其实约等于“实力”,那三个人,已经是“实力”的代表,他们都救不到,等于宣判外婆死刑了。 “岑今,要不然我再找一下……” 岑今的眼前恢复清明,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地板上,抱着膝,拖鞋上的小兔子耳朵耷拉着,无精打采的。 “不用了。”她轻摇头,吸了口气,眼睛一直盯着兔子耳朵,“总是满怀希望,然后再失望,也挺不好过的……生死有命……”她的脸贴着膝盖,歪着头,用手拨弄兔子耳朵,“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昨天知道救不了,她疯成那样子,刚才告诉她时,霍清池是做好她又要发疯的心理准备的。 没想到她这么平和温顺。 她躬着腰,抱着膝,歪着脑袋,一下下摆弄小兔子的耳朵。 霍清池本来想阻止她,话到嘴边,又悄悄咽了下去。 给她一点点时间吧。他对自己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乌金西坠,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变得昏暗朦胧。 岑今抬起头,手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 “霍先生,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 霍清池没吭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允许一个人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明明年底事这么多,还要婚礼的事要筹备,可是他还是把手机静音,讲电话时也刻意压着声音。 大概是因为,她虽然没有哭,可是肢体语言告诉他,她比放声大哭还要悲伤。 岑今绕到他背后,推着轮椅往门边走。 “谢谢。” 霍清池还是没有吭声。 岑今道完这句谢,也没有再说话。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下车时,也把结婚证给忘了。 “岑今,”霍清池从找开的车窗里递了一本结婚证过去,“你的。” 岑今眨了眨眼睛,似是疑惑,然后双手接过:“谢谢。” 她拿着结婚证,转身往单元门那边走,走得很慢,好像一步一步在挪,走到楼洞口时,终于彻底停在那里。 老程不解:“岑小姐站那里做什么?” 霍清池猜到了,没点破。 “回去吧。” 老程发动汽车,慢慢地把汽车调头。 霍清池扭过头,最后看到的,是岑今蹲在楼洞,缩成小小一团。 她应该十分善于忍耐。 第14章 “岑今,我们离婚吧。”…… 此后,一直到婚礼那天,岑今没再和霍清池见面。 -- 第25页 婚礼前一天,曾余香才知道岑志森一家没有过来。岑今把原因归于岑志森不肯来,曾余香叹了口气,倒也没再多问。 霍父霍母身份敏感,虽然事前霍清池要求颇多,事实上婚礼办得十分低调。来得人不多,不过身份都挺吓人的,年轻一些的在这些长辈面前,不自觉就收敛了不少。 岑今怀疑这里大部分人应该都清楚这场婚礼是怎么回事,毕竟前不久霍清池才闹过八卦新闻,岑今又是忽然出现在霍清池身边的。 几乎没有人闹他们,倒是有不少人偷偷看景云溪,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幸好,曾余香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些。 这就已经足够了,别人怎么看她,完全不重要。 不管怎么样,婚礼还是顺顺利利的完成了,唯一一个小插曲,大概就是景云溪身体不舒服,没等到婚宴开席就提前离场。 还好,霍清池还算识分寸,虽然目光追着她的背影,人却留在了婚礼现场。 宴罢散场,曾余香已经早早着人送回家。 岑今长舒一口气,感觉终于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老程送两人回家,到了楼下,霍清池没有下车。 “我去看看云溪。” 岑今一愣,继而点头:“好,路上小心。” -- 自岑今开始工作,把曾余香接到北城后,这是她们首次分开。岑今睡不着,今晚又不可能打电话给曾余香,只能闭着眼睛听外面的雨声。 折腾到大半夜,也没听到霍清池回来的声音。 下半夜,岑今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没想到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早晨七点过后。 岑今匆匆洗漱好,打开房门,隔壁的门紧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敲门。 无人应。 再敲几下,还是没人应。 岑今踌躇片刻,试探着拧了下门把手。 门一拧就开,从细细的门缝中,岑今看到床铺得十分平整,霍清池并不在里面。 他昨晚彻夜未归吗? 景云溪病得这么重? 岑今开始着急起来。 按她老家的风俗,今天外婆会过来作客,如果霍清池不在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刚要给霍清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楼下传来说话声。 听起来,好像是霍清池回来了。 岑今飞快跑下楼,霍清池刚好来到客厅中央,正在和何姨说话。 “不用了,我有点困,想先睡一会儿。” 何姨一脸无奈:“那我午饭做早一点吧。” 何姨转身又进了厨房。 霍清池滑动轮椅,来到岑今面前。 “你自己吃早餐吧。” “好。”看他的样子,倒的确一脸疲色,“你昨晚一夜没睡吗?景小姐的身体……” 霍清池揉了揉太阳穴:“她以前小产过,身体是比较差一点。” 岑今:“……哦。可是我外婆她……”明明之前就说好的,他是忘了吗? 霍清池倒是没忘,只是说:“等你外婆到了,你叫醒我。” 也只能这样。 岑今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外婆十点过后才到,你先去休息吧。” 这个月只有两个半天,今天加上后面的回门刚好用完。今天十点过后接曾余香过来,晚饭吃早一点,尽量赶在六点前送外婆回去。 时间的确不宽裕,不过掐得紧一点,也能凑和。 岑今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下个月,只有四个半天,又赶上过年,无论怎么安排,总感觉时间不够。 十点多一点,老程接曾余香过来,晚饭擦着五点开饭,吃完饭加上稍微聊了几句家常,时间差不多就要到八个钟了。 岑今十分敏感,抓起曾余香的外套和围巾,就要送她回去。 霍清池笑着握了下她的手:“这么急做什么,搞得好像在催外婆走似的。”转头又笑道,“外婆,今晚就在这边睡吧。” 岑今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一拳打晕他。 他说得倒轻巧,这一留宿,后面回门的戏就没法唱了。 最后还是以天气不好为由,把曾余香哄出门。 两人站在门边,趁着换鞋的功夫,曾余香悄悄对岑今说:“我看小霍今天精神不太好,你们年轻小夫妻,原也正常,不过老话说‘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你也别让小霍太累着。” 岑今:“……外婆,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曾余香看她耳朵都红了,低笑:“洞房都过了,这会儿害什么羞?小霍有说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岑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还没有。暂时没打算。外婆,你好讨厌,赶紧回去吧。” 曾余香笑着离开。 岑今想到刚才提到的“孩子”两个字,不由失笑。 笑着笑着,忽然想到早晨霍清池提到景云溪小产的事。 倒也不是羡慕,就是感觉,这个世界上能有那么一个人,不介意你已婚的身份,不介意你有过别人的孩子,生病时可以彻夜照顾你,多少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 岑今一直担心过年这个月,四个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后来还有三个半天根本没机会用上,而她和霍清池那段婚姻,刚刚维持了两个月。 傍晚时分,岑今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翻着眼皮刷睫毛膏,听到外面院子里,陈央在高声叫她的名字。 -- 第26页 “岑未来,你他妈的能不能快点儿,乌龟都比你速度快你知道吗?” 人随声至,最后一个字的音刚落,她已经推门进来。 岑今从镜子里和她对视一眼,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没听人家说,女人化妆时不能催吗?” “滚!”陈央啐了她一口,转眼又笑了,“没事,你慢慢化吧,争取今晚美翻全场。反正我跟你说,今晚到场的男同学,除了已经有主的,其他的你看中谁就尽管下手,别跟他们客气……当然,何之洲就算了,这厮不配。” 岑今咯咯笑,往嘴上抹了下口红,抿起唇,啵一声,搞定。 两人手挽着手出门,临上车时,还听到曾余香在嘱咐她喝酒要注意,别喝多。 岑今乖乖应了,摆了摆手,长腿一伸,上了陈央的车。 今天是五一,也不知是谁起的头,高中那帮同学好端端的组织了一场同学会。岑今回来还不满一个月,本来无意参加,可是陈央不同意,拿两人十年的交情做威胁,一定要岑今到场。 车子行驶到半路,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又绕到岑今那段短暂的婚姻上。 一提到这个,陈央就来气。 “岑未来,我真的想抽死你你信不信。你都离婚了,老子才知道你原来结过婚。怎么着,就这么怕我去喝那顿喜酒啊。” 岑今:“冤枉啊,大人,我是觉得那种假婚礼,配不上你这么高贵的朋友。不过陈央央,你再这么没风度,三天两头的提,我就不爱你啊。” “就提,就提,我天天提,提一百遍。” 岑今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那你提吧,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喇叭……” 陈央终于忍不住,笑了。 “滚蛋。” 今天,这个话题算是可以暂时结束了。 岑今靠在座椅上,漫无目的看着车前方。 其实这几年,老家的变化也挺大的,这条路明明上高中时常走,现在这两边的风景,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岑今和霍清池是一个月前离婚的。 那位植物人表弟奇迹般的醒了,景云溪和他离了婚,三天后,霍清池也向岑今提出结束这桩虚假的婚姻。 当时是傍晚,天边有大片的晚霞。霍清池终于摆脱了轮椅,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脸被晚霞染成了绯色,眼中很平静,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当时他说:“岑今,我们离婚吧。” 没有提忽然提前的原因,虽然岑今知道。 岑今问:“不用一年了吗?” 霍清池说:“不用。” 岑今点头:“好。”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霍先生,感谢你对我外婆的照顾,我祝你心想事成,和景小姐百年好合。” -- 天擦黑时,到了酒店。 本市最高级的一家酒店,经常承接各种商业活动或宴会。停好车,进到酒店大堂,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灯光快要闪瞎人的眼。 靠近电梯的地方,有个指示牌,提醒参加XX会议的人到三楼。 酒店的餐厅在六楼,电梯口边,已经有人在等。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以前岑今以一敌三打的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隔了这么多年,双方都变化不小,岑今一时没认出那人,对方也是凭着陈央,才迟疑地叫出岑今的名字。 “岑今,岑未来?” 她开口的一刹那,岑今忽然记起她的名字,不由一笑:“是我。怎么样,要不要再揍我一顿啊,苏丽琪?” 苏丽琪抿唇笑,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还要记一辈子啊。何之洲那王八蛋都换过好几任女朋友了,我揍你干嘛?” 岑今也笑,心下一片轻松。 高中时以为过不去的坎,原来也有这么风轻云淡的时候。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一子下涌出一大帮人,为首的那个穿一身黑色的西装,个子很高,面容俊朗,气质沉静,被旁边的人一衬,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岑今本来在和陈央说话,立即侧身闪到一边,想给那些人让道,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岑今?” 岑今一惊,抬头,正好对上霍清池那一贯冷淡的脸。 第15章 “我是未未丈夫。” 谈不上惊喜,只是有点儿惊讶。 “霍先生?” 霍清池脸上微有笑意:“过来吃饭?” “啊?哦,是。”岑今一根手指指楼上,“同学会,在楼上聚餐。” 霍清池点了点头,说:“那不打扰你,再见。” 一行人匆匆离开,陈央一把抱住岑今,压着声音。 “我去,你前夫!” 这个“前夫”没有任何意义,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一点点而已。岑今笑了笑,懒得回应。倒是苏丽琪在一边皱着小眉头,自言自语:“这人怎么这么眼熟?陈央央,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眼熟啊?” 陈央和她不太对付,翻了个白眼:“霍清池啊,你没认出来?” 苏丽琪一拍额头:“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熟。他真人比相片还好看嗳。” “单眼皮,丑。”陈央说。 “哪里丑了,单也单得那么好看啊。”苏丽琪没好气的白了陈央一眼,“你什么审美水平?” -- 第27页 “比你高一点点的审美水平。” 岑今站在电梯里,不耐烦地按着开门键:“还进不进来,不进来我松手了啊。” 两人冷哼一声,扬着下巴踏进电梯里。 组织这场同学会的人路子挺野,这种小长假,竟然召集到二三十人到场,其中不乏从外面千里迢迢赶回来的。 可惜阚海楼没能到场。 何之洲家在高中时,也只算是普通有钱人,不过何父极具生意头脑,近十年生意越做越大,据不完全统计,何之洲可能是这帮人里最有钱的一位。何家前两年举家搬到省城,何之洲今天是特地开了两个多钟的车过来的。 岑今当年和何之洲的那一段,从恋爱到分手,包括苏丽琪她们三个在校后门小巷里堵岑今的事,大家都十分清楚,两人多年后同框,格外引起大家的注意。 岑今倒是无所谓,拉着陈央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何之洲就从邻桌挪了过来。 陈央蹬着眼睛要赶人,被岑今在桌下暗暗摁住。 没必要。 自回来后,何之洲找过她,岑今有心不理,又想到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都不是不懂事的高中生,说清楚对大家都好,因此上次和何之洲见过一面,该说的,自认为已经说完了。 她态度摆在那里,何之洲讨了个没趣,好在找他说话人的实在太多,他每个敷衍几句,倒也没让人瞧出什么不对劲。 这帮人里,除了何之洲,大部分都混得不错。有人当了医生,有人考公上岸,有人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岑今无业游民一个,开始的寒暄过后,来找她的人渐渐就少了。 被社会毒打后,大家都开始变得现实,美貌如岑今,因为家底欠缺,也不再像读书时那么受男生欢迎。 陈央父亲是市重点高中校长,母亲是银行行长,她自己现在在法院工作,男朋友家也是门当户对很有背景,整个晚上,她的身边也没断过人。 岑今坐在一边,冷眼观旁,倒有点局外人的感觉。 她并没有妄自菲薄,虽然暂时失业,可是她要是一直留在大厂,年薪绝对超过这里大多数人。 后悔吗? 不后悔。 带着外婆回老家,给她养老送终,是她此生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宴罢,众人三五成群的离开,有人打算直接回家,也有人相约着再续下一场。 陈央喝了酒,不能开车,正担心着岑今怎样回家的问题。 “要不去我家吧,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 岑今不放心外婆一人在家,坚持要回去。 “我打车就行了,到家给你电话,不用担心的。” 陈央还是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不肯松。 忽的,有道人影挤到她们面前。 “未来,我们聊聊,好不好?” 何之洲喝酒上头,今晚喝了那么多,他现在整个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说话就喷岑今一脸酒气。 酒店大堂不时有人来来往往,岑今不想跟他拉扯闹得难看。 “你喝多了,我们下次再说。” 正想走开,手臂被一把薅住。 可能是怕岑今走,也可能是喝酒太多失控,他这一抓力气极大,岑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火一下子蹿上来。 “何之洲,你有病吧?” 岑今和陈央一起吼。 何之洲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岑今的脸,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伸出去想要抱住岑今。 “我们聊聊,好不好,未来?你再给我次机会……未来……未来……” 跟一个醉酒的疯子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岑今用力挣扎,她的反抗,反而激得何之洲更疯了。 借着酒劲,他把扑上来的陈央一把掀开,双手用力一拽,将岑今拽到怀里,低下头就要吻她。 岑今快气疯了,推又推不开,只能极力躲着他的嘴唇。 “你有病吧……你松开……何之洲,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紧箍在身上的力道忽然一松,岑今听到何之洲问了句“你谁啊”,下一秒,他的手从岑今身上挪开,整个人好像站不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只手臂从背后揽住岑今的腰,她的后背跌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中。 “未未,没事吧?” 岑今一下子懵了。 霍清池? 他不是走了吗? 明明刚才他身边的人还在说什么“太急了这次”,“下次一定要好好招待”之类的话。 何之洲被霍清池那一把推得火起,尤其他还抱着岑今,岑今还没有推开他。 “你谁啊?你快松开未来!” “我是未未丈夫。” 岑今:??? 岑今无奈解释:“前夫。”又看向已经呆掉的何之洲,“我以前没想耍你,现在也没有,我真结过婚,又离了。虽然你好像不管哪一次都没信我。何之洲,如果你就是想求个原谅的话,那行,我原谅你了。你要是还想求其他的,趁早死心,就这样。” 她推开霍清池的手臂,大步往酒店门口走。 无聊透顶,早知道就不该来这里。 到了门边,霍清池追了上来。 “岑今。” 岑今憋了一口气,这会儿已经消了不少,毕竟刚才帮她解了围,不好给霍清池脸色。 -- 第28页 “刚才,谢谢了。” “没事。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找自己打车就行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霍清池也跟着上前几步。 “我送你吧。” 岑今停下脚步,回头,何之洲好像终于从“岑今竟然真的结过婚”这个打击中清醒,正往她这边跑。 岑今重重呼了口气,问:“你车在哪边?” -- 在何之洲追上来之前,岑今上了霍清池的车。 后视镜里,何之洲追着车子跑了一大截,实在追不上,才弯着腰停下来。 岑今扭回头,靠在副驾座椅上,调了地图出来,给霍清池导航。 “前男友。”她自嘲一笑。 “哦。”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长大。” 霍清池没吭声,按照导航往前走。 岑今捋了把头发,也沉默下来。 霍清池这时倒愿意开口了。 “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曾老师身体怎么样?” 提到外婆,岑今脸色稍缓。 毕竟受了此人的恩惠。 “挺好的,体质差了些,精神倒还好。故土难离,一回老家,她饭都比以前吃得多。” 不过主要还是好在那些死贵死贵的药。离婚前的费用全部是霍清池承担,离婚时,霍清池给了岑今不小一笔钱。本来不打算要的,只是他说是给曾余香的,不想看她难受,岑今考虑了一下,接下了这个恩惠。 以后她总是要想办法报答回去的。 霍清池浅浅笑着:“那就好。” 一路无话,直到来到村口,半路上车前忽然冲出一个黑影,汽车一个急刹,岑今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把。 “没事吧?” 岑今摆手:“没事,可能是狗。” 正说着,车前灯里,一只大黑狗飞一般蹿过去。 莫名的,岑今笑了起来,所有郁闷压抑不快一扫而空。 汽车慢慢停在院子门口。 岑今跳下车,弯着腰,从降下的车窗道谢。 “谢谢你,霍先生,不管是刚才的事,还是我外婆。” “不客气。” 岑今没打算请霍清池进去,道了再见,转身进门。 车窗徐徐上滑,霍清池的手机在黑暗里响起来。 “清池,到家没有?” “没有。” 景云溪失望叹气:“明天是爷爷生日,我买了份礼物,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喜不喜欢。” 霍清池觉得闷,又降下车窗,一只手搁在窗台上。 “明天是家宴,你不方便出席。” “清池……” “云溪,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片刻的沉默后,里面传来景云溪的啜泣声。 “清池,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好后悔,后悔让你跟别人试……你爱上了那个女人,是不是?” “不是,跟她没关系。”霍清池抿了下嘴角,脸色微沉,“我说过,我只是不喜欢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感情,把我当傻子算计,还伤及无辜。岑今外婆差点儿让你害死你是忘了吗?” 景云溪哭得更伤心了:“可是,是你先说……先说喜欢的。” 霍清池轻叹一口气,语气稍软。 “是,我先说的。我以前,的确对你有好感,可是这种第一眼的好感并不牢固,后来的相处证明,你并不是我真正欣赏的那种人。抱歉,云溪,我自认为并没有欺骗,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第一时间和你坦白,及时修正了这个错误。以后你有困难,我愿意帮你,但是不包括施舍爱情。当然,你因此非要说我薄情,我认了就是,讨厌我的人,也不多你一个。” 景云溪泣不成声:“我怎么会讨厌你……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我为了你……离了婚……一个人……” 霍清池又抿了下嘴角,心中已隐有不悦。 “帮你离婚前,我让你考虑清楚,离不离,都只需要考虑你自己;我离婚,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不是为了你。” 第16章 她上一次的例假,是什么…… 余光里,岑今走过来。 “原来你在打电话啊,我还以为是车出了问题。” 乡下的夜很静,岑今的声音不大,电话那边,景云溪还是听到了。 她止了哭,哀婉的问:“是岑今吗?你跟她在一起?清池,你以前,明明是喜欢我的。” 毕竟是曾经心动过的人,霍清池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让景云溪难堪。 他本来想挂掉电话,恰好岑今叫了一声“霍先生”,霍清池一分神,点到了扬声器上。 景云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 “清池,我们不闹了。你回来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上次在医院里,你亲我的时候,不是说想要我生的孩子吗?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不准说我生的你都喜欢。” 岑今:…… 她真不想窥探别人隐私,可是这里这么静,她又没聋。 上次在医院里? 是他们结婚那晚吗?霍清池一夜未归,彻夜照顾景云溪。 不过也是,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其他人结婚,景云溪心里应该挺不好受的,那一晚,霍清池应该是各种温声软语哄她,极尽温柔,卿卿我我,畅想未来,说想要孩子什么的,也是正常。 -- 第29页 岑今的脑中忽地闪过一些旖旎的画面,又被她一把摁死在自己大脑中。 霍清池挂断了电话。 岑今无意间听到情侣间的私语,挺不自在的。 “那个,你赶时间吗?” 本来很赶,不过他让助理先回去了,他的机票已经改签。 “不赶。” 岑今笑:“我外婆还没睡。霍先生你难得来一趟,要不然进去喝杯茶?” -- 岑今家的小院子面积不算大,一进门是一个小小的景观池,灯光下,看到里面漂着一些浮萍。 “回来后我自己砌的,厉害吧?” 霍清池点头。 岑今那点小得意,看起来十分可爱。 正对院门是主屋,左侧是厨房和洗手间。右侧种了不少的花,屋前檐下的走廊也摆了不少。贴着右侧院墙搭了葡萄架,下面摆了一张石桌和三张石凳。 今晚月色很好,岑今将霍清池让到石桌边坐下,厨房里,曾余香端了一个托盘出来。 “茶是我们本地特产,桂花糕也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去年的陈桂花了,可能没那么香,等今年秋天,再做新鲜的。”岑今声音清脆,带着笑,眼里分明带着一点期待,等着他来夸。 霍清池尝了一口。 “好吃吗?好吃算我的,不好吃就算曾老师的。” 霍清池:…… 曾余香笑着敲了下岑今的额头:“没见过你这样的啊,连外婆的便宜都占。” 岑今哈哈笑,又问:“会不会太甜了?” 霍清池其实一直不喜欢吃甜食,糕点类的一直都是浅尝辄止。他不想撒谎,这个于他,的确有点过甜了。 岑今立即啊啊叫:“我就说嘛,会太甜,曾老师你还说不怕,放放放。我的招牌都叫你砸了呜呜呜呜。” 曾余香拧她的耳朵:“明明是你自己手一抖,放多了。未未越来越坏了,揪你小耳朵!” 两人打闹着,说的是家乡话,霍清池似懂非懂,只觉得语调轻柔婉转,十分动听。 霍清池并没有坐多久就离开了。 岑今从半阖的院门里冲他摆了摆手,目送那辆车消失在黑暗中,才关上院门。 曾余香站在她身后,轻声说:“他其实也没亏待过我们。” 岑今笑,走上前揽住曾余香的肩。 “香奶奶说的对,你看,我这不是请他来家喝茶吃东西了吗。” -- 这一闹就睡得有点晚。半睡半醒间,岑今忽然又想起那一晚。 她将头塞到枕头下,痛苦的直哼哼。 干嘛又要想起来,一定是因为见到霍清池了。 霍清池提离婚的前一晚,为了庆祝他终于康复,可以站起来做人,两人一起吃饭,喝了酒,然后就莫名其妙滚到了一处。成年人了,还顶着夫妻的名义,发生关系本来也没什么,至少以后没人怀疑霍清池不能人道。 而且,凭心而论,虽然开始有点痛,后面感觉还行,迷迷糊糊的觉得很舒服,好像还说了一些挺不要脸的虎狼之词。 只是第二天一早,赤着身在霍清池怀中醒来,霍清池一言不发,好似懊悔时,岑今经历了迄今为止,最尴尬的一段时光。 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没想到那酒后劲那么大,加上是在自己家里,精神比较放松…… 岑今敢发誓,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想到真的把霍清池给睡了。 霍清池大概也因为睡错了人而后悔,为避免再发生这种事,当天傍晚就提出离婚。 岑今不恨霍清池,也无所谓后悔,至多想到景云溪时,稍稍有一丁点的心虚。 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怎么又想起来了啊? 手机微信在这个时候竟有人发语音请求。 岑今扯开枕头,看了一眼,心猛地一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景云溪怎么在这个时候找她? 两人以前加过微信,不过一直躺列,没有交谈过,最多景云溪藏着掖着暗搓搓在朋友圈秀恩爱时,岑今随手点个赞。 犹豫了一下,岑今还是选择接听。 “你好。”不是面对面,还是莫名心虚。 “清池在你身边?” 岑今一愣,说:“没有啊,霍先生早走了。”这时忽然想到,刚才他俩讲电话时,她不小心插了一嘴,景云溪应该是听到了,才会这样误会。 景云溪“哦”了一声,忽然笑了。 岑今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 “岑今,你是不是挺得意,以为睡到霍清池,是占了我的便宜。” 岑今:……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 虽然她是没后悔,可是世俗观念里,也是霍清池占了她便宜吧? 不过她心虚了这么久,正好可以借机解释一下,求个心安。 “景小姐,这事是我不对。不过那天晚上,我真的喝多了,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理由太扯了,她是景云溪,也不会相信。不过这就是事实,她吸取了教训,今晚聚会滴酒未沾。 果然,景云溪笑了。 “你喝醉了啊?我当然知道你喝醉了,因为是我让清池把你灌醉的。” 岑今变了脸色。 景云溪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们遇到得太晚了,没能把第一次给清池,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清池说你是处女,所以我才忍痛,让他跟你睡一次。清池本来不肯的,我一直哭着求他……我爱清池,他那么好的人,我不想他有这种遗憾。” -- 第30页 岑今耳中嗡嗡直响,身体一阵阵发冷。 如果不是霍清池说的,景云溪从哪知道她还是处女这种隐私? 所以那一晚,根本不是什么酒后乱性睡错人?从一开始她就是他们的目标,是为了弥补他们爱情缺憾的牺牲品? 景云溪好像还嫌不够,还在那边笑。 “虽然让你睡了清池,我是很难过,不过还好,清池他因此更爱我了。他没有了遗憾,我们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说起来真应该感谢岑小姐,清池他给你补偿没有?” 岑今忽然觉得恶心,想吐。 那笔钱,她以为是霍清池好心给外婆的,没想到竟然是她的卖身钱。 那么大一笔,因为是她的初夜吗? “不过你现在问清池,他肯定不会承认的。你要是想告我们,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何况你们当时还是夫妻。真不好意思啊,岑小姐,这个哑巴亏要不然你还是吞下算了?” 岑今丢开手机,来不及冲出卧室,蹲在床边干呕不止。 所以,刚才,她向他道谢时,霍清池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蠢,被他骗奸了,还对他感恩戴德? 虽然恶心,却只是干呕,吐不出来。 不过岑今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 她上一次的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 霍远承的生日宴,蔺哲也在。他不是霍清池亲姑家的儿子,蔺哲母亲要叫霍远承堂伯。 两人碰到一处,霍清池神色如常,而蔺哲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他找了个机会,将霍清池堵在洗手间门口。 “聊两句,池哥。” 霍清池冷着脸看他。 蔺哲从口袋里掏了烟出来,点着,吸了一口,轻笑。 “我没敌意的,池哥,我要早知道你喜欢景云溪,早把她让给你了。”他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恶毒,几乎咬牙切齿的,“因为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表面上看着温顺善良,其实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我都快要被她逼疯了。是,我是出轨了,那又怎么样,渣男就渣男,要是杀人不犯法,我还想亲手弄死她。我宁愿娶个□□都不想要她。” “你应该先离婚。” “你以为我没提,她倒是肯啊!”蔺哲狠吸一口烟,低笑:“我知道你不信,你现在正新鲜着呢,肯定把我想得特坏。没事,以后你就会像当初的我。池哥,你知道她那次小产是怎么回事吗?他妈的是她自己吃药把孩子弄掉的。我说还年轻,暂时不想要孩子,她以为我变心了,偷偷扎破避孕套。好吧,怀就怀了呗,也不是养不起,结果她又给我弄这一出,就为了让我内疚,拿这件事逼我迁就她。真他妈的变态一个。”蔺哲哈哈笑,笑得脸轻微扭曲,“反正我算是脱离苦海了,池哥,我真心的感谢你,替我挡灾。你,还有你那个前妻,自求多福吧。”看霍清池没反应,蔺哲一挑眉,“不信?你等着吧,等哪天你受不了了,冷落她,她就该弄你身边的女性朋友,尤其是你前妻。她的手段多着呢。” 蔺哲大笑着走开。 霍清池拿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给岑今发了条微信。 “桂花糕很好吃。” 发送失败,他被岑今拉黑了。 霍清池的心猛地一跳。 他可以确认,昨晚上飞机前,两人还是微信好友,因为他还给她发过一条“我上飞机了”的微信。 所以,后面这半夜,发生了什么? 第17章 这个孽种一定不能要!…… 岑今一夜未眠,最后决定咽下这个哑巴亏。 当时两人是夫妻,一起喝酒发生关系,十分正常,她手上没有一点证据可以证明霍清池是别有用心,走法律途径这条路行不通。 自己想办法报仇? 也不行,外婆现在经不起折腾,这件事她肯定要瞒得死死的。 或者,等外婆过世以后…… 岑今想过直接手刃这对狗男女,只是再一想,不值得。 她的命再不宝贵,也不值得给这对贱人陪葬,而且可能不会成功,葬的只有她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岑今思考过要不要有意接近霍清池。 刚才他这么主动,说不定还在打她的主意,想继续睡她,所以如果将计就计的话…… 下一秒,岑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垃圾桶在一起呆久了,自己肯定也要被染臭,不值得。 所以,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当成被狗咬了。 这个闷亏,岑今可以忍了,可是她不能忍受还有后遗症。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定她的肚子里没有孽种。 那天发现和霍清池睡了,岑今是有想过买药吃,只是她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外婆又不舒服,折腾了大半天,后面霍清池提离婚,她又在考虑回老家的事,太多的事掺杂在一起,就这样把买药的事给忘了。 现在再后悔都于事无补,只能希望上天多少眷顾她一点点。 -- 天刚亮时,岑今悄悄起床,洗漱好后,拿了钱包推着小电驴出门。 院门一打开,岑今被堵在门口的车吓了一跳。 黑色的奔驰通身光亮如镜,从驾驶席上推门下车的人一脸宿醉未醒的疲态,蓬头垢面的,有一绺头发还倔强地飞向天空。 -- 第31页 何之洲:“未来,昨晚的事,我道歉。” 他还真是一天到晚在道歉。 岑今骑在电动车上,单脚支地,因为急于出门,被他拦住,脸色很不好。 “我有事,没功夫招待你。昨晚的事,昨晚就已经过去了,不用道歉。” 刚要发动小电驴,何之洲几步来到她面前,大展双臂,拉住她。 “未来,我就说几句。我那天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这几年,我是谈过几个女朋友,除了第一个,因为跟你赌气,亲过,后面几个,我最多只拉过手。你说你结过婚,我之前的确以为是你故意搪塞我的,不过我现在信了。”他眸光黯淡下来,笑容苦涩,“可是,我不在乎,你离过婚,我也一样喜欢你。” 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岑今还是觉得眼睛被刺得发酸。 “是吗?”她冷笑,“结过婚意味着什么你懂吧?你没碰过女人,心理要是不平衡,我可不会帮你找处女来睡。” 何之洲被岑今的话吓到了。 “未来,你乱说什么,我有了你,干嘛还要睡别人?”他无比郑重又严肃的,“我只要你一个。” “幼稚。”她笑,“你这话,先跟你爸你妈说,等他们同意了再说吧。” “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何之洲还真和以前一样蛮横,“反正我就是想要你,他们不同意,我就自己别起炉灶。未来,我不靠家里,照样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这话岑今信,何之洲以前上学时就极聪明,岑今要很努力,才能跟他并驾齐驱。 当时的岑今一心想着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挣很多很多的钱,而何之洲早早的就已经在准备出国的事。他爱玩,在校园里呼风唤雨,整天一帮兄弟陪在身边,干姐姐干妹妹认了一大堆,时不时还要拉着岑今一起去浪。 岑今陪同了两次,后果是直接掉了近二十名。 当时岑今就不干了,觉得跟何之洲谈恋爱影响学习。仔细思考了一整晚,她提出了分手。 何之洲以为她是有意耍她,其实真不是。 她只是没感觉。 岑今两只脚都支到地上,打算把话跟何之洲说透,免得他还心存幻想。 “何之洲,我对你,是真的没感觉。以前是,现在当然更是。以前你认一堆姐姐妹妹,陈央很看不过眼,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不是我大方,而是不在意,就算你当时真跟其他女生好上了,我都不会难受,你明白吗?” 也不知是宿醉,还是真的伤了心,何之洲双眼通红。 “未来……” 岑今摇头:“不过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不瞒你,我是结过婚,可是我们当时是各取所需。我也没爱过我前夫。确切的说,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从小到大,我没有对任何男人动过心,女人也没有,这样说,你明白吗?” 何之洲不明白。 他惦记岑今这么多年,想到就会心痛,就会意难平,隔了这么久,还是想挽回她,为什么岑今却可以从来不动心。 岑今也无法理解何之洲的痛苦,虽然她的确有点感动。 他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热血,冲动,不计后果。 但是真诚。 所以才那么害怕欺骗,希望她能回以真心。 可惜她做不到。 “回去吧。”岑今说,“以前你说过,叔叔阿姨都特别疼你,特别特别好,所以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他们的心。” 何之洲呆看着岑今,低声喃喃:“你不是‘不值得的人’。” 岑今笑了笑,车头一歪,绕过何之洲,径自离开。 -- 不可能回家里去验,岑今在药店买好东西后,发现旁边恰好是市妇幼。她走进去,找到一楼的卫生间,进了一个小隔间。 旁边有人上完洗手间,哗啦啦的冲着水,岑今被这个声响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没拿稳那条试纸。 看了眼已经有结果的试纸,丢进垃圾桶里,岑今走出小隔间,洗了手,就近在走廊里找了一张椅子,慢慢地坐下去。 上天还真是一点都不肯眷顾她呢。 这算什么啊,知道外婆快要不行了,所以送一个孩子给她? 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啊。 不行,这个孽种一定不能要! 岑今刷一下站起来,刚往前迈开几步,肩上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未来,你怎么在这儿?哪里不舒服吗?” 是那位做了妇产科医生的同学,昨晚两人才见过面。 岑今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被拍了这一下,要不然在这里打胎,肯定要在那帮同学间传开。这个城市就这么大,要是传到外婆耳里,就完了。 岑今找了个月事总是提前的借口,对方听了,笑着安慰她:“周期的确是短了一点,不过也是正常范围内,你要不放心,就做个检查吧。” 岑今哈哈笑:“老同学说了没事,那肯定没事。你忙吧,我先走了。” 被这样打了个岔,岑今暂时按捺下打胎的念头。 明天早晨再测一次吧,如果确定是有了,要立即找个医院做掉,一点都不能拖。 -- 曾余香觉得今天的岑今有点怪怪的。还在北城时,岑今就是她的开心果,整天想着法子逗她笑,回到老家更是,两人一直开开心心的,未未从来没这样魂不守舍过。 -- 第32页 中午吃完饭,岑今在午睡时,曾余香悄悄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没发烧。 岑今睁开眼,冲着曾余香笑了笑。 “外婆,干嘛?” “看你没精神,还以为你不舒服。未未,你一大早就出门干嘛?” 岑今揉了揉眼睛,不满地噘起嘴唇:“还不是陈央央嘛,跟她男朋友吵架,昨晚我劝了大半夜,觉都没睡上。她脾气不好,我怕闹太狠,早晨过去看看她。” 没办法,这个黑锅只能让陈央先背着。 曾余香见过陈央不少次,能感觉到这丫头的脾气,笑着摇头:“小陈那脾气,大概的确不太好。不过人家小情侣的事,你也别掺和太多,小心两头不做人。” “知道啦,曾老师。”岑今推着曾余香,“您快点出去,让我睡个午觉吧。要不然我晚上不给你做好吃的。” 曾余香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岑今没事,放心离开。 岑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手不自觉搭到小腹上。 小杂种。 等着,明天就弄死你。 眼前有点花,越来越花,眼里酸得撑不住。岑今拉过被子,蒙头盖上。 明天就去打掉。 她不会让两个人渣和一个孽种毁了自己的人生。 -- 傍晚时分,岑今下厨做晚饭。土豆先切成片,再切成丝。这些年经常做饭,岑今的刀功还不错,和专业人士当然是没得比,可是切出的土豆丝却也是一根根精细均匀如火柴梗。 好像是有人来串门,一阵开门声后,有一重一轻两种脚步声正往厨房这边来。 轻的脚步声是外婆,重的那道…… “未未,霍先生来了,晚饭……” 手指忽地一阵巨痛。 岑今站在菜板前,愣愣地看着滴血的手指。 血汹涌而出,滴到菜板上,把土豆丝染成了红色。 岑今,稳住,不要慌! 外婆在家,不能让她看出来。 你再恨霍清池,也不能表现出来。 有人握住她的手,放到水笼头下冲:“外婆,有酒精吗?反正消毒的就行。还有创可贴。” “没……没有。” 两人才回来不久,家里也没容易磕着碰着的小孩子,还真没想到备这些。 霍清池好似很是无奈,把她的手指冲了一会儿水后,用力摁住。 岑今忍得全身发抖。 菜刀就在旁边,砍下去,她的痛苦就少了一半。 “未未,很疼吗?”霍清池问。 岑今哆嗦着嘴唇,因为强忍着恨意,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低下头,不再看霍清池的脸。 怕一个没忍住,就会出命案,那外婆怎么办? 血终于止住了,岑今无声地抽回手指。 哪怕曾余香就在身边,她也没办法出于礼貌说一句谢谢。 “未未,晚饭我来做,你快去休息。”曾余香打算去解岑今身上的围裙,霍清池拦住她。 “要不我们晚上去外面吃吧,昨天太晚,都没时间请你们吃饭。” 岑今脸色雪白,曾余香心疼的不得了,觉得应该让她吃点儿好的,加上担心自己厨艺不够,怠慢了霍清池,觉得这个建议也不错。 “我去换双鞋子,未未你把衣服换一下,沾到血了。” 曾余香匆匆离开。 岑今还是不敢抬头。忍住,一定要忍住,不要在外婆面前和他吵。 “未未。” 岑今浑身一激灵,又想吐了。 忍住! 她的身体快要绷成一块铁板,好像这样就可以刀枪不入。 霍清池的声音传入耳中,不似平时那般平和,稍带急促。 “不管景云溪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她在撒谎。” 第18章 “岑今,你是不是怀孕了…… 岑今终于抬头。 她的眼中闪过熊熊燃烧的火焰,可是下一秒,却变成冰冷的灰烬,只偶尔“哔剥”一下,是她压制不住的零星恨意和痛苦。 “这怕是另一个陷井吧,霍先生?你们这种有钱有势的人,何必非得跟我这种底层的人过不去?” “未未。”霍清池刚上前一步,岑今立即后退一大步。 昨天晚上,她还总是笑,端给他桂花糕时,嘴角藏着小得意,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眼里却分明写满了“求表扬”的小情绪,可是现在,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都被她压制着,不肯露出一星半点。 她是真的很善于忍耐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还想要什么,你跟景小姐的台词要是没对好就再回家串串,可是,我既然已经有了警觉,以后肯定不会再如你们的意。” 岑今是真的猜不透霍清池还想要做什么,只是以霍清池对景云溪的爱,肯定不会说她的不是。 事出反常,自然有妖。 “如我们什么意?”霍清池问。 岑今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觉得并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这个亏她已经准备咽下了,逞一时之快骂人,激怒霍清池,万一他拿外婆出气,得不偿失。 厨房的窗户是关着的,有只飞虫一直在傻傻的撞窗玻璃,撞了很多次,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岑今叹了口气,走过去,推开玻璃窗,给了那只傻飞虫自由。 -- 第33页 岑今站在窗边,侧对着霍清池,一直纤细的身体衬着外面的朦胧天光,留下一个伶仃的侧影。 “霍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不识实务的人,以卵击石的事,我不会做,我总得顾着我外婆,对吧?你放心,这个哑巴亏,我认了,绝不给你添一点麻烦,你大可以自此高枕无忧。只有一件事,就算我求你们吧,你们也别逮着我一个人占便宜。我也就一张膜,没办法满足你们两次。” 霍清池皱着眉头:“未未,景云溪跟你说了什么?” 岑今以前看过这种新闻,非处的妻子诱拐处女给自己的丈夫睡,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胃里翻江倒海,就算是复述一遍,都在折磨她的神经,根本一个字都不想提。 她敢肯定这就是一个陷井。 霍清池的精明善辩强势冷血,她亲自领教过,四个半天曾经费过她多少脑细胞。 他爱景云溪爱得死去活来,也是她亲眼目睹的,除夕那晚,她亲眼看到他俩抱一起接吻,要不然也不会把外婆气得进了医院。 睡了她之后,霍清池马上提离婚。 离婚后,霍清池也从来没联系过她。 桩桩件件,哪一件也没看出霍清池对她有一点点情谊,结果现在,他特地跑过来给她示警。 为什么? 电光火石间,岑今想到了一种可能。 景云溪小产过,是不是他们在一起后,发现景云溪不能生? 毕竟她和景云溪长得像,她生的孩子,有可能像景云溪,可以当成是他们生的。 所以景云溪先做恶人,再让霍清池做好人,造成两人不和的假象,骗取她的好感,然后下一步,大概就是再骗奸她,诱哄她生孩子。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恶心到她想吐。 岑今弯下腰,抑不住干呕。她忙捂住嘴,用力做深呼吸,想压下胃里的不适。 “你怎么了?”霍清池趁机走到她身边。 岑今发现时已经晚了,只能后退一步,紧紧地抵上窗边的墙壁。 “对不起啊,霍先生,看到你,实在忍不住恶心。”她凉凉一笑,又闭了下眼睛,压下眼角的酸涩,“你相信报应吗?我不相信,但是我希望有。你们这种人,如果还能一辈子逍遥快活,只能说是老天不开眼。” 霍清池伸出手,想抱住她:“未未,你信我一次好吗?景云溪她心理有问题。” 岑今避无可避,急火攻心,怒极反笑:“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是不在乎忍辱偷生,可是霍先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外婆没有几天好活了,等她不在了,我就了无牵挂,你们这样逼我,就真不怕我玉石俱焚吗?” 这一刻,霍清池在她眼中看到如惊涛骇浪般滔天的恨意和痛苦。 他心中一惊,手刚搭上她的双肩,却忘了下一步动作。 景云溪到底说了什么,把她逼到这个境地? “未未。” “未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曾余香拿着一卷纱布进来,要给岑今包扎伤口。 霍清池收回手,退到一边。 岑今低下头,乖顺的由着曾余香把她那根手指裹成个小粽子。 “太丑了吧,外婆。” 曾余香白了她一眼,马上又笑了:“丑点怕什么,碰到伤口你就知道厉害了。快,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别让霍先生等太久。” 岑今冲她做了个鬼脸,飞快跑开了。 曾余香看着岑今的背影,叹了口气。 “霍先生看笑话了,未未有时候,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刚才的不愉快好像没有存在过,霍清池微微笑了笑。 曾余香把打开的窗户关好,笑道:“霍先生你于我们有恩,又是远道而来,自然是贵客。我们这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好东西,也就鸭子有名气一些,可能入不了霍先生你的眼,不过来都来了,你等会儿也尝两口,算是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霍清池仍微微笑着:“曾老师客气了。” 曾余香微微喘息着,笑着摇头:“应该的。” 她的状态是真不好,也就靠着一点精神强撑着。 岑今刚才说的,大概是真的。 早些时候,霍清池在她面前也是十分嘴甜过,直到除夕那晚,曾余香意外撞到他和景云溪亲热。 当时曾余香不知内情,被气晕了。 等醒来后,岑今才坦白,她和霍清池是假结婚,而那位景小姐才是他的真爱。 霍清池和曾余香曾经长谈过一次,当时是年初一,在医院里,熬了一整夜的岑今缩在曾余香的病床上,长发盖住大半张脸,睡得人事不知。 曾余香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跟景小姐是一对,闹笑话了。” 曾余香又说:“我也没想到未未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不过未未她,一直都把我的病归于她的疏忽,一直特别自责,可能就是这样,才让她不顾一切的想救我。她这个人,特别爱钻牛角尖,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可是,从来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一个人能活多久,根本是命中注定的,跟她没关系。当时未未刚毕业,整天加班,一大早走了,夜里才回来,忙得我跟她住一起,整天都见不到她,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累晕过,我即使哪里不舒服,也不舍得告诉她,尽量瞒着她。她根本没机会知道,怎么可能是她的责任。” -- 第34页 “霍先生。” 霍清池一愣,回过神来。 小小的厨房里,曾余香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你跟未未都是坦坦荡荡做人,不怕人言,不过瓜田李下,未未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又爱钻牛角尖,有些事,还是别让她会错意比较好。”曾余香扶着墙喘了口气,温声笑道,“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小景点还算不错,下次可以带景小姐一起过来看看。” 她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霍清池沉默良久,点头。 暂时无暇和老人家解释,最主要的,是先让岑今相信他。 不一会儿,岑今换好衣服,三人一起上车,很自然的,她和曾余香一起坐到后座。 整顿饭,也十分安静。三个人各怀心思,都有点食不下咽,却又不得不各自伪装,表面上却一派安宁祥和。 有一道菜是鱼,以前岑今很爱吃,曾余香疼她,很自然地帮她夹了一大块。 岑今勉强吃了两口,胃里很快就不舒服。 用米饭强压了一下,还是不行,抑制不住地干呕了一下。 “我去下洗手间。” 曾余香以为她是要偷偷结账,忙说:“去吧。”又冲着霍清池笑了笑,“这个鸭子在我们这里还是有点名气的,霍先生你尝尝。” 岑今冲得快,勉强没有吐在外面。好在刚开始吃东西,吐得不多,只是胃胃一阵阵恶心,不停干呕。 其实不用再试,凭这些感觉,岑今也知道自己是真怀孕了。 冲了水,又漱了口,岑今洗了把脸,双手撑着洗手台边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家里这边的医院,肯定是不能去了,下面有一个县,也就一个钟不到的车程,加上做手术的时间,要是快的话,应该大半天的时间就够了。 反正不能拖,越拖这个小杂种越大,最后苦得还是自己。 岑今抹了把脸上的水,等到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才打开洗手间的门。 她突地一愣。 霍清池就站在门边不远处,面沉如水。 霍清池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压着声音,也压着怒气,“岑今,你是不是怀孕了?” 第19章 “谈一下孩子的事。”…… 岑今的脸又白了一分,内心里惊恐不已,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你是不是很想我怀孕?” 这话问得不对。 按照常理,两人离了婚,霍清池和心上人在一起,肯定不想她这个“前妻”忽然冒出个孩子,打扰自己的生活。 除非他们是真的打上她肚子的主意。 岑今是因为太过震惊和恐惧,一时说出内心的想法。 霍清池的脸色愈发阴沉,冷冷地盯了她许久,然后点头。 “是。” 岑今的恐惧变成了愤怒,被气得眼前直冒金星。 太猖狂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嚣张? 是笃定她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他们摆布吗? “不好意思,没有。”岑今咬牙切齿的,“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帮你生孩子。霍先生,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急步走向房间,霍清池拦了她一下,被岑今一把甩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门边,才稍微停了下,尽量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到正常。 没一会儿,霍清池也跟了进来。 这一瞬间,三个人都又迅速戴上面具。 这顿饭是彻底的食不甘味了。 饭后霍清池送她们回家,曾余香先上车,趁着这片刻的功夫,岑今听到霍清池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外婆睡着后,出来一下。” -- 天边挂着一轮毛月亮,明天大概要下雨。 岑今出院门前,顺手摸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藏到牛仔裤的口袋里。 她没打算和霍清池硬碰硬,只要能摆脱这个人,岑今不介意放低姿态去示弱,但是假如他一再咄咄逼人,一点活路都不给她…… 岑今往曾余香房间看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飘忽的笑。 反正外婆也活不了多久了。 霍清池的车停在院子侧边的小路上,朦胧的月光下,黑色的车身像一只蹲守的巨兽。 岑今摸了把裤兜,里面的刀,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和勇气。 她重重呼一口气,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副驾的门。 记住了,先礼后兵。 -- 岑今上车后,霍清池收了手机。 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岑今坐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和霍清池独处的,等了片刻,见霍清池不开口,她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 “霍先生,你有话直说吧。能答应的,我自然会答应,太过份的要求,逼死我也没用。” 霍清池平静地看着她,光线太昏暗,也瞧不清他的表情。 岑今来这里,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不在乎他盯着自己看。 无声的对峙中,霍清池终于开了口。 “我和景云溪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和蔺哲,就是我表弟准备结婚前,当时就像今晚你一样,我手指不小心划破了,她帮我包扎。” 岑今强忍着,让他把一句话说完整,这才冷冷打断他。 “霍先生,我对你和景小姐的罗曼史并不感兴趣,你直入主题吧。”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好温柔。说爱谈不上,但的确对她有了好感。”霍清池的声音平静到接近平淡,感受不到丝毫情绪,好像单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蔺哲的妈妈不是我亲姑姑,但是也算是亲戚,我内心里,觉得这是禁忌,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所以后面三年,我和她一共只见过六次面,还包括初遇和他们的婚礼。” -- 第35页 岑今算是听出来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至于这个听众对这些感不感兴趣,并不能影响到他的表达欲。 既然这样,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岑今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大概是越压抑,越反弹,说句实话,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那种好感越来越深。因为一直有意避开,我完全没机会去了解她,可以说,她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我自己按照第一次见面时想象出来的。后来,我发现蔺哲出轨,责问他,当时他正在开车,忽然变得很激动。我一直不明白,明明他是过错方,支一点都不愧疚,还一直说是景云溪逼他的。然后,发生了车祸,他昏迷不醒,我伤到了腿。” 岑今:所以说祸害遗千年啊。霍清池这种人都能恢复如初,老天还真是不开眼。 “蔺哲刚出事时,景云溪非常伤心,我替她不值,又想让她开心一点,就趁机表白,捅破了窗户纸。蔺哲在外面的情人怀孕了,我姑姑姑父怕蔺哲醒不了,想要那个孩子,又嫌弃孩子妈妈是风尘女,所以想让景云溪假装怀孕,认下这个孩子,也好替蔺哲的出轨做隐瞒。这件事明显对景云溪不公平,所以那段时间,我的确一直在保护她,景云溪也十分依赖我。” 原来传说中的那位表弟出轨有私生子是真的。 霍清池倒是会把握机会,在景云溪最无助的时候趁虚而入,难怪事半功倍。 不过凭心而论,抛开他是个人渣不说,他对景云溪的确很好。 天造地设的一对贱人。 “后来,她说我们这样不对,让我和其他人试试,我家人那边,都反对我和她,我当时因为这些反对,起了逆反心理。当时我在想,哪怕另外找一个,我也一定要找一个和景云溪长相相似的人。” 很好,终于轮到她登场了。 岑今:“所以,你找上了我?” “是。因为你长得和景云溪很像。我的本意,是想借你故意气气家里那些人,也想让景云溪明白……”他顿了一下,然后似是下定决心,“我是想让她知道,哪怕其他人和她再像,我也只喜欢她。” 岑今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明白了。霍先生你做到了。哪怕睡了替身,心里还是只爱正主。不过你告诉我这些,难道是想让我表扬你?” 霍清池好像看不到她语气里的嘲讽,自顾自的:“我的确有告诉过景云溪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是我按照她的提议找的,我也把你带到她面前看过,也答应过她不会和你怎么样,可是景云溪却还是屡屡试探我,第一次见你外婆那天,她故意把我从你身边叫走,婚礼上她也是故意装病,当晚,我知道她是有意把我留在医院,不给我回去。” 岑今大概能理解景云溪这种口是心非和患得患失。 不过是缺乏安全感罢了。 只不过景云溪是拼命索取,而有些人是避免尝试。 “没事,反正是假结婚,当晚你在哪里,我并不关心。就好像除夕那天,你们当着我的面亲热,我也只是恨你们气晕了我外婆。”她无奈叹气,同时也疑惑,不禁看向霍清池,“说真的,哪怕到了今天,我还是不能理解,真有那么情不自禁吗,霍先生?明知道那天我外婆在那边,又是你答应过的那个半天,这个世界那么大,你房子那么多,实在不行还有各种酒店,你就非得在那里和她亲热?” 当天,岑今也曾经质问过霍清池差不多的话。 不过霍清池一直沉默,没有给过她答案。 这一次,霍清池还是沉默。 岑今摇了摇头,很是气馁的:“算了。” 她并不是想要答案,只是当时被吓到了,又急又气,不知道怎么发泄心中的不安。现在事过境迁,更是没必要追究。 远处,有狗吠声传过来。 岑今担心外婆会醒,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霍先生,你们的恋爱史我已经听完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吩咐?要是没有,我能回去了吗?” “未未,如果我说,除夕那天,是景云溪有意设计的,你信不信我?” 太过突然,岑今懵掉了。 等醒过神,她笑得止不住。 “霍先生,你真拿我当傻瓜呢是吧?我亲眼看到的,也能有假吗?她弹琴,你在旁边欣赏,带着她放烟花,在厨房里互相喂菜尝,都是她设计的?你知道当天为了不让我外婆怀疑,避开你们,我费了多少心思?我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天,说了无数谎话,都快急哭了,结果最后还是把她气晕到医院。是,我们是雇佣关系,我只是给你打工的,可是霍先生你做人的诚信呢?那个半天,是你应承给我的吧?” 哪怕到了现在,想到当时的场景,岑今还是觉得焦虑。 那种处处是BUG,到处是漏洞,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以至于后来东窗事发,岑今在焦急和愤怒之余,竟然觉得解脱。 太累了,圆谎圆得她精疲力竭,所以发现就发现吧,爱咋咋的。 这件事不能提,光是回忆起,就迅速消耗岑今的耐心。 “霍先生,我们没有值得叙旧的交情,就像你以前说的,坦诚一点,有利于我们的相处。你有话直说,别这么磨叽,我真的没有多少耐心了。” 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摸向后面的裤兜。 -- 第36页 霍清池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婚礼那晚,我知道景云溪是故意的,还能勉强解释她是没有安全感,等到除夕那次,我突然发现,她可能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么善良。我没有跟她在一起过,除夕那晚过后,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今天,我又听说了一些事,证明我以前的猜测没有错。未未,景云溪这个人,有很严重的心理缺陷,很危险。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不管她说了什么,你别信她。” “那我该信谁?你吗?”岑今轻笑,“然后呢?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发现你现在爱的人是我?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再哄我上床,好为你们生个孩子?霍先生,景云溪是不是没有生育能力了?” 哪怕光线黯淡,岑今竟然也依稀看到霍清池脸上的惊讶。 “你这样想的?”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想?!”岑今重重喘息着,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霍先生,我说过,既然我已经识破了,以后就不会再如你们的意。不管你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我一个字都不信。想要我帮你们生孩子?做梦。” 岑今的耐心终于告罄。在动刀之前,她用最后的耐心选择了离开。 手刚搭上门把手。 “未未,如果真像你所说,我要真是有这个打算,你以为,你有还手的能力吗?” 岑今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点点变僵。 她没有的。 除了一死,她没有任何可以对抗霍清池的能力。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也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霍清池轻叹一声,“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岑今的手,却慢慢松开门把手。 她慢慢坐回去,呆呆地看着车头。 “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你是喝多了,睡错了人。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你……你当时,其实并没有完全喝醉,对不对?” “是。”霍清池今晚十分坦诚,“我酒量一向很好。” “你知道你睡的是我?” “是。”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真喝醉了,不清醒。” “知道。” “那你还睡?你忘了最开始是怎么约定的?” 霍清池毫无愧色:“记得。可是你醉酒的时候,非常可爱。” 岑今愣了一下,继而失笑:“所以怪我了?因为太可爱,让你有了生理冲动?” 霍清池沉默。 岑今仰起头,无声地笑了笑,又问:“离婚时你给我的那笔钱,其实是对我的补偿?” 霍清池抿了抿嘴角:“一半的原因是这个。” 好半天,岑今才笑出声来。 “还真是。我无意中,竟然把自己卖了。霍先生挺大方啊,我的第一次这么值钱。” “未未……” 岑今摆了摆手,打断他。 “没事,卖身钱我已经收了,我得了实惠,霍先生你也可以落个心安。不过霍先生,”清冷的月光透过车前玻璃照在她的脸上,岑今眼中隐有水光,“像我这样的人,卖身钱可以拿得心安理得,可是有时候,也会有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她一把打开车门,冲他点了下头,“银货两讫,嫖.客和妓.女就不要搞得和朋友一样,以后别再见面了。” 刚跳下车,霍清池在车内冷冷地叫住她。 “未未,你弄错了因果。我不是觉得你可以花钱买才碰你,而是一时冲动碰了你,不知道怎么办,才想着补偿你。如果你觉得这个做法不对,我道歉。” 霍清池这个人,身居上位过久,真是连道歉都这么高高在上。 可是,有区别吗? 在霍清池心中,岑今这个人,始终是用一点钱就能打发的。 岑今深吸一口气。 “好,我接受道歉。霍先生,以后不要再见了。” -- 回到家,岑今先去看曾余香。 她睡得并不安稳,喘息声很重。岑今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曾余香的后背,直到她的呼吸稍稍均匀一点,才回自己房间。 她感觉得到,外婆的大限快到了。 刚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手机响。 阚海楼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未来,快点出来,我请你喝酒。” 岑今不想去,可是阚海楼不依不饶。 “我妈说她病了,把我骗回来,准是想让我相亲,兄弟,我明早肯定要偷偷溜走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不陪我喝两杯?不准推辞啊,哪怕一只脚都进了棺材,你都给我爬出来。我还叫了陈央央,我们三个好久没一起叙旧了。” 正说着,收到陈央微信。 “岑未来,出来喝酒,阚帅哥回来了。” 岑今其实一点精力都没有,只是这两个人,都是让她无法拒绝的。 不过,当她看到骑着摩托的阚海楼时,忍不住抚额。 “帅哥,您能换个装备吗?” “你懂个屁,这个才拉风。”甩了个头盔给她,“快点,上车,哥带你体验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 风的确很大,速度也的确够快,到了酒吧里,岑今觉得整个身体都快麻木了。 偏陈央还在笑话她,说她好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 第37页 “赶快喝杯酒暖一下吧。”陈央推了杯酒过来。 岑今把杯子又推回去。 “戒了。” 阚海楼大惊失色:“有没有搞错,你以前可是酒胆比酒量还大,不让喝都不行。好好的戒什么,人生苦短,连杯酒都不喝还活个屁啊。” 岑今笑了笑,却很坚持。 陈央没办法,帮她叫了份柠檬水。 陈央和阚海楼碰一起,永远别担心会冷场。都不用岑今插什么话,两人就聊得飞起。说着说着,就聊到终生大事上。 “说到这个,我可得好好说你两句啊,未来。你看你都离婚了,我才知道你竟然结过婚。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呢,就不值得请我喝杯喜酒吗?” 还真是跟陈央一模一样。 岑今端着柠檬水,道歉告饶。 “打工,真就是打工,不是结婚。何况已经被炒鱿鱼,就别提了行吧,哥。” 打工这个词,迅速引起了阚海楼的共鸣。话题马上从讨伐岑今变成了打工人对资本家的无情控诉。 陈央限于此方面的阅历太少,暂时落了下风,只能听阚海楼说得唾沫横飞。 “反正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就对了。” 说到这个,岑今也稍稍有了点兴趣。 “行了,谁不知道你现在几十万年薪拿着,相亲对象都快排到村口了。” 阚海楼:“别寒碜我了行吗?” 岑今笑了笑,没再往他伤口上撒盐。 “说起来,我前面一个老板才叫坑人。工资比大厂少一大截,事也完全没少做,还就爱给我们画饼,画得连他自己都信了。结果怎么着,他把公司一卖,拍拍屁股走人,实现了财务自由,把我们这帮人,丢给一个更厉害的资本家。” “更厉害的这个,你是说霍清池?” 岑今点头。 “就是他。”她不想让那两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故作轻松的,“不过你别说啊,厉害归厉害,都是资本家,霍清池应该是打工人最喜欢的老板,出手着实大方,十分令人怀念。” 那么大一笔的“嫖资”,的确能让她记一辈子。 陈央央:“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了。”岑今笑,“要不然我能跳槽。” 陈央和阚海楼一起:“切!” 话题再度一转,三个人开始追忆往昔。 无人注意到,卡座另一边的角落里,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 回程时风更大,岑今都快吹傻了。 洗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全身才渐渐回暖。 一点浅淡的月色映在浅蓝色的窗帘上,岑今的双手慢慢捂住小腹。 没事的,岑今,过了明天,一切就好了。 闭上眼睛,睡一觉,等到了明天,什么都好了。 --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 岑今借口陈央找她有事,一个人坐公共汽车去了隔壁那个县的县城。 医院里人来人往,陌生的面孔让岑今感觉到安心。 取号,排队,看着身边一张张或喜悦或麻木的面孔,岑今在想,从别人眼中看她,是什么样子呢? 人有点多,排了好久,终于排到岑今。 看诊的医生开了单子,让岑今去抽血验孕,拿到结果后,随便瞟了一眼,说:“是怀了。有没有打算要?” 岑今摇头,说:“我查了一下,现在还可以药流对吧?” 那位医生头都没抬:“是可以,不过也可能流不干净,还是得清宫。你这个,也可以做无痛。有人陪着过来吗?” 岑今又摇头。 “那就做不了了。行,先做药流看一下吧。”刷刷刷开了几张单子,“你先去做个体检吧。” 岑今有点懵,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不是,医生,我身体没毛病。你直接把药开给我就行。” 那人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明显不悦,却还算是耐心和岑今解释:“这个不行,我们院里都是这样规定的,你不体检,万一出了问题谁负责?行了,别磨蹭了,你赶快去体检,没问题了,很快就可以给你用药。” 岑今拿着单子,一脸无奈。 如果今天能做还好,万一体检不行,还要拖,那怎么办啊。 耷拉着脑袋出了诊室,没走几步,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 最后一个“起”字,梗在喉咙里。 岑今圆睁着眼睛,刷一下,脸上失去全部血色。 霍清池从她手是拿过单子,低着头,默默地看了一遍,抬头。 “岑今,我们谈谈。” 一瞬间,医院里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岑今的眼前,只有霍清池冷冰冰的脸。 她后退一步:“谈什么?” 霍清池扬了下手中的纸:“谈一下孩子的事。” 第20章 “这个孩子我想要,你留…… 雨下得大了一点,淅淅沥沥的,雨刷半天才动一下,像一只年久失修的老机器。 车载电台里,在放一首老歌。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岑今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 刚才她并没有同霍清池拉扯,很顺从地跟着他上了车,后面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个孩子都不能留。 -- 第38页 不到一个钟的车程,好像刚闭上眼睛,车就停了。 岑今睁开眼睛。 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霍清池先下车,又绕过来,帮她打开车门。 门一开,压抑的环镜,嘈杂的声音,闷热的异味一起扑将过来,岑今胃里一阵翻涌,刚下了车,又蹲到车边,不停地干呕。 她从早晨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吐也吐不出来。 霍清池拿了支水过来,揭开瓶盖,递给她。 岑今默默接过,漱了口。 “好点没有?” 岑今不吭声,只握着那支水发呆。 “一直反应这么大?” 岑今蹲在那里,佝偻着背,轻声的:“打掉了,就没有反应了。” 霍清池弯下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们上去说,这里空气不流通,你会不舒服。” 其实有他的地方,哪里都不舒服,两相比较,还是楼上空气新鲜一点。 本市最好的酒店,大概也是最豪华的房间,房间里地毯很厚,踏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岑今被霍清池牵着,带到会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 霍清池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拿着手机摆弄了一会儿,这才将手机丢到茶机上,抬头。 “未未。” 岑今偏过头,冷漠地迎上他的视线。 霍清池平静的,一字一顿的:“这个孩子我想要,你留下他。” 就知道是要谈这个。 岑今弯了下嘴角,摇头。 “不行。他不能留。” 顿了顿,她按照在车上设想的几个角度来说服他。 “你以后肯定要结婚,肯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也不是这个孩子。” “你不怕以后的太太介意?”他这种人,最后真正结婚的对象,大概还是从门当户对的圈子里找。这种家庭出身的女人,肯定不愿意给人做后妈。 “她介意就做不了我太太。” “你家人呢?他们不会反对?会允许你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霍清池神色淡漠:“这是我的事,我会搞定。再说,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们婚内有的。” “那段婚姻根本毫无意义。” “法律承认的。” 岑今一时语塞。过了一大会儿,才说:“你为什么想要他?” “就是想要,没有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负责任。他是人,不是阿猫阿狗,随便给口饭吃就行。” “那随便打掉就行?” “我不是随便打掉,我是仔细想过。” “结果有区别吗?” 霍清池永远都是这样,谈判时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无数次前车之鉴,让岑今在“硬碰硬”和“示弱”之间选择了后者。 没关系,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姿态放低一点也没事。 霍清池不是说过,眼泪如果作为武器,一定要选在最合适的时候。 岑今低下头,吸了下鼻子:“我没有能力养他。” “是我要养。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他受一点苦。” 岑今点头:“我知道你有钱,可是小孩子不是只给钱就行了,还需要爱,需要陪伴。” “我会爱他,陪伴他。你要不放心,我可以跟你签协议。” 就算签了协议又怎么样,他要反悔,易如反掌,可是生出来的孩子,却不可能再塞回去。 “可是,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生下他,无论他在哪里,我肯定会牵肠挂肚。” 霍清池看着她,抿了抿嘴唇。 “你如果愿意看他,当然可以来看。” 此路还是不通。 岑今迅速换了个方向。 “可是,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喝了酒。” “未必就不健康。事实上,就算不喝酒,也不敢保证一定健康。” “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负责一点?” “我现在就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手指抵在手机,轻轻地将手机在桌面上转着圈,“未未,你不肯留他,是我造的孽,要是肯,就是你给了他一条生路。” 转动的手机停下来,霍清池起身,两步来到岑今面前,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 “未未,你给他一条生路,行吗?我犯的错,不应该报应在他身上。” 简直根本无法沟通。 岑今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她呆看着他,很是不解的:“为什么啊?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霍清池,你给我个理由行不行?” 霍清池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 他是真不知道,就是想要。 猜测到岑今应该是怀孕了,他的脑中就有个声音在说,他要这个孩子。甚至早在发生关系后那个早晨,他内心里,就开始期待,所以完全没有提醒岑今吃药。 “就是想要,你生下他给我。” 换了这么多角度,费了这么多口水,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岑今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掉,整个人濒临失控。 没有用,在霍清池面前,从来只有她妥协的份。 “你有病吧,霍清池。”话里已经染上了哭腔,她用力挣开他的手,“你是不是有病啊,非得要一个你不爱的人给你生孩子!” -- 第39页 “或许是。”霍清池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眸光阴沉冰冷,“所以未未,你别逼我做伤害你的事。” 难道现在不是? 岑今终于彻底崩溃。 她腾地站起来,拿起手边任何可以拿起的东西就砸。 “你是神经病……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为什么要拉上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想救我外婆……不过是想救我外婆……没救到,还弄了个孩子出来……你明知道我喝醉了,为什么还要趁人之危!” 果盘摔到了地毯上,里面的香蕉摔断了,苹果滚得到处都是,杯子砸在墙上,满地碎瓷片。 岑今还要找东西砸,霍清池一把抱住她。 “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未未,你想要什么?” 岑今咬着牙,红了双眼:“我想要你去死,你是不是马上去死?!” 刚刚如暴风雨过境的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 霍清池慢慢松开她,后退几步,转过身,从墙边捡起一块大的碎瓷片,塞到岑今手心里。 “好,我的命给你,你留下他。” 岑今定定地看着他,冷笑。 “你别以为我不敢。” 霍清池握住她的手,将瓷片抵到自己的脖子上,带着岑今的手用力,在自己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线。 “那你就动手吧。” 血顺着脖颈缓慢下滑,带出一条鲜红的痕迹。 哪怕到这时,霍清池整个人也是静的。 岑今的眼睛瞪得很大,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丢开手中的瓷片,蹲下去,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疯了! 霍清池疯了。 她也快被逼疯了。 痛哭渐渐变成了呜咽,最后渐渐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她的肩偶尔抽动一下。 自始至终,霍清池都只是冷眼旁观。 他对她,一向如此。 终于,岑今止了哭,哑着声开了口。 “”霍清池,你想要这个孩子,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第一,安排我外婆进医院。她时间不多了,我救不了她,至少要让她走得轻松一点。 “好。” “怎么让我外婆接受这件事,是你的事,撒谎圆谎都太累了,我不想再经历。” “好。” “这个孩子是我的,不能认别人做妈妈。” “好。” “你家人那边,你搞定,假如孩子还没生下来时,你有了新女友,也不要跑到我面前来。我的精力有限,不想应付不相干的人。” 之前他的话,原样送还给他。 霍清池:“好。” 岑今抽噎了一下,说下最后一个条件。 “孩子生下后,你不要再纠缠我,给我自由。” 这一次,霍清池沉默了几秒,点头。 “好。” 岑今摇摇晃晃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 “那你送我回去吧,这个时候,我还来得及给我外婆做饭。” 霍清池的手抬起,又悄悄放下。 “你在这休息,我去接曾老师,中午一起吃。顺便把事情跟她说一下。” 岑今懒得再思考,点头。 -- 房间里安静下来。 岑今蜷缩在小小的沙发里,伏在扶手上,闭着眼睛。 哭得太肆意,现在眼睛很不舒服。 渐渐的,脑子里开始放空,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抹虚空变成一抹白光,带着她穿过岁月,回到儿童时代。 有个女人说:“岑志森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最精明了。阿秀出车祸死了,他拿了人家司机30万,转头买了新房,娶了新老婆,听说还是黄花大闺女呢。瞧瞧,现在生了对龙凤胎,岑志森笑得嘴都合不拢,逢人就说他自己命好,有福气。” 另一个女人说:“家穷,兄弟又多,就是贪他的钱和工作。不过他是精明,你看,每个月花点小钱,就把那个大的送给她外公外婆养了,听说老两口还一直感念他的好。” 第三个女人叹气:“你真以为老两口看不清啊,可是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还没了,养着外孙女,也算是图个心理安慰。” 最后是第四个女人:“就是可怜了阿秀。他俩以前不也是到哪儿都手牵手,你看看她才走多久……唉,男人啊。” 还不足八岁的小女孩跳出来,扎着两个歪歪斜斜的羊角辫,气呼呼地瞪着那几个说闲话的人。 “你们胡说,我爸爸才不是这种人!” 那几个女人就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其中一个说:“未来,你长大,一定要孝顺你外公外婆啊。” 小女孩气哭了,眼泪汪汪的,最后一跺脚,跑开了。 后来,年岁渐长,小女孩渐渐明白,那几个女人是对的。 岑志森把她丢给了外公外婆,让他们帮她养女儿,只每个月提一袋水果过来,再给个一百块的小红包,就让大家都夸他有情有义。 他给小女孩的礼物也处处透着廉价和不用心--糖果没有奶味,像面粉;水果是当季最便宜的,她嘴谗,看到那位阿姨吃草莓,偷偷吃了一颗,就被骂了好久;文具是两元店买的,用不了多久就坏了;新衣服是从地摊上拿的,都是线头,还买错了码,她蹲一下再起来,裤子就脱了线,害得她被全班笑,都知道她穿得是白色的小内裤。 -- 第40页 她渐渐不喜欢这种区别对待,却只是惹来一个“不懂事的小白眼狼”的评价。 小女孩慢慢的,不再期盼着爸爸接自己回家,开始喜欢上外公外婆家。 炎热的夏日午后,九岁的小女孩不睡觉,在家里到处乱翻“寻宝”。她在一个抽屉里看到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来,扉页上写了一句特别好笑的话。 防君子不防小人。 她是小孩,可不就是小人,所以就不用防她啦。 小女孩大大方方翻开了笔记本,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吧嗒吧嗒跑进堂屋去找外婆。 外婆正在帮她补那条害她被所有人笑的裤子。 小女孩天真的仰着头,笑着说:“外婆,我知道了,你也有小名。你的小名叫‘琳琳’,对不对?我看到外公写给你的情书了,好多好多,我还记得呢。”她有心卖弄自己的聪明,大声的抑扬顿挫的背着自己还记得的那些话。 那些热烈直白的爱。 外婆的手被针扎了一下,指尖上红红圆圆一颗小血珠,像小小的宝石。 后来,外公弥留之际,紧紧握着外婆的手,一直叫着“琳琳”。 外婆很平静地说:“我不是琳琳,我是阿香。” 十四岁的少女站在床边,忽然想起九岁那年那个夏日的午后。 原来无意之中,她做过这样的蠢事。 少女暴跳如雷,一把拉开握在一起的两双手,摇着老人的肩,大吼道:“她不是琳琳,她是我外婆,她是阿香,曾余香,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啊,她不是那个琳琳。” 少女跑出病房,一直跑到楼下,跑到医院后面一条河边,对着河水放声痛哭。 她的头脑中一片混乱,现实让她对爱情的认识还没有成形,就开始变得严重错位变形扭曲。 如果说先来的才重要,为什么爸爸忘了妈妈? 可是,如果说后来者居上,外公又为什么对那个琳琳念念不忘? 到底要先遇到,还是后面再碰上,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这么残忍? 少女在河边哭了很久,最后,她终于凭着自己找到答案。 她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不要把自己变成30万。 她也不要爱任何人,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第21章 “我霍清池的女儿,肯定…… 没过多久,曾余香被霍清池接过来。 曾余香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摸了摸岑今的头发:“反应很大吗?” 岑今对此毫无经验,无法对比,只凭自身感受,点了点头。 曾余香笑了:“跟外婆还有你妈妈一样,我怀你妈妈,你妈妈怀你时,反应都特别大。” 这一胎,可能是个女儿。 霍家这种家庭,可能是男孩子更好,不过如果是女儿,应该可以更自由一点。 霍清池做事十分讲究效率,饭后两人回家收拾行李,当天晚上,三人一起,坐上飞往北城的飞机。 飞机降落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等到了家,随便收拾一下,就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是之前住的那套房子,霍清池和岑今住隔壁,曾余香住在另一头的客房。 一直到这时,曾余香才把岑今叫到自己的床边。 岑今乖巧地坐在床沿边,低着头。 “外婆,我们打算明天安排你去医院。” 的确该送医院去了,交给专业的医生来照顾,可以让外婆尽量舒服一点。 只是岑今很舍不得,外婆这一去,可能没办法再出来了。 曾余香笑了笑,握住岑今的手。 “未未,今天小霍跟我说,他没跟那位景小姐在一起。你们酒后糊涂,有了宝宝。他说你们想留下孩子,试试在一起。不过外婆知道,他是在撒谎。”见岑今不解,曾余香笑着叹了口气,“他不了解未未,外婆还能不了解吗?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原谅你外公,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当着你的面和其他女人亲热的男人。” 岑今眼中一热,眼圈立即红了。 外婆果然是了解她的。 “未未,你老实告诉外婆,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岑今很轻的摇头:“是他想要。生下来后,交给他养。” 曾余香点了点头:“跟我想的差不多。不过未未啊,你要是问外婆的意见,外婆也是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孩子既然进了你肚子里,就是和你有缘,毕竟也是一条命,对吧?不过,假如小霍不肯要,外婆也会让你打掉,外婆不想看你辛苦。既然现在小霍愿意要,那就交给他。生在霍家,这个孩子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 岑今不吭声。 “二来呢,外婆一走,你在这个世上,就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以前外婆让你交男朋友,就是想有个人和你互相照顾,既然你不想找,以后有个孩子陪你,也是好的。虽然孩子养在小霍身边,你也要多关心她。血浓于水,她以后肯定还是认你这个妈妈的。” 说到这,曾余香停了下,喘了几口气,又笑着摇头:“千万别学你爸,精明过了头,跟你生份成这样。血再浓,平时不小心维系着,不拿真心换真心,也会淡的,明白吗?” 岑今一直担心曾余香会因为这件事被气到,没想到她看得这么透彻。 她眼里含着泪,却笑了。 “外婆,你好坏的。” -- 第41页 曾余香笑得眼角褶皱更深了。 “外婆都快过完这一辈子了,总要学会点东西吧。别怪外婆算计,这个孩子我是见不上了,你是我养大的,外婆总得替你打算。你一个人,要是养个孩子,的确太难了,小霍家条件好,养起来容易得多。就交给他养,对你,对他,对孩子都好,别心里总转不过这个弯。” 她揽住岑今的肩,岑今顺势趴到被头,伏在曾余香腿上。 曾余香一下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叮嘱。 “未未,你一直爱钻牛角尖,可是外婆以前就说过很多遍,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你觉得你外公坏,可是他疼你妈妈,也疼你,对我,也没什么不好。我一辈子做不好饭,不都是他惯的。当年生你妈妈时难产,他坚决不肯追生儿子。你看看我们四周,你妈妈那个年纪的,有几家是只有一个女孩的?在农村,你外公等于绝了后了你知道吗?外婆才是那个后面闯进去的,所以外婆允许你外公在心里给他喜欢的人保留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话外婆不是第一次说,但是岑今是第一次愿意听进耳朵里。 她心里乱乱的,觉得外婆说的这些,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不过呢,等我走了后,你别把我跟你外公葬一起。下辈子,我和他就别互相耽误了。你呢,就把外婆随身带着,你在哪里落脚,就把外婆寄存在哪里,就当是外婆一直陪着你了。” 岑今惊讶不已,不由抬头。 一直以来,大家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人都去世了,怎么还能让他们再颠簸流离? 岑今噘着嘴唇,摇头:“其他的,我都听你的,这个不行。” “傻孩子。”曾余香笑,“死都死了,哪还在乎那么多东西。行了,死都死了,我也拿你没办法,你想怎么安置我,就怎么安置吧。” 岑今噗嗤一下,笑了。 曾余香这才长长松一口气,像岑今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后背。 “未未一向坚强,外婆相信,未未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 岑今的脸贴在被子上,撒娇般隔着被子蹭了蹭曾余香的腿。 “会的,外婆,你放心。我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 第二天送曾余香去住院。 主治医生背着病人私下里和霍清池说曾余香的确已经油尽灯枯,可能就是这个月内的事了。 霍清池不由偏头去看岑今。 她垂着眼,抿着嘴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表情是平静的,并未见多少伤心。 大概是真的已经足做了心理准备。 中午陪着曾余香在医院里吃了顿午饭,她就开始赶岑今回去休息。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来回折腾,又没休息好,岑今体质也就那样,的确有点顶不住。 老程送他俩回家。 对于再见到岑今,老程是惊讶夹着惊喜,偶尔言谈中又听得“怀孕”一词,顿时变成了惊吓。 明明是假夫妻,怎么就搞出个孩子了? 既然有孩子了,当初干嘛又离婚? 现在婚都离了,岑小姐算是什么身份啊? 老程一肚子问号,苦于霍清池不喜欢八卦,不敢随便乱打听。 凭着老司机的本能,虽然稍微走了点神,车子还是稳稳地驶回小区内。 霍清池跟着一起下了车。 “你有事?”岑今问。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裙子,深墨绿的针织衫,脸上皮肤本来是瓷白,现在却带上几分苍白,就好像花朵失去了水份,整个人愈加纤细瘦弱。 霍清池:“什么?” 岑今:“不用送我上楼,你回去吧。” 霍清池不由抬了下头,说:“我也住这里。你一个人,不方便。” 岑今手抵在嘴唇上,皱着眉头压了几秒钟,等恶心劲儿过去,才说:“这里有陈嫂。” “有些事她做不了。” 岑今没再多问哪些事是陈嫂做不了的。许是今天风大,她总觉得冷,裹紧针织衫,刚打算上楼,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这事不在于他如何想,而且霍清池也意外于岑今会愿意和他探讨这个。 “男孩,比较省心。”他实话实说。 岑今本来就白的脸,又白了一分。 她抬起手,将被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别好。 相比于她的身高,她的手腕就有点细的过份,简直像是一撇就断。 “也有可能是女孩的。你不想要对吗?”她扯了下嘴角,笑得很是勉强,“假如这样,倒不如现在就放弃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性别为女而不要这个孩子,她会接受不了。 “如果是女儿,我会更用心保护她。”霍清池说,“我女儿,肯定不能受人欺负。” 这个答案,让岑今稍稍安心一些。 虽然她仍然不明白,霍清池为什么执意要这个孩子。 如果在古代,他是不是打算去母留子? “上去吧。”岑今说。刚迈出一步,她吓得又停了下来。 头晕,恶心,可能还发烧了。 大概是那天晚上坐阚海楼的摩托吹了风,昨天其实就很不舒服,只是一整天忙忙碌碌的,直到现在,终于清闲一点,才真正有感觉。 “怎么了?”霍清池贴过来。 -- 第42页 岑今不想说话,只冲他摆了摆手,微佝偻着腰,用力做着深呼吸,想等这阵恶心过去。 她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要真按外婆说的那样,前面三四个月她可能都会这样,想想都觉得可怕。 “未未。” 岑今摆了摆手:“等……等一下,我恶心。” 霍清池愣怔了一下,犹豫着,还是伸出手,轻轻地贴上她的后背。 真瘦,手心里触感很硬,好像全是骨头。 他一下一下反复抚摸她的后背,问:“好点儿没有?” 岑今的身体早已经僵了。 从曾余香发现真相到两人离婚,后面那段时间,两人其实相处得还算不错,但是也只是霍清池终于肯说一点人话,不会一开口就把岑今气得够呛,就肢体接触之方面,两人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那次酒后失德。 “好了。谢谢。”岑今说。 霍清池于是收回手,揣进裤兜里。 岑今闭了下眼睛,想赶走脑袋里晕沉沉的感觉,可是不行,还是非常难受。 她无奈叹息,不自觉摸了摸额头,被额上的热度吓了一跳。 真的发烧了啊,难怪总觉得冷。 她的手刚从额头挪开,另一只手忽然贴上去。 触感冰凉,挺舒服的。在那只手要挪开时,岑今甚至不自觉地跟着贴过去。 下一秒,天地旋转。 岑今心脏狂跳,整个人都呆掉了。 “你……放我下来。” “抱住我脖子,闭上眼睛。”霍清池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当中好像还夹着一点怒意,“烧成这样,你都没发觉吗?” 其实还真没有。 岑今愣愣的看着霍清池,被人打横抱起的感觉十分奇怪。大概是视角的不同。 “闭上眼睛。”霍清池又重复了一遍。 她长这么高,怎么还这么轻?平时都不吃饭的吗? 岑今被连训了两次,虽然不太乐意,还是依言照做。 这下,感觉更奇怪了。 她可以清楚得听到霍清池的呼吸声,心跳声,还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 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岑志森应该也这样抱过她吧? -- 霍清池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在替岑今诊断前,他先提醒对方:“她有身孕,小心用药。” 那位医生为霍家服务多年,知道他结婚又迅速离婚,没想到忽然冒出个孩子。 那人笑着点头:“我会注意的。那我进去看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里面那位。 霍清池带着他进卧室,刚进门,他的手机响。 霍远承的声音带着笑意,感觉心情不错。 “清池,现在回来一趟。” 霍清池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岑今:“现在没空,晚一点再说吧。” 霍远承好像又笑了:“回来回来,再忙也不急于这一时。你秦叔叔过来了,还有桑桑也在,点名要见你呢。你先回来,陪桑桑说说话,我们一帮大人,她一个小女孩会觉得无聊。” 正说着,里面传来女孩子的笑声。 “霍清池,快点回来。怎么,该不是不敢见我了吧?难道是怕我逼你娶我?” 第22章 你说你的白月光,能坚持…… 霍清池走到床边。 “我回家一趟。晚饭可能在那边吃。” 岑今胃里难受,头又晕,还累得很,实在无力也没心情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团和气。 “不用跟我打招呼。” 语气平淡到接近冷淡。 霍清池默了默,抿了抿唇,直接离开,留下另外两个面面相觑。 岑今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和霍清池最多只是合作关系,细究起来,还可以说是霍清池有求于她,没必要再处处迁就他。 等外婆去世后,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可以牵制住她。 -- 给岑今打上点滴,医生和陈嫂暂时退出卧室。 “这是,怎么回事啊?”医生在门边压着声音问,“这是以前那位霍太太吧?不是离了吗?” 陈嫂点头:“是她,是离了,就昨天,霍先生忽然通知我过来,说太太……她现在不准别人叫她‘太太’,要叫‘岑小姐’的。昨晚他们就带着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我看情形不大好,今天一早就送去医院了。岑小姐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怀上了。” 医生笑了笑。 这种私密事,旁人当然无从知晓。 陈嫂看了眼卧室门,小声道:“不过也奇怪,这次回来,岑小姐变化好大啊。以前她挺和的气,特别爱笑,这次都不爱说话的。以前我是照顾老太太的,不知道她怎么对霍先生,不过这次我瞧着,她对他挺冷淡的。以前不是有那个传闻……可能岑小姐知道霍先生对她不是真心的,就是看中她这张脸,心里不痛快吧。” 医生虽然好奇,却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陈嫂如此健谈。 那个传闻他也听过,这位岑小姐和霍清池的婚姻也处处透着古怪--以前从未见过她,忽然就跟霍清池结婚了,婚礼也低调得过份,闪婚闪离,两人离婚的时间,还正好赶在那位景小姐离婚后没两天,简直想不多想都不行。 就是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了孩子。 要说岑小姐想母凭子贵,仗肚上位,看刚才的情形又不像,再说以霍清池的手段,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简直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带回来养着。 -- 第43页 所以说,是霍清池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那位景小姐不是已经恢复单身了吗?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 霍清池到了老宅,还没进厅里,就听到一阵一阵的笑声。其中女孩子的笑声十分清脆,夹在一帮男声中,格外引人注意。 他大步走过去,隔着一段距离,正好听到霍远承说了一句:“那得你们舍得啊。” 然后就听到秦桑带着笑声的抱怨:“霍爷爷,我不高兴了啊。凭什么要问我爸妈舍不舍得,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霍远承哈哈笑:“那小桑桑愿不愿意啊?” 小桑桑? 秦桑今年怎么着也有二十二三了吧。 秦桑声音干脆,丝毫不含糊扭捏:“愿意。我跟霍清池郎才女貌,我为什么不愿意啊。再说我知道他之前的那段婚姻是假的,我才不会在意呢。” 后面又是一阵哄笑。 秦朗和在笑着骂秦桑不害臊,霍远承笑着打断他,夸奖秦桑纯真耿直,快人快语,就喜欢这孩子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 霍清池人快到门边,又悄悄后退几步。 他和岑今的那段婚姻,好像全天下都知道是假的。 还没离婚前,岑今陪着他参加过几次宴会,应该是受了不少闲言闲语。 也是,世人大多欺软怕硬,不敢说他的是非,当然只能拿岑今作文章。 霍清池自己就亲自撞上一回,因为那两人说八卦说得实在太忘我,完全没留意到岑今就在她们身边。 虽然是假结婚,毕竟她是顶着霍太太的名头,霍清池当时很不高兴,然后就听到岑今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句“算了”。 她还是不了解他,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当场发作,让自己成为舆论的中心,失了体面。 至于后面怎么样,就要看事情的恶劣程度。 不过岑今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回程路上,忽然向他道歉。 她说:“对不起,霍先生,我知道要维护霍家的体面,只是嘴长别人身上,我实在堵不住。” 当是他还在气头上,又盘算着该怎么消这个气,大概没给她好脸色。 岑今尴尬的笑了笑,一路上都没再开过口。 当时被羞辱的人是她,真正受气的人也是她,为什么他却这么吝啬,一句最轻飘飘的安慰都不肯给她? 里面,秦桑忽然笑着说了一句:“霍清池怎么回事,这么久还没到?真是怕了我啊?” 秦朗和笑骂她:“就你这种小泼皮,谁见了不怕。去去去,要是烦了去院子里逛逛,别在这招我烦。” “就招你烦,我烦死你。”秦桑哈哈大笑。 笑声由远及近,霍清池来不及闪避,秦桑已经发现了他。 “霍清池!好啊你,现在才回来,该不是不想见我吧。” 她这一嗓子,等于通知所有人他已经到家了。 霍清池假装刚到,快步走近那群人。 霍清池真到了场,大家说话反倒收敛了很多,只偶尔透露一点要将他和秦桑配成对的意思。霍清池假装未听出弦外之音,反倒问起秦桑学业上的事。 秦桑顿时垮了脸,开始就导师太严厉一事大倒苦水。那件事自然而然就没人再提。 吃完晚饭,霍清池借口有事,要先一步离开。 霍远承脸色微沉。 秦朗和倒是识趣,立即打了个圆场,让霍清池有事先忙。 霍远承冷着脸,说:“那就先送桑桑回去。” 秦朗和笑道:“我带桑桑过来的,没必要特别麻烦清池一次。”又说,“桑桑年纪小,小孩子脾性,刚才大人们都逗着她玩呢,就她好像真当了真。没事,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不记得这些了。” 虽有意结亲,却也不想上赶着,霍清池既然无意,他家桑桑又不是没人要,没必要放低姿态。 -- 霍清池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上楼,陈嫂迎上来。 “岑小姐一直在睡,到现在都没醒,晚饭都还没吃。” 霍清池点头:“我上去看看。你把晚饭备好。” “好。” 上了楼,来到岑今房门前,刚要敲门,忽地想到会吵到她。直接推开,又不合礼仪。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拧了圈门把手。 卧室里留了床头的壁灯,光线很暗,岑今平躺在床上,长发铺了满枕头,面容恬静,呼吸均匀。 霍清池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还好,烧退了。 他松了口气,待要收回手,心念一转,不知怎么的,手就滑到她的脸上。 她虽然瘦,脸上没有皮包骨头的感觉,双颊软软的,很光滑。 霍清池敛着眉,大拇指在岑今的唇瓣上轻轻地摩挲了一遍。 也很软。 亲起来感觉更软。 情动时,她也曾搂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笑,柔软的唇瓣一启一阖,娇娇软软的叫着他“哥哥。” 可惜,她都不记得了。 手机忽然响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怕吵到岑今,霍清池连人名都没看清,急急划了下手机。 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清池,救我!” -- 霍清池匆匆离开。 房门刚一被阖上,床上睡着的人,慢慢地睁开眼睛。 -- 第44页 陈嫂见岑今醒了,立即端了晚饭上来。 烧退了,身体爽利了不少,胃口也稍微好了一些。岑今就着酸黄瓜吃了半碗粥,又喝了一碗汤,就不肯再吃。 陈嫂低头收拾碗筷,笑道:“也没事,胃口不好,就少吃多餐。什么时候想吃就叫我。” 岑今:“谢谢。” 刚才退烧时出了很多汗,现在全身都粘乎乎的。吃过东西后,身体感觉舒服很多,岑今趁机拿了换洗衣服洗了个澡。 睡了半天,这会儿真是睡意全无。 岑今拿了本书来看,看着看着,却走了神。 在岑今还是霍太太的时候,曾经陪着霍清池参加过几次宴会。岑今能感觉得出,很多人是轻视她的。闲话她听过不少,一般听完就忘了,唯有一次,倒记在心上。 那次也是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大概是说得太兴奋,完全没留意到他们就站在她们不远处。 路人甲说:“也不知道她怎么攀上霍清池的。” 路人乙就笑了:“凭她那张脸呗。你没看过那个八卦啊,就去年年尾的事。” 路人甲恍然大悟:“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这么说,那件事是真的?” 路人乙:“应该是。霍家肯定不允许有这种丑闻,所以就让她得了便宜呗。” 两人暧昧的笑了一阵,路人甲又说:“你说,霍清池这样子,他俩床上怎么弄啊?” 路人乙撇了撇嘴:“女上呗。实在不行用嘴用手啊,反正这种女人都贱的很,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 当时霍清池的脸色特别不好看,岑今怕闹大,被别人看笑话,忙小声说了一句“算了”。 后来,一直到回程的路上,岑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可能是她弄错了。 霍清池生气,并不是因为那两个女人乱说话,而是气她被人说是非,丢了霍家的体面。 岑今觉得无辜又委屈,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歉,希望霍清池明白,嘴长在别人身上,不是她能控制的。 可惜,以霍清池当时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明白。 他只会认为是岑今做错了。 霍清池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不是放在心上的人,其实十分冷漠残忍。 但是现在,他却坚持要这个孩子。 岑今想过是他和景云溪串通来骗子宫,后来,也想过,可能这只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繁衍本能--想要更多的后代。 反正不用他生,不用他亲自去养,不过只是花一点钱而已,而霍清池最不缺的就是钱。 至于他和景云溪的关系…… 如果她没有猜错,刚才把霍清池叫走的,应该是景云溪。 其实不管是基因本能还是有意骗子宫,不管他们是一直藕断丝连还是旧情复燃,都没多大关系。 反正岑今从来没有信任过霍清池。 外婆可能活不过这个五月,到时候,只要发现有什么不对,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打掉孩子走人,让霍清池和景云溪空欢喜一场。 手机里,有新消息进来。 岑今丢开书本,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是一条音频。 景云溪发过来的音频。 岑今的手指悬在上空停在片刻,轻轻点开。 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柔媚的低吟,还有一声短促的轻呼。 “清池……轻点儿……啊。” 岑今面无表情地重复听了一遍,确认女人声音是景云溪。 她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删掉这条音频。 挺没意思的,其实。 景云溪这个人,怎么就爱搞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不过也说不定,霍清池就是爱她这种呢。 -- 霍清池一夜未归,第二天早晨,才一脸疲惫的出现在客厅。 当时岑今正在吃早餐,打算吃完了去医院看外婆。 霍清池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略微有一点点衣冠不整。 “昨晚我把爷爷气着了,在医院陪了一夜。” 岑今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 “今天我有点事,晚上再陪你吃饭。” 岑今:“嗯。” 没等霍清池换好衣服下来,岑今先摞下碗出门去医院。 在医院呆了大半天,岑今刚回到家,陈嫂就拿了一个快递盒进来。 “岑小姐,你的快递。” 岑今觉得奇怪:“我没买东西啊?” 说话间接过快递盒,收件人那栏,的确是她的名字。 岑今一头雾水,陈嫂拿了剪刀过来,她顺手接过,打开快递盒。 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包装盒,用缎带绑了个蝴蝶结。 这就更奇怪了,她刚回北城,没通知任何人,谁会给她寄东西? 解开缎带,打开包装盒,那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朵白色的花。 白纸做的花。 上面躺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一行字--岑小姐,祝你外婆早登极乐! 岑今脑中嗡嗡作响,什么时候打通了霍清池的手机都不知道。 “未未,怎么了?” 岑今稍微找回一点神智,颤抖着手,勉强拍了张相片发给他。 “霍清池,我们现在不是雇佣关系,充其量只是合作。”她咬着牙,身体抖得如筛糠,“我说过,不想应付不相干的人。这件事,你给我查清楚是谁做的,给我一个说法。” -- 第45页 其实不用查,岑今大概也猜到是谁的手笔。 这种龌龊的事,除了某个人,还能有谁? 霍清池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看相片,过了片刻,他沉声道:“好。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门铃响。 陈嫂开了门。 看清楚门外站的人后,岑今的嘴角一点点弯起。 “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她是谁。”她偏过头,深深看了眼正往厅里走的景云溪,“霍先生,别挂电话。我高中时一个打三个,还把她们打得哭爹喊娘。你说你的白月光,能坚持几分钟?” 第23章 “未未,我爱你。”…… 景云溪走到岑今面前。 “花是你送的?” 景云溪歪着头,笑得很甜。 “是啊。毕竟你被清池拿走了第一次,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外婆快不行了,总得安慰安慰你吧。” 岑今微微笑,手指在手机上点了一下,开了扬声器,随手将手机丢到沙发上。 那里面,霍清池正在一声声的叫着“未未”。 岑今置若罔闻,冲着景云溪冷冷一笑。 “确认了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岑今一个上前,对着景云溪的脸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两巴掌。 啪! 啪! 声音异常清脆响亮,直接将景云溪打懵了。 她一个“你”字还未完全发出,只觉得头皮一紧,头发就被岑今一把揪住。 岑今面无表情地揪着她头发,狠狠地往前一拽,景云海头皮都快被拽掉了,不得不顺着岑今的节奏,跌跌撞撞往前走。 岑今拖着景云溪走到茶几边,把她的头照着茶几狠磕了几下。 砰,砰,砰! 景云溪被磕得眼冒金星,整个人跪瘫在茶几边,手脚发软,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岑今,你……” 茶几上有个玻璃杯,岑今拿起杯子,眼都不眨的一把在茶几角边磕碎。 景云溪本能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脸颊上顶着一片冰冷的碎片。 岑今单膝跪在景云溪的身上,薅着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碎玻璃片狠狠地压着她的脸。 “景云溪,是谁给你的错觉,以为我好欺负?!” 景云溪脸色惨白,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谁呢? 当然是霍清池给她的底气。 可是她不敢说,一个字都不敢说。现在的岑今,简直恶如修罗。 脸好疼,是不是要毁容了? 景云溪终于急了,哀嚎着求饶:“岑……岑今……你松手,求求你……啊,我的脸……” “现在你知道怕了?你和霍清池联手,灌醉我,让他睡我,拿走我第一次时,不是挺得意吗?你不是说他比以前更爱你吗,那快让他来救你啊?你快叫啊,他就在手机里面,你叫大声一点,他肯定跑得快一点。” 景云溪真的叫了:“清池……清池……救我……救……” 砰。 她的脑袋狠狠地掼向茶几面。 景云溪大张着嘴,一个呼救的字都不敢再说。 “你们欺负我,我都忍了,可是,为什么要诅咒我外婆?!为什么要诅咒她?!啊!” 岑今双眼通红,每说一句,就用碎玻璃片在景云溪脸上点一下。碎片边角太锋利,一点一个血眼,没一会儿,景云溪就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泪水和着血水一道往下流,景云溪嘴唇颤抖着,想救饶,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只呜咽着,喉咙里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救命啊! 救命! 岑今疯了。 “不就是比疯吗?看看到底谁更狠。”岑今冷笑,眼泪顺着她脸颊不停滚落,她用力揪了把景云溪的头发,偏过头,冲着一边呆若木鸡的陈嫂,“把那些花拿过来。” 陈嫂白着一张脸,哆嗦着将那个盒子递给岑今。 岑今一把抓住里面的纸花,用力塞进景云溪的嘴里。 “咽下去。”碎玻璃片改抵上她的脖颈,只轻微用力,就是一条血痕,“忘了告诉我,我是孕妇,杀人都不判死刑的,你不想死,就把这些花都咽下去。” 景云溪拼命点头,梗着脖子,努力吞咽。纸太干,她被噎得直翻白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为什么会觉得岑今好欺负呢? 第一次见,是清池带给她看的,当时的她,连正眼都没瞅过岑今。不过只是一个替身罢了,清池根本看不上她,连吃饭,都没资格和他们一桌。 后来,清池带着她外婆去看病,她有意将清池叫走;结婚那天,她是故意装病,让清池陪了她一整晚。 就算她能和他结婚又怎么样,新婚夜他陪着的那个人还不是她。 除夕那天,她故意当着她和她外婆和面和清池做各种亲密的事,眼看着岑今拼命遮掩,费尽心思,一边觉得痛快,一边又觉得好笑。 当时她就在想,你想要遮掩是吗?你想让你外婆以为你们夫妻恩爱是吧?我偏不如你的意,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霍清池爱的是我。 她假装跌倒,假装呼痛,有意吸引那两个人的注意力,在清池来拉她时,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其实没吻到,清池偏了下脸,躲开了那个吻。 他就是这样,爱她,尊重她,一直以礼相待。 -- 第46页 不过还好,以那两个人的角度,大概是亲上了,所以老太婆气晕了。 真是痛快。 景云溪伸长脖子,恨不能用力帮着捋一下,可是还是咽不下去。 岑今的脸是变形的,连喘息声都是模糊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清池忽然就不理她了。说她不该在除夕那晚做那些事,不该有意气一个有病的老人家。 他怎么会这样想?他是爱上了那个女人吗? 为了钱可以忍气吞声,一点风骨都没有的庸俗女人。 他们是不是睡过了? 最后一次逼问时,清池终于点头。 “是。” “为什么?” 他不回答。她自己却有了答案。 “她是处女?” 他还是不回答。 那肯定是了,就因为她是处女。 真是不要脸,明知道清池不爱她,却仗着那层膜来勾引他。 她恨死了岑今,恨死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用全天下最恶毒的话来骂她。 可是清池却好像更加讨厌她。 身上所有压力突然消失。景云溪嘴里塞着纸团,呆呆地看着岑今。 “你走吧。”她说,“你和霍清池那些破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就是一点,别拿我外婆说事。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弄死你。” 景云溪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发软,最后还是身边那个中年妇人帮了她一把,才勉强站起来。 不会有下一次了。 岑今是神经病,是疯子,她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 -- 景云溪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岑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陈嫂战战兢兢,想说点什么,又一个字都不也说。 终于,岑今动了。 “陈嫂,你站开一点。” 陈嫂听不太明白,迟疑了一下,茶几上摆着的花瓶和花就被掼碎在地板上。 客厅,厨房,浴室,岑今一路砸过去,乒乒乓乓,噼里啪啦,一路各种碎片,各种声响。一楼砸完是二楼,所有房间,无一幸免。 陈嫂一动不动,感觉好像置身世界末日。 岑小姐,应该是疯了吧? 二楼的声音也消失了。 岑今出现在楼梯口,顺着台阶抬阶而下。 她的两只手都在滴血,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最后,她在唯一还算完好的沙发上坐下,仰起头,冲着陈嫂微微一笑。 “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别怕。” -- 霍清池回到家时,看到的是满目的废墟。 岑今坐在废墟当中,冲着他微笑。 “霍清池,你来迟了。”她说,“你的心上人,已经被我打走了。” 她抬起两只手,递到他面前:“要报警,还是动私刑,随你吧。” 她的两只手上血迹未干,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血。 霍清池一点点弯下腰,在她仰着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对不起。” 岑今愣怔着,眼神很呆。 霍清池慢慢地,单膝跪在她面前,捧住她的双手。 “下次要打人,别亲自动手。实在不行,可以让我来。” 岑今歪着头,好像他的话有多晦涩难懂,思考不明白。 霍清池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打横抱起来。 岑今仍然呆呆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霍清池,我打了你的心上人。” “她不是。她早不是了。” “你们昨晚还上过床。” “没有。” 岑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 她在笑。 “我都听过音频了,她发过来的。” “假的。”霍清池一只手艰难的打开房门,“昨晚我在医院,陪我爷爷。” 岑今咬着嘴唇,好像在思考。 霍清池带着她进了电梯。 “我没跟她上床。我只跟你上过床。” 岑今仍然不吭声。 电梯墙的镜面里,霍清池看到了他们。她单薄的身体缩在他怀里,歪着头,从镜子里看,好像是倚在他的胸口。 其实一直隔着一点距离,没真贴着。 “我没和她合谋灌醉你。那件事也不是真的。” 岑今终于看向他。她的眼睛又大又黑,这样茫然懵懂时,显得特别天真可爱。 醉酒那晚也是。 所以他才会一时情不自禁。 霍清池将岑今抱到车上,吩咐老程开车。 隔音板升起来,霍清池把岑今揽到怀里。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孩子,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已经是黄昏了,西边一片绚丽的晚霞。 一点霞光透过车窗映在岑今脸上。 “因为是你生的孩子。”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脸颊,最后在微干的嘴唇,轻轻印下一个吻。 “未未,我爱你。” 刚才他在飞赶回来的途中,忽然在想,他是害怕谁有危险呢? 论理,应该担心景云溪,因为岑今明显会是主动的那一个。 可是他发现,他担心的人,是岑今。 因为曾经草率过,所以特别害怕再出错,不想再随意开始一段感情。 可是这么想本身就是错的,真正的爱情,永远都是无法抵挡的,来了,就是来了,顺其自然接受就好。 -- 第47页 就好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累了想睡觉。 想爱一个人,那就去爱好了。 第24章 “还真是……早登极乐。…… 岑今这几天吃得少,睡不好,妊娠反应又大,体质本来就差,刚才全靠肾上腺素飙升来撑着来面对景云溪。这一番打和砸过后,她体力透支得厉害,现在全身一点力气都无。 还没到地方,岑今就靠在霍清池怀中睡着了。 医生帮她包扎双手时,岑今短暂地清醒过一会儿。 她现在睡的地方,既不是酒店,也不是医院,大概是霍清池另一处房产。医生倒还是昨天那位,见她醒了,轻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岑今只感觉累,还有手疼。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那人又问。 岑今摇头。 没有不舒服,她也并不能时时记着自己孕妇的身份。 没有感觉,这个孩子在她的心里,暂时还毫无存在感。 之后岑今又睡了过去。 好像霍清池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吃点东西”,岑今没觉得饿,拒绝了。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深夜。四下很静,身边霍清池面向她侧躺着,一只手还揽在她的腰上。 原来这是他的卧室。 从混沌到清醒,从惊讶到镇定,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相比于上一次从这样的情景中醒过来,这一次真的算不上什么。 事实上,除了容易在关于曾余香的事情上犯轴失控外,岑今平时十分随遇而安,心态平和。 她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 霍清池立即醒了。 四目相对,他怔忪了片刻,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醒了?” “嗯。饿了。” 饿了要吃饭,天经地义的事。 霍清池立即下床去拿吃的东西。 岑今爬起来,靠坐在床头,头发略微有点凌乱,垂着眼皮,神情有点呆。 她依稀记得霍清池好像是向她表白了。可是“我爱你”三个字于她,并没有什么意义,充其量就像那天早晨,何之洲在她家门口拦着她时说的那些话一样,甚至还不如那些话令她动容。 但是也仅此而已。 十四岁那年,在医院后面的小河边,关于爱情,岑今按照自己的理解,笨拙的给自己设了一道墙,至今无人可以闯进。 不一会儿,霍清池端了一碗馄饨过来。岑今两只手都被纱布裹住,灵活度大打折扣,调羹拿在手里,熟练程度还不如一个三岁孩童。 “我喂你吧。”霍清池从她手中拿过调羹。 岑今抬眼看着他,似是在犹豫,然后,扯了下嘴角。 “谢谢。” 这是同意了。 好像比他想像的要容易。 汤底是鸡汤,馄饨薄皮大馅的,味道还不错。岑今就着霍清池的手连吃了好几个,咀嚼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明天早晨,要把我手上的纱布拿掉。” 霍清池看着她:“最好不要。” 岑今:“我不想外婆看到。”她肯定会担心。 “拿掉也能看到伤口。” 砸东西时,她的情绪应该很激动,手上有多处伤口,有碰撞的,刮蹭的,也有被利器割的。 岑今十分平静的:“用遮瑕膏遮一下,不细看,应该看不出来。给我喝口汤。” 霍清池立即喂了口汤给她。 岑今太平静,平静得超乎他的想像。 “化学品用到伤口上,可能不好。我让维叔想想办法。” 岑今没吭声,算是应允了。 吃完东西,霍清池陪着她去浴室里漱口,再回来时,岑今站在床边。 “这里是哪里?” “我以前住的地方,公司旁边那套。” “没有次卧吗?” “有。”他看着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平时没人睡,要先收拾一下。” “那就收拾一下吧。” “好。” 这边的卫生有专人负责,霍清池已经很久没亲自动手做过这些事。换床单被罩什么的,不算大的体力活,只是多少还是要一点点的技巧。最起码霍清池感觉床单好像铺歪了,被子也皱皱巴巴,没有舒展开。 只有枕头,总算替他挽回了丁点颜面。 岑今倒没嫌,道了谢,直接躺到床上。 “麻烦帮我关一下灯。” “好。” 关了灯,霍清池退出房间。 走到门边时。 “霍清池。” 他停下脚步,回头。床头留了夜灯,一点微弱的晕黄下,岑今平躺在床上,裹着纱布的双手放在被子外,十分显眼。 “你一定要这个孩子?”她说,“可能会不健康,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霍清池站在门边,薄唇微抿。 “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来讲,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依然很坚强地留在你肚子里,恰好说明他很健康。” 他真的十分善辩,岑今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角度反击他。 霍清池从门边慢慢走回床边,低头看着她。 “你不用想太多,孩子是我坚持要的,我自然会对他负责。” 言下之意,你别总想着打掉他? 岑今眨了眨眼睛。灯光从床头铺泻下来,她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 第48页 “行,是我多虑了。” 霍清池又抿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停了片刻,他在床沿边坐下来。 床垫微微一床,岑今的身体跟着轻轻一颤。 “未未,有些事,你未必愿意听,但是我觉得,应该解释一下。” 岑今垂着眼皮,没拒绝,也没表示想听。 “我是今天才大概猜到景云溪曾经和你说过什么。我有问过她,她不肯说。这种说法……”霍清池苦笑,“把所有人都侮辱了。你可以谴责我不守承诺,也可以怪我不够克制,但是这件事没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最多只是一个男人的情不自禁。” 岑今连眼皮都没抬,并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 “昨晚我有见过她,因为她说她被人下药。”哪怕只是普通朋友,既然求到他这里,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不过如霍清池所料想的那样,景云溪只是在演戏。 就像蔺哲所说,她这个人的确挺多小手段的。 霍清池直接揭穿了她,回来途中接到电话,霍远承因为下午秦家的事,气得晕倒了。霍清池在医院陪了一夜,直到老人家确认无碍后才离开。 一直到此时,岑今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抬起眼,安静地看着霍清池。 “霍清池,你的景云溪之间的事,我真的不感兴趣,你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我也不关心,至于你说你喜欢我……”她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说句实话,其实我并不信你。真的,根本不相信。嗯,好吧,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吧,可是霍清池,你的喜欢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并不是每个人都渴望你的爱,你明白吗?” 她的话里,还真没一丝嘲讽的意思,只是平淡的陈述。 “自始至终,我只为了我外婆。以前是想让她活久一点,现在呢,就是想让她离开得轻松一些,其他的,根本不重要。我这辈子大概是注孤生的命,并不需要别人来爱我。” 霍清池冷着脸沉默。 岑今没心思去分析这种沉默的含义,除了曾余香,很少有人能挑动她的神经。 “你家人看样子是看不上我,可能也看不上这个孩子,既然你想要,在我生产前,别让你家人来骚扰我。尤其是我外婆。今天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霍清池抿唇,点头。 岑今又垂下眼皮,默了默,轻笑。 “如果杀人能让我外婆长命百岁,今天景云溪走不出那间屋。” 霍清池面不改色:“我给你递刀。” 岑今双眼乌沉沉地看着他:“这么狠心?” “我给过她很多机会了。” 岑今点头,很轻地叹息。 “被你喜欢真可怕。” 霍清池没回应她这句,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早点睡吧。” -- 将近凌晨时分,岑今被霍清池推醒。 他敛着眉,声音微沉。 “未未,我们现在去一趟医院。” 岑今心猛地一沉。 “外婆?” 霍清池点头。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曾余香忽然陷入昏迷,现在正推进手术室抢救,主治医生在霍清池面前没有任何隐瞒,清楚的告诉他,曾余香大概要不行了。 岑今丢了魂魄,机械地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就往门边走。 霍清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换身衣服。” 岑今扭着手臂,想挣开他,双手因为被纱布裹住,无法用力。她心中一急,几下将纱布全部扯掉,挣扎着要往外走。 “未未……未未……” 啪! 这一巴掌力道很足,霍清池脸上顿时一个红色巴掌印--岑今扯纱布的动作太粗暴,手上又流血了。 岑今打完人,却忽地平静下来。 “你先换衣服,我带给去医院。”他柔声安慰她。 岑今呆呆地站着,任霍清池帮她脱了睡衣,换上一条长裙。 她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陈嫂只收拾了几件衣服过来,都是夏天的衣服,大概会有点单薄。 霍清池又拿了自己的一件西装外套给她套上,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异样好看。 春末夏初凌晨五点多钟的北城,正一点点从沉睡中苏醒。 汽车从街道过穿过,岑今一直笔直地坐在副驾上,双眼呆滞。 某一家店外,装饰着白色的花,霍清池一眼扫过,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并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是在这一瞬间,想到岑今发给他那张相片。 白色的花,黑色的字,恶毒的诅咒。 副驾上,一直安静的岑今忽然笑了。 “还真是……早登极乐。” “未未,”霍清池急急打断她,“不要钻牛角尖。” 岑今偏过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舍不得?” “不是。”霍清池腾出一只手,飞快握了下她的手,触感冰凉,“我来处理。你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 岑今转了下眼珠,似是想说什么,又慢慢偏过头去。 -- 医院里,负责曾余香的那位医生早就在等他们。 “还在抢救,不过情况不太乐观。”对方是霍清池十分信赖的人,因此也愿意实话实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 第49页 岑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霍清池握着她一只手,那只手冰凉彻骨。 “好,你们尽量抢救,尽全力去救。” 那位医生却欲言又止。 “霍先生,其实……” 其实他并不建议继续抢救。 站在家属的角度,当然是拼尽全力,不想留一丝遗憾,可是站在病人的角度来讲,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往往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尤其是癌症。 表演式的抢救,除了给家属一点心理安慰,给病人增加痛苦,其实并没多少意义。 霍清池看了眼岑今,急道:“这个你别管,能做多少做多少。” 对方无奈的说了句“好,我们尽量”。 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从业以来,几乎没有家属可以理性地主动放弃抢救。 一直呆站在那里的岑今忽然开了口。 走廊里灯光雪亮,她的脸是纸般的白。 她的声音很小,却足够清晰。 “你是说,救回来,她以后会更痛苦?” 那人点头:“曾女士的情况十分糟糕,这次就算……” “这一次,她没有痛苦吗?”岑今轻声问。 “还来不及。”那人说。 岑今眨了眨眼睛,又眨了下眼睛,然后很小声说:“那就放弃吧。” 那人一愣,飞快看了眼霍清池,在霍清池同样震惊的神色中,确认了一遍:“岑小姐,你说什么?” “放弃吧。”岑今双手遮在嘴上,只露出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别救了,让她走吧。” 痛苦是留给活人的,就让外婆这样无知无觉的走吧。 她双手撑着膝盖,慢慢蹲下去。 愚痴众生,不觉不知,寿命短薄,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电光出,云何於中不惊不惧。 怎能不惧?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只是,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从今往后,她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也好,自此她无拘无束,再无牵挂。 岑今栽倒在地板上。 第25章 “我们霍家,不可能允许…… 岑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吧嗒吧嗒的跑进堂屋,对正在补衣服的外婆说,“外婆,我知道你也有小名”。 医院里,她摇着外公的肩说,“那是我外婆,叫阿香,曾余香”。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她说,“外婆,我进了大学也会好好学习,拿奖学金,以后还要找一份好的工作,赚很多很多钱给你”。 大学毕业那年,她在电话里说,“外婆,我找到工作了哈,年薪几十万呢,我厉害吧哈哈哈。外婆,你来北城吧,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外婆来北城那天,她带着她去看“斥巨资”租的房,当时的她踌躇满志,说,“现在是租房,等过两年,我们就买个小一点的房子,再过两年,等我升职加薪了,我们就换成大的房子。外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又是在医院里,那位和蔼的医生皱着眉头,说:“发现得有点晚啊。你们怎么早先一点都没感觉到”。 最后,是外婆躺在床上,摸着她的脊背,说:“外婆一走,你在这个世上,就真的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孩子进了你的肚子,就是跟你有缘”。 岑今从梦中醒来,没急着睁眼,闭着眼躺在那里让意识慢慢清醒。 不,那些不是梦,是外婆陪着她走过的一生。 岑今缓缓睁开眼睛。 是在医院里,床头挂着点滴,针水顺着管子流入她的手臂上--她的两只手都伤了,无处下针。 大概是黄昏了吧,窗边有一抹淡淡的晚霞。 霍清池坐在床边,正凝眉看着她。 “未未。” “几点了?” “五点多了。” 果然是一天都快要过去了。 她还没有和外婆好好道别呢。 “带我去看看外婆吧。” 霍清池很轻地握住她一只手:“好。等针水打完了,我就带你去。” 她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没反感,也不觉得温暖。 依然只是无感。 “孩子呢?” “嗯?”霍清池不解。 “我是说,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吗?”经历过这么多,他还在吗? 霍清池点头:“医生说还好,没有大碍。” 岑今轻轻地叹了口气。 “霍清池,其实我以前,也一直在骗你。”睡了这么久,她的喉咙有点干,声音发哑,软绵绵的,“我一直打算,等外婆去了,就偷偷的去把孩子打掉……”她坦然的迎着他的视线,不怒不愧,“我并不信任你,你总是言而无信。” 夕阳映在霍清池的脸上,是微微的暖橙色。大概是因为这个,他的脸并不是她记忆里那种冷漠。 “别想那么多。” 岑今眨了眨眼睛,无声地笑了。 “不过刚才,我梦到了外婆。她以前跟我说过,孩子进了我的肚子,就是跟我有缘。”她自由的那只手,轻轻地搭到小腹上,“或许你说的对,经历过多么多事,他还这么坚强的留在我肚子里,可能是他真的很想活。那就……成全他吧。” 你就作为我的血亲,代替外婆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吧。 -- 第50页 虽然我可能没办法像爱外婆一样爱你。 -- 打完点滴后,霍清池带着岑今去看曾余香。惨白的灯光下,曾余香面容平静,未见丝毫狰狞。 平生最大遗憾,是未能和外婆见最后一面,聆听最后一句教诲,但让她走得这么平静安祥,也算是稍微有一些弥补。 外婆现在,应该是和妈妈在一起吧。 岑今闭上了眼睛。 外婆,愿你和我妈妈在另一个世界,无惊无惧,无痛无灾,再无俗世惊扰。 从头至尾,岑今都非常平静。 这反而让人担心。 霍清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未未,你可以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岑今抬眼,静静地看着他,问:“我大哭,就可以把外婆哭回来吗?” 语气里并无半分揶揄,竟好像真心在发问。 霍清池沉默半晌:“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 从最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帮到过她。看着她为了救外婆苦苦挣扎,最后还是两手空空。 “与你无关。”岑今长长地呼了口气,“让外婆离开的,是疾病。所以,霍清池,你和景云溪有没有私人恩怨要处理我不管,不过不用因为我外婆的事,给我什么交待。” 霍清池略微有点惊讶:“未未?” 岑今呆立片刻,似是在沉思,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就是这样,我没必要迁怒。我打她,是因为她有诅咒之心,心思恶毒,可是诅咒本身,是伤不到人的。我没那么迷信。既然已经打过她了,没必要让她为了同一件事受两次惩罚。” 霍清池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震惊。 以岑今在关于外婆那些事上的疯劲,他以为她肯定是要弄死景云溪才罢休。他当时急着说“交给我来处理”,也只是怕岑今一时冲动做错事,害了她自己。 没想到,冷静下来之后,她如此清醒豁达。 就算有着相似的面孔又怎么样,她们两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更何况,由一开始,他也从没把她们弄混过。 “未未。” 岑今一动不动,任由霍清池抱住她。 她尝试着去体会被霍清池拥抱的感觉,哪怕曾经有过肌肤之亲,她感受到的,除了觉得有点勒,有轻微的窒息感,就好像再无其他。 至于那一晚,岑今努力回忆了一下,也像隔着一层纱,特别模糊。 只记得整个过程一直由对方引导,并不需要她主动去做什么,最后留下的记忆里是很黑,喘不过气,痛,还有混乱的快乐。 不管哪一些回想,好像都能确认,醉酒后,以为是在梦中的她,其实并不反感肌肤相贴,甚至是喜欢的。 真是奇怪。 黎明时分出,归程时已是黄昏。 回到家,岑今没有吃晚饭。 霍清池没有劝,只是说:“饿了叫我。” 岑今点头:“好。” 饿了要吃饭,天经地义。只是,她现在真的不饿,哪怕一天都没有进食。 半夜时分,霍清池悄悄起了床,悄悄地拧开了岑今那间房的房门。 她表现得太过平静,总让人不安。 眼睛一点点适应黑暗。 霍清池心中一惊。 床上是空的。 阳台的门开着,抽纱窗帘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浅淡的月光下,他在阳台一角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岑今。 霍清池走上前,蹲下去,沉默着,把她整个人抱进怀中。 并不需要说话,在岑今心里,他不过只是一个言而无信,满口谎言的人,哪怕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她也并不信赖他,并不爱他,也不需要他。 早已经过了十五,月是一道小小的弯钩,清清冷冷的光,照着天地间的所有人。无所谓贫穷富贵,谁也不能多得一分,众生平等。 脚蹲麻了,霍清池慢慢坐下来,顺势把岑今揽得更紧,让她倚在自己怀里。 岑今一直没有抬过头,哭也是无声的,只身体不住发抖。 第一次见她时,是他去刚买入的一家新公司视察。不是什么大公司,以后他也不会在那边办公,只是因为刚刚接手,总要过去看一眼。 公司的确不大,一个大办公室就挤下了整个公司的人。 岑今夹在当中,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目光平和,并没有因为他是新老板而多出一丝笑容给他。 霍清池惊讶于她的长相,悄悄调了她的档案来看。 原来她已经辞职,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要离开了。 霍清池很清楚的记得,当时他觉得庆幸。幸好赶在她离开前接手了这家公司,发现了这么一个人--和云溪长得相像的人。 现在呢? 依然庆幸,幸好赶在她离开前,见到了她。 -- 两人在北城没有亲人,曾余香的葬礼办得十分简单。最后,岑今将曾余香的骨灰盒暂时寄存在殡仪馆内。 总该入土为安的,只是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把外婆安顿在哪里。 回程的路上,岑今一直看着车外发呆。 霍清池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岑今懒得动,任由他握着。 手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深深浅浅的褐色,很不好看。 “以后有什么打算?”霍清池问。 -- 第51页 岑今依然看着窗外,想了想,说:“等孩子生下来,可能先四处走走。这些年忙忙碌碌,结果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 钱财有限,身体欠佳,最想留的,也没能留住。 这前半生活得,还真是失败。 回到家,陈嫂已经准备了午饭。岑今吃完后,就回房间休息,连招呼都没和霍清池打一句。 霍清池也不在意,依然低着头安静吃饭。 不远处的陈嫂,那天被迫听了一鳞半爪,自以为窥得全部真相,现在都不敢直视霍清池。 难怪岑小姐这次回来这么郁郁寡欢,原来霍先生做了那么禽兽不如的事。这个孩子,应该也不是岑小姐想要的吧。 可怜啊,被骗着失了身,怀了孕,还失去了外婆。 真是可怜。 -- 当天下午,霍远承一个电话,把霍清池叫回老宅。 霍远承倒也没有迂回着旁敲侧击,很是直接的问霍清池:“那个女人回来了?是不是还怀了孕?” 霍清池面容沉静:“嗯。”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霍远承目光冷而沉,“我们霍家,不可能允许她再进的。” 第26章 “你们以为我们霍家门楣…… 当初让岑今进门,不过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毕竟相比于景云溪,还是岑今要体面得多。 霍清池提出离婚时,还曾经遭到霍家人的反对。倒不是舍不得岑今,而是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任谁都以为他是想和景云溪双宿双栖。 谁料想他们并没有在一起,霍清池反而好像疏远了景云溪。 霍远承自然是长舒一口气,开始着手给霍清池找门当户对的太太。 “当初离婚,是你自己坚持的。其实离了也没什么,不过既然离了,就不准她再进。这样离婚复婚,像什么话。” 霍清池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坐姿十分欠抽。 “那我就不用结婚了?一辈子单身?” 他还好意思提这个! “我说不用了吗?我没安排你跟桑桑?你是怎么做的?清池,我问你,桑桑有哪一点不好,年轻,活泼,单纯。你现在嫌她太幼稚,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有几个是成熟的?再说她大伯和你爸向来不睦,两家结了亲,多少也能缓和一点。能化敌为友,为什么要处处树敌?” 霍清池扭着头看窗口那边的阳光,不吭声。 这态度,一看就是不想谈这个。 霍远承气得够呛,只想赶快谈完把人轰走,免得又把他气得进医院。 “你要真不喜欢桑桑,喜欢成熟一点的,那也行。我再给你张罗。就一点,岑今不行,那个孩子也不能留。” 只是二婚,看在清池的个人条件上,相信女方还能包容,但是如果有了私生子,那就不一样了。都在一个社交圈子里,要人当后妈,即使女孩子自己愿意,她父母可能为了自己的面子都要反对。 霍清池依然不吭声,看样子是打算沉默到底。 霍远承气得站了起来,一根手指指着他点了几下:“你……你……以前一个景云溪,现在又是岑今,霍清池,你对待感情,能不能慎重一点,现实一点?” 霍清池终于扭回头。 他仰着头,看着已经在暴怒边缘的霍远承,突然笑了。 “爷爷,你让我慎重一点,可以。可是现实……你知道什么是现实吗?现实就是,当初她之所以会愿意跟我结婚,是为了救她外婆,而不是你们以为的贪我们霍家的金钱或权势。离婚是我提的,她也一点没犹豫就答应了,至于这个孩子……” 霍清池笑得更厉害。 “你们肯定以为,这个孩子是她不择手段要来的,而事实是,她喝醉了,我趁人之危。她人都进了医院,差一点就偷偷把孩子打掉了,也是我去把她揪回来,硬带回北城。不择手段的那个人,是我。” 在霍远承惊愕的表情,霍清池神色轻蔑地用一句话给整件事做了一个总结。 “你们以为我们霍家门楣高不可攀,其实人家从来就没稀罕过。” -- 岑今这一沉睡得特别沉,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斜。 手机在灯柜上拼命响,在岑今拿起来准备接时,自动挂断了。 岑今看了下来电人名,有点意外。 岑今考虑了一下,等下了床,站到阳台上透气时,才给陈洪波回拔过去。 “波波,找我?” 陈洪波嗯了一声,又说:“岑未来,你之前不是说回了老家,不想坐吃山空,要我碰到合适的私活,就介绍给你吗?” 岑今现在脑子像生了锈,转了好半天,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有合适的了?” “嗯。等会儿我发给你看看。你看看你能不能做得了。” 岑今想了一下自己的现状,问:“急吗?我现在,可能太赶的,做不了。” 陈洪波啊了下,忽然问:“岑未来,你遇到事了吗?你这声音,不太对劲啊。”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他试探着问,“你外婆……” “前两天过世了。” 陈洪波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说:“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明天请假去你家看看。未来,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一点。” 岑今看着外面的夕阳,中气略微不足:“不用了,大家都忙。” -- 第52页 “再忙也不是不能请假。我们什么交情啊,你说是吧?” 曾经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一起参过赛,一起捧过奖杯。即使现在那个小团体已经解散,人心却一直未散。 除了她和司仲,大概此生都要老死不相往来。 岑今微微笑,轻声道:“你有心了。不过我现在不在老家。我又回北城了。” “我去!”陈洪波大叫一声,“你怎么不早说。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她现在的住址不方便向他们透露,而且今天她也实在没心情。 “下次吧,波波,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陈洪波这个铁直男显然没这样想:“心情不好才更需要我们这些才朋友啊。岑未来你赶紧给我个地址,我马上过去找你。” 岑今轻咳一声,还是轻声拒绝了他。 “今天真没心情。要不明晚吧,你说个地方,我们明天聚聚。” 其实也有很久没见过面了。 当初那个团队,司仲才是真正的灵魂人物,她和司仲闹翻,大家没明确站队,但是也的确和她疏远了一些,属于有事才联系,平时互相躺列那种。 陈洪波无奈叹气:“好吧。不过未来……那个……”他好像挺犹豫,“其实刚才说的那个私活……是司仲让我交你的。” 司仲? 已经好久没听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在她面前,大家都默契的不提,大概在司仲面前,岑今这个名字,也是一种忌讳。 一直到现在,岑今还记得决裂时的那个场景。 司仲砸了电脑,摔了键盘,双目通红。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这个团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今天就地解散!”他一指指向坐在转椅上的岑今,“岑今,你要负全部责任!” 她何德何能,可以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司仲怪她不成全他的理想,可是难道他就理解过她的难处? 无论何时,司仲都有退路,可是她的外婆,却未必能长命百岁。 岑今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 落日的余晖里,整个北城变城了淡淡的绯色。 其实当年大家都还是太年轻气盛,没有一个肯先低头,结果这一闹,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 司仲竟然会主动找她? 上一次,他明明还特地打电话挖苦她呢。 那次碰到司仲,完全是不期而遇。当时岑今还是霍太太,陪着霍清池参加一场生日宴。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司仲。 当时两人并没有交谈,还是回到家后,岑今意外接到司仲的电话。 司仲一开口就在伤人。 他说:“岑今,哦,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句‘霍太太’了。当年霍太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外婆,今天看来,好像都是谎话啊。你这爱钱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过,怎么样,现在当了豪门阔太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不过……”停顿了一下,他轻笑,“霍太太每天睡在霍先生身边,知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着谁?” 岑今无奈的笑。 当然知道。 只是司仲并不知道,她并没有睡在霍先生身边。 她嫁给霍清池,成了整个北城上层社交圈里面的笑柄,可是岑今从没想过,这里面也会包括司仲。 曾经她和司仲应该是最最谈得来的朋友,能力相当,棋逢对手。司仲脾气暴躁,经常把大家骂得狗血喷头,最后还是靠她去安抚人心。 他们两个,哪怕形同陌路已经令人遗憾,更毋论恶言相向。 何以至此啊? 手机再响,是一个未存入人名的号码。 接通。 里面传来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 “岑未来。” 岑今一下子愣住了。 司仲? 傍晚的风吹过阳台,带着轻微凉意,岑今喉咙发紧:“我今天心情真不好,你如果还是要挖苦我,过几天可以吗?” 片刻间,岑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准备迎接对方的那些冷言冷语。 那头,司仲开了口。 “外婆去世了吗?” 岑今紧绷的神经忽然一松,怔忡着,一时无言。 司仲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嘲讽,也并不像关心。 “波波说你回北城了,现在住哪里?还是石排路吗?” “没有。不住哪儿了。我回了次老家。” 不过,他竟然知道她以前住石排路。 司仲哦了一声,说了和陈洪波一样的话:“那你发个定位给我吧。我过去看看你。” 这个地址,是不适合让他们知道的。 岑今犹豫着,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那我们出去见见吧。叫上波波他们。” 司仲语调平和:“也行。我来叫他们,就去……以前学校旁边的那家酒吧吧。还在开,没关门。” 岑今说“好”,打算进房间里换身衣服,刚一转身,愣在当场。 不远处,隔着半开的阳台玻璃门,霍清池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第27章 “掉钱眼里去了啊你,岑…… 岑今并没有惧怕。无欲则刚,她对霍清池不再有所求,不用在乎他怎么想。 “出去?”霍清池问。 “嗯。几个大学同学约我出去聚聚。” 今天能把岑今约出去的人,绝对份量不轻。说不清怎么回事,霍清池觉得有点嫉妒那些人。 -- 第53页 “我送你过去。” “不用。”岑今走到衣柜那边,开始挑衣服。 她的衣服不多,也没讲究什么牌子,连样式都是基本款,很久都可以不过时。还是霍太太时,倒是选了不少衣服,都在离婚时还给霍清池了。 以前陪霍清池外出时,需要戴一些首饰什么的,每次一到家,岑今就会主动放回去。 霍清池倒是有说过,她可以暂时保留在身边,不用每次拿来拿去这么麻烦。 岑今神色坦然:“太贵重,我怕丢,还给你心里踏实。” 岑今挑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衣出来,站在衣柜边看霍清池。 “麻烦你回避一下。” 霍清池紧抿薄唇,点头。 刚转身,又扭过头:“让程叔送你吧。” 岑今怀中抱着衣服,默了默,没有再拒绝。 “谢谢。” 把衬衫下摆塞进牛仔裤里,稍微拉松一些,岑今看镜子,从里面的人身上,看到几分大学时的模样。 她的容貌当然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现在这个,要疲惫一些,憔悴一些,大学时哪怕熬个通宵,第二天眼睛还是亮的。 走出卧室时,霍清池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垂着头,手中拿了一根烟,没点。看他的样子,好像是盯着那根烟在发呆。 岑今记得霍清池是有抽烟的,不过瘾不大,偶尔抽一根,这次重逢,好像还没见他抽过。 “我走了。” 霍清池一惊,抬起头,眼里的茫然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稍等一下,程叔还没到。”指了下身边,“过来坐。” 岑今走过来,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这样子,倒好像是要和他划清界线似的。 霍清池压下心头少许不快,笑了笑。 “刚才我在想,你大学时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调查过我?” “没到那么细,只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调查。”确保不会有损霍家的名誉就行了,并不需要知道她参加过哪些竞赛,获得过多少奖杯。 岑今淡淡的笑,笑容里略有疲惫。 “跟很多人一样,也没什么特别。” 那些青春梦想和热血,从踏出校门那天起,就被她抛到过去里。 不要总是回忆,路是自己选的,外婆老了,她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又好像回到校园里,回到那帮朋友身边,为了一场比赛,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就算熬一整夜,第二天也依然精神亢奋。 尤其是司仲,他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拼搏和奋半而生,精力都比平常人要旺盛一点。 岑今不如他,只是在金钱的刺激下,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那时的岑今多爱钱啊,张口闭口都是钱,口头禅就是“我要不是陪着你们XX,我去打工,都多赚多少钱了啊。”然后理直气壮地往司仲面前一杵,“仲哥,你得给我加薪。” 司仲赏了她一个白眼,虚踹她一脚,说:“滚一边去,再唧唧歪歪,今晚陪我过夜。” 过夜就是熬通宵,第二天还要照常上课,被司仲虐,不会给你一点时间休息。 司仲嘴上嫌弃,其实他为人特别大方。 司仲家里很有钱,巨有钱,可能都不输于霍家,平时吃饭喝水什么的,都是司仲包圆了,偶尔出去浪一下,也是司仲一个人出钱。 出去比赛,如果没有硬性规定,他们这帮人永远都是单独住最好的酒店。 赢得比赛的那点奖金,司仲根本看不上,他的那份全部丢给岑今。 岑今说的薪水,也是司仲自掏腰包给她的,每次因为什么弄得稍晚一点,岑今就会吵着闹着无产阶级联合起来,要罢工,要加薪。 司仲往往是对着她虚踹一脚,然后偷偷把钱塞给她。 “掉钱眼里去了啊你,岑未来”,这是司仲平时最常挂在嘴边的。 后来,一次醉酒后,所有人都开始这样说。 因为醉酒的岑今,坚持说自己是一个存钱罐,蹲在地上双臂抱肩歪着头,任谁拉她都不肯起来。最后还是司仲掏了个硬币塞她臂弯间,摸了摸她的头。 “叮当。” 岑今模仿硬币掉进罐里的声音,一口“吞”下钱,自己站了起来。 第二天大家把视频拿给岑今看,笑得前仰后合。岑今羞愤欲死,坚决不肯承认那个“存钱罐”是自己。 太丢人了。 决裂那天,是怎么回事? 因为司仲要创业。他太骄傲,跟司爸爸较劲,上大学时不肯去国外,坚持认为“老子在哪里都是天下第一”,毕业后,也打算接手家里的公司,非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岑今是第一个受他邀请的,也是唯一一个拒绝他的。 她想立即工作,进大厂,以她的资历,拿几十万年薪不成问题。 外婆老了,她想让外婆过几天好日子。 创业是个未知数,她不能要求外婆再陪着她等待。 最后司仲急了眼,大吼着问她:“你要多少年薪,我掏给你行不行?三十万,四十万,还是五十万,你说个数啊。” 岑今说不出。 这个不是平时的小打小闹,赚他个十几二十块,其实并不是为了钱,更多的只是为了活跃气氛。创业阶段,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拿司仲几十万。 -- 第54页 岑今也急了,说:“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原因我没跟你说吗?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多的成本可以来试错。再说,这里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非揪着我不放。缺了我这根萝卜缨子还不成席了是吧?” 司仲家中独子,为人聪明绝顶,从小一路掌声和赞扬中长大,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说话伤人而不自知。 当着那么多人,都是平时一起共同奋斗过的朋友的面,他竟然大声的说了个“是”。 司仲:“是!就是不能缺了你!他们所有人统统不干我都不在乎,岑未来,我就是想要你,想要你陪我一起。你听明白了吗?那好,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 岑今听明白了,可是,她不能点这个头。 然后,司仲红着眼砸了电脑,摔了键盘,解散了团队,回家接手家里的生意。 真没想到朋友一场,最后却走到这个地步。 岑今曾经想过挽回,刚和司仲目光相碰,就被他一脸嫌恶的避开了。岑今也有自尊心,又觉得自己没错,见司仲这样,也懒得再去做什么。 毕业后,再没人在她面前提司仲这个名字。她在想,他们两个,大概是这辈子都不能和解了。 “未未。” 岑今陡得清醒。 霍清池提醒她:“程叔到了,在楼下。” 岑今丢下那些前程旧事,道了谢,独自下楼。 -- 酒吧是清吧,这个时间点刚开门,他们是今晚的第一拨客人。岑今到时,司仲还没到,在场的除了陈洪波,还有冯健,王普平。 见到岑今,几人都很高兴,把她让到座位上坐下,一句“存钱罐来了”,瞬间找回以前的氛围。 “耗子太远,实在赶不过来,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陈洪波说,说完一声长叹,“真难得啊,竟然还有这一天。” 冯健摇头:“不过仲哥这事办得不行啊,正是饭点呢,把我们叫到酒吧里了。” “我看仲哥是高兴得昏了头了。”王普平说,“你别看仲哥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其实挺脆弱的。” “也是。”冯健感叹,“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跟‘存钱罐’闹翻成这样。岑未来,我们这帮人里面,仲哥最看中你了,结果你第一个当‘叛徒’。” 久别重逢,岑今心里多少是高兴的,却故意一拉脸:“别给我扣帽子啊,团队也不是我让解散的。要怼怼司仲去,别柿子净挑软的捏。” 正说着,司仲到了。 他还是老样子,爱穿一声黑,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个子很高,身材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体格。 司仲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看着岑今。 “岑未来,你的豪车豪宅呢?当年说什么也不肯陪我创业,一定要先赚钱,你的钱都赚到哪里去了?” 这德性,还真是一点都没改。 岑今抬头看着他:“仲哥,你口下留情。我外婆刚过世呢。” 面上在笑,双眼却红了。 司仲眸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叫了句:“未来,过来。” 岑今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下一秒,司仲一伸双臂,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 “对不起,存钱罐。”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岑今耳边低声呢喃,“真的,当年,是我错了。” 岑今眼中热得厉害,好半天才低低的哼了一句:“没事,过去了。” 都过去了。虽然外婆过世了,可是她能尽的力都尽了,转回头,这帮老朋友仍在。 此生无憾了。 “搞什么啊,仲哥你一来,就来这招。”陈洪波先站起来,“不行,我也得抱抱存钱罐。” 岑今破涕为笑,转头拥抱了他一下。 然后是冯健,再是王普平。 真好啊,你们大家都在,一个都没有丢。 -- 酒吧门外,隔着玻璃门,霍清池看着岑今和那几个人一一拥抱,同一时间,他的手机里收到一些资料。 霍清池低着头一一翻看,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张相片上。 岑今穿着白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被几个男生簇拥着站在中间,高举着奖杯。虽然表面上笑得内敛含蓄,可是眼角眉梢间,分明都是恣意张狂。 她原来,也曾经这么年轻鲜活过。 第28章 “把孩子拿掉吧。我放弃…… 人到齐,开始叫酒喝。 岑今:“别帮我叫,我戒了。” 陈洪波反应最大:“戒了?岑大胆竟然把酒戒了?兄弟们,我没听错吧?” 王普平也是一脸不相信:“不可能吧?以前就你最能闹腾,酒胆比酒量还大,什么酒都想尝一口。” 冯健讪讪的笑:“是不是……那个……每个月……” 几个男人瞬间恍然大悟。 只有司仲冷着脸,沉声问:“出了什么事吗?” 岑今心中一惊,忙摆手:“没事。能出什么事。你们叫酒喝吧,再叫点小食。我都快饿死了。仲哥,不是我说你啊,正是饭点呢,你把我们叫这里了。” 这事司仲后面也反应过来,只是当时太激动,只想回味一下从前,这会儿心中隐秘突然被点破,瞬间忘了追问岑今为什么戒酒,哈哈一笑,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岑今喝柠檬水,几个男人喝酒。本来就是极熟的人,这一聚一起天南海北一聊天,再回忆一下往昔,瞬间就找回当初校园里的感觉。 -- 第55页 讲着讲着,就讲到那个夭折的创业梦。 司仲喝了口酒,端着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双眼明亮非常。 “没忘,怎么可能会忘。这件事,我一直惦记着。现在,这么说吧,各位。” 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酒液剧烈摇晃,溅了不少到桌面上。 “以前,那只能叫创业,现在,我们是直接要干他一番大事业。不用再找什么投资,所有启动资金我一人全出。”他用手一一指着在座的各位,“你,你,你们,不管现在的年薪是多少,过来后统统翻倍,还有股份。反正以后你们都还跟着我,起步晚怕什么,竞争对手多怕什么,只要我们几个人在一起,我们这个团队就是无敌的,就是天下第一。我们把以前放下的梦想再捡起来,干他个轰轰烈烈!” 司仲十分有做传销头子的潜质,一番话把大家说得热血沸腾,就连岑今,都觉得好像找回了当初陪着司仲熬夜的冲劲。 “岑未来,我还是第一个问你。”喝了一点酒的司仲,说话比平时要大声不少,目光也直,就盯着岑今不放,“你愿不愿意?”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岑今的脸。 外婆不在了,她没了牵挂,翻倍的年薪,不需要再为生计发愁,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旧友,怎么可能不心动。 光是想到可以为了曾经的梦想而努力,就已经让她兴奋不已。 岑今喝了口水,压下胃里的恶心感,摇头。 “仲哥,我不合适。” 司仲的脸当即变得很难看。过了好几年,他没想到,岑今竟然还会拒绝他。 在司仲发火前,岑今轻轻解释了一句。 “我怀孕了,反应很大,暂时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 本来马上就要燃烧起来的战火一刹那间灰飞烟灭。在场好几个人,却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几乎同一时间,几道声音在问:“你结婚了?” 另外有一道声音是司仲的,他问的是:“你不是离婚了吗?” 另外那三个于是更惊讶了。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岑今。 岑今捏紧手中的杯子,只看着司仲,点头:“是离婚了。” “那这孩子……” “霍清池的。” 司仲的脸马上黑如锅底,整个人身体紧绷,好像下一秒就要出手打人:“你有孩子了他还和你离婚?” 岑今讪笑:“不是,是离婚后才发现的。” 另外三个,早已经惊呆了。 霍清池的名字他们听过,不过,岑未来什么时候和他结了婚?竟然已经离了? 司仲看样子是知道,可是也从来没有提过……对了,司仲很久都不准别人提岑今的名字。 这个解释,反而让司仲更恼火。 他腾一下站起来,双手掐腰:“他都要离婚了,还碰你?不是,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他还碰你?还让你怀孕?” 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低低地骂了句脏话,“操他大爷的!” 这事岑今一时之间解释不清楚,而且她自己也难受,不太想说。 司仲骂了人后,又压着火气,问:“那他知道吗?不肯要这个孩子?” 岑今实话实说:“知道。愿意要。” 司仲脸色稍缓,又问:“你们打算复婚?” 岑今摇头。 不算说谎,霍清池并没有提复婚的事,虽然他提了,她也不想。 “他是只想要孩子,不想要你?”司仲咬着牙,顿了几秒,忽地弯下腰,隔着桌子,一把握住岑今的手,“走,未来,我带你把孩子打掉。你别怕他,霍家我也不是惹不起。欺人太甚了,这个王八蛋!” 岑今被他拖出了座椅,踉跄着往前跌了几步。 “司仲,你冷静一点。” “冷静他妈的不了!”司仲一脚踹向旁边的桌子,哗啦一声响后,忽然又回头冲着岑今吼了一句,“你当时为什么要嫁给他啊,你不知道他心中有人?” 岑今冷冷地看着他,平静地点头。 “知道。可是,他可以帮我找医生,救我外婆。”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司仲怒吼。 岑今静看着他,无奈的笑:“不敢找。”闹成那样,没脸也没胆找他。 司仲握紧拳头,定定地看着岑今,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没玩虚的,两巴掌过后,脸顿时红肿一片。 他一伸手,把岑今紧紧地抱到怀里。 “未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为什么要跟你闹翻……” 岑今呆了呆。 脾气暴躁,永远说一不二,永远只有他骂人,不准别人反抗的司仲,竟然哭了? 岑今被捂得快要喘不上气,勉强腾出手,摸了摸司仲的头。 “不关你的事啊,仲哥,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后果也是自己承担。 -- 司仲不肯让岑今再回霍清池那边,岑今一再坚持,两人差点儿又闹翻,最后还是另外三个人劝司仲,说是让岑今先回去说清楚,反正有他们撑腰,岑今不用怕霍清池,司仲才勉强答应。 “未来,你不用怕,回去后和他说清楚。明天,我陪你把孩子打掉。”他捧住岑今的脸,声音瞬间变得又轻又柔,“你以后要是还想要孩子,可以跟我生。” -- 第56页 岑今:…… 另外三个:???!!! 来时心中忐忑,却充满希望,回程时,岑今心中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司仲最后的话,她没当真。 他不过是一时自责而已。 司仲就是这样的人,脾气好时,也会哄一下人,可是脾气一上来,六亲不认。就他们那个团队里,谁没被他骂过,就算是岑今,也没少挨训。当初闹翻,他也曾经无比绝情。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靠自己,才最稳妥。岑今并不习惯依靠他人。 回到家,开了门,里面一片漆黑。霍清池应该是也出门了。 岑今开了灯,立即一愣。 霍清池就坐在客厅里,面前的茶几上,烟灰缸快要堆成小山。 “未未,过来。” 岑今被烟呛到,捂着口鼻走过去。 “坐。” 岑今不想坐,就站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霍清池把手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 “这里烟大,去阳台吧。” 岑今跟着霍清池去了阳台,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 风很凉,吹得岑今起了一身鸡皮。 “我刚才跟着你去了酒吧,看到你跟那几个同学见面。”霍清池背对着岑今,大概是夜色太浓重,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我其实,很羡慕他们,可以在那个时候遇到你。” 岑今双臂抱胸,只安静听着,不知道如何搭腔。 “我看了一些你大学时候的资料……未未以前,原来那么优秀。” 岑今苦笑。 可是,有什么用呢?现在还不是两手空空。 “我在想,要是我能在你大学时遇到你该多好啊。”霍清池低声笑,“我肯定会爱上你。在对别人有好感之前,就先爱上你。” 岑今无动于衷。 她并不需要别人的爱,何之洲也好,霍清池也好,甚至是司仲也好,都不需要。 如果可以,她愿意拿所有的爱去换外婆复活。 “未未,”霍清池终于转过身来,室内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岑今隐约看到他眼中的水光,“如果我们换一种认识方式该有多好。那样,你在有了我的孩子后,是不是就会觉得开心,而不是一心要把他打掉?” 岑今好像终于听出一点弦外之音。 她无奈叹气:“霍清池,不用铺垫这么多,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守诺。你不用整天担心我会偷偷拿掉孩子。”她闭了下眼,只觉得疲惫至极,“我有点累,不陪你在这里站了。” 刚转身,手臂忽地一紧,岑今心中一惊,仓促回头,整个人已经被霍清池一把抱住。 “有病吧?”她气得咬牙,“你发什么神经?!霍清池……” 岑今忽然失去全部声音。 阳台上风很大,霍清池的声音那么低,几不可闻。 “把孩子拿掉吧。我放弃了。”他说,“明天我陪你去……未未……”他很轻很轻地亲了下岑今的额头,“对不起!” 第29章 “霍清池,我们和解吧。…… 客厅里面烟味很浓,岑今把所有窗户都打开来通风,又把小山般的烟头清理掉,最后将满身烟味的霍清池推进他自己的卧室去洗澡。 岑今自己也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她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霍清池来敲门时,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岑今蹲在床边,双臂抱住肩,歪着头。 和她醉酒那晚一模一样。 她还真是爱这个动作。 “我们谈谈?” 岑今歪着头看着他:“好。” 霍清池走上前,蹲到她面前。 “这样是做什么?装存钱罐吗?” 岑今嘴唇微张,明显惊讶的表情:“你也知道存钱罐?” 霍清池换了个方向,跟她肩并肩的,靠着床沿,屈起双腿坐下来。 “未未,我不是为自己开脱,但是那一晚,我是真的因为你太可爱了,才会……你当时喝多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然后就看到你像现在这样蹲在床边。” 当时霍清池觉得稀奇,以为岑今是醉酒,没力气爬上床,于是过来想拉起她。 他一拉,岑今就摇头,死活不肯,还噘着嘴唇冲霍清池发脾气。 “别碰我,我是存钱罐,我不能起来的。” 霍清池一下子乐了,蹲到她面前,认真的看着她。 “你是存钱罐?” “嗯。” “你不叫岑今了?” “岑今是谁?”岑今歪着头问,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霍清池没想到她醉酒后会变成这样,想了想,顺着岑今的思路问:“那存钱罐要怎么样才能站起来?” 岑今白了他一眼:“笨!这个都不知道。存钱罐当然是要放钱啦。你放一个硬币进来,我就能站起来了。” 霍清池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假,又想了想,他一本正经的说:“硬币太小了,不值钱。我才值钱,把我放进去,你才会变得很大。” 岑今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你很值钱,你是一百块啊?” 醉归醉,她还挺有逻辑的。 霍清池顺着她的话点头:“对,我是一百块。” 岑今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又皱起眉头:“可是你这么大,我怎么放啊?” 于是,霍清池拉开她的双臂,圈到自己的肩上。 -- 第57页 “看,放进来了。” 在岑今满脸惊讶的时候,霍清池趁机掐着她的腰把她带起来。 “你看,你站起来了,对吧?” 岑今顿时如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冲着他傻笑:“果然好高啊。不过我为什么还是没你高啊,一百块放进存钱罐里,应该没有存钱罐高啊。” 她还自有一套逻辑。 岑今踮起脚,拼命拉长脖子,一定要比霍清池高一些才罢休。踮得久了,她脚下一个不稳,一下子扑进霍清池怀里。 这个时候,她还没忘一百块不能比存钱罐高,拼命仰着头往上够,正好碰到霍清池的嘴唇。 霍清池当即没有再动。 岑今“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又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她的唇间还残存着酒香,亲来亲去,就是不得其法,最后霍清池轻叹一声“笨”,低头吻住她。 这一吻,就失了控。 岑今慢慢扭过头,把脸埋到膝盖间。 她觉得,霍清池可能真的没有撒谎。她醉酒后变成存钱罐的事,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霍清池没理由知道。 “未未。” 岑今不想抬头。她没想到自己醉酒时,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你当然可以谴责我趁人之危,不过我当时,早已经和景云溪说清楚,我没有一边和她纠缠,又一边睡你。还有,那时候,我们两个一直相处的很好,我以为……你至少不讨厌我。” 离婚前那一段时间,可能是他们相处得最融洽的一段时间。 大概是因为霍清池已经从对景云溪的迷恋中走出来,曾余香也知道了真相,不需要再伪装,两人反而可以更坦诚的相处。 岑今除了在曾余香的事上容易钻牛角尖外,平时其实挺软的,好说话,加上霍清池不再一出口就呛她,两人之间的确越来越像朋友关系,要不然也不会一起喝酒庆祝。 “至于我提离婚……”霍清池长叹一声,“我当时是觉得,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可能有太多不好的东西,所以我想尽快结束它,我们重头再来。” 他揽过她的肩,将岑今的脸从膝盖间掰出来,在她的额间轻轻地烙下一个吻。 “对不起,未未,我没后悔提离婚,只是,我可能没选择一个好的时机。只是……哪一个时间段才是好的时机呢?好像并没有,无论何时,都像是始乱终弃,反而拖得越久,让你越痛苦,所以不如快刀斩乱麻。我出现在你老家,不是意外。投资是幌子,其实只是想慢慢接近你。” -- 岑今一大早就从梦中醒过来。时间尚早,窗帘的缝隙里,漏进了些微的晨曦。 她慢慢地将手贴上自己的小腹。 司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未来,昨晚的事,对不起。” 岑今微微笑:“酒醒了?” 司仲难得不好意思:“是。昨晚是我冲动了。不过未来,有几件事我得澄清。一,那个计划是真的,我已经在筹备,第一个想邀请的人,依然是你。” 这个岑今并没有怀疑。当年解散团队是一时冲动,再然后应该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可是以司仲的性格,他不会真的愿意放弃曾经的梦想。 “第二,那个孩子,其实我没立场让你打掉,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想打,我陪你去医院;你要是想要,我帮你安排律师争抚养权。未来,你不用怕,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你的背后,有我,有我们大家。” 虽然自负自傲又自大,独断专横,说一不二,可是司仲这个人,头脑应该是清醒的。 幸好,酒醒了,他并没有变。 “谢谢。” “不客气。还有,第三点,你以后要是想生孩子……” “哦,没事。”岑今打断他,“醉酒后的话,我不会当真的。我喝醉了,还变成存钱罐呢。” “不是,未来。”司仲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那个不是醉话……那是我的表白。” -- 早饭是鸡丝粥,里面放了姜。岑今不小心吃到,恶心得想吐。 她停下用餐,只握着筷子作伪装。 霍清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已经联系过医生,等一下就可以去。未未,不用太担心,你这个情况,可以做无痛,睡一觉就好了。” “嗯。” 岑今低着头,往嘴里一粒粒送米粒。她的手腕比以前还要纤细,手背上的那些疤痕,有些已经掉痂,成了浅浅的粉色,有些没掉,依然是不同的褐色。深深浅浅不同颜色交错,看起来更加丑陋。 昨晚岑今是用了遮瑕膏才敢去见那帮老同学。 “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不用跟我客气。” “嗯。” “未未,对不起。” 岑今抬眸,撞上霍清池的视线。她在他眼里清楚地看到痛苦和愧疚。 岑今有点承受不住,避开眼,看向外面。 落地窗外,烟雨笼罩了整个北城。天是灰的,云压得很低,可能后面还有更大的雨。 “昨晚我想了很久。说句实话,你说那晚你是清醒的,我真的挺……耿耿于怀的。” 楼层太高,除了远处同样的高建筑在雨雾里隐约成了一个深色的剪影,视野里其他地方,都只是灰蒙蒙一片。 -- 第58页 岑今的心里也像被雾遮住,看不清方向。 “不过我昨晚听了你说的那些话……霍清池,我原谅你的一时冲动了。” 手被他握住,岑今没有挣开。 她觉得有点累,小腹隐隐作痛,细究,却又像她的癔症。 出门时雨果然下大了,岑今一直看着窗外,霍清池也一直沉默,车里的空气比外面还沉闷。 一路无话。 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病人少,环境好,接待他们的医护都十分温柔贴心。 做了一些简单的术前检查,岑今被带到手术室。 门前,霍清池抱住她。 “未未,很快就好了。” “嗯。” “对不起。” 岑今没吭声。 霍清池松开她,目送她进了手术室。不知不觉间,她比以前还要瘦,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雨又大了几分,噼里啪啦砸向窗玻璃。霍清池将窗户移开一条缝,拿了烟出来抽,烟雾缭绕中,他的身体很快被溅进来的雨丝浸湿。 一支烟抽完,刚点上第二支,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霍清池急急转身,一眼看到正往他这边走来的岑今。 白色的裙子,墨绿的开衫,裙角被风吹得扬起,她整个人似随时会羽化仙去。 “怎么自己走出来了?”霍清池刚要迎上去,看到手中的烟,一时情急,直接用手捏灭了。手心有点烫,心里却是凉的,眼睛发酸,“这么快就做完了吗?” 岑今走到他面前,仰起头。 雨丝飘到她的脸上,长长的睫上挂了一颗小小的水珠。 “我没做手术。”她眨了下眼睛,小水珠不见了,“霍清池,我心甘情愿要这个孩子了。” 霍清池的手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想抱她,又忍住。 岑今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很轻,在哗哗的雨声里有一点点模糊,却如一记记重锤,敲在霍清池心上。 “我在想,我既然可以原谅你,为什么一定容不下他?我的人生,一定要靠牺牲一个小生命,才能一帆风顺吗?”她轻摇头,嘴唇微微上翘,竟然是一个微笑的表情,“我觉得不是。我的人生,哪怕有了这个孩子,依然有很多可能。我的专业技能还在,足以谋生,我还可以考公,考教资,和外婆一样做老师。北城的房子买不起,也没关系,家里的那个院子,是我精心布置的。” 她抿了下唇,精致的下颌线微收,那下面,胸口微微起伏着。 “就算有了他,我的人生也并不是停滞不前,更不会倒退。我有信心可以把余生过好。我刚刚打过电话给司仲,他那里,一直会给我留一个位子,等我生下这个孩子。” 她扭过头,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个孩子,以后交给你抚养,可是,我也会给予他应该给予的母爱。” 她向他伸出右手,纤细的手腕在风中微微颤抖着,“霍清池,我们和解吧。” 霍清池迟疑着,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又猛一用力,一把将岑今拉进怀里,低头深深吻住。 岑今没迎合,也没拒绝,就那样笔直地站着。 霍清池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溅进来的雨水,更紧地抱住岑今。 松开岑今的嘴唇,把她的脸紧紧摁在自己的胸口时,霍清池的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赌赢了。 既然这样,既然你心甘情愿留下这个孩子,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不,哪怕你放弃了孩子,依然别想摆脱我。 只不过,现在我的手中,拥有了一张最厉害的筹码。 第30章 你不觉得这样的爱很廉价…… 回程时,自上车后,霍清池就握住岑今的手。 岑今没有抽开,也没有回应,只偏着头看车窗外。 雨好像又大了几分,铺天盖地的,仿佛世界末日。 今天早晨,司仲说完“这是我的表白”之后,岑今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没办法回归了。 哪怕她再喜欢那个小团体,再舍不得那些好朋友,也没办法回归了。 她不喜欢将感情和工作混为一谈,尤其这感情还是她不想要的。 当时岑今说:“仲哥,我可以当没听见,你把最后一句收回去吧。” 我不想朋友都没得做。 不过这一句,她没有说。 司仲说:“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未来,你把我的感情当成了儿戏吗?” 没有,但是,既然他收不回,只能她主动回避了。 所以刚才,医院里,见到霍清池之前,岑今的电话并不是打给司仲,而是另一位大学校友--当初他们的竞争对手。 一山难容二虎,当初在学校时,两个团队斗得死去活来,最后统计下来,岑今这边的确要强一点点。 司仲的狂是因为他有底气,而且他们这边,更有凝聚力。 虽然最后说崩就崩。 对方叫闻宋,听到岑今自报家门,很是惊讶。 “岑今,竟然是你,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啊?” 的确好几年了。 一般这样的突然联系,大半是结婚,小半是借钱。 岑今笑道:“以前留了你的号码,试着打了看看,也不知道你换号码没有。这么多年,你还没换号码啊。” -- 第59页 “绑定了一些东西,换起来太麻烦了,干脆留着呗,反正也不止这一个号。对了,你找我有事?” 岑今看着外面漫天的雨,抿了抿嘴唇。 “闻宋,以前你曾经说过,只要我肯,你们这个团队,随时欢迎我加入。” 闻宋沉默下来。 岑今心下了然。 很多话当时说的时候未必不是真心,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诺言未必都能兑现。 换作她是闻宋,也会担心现在的岑今是否还有当初的能力。 “我的确有投靠之意,不过你有顾虑我能理解。离开这么久了……闻宋,你可以出题考我,合格了才让我进。” 她这么直接,闻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记得,你当初是直接工作了,好像司仲还因为这个跟你闹翻了,把团队都解散了,是吧?” 岑今心中略微泛苦:“是。” “不过以我对司仲那小子的了解,他不可能真的甘心从此就安安稳稳接手家里的生意。他肯定还要折腾。” 岑今:“是。他已经在准备了。” 闻宋“啊”了一声,说:“那你怎么会想到找我?我们以前可是对手啊。” 岑今想到从前针锋相对的日子,不禁莞尔。 “对手又不是敌人。我们以前是校友,以后也可以是朋友。” 闻宋啧了下嘴,笑道:“岑今,说真的,你真不是想来我这里卧底?别说我小人之心啊,你跟司仲关系多铁啊,以前司仲可是放过话,哪怕全部的人都离开他,就你岑未来不会。”刚说完,想到两人闹翻的事,闻宋干笑一声,“世事难料啊,没想到就你没打算继续跟着他干。” 霍清池那边的窗没关全,透进来的风吹着岑今的裙摆,刮着腿,有一点点痒。 大概是下雨,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岑今想到那些往事,也有点怅惘。 “你说得对,世事难料,所以我没找司仲,反而给你打了这个电话。闻宋,你要真担心我是卧底……有我这么老实的卧底吗?再说,真犯了事,你把我送进监狱就是了。”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闻宋也认真起来。 “你认真的?” 岑今:“嗯。” 闻宋哈哈大笑:“我都不敢想,要是让司仲那小子知道我把他的人挖走了,他都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子?” 岑今胃里一阵翻涌,拼命压下去,低声说:“我不是他的人,我只是我。” 闻宋闻言立即收了笑:“开个玩笑。不过怎么好好想到了我?我是说,你不是有工作吗?” 岑今也没打算瞒着:“以前是为了我外婆,现在我外婆已经过世了,我的梦想还在。没找司仲,是有一些私人原因,我不方便说,请你原谅。” 闻宋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然后他轻咳一声。 “岑今,我们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我说句实话,你要来,我欢迎,不过必要的考核还是得要,要不然我没办法对其他人交待。” “没问题。”岑今很干脆,“我也不想欠你人情,这样我们大家都好做。” 闻宋再次哈哈大笑:“爽快。岑今还是以前的岑今。那行,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这一次,岑今没那么干脆。 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我可能没那么快。”岑今说,“大概要一年后才行。” 闻宋被吓到了:“一年后?!岑今,你真不是耍着我玩吗?” “没有。我完全没有耍你的意思。”岑今看了眼不远处窗边的霍清池,看着他点上第二支烟,他或许,还在以为她已经把孩子拿掉了吧。 “那是为什么?” 岑今低叹一声:“因为我要先生个孩子。” -- 雨幕把车子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霍清池的手还握着她的。 岑今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已经和闻宋说好,等孩子生下来,她就去深市找闻宋。这件事暂时得保密,闻宋也答应不会跟任何人讲。 一年,大概一年后,她就可以摆脱北城,摆脱北城这帮人。 “未未。” 岑今扭回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把霍清池看得一愣。 “什么事,这么开心?” 岑今没回答。 霍清池的手伸过来,摸上她的脸。 岑今没有躲,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指滑过脸颊,最后停在嘴唇上。 “未未。”霍清池声音暗哑,他倾身过来,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将嘴唇轻轻地叠上岑今的唇上。 岑今闭上了眼睛,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霍清池松开她。 岑今睁开眼睛,神色冷淡。 “我无意冒犯,不过霍清池,我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容易爱上一个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爱很廉价吗?” 第31章 一场苦肉计,最终不过只…… 因为岑今的这句话,后面这一路,霍清池再没有开过口。下车后从电梯到进了家门,仍然一直沉默。 岑今猜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如果他不会控制自己的举止,总是做这些让人反感的亲热举动,她凭什么要照顾他的感受? 回家没多久,陈嫂就把午饭做好了。 -- 第60页 岑今吃到一半,又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 身后有脚步声,岑今急连把吐出来的东西冲走。 霍清池接了杯水,递给她,又蹲到她旁边,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岑今咕嘟咕嘟漱了口,觉得胃里还是不舒服,不敢立即起来。 “好点没有?” 岑今眼泪鼻涕齐流,十分狼狈,不想抬头,也不想理霍清池。 霍清池将杯子从她手中收走,拧了毛巾,帮岑今把垂在脸颊旁的头发捋到耳后,这才十分温柔地帮她擦了脸。 “我今年三十岁,只对两个人动过心,我不觉得我的感情有多么随便。” 岑今低着头沉默。 “当然,对景云溪有好感,的确可以算是一般意义上的‘一见钟情’,可是这个‘一见钟情’里面,有算计的成分,景云溪让我看到的,是她想让我看到的。说我在感情上没有阅历也好,或者直接说我蠢也好,反正这件事是客观存在的,我承认。我没把它当成污点,不过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段经历。同很多事一样,发现错了,改正过来就好了。” 岑今还是不吭声。 胃里终于平顺一些,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原来要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会如此辛苦。 “至于和你,我们是相处过的。我是在和你相处过程中,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你不是景云溪的替代品,也不是因为得不到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在我心里,一直只是岑今。或许我做的事,在你看来,只是让你讨厌的纠缠,可是对我来说,是发现自己选择没有错之后的坚持。” 隐约的风雨声里,霍清池低低轻叹。 “未未,真正的爱,不可能是廉价的。” -- 岑今的妊娠反应太大,尤其是早晨。一顿早餐就能吐好几次。霍清池要送她去医院看看,岑今不肯,陈嫂也在一边帮腔。 “女人怀孕时是这样的,有些人就是天生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过了这头几个月就好了。” 道理霍清池都懂,只是看到岑今难受,他却无能为力,总是有点着急。 霍清池走后,岑今躺在床上休息,陈嫂敲门进来。 “岑小姐。”陈嫂站在床边,欲言又止,片刻后,她好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我等会儿去买菜,你就趁着这个时间,赶快逃走吧。别人问起,我就说我不知道。” 岑今有点懵。陈嫂这什么脑回路? “陈嫂,我为什么要逃啊?” 陈嫂十分尴尬。 霍清池做了那么坏的事,本来天理不容,可是她拿霍清池的薪水,不能也不敢去揭发他,没办法帮岑今讨公道。只是她尚存的良心,又让她觉得应该力所能及地帮帮岑今。 而她能做的,可能就是帮岑今逃走。 岑今听陈嫂结结巴巴说完,自己先愣了。 当时在气头上,她说过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想到陈嫂竟然听进耳里,放在心里。 哪怕没和解,也不能让霍清池背上那样的罪名。 岑今挺感激陈嫂的,笑着解释:“那是我弄错了,霍先生没那么坏。这个孩子,也是我心甘情愿生的。” 陈嫂“啊”了一声,顿觉全身轻松得能飞起来,喜笑颜开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又问岑今,“岑小姐,你想吃什么东西啊。你要多吃点儿,你这样老是吐,宝宝会缺营养的。” 陈嫂脚步沉重的进,又小鸟般轻快地“飞”出卧室,岑今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 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霍清池手上积攒了一大堆东西要处理,晚上又陪两个政府部门的人吃饭,散席时,已是微醺。 下楼时,在电梯里,碰到一件“血案”。 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孩子伤到了手,女孩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一边抱怨他为什么这样不小心,一边红着眼圈带着哭腔问“你疼不疼啊”。 男孩子捂着出血的伤口,极其温柔的安慰自己的女朋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小傻瓜,你别哭啊。” 女孩子本来还能忍着,这下是真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掉金豆似的。 霍清池站在他们身后,被助理黄炎真挡着,从缝隙里看到男孩子的侧脸,觉得他忍痛的表情都是幸福的。 出了电梯,小情侣飞快跑开了。霍清池看着他们的背影,惹有所思。 司机很快将车开过来,霍清池上了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黄炎真在一边提醒他明天的行程。 听到某处,霍清池忽然打断他。 “司仲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黄炎真沿一愣,马上点头:“司盛年的儿子?” “嗯。” “有点印象。感觉太狂太傲,锋芒太露。据说大学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过生意场上,还需要历练。” 霍清池睁开眼,微微一笑:“你也这么认为?” 黄炎真一时琢磨不出霍清池问这些的用意,担心说错话,又把话往好里收:“不过年轻人嘛,年轻气盛的,自负一点也正常。” 说完,小心看霍清池脸色。 霍清池仍在笑,只是那笑,以黄炎真对他的了解,不是什么好事。 “你去查一下,看看司仲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项目要做?” -- 第61页 “是。”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霍先生是想合作还是……” 霍清池脸色微微一冷。 黄炎真暗想自己越界了,霍先生一向不喜欢别人多嘴。 正忐忑着,霍清池忽然说:“他是未未的大学同学。” 未未? 黄炎真飞快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最后在一个快被他遗忘的角落里找到这个名字。 这是岑小姐,前霍太太。 上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霍清池离婚后不久,他喝醉了。 霍清池酒量太好,黄炎真追随他这么久,印象是里霍清池醉酒的次数寥寥可数。 当时也是在车上,霍清池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养神,忽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未未走了。” 黄炎真一时没太听清,怕错过什么信息,追问了一句:“霍先生您说什么?” 霍清池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说:“未未肯定恨死我了。” 话是听清楚了,可是也更糊涂了。黄炎真完全不知道“未未”到底是何方神圣。 再一想,难道是景小姐的小名? 他们吵架了? 黄炎真忙笑道:“景小姐那么温柔,您说两句好话,肯定就哄回来了。” 霍清池当即脸色大变,一下子坐直了,极其认真的:“以后在未未面前,不要提景云溪。” 黄炎真一下子懵了。 好半天,这位一向精明的助理才从霍清池话里的意思推测出一种可能。 “您是说,岑小姐?” “岑小姐?”霍清池重复了一遍黄炎真的话,又跌回座椅上,“是,她现在是‘岑小姐’,已经不是‘霍太太’了。” 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黄炎真的大脑又开始飞速旋转。 司仲和前霍太太是大学同学这一点,和司仲要做的项目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霍清池给了他答案。 安静的车厢里,霍清池的声音清冷。 “既然锋芒太露,那就想办法挫挫其锋芒好了。” 黄炎真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好。” 到了地方,按照霍清池的个人习惯,除非还有事没交待完,一般他并不需要黄炎真陪他上楼。 今天好像没有什么事需要特别交待,黄炎真下了车,只站在车门边,和霍清池道别。 “炎真,你陪我上楼。” 黄炎真觉得奇怪,还是立即跟了过去。 “霍先生,您是……” “有刀吗?” 黄炎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霍先生,您要什么?” “刀,或者……车钥匙。” 刀没有,车钥匙倒就是在裤兜里,只是这两样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黄炎真一脸懵的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霍清池,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霍清池脱掉西装,把两边衬衣的袖子随意卷了下,拿起车钥匙在自己的左臂上狠狠一划。 血立即汹涌而出,顺着胳膊滴到地上。 “霍先生!”黄炎真还没见过霍清池这样,吓得脸发白,手忙脚乱地想去捂伤口,“我送你去医院!” 霍清池紧皱着眉头忍痛,低声说:“不去医院,叫聂维过来就行。你先扶我上楼。” 黄炎真不明白霍清池到底要干嘛,一边扶着他,一边给聂医生打电话。 进了电梯,霍清池捂着伤口的右手指缝里已经全部被血染红。 好不容易到了霍清池住处,还好,门锁用虹膜就能打开。 陈嫂刚将家里收拾好,问过岑今不需要煮宵夜,正打算去睡觉,忽然见到霍清池一身血走进来,吓了一大跳。 她第一反应是要给霍清池包扎,黄炎真拦住她。 “伤口很深,你处理不来,已经叫了聂医生过来。” 陈嫂“哦哦”两声,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想了想,急急去敲岑今的门。 “岑小姐……岑小姐……霍先生受伤了,你快出来看看。” 正低头忍痛的霍清池迅速抬起头来。 紧闭的房门近在咫尺,好像很久很久之后,那扇门在他眼前打开。 岑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应该已经睡下了,穿着一件藕色的睡裙,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眉目清冷,脸是不健康的白,唇色很淡。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黄炎真却暗中大吃一惊。 他是见过岑今的,就是她和霍清池的婚礼上。 那是黄炎真迄今为止参加过的最尴尬最诡异的一场婚礼,自景小姐走后,霍清池明显就开始魂不守舍。倒是那位新娘子,当时一直温柔的笑着,好像格外幸福。 作为霍清池心腹,黄炎真当然知道他和景小姐的事。新娘和景小姐又长得像,想来也知道霍清池娶她的原因。 黄炎真还记得当时自己感叹过这位岑小姐内心的强大,要是换了一般人,肯定是笑不出来,哭都有可能。 果然是钱财迷人眼,惑人心。 不过,黄炎真记得,这位岑小姐虽然和景小姐长得像,细看之下,却更大气,更明艳。 和现在站在门边的这位,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已经和霍先生离婚了吗? 黄炎真小心地看了眼霍清池,他正盯着门那边,眼里分明写满了期待。 -- 第62页 岑今仍然没有动。 陈嫂在一边连叫了好几声“岑小姐”,她却置若罔闻。 渐渐的,她的脸上出现嫌恶之色,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冷着脸,一把阖上房门。 黄炎真亲眼看到霍清池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完全熄灭。 聂维来得很快,看了眼霍清池的伤口后,抽了口冷气。 “这是被什么伤的,伤口怎么成这样?” 黄炎真不敢乱开口。今晚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好像窥探到霍先生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霍清池也没回答,只说:“帮我处理一下吧。” “得缝针。” “好。” 聂维有点为难:“没麻药。” “没事。” 陈嫂不敢看,已经早早躲到一边,黄炎真一时不敢走开,被迫看聂维给霍清池缝合伤口。车钥匙不够锋利,豁出来的口子是不规则的形状,给缝合带来了一点难度。 霍清池额上渗出大颗汗珠,眼睛却一直盯着刚才岑今阖上的那扇门。 直到缝合结束,伤口被包扎好,霍清池好像终于坚持不住,仰靠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好了,你们回去吧。” 黄炎真和聂维一起离开,陈嫂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霍清池靠在沙发上,只觉得疲累不堪。 一场苦肉计,最终不过只是一场笑话,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岑今,连看客都不屑做。 第32章 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岑今在洗手间里吐了好久才觉得舒服一点。 上次打人砸东西,她的手上也流了血,可是当时她的大脑处在极度亢奋中,五感钝化,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刚才猛一见到霍清池流那么多血,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只是一点点血腥味儿,却把她恶心得够呛。 待胃里平复了,岑今打算去看一下霍清池。 已经和解,并不是仇人,哪怕只是普通合租室友,看到对方受伤,多少也要问上一句。 客厅里很静,霍清池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 一直到岑今走到他面前,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受伤的手臂已经包扎好,可是白衬衣的袖口上沾了不少血,岑今一看到,胃里又开始不舒服。 岑今撇开眼,不敢再看他沾了血的地方,只盯着霍清池的脸。 “怎么伤到的?” 霍清池一脸淡漠的沉默,显然并不想回答。 岑今总觉得鼻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气,不由捂住鼻子。 “很痛吗?对不起,我现在反应大,闻不了血腥气。” 本来好像疲惫不堪的霍清池眼中一点点明亮起来。 “不小心碰到了,吓到你了吗?”他右手扶着沙发靠背,慢慢站起来,“我去换身衣服。” “嗳,也没事。”岑今说,“我不看,就好一点。你别再折腾了。” 霍清池默了默,嘴角带着笑意:“要不你先回房间去,我洗了澡再去找你。” 岑今想到他的伤口:“能行吗?医生没说能不能沾水吗?” “没事。”霍清池想伸手摸她的头发,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你快回床上躺着吧。” 霍清池这个澡洗得挺快的,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深灰色的长袖睡衣过来敲门。衣袖是放下的,遮住了伤口,刚刚洗过澡,他的身上浴液的香气夹着淡淡的酒味,还真是一点血气都闻不到。 他在床沿边坐下。 岑今本来正在看书,计算机相关专业书。因为只开了台灯,光都笼在书上,岑今的脸隐在黑暗中。 “打算继续工作?” 岑今笑了笑:“不可能不工作啊,难道真坐吃山空?我还没实现财务自由呢。” “有方向吗?” 岑今叹气:“还能有什么方向,自然是做回老本行。” “继续跟司仲一起共事,做研究?你们大学时研究的方向是无人驾驶。” 岑今轻笑:“司仲喜欢玩车,这个也算是一个比较新的研究方向,我们就陪着他玩一下。不过呢,毕竟曾经一起经历过很多,那些朋友,都让人难以割舍。能再在一起合作,还是挺开心的。” 霍清池沉默下来。 他读得是商科,为得就是接手家里的生意,一向信奉的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如果真看好哪个方向,直接投钱再招聘一批专业人士就行了。 他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司仲可以和岑今有着共同的理想,并曾经为之一起打拼过。 在岑今专长的领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你如果不舒服,就去睡吧。”岑今说,她扬了扬手中的书,“趁着晚上消停一点,我也多看一点。技术更新换代太快了,半年没做事,以前研究的那些,更是好几年没碰,我感觉我像与世界脱轨了大半个世纪。”她从灯柜上拿过手机,调出一个界面,往霍清池面前一送,“呶,这么多的东西,等着我去学呢,你要没事,就别打扰我了啊。” 密密麻麻的一个计划,很长。 时间短,来不及细看,只凭那一眼,都能想到后面岑今有多辛苦。 可是说起这些,她的眼睛那么亮,好像含着光。 她的整个人,也一下子柔和起来。 “未未,我在想,我们可以先结婚。”难得她心情好,霍清池觉得机不可失,“婚后你想做什么,我照样支持你。对孩子来说,有个完整的家,应该也更好一点,对不对?” -- 第63页 岑今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得僵硬。她垂下眼皮,翻了页手中的书,抬眸。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霍先生,我现在只想……网上怎么说来着,独美对吧?我现在只想独美呢。”下一秒,她笑着摆了摆手,“开个玩笑。不过说句实话,我的人生计划里,本来是没有结婚生子这两项的。当初和你结婚,是为了我外婆,有这个孩子,算是个意外吧,也可以看作是命运对我的额外馈赠。我愿意生下来,原因有一点点复杂,不过,”她平静地迎着霍清池的视线,神色异常认真,“我还是希望我的人生能走上正轨。” “未未……” 岑今笑着摇头:“现在这种交谈的气氛我觉得很好,不要打破它。” 霍清池于是沉默。 岑今垂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良久,她轻叹一声。 “霍清池,你是自由的,我也是。我们都不要因为一个孩子,非要和对方捆绑在一起。” 她今晚真的很平静很温和,几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岑今。 她的身上,有一种平淡却安稳的力量,让人觉得安心,吸引人靠近。 “你如果向往爱情,那可以去找,去谈,以你的条件,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我并不向往爱情,你所谓的爱,对我来讲,其实是一种负担。” 霍清池脸色微变,想解释,却被岑今抢了先。 “我们,都各自做自己喜欢的事,其他的,一切随缘,可以吗?” -- 下午下了一阵雨,傍晚时的风都带着凉意。岑今太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自然风,决定下去走走。 “陈嫂,我下去走走啊,等会儿多吃点。” 陈嫂正在做晚餐,闻言眉开眼笑。 菩萨保佑,岑小姐终于愿意出去走走了。这一天天窝在家里,她是真担心会把岑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宝宝给憋坏了。 岑今这段时间的确很是深居简出,几乎连楼都不下,偶尔在家里转转就是运动,一般情况下不是在看书就是趴在电脑前。看得陈嫂担心不已,暗中跟霍清池抱怨过好几次。 可惜霍清池也没有办法,劝倒是劝过,也主动提出带她出去走走,无奈岑今十分固执,我行我素,完全不理解他的好意。 陈嫂经过这一段时间算是看出来了,霍先生怕岑小姐,看着挺厉害又严肃的一个人,到了岑小姐面前,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岑今的妊娠反应,是进了这个七月后,才渐渐消停一点,现在也就早晨还会吐一下,其他时间段都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她以孕吐为由,拒绝和司仲他们见面,也不参与他们的计划当中。 不合适,毕竟她以后是闻宋那边的人,不宜知道司仲这边的事情,得主动避嫌。 司仲自然是不知道岑今的计划,早些时候,他给岑今打过电话,问关于孩子的事,听到岑今说打算留下后,司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没事,你想要,我们就留着。我安排律师帮你争取抚养权。未来,你放心,我以后会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的。” 这人,也太能自说自话了。 不过,司仲本来就是这样的,独断专横,不容忤逆。 岑今挺无语的,说:“仲哥,这孩子和你没关系,跟我关系都不大。我没打算要,抚养权会给霍清池。” 司仲倒是弯转得挺快,说:“那也行,你拿主意。以后你想要孩子,我们再生一个。” 岑今直接被逗笑了,想到自己的计划,忍不住暗示道:“仲哥,我一向不喜欢把私人感情和工作混一起。这么说吧,你要想谈恋爱,你们那个计划我就退出;要想我参加计划,咱俩就像以前那样,做好朋友,你选哪样?” 司仲完全没作他想,几乎脱口而出:“选什么选,我肯定两样都要。岑未来,你别总是这么唧唧歪歪啊,等孩子生下来,到了我身边,我再治你。” 岑今想到闻宋的话,很早以前,司仲大概是真的把她当成他永远的追随者。 可惜,她永远只做自己,只遵从本心,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 下了楼,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湖旁有几个小朋友在玩耍,他们的母亲或者保姆们就聚在一起聊天。 岑今环着湖慢慢往前走着,大脑完全放空的感觉非常好,又不用受孕吐折磨,她觉得很长时间以来,好像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岑今已经和闻宋约好下个月见面,其实也就是面试。 始终是校友,体谅她身体不便,闻宋会专程飞过来一趟。 经过这两个月的努力,对于面试,岑今充满了信心,至于加入以后,那肯定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也不怕,大学时也算是提前体验过,以前可以,现在她照样行。 一时之间,美好的未来好像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 “霍太太?” 岑今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站着一个身材比较富态的中年妇女,正冲着她微笑。 “刚才看着背影很像你,没想到真是。霍太太,好久没见了啊。” 岑今记得这个人,夫家姓王,当初她没离婚时,在某次聚会上见过一面。这位王太太曾经在背后谈过岑今的是非,只是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岑今已经知情。 此时忽然偶遇,倒没必要再追究那些无聊之事。 -- 第64页 岑今双手背到身后,微微笑:“王太太,你好。好久没见了,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霍太太。我姓岑。” 王太太好像有点尴尬,讪笑了一下,改口道:“噢,不好意思啊,岑小姐。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 岑今假装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道:“在这里散步啊。空气这么好,不下来走走多可惜。” 王太太又讪笑了一下,带着一点试探:“一直没见你下来过,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啊?一直单着?” 才三个多月,岑今的肚子还没有显怀,王太太看不出来她已经有身孕。只是她觉得,以岑今的身份,应该住不起这个小区。所以多半是有了新的金主了。 这人,还真是一如继往的爱八卦。 岑今正打算回答,不远处霍清池急急赶过来。 “未未,你果然在这里。刚才我回家,陈嫂说你来下面散步,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 岑今淡淡笑着,面容平静:“多走走,晚饭可以多吃点。” 霍清池来到她身边,笑得十分温柔。 “走走也好。晚饭好了,是现在吃,还是我再陪你走走?” 岑今无所谓的一笑:“都行。你今晚回来的挺早的。” “推了一个饭局,回来陪你吃晚饭。” 岑今只是淡淡的笑,很有点宠辱不惊的意味。 一边,王太太倒是看傻了眼。 “霍先生。” 霍清池这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微一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他觉得此人有点面熟,不过印象不深,记不起哪里见过。 “我夫家姓王。”王太太说,“之前……” 霍清池并无意应酬她,难得岑今肯下来,他现在只想陪她一起散步。 “幸会。”霍清池打断她,“王太太有事就去忙吧,我们还要再随便走走。” 王太太感觉到霍清池的不耐烦,她听自己丈夫说过此人其实并不好相处,倒也不想和霍清池过多交谈。 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到一件事。 “想起来了,前两天还看到景小姐,和霍先生你一起。”王太太听说过景云溪和霍清池的八卦,此时多少是带着一点讨好的意示问,“看样子景小姐好像不舒服,她现在没事了吧?” 话音刚落,王太太就看到霍清池脸色大变。 第33章 “别动,未未,只抱一下…… 王太太本意是讨好霍清池,看他的脸色意识到不对,很快就溜之大吉。 留下两人面对面沉默。 霍清池其实挺郁闷的。好不容易岑今肯下来走走,他又正好有空,原本是计划着陪她一起散散步,趁机培养一下感情,结果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王太太搅了局,意外牵扯出景云溪的事。 在这件事上,霍清池自认为没什么值得心虚的,他的做法无可指摘,但是在岑今面前,景云溪这三个字,就约等于判他死刑。 “未未,不是你想的那样。” 暮色开始降临,一天中最后一抹天光里,岑今笑容很淡。 “我没有怎么想。霍清池,我说过,你是自由的,无论是另寻新欢,还是和景云溪重修旧好,只凭你个人喜欢,都与我无关。” 她总是这样,完全的不在意,让霍清池觉得无力。 “你或许不在意,可是,我还是想解释。”误解会伤害感情,而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可以被拿来消耗。 岑今偏过头,沉默了几秒,点头:“好吧。你说,我听,免得显得我无理取闹,不近人情。” 这算是给自己争取到了坦白从宽的机会了? 霍清池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以前跟你说过,景云溪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有很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以前是对她前夫,后来是对我。当初找上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后来被岑今的疯吓到了,她不敢再骚扰岑今,就把主意打到霍清池身上。屡次去公司找霍清池,被霍清池避而不见后,景云溪就跑到这里来堵他的车,也就是王太太看到的那次。 最开始景云溪拿着刀说是要割腕,霍清池没上她的当,只说“命是你自己的,你愿意怎么样都随你,我绝不会因此而内疚”。 以他对景云溪的了解,这不过是她逼迫人就范的手段之一。 果然,景云溪连做样子都舍不得,哭着扔掉刀,瘫倒在车边。 不过是她最擅长的伎俩。 “我当时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传出一些不必要的流言,就让程叔把她拖到车上,送去了医院,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并且通知了她的家人,在她痊愈之前,应该都出不了医院。” 至于景云溪何时能痊愈,就要看她自己了。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机会霍清池给过很多次,景云溪却不知珍惜,屡屡触碰他的底线,所以没必要再继续纵容她。 岑今沉默着听完,轻笑:“有病吃药,挺好的。对了,你是要再走走,还是回去吃饭?” 霍清池本来还在担心岑今会觉得他心狠,翻脸无情,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一时愣怔住。 等反应过来,岑今已经向前走了好几步。 霍清池大步追上,和她并肩而行。 暮霭沉沉,湖边的人越来越少,那几个小朋友唱着歌飞跑向自己的家。 歌声稚嫩,还夹着笑声。 -- 第65页 霍清池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岑今小腹那里飘,嘴角不自觉带上笑。 “笑什么?” “看你的肚子,怎么还一点都看不出来。”霍清池倒是坦诚,大大方方承认。 岑今也低头看了眼小腹,说:“应该快了。脱了衣服还是能看到一点点,我的腰变粗了,真的,不骗你。” 岑今哪怕是这样发愁的样子,落在霍清池眼中,也觉得可爱的不行。 “没感觉,要不然,我摸摸。” 刚说完,预感要糟,果然,岑今脸上露出一点点尴尬之色。 霍清池心脏狂跳,又觉得机不可失,在她明确反对之前,状似无意地揽住岑今的腰。 岑今刚要躲,霍清池的另一只手也贴过去,搂住她的后背,完全把岑今抱进怀里。 “别动,未未,只抱一下。”他低声请求。 天已经完全黑了,人工湖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风柔柔地从身边吹过,岑今的身体很轻微的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遂了霍清池的意。 霍清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表现良好,所以她可以容许他偶尔的小小的越界。 霍清池很守信用,说了只抱一下,就并没有抱个没完没了。 身体分开后,两人一时无言。 轻微的尴尬中,岑今先打破沉默。 “那个,霍清池,我其实挺好奇的,你真的就是因为景云溪帮你包扎伤口就喜欢上她?”朦胧的光线里,感觉到霍清池的不自在,她又忙加了一句,“真的没有恶意,纯好奇。以我个人的想法,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你要是不想谈,也随你。真的,我不是在生气。” 风无声吹过,沉默在黑暗里蔓延。 许久后,霍清池开了口。黑暗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低低沉沉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从来不会不敢正视这段感情。如果真要说原因,我想大概是……越缺什么就越希望得到什么。” 岑今不解。霍清池这样的人,简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下来,就是很多人的终点。 他竟然也会缺少某样东西? “我爸爸和我妈妈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他们两个都醉心于仕途,生下我,大概只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任务完成了,两人就开始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辗转于不同的地方上任,一年到头几乎都见不着他们的面。于普通百姓,可能很喜欢他们,可是于霍清池,只觉得两人形象模糊。 霍清池是由霍远承抚养长大的,霍清池年幼时,霍远承忙于公司的事,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分给霍清池,所以实际上,霍清池是由家里的下人带大的。 其中最亲近的人,就是何姨。 霍清池年幼时调皮,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不是伤到胳膊,就是伤到腿。有次腿被磕了个大口子,疼得大哭,何姨正哄他呢,被霍远承撞到。 霍远承当即大怒,觉得霍清池太娇气,难成大器。 “我爷爷说,要想不受伤,就要远离受伤;要想不失败,就要远离失败。所以小时候,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长大后,就尽量不让自己失败。” 原来是缺爱啊。 难怪呢,景云溪小小伎俩,竟然就把霍清池骗到。 岑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霍清池,想了想,笑道。 “我就不一样了,我小时候要是受伤,就会偷偷把伤口藏起来。反正不爱你的人,就算看到你的伤口,也不会心疼你。爱你的人,你也不舍得让他们心疼对吧,所以,藏起来就好。” 其实真的不觉得难受,很多年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怀孕的缘故,也可能是晚风太温柔,当霍清池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时,岑今忽然觉得眼中发酸。 “未未。” 他的声音真温柔啊,小时候她不小心把脚刮伤,流了好多血,外婆心疼的掉眼泪,也是这样叫她的名字。 忽然间就想到外婆。 想到没能见到的最后一面,永远没有机会听到的遗言。 上天有时候挺残忍的,明知道你有多在乎,却还是要给你留下遗憾。 “未未。” 下巴被托起,霍清池的吻落在额头上,很轻很柔,一路下滑,最后落在嘴唇上。 岑今闭上眼睛,大颗眼泪从眼角滚落。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这个亲吻。 -- 八月份时的某天早晨,陈嫂煮的早餐是面条,外加一人一个煎得外焦里嫩的荷包蛋。 霍清池并不喜欢吃面条,岑今也没特别喜欢,所以家里吃面条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是一大早。 陈嫂喜滋滋地跟岑今解释:“今天是霍先生生日,一大早老宅那边就打电话过来提醒,要我别忘了煮长寿面。” 岑今一愣,看向霍清池:“你生日?” 霍清池倒是十分矜持,语调平淡:“何姨是这样的,年年都要操这个心。” 岑今在他对面坐下,问:“整三十了?” 霍清池点头。 岑今不由笑了起来:“哟,大寿啊,想好怎么庆祝没有?” 霍清池又点头。 “我订了位子,晚上一起吃饭。” 岑今犹豫了一下:“我就不去了吧。” 她已经显怀,身份又挺尴尬的,出现在霍清池朋友圈里,肯定又是好一阵流言八卦。一年一次的生日,还是这种整岁的,没必要给霍清池添堵。 -- 第66页 霍清池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慢慢卷成个卷。 “就我们两个,你不去,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庆祝?” 岑今:…… 晚上霍清池带岑今去的是北城非常有名的一家餐厅,可以俯瞰整个北城。 岑今化了淡妆,穿了一条米色的孕妇裙,平底鞋,因为个子高,完全没有臃肿的感觉,除了腰部,整个人依然十分纤细。 下车后,霍清池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岑今正犹豫着要不要甩开,霍清池低头凑到她耳边:“今天我生日,给个面子吧。” 岑今忍不住笑,给了他这个面子。 有侍者领着他们上楼,餐桌设在落地窗边,岑今落座后才发现,整个楼层,好像只有他们两个。 细想一下,倒也没多少惊讶,想必为了这一餐,霍清池提前就做好了功课。 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生日快乐。” 霍清池先是惊讶,瞬间变成惊喜,笑容满面接过:“可以打开看看吗?” 岑今点头:“当然。你看看喜不喜欢?” 在给霍清池这样的人挑礼物这件事上,岑今还真没什么自信。下午她特地出了趟门,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挑了一对白金袖扣。 可惜霍清池今晚穿的衬衣用不上,没办法当场换上。他心中很是遗憾,握着盒子不舍得松手。 岑今看他这样,打趣他:“不喜欢也别当着我的面扔啊,要不然……咦……” 她低头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脸惊讶之色:“霍清池,我肚子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霍清池手中还攥着袖扣,立即从座位起身,半蹲到她面前。 “有胎动了?” 岑今也是第一次经历,刚才突然那么一下,自己也有一点点迷糊。 “好像是……就感觉……感觉肚子忽然滚了一下。” “那我们再等等看。”霍清池说。他双眼放光,一脸的期待,“说不定等会儿就又动了。” 可惜等了好几分钟,岑今的肚子也没一点点动静。 霍清池脸上渐渐露出失落之色,脚有点麻,刚直起身,岑今忽然一声惊呼。 “动了,又动了,霍清池……”她一把握住他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你看,动了,真的动了。” 隔着一层布料,手心里触感温热,那片温热里,有什么轻轻碰了下他的掌心。 很轻的一下,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又瞬间像游鱼一样滑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俱是惊讶之色。 竟然真的动了。 第一次,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 霍清池低下头,亲了亲岑今的额头。 岑今还处在惊讶中,嘴唇微张,神情有点呆。 霍清池低笑,很自然地将吻落在她的唇上。 “谢谢。” 声音低低沉沉的,最后淹没于唇齿间。 谢谢你,未未。 这是三十年来,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第34章 岑未来,你不嫁给我还想…… 胎动于岑今而言是一种非常奇妙和新鲜的体验,让她真实的感觉到宝宝的存在。宝宝每动一下,岑今就可以想象她现在正在做什么--打滚,打拳,还是踢了她一脚。 产检时医生非常隐晦地提示过宝宝的性别,是个女孩子。 霍清池挺开心的,开始以岳父身份自居,感觉全天下就没有哪个臭小子可以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又觉得以后哪个小混蛋敢让他的宝贝伤心,他就死定了。 岑今看着这么大个人,连孩子面都没见着,就开始各种犯傻,觉得挺好玩的,有时还会配合着说几句。比如“没错,我看他是想找死”,或者“配不上配不上,谁都配不上”,引得霍清池哈哈笑。 陈嫂见识过岑今发疯,平时又觉得她太冷太静,自从宝宝开始胎动后,感觉岑小姐这个人好像一下子活了。 陈嫂经常看到她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肚子,口中还念念有词,然后就一个人闷闷的笑,笑得像个傻子。 不过就算是傻子,也比以前那个不爱说话的精明岑小姐强。 陈嫂也是个爱八卦的人,眼见得霍先生和岑小姐相处的越来越好,心里总惦记着两人何时再复婚。 总得复婚吧,宝宝都会在肚子里动了。等生下来,总得有个完整的家吧。 旁敲侧击地问岑今,岑今只是笑。 壮着胆子去暗示霍清池,霍清池也是笑,说“一切顺自其然就好”。 陈嫂心里直犯嘀咕,这再顺其自然,也不能顺便把婚结了吧。 -- 进了八月份,司仲那边找岑今的次数也开始频繁起来。 又一次打电话过来时,司仲明显开始不耐烦了。 “岑未来,你别找理由了。三个月早过了,你现在肚子也不是特别大,正是最适合出来的时候。行了,别磨磨唧唧的了,就一句话,今晚出不出来?” 其实司仲说得也在理,还没到孕后期,可以说现在的她,正是整个孕期里状态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请她参加大家的聚会,的确没办法推托。 岑今:“行吧,时间地点,我晚上一定参加。先说好啊,我不喝酒,酒吧就不去了。还有,我还没正式参加,你们团队里的那些秘密,该保密就保密啊。别让我一不小心听到,泄露了商业机密。” -- 第67页 司仲:“滚蛋!”顿了一下,又温声道,“晚上见。” 这一次聚会的地点定在一家网红餐厅,几个人要了个包厢,打算关起门来,好好聊天,好好叙旧。 上次见面时,吴源浩不在,这次刚一见面,他就张开双臂。 “上次我没抱上,来,岑未来,哥抱一下。” 岑今生日在腊月里,这几个人里,的确是她年纪最小,见谁都可以叫哥。 岑今笑着走过去,虚虚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吴源浩哈哈笑:“我都不敢用力,就怕碰到你的肚子。” 坐在一边的司仲虚踹了他一脚:“抱到了就得了。我可先说好啊,以后你们不可以乱抱你们嫂子。” 这话不太合适,岑今仍笑着,语气却变得极认真。 “仲哥,你别乱说啊。” 司仲不以为意的一笑:“这种话能随便说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未来,不管你是结过婚还是生过孩子,我都根本不在乎,你放心好了。来,过来坐我身边。” 岑今杵在那里,脚没动,脸上的笑有点僵。 “我不觉得我结过婚生过孩子就得低人一等,要被人挑三拣四。” 司仲本来是笑看着她,眸光一点点变冷。 “岑未来,你有毛病吧,我这句话,你是怎么听出这种意思的?” 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以前司仲脾气就极坏,骂人是家常便饭,一般都是岑今来打圆场。而一旦这两人对上,其他人就有点不知所措。比如以前决裂那次,再比如现在。 几个人中吴源浩稍微活络一些,忙站出来。 “仲哥,这就是你的不是啊。未来怀着孕呢,你就不能让让她?”又一把揽住岑今的肩,笑道,“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肯定是大姨夫来了。” “你才来大姨妈呢。”司仲指着身边的空椅子,“未来,过来。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顶嘴。” 岑今紧抿着嘴角,不吭声,明显抗拒的神色。 司仲又来了气,指着身边:“到底过不过来?你非得和我对着干是吧?” “谁敢跟你对着干啊,土匪老财似的。”陈洪波走上前,半拖半拉着岑今,把她摁进司仲指的那张椅子内。 岑今刚坐下,头就被司仲狠揉了一把:“闹够了没有?” 岑今冷着脸,不吭声。 司仲默了默,好像是被气到,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帮她倒了杯水。 “行了,我道歉行了吧。你现在这脾气可是跟肚子一样见涨啊,明明是我被屈解了话里的意思,还得我跟你道歉。” 冯健见岑今脸色仍然不佳,忙笑道:“仲哥,你个大男人,非得跟孕妇计较是吧?等下喝酒,是不是还得跟未来比才行。” 司仲冷眼瞅了岑今片刻,重重呼了口气。 “行了,真别闹了,要不然这顿饭大家都没法吃了。” 顾忌到另外四人,岑今脸色终于缓了一些,跟那四人道了歉,又看着司仲,十分郑重的:“仲哥,我十分怀念以前大学时的时光,我一直希望,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 司仲也来了气,顾不上旁边还有别人,问:“你爱上霍清池了?” 岑今:“没有。” “那你干嘛跟我置气?岑未来,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还有人有我这么了解你,这么适合你的吗?以前你跟谁最好不记得了?以前我对谁最好你也忘了?” 司仲的自负和自以为是还真是一点没变。 岑今气结,本来想说什么,最后一个字都懒得说。 司仲却将她的反应视为服软,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以前多听我的话啊。” 那是因为以前那个小团体里,主要还是靠能力说话,司仲能力最强,最厉害,岑今服他,愿意听他的话。可是在原则问题上,她从来没有退让半分,要不然也不会有当初的决裂。 只是司仲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她。 --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回到家,正好看到霍清池坐在沙发上,正在和黄炎真交待着什么。 他这一趟出门离开好几天,看样子是刚到家。 两人见到岑今进来,立即停止交谈。 岑今无意偷听,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打算直接回自己房间。 霍清池飞快起身拦住她。 “炎真,你先回去吧,其余的事,明天到公司再谈。” 黄炎真:“好。” 临走前,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在岑今的肚子上瞟了一眼。 这位岑小姐,竟然怀孕了?上一次倒没有发现。 所以,孩子父亲是霍先生? 岑今心情不好,不太想说话,霍清池带了礼物给她,她拿着盒子道了谢,却看都没看一眼。 “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霍清池单手抄兜,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去休息吧。” 岑今头也不回往自己房间走,刚走到门边。 “未未,明天下午要不然我带你出去走走?” 岑今想都没想:“明天我不想出门。”明天下午,她约了闻宋,肯定没空。 霍清池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叹息。 -- 第68页 “好吧。那没事了,你早点休息。” 岑今进了房间,关上门,靠在门上看着手中的盒子发呆。 其实霍清池今天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她自己心情不好,才迁怒于他。 这很不应该。 有心出门道个歉,又觉得太矫情。犹豫了很大一会儿,岑今还是没有再打开这扇房门。 -- 和司仲他们的聚会,岑今没瞒着霍清池,可是与闻宋的见面,却是秘密进行的。 当时霍清池去了公司,岑今没让司机送她,悄悄打了车,去了闻宋下榻的酒店。 闻宋见到她时,目光在她肚子上转了一圈,笑了。 “真没想到,你还真是要先生个孩子。” 岑今无奈一笑,随着他进了房间。 岑今挂心着面试的事,闻宋也是爽快人,两人没过多寒暄,直接先办正事。岑今有备而来,对此丝毫不憷。 最后,闻宋递出一只手到岑今面前:“岑今,期待你的加入。” 岑今同他握了下手,又笑着指了下自己凸起的小腹:“我得先卸了货才行。” 闻宋哈哈笑,然后带着一点八卦的心思讪笑道:“岑今,我问个不该问的问题啊,这个孩子,是不是……司仲的?所以你才不愿意去他那边,才要带球跑?”他挠了下后脑勺,挺尴尬的样子,“要不然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到找我?” 岑今被他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到了。尤其是闻宋竟然还知道带球跑? “不是。”岑今说。而且她可没打算带球跑。 闻宋更尴尬了,揉了揉鼻尖:“冒犯了,不好意思啊。” 岑今倒不是十分在意。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闻宋会当面问,其实比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要光明磊落的多。 岑今看闻宋这么尴尬,忙笑着安抚他。 “没事,我不介意。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并不会影响到我的决定。闻宋,我也很期待和你共事,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闻宋被岑今的大气感染,十分爽朗的大笑起来。 “好,一言为定。” 岑今偷偷出门,不想在外面呆太久,也没和闻宋多聊,很快就离开酒店。 闻宋站在窗边,看着岑今出现在楼下,又钻进一辆车里,这才拔下一个号码。 “霍先生,你好。我是闻宋……嗯,好,我现在过去。” 第35章 “我就是岑今肚子里孩子…… 岑今回到家,想到闻宋远道而来,她却无法尽地主之宜,连顿饭都没请人吃,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又特地给闻宋打了个电话。 “等我去了深市,再请你吃饭啊。” 闻宋倒是十分大方,完全没有在意:“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岑今,说真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一想到司仲以后知道你跑我这边,还不知道他会疯成什么样子。” 岑今自己现在也隐约能感觉得到,所以才要悄悄离开。 司仲太自负,当年闹翻,事隔四年他才肯道歉,饶是如此,他其实并没有真正从心底去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而且以他的自大,大概也没办法让他去反思。 这个问题不能想,想到就头疼。她和闻宋也没熟到可以谈论这些事的程度,又道了一遍谢之后,岑今挂断电话。 闻宋这边。 挂断电话后,他走回桌边,冲着对面的霍清池歉意一笑。 “抱歉,霍先生,让你久等了。” 霍清池轻笑:“没事。” “那我们继续刚才说的,”闻宋双手搭在桌边,一只手轻点着桌面,“霍先生你了解过我们团队,所以应该知道,就在去年年尾,我们这个团队才经历过一次大的震荡。” 他们这个团队,还在校园时,就不如司仲那边有凝聚力。 当初和他一起创业的那位伙伴太过急于求成,在闻宋极力反对的情况下,还是接受了某家资本的投资。对方是标准的生意人,于他们的专业是完全的门外汉,投资的本意就是借着他们公司的手去割韭菜,因此总是干涉他们的研究,只是一味想着如何尽快将创意变现。 去年年尾,闻宋实在受不了投资人的乱指挥,带着自己的几个心复另起了炉灶。 所以事实上,岑今忽然提出加入,闻宋是意外又惊喜。尤其今天面试之后,闻宋甚至可以用欣喜惹狂来形容。 脱离了这么久,岑今却并没这个行业脱轨,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现阶段,对于投资者的甄别,才是闻宋最看中的事。 霍清池点头。 他靠在椅背上,神色平静淡漠。 “道不同不相为谋,经营理念不同,趁着牵扯还不是太深分开,或许于你们都是一件好事。” 闻宋叹气,无奈一笑。 “也是。不过经过此事,我现在对于投资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外行支配内行。这也是我愿意坐在这里和你谈的原因。老实说,我缺资金,但是宁缺毋滥,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 霍清池双肘搭在座椅扶手上,双手随意地叠放在腿上,轻轻一哂。 “这一点闻先生大可以放心,我一向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闻先生是专业人士,我既然选了和你合作,自然是用人不疑,尊重你在这个领域的眼光。” -- 第69页 闻宋暗中舒了一口气,笑容也轻松了不少。 “谢谢霍先生的理解。我很期待和您的合作。” 霍清池微微笑:“客气。”话峰一转,又问,“刚才来电话的人是岑今?” 闻宋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您和岑今认识?” 最开始面前这位忽然找上他时,态度明明十分强硬,坚持要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闻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应该一口拒绝,可是霍清池出手实在太大方了。 不比司仲出身优越,不用为资金头疼。闻宋家境普通,父母也就是不用他操心,免了他的后顾之忧,于他的事业上,却毫无助力。 霍清池给的投资数额,让闻宋略微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个当口,忽然接到岑今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安排面试。 等闻宋接完电话,这位霍先生的态度忽然就有了转变,答应在看过闻宋的计划书之后,可以考虑放权的事。 霍清池忽然改变主意,让闻宋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昨天,霍清池要求他和岑今见面时,不要提到他将会是团队投资人的事。 凭直觉,闻宋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闻宋本来以为霍清池会拒绝回答,没料到他直接点了下头。 “认识。你们以前是校友,对吧?” “是。不过我们不是一个团队。换句话说,我们一直是对手关系。她以前属于另一个团队。” “司仲?” 闻宋有点意外:“霍先生您也认识司仲?没错,当初他们才是一个团队的,关系也一直特别好,当年我挖了岑今好几次,都没挖到。所以说句实话,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找上我。” 岑今提过保密的事,不过霍清池将要是他们的投资人,有权利了解整个团队。 “不过霍先生您放心,我刚刚才见过岑今,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霍清池轻笑,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话。 “闻先生,我可以不干涉你们的研究,放权给你放手去做。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闻宋心立即提到半空:“您说。” “岑今过去后,尊重她的意见,给她更多发挥的空间。” 闻宋略微有点惊讶:“霍先生您的意思是……” 霍清池不答反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闻宋点头,又本能般帮岑今解释:“您放心,她是生下孩子才会加入,不会影响工作的。” 刚说完,又觉得逻辑不太对。 按霍清池刚才话里的意思,明显对岑今是存着善意的。 “我知道。”霍清池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说是笑,却好像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就是岑今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在闻宋目瞪口呆,失去语言能力时,霍清池轻轻加了一句话。 “以后,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未未。” -- 夏天天气多变。傍晚时分忽然下起了雨。霍清池今晚没有回家吃饭,一直等到岑今睡下后,听到他和陈嫂的交谈声。 不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 “未未。” 岑今从手机上抬头:“门没锁。” 霍清池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明显喝过酒,领带稍微松开了一些,西装搭在臂弯,到家里都忘了放下来。 “这么早躺床上,不舒服吗?” 岑今丢开手机:“不是。你喝酒了?” “一点点。和一个新的合作伙伴一起。” 岑今从没过问过霍清池工作上的事,对他的合作伙伴也完全不感兴趣。 “那你早点洗澡休息吧。” 霍清池答应了,人却未动,反而在床沿边坐下来。 “当初为什么没和司仲他们一起做下去?因为司仲要回家接手生意?”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真实原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是。司仲其实很想自己创业,也邀请了我。不过我为了外婆,没答应。” “外婆那时候就病了吗?” 岑今摇头:“没有。不过她老了啊,我想赶紧赚多一点钱,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创业有风险,我没办法陪着司仲去耗。” 岑今有多爱她外婆,霍清池自然是清楚的。 “然后呢?” 岑今有点懵:“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工作了啊。开始年薪还挺高的。对你来讲不值一提,不过我刚毕业,能拿到那么多不错了。” 当时是真的自豪过,没少在外婆面前炫耀,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打造个‘小富婆’的人设,给外婆花钱时她就不会推三阻四。 “后来发现外婆病了,我觉得人再努力,也战胜不了命运。反正当时就……挺心灰意冷的吧,就把原来那份工作辞了,想找个轻松一点的,多一点时间陪外婆。谁知道资本家都一个样,钱少了,事却一点没少,到哪儿都是被剥削的命。” 这番话,还在她老家时,霍清池曾经偷听过。看来岑今对此还真是怨念颇深。 而他,应该也是她口中这些“资本家”当中的一员。 “当时怎么没去找司仲。我是说,你外婆的病,怎么没向司仲求助,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司家应该也有不错的人脉。” 本来还在自嘲笑着的岑今慢慢敛了笑。 -- 第70页 “不敢找。当年没答应陪司仲创业,我们就闹翻了。司仲发了很大的火,连团队都解散了。他恨死我了。你不了解司仲这个人,太自负了,以自我为中心,谁都不准逆他的意。” 霍清池好像是笑了:“那现在司仲应该很开心,你又肯继续和他共事。” 岑今心中藏着秘密,有一点点心虚,只笑了笑,没回答。 霍清池也沉默下来。 岑今觉得今晚的霍清池有点奇怪。看样子,他的确没有喝多,可是看她的目光,就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未未,你后悔过没有?”霍清池忽然问。 岑今一愣:“后悔什么?” 霍清池盯着她的眼睛,低而轻的说:“后悔和我假结婚,后悔留下这个孩子。当初如果去找司仲帮忙,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对吧?司仲脾气再不好,他对你还是不一样的,对不对?你们现在,不是就已经和好了吗?” 岑今怀疑他是在吃司仲的醋,很是无奈。 “没什么好后悔的,为外婆做任何事,我都不后悔。好了,霍清池,你该不会是真的喝多了吧。”她稍微起身,伸手推他,“喝多了就赶紧去洗澡睡觉。快走,快走,别影响到我。” 她的双手被霍清池紧紧攥住。 岑今跪在床上,被钳制住双手,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 “霍清池……” 霍清池紧握着她的双手,微喘着,低下头,明显是要吻她的节奏,最后这个吻,却只是落在岑今的额头。 他松开她的两只手,扶着岑今的背,半抱着她躺回床上,又扯过凉被盖好。 “睡吧。” 他今晚真奇怪,岑今想。 霍清池安顿好她,站要床边,又伸出手,把枕上的乱发理顺,随手关掉卧室的灯,只留下床头的壁灯。 “未未,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认识,”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你会不会爱上我?” 第36章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让未…… 岑今不喜欢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假如妈妈没有遇到车祸? 假如外公爱的人是外婆? 假如外婆没有生病,没有去世? 有意义吗?发生过的,就永远无法改变。 至于霍清池问的问题,同样没有意义。当时他有爱的人,面对不爱的人,无法理解她的难处和痛苦,不过只是正常的人性。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一步步选着走的,“未来”往往不过是在为“曾经”买单。 -- 过了面试这一关,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岑今往自己的计划了加多了两项--学钢琴,以及,学酿葡萄酒。 在岑今看来,钢琴琴键和电脑键盘有相通之处,她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很快就学会。 而酿酒,是曾经答应过外婆的。 岑今迅速给自己报了一个班,每天一个半钟,从最基础的《玛丽有只小羔羊》学起。 上完第二节 课的当晚,霍清池来找她聊天。 “好好的,怎么想到学这个?” 岑今正用电脑从网上看酿酒的流程,闻言抬头:“想学就学啊。反正这段时间,也很难再去做其他事。” 霍清池靠在桌边,一只手撑着桌面。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岑今这次连头都没抬,摆了摆手:“霍先生,您都这么有钱了,就别跟人培训班的老师抢饭碗了吧。” 霍清池笑着轻揉她的头发,又说:“跑来跑去太辛苦,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教你吧。我帮你请一个名师,你既然喜欢,就拜了师好好学。” 岑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免了吧,我就是从小的一个梦想,不完成了,觉得是一种遗憾。又不想成名成家的,随便学学就得了。”她脚点地,转了下转椅,仰起头,“嗳,霍清池,你就没有什么从小就有的梦想吗?” 霍清池凝眉沉思,点头。 “有。” “是什么?” 霍清池低头看着岑今的笑脸,摇头:“保密。” 岑今立即变了脸,一副“不说拉倒谁稀罕”的神色。 “心机重,不坦诚。”岑今撇了下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学钢琴。穿一条白裙子,坐在钢琴面前,多优雅啊,对吧?就像除夕那天,景云溪……” “未未!”霍清池仓促打断她。 声音太大,岑今被吓了一跳,又忍不住笑。 “想多了,我真没在意。我就是想说,她那天弹的,正好是我最喜欢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对吧?” 霍清池隐约记得是,只是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回答。 岑今又把转椅转回去,继续盯着电脑。 “其实也说不上最喜欢吧,就是我第一次听陈央弹时,恰好就是这首,就特别印象深刻。对了,陈央是我闺蜜,你见过的。” 小时候太穷,没闲钱去培养这些爱好,加上住在村里,去市区也没那么方便。后来上高中了,认识了陈央。岑今去陈央家玩时,发现她的卧室里放着一台钢琴。 当时陈央给岑今弹的就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其实陈央水平也就那样,可时当时的岑今听来,却是惊为天人。 后来无论是多么有名的曲子,也无论弹奏者水平有多么高超,在岑今心里,再没有任何一个场景可以超越那个秋日里少女时代的陈央坐在窗台边专门为她弹奏的这首。 -- 第71页 这是经常会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场景。 有时候,窗边的那个少女会变成岑今自己。 所以除夕那晚天,霍家老宅里,看到景云溪弹琴,霍清池坐在旁边静听,岑今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曾经有过片刻的艳羡。 与霍清池无关,单纯只是羡慕景云溪会她一直想学却一直没机会学的东西。 如果给她机会,岑今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学得又快又好。 -- 很快就进了九月,岑今的肚子又大了少许。不过也是奇怪,她是只长肚子,其他地方倒没见多大变化,四肢仍然纤细,脸也只是稍稍圆润了一点点,基本还是显得瘦削。 这天岑今学完琴,打算顺便去逛逛街。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逛街了,除了产检,学琴,其他时候,她基本上还是更喜欢呆在家里。 昨天她忙活了半天,亲手把葡萄放进玻璃罐中,等待它发酵。按网上看到的资料,这个过程大约需要20天。 第一次尝试,岑今没报多大的希望,她都懒得用橡木桶,而是用玻璃罐,就是想亲眼看看发酵的过程。 九月的北城还带着夏天的尾巴,仍是热。 岑今漫无目的地逛了几家店,又去买了杯奶茶。可惜只有她一个人,要不然还可以享受一下第二杯半价。 刚把奶茶拿到手,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未来姐?” 这个称呼,有点陌生了。 岑今四下扫了一圈,才看清叫她的人。 是曾经的同事宝珠。 宝珠看起来也十分意外,笑眯眯地小跑到岑今面前:“未来姐,好久没见了。刚才看你的背影,我都没敢相信。”目光往岑今肚子上一扫,宝珠双眼笑成一对月牙,“未来姐,你有宝宝了啊?” 岑今笑了笑:“嗯。” “什么时候生啊?” “年底。” 宝珠四下看看,问:“你一个人吗?霍先生怎么没陪你啊?” 岑今一愣,继而想到,虽然婚礼十分低调,可霍清池是老板,自己老板结婚的事,员工多少还是会得到一点风声的。 岑今又笑了一下:“一个人。我已经离婚了。” 宝珠惊讶地捂住嘴,连声道歉,眼里却不自觉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当初,正是宝珠最先告诉岑今,景云溪和霍清池的八卦,也是通过她,岑今才知道自己和景云溪长得相像。 她和霍清池结婚的事,想必在曾经的那家公司里,引起不少的蜚短流长。 “那你是再婚了吗?宝宝爸爸在上班?” 岑今笑了笑,算是回答。 宝珠又打量了岑今一眼。 岑今今天穿得裙子是网购的,当时看中了款式,不值多少钱。 哪怕霍清池挺乐意,岑今和他一向分得很清楚,不愿意接受霍清池的馈赠。 宝珠的眼里,顿时又多了一点同情。 “未来姐,你现在还有在做事吗?” “暂时没有。” 宝珠笑道:“也是,怀孕这么辛苦,就是该休息休息,等宝宝生下来再出来也不迟。” 那意思,分明是在同情她没工作,没有生活品质。 岑今假装没看出宝珠心中所想,打算和她随便闲聊几句就回去。没想到宝珠倒是特别热情,非要拉着岑今去喝下午茶。 “走吧走吧,就当帮我庆祝。本来以为身体出了大毛病,我都吓死了,结果一检查,什么事都没有。”宝珠哈哈大笑两声,“我就当自己中了奖了,要好好给自己压压惊。” 岑今推脱了一番,没推掉,也就随了她。 宝珠看样子经常逛街,熟门熟路的拉着岑今往一家店那边走。 “我去过两次了,地方很宽敞,人不多,挺安静的,环境真的特不错,品种也特别丰富,虽然有一点点小贵,不过偶尔一次嘛,对吧,也可以理解。女人总得对自己好一点。” 岑今被逗笑。 “未来姐你暂时没工作,这顿我来请,不准跟我抢啊,我以前喝了你那么多奶茶。” 还是在同情她没工作。 不过这种同情,岑今倒是没特别反感。 刚好走到门边,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 有音乐如泉水般倾泻而出。 非常熟悉的曲子。 岑今最喜欢的,还没来得学会的那首。 大厅中央,白色的琴架旁,有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子正背着对岑今,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 女孩子背影纤细,长发如瀑。站在她身边的男人长身玉立,正一手扶着琴身,低头和她说着什么。 宝珠忽然一把拉住岑今。 “未来姐,我们换一家吧。这家我都来过两次了,没什么新意。” 宝珠虽然比较八卦,心眼倒是挺好的。 她肯定是看到霍清池了,怕岑今尴尬。 岑今也是到这时才想起,长汇总部就在这旁边,霍清池出现在这里,还真一点不让人意外。 岑今拉着宝珠的手,笑道:“来都来了,就这一家吧。我看环境的确挺好的。你要是心疼钱,就我来请啊,帮你压压惊。” 说着话,她已经拖着宝珠又往里走了一大截。 宝珠都快急哭了,甩不开岑今的手,力气还没有她的大。 恰在这时,一曲终了。女孩子站起身,霍清池往后退了一步,随意一偏头。 -- 第72页 四目相对,霍清池愣在当场。 他身边的女孩子看起来十分年轻,可能还在读书,脸上还带着一点稚气和书卷气,五官长得很好,非常漂亮。 女孩子本来正噘着嘴,和霍清池抱怨着。 “催什么催啊,霍清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我……”她的目光慢慢偏移,挪到岑今脸上。 下一秒,她忽地伸手,紧紧地抱住霍清池手臂。 “走吧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宝珠都不忍心去看岑今的脸。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让未来姐撞到霍先生和新欢秀恩爱? 第37章 “这样睡就不会挤了。”…… 霍清池反应很快,一下子挣脱秦桑的手,抬腿就往岑今那边走, 秦桑反应更快,又一秒从背后抱住霍清池的腰,树袋熊一样挂在霍清池身上,丝毫不顾忌的:“霍清池,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订婚戒指吗?刚才催那么急,我们现在去吧。” 霍清池面沉如水,可惜也就几步路,还没来得及把秦桑从他身上扒开,已经来到岑今面前。 “秦桑,放手!”声音不大,却明显压着怒气,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秦桑却一点不怕,把他抱得更紧,还从背后探出小脑袋:“不放。我们都快订婚了,你不准不守男德啊。” 霍清池紧抿着嘴唇,他的性格让他无法在人前失了体面,做不出和秦桑拉扯的动作,只一直看着岑今,柔声打招呼:“上完课了。” 岑今点头:“刚好碰到以前的同事,一起过来喝点东西。” 宝珠见被提到,忙小声地叫了声:“霍先生。” 霍清池看都没看她,目光只落在岑今脸上。 “要不要我陪你?” 岑今仍微微笑着:“不用。你忙你的吧。”拉了宝珠一把,“我们过去吧。” 自始至终,她也没看过秦桑一眼。 这和秦桑想得完全不一样,这个女人怎么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亏她都这么不要脸,主动对霍清池投怀送抱。 秦桑呆呆的看着岑今,看着她挺着凸起的肚子,一脸平静的往里面走。 错身的一瞬间,霍清池一把拉住岑今的手。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诡异,霍清池腰上挂着一个,手里还牵着一个,引得这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频频侧目。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岑今略一犹豫,点头:“行,你先忙去,我在这里等你。” 霍清池松开她的手,等岑今她们稍微走开一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冰冷。 “秦桑,过来。” 他走得很快,秦桑被拖着跟了两步,差点儿左脚踩右脚,于是悻悻地松开手,追着霍清池跑出店门。 宝珠已经完全糊涂了,木偶一样跟着岑今在一张桌边坐下,呆愣愣看着岑今。 “未来姐,你和霍先生……” 岑今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沙发一侧,笑着拿过餐牌:“他就是宝宝爸爸。对了,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宝珠眼睛瞪得溜圆:“可是……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是离了。离婚前有的,离婚后发现的。” 宝珠哦哦两声,觉得这个解释十分合理,不过看霍先生刚才的反应,明显十分紧张未来姐啊,哪里像已经离婚的样子? 可是却有其他女人当众抱着他的腰。 宝珠一脑袋都是问号,觉得刚才三人之间的关系太过扑朔迷离,开始怀疑人生。 最后,宝珠终于从千头万绪中下了一个结论:未来姐好有正室风范啊! 两人点了一个双人套餐,三层蛋糕塔,红红绿绿的颜色十分丰富,造型也小巧别致,看起来倒的确让人很有食欲。 刚要开吃,霍清池匆匆赶过来,在岑今那边坐下。 他肯定走得很急,还微微喘息着。 宝珠立即缩回拿东西的手,别手别脚地坐在那里,小口啜着饮料。 岑今知道她面对霍清池不自在,霍清池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感觉继续留下去,只是让大家都难受。 她站起来,轻声和宝珠解释:“我包里还有刚才买的奶茶,不喝也是浪费了。宝珠,你继续吃,我们先走一步啊。” 宝珠抬头,没敢看霍清池,胡乱点了点头。 可以想象,后面肯定要用一场暴风骤雨,她一个外人,当然不宜在场。 岑今去结账,被霍清池抢了先。这一次岑今倒是没推让,霍清池牵她手时,她也没甩开。 一直到走出自动感应门。 岑今轻轻抽开手:“回家吗现在?” 霍清池看着不远处某处高楼:“我带你去公司看看吧。” 岑今神色冷淡:“没必要吧现在。”以前还是霍太太时,都从来没上去过,现在去,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白白给人增加谈资。 她抵触的情绪太明显,霍清池很快反应过来,默了默,说:“当初你答应留下孩子时有要求过,这个孩子是你的,不准叫别人妈妈,你整天呆在家里,怎么让更多人知道你才是宝宝的妈妈?” 岑今愣怔了一下。 好像当初她的确有过这样的要求,因为误会霍清池是想借腹生子。 趁她犹豫的空当,霍清池牵住她的手。 “走吧。” -- 霍清池作为老板,并没有走亲民路线,而是特别严肃高冷。这一点,岑今还是他的员工时,曾经亲自领教过。 -- 第73页 这一次,作为……现在她也不知道和霍清池是什么关系,反正就是一笔糊涂账,不过被霍清池牵着手穿过大厦的大堂,对岑今来说,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体验。 岑今曾经在大厂待过,深知各种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有多快,哪怕不敏感如她,有时候也被迫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八卦。 相信就今天她走了这一趟,在长汇总部,关于她和霍清池的“恩怨情仇”,至少要流传数个版本。 黄炎真见到岑今时,也明显愣了一下,将文件交给霍清池签了名,又飞快汇报了几件事之后,按照霍清池的指示,他快速撤离办公室,并通知其他人无特别紧要事,不要打扰霍先生。 黄炎真一出来,立即被总裁办公室里的那帮美女围个团团转,七嘴八舌的想打听刚才那位大肚子美女的信息。 黄炎真深知霍清池性格,自然是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 办公室内。 岑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从手袋里拿出那杯奶茶,扎进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 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好在她买的本来就是常温的,没加冰块,口感影响不大。 “刚买到手就碰到宝珠,”她摇了摇手中的奶茶,“买都买了,不喝浪费。” 霍清池站在她身侧,笑着问;“好喝吗?” 岑今又用力啜了一大口,嚼着里面的珍珠,一脸满足。 “我觉得还行,我喜欢吃里面的珍珠。” 霍清池又笑:“我从来没喝过。” 岑今瞪大了眼睛:“这么可怜?”忽然想到什么,“是因为不喜欢吃甜食对吧?” 霍清池摇头:“是不想尝试。我一直以为这些是小女孩才会喝的。” 这个理由,也太直男了。 岑今哈哈笑,笑了一半,轻轻嗳哟了一声。 霍清池立即紧张起来,扶着她的腰:“怎么了?” “被踢了一脚。” 霍清池这才松了一口气,扶在她腰侧的手却没舍得撤回,反而更近一步,揽住岑今的腰。 “刚才的事,可以解释一下吗?” 终于还是提到这个问题。这一次霍清池倒是挺沉得住气。 虽然岑今并不在意,不过她觉得,不应该剥夺霍清池为自己辩解的权力。 她捧着奶茶,做出一个倾听的姿态。 “你说吧,我在听。” 霍清池沉默了一下,说:“秦桑家和我家算是世交,我们双方家里,也的确有撮合我们的意思。不过我拒绝了。” 岑今点了下头。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程序走到这里,终于变得完整了。 除了最开始的景云溪,霍家人好像竟然完全不知道她和孩子的存在,霍清池也年满三十,又和她不清不楚的,竟然一直没安排他相亲,没相亲对象找她的麻烦,桩桩件件都透着不正常。 秦桑的出现,让一切走上了正轨。 “秦桑?”岑今笑,“名字挺好听的。秦桑……秦桑低绿枝,的确好听。” 人也长得甜,还有点古灵精怪的,尤其是那句“守男德”,一看就知道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又和霍清池门当户对,难怪霍家人喜欢。 “秦桑对我,也不是因为爱情。”霍清池说。 秦桑最开始坚持要自由恋爱,真爱至上,结果谈了两个男朋友,最后都发现,对方是冲着自己的家世和财产去的。秦桑大受打击,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人来结婚。因为至少这个人不会贪她的钱。 “所以她找上了你?”岑今很是惊讶。 这也太儿戏了吧。 霍清池点头:“本来我以为我拒绝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下文了。不过秦桑她知道你的存在,她觉得她如果容许我和你在一起,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我没有理由不娶她。” 岑今用了一点时间,才理清秦桑的逻辑。 “你是说,她找上你,是因为你在外面有了我,她容许我这个‘外室’的存在,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和她联姻?” 霍清池笑,笑容中有几分无奈:“就是这个逻辑。尤其是昨天,她发现你竟然怀孕了。” 本来秦桑的底线是霍清池可以在外面有人,但是孩子只能是她来生,因为她要保证自己孩子的利益。 发现岑今怀孕后,秦桑自认为自己的牺牲更大了,霍清池不娶她,简直天理难容,所以今天才会兴冲冲地跑去找霍清池谈条件。 这是什么奇思妙想啊? 岑今笑得止不住:“所以霍清池,是因为我和孩子的存在,让你不得不‘降价处理’?” 她的额头立即被霍清池轻轻地敲了一下。 岑今还是忍不住,一直笑,笑得肚子抽筋,吓得霍清池连忙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 岑今这才勉强止了笑,摆了摆手:“不行,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么搞笑。霍清池,那你准备怎么办啊?这么大方的太太,千载难逢,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霍清池紧抿着嘴唇,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岑今在这样的目光中,渐渐收了笑容。 “不开玩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你以后,总得结婚的对吧?秦桑虽然脑回路奇葩了一点,不过看起来挺可爱的,也和你门当户对,你家人也喜欢她,你们结婚,皆大欢喜。而且以后你要养这个孩子,虽然只是刚才匆匆见过一面,相比较而言,我觉得她会比景云溪好。她是愿意接纳宝宝对吧?” -- 第74页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免不了和霍清池以后的妻子打交道,有个好后妈,对宝宝当然更有利。 不过,岑今能感觉得出,以后的霍太太,应该不会是这位秦小姐。 霍清池当初能被伪装的景云溪吸引,足以说明他的喜好。以后的霍太太,应该是那种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希望她可以对宝宝好一点。 -- 霍清池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不是岑今能左右的,岑今很快将秦桑的事抛到脑后。一直到九月快要过完时,她也没再听到任何关于秦桑的消息,霍家的人也没有上门来找她的麻烦。 九月尾时,岑今给陈央打了个电话,让她把那个院子打扫一下,她十一的时候会回去一趟,住几天。 曾余香还一直没有入土为安,岑今考虑很久,还是决定将她带回老家。 北城于曾余香,不过只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岑今未来要去的深市,曾余香更是连去都没去过,葬在那边,也太孤单了。 所以还是带她回老家,即使不和外公合葬,也有那多么的故交旧友,以后可以在地下相聚,不至于寂寞。 陈央一听岑今的话就炸了。 “岑未来,你就是一个乌龟王八蛋。当初一走了之,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好不容易打个电话回来,就是要老娘给你办事,老娘欠你的是吧?” 岑今咯咯笑,一点没跟她客气:“少啰嗦,赶紧把院子打扫好准备迎驾。钥匙还在阚海楼家,人家二老这么大年纪,总不能要麻烦他们吧?” “回来再要你好看!” 陈央骂骂咧咧挂了电话,屁颠屁颠开着车去拿钥匙,给岑今收拾院子去了。 九月三十日,岑今抱着曾余香的骨灰盒,飞向老家清阳。 霍清池的私人飞机,霍清池本人一路随行。 陈央来机场接岑今,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骂她的,看到岑今身边的霍清池和她明显凸起的肚子时,陈央一下子哑了火。 一路上气氛变得极其诡异,沉默一直延续到车停在院子的门口。 陈央是个能办事的,院子里的杂草被除得干干净净,所有房间窗明几净,床褥被子统统晒过,浴室里放了新买的洗漱用品,厨房的冰箱里还塞了一些肉类和家常菜。 “打算住几天?”陈央问。 岑今:“还没想好。至少把十一过完吧。” 陈央很开心:“那就好,我有空,一起聚聚。”又悄悄指了下搬行李的霍清池,“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孩子……” “是他的。” “复婚了?” “没有。” “那你傻啊。”陈央板起脸,“没名没份给他生孩子。” “是我不想。”岑今认真想了一下,说,“他现在,算是在追求我。” 陈央呆了呆,压低声音:“你们是在玩虐恋情深吗?” 岑今推了下她的额头:“滚蛋,小说看多了吧。” 岑今需要休息一下,约了晚上一起吃饭后,陈央先离开了。 霍清池已经把行李搬进房间里。 “你要休息一下吗?”岑今问。 霍清池先是摇头,又点头:“也行。” 岑今指着自己睡过的那张床:“那你睡这里吧,我去睡外婆以前的房间。” 霍清池的神情明显是想和她一起睡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 岑今出去没多久,又跑回来。 陈央没想到霍清池要来,只准备了一张床。 “你睡吧,我不累。”霍清池已经上了床,又掀被下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文件需要处理的。” 这明显是借口。 岑今想了想,拦住他。 “也没事,先凑合一下吧。晚上他们肯定要找你喝酒,得先休息好。”她先踢掉拖鞋,坐到床上,往里侧挪了挪,“将就一下吧,霍先生。” 霍清池还站在那里。 岑今来了气:“我都不在意,你还拿起乔了是吧?” 霍清池一下子笑了,上前一步,坐到床边。 窗帘是陈央新换过的,比较厚实,遮光效果不错。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光线昏暗。 岑今紧贴着墙,尽量给霍清池留多一点空间。 一米二的小床,睡两个大人,其中一个还是大肚子孕妇,的确有点捉襟见肘。 挪来挪去中,霍清池开了口。 “你转过去。” 岑今:“干嘛?” “你转过去先。” 岑今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背对着霍清池。 刚调整好姿势,一只手轻轻地搭到她的腰上,再一点点收紧,最后她整个后背都贴上霍清池的前胸。 “好了。”霍清池亲了下岑今因为弓着背露在外面的颈项,声音低沉,“这样睡就不会挤了。” 第38章 不要做三十万,不要给别…… 背后很热,岑今想挪开一点,刚一动,就被霍清池抱得更紧。 “霍清池,你知道的吧,一个谎撒下了,就要靠无数个谎来圆。”就好像当初哄外婆那样,那段时间,圆谎圆得她精疲力竭,几乎要发疯。 “知道。不过,我不觉得这是在撒谎。”他的呼吸就在岑今耳侧颈后,因为太近,说话时气息扑到颈上,微微的痒,“你是孩子妈妈,我们结过婚,孩子是婚内有的,这些都是事实。至于其他的,别人并没有机会知道。” -- 第75页 岑今的手轻轻地贴上自己的小腹。这一刻,宝宝很安静,好像睡着了。 岑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那好吧,随你。假如你觉得这样对孩子比较好的话。” -- 近五点时,岑今从睡梦中醒来。霍清池还没有醒,一直从后面紧抱着她。 岑今一点点将身体往外挪,刚完全挪出来。 “醒了?” 岑今手撑着床,翻了个身,面向霍清池。看他的样子,倒并没有刚睡醒时的惺忪和迷糊劲,眼神清明。 “吵到你了?” “不是,我早醒了。”霍清池说。 岑今爬起来,靠坐在床头:“床单被套还要洗了才能用,要不然你还是去酒店吧。家里条件始终简陋一些,我怕你不习惯。” 放岑今一个人在这里,霍清池明显不放心。 岑今觉得好笑:“这里是我家啊,有什么不放心的。” 霍清池却格外坚持,只给她两条路--要么一起去酒店,要么一起住这里。 回到家,岑今自然不肯去酒店。她下了床,从衣柜里找出真空袋压缩的被子褥子还有床单被罩。 袋子是临时买的,压缩的效果不是很好,已经胀气,打开后一股霉味儿。 霍清池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的搭到院子里的铁丝架上,抻平整了,回头看岑今:“这些最好还是透透气再用,要不然今晚再挤挤?” 这事是岑今没提前安排好,她无奈点头。 “也只好这样,先把床单被罩洗了吧。” 霍清池又把床单被罩拿下来,全部塞到洗衣机里。 岑今站在一边看,忽然鼻中发酸。 当初刚回来时,兴冲冲的买了冰箱洗衣机这些日常用品,原是打算在这里给外婆养老送终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还是让外婆客死异乡。 如今这些东西还在,外婆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刚才她看过,以前种的那些花,全部都枯死了,葡萄架也只剩一些枯枝。亲手挖的小水池也已经干涸,整个院子里,处处都露出衰败的气息。 明明她离开时,还一片欣欣向荣。 没一会儿,陈央来接他们。见岑今在洗床单被罩,立即笑了:“你傻了啊,给我打个电话啊,立即一整套床上用品给你搬来。” 岑今笑了笑:“洗都洗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陈央看了眼站在院子中间打电话的霍清池,悄悄问:“那你们晚上怎么睡?一起睡?” 在陈央面前,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是。” “未来,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啊?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复婚,你想做单亲妈妈啊?说起来真好笑,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三个,我和阚海楼都不排斥结婚生子,就你一口咬死以后一定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连恋爱都不谈,结果哪一样,都是你抢了先。” 岑今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是,又都不是那么回事。 和何之洲的恋爱,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本来只是大家经常在一起刷题,探讨答案,后来何之洲忽然握住她的手表白,大家都在一旁起哄,岑今没拒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何之洲女朋友。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得最脑抽的事,自己都无法解释。后来和何之洲分手,被他的三个干妹妹堵着打,岑今仔细反醒了一遍,觉得以后不能再这样随意脑子进水。 “我跟何之洲怎么回事,你最清楚。和霍清池结婚,是为了救外婆;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原因就比较复杂,不过最开始,我也只是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生下来交给霍清池,我就可以解脱了。” 只不过,当胎动开始后,岑今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有喜怒哀乐,开心时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会哭。 当提到“妈妈”这两个字时,她是不是只剩下恨? 陈央是真不解了。 “那你就和霍清池复婚啊,你不是说他在追你吗?他既然有这个意思,你和他复婚,不就两全其美了。” 沉沉暮色里,岑今的脸很平静,平静到接近苍凉。 “可以算是追求吧,他是说过爱,可是爱情这个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央央,我不想给别人伤害我的机会,也不想成为三十万。” 这些话,陈央以前听岑今说过。 与何之洲分手后,岑今被苏丽琪她们三个堵在校后门,岑今以一敌三,虽然赢了,其实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她一身伤,害怕外婆担心,不敢回家,是陈央收留了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十六岁的少女缩在被窝里聊天,聊明星,聊学校的同学老师,最后聊到了当时的禁忌--爱情。 陈央告诉岑今,她暗恋着某个男生,不知道要不要表白,怎么表白。 岑今当时就说了刚才那番话。 十六岁的陈央惊呆了,完全无法理解岑今为什么要这么想。 她说:“未来,你太悲观了。爱情是很美好的事啊,你没喜欢过何之洲吗?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甜蜜吗?” 岑今说:“我没喜欢过何之洲。爱情可能很美好,可能很甜蜜,可是我不认为我能碰到。我们都碰不到。” 当时陈央有点小小的不开心,说:“嗳,你怎么回事啊,我才跟你分享我的小秘密,还打算表白呢,你就说‘我们都碰不到’?有你这样咒我的吗?” -- 第76页 岑今说:“我没说你,我是说我们三个。” 陈央不知道“我们三个”到底是指谁,只是过了将近十年,岑今的想法竟然一点没变。 陈央握住岑今的手。 她的手非常冰。 “未来,你别这么悲观嘛。你看看我,看看我们那么多同学,这个世上,还是有真正的爱情的。” 岑今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天光,叹气。 “或许吧,可是我不认为我能碰到。央央,”她偏过头,看着陈央,轻轻的笑,笑容苦涩,“我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真的。我没有勇气为了这个孩子拿我的未来去赌。” 霍清池说,假装他们还没有离婚,高调一点,让更多人看到她怀孕,知道孩子是岑今生的,以免以后外界会胡乱猜测孩子的身世,给孩子增加不必要的困扰,不利于她的心理健康。 岑今同意了。 既然注定要抛弃她,现在,岑今愿意为这个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 当晚,陈央请他们吃饭,陈央男朋友,还有一些以前玩得不错又混得不错的同学作陪。岑今能感觉得出,他们对霍清池都比较热情,这种热情,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岑今的“丈夫”,而是因为他是霍清池。 饭后陈央将自己的车丢给岑今,霍清池喝了酒,岑今亲自来开车。 岑今有驾照,只是久没摸方向盘,这一路开得格外小心。 出了市区,四周越来越黑,越来越静。 霍清池坐在副驾上,时不时偏过头看她。岑今聚精会神,感觉到他的目光,却一点都不敢分神。 车外,天边有一轮月亮,很大,很圆。 要中秋了。 晚上还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下午时的睡姿。 岑今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 四周很黑,好像还有什么触手样的东西绊着她的脚,黑暗尽头处,有一片小小的白光。岑今向着光的方向跑,拼尽全力的跑,可是无论怎么跑,那些光还是离她那么远,遥不可及。 岑今跑累了,停下来,黑暗涌过来,一点点吞噬了她。 岑今从梦中醒来,气喘吁吁。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应到她的情绪,正用力踢着她。 岑今悄悄将一只手贴上小腹,轻轻摸了摸鼓起的小包,安抚她。 别怕啊,是妈妈做梦呢。 夜已深,四下很黑,岑今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处那一点几不可见的光。 她以为她回到老家,回到这座院子里,就是找到了根,没想到最后却只是更加清楚的发现,她是真的没有家了。 没有了外婆,院子只是一座颓败的了无生气的院子而已。 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 第二天,倒是个好天气。 岑今之前给村里的老人打过电话咨询,提前替曾余香选好了墓地,又找了村里经常主持葬礼的老人来送外婆上山。 “上山”是本地人对于葬礼的一种说法。 时间也是提前选好的,墓碑以岑今的名义立的,最后一抔土盖上去之后,曾余香终于彻底完整的走完了人生的所有程序。 和霍清池并不是真的夫妻,岑今没好意思让他下跪,岑今自己也只给曾余香鞠了三个躬。 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拿开塞子,把里面的一点点葡萄酒洒到墓前。 “我亲手酿的,外婆你尝尝,我感觉还行,不是太难喝。” 四下无声,阳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像外婆生前的手。 一切尘埃落定。 痛苦是留给活人的,于过世的人,这个俗世的一切都再与他们无关。 中午请帮忙的乡亲吃了顿饭,下午,岑今爬上外婆曾经睡过的那张床,睡得天昏地暗。 她好像透支了余生所有的精力,感到从未有过的困顿。 醒来时窗口边已经只是一点微弱的光,房间内很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岑今闭着眼睛,把脸贴在枕头上,轻轻地蹭了蹭,低声呢喃。 “外婆……” 有饭菜的香味飘了进来,岑今猛地睁开眼。 外婆? 顾不上穿拖鞋,她光着脚,飞快出了卧室,往厨房那边跑。 厨房的灯是亮着的,从敞开的门那里,可以看到地上一点静止的黑影。 “外婆!”岑今大声叫着,几步冲到门边,“外婆!” 厨房并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霍清池刚刚将一道菜装盘,闻声回头。 “醒了啊。正好,晚饭也好了。你怎么不穿鞋?” 他放下盘子,大步走向她。 岑今怔怔地倚在门边,重重地闭了下眼睛。 原来是错觉啊。 身体腾空,霍清池打横把她抱起。 哪怕到了现在,她还是很轻,抱起来一点都不吃力。 岑今睁开眼睛,笑容很淡。 “累不累,我肚子里有个千金呢。” “的确重,两千斤呢。”霍清池很小心地将她抱到餐桌旁边坐好,十分自然地蹲下去,用手帮她擦掉脚底的泥土。 岑今的脚拼命往后缩:“别……” 霍清池握住她的脚,几下利索擦好。 “没事,我会洗手的。” 霍清池去厨房里端饭菜上桌,岑今坐在那里,看自己并在一起的双脚。 -- 第77页 脚心里还残存着他掌心的热度,那点热意一路蔓延,直达胸口,最后又被更多的凉意冲散。 霍清池以前对景云溪好,是她亲眼所见。 他以前爱景云溪,对景云溪好;现在爱你,对你好;以后,他也会爱别人,对别人好的。 不要做三十万,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岑今。 唯有外婆和理想,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外婆不在了,就去追求理想吧。 -- 半夜时分,岑今从梦中惊醒。 她心脏狂跳,冷汗涔涔,孩子在肚子里打着滚,用力踢她。 霍清池不知何时进来的,正一声声叫她的名字。 “未未……未未……” 岑今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我梦到外婆了,她说她很难受,我要去看看她。” 自外婆过世时,从来没有入过岑今的梦,第一次梦到,就是她在说难受。 岑今魔怔了,觉得是自己把她安葬错了地方。 肯定是葬错地方了,才会让外婆如此难受,托梦给她。 明明外婆以前说过,和要外公两不耽误,她为什么不听话,把她带回有外公的老家? 霍清池一把抱住她,用力将她摁在怀里。 “明天去,我们明天再去看,我陪你去看。未未,你别这样,会伤到孩子的。你看看,她在踢你,未未,你清醒一点。” 岑今慢慢的从癔症中解脱出来,她把脸埋在霍清池的胸口,低哭出声。 霍清池上了床,面对面抱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岑今的哭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霍清池轻轻地将她额上被汗湿的乱发捋到耳后,亲了亲她冰凉的额头。 那天岑今问他,有没有什么是从小到大都有的梦想。 他有的。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找到一个真正爱的人,和她生一至两个可爱的孩子。 他会宠着他们,把自己没有得到的那些爱,让他们都得到。 那么普通,又那么遥远。 霍清池知道岑今的计划,知道孩子生下来后,她就会偷偷离开。 她连司仲都没有选,放弃了那些一起奋斗过的朋友,足以说明她的决心。 不过,假如他肯放松一点,给她更多的空间,她是不是就能更轻易的转身,回头看他一眼。 第39章 宝宝要出来了吗?…… 岑今对梦中的事耿耿于怀,一大早就去了墓地。 乡下墓地没有统一规划,比较随便,曾余香的墓,就立在一块菜地的地头。 太阳还没有出来,四周绿油油的菜地上有一层淡淡的薄雾。 岑今在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出来,直到冰凉的身体一点点变暖,她才站了起来。 “走吧。”她拍了拍裤子后面的泥,“外婆很爱我,我对她也是真的尽了心力,就算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她肯定会原谅我的。” 人果然还是会偏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过世的人根本不会说话,这一切,不过只是她心中希望的。 可是,总是得有个希望,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 岑今本来是打算在老家住几天的,行李都带了不少,可是这一趟回来,和她预想的有很多的不一样。没有外婆的故乡,于她几乎失去了大半羁绊。 岑志森倒是有打过电话给岑今,要她带着霍清池去家里吃饭。 岑今拒绝了。 岑志森现在儿女双全,家庭美满,听说早几年还升了个小领导,生活过得相当舒心,早已经忘了外面还有一个女儿的事。 这次应该还是沾了霍清池这号人物的光,让岑志森给了她一点眼神。 岑今对岑志森的生活不感兴趣,好与坏都与她无关。 只是她偶尔会想,岑志森拿着用前妻的命得来的三十万,换来今天的幸福美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有没有害怕前妻过来找他。 大概是不怕的吧,恐怕只会庆幸。 十一假期没有过完,岑今改变了计划,匆匆回了北城。 临行前,几个老朋友在一起聚了一场。 阚海楼五一时因为逃避相亲,还把他爸妈气得不行,这次十一回家,竟然直接带了女朋友回来。女孩子就是清阳人,去年大学刚毕业,算起来还是他们高中的学妹,只不过她入学时,阚海楼刚好毕业。两人感情看起来很好,如胶似漆的,让人不得不感叹缘份的奇妙。 陈央也计划明年和男朋友结婚造人。 而岑今,虽然说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结婚生子这些人生大事,她都已经率先完成。 席间,陈央偷偷告诉岑今,陈之洲有女朋友了。好像是何爸爸朋友的女儿,女孩子先看中何之洲的,主动追他,双方父母也乐见其成,在当中努力撮合,据说已经在商量订婚的事。 岑今听完,面无表情的点头。 “挺好的。祝他幸福吧。” 其实与她无关,她也不会主动去关心,不过既然知道了,还是愿意给一声祝福,虽然并无多少意义。 毕竟担着“前女友”的名,应该做到像死了一样,才是一名合格的前女友。 -- 回到北城后,岑今继续去学钢琴。 没几天,偶遇秦桑。 其实岑今觉得应该不是偶遇,而是秦桑专门来找她。 -- 第78页 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一开口就是要岑今劝霍清池跟她结婚。 “就算结婚了,你们也可以继续在一起。你有孩子,我也不介意的。像我这么大度的人,已经很难找了对吧?”秦桑挺得意的,扬着下巴,一副等着人夸奖的样子,“你就帮我劝劝霍清池嘛,让他和我结婚。我不想那么惨,连个结婚的人都找不到。” 看来霍清池那天真没撒谎,这小姑娘的脑回路十分异于常人。 面对这样的小女孩,岑今连气都懒得生。 她说:“秦小姐,第一,我没打算和霍清池在一起,第二,孩子是霍清池的,我没打算要,他的下一任妻子能不能和这个孩子和平相处,也是他要操心的事,第三,我没做月老的爱好,你想和霍清池结婚,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找我。” 秦桑还想说什么,岑今懒得再理,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直接扬长而去。 岑今没有告诉霍清池见过秦桑的事,因为与她无关。 霍清池和秦桑能不能成,她完全不关心。 岑今有自己的烦心事。 随着她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司仲那边找她越来越频繁,岑今借着孕晚期身体不便,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在司仲发火之后,才勉强去见他们一次。 霍清池那边,自进了十一月份,就开始操心岑今生产的事。早早的把待产的一切事务安排好,并打算提前半个月改成在家办公,以防岑今突然生产,确保万无一失。 十一月底的一天,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雪,果然近中午时,就下起了雨。傍晚时分,岑今接到司仲的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岑今推脱了一番,把司仲惹火了,直接摞了狠话。 “来不来?不来以后大家都别见面了?” 司仲这人总是这样,蛮不讲理,动不动拿他们之间的情谊做要挟,好像吃定了岑今舍不得那一帮人。 岑今无奈之下,还是答应了。 霍清池去了外地,走之前有说过要明晚才能回来,岑今和陈嫂打了个招呼,出门赴约。 雨已经变成雪粒,才五点多,天却几乎黑透了。 到了地方,进了包间,温暖的房间里,只有司仲一人坐在沙发上等她。 岑今脱了大衣,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边问司仲:“他们还没到啊?” 约了六点,虽然的确还没到时间,但那帮人一向有提前到的习惯,好几个人呢,竟然都比她这个孕妇还迟。 司仲靠在沙发上,翘着腿,仰头看着岑今,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没其他人,就我们两个。” 岑今刚要挪动的脚又钉在原地。 “就我们两个?仲哥你有什么事吗?” 司仲看岑今不动,当即脸上就小小的变了一下。他放下腿,站起来,摁着岑今的肩,不由分说把她摁进沙发里。 “怎么,不能陪我单独吃一顿饭了?每次都带着他们,吵死了。未来,今晚咱俩安安静静吃顿饭。” 岑今心中略有不快,再一回想,司仲当时的确没提其他人,是她习惯成自然,自动脑补的。 其实倒也不至于和司仲连顿饭都不能吃,来都来了,现在走,肯定要惹司仲发火的。 岑今肯留下,司仲又立即笑了起来,贴着岑今坐下来。 离得太近,司仲的手伸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隐约有种搂着岑今的样子。 岑今有点不自在,说:“那我们先点菜吧。” “不用,我已经点过了。你喜欢吃什么,我了如指掌。” 这话有一点暧昧,岑今有意模糊这种气氛,说:“那是因为我不挑食好吧。” 司仲笑了笑,说:“你最讨厌吃姜,我没记错吧。”说着手臂一收,揽住岑今的肩,“未来,你的很多事,我都记着呢。” 这几年反反复复的想,每次想到都恨得牙根痒。恨岑今为什么非要退出,又恨岑今为什么不肯主动低头认错。可是更多时候想到的,却是岑今往他面前那样一杵,仰着一张小脸,理直气壮的说,“仲哥,你得给我加薪。” “当年我明明肯付你一样的年薪,为什么不肯跟着我继续干,陪着我创业?”司仲还没喝酒,却好像已经带着几乎醉意,“你要不退出,我也不会一时意气解散团队。岑未来,你得负责。” 都这么久了,他还不肯放过这一茬,还觉得是她的责任。 岑今刚觉得不快,司仲忽然一声叹息:“我们走了多少弯路啊,未来。” 岑今的心里,突然一阵酸软。 对于有梦想的人,浪费一分一秒,都是可惜,更何况是整四年多。 片刻的心软,让岑今忘了从司仲手臂间挣开。 司仲的手臂本来只是虚虚搭着,这时手往里一扣,带着岑今的肩,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岑今一愣,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她肚子太大,动作不够灵活,司仲又用了力,一时之间没能挣开,反倒是挣扎的动作惹到了司仲,他手臂箍得更紧,又用半个身体压着岑今,将她固定在沙发和自己之间。 “未来,这几年我是真的恨你,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可是我又忍不住偷偷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是跟你外婆住一起。当时我就想,只要你肯低头,肯认个错,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他的另一只手钳制着岑今的下颌,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脸颊,“未来,你为什么不肯主动低头?” -- 第79页 司仲用了很大的力,岑今的脸隐隐作疼。 司仲的脾气她太清楚,一时冲动之下,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岑今怕伤到孩子,不敢再挣扎,一动不动靠着沙发,小声问他:“仲哥,菜怎么还不上,我都饿了。” 司仲紧紧地盯着她,渐渐的,手上松了力道。 “饿了?” “嗯。” “应该快了。我问一下。”他松开岑今,站起来走到门边按服务铃。 岑今轻舒一口气,摸了摸被捏疼的脸,又轻轻地拍了拍凸起的小腹。 别怕,没事了。 很快菜上来了,两人安静吃饭。不想再惹到司仲,他帮她夹菜时,岑今照单全收,笑眯眯地向他道谢。 岑今的乖巧明显取悦了司仲,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吃完饭,司仲坚持要送岑今回家。 岑今拿起大衣,扶着腰,笑着婉拒:“不用了,司机在下面等我呢。马上要下雪了,仲哥你也赶快回去吧。” 司仲一把攥住岑今一条手臂,皱着眉,不悦的:“让他自己回去,我送你。” “仲哥,真不用这么麻烦。” “我就是要这么麻烦呢?”司仲用力一拉,从背后抱住岑今,嘴唇就贴着她的耳朵,带着酒气的热息扑到岑今的脸上,“未来,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跟霍清池断掉。断个一干二净,以后专心跟我在一起。”嘴唇碰了碰岑今的脸颊,司仲的话都带着热度,“我们结婚,生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岑今汗毛直竖,在司仲掰过她的脸,想要吻她时,用力推了他一把。 司仲猝不及防,被岑今推得后退一步,当即脸色大变,眼底发红。 岑今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跟正在气头上的司仲实在没有道理可讲,不如赶紧离开,给大家一点冷静的空间。 还没走到门边,一边手臂猛的一紧,岑今顾忌孩子,不敢硬扛,只能随着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跌到司仲怀里。 “司仲,你发什么疯?!” 司仲还真就发了疯,低头不管不顾的亲着她的脸,寻找她的嘴唇。 岑今拼命的躲,用力挣扎着。 突然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忽然往旁边一甩,脚下收不住,踉跄着往前一跌,她的肚子正面撞到桌子的边缘处。 一阵巨痛袭来,岑今捂着肚子慢慢的蹲下来。 好痛!还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 司仲半跪在她身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未来,你流血了……未来,你怎么样啊?” 岑今痛得一身冷汗,哆嗦着嘴唇:“医院……送我去……医院。” -- 晚宴进行到一半,霍清池刚放下酒杯,手机在桌上振动。 霍清池说了句“抱歉”,接通手机,听了没两句,脸色大变。 他腾一下站起来,冲对面的人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我太太马上要生产,我要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顾不上那几个人的反应,他已经拖开椅子,大步往外走。 黄炎真愣了一下,匆匆和那几个人解释了一下,飞快追赶过去。 霍清池还在打电话。 “怎么好好的就要生了,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清池的脸迅速阴沉下去。 “你是说被人推的?” 黄炎真听到这么一句,顿觉心惊肉跳。 霍清池大步往车边走:“好,你先照顾好她,我马上赶回来。” -- 岑今痛得不行,尽量集中精神听医生跟她说明情况。 这位是霍清池提前安排给她接生的人,正温声解释现在的情况。 岑今见了红,羊水也破了,马上就要生产。她身体条件好,又刚刚吃过晚饭,打麻醉有一定的风险,医生的建议是让她试着自己生。 岑今茫然的点头:“好。” 宝宝要出来了吗? 那人又安慰她,说霍先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要岑今别怕。 岑今不能不怕,提前这么多时间,她很担心宝宝会有什么不好。 岑今内心有太多不安和恐惧,又不想和医生说,怕他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惶恐中,岑今忽然很想见霍清池,盼望着他快点回来。 第40章 今晚,是第一次。 路程非常尴尬,黄炎真查过飞机和高铁,与车程相比,没有哪一项可以更快回到北城。最后霍清池选了更方便控制速度的开车回去。 天已经黑透,车子在高速上飞快驶向北城方向。 霍清池又打了个电话。 “现在怎么样?岑小姐已经送进手术室了吗?” 那头的医生解释道:“岑小姐刚吃过饭,用麻醉药有一定的风险,孩子不是很大,岑小姐身体条件很好,完全可以试着顺产。” 医生是霍清池亲自挑选的,自然很值得信赖。 他接受了这个解释,又说:“那就上无痛吧。尽量减轻岑小姐的痛苦。” “这个,现在还没到可以上无痛的时间。” 左右都不行,霍清池无奈地捏着鼻根,说:“把手机给岑小姐吧。”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岑今的声音。 “未未,你怎么样?很痛吗?” -- 第80页 岑今呼吸声很重,明显压抑着痛苦:“还好。霍清池,你已经在路上了吗?” 第一次,霍清池从岑今的话里,听出一点对他的期待。 他急道:“是,我已经在路上,未未,你别怕,我很快就能到。” 岑今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非常软,还带着鼻音:“那你快点儿。” 一瞬间,霍清池想到那一晚,当时的岑今也曾经这样软着声和他说话,撒娇一般叫着他的名字,又被他逼着带着哭腔叫“哥哥”。 不过只有那一晚,后面再没有过。 霍清池的声音顿时温柔得不像话,哄小孩一般:“好,我很快的,未未,你等我。现在把电话给医生。” 电话又回到医生手里。 霍清池的那点温柔瞬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冷静而强势。 “我还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到,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你拿主意,不用非得等我到场。” “好。霍先生你放心。” 霍清池看了眼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他的声音也沉如外面的夜色。 “总之一切以岑小姐为重,必要时,放弃孩子。” 他强逼着岑今留下的,不惜拿自己的命去换,可能是他和岑今这辈子唯一可以拥有的孩子。 黄炎真本来在想霍先生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现在医院里不存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的,都是极力保大人,可是在他偏头的一瞬间,在朦胧昏暗的光线里,看到霍清池的脸,忽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清池收了线,敲了下驾驶席的椅背,让司机再开快一点。 黄炎真一脸惊诧地看着霍清池。 霍清池以前对司机的要求就是要将车开得平稳,自上次出过车祸后,更是格外谨慎,有时候司机稍微开快一点,都要被他提醒。 可是现在,车速已经提到一百二,又是晚上行车,还下着雪,再快,真会有出事的风险。 “霍先生,”黄炎真不得不出言提醒,“我看过我姐生孩子,没有那么快的,尤其岑小姐又是第一胎,产程应该会很长。您不用这么着急,还是安全第—,对吧?” 霍清池靠着座椅,目视着前向,点头。 “我知道。不过炎真……”他的声音很低,接近呓语,“她在等我回去。” 岑今第一次对他有所期盼,等着见他,他不能让她失望。 假如她对他的期待多一点,她离开的决心会不会就少一点? -- 岑今快要痛死了。 她知道生孩子会痛,可是不知道会这么痛。她的腰快要断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可是医生告诉她才开了一指。 才一指? 她都这么痛了,怎么才一指? 旁边不时有医生助产士过来看她,温声安慰她,可是对岑今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不管是多么亲密的关系,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挨痛。 很久以前,外婆生妈妈,妈妈生下她时,是不是都是这样痛着过来的? 应该是的,外婆还曾经难产过。 那以后,多年以后,她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需要承受生产之苦? 哪怕是亲母女,她也没办法代替这个孩子。 岑今忽然间泪盈于眶。 哪怕最后还是会抛下她,可是她还是希望这个孩子无灾无痛,一生顺意安宁。 -- 雪越下越大,司机不得不将车速降下来一点。 晚上十点多,霍清池让司机将车停在应急车道上,强迫他换了位子,自己坐到驾驶席上。 黄炎真大惊失色:“霍先生,注意安全!” 霍清池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将车汇入车流中。 “我有分寸。” 十一点多,终于回到北城,到了岑今待产的医院。 霍清池把车停在住院部门口,推门下车,连门都没顾及关,大步往门口走。 短短几步路,他的头发和肩头落了一层雪花。 黄炎真慢了一步,小跑着才追上。 有人在门口等他们,带着他们上楼,一边走一边告诉霍清池岑今现在的情况。 电梯门刚一打开,霍清池抢在众人前面,率先急步走出去。 一行人匆匆往待产室走去。 在快要到待产室门口时,霍清池看到了司仲。 视线只急促地撞了一下,霍清池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身后,司仲却不干了。 岑今不肯见他,司仲大闹过,惊动了医院的安保,最后还是被拦在门外,等到现在。 此时见到霍清池,司仲心里顿时怒火攻心。 “霍清池,你站住!你凭什么可以进去!未来从来没爱过你!”他急急地往门口那边跑,“霍清池,你不准进去!” 霍清池忽地停下脚步。 司仲跑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不准进去!” 霍清池伸手格开他的手,阴沉着脸问了一句:“你伤到未未的?” 司仲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悔,却马上被愤怒代替。 “关你什么事,未来从来……” 霍清池忽然一拳砸向司仲的脸。 司仲毫无防备,后退了几步,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霍先生!” -- 第81页 “霍先生!” 黄炎真和几个医生同时出手拦霍清池。 霍清池紧抿着嘴唇,重重喘息了几下,冷冷地丢给黄炎真一句“炎真,你处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往待产室走。 几个随行的医生这才如梦初醒,大步跟了上去。 司仲被打懵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啐了口血水,正要追上去,被黄炎真一把抱住。 “司先生,司先生,你先冷静一点。” 年轻人的体格十分健壮,黄炎真感觉快要拦不住司仲。 黄炎真害怕事情闹大,不得不死命拦着。 “司先生,你先别冲动。岑小姐一直在等霍先生,她很痛。霍先生是孩子爸爸啊。” 司仲忽然一动不动。 血从他的鼻子和嘴角不断往下滴,他却毫无知觉。 黄炎真等了一会儿,确认司仲已经冷静下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那一边,霍清池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如此雪夜,黄炎真却热出一身的汗。 直到这时,黄炎真才像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霍先生竟然失控动手了。 很早前,因为外甥女的事,黄炎真曾经揍过一个小混混。 霍清池知道后,直言黄炎真是匹夫之勇。 当时的霍清池说:“你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是要他坐牢还是倾家荡产,只需要告诉我一声。” 他又说:“炎真,你记住了,自己动手是最愚蠢的解决方式,你无法知道面对的人是什么性格,会不会是亡命之徒,或者狗急跳墙,所以永远不要把自己立于风险之中。” 霍家人要体面,惜命,哪怕别人当面挑衅,也只会私底下暗暗解决。 从追随霍清池以来,黄炎真从来没有看过他失控过。 今晚,是第一次。 第41章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一个…… 岑今还是疼,不过总算看到一点希望。医生说等开到三指就可以给她上无痛,而她刚刚已经开到二指了。 正煎熬着,待产室里忽然涌入一大帮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霍清池。 岑今第一次这么高兴看到他,也委屈,因为让她这么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霍清池。 岑今刚刚因为心疼肚子里的孩子才哭过,眼睛还肿着,额上全是汗,头发一绺绺的乱糟糟的,表情还带着点儿委屈。霍清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走上前,弯腰亲了亲她汗津津的额头,哑着声问:“还好吗?” 岑今胡乱的点头。 其实不太好,不过看到他的一瞬间,好像好了一点点。 霍清池的到来,让她多了一点面对生产之苦的勇气。 霍清池在床边坐下,紧紧地握住岑今的手。 “外面下雪了吗?” “嗯。” “很大吗?” “嗯。” 岑今不说话了,皱着眉头熬这一阵子的疼痛。 其实持续时间应该不长,只是痛感把时间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感觉是煎熬。 生孩子这种事,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有人在街上走着走着,孩子就掉下来了,有人却要疼几天几夜。 岑今感觉,她这么痛,可能是因为孩子是提前到来的。所谓瓜熟蒂落,没熟时就要落,肯定违背自然规律。 而她早产的原因。 岑今想到司仲,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无奈。司仲这个人,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霍清池又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嘴唇。 岑今刚缓过这阵痛,还有点呆呆的,好像并没有觉得反感。 “怎么回来的?坐飞机吗?” “开车。” “那你肯定把车开得很快,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不安全的,知道吗?”她都忘了,是她自己要他快点儿回来的。 “我有分寸。”霍清池捏着她的手,亲她的手背。 岑今看着他因为低头露出的发顶,一时有一点点失神。 朝夕相对了好几个月,霍清池对她的好岑今感觉得到,只是她没办法因为这几个月的好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把未来那么漫长的几十年都交到这个男人手里面。 岑今原订的计划是陪父女俩过完年再离开,现在孩子提前了一个多月,她还要陪他们过年吗? 要不然就不陪了吧。 长痛不如短痛,在孩子身边呆太久,她怕自己会不舍。 忽然间有点难受,不知道是因为将要独自一个人在深市这个陌生的城市过年,还是因为要离开他们。 夜里一点多,终于开到三指,上了无痛。折磨人的疼痛总算缓解了大半,岑今精疲力竭,没多久就靠在霍清池怀里睡着了。 岑今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了存钱罐,而霍清池就变成了一百块。 一百块亲存钱罐,亲得很用力,岑今喘不上气,急的乱抓乱挠,紧紧地揪着什么东西,忽然就像溺水的人抱到了浮木,窒息感消失了。 岑今更紧的抱住那根浮木,心里十分踏实。 霍清池又亲了亲岑今的额头,反手摸了下搂在腰上的手。岑今抱得可用力了,生怕他跑了似的。他稍微动一下,岑今就会不满的皱起眉头,小声的哼两下。 醉酒那晚也是,她总要抱着他,稍微松一点都不乐意,会撒娇般哼哼,等抱紧了,又满足的哼哼。 岑今醒着时冷冰冰的,睡着了却十分粘人,非常可爱,只是一般人都没有机会见到。 -- 第82页 -- 无痛拯救了岑今,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醒来时岑今精神好了不少,倒是霍清池看起来十分疲惫,就好像一整夜都没有睡过一样。 七点多时,岑今被推到了产房。这一次,她没让霍清池进。 不是怕他担心,而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七点四十四分,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女孩,还不满四斤,非常小的一只,助产士抱给岑今看,让她确认性别。 岑今:“女孩。” 助产士把小宝宝放在岑今的胸口。 岑今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她真小啊,像小猫一样,小小的一团,乖乖的躺在她身上。刚才她的哭声也并不洪亮,大概是早产的缘故。 岑今不由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宝宝小小的脑袋。 这是她生的? 她的女儿? 怎么这么小,感觉她一个手掌就能全部包住。 很快,宝宝就被从她身上抱走,在一边清理穿衣服。 岑今想到一件事,问:“医生,她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啊?” 那人笑着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双眼皮。” 岑今舒了一口气。 还好,宝宝随了她,没有随霍清池,要不然她以后长大了万一不喜欢单眼皮,还得受罪动一次刀子。 宝宝先抱出去,隔了一会儿,岑今才被推出去。 霍清池一直等在门边,弯下腰亲岑今的额头。 “宝宝呢?” “在保温箱里,医生说大概要十天后才能回家。” 岑今的心立即揪了起来:“情况不太好吗?” “不是。”霍清池淡淡笑着,“医生说问题不大。不过毕竟是早产,放进去呆几天比较好。未未,你还好吗?” 岑今看着霍清池发红的眼睛,心中莫名一软。 “我没事,”岑今用力挤出一个笑,“我厉害吧。” 霍清池笑着点头,又低头亲吻她。 岑今心里却忽然多了一点伤感。 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霍清池,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可不能食言。” 他答应她的? 前面几条,可以说都做到了。最后一条是--不准再纠缠她,给她自由。 霍清池微微起身,语调平静又温柔:“先养好身体再说。” 岑今一下子急了:“霍清池!”你不能再出尔反尔。 霍清池很轻地摸了摸她微微汗湿的头发,点头:“我没忘。你放心。” 岑今其实不太放心,好在她是有准备的,倒也不怕霍清池又说话不算数。 -- 因为岑今生孩子的事,霍清池临时休了一个月的假。一般的事都交给黄炎真来处理,实在处理不了再拿过来交他定夺。 岑今其实并不需要他陪在家里,满满不在身边,让她感觉自己更像是生了病在休养。就算满满回来,岑今也不打算过份接近她,以免分离时让自己更痛苦。 孩子的名字是霍清池起的,大名霍未笙,小名满满。本来是想叫存钱罐的,岑今不乐意,后来折中了一下,取了另一个名称“扑满”后一个字。 岑今其实还是不太满意,再一想,霍清池的女儿,随他折腾去。 安定下来后,岑今给陈央和阚海楼发了微信,宣告她已经卸了货。 阚海楼百忙之中抽空向她道喜,并发了一个点数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小红包,岑今当场回了他一个“滚”字。 陈央回了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提前这么多生产,岑今隐瞒了真实原因,只说是遇到一点小麻烦,就提前了。 陈央又问:“会摆酒吗?你们关系这么尴尬。” 岑今默了默,说:“应该不摆吧。” 她已经计划好离开,自然不会摆,而霍家那边,除了霍清池,整个霍家并没有人期待满满。 后面,岑今又抽空给闻宋打了个电话,商量一下过深市的事。 闻宋有点惊讶:“已经生了吗?” “嗯,提前卸货。”岑今笑,手还不由摸了摸恢复平坦的小腹,“我打算年前过去,先熟悉一下,等过完年,就开始正式投入工作。” 闻宋:“这么急?不是,我不是不欢迎你的意思啊,我是说,等你坐完月子,也快过年了,要不然就等过完年再过来。我过年要回老家,你在这边也没熟悉的人,没必要年前过来,对吧?” 岑今其实已经下了决心,坚持年前过去。 闻宋倒也没再反对,十分爽快的说:“那行,你过来通知我,我去机场接你。” 岑今;“谢谢。” -- 生下满满的第二天,陈洪波一行人来看岑今。司仲没来,给的理由是他生病了,怕传染产妇和小宝宝。 几个大男人都不算十分敏感型的人,对于岑今的早产,只随口提了一句,岑今说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也就没人再追问。他们倒是特别高兴,因为岑今生下孩子,很快就可以回归他们这个小团体了。 岑今听着他们几个七嘴八舌的讨论,心里微微发苦。她没办法和他们直接坦白,只能尽量暗示。 可惜这帮人聊得太兴奋,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反常。 十天后,满满回到家。 是一个全新的家,从知道满满的存在后霍清池就特地准备的,满满的房间装修的十分温馨可爱。 -- 第83页 岑今不想住月子中心,出院后也搬到这里。 她没有喂满满母乳的打算,也不太愿意抱她。陈嫂有时候兴冲抱过来,岑今只抱了一下,就借口满满需要睡觉或者自己需要休息,将她还给陈嫂。 她在尽量避免让自己和满满产生更多的感情,这会削弱她离开的意志。 岑今的冷淡让陈嫂觉得奇怪,私底下,她偷偷跟霍清池反应了一下。霍清池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岑今需要休息,不要让她太过劳累。孩子的事,都可以交给他。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岑今的计划是做完42天之后的复查后,在自己生日之前就悄悄离开,不再和霍清池有更多的牵扯。 复查那天,是霍清池陪着岑今去的。岑今的身体恢复的非常好,医生交待完之后,还十分轻松的调侃了一句:“可以同房了,注意避孕啊。” 岑今和霍清池都没有接这个话,沉默以对。 回到家时,陈嫂正抱着满满在厅里走来走去。满满应该是那种高需求宝宝,喜欢人抱着她,尤其是出了月子之后,她比一般的小婴儿更精力旺盛,一点都不爱睡觉。 看到岑今他们回来,陈嫂立即主动迎上去。 “刚刚吃过奶,不肯睡,一定要抱着来回走。”陈嫂笑着抱怨。 霍清池和岑今一起伸出手,异口同声的:“让我抱抱。” 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陈嫂反应最快,立即将满满小小的身体小心地托着放进岑今的臂弯里。 她真的好小,即使快一个半月了,还是小小的一团。眼睛倒是很大,瞳仁很黑,浸了水的葡萄一样,一直瞅着岑今,连眨都不眨一下。 岑今低下头,很轻很轻地用嘴唇触了下满满软软的唇瓣。 满满。 宝贝。 ……对不起! 离开的前一夜,又下起了雪。并不大,不至于让飞机停飞。 或许是岑今的错觉,那一天,她觉得满满格外的不乖,爱哭。霍清池去了公司,陈嫂和两个保姆阿姨轮换着哄都哄不好。 最后还是岑今抱了她一会儿,才让她安静下来。 当晚,霍清池自岑今生产后,第一次晚归。岑今等了很久,才听到他在楼下和陈嫂说话的声音。 又等了很久,等到霍清池看过满满,回到自己房间,估摸着已经洗漱好后,岑今才下了床,敲了敲他的房门。 霍清池的确已经洗过澡,头发微湿,额发垂下来,看起来略微有点疲惫。 “未未,有事?” 岑今的心砰砰直跳,抿了抿嘴唇,往前走了一步。 霍清池不解地看着她,后退一步,把岑今让进来,看着她关上了房门。 “未未?” 岑今用力喘息着,犹豫着,然后似下定决心一般,猛地扑进霍清池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 天色将明时,岑今悄悄起身,随手套上睡衣,手上提着拖鞋,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出霍清池的卧室。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所以并不知道,在她出门的一瞬间,床上本来正在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行李是提前收拾好的,提着小行李箱下楼时,楼下十分安静。 车子也是提前叫好的,已经在不远处等她。 岑今将行李箱放进后备厢时,回头看了一眼。 朦胧的晨光里,整个院子还在沉睡中,四下是静的,四季常青的绿植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白。 好像就是在这个时候,去年这个时候,霍清池忽然把她叫进他的办公室。 她以为他是惜才,想挽留已经辞职的她,没想到霍清池只是需要一个替身。 很快就到了机场,随着人群登机,约三个小时后,飞机在深市机场平稳降落。 今天的深市,艳阳高照。 闻宋在接机的人群中向她挥手,等岑今走近了,他主动伸出手。 “欢迎你的到来,岑今。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努力!” 岑今抬头看天,又一架飞机从头顶头过。 天那么蓝,阳光和煦而温暖。 她伸出手,握住闻宋的。 “好!”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一个全新的开始。 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努力啊。 不久前,霍清池收到一条岑今发过来的微信。 --我尝试了一下,可是真的不行。霍清池,我很抱歉! 第42章 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 晚上近十一点时,岑今还专注于电脑上的数据,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 闻宋出现在门边,倚在门框上,单手抄兜:“岑副总,该下班了。” 岑今茫然抬头,问:“几点了?”问完瞅了眼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略微有点惊讶,“哟,这么晚了呀。” 闻宋笑容可掬:“我说岑副总,你再拼命,我也没办法替你升职了啊。要不然只能我自己滚蛋了。” 岑今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匆匆保存了一下数据,关掉电脑,站起来。 “升职不行,那就加点薪吧。闻总,我来这里可都快一年了啊,工资可以动动了啊。” 刚说完,自己倒先一怔。 已经快要一年了吗? 怎么这么快? 两人一起穿过外面的大办公区,走到外面等电梯。 -- 第84页 刚刚岑今说到一年,闻宋于是顺口问了一句:“说起来,一直没问你。快一年了,在这边感觉怎么样?” 如镜面的电梯墙上,岑今略带倦容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嗯,我感觉……宛如重生。”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闻宋把岑今先让进去,自己跟着走进去,一手抄兜,一手掂着车钥匙。 “这么夸张?”他笑。 岑今也笑,点头:“差不多吧。” 有点夸张,但是也算是肺腑之言。 在深市这边,远离了北城的那些人和事,只需要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让岑今找回了一点大学时的感觉。虽然一起奋斗的人变了,但是大家的热情是一样的,闻宋在某些方面比司仲更包容,更成熟,却完全不缺乏司仲的热血。 “以前大学时,如果选了你那边,我觉得我们肯定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虽然毕业时,她依然不会继续追随闻宋。但是以闻宋的性格,他只会遗憾,但是不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不会停下脚步,并且应该会一直给她保留一个席位。 某些方面,她和闻宋更像,更合拍。 “后悔没选我了?”闻宋轻笑。 岑今也笑,想了想,说:“也不是后悔,而是觉得,即使当初选了你这边,我大学里的人生可以同样精彩,不会比在司仲那边逊色。” 闻宋闻言,哈哈大笑。 “你这样说,我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啊。这样吧,我请你吃宵夜。” 岑今一听,飞快摇头:“不行,不行,减肥呢。” “你又不胖。” 岑今又打了个呵欠,笑道:“胖的,你看不到罢了。再说,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觉。” 这一点,闻宋立即接受了。 电梯门打开,他将岑今让了出去。 “那也行,下次吧,反正多得是机会。你这么累,路上车开小心。” “好。谢谢。” “对了,明天我们去工厂那边一趟。” “行。” 进了十一月,深市的早晚终于有了一点秋天的气息。岑今只穿了件衬衣加牛仔裤,出大堂的一刹那,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好冷。” 闻宋脱了身上的西装,披到岑今的肩上。 “没关注天气预报吗,今天降温啊。” 岑今还真没有。 西装上还带着一点闻宋的体温,岑今有一点点不习惯,想还给他,闻宋的表情坦荡荡,倒显得是她多心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取车。 说起来,这个车位还承了闻宋的情。公司虽然比较偏,地上的车位却十分抢手,岑今不喜欢地下车库的气味,闻宋发现了,就想尽办法帮她在自己的车位边弄了个车位。 闻宋这人,十分细心,很有点润物细无声的体贴。 秋末冬初的深夜,不像夏日里总带着一点喧嚣劲儿。岑今的高跟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快要走到停车场边时,岑今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 车边站着一个人,倚着车身在风里抽着烟。 昏暗的灯光下,红色的一点在他的指间明灭,岑今愣怔了一下。 霍清池? 闻宋也看到了,之前霍清池来找岑今时,他就见过,并且知道了他和岑今的关系。 “霍先生?” 岑今点头。 “那我先走了。” 岑今又点头,在闻宋刚抬腿时,一下子想到身上的西装。 “嗳,这个还你。” 闻宋笑着收回西装,搭在臂弯里,远远地冲霍清池点了下头,先一步过去取车。 岑今拎着通勤包,一步步走到霍清池身边。 霍清池一支烟刚抽了一半,见到岑今,叮一声打开烟灰器,把烟摁灭在里面。 “下班了?” 岑今有点意外:“刚才你打电话给我,就已经在这里等了?”得有一个钟了吧,“怎么不说你在下面?” 霍清池轻笑:“不打扰你工作。再说这里很安静,等你时再思考一下事情,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话虽如此,岑今还是挺过意不去,不过,等都等了,也没办法再把时间往回拨。 “怎么现在过来了?”岑今问。 她记得,上一次见面,是满满会叫爸爸妈妈了。霍清池带着视频过来给她看。其实只要把视频发给她就可以,特过跑这一趟的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从一开始,岑今就没想过可以一直瞒着他们,她不过只是想走得顺利一点,不想要什么离别的场景。后面无论是司仲还是霍清池,要过来找她,都是十分容易的事。 事实上,她过来没几天,司仲就先一步找过来。 岑今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那次见面,给岑今留下很大的阴影。 或许说阴影,稍微有点过了。 不要说是未遂,哪怕司仲真的得逞,这事于岑今,不过只是暴力的另一种形式,她不会因此就看轻自己。 不过她和司仲的确因为那次见面,彻底决裂,甚至可以说反目成仇。 “满满会走路了。”霍清池说。 岑今眼睛陡地瞪得溜圆:“真的?她还没到一岁呢,就会走路了?”说着说着,脸上已经不自觉的露出自豪的笑容,“满满真厉害啊。” -- 第85页 霍清池也笑,目光里带着一点自豪:“也不看是谁带的。” 岑今嘴角高高翘起:“行了行了,知道是你。霍先生你劳苦功高,辛苦了。对了,有视频吗,我想看看。” 霍清池摇头。 岑今的脸当即就垮了,抱怨道:“嗳,你这个人,怎么不拍个视频给我瞧瞧呢。”满满走路……想想都觉得可爱。 霍清池伸出手,把岑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不过,我把她带来了。未未,跟我回去吧,让满满亲自走给你看。” 霍清池在深市的住处离岑今的公司有点远,岑今太困了,才走到半路,就开始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感觉到车停下来,岑今睡意上涌,实在有点舍不得睁开眼睛。 嘴角忽地一热,热热的气息扑到脸上,岑今蓦地清醒过来。 不想尴尬,她等了一会儿,等到霍清池松开她的嘴唇,岑今才好像刚睡醒,慢慢睁开眼睛。 她的身上,盖着霍清池的外套。黑色的西装,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熟悉的香水味。岑今记得香水的名字,冥府之路,听着就不吉利。 “到了啊。” “嗯。” “满满该睡了吧?”岑今后知后觉的想到。刚才忽地得知满满会走路的消息,她一时激动,竟然忘了时间,就那样晕乎乎被霍清池骗上车,现在才发现又上了他的当。 “她还要喝一次夜奶,会醒一次的。” “会走给我看吗?” 霍清池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进门:“大概走不了。她应该一吃完奶,马上又睡过去。” 岑今:…… 是陈嫂跟着过来的,见到岑今,她又意外又开心。 霍清池问:“满满吃过夜奶了吗?” “还没有。大概还要再等一会儿。” 霍清池点头,看了眼岑今。那意思好像在在说“我没骗你吧”。岑今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她一笑,陈嫂就觉得开心。 霍清池洗了手,带着岑今进了满满的房间。 满满睡在婴儿床里,双手握成小拳头摆在脸侧,果冻般的嘴唇微嘟着,闭着的双眼可以看到眼睫又密又长。 霍清池小心地将满满抱进怀里。 满满不满好梦被扰,哼哼了两声,又在爸爸的安抚下安静下来。 “陈嫂你去休息吧,今晚满满跟我睡。” 陈嫂偷看了眼岑今,开心的答应着,飞快闪人。 霍清池抱着满满去自己的卧室,岑今亦步亦趋的跟着,边还焦急的问:“满满什么时候醒啊,她怎么还不起来喝奶?” 霍清池单手托抱着满满,另一只手牵住岑今。 “这么着急啊,要不然把满满闹醒?” 这怎么行? 岑今拼命摇头:“等她自己醒,还是等她自己醒吧。” 霍清池的卧室里,也放了一张婴儿床。陈嫂拿了奶粉奶瓶过来,瞅了眼岑今,又一脸笑容的离开。 霍清池把满满放进婴儿床里,用小被子盖好,拍了拍她的小肚子,满满很快就又沉沉睡去。 岑今看得眼热,自满满出生到现在,她还几乎没为她做过什么。 “霍清池,”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又好像被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霍清池亲了下满满小小的额头,直起腰,笑道:“谢什么?她是我女儿,是我坚持要的。对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满满可能没这么快醒过来。” 岑今舔了下嘴唇,犹豫着:“不用了。我等她喝过夜奶就回去。明天再来看她走路。” 这话听着,就觉得麻烦。 霍清池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岑今,目光温和到接近温柔。 “你明天没事做吗?” 明天? 对了,明天要去趟工厂那边。 “有事。” “那今晚先留下,满满一般早晨醒得很早,等看她走过路,你再去做事,两不耽误。”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安排,不过…… 霍清池又很低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把岑今揽到怀里。 “未未,今晚留下来……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 第43章 “这小坑爹的。”…… 为了看满满喝夜奶,岑今还是留了下来。 “那我睡客房吧。” 霍清池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是让我在满满哭的时候叫醒你,还是把满满抱来抱去抱给你看啊?” 岑今:…… 霍清池摸了摸她的脸,略微有点无奈的:“就在这里睡吧,我拿多一床被子给你就是了。” 岑今束手束脚地躺到霍清池旁边。 从她来深市以后,和霍清池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一次是出了司仲那件事之后,霍清池连夜过来看她, 第二次是大年三十那晚,他也是连夜过来,又在第二天一大早赶了回去。第三次是上次,满满会叫爸爸妈妈之后,而今晚,是第四次。 岑今要求霍清池不要总是过来,给她一点空间,霍清池就严格遵守着。 满满在旁边的婴儿床上睡得十分香,岑今等得有点着急。 “满满怎么还不醒啊?”岑今压着声音问。明明想满满快点醒,又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把她吵醒。 霍清池轻笑:“困了吗?” 岑今点头,不自觉打了个呵欠:“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了。” -- 第86页 霍清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睡吧。满满醒了,肯定会让你知道。” 岑今赶紧闭上了眼睛。 和霍清池这样睡在一张床上,让她觉得尴尬,倒不如装睡逃避。 只是这一装,竟然真的睡着了。 睡意正浓时,忽然听到小宝宝的哭声。 岑今对这种哭声不敏感,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还在耳边用力扇了几下,试图赶走这种哭声。 很快,哭声变小了一些,当中还夹着低低沉沉的男声。 满满醒了! 岑今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的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霍清池给满满冲奶粉。 霍清池单手抱着满满,温声哄着她,另一只手往装了温水的奶瓶里放奶粉,摇匀,往抱着满满的那只手腕上滴了几滴试温,这才将奶嘴塞到满满的嘴里。 满满立即止了哭,一边吃奶还一边小声的哼哼着。 他肯定经常做这样的活,整套动作十分熟练,很是有条不紊。 霍清池抱着满满一转身,看到了岑今,笑道:“醒了啊?” 岑今很是不满的:“满满醒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啊。”她刚要下床,霍清池抱着满满坐到床边。 满满双手捧着奶瓶,半闭着眼睛,咬着奶嘴,咕叽咕叽吃得正香。 岑今轻轻地摸了摸她胖嘟嘟的小手,问:“她现在是醒的吗?” “半睡半醒。” 那也就是醒了嘛。 岑今眼中一亮,小心问:“我能抱抱她吗?” “当然能了。”霍清池笑,他侧了下身体,将满满小小的身体打横放到岑今的臂弯里。 岑今的心立即被塞得满满的,眼中发热。 “比以前重了。” “吃了近一年的饭呢,能不重吗?” 岑今低下头,亲满满小小的额头,鼻腔里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她好香啊。”岑今惊叹,“她还好软啊。霍清池,满满怎么这么软啊。又香又软。” 隔了这么久,她再一次抱自己的女儿,发现她长大了,变重了,可是却依然是记忆中那么软。 霍清池不说话,只淡淡笑着,看着她因为满满发出各种各样的感叹。 “她怎么不睁开眼睛啊,霍清池?” 霍清池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满满,笑道:“她都快要睡着了。” 刚说完,满满粉嘟嘟的小嘴咬着奶嘴,不动了。 岑今:…… 她偏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霍清池:“睡着了?” “嗯。” 岑今都快要哭了:“你骗人,满满压根儿就没醒过。”亏她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趁她喝夜奶时和满满玩一会儿呢。 霍清池刚才凑过来看满满,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霍清池只稍微往前那么一点点,嘴唇就挨上她的。 非常轻快的一下,并不含有□□,反而更像是安慰。 岑今还是不开心,霍清池从她怀里抱走满满时,她心里还在委屈着。 霍清池抱着满满,轻轻地拍她的后背,让她打了奶嗝,又戴了指套牙刷,帮满满清洁她的那几颗小奶牙。他的动作很轻很快,满满还没来得及表示她的不满,一整套流程已经全部走完。 岑今呆呆地看着霍清池,问:“每次都要这样吗?” 霍清池将满满放回婴儿床里,盖好被子。 “白天还会喂她一点白开水的,现在她睡着了,没办法了。不过满满刷牙时很乖,会很配合地张着小嘴巴。” 满满都开始刷牙了啊。 记忆里,她开始认真刷牙,好像都是幼儿园才开始的事。 岑今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虽然是早就预料之中的事,可是满满的这些成长瞬间,她都没机会参与和见证。 终究还是一种遗憾。 霍清池走过来,弯下腰,亲了亲她的嘴唇。 “不困了吗?” 岑今盘腿坐在床上,心里还酸着,闷闷不乐地摇头。 “困了。” “那快点睡吧。” 岑今往床上一倒,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 “满满快过生日了。”她说。 “嗯。”霍清池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你有空回去吗?我打算帮满满办个生日宴。” 近一年了,霍家人终于愿意接受满满的存在,霍远承前不久还主动问起,有没有打算帮满满办周岁生日。 霍清池本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有更多的人喜欢自己女儿,他还是很开心。 生日宴? 那不是会有很多的人? 岑今有一点犹豫,想了想,又实在不忍心缺席满满这么重要的日子。 “有空。” 霍清池好像很开心,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那我跟满满等你啊。” 岑今小声的“嗯”了一声。 “困了吗?”霍清池问。 “有一点。” “那你睡吧。” 岑今于是闭上了眼睛。 凭直觉,她觉得霍清池在看她。 岑今又睁开眼睛,略微有一点点不满:“你不睡吗?” 霍清池好像很喜欢看她这种微微生气的样子。 “我要再等一会儿。给满满换过纸尿裤以后再睡。” 岑今:“……怎么不现在换?” -- 第87页 “还没尿呢。一般喝完奶要再等一会儿才行。” 岑今又不懂了。 “这么辛苦,那要纸尿裤干嘛?以前也这么麻烦吗?” 霍清池低笑,轻声道:“因为你女儿是大宝宝了,能吃能睡能拉尿。要是一整夜不换,她会不舒服的。吃完夜奶拉了尿再换一次,到天亮时纸尿裤都比较干爽。” 这也太麻烦了吧! 霍清池被岑今丰富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凑过来亲她:“没办法,谁让你女儿特别娇贵,尤其是她的小屁屁,稍微怠慢了,肯定就要变红屁屁。” 岑今想了想,以十分肯定的语气下了一个结论:“这小坑爹的。” 等到霍清池帮满满换了纸尿裤,再次回到床上,岑今是真的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她很快就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身上的被子一点点被拉开,滑到床下,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冷,已经跌入一个更温暖的怀抱里。 -- 窗外,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中。司仲站在窗边,再次点燃一根烟。 身后的床轻微的动了一下,有极轻的脚步声往他身边走来,然后,他的腰被人从背后抱住。 “仲哥。” 司仲将烟从唇边挪开,偏了下头。 “还疼吗?” 女孩子羞得垂下眼,轻轻哼了一声:“还好。” 司仲转回头,沉默着看外面的夜色。落地窗上,印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女孩子受到了冷落,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仲哥。” 司仲反手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 “你不睡吗?” “我把这支烟抽完。” 女孩子咬了下嘴唇,说:“你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 司仲衔着烟,似笑非笑的:“你是在管我?” 女孩子从这话里听出一点不悦,心中一凛,刚好瞧到司仲额边有一道旧伤,忙转移话题。 “仲哥,你这里有道疤。” 司仲不为反动,只冷冷地“嗯”了一声。 女孩子噘起嘴唇,轻笑着开了个玩笑:“是哪个女孩子打的吧?你以前肯定很多风流债。” 司仲咬着烟,从玻璃上看着那一点红星,露出一个含糊的笑。 “嗯,你猜对了。” 那一下,多狠啊,一点旧情都不顾。 司仲重重地闭了下眼睛。 他的眼前是岑今狠戾的眼睛。 “司仲,别让我恨你。” 她以前,一向都是叫他“仲哥”的。 司仲红了眼,更紧地将她压在身下,冷笑:“随便。反正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都能帮霍清池生孩子,为什么不能帮我生?” 可是,他下不了手,没办法做到最后一步。 岑今眼里的泪,还是让他心软了。 还在大学时,都不记得是跟谁起了冲突,司仲一脚踹过去,却踹到劝架的岑今身上。 岑今痛得眼泪汪汪的,却没有骂他一句。 她只是说:“仲哥,你腿下留情啊。我都站不起来了。” 她以前,明明那么软,那么听话,那么喜欢他。 司仲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打死,心里暗暗发过誓,以后再不能伤岑今一分一毫。 可是后来,他还是伤到了她,害她早产。 司仲敢对天发誓,他真不是有心的。 只是谁能想到,他心软了,不舍得伤害她,岑今的手却一点不软。 她比他狠。 她伤了他的头,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永久的疤。 她还背叛了他两次,在他心上也刻了一道永远磨灭不掉的伤痕。 司仲眼睁开眼,看着窗外的夜色,捏碎了手中还燃着的香烟。 岑今! 第44章 放长线钓大鱼 岑今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原来盖的那床被子掉到了床下,现在盖的是霍清池的那床,而霍清池…… 人呢? 满满人也不见了。 岑今匆匆起床,洗漱好出来,发现自己是起得最晚的那一个。陈嫂和另一位阿姨在做早餐,霍清池带着满满在地毯上玩。 满满手中拿着一个小猪造型的存钱罐,撅着小屁屁,正蹒跚的在地毯上走来走去。 那样子,真的好像一只小鸭子啊。 看到岑今,霍清池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看,满满会走路了吧?” 岑今用力点头。虽然看起来十分不稳当,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可是她的女儿,真的已经会走路了。 满满迈出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步。 满满走了一会儿,感觉累了,咯咯笑着往霍清池怀里一扑,软着声叫“爸爸”。 小宝宝的声音真的特别稚嫩,特别软,特别好听。 霍清池一把抱住她,手在她的小肚子上轻轻一揉,满满笑得更开心了,在爸爸怀里扭着胖乎乎的小身体,头往后仰,把身体弯成一张小小的弓。 霍清池顺势亲了亲她小小的下巴,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岑今羡慕坏了,眼谗的不得了。 霍清池托着满满的腰,将她整个人都贴到自己的胸口,指着岑今:“妈妈,这是妈妈。满满叫人啊。” 岑今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等待满满叫她。 满满扭头看了眼岑今,又将脸埋到爸爸胸口。 -- 第88页 岑今的失望明显写到脸上。 霍清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着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解锁,打开一个视频。 是岑今。 里面正在说话的那个,是岑今。 里面的声音一传出,满满立即抬起小脸。 她歪着头,看着爸爸手里的手机,小小的嘴巴高高翘起,清脆的叫了一声“妈妈”。 岑今如愿以偿地听到满满叫“妈妈”,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霍清池忽然说:“未未,过来。你抱着满满。” 岑今犹豫了一下:“她会哭吗?” “不会。”霍清池说,“你抱着满满,我抱着你,满满以为是爸爸抱着,她不会哭的。” 这个办法,怎么看都是霍清池图谋不轨。 可是,她真的好想抱抱清醒的满满啊。 不等她下定决心,霍清池将满满往她怀里一塞。果然满满立即不干了,身体扭成了麻花,小嘴一扁,哭了。 霍清池适时从背后将岑今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岑今肩上,伸手托住满满的小脑袋。 “满满,是爸爸啊。你看,是爸爸。” 满满的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看到爸爸的脸,她倏一下止了哭,小脑袋往前一磕,和爸爸的头碰到了一起。 这个动作,也相当于靠进岑今怀里,把脸贴上岑今的肩。 岑今心里柔柔的一动,真有一种整颗心化成一汪春水的感觉。 满满终于愿意亲近她了。 虽然本质上是亲近霍清池。 满满柔软的头发扫过岑今的脸,痒痒的,她的心又柔软了几分,声音不知不觉间温柔得能滴水。 “满满头发好长了。” “嗯。” “怎么不给她绑小辫子啊。” “不能绑。她什么东西摸到手里就敢往嘴里塞。” 岑今忍不住笑,稍一偏头,就蹭到自己女儿软乎乎的小脸。 “小谗猫。”她轻轻的说,话里不自觉带着笑,极尽温柔。 在他们吃早饭前,霍清池先喂满满吃早餐。她还挺乖的,坐在就餐专用的小椅子内,戴着围兜,小嘴一张一张的,像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岑今托着腮在一边看,嘴角就从没垂下来过。 “未未,你要不要试试?”霍清池问。 岑今有点担心:“满满会不会不肯吃?”饿到满满就不好了。 霍清池将调羹递给她:“试试。” 岑今看了眼正张着小嘴巴的满满,忙学着霍清池的样子,舀了大半调羹的糊糊送到满满嘴边。 换了人,满满眼里露出怀疑的神色,东西到了嘴边,反而紧闭起嘴巴。 岑今受到了十二万分的打击,好像做错事一般,怔在那里。 霍清池握住她的手,温声说:“满满,吃东西啊。” 满满看了一会儿,小嘴一咧,啊呜一声,将调羹吞到嘴里。 吃完早餐,到了和满满告别的时候了。 满满终于开始熟悉她,愿意让岑今握住自己的小手。 岑今心里很不好受,问霍清池:“今天就回去吗?” “嗯。我下午还有急事要处理。” 岑今抿着嘴唇不吭声。其实她本来想说,难得来一趟,就让满满多呆几天嘛,她今晚可以不加班,陪满满玩的。 只是她说不出口。 不过霍清池平时那么体贴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带着满满匆匆的来,匆匆的走,都不考虑她这个妈妈的心情了。 岑今的低落情绪,一直延伸到坐上去工厂的车。 闻宋自己开车,几次偏过头看岑今以后,他终于笑着开了口。 “真不是我八卦啊,都这么长时间了。未来,你和霍先生……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岑今呆呆地看着前方,摇头。 “我不知道。” 闻宋又笑了一下,说:“可能你们就是比较纠结。要我说,孩子有了,他也一直在等你,条件也不错,干脆就给他个机会,也当给自己一个机会。” 岑今仍呆呆地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闻宋说的道理她都懂,陈央和阚海楼都说过同样的话,如果外婆在世时,经过这一年,她可能也会对霍清池改观,可是对岑今而言,还是不行。 她从两位最最亲近的人身上,对于爱情,有了两种截然不同,完全相悖的发现,直到今日,也不知道哪一种更对更好。 “我……我处理不来感情。”岑今自嘲的笑,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两人终于也可以稍微说几句心里话,“师兄,我不骗你。太麻烦了,我根本处理不了。” 闻宋点了下头:“跟我感觉的一样。如果我没猜错,你选了我没选司仲,是因为司仲喜欢你对吧?所以你才想逃避,离他远一点。” 虽然闹到反目成仇,可是司仲的确说过喜欢。 闻宋重重叹了口气,笑道:“你跟司仲也挺可惜的。当初我们那边的人,都一致认为司仲喜欢你,你们肯定会在一起。可是司仲那小子,太自负太骄傲了,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是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一定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岑今笑了笑,没接腔。 其实她当时也没意识到,要不然当时就疏远司仲了。 说起来,应该算是司仲把岑今带进这个行业的。 -- 第89页 司仲当初学得是传感与控制专业,闻宋是他的直系师兄。可是司仲太狂了,根本不屑于加入闻宋的团队,自己拉了一帮人单干。 司仲爱车,当初研究的方向其实是无人驾驶这一块。 而岑今,当年被钱迷了眼,填志愿时一心向钱看,听说计算机相关能赚大钱,就选了信息管理这个专业。 本来她和司仲应该没什么交集,不过岑今宿舍里有一个女生是司仲班的,喜欢司仲,为了追他,硬是拉着岑今去司仲的团队凑热闹。 大概也是有一点缘份,后来那个女生嫌辛苦,退出了,而岑今却一直留了下来。 说辛苦,那是真的辛苦。除了本专业的知识,岑今当初没少被司仲拎着衣领去开小灶,学他那个专业的知识。 岑今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唯司仲马首是瞻,没有任何娱乐活,不参加任何社团,非专业课经常选择性逃课,只求不挂科,其他所有的精力,都被司仲拿去折腾。 后来,岑今成了整个团队最全能的人,还是脾气最好的人。 司仲太硬,全靠她以柔克刚,才让团队能一直那么和谐。 结果到了现在,她和司仲走到如此田地。 多少还是有点唏嘘。 -- 司仲差点儿□□岑今的事,闻宋也知道。他适时打住关于司仲的话题,以免惹岑今不开心。 “未来,我说真的,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满满越来越大,在她懂事前,在她意识到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妈妈抛下了她之前,你得做个决定,明白吗?” 深市的秋天,总是阳光明媚,还带着一点夏天的影子。 岑今看着前方,微微点了下头。 “我明白。不说这个了,我头疼。师兄你有没有考虑做农业无人机。现在我们的产品竞争对手太多了,不是很占优势。粮食是稳住民心的根本,我以前住在村子里,感觉种地的人真的很辛苦,希望可以尽可能帮到他们。” 闻宋当初研究的方向和岑今他们以前一样,后来另起炉灶后,才选了无人机这一项。好在两者的核心都是传感器,多少还是有相通的地方。去年孕期岑今临时抱佛脚,都还学得有模有样。 闻宋偏头看了她一眼。 说到工作,岑今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他在心里替霍清池叹了口气。 说客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再努力,就怕用力过猛,反倒惹岑今怀疑。 闻宋说:“任何一个行业,只要不是先驱者,就不得不面地和一大批人竞争的命运。我们起步晚,错过了最黄金的时机,的确有点可惜。但是你注意观察一下市场,暂时能被人记住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品牌。我们就要努力做被人记住的那个。你说的方向,也可以做。不过投资人倒是给我们指了另一条道。”他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岑今惊讶地看着闻宋:“这个,可以吗?” 闻宋:“这个方向,在资质的甄选上肯定更严格,要求也更高,但是也意味着更稳定。”而且他们这种搞技术的,赚钱很重要,但是同样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过只是一个方向,要不要做,还是要我们做决定。他很信任我们。” 岑今轻笑:“是信任你,不是我们。我还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呢。” 闻宋抿了抿嘴唇,笑道:“会有机会的,年内就有机会见到。” -- 霍清池在午饭前带着满满回到北城。满满睡了一路,这会儿精力特别旺盛。霍清池陪着她玩她的那些玩具,满满玩一个丢一个,最钟情的,永远都是那个小猪造型的存钱罐。 秦桑在这时过来找霍清池。 近一年来,她算是这里的常客,经常不请自来,霍清池再冷脸她也不怵,照样陪满满玩,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今天,秦桑没有笑。 她十分认真的看着霍清池:“霍清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真的是最后一遍,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快一年了,她还在纠缠这个话题。 也就是知道她幼稚,心眼却不坏,霍清池对她还有那么一丁点耐心。 “别犯傻。”他说。 秦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嘴角带着笑,眼圈却红了。 “我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可是我总得问最后一遍才死心。霍清池,你也别以为我是真喜欢你,我不过是觉得你最合适,我最放心你罢了。” 霍清池低头陪满满玩玩具,不再吭声。 秦桑深吸一口气,笑道:“你总觉得我幼稚,其实你才最不现实。我们这种人,竟然还想追求真爱?你敢吗?这么多前车之鉴,你不怕自己有一天没有了利用价值,被人一脚踢开?你知道吧,今年有个男人追我,对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好,简直千依百顺。我有意拿一些事伤他的自尊,他竟然都不在意,还害怕我伤心。真是太可怕了这个人!他今天能不顾自己的尊严,明天就能把我的尊严踩到脚下……我才不要成为别人求富贵路上的踏脚石。” 霍清池依然沉默。 秦桑慢慢站起来,高傲地仰着头颅。 “霍清池,你心里有人,死心眼,我不怕你在外面乱来;你有钱,不会惦记我的财产,这就是我一直追着你求婚的原因。我可以接受岑今的存在,也愿意爱满满,这是我的优点。算了,这么久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再勉强你。我要另外找联姻的人了。” -- 第90页 霍清池还是没有抬头。 秦桑吸了下鼻子:“霍清池,再见。” 霍清池到这时,终于抬起头。 “你保重。” -- 秦桑堪破爱情,选择维护利益,是她自己的选择,无可指摘,虽然霍清池并不认同。 下午去机场前,先顺路去接黄炎真。 刚一上车,黄炎真就说:“司盛年通过他的秘书约您吃饭。” 霍清池淡淡一笑:“他反应倒快。” 黄炎真问:“您要见他吗?后天晚上您的时间暂时是空出来的。” 霍清池立即摇头:“后天不行,后天我要陪满满,还要带她去看太爷爷。等……”他意味深长的一笑,“等司盛年自己亲自打电话给我时再说吧。” 黄炎真:“好的,霍先生。”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黄炎真感觉得出,这一年来,霍先生一直在针对司家。除了这些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以他对霍清池的了解,霍清池肯定在暗中还埋了钩子,要放长线钓大鱼。 -- 第45章 如果是要示爱的话,红玫…… 霍清池从外地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喂满满吃过晚饭后,他带着她去见霍远承。 霍远承早两年身体欠佳,一度住了很久的院,这两年将公司完全脱手,小心将养着,身体反倒一点点硬朗起来。 他靠在太师椅内,听何姨描述满满。 何姨以前看着霍清池长大,一说起满满,满眼都是欢喜。 “长得特别好看,像清池。” 霍远承淡淡的笑:“那就没有多好看。” 话虽如此,脸上的得意是掩不住的。 何姨心知肚明,又说:“不过眼睛长得像妈妈,双眼皮,眼睫毛可长了,小扇子一样。” 霍远承不轻不重皱了下眉。 何姨一时高兴过了头,犯了忌讳,不敢再多言,心里终究忍不住想,这是实话啊,满满眼睛那么好看,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正说着,霍清池抱着满满走进来。 满满乌黑的头发略长带着点儿卷,眼睛很大,嘴唇粉嘟嘟的,因为天冷,霍清池给她在外面罩了一件粉色的斗篷,领口一圈毛茸茸的白,把一张小脸衬得格外小巧精致,冰雕玉琢的雪娃娃似的。 霍远承看满满的第一眼,是满意的。 霍清池抱着满满走过来,在霍远承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满满被拿掉斗篷,里面是一件粉色的小旗袍,白色的小皮鞋和长筒袜,乖巧地坐在霍清池的膝头,手中还捧着一个红色的小猪造型的存钱罐,眼睛骨溜溜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霍远承看满满的第二眼,也是满意的。 就是这眼睛,像那个女人,漂亮归漂亮…… 不过像清池就是单眼皮,也不够好。 “天冷也不给她多穿点?”霍远承问。其实房间里暖气足,冻不着。 “没在外面呆过,冻不着。何况满满她特别好动。”霍清池说。 好像为了证明爸爸的话是真的,满满立即在他身上扭了几下,挣扎着要下来玩。 霍清池将她放到地上站好,用膝盖夹着圈在自己怀里。 满满低下头,用肉乎乎的小手指抠手中小猪的嘴巴。 霍远承看了满满一会儿,问:“吃过晚饭没有?” 霍清池:“满满吃过了。我过来陪爷爷吃顿饭。” 霍远承很满意这句话,扶着躺椅扶手,慢慢站起来:“那去吃晚饭吧。” 祖孙两人面对面坐到餐桌边,何姨抱着满满去一边玩。 满满会走路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抱着存钱罐在爸爸身边绕了几圈,被爸爸一脸温柔的摸了几次小脸后,她开开心心地跟着何姨到另外一个地方“探险”。 霍远承晚上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筷子。 “公司的事,交给你,就由你来拿主意。不过清池,和司家的纠纷,很没有必要。” 霍清池慢慢咽下口中的米饭,抬头看霍远承。 倒没觉得奇怪,虽然不再管公司事务,可是霍远承不可能不在他身边安排人的。 他在心里飞快排查了一遍,首先将黄炎真剔了出去。 不急,不算重要的事,后面慢慢再查。 霍远承又说:“和气生财,我们一向和司盛年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就给自己找个敌人。司盛年在商场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手腕的。” 霍清池不轻不重地将筷子拍到桌上。 很清脆的一下。 啪! “爷爷,您觉得,差点儿被人强.暴是小事?” 霍远承脸色有一点点不好看,霍清池摔筷子那一下,大约等于在打他的脸。 “你也知道是差点儿,那个女人不是没真被怎么样吗?” 霍清池冷冷一笑:“心理创伤不是伤?她是你孙媳妇。” 霍远承态度冷淡:“早已经不是了。以前我也没承认过。” “那她也是满满的妈妈。” “当初你就不应该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你知道这对你的影响有多恶劣?” 霍清池往椅背上一靠,闲闲一笑。那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无。 “怎么恶劣了?影响您给我安排联姻对象了?未未曾经是我太太,满满是我们婚内有的,哪一点值得别人非议?这么久了,我可没求着你们承认满满。” -- 第91页 霍远承气结,却又无法反驳。 对于满满这个孩子,霍清池从没在他们面前抱怨过,没诉过苦,没求着或逼着他们承认她,完全不在乎他们这些亲人怎么看。 他就自己宠着那个小女孩,还特别高调,身边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霍清池和前妻有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这样,还有哪个人家敢随便把女儿嫁给他。 真愿意嫁的,也是明显低于霍家,有心依附的。 霍清池站了起来。 “外面下雨了,天黑路滑不好走,我先带满满回去了。爷爷你早点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在一棵大的室内盆栽旁找到正奋力挖泥土的满满。 她小小的手指上沾了不少的泥,却挖得格外起劲。 何姨见霍清池脸色不好,以为他生气了,忙解释:“满满就爱玩这个,不让玩就哭。” “没事,在家她也是什么都想碰。”霍清池握住满满的小手,瞧了瞧,笑道:“是够脏的。小花猫。来,我带你去洗洗。” 满满挺不乐意,可还是被爸爸一把抱起,被迫着洗了手。 霍清池又给她罩上那件小斗篷,严严实实裹好了,亲了亲她软软的小脸。 “我们回家了,满满。” 满满很喜欢爸爸的怀抱,小脑袋倚在爸爸怀里,瞬间变得格外乖巧。 -- 满满生日前一天,岑今才动身去北城。上午她还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又和闻宋打了个招呼。 闻宋看着岑今,拍了拍额头。 “你是我遇到的,最冷静,或者夸张一点说,是最冷血的女人。别人这个时候,早就飞过去看女儿了,你还在公司里磨蹭什么磨蹭?” 岑今挑了下眉:“不冷血也不会抛下她了。” 本是自嘲,说完倒有点心酸。 对于一个抛弃女儿的人来说,大概是没有资格说“母爱”的吧。 提前吃完午饭去机场,本来应该下午四点就到北城的,结果遇到航空管制,六点多飞机才缓缓降落在北城的机场。 天已经全黑了,外面正下着雨。岑今来前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北城这边可能会下雪。 霍清池亲自开车来接她。 上了车,岑今把脱下的大衣放到腿上。 “这里好冷。比那边冷多了。” 霍清池笑:“那是自然。今晚可能还要下雪。” 岑今偏头看外面闪过的街景,阔别近一年,北城在她的眼中有一点点的陌生。 “去年满满出生前一晚,也下了好大的雪。”她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满满都快一岁了。 恰好遇到红灯,霍清池停下车,伸手握住岑今的手。 岑今手微僵,想抽开,最后还是任由他握着。 到了霍清池那边是七点多,不巧的是,满满睡着了。 岑今特地来看她的,结果就碰到这孩子早睡,不由有点失落。 “怎么这么早睡啊?” “大概是今天下午晚太疯了,没睡上觉。等着吧,今天夜里肯定要闹一场的。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晚上满满醒了,我再叫你。” 岑今偏过头,平静地看着霍清池。 “我订了酒店。” 满满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霍清池低下头,小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怎么不住家里?” “不太合适。”岑今说。她不自觉地捋了下头发,舔了舔嘴唇,“其实上次就不合适,我就是太久没看到满满……”一时兴奋过头了。 “这是满满家,你是她妈妈。” “我不是霍太太了。霍清池,以前我就说过,你是自由的。现在,我还是这个态度。就当是我脸大,或者是我会错了意,霍清池,你……你别等我。” 霍清池轻叹一口气,松开被角,牵起岑今的手,温声道:“我们出去说,别吵到满满。” 房间外的走廊里,灯光并不是十分明亮。 霍清池慢慢松开岑今的手,无声地笑了笑:“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即使我是在等,也只是我个人的意愿,不是一定要你有所回应。” “霍清池,”岑今无奈地看着他,“可是你明知道,这样会让我不好受。” 霍清池沉默下来,许久后,他轻声问:“那么,未未,你要我怎么做?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吗?” 他的目光十分清润温柔,岑今依稀记得,最最开始时,霍清池面对她是,并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明明那么冷漠,强势,精于算计,而且善辩。 岑今单手撑着墙上的浮雕墙低,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霍清池,我们和解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当中发生过什么,就都不重要了,我没有再记恨以前的事。我就是……我以前说过,我并不期待爱情婚姻或者孩子,以前的每一步,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被命运一步步推着往前走的。那些是我人生中脱轨的一部分,我好不容易让自己走上正轨,并不希望再一次被拉下来,你明白吗?” 霍清池仍然温柔地看着她,还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未未,我们难得见一次,不要吵架。” “我没吵架。我很冷静。” 霍清池慢慢收回手,轻声说:“哪怕是命运安排的,哪怕你没有期待过孩子,可是,你爱满满,对吧?” -- 第92页 岑今忽然觉得烦躁。 这几天,从霍清池带着满满过去到现在,她一直反复思考的一个问题瞬间出现在大脑中。 “霍清池,不要利用满满!” 本就安静的走廊里,忽然间静得点呼吸声都没了。 霍清池单手抄兜,别过脸去。 “我承认,我是希望你能看在满满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未未,满满是我女儿,我对她的爱里,没有利用。” 岑今其实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霍清池照顾满满那么娴熟,满满那么依赖喜欢他,如果不是倾注了很多很多的爱,是不可能达到的。 相比较而言,她才是那个从没有为女儿做过任何事的母亲。 她根本没资格去怀疑霍清池。 岑今忽然觉得内疚--不知道是因为诬蔑了霍清池,还是因为愧对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 长久的沉默里,霍清池再度握了下她的手。 很快的一下,马上就松开。 “先去吃晚饭,等下我送你去酒店。”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她想先去酒店,整理一下情绪。现在这样,两个人都难受。 霍清池默默了,说:“好吧。” -- 酒店其实离霍清池的住处倒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 岑今没让霍清池下车,在酒店门前和他道别。 “先回去吧,万一满满醒了。” 霍清池从降下的车窗里默默地看着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早晨过来接你。可以一起吃早餐吗?” 岑今点头。 她千里迢迢过来,霍清池应该是充满了期待的,结果气氛弄得这么僵,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缓和一下。 霍清池的脸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那明天见。” “明天见。” 岑今目视着霍清池的车驶离,才转身进酒店里办理入住手续。 不远处的主干道上,红灯转绿灯,最前面的某辆黑色的车却没有立即发动,引起后面一片的鸣笛声。 “司仲。”副驾驶上的人温声提醒,“绿灯了。” 驾驶席上,司仲如大梦初醒,转回头,踩了一脚油门。 汽车驶进某个小区里,在一幢楼前停下。 司仲撑着伞,绕到副驾驶那边,打开门,将里面的女人迎出来。 他随手开了下后门,从里面拿出一捧红色的玫瑰。 “今天我问花店里的人,送什么花给女孩子,她会比较喜欢。那个人告诉我,如果是要示爱的话,红玫瑰总不会出错的。” 女人其实早已经看到,却好像刚刚发现,接过花抱在怀里,垂着眼帘,脸颊微红。 司仲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极其温柔的将女人散落在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 “那天在医院里,我不小心撞到你,你却主动关心我有没有爱伤,当时我就在想,怎么有这么温柔的人。当时我就很想认识你。” 低低沉沉的男音,被夜色和雨声衬得格外温柔。 女人脸半掩在花里,脸上却带着一点点愁容。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我离过婚。” “离过婚也并不是就要低人一等。”大概是下雨吧,这声音也柔得能滴水。 女人抬起脸,眼中隐约闪着水光:“我前夫,他婚内出轨。以前,还有另一个人喜欢过我,可是……他最终还是移情别恋了。我在想,应该是我不够好吧,才让他们都远离我。” “婚内出轨的人都是人渣,跟你有什么关系。”司仲冷笑,“至于另一个,肯定也是眼光有问题。云溪,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完美的女人,不要随意贬低自己。” 景云溪冲着司仲淡淡一笑,低头嗅了下花,声音又轻又柔。 “要上去坐坐吗?” 成年男女,这句话在某些时候,算是一种暗示。 她以为这个明显沉迷于她的男人肯定会急不可待地答应,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下次吧。孤男寡女,对你的名誉不好。”他侧了下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 岑今上了楼,先洗了个澡,吹干头发,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看满满从小到大的相片和视频。 霍清池差不多每天都会给她发满满的相片,或者小视频。 这些相片或视频,总算小小的弥补了她不能亲身参与的遗憾。 手机响起时,电脑里的满满正在含糊地叫着爸爸和妈妈。 “未未,我刚刚想起来,你住的那家酒,是司家的产业。” 岑今一愣:“这么巧?”她订酒店时,还真没想这么多,“应该没事吧,每天来来往往住宿的客人这么多,不可能恰好注意到我吧?” 霍清池其实也觉得有点过于杞人忧天,笑着安慰她:“应该没事。就是忽然想到,就跟你说一声。” 岑今暗想,那你还不如不说。再一想,又有点儿怀疑霍清池是不是借机吓她,想让她回他那边。 不行,这个想法太阴暗了。 霍清池倒也不至于如此。 挂了电话,又看了一会儿满满,岑今合上电脑。 门铃忽然响起来。 外面有个女声在问:“女士,刚才是你打电话到前台吗?” -- 第93页 岑今愣了一下。 她没打电话啊。 门铃依然在响,岑今走过去,打开门,打算打发门外的女人。 “我没有打电话,你是不是弄错了?” 的确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身上还穿着酒店的工服。 那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可能是我听错了,不是11而是17。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女士。” 岑今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看着她走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刚要阖上门,手上忽然遇到很大的阻力。 一只手重重地抵在门上,手上青筋微现,手腕上是黑色的衬衣衣袖,顺着衣袖上移,岑今看到一张微笑的脸。 岑今脸色大变,两只手一起用力,想关上房门,门却往反方向用力一撞。 她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男人微笑着,一步向前,迈进门里,轻轻地阖上房门。 他的目光落在岑今浴袍领口所露出的那一小片雪白区域里,眼中的神色,让岑今想到即将捕食的大型野兽。 “未来,好久不见。” 第46章 “我要报警!我被人绑架…… 岑今慢慢往后退。 手机放在床头,拿到手再打电话……可能拼不过司仲的速度。 好在司仲并没有立即上前,依然靠在门后,还从大衣口袋里拿了烟出来。 “不介意吧?” 岑今不反对,也没点头。 她全部注意力都在司仲身上,人还在慢慢后退。 火光一闪,香烟在司仲唇间点燃。他吸了一口,把烟夹在指间:“未来,站着别动。” 岑今暂时停了一下,害怕立即把他激怒。 司仲慢慢吐了一个烟圈,忽然一笑:“什么样子,这么怕我?以前我那么凶,也没见你怕过我啊。” 岑今依然一声不吭。 司仲盯着她瞅了一会儿,忽然问:“上次怎么没报警?有霍清池替你撑腰,你不一定会输官司的。”他自嘲的一笑,“该不会是念旧情吧?” 经过上一次的事,岑今很清楚动起手来,自己不是司仲的对手。既然他现在还算冷静,就千万不要激怒他。 “毕竟叫了你近四年仲哥。”她有意放低声音,表面看似强硬,内里却透着一种淡淡的柔弱。 果然,司仲脸上短暂地失了下神。 再开口时,他身上的那种阴狠和戾气淡了不少。 “你还知道以前一直叫我仲哥啊。”司仲轻嗤一声,“可是你给霍清池生了个女儿,却不肯给我生。” “仲哥。”岑今很是尴尬,“你能别一直纠缠这个问题吗?你看,我都没要满满。” “你要肯给我生一个,我也会像宝贝一样把他养在身边。不会做得比霍清池差。”他咬着烟抽了一口,向前一步,“上次是我冲动了,我道歉。未来,我们谈谈,可以吗?” 岑今犹豫了一下,慢慢退到床边,坐下来,顺手把手机攥到手里,藏在身后。 司仲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伸手在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 “过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来这里了呢。” 岑今身体绷得直直的,脑中思考着如果司仲扑过来,自己摸到烟灰缸的机率:“满满明天生日。” 司仲一怔:“这么快吗?她都一周岁了?” 那不是意味着,就是去年的今天,他不小心伤到她,害她早产。 想到这个,司仲脸上出现片刻的柔软。 “去年伤到你,真不是有意的。” “都过去了。” 司仲愣怔了一会儿,说:“未来,你女儿都替他生了,也没和他在一起。其实你不爱霍清池,对吧?” 岑今觉得好笑,他怎么一直纠结这个不必要的问题。 “我本来就不爱。”下一秒,她飞快加了一句,“我谁都不爱。我以前从没打算过恋爱结婚生子。” 司仲因为前一句刚刚起了一点笑意的脸一僵,无声地抽了口烟,这才轻声道:“结婚是为了你外婆,可是你不爱他,为什么要跟他上床?” 这事岑今不太好说出口,一直不想提。 司仲却脸色大变:“他强迫你的?” 岑今忙摇头:“不是,他没这么……”本来想说霍清池没这么下作,马上想到司仲曾经做过的事,又急急地将话咽下去。 不要惹怒他! 司仲也同时想到那晚的事,自嘲的笑了笑:“他不会,我会对吧?不过未来,其实我当时……已经打算放过你了,就在你动手之前。你当时,下手真狠啊。”他一根手指抵上左额的那道疤,“看到了吗,你的杰作。” 岑今不敢吭声,她害怕司仲想到当时自己满脸血的样子,会突然翻脸。 司仲右手夹着烟,左手掏出手机,摆弄着。 岑今顿生警觉,紧绷着身体,做出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忽地,手机里面有非常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岑未来,你蹲这里干嘛啊?快点起来。” 这是……陈洪波的声音? 紧跟着,手机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我不叫岑未来,我叫存钱罐。我要存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钱。” 岑今愣愣地看着司仲,这时里面传来司仲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存钱罐,你要怎样才肯起来?” 司仲关掉了视频,静静地看着岑今。 -- 第94页 一瞬间,岑今想到了曾经被他们拿着这段视频取笑的日子。可是那种取笑,没有一点恶意,作为团队里唯一的女生,他们每个人都处处照顾她,维护她。 “这段视频,你还存着?” “嗯。关于你的东西,我都留着,关于你的事,我都记着。未来,”司仲的眼中急速涌上浓重的悲伤,“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刹那间,岑今被破了心防。 记忆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那些承载着梦想和荣誉的时光,都和司仲密不可分。 “仲哥。” 司仲摁灭手中的烟,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温柔的可怕。 “未来,你说,是我们认识久,还是你跟霍清池认识久? 岑今回答得格外干脆:“你。”这是实话。 “你跟我的感情深还是和霍清池的感情深?” 岑今犹豫不过一秒,给了他一个极其肯定的答案。 “你。”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件事,她和司仲间的情谊是霍清池根本没办法比的。 司仲的目光染上一点笑意,这一笑,竟很有一点大学时的模样,光风霁月,神采飞扬,灿烂到耀眼。 “未来,你以前很喜欢我,对吧?以前我给你开过多少小灶,你陪我过过多少夜啊。” 岑今点头:“是。” 虽然这种喜欢用崇拜或者欣赏来形容更合适,可是当时的岑今,是真的喜欢司仲,仰望着他。 “我为以前的行为向你道歉,你愿意接受吗?” 岑今鼻中一酸,点头。 “好。” 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温和的,愿意道歉的司仲,让岑今感觉十分亲切,就好像时光瞬间倒流,回到他们整天泡在实验室的那段时光。 司仲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岑今身边,弯下腰,面对面的,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未来,原谅我以前那些,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我们和好吧,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行吗?” 岑今眼中一酸,视线变得模糊。 “……好。” 司仲的双手扶上她的肩。 岑今本能地觉得他这个动作不妥,打算在不惹到司仲的情况下不着痕迹的躲开。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岑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机忽然响了。 岑今一愣,司仲也愣住了。 司仲的反应比岑今还快,猛推了岑今一把,狠狠地把她摁倒在床上,手伸到岑今身后,夺走手机,用力砸向一边的墙上。 手机还挺皮实,没砸碎,仍然不停地响着,直到自动挂断。然后又响,又自动挂断。 “司仲!你做什么?!” 司仲冷冷一笑:“做之前未做完的事。” 他身体压着岑今的腿,一只手把岑今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解开浴袍的带子,用力一抽,咬着牙用带子绑住岑今的双手。 同样的错不能犯第二次,上一次就是没有绑住她的手,才给了她还手的机会。 岑今心惊肉跳,可是失了先机,力气又不如司仲的大,现在这个姿势,她完全用不上力。 “司仲,你冷静一点。” 司仲冷静不了。 绑好岑今的手,他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果然是千金难买心头好,差一点儿都不行啊。这一年里,他找过好几个女人,比岑今年轻的,还有比她漂亮,可是都不行,上起床来索然无味,充其量也就满足了一点生理冲动。 就算是和岑今十分像的景云溪,也是空有相像的外表,却没有一丝一毫相同的灵魂,矫揉造作,让他连上床的冲动都没有。 岑今腰上用力,想坐起来,却被司仲很轻易地摁回床上,想用脚踹他,双腿却被压得死死的,一点点都动弹不得。 司仲俯下身,嘴唇贴在她的脸颊。 “未来,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 挣扎不开,岑今慢慢冷静下来。 “司仲,上一次我没报警,可是已经把我们的交情差不多消耗完了。这一次,你要敢乱来,我一定会报警,一定要让你吃牢饭。” 司仲低低地笑:“行啊,你尽管去报警吧。谁赢还不一定呢。”他仍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空出一只手摸到丢在床上的手机,解开锁,摆弄了几下,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这段视频,你还存着?” --“嗯。关于你的东西,我都留着……” 越往下听,岑今越是心惊。 司仲明显是有意而为之,有意诱导,并录下了这一段。刚才她身在其间,只是会感动,会心软,现在单独拎出来听,却是男人诚心悔改,追忆往昔,女人被男人打动,意乱情迷。后面要是共赴巫山,一点都不令人奇怪。 “你真卑鄙。”岑今心寒加齿冷,感觉现在的司仲特别陌生。 司仲丢开手机,慢条斯理地脱着身上的大衣。 “被你逼的。未来,你背叛了我两次。”大衣被丢到一边的床上,司仲压下来,想亲吻她,岑今嫌恶地偏头躲过。 这一个动作又惹怒了司仲,他一只手用力,捏着岑今的脸,咬牙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明明我们先认识,我们感情更深,你能跟他上床,给他生孩子,为什么我却不行?未来,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你要是给我生个女儿,我也会当成掌上明珠来宠着。” -- 第95页 岑今冷笑:“你做梦。根本不会有这个孽种,就算有了,我也会打掉。” 司仲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成一种悲怆。 “你对我的孩子,就这么狠心?” 岑今已经不愿意再开口。 现在没办法还手,只能静观其变,或许司仲脱裤子时,会是一个机会。不过得先把手上的带子弄松一点。 她的两只手暗暗用力,试图在不惊动司仲的情况下,让带子松动一些。 其实最怕他先脱她的衣服,手又没挣开,总不能裸着…… 不,她宁愿裸着逃出去,也不要被司仲这个恶心的人碰。 司仲脱掉了身上的衬衣。岑今暗中屏住气,等待他的手去解皮带。 可是,司仲的手却伸向了她。 岑今心下一片冰凉,眼睁睁开看着司仲的手放到她的肩上,拉开了本就凌乱不堪的浴袍。 岑今的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司仲,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司仲的手顿了一下,下一秒,他咬着牙冷笑。 “等你怀上我的孩子再恨不迟。” 岑今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门那边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一下,两下。 轰! 门板被撞击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边。 岑今一下子睁开眼睛,司仲慢慢抬头,嘴角上扬,露出一种嗜血的微笑。 霍清池随手将已经被撞坏的门板阖上,聊胜于无的挡住外面可能会有的视线。 他已经看到衣衫不整的岑今,她这种样子,绝不能随便被人看到。 霍清池铁青着脸,一步步走向床边。 司仲低下头,在岑今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慢慢起身,捏了几下拳头。 霍清池走到床边,把岑今敞开的浴袍合上,用被子裹好。 “霍清池……” “别怕,未未。” “霍清池!”岑今惊叫一声,司仲的拳头已经到了他脑后。霍清池好似脑后长了眼睛,头一偏,躲过这一拳。 于霍清池而言,上一次他不在岑今身边,没办法保护她,这一次,他绝对不让司仲再逃脱。 至于司仲,他想揍霍清池已经很久了,既然撞上,不动手都对不起他自己。 凭什么他可以得到未来,还让她给他生孩子? 两人都存了弄死对方的念头,都以攻击为主,几乎不想防守,拳拳到肉,招招都要致对方死为目的,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有好几处伤。 霍清池谨记霍远承的话,为了不受伤,除了不主动动手,避开风险,自小就开始练习格斗术,以求别人挑衅时可以自保,而司仲天生好动,脾气又差,为了不吃亏,自然也要学一些防身手段。 两人棋逢对手,势均力敌,霍清池刚挨了司仲一拳,立即狠踹了司仲一脚。 司仲站立不稳,整个人重重跌向窗边的沙发,他攥住厚实的烟灰缸,慢慢地站起来,啐了口血水,盯着霍清池磨了磨牙。 霍清池挡在床边,温声嘱咐岑今:“未未,躲到地上去,别伤到你。” 岑今好不容易才将手从带子中挣开一些,就地一滚,滚到床边,一眼看到被司仲砸到墙上,落在地毯上的手机。 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拔下一个号码,坚定而清晰地告诉里面。 “我要报警!我被人绑架,试图侵犯!” 司仲刚要再度攻击的动作停住了,愣愣地看着蹲在床另一边的岑今。 她竟然真的报警了?! 第47章 没有人可以掌控岑今 警局的人出警很快,他们到达现场时,司仲正站在窗边抽烟,霍清池蹲在床边,替岑今穿鞋子。 警察同志有点迷糊,感觉这个事发现场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除了那个发呆的女人应该是受害者,他们甚至一时无法判断谁才是嫌疑人。 好在在场的三个人都十分配合他们的工作,没让他们多费口舌。 刚才的动静太大,酒店的走廊里挤了不少的人,有一些还拿着手机在录视频。 霍清池把岑今抱在胸前,用大衣挡着她的脸,带着她下楼。司仲作为嫌疑人,因为特别配合,没有被铐,只一左一右两个警察护在他身边,防止他忽然逃走。 不过很显然,他们想多了。 司仲和霍清池一样,都是一脸一身的伤,神色倒是一样的坦然,丝毫不在乎被别人看和拍。 一行人刚到警局,两边的律师也先后到场。 事关霍清池和司仲,虽然不知道冲突的原因,却丝毫不妨碍吃瓜群众吃瓜的热情,事件飞速发酵,岑今虽然没露脸,却还是被神通广大的人民群众扒了出来--霍清池的前妻,司仲大学时一起拿过奖的亲密队友。 一时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就三个人的恩怨情仇流传了不下三个版本。 两边的公关不得不连夜干活,拼命降热度。 同一时间,岑今在律师的陪同下,配合着一位女警做了笔录。 当对方提出要她去做一个身体检查时,岑今拒绝了。 “不用了,他并没有实质的进入过。” 那位女警告诉岑今,她的身体可能接触残留对方的毛发,汗液,血液等,以后都可以作为证据。 岑今还是拒绝,同时把一切后续交给霍清池的律师来处理。 -- 第96页 她十分冷静,甚至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完全不像女警以前接触过的性侵案中的受害人。 她们当中或许也有非常镇定的人,可是身体仍然会有一些不由自主的小动作,做不到如此冷漠。 女警悄悄打量了岑今一眼,觉得这个情况,应该也要跟上面反应一下。 这个时候,霍清池正在接霍远承的电话。 霍远承在电话那边大发雷霆:“竟然还被人拍到,闹到警局?!霍清池,你有想过这对你,对你爸妈,对我们霍家有多坏的影响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霍清池冷着脸不吭声。 “从今天起,不准你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你看看你现在,都疯魔成什么样子了?还跟人家动手?她就算被司仲侵犯了又怎么样,你趟什么混水?她的清白还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何况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 “是。爷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隔着电话,也能听到霍远承粗重的呼吸声。 “霍清池……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霍清池没吭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相比于这两处的凝重和压抑,司仲那边的气氛,竟然出奇的轻松。 司家的律师就陪在他的身边,只是司仲完全没给对方发挥的空间。 “不用紧张,我相信法律,相信警察同志,没做过的事,不会赖到我头上。” 说完,还冲对面两位警察笑了笑。 “今天这事,真的是个误会。我跟岑今是大学同学,以前在一个团队做研究,关系非常好,说句‘灵魂伴侣’都不为过。这一点你们后面可以随意核实,我绝对没撒谎。不过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大学毕业是跟她闹翻了。后来过了好几年,岑今外婆去世,我趁机向她道歉,跟她和解了。她这人心特别软,脾气也好,以前大学时,从来没跟我发过脾气。去年,因为她去了另外一个团队做事,我们又闹翻了。我说过,我脾气不好,当事还跑到她现在住的城市,跟她大吵了一架。不过这都过了一年了,我的气早消了,加上身边共同的朋友偶尔会劝我,我心里其实是想着和她和好的。这不,今天发现她回到北城,我就急着找她,还让酒店的工作人员配合我,和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本来一切挺好的,我道歉,岑今接受了。当时气氛有点暧昧,毕竟我们以前那么好对吧,有很多共同的美好回忆。她应该也是一时冲动,忽然抱住我,我一时把持不住,就……我承认,我和她有过一定程度上的身体接触,但是我真没有侵犯她,你们可以给她做个检查,看我有没有撒谎。” 主审的那位点头:“行,这一点我们会核实。不过照你这样说,她为什么会报警说你试图侵犯她?” 司仲苦笑着摇头。 “我不知道。说真的,我当时都懵掉了。我和她本来干柴烈火的,正要……结果霍清池忽然踹门闯进来,一声不吭就要揍我。那我肯定不能由着他打,不还手对吧。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呢,岑今忽然就报警了,说我侵犯她。”司仲重重地呼了口气,“说真的,我了解岑今,我不觉得这事是她的主意。我恳求你们,以后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不要追究岑今报假警。我敢肯定,她是被人逼迫,或者诱导的。” “你认为是谁诱导或逼迫她的?” 司仲犹豫了一下,问:“可以说我的推测吗?” “你说,我们会核实。” 司仲点头,然后冷冷一笑。 “我觉得是霍清池。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大约两年前,有个关于霍清池的八卦,说他爱上自己的表弟媳。这件事是真的。霍清池对表弟媳爱而不得,就找了岑今做替身。你们可以查一下表弟媳景云溪,和岑今长得十分相像。霍清池和岑今结婚当天,景云溪身体不舒服,霍清池新婚夜不陪岑今,却在医院陪了景云溪一整夜。这个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应该还有印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们。婚后,霍清池也一直纠缠景云溪,景云溪离婚后三天,霍清池也跟岑今离了婚,去追求景云溪。不过景云溪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最终没和霍清池在一起。后来岑今发现怀孕,霍清池曾经带着她去医院打胎。不过岑今舍不得孩子,大概是许了什么条件求霍清池,霍清池最终留下了那个孩子,就是现在他身边那个女儿。岑今没拿到抚养权,连探望的机会也很难有。据我所知,霍清池是拿那个小女孩当成他和景云溪的孩子来养。我在想,岑今今天之所以会这样,应该是为了能多见见女儿。至于霍清池陷害我的原因,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景云溪。景云溪现在喜欢的人是我,我们刚刚开始交往,今晚还在一起吃过饭。霍清池肯定是嫉妒景云溪喜欢我,才想到这一招,即使最后还我清白,也会因为我跟岑今差点儿上床的事,让景云溪心里有一根刺。” -- 律师给司仲办了保释手续,陪着他离开。 在办公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恰好碰到了同样准备离开的岑今和霍清池。 司仲单手抄兜,叫住霍清池。 “给你听样东西。” 他拿出手机,调出那段音频。 杀人诛心,他要霍清池看清楚,在岑今心中,他霍清池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是。 岑今的声音首先传出来,然后是司仲的。 -- 第97页 “你跟我的感情深还是和霍清池的感情深”,手机里的司仲问。 岑今并没有怎么犹豫,很坚定地说了一个字:“你。” 霍清池听到这里,偏过头看了岑今一眼。 岑今目视着前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白。 霍清池捏了下她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走吧。” 岑今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下了台阶,忽然回过头。 隔着漫天的大雪,昏暗的檐灯下,她平静地注视着司仲微带着笑意的脸。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司仲,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 说完转身,甩开霍清池,一个人在雪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还没走出院子,她整个人突然狠狠地往前一栽,跪到在雪地里。 司仲的脚本能地一动,往前踏了一步,又迅速停下来。 那边,霍清池飞奔过去,把岑今打横抱起,送进车里。 檐下,司仲依然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雪很大,可是并没有风,司仲却觉得心口冰凉,好像被戳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仲哥,你得给我加薪!”女孩子笑着往他面前一杵,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仲哥,我真的坚持不住了。让我睡一会儿吧,十分钟,不,五分钟。五分钟就行了。”刚说完,她已经一头栽倒在桌上。他偷偷地摸了摸她的脸,非常的软,和她的脾气一样。 --“我不是岑未来,我是存钱罐。”她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用力冲他们摆着手。 最后,定格在司仲脑中的画面,是岑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有喜欢,没有崇拜,甚至都没有惧怕和怨恨。 她只是说,“司仲,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 -- 岑今很快就清醒过来。她的人倚在霍清池怀里,车上暖气很足,可是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全身都冷。 “霍清池。” “嗯。” “官司的事,交给你来处理,明天给满满过完生日,我就会回去。需要我出庭时,我再过来。” 霍清池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却平淡。 “好。” “做好输的准备。他是有备而来的,又没有实质的伤害。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我报警,不是说一定要送他坐牢,而是想让他明白,我们之前的交情,已经全部消耗完了。” 上一次,司仲的确可以说是一时冲动,岑今甚至都能理解他这种冲动。 没有加入他们那个团队,反而转投曾经对手的阵营,不要说一向偏激极端的司仲,哪怕是另外几个,其实也生过岑今的气。只是他们都很温和,渐渐的还是理解了岑今。 所以上一次,岑今没有报警。 可是这一次,司仲是有预谋的。从他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敲门开始,就已经一步步在设计她。 霍清池亲了下她的额头。 “我会尽力。” 岑今慢慢挣开霍清池的怀抱,坐直身体,额头磕到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车外,雪已经将世界染得半白。 “霍清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到现在为止,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经常怀念的,就是大学那一段时光。” 岑今的声音很轻,很低,梦呓一般。 她没有说过,不过霍清池大概能猜得到。 哪怕现在和司仲反目,陪着她追求梦想,获取荣誉的人,却一直是司仲。 而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都写满了屈辱,悲伤和痛苦。 霍清池这个人,于岑今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他不过是稍微幸运一点,让她怀上了满满,又无耻了一点,强迫她留下了满满,才会到今天,还可以凭着她对满满的爱,在她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岑今说完那句,就好像睡着了,一路无话。 回到霍清池的住处,却是好一阵兵荒马乱。医生过来给霍清池做了检查,陈嫂又忙着煮了鸡蛋给他去淤。 满满醒了,哭着闹着,任谁都哄不好。霍清池洗了手,换了身衣服,这才将她接到怀里。岑今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向他伸出手。 “我想抱抱她。” 霍清池默默地将刚刚止了哭的满满交到她手里。 满满大眼睛里还包着泪,扁了扁嘴,抽噎了一口,好在,并没有哭。 岑今小心地将她贴到自己怀里,长长久久地亲吻满满小小的额头。 将满满哄睡着,又收拾好自己,霍清池去看岑今,发现她已经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霍清池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上一次,岑今离开前,他已经提前从闻宋那里得到消息,所以当天霍清池很晚才回家,就是不想给自己机会去求岑今,求她不要离开。 以岑今的性格,一味逼迫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打算以退为进。 后来岑今突然来敲门,突然撞进他怀里。 霍清池当时欣喜若狂,以为岑今是回心转意,以为那是一段新感情的开始,却没想到是以前他们所有纠缠的结束。 岑今这个人,头脑清醒,意志坚定。 她比他想象的要难打动得多。 -- 满满的周岁宴请的人不多,不过却十分温馨热闹。 -- 第98页 或许真的是因为血缘的关系,不过只是一天,满满已经十分依赖岑今,很喜欢让她抱,会拉着岑今的手去她想去的地方玩。 一直等到满满睡下后,亲过她的小额头,小鼻尖,岑今才悄悄退出去。 她订的是晚上的飞机,要马上赶往机场。 霍清池开车送她。 过安检前,霍清池给了岑今一个拥抱。 “过年时过来吗?” 岑今摇头:“今年要回老家。阚海楼正月里结婚,陈央腊月要生孩子。我也想回去看看外婆。” “要我和满满陪你回去吗?” 岑今依然摇头:“不用。满满还小,别带着她到处奔波。” 霍清池沉默下来。 他有预感,这一去,他和岑今之间会相隔更远。 只是,他无能为力。 在最开始,刚刚遇到她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所以可以那么冷漠的和她谈条件,逼迫她接受各种他以为的平等条款。 现在霍清池才渐渐发现,其实没有人可以掌控岑今。 那位短暂的前男友不行,司仲不行,他也不行。 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而努力。 霍清池脸上还有淤青,嘴角也破了。 岑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昨晚,谢谢你。” “不用。” 岑今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深吸一口气。 “霍清池,是这样的,要不要等,是你个人的意愿,我的确没有办法干涉。不过,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找另外一个人尝试一下。我不骗你,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我可以代替景云溪,自然,也会有另一个女人可以代替我。霍清池,去尝试一下吧,勇敢一点。” 没有谁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所以那个女人代替了妈妈。 看,她终于认同了外婆的话。 霍清池犹如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岑今语气真诚,眼中甚至是带着一点期待,没有一丝一毫揶揄的意思。 她和工于心计的景云溪不一样。 景云溪让他找另外的人尝试,是试探,是以退为进,而岑今,她是真的这样想。 “不用。”霍清池的声音有点哑,“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找到了。我不需要通过另一个人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人生是一个不断成长,不断修复的过程,同时,也在不断否定过去的自己。 他觉得当初的自己很可笑,却又不得不感谢那个曾经的霍清池。 因为他,他们才有机会认识。 岑今叹了口气。 “那行吧,你自己拿主意。照顾好满满,你自己也保重。”后退一步,她笑着冲霍清池点了下头,“我走了,再见。” 她挥了下手,利落地转过身,拉着小行李箱,大步往前走去。 她个子高,背影纤细,可是并不羸弱,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无比。 “未未。” 岑今顿住脚,冲他摆了摆手,可是,并没有回头。 过安检,随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往前走,一直到霍清池完全见不到那道背影时,岑今都没有再回过头。 第48章 “如果她是你跟我的女儿…… 岑今回到深市后,闻宋有问过一句她和司仲的事。他看到了八卦新闻,虽然乱七八糟猜测一大堆,闻宋却大致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岑今也没瞒闻宋,极其简略的跟他说了一下。 闻宋抽了口气,好半晌才摇头叹息。 “他要是在大学时就看清内心,你们俩说不定就成了。” 岑今不太愿意思考假设性的问题,事实是司仲大学时并没有表现出异样,所以她才能和他合作那么愉快那么久。 默了默,闻宋又叹了口气:“唉,司仲这人,就是太极端了。” 后面,闻宋再没多问一句。 他本不是喜欢八卦之人,无意窥探别人隐私,而岑今也不是喜欢缅怀过去的人,相信她很快就能从中走出来。 虽然对岑今来说,司仲绝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岑今生日那天,霍清池飞过去看她,被岑今刻意避开了。 除夕前一天,岑今回了趟清阳。 陈央生了个儿子,一定要和岑今结个娃娃亲,岑今被逗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陈央。 她想了很多,也很长远。 一来满满的抚养权在霍清池那边,这事她说了不算;二来,满满未来的路要她自己去选着走,要不要结婚,跟谁结婚,都应该尊重满满的决定;第三,岑今害怕满满受生育之苦。假如满满不想结婚生子,岑今会坚定地支持她。 除夕那天,岑今拒绝了陈央和阚海楼的邀请,一个人打了浆糊,一扇门一扇门的贴好对联,又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桌子上摆了两副碗筷,一副她的,一副是给外婆的。 外婆那边,放了一小盅酒,岑今照旧喝果汁。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酒这种东西。 正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接到霍清池的视频请求。 岑今不准他过来,霍清池没有强人所难。 满满出现在屏幕那边,穿了一身的红,圆鼓鼓的小脸蛋,像年画里的小福娃。 岑今端着果汁杯,在村子里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里,和霍清池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啊”。 -- 第99页 开心也好,悲伤也罢,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新的一年,要快快乐乐的啊。 岑今一个人守了岁,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才拉过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半睡半醒间,她想到了霍清池。 去年年三十,霍清池连夜飞到深市,陪她到天亮才匆匆离开。他给她讲满满的趣事,又给她看满满的视频。后来岑今困了,靠在霍清池肩头睡着了。霍清池抱她上床,睡到她身边时,岑今其实知道,或许是因为他千里迢迢起来,或许是因为新年特殊的气氛,岑今的心上涌过片刻的柔软,没拒绝他亲近。 其实并不难受,只从生理的角度来讲,应该是舒服的。霍清池很温柔,十分照顾她的感受。但是从心理上来讲,即使身体靠得再近,岑今仍然觉得孤单和惶恐。她无法投入进去,总不自觉的想,或许不久后,霍清池就会爱上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同样的事。 霍清池走后,岑今躺在床上认真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好。 既然不能给霍清池回应,就不应该随意给他希望。 以后得牢记这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岑今在炮竹声中醒来。像小时候那样,她也在院门外放了一挂开门炮来迎接新的一年。吃过早饭,岑今去了趟墓地看曾余香。 年初四,阚海楼结婚的大喜日子。陈央恰好出了月子,可以过来吃喜酒。高中时代的铁三角,终于都完成了人生大事。 当天晚上,岑今连夜飞回深市。 故乡于岑今,是过世的外婆,是陈央,是阚海楼。她见过了外婆,见证了两位好友的幸福,这一趟,已经十分圆满。 随后的日子,全部可以用忙碌来形容。 如岑今之前所料,司仲并没有真的被送进监狱。司仲有备而来,没有确凿的证据定他的罪,倒是有很多人可以证明岑今和司仲关系匪浅,而霍清池以前的确迷恋景云溪。 岑今没觉得失望或者愤怒,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她只不过想彻底和司仲做个了结。 自那晚过后,司仲这个人,已经从她最怀念的那一部分回忆中被剔除。 霍清池来过深市几次,岑今都避而不见,或者避无可避时,才和他短暂地见一面。霍清池倒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依然每日给她发满满的相片或视频,有时候会让满满和她视频通话。 满满开始的话不多,一般只是叫“妈妈”,渐渐的,她会说的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满满在那边清脆地叫了一声“妈妈”,又歪着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说:“妈妈,我是,满满。” 霍清池把她抱在膝上,笑着问她,“满满,你今天干嘛了?” 满满眨巴眨巴眼睛,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可爱的小奶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去,玩啦。” “玩什么?”霍清池问。 满满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看大象,还有……小猴子。” 霍清池笑着摸满满的小鼻子:“我看看满满的鼻子长不长?” 满满咯咯笑躲着:“不长,大象,长。”又奋力去摸霍清池的鼻尖,“爸爸,长。” 岑今看着打闹成一团的父女俩,忽然间意识到,早慧的满满已经开始想要探索外面的世界。 而这个时候,时间又快要过去一年。 这一年里,霍清池和司家的争斗从暗处摆到了明面。 司盛年主动求和过几次,霍清池不为所动,司盛年一怒之下,也不想再受这种窝囊气。 本来以司家的体量,倒也不至于立即一败涂地,可惜霍清池很早之前就给司盛年挖了个坑,利用信息不对称,让司盛年狠亏了一把,司家资产大幅度缩水,富豪榜的排名一落千丈。 司盛年大受刺激,发了狠要报复回去。 毕竟也是商场中摸爬滚大了这么多年的人,司盛年有意报仇,霍清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霍远承被气得再度入院,就连一向不太过问霍清池的霍父霍母都来劝霍清池做人要懂得留余地,要懂得化敌为友,不要处处树敌。那两位将要退居二线,终于有时间来关注自己的儿子。 霍清池我行我素,好话歹话一概不听,一副非要置司家于死地的架式。 司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司仲却丝毫不在乎,他一心扑在自己的团队上,对公司的事,一概不理。 司盛年气急,扇了司仲一耳光,指着司仲的鼻子怒骂:“我要不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早让你哪凉快滚哪去!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德性,为了个女人,把霍清池逼成了疯狗,咬着你爸我不放,我要真倒了,有你好果子吃吗?” 司仲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坐姿散漫的让司盛年血压狂飙。 司盛年捂着胸口急喘了好大一会儿,才无力地摆了摆手。 “行了,我管不了你那么多,等我哪天腿一蹬,你爱干嘛干嘛去。就一样,你身边那个女人你不准娶。还嫌别人看得笑话不够是吧?” 司仲终于给了司盛年一点眼神。 他双腿翘在茶几上,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吐了个圈。 “爸,你想多了吧。就随便玩玩,你还真以为她要成你未来的儿媳啊?” 某两个字忽然戳中他的心口,司仲短暂的失了下神。 -- 第100页 司盛年却松了一口气。 那个叫景云溪的,玩玩就算了,要是真娶回家,那就真的要笑掉人大牙。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撒谎?他这么迷恋那个叫岑今的女人,景云溪又和岑今长得这么像,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像以前的霍清池一样,一个想不开,就娶了个替身? 司盛年不知道,司仲在这件事上,还真没撒谎。 他现在的确和景云溪在一起,但是这一年,司仲身边也不是没有过其他女人。 相处得久了,司仲就发现,景云溪这人有很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一旦发现司仲身边的其他女人,立即就会想办法赶走对方,因此一年下来,她成了司仲身边坚持最久的女人。偶尔私下聚会,也会有人叫她一声“嫂子”。 司仲心若明镜,却从不点破。不高兴时,就敲打景云溪一下,高兴时,就由着她胡作非为。毕竟有时候,有景云溪在,少了他很多麻烦,不需要再由自己出面去打发已经腻了的那些人。 晚上,司仲约了陈洪波一行人吃饭,让景云溪作陪。 虽然对付其他女人时花样百出,景云溪在司仲面前,倒是一向温柔体贴,乖巧可人。 她被司仲养废了。司仲虽然对她忽冷忽热,还时不时的要偷个腥,可是他出手实在大方,从没在金钱上亏待过她,外面又有不少人以为她是未来的司太太,很给她面子,景云溪还真不舍得得罪司仲。 倒是陈洪波他们,看景云溪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没办法,顶着这样一张和岑今相似的面孔,那几个人总会在不经意间,以为岑未来又加入他们这个团队。偏偏再一细看,这个人又和岑今在气质上没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 陈洪波几个在私底下对司仲带景云溪来他们团队的聚会,已经是一肚子的牢骚,只是碍于司仲的身份和脾气,都敢怒不敢言。 这个时候,这几位就更加怀念岑今。 要是岑今在这儿,哪轮得到一个赝品在这里恶心人啊。 几个人说到工作的事,景云溪听不懂,又被烟味儿呛得不行,加上讨厌那几个人看自己的目光,跟司仲打了个招呼,她一个人跑去外面透气。 这一层有个很大的平台,景云溪靠在窗边,看楼下院中的风景。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司仲,他走路一贯快而重,很容易听出来。 他在景云溪身后一站,语带不快:“烦死了。” 就这么一句,后面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文。 景云溪调整好表情,慢慢回过头,眼中含着一点儿水光,温声问:“怎么了?” 司仲掰过她的脸,仔细瞧了瞧,笑道:“你怎么了?” 景云溪垂下眼,声音又轻又柔:“没怎么。”隔了会儿,又说,“你的那几位朋友,好像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太好啊?” 司仲轻笑,松开她的脸:“感觉倒挺准。你要觉得委屈,就别跟过来。” 景云溪愣愣的看着司仲,眼里的水汽越来越重。 “我……我是为了你。” 司仲又是一笑,掏了烟出来,看到墙上禁烟的牌子,又把烟塞回兜里。 “别,千万别为了我,你为了你自己就直说,别搞道德绑架这一套,对我没用。” 司仲一向这样,给她花钱时毫不在乎,羞辱她是也是毫不在意。 她能感觉得出,司仲其实并不爱她,一点点都不爱。 气氛有一点点的尴尬,景云溪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还是得自己先服软才行。 刚要开口,忽然有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向他们这边跑来。 先是有个女声在喊“满满”,后面又有一个低笑着的女声说:“陈嫂,没事,我跟着她。” 景云溪一愣,头皮和脸都开始隐隐作痛,喉咙一阵阵刮痛,忍不住想干呕。就好像刚刚才吞下一大团纸。 后面这个声音,她死都不会忘记。 是岑今。 是岑今那个疯子。 “司仲,我们回房间吧。”景云溪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头皮发麻。被岑今打的阴影刹那间从记忆里跑出来。 司仲却置若罔闻。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小女孩那个方向。 说话间,满满已经撞过来,一把抱住司仲的腿,咯咯笑着仰头看着他。 司仲弯下腰,把满满抱进怀里,目光投到追过来的岑今身上。 景云溪的半个身子躲到司仲身后,两只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岑今根本没看她,她的注意力,全部在被司仲抱到怀里的满满身上。好大一会儿,她将目光投向司仲。 她双腿发软,目光不自觉带上乞求。 “司仲,你别……伤害她。” 满满听不懂妈妈的话,仍在司仲怀里咯咯笑。 司仲低头冲着满满笑,柔声问:“叔叔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满满听懂了司仲的话,加上他声音这么温柔,像爸爸一样,她非常喜欢,一点都不害怕,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岑今的脸却又白了几分。 “司仲,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伤害她。” 司仲单手抱着满满,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脸,笑道:“说什么呢,岑未来,我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小孩子?” 他越是笑,岑今越是心惊胆战,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 第101页 身后,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臂,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未未,不怕,不用太紧张。” 那是你不了解司仲,岑今想。司仲在气头上,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司仲那么恨她。 “满满在他手里啊。” 上次和满满通视频,让岑今意识到,满满已经是一个大孩子,开始会思考问题,所以需要更多的让满满感受到妈妈的存在,不至于以为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 正好北城这边有个行业峰会,岑今借机过来,借着公事之名,打算看看满满。 她没有想到,本来一顿好好的晚餐,会变成现在这种危险的局面。 “司仲,满满还是孩子,你别吓到她。”霍清池抱着岑今,很平静地和司仲对话。 司仲看着他抱着岑今的手,脸色阴沉了一些,又瞬间堆满笑容。 “你女儿啊?我没吓到她啊,你看,她还在笑呢。” 满满不懂大人间的恩怨,的确笑得像个小傻子。 司仲跟着哈哈笑,说:“难得见到,波波他们也在,他们还没见过你女儿呢,要不然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用得是建议的语气,司仲明显没给岑今选择的机会,他抱着满满大步往包间那边走,完全没理会身后的景云溪。 岑今不由自主跟过去。 景云溪追着司仲的脚步,却偷偷看了一眼霍清池。 霍清池揽着岑今的肩,把她半抱在怀里。和岑今一样,他的目光一直追着满满,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 -- 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里面的人大吃一惊,待看清司仲和他怀里的孩子,不由大笑。 “仲哥,怎么回事,出去透个气,透出个孩子来?” “哪个女人帮你生的啊,来,宝贝,叔叔抱抱。” 有人正手忙脚乱开窗散烟味,还不忘抱怨:“要带孩子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看这一屋子烟味,熏到小宝贝怎么办。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被司仲抱到窗边的满满一点不怵,声音清脆:“我叫,满满。” 那几人哈哈笑,又在某个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几个人见了鬼一样看着门口。 “岑……岑未来?!” 岑今的脸色也跟鬼差不多了。 她站在门边,看着司仲倚在窗边,怀中的满满身体倾斜,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岑今的脸白得像纸:“司仲,你放过我女儿……” 司仲手指张了张,做了个松手的动作,然后盯着岑今的眼睛,意味深长的一笑。 几个人中,陈洪波最先意识到不对劲。他笑了笑,扬声道:“仲哥,你这样不行啊,谁还不是叔叔,岑未来的女儿,不能你一个人抱啊。来,满满,让波波叔叔抱抱。” 那几个人也回过神,吵着要抱。 王普平刚才过来开窗,离司仲和满满最近。他冲着另外几人得意一笑,有意说:“我离满满最近哈哈哈,你们都别想和我抢。来,小宝贝,让叔叔先抱抱。” 他向司仲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接孩子的动作:“仲哥,抱这么久你不累啊。” 司仲冷冷地看着他,看得王普平心里打了个突,不由自主想缩回手,又强自撑着,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仲哥,”他用极低的,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叫司仲,“你冷静一点。” 司仲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岑今。 “岑今,你过来,接你女儿。”下一秒,脸色一变,“霍清池,你别动!平平,你也站远点。” 王普平迟疑着,慢慢走开。 司仲的脾气他太清楚,真不敢轻举妄动,逼他走极端。 满满在司仲手里,他一松手就会掉下去,霍清池也不敢再动。他抱了下岑今,低声嘱咐她:“不要激怒他,他有什么要求,可以先答应,争取时间。” 岑今点头。 这个道理她懂的。 岑今一步一步往司仲身边走去,腿太软,脚好像踏在棉花上。 满满,很快了,妈妈就快到你身边了。 窗口大开,室外的冷气灌进来,满满刚才脱掉了外面的大衣,只穿了身小裙子,在窗边呆了这么久,开始觉得冷了。 “爸爸……爸爸……”她哆嗦着,小金豆一颗颗往外滚,伤心得不行,只想赶快投进爸爸的怀里。 霍清池的脚不由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被司仲喝止住。 “司仲,满满冷。”霍清池说。满满的哭声,简直能要他的命。 司仲一愣,摸了摸满满的小脸,的确冰得不行。 虽然仍阴沉着脸,目光追随着岑今在移动,司仲的手却一点点扯过自己的大衣,把满满包进去。 岑今终于站到司仲面前。 “把女儿,还给我……仲哥。” 司仲恍惚了一下,好像第一次听岑今这样叫他。 满满从大衣中被抱出来,司仲上半身倾斜,慢而小心地将她移向岑今怀里。 “未来,我根本没想伤害她。”司仲的声音很哑,压得极低,几近耳语,“如果她是你跟我的女儿,该多好啊。” 第49章 “未未,抱住我!”…… 岑今紧紧地抱住满满,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上次差点被司仲侵犯时,岑今也表现得足够理智,并不觉得害怕。 -- 第102页 满满和岑今是晚饭前才见着面,还在熟悉阶段,情绪不佳时,她最想要的,永远都是霍清池。 “爸爸……爸爸……” 霍清池走上前,从岑今手中接过满满。 他刚才出来得急,没穿外套,没办法包住她,只能把满满抱得更紧一些。 满满乖巧地伏在爸爸肩头,小手搂着霍清池的脖子,犹一抽一抽的小声哼唧着。 霍清池一手抱满满,另一只手揽住岑今的肩。 “我们走吧。” 司仲阴着一张脸,仍然一动不动盯着岑今:“难得碰到,岑今你要不要留下来跟大家聚聚?” 岑今还没开口,吴源浩怕再出什么岔子,笑道:“下次吧,仲哥,这次就算了。”又忙推了下岑今,“岑未来,快带着孩子回去吧,看小家伙刚才哭的,别冻坏了。要聚以后有得是机会。” 其他几人也顾不上看司仲的脸色,一起附合,冯健见岑今还愣着,急得直急往门边推她。 “走吧,走吧,别磨蹭了。” 岑今已经醒过神,知道他们这么急着“赶”她,是一片好心,心里感动不已,脚下没敢停,随着霍清池飞快离开。 回到她们自己的包间,岑今才长长舒一口气。腿还是软的,心跳也未平复。 满满太小,什么都不知道,在霍清池怀里笑得一脸天真。 岑今看着她,想到刚才的那一小会儿,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忽然特别想哭。 本来是打算吃完饭带着满满一起出去玩,顺便让她和岑今培养一下感情,出了刚才的事,岑今和霍清池都没有了兴致,吃完饭后就带着满满回家。 满满刚才哭累了,上车后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到了家,霍清池用自己的大衣裹住满满,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岑今,带着她们上楼。 出了去年司仲那件事,加上本来就是为了看满满,岑今这次过来,倒没坚持去住酒店。 刚将满满放到床上,她就醒了。 霍清池干脆准备水给满满洗澡。 “你也先去洗澡吧。等洗完了,大概满满也洗好了。” 岑今不太乐意:“我想看满满洗澡。” 霍清池看了她一眼,笑:“这有什么好看的?皮的不行,就爱玩水,进了水里就不肯出来。” 岑今还是想看。 她还从来没有看过满满洗澡呢。 霍清池在满满的小浴缸里放好了水,把满满脱光光,打横抱进浴室。 满满肉乎乎的小身体一进水,小嘴立即高高翘起,高兴的不行。她的手在水里打来打去,不一会儿就将爸爸身上弄个半湿,自己也是一头一脸的小泡泡。霍清池手法极其熟练,就让满满坐在那里,就帮她洗好了头和脸,又拿了个小毛巾帮她洗小身体。碰到满满的肚子时,满满的身体扭来扭去,咯咯直笑。 “你的衣服都湿了。”岑今说。 霍清池根本不在乎:“没事,反正马上就要洗澡。” “我可以也来帮忙吗?” 霍清池笑着看她:“我问一下满满啊。满满,妈妈帮你洗澡好不好?” 满满小腮帮上沾了一大块泡泡,看起来十分滑稽。她歪着小脑袋看着爸爸,忽然用力拍打了一下水。 这一下比刚才所有时候都用力,水花四溅,刚才一直“幸免于难”的岑今,拖鞋也湿了一大块。 “一直这么皮吗,满满?” “嗯。夏天时还要疯一点。”霍清池一脸的水,却还是一脸宠溺地看着满满笑。 岑今不自觉跟着笑,暂时忘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 她卷起衣袖,蹲到霍清池旁边,伸手捉住满满两只小手。 “满满,爸爸的衣服都湿了,我们不打水了,好不好?” 满满双手被限制,不太高兴,噘起了嘴巴。想挣开,力气又不够,没几下,就急了,求救一般看着霍清池。 霍清池:“没事,让她玩吧,以前都是这样。” “这不是好习惯。” “满满很懂事的。她还小,让她玩吧,再大一点,你让她这样,她都不肯了。” 岑今无奈地看着霍清池:“你会把她宠坏的。” 霍清池笑:“我女儿,我不宠她宠谁?”他握住岑今的手,慢慢地把满满的小手解放出来,“再说,满满真的是懂的,陈嫂她们帮她洗澡她并不会这样。这是我们父女俩才有的互动。不信你看……满满,”霍清池很温柔地看着满满,“我们不打水了,好不好?我们玩‘我是最会洗澡的小宝宝’这个游戏好不好?”他做了一个摸肚子的动作,“满满自己洗给妈妈看啊。” 满满盯着爸爸看,一直看,忽地开口,声音清脆。 “好哒!” 满满拿起那块小毛巾,在自己的小肚皮上擦来擦去,一边擦,还一边哼唧着,表情看起来十分愉快。 岑今:…… 她这才意识到霍清池并不是无原则纵容满满,他是有一套自己的教育方法。 在这方面,她真的表现得很无知。 等到三个人都洗完澡,两个大人围在满满的小床边,看着她的床上翻滚。满满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刚才受到多大的惊吓,她暂时没有睡意,不愿意乖乖躺在小被子里。 岑今坐在床沿边,伸着一只手臂拦着,总害怕满满一个不小心就掉到床下。 霍清池笑道:“不怕,床这么低,就是防止她摔下来的。” -- 第103页 岑今“哦”了一声,慢慢收回手。 对于满满,她真的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比如刚才在餐厅里,只有霍清池发现满满冷;比如刚才洗澡,她以为满满打水是不懂事,却没想到,那是她和爸爸间的一种亲密方式。 霍清池的手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慢慢来,你喜欢满满,她能感觉得到。” 岑今不敢抬头看霍清池,她能想象得到他的目光有多温柔。可是她回应不了。 “那个……之前看新闻,说你们被约谈的事,现在没事了吧?” 霍清池语气十分轻松:“没事。政策在收紧,以前可能没事,现在就容易碰到红线,所以要提前了解一下。” 岑今觉得应该不是这么轻松的事,只是这些麻烦,她实在帮不上忙。 其实霍清池比她还要忙和累,长汇那么庞大的一个公司,每天有多少大小事务要操心,还有各种大大小小会议,各种应酬,都在消耗他的时间和精力,同时他还能把满满照顾得这么好,让满满这么依赖和喜欢他,作为父亲,他是很称职的。 当初他坚持要留下满满时,答应过会给这个孩子陪伴和爱,他一直都有在遵守。 “你怎么样?”霍清池问,“前几天才看到关于你的宣传照,挺漂亮的。” 提到这事,岑今还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笑道:“你也笑话我是吧?还不是闻宋的主意。” 现在无人机市场中,主要还是速飞的天下,其市场占有率达到70%以上,第二名连它的一半都没到,更不要说岑今他们,可以说速飞是业界毋庸置疑的绝对霸主。 就在前不久,借着一场赛事直播,岑今他们推出了他们的第一款产品。 这是他们反复试验,打磨了很久的一款产品。没办法,在速飞统治的世界里,如果没办法一鸣惊人,迅速让别人留下印象,消费者的首选永远都会是最有名气的速飞。 好在结果不错。凭借着稳定性,画面清晰度,精准悬停,避障能力,续航能力和抗风能力等方面的优异表现,以及智能跟随的创新功能,岑今他们的产品一露面就引起了玩家的极大兴趣,业内给得评价也很高,称得上是一次惊艳亮相,勉强在速飞称霸的世界中撕开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口子。 用闻宋早先的话说,就是让大众开始认识到他们的名字。 出于营销宣传考虑,公司借机将岑今作为一个宣传点推了出来。 在这个男人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岑今作为女性,尤其还是一个漂亮的女性,自然比闻宋更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在公司有意引导下,大众很快翻出岑今的履历,发现这位研发团队的首席原来在大学时就已经这么出色。 本来玩家中男性占比就重,对于岑今这样美貌和能力并重的女人,自然丝毫不缺乏讨论度,在某些专业论坛中,甚至有了不少岑今的粉丝。 岑今一直以来更乐意安心做研究,并不喜欢过多的抛头露面,好在这种宣传,倒也没有过份夸大和言过其实。 闻宋作为公司老总,或多或少承担了一些管理和行政功能,岑今加入以后,的确一直是整个团队的主导。她付出的心血,可以说是最多的。 “其实我更喜欢心注于研发,不过没办法,作为公司的一份子,总得对得起投资人拿出来的真金白银吧。” 说起来,她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位神秘的投资人呢。 去年闻宋倒是提过一次,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对方并没有露面。不过也好,当时他们还没有做出成绩,还真不好意思见对方。 今年算是有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闻宋说年底可以见到那人,岑今对于这次见面充满了期待。 霍清池听了岑今的话,倒是挺认真:“这是好事,不怕的。看到妈妈这么厉害,满满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岑今看向满满。 她翻滚累了,正坐在床上,圆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爸爸妈妈说话。 岑今的心都要被萌化了,握住满满软软的小手,笑着问:“满满,今晚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满满没吭声。 岑今又看霍清池,问:“要不然我今晚陪满满睡?” 霍清池笑了起来:“这事我说了不算,得问你女儿。”他蹲到床边,视线和满满齐平,温柔地看着满满:“满满,妈妈今晚可以陪你睡吗?” 满满看着爸爸,慢慢咧开了小嘴。 “可以哒!” 她哈一声往后一仰,四脚朝天的在被子上滚了几下,吭哧吭哧地钻进被子里,扯着岑今睡衣的袖子:“妈妈,睡。” 岑今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住。 不管以前是出于何种原因留下了满满,可是就在刚才,以为司仲要将满满抛下楼的那一刻,岑今发现,她宁愿是自己死,也想要护满满周全。 满满于她,已经和过世的外婆一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可惜满满完全没有理解到妈妈对她的爱,半夜时分她忽然醒来,迷迷糊糊中发现岑今睡在她身边,满满立即不干了,哭着闹着要爸爸。 岑今困得厉害,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里,亲她的小额头,都无济于事。 “爸爸……爸爸……”满满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倍儿委屈的,“……爸爸。” -- 第104页 岑今实在没办法,睡眼惺忪地抱着满满去找霍清池。 不用岑今开口,只凭满满的哭声,霍清池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接过满满,抱在怀里拍了几下,满满的哭声立即非常神奇的变小了。 岑今:……这么厉害? 霍清池轻轻地拍着满满的后背,笑着跟岑今解释。 “满满就是这样,醒着时特别懂事,不清醒时,就一点道理都不讲。她跟你还是不太熟,没睡醒时忽然看到你,会觉得陌生和害怕。” 岑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怅然若失的“哦”了一声,见满满已经安静下来,小声问:“要抱回去睡吗?” 霍清池:“不用了,我带她睡吧,免得来回折腾。” 岑今:“好。那你们睡吧。” 有点失落,好不容易和满满睡一回,却还是被她嫌弃。 小孩子的喜恶很直白,谁对她最好,谁陪伴她最多,她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 岑今刚要转身,手被用力握住。 “未未,你要不要……一起睡?” 岑今心头猛地一跳,发现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期待,而不是抗拒。 “满满睡中间,我们一人一床被子。”霍清池又说。 岑今的脚好像钉在地板上,没办法立却离开,嘴也好像被粘住了,无论是接受还是反对,都没办法立刻说出来。 “未未……”霍清池拉了她一把。其实力道并不大,岑今还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一起,中间隔着一个小满满。 “可以吗,未未?” 岑今一直没敢抬头,第一次,她在面对霍清池时,有一点点的发慌。 就在这时,满满忽然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妈妈”。 岑今心头一颤,用力点了下头。 床很大,完全睡得下他们三个。满满盖着她自己的小被子,大张着手脚睡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岑今睡在满满右侧,长时间地盯着她的小脸看。 她的心头是一种很奇异的柔软,是和外婆在一起时都没有的那种感觉。 “挤到你了吗?”霍清池把满满小心地挪向他那边,“未未,你不用睡得那么靠边。” “没有。”岑今说。她只是有点别扭,因为和他在一张床上,可是她的身体还是不自觉随着满满移动,又往床中间挪了一大截,一只手还忍不住去摸满满的小脸。 霍清池忽然握住她的手。 岑今一惊,刚想抽开,霍清池已经放了手。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岑今这边。 岑今顿时全身紧绷,小声道:“你干嘛?” 霍清池默不作声,轻轻掀开她的被子,躺到她身边。 岑今不自觉往满满那边挪,又被霍清池一把揽住腰。 “未未,我想抱抱你。” 因为怕吵醒满满,霍清池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一点点哑,在这种宁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岑今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阴谋,从刚才他把满满挪向他那边开始。 “霍清池……” 霍清池已经强势又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岑今一口气喘不上来,本能地推了他一下,却被霍清池更紧地摁向怀中。 “未未,我只抱一会儿。满满在旁边,我又不可能做什么。” 岑今的手一点点软下来。 霍清池的嘴唇压到她的额上:“你看,连满满都知道爸爸喜欢妈妈,想要帮爸爸。” 岑今无言以对。 的确是满满的一句妈妈,让岑今睡到了这张床上。说是满满帮了爸爸,也可以。 可是这样不对。很早前她就提醒过自己,不要随意给霍清池希望。 “霍清池……呜……” 岑今倏得瞪大了眼睛,又马上紧紧闭上。 呼吸凝滞,岑今不习惯这种感觉,慌乱中手紧紧地揪住霍清池的睡衣。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霍清池说了一句。 “未未……抱住我。” 岑今还是揪着他的睡衣不放,直到霍清池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 “未未,抱住我!” 岑今没有听出霍清池语气里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如快要被溺死的人,她在快要窒息的感觉中,紧紧地搂住唯一可以搂住的东西。 第50章 霍清池有女朋友了? 岑今早晨醒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霍清池压低的声音。 “满满醒了啊,嘘,我们不要吵醒妈妈。” 床微微震动了一下,应该是霍清池把满满抱了起来。 岑今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满满胖乎乎的小手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叫着爸爸。霍清池的样子倒好像早已经起床,已经换下了睡衣。 他在满满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小声道:“爸爸带你去刷牙洗脸,好不好?” 满满软软地趴在霍清池肩头,一只手还在抠他衬衣的纽扣。 霍清池抱着满满出了房间,岑今睁着眼睛躺了分把钟,掀被起床,趿拉着拖鞋,打算去围观。 满满房间的浴室里,霍清池从背后抱着满满,弯着腰,帮满满刷牙,镜子里,满满张着嘴巴龇着牙,不哭不闹的,十分配合。 霍清池从镜子中看到岑今的身影,一边刷牙,一边笑问:“醒了?” “嗯。” -- 第105页 “昨晚睡得好吗?” 岑今倚在门框身,本来十分随意的姿势忽地变得僵硬无比。 虽然只是接吻,可是当时满满在身边,光是想到这一点,岑今就觉得别扭无比。 她板着脸,不想回答他的明知故问。 霍清池又是一笑:“我是想问满满有没有挤到你?”说完从满满嘴里拿出牙刷,将牙杯递到她嘴边,“好了,满满,我们刷好了,来,含一口水再吐掉。” 岑今:…… 满满看样子是被霍清池训练出来了,很自觉的包了一口水在嘴里,拼命地摇起小脑袋--她不会漱口,只能靠摇脑袋来晃动口中的水。 连摇了三回小脑袋才算完事。 霍清池蹲到满满面前。 “啊”,满满立即张开嘴,将刚刚刷过的牙露给爸爸看。 “真白。”霍清池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下面我们该洗脸了。” 满满很喜欢洗脸,抿着嘴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洗完脸还要擦面霜,一套流程下来,满满揪着自己的头发:“……辫辫。” 霍清池将她抱到小床上坐好,拿过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放到满满面前。 那里面,装着各种颜色和造型的小发卡和发圈。 “来,满满,挑一下。” 满满的小手在盒子拨了几下,拿起一个黄色小鸭子造型的发卡。 霍清池还端着盒子,温声问:“只要这一个就够了吗?” 满满噘着小嘴,好像是在思考,然后用力点头。 她觉得够了。 霍清池收起盒子,把满满抱在膝头坐好。 岑今一脸惊讶。 他还会这个? 霍清池好像猜出她心中所想。 “这个最简单。”他说。 他用小梳子将满满半长的头发理顺,从一边鬓角挑起一点头发,斜着梳向另一边鬓角,用小发夹固定住,又顺着同一个方向帮满满整理出一个斜刘海。 “好了。” 满满听到这句,立即从霍清池的膝上滑下来,小跑到镜子边,来来回回的照,还嘟起嘴巴,亲了亲镜子里的自己。 岑今:……这么小的小屁孩,已经知道臭美了?! “满满很爱漂亮的,尤其爱穿小裙子。”霍清池笑道。 岑今噗嗤笑。凭着有限的印象,好像还真是这样。 “那她等下还要自己挑衣服?” “嗯。一般都会由着她自己来的。” “不怕挑到不合适的?” 霍清池笑:“替她准备的,自然是合适她的。” “比如说发饰和衣服不搭呢?” 满满小跑过来,扑进霍清池怀里,霍清池抱起她,带她去衣柜里挑衣服。 “小孩子的意识里,是没有这些人为的规定,开心才最重要。”他拉开衣柜的门,俯下腰,指着里面的衣服,“来,满满自己挑。” 满满抿着嘴唇,左看右看,最后咯咯笑着扯住一件鹅黄色的汉服。 霍清池把那套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又顺手拿了一件白色的斗篷,一把抱起满满。 “行,今天我们就穿这一套。” 在岑今看来,那套汉服穿起来挺麻烦的,可是霍清池的动作十分麻利,几下就帮满满穿好。 满满的目光看向斗篷,霍清池摇了摇头:“这个,等满满出门时再穿。现在穿走来走去不方便。” 满满竟然好像听懂了,又一路小跑到镜子面前。 岑今忍俊不禁,不由感叹:“你把满满照顾得很好。” “应该的。” “跟你一比,我这个妈妈很失职。”这是真心话。说完还有一点淡淡的伤感。 霍清池站起来,走向她身边。 “以后有很多机会的。” 岑今一下子警觉起来,后退一步,躲开霍清池的拥抱。 “霍清池,昨晚……你别放心上。” 霍清池抱了个空,慢慢垂下手臂,双手抄兜。 “未未,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你也别再说什么让我找其他人的话。你就当……就当我只是暂时没碰到合适的。” 想说的,都被他抢着说了。 “别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不过未未,你想过没有,假如我真的另外找一个人结婚,以后有很大的可能是会再生孩子的。到时候那个孩子有亲生母亲在身边,你让满满怎么办?” 岑今一愣,呆呆地看着霍清池。 “同样是我的孩子,我也不可能一点父爱都不给那个孩子对吧?”霍清池又说,他的神情十分严肃,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且我有时候会特别忙,不在家,丢下满满,你不怕我后面的太太会欺负满满吗?她甚至都不需要虐待,只用一些冷暴力,就足以伤到满满。” 岑今的脸一点点变白,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霍清池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可是很早前,霍清池逼着她留下孩子时,她想的是生在霍家,就已经是很多人奋斗的终点,霍清池要是再肯给一点父爱,就足以让这个孩子胜过世上大部分的人。 可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可爱的满满站在她面前,岑今清楚得意识到,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她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都堆到满满面前,怎么能让她被人冷暴力,被人欺负? -- 第106页 假如霍清池有一天真要另娶,满满……满满还不如跟着她。 岑今咬着嘴唇,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霍清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因为违背承诺,让岑今有点羞于启齿,可是事关满满,连她自己都可以舍弃,“你能不能,把满满给我?” 霍清池愣怔了一下,就好像没想到岑今竟然会有此种要求。 岑今也自知理亏,心下忐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尽力争取。 和霍清池硬碰硬肯定没有胜算,所以态度一定要软一点。 “我知道是我出尔反尔,养大一个小孩子也非常不容易,只是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以后的太太容不下满满,你能不能把她交给我?” 霍清池从惊诧中醒过神,眸光一点点变冷。 一刹那间,岑今想到了他们认识之初。 岑今的记忆深处,还记得当时的霍清池有多强势和冷漠。 在他翻脸之前,她要替满满争取一把。 “我有正当工作,收入也不错。我已经打算在深市买房子,本来就会给满满准备一个房间。我也没打算结婚,不用担心继父对她不好什么的,霍清池,你……” “你打算在深市定居?”霍清池忽然打断她。 岑今点头。 霍清池紧抿着唇,沉默下来。 满满照完镜子,扑过来抱住霍清池的腿。霍清池一把抱起她,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岑今急忙跟上,扯住他一边手臂。 “霍清池。” 霍清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别想了,我不会把满满给你的。” -- 霍清池忽然翻脸,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近三年来,霍清池对她可以说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现在猛一遭冷落,岑今莫名的觉得不习惯。 只是这种失落没办法和别人说,连闻宋都不好意思透露。 而且这种冷战,比岑今想象的要长久,一直到将近年底,霍清池都没主动向岑今求和。 他依然会给岑今发满满的相片或视频,也会陪着满满和岑今用视频通话,可是说话间的态度,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 有一天,岑今从满满口中听到了一个词--阿姨。 “漂亮,阿姨。”满满说,说完,她还指着自己的小裙子,“漂亮,裙子。” 岑今顺着她的话,笑着问她:“什么阿姨?什么漂亮裙子啊?是满满的漂亮小裙子吗?” 她的话太长,满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把满满抱在膝头的霍清池接过了话。 “是今天带满满见过的阿姨。”霍清池神情冷漠,语气平淡,“一位长辈介绍的。” 隔了好几秒,岑今才意识到霍清池话中的意思。 霍清池有女朋友了? 第51章 “你来看你女儿,只是顺…… 霍清池有女朋友这件事,的确很是出乎岑今的意料。 她大概能理解霍清池生气的点--因为她不守信用,试图抢满满的抚养权。 不过她有这个念头,是基于霍清池如果结婚,他的新太太如果容不下满满而言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有这种想法,不是很正常的? 所以霍清池这么长时间,竟然都还在生气,已经超出常理。 好吧,最开始认识时,霍清池就是这样锱铢必较的人,他的利益一向不许其他人侵犯,所以生气的时间长一点,也勉强说得通。 结果现在,他突然有女朋友了。 不是说他不能重新开始,而是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都表现得…… 算了,她为什么要替霍清池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霍清池花了这么长时间,从她身上一直看不到希望,恰好长辈介绍了一个比较合眼缘的,顺理成章地就在一起了。 应该已经是女朋友,而不是刚刚见面吧? 霍清池总不会带着满满去相亲,所以只能是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了。 岑今本来还想跟霍清池说一下,她收到秦桑婚礼请柬的事,发现他已经有女朋友,岑她觉得这些事没必要和他分享。 结束通话后,正好闻宋有事来找她,岑今顺势提了一嘴。 闻宋没听完就已经笑个不停:“这么奇葩?尤其是,竟然还给你发请帖?她不是有钱人吗,总不至于是想赚你的份子钱吧?” 岑今还在苦恼着:“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去呢。” 去吧,真的不熟,甚至两人之间的关系还透着搞笑;不去,毕竟请柬都送到她手中;只随礼人不到场,岑今竟然不知道找谁帮她递这个红包。 岑今没有秦桑任何的联系方式,两人之间除了霍清池,也没有任何共同的朋友,请柬都是直接寄到公司的。 本来岑今是想让霍清池帮忙的,或者去一趟,顺便见见满满也可以。只是现在这种局面,她真的不想出席那场婚礼--以秦桑的疯劲,这场婚礼,肯定也不会落下霍清池。 犹豫不决中,闻宋拍了拍她的肩。 “什么大不了的,假我先批给你了,你去参加婚礼,顺便看看满满,还可以到现场向那些有钱人推销一下我们的产品,说不定他们搞活动时就需要呢。” 后面一句,明显是开玩笑。 岑今被逗笑,也觉得思来想去的自己着实有点无聊。 -- 第107页 去就去吧。 -- 岑今没猜错,秦桑还的确就给霍清池递了请柬。 还是她亲自送到霍清池家里面的。 当时霍清池不在家,秦桑陪着满满玩了一个多钟才走。 和岑今结束视频通话没多久,霍清池就接到秦桑的电话。 “请柬收到了?” “嗯。” “你可一定要来啊。我得让你看看,我男朋友,不是,马上就是老公了。我得让你看看,我老公有多帅。你比他差远了。” 霍清池没有理她这一句,反问她:“你跟我女儿都乱说些什么了?” “乱说什么了啊我?说我是‘漂亮阿姨’,这话有假吗?我还不够漂亮?你娶不到这么漂亮的我,难道有假吗?说我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小裙子,比满满的多?这话也是真的啊。你不多给你女儿买一些裙子,反而怪我买太多是吧?” 简直强词夺理。 霍清池实在懒得理她。 秦桑却在那头哈哈笑:“霍清池,我得感激你的不娶之恩,要不然嫁给了你,你心里想着其他人,我多亏啊。” 霍清池依然沉默。 秦桑笑了一阵,忽然道:“霍清池,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了。我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一定找不到真爱的。门当户对,也不一定就全是为了利益。” 这一句,听起来倒是情真意切。 霍清池这时才肯搭理她一句:“那你以后就好好珍惜,好好过日子。” 秦桑哈哈笑,说:“要你提醒,我不知道多聪明。嗳,霍清池,你和岑今怎么样了?别说我不够意思啊,我……”她欲言又止,连连说“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霍清池还真不知道到时候他就会知道什么,他和岑今现在…… 应该算是在冷战中。 他单方面挑起的冷战。 “爸爸。”满满跑过来,抱住霍清池的腿,“爸爸,走。” 她又换了一身小裙子,裙摆是多层的纱堆成的,很蓬,满满明显很喜欢,不停用手去摸。 霍清池一把将她抱起,高高举过头顶,用头去顶她的小肚子。 “好的,我们走。” -- 来到霍远承住处,车子在主屋的门前停下。 下车前,霍清池给满满穿上大衣。 满满很不满意小裙子被遮,一定不给扣扣子。霍清池无奈,只能依着她。 好在也就几步路,冻不着。 老程先下车,打开车门,先将满满接下来。 “谢谢。”满满小嘴一咧,哈一下从老程手中跳到地上。 老程被吓了一跳,一脸紧张地看着霍清池。 霍清池摆了摆手:“程叔,没事。这么矮不怕。满满是这么调皮的,下次留心点就行了。” 老程用力点头,感激霍清池的大度,连连保证:“以后我一定小心。” 冬天昼短,霍清池提前回家,到了这里,天已经快要黑了。 院子里的梅花下站着一个女人,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长发,衬得脸格外的白。 听到这边的动静,她偏了下头,微微笑了笑。 女人眉目十分清秀,气质恬静,微微笑着时,看起来极其温婉知性。 “清池,好久不见了。” 霍清池有点意外,这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若男?什么时候回来的,得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林若男浅笑着走上前,隔着一点距离,在霍清池面前站定。 “整六年了。这是你女儿?” 满满正仰着小脸,盯着林若男瞅,霍清池一把将她抱起来,免得她累着小脖子。 “是。” “多大了?” “过了两岁生日了。” 林若男轻轻叹了口气,无限感慨一般:“真快啊,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当初我追了你那么久,你说有喜欢的人,结果和你结婚生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沉沉暮色中,她目光幽怨,“清池,为什么我就是不行?” 霍清池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冷淡:“过去这么久,确定还要兴师问罪吗?” 林若男收起那种幽怨的目光,轻轻一笑,“开个玩笑,别介意啊。” “一直还好吧?突然回来,是回家过年?” 林若男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不是很好。刚刚结束了那段错误的婚姻,有点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大概就是我们还没有孩子。” 这是她的私事,霍清池不好评判,只沉默以对。 林若男又叹息一声。 “离婚以后,忽然就很想家。我爸我妈都说让我回来给我哥帮帮忙,我就回来了。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霍爷爷。” 霍清池点头:“那别杵这里,外面冷,我们进里面说。” 林若男:“好。” 林若男性子沉稳,自小就表现得格外懂事,一直很受大人的喜爱,霍远承也不例外。 她和霍清池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交情可以追溯到两位的太爷爷那里--旧社会一起去大上海淘金的同乡,一辈子相互扶持的挚友 到了霍清池这一代,本来是有让他俩结婚的意思,无奈林若男追了很久,霍清池却喜欢上了别的人。林若男伤心之下,嫁给了一直苦追她很久的那个人。 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她执意不肯生孩子,就足以看出。后来男方出轨,在外面有了私生子。林若男也没为难那一家三口,和平离婚,给足了对方面子。 -- 第108页 倒是那男人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放着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娇妻和不到一岁的娃不要,又开始想挽回林若男。 林若男觉得无趣,不愿意再多纠缠,决定回家帮着打理生意。 这顿饭的气氛十分好。得益于林若男的善解人意,霍远承脸上的笑就没有收过。 饭后,霍远承让霍清池送林若男回家。 林若男温声拒绝:“不用了,司机会过来接我。天冷,还是让满满早点回家比较好。” 霍远承坚持,一定要霍清池送。 “不用这么麻烦,让清池送你回家,反正都顺路。” 林若男不吭声,一双眼只看着霍清池。 霍清池替满满穿好大衣,抻了袖子,抱起她。 “一起走吧,顺路,也不麻烦。” 林若男轻声道了谢,微垂着头,追上霍清池的脚步。 车上装了儿童座椅,占了一个座位。霍清池把满满抱进去,系好安全带,转过头对站在他身后的林若男说了声抱歉。 “满满离不开爸爸,要麻烦你坐副驾驶了。” 其实后座很宽敞,完全可以把满满的座椅挪到中间,两个大人分坐左右。 林若男脸色微僵,又很快恢复平静,先一步上了车。 一路上霍清池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满满聊天,林若男主动说话时,他才偶尔回应一句。 到了林若男的住处,老程下车帮她打开车门,霍清池仍坐在后面,并没有要下车和她道别的意思。 林若男抿了抿嘴唇,轻轻敲了下霍清池那边的车窗。 车窗降下来,霍清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可以聊两句吗?”见霍清池看向满满,她忙又加了一句,“真的只是几句话,非常快的。” 霍清池微蹙着眉,下了车,阖上车门。 “程叔,你回车里,陪着满满。” 老程忙回到车上。 车边只剩下他们两个。冬天的北城,总是特别的冷,风刮到脸上,像刀子在割。 霍清池倚在车上,略微有点意兴阑珊似的。 “有话就直说吧。” 林若男双手拢在嘴边,往手心里哈了口气,笑了笑,将双手揣到外套兜里。 “行,都已经是三十多的人了,没多少青春可以浪费,我就不绕弯子了。清池,我很后悔当年一时意气,选了错的人。耽误了对方,也耽误了自己。如今你也是单身,我们都是经历过失败婚姻的人,所以,你能不能……”她的眼里隐约有淡淡的水光,忐忑又期待的,“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我真的不想再将就了。” 昏暗的光线里,霍清池静得像一尊雕塑。 林若男心里好不容易烧起的一团火,在这种寂静里,一点点黯淡下去。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霍清池终于动了。 他转了下身,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偏头看了林若男一眼。 “我赞同你的话,我也不想将就。抱歉,若男。” -- 岑今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去参加秦桑的婚礼,实在没有交情,除了尴尬,她都想不到其他词来形容。 不过北城之行,却是确定的。 她的计划是先去霍清池那边见看满满,然后去一趟婚礼现场,当面随了礼,送上祝福,然后立即返回深市。 临近中午的飞机,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下了飞机去霍清池那边,还没有到下午两点钟。 今天倒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天很蓝,阳光灿烂。 进院门前,岑今先给霍清池打了个电话。 毕竟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她是前妻,该避的嫌还是得避。 等待电话接通时,岑今想好了,假如真的不方便的话,她可以把满满单独接出来。今天天气这么好,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坐一会儿都成。 手机接通,里面传来她极其熟悉的声音。 那里面,是对岑今来说,已经有点陌生的腔调--冷冷的,没有多少情绪和感情,在他们初遇时总能从霍清池那里听到。 “有事?” “嗯,我过来有点事,想见见满满,方便吗?” 霍清池沉默。 岑今忙加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可以让陈嫂把满满送出来吗?我在你家院门外边,今天天气很好,我会注意保护好满满。” 霍清池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进来吧,我在家里。” 这个时候,霍清池竟然还真在家里。他穿着黑色的薄线衫,袖子撸到小臂处,低着头,手上拿着把剪刀,好像正在做什么手工。 听到脚步声,霍清池抬起头。 和这几年的霍清池不一样,现在的他神色十分冷漠。 “坐。”他指了下对面的沙发,“你可能要等一会儿,满满正在午睡。” 岑今在他指的位子上坐下。 霍清池又低下头,继续剪手中的纸。除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纸,茶几上还放了胶布,铅笔,尺子等物。 看样子,倒好像是要做灯笼。 可惜霍清池一直没有抬头看她,没给岑今发问的机会。 岑今枯坐了一会儿,偏过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阳光发呆。 知道今非昔比,只是霍清池的翻脸无情还是让她吃惊。 果然所谓的爱情,是一种非常虚无缥缈的东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对他动心。 -- 第109页 午后的宁静里,只有霍清池那边发出的一丁点剪刀剪过纸板的声音。 咔嚓,咔嚓。 单调的重复。 然后,这种声音,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岑今不由偏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来者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眉目十分清秀,气质温婉。 看到岑今,对方明显也愣了一下,微笑着冲岑今点了点头,她提着一个大袋子,坐到霍清池身边。 “有客人啊。我昨天逛街,看到几套裙子十分适合满满,就买了下来。” 霍清池手中还拿着剪刀,停下剪纸,微一点头。 “破费了。” 女人淡淡笑着,从袋子里将小裙子拿出来,一件件展示给霍清池看,同时说明满满可以在什么场合去穿它们。 岑今忽然觉得如坐针毡。 她大概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很早前,她就猜想霍清池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温婉知性,知书达理的女人,而眼前这个,几乎全部符合。 对了,那天视频通话时,他还说了什么? 霍清池当时还说了一句,“你放心,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喜欢满满。” 当时岑今以为霍清池这样说,是要她不要再打满满抚养权的主意。现在看来,霍清池好像的确没有撒谎。 岑今慢慢站起来。 “不好意思,我能先上楼看看满满吗?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做,赶时间。” 霍清池看着女人将那些裙子又装回袋子里,又道了一遍谢,这才看向岑今,神色间有着形容不出的冷漠。 “你来看你女儿,只是顺便吗?” 第52章 “未未,我会一直等你。…… 岑今僵在原地。 霍清池的指责来得太突然。 再一细想,又好像无法辩驳。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一次和上一次,她都是因为有其他事才来北城,“顺便”看满满。 只是,有必要吗? 哪怕对她有再多的不满,哪怕是真的心疼满满,觉得她不配做母亲,又何必非要在新欢面前让她下不了台? 不过霍清池一直就是这样。爱景云溪时,拿她当个宝,不爱时,景云溪瞬间就变成一棵草。 现在,变成草的人是岑今而已。 岑今深吸一口气,不想在别人面前和霍清池计较这个自己一定会输的问题。 “霍先生,我看你现在很忙,后面等你闲下来,我们再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满满的事。”冲他们一点头,“我先上去看满满。放心,我不会吵醒她。” 没有去看霍清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反应,岑今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在快要靠近满满房间时,放轻了脚步。 轻轻拧开门进去。 满满还没有醒,大张着手脚躺在床上,睡姿堪称霸道。 岑今不自觉微笑,压得沉甸甸的心豁然轻松了一大半。 她俯下身,极其小心地亲了下满满的脸颊。 真软啊。像此刻她的心一样。 并没有多加逗留,岑今就转过身,轻轻地走出去。 来日方长,不要急于一时,要想争取满满,得好好筹划一下。 打开门,霍清池正堵在门外。 视线短暂地撞到一起,岑今先避开。 她并不是很想看一个人如何变脸,如何翻脸无情,除了让她更畏惧爱情,没有任何益处。 岑今侧过身,从门和霍清池的身体中间挤过去,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可是没有回头。 “没办法深入了解,只凭直觉,我认同你的说法,她应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可能也会对满满好。不过你们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霍先生,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把满满给我。这样,对我们三个人可能都比较好。” 霍清池沉默。凭直觉,他正走向她。 岑今不想再和他纠缠,大步往前走。没走几步,手臂被紧紧攥住。 “岑今,我们谈谈。” “除了满满,没其他事好谈的。” 她仍在奋力往前走,却被更大的力道往回拽。 岑今被拽得火气,猛地一转身,狠狠一耳光扇过去。 两个人都愣住了。 岑今的右手垂在身侧,不自觉握成拳头。 “我以为有了女朋友,不和其他女人拉扯是最基本的做人准则。” 霍清池胸口微微起伏着,好像在压抑着怒气。 岑今却忽然笑了。 “不过这好像就是霍先生你爱做的事。当初还爱着景云溪时,不也曾经强吻过我,对吧?” 她指的,是霍清池还在坐轮椅时那次。 当时的霍清池,绝对还是爱着景云溪的。可是他还是让岑今脱光了站在他面前,羞辱过后,又莫名其妙强吻了她。 那个吻,绝对不可能是出于所谓的爱。 岑今并不爱回忆这些往事,和解了就不想再翻旧账。可是通过这些事,可以窥见霍清池的某些性格--他对忠诚的理解,可能和她并不一样。 霍清池脸色不佳,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岑今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是我一时冲动,我道歉。你要想打回来,可以。”她仰起下巴,摆出一个引颈就戮的架势,“不过现在不是谈事情的好时机,等我们都心平气和了再说。” -- 第110页 霍清池仍然深深地看着她,在岑今微微开始不耐烦时,他上前两步,站到岑今面前。 岑今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目光微带挑衅。 霍清池忽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那天是我在撒谎。” 岑今有点懵。 霍清池轻叹一声:“那天我说的所谓的女朋友,其实是秦桑。她今天结婚,当时是过来送请柬,我不在家,她就和满满比谁漂亮,比谁裙子多,把满满气哭了。” 岑今:??? 不过好像真是秦桑干得出来的事。 霍清池:“满满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满满最喜欢别人夸她漂亮,最在乎小裙子了。” 气氛实在不对,可是岑今实在忍不住,弯下了嘴角,又迅速抿直。 满满怎么这么可爱啊。 “然后,我就借机编造出一个所谓的女朋友。很好笑对吧,我想看你的反应,看你吃醋,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是想抢走满满。就好像,那天我有意说以后结婚的事,有意说以后的太太可能会对满满不好,你的第一反应也是借机把满满要过去。未未,为什么满满一定是只能跟着爸爸,或者只跟着满满?明明她也可以同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这个角度,是岑今从未想过的。她的意识里,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 “为什么你完全没有考虑尝试和我在一起?明明头天晚上我吻你时,你有回应过我。未未,只要你肯往前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可以交给我,也不行吗?你连那一步,都不肯跨,甚至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一语中的。 岑今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 她从霍清池的眼中看到浓重的失落和略微的悲伤。 “好,退一步说。你当时只是一时心软,并不是真的对我有意,那我们可以退回朋友的位置。甚至,你还是放不下刚刚认识时,我对你的态度,觉得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也可以直说,我们可以只是满满的爸爸和妈妈,我不会为难和强迫你的。我不是不可以等,我只是怕我会错意,所做的事,只是让你觉得烦,觉得是负担。这段时间有意冷落你是我不对,不过未未,这些天,你有考虑过我们的问题吗?还是直接放弃,暗中打算抢走满满?” 又被他猜到了。 霍清池无声地笑了笑,摇头。 “明白了。以后我们退回朋友的位置吧。或者你要真觉得还不行,以后你过来见满满时,我可以主动回避。我以后可能会再婚,也可能不会,不过都只是我个人的事,和你无关。满满我不会交给你。我对她好,并不是为了打动你,而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是我坚持要生下来的,我有义务也心甘情愿给她陪伴和爱。我没办法忍受和她分开。” 他后退一步,拉开和岑今之间的距离。 “你去忙你的吧。后面有空再过来看满满,或者我有空就带她过去看你。未未,你保重,我去看看满满,就不送你了。” 霍清池转过身,走向满满的房间。 不过几步路,他很快到走到门前,准备去拧门把手。 “是我的问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霍清池的手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我的问题。”岑今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是我对爱情没有信心,不相信爱情,跟喜欢我的人是谁并没有关系。” 霍清池慢慢转身。 几步之遥,岑今和他之间,却好像隔着千沟万壑,如此遥不可及。 “霍清池,你不是调查过我吗,那你知不知道,我妈妈是出车祸死的?我当时才六岁多。撞死她的那家人有钱,拿出三十万,取得了我爸爸的谅解。其实我并不想称呼那个人是爸爸。他拿着那三十万买了房子,娶了新老婆,生了一对友凤胎,逢人就说自己运气好,有福气。”岑今冷笑,“什么福气?他的福气,沾着我妈妈的血。” 霍清池慢慢走回她的身边。 岑今嘴角还带着冷笑:“他把我丢给了外公外婆。我九岁时,翻到我外公的一个笔记本,很厚的一个本子,写满了对某个人的爱。我以为那是写给我外婆的,直到后来,我外公快去世时,我才知道,那是他对另一个女人,对他初恋的爱。他到死时,还抓着我外婆的手,叫着那个初恋的名字。” 岑今闭了下眼睛。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是十四岁的小女孩,不再愤怒,只是觉得悲伤。 替外婆伤心。 “当时我十四岁,到了今年,我二十八岁,我依然不知道哪一种爱情才最可靠。无论先遇上,还是后遇上,都有可能被辜负,对吧?” “未未……” 岑今后退一步,躲开霍清池伸过来的手。 “所以,不是你的问题。霍清池,其实你比我勇敢,刚刚经历过一段错误的感情,还有勇气立即去争取另一段。我不行。”岑今扯了下嘴角,自嘲一般,“其实我是个很懦弱的人。我没有勇气去尝试,我害怕失败。害怕成为那个三十万,也害怕有一天,我爱的那个人临死时,握着我的手,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又后退一步,冲他点了下头。 “对不起,霍清池,白白让你等了这么久。你看,我以前连跟你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 第111页 那些往事像疮疤,她连揭开的勇气都没有。只自己拼命捂着,以为这样就可以看不见,当作不存在。 岑今眼中很热,感觉继续说下去,自己可能要掉眼泪。她并不想这样,好像是有意博霍清池同情似的。 伤口是她自己,没有勇气也是她自己的事,没必要拉霍清池下水。 “秦桑也给我寄了请柬,我先走了。满满的事,我们后面再说。” 手臂再度被紧紧攥住,岑今低着头,拼尽全力挣扎。 男女力量太过悬殊,她用尽了全力,还是被拉到霍清池怀里。 “你放手!” 霍清池不放,他沉默着把她抱得更紧,有力掠夺走她的呼吸。岑今越挣扎,他吻得越深。 许久后,霍清池才松开她一点。 “对不起,未未。”他说。 对不起,原谅我一直不知道你心中的恐惧。 他轻轻亲吻她脸上的泪。 “没事,我们慢慢来。按照你觉得舒服的节奏来。” 岑今哭得更凶了。 他轻叹气,再度吻住她。 “未未,我会一直等你。” 第53章 “你以前……到底有多爱…… 岑今被霍清池说服,改签了机票,打算明早再走,这样可以多出一晚的时间陪满满玩。 不过她拒绝和霍清池一起入场,于是霍清池带着满满先过去,岑今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儿。 秦桑完全没有作为新娘子的自觉,看到满满,立即开始炫耀她身上的婚纱。 “看,漂亮吧。漂亮阿姨有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满满上次输在人太小,还不太会说话,比不过秦桑的牙尖嘴利,不过很显然,满满已经忘了上次被这位阿姨气哭这件事,反而对她身上这件白色的,有着长长尾巴的小裙子,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兴趣。 霍清池太了解自己家女儿,当即指着她身上白色的小纱裙--特地挑的,就是为了对付秦桑。 “满满的也很漂亮啊。” 满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裙子,又看着秦桑的,再看看自己的,终于开心的笑了。 霍清池暗中松一口气。 有人过来领他去入座,秦桑叫住霍清池。 “我觉得,我结婚了,你肯定特羡慕。别否认,否认我也不听。别说我不够朋友啊,有个人我可是特地厚着脸皮给你叫过来了,要不要把握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啊。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 霍清池还没什么明显反应,她身边的新郎先笑了,趁人不注意,悄悄掐了下秦桑的小蛮腰。 秦桑一挑眉,低低说了一句话,新郎微愕,继而笑得不怀好意。 霍清池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笑了。 他并不讨厌秦桑,看到她找到幸福,很替她开心。 而秦桑口中的“有个人”,应该就是指岑今。 难怪岑今会收到请柬。 秦桑办事,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不过这份心意,他领了。 -- 秦桑和新郎是门当户对的联姻,差不多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从后面往前走时,霍清池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和他打招。 目光碰到某张脸时,霍清池的嘴角略微绷直了一些。 司仲。 其实不奇怪,整个北城就这么大,他们本来就可以算是在一个大的社交圈子里。 司仲的身边,坐着景云溪。 而霍清池的位子,就在他们的隔壁,中间隔着一条铺着地毯的过道。 有人立即拿了张宝宝椅过来,放在霍清池的身边。 景云溪看到霍清池,垂下头,端着水杯安静喝水。 司仲瞥了她一眼,低笑。 “怎么,看到老情人不去打个招呼?” 景云溪紧抿着嘴唇不吭声。 司仲握住她的手,刚要站起来,目光不经意地往后面一瞟,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岑今? 她怎么会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两边的新人,她都并没有交情。 司仲身体微微前倾,还维持着要站起来的动作,看着岑今被带到他们的隔壁,霍清池的身边。 霍清池主动站起来,帮岑今拉开椅子。 岑今已经知道秦桑请她的用意,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满满叫了一声“妈妈”,向她张开手臂,要抱抱。 岑今微笑着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把她从椅子里抱出来,放到膝头。 霍清池将宝宝椅向后拉了一点,挪了下自己坐的那张椅子,离母女俩更近一些。 怎么看,都像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 同桌的那几位,一时闹不清霍清池和岑今现在的关系,不敢贸贸然和岑今打招呼,只能在脸上堆上一点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岑今抱着满满,逗着她玩,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无意识地往四周一扫,目光扫到过道另一侧的那张桌子时,心脏猛地一跳,又惹无其事低下头,继续和满满玩。 司仲好像终于解了定身咒,揪住景云溪的手臂站起来。 景云溪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司仲眸光一寒。 景云溪挣扎的动作立即消失了。 司仲本来对她就十分无所谓,他最近又看上一个女人,还在追求阶段,更是对她十分不耐烦。今天这场婚礼,他忽然说带她出席,本来景云溪还特别高兴,现在才知道司仲是打得什么主意。 -- 第112页 可是她不敢反抗。 司仲这人脾气不好,又十分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尤其可怕的是,他会动手打人。 霍清池这一桌,就霍清池身边还空着两张椅子。司仲拖着景云溪,不由分说的把她摁到霍清池身边的空位上,自己却不落座,反而拖起椅子,走到岑今身边。 “麻烦挪一挪,让我们老同学叙叙旧。” 这三人去年闹到警局里的事,同桌这几个碰巧都吃过瓜,此时见到他们三个聚一起,直觉会有八卦看。几人默契十足,十分爽快地给司仲腾出一个位子。 不用旁边的侍者动手,司仲主动给岑今倒了茶,推到她面前。 “什么时候过来的?” 岑今抬起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今天。” 司仲点头,笑道:“真没想到会碰到你。你是认识……” “新娘请我来的。” 司仲又点头,看了眼霍清池,似笑非笑的:“跟霍先生一路过来的?怎么没一起进来?” 岑今摇头:“我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哦。”司仲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看来是缘份啊。是吧,霍先生?” 霍清池神色冷淡地点了下头,握住满满的小手:“要爸爸抱吗?” 满满跟他最亲,立即张开双臂,想要去他的怀里。 司仲看着他接过满满,又笑了。 “真羡慕霍先生,女儿都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漂亮。满满的眼睛真像妈妈。嗳,云溪,满满长得也有一点点像你啊。” 景云溪的神经猛地一跳。 凭直觉,她觉得司仲后面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司仲的目光在她和霍清池身上溜了一圈,笑容变得很是暧昧。 “今天参加婚礼,还让我想起一件往事。我记得霍先生结婚当晚,没跟新娘洞房,倒是陪了你一夜,对吧,云溪?” 同桌的那几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什么情况?! 霍清池新婚当晚,跟其他人过得夜?! 霍清池和景云溪的瓜,这几个人也吃过,只是一直半信半疑,没办法求证。 难道,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那时景云溪好像还没离婚吧。所以霍清池结婚那晚,自己的老婆不睡,跑去给自己的表弟送绿帽? 这也太刺激了吧! 霍清池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偏过头看岑今,她正捧着茶杯,垂着眼皮安静喝茶。 霍清池不由将满满抱紧,好像一松手,就要失去她。 果然所有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仲哥。”景云溪讪笑着,眼中却略微带上一点讨好和乞求。 司仲轻笑:“什么样子啊这是?我是夸你呢,夸你有魅力,以前把霍先生迷得神魂颠倒。找个老婆都跟你长得这么像。是吧,霍先生,听说你就是照着云溪的样子找的,我没说错吧?不过云溪现在有主了,以后霍先生你再婚,可不能再找她了啊。不是,我差点儿忘了,当时云溪也是有主的,她前夫是你表弟,对吧?” “咚。” 是茶杯轻轻磕在桌子上的声音。 岑今慢慢松开茶杯,看向司仲。她的脸上,一点血色和表情都没有。 “司仲,玩够了没有?即使把我们都踩到泥里,就能让你变得高高在上了吗?”她拖开椅子,站了起来,冲霍清池点了下头,“我先走了,你照顾好满满。” 身后,霍清池在叫她的名字。 岑今置若罔闻,只一味向前走。她走得飞快,后面几乎是跑的。 有大半的宾客被他们惊动,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们,窃窃私语地小声议论着。 一直到走出宴会厅,霍清池终于追上了她。他一手抱着满满,另一只手一把攥住岑今手臂。 “未未!” 岑今猛地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霍清池。 “松手!” 她的目光那么冷,一点点热度都没有。 霍清池心不断往下坠,手上卸了力,一点点松开岑今。 “未未……对不起。” 岑今别过眼,盯着电梯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回归,这才扭回头,看向霍清池。 “虽然是协议婚姻,结婚当晚,你没有义务和我在一起,可是霍清池,你……你跟她一起过夜时,为什么不避着别人一点?你想过在别人眼中,这意味着什么吗?是你们两个一起出轨,背叛了各自的婚姻你不懂吗?哪怕你不在乎我的感受,你都不在乎你们的名誉吗?”她苦笑着摇头,“你以前……到底有多爱景云溪啊?” 霍清池没有办法回答。 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他一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来。 岑今那么缺乏安全感,而他以前做的事,不过只是让她的恐惧雪上加霜。 “对不起。”他说。 到最后,还是只能说这三个字。 “爸爸。”满满用力抱住霍清池的脖颈。 她虽然小,却还是能感觉到现在的爸爸和刚才不一样。 霍清池用力抱住她。这是他唯一可以留住岑今的了。 “未未,你看看满满。”他低声请求,“你看看她。” 岑今的目光一点点挪到满满脸上。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满满,妈妈先走了。”她用力挤了个笑,安抚满满眼中的不安,“满满下次再来看你啊。” -- 第113页 抚摸脑袋的动作很舒服,满满高兴地咧开小嘴,傻乎乎地冲着岑今笑。 电梯门缓缓在他们面前打开。 岑今眼中又酸又涩,冲满满笑了笑,一步跨进电梯里,一直到电梯门缓缓阖上,都没有再看过父女俩一眼。 第54章 我踏出了那一步,剩下九…… 景云溪刚一打开浴室的门,就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不叫岑未来,我叫存钱罐……” 司仲又在看那段视频了。 景云溪的心里涌起一阵厌恶和怨恨,想发火,想夺了手机,把它狠狠砸到墙上,可是她的脸和腹部同时在隐隐作痛。 上一次,在司仲又又又一次看这段视频时,她终于忍受不住,一把抢过他的手机,颤抖着手,狠狠地点了“删除”。 她握着手机,哆嗦着嘴唇问:“司仲,你之前追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对不对?你爱的人,一直都是岑今对不对?你是不是一直拿我当替身?” 司仲当时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了她,甩了她一个耳光好像还不够解气,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景云溪被踹得在地上滑了好大一截,五脏六腑都要被踹碎了一般。 司仲揪着她的手发,恶狠狠地拍着她的脸。 “胆子不小了啊。谁给你的勇气动我的手机?凭你这张脸吗?是啊,就是拿你当她的替身,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今天才猜到,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景云溪又痛又怕,忍不住号啕大哭。 “你无耻!你不要脸!” 司仲哈哈笑:“当初霍清池拿岑今当你的替身时,你怎么不骂他无耻?你不是还高兴得不行,得意得不行,他结婚当晚你不是还跟霍清池你侬我侬?现在你知道无耻,知道不要脸了?景云溪,我警告你,这替身你愿意当,就给我安份点儿,不愿意,马上滚蛋。” 景云溪滚了,可是最后,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由俭入奢易,易奢入俭难。她已经习惯了跟着司仲随意买买买的日子,已经没办法再过会以前那种普通的生活。 删掉的视频,被司仲找回来,仍上瘾一般去看,而景云溪却再不敢随便碰他的手机。 这段视频很快放完,靠坐在床头的司仲抬起头。 “换上。” 床尾,摆放了一套衣服。 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 不是第一次换这样的衣服了,景云溪当着司仲的面换好,又随手束了个高马尾。 司仲本来冰冷的目光里,渐渐有了温度。 “过来。” 景云溪走上前,站在他的身边。 司仲和前几次一样,目光逐渐温柔起来。 他伸出手,近乎贪婪地抚摸着她的脸,又在某个瞬间,一把扯住她的衣领。 景云溪顺着力道倒在床上,紧紧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的司仲,是最温柔的。 无论怎么样,有一点她比司仲身边的其他女人强。他大概也找不到比她更像的女人了。 最最癫狂的时候过去了,意乱情迷中,景云溪低声呢喃:“司仲,我们生个孩子吧。” 司仲慢慢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里,分明写着“你也配”三个字。 景云溪瞬间清醒,脸如死灰。 “不用你辛苦。”司仲翻身下床,光裸着直接走向浴室,“我已经找到帮我生孩子的人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景云溪平躺在床上,全身冰冷。 司仲终于决定要孩子了? 是谁? 是他正在追求的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今年才大学毕业,应聘进了司仲的公司,总喜欢穿白衬衣和浅蓝色牛仔裤,束高马尾,一身青春气息,虽然五官不如她相似,气质上却像极了岑今的大学时期。 景云溪偷偷跟踪过他们两次,凭她的直觉,那个女人早已经对司仲动心,之所以一直没上司仲的床,不过是司仲在享受追求和恋爱的乐趣。 就像当初对她那样。 司仲选了她来生孩子? -- 改签了机票,好在深市和北城来往航班很多,岑今顺利买到机票,连夜赶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出现在公司时,把闻宋吓了一跳。 “不是说要在那边过夜,怎么这么早跑回来。”他轻晃手中的咖啡,“要吗,我还没喝。我可以再去买一份。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岑今昨晚的确没睡好,闻宋那份,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欣然接受。 “谢谢师兄。” 闻宋让助手再去帮他买一份,自己留在这里,听岑今大致说了一下昨天的北城之行。 听完,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司仲,怎么……越来越不可理喻啊。” 以前还只是自负自大,现在简直像条疯狗,逮谁咬谁,无差别攻击,连岑今都不放过。 岑今灌了一大口咖啡,摇头。 “其实一直就是这样。” 只是以前他们更多的,是看到司仲的能力,愿意迁就他而已。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说,你和霍清池?你是不是还很介意那些事,没办法原谅他?” 岑今握着咖啡沉默良久,摇头。 “老实说,当时这些事伤不到我,因为我并不爱他。无论是以前,他因为爱别人,漠视我,无视我的自尊,还是现在,因为他爱上我,就来求我原谅,都是霍清池自己的选择。我并不需要他低声下气来求我,或者长时间的等我原谅他,接受他。我希望他能重新开始。真的,真心话。不过呢,假如他非要等,我也没办法阻止。成年人了,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以后不要在哪一天,因为等不到,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就感激不尽。” -- 第114页 这么一大段的话,说得岑今口干舌燥,她把杯子里的咖啡一口喝光。 “好了,我开工了!我要努力赚钱,买房,准备给自己以后养老。” -- 很快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之前闻宋说过,年底那位投资人会来跟大家见面,结果末了还是没见到。 “没办法,太忙了。”闻宋说。 这个人如此神秘,几次三番说见他们又爽约,还真引起岑今的好奇心。 她缠着闻宋,一定要他透露一点点消息。 “师兄,你别这么小气,就透露一点点嘛。比如这个人是男是女,姓什么,或者有多大,还投资过什么之类的,随便选一点说说嘛。” 闻宋把着她的肩,把她往门口方向推。 “无可奉告,你别这么大的好奇心。真这么有精力,赶紧干活去。你不是说明年还要再推一款新产品出来吗?” “新产品”三个字像一个紧箍咒,一下子就将岑今这个脱缰的“野猴子”抓了回来。 岑今:“好吧,好吧。明年年底前,最好十月份,新产品一定要问世。师兄,我去加油了!” -- 这个新年,岑今是在深市过的。她一个人,不需要走亲访友,除了睡觉,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岑今将未完成的工作带回家里来做,时不时就看一下楼盘信息作为休息放松。 开年后,岑今选定一套精装修的现房,打算以后在深市定居。为了减少通勤时间,多一点时间来工作,岑今首选就是附近的楼盘。 最后敲定的是个小三房,最大的一间被岑今拿来做书房,次卧留给满满,岑今自己住最小采光最差那一间——她喜欢小一点的房间,比较有安全感,而且卧室就是用来睡觉的,不需要太多的光。 买了一些家具放进去,再放几个月通风,大概九月份就可以搬进去。 岑今偶尔会在空闲时过去,借着开门窗通风的机会,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打量。 这是她自己的房子,一个人的,虽然背了不少贷款,但是以她的收入,加上公积金,供起来十分轻松。 她以后,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新年后的新学期,满满开始上幼儿园了。是满满强烈要求的,霍清池本来觉得可以等到秋季开学,但是满满坚决不干。 满满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很固执,一般人很难说服她。 当然,这也是霍清池自己培养出来的。 他希望满满像妈妈一样,有主见,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为之坚持和努力。 满满上学后,很开心地在视频里展示她的校服裙,还在视频那边,笨拙地转了几个圈圈。岑今在这边手托着腮,看得一脸老母亲的笑。 霍清池没有在满满身边,他按照岑今的要求回避了。 满满非常聪明,差不多可以单独和妈妈交流,不需要他时时刻刻陪着。 这一年的上半年,陈洪波和冯健相继完成了终身大事。岑今只随礼,人没有到场。 司仲肯定在,她实在不想见到他。 不过岑今有抽空去过一次北城,把满满接出来,陪着她玩了一天。 满满长得很快,即使没有爸爸陪伴,她也不会随意哭鼻子。 暑假时,霍清池带着满满过来找她。 当时岑今正在上班,接到电话,因为不想见霍清池,特地请闻宋帮她下楼接满满。 下了楼,两个男人在大厦的大堂碰了面。霍清池见到闻宋,眼中的光明显黯淡下去。 当着人小鬼大的满满的面,闻宋不好多说,只是说了一句“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霍清池点头,把满满递到闻宋怀里。 满满是个十分大胆的小姑娘,完全不怕闻宋这个陌生人。上了楼,见到很多叔叔阿姨,满满也丝毫不怵。她坐在妈妈的办公桌后面,小小的身体把椅子衬得特别宽大,却派头十足,俨然一个小霸总,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岑今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小手,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恨不得把眼睛粘在满满身上。 一直到所有围观的人都散了,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俩。 满满把椅子还给岑今,乖巧地倚在岑今的怀里。 “妈妈晚上带给去吃饭,好不好?” 满满特别开心,声音又软又嫩:“好啊。还有爸爸。”她小小的手指往下一点,“他在下面。” 岑今犹豫了一下。 满满真是个小人精,问:“妈妈,带爸爸好吗?我有钱的。” 她从她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猪造型的存钱罐,胖胖的猪肚子那里是活动的,可以打开,那里面放了好几张一百块。 “一百块,要放在存钱罐里,爸爸说的。”她将里面的钱全掏出来,塞到岑今手中,笑眯眯的,“我们带爸爸一起吧。” 记忆里的某一点,被软软的触动了一下。 岑今将那几张一百块一张一张放回存钱罐中。 “不用满满的,妈妈也有。妈妈答应满满,带上爸爸,可以了吗?” 满满仰着小脸,一双眼里如有星星在闪,超大声的:“可以哒!” 傍晚时分,岑今带着满满下楼。 满满可会心疼妈妈,说自己是小猪猪,很重,坚决不肯让岑今抱。可是出了电梯,进了大堂,远远看到霍清池,她立即撒着欢儿奔过去,一把扑进他怀里。 -- 第115页 “爸爸,抱抱!” 霍清池一把将她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满满开心的不行,靠在霍清池的怀里笑得缩成一小团。 岑今走到父女俩面前,轻声打招呼。 “好久没见了。” 霍清池嘴角还带着笑意,揉了揉满满的小脑袋:“一直还好吧?” “还好。” “还是忙?” “有一点。计划年底的新产品,我想提前到十月里推出,时间有点紧。” “不好意思,打扰你做事了。” “没事。” 岑今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感觉怎么摆放都不对劲。最后干脆塞在裤兜里。 她今天穿了件雾霾蓝的丝质衬衣,黑色铅笔裤,难得穿了次高跟鞋,愈发显得身材高挑,精英气质十足。 无形的尴尬在两人当中蔓延,然后被满满催促声打破。 “我们吃饭吧,我都饿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你看,都瘪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鼓鼓的,哪里瘪了? 岑今没好气地瞪了胡说八道的某个小朋友一眼,满满立即往爸爸怀里一缩,咯咯直笑。 霍清池也笑,低声道:“走吧。” “嗯。”岑今点头,和他肩并肩地往外走。 满满并没有多饿,因为今天下午在妈妈那里,吃了不少叔叔阿姨给的小零食。 满满吃得不多,心情却极是愉悦,她坐在餐椅上,从小裙子中伸出来的小腿白嫩得像胖乎乎的莲藕,穿着白色袜子和红色小皮鞋的小脚一下下晃悠着,一直都没有停过。 吃完饭,岑今带父女俩去自己的租房。 深市的房价很高,租金也高。当初挑来挑去,综合比较,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一处,就是她现在住的这里。 小两居,一间大一点的,被岑今当成书房,小的那间,放上一张一米五的床,就差不多被占得满满当当。 岑今从冰箱里拿了葡萄出来洗好,放在果盘里,陪着满满吃了几颗,这才带着她洗了手。 “妈妈送你一个礼物,走,我们去看看。” 是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等到满满大了,懂得东西多了,就不会觉得稀奇,所以一定要趁着她“年幼无知”送,才能达到惊艳的效果。 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随手画的零件图,还有一些无人机的配件。 还有一个小盒子,摆在相框旁边。 相框里的人,是正在吃东西,“种”全身米饭的满满。 岑今小心地将盒子盖往上提,先是露出一个黑色的底座,底座上是一颗半透明状的圆球。 “关灯。” 这话是对站在门边的霍清池说的。 霍清池忙伸手揿开关。 咔哒。 书房里忽地一黑,客厅的光映进来,是一片朦胧的昏暗。 “满满,看好喽。” 岑今的手,一点点靠近那个圆球。 最开始,什么都没有,慢慢的,在某个瞬间,圆球忽然亮了。 它像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在满满满是惊讶的脸上。 “妈妈,妈妈……” 岑今伸手抱起满满,在她的手离开时,圆球的光消失了。 满满又开始叫惊呼:“妈妈,没有了!” 岑今笑:“满满可以把它变出来啊。来,满满去摸摸它。” 满满在妈妈的怀里,前倾身体,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地贴到圆球上。 圆球果然又亮了。 满满圆睁着惊讶的大眼睛,满眼都是对岑今的崇拜:“妈妈,又亮了。妈妈,你会魔法吗?” 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样。 小孩子没见识,才会这么大惊小怪。 霍清池早已经走过来,一直微笑着看母女俩玩这个“魔法游戏”。 “其实就是最简单的热敏传感器。”岑今小声说,“你女儿年纪小,没见识。” 霍清池无声一笑。 满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撤了回来,书房里瞬间归于黑暗。 刚才为了有更好的演示效果,霍清池把房门半掩,客厅里透进来的光少了一半,书房比刚才要昏暗不少。 霍清池的手,贴上岑今的脸。 岑今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身体猛地一僵,刚要退后一步,满满的小手又贴到圆球上。 突如其来的明亮里,霍清池身体往前微微一倾,吻上岑今的额头。 “谢谢,你给满满的礼物。” 岑今额上滚烫,喉咙也像被灼到,干得厉害。 “不用。她也是我女儿。” -- 为了感谢岑今的礼物,也为了表达对妈妈的崇拜和喜爱,满满十分大方地表示,今晚她要和妈妈睡。 岑今喜出望外,用力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满满是个端水大师,绝不厚此薄彼。她人在岑今怀里,手却揪着霍清池的衣服。 “爸爸一起。” 岑今:…… 霍清池好像也很是尴尬,低声和岑今解释:“不用,我回住处。” 岑今小声问:“满满晚上会不会找你?” 霍清池思考了一下,摇头。 岑今心中刚一惊喜,就听到霍清池说:“我不知道。满满白天可以不用我陪,晚上暂时还不知道。以前她不够清醒时,会比较挑环境。换了个地方,得有熟悉的人陪着。”顿了顿,他又郑重地加了一句,“真话,没有骗你。” -- 第116页 岑今沉默下来。 左右为难中,听到霍清池说:“要不然你带着她睡,我在车上凑合一下。要是满满半夜找我,你再给我电话。我很快就能上来。” 这个办法好是好,只是,有点委屈他。 岑今抱着满满软乎乎的身体,真的不舍得放开她。 “满满有衣服在车上吗?” “有。怕她忽然想跟你睡,提前准备了。” “你呢?” 霍清池一愣,摇头:“我的衣服在住处。” “那你把满满的衣服拿上来吧。”岑今说,“不过你就要将就一夜,没办法换衣服了。” 霍清池笑容很是轻松:“没事,夏天夜里短,车上对付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我去帮满满拿衣服。” 霍清池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袋子上楼。 岑今接过袋子,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抱着满满去浴室。 “妈妈这里可没有大浴缸啊,满满只能站在那里洗,明白吗?” 满满毫不在意,十分大度地表示理解:“可以哒。” 霍清池亲了下满满的额头。 “我先下去了。有事给我电话。” 他刚要走,岑今叫住他。 “那个,你要不要先帮个忙,我……我不会给满满洗头。”岑今挺不好意思的,作为母亲,她觉得自己挺失职的。 霍清池还没来得及点头,满满却大声拒绝了。 “不行!”她用手捂住小肚子,顺着这个圆心画了一个很大的圈,包含了她的小胸口和大腿根,“老师说,男孩子不能看,女孩子的小肚肚。爸爸不准看,不准耍流氓。” 岑今惊呆了。 满满这么小,怎么什么都懂了啊?还会说“耍流氓”这个词?! 霍清池笑得十分温柔:“爸爸不看,让妈妈给你洗,好不好?”说着又跟岑今解释,“满满幼儿园里老师教的,她现在都不让我给她洗澡了,在家里都是保姆阿姨或者陈嫂。” 而现在,陈嫂在霍清池深市的住处那边。 岑今呆了呆,在这一瞬间忽然间意识到,满满是小女孩,霍清池陪着她,哪怕他有再多的父爱,对满满来说,还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不方便。 在霍清池准备离开时,岑今叫住他。 “你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 最后还是霍清池帮着满满洗了头。 他把满满横放在腿上,满满仰躺着,一点都不紧张。爸爸的动作那么熟练,没有一滴水进到她眼里,而且抚摸她头的动作真舒服啊。满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小嘴里还无意识地哼唧着。 直到霍清池用毛巾帮她将柔软的头发擦得半干,交到妈妈手里,满满渐渐地扁起了小嘴。 妈妈洗澡,一点都不舒服。 喷水头出来的水力气好大,打到她身上,很不舒服。 满满可委屈了,穿上睡衣后,抱着霍清池不肯松手。 霍清池没办法,只能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 岑今倚在门边,看着他将满满小心地放到自己的床上,扯过薄被盖好。 空调外机有点老化,轰隆轰隆的响着,把小房间里衬得更加寂静。 霍清池转过身,走到岑今面前。 “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岑今拦在门边,没有给他让路。 她舔了下嘴唇,鼓足勇气。 “霍清池,你真的不可能把满满给我对吗?她是小女孩,跟着我可能更方便。” 卧室里没开灯,客厅的光照在霍清池脸上,岑今清楚的从那上面看到一种深深的悲怆。 “未未,我以前做错了,你不能原谅,我理解。可是满满不行。她从小在我身边,你……别这么惨忍。” 他竟然用了“残忍”这个词。 她真的已经把霍清池逼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将心比心,他在满满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分开他们,无论对满满还是对他,的确过于残忍。 岑今用力闭了下眼睛。 “霍清池,”她觉得喉咙很干,每个字都讲得费力,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做任何决定,她都是清醒的,以后都不会后悔,“我依然没有勇气,不过,我想尝试着做一个尽责的妈妈,给满满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可以踏出那一步,尝试和你在一起。不过到最后,你可能还是会失望。我可能永远都无法爱上你。你愿意吗?” 霍清池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成温柔那一种。 “好。” 轰隆轰隆的巨响中,岑今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将嘴唇贴上他的。 那我们就试试吧。 我踏出了那一步,剩下九十九步,都交给你了。 第55章 她要让司仲在他最擅长的…… 霍清池去了楼下,岑今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却没有阻止。 既然要尝试在一起,这种事以后肯定不可避免。 洗完澡出来,霍清池还没有上来。岑今坐在床沿边,低头看满满。 满满睡觉的姿势还真是一如继往霸气,睡在对角线上,大张着手脚,小小一个人,差不多占了大半张床。 岑今忍不住笑,轻轻地捏了捏满满的小脸。 真软啊。 她又摸满满的头发,也是又细又软,非常柔顺。 这个孩子,是她生的,是她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本来世上是没有的。 -- 第117页 好奇怪的感觉。 不过岑今没有后悔生下满满。 她做的选择,都不会后悔。 生下满满,放过司仲,以及和霍清池试着在一起,都是这样。 外面有开门的声音,霍清池回来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到了卧室门口。 霍清池走了进来。 卧室只留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昏暗,空调外机轰隆隆的响,好像还夹着一点点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面风好大,可能要下雨。”霍清池说。 “这里天气就是这样,夏天经常会下大雨,刮很大的风。”她将备在手边的大浴巾递给霍清池,“你先用一下这个吧。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风大,现在这种天气,明早就干了。” 霍清池没接。 “我让人送了衣服过来。” 哦,难怪这么久。 霍清池去洗澡,过了一会儿,带着一身水汽进来。 岑今还坐在床沿边,低头看着满满。 “把满满往里面抱一点吧。”她说。 “好。我来抱。” 霍清池跪到床上,小心地将满满抱到床最里面,贴着墙睡。他顺势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揽住岑今的肩。 岑今全身紧绷,说;“把灯关掉吧。” 霍清池伸手关掉台灯。 雨呼啦一下落了下来,被风裹挟着,用力砸到窗玻璃上,噼啪作响。空调外机还在轰隆隆的响着,岑今快要喘不上气,刚勉强呼吸一口空气,嘴唇又被掠夺。 她和霍清池一共有过三次,最后一次,是生下满满那年的除夕,到现在,满满已经快要三周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将近三年就过去了。 一个人一生中,有几个三年? 外面的风声雨声渐渐小了,最后只剩下空调的轰隆声。岑今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几近虚脱。 霍清池抱她去洗澡。浴室很小,两个人一起时,几乎快要转不开身。水从花洒里喷出来,像沙沙的雨声。 岑今又陷入刚才那样的梦境中。 这一次过后,岑今是真的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一沾上床,就很快沉入梦乡。 早晨,岑今第一个醒来。她的身边,一左一右俩父女都睡得正香。岑今悄悄拿开搁在腰上的手,从床尾那边艰难的下了床,去浴室洗漱。 刚弄好,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霍清池站到门边。 “你先刷牙洗脸,我去买早餐。”岑今说。 她一直很忙,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实在扮不了贤妻良母,也不打算扮。 霍清池给她让了条路。 岑今下了楼,发现路面早已经干了,环卫工人已经打扫过,昨晚那么大的风雨,竟然没留下多少痕迹。 买好早餐回来,发现满满也已经醒了,霍清池正在帮她刷牙,洗漱好后,满满小跑着跑到岑今身边,仰着小脸:“妈妈,你闻闻我香不香。” 岑今手中提着早餐袋,弯下腰,在她脸上亲了亲。刚洗过的脸又软又水润。 “真香啊,满满怎么这么香。” 满满可高兴了,得意地扬着小下巴:“我洗过脸啦。” 岑今笑,模仿满满说话的语气:“那我们来吃早餐吧。” 霍清池今天有事要做,岑今也特别忙,都没有时间继续加深感情。吃完早餐后,霍清池先送岑今去公司。岑今的车,昨天丢在公司那边,没开回来。 满满还记得这是她昨天来过的地方,吵着闹着还要上去玩。 岑今对满满,简直是有求必应,根本不舍得让她不开心。 霍清池借机要求一起上去,岑今沉默了几秒,点头。 闻宋今天到得早,看到一起走进公司大门的三个人时,手中的咖啡差点儿掉到地上。表面上,他和霍清池也已经见过几面,称得上点头之交,更何况私底下一向相交甚密。 闻宋再不八卦,见到一大早霍清池抱着孩子送岑今来上班,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他走上前,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不用霍清池说什么,只凭他微笑的样子,闻宋都能猜得出,今非昔比了。 就是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让岑今忽然回心转意。 霍清池和满满并没有逗留很久就下去了。闻宋一直在瞅着这个时机,两人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将岑今拎到自己的办公室。 “你们这是……和好了?” 和好算不上,不过也差不多算吧。毕竟是尝试在一起。她的重点是“尝试”,而霍清池的重点,应该是“在一起”。 闻宋不好打听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笑道:“那恭喜你们吧。以后结婚时,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岑今噗嗤笑,摆了摆手:“你别说我了,想想你自己吧。比我还大呢,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家人就没催你?” 闻宋被点着死穴了,脸顿时垮了。 “怎么没催,都快催死我了,就差绑着我去洞房。可是缘份这种事,强求不来是吧。一辈子这么漫长呢,总要是真正喜欢的,才能有更多的机会通过时间的考验。我还是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能理解我的事业,哪怕我忙一点,没空陪她,她也不会觉得是我在冷落她。” 岑今沉默下来。 闻宋看着她,忽然笑道:“喂,岑未来,你别多心啊,我没喜欢你。” -- 第118页 岑今愕然,好半天才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她忍不住抚额:“闻总闻师兄,我没这么自恋,以为全天下男人都爱我。不过跟你合作,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愉快,我很珍惜。” 她一连用了三个“非常”来形容,足以可见对闻宋的肯定。 闻宋被逗笑,手一敲桌面:“行,不打扰你了。加油干活,新产品就靠你了啊。” 他随口一句,就又给岑今上了层“紧箍咒”。 岑今一忙就忘了时间,身边的人陆续离开时,好像在提醒什么,岑今因为在想问题,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放在心上。 闻宋站在实验室的门口,重重敲了几下门。 “未来,下班了。” 岑今随手揉掉手上的纸,一记弧线划过,稳狠地落到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下班了吗?几点了?”看了眼腕表,才六点多一点,“时间还早啊。大家都去吃饭了吗?” 闻宋一副快要被她气死的样子,走上前,用力敲了几下她的额头。 “吃什么饭,大家都回家了。等一下有台风,你没收到气象预警啊。” 岑今还真没留意。 闻宋把着她的肩,推着她往外走。 “快点,快点,赶紧回去,这次这个台风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晚上才登陆,今天大家都得停工。” 岑今:“幸好没停。” “资本家思维。” 岑今很是诧异:“你才是资本家好不好?” 闻宋哈哈笑:“我算什么资本家,最多也就算半个。哦,对了,过几天投资人会过来,打算请我们核心团队的人吃饭。” 岑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兴奋了,有气无力的:“‘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有啊闻师兄。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人谁,别想拿这个戏弄我。”说完还重重哼了一声。 闻宋笑了笑,没辩解。 岑今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随着闻宋一起下楼。 岑今坚持要在今年推新产品,尤其还想要提前推出,把自己逼成这样,是因为第一款产品今年大卖,业内人士推测,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势头,他们超过第二是很容易的事,至于能从速飞手中抢到多少份额,还要看他们的能力。 打铁趁热,岑今希望借着热卖的势头,马上推出新样品,加深大众对他们的印象。 “这两年肯定要辛苦一点,万事开头难对吧。过几年,等大家已经熟悉了我们的品牌,就可以适当放缓一点。不过,师兄,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做以前没有完成的事?” 闻宋一愣:“什么?” “无人驾驶啊。”他们两个以前都做过,又都被迫放弃的。 闻宋愣了愣,问:“你还想做这个?你做得过来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未来。” 岑今深呼了一口气,眼中熠熠生辉。 “想做。我想去找孙常理谈谈。” 孙常理也是他们的校友,闻宋曾经的合伙人。因为经营理念不同,闻宋退出当初的公司,而孙常理被投资人忽悠,对方割了一波韭菜,卷着钱跑了,留了一个烂摊子给孙常理收拾。 这是闻宋早就预料到的,他并不同情孙常理。 “但是孙常理,还有他的团队,还是有能力的。”岑今说,“我想把他们整个团队都挖过来,继续做这方面的研究。这个我们两个也有经验,他糊弄不了我们。至于这边,我已经在考察几个人,应该可以挑出来一个在以后挑大梁。” 看样子,她是早有筹谋。 “资金呢?”闻宋提到一个最关键的东西。没有资金,空有理想什么都做不了。孙常理那边,现在是没办法凭着自己拉到投资,他们这边虽然开始盈利,但是研发仍需要大量的投入,暂时还没有这么庞大的财力来支撑那边。 “找那位投资人啊。你这么得他信任,我们的表现也算不错,我觉得他应该会考虑的。”岑今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原来她连这一步都已经想好了,连面都没见上,就已经把主意打到那位身上。 闻宋又好笑又好气,又觉得以岑今的性格,她还真不会是在开玩笑。 “干嘛忽然想到做这个?”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岑今一脚踏出电梯。 “不是忽然,是已经想了好久了。”她冲着闻宋笑了笑,那种笑,又冷漠又高傲。 风穿过大堂,吹起岑今的长发,她的声音在风中异常清晰。 “我要在司仲最看中的领域打败他!” 这就是上一次,她放过司仲的原因。 经过上一次,她和司仲不再是朋友,她把司仲曾经对她的那些好,都还给了他。 以后再碰到,不需要手下留情。 司仲已经不是以前的司仲,杂念太多;而岑今还是以前的岑今,心无旁骛。 即使是以前,岑今也没觉得自己比司仲逊色多少,以后,岑今坚信,司仲不会是她的对手。 司仲那样的人,牢狱根本囚禁不了他的骄傲。 她要让司仲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对她俯首称臣。 第56章 那个投资人……是霍清池…… 岑今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起。 霍清池在那边问:“要刮台风了,你回家了吗?” “刚下楼,准备取车回家。”看一眼外边,果然已经是乌云压顶,狂风大作,岑今不由叹了口气,“麻烦了。闻总,考验咱俩的时候到了。” -- 第119页 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地面上的停车位,在这种极端天气里,就显现了它的劣势。 闻宋倒是一脸无所谓:“几步路,一下子就跑过去了。不过这风越来越大了,我看你俩先别聊了,等到家再说吧。” 他言之有理。 岑今笑道:“听到了吧,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等我到家了,再给你回电话。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办完事了吗?有没有到家?” “在你公司门口。” 六个字,让岑今愣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满满在你车上?霍清池,你有没有搞错,现在什么天气,你让满满……” “她不在。她跟陈嫂在家里。”霍清池轻声打断她,“我来接你过去。” 岑今狂跳的心一点点恢复平静,小声跟闻宋提了一句:“霍清池在门口。” 闻宋是爽快人,而且天气实在越来越糟糕了。 “那行,我先去拿车。你们也别磨蹭,赶紧回去。这种天气在外面太危险了。” 岑今:“好。” 两人一起急步走到大门边,果然看到霍清池的车等在门口。停车场其实的确不远,闻宋和刚刚下车的霍清池打了个招呼,也没敢寒暄,顶着风,一下子就跑远了。 岑今站在那里,迎着风,快被吹得喘不上气,往前走一步,好像就要被风吹后退半步。 霍清池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带着她往车边走。 岑今重心稳了,心情也好了,忍不住打趣道:“霍先生,幸好你跑得快啊,要不然我就要被风吹跑了。” 霍清池把她塞到副驾驶,关上车门,这才绕到驾驶席上,发动了汽车。 外面肆虐的风声从耳边消失,被风吹弯了腰的树干,摇摇晃晃的广告牌,高耸入乌云里的楼宇,好像都属于另一个世界。 霍清池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不时注意着路边的状况。这么大的风,说不定就会吹跑什么东西砸向他们。 哪怕再糟糕的天气,交通信号灯仍然坚守着岗位。 红灯,霍清池不得不把车停下来。 不远处,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在空中盘旋,刚要落下一点,又被吹向更高的空中。 “怕不怕?”他问。 岑今摇头:“经常能碰到,不是很怕。要是白天遇到,一般都会停工的。” “怎么这么晚才下来,我看你们那幢楼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岑今耸了下肩:“有点事,给忙忘了。” 霍清池一脸无奈:“这种事还能忘?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岑今噗嗤笑:“那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还不是一个人。”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恰好绿灯亮起。 谈话暂时中断。风实在太大,岑今甚至眼睁睁看着一个广告牌被吹断,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十分危险。 岑今也开始紧张,主动帮霍清池留心路况。 经过某个楼盘时,她心中一动。 “那里,我买的房子,就在那边。” 霍清池略微分了一下神,顺着岑今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下,密密麻麻的楼层,他根本来不及认清岑今指的是哪一幢。 岑今的房子。 她果然已经打算在深市定居。 “今天不行了,下一次吧。下一次你过来,我带你去那边看看。我还给满满留了个房间呢。”她微微笑,既自豪,又带着一点尘埃落定的满足感,“我自己的家。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家。” 霍清池的心被刺了一下,默了默,他装作无意的问:“那我呢,你那里,有给我留位子吗?” 岑今看着窗外,沉默。 在霍清池以为她会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岑今点了点头。 “现在有了。” 也就是说,以前并没有。 霍清池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他在岑今心里有了份量,而是托满满的福。 但是,至少,他在岑今的家里,先有了位子。 至于她的心里……慢慢来吧。 -- 走到半路,雨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又密又急,能见度可能还不足一米。 霍清池比刚才还要谨慎,岑今也不敢再说话,害怕影响到他,让他分神。 小小的车厢,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小船,在风雨中颠簸。 她的身边,是与她同舟共济的人。 第一次,岑今对霍清池,有了一种命运共同体的感觉。 不管她与霍清池的关系如何,对满满来说,他们是爸爸妈妈,缺了谁都不完美。 好不容易到了家,岑今长长舒了一口气。 外面的急风骤雨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家里,满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低头翻一本画册。小小的脑袋低垂着,柔顺乌黑的头发在灯光下如有光在流动。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片刻的茫然后,她一把丢开画册,从沙发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撒着欢儿奔向他们。 “爸爸!妈妈!” 岑今眼中忽然就泛了酸。 她蹲下来,任满满小小的身体撞进自己的怀里,再一把将她紧紧搂住。 原来是这样的啊。 所谓的天伦之乐,家庭的温暖,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 满满对于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这件事十分执着,昨晚她睡得太早,没有感受到,今晚一定要给补上。 -- 第120页 吃完晚饭,洗了澡,满满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把两人牵到大床边,自己先爬到床上平躺好,大张着手脚,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爸爸妈妈,过来睡觉。” 岑今和霍清池十分听话的睡到她的两侧。 满满可高兴了,一会儿抱着爸爸,一会儿抱着妈妈,翻来覆去抱了几遍,她终于开始揉眼睛,然后抱着霍清池的手臂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满满是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的。 对于她怎么会睡到自己的小床上这件事,满满完全不记得了。 当天,满满跟着爸爸一起回北城的家,刚到家没多久,满满非常喜欢的秦阿姨就过来了。 秦桑结婚时,特地给岑今递了请柬,本来是想给霍清池创造一点机会,结果当场把岑今气跑了。 秦桑好心办坏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铁了心要帮霍清池把岑今追回来。要不是霍清池拦着,以秦桑的性格,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知道满满喜欢小裙子,秦桑过来时,当然不会空着手。 她一边从袋子里掏小裙子,一边和满满聊天。 虽然年纪相差二十多岁,可是这完全不妨碍秦桑和满满的交流,两人就谁的小裙子更多,谁穿得更好看这两件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肯定阿姨更多啦。”秦桑说。她站起来,当着满满的面转了个圈,“你看,阿姨的小裙子多漂亮啊,阿姨有好多好多这样的小裙子噢。” 满满瘪着嘴,气呼呼地看着秦桑,眼看着就要掉金豆。 “好了,多大人了,一天到晚就逗我们满满。”霍清池把满满抱到膝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满满乖,我们不才不和秦阿姨比漂亮,反正她都没有满满漂亮。我们也不和她比小裙子,反正她也没有满满的小裙子多。我们和她比谁更聪明。满满比秦阿姨聪明多了,对不对?” 秦桑:“……霍清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霍清池没理她,只看着满满笑:“满满有个会魔法的妈妈,所以特别聪明,对不对?” 满满眨巴眨巴眼睛,顿时喜笑颜开。 提到岑今,秦桑顿时来了兴趣:“满满,你见到妈妈了?” 满满点头。 “跟她说话了?” 满满又点头。 她特别自豪地伸出手,做了个抚摸的动作,“妈妈会魔法。妈妈还陪我睡觉,还有爸爸,也陪我睡。” 霍清池:…… 秦桑:……什么?! 她看着霍清池,目瞪口呆。 “满满说的,是真的?你跟岑今,睡了?” 霍清池别过眼,没理她。只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秦桑不干了,一把摔掉手中的小裙子。 “好你个霍清池,你都跟岑今睡了,还在我这里装可怜,你把我的同情心还给我!” 秦桑一向这样,小孩子脾气,倒也不是真生气。 霍清池想随便说两句软话打发她,刚抬起头,倒先愣住了。 不远处,林若男提着一个袋子,正愣愣地站在那里。 秦桑回过神,顺着霍清池的视线看过去,忽然就板起了脸。 她一点都不喜欢林若男这个人。之前碰到过一次,明明霍清池都不爱理她,偏这人脸皮特厚,就是缠着霍清池不放,还买了好多小裙子讨好满满。 真是的,满满缺小裙子吗?是霍清池穷得买不起,还是看不起她这个满满的干妈? 林若男走上前,将手中的袋子递到霍清池面前。 “昨天陪朋友逛街,正好看到有适合满满的裙子。”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看样子是听到秦桑刚才的话。 霍清池接过袋子,随手放到旁边。 “多少钱,我转给你。” 林若男眼圈微红:“非得这样计较吗,清池?” “就是要这样计较。”秦桑抢过话头。 她把自己买的小裙子一条条整理好,塞到满满怀里:“满满有亲妈,还有我这个干妈,不缺小裙子穿。林小姐就别总这么破费了。叫人知道了,瓜田李下的,多不好听啊。霍清池他都跟满满妈妈睡了,就是满满妈妈的人了,不准其也人惦记。我说,霍清池,‘男德’两个字,你会写的,对吧?” 霍清池:…… -- 岑今并不知道,远在北城,有个和她没有多少交情的人,正极力帮她捍卫“主权”,一再提醒霍清池守“男德”,不准随随便便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把霍清池气得半死。 岑今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差不多以公司为家。 这天正喝着咖啡提神,闻宋过来敲她办公室的门。 “岑未来,别说师兄不提醒你啊,明晚,你一直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投资人,打算请我们吃饭。怎么样,开心吧?” 岑今头晕眼花,眼皮打架,只想就地躺倒。 至于那位投资人…… 谁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谁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去吧! 不过闻宋显然没这样想,为了让大家明天都有个好的状态面对“金主爸爸”,当晚他像一个最操心的老父亲,提着岑今的衣领,硬是把她揪上车,勒令她早点休息。 “赶紧回去休息,早点睡觉,把你那两个大黑眼圈去掉。记住,你是我们团队的技术主导和颜值担当,明天表现不好,提人头来见!” -- 第121页 岑今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送了闻宋两个字。 “德性!” 虽然不满闻宋的“专横”,不过这一晚,岑今难得睡了个好觉。 睡好了,感觉还真不一样,做起事来都是事半功倍。 当晚,她和闻宋一人开一辆车,带着几个团队核心,一起赶往酒店。 虽然嘴硬,其实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跟在闻宋身后,看着服务生推开包间大门时,岑今忍不住踮了下脚,从闻宋和房门的缝隙里往里面偷瞄了一眼。 只一眼,岑今就愣在当场。 那个投资人……是霍清池?! 第57章 岑今以前受过多少委屈,…… 厚重的房门被完全推开,闻宋向前一步,跨进门里。 岑今眼前忽地一空,视野完全打开。 包间里面,独坐在摆了鲜花的餐桌边,正对着他们的那个人,不是霍清池还有谁? “霍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闻宋先开口打招呼。 霍清池笑着站起来:“没有,我也是刚到。” 话是回应闻宋的,他的眼睛却看着岑今。 岑今还站在原地,因为过于震惊,一时忘了挪动脚步。她走在闻宋后面,其他人前面,她没动,其他人也被堵在了门口。 闻宋:“未来,进来啊。杵门边干嘛?你们大家都进来。”说着,还拉了岑今一把。 岑今被带着往前走了一步,好像身上的定身咒被解开,僵硬的脚终于可以活动,机械的走到桌边,和闻宋一左一右坐到霍清池的身侧。 闻宋挨个儿给霍清池介绍大家,介绍到岑今时,他一脸严肃的:“岑今,我们团队的主导,最最核心的那一位,也是……”下一秒破功,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霍先生比我还熟,就不用我介绍了。” 一句话把大家逗乐,气氛瞬间活泼起来。 霍清池面带着微笑看向岑今。 对于这顿饭,大家都挺期待的,不能因为她一个,破坏了气氛,扫大家的兴。 而且岑今自己也感觉得出,她更多的是吃惊,而不是生气。 岑今默了默,扯了下嘴角,挤了一个笑容出来。 “怎么没把满满带过来?她话多,又可爱,可比你受欢迎。” 众人再次大笑,闻宋跟着附合,说:“就是啊,霍先生,应该把满满带来嘛。她上次来公司玩,可讨大家喜欢了,天天吵着要岑副总再带她过来。” 霍清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失策了。下次我再带她来和大家玩。”他把餐牌推给闻宋,“暂时还不知道大家的口味,我就没先点菜。闻宋,你开个头,带着大家每人点一个自己最喜欢的。” 闻宋推让了一下:“没事,霍先生来吧,我们随意就行。” 霍清池笑道:“吃饭最重要是吃得开心,万一没个喜欢的,坐在这里看着别人吃多难受,对吧?闻总,你是老总,你带头。” 闻宋没再推让,拿了餐牌随意翻了一下,报了个菜名,刚做了个将餐牌推给岑今的动作,被岑今阻止。 “按顺序来吧。” 闻宋于是将餐牌传给另一位同事。有他带头,大家也不再推让,逐次点了一个,然后将餐牌传到岑今手中。 岑今和大家一样,随意翻了一下,报了一道,然后将餐牌推给霍清池。 霍清池又加了两道硬菜,冷盘和甜品。 刚才大家都点得比较素,种类也比较单一。 -- 都是年轻人,最开始面对霍清池时,还有一点点拘谨,等餐的时候随意聊了两句,就已经开始逐渐放开,等到菜上桌,酒一进肚,有活泼外向的人,已经开始拉着霍清池喝酒划拳,称兄道弟。 岑今记得霍清池说过,他酒量不错,今晚亲眼见到,才发现他所言非虚。霍清池来者不拒,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却没见丝毫醉意。 最后还是闻宋拦住大家。 “差不多得了,还真想灌醉霍先生啊。小心岑副总治你们,拉着你们加通宵。” 众人连声说“我错了”,“不敢了”,端着酒杯,嬉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岑今无辜躺枪,哭笑不得。 “别,你们喝你们的,别扯到我头上。” 闻宋摆了摆手:“大家千万别上当。岑副总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心疼的不得了。要真把霍先生灌醉了,你看看她明天翻不翻脸?我可先把丑话放前面了,岑副总管不到我,我可以到点儿就跑,你们可就不一定了啊。”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岑今无奈至极,一偏头,正好对上霍清池的目光。看到他也在笑,她莫名地觉得不爽,不由瞪了他一眼。 放在桌子下的手忽然被紧紧攥住。 岑今一惊,刚想甩开,忽地想到已经算是在一起了,又卸下力道,由着霍清池握着。 心被桌子下的这个小动作搅得有点乱,总有种偷偷摸摸的错觉。 -- 一顿饭,除了岑今,全部喝了酒,只能叫代驾。岑今把车钥匙交给闻宋,自己上了霍清池的车。 无论是霍清池还是岑今,都觉得有必要聊一下。 霍清池让司机把车开到海边。 时间不算晚,暑气刚刚消退,海边还有不少的人,到处都是叽叽喳喳小孩子的玩乐声。 -- 第122页 懒得脱鞋,又怕沙子进了鞋里,岑今没敢靠近海边,只远远站在台上看着下面。 路灯雪亮,海浪一波又一波冲刷着沙滩,远处的海平面上,幽深又安静。 风将霍清池的话送进她耳中。 “对不起,未未,瞒了你这么久。” 岑今偏过头。 明亮的灯光下,霍清池眼中有着明显的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发现的不安。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你怀满满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投靠闻宋?你们以前认识?” “不是,误打误撞。”霍清池说。“我最开始的的本意是想……”顿了一下,他直视着岑今,豁出去一般,“打击司仲。因为我嫉妒他。” 当时的岑今,在霍清池面前一直说的是要和司仲继续一起做事。霍清池羡慕又嫉妒,一心想要打败司仲。选来选去,他将目光投到闻宋身上。 司仲和岑今的校友,也是老对手,实力相当,也应该最熟悉他们。 他选择的时机算是不错,闻宋刚和孙常理拆伙,另起炉灶,的确急需要大笔启动资金。 霍清池是生意人,借机十分强势地要求全部的掌控权。闻宋对此很排斥,明显在犹豫。 “恰好当时,你给闻宋打了个电话。我听到你的名字,才知道连司仲都被你骗了。”霍清池笑着摇头,“我没想到,你压根儿就没想留在北城。” 岑今将贴到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无声地笑了笑。 “然后呢?因为知道我要加入,你放弃了控制权?甚至已经不是和司仲一个领域,你也不在乎了?” 霍清池点头。 “我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你喜欢上我,不过假如去深市重新开始能让你开心一点,我愿意成全你。我让闻宋不要让你接触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专心做研究,做你喜欢的事。未未,我读得是商科,没办法像司仲那样了解你所专长的东西,可是我愿意理解并尊重你的梦想。” 岑今心里泛起微微的酸涩。 她以为自己逃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一切都在霍清池的预料之中。 “那天早晨,就是我刚离开北城来深市那天早晨,你……” “我是醒着的。” 岑今失笑。 “那你怎么没拦我?” “因为我知道拦不住。”霍清池轻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那天我回来得那么晚,就是怕自己忍不住求你,不想给自己阻拦你的机会。”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点腥咸的气息。 岑今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笑道:“霍清池,我该夸你一句‘用心良苦’吗?” 霍清池沉默,只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像远处的大海一样,平静幽深,温柔。 他们的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在闪。 这种声音,于岑今来说,来熟悉了。哪怕夹着风声和海浪声,她仍然一下子就能辨别出来。 岑今忍不住抬头。 墨色的天空中,有一个无人机正在他们头顶盘旋。 海边的人正在渐渐散去,经过他们时,被头顶的无人机吸引,略微停留了一下。 正闪着光的无人机,稳稳地悬停在霍清池的正上方,机身的下方,绑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霍清池抬起头,取下盒子,打开,单膝跪到岑今面前。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那些人和刚刚从沙滩上走上来的人,都一下子停住脚步。 岑今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霍清池这是在求婚吗? 以霍清池的性格,怎么会选在这样的公众场合?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认出霍清池,小声地和同伴说着他的名字:“快快,录视频,发朋友圈啊。霍清池求婚嗳。” 霍清池置若罔闻,眼中只看得到岑今一个。 “未未,我知道我不够好,以前也做过错的事,我很感激你肯再给我机会。这枚戒指,是在我提出离婚前,就已经备好。未未,我爱你,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在上一段婚姻中,就已经不知不觉爱上。对我来说,当初提出离婚,不仅仅是一段错误婚姻的结束,更是我们之间,一段新关系的开始。所以,未未,你愿意再冒一次险,把你的余生交给我吗?” 闻宋他们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 岑今心下了然。看到无人机的那一刻,她就大概猜到了。 果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所以到最后,他们都是一伙的,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围观的人当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嗓“答应他啊”,然后大家瞬间被带动,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边起哄,异口不同声的让岑今答应霍清池。 岑今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盯着霍清池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 起哄声一下子消失了。 海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的心却是静的,稳的。 “对不起,霍清池,我不能答应。婚姻牵扯到太多的东西,我不想这么麻烦。现在这样,我们仍然只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以互相照顾,又互不干涉,我觉得已经足够好,不想再做出什么改变。”她后退一步,笑了笑,“对不起。” 围观的人脸上,露出比霍清池还要失望的神色。 -- 第123页 岑今抬起头,看向闻宋那边,脸色一变,十分严厉的伸手点了三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我回去加班。” 说完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就走。 被点名的三个人苦着脸追了过去,其他几个也随着人群散去,只留下闻宋留在霍清池的身边。 “何必呢?”闻宋轻声叹息,“你明知道未来一定会拒绝。”白白给人看笑话。 霍清池捏着手中的丝绒盒子,面向大海沉默。 很有必要的,其实。 岑今以前受过多少委屈,只有他知道。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不是说一句弥补就真的能恢复如初。 只是,无论如何,她因为他丢掉的那些尊严,他总要尽自己的全力,帮她找回来。 尽可能的找回来。 第58章 “没有抬高,你本来就在…… 岑今刚才倒不是真的急着回公司加班,只是当时场面有点尴尬,加上她的确有一点点恼火被众人一起蒙在鼓里,才随手点了三个人。等到了公司,她也没多折腾那三位,没多久就放他们各自回家。 岑今没急着走,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调试新款的样品。 霍清池突然间求婚,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确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以她对霍清池的了解,这不是平时的他会做的事。 手机忽然响起。 岑今以为是霍清池,没想到却是阚海楼。 “我去,未来,怎么回事,我就休息一下,就又看到你的八卦新闻。霍清池向你求婚了?你没答应?没答应就对了,咱不能这么任人欺负,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既然当初他对你爱理不理,现在的你他已经高攀不起。未来,你现在就该晾着他一点,让他知道你不是这么容易被得到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珍惜。” 岑今:…… 阚海楼这都满嘴跑什么火车? “看热搜啊你。”阚海楼说,“要不然你以为我能掐会算,算出霍清池向你求婚,还被你拒绝了?” 岑今挂掉电话,看了眼热搜。 还真上了,而且一上就是两条,虽然排位都不高,但都带着一个向上的箭头。 一个是“霍清池求婚前妻被拒”,另一个,直接就是“岑今”两个字。 网络是有记忆的,霍清池景云溪的那点八卦,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加上秦桑婚礼上,司仲说过的那些话,再加上今晚霍清池求婚的内容,吃瓜群众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想象力,竟然把真相猜出个七七八八。 至此时,霍清池喜提“渣男”称号,大家一致建议他和他曾经的白月光景云溪锁死。至于岑今,有能力有颜值,拒绝求婚,不想给霍清池眼神,完全在情理之中,吃瓜群众们几乎一边倒的要求她独美。 同时,有人还扒出司种和景云溪的关系,加上岑今和司仲的关系,有人合理怀疑,司仲是拿景云溪当替身,还不是唯一的一个,司仲身边女人不断,景云溪连个屁都不敢吭。 不少人表示“天道好轮回”,对此很是喜闻乐见。 只是在景云溪和谁锁死更好这件事上,还是有了一点分歧。有人支持和霍清池,有人支持和司仲,唯一让几乎所有人达成共识的一点是:岑今就别趟这个混水,独美就行了。就让这帮烂人,烂到一起得了。 岑今随意翻了几下评论,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所有关于她的言论,可以说都是正面的,但是霍清池始终是满满爸爸,出于对满满的考虑,岑今并不希望霍清池有太多负面的新闻。 长汇的公关部都是吃干饭的吗,以前每次动作那么迅速,这一次怎么半天没反应,竟然任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意发酵? 终于,有人也想到了满满,同时从刚才岑今拒绝霍清池的话中提取到关键信息。 --不对啊,听岑今这话中的意思,她和霍清池其实是在一起的,只是不想结婚? --别说,好像真是这个意思。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两人有个女儿。 有人急于爆料:我有朋友在长汇工作,说霍清池非常非常宠她女儿,还经常带到公司里来。听说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特别聪明,岑今可能是舍不得孩子吧。 有人在下面叹息:唉,做妈妈的人,就是容易心软。渣男真幸运,父凭女贵。 岑今:…… 她想给霍清池打个电话,提醒他看一下网上的舆情。这样任由发散,不是什么好事。 刚要退出,又扫到另一个博主发的东西。 竟然是几年前,她在地铁上教训那个咸猪手猥琐男的视频。 岑今看了一眼里面的自己,竟然觉得有一点点陌生。 她以前,是这样的吗? 下面评论区,一片的啊啊叫声。 路人甲:啊啊啊啊啊,我记得这件事!当时我就在这节车厢里啊!我是记得有个美女特别厉害,把那个猥琐男吓得半死。这个人竟然是岑今! 路人乙:小姐姐又美又飒我爱了! 路人丙:独美我都说累了!小姐姐不要给渣男机会啊啊啊!独美,一定要独美! 路人丁反驳路人丙:小姐姐这么年轻漂亮,有事业有才华,干嘛要苦着自己?!小狼狗包起来啊!实在不行,性别也别卡的那么死嘛! 岑今终于受不了这些群魔乱舞,从一片乌烟瘴气中退出来。 -- 第124页 刚要给霍清池打电话,他却主动打过来。 “还在公司吗?” “嗯。” “忙完了吗?我在楼下。” 岑今正好要跟他说网上的事,忙说:“忙完了,我马上下来。” 下了楼,被穿过大堂的夜风一吹,岑今因为被那些八卦消息弄得发晕的头脑骤然清醒。 不对劲。 霍清池应该很清楚,这个时候求婚,她肯定会拒绝,可是他还是求了,而且还选在人多的场合。而长汇的公关部一向反应迅速,竟然会任由别人诋毁霍清池,没有一丝反应。 这两样,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岑今的脑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刚才岑今开着自己的车回公司,这会儿把车丢在停车场,上了霍清池的车。 霍清池身上的酒味,比刚才要稍微淡了一些,他的人,始终是清醒的。 岑今:“刚才,对不起。有点突然……” “没事。是我太心急了。”霍清池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又松开,“未未,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 岑今却不得不多想。 霍清池选在这个时候求婚,是真的太心急了,还是其实根本是,有意而为之? 路灯从车窗边一闪而过,离她新买的房子越来越近,岑今指着下斜前方:“霍清池,我带你去我买的房子那里看看吧?” 霍清池微愕:“现在?” 岑今点头:“现在。” 司机按照岑今的指示,将车开到新房子楼下。 两人一起下车,上楼。 是在六楼,楼层不算高,平时用电梯,偶尔电梯出故障时,爬楼梯也不会太辛苦。 进了门,岑今直接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去。 霍清池也跟她一样,穿着袜子踏到地板上。 岑今一路开着灯,带着霍清池逐个房间参观过去。 厨房,卫生间,书房,她的卧室,最后那间,是留给满满的。 里面的装修风格是仿着满满现在的房间做的,在角落里还放了一个装饰得非常漂亮的三角形小帐篷。 “计划是下个星期搬进来,后面你把满满带过来,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这个。” 霍清池微微笑,伸手拨弄上面装饰性的小灯泡。 “满满肯定很喜欢。” 岑今在小帐篷的旁边坐下,长长舒了口气。 “等满满大一点,我们可以抽空带她去露营,住真正的帐篷,看星星。” 霍清池心中一动,顿时心生向住。 “好。我会安排。是我们一家,还是叫上几个朋友一起?” “都可以。”岑今说,“对了,我记得你有几个朋友的孩子和满满差不多大,可以叫上他们啊,满满就有伴了。” 霍清池一口答应:“好。” 他在她身边坐下,揽住岑今的肩,带着她靠到自己的肩头。 “累不累?” “还好。”岑今闭了下眼睛,极其认真的看着霍清池,“霍清池,其实我现在,很感激你当初坚持留下满满。”她不自觉微笑,目光是少见的温柔之色,“真的。当初恨你是真的,现在感激也是真的。满满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礼物。” 只要想到满满,想到她小小的脸,胖乎乎的手,软嫩稚气的声音,岑今的心里就柔软得要化成水一样。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满满更重要的人或物了。 满满的房间,是岑今最用心装修的一间房。其他的,都是随便扔点家具就行了,唯有满满的,每样东西都是她在百忙中更挤出时间,一样样精挑细选的,花起钱来也是毫不手软,一点都不觉得心疼。甚至有些东西知道她大一点就用不上了,还是一门心思地想买给她。 霍清池想到那一次的以退为进,顿时内疚不已。 对满满,也对岑今。 “不是,是你自己坚持留下的。”他低下头,亲吻岑今的额头,“我替满满感谢妈妈。” 一直到现在,霍清池都记得在医院里的那个场景。岑今站在窗边,面对着外面的风雨,声音温和,目光坚定。 她说:“我的人生,一定要靠牺牲一个小生命,才能一帆风顺吗?我觉得不是。我的人生,哪怕有了这个孩子,依然有很多可能。” 她是他见过最美好的人。 清醒,勇敢,自信。 岑今也想到那个早晨。 霍清池终于妥协,愿意放弃,她当时都已经躺到手术台上了,忽然觉得很难受。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这个孩子,想到再过一会儿,这个孩子就要从自己肚子中剥离,永远只是一个胚胎,没有了生命,就觉得喘不上气,好像亲手杀死了一个小生命。 “对,也是我愿意留下的。”岑今轻笑,对满满的愧疚减轻了不少,“对了,霍清池,问你件事。” “嗯?” 她偏过头,仰看着他。 “求婚的事,是你有意安排的,对吧?网上那些东西,是不是有一部分是你在有意引导?” 去年推出第一款产品时,岑今虽没参与营销,却也大致知道一些其中的操作。今晚霍清池求婚被拒之后,会那么快爆出那么多信息,这当中,应该是有人在有意引导舆论。假如这一切是霍清池安排的,那么长汇公关部一直没反应,就可以理解。 -- 第125页 其目的…… 看看谁是最后的受益人就知道了。 “没必要这样做,真的。你有没有看网上现在对你的评价……” “事实而已。”霍清池云淡风轻地说,“我该得的。” 他和景云溪的那些旧事,经常会被人翻出,偏偏因为是真实存在的,知情人又多,没办法反驳。 而岑今在以前,经常因此成了别人的笑柄。 假如他们还在婚姻中,哪怕霍清池对岑今表现出再多的爱,可能在很多人眼中,不过只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掩饰对白月光的求而不得,岑今永远都是一个被人看笑话的替身。 他今晚兴师动众闹这么一出,不过是想所有人看清楚,他才是咎由自取,被人抛弃的那一个。岑今那么优秀,可以有很多选择,根本不在乎他的感情。 岑今有点着急:“不是,你是满满爸爸,哪怕是为了满满,我也不希望有人非议你。” 霍清池目光沉沉:“只是因为满满吗?” 两人离得这么近,身体贴着身体,碰到霍清池的地方,烫得厉害。他的目光也是热的。 岑今低下头,避开霍清池的目光,看自己屈起的膝盖处,裤子布料的细纹。 “霍清池,你不用贬低自己来拔高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就能证明。” 霍清池想到他曾经看过的那张岑今大学时领奖的相片。岑今笑得很矜持,可是眼角眉梢间,分明都是得意和张扬。 岑今一直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看似平常,骄傲却都刻在骨子里。 “没有抬高,你本来就在那个高度。” 岑今沉思了一会儿,身体前倾,把脸贴到膝盖上。 “我觉得,不需要这么做。陌生人怎么看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身边熟悉的人,自然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现在这些喜欢我,吹捧我的人,今天能这么轻易被一些说法煽动,他日也可能又因为某些消息就来攻击我,贬低我。可是我就是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是有些人想得那么好,也不是有些人想得那么差。” “未未……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哪怕的确是出于好意,终究还是把她推到舆论的风暴中。 岑今歪着头,冲霍清池笑了笑。 “不是,我不是问责啊。霍清池,我知道你是好意……总之,谢谢你。” 谢谢你不惜抹黑自己,来成全我的尊严。 -- 进了九月,最紧要的环节已经做完,剩下的是样品的调试和一些细节的调整。岑今其实蛮自豪的,无论是推出速度还是产品质量,都十分令她满意。 时间稍微空一点,搬家的事提上了日程。 周末晚上,闻宋领头,带着大家一起去她的新家暖房。 闻宋下了命令,不管厨艺如何,谁都不准偷懒,一人做一个菜,要不然等会儿就要站一边,看别人吃饭。 众人哈哈笑,一起涌入厨房,把小小的空间挤得堪比春运时的火车车厢。 一时菜端上桌,虽然有几道看起来十分黑暗料理,却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喝酒还是喝饮料,没有人强迫,全凭自己喜好。 “我喝酒,我要喝酒。”吕萌撸了把衬衫袖子,越过一位同事,一把攥走一支啤酒,“这支我的,都别抢!” 吕萌是去年进入团队的,能吃苦,专业技能也有,又是团队里难得的女孩子,一直很得岑今喜欢。 看到她抢酒喝,岑今忽然就想到曾经的自己。 当年,那帮人给她的外号叫“岑大胆”。酒量虽差,酒胆却大,什么酒都敢尝,尝完了怎么样,从来不管。 “未来姐,你真不喝啊。”吕萌说,“我从来没见你喝过酒,酒量这么差吗?” 岑今笑着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是啊,太差了,不想丢人现眼。你们能喝的多喝点,就一样,不准酒后开车,自觉找代驾。” 酒过三巡,气氛正浓,满满要求通视频。 岑今拿着手机,满场绕了一圈,让满满和大家打了遍招呼,才走到一边,正式和她聊起天。 满满趴在桌上,小小的脸贴着桌面,小嘴巴嘟得高高的。 “妈妈,我今天跟小朋友说,你会魔法,他们都不信。他们好讨厌啊。” 岑今心小小的揪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满满也开始有烦恼了啊。 岑今顺着满满的话问:“为什么不信?是没看到魔法球吗?你可以邀请小朋友到家里看啊。” 满满的嘴唇噘得更高了:“不是。他们说,我根本没有妈妈。哼,他们好讨厌,我明明有妈妈的。” 岑今的心又被揪了一下,这一次,揪得很厉害。 “妈妈……”满满歪着小脑袋,满是期待地看着岑今,“你也来幼儿园接我,好不好?他们妈妈,都来接他们。妈妈,爸爸说,你有事要做……我不喜欢‘事’,他跟我抢妈妈。” 岑今一下子红了眼眶。 -- 岑今交待了一下手头上的事,决定悄悄去北城,给满满一个惊喜。 飞机在机场平稳降落,岑今随着人群下飞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陈洪波。 “波波?刚才看背影就像你,还怕认错了呢。” -- 第126页 陈洪波也是一脸惊喜。 “岑未来!” 上半年他结婚,岑今因为不想碰到司仲,没敢到场,其实挺遗憾的。 “这我可没办法让你弥补了,毕竟我没打算办第二次婚礼。”陈洪波开了个玩笑,笑完又正色道,“没事,我能理解。最近还好吧?” “嗯,挺好的。马上要推出新的产品,有一点点紧张,不过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陈洪波赞赏地点头:“岑未来还是这么自信啊。你现在这样,真像以前在大学里。未来,我很怀念以前那段时光,真的。”说完自嘲一笑,“快三十的人了,说这些话,酸掉牙了。” 岑今没觉得酸,只是有一点轻微的伤感。 “你们怎么样?都还好吧?研发的事都还顺利?” 陈洪波脸上的笑容微僵,然后很实诚地摇头。 “老实说,不太好。” 本来是内部的事,不宜和外人说,可是在陈洪波心里,岑今一直都还是自己人。 “司仲变了太多,大概已经忘了初心。他现在和团队里的一个女人谈恋爱,那人还怀孕了。那个女人,怎么说呢,专业知识有,好像奖也捧了不少,可是说实话,水份也大。才毕业没多久,经验也欠缺,可是司仲就是要捧着她。未来,我跟你就不藏着掖着,我们几个都觉得,那个女人一直拿你来做对标,可能司仲把她捧昏了头,容不得我们提到你,说你一句好。前几天不是有你的新闻吗,平平夸了你一句,被她听到了,当场就找茬要平平滚。” 岑今大吃一惊:“司仲呢?他不管吗?” 陈洪波无奈的笑:“管了,随便哄了女人几句,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未来,你是知道我们的,一帮快三十的人了,抛下以前的工作,跟着司仲干,难道真是贪图他给的那点钱吗?我们是为了什么啊?快三十的人,谈梦想都要被人笑,可是谁不是从十八九岁的热血中走过来的,谁能没个理想?” 说着说着,陈洪波眼圈竟然红了。 “以前,司仲脾气大是大,可是有你在啊,劝我们,帮着说好话,我们心里是好受的。司仲的初心也在,我们也愿意跟着他。可是现在……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啊?我们几个现在觉得,景云溪都没那么烦了。至少在正事上,没干涉过我们。” 岑今彻底愣住了。 第59章 我总得留点钱养老婆孩子…… 两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陈洪波笑着摇头:“看我,还跟以前一样,受了气,就爱跟你发牢骚。” 岑今笑了笑:“没事。” 陈洪波摆了摆手:“你现在忙,也不在团队里了,这些事不该烦你的。行了,你忙你的吧。这次过来,是看满满?” 岑今点头,抿了抿唇,问:“波波,你们跟司仲,签了竞业协议没有?” 陈洪波一愣,摇头:“没。” 岑今心中莫名一松。先是觉得司仲心挺大,后又想到,这是司仲会做出的事。他这么自大的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笃定了他们一定会跟着自己干,不做他想。 陈洪波:“你问这个干嘛?” 岑今一句“你们别受这个气了,离开司仲跟我干”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下去。 不行,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什么都没准备好,就乱给他们希望。 “没什么。”岑今笑,开玩笑似的说,“既然没签,那就好办了啊,觉得不开心,换一个地方继续做呗。” 陈洪波叹了口气:“换个地方容易,可是要把我们这些人聚一起难啊。当初司仲一提,我们就毫不犹豫辞了工作跟着司仲干,还不是念着大家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司仲再变,毕竟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平台。平平上次气不过,差点儿就真摞挑子不干了。以他的水平,难道能找不到像样一点的工作吗?最后没走,厚着脸皮留下,还不是因为舍不得我们。唉,”他一声长叹,调侃一般,“可惜你现在做的我们不熟悉,要不然就去投奔你了。未来你现在,才是真正做事的态度。” -- 岑今来到长汇总部大厦楼下时,给霍清池打了个电话。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你现在有空吗?” 霍清池很是惊讶:“你过来了?”转头又十分懊恼,“我不在公司,正从机场赶回来,大概还要十多分钟才能到。未未,对不起啊,我现在马上赶回来。” 是她没有提前打招呼,不是霍清池的错。 岑今语气平和:“不是你的错。你别催司机,安全第一。” 霍清池;“好。”又问,“要不然我让人先带你上去?” “不用。”岑今站在大厦大堂一角,透过落地玻璃墙看外面下着的雨和撑伞的行人,“我在楼下等你就好了。” 这个时候的深市,仍是酷暑当头,北城这边,大概是因为下了雨的缘故,气温比岑今记忆中的低一些。为了满足满满的喜好,岑今今天还特地穿了条裙子,凉意就顺着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一点点爬上来。 岑今站在角落里,跟吕萌在微信上谈了一点工作上的事,然后就站在那里发呆。 陈洪波的话,让岑今很难受,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司仲变成这样,看似荒唐,其实也有迹可循。 当初他就是因为跟她的那点儿分歧,就能一怒之下,解散团队,弃其他于不顾。他这人,说得好听点是一时意气,事实上,就是缺乏责任心,同理心。 -- 第127页 岑今并不在乎司仲变成什么样儿,她只是心疼陈洪波他们几个,人近中年,还要受这种本来不需要受的冤枉气。 雨下得大了一些,凉意越来越重,岑今搓着双臂,抵挡袭过来的寒气。 眼角余光里,有个人影正大步往她这边走来。 岑今偏过头,莞尔一笑。 “这么快。” 霍清池走得很急,几乎是小跑着,走到岑今身边,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 “怎么突然跑过来?” “不满意吗?”岑今笑。 “不是,是惊喜。” 霍清池又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在她手臂上捏了捏,语带埋怨的,“怎么这么凉?”说着已经脱下身上的西装,披在岑今肩头。 “没想到会下雨,天气转凉。我那边现在还热得要命。” 霍清池用西装把岑今裹好,又将缩在衣领里面的头发拿出来,这才捏了下岑今的脸。 “就是这么不让人放心。” 岑今不由一笑:“那我怎么长这么大的?”说完,又觉得这对话有一点点熟悉,最后想到,是在深市刮台风那次。 霍清池握住她的手,问:“过来有事?” 岑今点头:“有。公事私事都有。要不然,我们先上去聊?” 霍清池听到“公事”两个字,脸色略微严肃,点了点头,又扭头吩咐站在不远处的黄炎真:“炎真,你先代我主持一下,有事向我汇报。” 黄炎真看到岑今,就知道霍清池暂时会抽不开身,立即点头:“好的,霍先生。” 黄炎真很识趣,没有和霍清池一起上楼,而是搭了员工电梯上去,代霍清池主持会议。 岑今被霍清池握着手,出了电梯,又进了他的办公室。 不是第一次过来,好几年前,满满还在她肚子里时,岑今有来过一次。其实印象已经不太深了,只觉得霍清池的办公室很大,冷冰冰的,有点压抑。 一进门,就被霍清池用力抱住。 岑今心里惦记着事,说:“霍清池,我……” “让我抱抱。” 岑今沉默下来,任由霍清池抱住。 良久后,霍清池松开她,笑道:“行了。以你的性格,先谈公事吧。我们过去坐。” 岑今也不想废话太多,刚一落座,立即开门见山。 “是有点事想找你谈。霍清池,我想和你谈一下投资的事。” 霍清池靠在沙发上,看着她,点了点头。 “闻宋跟我提过,你一直不提,我还以为是因为发现投资人是我。” 岑今细品了一下,领悟出霍清池话里的意思。 她笑着摇头:“不会,我这个人,从不妄自菲薄。既然是能帮对方赚钱的事,和谁谈都不需要顾虑。” 言下之意,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依靠我们的关系。 “不过,我本来,的确是打算等新产品推出市场后才找你谈。那时候会更有底气,更有说服力。” 岑今还是一如继往的清醒又自信。 霍清池眼中,不自禁流露出几分欣赏。 “我明白。不过未未,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意见的话,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去接触孙常理,先晾他一段时间。” 岑今微愕,马上笑了起来。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没打算这么快去给孙常理收拾烂摊子。” 他们这种人,不管外在的性格如何,骨子里都是傲的,孙常理也一样。 岑今打算先让他挣扎几天,磨磨孙常理的心气,再去找他谈合作的事,免得他自视甚高,狮子大开口,不利于控制。 “不过现在事情有变。”岑今很认真地看着霍清池,“霍清池,我不瞒你,我急需资金。” 霍清池略微沉吟了一下,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岑今犹豫。 刚才在下面等霍清池时,一时冲动之下,她曾经想过和闻宋倾诉一下,最后却打消了念头。 即使到了现在,岑今心中,闻宋也是另一个团队的自己人。 她和陈洪波这帮人,仍然属于大学校园里的那个小团体,本能地维护这个小团体的利益,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有了龃龉,失去了凝聚力。 现在面对霍清池,其实也一样。哪怕他是潜在的投资人,想要他投钱,最好的做法是打消他的疑虑,让他心甘情愿拿钱出来。 “我……我可以暂时保密吗?” 岑今说出这句话,心里有点羞愧。 最起码这一句,她是在利用他们的关系,所以她马上又补救了一句:“和你没关系的,你放心。” 刚说完,忽然意识到这补救,好像还不如不补救。 果然,霍清池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几分。 岑今心中略有不安,咬了下嘴唇,下定了决心。 “是因为我以前的那些朋友。” 她跟霍清池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霍清池听完,凝着眉沉默。 片刻后,他握住岑今的手:“未未,这件事,你最好慎重。司仲的性格,你比我清楚,我感觉他这个人欠缺理智,如果你真把人都拉走,我怕他会发疯,对你不利。” 岑今想过的,可是,她还是想这样做。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跟着司仲蹉跎时光。他们都已经三十左右,没多少时间可以随意浪费。霍清池,你或许不懂我们这些人的心理,如果是自己没那个本事也就罢了,明明有能力,却因为外在原因,最后一事无成,我们能后悔一辈子。” -- 第128页 怕霍清池不肯,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我没打算暗中把人撬走,我可以先去找司仲谈,算是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他们选了我,就是司仲自己的责任了。” 霍清池眼中仍有担忧之色。 他看着岑今,看着她脸上的焦急之色,心里隐隐有点羡慕那帮人。 “好吧,我答应了。不过未未,之前你们那边,是我的私人投资,所以没人管过你们怎么做事,也没人催业绩。现在这笔,可能要走公司层面,我依然可以完全放权给你,不过董事会里的那些人,一定会要求看你们的成绩。” 岑今自由惯了,还真不想时时被人盯着,整天被人问“你们赚到钱没有,赚了多少”。 她试探着问:“你不能再私人投资我们?” 霍清池笑着揉了把她的头发:“小无赖。真想掏空我啊,我总得留点钱养老婆孩子啊。” 岑今抿唇笑:“我现在不是已经在帮你赚钱了吗。我工作多努力啊,台风天都最后一个走。你有几个像我这么拼命的员工啊?” 霍清池不禁莞尔。 那一天于他,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 路上他们两个是“同舟共济”,回到家又和满满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等满满睡着后,把她抱回自己床上,有了足够的私密空间,他带着岑今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 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敢断定,至少在那个时候,岑今并不反感她。 “行吧。”霍清池说。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种被美色迷惑的昏君,昏了头,只想博美人一笑,“不走公司层面,我自己掏钱,随你怎么折腾,真破产了,你就要陪着我一起受苦了。” 岑今忍不住笑,不怕死地调侃了一句:“谁陪你,我肯定自己偷偷地跑,管你死活。” 说完,想到自己真的曾经偷偷逃走过,顿生尴尬。 霍清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 他默不作声地将岑今拉到自己怀里,亲了亲她,额头抵上她的。 “以后,不会再给你逃走的机会了。” 岑今笑:“那可不一定。我可是有逃跑经验……” 令人窒息的吻结束,霍清池微喘着打横抱起岑今去他的休息室。 岑今内心略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距离上次见面,又快过了一个月。他们聚少离多,对霍清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大概在生理上,的确一直处于饥饿状态。 岑今一开始,只是被动承受,渐渐的,也开始尝试回应他。 岑今并不反感和霍清池亲热,他在床上一向很是温柔,会照顾她的感受。 霍清池大受鼓舞,最后还是因为这里没有保障措施,害怕岑今怀孕,才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他压着她,一下下啄她的嘴唇。 “公事说完了,你说的私事,是什么?” 岑今:“满满。我们去接满满放学,给她一个惊喜。” 第60章 才不是只有你们才有妈妈…… 霍清池陪着岑今一起去接满满。 岑今想到刚才关于投资的事,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霍清池说明一下。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我心中只有一个潦草的计划。现在情况有变,一些细节方面,肯定要做一些调整。等我回去后,我再做份详细的计划书给你。” 霍清池握住她的手,略微有点无奈:“未未,你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吗?” “不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的交情是一方面,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岑今十分无奈地叹气,“其实我真的很不喜欢把工作和感情混到一起,只是……” 只是发现时,这两者已经密不可分了。既然这样,倒也没必要刻意避嫌,放着眼前的霍清池不用,再另外去找投资人磨合。 “反正你放心,事我会用心做,不会有意坑你的。” 霍清池笑着摇头。 他想和她谈得是感情,而岑今眼中,事业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可能也就满满能勉强可以争一下“宠”。 之前有人说他是父凭女贵,其实也没算说错。 -- 到了幼儿园,雨势又大了几分。 霍清池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岑今进园。 他已经知会过老师,说满满的妈妈从外地过来,需要提前接走满满。 老师提前让满满收拾好小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 霍清池以前来园里参加过亲子活动,老师见过他,倒是岑今,是第一次露面。 前不久才吃过岑今和霍清池的那些瓜,老师其实对岑今挺好奇的,乍一见面,只觉得这人比想象中还要飒,五官很漂亮,十分明艳大气。 她裙子外的那件白衬衣,看起来好像是临时抓了满满爸爸的来穿,被她随意在下摆系了个结,看起来格外潇洒时尚,非常衬她的气质。 难怪满满爸爸这样的男人,也会对她念念不忘。 满满看到岑今,立即大叫着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岑今一只腿,仰着小脸,笑眯了眼睛。 “妈妈!妈妈!” 岑今弯下腰,刚要抱起来,满满又忽地撒开手,冲着教室里面大声嚷嚷。 “看,这是我妈妈!我妈妈来接我了!才不是只有你们才有妈妈!我也有,哼!” 岑今忍俊不禁,把愤怒的小公牛一般的满满的一把抱起。 -- 第129页 满满立即紧紧地搂住岑今脖颈,一脸幸福地倚在她怀里。 “妈妈……” 岑今心里软得不行,低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发顶,把她软乎乎的小身体搂得更紧。 那边,老师将满满的小书包递给霍清池。 大概是满满刚才的表现让老师误会了,她急于向霍清池解释。 “未笙在班上和小朋友都相处得十分融洽,非常得小朋友的喜爱和拥护,霍先生,你不用担心。” 一直“满满”“满满”这样叫,猛一听到满满的大名,岑今竟然还有一点点不习惯。 她低下头,又亲了满满一口。 霍未笙。 霍清池笑着点头:“感觉得出来。未笙从来不抗拒来园里,每天回家都很开心。” 老师得到肯定,更加笑容满面。 “感谢霍先生的理解。未笙是个特别聪明的小朋友,很活泼,很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也勇于尝试,而且十分善于表达。” 霍清池轻笑:“是个小话痨。” 老师噗嗤笑,和满满摆了摆手:“未笙拜拜喽,下个星期见。” 满满倚偎在岑今怀里,十分开心地挥了挥手:“蓉蓉老师再见。” -- 上了车,满满的儿童座椅放在中间,爸爸妈妈一左一右陪着她,可把她高兴得坏了。 满满抱着岑今一边手臂,小脸紧紧地在上面。 “妈妈,你不用做事了吗?” 岑今稍一低头,就亲到小小的鼻尖。 “不用,妈妈这两天休息,专门陪满满,好不好?” 满满一脸幸福地点头,再度将脸贴上岑今手臂。 岑今心里酸酸的,又内疚,觉得自己实在亏欠了满满太多。 霍清池假装生气,冷哼一声。 “我呢?满满已经看不到爸爸了吗?” 满满的小身体立即歪向他那边,抱住他的手臂,一脸憧憬的:“爸爸,今晚我可以和妈妈睡吗?” 霍清池:…… 岑今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刚才在公司时,霍清池松开她之前,是约了晚上再继续的,肯定不想满满来搅局。 -- 因为下雨的缘故,到家时天刚擦黑。厨房里,做饭阿姨已经在准备晚餐,一楼厅里,除了等在门边的陈嫂,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看面孔很生,不像是她见过的。 岑今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去年秦桑结婚,后面因为婚礼上司仲说的那番话,她和霍清池几乎断绝往来。今年上半年,岑今为了看满满,来过北城一次,却是将满满接到外面,没有踏进过这道门。 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和霍家的关系。 满满倒是和女人挺熟的样子,笑眯眯看着女人,清脆地叫了声“蔚蔚老师”,又抱住岑今的腿,用一种十分自豪的语气大声的做着介绍。 “这是我妈妈,会魔法的妈妈,可厉害!” 岑今微微笑,摸了摸满满的头发,估摸着对方的身份打了个招呼:“是满满的老师,对吧?你好。” 言书蔚矜持地笑了笑:“霍太太你好,满满常提起你。” 岑今踌躇了一下,忍下解释的冲动,默认了霍太太这个身份。 霍清池将书包交给陈嫂,抱起满满:“晚饭还没好,未未,你要不要先上楼添件衣服。” 岑今:“不用。” 同一时间,有另一道声音:“啊?” 岑今疑惑地看着言书蔚,对方耳垂微红,尴尬地笑了笑。 霍清池一脸疑惑,等看到言书蔚的神色,自知是她误会了。 言书蔚误会了倒没什么,他担心的,是岑今会误解。 霍清池坚持,岑今没办法,不得不上楼去换衣服。 趁着这个空当,霍清池主动解释了一下言书蔚的身份。 言书蔚是满满上学后才聘请的家庭教师,也带一点点保姆性质。因为幼儿园里经常有各种消息,霍清池未必有空及时去看,需要言书蔚先过滤一遍。有时候某些活动,他没办法参加,也需要有人代替。 “满满是女孩子,不放心请男教师。面试了很多个,最后才定下她。” 岑今点头。 “不过好像没见过她,我是说我和满满通视频时。” “是我要求的。满满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宝贵,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打扰。” 岑今笑了笑,接受了这个解释。 霍清池却觉得,岑今这个笑,很是意味深长。他压下心中忐忑,神色看似平常的:“未未,你别误会。真的只是满满的老师。” “不至于。我没那么疑神疑鬼。”岑今忍不住笑,随手解开身上的白衬衫,脱下来搭在臂弯,“再说,我以前就说过,你是自由的,这一条到现在,仍然有效。霍清池,你仍然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如果碰到比我更合适的更让你心动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霍清池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看着岑今。 相比于她这种冷静,霍清池宁愿被岑今误解,宁愿她因为吃醋和他争吵。 岑今也意识到,刚才的话,可能伤到了霍清池。 但是那些,都是她的真心话,她不想给霍清池太多约束,害怕耽误他真正的缘份。 无声的对视中,霍清池先打破沉默。 “未未,假如你不喜欢,我马上换掉她。” -- 第130页 眼看着他欲转身下楼,岑今一把拉住霍清池。 “诶,霍清池,你别意气用事。”岑今无奈叹气,“你也不想想,我刚来,你就把人赶走了,传出去,我都成什么人了。有意败坏我名声对吧?” 霍清池面色不佳,沉默着。 岑今松开他的手,思忖了一下,笑道:“这事,你得这样想。假如你随随便便就会对其他人动心,那么就算我今天打发了这个,以后难保还会有下一个。假如你不会对她动心,我又何必做得这么难看,对吧?还有,霍清池,满满交给了你,你有权利安排她的生活和教育,我也相信你是全心全意为了满满,我不会随意干涉你的决定。所以这件事,我们就此翻篇,行吧?” 霍清池心中暗自叹息着,默默地抱了抱岑今。 他在此时,真的一点都不感激她的清醒和大度。 -- 换好衣服下楼,霍清池吩咐开饭。 满满自觉主动地坐到岑今身边,拿着小调羹,吃一口饭,就要看一眼岑今。 岑今笑着捏了下她的小腮帮:“满满,是妈妈比较下饭吗,你总是看妈妈?” 满满不明白“下饭”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她是真的喜欢看妈妈,于是愉快的点头。 “是哒。” 岑今轻笑,拿起调羹喂了口饭给她。 满满像小时候那样,阿呜一声,就把饭全塞到嘴里。 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起来,她也曾经喂过满满,虽然好像只有一次。 整顿饭,言书蔚一直很安静。直到大家都放下筷子,她才开口。 “霍先生,马上是中秋和国庆,今天老师通知,下个星期三园里有个亲子活动,去郊外的马场远足,您有没有空参加?” 霍清池刚站起来,闻言看岑今:“你能留到那个时候吗?” 岑今为难的摇头。 她原定计划是后天,也就是星期天回深市。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满满,明天她就想赶回去。 今天吕萌告诉她,样品有些地方不太好,需要再修改调试,扣除掉厂家生产的时间,要在十月里正常推出,现在一点都不能松懈。要不然就要挤压明年的时间。 而明年的任务更重,要一下子推出两个系列。即使将今年的这个新款提前,岑今都在担心他们能不能完成。 满满一看到岑今摇头,立即垮了小脸。 “妈妈,我想要妈妈去。” 霍清池将她从就餐椅内抱出来,抹掉她脸上的几粒米饭,温声哄着她:“满满乖,妈妈有事。爸爸陪你去,好不好?” 满满看着岑今,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妈妈……”她很小声的叫着,“我想要妈妈……” 言书蔚也来哄满满:“满满乖啊,老师陪你,好不好?老师和爸爸一起陪满满,好不好?” 满满用力摇头,仍然固执地看着岑今。 霍清池也在看岑今。 他是成年人,无法像满满那样撒娇。虽然他是真的希望岑今可以留下。 第61章 你怀满满生满满时,受过…… 岑今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没办法,她根本看不得满满哭,小姑娘一掉金豆,她的心就疼得一抽一抽的。 趁着满满洗澡的空当,她给闻宋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自己要在北城多逗留几天的事,又提到之前打算和孙常理接触的事。 “这件事有一点变化,计划可能得调整一些。详细的情况等回去我再告诉你,现在麻烦师兄把我电脑里面那份计划书发给我,我想趁着这几天手头上没事,先把计划书赶出来。就在D盘里面,一打开就可以看到那个文档。我的电脑密码你知道的。” 闻宋就是这点好,岑今说回去再细说,他就没急着马上就要知道。 “行,等回来再说。我现在去你办公室。”手机里面传来闻宋匆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又说,“我发钉钉给你了,你看一下。” 岑今:“好。”随手看了一眼,已经收到,“收到了。对了,师兄,新样品现在怎么样了?” 闻宋笑了起来:“行了,难得休假,就别操心这么多。后面又有得忙了,趁着这几天,好好陪女儿吧。这边我会盯紧的,不用太担心。” 岑今十分感激他的体谅,捏了捏鼻根,略带疲惫地笑:“没办法,两边都是我的孩子,哪个我都舍不得丢下。” 闻兄哈哈笑。 岑今跟着笑了一会儿,敛了笑容。 “师兄,问你件事。你说像满满那么大的孩子,常年见不到妈妈,也就是偶尔才通一次视频,和经常陪伴她的人相比,你觉得她会更亲近谁?先说明,她挺喜欢常年陪伴的那一个。” 闻宋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在拿你和她爸爸做比较?满满更亲爸爸不够亲近你了?未来,不要钻牛角尖,霍清池常年陪伴满满,满满和他更亲是很自然的事。她这么小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一年到头能给多少时间满满啊,她能像现在这样亲近你,已经可以说真是血缘的力量了。” 这正是岑今担心的问题,无形中从闻宋这里得到佐证。 “没错,师兄,我也完全认同你的说法。所以问题来了,满满她为什么会这么亲近我?她有一个家庭教师,她们已经相处了大半年,满满也很喜欢她,可是满满和我聊天时,从来没提过。满满对我的依恋,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她这样大的孩子,其实记忆能力有限,常时间不见面,仅靠视频维持联系,其实很难累积感情。” -- 第131页 闻宋被岑今弄糊涂了:“未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岑今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出自己的担心。 “我担心霍清池在利用我对满满的爱。” 闻宋好半天没有吭声。对于这种感情问题,他其实并不在行,而且也不好过多介入岑今的感情生活当中。安慰了岑今几句,让她别多心,闻宋就匆匆挂了电话。 岑今面对着窗户又站了片刻,重重呼一口气,打算去看一下满满。 一转身,僵在当场。 不知什么时候,霍清池来到她身后,她竟浑然未觉。 刚才的谈话,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多少? 岑今心下略生忐忑,勉强笑了一下,问:“满满洗好澡了吗?” “嗯,正在穿衣服。吵着要妈妈。” 岑今压下心头的疑虑和忐忑:“我过去看看。” “嗯。” 错身的一瞬间,霍清池一把握住岑今的手腕。 “未未。” 起居室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霍清池的眼里分明压抑着什么,像痛苦,又似悲伤。 “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对吗?” 他听到了,刚才她和闻宋说的话。 岑今略微有一点被撞破的尴尬,但是更多的,却是坦然。 “听到了?”她笑了笑,一脸平静地和霍清池对视着:“那你怎么解释满满对我这种超乎平常的亲近?不要跟我说血缘天性?!我和岑志森可没多少血缘天性。霍清池,满满还不足三岁,你忍心这样对她吗?” 霍清池紧抿着嘴唇,目光沉沉。无声的对峙里,他一点点松开她的手腕。 “你觉得我怎么做到的?整天给满满洗脑,告诉她妈妈最重要,妈妈是最亲近的人?告诉她老师再好,也只是外人,是爸爸付了钱她才对你好的,保持礼貌就好,不要整天挂在嘴边?还是因为我只要在家,每天都会给她看你的视频,让她熟悉你?还是我告诉她爸爸很爱妈妈,想天天和她在一起,就像天天和满满在一起一样?是,这些我都做过,可是这些,哪一样是错的?” 霍清池如此坦荡,很是出乎岑今的意料。她还以为,他肯定极力辩解的。 他这样,一时之间,岑今竟然不知该不该生气。 好半天,她才找到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你这样的教育方式不对。老师虽然是拿钱办事,但是也有可能是真心喜欢满满。你不要让满满从小就对这个世界有这么重的戒备心。” “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对其他人过份亲近?除了我,还有谁比得过你爱她?你怀满满生满满时,受过多少罪,别人凭什么和你比?” 霍清池的语气冷漠又强势,像极了初识时的他。 岑今一时哑口无言。 认同不了,也辩驳不了。 霍清池这几年对她的好,都让她忘了他本来的样子。 霍清池从来不是一个多么有同理心的人,锱铢必较,冷漠强势,善辩,他温情的一面,只对他爱的人才展现。 以前是景云溪,现在是满满和她,以后…… 难得有空陪满满,岑今不想因为这些事和霍清池闹矛盾,扫满满的兴。 往好里想,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满满会有后妈。 岑今伸出手,轻轻地握住霍清池的手。 “对不起。” 霍清池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抱了抱岑今。 “这么多疑,比我还厉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要不然以后我离你远一点。” 刚说完,就被霍清池紧紧抱住。 岑今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低声提醒:“去看满满吧。不是说她在找我吗?” -- 满满觉得今天特别幸福,她的身边,一边是爸爸,一边是满满,想抱哪一个,就能立即抱上。 她躺在中间,翻了几个身,终于安静下来。 “妈妈,你说,穿裙子的机器人可不可以打架啊?” 岑今和霍清池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逻辑? 满满噘着小嘴巴,气呼呼的:“邵荣嘉说,我这么喜欢穿裙子,打架不厉害。他还说,他的机器人都不穿裙子,都跟他一样厉害。我的娃娃穿裙子,不厉害。” 小朋友的世界,还真是神奇。这里面的逻辑,总觉得怪怪的。 岑今笑着问:“邵荣嘉是谁啊?他是小男孩吗?” 满满噘着嘴唇点头:“他从来没穿过裙子。” 霍清池在旁边小声道:“这是裴应许的儿子,你以前有见过的。” 被这样提醒,岑今隐约有了一点点印象。大概是满满周岁宴上见过。 满满还在生气,小嘴噘得可以挂油瓶了,一脸不服气:“我觉得,机器人穿裙子,也可以打架很厉害。我就要穿小裙子打架。” 这是什么话啊? 岑今和霍清池一起笑了。 岑今伸手搂住满满,将气成了河豚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小额头。 “当然可以穿裙子了啊。机器人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他厉害不厉害,和穿什么无关的。” 满满扑闪着眼睛,满眼期待地看着岑今:“妈妈,你能做出一个打架很厉害的,穿裙子的机器人吗?” 岑今看了眼霍清池。 -- 第132页 霍清池苦笑,摇头,极小声的:“真与我无关。” 岑今又看向满满,伸手轻轻地揪了一下她的小嘴唇:“好吧,魔法妈妈想想办法。” 满满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吧唧一下,在岑今脸上盖了个奶戳。 “谢谢……妈妈!” -- 等满满睡着后,霍清池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 回来时,看到岑今正靠坐在床头,若有所思。 他走上前,掀被上床,很自然地亲她。 岑今推了他一下。 “怎么了?” 岑今笑:“在替你女儿想办法啊。机器人我以前玩过,不过说实话,都蠢萌蠢萌的,要格斗凶狠的话……你天天陪着满满,你说,她喜欢什么样的小裙子。太长太累赘的肯定不行,不方便打斗。” 她竟然在思考这个?! 霍清池笑着将她压到床上,用力亲了一会儿,在岑今气顺吁吁,意识涣散时,解她睡衣的系带。 “明天再想,现在想着我。” 第二天上午,满满的钢琴老师来家里给满满上课。 有岑今陪伴满满,霍清池这几天给言书蔚放了假,昨晚连夜让司机送走她。 钢琴老师看到岑今,笑着点了下头,又柔声问满满:“这是你的新老师吗,满满?” 满满牵住岑今的手,噘起嘴唇,超大声的:“不是!这是我妈妈!” 岑今和钢琴老师都被她的大声吓了一跳,岑今笑着摸了摸满满的小脑袋。 “不用这么大声,等下把妈妈吹跑了。” 满满眨了眨眼睛,把她的手攥得更紧,地下党接头一般压着声音:“她是我妈妈。” 钢琴老师认错人,挺不好意思的。仔细看了眼岑今,发现她的确是以前新闻上那一个,是自己一时没认出来。 她冲岑今歉意一笑,弯着腰问满满:“是会魔法的妈妈,对吗?” 满满小声的:“对哒。” “你妈妈超厉害哦。” 满满可自豪了,不过声音仍是小小的:“是哒。” 转头又问岑今:“妈妈,你会弹钢琴吗?” 就算不会,满满也是会死鸭子嘴硬,说“我妈妈最厉害,她一学就会”。 没想到,妈妈竟然点了下头。 满满瞬间笑眯了眼。 “我妈妈厉害吧?”她小声问。 钢琴老师也特别好玩,立即配合满满,和她头抵着头,压着声音:“超厉害!” 满满的自豪感和荣誉感,瞬间得到极大的满足。小下巴扬得高高的,看着岑今的眼神里,闪着崇拜到极致的光芒。 -- 上完钢琴课,霍清池就惊讶地发现,他家小满满忽然之间好像有了什么小秘密,和谁说话都压着声音,神秘得像谍战剧里的地下党。 第62章 你背着我约他们,是有什…… 陈嫂看到满满这样,很是担心。摸了摸她的小额头,问:“没发烧啊。满满,你怎么了,是喉咙不舒服吗?” 满满摆了摆小手,压着声音:“不能大声,会把妈妈吹跑的。” 霍清池:…… 岑今凑过来,小声和他说明了原委。 霍清池一根手指撑着额头,忍不住笑起来。 “满满,过来。” 满满丢下陈嫂,吧嗒吧嗒跑到爸爸面前,仰着小脸:“嘘,爸爸,你太大声啦。” 霍清池提了下裤脚,蹲到她面前,很认真地看着满满。 “满满,不用怕,你随便说话,不用怕妈妈被吹跑。爸爸这么有力气,会把妈妈抓住的。” 满满歪着脑袋,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不信你试试看。”霍清池指了下岑今,“你到妈妈面前大声说一句话试试。” 满满又歪着脑袋看妈妈,看到妈妈冲着她笑,立即咧开小嘴。 她走到岑今面前,仰着小脸看着她,忽地双臂像一对翅膀一样同时往后一扬,身体前倾,撅着小屁股,超级大声的一张嘴。 “哈!” 岑今快笑疯了,假装着摇晃了几下身体,好像要被风吹跑了一般。 然后被霍清池一把抱住。 霍清池:“满满你看,爸爸抓住妈妈了。” 满满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抱住霍清池一只腿,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爸爸好厉害啊!” 很好,她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了。 霍清池一把抱起满满,揉她的小肚子,亲她的小脸。满满快乐疯了,笑得缩成了一小团。 霍清池一偏头,看到岑今就站在他们旁边,微仰着头,一霎不霎地盯着满满。那样的眼神,专注又满足,是岑今面对别人时,从未见过的。 其实她没有说错,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利用了她对满满的感情,才得以留在她身边,一步步侵入她的生活。 下午,满满午睡醒来后,教她绘画的老师恰好到了。这一次,满满主动拉着岑今的手,很大声的做着介绍。 “这是我妈妈。” 绘画老师弯下腰,笑着问:“是会魔法的妈妈,对吗?” “是哒。” 绘画老师笑着看向岑今:“满满常常提起你的,霍太太。” 显而易见,几乎每个老师都知道她有个“魔法妈妈”了。 岑今陪着两人去画室,满满拉着岑今的手,一脸的崇拜。 -- 第133页 “妈妈,你会画画吗?” 岑今会一些机械制图,但是单纯艺术类的绘画,并没有学过。 她很老实的摇头,十分遗憾不能让满满继续自豪下去。 不过没办法,满满越长大,就越会发现,其实妈妈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妈妈,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满满看着绘画老师,笑得露出几颗小奶牙。 “我妈妈很厉害的,她一学就会。” 岑今:……还可以这样? 满满上课时,岑今悄悄退了出来。 画室外,霍清池正低着头,看这个星期所有课程的老师对满满的评价。 岑今瞅了一眼,被吓到了。 满满这么小,已经要学这么多东西了吗?真不怕她吃不消? “她还不到三岁呢,有必要这么急吗?” 霍清池闻言抬头,轻笑道:“不用太担心,我并没有给满满布置任何任务,与其说是学东西,不如说是培养她的兴趣。毕竟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满满以后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现在广泛的学,找出她的兴趣所在,以后才好有针对的培养。” 好像,也有点道理。 岑今:“也行,按你说的做吧。” 毕竟满满一直是霍清池在操心,她没出多少力,要是还随意指手画脚,实在讨人嫌。 晚上是阅读时间。平时是由言书蔚陪着满满去读书的,现在陪着她的人是爸爸妈妈。 满满坐在地毯上,捧着绘本,大眼睛一会溜到爸爸身上,一会儿溜到妈妈身上,一看就不专心。 岑今凑过去,指着她手上的绘本。 “满满,这是讲得什么故事啊?” 满满噘着小嘴巴,摇头。 “不知道吗?” 满满又摇头,嘴唇噘得更高了。 霍清池放下手中的书,凑到岑今耳边:“她是想玩了,不想读书。”顿了下,又说,“满满已经很乖了,她难得见到你,一直想和你玩的,今天还这么听话,一直乖乖上课。” 岑今的心里,立即是满满的感动。 岑今“哦”了一声,假装打了个呵欠:“妈妈好困啊,满满可以陪妈妈睡觉吗?” 满满一下子丢掉绘本,双手撑着地毯爬起来,两只手一起去拉岑今。 “走,妈妈,我们走,我们睡觉。” 这是满满最喜欢的环节,虽然第二天一早,她又是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 霍清池帮她洗了小脸,笑着问她:“满满,你不是陪妈妈睡吗?怎么又跑回自己房间了?” 满满鼓着腮帮子,一脸懵。 “我不知道啊,我不记得了。”她略带不安地看着霍清池,“爸爸,我睡着了,怎么还会跑啊?” 岑今忽然就心疼起满满,哪怕知道是开玩笑,也不忍心满满有一丁点不安。 “是爸爸抱你过去的哦,满满。因为……” 霍清池看向岑今,眼中分明在说“我看你怎么解释”。 岑今白了他一眼,蹲到满满面前,笑眯眯地亲了她一口。 “满满真香啊。爸爸说满满太香了,他怕夜里睡着了,会因为满满太香了,不小心咬满满一口。” 霍清池:……胡说八道! 但是,他家宝贝女儿明显信以为真了。 她闻了闻自己的小手,满意地笑了。 果然好香啊。 她是一个香宝宝。 -- 因为岑今的到来,星期天满满没有安排任何课程。 趁着满满午睡的空当,岑今大致完成了计划书的粗稿。下午她给陈洪波打了个电话,约他们几个晚上一起吃顿饭。 虽然岑今的确有意把他们几个全部拉过来,但是以前她和司仲发生过两次冲突,最后陈洪波他们都选择了司仲那边。倒不是对岑今有意见,而是在他们心里,应该还是把司仲当成了“精神领袖”。 这种情况下,岑今不想贸贸然替那几位做决定。 所以得先探探他们的口风,再决定是否要找司仲谈一下,怎么谈。 餐厅是陈洪波定的,赶了巧,岑今进门时,陈洪波和王普平正好也从另一个方向走进来。 三人在大堂里碰了面,不由笑了起来。 “耗子和冯健正在找车位停车,马上就到,我们先上去。”王普平说。 外面正下着雨,空气清凉,对比深市一年到头的炎热,岑今其实更怀念北城的秋天。 “那就等等他们吧。”岑今说,“不在乎这几秒钟。” 岑今现在难得见到,是贵客,陈洪波和王普平都没意见。 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冯健和吴源浩就一起走进门。 “哟,怎么还杵在这里?”吴源浩笑,“这还没吃呢,也不用等着我们来结账吧?” 陈洪波:“滚。”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岑今:“行,人齐了,我们上去。” 几人一起往电梯那边走,刚来到电梯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陈洪波。 “波波。” 非常熟悉的声音。 岑今心中一凛,身体微僵,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没有回头看。 怎么这么巧,又遇上了? 陈洪波他们先后叫了一声“仲哥”,然后岑今就听到司仲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位谁啊,怎么看起来挺眼熟的。” -- 第134页 岑今忍耐地呼了口气,慢慢转过身,略微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司仲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长得挺漂亮的,也傲气,虽然只是第一面,岑今却隐隐觉得她眼神不善。 岑今想起陈洪波在机场时说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司仲的新女友。 不过看肚子,倒没看出来已经有了身孕。 因为王普平的事,岑今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感。 当然,她只要司仲喜欢就够了,岑今的喜恶并不重要。 “什么时候过来的?”司仲问。 “前天。” “看满满?” “嗯。” 司仲笑了笑,瞟了身边女人的肚子一眼:“我也快要做爸爸了。” 女人娇羞的一笑,眼里分明都是骄傲和得意。 岑今面无表情的:“恭喜。” 司仲也在笑,笑意像外面的天气,带着凉意。他在那几位身上扫了一圈,问:“约了波波他们吃饭?” 岑今:“嗯。” 其实有一点点心虚,毕竟是想挖墙角。 只是再一想,岑今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错。 最重要的,还是陈洪波他们自己的意愿,她不过是让他们多了一个选择。 “我们也还没吃饭呢。”司仲看着岑今,似笑非笑的,“要不然,一起?” 岑今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女人先表达了不满。 “仲哥……”表情挺委屈的,又好像是在撒娇,“说好我们两个的。” 岑今借势拒绝:“那还是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正好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涌出来。 司仲挪了下身体,站到岑今身边。 “一起吧。”他说,“相请不如偶遇。也快有一年没见了,正好大家聚聚。” 岑今冷着脸不吭声。 司仲眸光一点点变冷:“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还是说,你背着我约他们,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第63章 “司仲,你已经不配成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没办法再搪塞。 有了司仲在,本来热闹的气氛稍微冷淡一些。 那几位不知道岑今真正用意,只当她是难得过来北城,才约大家聚聚,还稍微轻松一些。 岑今心中压着事,被司仲这么一搅和,多少有点郁闷,加上司仲本身,就已经很是影响心情,因此落座后,她一直没怎么开口。 侍者拿了餐牌过来,岑今懒得费神,推给陈洪波他们,那几位又习惯性地交给了司仲。 司仲也不客气,像以前上学时那样,拿过餐牌,几下点好,然后才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岑今沉默,那几位摇头,司仲女友还没开口,他倒主动偏头看向她,笑道:“你就不用问了,点了好多你爱吃的。” 女友笑,轻轻地捶了他一拳,又噘着嘴唇,像抱怨更像撒娇:“那有什么用,我现在都没什么胃口。” 司仲的手贴到她的小腹上,轻笑:“怪你,害妈妈吃不下东西。” 两人平时没少这样秀恩爱,陈洪波他们都一脸平静。要是换个人,还可能趁机打趣一下,出了上次王普平的事,几人心中都有根刺,不太想搭理那位女友。 岑今也一脸冷漠。 碰到司仲,本来就让她没了胃口,看到两人这样秀,联系到陈洪波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得难为他们几个了。 只是她不想开口,司仲却偏偏找上她。 “你以前怀孕时,好像总是胃口不好对吧?” 岑今坐在司仲对面,神色平淡。 “嗯。”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她也总是说难受。有时候还会吐。” “没有,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岑今完全将漠然写在脸上。 司仲脸色一沉,明显不悦起来。 吴源浩怕两人又闹起来,忙岔开话题。 “未来,最近一段时间都还好吧?是不是特别忙?”他笑着调侃了一句,“被求婚也不忘工作啊。” 冯健哈哈笑,手指点着那三位:“你,你,还有你,跟我回去加班。” 岑今有一点难为情,抿唇笑道:“行了,又被你们抓到一件糗事,大概又要笑我一辈子了。” 那四人一起哈哈笑,笑完了,王普平正色道:“不过你是干实事的人。怎么样,什么时候推新款,我都迫不及待要换新了。” 岑今矜持地笑了笑:“不出意外,就在下个月推一个新的系列。不知道市场反应怎么样,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那四位异口同声的:“肯定没问题。” 岑今又笑,耸了耸肩:“就算没问题,今年这一关是过了,明年也是个大麻烦。计划是推两个系列,人手不太够,以后要用得忙了。” 陈洪波说:“人手不够就赶紧招人啊。” 王普平说:“未来你也别这么逼自己,我们已经不是十□□那会儿,小心身体吃不消。” 冯健看了看岑今,笑道:“我看未来的精气神,倒觉得她越来越像以前上学那会儿。满身都是活力和冲劲。其实挺羡慕你现在这样,忙归忙,可是充实,有奋斗目标,对吧?” 女友忽然扯了下司仲。 “我肚子不舒服。” 司仲本来正在听他们说话,闻言扭过头,还没来得及调整脸上的神情,目光略微有一点冷淡。 -- 第135页 “哪里不舒服?” 女友说:“反胃,想吐。” 莫名的,岑今觉得这话有点含沙射影。 看得出,其他四位也有同感,俱冷着脸沉默下来。 岑今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趁机撵司仲:“既然女朋友不舒服,司仲你先带她去看看吧。” 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忙一起附合。 司仲冷着脸:“不用。你刚才不是还说,‘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吗。”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留下。 岑今无声叹了口气,懒得再和司仲废话。 不一会儿菜上来,大家一起沉默着吃饭,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司仲和他女友偶尔腻歪的声音。 岑今实在没什么胃口,知道这顿饭已经没有机会谈事情,干脆放弃,没多久就先放下筷子。 “你们慢吃,我吃饱了。” 那几人也没劝,埋头吃了一会儿,先后放下筷子。 这一下,桌边只剩下司仲和他女友两个。 司仲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啪”一下,重重将筷子扣到桌上。 “看到我,就这么倒大家胃口是吧?” 岑今冷着脸坐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解释一下的意思。 陈洪波想开口,目光正好落在王普平脸上,想到他前段时间受的气,顿时也懒得陪这个笑脸。 他们和王普平是一体的,王普平没面子,等于他们也跟着被打了脸。 爱咋咋的吧,散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洪波想。他们再念旧情,司仲没了初心,勉强聚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司仲往椅背上一靠,盯着岑今的脸,冷笑:“行了,看出来了,现在你是他们的头了,对吧?你和他们吃这顿饭,就是要他们背叛我是吧?岑今,你现在出息了啊。” 岑今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 “什么叫背叛?你觉得他们是要背叛你,那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都做了什么?司仲,你还记得他们是谁吗?为什么要跟着你?” “岑今!”司仲腾一下站起来,“你这什么态度?!” “就这种态度!”岑今一把拖开椅子站起来,微仰着下巴,冷冷地和司仲对视着,“你以为他们是贪你那点薪水?以他们的能力,找不到工作,要靠你施舍是吧?真把自己当成我们的救世主了是吧?司仲,以前上学时,你就缺乏同情心,不负责任,不理解我的难处,不顾他们的心血。团队是你一个人的吗,你说解散就解散?你问过大家的意见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看看波波他们,都是马上就三十的人了,不是已经成家,就是马上要成家,都是很快要拖家带口的人,上面还有两双老人,你替他们想过没有?你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对你的信任,让他们跟着你蹉跎岁月!你有没有一点点责任心?!” 这么多年,他们是第一次看到岑今如此强势,几人心中有气有怨,又觉得岑今句句说到自己的心坎上,反正已经抱着散伙的心了,都懒得再劝。 “岑今……”司仲咬着牙,“你现在厉害很了啊,谁给了你这样的底气?” “我自己!”岑今冷笑,“我的能力就是我的底气。你说的对,我就是想拉走他们。我的初心一直都在,资金也已经到位,缺的就是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她拿起手机,打开一个页面,“啪”一下拍到桌子上,“计划书都已经拟好了。波波,你们看看,这个条件你们觉得行吗?放心,我是干实事的人,哪一年要进行到哪一步,都写得明明白白。薪水我暂时是给不到你们现在这么高,可是该给你们的股份,一厘一毫都不会少。以后能赚多少,全凭大家努力。我不搞一言堂,不逼你们,你们自己拿主意,要不要跟着我干。” 那四个人沉默下来。 最后,王普平在锁屏前将手机拿起来,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破釜沉舟一般。 “我干!我不管他们,反正我第一个接受。”说完,又将手机往桌上一扣。 没人再动那个手机。 陈洪波举了下手:“我也干。岑未来,以后大家又能一起努力了。” 冯健和吴源浩几乎同时举起了手。 冯健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司仲,毫无惧色:“仲哥,我觉得,还是跟着未来更看得到希望。” 吴源浩点了点头:“仲哥,你爱喜欢谁是你私人的事,可是私人感情不应该影响到工作。这么多年兄弟一场,闹成这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是,我们和未来一样,初心还在,梦想还在。对不起,我也觉得跟着未来更有盼头。” 岑今站在那里,眼眶发热。 有过那两次冲突和选择,其实她没想过大家会这么直白的选择她,信任她。她刚才是一时冲动,话说出口,都已经做好了被和稀泥,不得不找台阶下的打算。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看过去,身体微颤,咬着牙点头。 “我这两三年,重心还会在深市那边。后面,我就回北城,和你们一起奋斗。你们放心,不要说三十岁,就算是四十岁,五十岁,我的初心都不会改变。” 她慢慢扭过头,看向司仲。 “司仲,旧情就像存款,你只消耗,却从来没有想过往里面再加一些,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消耗完的。不瞒你说,即使他们没选择我,这份计划书,我照样会做。一直以来,我们信任你,追随你,不是真的因为你比我们厉害多少,而是念着这十年的感情。我不是没计划过,在你擅长的领域打败你,让你看看,我岑今是不是真的不如你?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她笑着摇头,“你已经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 第136页 “岑今。”司仲忽然笑了,“你说了这么一大通,说得这么好听,你的资金从哪里来的?我要是没猜错,是霍清池给的吧?那你还他妈的高贵什么高贵?!” “是!是从霍清池那边拉到的!”岑今毫无惧色,“可是我是凭自己的能力?凭着我这几年的努力,凭着我给他赚到的那些钱。司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等着看吧,十月过后,我们长空的市场份额会占到多少。” 她一个字一个字,掷地有声。 “我岑今,不需要靠爬哪个男人的床,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她瞅了那位女友一眼,轻蔑一笑,“知识又不靠性来传播。” 第64章 “行,那你小心了,别让…… 岑今回到家时,满满已经洗了澡,还没有睡,穿着一身西瓜红的小睡裙在自己的床上乖乖躺着,怀里还抱着一个穿裙子的公仔。 满满对小裙子有着超出寻常的偏爱,真不知道这习惯是怎么得来的。 尤其是,还非要穿着小裙子打架…… 岑今笑着上前,跟霍清池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坐在床沿边。 “今晚怎么不跟妈妈睡了啊?” 满满乌溜溜的大眼睛往霍清池那边一斜,特别委屈的:“我怕爸爸吃我。” 岑今:…… 正笑着,接收到霍清池无奈的眼光,分明是在抱怨她的胡说八道。 岑今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不怕啊,满满,爸爸睡着了才会吃,醒着不吃的。你还是可以跟妈妈睡的呀。” 满满又斜了霍清池一眼,小声的:“要是爸爸睡着了呢?” 岑今表情十分严肃:“爸爸睡着前,一定会把满满抱回自己的小床上啊,就像前几天一样。放心吧,爸爸不抱的话,妈妈就打他。” 满满又斜了霍清池一眼,好像在思考岑今话里的可信度,然后“哈”一声,一下子蹿起来,扑进岑今怀里。 “妈妈,我们走吧。” 满满面对着岑今,搂着她的脖子挂在岑今的身上,两只腿分在岑今的腰侧。因为穿的是睡裙,裙摆卷上来,露在外面的两条腿白嫩嫩,软乎乎。 岑今单手托着她的小屁股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满满光着的小脚,也是软软小小的一只,感觉没比她手心大多少。 她的脸也好小,肉嘟嘟的,喜欢噘嘴唇,也喜欢笑。 真是全身上下都透着可爱。 岑今的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同样是亲情,她从满满这里得到的,是和从外婆身上得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把满满放到床上,岑今进浴室去洗澡。出来时,满满坐在霍清池怀里,父女俩人一起看一本画册。 双语画册,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满满都认识了不少。 她正一句一句读给霍清池听,一会儿读汉字,一会儿又念一句英文。碰到卡壳的时候,霍清池就轻声提醒她一下。 岑今站在浴室门口,远远地看着父女俩,忽然就不忍心打扰他们。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岑今不记得岑志森有没有像这样抱过她。或许有过,但是后来,妈妈不在了,他的爱也就消失了。 男人没有经历过孕育和生育之苦,他们对一个孩子的爱,很多时候是缘于孩子母亲。 很庆幸,霍清池现在爱她,也很爱满满,虽然这种爱,不知道可以保持多久。 希望可以更久一点,最好坚持到满满成年。 “怎么站在那里?”霍清池注意到岑今。 岑今走上前,看着满满,夸奖道:“满满好厉害啊,已经认识这么多字了。” 满满笑眯了眼睛,声音清脆:“谢谢妈妈!是爸爸妈妈让我这么厉害的。” 岑今惊讶地看向霍清池,问:“谁教她的啊这是,满满怎么这么会说话?” 霍清池笑着摇头:“不是我。应该是无师自通。” 岑今上了床,从霍清池手上接过满满,面对面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 满满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笑着拱进岑今怀里。 “妈妈……”尾音拖得很长,又像是满足,又像是撒娇。 岑今抱着满满小小的身体,觉得世上所有的烦恼一刹那间都不复存在。 满满在岑今怀里睡着后,霍清池照例要抱她回自己的房间。 岑今拦住他的手:“就让满满跟我们睡吧。” 霍清池犹豫了一下。 岑今急了:“你还……前面两晚不是已经……” 霍清池慢慢抽回手,低低的笑:“我怕睡着后会吃满满。” 岑今:…… 霍清池没再挪动满满,他自己下了床,绕过床尾,躺到岑今身边,从背后抱住她。 岑今依然不太习惯这种这种亲密,过了片刻,才一点点放松身体。 “遇到事了?”霍清池问,“你刚到家时,脸色不太好。是他们不肯离开司仲那边?” 岑今刚刚因为满满忘掉的那些烦心事,一下子就回来了。 “不是。是遇到司仲了,发生了一些争执。” -- 司仲暴怒之下,砸了桌子上的碗筷,把他的小女友吓得脸色大变,抱着他一个劲儿叫“仲哥”。 岑今无动于衷,就站在那里,连躲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司仲指着岑今,用力点头:“行,岑今,你厉害。你现在厉害了,一点旧情都不顾了。” -- 第137页 岑今冷眼看他,摇头:“司仲,我们已经没有旧情了。那一晚从警局出来后,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司仲哈哈笑:“行了,是老子傻。不管闹得再凶,在老子心里,你岑未来的地位从来没变过。” “无所谓,你爱变不变。” 司仲喘着粗气,又砸了一个盘子。 “岑今,你就这么恨我?是,我是差点儿强.暴你,还差点儿强了两次,可是那也是因为我爱你。老子这么多年,只爱过你一个。” 一刹那间,空气冻结。 抱着他的小女友人傻了,呆呆地看着司仲。 旁边那四位也一脸懵。对于司仲和岑今的关系,他们隐约猜到一些,却不知道内里原来发生过这么多事。 岑今都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无奈。 司仲这个人,还真是从来没变过,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永远伤人而不自知。 “我是正常人,不是变态。我不可能去爱一个两次试图强迫我的人,也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再做朋友。” 司仲狠狠地盯着她,许久后,冷笑着点了点头。 “行,那你小心了,别让我再有第三次。” -- 岑今没有将司仲最后的话告诉霍清池,只是她内心里,其实有一点点害怕。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或许还可以当成是对方在放嘴炮,不一定真的有胆量做。 可是司仲不一样,他这个人唯我独尊惯了,头脑一热,没什么事不敢做的。 而且,和司仲的争吵打乱了她的计划,必需抓紧了安排好一切,不能再浪费陈洪波他们四个的时间。 第二天,岑今第一次送满满去上学。 满满可得意了,仰着小脸走路的样子,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霍清池今天也有事要忙,岑今回到家,和团队的人开了一次视频会议,了解了一下新产品的进度,又和闻宋说了一下碰到司仲的事。 她对霍清池,始终有一种隔阂,很多事宁愿和闻宋说,也不想同霍清池倾诉。 闻宋听完,急得爆了一句粗口。 这对一向老成持重的闻宋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事。 隔了一会儿,闻宋又安慰岑今。 “你也别太着急,有时候就是气头上,话赶话,心里未必就是真这么想的。再说,我们一下子拉走司仲四个团队核心,这搁谁身上,都得发疯,也不能就全怪司仲不讲理。” 岑今默不作声,略微有一点认同后面那句话。 换作是她,哪怕事后会反醒,能理解,刚一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应该也会怒火攻心,失去理智。 “要不这样吧,未来。”闻宋说,“你和他闹得这么僵,不好低头,我脸皮厚,让我来。我和司仲多多少少也有一点交情,我来赔这个不是。毕竟是我们抢了他的人对吧,我们在这事上,是不太占理。冤家宜解不宜结,总不能一直让你这么提心吊胆。我主动道个歉,给司仲一个台阶下。司仲也是马上要做爸爸的人了,多少应该会替孩子考虑吧。” 以司仲的性格,岑今感觉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而且她也并不想向司仲低头。 不过闻宋肯做这一步,岑今十分感激。 “谢谢师兄。” “客气什么啊你。”闻宋笑,“满满是周三搞亲子活动对吧,那就定在周三,我过去一趟,请司仲吃顿饭,后面我们正好一起回来。” -- 星期三很快就到来了。 说是远足,其实并没有全程靠自己走。大家先是开自己的车,到了马场附近的那条路上,才下车集合。再由家长陪着小朋友一起走去马场。 满满的同学,家里都是非富即贵,一大帮家长,平时在外面差不多都是身居高位,呼风唤雨的,到了这里,却不得不乖乖地听老师指挥。 没办法,自己家的小公主小王子攥人手里呢。 满满一手牵着霍清池,一手牵着岑今,兴奋的不行,有时候还要借着两人的手荡一下秋千。她的两条小腿从小裙子里伸出来,白生生的在秋阳下晃来晃去的。 并不算长的一截路,很快就走完了。 满满胆子很大,对骑马分外感兴趣。可惜岑今对这一项是真的完全一窍不通,不敢拿满满冒险,只能由霍清池陪着满满,带着她去骑。 满满在自己怀里,霍清池也非常小心,不敢纵马狂奔,只让马慢慢踱着走。 满满却不乐意了。 “爸爸,快一点……快一点。” 霍清池只能稍微让马跑得快一点。 岑今的目光一直追着父女俩,看到马忽然跑快了,心里狠狠地一揪,随后马上想到,霍清池心中肯定有数,不可能让满满涉险的。 不管她和霍清池之间关系如何,至少这一点,岑今还是十分有信心。 骑完马,大家聚一起聊天休息。 满满同学的家长里,有不少是霍清池认识的,不时有人过来和他寒暄,岑今唯一有一点点印象的,是满满曾经提过的邵荣嘉的爸爸裴应许,不过也仅仅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点头之交罢了。 岑今本不是长袖善舞的性格,没办法迅速和陌生人打成一片,加上心中有事,没心情应付这些陌生人。 好不容易活动结束,上了霍清池的车,岑今觉得自己比熬了一个通宵还累。 -- 第138页 满满在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到了家也没有醒。 岑今刚换了身衣服,就接到闻宋的电话。 他已经来了北城,在酒店里安顿好,顺便通知岑今晚餐的时间和地点。 “就我们三个,没外人。”闻宋说,“我们都别激动,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未来,反正你全程跟在我身边,别单独和司仲在一起。谈成了当然好,即使谈崩了,我怎么样也会护你周全的。” 岑今很感激闻宋:“谢谢师兄。” 岑今出门前,和霍清池打了个招呼。 霍清池沉默着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多问。 岑今从霍清池的眼中看到某些东西,只是她没心情也没时间去仔细思考那些到底是什么。 第65章 “未来……你原谅我。”…… 吃饭地点是司仲定的,怕岑今落单,要单独面对司仲,闻宋特地早到,等在楼下,陪着岑今一起上去。 司仲还没到。 闻宋趁机嘱咐岑今:“今天是来讲和的,不是吵架的,你千万忍耐一点。你不想服软也没关系,就专心吃菜,赔礼道歉的事都交给我。司仲想出气,少不了折腾我,你也别管。再折腾,总不至于要了我一条命吧。反正我们的目的是尽量化解这段恩怨,目的能达到就算赢了。” 岑今点头。 “谢谢师兄,道理我懂的,你放心。” 正说着,司仲走进来。 他的目光从岑今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到闻宋身上,顿时多了几分笑容。 “闻师兄,好久不见了。” 闻宋大步上前,主动伸出手,和司仲握了握。 “是好久了。上次是顺便,这次我可是专程过来负荆请罪的。” 司仲笑容满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兄言重了。坐吧。” 跟着司仲进来的男人将两个袋子放到桌上,司仲点了下头,那人立即退了出去。 司仲站在桌边,一瓶接一瓶从袋子里拿酒。 “怕师兄觉得我怠慢,酒我自己带过来了,管够,师兄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啊。” 岑今心中一凛,第一反应是司仲会不会在酒里做手脚。 司仲好像看穿岑今的心思,低头拆着包装盒,轻笑道:“放心,酒里除了酒精就是水,没其他东西。” 岑今抿了抿唇,垂下头,不想再看他。 司仲已经提前点好菜,不一会儿就满满摆了一桌。 他拿过闻宋面前的杯子,满满斟了一杯。 又要拿岑今的,闻宋挡在前面。 “未来就算了,她不能喝酒。” 司仲看着岑今,漫不经心的一笑:“未来以前可是外号‘岑大胆’啊,不会喝吗?” 岑今抬头,平静地和他对视着:“真不能喝,好几年没碰过了。就算是以前,也是酒胆比酒量大对吧。” 司仲眼中看不出明显的情绪,默了默,收回倒酒的手。 “行,不勉强你。那师兄你可得多喝几杯。我们以前一起吃过饭,我知道你酒量,别谦虚啊。” 闻宋十分豪爽:“行,就咱俩喝,今晚我舍命陪君子了。” 司仲笑了笑,手中握着酒瓶,却不急着给自己倒酒。 “师兄说是来负荆请罪的,既然这样,是不是该先表示一下啊。” 这就开始发难了。 闻宋有心理准备,当即站起来,端起酒杯,二话不说,一口闷掉,向司仲亮了下杯底。 “道歉的话,我就不重复了,司仲你明白就行。我先自罚一杯,表示诚意。” 司仲仍然淡淡笑着,俯身过来,又替闻宋把酒杯满上。 “既然是要表示诚意,不应该是自罚三杯吗,是吧,师兄?” 闻宋的眉头飞快蹙了一下。 岑今心中一跳,刚要站起来,被闻宋用眼神制止。 岑今急得不行,她大概了解闻宋酒量,的确可以喝几杯,但是这么大的杯子,三杯加一起,差不多就要一斤了。 司仲这是存了心折腾闻宋。 “没问题,三杯就三杯。”闻宋解开衬衣袖扣,把袖子撸到小臂上,一扬脖又是一杯,“今天我过来,就是要让司仲你消气的。不管几杯,只要你满意就行。” 岑今忙夹了一些菜到闻宋碗里。 “师兄,你先吃点菜吧。” 空腹喝酒,太伤身体了,而且也容易醉。 闻宋借机吃了几口菜,那边,司仲已经倒好了第三杯。 闻宋没推辞,一口喝光,这才放下酒杯,慢慢吁了口气。 以他的酒量,这已经差不多七八成了。而司仲,肯定还有后手。 他这个人,倒的确够狠的。 司仲这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和闻宋的酒杯都倒满酒,坐下来,端起酒杯。 “师兄真是爽快人,我喜欢。来,我敬你一杯。” 闻宋开始犯难。这一杯下去,他就差不多要交待在这里了。 “随意吧。”闻宋笑道,“这菜还没吃上几口,天也没聊呢,就把我灌倒了,多没意思啊是吧。” 司仲竟然没勉强,十分有风度地一点头:“行,那我干了,师兄随意。” 话说完,一仰脖,竟真的毫不含糊一口闷光。 闻宋:…… 这是有意下他的脸呢。 可是岑今还坐在他身边,闻宋不想为了面子,上司仲这个当。 -- 第139页 他只浅浅地啜了一口。 稍微说了两句话,论理,闻宋得回敬司仲。 这一次,司仲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既然是师兄敬我,就不能再随意了吧?这随意来随意去的,可就把诚意给随掉了。” 闻宋紧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行,我们都干了。” 司仲微微笑,举杯相迎。 这一杯下肚,闻宋开始头重脚轻,又勉强应付了司仲一轮后,他眼前甚至已经有了重影。 司仲又往他的杯子里倒满一杯,还晃了晃空的酒瓶,笑道:“幸好我带的多,要不然还真要怠慢师兄了。” 闻宋实在有点撑不住了,紧皱着眉头,端着酒杯的手都微微发抖。 司仲当然是故意的,可是这酒,他却不得不喝。 唯一庆幸的是,他也留了后手。 如果他倒下来,能让司仲满意,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能,至少岑今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伸到闻宋面前,闻宋还没反应过来,岑今一仰头,把满满一杯酒一口灌掉。 “别为难师兄了,这件事与他无关。不就是要喝酒吗,我喝了,行了吗?” 这一杯酒,远远超过岑今的酒量。酒精刺激着大脑,她头晕得厉害,不得不用手撑着桌面,才能勉强站稳。 “师兄是好意,我承了他这个情,可是我很清楚,你不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司仲,我不怕你,我从来没想过向你求饶。”她狠狠地瞪着司仲,眼圈越来越红,“以后你要怎么对付我,尽管放马过来。你看看我会不会求饶一个字。” 说完,用力撑了下桌子,借势站直了,岑今踉跄着往门边走。 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她还能动,得赶快离开。 至于闻宋,司仲的目标不是他,不会真的有危险。 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通知司机过来接她。 手腕被人用力攥住,岑今尖叫一声,手却已经被司仲一把夺过去,砸到对面的墙上。 岑今怒火攻心,咬着牙,反手甩了司仲一耳光。 司仲眼里充血,拖着她就要往门边走。岑今挣不开,一时心急,狠狠咬上司仲的手臂。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散开,司仲吃痛,本能地推了岑今一把。岑今脚步虚浮,脚下定不住,一下子跌倒在闻宋身边。 闻宋踉跄着站起来,把岑今护自己身后。 “司仲,你冷静一点!” 司仲喘着粗气,几步走到他们身边,伸出手要揪岑今。闻宋伸手去挡,被他一把揪住衣领,甩到一边。 闻宋跌得头晕眼花,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挣扎起来。 司仲像拎小鸡一样揪住岑今,紧搂到怀里。 “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跟我感情更深,为什么宁愿和霍清池上床,帮他生孩子,对我却不行。未来,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 岑今用力去推,去抓,疯了一般挣扎,司仲脸上脖子上都被抓出血痕,手臂血流不止,可是却还是紧紧地钳制着她,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为什么?”岑今脱力一般,放弃了挣扎,泪流满面,“因为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我这么多年一滴酒都不敢沾,就是害怕再犯那种错,你明白了吗?满满最开始,也不是我想留下的。我人都在医院了,又被霍清池找到。司仲,你处心积虑想要睡我,就算让你得逞了又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我不爱你,就是不爱。我谁都不爱,就算霍清池也一样。不过他比你好,他最起码干净,只睡过我一个。你睡了那么多人,你不觉得恶心我恶心!” 司仲呆呆地看着她,忽然间,像触电一般弹开手。 “未来……对不起……” 他手忙脚乱,又想去抱她。 岑今伸手格开。 “别碰我,脏死了!” 司仲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岑今扶着桌子,慢慢稳住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往门边走。 “未来……”司仲轻声叫她。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这么软弱,无能为力的时候,“未来……你原谅我。” 岑今置若罔闻,连看都没看他,一直走到门边,用尽全力,一把打开房门。 门外,霍清池安静地站在门边,目光深沉如海。 岑今回头看了眼闻宋,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点轻微的歉意。 “我是害怕你有危险。”霍清池说。他的语气非常平和,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岑今无声地笑了笑,点头:“我明白。谢谢。” “回家,还是去酒店?” 岑今吸了下鼻子:“回家吧,再陪陪满满。我身上酒味这么重,满满会不会嫌弃啊?” “不会。”霍清池伸出手,想去扶她。 他的手被人一把攥住,狠狠推开。 “你别碰未来!”司仲的拳头砸到霍清池的脸上,霍清池没有闪避,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司仲的第二拳又砸过来,砸的是腹部,霍清池痛得弯下了腰。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未来?!你就是个畜牲!我也是!” 司仲疯了一般,拳拳到肉,恨不得至霍清池于死地。 霍清池没有还过一次手,只一直盯着岑今,一直盯着她。 他满脸是血,却一直微微笑着。 -- 第140页 未未,对不起。 第66章 结婚的意义在哪里呢? 司仲这样,岑今担心霍清池真会被打出好歹来。她连喊了几次住手,司仲理都没理。 岑今因为醉酒的缘故,反应比较慢,想去拉住司仲,暴怒中的司仲力大无比,一把把她甩到地上。 岑今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司仲的拳头又要砸下来,她把心一横,不管不顾,闭着眼睛往霍清池面前一站。 司仲的拳头贴着岑今的脸停下来。 “未来,你让开!” 岑今睁开眼,心脏抑制不住狂跳,面上却冷若冰霜。 “打够了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打他?再怎么样,那些都是我跟他的事,你凭什么管?” 司仲双眼通红:“未来,你别护着他,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关你什么事!”岑今狠狠推了司仲一把,没推动,反倒把自己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我说过,这是我们的事,和你无关。他是满满爸爸,满满很爱他,只凭这一点,我都不会让人伤害他。司仲,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 司仲眼里的怒气一点点消失,转而涌起浓重的悲伤。 “就因为满满,对吗?行,我明白了。” 岑今还没明白司仲到底明白了什么,眼看着他转身离开,终于稍微松一口气。 她转过身,看着撑着墙,满身是血的霍清池,想伸手扶,又不敢随意下手。 “你有病吧,他打你你不还手,总知道躲吧?你演苦肉计给谁看呢?” 霍清池轻轻地摸了摸岑今的脸,哑着声,低低的说:“送我去医院吧,别吓到满满。” -- 司仲下手是真的狠,霍清池全身是伤,还断了一根肋骨。 岑今简直要被这两个男人气死,站在病床边,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让满满知道,就跟她说,爸爸出差了。” 岑今还在气,没好脸色给他:“我会告诉她,爸爸死了。” 她这个样子,落在霍清池眼里,比平时一向理智的那个岑今反而可爱几分。 他艰难地伸出手,想握岑今的手。 “未未……” 岑今本不想理他,无奈霍清池十□□残志坚,意志坚定,不握到她的手不罢休。 僵持了几秒,顾忌他身上的伤,还是岑今败下阵来。 她坐到床沿边,由着霍清池握住自己的手。 “别怪闻宋,他就是怕你出事,才先告诉了我。” “我明白。我没怪。”岑今深吸一口气,“霍清池,你不需要用苦肉计。我答应的事,自然会遵守承诺。我答应了跟你试试,暂时没打算变卦。不过我后面真的会非常忙,你可以问闻宋,我不是找理由推脱。所以我真的没时间留下来照顾你。你自己好好养伤,等好了,有空时可以带满满去看我。” 句句实话,问心无愧。 霍清池低笑,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真不是演苦肉计,本来也是我活该。未未,谢谢你刚才维护我。” 岑今又来了气,反驳道:“我是为了满满。” 霍清池没见伤心,反而笑了。 他将岑今的手贴到脸上,轻声叹息。 “未未,其实,我是真的羡慕司仲,可以在你大学时就认识你。” 司仲那么蠢,和未未有着那么好的开端,却自己屡屡作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而他,认识的方式有千百种,偏偏选了最坏的一种。他们能走到今天,已经是上天特别眷顾。 -- 这个时间,司仲已经回到家。 小女友被他身上的伤吓到,一个劲儿问他怎么了。 司仲呆呆地坐在床边,无视她的大呼小叫,过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我同意了,你去打掉吧。” 小女友全身一僵,傻了。 司仲抬起头,看着她,冷冷一笑。 “你那天不是发了很大的火,一定要把孩子打掉吗?可以,我同意了。明天我就陪你去医院。” 小女友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司仲,眼泪滚滚而下。 “这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 司仲好像十分疲惫,垂着头,双手撑着脸。 “是你不想要的,我成全你罢了。” “我那是……一时气话。”她在司仲身边坐下,抚摸着小腹,抽噎着,“虽然你不爱我,可是这个孩子,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就是说说气话……我怎么可能舍得打掉。” 司仲脸上的疲惫更深了。 他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手机里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司仲根本不爱你。”女人说,“司仲这几年,身边换了多少女人,只有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因为我长得最像他的心上人,他睡我时,就可以当成是在睡他的白月光。” “那他怎么不跟你生孩子,反而要我做他孩子的妈妈。”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和得意,“景云溪,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把我气走了,你就能上位了,是吧?你做梦!你当我没看过八卦新闻啊,岑今是吧?司仲一直怀念的,是她大学时穿着白衬衣牛仔裤那种骄傲的样子,对吧?投其所好不是只有你会。他爱不爱我有什么要紧,我肚子里的孩子总是他的,孩子生下来,为了孩子,他自然会给我名份,以后他的财产,自然要给我的孩子。而你,什么都没有,永远都只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 第141页 司仲收起手机。 小女友脸上泪痕未干,人却呆若木鸡。 “你早已经知道?她录音了?” 司仲摸了摸她的头,脸上的神色竟然称得上温柔。 “我给你一笔钱,把孩子打掉吧。不是因为爱生的,没必要让他来这个世界受苦。我跟景云溪分开,不是为了你,只是我发现,赝品始终是赝品。而我以前纵着你,让自己众叛亲离,是我活该。你也别拿自己跟岑今比,比不上的。能力就不说了,就算为人处事,你也比不上她。陈洪波他们已经很让着你了,是你自己仗着我的势胡作非为。知道以前岑今都是怎么做的吗?我脾气多坏啊,全靠她替我拉拢人心。”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认为比闻宋他们厉害的凝聚力,其实是岑今一直在艰难的维持着,要不然以他的脾气,那个小团体,早八百年就散了。 一直到这时,小女友才真正慌了神。 “不行,我不打。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命。”她是想过母凭子贵,可是上一次产检,她看着那个小生命血管的博动,忽然就喜欢上这个孩子,“我不打,我死也不打。仲哥,你别这么残忍。” 司仲愣愣地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他的人,也从来没有这么平和过。 “你要想留,也可以,我照样可以给你一笔钱,再把抚养费一次性给你结清,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不用跟我姓,我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份。” 小女友哭得稀里哗啦。 她不过是嫉妒,不过只是想得到司仲的爱,所以才格外逞强,处处想压岑今一头。 司仲站了起来。 她一把拉住她的手,司仲的手臂上凝着一大片血迹,还有一个模糊的的牙印。 “仲哥……” 司仲轻轻地挣脱她的手,丢给她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我以前,不是那么自负该有多好啊。” 如果他以前,不是那么自负,就不会和岑今闹翻。她遇到困难,就不会跟霍清池做交易,就不会被霍清池趁人之危,还有了孩子。 她肯定会理直气壮的向他求助,就像以前理直气壮地要求加薪一样。 他肯定会尽全力帮她,成全她的孝心。 多年的友情加上共同的志向,如果再向前发展一步,未必就没有可能。 是他自己,把曾经唾手可得的缘份拱手送给了霍清池。 -- 岑今没有在医院里陪霍清池。她先去酒店,看了下闻宋的情况。还好,虽然被灌了不少酒,闻宋的情况还不错,意识还算清醒。 岑今略站了站,嘱咐他早点休息。 “你明天……”闻宋问。 “按原定计划。” “不用陪霍清池吗?” 岑今摇头:“不用。真没多少时间了,我一想到明年的计划,就觉得压力山大。” 闻宋点了点头:“行吧,你自己拿主意。”停了一下,他又说,“未来,你的私事,我不好过问。作为朋友,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别勉强自己,无论和谁在一起,哪怕是保持单身,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觉得开心。” 闻宋是实在人,值得深交,越相处越能发现这一点。 岑今不后悔大学时追随司仲,错过闻宋,不过依然庆幸,后面可以和他一起共事。 “谢谢,早点休息。” 回到家里,满满竟然还没有睡。大概是下午回家时已经睡过一觉,她现在倍儿有精神。 满满一看到岑今,就小跑着过来,紧紧地抱住她的腿。 “妈妈。” 岑今弯腰抱起满满,亲了下她的小脸。 还好,折腾了这么久,她身上的酒气已经消散了不少,应该不会熏到满满。 “爸爸呢?” “爸爸出差了。” 满满好像并没有很不开心,反而笑眯眯地搂住岑今的脖子:“好啊,我晚上可以跟妈妈睡喽。不怕爸爸吃我。” 她到现在,还记着这个呢。 岑今有点后悔自己一时的胡说八道,竟然给满满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想了想,岑今轻咳一声,表情十分严肃。 “不用怕啊,满满。爸爸这次出去,就是要学一种功夫,学成了,以后就不会在睡着时吃满满了。” 满满将信将疑,眼睛瞪的大大的,过了一会儿,忽然咯咯笑起来,还闻了闻自己的小手。 “爸爸不会吃我了。” 看样子,是相信了妈妈的话。 岑今抱满满去卧室。 “霍太太。”一直站在一边的言书蔚叫住她,“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以后满满麻烦老师多费神了。” “应该的。”言书蔚笑得很甜,“我和满满相处得很好。是吧,满满小可爱?” 满满咧着小嘴,笑得没心没肺,明显十分认同她的话。 岑今也笑:“那我就更放心了。” “霍先生这一次,有说出差几天吗?我是说,他都没有跟我提过。以前霍先生出门,总会提前说一声,回来也会给我带礼物……”她好像自知失言,忙又加了一句,“还有给满满。是吧,满满,爸爸常常给我们带礼物,对不对?” 满满仍然傻乎乎的笑着。她从这一段话中,提取了最重要的几个字:爸爸,礼物。 -- 第142页 “是哒。” 言书蔚不再开口,只腼腆地笑着。 岑今点了点头:“应该的,最重要是满满喜欢。时间不早了,老师早点休息,明天要麻烦你送满满去学校了。” “好的。”言书蔚冲满满摆了摆手,“晚安哦,满满。等爸爸回来,老师再和爸爸一起带满满出去玩。” 满满再一次提取到最重要的两个关键词:爸爸,出去玩。 “好哒!”满满答得超大声。 岑今无声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得不佩服霍清池的厉害。 像满满这么小的孩子,要洗脑她简直太容易了。 霍清池能让满满和这位言老师始终保持距离,不至于太过亲近,看来没少下功夫。 从这一点上看,他倒不是那种爱搞暧昧的人。 岑今无视这位言老师的各种暗示,抱着满满走向卧室。 言书蔚又叫住她。 “那个,听人家说,你和霍先生,其实早已经离婚了,也一直没有复婚。” 岑今转过身,轻点头:“怎么了?”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一直叫你‘霍太太’。” 原来是因为这个。 岑今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我并不在意。” “那个,”言书蔚指着卧室的门,“岑小姐,那边是霍先生的卧室。” 岑今一愣,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那边才是客房。”言书蔚笑得格外客气,“岑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叫陈嫂。” “谢谢。”岑今单手托着满满,腾出一只手,打开霍清池卧室的房门,“不用麻烦了,我跟霍先生一直睡这里。” 进了卧室,把满满放到床上,趁着进浴室洗澡的功夫,岑今给霍清池打了个电话。 “还是把这位言老师换掉吧。”她并未见怒气,只是有一点点的反感,“我不喜欢有人利用满满的幼稚。” 觊觎霍清池,岑今无所谓,如果能让霍清池动心,也算是她的本事。 可是,她不应该利用什么都不懂的满满。 霍清池一个字都没有问,直接说:“好。” -- 第二天一大早,司机就来送刚刚起床的言书蔚。 岑今正好提着小行李箱下楼,两人在楼梯边撞到一起。 岑今无视言书蔚眼中的怨气,只吩咐陈嫂:“满满你多照顾着,我走了。” 陈嫂眼里又是不舍,又是难过:“岑小姐,你就不能多留几天吗?你看满满多亲你啊,孩子还是最需要妈妈的。” 岑今点头:“等我有空了,就过来看她。平时你多辛苦一点。” 陈嫂心里一直觉得岑今是一个心很硬的人,自知不是自己一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不由叹着气上楼,想看一下满满有没有醒。 岑今冲言书蔚点了下头:“再见,言老师。” 两人错身而过。 “岑今,你不觉得自己很婊吗?”言书蔚在后面叫住她。 岑今停下脚步。 言书蔚语气十分咄咄逼人:“想要女强人的人设,不肯答应他的求婚,却把孩子丢给霍先生,借着孩子给他机会接近你。明明已经不是夫妻了,却不知羞耻的睡到霍先生床上,跟他同居。你这样吊着霍先生,不给他机会重新开始,你不觉得自己不要脸吗?是我昨晚说霍先生对我好,你就让他把我解雇了,对吧?你这种女人,自己不想要的,还不准别人看中是不是?” 岑今没想到霍清池动作这么快,难怪这人这么大的怨气。 岑今回过头,极其平静地迎上对方愤恨的目光。 “觉得我婊,不值得爱,你该跟霍清池说,不用告诉我。至于解雇你,没错,是我的主意,不过在此之前,霍清池已经提过,又被我拦下来。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察觉到,你在利用满满。言老师,能不能让霍清池爱上你,你应该凭自己的本事,而不是打满满的主意。记住了,满满是我女儿,就算是霍清池,都不可以利用她。” -- 岑今和闻宋在机场汇合。 他昨晚实在喝了太多酒,到了现在,还有非常轻微的酒气。 虽然出了一点偏差,但是她和司仲的恩怨,也算是做了一个了结。 岑今是感激闻宋的。 候机时,岑今忽然问闻宋:“你说,我算不算是在吊着霍清池?” 闻宋被问懵了。 “什么意思?” 岑今看向窗外,停机坪上,有飞机在跑道上滑翔,然后机头缓缓上仰,飞向天空。 “一般人眼里,应该就是在吊着他吧。可是,结婚的意义在哪里呢?”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岑今眼中有轻微的迷惘。 “结了婚,就可以让一段关系稳定下来,高枕无忧?结了婚,就能代表我爱上他了?我跟霍清池以前结过婚,要离婚时非常简单,签几个字就行了。就算没离婚,又有多少夫妻在同床异梦。这样的情况下,那一纸婚书,到底有什么意义?” 闻宋一时回答不了她。 岑今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 “想多了。师兄,我发现啊,其实还是做事最简单。情情爱爱不适合我。所以,专注事业就好。” 毕竟和霍清池相识一场,还有合作关系,不得不替他考虑一下。 “那霍先生呢?” -- 第143页 岑今面向朝阳微笑。 “跟以前一样啊,顺其自然。吊着就吊着吧。总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个结局的。” 是霍清池终于等烦了,另有所爱,还是她终于找到勇气,涉足婚姻,无从知晓。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有一天,他们之间,总会有那么一个结局的吧。 第67章 正文完这才是真正的独美 小女友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孩子。司仲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内疚,让一个孩子影响到她以后的人生。 司仲尊重她的选择,陪着她去了趟医院,分别前,按照约定给了她一笔钱。 “司仲,你看着吧,我以后,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岑今。” 司仲表情冷淡。 “随便你。你爱做你自己,还是第二个别人,是你的自由。” 这一晚,司仲请陈洪波等四位吃饭。四人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跟着岑今。 三十岁的人了,已经开始求稳,在司仲的反复和岑今的坚定之间,他们更愿意相信岑今。虽然这意味着,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和你那个女朋友没关系。”王普平说,“说气,的确因为她生过气,可是真正让我们下定决心的,还是仲哥你。” 司仲说:“我明白。” 不要一出问题,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他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主要的原因还是自身的性格。 当晚,司仲喝得酩酊大醉。 他拉着每个人的手,反复问他们:“存钱罐呢?怎么没看见存钱罐?她跑哪里去了?再不出来我要拉她陪我过夜了啊。” 众人沉默不语。 初识时,他们差不多都是十八岁,朝气蓬勃,满腔热血。 到如今,他们二十九岁,即将迈入不惑之年。 这十年,如一场大梦。 -- 这一年十月,长空第二个系列的产品正式推向市场。 专业测评人试用后,从各个角度做出了分析,最后给出一个类似的结论:没问题,冲吧,非常值得,早买早享受。 岑今并没有因此就轻松一些,相反,她的压力非常大。 赞赏也等于一种鞭策,明年会交出什么样的答卷,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而速风,并不是一直停滞不前。在他们奋力拼博,奋勇直追之时,速风也一直在不断前进。 要想办法把差距缩短一点,再缩短一点。 所以,一点儿都不能懈怠。 十一月底,满满三周岁生日,岑今在百忙之中抽空去了趟北城,送了一个穿着裙子能打架的机器人给她。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机器人,缘自妈妈的爱。 在霍清池的指导下,岑今第一次尝试着给满满做了一个生日蛋糕。最上面的图案,是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小姑娘。 霍清池亲手绘上去的,他们家对小裙子情有独钟的小公主。 当晚,当然是要睡在爸爸妈妈中间的。 满满一只牵着妈妈,一手牵着爸爸,很认真的问:“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多么经典的一个问题啊。 岑今和霍清池对视了一眼,把满满的小手牵到自己的小腹上,贴紧:“这里。这是满满以前住过的小房子。” 满满非常开心,又惊讶:“我这么大,能装得下吗?” “因为你以前好小啊。”岑今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小。” 满满:“是像我以前看得那些相片吗?” “是的。” 满满来了精神:“我想要看。我想看我小时候。” 霍清池立即抱了好几本相册过来。非常厚的几大本,全部按照月份排好。 电脑里的存储,始终不如实物有质感。 两人把满满围在中间,一幅幅翻给她看。襁褓中的小婴儿,到牙牙学语,再到迈出人生中的第一步,每一张,都带着时间的印迹。 满满心满意足的翻完,合上相册,好像累得不轻,重重往床上一躺。 “妈妈,爸爸,你们当时知道是我吗?是不是知道我很可爱,才生下我的?” 岑今又和霍清池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遗憾和庆幸。 “不知道。”岑今说,“当时小满满在妈妈肚子里,我们看不到你。不过,我们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健康坚强的小宝宝。” 满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岑今微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满满在妈妈肚子里时,妈妈遇到了很多事,不过满满一直都非常坚强,妈妈当时就想,这真是一个好厉害的小宝宝啊。” 满满开心地投进妈妈怀里。 岑今抱着软软的满满,心里一片柔软,看着霍清池的目光也是软的。 竟然都过去了。 当时感受到的那些痛苦,难受,愤怒,委屈,竟然不知不觉都随着时间过去了,最后留给她的,是满满带给她的感动。 -- 这一年年底,陈洪波他们在北城,开始去圆他们年少时的那个梦。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终于还是绕到了原点。 新征程,新希望。 不变的,是曾经的那些人。 虽然,依然少了一个。 谁的人生里,不曾有一点点缺撼? 或许,被遗憾伴随着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 腊月底,岑今生日。 -- 第144页 满二十九岁了。 当天,霍清池没有带满满,一个人只身飞往深市。岑今实在抽不开身,只尽量将晚上的时间留给了他。 自岑今二十五岁时他们认识至今,这是霍清池第一次为她过生日。 往年,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让他失去这个机会。 岑今瘦了一些,脸上也略有倦容,可是眼睛很亮,如有璀璨星光。 霍清池给她讲满满的近况,讲她如何用穿裙子能打架的机器人征服了一帮小朋友;岑今告诉他深市和北城,他们的两份事业如今的进展。 同满满一样,这些,也是她的孩子,她热爱它们,盼望着它们茁壮成长。 最后,霍清池见她越讲越起劲,终于按捺不住,将她压到身下。 一直聚少离多,每一次,都能感受到他极大的热情。 假如有一部分人的爱始于身体的吸引,岑今觉得,她应该开始爱上霍清池了。 但是精神上,她依然是懦弱,或者说,是迷茫的。 在这方面,岑今一直觉得霍清池比她强大。 不胆怯,不退缩,不动摇。 -- 又是新的一年。 这个新年,霍清池带着满满来深市和岑今团聚。除夕那天,他们没有去霍清池那边,而是窝在岑今的蜗居里。 满满睡在妈妈为她准备的小帐篷里面,爸爸妈妈一左一右保护着她,头顶是人工的星空,窗外,不时有烟花炸开。 满满在快乐和满足中悄悄长了一岁。 新的一年,对岑今是有一个特殊意义的一年。她即将迈入三十这个大关。 很小的时候,去看三十岁,简直像是人生的尽头,等到自己走到这一步,才发现还没能真正活个明白。 这是非常忙碌的一年,岑今每次去北城,都可以说是假公济私,公事私事一起办,行色匆匆。 这一年的十一月,长空一下子推出两个系列的新品,市场占有率终于达到40%,将速飞逼到了45%。 5%的差距,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岑今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已经达到极限了,这是他们离速风最近一段距离了,后面首先要做的,可能是别被再拉开。 可是内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的呐喊:别退缩啊,岑今,你可以的。 可是,怎么样才可以做到“可以”,她却陷入了迷惘。 岑今觉得,她在这方面,大概是陷入了瓶颈。 面对岑今的焦虑,闻宋给了她一个建议:去北城,监督一下那边的进展,顺便陪陪满满。 “都是你的孩子,不能厚此薄彼啊。”闻宋说,“天天盯着这边,都盯到第二名了,还不给这个放松一下,也给那两个孩子一点进步的机会啊。” 岑今其实还没有真正被说服,只是霍清池给她打了个电话。 霍远承病重,希望能见岑今一面。 岑今模糊的记得,她第一次见霍远承时,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 这一次,霍远承依然没有说过一句。 他是已经说不出了。 霍远承看了眼岑今,又看了眼霍清池怀中的满满,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霍清池脸上,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霍远承生前,从来没有承认过岑今,左右不过是门第的悬殊,岑今不配。 临死前,也无人知晓他到底想说什么。 很多时候,影视剧里总喜欢搞大团圆结局,最后肯定是原谅释怀,抱在一起痛哭,然后相亲相爱。 现实中,无论是“对不起”,还是“你不配”,都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和霍清池已经不是夫妻关系,岑今没有参加霍远承的葬礼。 或许,霍远承也并不需要。 -- 就是在葬礼上,霍清池从蔺哲那里得到了景云溪的近况。 和司仲分开后,她又搭上了一个老年富豪。对方有家室,景云溪又把她以前对付其他女人的手段拿来对付富豪原配。 原配年老色衰,的确不是景云溪的对手,可是原配的孩子却十分厉害,反手架空了富豪,让景云溪空欢喜一场还不算,现在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对景云溪这个人,霍清池甚至有一种隔世的感觉。他以前动心的,是一个从来不存在的景云溪,而这个在俗世中打滚的人,完全与他无关。 晚上,霍清池抛下满满,带着岑今去吃饭看电影。 非常老套的节目,只是两人难得有机会这样“浪漫”,平时不是要拖着满满,就是要各自忙自己的事业。 吃完饭,离电影开场还有一点点时间,霍清池带着岑今在附近走走,顺便还可以消消食。 已经踏进了十二月,才下过一场雪,空气干燥而寒冷。 霍清池握着岑今的一只手,一起揣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司仲可能遇到一点麻烦了。” 岑今一愣:“怎么了?” “他的管理手法有问题,可能是税务还有贪腐这一块有关。具体消息我也不好打听,只是听一位长辈无意中提了几句。” 岑今心中微悸,问:“最坏的结果会怎么样?” “牢狱之灾。” “司盛年呢,不救他吗?” 霍清池轻笑:“你以为呢?司盛年就他一个儿子,要不是自身难保,能不救他?” -- 第145页 他低声解释了几句,听得岑今心惊肉跳。 “怎么还牵涉到这些?” 霍清池沉默片刻,决定坦白。 “跟我有关系。或者说,跟司仲以前做的事有关。” 因为司仲试图侵犯岑今的事,霍清池有很长一段时间和司家斗得你死我活。司盛年为了自保,站错了队,引来了今天之祸。 说到底,还是因果循环。 岑今好半天都找不到一句话。 “未未,要我帮他吗?”霍清池问,“如果你想,我会尽可能的帮他。不过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可能帮不了太多。” 岑今惊讶地看着霍清池。 霍清池的冷漠自私,精于算计,她以前领教过太多次,而司仲,连朋友都算不上。 “对你有影响的话,就算了。” 霍清池微微笑:“不怕。” “不过……”岑今想到以前的种种,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不应该这样,如果是她自己有能力,帮一把也就算了,利用霍清池,就有点无耻了。 她凭什么这样要求霍清池? 还不是凭着他对她的爱,可是她自己,却一直没有勇气真正回应他。 她为自己刚才涌起的念头感到羞赧,垂下眼皮,不好意思看霍清池。 有雪亮的光照向他们。 岑今还没有回过神,忽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往旁边一推,她整个人差点儿飞起来,刚刚跌坐在地上,只听到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身影,眼角余光里,有什么被撞得飞起。 那辆车就停在她的身边,离她只有几步之遥。车窗是降下的,驾驶席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女人。 景云溪。 她冲着岑今笑了笑,手指指向前方,示意岑今往前看。 岑今只看了一眼,心跳差点儿就停了。 -- 有人报警,景云溪很快被抓了起来。 霍清池被送进了ICU. 岑今对车祸有着本能的恐惧,这种恐惧,大概缘于她的母亲。 她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身体抖得如筛糠。 她神经质的抠着自己的手,抠得手上血肉模糊。 妈妈就是车祸走的,然后她连爸爸也失去了。 如果霍清池死了…… 她还没有真正答应过他呢。 --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雪下。 霍清池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看外面的雨。 身后的护士脚步很轻,温声提醒霍清池要注意休息。 很幸运,那场车祸并没有要他的命,但是不幸的是,他再一次失去行走的能力。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满满戴着一个绒线帽欢呼着跑进来。帽顶的小绒球一甩一甩的,小姑娘的鼻尖被外面的寒气冻得通红。 “爸爸,我今天打架打输了。” 满满鼓着腮帮子,一看就气得不行。她正在学跆拳道,没事就爱跟人比划两下。 霍清池听满满讲完整个打架的经过,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满满已经很厉害了啊。一定是因为没有穿小裙子,才影响了发挥。” 已经过了四岁生日的满满挥了挥她的小拳头,撇了撇嘴。 “我也这样觉得的。”她又趴到霍清池的腿上,仰着小脸问:“爸爸,你今天好一点了吗?” 霍清池笑着点头:“嗯,又好了一点。” 满满爬上他的膝头,一手扶着轮椅边,一手搂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下霍清池的脸。 “我亲一下,爸爸就会好得更快一点,对吧?” 霍清池:“是的。” 陈嫂怕她压着霍清池的腿,笑着走上前,把满满抱下来。 满满呆了一会儿,就被陈嫂领回家了。 外面的天变得昏昏沉沉的,黄昏时分了。 这一天,又即将过去。 -- 岑今推开病房的门时,看到霍清池临着窗,坐在轮椅上,因为侧着身,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高挺的鼻梁。 忽然想起他们缘份开始的那一次见面。 霍清池也是这样,临着窗,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一份薄薄的文件,是关于她的档案。 “感觉怎么样啊今天?” 霍清池偏过头,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来了。” “嗯。”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当时他刚刚醒来没多久,非常虚弱,气色非常差。 “你的生日又快到了。”霍清池说。 岑今点头;“三十了,有点可怕。” 霍清池微微一笑:“没什么可怕的。我三十多,还活得好好的。” 岑今噗嗤笑,走上前,站到他旁边。 “霍清池,我今天把手头上的事都交待完了。从现在起到过完年,我都会暂时留在北城。” 霍清池抬眼看着她,明亮的灯光下,目光清润温和。 “没影响吗?” “应该没有。”岑今笑,“反正这边也需要我,闲不着。” 霍清池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刚从外面进来,岑今的手略微有一点点凉。 他的手是热的,热意一直延伸到心底。 “霍清池,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 “嗯?”他注视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 -- 第146页 “我找到我的勇气了。霍清池,你这里,”岑今的手,指向自己的心口,“还有位置吗?” 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这一瞬间,霍清池听到了花盛开的声音。 “一直都有。” -- 假如一个人在生死关头,可以舍自己于不顾而救你,是不是至少说明,在这一刻,他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她曾经一直害怕,一直彷徨,害怕失去,不敢去拥有。可是人生本来就有很多种可能,不断失去,也在不断得到。 真正的独美是什么? 独美不应该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精神。 无论你身边有没有人,有哪些人,你永远拥有独立的人格,和独自面对困难的勇气。不退缩,不逃避,哪怕被背叛,被打倒,仍然可以靠着自己站起来。 不怕依靠别人,也不怕失去依靠。 这才是真正的独美--不是独自美丽,而是独立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