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追我了》 第1页 [现代情感] 《你可以追我了》作者:嘉予【完结】 文案 1.三中校草倪不逾,人称逾神,脾气暴躁、嚣张乖戾,迷妹成群。 在众多愿意为他摘星摘月的追求者中,只有盛栖池最特别,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下了战书。 “听说大家都叫你逾神,真有这么强?咱俩比比?” 倪不逾:“不后悔?” 盛栖池:“后悔是孙子。” 于是,半个小时后,盛栖池脸上砸来一只枕头,逾神漠然地拍了拍床单:“来吧。” 盛栖池:“???” #我是要和你比学习,不是和你比睡觉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喂!!# 2.烦不胜烦地被“纠缠”了一段时间后,倪不逾发现盛栖池对他的热情变淡了,连打篮球时都不给他送水了。 这可怎么能行? 于是某天体育课上,倪不逾把人堵在了角落里,“我同意了。” 盛栖池:“同意什么?” 少年一脸的高傲冷酷:“你……可以追我了。” 盛栖池:“???我为什么要追你?” 倪不逾:“……” #跟我玩欲擒故纵是吧,行,奉陪到底。# 一个月后。 倪不逾:“追我,求你。” “……” “要不换我来追你?” “……” 3.和影后姐姐,影帝姐夫外出吃饭,不慎被曝光正脸后,倪不逾一夜之间成为“国民弟弟”。 无数粉丝想把他据为己有 直到有一天,倪不逾微博更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言笑晏晏,肤白貌美,娇憨明艳 众粉丝心碎:她是谁! 倪不逾首次回复评论:捕逾达人 【对你偏爱,永不逾期。】 明朗娇憨·我就随便追追·小公主X傲娇暴躁·我很高贵闲人撤退·喂你怎么不追我了·大少爷 纯甜沙雕校园文 男主是作者另一篇文《影帝是个撒娇狂》里女主的弟弟;微博@作者嘉予(置顶有抽书活动)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栖池,倪不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校草每天都在自我攻略 立意:成长与青春 第1章 粉毛非主流。 已经立春一周了,A市丝毫不见回暖,午后又阴沉沉地刮起风来。 盛栖池跺着小皮靴,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还没坐稳,好友温雯的微信就追了过来—— 【所以你今天已经到A市了?】 她垂着眼,回了个“嗯”。 温雯:【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你竟然真的要转学?!!!】 后面加了180个感叹号来表达她的震惊。 盛栖池:【我也以为我妈在开玩笑……】 可谁知母亲舒琰竟雷厉风行地帮她办完了手续还选好了画室…… 盛栖池生于A市,长到9岁才因父母事业重心偏移搬去霖城,父亲病逝后尽管盛老爷子数次提议舒琰都坚持要把她带在身边,现在却因为交了个男朋友就狠心把她送回来了。 尽管舒琰再三解释是因为外婆生病想回老家修养,自己工作忙没时间顾她,为了给她更好的学习环境才将她送回来的,但她觉得那些都是借口,舒琰就是嫌她碍事了。 尚未消化的失落和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盛栖池无心再聊,揿灭了屏幕。 司机打上表,问她去哪。 盛栖池漫无目的,随便报了条商业街,“去长盛街。” — 长盛街中段的某家美发沙龙。 水晶吊灯泻下一片璀璨,倪不逾闭眼假寐,冷白的侧脸被流光描上几分柔和。 吴回把色板从头看到尾,拿不定主意:“你说我染哪个颜色好看?” 倪不逾:“绿的。” “……操。”吴回被气笑了,“逾神,走走心,你好歹看上一眼。” 倪不逾:“那就黄蓝混合吧,洋气。” “黄蓝混合……”吴回认真去瞅色板,三秒后才反应过来:“那不还是绿的!” 倪不逾唇角勾出一点弧度,掀起眼皮:“你真要染发?” 吴回:“嗯。不行吗?” “没说不行。”倪不逾看了眼时间:“你把所有颜色全试一遍都没问题。” 意思是小爷他耐心有限就不奉陪了。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打赌输了,倪不逾今天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烫了这么久头发,吴回也有点坐不住了,趁机讨价还价:“不染也行,你那小号借我玩玩?” 倪不逾:“我哪有小号?” “你那王者账号都没玩过几次,和小号有什么区别。” 吴回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借我拿来炸鱼塘。” 倪不逾登录上自己的账号,嘲讽得毫不留情。 “小心被人当鱼炸。” 盛栖池没头苍蝇似的在商业街转了几圈,坚定了一个想法—— 舒琰越是嫌她碍事,她就越要闹出点动静来刷存在感,最好让她烦不胜烦再把自己给弄回去。 打定想法,盛栖池走进一家美发沙龙,决定从头开始。刚在位置上坐下,便听到对面少年的声音。 “小心被人当鱼炸。” 漫不经心的语调,音色清越,带着点笑意,是懒洋洋的好听。 -- 第2页 盛栖池被那声音晃了一下神,又被Tony老师油腻腻的嗓音拽了回来。 她垂眼看色板,问:“有没有绿色的?” 这话一说,周遭明显静了一瞬。Tony老师打了个响指,“小美女,看着你挺乖的,没想到还挺前卫。” 还有什么颜色能比绿色更出格,更能刺激舒琰的神经? 盛栖池镇定地补充:“也不一定要特别绿,跟绿沾边的就行。” 隔着镜子的斜对面,吴回看向倪不逾,“听到没,还真有人跟你审美一致。” 他探着身子朝对面瞄,盛栖池正低着头选颜色,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皮肤干净白皙,鼻尖挺翘,看上去很显小。 “长得像个洋娃娃,怎么这么想不开。”仗着旁边有吹风机在响,他低声八卦。 “绿色不挺好的,”倪不逾单手打字,头都没抬:“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吹风机忽然停住,后半句话不偏不倚地落进盛栖池的耳朵,混合着少年漫不经心的语调,像一句嘲笑。 盛栖池耳根一热,尴尬又气恼地撇开眼,胡乱点了个粉色,“就染这个!” 确定好套餐,Tony麻溜地去调药膏。 先烫后染,等盛栖池抹完药膏,对面两个人也弄完了。 吴回对着镜子来回欣赏,抚着小卷毛朝倪不逾吹口哨:“怎么样兄弟?我现在像不像胡歌?” 倪不逾:“你像胡歌的弟弟,胡说。” “哈。” 盛栖池发出今天的第一声笑,笑完忙捂住了嘴巴,发现周围的人也在笑才又放下手来,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然而对方已经转身朝柜台走去,她只瞥到一眼侧影。头顶黑发微卷,下颌线条流畅凌厉,黑色帽衫和羽绒服也掩盖不住飞扬的少年气。 外面的风停了,不知何时出了太阳。 盛栖池收回视线,少年走进了阳光里。 — 弄完头发回到家时天都快黑了。 别墅大门敞开着,盛老爷子站在花园里迎盛栖池,还没等人走近,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头发怎么了?” 盛栖池瞎掰:“我说不小心染上了颜料您信吗?” 老爷子直笑:“爷爷是眼花,不是眼瞎。过来我看看。” 盛栖池乖乖走近,把脑袋伸过去:“好看吗?” “好看。”老爷子左右端详,对这个聚少离多的孙女越看越稀罕:“我们小池长得好看,怎么都招人喜欢。” 盛栖池笑笑,忽的一阵心酸。 骗人,她要真的招人喜欢,她妈干嘛不要她了啊。 晚上洗完澡躺到床上,盛栖池望着天花板发呆。 对着新发型拍了几张自拍,她顺手想要发给舒琰,又赌气地作罢。 无聊地把手机上的软件戳了个遍,最后打开了那款没怎么玩过的游戏。 课余之外盛栖池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在画室里,根本没什么时间去玩游戏,这会儿却恨不得能沉迷游戏里,好忘了这团堵着胸口的孤单委屈。 点击排位,很快进入备战界面,她扒拉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英雄—— 亚瑟、项羽太丑不玩,系统赠送的不玩,挑来捡去只好选了个王昭君,换上偶像歌手的皮肤。 游戏开始,盛栖池操纵着昭君往中路走,手机突然一阵叮当乱响,连续弹出七八条微信来,弹得她界面都要卡掉。 切回微信看一眼,班级群里同学们都在问她转学的事情,还有几个私聊。 她没心情应付,将群设置为消息免打扰,再返回游戏时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两次,而她的昭君现在正在下路,站在孙尚香面前帮她挡伤害,下一秒系统同时传来她的死亡播报和孙尚香的击杀播报。 这孙尚香竟然点了自动跟随拿她当诱饵换人头…… 盛栖池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串问号,到对战详情里看孙尚香的战绩。 [NBY]:3-0-0。 她再看自己的,0-3-0。 很好…… 英雄复活,盛栖池切回游戏界面,发现这位踩着她尸体发育的狗队友在左下角的对话框里回复了。 [队伍]NBY(孙尚香):这叫钓鱼执法。 “……” 所以她是“鱼”? 盛栖池还是第一次见到把卖队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人。 [队伍]小池塘(王昭君):你以为你很幽默? [队伍]NBY(孙尚香):还行,没有你的操作幽默。 盛栖池气得倒吸口气,这是哪个杠精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算了,毕竟是自己掉线在先,注意素质,不和他一般见识。 盛栖池不再回应,安静地清理兵线。 五分钟后,对面四人突然齐聚中路,强行拆塔,王昭君被越塔强杀。 [队伍]NBY(孙尚香):法师你的二技能是只冻有缘人吗? [队伍]NBY(孙尚香):你那偶像歌手就只负责在峡谷里唱歌? “……” 同时被对面四个人围攻没人过来支援就算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憋屈了一整天,盛栖池的脾气彻底上来了,抿着唇瓣开始回怼。 游戏可以输,骂战必须赢! 十几分钟后。 伴随一声无情的“DEFEAT!”,水晶终于在眼前炸掉,游戏输了。 盛栖池气得光着脚丫子在床上一阵乱蹬,本想着靠游戏麻痹现实,没想到游戏竟然比现实还要残酷。 -- 第3页 她心里苦,比昭君出塞还要苦。 盛栖池委屈巴巴地打开微信,班级群里已经聊了好几十条,大家都在等她现身回应。 抱着满肚子的难过又不能说,她发了条避重就轻的解释。 【我妈在A市给我找了更好的画室[哭]】 群里很快有了回复,大家都说舍不得她。 盛栖池笑嘻嘻地回了句语音:“我也舍不得你们。” 抬手摸到眼角一片潮湿。 “哎,眼睛漏水了。”她轻声咕哝着,蒙进被子里。 凌晨两点,盛栖池拽下蒙住脑袋的被子,一双眼睛晶亮。 翻来覆去睡不着,之前在游戏里吵架时好多话都忘了说,现在想起来真是又气又郁闷。 她重新登录上游戏,申请添加[NBY]为好友。 没想到对方很快便通过了,并对自己发起了组队邀请。 盛栖池秒速拒绝,点击对方的头像开始给他发送私信。 [小池塘]:以下内容接上把游戏。 [小池塘]:我说一句你回十句你那嘴是租来的吗这么急着用? [小池塘]:踩着我的人头都没发育起来爸爸真是心疼你。 [小池塘]:在野区转来转去都转迷路了你当你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呢还是在野外踏青呢? [小池塘]:战绩5-11-3就是你所谓的钓鱼执法? 手指纷飞连发五条,盛栖池心里的郁气才慢慢开始消散,脑海里忽的想起下午在美发沙龙时听到的那句话。 她翘了翘唇,现学现卖。 [小池塘]:你怕不是被人当鱼炸了。 神清气爽! 盛栖池吹了个不及格的口哨,退游睡觉。 — 第二天睡醒后盛栖池又登录了游戏,那个ID为“NBY”的狗队友却不在线。 对方大概是把租来的嘴还回去了,对她的嘴炮只字未回,以至于她熬了半宿的反击变成了落在棉花上的拳头,轻飘无力。 为过嘴瘾,她又发了一句:有种来solo。可惜对方还是没回。 没心情画画,又无所事事,之后的两天,盛栖池都泡在游戏里苦练技术,力求再遇到“NBY”时让他见识见识“偶像歌手”的真正实力。 可惜,“NBY”的头像一直灰着,不给她在峡谷里唱歌的机会。 元宵节过完,新学期开学,周一早上,盛老爷子亲自送盛栖池去新学校报到。 校长带着年级主任在校门口迎接,简单的寒暄之后,盛栖池跟着年级主任走进校园。 年级主任姓焦,中年发福的身材,大脸盘绿豆眼,眉毛疏淡,皮肤偏黑,憨厚中带几分可爱。 盛栖池总觉得他面相很熟悉,一路走一路努力回忆。 经过图书馆,走到高二教学楼前,她脑中突然灵光乍现,答案正呼之欲出时,却突然被焦主任的一声大喊喝断。 “前面那仨,哪个班的?” 盛栖池抬起头,看到三个男生的侧影。 一眼望去,一水儿的高个子,肩宽腿长,书包斜跨,乍一看跟男团选秀似的。 上课铃都打过八百年了,这三人还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听到焦主任的声音才拔腿想跑。 焦主任倒腾着小碎步,边追边喊:“往哪跑,给我回来,我都看见你了!吴回!” “现在站住罚三千字检讨!纪临西!” “再跑五千字检讨叫家长!倪……” 刷—— “男团”齐齐停步。 焦主任跑得喘气如牛,弯着腰发号施令:“给我过来!” “男团”不怎么情愿地走了过来。 焦主任举起腕表:“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看看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们这么能磨蹭,怎么不吃了中饭再来?啊?吴回!” 吴回动了动嘴唇正想说话,对上盛栖池的目光,倏地一愣。 盛栖池一脸莫名地眨眨眼。 焦主任又把炮火对准了站在另一侧的男生:“纪临西,你又是怎么回事?迟到早退可不是你的一贯表现啊。” 眼睛毫不掩饰地向右边两人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赤/裸/裸的内涵,吴回尴尬地挠了挠眉心,站在最中间的“C位团员”却好似充耳不闻,唇角淡抿着,微侧着脸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出神。 焦主任对着他激/情拍手,“醒醒哎少爷!天亮了!” 男生终于慢条斯理地偏过脸来,半垂的眼皮还透着点惺忪,却掩不住英俊,盛栖池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 又一眼。 好奇怪,今天怎么看谁都觉得似曾相识? 焦主任的小眼睛里射出激光电波,扫射着面前三人,忽然又有了新发现:“你们俩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吴回:“自来卷。” “放屁!” 焦主任气得“口吐芬芳”:“上学期还是直的,放个假就弯了,你基因突变啊?你俩一起基因突变啊?啊?” “今天晚上放学就去给我整回来,不然明天叫你们家长!” 吴回装乖点头:“哎,好的,知道了主任。” “焦主任——” 懒散的声调,“C位团员”终于开了口。盛栖池一怔,这声音……好像是那天染发时碰到的少年? 怪不得她觉得这侧脸莫名眼熟,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还挺有缘。 想到染发……盛栖池后知后觉地头皮一紧,恰在此时,“C位”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移了过来。 -- 第4页 话还是对焦主任说的:“——您是粉黑色弱吗?还是差别对待?” 焦主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都要整回来,一视同仁,我哪儿差别对待了?” “C位”下巴微抬:“那她呢?” “她?”焦主任茫然回头,盛栖池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 焦主任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分辨半晌,才从她的帽子和围巾之间看到几缕粉色。 他震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你这……” 早上降了温,盛栖池被保姆阮姨拽着戴了同色系的帽子和围巾,刚好把头发遮了个七七八八,被“C位”这么一点名才想起来自己的一头粉发。她做好学生做久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捂头发,这会儿却又清醒过来了—— 她费劲巴拉地又染又烫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还捂什么捂? 盛栖池抬手开始解围巾。 “C位”继续不咸不淡道:“她这头粉毛不比我们非主流?” “……” 焦主任努力把惊吓压下去,眼睛重新眯成了一条稳重的缝。 “栖池同学啊,你刚来可能不清楚,咱们学校禁止奇装异服烫发染发的,要不你今晚抽个时间把头发……” “不用了主任。” 盛栖池一把扯掉了帽子。 她抿着唇,表情比荆轲刺秦还要坚毅:“我们直接叫家长吧。” “……” 第2章 尺码合适吗? 一片寂静,众人显然是被她这番操作给惊着了。 倪不逾眼底的困倦消散了些,讶然地扬了扬眉。 他本来觉得教导主任带着一个粉毛非主流来问罪他们烫头的行为挺讽刺的,看不过去就提了一嘴,没想到这非主流的行事风格还挺诡异。 怎么看都像是来给老焦砸场子的。 看着焦主任那张像刚从染缸里爬上来的脸,他看好戏地扯了扯唇。 “哇,没看出来这洋娃娃还挺虎的。” 吴回像个腹语大师,嘴皮子不动,贴着站在中间的倪不逾直嘀咕,“不过她不是要染绿的吗?怎么又染成粉的了?其实这粉的也挺好看的,衬得她更像个洋娃娃了……” 倪不逾只觉得有只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你认识?” “就是那天做发型时坐我们对面那小美女啊。”吴回早隔着镜子偷瞄人家八百回了,“你忘了?” 倪不逾再次看向盛栖池。 一头长卷发完全暴露出来,发量多而柔软,在薄阳下泛着浅粉的光泽,她眼睛很亮,此刻脸颊微微泛红,表情却是莫名的坚毅果决。 目光对上,盛栖池友好地对他笑了笑。 分不清是真虎还是真傻。 倪不逾收回视线:“没见过。” “咳咳,也没那么严重。” 短短十几秒,焦主任再次艰难地稳住惊吓,原地化身成双标大师:“这年刚过完,就别给家长添堵了,你们按要求把头发整好就行。” 这可是校长刚刚亲自迎进来的学生,他哪敢开学第一天就去请人家家长。 盛栖池有点不甘心:“主任……” 焦主任自动开启耳聋模式:“好了,都回去上课吧。” 吴回喜形于色:“不用写检讨啦?” 焦主任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你要想写我也不拦着,最好写上个万八千字的。” “不了不了。”吴回嘿嘿一笑,拽了把倪不逾,脚底抹油地溜了。 三个男生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楼梯转角,话题轻飘飘地翻过,盛栖池只好跟在焦主任身后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高二年级独自占据一栋教学楼,理科班在一到四层,一楼主要是教师办公室,盛栖池跟着焦主任上了二楼。 转学这件事发生得突然,盛栖池没办法平静地消化,索性不问不管不听,自欺欺人地挺到了现在,可惜结果难改。此刻站在教室门外,她才知道自己被安排到了高二三班。 木已成舟,她没什么情绪地盯着脚尖,心思却漫无边际地飞到了遥远的以后:以后等她有了孩子,一定不给她随便转学,她想去哪个学校就去哪个学校,要是实在不想去上学也不强求,在家读书也是一样的…… “栖池同学?盛栖池?” 幻想被打断,盛栖池慢半拍地“啊”了声。 焦主任盯着她的脑袋笑得一脸和蔼:“你还是把帽子戴上吧,克服一下,今天上课尽量先别摘。” 盛栖池:“……” 她现在就不想上学了。 盛栖池重新裹好了帽子围巾,跟着焦主任进新班级做自我介绍。 班主任王敏学正在进行新学期的例行讲话,笑吟吟地让她站在讲台上。 “来新同学了。” “我靠,美女哎。” “咱班班花是不是得换人了。” …… 教室里一众明晃晃的眼神望着她,像在打量一盘菜,盛栖池朝台下扫过一眼,陌生得提不起任何兴致。 她有点丧,却还是训练有素地挤出点笑脸:“我叫盛栖池,来自霖城,请大家多多关照。” 话音刚落,下课铃便响了。 一片哗啦啦的掌声中,盛栖池被安排到了第五排靠走廊的空位置上。 “暂时先坐在那,慢慢熟悉环境。”焦主任示意大家下课,又叮嘱她,“有什么问题就找你们王老师,也可以来找我。” -- 第5页 盛栖池点点头往座位上走,一只脚才刚踏下台阶,忽听他又在背后沉声问道:“那两个空座位是谁的?” 盛栖池一回头,有幸见识了一场川剧变脸现场,前一秒还慈祥敦厚的焦主任怒目圆瞪,冷酷如阎王,声音也提高了八个度—— “倪不逾和吴回呢!” 正打算下课的王老师一愣,说:“吴回同学上学路上崴了脚,倪不逾陪他去医务室了。” 盛栖池眨眨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焦主任冷哼:“他打电话跟你说的?” 王老师推推眼镜:“啊。” 话音刚落,后门被人推开,倪不逾拎着书包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活蹦乱跳的吴回。 “……” 前一刻还闹哄哄的教室好像忽然间沉寂了下来,倪不逾漫不经心地一抬眼,意外对上盛栖池的目光。 她眉心轻拧着,眼睛里写满了一言难尽的复杂,倪不逾还来不及深思,便看到从她身后大步奔来的焦主任。 几乎在同一时刻,吴回身体一歪,当场变瘸。 倪不逾面不改色地扶住了他。 焦主任气得手指乱颤:“演,继续演,演完送你俩去奥斯卡领奖!” 教室里爆发出笑声,盛栖池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 再一抬头,两人已经被闪现而至的焦主任抓走了。 盛栖池摇了摇头,抬脚往座位上走。 教室的座位排列以两列为一组,一共有八列,四组。 她在第三组,同桌是个瘦瘦白白的女生,短刘海,锁骨发,配着那双大眼睛显得很灵动。 见盛栖池过来,她笑眯眯地转过头:“你好新同桌,我叫丛眠,丛林的丛,睡眠的眠。” 盛栖池对她笑了笑:“你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声,盛栖池拿出来看一眼,是舒琰发来的微信,叮嘱她在新学校好好跟同学相处,尽快适应环境。 她没回,垂眼望着手机发呆,直到丛眠往她桌面上推来两颗蒟蒻果冻。 “谢谢。” 她掏出阮姨早上塞她书包里的牛奶,礼尚往来地推过去,这才发现丛眠正左右开弓地忙着抄试卷。 盛栖池收起手机:“寒假作业?” “对啊,一个月的寒假作业比暑假两个月的都多,高二真是没人权!”丛眠拆了牛奶,咬着吸管吐槽:“吴回这个傻缺编的什么脑残理由啊,连累逾神被抓,我找谁抄数学作业去!” 逾神? 盛栖池之前没听清楚:“刚刚那个男生是叫倪不逾?” 丛眠:“刚才那俩一个戴眼镜,一个不戴,你问哪一个?” 盛栖池:“帅的那个。” “眼光挺毒啊。” 丛眠笔尖一停,揶揄地眨眨眼:“倪不逾,逾神,我们三中校草,高一时每天下课扒着窗台看他的女生能绕操场三圈……你不会也一见钟情了吧?” “才不是。”没想到对方这么自来熟,盛栖池低声反驳:“我只是觉得他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丛眠一心二用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手机在桌洞里又震动一声,盛栖池看着她铺满桌面的试卷和即将写出残影的笔尖,索性给自己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要不要我帮你抄?” “天,我没听错吧?” 丛眠两眼冒星光,把笔一丢,双手合十:“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从天而降一个人美心善的天使同桌!” 盛栖池被她逗笑了,从她桌上抽来两张英语试卷,向上拉了拉袖管:“有参考答案吗?我可以左右手同时抄。” “……” 丛眠一愣,啪啪鼓掌:“内行啊!” — 第二节 课是数学。 数学老师姓周,是他这个年龄段难得的身材和发量都保持得良好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长皱纹,他脸上表情极少,皮肤能绷着绝对不动,被同学们偷偷“赐名”周冰山。 周冰山一上课就指挥课代表收了寒假作业。 “都不用给我动小心思,放假前发下去的厚度是十公分,我回去随便一量就知道谁没写够。” 丛眠小声哀嚎,手忙脚乱地往空白试卷上编答案。 单科作业十公分。盛栖池拿出直尺比了比,更想回霖城了。 有人敲了敲前门,通知去领新学期的教材,几个早就坐不住的男生哗啦啦地涌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抱回来十几箱子新书,按科目数好数量,从第一排往后传。 盛栖池接到书,拿走最上层的那本,转身传给后桌时才发现身后的座位空空荡荡的,桌面上连张碎纸屑都没有。 她问丛眠:“这个位置没人坐?” “有啊,只不过这座位的主人刚刚被蕉太狼抓走了。”丛眠朝身后的男生扬了扬下巴:“和平鸽,帮你同桌拿下书。” 那个被叫和平鸽的男生忙不迭地接过盛栖池手里的书,拿一本放在桌上。 盛栖池:“蕉太狼?” “就是送你过来的那个焦主任。”丛眠说:“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蕉太狼吗?” 大脸小眼,微胖淡眉,黝黑中带几分憨厚…… 盛栖池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简直就是蕉太狼本狼啊!” 直到这节课结束,被蕉太狼本狼抓走的吴回才从后门晃进来。 -- 第6页 他背着书包,一屁股坐在盛栖池身后的空位上,往丛眠桌上扔了个三明治,“纪临西给你的。” 丛眠撂下笔转身:“怎么去了这么久?蕉太狼罚你们跑圈了?” “被摁在办公室写了两千字检讨,还不如跑圈呢。” 吴回理了理新烫的刘海,轻拍下盛栖池的肩,递来一个大纸袋:“好巧啊,又见面了。帮你领了新校服,看看尺码合不合适。” 盛栖池意外地眨了下眼睛,说:“谢谢。” “客气。早知道你是我们班的转学生,打死我也不会绕道去买早餐,一早上被蕉太狼抓了两回。” 吴回叹口气,又笑起来:“你怎么在教室里还戴着帽子?粉头发多好看啊,捂着可惜了。” 盛栖池揪了下围巾上的穗穗,入乡随俗道:“蕉太狼不让摘。” “有没有点人性啊,这还开着暖气呢。” 吴回向来怜香惜玉,面对漂亮女孩更甚:“甭理他,热了就摘,他总不能对你一个刚转来的女生疾风骤雨。” 捂了一节课,盛栖池早就热得不行了,被吴回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业务生疏的叛逆,三下五除二摘下帽子围巾塞进桌洞里。 “哇!”丛眠凑上来,眼睛都亮了:“好漂亮的颜色,是樱花粉吗?” 盛栖池点头:“嗯。” 丛眠:“你也太有种了,蕉太狼看到鼻子都气歪了吧。” 盛栖池回忆了下:“还好。” 好像并没有很生气,都不让她请家长,怪让人失望的。 要不她再故意去他眼前晃几圈? 丛眠的惊叹声迅速帮盛栖池吸引了一片目光,她还没回过神,就被一群闻风而来的女生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欣赏了一圈,直到她干笑得脸都疼了才重获清静。 盛栖池喘了口气,拿出纸袋里的校服。 一共有两套,一套是浅棕色的制式校服,一套是经典的浅蓝配纯白的运动校服,风格迥异地宛如精神分裂。 她随便翻开一件外套内标,看到上面的尺码:150。 “……” 吴回还巴巴地伸着脖子准备邀功,“尺码还合适吗?” “有点小。”盛栖池挠了挠鼻尖:“在哪边领的?我放学过去换一下。” “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尺码,”吴回立刻放弃邀功,面不改色地改口:“是倪不逾帮你取的。” 倪不逾啊。 盛栖池垂着眼,倏忽间感觉到身侧涌起一阵轻风。 “让让。”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飘进耳畔,余光瞥见一只修长的手,清瘦凸出的腕骨处有一颗朱红色的、小小的痣。 盛栖池抿了抿唇,抬起眼睫。 倪不逾把书包丢在桌子上,半耷着眼皮对吴回道:“回你自己座位上去。” 吴回站起身,朝盛栖池伸手:“校服给我吧,你穿什么号?我拿去帮你换。”又转头问倪不逾:“后勤处校服尺码不全了吗?” 倪不逾:“全。” 盛栖池:“……” 所以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很矮? 她想了想,还是礼貌地开口:“你好,我叫盛栖池,听说是你帮我领的新校服,谢谢了。” 倪不逾正立在桌边看微信,闻言抬了下眼:“不客气。” 顿了下又说:“主任让我去的。” “……” 盛栖池莫名心梗,有必要这么诚实吗? 她轻吸口气,捏着纸袋起身,别有深意地回吴回的话:“我身高1米64,平时穿160尺码。” 她声音清亮,不偏不倚地落进倪不逾耳中。 倪不逾漠然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心里闪过一瞬疑惑:自我介绍有必要这么详细? 他为人虽不热情,但也不自认为没有礼貌,更何况对方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于是,吴回正要出声回应,就见倪不逾收起手机,冷淡中带着几分勉强—— “我身高1米84,一般穿180尺码。” 盛栖池:“……” 第3章 做头发。 盛栖池很确定,倪不逾在说那句话时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她的头顶,轻飘飘的一眼,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满格。 于是,她这一上午潜藏在心底的郁闷不爽全都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长得高了不起吗? 管你穿什么尺码,我又不是你家裁缝。 盛栖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理人了。 顺便又双手齐用地帮丛眠抄了两张卷子。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偌大的操场上,好几个班级都在上体育。 盛栖池顶着一头粉色卷发,一出现就引起一片哗然。 不仅仅因为她大胆出格的发型,更因为她那张精致小巧的脸。 瓷白的皮肤上嵌着一双清亮亮的眼,穿着毛茸茸的白外套站在阳光下,衬着那头蓬松柔软的粉发,让人不由得想到春日碧空下迎风舒展的樱花,亦或是孩童手里的粉色棉花糖。 集合跑圈宛若巡回展示,盛栖池像顶着盏移动聚光灯,一路上捕获着男男女女各种意味的目光,感觉后脑勺都要被盯出洞来了。 刚一解散,就有几个外班的同学凑过来打听她的来路,甚至还有人直接过来搭讪。 “要我的电话?我没电话,就一个手机,不过不能给你,给了你我就没的用了。” -- 第7页 盛栖池随便将过来要联系方式的男生糊弄走,趁着自由活动时间去行政楼换了校服。 离下课还有十来分钟,她不想再回操场做免费展览品,便直接绕道回了教室。 推开前门,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浅色的窗帘在稀薄的阳光下轻轻飘荡。 盛栖池关上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舒琰的微信。 本以为能借着出格的发色引起老师的反感,在舒琰那里刷出点叛逆的存在感,没想到老师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先烦不胜烦了。 算了。 她叹口气,在舒琰那句叮嘱后面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盛栖池打开之前的班级微信群,看到有人正打趣地问她有没有被评为新的班花。 她回:【没有。】 那人便说:【A市人视力都不太好吗?】 前同桌紧跟着发出一张她粉色头发的自拍:【温雯给我们看了你的新发型,简直就是迪士尼在逃公主啊。公主殿下,在三中呆的不爽,欢迎你随时逃回霖城。】 盛栖池轻抿着的唇角被这句话勾出上扬的弧度,感动、思念和一点按捺不住的臭美在胸口相互拉扯。 她在霖城有很多关系不错的同学,有熟悉的风景、画室和美食。 还有舒琰。 可现在呢? 盛栖池盯着微信群里的那张自拍,轻轻摇了摇头。 “盛小池啊盛小池,除了这该死的美貌,你现在还剩下什么呢?” 自怜又自恋地嘀咕完,她捧着手机趴在了桌面上。 没留神后桌那摞书本后面,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 — 开学第一天,学校破例地没上晚自习,下午上完三节课就直接放学了。 盛栖池一走出校门便接到家里司机的电话。 她在校门口几十米外的拐弯处上了车,想了想说:“李叔,先送我去趟长盛街吧。” 夕阳西斜,天边被染上淡淡橘色,微微起了风,空气中漂浮着刚烤好的蛋糕的香甜,长盛街上似乎在做什么活动,堵得水泄不通。 盛栖池在路边下了车,沿着人行道慢吞吞地走。 嗅着甜味导航一路走进一家蛋糕店,她点了块慕斯蛋糕坐在窗边慢慢吃完,才起身去了之前那家美发沙龙。 明明是周二,店里却忙得像是节假日,几乎座无虚席。盛栖池来得不巧,所有Tony老师都在忙活,她只好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翻着杂志等。 翻完一本杂志的插画,店门外又进来两个人,被柜台小哥热情地引到她身侧沙发旁。 “我就说是你,果然没认错!” 有人在耳边打了个响指,盛栖池抬头,看到吴回那张热情洋溢的脸。 “你……们也来啦。” 盛栖池磕巴了下,留意到站在他身后的倪不逾,唇角的笑容没来得及收,将将与他对上视线。 静默。 一秒,两秒,对方眼睫轻动,略略点了下头。 盛栖池收回了目光。 “老焦给下了死命令,不来不行啊。” 吴回大咧咧地坐下:“不过你今天上午还是挺猛的,一句话给老焦打了个措手不及,主动要求请家长的,你还是咱们三中空前绝后独一个。” 盛栖池内心复杂,脸上挤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 吴回一副访谈架势:“你就不怕老焦真的请你家长啊?” 如果说是故意想被请家长会被人认为有病吧? 盛栖池只好硬着头皮瞎掰:“我这叫以进为退。” 吴回流露出欣赏的神色,似乎又有点佩服,俩眼睛灯泡似的望着她。 盛栖池只好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把逼装完:“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们都希望凡事能有一个好的开端,今天是正式过完新年的第一天,开学的第一天,焦主任复工的第一天,也是我转来三中的第一天,那么多个第一加在一起,我猜他肯定不忍心请我家长的。” “没看出来啊,牛逼!”吴回竖起大拇指,“揣摩人心你还挺有一套。” 盛栖池谦虚地笑笑:“一般一般。” “呵。” 一声嗤笑打破这商业互捧的和谐氛围。 盛栖池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笑容一滞,眼珠子悄悄转到嗤笑的来源——倪不逾的身上。 男生闲散地倚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动着,似乎在打游戏。 她目光向上挪几寸,看到他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那点因心虚而涌起的气急败坏倏地停滞,不尴不尬地卡在胸腔里。 他应该听不到吧…… 脑子里没由来地闪过这个念头,一瞬分神,吴回又问:“万一老焦被你那句话激起斗志,真的丧心病狂请你家长怎么办?” ? 盛栖池真心想建议吴回父母帮他改名为吴问。 这一天天的问题也太多了。刨根问底栏目组都没他好奇心旺盛。 “认怂、服软、求饶一键三连。”盛栖池满嘴跑火车:“如果都不行,那我就哭。没有一个硬汉能抵得过女人的眼泪。” “哈哈哈哈哈。”吴回笑倒:“盛同学,你可太有意思了。” 盛栖池谦逊羞涩地挠挠头,虽然知道倪不逾戴着耳机,却还是怕他听到似的偷偷朝他脸上瞥,竟意外捕捉到他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 第8页 她迟疑地眨眨眼,什么游戏那么好笑? 耳机里,纪临西在追问:“笑什么呢?” “没。” 倪不逾嘴唇动了动,改为打字。 [NBY]:碰见个能屈能伸的心理专家。 — 吴回和盛栖池聊高兴了,主动提出去隔壁买奶茶,盛栖池一句不用说了一半,他已经雷厉风行地跑出去了。 突然失去隔在中间的人形屏障,气氛陡然间尴尬。 盛栖池和倪不逾分坐小沙发两端,像是被分隔在两个结界,整个大厅都闹哄哄的,吹风声,谈笑声,音乐声,只有他们这个角落出奇地安静,像是被声音遗忘。 余光里能感觉到对方动作敏捷地在按动屏幕,似乎打得很激烈的样子,盛栖池有些手痒地拿出手机,也想玩一把王者。 她解锁屏幕,微一转头便看到倪不逾半歪在沙发上云淡风轻的模样,脑子里适时地跳出他那句“小心被人当鱼炸”,果断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她可不想当着他的面被人疯狂虐杀。 抬头扫了眼墙上的电子表,盛栖池从书包里翻了本新书出来。 倪不逾结束一局游戏,按着关节活动了下手指,微一侧目,便看到盛栖池正捧着本新书趴在茶几上写着什么。 她微微歪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侧脸,粉色长发别在耳后,模样安静又专注。 没看出来这非主流小粉毛竟然还是个学霸。 倪不逾稍稍扬眉,注意力很快又落回到手机上。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 不远处突然炸起一声惊呼,倪不逾循声转头,看到一个女人惊慌失措地从连接洗手间的走廊内跑出来,身后隐约可见忽闪的火光。 “着火了!着火了!”女人尖声惊叫。 倪不逾起身,仗着身高优势,清楚看见那愈燃愈旺的火舌,滚滚浓烟从走廊里涌出来。 店内员工乱做一团,有人去取水,有人去找灭火器,顾客被紧急疏散开,前台在拨打消防电话。 倪不逾怔了一瞬,大步走向走廊,烟熏着眼睛,他环视一圈,还没找到帮忙灭火的工具,一个粉白色的身影倏地从身边跑了过去。 下一刻,他认清了盛栖池的身影,以及她抱在怀里的,足足装了两升水的超大水杯。 她微弓着身子,是一个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的动作,双眼半眯着,似乎有些害怕,但脚步却没停,水杯被她抱成了炸/药包,她紧抿着唇,紧张又坚定地冲过去“炸碉堡”。 倪不逾不禁失笑。 他从没见人用过这么大的水杯。 好在火势发现得早,众人合力,很快将火扑灭,没几分钟,消防队也赶到了现场。 失火原因很快查明,原来是有人在洗手间内抽烟,没灭彻底的烟头点燃了垃圾桶里的废纸,继而引燃了旁边的储物架。 闹了这么一场意外,头发是做不了了,倪不逾绕过茶几,去沙发上拿自己和吴回的书包。 盛栖池正蹲在沙发旁边将那个超大号的、造型宛若煤气罐的绿色水杯往书包里装,那本新书还摊开在茶几上,倪不逾转身时不经意间垂眼,瞥见她认真而专注的学习成果—— 崭新的扉页上画着座哥特风古堡,古堡上空,是一只仅有一边翅膀的乌鸦。 倪不逾:“……” 盛栖池一转头便看见少年正垂眼看着自己的画作,表情非常的一言难尽,甚至还扯唇嗤笑了声。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耳根猛地一热,合上书皮申明:“这个画的不好,我没认真画。” “我认真起来会画得好很多。” 她看起来几分羞赧,几分着急。 可……这是重点? 倪不逾:“嗯。” 盛栖池:“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比一比。” 倪不逾:“信。” 他抬脚要往外走。 盛栖池背起书包追问:“要比吗?” 倪不逾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我不会画画。” 怎么可能? 盛栖池睫毛轻颤了下,正要再开口,少年忽然回头。 “喂。” 他微微低头,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侧。 “?” 盛栖池迷茫地望着他。 他眼皮很薄,眼尾微微下敛,面无表情时显得凌厉,此时眸色淡淡,淡漠中透出一分似有若无的无辜。 盛栖池不解地眨了下眼睛,看到他指尖在脸颊压了压,压出一个人造的酒窝。 夕阳落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将他的发顶染上几分柔光。 他的眸色深邃漆黑。 盛栖池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倪不逾:“去找个镜子照照自己。” 不紧不慢地撂下这句话,他转身走了。 盛栖池:“??” 照照自己? 他让她去找个镜子照照自己? 什么意思?说她不配和他比吗? 他凭什么这么狂妄?!!! 盛栖池快速喘着气,差一点原地跳脚,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她站在原地平复着情绪,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来越气,三秒之后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然而,外面早已不见倪不逾的踪影。 倒是她,一出门就收获路人好几枚目光。 -- 第9页 盛栖池从愤怒之中分出一小缕得意:看来她的粉头发的确很漂亮。 下一秒:倪不逾狂妄自大真不是个东西! 盛栖池像个人格分裂,被这两个念头来回拉扯,在臭美和生气中来回徘徊。 直到—— 路过某家光可鉴人的咖啡店,她在镜面一样的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脸。 以及脸颊上那一道夺人眼球的黑灰。 盛栖池:“……” 第4章 要不你去庙里拜拜? 开学第二天,盛栖池就迟到了。 偏偏路上还堵车,李叔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车停在校门口,李叔满脸抱歉:“怪我选的路线不好,要不我送你进去跟老师解释一下。” “和您没关系,是我自己起晚了。”盛栖池拿上书包下车:“您回去路上开慢点。” 预备铃已经打响了,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盛栖池低头踩着地砖不紧不慢地朝前走,默数着数字,逢双数便往前跳一下。 她表情平静,丝毫没有迟到者的慌张,心里默默盘算着—— 昨天倪不逾他们迟到被抓写了两千字检讨,还险些被请了家长。如果她连续迟到一周,怎么着也得被请家长吧。 就是写检讨有点烦。 挨骂也有点烦。 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问题学生,如果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骂,一定会羞耻地抬不起头来。 不过,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为了重回霖城的目标,忍忍也就过去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盘算着,盛栖池走到教室门口时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五分钟了。 她深吸一口气,“报告。” 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语文课,王敏学正举着粉笔写板书,听到她的声音停下笔转头。 几十双眼睛跟着齐刷刷地看过来。 盛栖池抿了抿唇,脑子里飞快地演练着即将发生的画面—— 王老师:“怎么迟到了?” 盛栖池:“家离得太远。” 王老师皱眉:“家离得远是理由吗?但凡早起个十分钟也不会迟到。” 盛·死猪不怕开水烫·栖池:“我起不来。” 在心里复习着问题少年必备的动作要领,盛栖池跃跃欲试。 然而—— “快进来,刚转来还不熟悉学校的路吧。”王老师圣父般朝她招了招手,“多适应几天就好了。” ?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严阵以待的盛小池同学被这片圣光普照着,瞬间哑了火。 她拎着书包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时瞥见倪不逾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额头压在右臂上,左手绕过来搭在后颈上,露出一截冷白清瘦的手腕。 睡得放松又放肆。 盛栖池摇摇头坐下,支起语文书,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下一句话—— 必须要回霖城的理由(jiekou)一:班级纪律太松散,会把我带坏的。 — 第二节 下课铃刚响,王敏学走进来通知恢复课间操。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不情不愿的哀嚎声,盛栖池充耳不闻,低着头和温雯聊微信。 丛眠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腕:“老王过来了。” 盛栖池下意识要藏手机,一个转念便改变了想法:机会来了! 她不紧不慢地回复完微信,直等到余光里出现老王的鞋尖才假装慌乱地收手机,又恰恰好一个手滑将手机从手心里摔出去,不偏不倚地滚到了老王的脚边。 老王脚步一顿:“……” 丛眠在旁边叹了口气。 盛栖池面色镇定地弯下腰,当着老王的面捡起手机,揣进了兜里。 老王的脸色变了变,盛栖池像一个等待宣判的被告人迎接着他的审判。 然而,老王只是平常地眨了下眼睛,就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来:“盛栖池同学,跟我过来一下。” 盛栖池跟着老王来到一楼办公室,在心里复盘着刚才的情景。 学校明令禁止了不许带手机的,怎么到了她这就视若无睹了? 难不成看她是新来的,想在人前给她留点面子? 广播里响起《舞动青春》的旋律,老王虚掩上办公室的门。 盛栖池了然,果然是要秋后算账。 等会要不要态度嚣张一点,最好让老王把手机没收掉? 嚣张怎么做?深呼吸,面无表情,抬起下巴,眼神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 就这样,action。 盛栖池对上了老王的视线。 下巴抬高,再抬高,自以为嚣张地眯了眯眼睛。 老王:“坐。” 啊? 盛栖池慢半拍地坐下,重新调整状态。 然而,老王从抽屉里摸出一罐旺仔牛奶递过来。 “别拘束,老师就是找你聊聊天,昨天事情太多了没顾上。” “……” 她看起来……很拘束? 盛栖池疑惑地摸了摸脸颊,看到老王又露出了圣父般的笑容。 “上了一天课感觉怎么样?” 盛栖池:“还好。” 老王:“我们三中是区重点,讲课进度可能要稍快一点,要是有不习惯的或者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老师帮你想办法。” 盛栖池:“嗯。” -- 第10页 老王:“虽然你大学是奔着美院去的,但是一流美院对高考分数也是有要求的,文化课也不能掉以轻心。” 盛栖池:“嗯。” 精心脑补的叛逆剧本当场流产,盛栖池满脑子都在想手机的事情,对老王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用一个“嗯”字糊弄了五分钟。 直到老王提到了校庆。 “老师看你入学情况表里写着擅长民族舞和钢琴,正好到校庆的时候出个节目,好好地做一个自我展示。” 盛栖池:“嗯。” “啊?” “距离校庆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先考虑考虑。”老王看了眼腕表,距离上课也没几分钟了,便见好就收地停止了絮叨:“今天就先聊到这,你先回教室吧。” 真不打算聊聊手机了? 盛栖池一脸懵逼地起身往外走。 老王又沉声叫住了她。 可算想起来了!盛栖池脚步一顿,转过头却见老王递来了她没带走的旺仔和一份地图。 “牛奶带回去喝。”老王说:“这个是三中地图,没事可以看看,我跟丛眠说了,让她这几天多带你熟悉熟悉环境。人初到陌生的地方总会不习惯,别难受,敞开心扉,适应了也就自如了。” 到A市这些天来,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说“别难受”的人。 盛栖池怔了一瞬,呐呐道:“谢谢王老师。” 老王一摆手:“行了,回去吧。” 走出办公室,盛栖池轻轻舒了口气。 望着远处宽阔的校园,她的心情似乎也稍稍开阔了些。 广播体操结束有一会了,操场上的学生都散的差不多了,盛栖池有些口渴,边走边抠开旺仔的拉环。 刚仰头喝了一口,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盛栖池捧着奶罐向后仰头,看到刚路过的那间办公室上挂着“年级主任”的牌子。 办公室的门还敞着,她一扭头,就和焦主任看了个对眼,焦主任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笑容十分蕉太狼。 盛栖池“咕嘟”一声把奶咽了。等走进办公室才看到站在蕉太狼身侧的倪不逾和吴回。 “都是一个班的,人家盛栖池同学都把头发整回来了,你们两个怎么就没时间?” 正面典范活生生站在眼前,蕉太狼嗓门更大,把桌子拍得梆梆响。 盛栖池猝不及防对上倪不逾的视线。 办公室窗明几净,阳光穿透玻璃被分割成不规则的几块,他就站在明暗交界处,眉眼微敛着,下颌线条凌厉流畅,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烦躁。 倪不逾这才发现盛栖池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浓烈的黑衬得她皮肤更白,长发在脑后松松扎起,发尾并不是钢刷般的板直,而是自然地弯曲出一道半弧形的卷,软软地蹭过后颈。 她手里还捧着罐旺仔牛奶,眼睛瞪的比罐子上的小人儿还要圆,一脸的无辜。 大脑平静地反馈出目之所及,他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蕉太狼端起茶杯,撇了撇茶叶沫:“倪不逾,你说!” “去了。”倪不逾淡声道:“理发店着火了。” “咳咳!” 蕉太狼气得险些把水喷出来,“哈,哈哈,哈哈哈,理发店着火了?怎么会这么巧?” 他收起假笑,把保温杯往桌面上狠狠一掼:“你骗鬼呢!这话说出去谁会信?三岁小孩都不信!别说我,你问问盛栖池信不信?” 盛·三岁小孩·栖池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信。” “嗯?” 蕉太狼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眼神里盛满了失望,以及对她智商的怀疑。 盛栖池悄悄捂紧了牛奶罐,生怕蕉太狼一个情绪激动把唾沫星子喷进去,开口解释道:“昨天我们去的是同一家理发店,那家理发店确实着火了。” 她指了指倪不逾:“我们……还一起救了火。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查本地新闻。” 倪不逾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划过一丝兴味,稍纵即逝。 “……” 蕉太狼深沉地嗯了声:“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一码归一码,人家盛栖池怎么就能在见义勇为之后又整好了头发?” 盛栖池:“因为我又换了家理发店。” “诶,对!”蕉太狼赞许地看她一眼,再度激情开麦:“你们两个怎么就不知道换一家理发店啊?是脑子不会转弯啊还是别家理发店配不上你们这颗高贵的脑袋啊?” 倪不逾:“……” 吴回:“……” 上课铃响了。 蕉太狼喘口气,和颜悦色地看向她:“没事了,快回去上课吧。” 又转向倪不逾和吴回,凶巴巴地开口:“一人三千字检讨,放学交给我,今晚再不把头发给我整回来,明天一起叫家长!” 盛栖池偷偷看过去,似乎在倪不逾和吴回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 她无辜地眨眨眼,转身溜了。 — 这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放了段无字幕的英文电影片段,盛栖池看得心不在焉,有点后悔昨晚不应该把头发染回来。 再坚持两天不就会被请家长了么?而且还有倪不逾和吴回一起被罚,羞耻均分,也不至于太孤单。 不过,三千字检讨应该要写很久吧? 想到这,她悄悄转头朝身后看一眼,却只看到少年蓬松的发顶。 -- 第11页 不是吧?又睡着了? 这心理素质,有点好吧?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熬到下课,丛眠去二班找纪临西还笔记,盛栖池转过身,发现倪不逾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俊脸上挂着三分起床气,正在不耐烦地翻着一本文件,右手边还摊着一沓稿纸,标题处写着“检讨书”三个大字。 好家伙,还挺正式。 盛栖池故意把笔掉在板凳下,一边沉下手臂去捞,一边偷瞄他手里翻着的那本东西。 兴许是她偷看得太明显,倪不逾突然掀起眼皮,抓住她的视线:“看清楚了吗?” “……”她摇摇头:“没。” 倪不逾垂下眼睑,不再理她。 盛栖池忍了一会,没忍住:“你在看什么?” 倪不逾手腕一翻,直接将文件封皮面向她。 盛栖池愣住:“检讨大全……” 她简直叹为观止:“你自己整理的吗?” 好奇心还挺强。 开学两天连着被罚写两次检讨,每次都和她有间接关系。倪不逾一时间分不清她是故意看笑话还是纯粹没心没肺。 “盛栖池。”倪不逾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想说的? 盛栖池看了看稿纸,又看了看他的脸:“你字写得挺好看。” 让你点评了吗? 倪不逾简直要气笑了:“从昨天到今天,五千字了。” 每次都在虎口脱险的边缘撞见她。 “你就没什么想法?” 盛栖池“啊”了声:“那是挺倒霉的。” 她眨了眨眼,表情格外真挚:“要不你去庙里拜拜?” “……” 第5章 一个是求姻缘的,另一个是求子…… 倪不逾丢开转在指间的笔,身子稍稍向后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笔杆在桌面上磕出小小的声响。 盛栖池想了想,说:“你知道南山灵隐寺吧?听说那里很灵的,你可以去试一试。” 倪不逾没说话,看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盛栖池主观地将之理解为感兴趣。 他这反应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努力搜刮着自己尚有局限的、道听途说的玄学认知:“附近好像还有个观音庙,你也可以顺便去拜拜。求神拜佛听起来好像特别迷信,但有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反正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总是发烧,反反复复怎么都治不好,后来……” “盛栖池。”倪不逾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 “你要实在没事做可以去写张卷子。”他身体稍稍向前倾,盯着她的眼睛:“如果没有,我可以借你一张。” “……” 盛栖池骤然闭上了嘴巴。 片刻,才没好气地回怼道:“想的美!我才不会替你写作业呢!” 倪不逾:“……” 先感兴趣的是他,先翻脸的也是他。 盛栖池就没见过这么狗脾气的人。 气呼呼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扭过身去,把凳子拽得吱嘎响。 — 中午放学,丛眠邀请盛栖池一起去食堂吃饭。 两人混在鱼贯而出的人流里慢慢下楼梯,看见倪不逾的身影消失在一楼拐角处。 丛眠:“逾神怎么脸色不太好?” 盛栖池没好气地哼了声:“他哪天高兴过?” 丛眠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反常。 “你好像……有点讨厌他。” 盛栖池:“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突然这么大声干什么。 丛眠揉了揉耳朵,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笑。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操场上,丛眠又扯起了别的话题,盛栖池的注意力却不太集中。 她越想越觉得憋闷,忍不住问丛眠:“如果在你倒霉的时候,有人真心诚意地给你提建议,你会怎么样?” 丛眠:“当然是感谢她了。” 盛栖池:“如果她的建议不是很科学呢?” 丛眠:“比如?” “就有一点点迷信。” 说到这,盛栖池突然不太有底气了,抓了抓脸颊说:“比如去庙里拜拜佛什么的。” 丛眠想了想,认真道:“应该不会吧,虽然不是很科学,但有时候这种事情还是很玄学的。” “我就说吧!”盛栖池像是找到了知音,自信倏地就回来了,声音也大了一分。 “我好心帮他提建议,还真诚地分享了亲身经历,他不想听就算了,竟然还讽刺我。要不是他刚开始表现得那么感兴趣,我还不想讲呢。” “你是说逾神吧。” 丛眠早听出来了,没想到自己一个课间不在,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 不过,对拜庙求佛的事情感兴趣? 她说的是倪不逾吗? 丛眠问:“你当时怎么跟他说的?” 盛栖池:“我就建议他去灵隐寺和观音庙拜拜,听说这两个寺庙都挺灵的。” “呃……我也听说这两个寺庙挺灵的。” “对吧!”盛栖池自信得两眼放光芒。 丛眠挠了挠头,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但是这两个寺庙呢,一个是求姻缘的,另一个是求子的。” 盛栖池:“……啊?” — -- 第12页 盛栖池昨天心情不佳,连午饭都没吃,今天是第一次来到食堂。 丛眠先去窗口排队,她到一楼东南角的充值处充了饭卡,才去找丛眠汇合。 三中有东西两个学生食堂,东食堂三层,西食堂两层,米饭汤粉各色菜肴都很齐全,味道也还算不错。 盛栖池不太饿,随便点了个一荤一素两个菜,跟着丛眠去找位置。 “丛眠,这边。” 有人冲她们晃了晃手臂,盛栖池认出是昨天和倪不逾吴回一起被蕉太狼抓到的“男团”成员纪临西。 丛眠在纪临西对面坐下,盛栖池选了丛眠身边的位置。 放下餐盘,纪临西冲她笑了笑:“又见面了。” 他五官清俊,气质相对于倪不逾来说平和了太多,笑起来会露出一颗虎牙,显得很阳光。 盛栖池对他印象不错,又听闻他是丛眠的发小,认真地自我介绍:“我叫盛栖池。” “知道。”纪临西说:“你昨天的发型在整个年级都很轰动。” 盛栖池有些窘,却也无从解释,轻轻扯了扯唇。 这时,有两个女生互相碰触着胳膊走来,柔声问:“同学,这两个空位有人坐吗?” 纪临西转头道:“不好意思,有人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张空桌:“你们去坐那边吧。” “哦,谢谢。”说话的女生耳廓泛红,低下眼转身。 她身边的短发女生却站着没动:“是帮倪不逾占的位置吗?” 不等纪临西回答,她飞快地掏出一张纸条丢在桌上:“这个麻烦帮忙转交给他,谢谢了。” 两人飞快地走远了,像两只受惊的小雀。 “又来了。” 丛眠见怪不怪地看了眼纸条,埋头吃饭。纪临西把纸条收了起来。 没一会儿,倪不逾和吴回过来了。 盛栖池只感觉对面有个人影一晃,余光里多了个餐盘。她抬起头,和倪不逾看了个对眼。 下一秒,两人又都视若无睹地移开了目光。 “怎么这么久?”纪临西问:“检讨过关没?” 倪不逾:“你说呢?” “两天,写了五千字,写得我手都酸了。”吴回饿狼似的扒了口饭。 纪临西把纸条推到倪不逾面前:“给你的,情书。” 倪不逾眼皮都没抬:“对不住了兄弟,我不喜欢男的。” 盛栖池差点笑出声来,使劲抿了抿唇。 “巧了,我也不喜欢男的。”纪临西转头向后看了眼:“那个女生给你的。” 盛栖池随他的目光朝左前方看过去,恰巧对上短发女生的目光。对方正满眼期待地盯着倪不逾的背影。 盛栖池的视线落到纸条上,又随纸条落到了倪不逾的手指上。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搓了搓,手指比筷子还要直。 “长得还不错。不打开看看?” 吴回贱嗖嗖的:“肯定是约你去桃园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 “诗词不会,歌赋不通,我只会从绝地求生谈到英雄联盟。”倪不逾凉凉扫他一眼:“要不你去?” “人家是找你的,有我什么事。”吴回趁机从他餐盘里夹走一片牛肉。 倪不逾没所谓地笑了笑,余光突然捕捉到盛栖池直勾勾的视线。 他略略扬眉,捏着筷子的手指向后撤开,漆瞳盯着她。 目标物后移,盛栖池抬眼:“干嘛?” “看得眼都直了。”倪不逾把餐盘向前推了推,似笑非笑道:“你也来一片?” 他以为她在馋他的牛肉?! 盛栖池在他散漫的揶揄中恼羞成怒,“谁想吃你的破牛肉!” 怕被看穿自己偷看人家手指的事实,她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刚才是在发呆。” 倪不逾微歪着脑袋,不动声色地盯了她三秒,直盯到她凶狠的目光开始闪烁,才慢条斯理地“哦”了声。 拖着尾音,音色懒懒的。 — 吃完午饭,盛栖池收了餐盘和丛眠一起送到回收餐车上,丛眠顺道去了趟食堂小卖部,她没什么想买的,就出去食堂门口等。 食堂西门外靠墙是一长排水池,盛栖池拧开水龙头慢吞吞地洗了个手,丛眠和纪临西打打闹闹地走了过来。 身侧隔着一人的距离,是并排走着的倪不逾和吴回。 “走吧。”丛眠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恰好将她拽到那个空缺的位置处,人多路窄,她的手臂几乎擦到倪不逾的。 盛栖池还在记仇他的揶揄,赌气地故意落后半步,将鞋带解开重新绑了一遍,以此和他拉开距离。 等再抬起头时,身前就只剩下丛眠一个人。 丛眠:“他们去打篮球了,你想不想去看?” 盛栖池摇摇头:“不想。” “也是。围观的都是女生,吵得头疼。那我们从桃园那边绕过去吧,”丛眠晃了晃她的手:“吃得有点饱,消消食。” “好啊。”盛栖池从刚才就想问了:“我们学校还有桃花园?” “桃园,三中小树林,监控的漏网之鱼,约会打架玩手机的圣地,又称三中水晶基地。” 还有这种好地方? 入学以来没碰到过有小树林的学校的盛栖池表示很感兴趣,步伐都加快了些。 -- 第13页 等沿着小道走到桃园之后,她更觉得好笑。 这片小桃林竟然还分南北两林,隔着条卵石小路相互对望,还真像是王者荣耀里敌我双方的水晶基地。 她来了兴致,松开丛眠的手,一路小跑向南园深处。 丛眠叫她:“桃花还没开呢,光秃秃的,你进去干嘛?” 盛栖池:“我回家补个血。” 丛眠:“……” —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过去,盛栖池一直没找到什么犯错刷存在感的机会。 周五早上,她又一次踩着上课铃声边缘走到教学楼下,撞见拎着书包不紧不慢上楼的倪不逾。 自从周一迟到被老王圣父般的光环普照之后,盛栖池就没再忍心故意迟到过。她从下车开始就一路狂奔,脑门上跑出一层细密的汗,刹车不及,险些和倪不逾撞上。 倪不逾向后退开半步,眉眼之间还挂着点惺忪,手臂向前一伸,漫不经心地对她做了个手势,“你先。” 盛栖池兔子似的从他身侧窜过去,爬上几级台阶,发现他还站在楼梯口动作散漫地摘耳机,她没忍住提醒道:“还有一分钟就打铃了。” “哦。”倪不逾仰头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又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新剪了头发,之前头顶的微卷几乎全部剪掉了,两侧发梢推得极短,发型更有层次,也更显凛冽,衬得他原本就不温和的气质更生人勿近了几分。 他就单手抄兜站在那里,微抬着下巴一脸不可一世的B-KING气质。 盛栖池真没见过这么莫名自信的人,“嘁”了声,扭头继续往上爬。 然而,才刚刚爬到楼梯拐角,身侧一阵微风袭来,倪不逾已经闪现一般地经过她身边,轻松“超车”了。 少年手长脚长,一步三个台阶地消失在了二楼拐角处,等盛栖池加速跑到班级门口时,他已经安稳地坐在了座位上。 讲台上站着面无表情的周冰山。 最后一个到的竟是她自己…… 周冰山提前讲完了这周的新课,这节课要讲上期末的数学试卷。 丛眠前天发烧请假两天不在,盛栖池没试卷可看。周冰山大手一挥:“你搬着凳子往后坐,和倪不逾看一张。” 盛栖池磨磨蹭蹭地刚拖了下椅子,一张试卷从背后飞了过来,直接落在她桌上。 侧面姓名处写着三个大字:倪不逾。 她转过头去,他正单手支着下巴垂睨着她:“不用过来了。” 盛栖池:“……” 她也并不想和他坐一起好吧。 盛栖池扭回身,把试卷铺平看到分数一栏,再次陷入沉默。 满分150,这人竟然考了148,扣掉的两分还是大题的步骤分。 有点强吧…… 之前总见他迟到睡觉,被罚检讨,盛栖池理所当然地将他归类为问题学生,至少是成绩不太好的那种,这会儿突然看到这成绩,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周冰山开始讲试卷,倪不逾从桌肚里掏出本《C程序设计语言》看了起来。过了会,他捏了捏脖子抬头,发现盛栖池正微侧着脑袋快速地动着笔。 她脊背挺而薄,长发扫过颈后,一只手虚扶着试卷,从背影里都透出股专注来。 倪不逾垂了下眼皮。 还挺不客气的,谁允许她在试卷上乱做笔记了? 一节课过得飞快,下课铃响起,周冰山走出教室,盛栖池终于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 她把试卷叠好,回头递给倪不逾:“你的试卷。” 倪不逾没接:“我用不着了,你留着吧。” 然后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盛栖池抿了抿唇,把试卷放在他桌上。 倪不逾去小卖部买了瓶冰水,回到座位时,发现那张试卷又平平整整地躺在了他的课桌上。 他低头扫了眼,盛栖池并没有在上面乱做笔记。 他没有留旧试卷的习惯,随手拎起来打算丢掉,却从试卷里掉出张纸来。 上面是一幅素描画。 画上是一只手,手指笔直,骨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线条流畅明朗,刚柔并济,在疏密不同的斜线之间将光影变化流于纸上。 很有灵气的笔触。 倪不逾扫了两眼,把画朝前面递过去,“喂,你的……” 他声音顿住,瞥到那只手的腕骨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某个念头涌上来,他下意识去瞥自己的手腕。 一模一样。 盛栖池回过头,冲他扬了扬眉:“怎么样?画得还不错吧。” 倪不逾看出她眉宇之间的小得意:“就那样吧,勉强能参加少儿组的水平。” “你少在那酸了。”盛栖池果然急了,皱着鼻尖向他下战书:“不服咱俩比比。” 怎么总要和他比。 倪不逾微微蹙眉:“说了我不会画画。” “骗鬼呢。” 盛栖池狡黠一笑,正色道:“倪不逾,你真不记得我了?” 第6章 双重掉马。(一更) 盛栖池第一次见到倪不逾是在全国少儿美术大赛的颁奖礼上,她获得了亚军,倪不逾是冠军。 那届颁奖礼请来了著名画家易安先生,仪式结束后,盛父带盛栖池去参加了以易安先生为核心的评委团的私人晚宴,作为易安先生的儿子,倪不逾自然也在。 -- 第14页 小孩子没多少耐性听大人寒暄,盛栖池跟着盛父见完易安先生就独自跑去了会所后花园,然后在那里遇到了倪不逾。 那时的倪不逾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盛栖池作为标准颜控,被他的外表欺骗,主动过去示好,结果被冰山小少爷扎了一身的刺。 盛氏在A市赫赫有名,她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自然不会服软,两个人从池塘里小鱼的品种争论到谁的画作更出色,盛栖池刚换了牙,说话漏风慢半拍,始终落在下风,她气急,抓住倪不逾的手腕,啊呜咬上一口,就咬在他腕骨那颗朱砂痣上。 倪不逾皱眉把她推开,力道没控制好,她意外跌在大理石台上,嘴巴一撇,就哭了起来。 小孩子之间的幼稚斗争被两位家长迅速平息,易安先生建议他们交换了获奖作品,握手言和。 “你们两个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明年再一起参加比赛。” 盛栖池擦擦眼,红着眼睛对他下战书:“明年再比,我一定赢你!” 倪不逾:“一言为定。” 盛栖池:“不来是狗!” 倪不逾:“狗才害怕!” 盛栖池:“你才是狗……唔唔” 盛栖池被盛父捂着嘴巴拖走了。 两个心比天高的小学鸡把狠话放得邦邦响,结果第二年谁都没去参加比赛。 盛栖池因为随父母搬去霖城而错过了报名,却不知道倪不逾是什么原因。 她只知道那年的获奖名单里没有倪不逾。 倒是他前一年获奖的那幅作品被她父母好好地收藏了起来,时时看到,时时感叹。 他们对倪不逾每一句“天赋异禀、灵气逼人”的夸赞,牢牢钉在盛栖池的心里,让她这些年来始终将倪不逾当成那个既生瑜何生亮的假想敌。 她承认自己没有他那样从基因里自带的天赋和灵气,但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让他心悦诚服地对她说一句了不起。 然而,现实让人尴尬,几年过去,她的假想敌似乎真的不记得他了。 — “想起来了吗?” 盛栖池瞪大眼睛看着他,“所以你第二年为什么没参加比赛?” 倪不逾眉眼微敛着,脸上没一丝表情,甚至没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盛栖池观察着他的神情:“怎么样?什么时候再来比一次?” 倪不逾不耐烦地抬起眼,把画纸递给她:“比什么,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他明明是照着小时候的模样等比例长大的。还有眉宇间那股子冷傲骄矜,不好相处的性格,都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盛栖池疑惑地皱了皱眉:“倪不逾,你该不会失忆了吧?还是你不敢和我比,在假装失忆?” 她伸手点了点他腕骨上的朱砂痣:“这里,我以前还咬了一口,你忘了?” 倪不逾静静地看着她,“我小时候只被狗咬过。” “你!” 盛栖池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拳。恶狠狠地瞪过去,她瞧见他冰潭般愈深愈冷的眼。 这一眼凝视冷却了她一半的怒火,她忽然想到:“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别人知道你爸是享誉画坛的易安先生?” 倪不逾的眼皮细微地动了下。 盛栖池立刻善解人意地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认错人了。我没爸,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倪不逾彻底冷下脸,手腕一扬,将画纸朝她桌上丢去。 盛栖池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忽然一瞬细微的刺痛——他力气太大,纸张不小心边缘擦着她的脸侧飞出去,落在了地上。 地上不知被谁倒了滩水,画纸落上去,瞬间被弄湿了大半。 倪不逾动作一顿,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沉默片刻,他踢开凳子,身形动了动,大概是想弯腰去捡,盛栖池已经捂着脸,闷不做声地蹲下身去。 捡起湿漉漉还在滴水的画纸,她没再理他,转身坐在了座位上。 下一瞬,一包未拆封的手帕纸从背后丢过来,在桌面上弹了下,落到她手边。 耳后传来一声低沉又别扭的“抱歉”。 连道歉时的傲娇别扭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敢骗她认错了人? 鬼才信! 盛栖池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把纸巾原路丢了回去。 纸巾砸到桌子边缘,滚落到倪不逾脚下,手机恰在这时震动一声,进了条短信。 他滑开详情,看到来自某家银行的转账提醒,转账金额比他除夕夜收到的那笔多了一倍。 倪不逾眼底漫布着深深的倦意和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他打开手机app将那笔转账退回。 然而,系统提示转账金额超过限额。 倪不逾烦躁地“啧”一声,踢开椅子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尖利的声响。 盛栖池忍了四五秒,实在忍不住了,才回过头去。 只看到少年消失在后门外的背影,大步流星,连后脑勺都透着股暴躁。 盛栖池抿了抿唇,只觉得有股闷气腾腾地向上涌。 他还来劲了。 至于么?小气鬼。 — 第二节 课是英语,英语老师调试好多媒体,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停留在盛栖池身后。 -- 第15页 “倪不逾呢?” 盛栖池正偷偷照镜子,确定被画纸刮到的脸颊没有破皮,自己的盛世美颜没受影响才向身后瞥了眼,这才发现倪不逾的座位是空着的。 短暂静默,英语老师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倪不逾的同桌艾何平举起手。 “老师,他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吴回也紧跟着说:“对,他早上着凉了,有点低烧。” 英语老师脾气好,将信将疑地盯了艾何平一眼,道:“让他下课去办公室找我一趟。” 课堂继续,盛栖池心不在焉地盯着课本,不自觉地走神。 发烧了? 所以脾气才那么阴晴不定吗? 得了吧,明明早上撞见时还趾高气昂地和她赛跑,是个一步能跨三级台阶的强壮男孩呢。 她晃晃脑袋,把倪不逾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晃出脑海。 倪不逾的座位空了整整一上午,盛栖池不由得开始相信他大概是真的发烧了。 然而,这个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五分钟。 午休结束,安静的教室像冬眠转醒现场,发出一阵阵响动。 有风涌进来,后门便被人推开,倪不逾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少年校服外套敞开着,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一副目空一切的冷漠样,手里还拎着瓶冰水。 盛栖池目测一眼,觉得他那脸色健康得可以立刻游泳1.5公里,骑行40公里,再无缝链接地跑个十公里,最后再来个三步上篮。 她幻想地起劲,脑海里逐渐有了画面,忍不住笑起来。 太专注,一不留神忘记伪装,对上了倪不逾的视线。 对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盛栖池回神,一秒规范面部管理,冲他丢了个标准的白眼转回身去。 倪不逾用脚尖勾开椅子坐下,艾何平立刻凑过来,“逾神,你怎么逃课连个招呼都不打?太考验同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倪不逾在他肩上拍了下:“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随后从桌肚里掏出盒巧克力,“奖你的。” “又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吧。”艾何平从善如流地收下:“怎么样?东西拿到没?” “嗯。”倪不逾从校服口袋里拿出几包药,和一张医务室盖章的药方丢在桌上。 艾何平拿起来看一眼:“测体温没露馅?” 倪不逾表情散漫地睨他一眼:“人工物理升温,懂?” “……” 逃课装病一条龙,一听就是老手了。 这人不仅在艺术天分上高她一层,没想到在叛逆堕落的道路上更是遥遥领先。 盛栖池收回偷听的耳朵,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后例行进行大扫除。 盛栖池被分派到扫地小组,区域是她所在的这两列。扫完地,她把丛眠桌上新发的试卷整理好,拿去二班给纪临西,而后回座位上拿书包。 倪不逾正站在座位上拿着手机光明正大地打字,大概是在跟谁聊微信。 他冷着脸,唇角淡抿着,满脸写着“我很酷我不能笑”,却在下一秒,抬手遮了遮额头,唇角没绷住地上扬了扬。 而后舔了舔唇,快速沉下脸,恢复到“冷酷不笑”的人设,敲了几个字过去。 盛栖池无意中撞见这一秒钟的川剧变脸现场,在心里“嘁”了声。 想笑就笑呗,装什么呀。逼王。 李叔还等在老地方。 盛栖池上了车,窝在后座给丛眠发微信:【作业我帮你转交给纪临西了。】 丛眠回得很快:【谢谢同桌[亲亲]】 盛栖池:【你好点了吗?】 丛眠:【昨晚就退烧了,强行装头痛在家里赖了一天。】 这招盛栖池以前也用过,舒琰急得班都不上了,在家里守着她。她躺在床上被勒令睡觉,憋得受不了直接就地痊愈。 盛栖池笑了声,心里冒出个念头:不知道这个方法如今是不是还奏效,要不然今晚试试? 手机又响。 丛眠:【我在班群里看见照片了,才开学一周,这作业也太多了点吧,还让不让人活了!】 盛栖池没加班群,随手回了个“哭到当场去世”的表情包。 下一秒,她被丛眠拉到了群里。 群里弹出条新消息—— 丛眠:【欢迎我们盛栖池小仙女莅临本群提升颜值纯度![撒花撒花]】 立刻有人开始附和,没一会聊天界面便刷出一排“欢迎”,还有嘴甜的男生在欢迎后面加了个女神的称谓。 盛栖池有些不好意思,忙发了个红包,又发了个“猫猫羞涩”的表情包。 没几分钟微信上便多了十来个好友验证,都是班群里的同学,有男有女。 盛栖池那头嚣张粉毛没能达到请家长的效果,倒是帮她在新班级打开了交际圈,光是来问理发店和Tony老师的女生就有四五个,也算是无心插柳。 她一一通过好友验证,备注好姓名后打开了群成员页面。 沿着头像一路向下滑过去,盛栖池猛然瞥见一个眼熟的头像。 黑色的背景,上面是一把泛着冷光的狙.击.木仓,型号她不认识。 头像下面,是一个熟悉的昵称:NBY。 盛栖池眨了眨眼,心里闪过某种联想。 -- 第16页 她快速截了个图,发给丛眠。 【这人是谁?】 丛眠秒回:【逾神啊。】 “……” ?? 盛栖池打开王者荣耀,对着那个头像一模一样、ID名为“NBY”的游戏好友陷入了沉默。 现实高贵冷艳,网络嘴强王者? 这就是三中校草的双面人设? 第7章 想喝我这杯?(二更)…… 晚饭后,盛栖池拎着书包上楼,舒琰打来了视频电话,她盯着屏幕犹豫了会儿,故意没接。 开学一周来,舒琰给她打过三通电话,前两通她都以“在写作业”、“在画画”为理由回了个微信过去,最后一通没忍住秒接了,结果没说两句舒琰那边又有事挂断了。 盛栖池看着屏幕慢慢暗掉,然后起身去了画室。 再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她洗了个澡,从书包里抽出数学作业,心不在焉地写错两道选择题后,给舒琰拨了通话视频。 这是离开霖城后和妈妈的第一通视频,她要说些什么呢?要不要笑?还是板着脸让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不会是在约会吧? 盛栖池心里百转千回地划很多种情绪,心情像被弄脏的调色盘分不出原本面貌,然而,直到她想到大脑空白,舒琰也没有接通视频。 她有些失望,赌气地把手机藏在抽屉里,继续写作业。 没过几分钟,又把手机扒拉出来,敲着屏幕磨磨蹭蹭地发了条微信过去。 盛栖池:【有点低烧,刚刚在睡觉,没听到视频。】 看着这条发出去的文字,盛栖池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要不她也人工物理升温一下,搞个体温计的照片发过去? 算了,太蠢了,图什么啊。 次日早上,盛栖池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接通,听到舒琰的声音习惯性地哼哼了声,几分撒娇的意味。 舒琰的声音很轻柔:“吵醒你了?妈妈昨晚有点忙,没接到视频,退烧了没?” “啊?” 盛栖池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昨晚撒过的谎,清了清嗓子“嗯”了声。 舒琰问:“好端端的怎么就发起烧来了,是不是没盖好被子?” 盛栖池清醒了一大半,趁机道:“这一周总觉得不太舒服,可能是水土不服。” 舒琰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盛栖池又说:“A市太干了,空气质量也不如霖城好,饮食我也不太习惯,妈妈我能不能……” “好几年没在A市生活了,身体需要一个适应期,慢慢习惯就好了。” 舒琰低声打断她的话,又嘱咐道:“最近换季,容易感冒,晚上被子要盖好,别急着脱棉衣,生冷油腻的东西也少吃。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盛栖池咬了咬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舒琰又叮嘱了好几句,她闷闷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 盛栖池上午闷在房间里写作业,午饭后被盛老爷子拉着逗了会儿鸟。 鹦鹉在长期的文化熏陶下已经学会了背古诗,俨然成为一只文化鸟,盛栖池便趁着老爷子不注意教它唱《难忘今宵》。 结果这鸟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见难忘俩字便起劲地喊:“不思量自难忘,不思量自难忘。” “嗬,还会背宋词。”盛栖池猜老爷子一天24小时估计有10个小时都在逗鸟。 “来,跟我学。”她端着架势学李谷一老师:“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鹦鹉:“自难忘,自难忘。” 盛栖池耐着性子教了半天,毫无进展,鹦鹉语言系统濒临紊乱,开始对着她叫爸爸。 “看清楚,我是女的!”盛栖池骂它:“笨鸟。” 鹦鹉扑腾着翅膀:“笨鸟先飞,笨鸟先飞。” “……” 鸡同鸭讲了半天,盛栖池背起画板去画室。 舒琰帮她联系的画室在A市新建的一片文创中心,盛栖池下了车沿着主路走过去,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一砖一墙一花一树都透漏着精心设计过的艺术气息。她沿途拍了几张照,才顺着地图到了画室。 画室分两层,是老师的个人工作室,回廊上挂满了他的个人作品,俨然是一个小型的艺术展。 老师姓林,在A大美院任职多年,在国内拿过不少奖,收生标准非常严格。 盛栖池之前就跟舒琰一起见过林老师,上楼打过招呼后就被老师安排进了画室。 专心画了一个多小时人物素描,盛栖池停手喝口水,手机屏幕亮起,进了条微信。 她打开看了眼,丛眠明天晚上生日请吃饭,邀请她参加。 转学一周,丛眠是她在三中的第一个朋友,盛栖池没有不去的道理。 她回复了个“OK”,没一会,丛眠便把饭店地址发了过来。 周末上午,盛栖池提前去商场帮丛眠选了个生日礼物。 下午上了两个小时法语网课,她换了套衣服,到书房跟盛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出门去赴约。 丛眠选的地方是A市挺有名的一家火锅店,赶上周末,人满为患,她提前两天就预订了包厢。 盛栖池到包厢的时候只有丛眠和纪临西在,两个人挤在沙发上,脑袋挨在一起看同一部手机。 -- 第17页 盛栖池推开门,先探进来半个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的。 “生日快乐!” “小池你来啦!快进来!”丛眠丢了手机跑过来,盛栖池把礼物递给她,“这几天在家里待得很爽吧。” “爽什么啊。” 丛眠道了谢,把礼品袋小心放在桌上,“今天早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写作业了,你见过一整天都在写作业的寿星吗?” 纪临西拆台:“数学和物理不都是我帮你写的。” 丛眠回头怒视他:“那我没给你报酬吗!” 盛栖池看他们俩你来我往地斗嘴,自觉地站到一边当吃瓜群众,突然觉得有个青梅竹马还是挺好的。 如果她当年在A市有个青梅竹马,最好再帅气一点,说不定她现在也不会那么孤独了。 可惜她小时候看不上同龄的小屁孩,净跟在堂姐身后跟大哥哥们玩了。 正胡乱感叹着,包厢门又被人推开,盛栖池只瞥见门把上一只修长的手,便见吴回两手拎满了奶茶,风风火火地进来。 等他把奶茶放到桌上,推着门板的那只手才不急不缓地收回,倪不逾随即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的卫衣,戴了顶浅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流畅利落的下颌线。大概是衣服色调的原因,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几分,姿态慵懒而闲散。 NBY! 盛栖池在心里冷哼一声,眼睛里发射出记仇的激光。 直到吴回在一边热情地招呼她:“来拿奶茶,想喝什么口味自己挑。” 盛栖池这才发现他竟然买了有十杯奶茶,而作为一个甜食爱好者,她哪个口味都想喝,像皇帝翻牌子似的权衡了好半天,她才下定决心朝那杯芝士奶盖乌龙茶伸出手去。 然而,一只手几乎在同时伸过来,并且仗着手长优势先她一步碰上杯壁。 盛栖池刹车不及,几乎在下一秒便握住了杯子。 “……” 两人的指尖相触。 她抬头,顺着那截清瘦骨腕看向倪不逾的脸。 对方摘耳机的动作一顿,也垂眸看向她。 他目光淡淡的,顺着她的眼睛向下,落在那杯奶茶上,随即了然地抬眼:“想喝我这杯?” 明明就是她先选的,怎么就成他的了? 盛栖池觉得这人也太霸道了,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逆反心理被激上来,还非这杯不可了。 她瞪圆了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先、选、中、的!” 少女皮肤瓷白,耳根有点泛红,清澈的眼底满是斗志,被灯光染得灼人,看上去认真得不行。 像个护食的小兔子。 倪不逾被她那副模样逗得想要发笑,莫名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无所谓道:“让你了。” 他收回手,转身朝沙发边走了。 盛栖池轻松得到了奶茶,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本来就是她先选的,怎么就成了他让给她的了。 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奶茶写他名了? 她鼓了鼓嘴巴,意兴阑珊地拿上奶茶走到另一侧沙发上。 插上吸管,吸了口,小脸霎时皱起来。 怎么和她印象中的乌龙奶盖味道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甜,馊了? 盛栖池扒拉开奶茶外的打包袋,盯着杯壁转着圈地研究,赫然看见杯套上的备注:半芝士、不加糖。 下面还明晃晃地写了一个“倪”。 “……” 还真写他名了!那他怎么不早说! 盛栖池气呼呼地握紧了拳头,上当了! 左侧沙发上。 倪不逾半靠着抱枕,单手支着下巴,姿态散漫地开了局游戏。 而后,他抬眸朝盛栖池的方向瞥一眼,正瞧见她鼓着小脸,蹙着眉心,一副哑巴吃黄莲的懊恼模样。 他扯了扯唇,漆瞳染上几分促狭的坏笑。 第8章 抱一个。 倪不逾他们玩的是一款枪战手游,刺激战场,最多可以四个人组队。 纪临西踢了踢丛眠的脚尖:“玩不玩?带你吃鸡。” 游戏结束时胜利者的界面会弹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贺词,因此玩家统一称呼胜利为吃鸡。 团队就差一个人了,丛眠本着东道主的奉献精神问盛栖池:“要不要和他们玩游戏?” 盛栖池正在和奶茶较劲,一听游戏更郁闷了,“别了,我很菜的,游戏只杀有缘人。” 说完意味深长地朝倪不逾瞥了眼。 丛眠笑起来:“那有什么关系,逾神很厉害的,带你吃鸡带你飞!” “就光逾神厉害吗?你回神就不叼了吗?”吴回冲她挤挤眼:“来,上线,我保护你。” 盛栖池捧着奶茶看向倪不逾,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倚在沙发背上,表情非常闲适,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B—KING,人设保持得还挺好。 盛栖池笑着对吴回摆摆手,意有所指道:“算了,我这人动不动就爱和队友殉情,怕逾神忍不住骂我。” 吴回:“放心,我们逾神不骂女孩的,不对,他平时也没和女孩玩过。” 倪不逾闻言看过来。 盛栖池一脸纯良地和他对视,表面笑嘻嘻,心里:“@!#$%^*!”。 倪不逾收回了视线,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 第18页 他没什么耐心地敲了敲屏幕:“回神,回神儿了。” 吴回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开了游戏。 — 玩完两局游戏,人也到的差不多了。 盛栖池默默数了下,除了纪临西和五班一个叫姜妤的女生,剩下的都是三班的,加起来一共有十个人。 十人台的大圆桌刚好坐满,每人面前一个小火锅,一开火,一片热气腾腾。 盛栖池就坐前去了趟卫生间,丛眠特意在自己右手边给她留了个位置,她坐下后才发现自己正对着倪不逾。 倪不逾右手边正放着之前那杯让她纠结再三的莓莓芝士奶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她看过去的那刻,他漫不经心地插上吸管,把奶茶给了吴回。 略一抬眼,两人对上视线。 “……” 盛栖池:“@!#$%^!” 这么一个避无可避的视角,为了不再和他对视,盛栖池决定埋头苦吃。 于是,牛肉转过来她涮几片,毛肚转过来她涮几片,玉米转过来她夹两块……一不小心就涮多了。 她吃得又慢又认真,隔着蒙蒙的雾气,脸颊被熏得微红,倪不逾不经意间一抬眸便看见她低头小口咀嚼的样子,又过了十几分钟再一瞥,还在吃。 看上去小小的,怎么这么能吃? 她小时候……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无端冒出来,立刻被他打断,一股无名的烦躁涌上来,他垂下眼,右手转了转转盘,于是盛栖池刚刚挨上皮皮虾的筷子便落了空。 盛栖池:“……” 转盘转了一圈皮皮虾才又回到眼前,盛栖池给自己和丛眠各夹一个,又礼貌性地给坐在她另一旁的姜妤夹了一个。 “你吃吗?” 姜妤摆摆手拒绝:“谢谢,不用了。” 盛栖池问:“你不喜欢吃海鲜吗?” “不是的。”姜妤朝对面看了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皮皮虾不好剥,吃起来不太好看。” 有吗? 盛栖池也随着她的目光朝对面男生堆扫一眼,心想,大家不都在吃吗?有什么不好看的? 又不是吃给谁看的。 她笑笑,把皮皮虾丢进了自己的锅里。 — 他们开始得早,吃完饭才八点,一行人提议去唱歌。 KTV和火锅店就隔了一个路口,吃饱喝足的少年少女们晃悠悠地走路过去,不一会就三三两两地走散开了。 等吴回唱完一首开嗓歌,艾何平和体委林浩才神神秘秘地进来。 吴回举着话筒咋咋呼呼的:“和平鸽你怎么回事?吃顿火锅还给你吃怀上了?” 盛栖池闻言一转头,正对上艾何平鼓囊囊的肚子,惊得眼皮一跳。 是个狠人,吃这一顿,得饱三年吧。 “怀你的啊?”艾何平哗啦一拉拉链,从怀里抱出一大包东西:“我们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一群人围上来,“勇闯天涯?” 林浩嘿嘿贼笑:“小酌怡情,助助兴。” 丛眠凑上去:“想喝啤酒早说啊,我给你们点就行了。” 纪临西拿话筒柄敲了下她的脑袋:“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丛眠揉着脑袋反驳:“我今天十七岁生日,那虚岁就是十八了,成年了。” “照你这么说在场的应该都十八了。” 吴回率先拿过一瓶,拉开拉环灌了口,又吐槽艾何平:“和平鸽你行不行啊,啤酒也在外面偷买,被发现是要罚款的。” “KTV的价格可是超市的两三倍,而且听说KTV里的啤酒会兑水,不纯。” 艾何平是个住酒店都要拿光最后一块肥皂、走路上不捡钱就算丢钱的主,“我们喝完再把易拉罐藏起来带走不就行了。” “服你。”吴回又拿起一罐雪花,丢给坐在沙发尽头的倪不逾。 倪不逾接过,随手放在一边。 林浩拿着啤酒到处分发,发到最后手里还剩一罐,举起来问:“谁还没有?” 盛栖池不想喝,坐着装聋,丛眠眼尖,“盛栖池还没有。” 毕竟是新同学,没那么熟,林浩把啤酒递过来,问了句:“能喝吧?” 盛栖池摇摇头,诚恳得简直有点老实:“我虚岁没到十八。” “哈哈哈哈哈哈。” 吴回率先爆出一串笑声,一群人跟着笑作一团。倪不逾视线落在手机上没抬眼,唇角却翘了翘。 盛栖池也跟着战略性微笑。 她长了对水汪汪的小鹿眼,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时又弯弯的像个月牙,哪怕心里憋着坏主意,看看上去也是无辜又纯良。 倪不逾隔着人群和变换不断的光影看过去,正看到她那副乐呵呵的模样,好像大家现在笑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不相关的人。 傻子。 他“啧”了声,朝林浩扬手:“把酒给我。” 逾神主动帮人挡酒,多新鲜啊! 林浩立刻眉飞色舞地起哄:“呦,我们逾神要英雄救美吗?” “救你大爷。”倪不逾半笑不笑的,“大晚上的让女生喝酒,你还有没有点担当了?拿来,女生都不能喝。” 他音调听上去漫不经心的,几分混不吝的感觉,却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盛栖池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笑意止在脸上,讶然地转头看过去。 -- 第19页 恰好一道淡蓝光影悠悠落在他脸上,他半垂着眼皮,俊冷的侧脸被染上几分惹人的迷离。 唱完一圈歌,闲不住的男生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盛栖池被他们强行拉了过来。 林浩拿着个汽水瓶放在中间转,瓶口对着谁,谁就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一开始的热身,他们选择的问题或惩罚都很友好。不痛不痒地玩了几轮,林浩就嫌没意思了,问题逐渐暧昧。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最不敢宣之于口的无非就是那点粉红色的小情愫,又开始一轮,瓶口朝向了盛栖池,她选了真心话。 林浩不敢问得太露骨,想了想,还是决定对新同学友好一些:“你认为在场哪个男生最帅?” 吴回吐槽:“什么破问题,校草在这呢还用问吗?” 盛栖池偷偷瞄一眼倪不逾,说:“纪临西。” 纪临西当然也很帅,可是…… 林浩强调:“要真心的,不能撒谎啊。” 盛栖池憋着笑,斩钉截铁:“骗人是小狗。” “哦~” 一片起哄声,纪临西和煦地笑了笑,倪不逾抬眸扫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别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轮抓住的都是男生,纪临西真心话没答上来被罚了杯酒,吴回和艾何平玩大冒险先后跑到别的包厢献歌献舞,一群人跟在后面拍照录视频。吴回还被人当成卖艺小哥塞了一百块钱小费。 林浩把钱贴在茶几上多角度拍照留念:“这可是我们回哥无私献身赚来的,得好好珍藏。” “操,别说得那么暧昧。”吴回踹他:“我这是为艺术献身。” “别这么说。”倪不逾在一旁悠悠泼冷水:“艺术也挺委屈的。” “刚才我表演时怎么没人给小费!”艾何平羡慕得直冒泡:“吴回你再带我去一回呗,我也想赚钱。” “滚,没节操。” “这么爱赚钱你咋不去青楼呢?” “这不是法/治社会不允许吗?” “泰国欢迎你。” “东京需要你!” “……” 有了酒精哄气氛,游戏热火朝天地继续下去。 进行到最后一轮,瓶口对上了姜妤,她选了大冒险,林浩嘿嘿贼笑了声。 “最后一轮了我们搞个有创意的,你就……和从你开始往左数10个再往右数3个的人抱一下吧。” 往左数十个再往右数三个,那就是姜妤左手边的第七个人。 一群人小学生数数似的异口同声地从一数到七,指尖落在正低头看手机的倪不逾身上。 沉默蔓延一瞬,忽得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我靠,林浩你故意的吧!” “天地良心,我随口瞎说的。” “那就是天赐的缘分了,不抱一个都说不过去,逾神,抱一个!” 几个男生喝了点酒都有点兴奋,姜妤却早已经耳根通红,低垂着眼睛偷偷去瞄倪不逾。 倪不逾眉心蹙了蹙:“抱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没听啊。”林浩又重述了一遍大冒险的内容,“往左十个再往右三个刚好数到你,愿赌服输啊逾神。”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有好笑,有兴奋,还有隐隐的期待。 可真是春天来了,吃个瓜都躁动得不行。 倪不逾一时间没有说话,姜妤逐渐有些坐不住了,抬头看向他,恰巧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灯光暧昧,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却不由得被那眼神晃得愣神。 “行啊。”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就愿赌服输。” 姜妤的心脏开始砰砰乱跳。连盛栖池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长这么大,就算是玩游戏,她也没见过一男一女当众拥抱,更何况还是在这么暧昧的氛围下。 什么生人勿近、高不可攀、洁身自好、从不带女孩玩游戏果然都是B-KING的人设,这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盛栖池还没腹诽完,却见倪不逾随手捞过一罐啤酒打开,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少年的喉结在深蓝的灯光下上下滑动,下颌线冷厉如刀,有一滴啤酒液顺着唇角慢慢滑下来…… 直到他把空掉的易拉罐朝下晃了晃,安静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姜妤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脸颊上遍布绯色。 手指抹了下唇上的酒液,倪不逾面不改色地耸了下肩:“愿赌服输,我替她认罚了。” — 唱完生日歌,切完蛋糕,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群人在KTV门口散开,顺路的人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去。 丛眠被纪临西拉着上车,回头不放心地问:“小池,你真的有人接了?” “确定肯定我保证!你放心回去吧。”盛栖池朝她摆摆手,笑得眉眼弯弯。 抛开别的不说,她挺喜欢丛眠这个同桌,认真说起来,交到这个朋友也算是她在A市这几天来唯一小小的慰藉了。 看着丛眠上车,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路口,盛栖池才给李叔回了个电话。 “太晚了,您休息吧,不用过来了。我和同学顺路一起回去……已经坐上车了……” 倪不逾刚接完姐姐倪布恬的电话,落后一步走到路口,就听见盛栖池在讲电话。 同学?不用环视四周,他也很清楚,周围百米之内能和她称之为同学的人只有他。 -- 第20页 撒起谎来还挺熟练。 他戴上蓝牙耳机,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她附近,打算拦车。 初春的晚上还是冷,十点之后,夜风寒凉,盛栖池拉上外套拉链,一转头便看见站在一侧路灯下的倪不逾。 他还穿着那件奶白色的卫衣,帽檐低压着,一只手闲散地插/在口袋里,看上去清冷又安静。 只是,不冷吗? 一阵冷风吹过,少年宽松的卫衣被风鼓起又收紧,隐约勾勒出他宽而削薄的后背。 盛栖池随之打了个寒颤。 要风度不要温度。 远处一辆出租车驶来,倪不逾恰在此时偏头看过来,意味深长地盯了她片刻,他忽然扬了扬眉,转身朝后走。 盛栖池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原本打算停在他面前的出租车向前滑动一米,停在了她眼前。 “喂。” 盛栖池对着他的背影叫了声,看他毫无反应地继续往后走,便干脆上了车。 耳机里安静无声,倪不逾清楚地听到盛栖池的声音。 他脚步没停,心念微动。 低头瞥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莫名想起她刚刚在电话里说过的谎。 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估计连只鸡都打不过。 真要留她一个人半夜打车? 操,那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倪不逾烦躁地搓了把后脖颈,大步往回走。 出租车上,盛栖池刚刚坐稳:“师傅,麻烦去南湾。” 身侧的车门被人拉开,倪不逾的侧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吓了一跳,“你干嘛?” 少年微微抬头,用最拽的语气说着本应该是商量的话。 “打不到车,顺路拼一下。” 第9章 我们盛小池同学。 倪不逾今晚喝了三罐啤酒,玩游戏时那罐喝得太猛,当时没感觉,出了KTV被风一吹才觉出脑袋有点沉。 盛栖池一抬头就看到他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幽幽沉沉。 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酒精味道,没等到她的回应,他已经自作主张地迈进来一条腿了。 盛栖池只好往旁边让了让。 等倪不逾坐下,她才不满地嘀咕:“这里是商业街,怎么可能会打不到车。” “昂。” 倪不逾倚在后座上,两条笔直的长腿在狭窄的后排显得有些憋屈。他从兜里摸出个泡泡糖剥开丢进嘴巴里,答得理所当然。 结果他话音刚落,一辆空车便从旁边匀速超了过去。盛栖池眨了眨眼睛,朝那车屁股一指:“那是什么?” 少年嚼泡泡糖的动作稍顿,舌头顶了顶腮帮子,面不改色地强撑道:“这只能说明时机不对,我跟那辆车没缘。” 盛栖池:“……” 出租车在霓虹灯下快速穿梭,倪不逾微闭着眼睛,没再说话。 车内安静一片,只有车轮呼啸的声音,夹杂着淡淡清甜的水蜜桃的味道。 那个泡泡糖好像很好吃。 盛栖池侧头向身旁瞥了眼,看见少年隐在明灭光线中的侧脸,以及微微滑动的喉结。 霓虹光影衬着他冷白的肤色,呈现出一种极具氛围的少年感,好看得有些蛊人。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忙转头看向窗外。 静默许久,就在盛栖池以为倪不逾已经睡着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低笑。 “其实,和我拼车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盛栖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能有什么好处?” 倪不逾缓声道:“至少我能顺便保护你不是?” “……保护我?” 盛栖池微微发怔,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 她慢半拍地转过头去,撞入少年星夜般的眸。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浓密,衬得那双眼睛更黑,不笑的时候更有攻击性。 可此时他的眼尾是微微上翘着的,眼底藏着抹吊儿郎当的坏笑,表情还绷得一本正经的。 “我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盛栖池本能地觉得他大概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下一秒,就见这位大少爷似笑非笑地歪了下脑袋,“毕竟——” “——我们盛小池同学就只剩下该死的美貌了。” ??? !!! 这话有些耳熟。 他从哪里听到的? 难道那天体育课他也在教室里?!!! 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盛栖池简直羞愤难当,磨着牙根想要咬人,却见倪不逾单手撑着座椅突然向她靠近了一些。 他的眉眼在她面前渐渐放大,然后—— 嚣张至极地吹了个泡泡。 “……” 盛栖池恨不得一巴掌把那个泡泡糊他脸上! — 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盛栖池险些又迟到。 放完书包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斜跨着书包信步闲庭晃过来的倪不逾。 两人隔着一级台阶默默对视一秒,盛栖池没好气地朝他甩了个白眼,握着单词本“哼”一声跑下去了。马尾辫一甩一甩的,险些甩到他脸上。 倪不逾上半身后仰淡定躲避开,抬脚继续不紧不慢地上楼。 跨过两级台阶之后,他脚步微顿,又退回来,弯腰捡起一个胡萝卜样式的发卡。 -- 第21页 啧,发卡都甩掉了,这得甩得多用力。 女生的马尾辫真是杀伤性武器。 他转头朝盛栖池跑走的方向看了眼,依稀还能看到她纤瘦的背影,在他这个角度,她脑袋随着跑步的姿势高一下、低一下的,像是只兔子蹦进了人群里。 他挑了挑眉,随手把发卡丢进了校服口袋里。 国旗下的讲话结束,又到了领导例行讲话环节。 盛栖池昨晚没睡好,站在队伍里听得昏昏欲睡。 丛眠在身侧撞了撞她的手臂,递给她一块泡泡糖,俩小姑娘对视一眼,偷偷摸摸地一块剥起了糖。 盛栖池把粉色的泡泡糖塞在嘴巴里,咬一口,满嘴清甜的蜜桃味。 然后,记忆就猝不及防地被拉到了昨晚的出租车里、少年嚼着糖,揶揄嘲笑自己的模样。 她气得越嚼越用力,没忍住吐了个泡泡,差点被在附近巡视的蕉太狼抓个现行。 三分钟后,尿不尽似的领导发言终于结束了,丛眠急着上厕所,匆匆地跑了,盛栖池呼了口气,跟着人流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耳边是各种说话叫喊声,闹哄哄的,她被迫有一句没一句地被灌了一耳朵。 走到教学楼前,吴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昨晚几点到的宿舍啊?宿管老师肯放你进去?不会是牺牲色相求饶卖萌混进去的吧?” “你见爸爸求过绕?” 这是倪不逾的声音。 盛栖池倏地竖起了耳朵。 宿舍?他是住宿生? 昨晚不是说顺路才拼车的吗? 盛栖池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暗暗努力地捕捉着两人的声音。 可惜,人群哄闹地将他们冲散,那两个人在教学楼前转了个弯朝小卖部去了。 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上,盛栖池还在想着这件事。 从学校到南湾别墅区不堵车时也要开将近四十分钟,搞得她每天都在迟到的边缘疯狂试探,南辕北辙,顺的是哪门子的路啊? 那倪不逾…… 丛眠身轻如燕地飘回来,盛栖池纠结地挠了挠头,假装不经意地问:“咱们住校的人多吗?” 丛眠坐下掏书:“一半一半吧,怎么了,你不会也想住校吧?” 盛栖池含糊地“嗯”了声,旁敲侧击道:“和平鸽是不是住校啊?” “他不住。”丛眠顺口说:“他同桌住。” “倪不逾?”盛栖池舔了舔唇,尽量让表情保持自然:“他家离得很远吗?” 丛眠:“也不算很远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他好像不爱提家里的事情,吴回他们初中时就和他认识了,也都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好像有个姐姐。” 姐姐? 盛栖池脑袋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后排凳子一声轻动,微微带起一阵风。 盛栖池察觉到是倪不逾回来了,便止住话题,安静地拿出第一节 课要用的书。 后排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逾神,你可算回来了!快,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倪不逾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把作业丢过去。 那人一翻:“操,你大题怎么都不写步骤!” 少年嗓音懒懒的:“太简单了,没必要。” “沃日,无情。” 盛栖池还在想着丛眠的话,第一次没有对他这自信到有些狂妄的姿态做出应有的鄙夷。 — 盛栖池中午和丛眠去校外吃的饭,没有遇见倪不逾那伙三人行男团。 午休时间教室里很安静,前后门都紧闭着,有人在自习,有人趴在课桌上睡觉,周围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的沙沙声。 丛眠戴上耳机趴在桌上偷看视频,盛栖池翻出那张被水泡过变得又皱又硬的素描纸,无聊地走神。 莫名地,又想起早上听到的事。 其实盛栖池对倪不逾真的知之甚少,小时候那一面之缘留下的也都是刻板印象和偏见。 但有一件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她记得他从七岁时便没了母亲。 无意中听到父母聊起此事时已经是和他发生冲突的一周后,她当时懵懵懂懂的,觉得他有些可怜,也有点后悔自己当时不应该冲动咬人。 盛栖池趴在课桌上,微微扭着头,目光落在身后的空位上。 印象中的易安先生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人,说话时三分含笑,让人如沐春风,对倪不逾也是宠爱有加的模样,可倪不逾提起他时,为什么是那样的神情?甚至连周末也不回家?难道只是因为青春期叛逆? 一个个问号转着圈地缠绕在一起,绕得她脑子疼。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倪不逾昨晚主动送她回家的行为还是挺男人的。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他故意揶揄她取笑她的可恶行为。 盛栖池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教室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前后门都敞开着,带着暖意的风吹进来,将沉闷的空气吹散开。 林浩抱着个篮球从前门撞进来,满脸不知是水还是汗,站在讲台上猛地一抬手:“逾神,接着!” 橙色的篮球毫无预兆地朝后面飞过来,中间不知被谁的手碰了下,倏地改变了运行轨迹,直直地朝着盛栖池的鼻尖打来。 -- 第22页 她脑袋还是懵的,余光瞥见的一瞬篮球已经快速飞到了眼前,她躲闪不及,轻呼一声,慌张地抱住了脑袋。 一只手臂毫无预兆地从背后绕过来,在电光石火的一瞬勾住了篮球,另一只手朝前一抓,便将篮球在她面前成功拦截,快得像是一阵风。 盛栖池只来得及瞥见少年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再转过头时便听见篮球落入角落球筐里的声响。 她忙扭过头,看到倪不逾手臂向后一撤,转正了身体。 他眼尾微敛着,眉心染着丝不耐,表情挺严肃地看着林浩:“别他妈在班里瞎丢。” 林浩差点闯祸,拱了拱手认错:“下次注意。” 又对盛栖池赔了个笑:“不好意思啊,没伤到你吧?” 盛栖池像是被吓到了,视线还停留在倪不逾身上。 他穿着件黑色的长袖,袖口挽到手腕处,露出好看的小臂线条。 因为刚运动过,手臂、脖颈和脸颊上的皮肤都微微泛着红,身上似乎还蒸腾着阳光的热度。大概是刚洗过脸,他的发梢被打湿,还在向下滴着水,脸上有未干的水迹,连睫毛都是湿的。 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染水的漆瞳如墨,眉宇间的不耐已经散开,只剩三分似笑非笑的打量。 “喂,问你呢,吓傻了?” 盛栖池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倪不逾——” “不用谢。” 两人同时开口。 盛栖池:“——把你的微信号给我一下。” 倪不逾:“……” 刚刚接球时动作太突然,不小心撞到了右手的无名指,此刻骨头隐隐地疼。 倪不逾暗暗动了动垂在桌下的右手,表面一脸平静:“做什么?” 盛栖池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句话。 但说都说了—— 她眨眨眼,一本正经地瞎掰:“口头道谢太轻了,我想用厚重的文字来表达。” “……” 第10章 我当是哪个兔子不小心掉的。…… 晚自习放学回到家,盛栖池发现房间里多了几个大包裹,打开一看,是舒琰给她寄来的霖城特产,还有一包衣服鞋子,都是崭新的,连吊牌都没拆。 盛栖池从小物质生活优渥,对那些崭新的衣服鞋子没什么太大感觉,倒是对那几包特产感兴趣得很。 她一样样拆开,真空包装的小吃、零食、糕点,还有只有霖城当地才卖的饮料…… 分门别类地摆好,笑意渐渐在脸上蔓延。 一定是因为她在电话里说水土不服,妈妈才寄来这些的。 盛栖池已经无意识地哼起了歌,每样选了一些塞进书包里,打算带去学校分给丛眠。 装完拉上鼓囊囊的书包,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倏地冒出来,她脸上的笑意又慢慢淡去了。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舒琰是铁了心不会让她回去? 在转来A市之前,盛栖池和舒琰的感情一直很好,没任何嫌隙,可正是这种毫无嫌隙,让她在突然被告知转学时生出一种无法排解的抛弃感和背叛感。 有时候半夜醒来,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她觉得自己是被放逐到海上的一片孤舟,天地无垠,孤独无岸。 她突然就没有了归宿。 阮姨在楼下喊她,盛栖池应了声,敛起情绪下楼去。 一开门就听到轻快的脚步声,红木楼梯的拐角处现出一张明丽的脸,盛栖池眼睛一亮,是堂姐盛望舒。 “月亮姐!” 盛望舒在楼梯上停步,一袭高定软呢套装勾勒出纤腰长腿,脚上却蹬着双毛茸茸的拖鞋,显出几分慵懒。 “躲楼上干嘛呢?”她朝盛栖池招手,“快下来。” 盛老爷子这辈子没有女儿命,对两个孙女自是宠爱有加,盛望舒是趴在他膝头长大的,自小便与他亲厚,一阵子没过来探望爷爷,她刚从某家杂志的活动现场出来就直奔南湾别墅而来。 阮姨煲了汤,两姐妹在楼下陪老爷子喝了盅汤,把他哄高兴回房去睡了,才一前一后地上楼。 盛望舒的房间在三楼,把包丢去房间,她到二楼画室转了圈,看了看盛栖池的画。 “不错,进步很大。”盛望舒说:“报考巴黎美院要交20幅原创作品,有把握吗?” 盛栖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在努力。” 盛望舒鼓励她:“加油,姐姐相信你。” 盛望舒比盛栖池大7岁,盛栖池没搬去霖城前和她关系很亲近。 “姐姐,你真的觉得我画的好吗?”她盯着画板,没忍住咕哝道:“一个小时候特别有天赋的人说我画得也就那样,连比都不屑跟我比。” 盛望舒很护短:“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说了不算,说不定他是不敢和你比。” 也对。盛栖池很容易被说服,挺起胸,赞同地点点头。 说不定倪不逾就是不敢! 盛望舒斜靠着桌子,语气平和:“很多人小时候天赋逼人,长大后不过了了,能保持灵气的只是少数,更多的却是泯然于众人,就像龟兔赛跑,能坚持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更何况你是兔子,不是乌龟,自信点。” 泯然……众人吗? 盛栖池想起倪不逾说起自己不会画画时的表情,一时间有点迷惑。 -- 第23页 又联想到他听到易安先生时的反应,和他逃课、住校、周末不回家的事实,大脑开始信马由缰地发散思维。 难道他真的成了当代方仲永?因为泯然于众人而被父亲嫌弃,所以放弃了美术,疏远了家庭,开始自甘堕落?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不知怎的,她心里闷闷的,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更不愿意倪不逾是以这种可能输给自己。 — 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浴室,盛栖池随手关掉台灯,视线落在手机上。 午间的微信话题被自带冰霜气场的周冰山冰封搁置了,后来两人也没再提及。 她翻着班级群犹豫了下,还是给倪不逾发了一条好友申请。 发完之后盯着手机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盛栖池趴在床尾无聊地翻了几圈,又打开了王者荣耀。 如果倪不逾发现之前那个和他在游戏里互喷的网友是她,会是什么表情?他那种B-KING,顶着那种战绩一定尴尬地想要钻进墙缝里再钉个画框把自己盖起来吧? 盛栖池想想都觉得刺激,恨不得立刻给他发一局游戏邀请。 可惜,他那个账号头像始终是灰的,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 她遗憾地叹口气,返回微信,不甘心地又给他发了一条好友申请。 — 男生宿舍。 倪不逾洗完澡,头发还半干着,松垮地瘫在椅子里看篮球赛回放。 室友孔武打完热水回来,以一个苍蝇搓手的姿势在他身后转悠着:“逾神。” 倪不逾戴着耳机没听到。 “逾神逾神!” 电脑屏幕上大块头的黑影子晃来晃去,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倪不逾摘下耳机回头,“你叫我?” 苍蝇继续搓手,“数学作业借俺抄抄?” 坐在门口位置的徐元朗转身:“大力抄完借我!” 倪不逾向后靠了靠:“没写。” 孔武哀嚎:“为啥不写,冰山明天上午要收啊!” 倪不逾晃了晃右手无名指,一脸无所谓:“手疼,写不了。” 孔武一看,他电脑旁还真放着瓶云南白药喷雾。 他挠挠头有些疑惑:“中午打球时不还好好的,什么时候伤的?” “可能是你抢篮板时撞的。” 孔武惊讶:“我撞着你了?没印象啊。” 倪不逾微微欠身,抽出数学试卷,面不改色地递过去:“力债力偿,辛苦了。” 孔武抄作业不成,成功认领额外作业一份。一脸期待地过来,一脸懵逼地回去。 倪不逾拿起耳机继续看视频,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到盛栖池的好友申请,视线向上一扫,看到她十分钟前也发了一条。 他随手想把手机放回去,忽然想到什么,扯了扯唇,通过了申请。 几乎在下一秒,盛栖池给他转了个红包。 倪不逾:【?】 盛栖池:【昨晚的车费,不能让你一个人拿。】 盛栖池发完这句话,趴在床上戳着键盘组织语言。 【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 不行,太直白了,有点尴尬。 【谢谢你今天帮我挡球。】 或者干脆就说句谢谢? 没等她考虑好,手心轻震。 倪不逾:【不用。】 大家都是未成年,都是祖国的小花朵,让酒后的他绕这么远的路送自己回家已经够过意不去了,哪有再欠人家车费的道理。 盛栖池:【收下吧,我不习惯欠人人情。】 说的这么直白他总该会收了吧。 盛栖池盯着手机屏幕,打算等他收完钱再道谢。 好半晌。 倪不逾:【。】 盛栖池:??? 什么意思?跟她说话很无语吗? 多打一个字能累断他的手指头? — 周二早上,盛栖池坐在梳妆台前迷迷糊糊地扎头发,发现少了个发卡。她也没太在意,半眯着眼睛在抽屉里随便摸了一个,灌下半杯牛奶叼着片吐司就往门外跑。 盛老爷子停下筷子叫她:“不急,好好吃了早餐再去。” 可惜她已经一阵风地刮走了。 老爷子没体力追,示意阮姨追过去,隔着车窗玻璃给她塞了鸡蛋和水果。 班级里闹哄哄的,有人在背书,有人在补作业,试卷被以物换物,满教室乱飞。 盛栖池把昨天装好的特产拿出来,给左邻右舍的同学分了一遍,转身到倪不逾时,发现对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一只手习惯性地绕后,搭在后颈上,修长的指骨随意向下垂着。 有人开了窗,清晨的凉风挤进来,空气中隐约有股淡淡的中药味。 盛栖池吸了吸鼻子,犹豫片刻,在他桌角轻轻放了一包果脯。 别的同学都有就他没有多不好,显得像她在孤立他似的。 倪不逾直到快上课时才醒,抬手揉了揉脖颈,他视线落在桌角上。 “这是什么?”他拿起那个粉粉嫩嫩的包装袋。 艾何平:“盛栖池给的果脯,霖城特产。” 倪不逾眼皮掀了掀:“她给我的?” 艾何平:“人手一份,我的都快吃完了,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也不知道他哪句话说的不对,倪不逾轻敛下眉眼,没什么兴趣地把果脯丢回了桌角。 -- 第24页 艾何平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笑得贼兮兮的:“你好像不太喜欢吃甜食吧?不要给我吧!” “随便。” 倪不逾懒懒地朝前面瞥一眼,盛栖池还在笑吟吟地给隔了一个过道的学习委员分零食,大方得像个散财童子。 他长腿一伸,勾了下她的凳子。 盛栖池回头。 倪不逾:“坐好,挡着我看黑板了。” “……” 盛栖池习惯午休时趴在桌子上睡一会,这天午休醒来,她转头,意外地发现倪不逾正安静坐在座位上,面前摊着本辅导资料。 嗓子干得厉害,她抱起大水壶灌了几口水,才没话找话似的问:“你今天怎么没去打球?” 倪不逾漫不经心地抬眼:“问我?” 盛栖池朝睡倒一片的四周扫视一圈:“不然我说梦话?” 倪不逾双臂撑着桌沿,松散地向后一靠:“懒的动。” “……” 气氛凝滞,安静的环境将冷场无限放大。 盛栖池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谁喷了云南白药?” 倪不逾垂着眼皮看书,左手不动声色地将那瓶云南白药喷雾往桌肚深处推了推。 盛栖池探头探脑地贴近了些,皱着鼻子分辨:“好像就在你这个方向。” “没闻到。”倪不逾不耐烦地蹙眉:“有事直说。” 盛栖池暂停警犬扮演,舔了舔唇,轻声呢喃:“那个……谢谢啊。帮我挡球什么的。” “不是说语言太轻?”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我以为你会给我发篇论文。” 盛栖池暂且不理会他的揶揄,“微信红包你收一下,快过时效了。欸,你真的没闻到什么味道?” “说了不用,怎么这么啰嗦。”倪不逾把桌洞里的喷雾藏进袖管,撸了撸头发,起身走了。 背影非常的高贵冷艳且暴躁。 盛栖池原地愣了两秒。 而后又使劲吸了吸鼻子,发现喷雾剂的味道好像瞬间散了大半。 — 这天之后,盛栖池再也没在教室里闻到过云南白药的味道,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那天中午是嗅觉错乱。 一连几天,倪不逾都没在午休时去打球,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坐在那看书,反常得让盛栖池简直想怀疑他来了例假。 如果他不是个男生的话。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让他们绕着操场跑完两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了自由活动。 吴回抱着个篮球扯着大嗓门喊:“我抢了个篮筐,乔丹们快过来。” “库里来了。” “詹姆斯就位。” “都给我科比靠边站!” “……” 平时班上爱在打篮球的那几个男生一拥而上,不一会儿,篮球场那边就传来一阵尖叫声。丛眠坐在双杠上举目望了眼,老生常谈地摇摇头:“一群花痴。” 盛栖池晃了晃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带球上篮的倪不逾。 他的动作格外敏捷,仗着身高优势将对面压制得死死的,绕过吴回的抢断,一个转身起跳将篮球精确投入筐内。 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蓬松的黑发随着他的跳动而轻扬,活力又热血的模样像是穿过艳阳的一阵风。 周围又有欢呼声响起,盛栖池心念一动,拉了拉丛眠的袖口:“我们去小卖部买棉花糖吧。” “好啊。”丛眠跳下来:“我刚好想吃薯片了。” 盛栖池在小卖部挑了一堆零食,结账前又拿了瓶功能饮料。 丛眠看一眼:“你喜欢喝这个?” “买给倪不逾的。”盛栖池坦白道:“我欠了他一点钱,他不收。” 所以就用这个方式一点一点还吧。 丛眠点点头,“那你换个冰镇的吧,他们几个运动完都喝冰水。” “不太好吧。”盛栖池皱皱眉:“冰的多伤胃啊。” 从小卖部出来,两人找了个舒服的长椅晒着太阳吃零食,等到快下课时才过去。 篮球场边的围观群众刚散,林浩他们提前去食堂抢饭了,吴回转着篮球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倪不逾不紧不慢地拎起丢在长椅上的校服外套。 盛栖池背着手走过去,看着他的侧影,没由来地涌起一阵别扭。 她板着脸,叫了他一声:“喂。” 倪不逾抬头。 她把背在身后的饮料递过去,没说话。 倪不逾抬睫,“给我的?” 盛栖池静静地点了点头。 他站着没接,几分好笑地审视着她,像是觉得奇怪。 别说他,连盛栖池自己都觉得画风不对,感觉像是在刻意示好一样,有些没面子。 她抓了抓耳垂,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顺便买的……来都来了。” 耳畔飘来一声低笑。 倪不逾抬手接过来:“谢了。” 盛栖池没吭声,在心里计算着还要再送几瓶水才能抵消那晚的车费。 倪不逾把校服丢回长椅上,拧开瓶盖仰头灌水,漂亮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盛栖池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住。 她瞪大了眼睛,从长椅边捡起那个熟悉的胡萝卜发卡,举到他面前,左眼写着震惊,右眼刻着怀疑。 “这不是我的发卡吗?怎么会从你兜里掉出来?” -- 第25页 “……” 倪不逾昨天捡完发卡就随手丢进了口袋里,完全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此刻被她那水晶球般的大眼睛凝视着,险些呛到喉咙。 他维持住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动声色地俯下身,扯了扯唇。 “原来这是你的啊。” “我当是哪个兔子不小心掉的。” 第11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倪不逾拎着喝剩的半瓶水往篮球场外走,吴回转着个篮球对着他挤眉弄眼。 “三中校草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几天啊,就把我们的洋娃娃新同学拿下了。” “我把你头拿下了。”倪不逾斜过去一眼,“瞎说什么呢。” “都开始主动送水了还不够明显吗?你被那么多小姑娘送过水,怎么着也得比我有经验吧。” “不过除了丛眠,她可是第一个送水成功的,还是瓶常温的,我们逾神以前可都是非冰水不喝的。”吴回望着盛栖池的背影笑得贱兮兮的:“哎,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倪不逾看了眼手中的水,眸色微凝,随即不耐烦地抢过篮球,“看上你个头,吃饭去。” — 进入三月,春天的气息似乎在一夜之间浓郁了起来,校园里的花渐次盛开,姹紫嫣红地在阳光下招摇,连风都变得暖了起来,夹杂着淡淡花香。 中午,盛栖池和丛眠一起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丛眠收到纪临西发来的微信—— 【在哪呢,送瓶水过来。】 丛眠躲在角落里捂着手机偷偷摸摸地给他回语音:“你们又去打球了?” 纪临西:“下个月就要篮球赛了,不得提前练练配合。” 练配合? 你一个二班的天天和我们三班的练什么配合? “小池,陪我去趟小卖部吧。”丛眠收起手机,拽拽盛栖池的袖子:“纪临西他们在篮球场打球,让我顺便带几瓶水过去。” 盛栖池拿手遮了遮阳光,随口应道:“好啊。” 两人去了离篮球场最近的那间小超市,丛眠拿了好几瓶冰水。 盛栖池突然想到了什么:“吴回和……倪不逾也在吗?” “在呢。这几个家伙,一有机会就凑到一起打球,也不嫌烦。”丛眠吐槽着,拿出校园一卡通。 盛栖池抢先把自己的一卡通贴上去:“我来吧。” “滴”一声,刷卡成功,丛眠没来得及制止,转头看她。 盛栖池弯着眼睛笑了笑:“应该的,之前喝了吴回买的奶茶,还一直没找到机会请他们喝东西。” 再说,多买一次水,她欠倪不逾的车费就能多还上几块,早点还完,两不相欠。 两人拎着水一起往篮球场边上走。 还没走近就听到有女生的欢呼声,看样子像是一群高一的小迷妹。 阳光炽烈,盛栖池微眯着眼睛,一眼就看到球场上的倪不逾。 不可否认,他那张脸无论走在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还带着点不屑一顾的冷漠,拥有吸引青春期女孩的一切得天独厚的特征。 盛栖池摸着手中冰凉的瓶身,想到他微敛着眉眼揶揄自己是只兔子的模样,心口一窒,睫毛无意识地轻颤了下,突然就不想过去了。 “那边太吵了,我就不过去了。”盛栖池把单独给倪不逾的那瓶冰水塞到丛眠手里,仰头看天:“我在这等你。” “好吧。”丛眠接过水,“我很快就回来。” 丛眠过去时正赶上他们中场休息,她站在角落,冲纪临西打了个暗号。 几道目光同时看过来,周围隐隐有女生的低语声,她也不管,直接把塑料袋往纪临西怀里一扔。 “任务完成,拜拜。”丛眠挥了挥手,转身到一半又想起来:“哦,这水是盛栖池买的。” 她们买的水多,在场人手一瓶。 纪临西挨个丢过去一瓶,发到最后两瓶才分别给了吴回和倪不逾,如实转述。 “盛栖池给买的。” “哟!”吴回撞了撞倪不逾的肩:“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这一上午可连着送了两回水了啊,够明显了吧。” 倪不逾垂眼拧瓶盖,不为所动。 吴回又说:“这上午还是常温的呢,这会儿就变成冰水了,肯定是跟丛眠那做过功课,多用心啊。” 纪临西一脸莫名:“什么?” 吴回:“说盛仙女和逾神呗。逾神一打球,她就来送水,上午还是自己来的,这会儿看人多还害羞了。” “……” 纪临西琢磨了一会:“你是说盛栖池喜欢不逾?” “嗯呐。” 纪临西:“送水就是喜欢了吗?丛眠不也总给我们买水。” “那不一样,丛眠是兄弟,都多少年的感情了。”吴回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没听过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吗?这个是实打实的天降小仙女。” “……” 倪不逾真他妈服了。 “你要是有妄想症就找个好点的医院去挂号。”他一把夺过吴回的水,拧开就喝。 吴回也不生气,脸上就写了仨字:看好戏。 “不信你看她一眼,如果刚好能和她对视,就说明她刚才一直在看着你。敢不敢赌?” “收手吧,我怕你连裤衩都输了。”倪不逾轻嗤一声,懒得再理他,抬脚往球场中段走。 -- 第26页 喝掉一半的冰水凉凉地沁着掌心,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抬眸往丛眠离开的方向瞥了眼,这一眼,正好和站在树下的盛栖池撞上视线。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见她倏然间抬手捂住了脸,而后低下了头。 倪不逾脚步微滞。 吴回像个幽灵似的从背后冒了出来:“她捂脸了,她害羞了,这他妈要不是喜欢我就从篮球场倒立走回教室。” 倪不逾:“……” 傻逼。 榕树下。 盛栖池捂着眼睛,轻轻“啊”了声。 丛眠凑过来问:“怎么了?” 盛栖池一下下揉着眼睛,好半晌才红着眼抬头。 眸中水光潋滟的,“眼睛里好像飞进只虫子。” — 一晃眼已经转来A市半个月了,这周末舒琰承诺会来A市看望盛栖池,盛栖池虽然刻意压制着情绪,好心情却总是在潜意识里不受控制飘出来,连带着对倪不逾的笑脸都多了起来。 只是大概是她的友善表示地太过于突然,倪不逾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复杂。 盛栖池完全没在意,一心默默地期盼放学。 下午三节课上得飞快,这周要进行全校大扫除,第四节 课后半节直接改成了大扫除。 王敏学在讲台上老生常谈地唠叨了十来分钟,提醒他们绷紧弦,周末也不能放松学习,又叮嘱了几句安全问题,就让卫生委员上台分配卫生区域。 老王一走,教室里顿时乱成一片,即将迎来短暂自由的躁动情绪压都压不住。 盛栖池分出一只耳朵听卫生委员说话,一边埋头收拾书包。放在桌洞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舒琰的电话。 她愣了半秒,抬手挂断。 卫生委员分配完毕,同学们纷纷起身干活。 盛栖池被分配的卫生区域在临着桃园的那条路上,她刚把书包拉链拉好,过道上两个男生就挥着拖把扫帚切磋起了武力。你给我一式独孤九剑,我给你一记太极剑法,简直没眼看。 两人一路疾风带灰尘从后排舞到了中间,盛栖池正要起身,忽觉身后一空,后排猝然响起“哗啦”一声巨响,倪不逾的桌子已经被撞翻在地上。 “完了完了,逾神的桌子,咱俩死定了。” “幸好他不在,快捡快捡。” 两个肇事者丢了作案工具趴在地上以飓风速度捡起倪不逾的东西,勉强将课桌恢复到原样后,飞速逃离作案现场,几乎跑出了残影,活脱脱两个熊孩子。 盛栖池无语。 这一届的男生都这么幼稚吗? 盛栖池去卫生角拿了扫帚和簸箕,打算和丛眠一起去她们的卫生区域,走到后门边,她想起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又折返回去。 她弯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正欲起身,余光忽然瞥见脚下一抹粉色,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类似于情书的东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凳子腿边。 不会是给倪不逾的吧? 盛栖池捡起那张纸,翻了一个面,果然看到上面的字迹——To:倪不逾。 挺工整漂亮的字迹。 这都什么年代了,一个微信能解决的事情,还有人在偷偷塞情书,纸短情长,看来还挺认真。 盛栖池掸了掸纸上的灰尘,决定做个好事。 她转过身,隔着倪不逾的桌子弯腰向下把情书往他桌肚里塞,刚塞到一半,面前光线忽的一暗,一只熟悉的美手出现在视线里。 倪不逾曲指敲了敲桌子:“你在干什么?” 靠得太近,盛栖池隐约嗅到他校服上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她脊背一僵,抬头撞入他漆黑的瞳仁里。 他那一眼太深,带着审视和探究,让她竟无端产生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耳根不觉一热。 “嗯?” 倪不逾微微歪头,视线向下,落在她手上。 既然本尊刚好回来了——盛栖池清了清嗓子,干脆把手里的信纸往桌面上一丢:“给你的。” 丛眠在门外喊了她一声,她没解释太多,说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既然是情书,表白者一定会写得很清楚,他打开一看就会明白的。 — 盛栖池和丛眠一人占据小路的一端,分别从两头往中间清扫。 这条路位置比较偏,平时走的人不多,还算干净。 她很快便扫了一小半,刚想叉腰吹会风,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她悄悄看了眼,还是舒琰。 舒琰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联系她,既然连打了两个电话,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盛栖池抿抿唇,心底隐约涌起一丝不安。 全校大扫除,校园里不时可见老师的身影,盛栖池想了想,拿着手机走进了桃园。 她记得丛眠说过,桃园这边是有监控死角的。 桃花簇簇开放,春风一吹,像是滚起一片粉色的海浪。盛栖池留意到通往南桃林的路口有几个女生在拍照,便转弯进了北桃林。 “喂,妈妈?” 北桃林没什么人,盛栖池戴上蓝牙耳机,用两侧头发遮住耳朵,在一棵桃树下站定。 舒琰的声音传来,“小池,放学了吧?” 老王唠叨了那么久,确实已经放学好一阵了,盛栖池“嗯”了声,问:“怎么了?” -- 第27页 舒琰:“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 盛栖池:“不是晚上的航班到吗?什么事情这么急?” 听筒里沉默片刻,舒琰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柔:“就是这件事。妈妈公司这边临时有事,今晚……不能去A市了。” 盛栖池隐隐有了预感,可亲口听到,心还是猝不及防地沉了沉,她从没和舒琰分开过这么久,说不想念是假的。 “没关系。”她干笑了声:“那就明天再……” “明天也不行。”舒琰说:“对不起啊小池,妈妈这个周末不能去看你了,下周,下周我……” “妈。”盛栖池沉声打断她:“我想转回霖城。您没时间管我,我可以去住校,总好过您两个城市飞来飞去。” “A市的教育资源更好,你住在爷爷家我也放心。” “您知道我是想考巴黎美院的,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可以,在哪边读书对我影响不大。我……” 电话那端,舒琰轻轻咳嗽了声,盛栖池蓦的停住,“您生病了?” “有点着凉,没什么。”舒琰叹口气,“小池,你听妈妈说。” 盛栖池:“嗯。” 舒琰:“妈妈现在暂时没精力照顾你,让你转去A市是为了你好,也许你现在不理解,但以后总会明白的,你在那乖乖的,好好学习,妈妈有时间一定会去看你,你李叔叔也说……” 她不提李叔叔还好,一提起李叔叔,盛栖池心里那根埋藏许久的软刺就悄然立了起来。 自从舒琰和李恒谈了恋爱,盛栖池就觉得舒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口中渐渐多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生活中时不时会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繁忙生活中好不容易能有一次的母女出游时间也变成了三人行。 当着那个陌生男人的面,很多肆无忌惮的话不敢再说,很多撒娇黏糊的举动不愿再做,她潜意识里束缚着手脚,担心自己变成别人恋爱中的电灯泡,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一点一点取代自己病逝的父亲。 盛栖池希望舒琰能够幸福,也明白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夜深人静时,回想起一家三口的曾经,她也不得不正视自我内心里的那份小小的自私。 她不想让任何人抢走自己的母亲,不想让任何人取代自己的父亲,更担心有朝一日,舒琰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会不再需要她。 可这一天,还是在她的提心吊胆中到来了。 盛栖池心乱如麻,完全听不进舒琰在说什么,直到她听到那句:“你别任性。”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字一顿道:“我是认真的。” “就算不在一个城市,妈妈也会尽量抽时间去陪你的。”舒琰又低咳了声:“好了,妈妈要去忙了,先这样。” 电话挂断了,耳机里一片沉寂。 盛栖池眼眶发热,嗓音里是压不住的酸涩。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对着断掉的通话一字一句地说着,一滴泪顺着鼻尖砸落到地面。 心脏像被人搅着,涨涨地疼。 好半晌,她抽了抽鼻子,自嘲地笑了声:“算了。” 盛栖池深吸口气,慢吞吞地转过身,瞳孔猛地一缩。 身后几步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她。 倪不逾? 他怎么会在这里? 桃花掩映着少年半边身形,倪不逾抿着唇,表情别扭地摸了摸后颈。 盛栖池惊诧地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倪不逾出声打断。 “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他眉眼沉沉,看着她的目光格外复杂。 第12章 学会骗小姑娘了? 时间倒回到十几分钟前。 倪不逾刚一走进教室后门,便看到盛栖池趴在他的课桌前,正偷偷摸摸地往他抽屉里塞着什么东西。 他快走几步过去,抬手敲了敲桌子,问:“你在干什么?” 倪不逾垂着眼皮,瞧见盛栖池的动作猛然一僵,快速收回了手,像个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小朋友。 片刻,她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清亮的眼睛里像含着水光,睫毛不自然地轻颤了下。 女孩子的皮肤又薄又白,倪不逾微一侧目,就看到她耳朵莫名泛起了粉色。 “嗯?” 他侧头,视线落在她那只仓促收回的手上。 隐约看见一抹粉色纸张。 倪不逾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 可此刻这个东西捏在她的手上,就变得格外突兀和不可思议。 吴回那个傻逼的话不合时宜地往他脑海里钻,像开了自动循环播放。 倪不逾竟有片刻的词穷。 他掀起眼皮,正欲开口,就见盛栖池把手里的信纸匆忙往桌面上一丢,留下一句“给你的”,转身跑走了。 她耳根的粉晕还未褪去,发丝在耳后轻晃,一眨眼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让人无端想起受到惊吓的小鹿。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前一刻的想法十分荒唐。 什么小兔子小鹿,又不是他妈动物世界。 他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信纸。 又是一张素描?该不会是直接给他下了挑战书吧?总不可能真的被吴回那傻逼说中。 -- 第28页 倪不逾无稽地笑了声,拆开信纸,然后表情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凝固,视线猝不及防地定格在中间两行字上—— 六点钟我在桃林等你,请给我一个当面表白的机会。 “……” 好半晌,倪不逾才一脸不可理喻地眨眨眼,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不多不少,正好五点六十。 …… 停步在桃园入口的时候,倪不逾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呵笑一声,转头往回走,在小路中段碰上一人拿了两套打扫工具的丛眠。 他轻咳了声,明知故问:“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丛眠没什么心眼地笑道:“盛栖池的,她有事去桃园了,我先帮她拿回去。” 倪不逾“嗯”了声,停顿两秒,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不用说那么详细,我不关心她在哪。” “真无情,好歹也是你前桌。”丛眠笑着打趣了声,转身往教学楼去了。 倪不逾慢几拍停下脚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折返回桃园。 算了,毕竟是前桌,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倪不逾沿着鹅软石小路走进去,在分叉口迟疑了一秒。 这位盛同学一看就没什么写情书的经验,没写落款就算了,竟然还没写清南北桃林。 他仗着身高优势往南边桃林眺望一眼,隐约看见一个短发女生,便抬脚进了北桃林。 倪不逾没走多远便在一棵桃树下看见盛栖池。 她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脚尖在无意识地轻动。 她今天扎了个哪吒头,上面两个圆圆的小丸子,剩下的一半头发披散在肩头,被桃花微微掩映的背影显得单薄又纤瘦。 倪不逾在她身后几步停住,沉默了几秒,才略略别扭地开口。 “你找我?” 他声线压得很低。 盛栖池依然背对着他,片刻后,轻轻“嗯”了声。 倪不逾没见过她这么轻声害羞的模样,别扭的感觉更甚。 同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对着他瞪眼磨牙冷哼,三天两头向他发起单挑的女生为什么会突然向他示好递情书? 恶作剧?撞坏脑子了? 还是之前那些举动其实都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女孩子果然都是奇怪的生物。 不仅奇怪,还麻烦。 他几不可查地叹口气,低声道:“你的信我看了,抱歉。” 盛栖池依然低着头,很安静的模样。 她这样低头沉默的模样让倪不逾有些无奈:“我对谈恋爱没兴趣,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盛栖池依然垂着脑袋,没有出声。 倪不逾:“你懂我的意思吧?” “……” 盛栖池的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从倪不逾的角度看却总觉得小小的。 此刻这样蔫蔫耷拉着脑袋的背影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倪不逾深吸口气:“我觉得你还是再冷静下,可能现在的感觉只是你一时的错觉。” 他努力维系着贫瘠的耐心,等她的回应。 盛栖池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稍稍大了些,一字一句道:“我是认真的。” 倪不逾的表情微微凝固。 “……” 怎么还说不通了呢。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低声重复:“我说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盛栖池的声音闷闷的,微微沙哑。说完,她把脑袋更低地埋了下去。 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倪不逾一时失语。 沉寂片刻,他听到她自嘲地笑了声:“算了。” 而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抬头看向他。 那双灵动的鹿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委屈巴巴地向下耷着,眼尾还泛着红,睫毛湿漉漉的,明显就是刚哭过。 倪不逾心口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盛栖池:“你……” 倪不逾:“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不可置信地问了这么一句,倪不逾看到她皱起了眉,白皙的小脸被桃花映出一抹绯色,似乎也有些词穷,又有些难堪。 盛栖池这会儿的确有点懵。 她不知道倪不逾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更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竟然偷听人家打电话。 她只知道,她不希望被任何人听到自己家里的私事,更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倪不逾还在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盛栖池拧着眉,心里委屈的情绪渐渐被另一种烦躁所取代。 “是认真的又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鼻尖还红红的,拳头轻握,看上去倔强又逞强,一副丢了面子的模样。 倪不逾点点头:“和我没关系就好。” 什么叫和他没关系就好? 好像她很希望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到底是自己的心事,盛栖池凝眸盯了他片刻,忍住没意义的气话,有些难堪地摸了摸鼻尖。 “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倪不逾淡声:“好。” -- 第29页 盛栖池还是觉得不放心。 “如果你敢说出去的话……” 她咬着牙,举起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很无情:“……你就死了。” 说完,她抬头挺胸,保持着骄傲,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错身而过,然后突然一转身,跑了。 倪不逾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神色微动。 夕阳坠落花瓣在他侧脸落下点点斑斓的光影,他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低笑了声。 — 校园里人来人往,倪不逾斜跨着书包穿过操场,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他毫不在意地把手机拿出来,扫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直接接通。 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放学了?” “昂。” “这周回家吧,我去接你。” 倪不逾眉心舒展,语气倒没多余情绪:“你回来了?” 女人笑道:“刚到家,你等一会,我找找车钥匙去接你。” “……” 少年无语:“省省吧倪布恬,等你找到车钥匙我就到家了。” 电话那端立刻传来不满的教训声,“叫我什么呢?你这小孩怎么跟姐姐说话的?有没有礼貌?” 倪不逾无所畏惧:“没。” “老实在家呆着吧。”他表情挺酷地叮嘱了句,“我已经坐上车了,很快回去。” “焦主任好。” “焦主任再见。” 周围同学打招呼的声音隐约落入耳膜,倪不逾一抬眼,和迎面走来的蕉太狼看了个对眼。 他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主任再见。” “哎,路上注意安……你干嘛呢?”蕉太狼视线在他耳侧一顿,随即变了调子:“手里拿的什么?” 倪不逾顺势把挂断的手机滑进袖管,迈着长腿面不改色地和蕉太狼擦肩而过。 下一秒,他像是提前预判到蕉太狼的动作一般,长腿一迈,风一般地向前跑了出去。 晚风拂动他的黑发。 宽松的校服后摆被风鼓起。 少年回头,在蕉太狼因抓空而出离愤怒的呵斥声中笑得落拓又桀骜:“主任再见。” 他的侧脸在被明亮而绚烂的夕阳映衬地更加耀眼。 对周围或惊讶或艳慕的目光全都视而不见。 几米之外,背着书包的盛栖池被这动静惊到,慢吞吞地抬起头,看见少年意气风发的脸。 她微怔几秒,眨眨眼,又意兴阑珊地垂下了眼睑。 — 倪不逾去校外的小吃街打包了一份瘦肉小馄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师傅,思北公馆。” 思北公馆是他姐姐倪布恬的公寓,这几年他和倪布恬都住在这边。 只不过两人一个需要工作,一个需要住校,聚少离多,都不常回来。 倪不逾乘入户电梯到了家门口,按下指纹进门。 玄关口放着只硕大的行李箱,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换了拖鞋走进去,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拎着打包的小馄饨往厨房走。主卧紧闭着的房门打开,倪布恬擦着头发从房间走了出来。 “回来了?”女人皮肤白皙,素颜的模样依然清丽漂亮,气质极佳,是标准的骨相美人。 只是,姐弟二人好看得各有千秋,相貌上并无太多相似。 “买了什么?”倪布恬走过去。 “小馄饨。”倪不逾从厨房拿了个空碗,把馄饨从打包盒里倒出来。 倪布恬眼睛一亮,“三中校门外那家的?” 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喝了口汤:“好久没吃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以前在三中读书时,她便很喜欢吃这家的馄饨,没想到倪不逾还记得。 倪布恬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咬了口,鲜香味道入喉。正要开口说话,头顶上忽地盖来一块毛巾。 倪不逾满眼嫌弃地站在桌边:“能不能擦完头发再吃?水鬼似的。” 倪布恬不在乎地笑了声:“你见过这么漂亮的水鬼吗?” “……近墨者黑。”倪不逾无语地睨她一眼:“你这厚脸皮是不是得了某些人的真传?” 说到某些人,他眼中突然多了两分防备,立刻板着脸在房间各处巡视。 倪布恬好笑地问:“找什么呢?” 倪不逾:“找找有没有不速之客。” 倪布恬:“……他没来。” 巡视完一周,没发现可疑目标,倪不逾才姿态散漫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别再三两句花言巧语就被骗得把人领家里来。” “咳咳。” 倪布恬被呛了一大口,忍俊不禁:“听上去你好像很有经验?学会骗哪家的小姑娘了?” 倪不逾没答,随手拿起摊在茶几上的一本书,扫了眼书皮。 “《流火荒原》,你接新戏了?” 倪布恬是个演员,去年底刚因一部都市剧小火了一把,算是二线升一线的小花,目前正在跟娱乐圈顶流、最年轻的三金影帝、倪不逾口中的“不速之客”顾辞年一起拍摄新电影《暗夜》。刚刚结束源水山的外景拍摄转场回A市,杀青在即。 “嗯。剧本还没到,先熟悉下原著。”倪布恬说。 倪不逾问:“女一号?” “女二。”倪布恬尝了两颗馄饨,擦擦嘴巴起身,“别转移话题,问你话呢。” -- 第30页 倪不逾:“什么?” 倪布恬一脸揶揄:“是不是学会骗小姑娘了?” 小姑娘三个字落入耳膜,盛栖池站在桃树下泪眼婆娑的委屈模样毫无预兆地跃入脑海。 倪不逾一哂,心底涌起一抹难以描述的怪异。 他抿着唇,压下那股子奇怪的感觉,不可一世地扬起头—— “我还用得着去骗?” 第13章 早恋被抓 周六,盛栖池如常去画室。 因为舒琰的临时爽约,她情绪始终不高,连早饭都没吃,临出发前阮姨隔着车窗硬是塞进来一瓶牛奶,她在手里握了一路也没打开。 李叔将车开进文创中心,在画室外的路口停下,盛栖池下车时恰好遇见同画室的夏萱。她提起精神跟夏萱打了个招呼,夏萱小跑几步过来。 “妈,这是我画室的同学,盛栖池。”夏萱扭头向后道。 盛栖池这才发现她身后几步远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忙叫了声阿姨好。 “你好。”夏母朝盛栖池点头,唇角微微牵动。 “妈你不是有事要忙吗?先回去吧。”夏萱又说。 “我送你上去。”夏母脚步未停,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道:“顺便去见一下你们林老师。” 夏萱撇撇嘴,没再说话,拉着盛栖池走在前面,表情似乎有点烦。 盛栖池回头看了眼,夏母的表情倒是平常,还对她笑了笑。 她讪讪一笑,心情有点复杂。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如果搁在几年前,她可能也会和夏萱一个态度。可此刻,却唯有羡慕。 或许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拥有曾经那份有恃无恐的偏爱了。 上午练习静物素描,盛栖池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连厕所都忘了去,直到中午才停下来。 画室不提供午餐,可以点外卖或者去外面吃。林老师收学生的要求比较严格,目前包括盛栖池在内也只有三女一男四个学生,有人提议去商业街吃蛋包饭,盛栖池没什么意见,收拾了东西起身。 “走吧,夏萱。”她喝了口水,回头看还在磨蹭的夏萱。 “你们去吧。”夏萱说,“我妈中午来送饭。” 话音刚落,夏母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画室楼下,正匆匆往里走。 盛栖池隔着明亮的落地窗看了个正着,“啊”了声,摸摸鼻子道:“你妈妈对你可真好。” 夏萱扯扯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盛栖池没留意,兀自酸溜溜地出去了。 下午四点半,夏母又准时出现在画室门外。夏萱很快收拾了东西走出去,跟林老师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其他同学也纷纷停笔准备离开,盛栖池收拾好画筒,站在窗边出神。 “看什么呢?”另一个女生陈小柔凑过来。 楼下,夏萱正打开后门上车,或许是察觉到楼上的目光,抬头向她看过来,盛栖池忙冲她挥挥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夏萱妈妈对她可真上心。” “哦。”林小柔古怪地笑了声,“你觉得她妈妈对她上心,她自己可是快崩溃了。” “为什么?”盛栖池有点奇怪,“是因为没有个人空间吗?” “何止个人空间,她现在连隐私都没有,就是个被时刻监管的犯人。” 林小柔和夏萱认识好几年了,两人的关系比较亲近,提起这事,语气不无同情。 “她上学期还在我们市一中,跟着爷爷奶奶住,就因为早恋被抓,她妈连夜给她换了个学校,让她搬回了家,除了上课时间,几乎一天24小时贴身监管呢。” “……” 那还真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盛栖池暗暗咋舌,一时间望着夏家车尾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哎呀,我还有约呢,不跟你说了,先走了。”林小柔想起正事,匆匆跑了。 盛栖池无所事事,无人可约,不紧不慢地站在窗边继续出神,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回响着林小柔之前的话。 早恋被抓,连夜转学,强行搬回家…… 天高云淡,郁郁葱葱的绿植被阳光覆盖,春风摇动树叶,道路的拐角处蓦的出现一道高瘦的身影。 由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走近,具象为一张又酷又拽的俊脸。 倪不逾。 倏忽间,像是火镰敲击燧石撞出了火星,一个念头倏地击中大脑。 盛栖池没发现自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鬼使神差地冲下楼,朝少年的背影追了出去。 — 两层楼梯的距离足以让人的冲动逐渐被浇熄,盛栖池在踏出画室小楼前改变了主意。 直接追过去太掉价了,更何况昨天刚被他听到了心事,还挺没面子的。 她改走反方向,试图从另一条小道绕过去,制造一场正面的偶遇。 一路借着灌木丛的遮掩,盛栖池快速绕了一个圈,倪不逾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抬手整了整头发,戴上并没有放音乐的蓝牙耳机,低头假装漫不经心地向前走。 心里掐算着时机:近了,更近了,五米,三米,两米…… 五、四、三、二、一,就是现在! 盛栖池摆了一个恰如其分的迷茫表情,恰到好处地抬起头,然后看到倪不逾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 -- 第31页 诶?怎么和幻想中的剧本不太一样? 盛栖池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哽了半秒,还是快速向后撤回两步,脑袋一歪,挥了挥手掌。 “倪不逾?好巧啊。” 倪不逾停住脚步,半垂着眼皮看过去:“巧?” 盛栖池错误预判了两人由身高差带来的视野差距,事实上,从她鬼鬼祟祟地从绿植那边绕过来时倪不逾就已经看见了,一直到她装模作样地假装偶遇。 他引而不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盛栖池没留意到倪不逾反问的语气,鹿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卷翘的睫毛被阳光染上一层淡金色,模样看上去很讨喜。 “你来这边玩吗?” 倪不逾侧目观察着她的神情。 没有昨天泪眼朦胧可怜巴巴的委屈样了,是想通了还是重振旗鼓了? 而此刻盛栖池的大脑正在快速运转—— 如果她也早恋的话会不会像夏萱一样被妈妈抓回家? 和三中校草早恋应该很合情合理吧? 更何况他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不正是瞌睡时递来的豪华枕头? 盛栖池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稳赚不赔的大项目,连声音都不觉放软了许多:“你一个人来的吗?” 她眼里水光闪闪,清澈又干净,像含着星星,亮得人心颤。倪不逾脑中警报忽响。 先是假装偶遇再是小意温柔,怎么看都有点重振旗鼓的迹象。 她这是——认真了打算追他? 目光无声梭巡一周,倪不逾淡声问:“你怎么在这?” 盛栖池答得坦然:“我画室在这边。” 倪不逾瞥了眼她背在身后的画筒,看样子不像在说谎,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视线触及到她水光潋滟的眼睛——也足够让他心烦的了。 倪不逾“嗯”了声,音色淡漠:“走了。” 说完没什么表情地又抬脚向前走。 “哎?” 一天不见,怎么感觉这人的冻人技术又更上一层楼了?不去当个冰箱可惜了。 难道是因为昨天被她吼完又威胁觉得没面子生气了? 小气鬼。 盛栖池哒哒小跑着追上去,“你还没说你来这边做什么呢?” 想着这边的艺术氛围,她猜测:“你也在这边找了画室?不过以你的情况应该用不着找画室吧,你爸就可以……” “我来拳击馆。”倪不逾目光冷了两分,“问完了吗?” 拳击馆? 盛栖池悄悄瞥了眼他的胳膊,不弱,但也挺清瘦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他练拳击的样子。 不过,建立友好关系的第一步就是要无底线地吹捧对方,营造出皆大欢喜的虚假景象。 于是,她弯起眼睛捧场地拍了拍手:“哇,好厉害,你还会打拳击呢?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 倪不逾忍无可忍:“盛栖池,你正常点。” “哦。” 对他别有所图,盛栖池十分能屈能伸,“逾神,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倪不逾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作妖。 盛栖池:“我昨天心情不好,可能语气有点冲,我向你道歉。” 倪不逾略略抬睫:“不用。” 盛栖池就坡下驴,讨好地笑了笑:“那就让我们忘记昨天的不愉快,重新开始?” 倪不逾警惕地蹙起眉:“开始什么?” 他从来也没和她开始过吧,哪来的重新? 她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友善了,给了她想入非非的空间。 盛栖池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压根没发现他的异常警惕,“当然是重新开始我们的友情啊。” 她知道自己和他没什么友情,伸出手厚着脸皮套近乎:“希望我们都能不计前嫌,重新登上友谊的巨轮。” 就差问我这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你的破船了。 倪不逾用一种看春晚小品的表情凝眸看着她,笑不出来。 不过她口中的那句友情让他稍稍放松了点警惕。 于是他冷淡地点点头,“嗯。” 盛栖池眨眨眼,又把手朝他面前递了递,做出握手的邀请。 怎么这么麻烦? 倪不逾“啧”了声,在她的满是期待的星星眼里不耐烦地做出妥协。 他头向一边偏着,也不看她,一脸别扭地伸出右手,在她的指尖上轻轻一碰。 下一秒,女孩子柔软的指尖忽然勾住了他的。 “等一下。” 软绵滑腻的触觉像是一片看不见的棉絮,又像一根带了静电的针,顺着指尖穿过胸膛,在心脏上无声地勾了下。 那种感觉很奇怪,因为陌生而让人心烦意乱。 倪不逾略有些惊诧地偏过脸来。 盛栖池正微仰着脑袋看着他笑,瓷白的皮肤被阳光晒出一层淡粉色,眼神狡黠又无辜。 倪不逾看清她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打开了的摄像头正对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指尖聚焦。 “建立友好邦交的重要时刻,我得好好拍张照留念。”她一本正经道。 倪不逾瞥一眼指尖。 她的指节又白又细,比他的手几乎小了一半,勾着他的动作却很用力。 -- 第32页 握手的姿势因为她的强行停顿突然就变得有些暧昧。 倪不逾脑中再次鸣起警报,耳根莫名其妙地有点热,耷着眼皮用力抽回手。 语气暴躁又生硬:“有什么好拍的?” 盛栖池本想趁机拍张照片再找个机会泄露在舒琰面前,制造出一点早恋的蛛丝马迹,没想到却落了空。 她怔愣片刻,发现倪不逾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耳根有点泛红,连后脑勺都透着股别扭。 第14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二合一)…… 建立友好邦交未半而中道崩殂。 盛栖池叹口气, 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天,忙抬手遮住阳光,轻声咕哝道:“今天是有点热。” 倪不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转角, 盛栖池沿着林荫道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心里盘旋着那个未成形的计划。 直觉告诉她假装早恋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 她还没想好具体应该怎么实施,空有一个被她临时内定的男主角。 走出文创中心,穿过马路,盛栖池来到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周六的城市比以往更加热闹,人行道上满是或结伴或独行的路人,汽车呼啸声不止,不远处参天的写字楼里还有白领在加班。 似乎每个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只有她站在十字路口举目茫茫。 在明明是故乡的城市里却找不到归宿感。 时间尚早, 盛栖池不想那么早回家, 便给李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来接, 而后没有目的地地随便向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走去。 报考巴黎美院需要提交20幅个人原创作品,她还没画完, 最近一直没什么灵感,打算坐公交车沿途随便转转找找灵感。 盛栖池背着画筒站在了遮阳棚下, 这会儿公交车站的人不多,她转头看了一圈四周,便低头看起了手机。 没过两分钟,一辆公交车呼啸而来, 一脚刹停在她面前。 盛栖池抬头向车厢里瞥了眼, 见车上乘客不多,还有空位,便收起手机准备上车。 然而, 她才刚刚抬起左脚,衣服后领便倏然一紧—— 一只手从背后像拎小鸡一样猝不及防地拎住了她。 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膜:“坐错了。” “啊?”盛栖池回头,看见倪不逾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他语气并不算好,听上去好像有点烦:“长这么大眼睛用来出气儿的?去南湾应该坐后面那辆车。” 有人不断地在向前挤,盛栖池借着倪不逾的手顺势后退了两步,眼前的公交车很快开走了,他口中的后面那辆公车鸣着喇叭停在了眼前。 “我不是……”盛栖池想解释,话说了一半又觉得神奇:“这么巧,你也来坐公交车?” “……” 倪不逾就没见过她这么能演的戏精。 他去便利店买趟水出来就见她站在便利店外的人行道边东张西望,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脑袋转了一圈眼看要撞上他的视线了便突然一个急刹车猛地把头转回去了,踩着小碎步欲盖弥彰地往车站走。 他觉得无语,又觉得好笑,一边喝水一边站在便利店门外观察了几分钟。她还真耐得住性子,竟真的等起了公交车,戏做得还挺全。 唯一的纰漏是,她戏做得太表面,随便逮着辆公交车就要往上走。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知道公车会把她拉到哪去吗? 倪不逾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太有担当了,才会多管她这闲事。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就本能地走过去拽住她的衣领把人拎了回来。 此刻看着盛栖池纯净又懵懂的眼神,他无语地嗤笑了声,一时间竟分不清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喂,你……” “你们上不上,不上别挡道!” 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身后涌来一大批人,倪不逾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一个急头白脸的中年壮汉推到了车前,下一刻,身后宛如丧尸进城的大部队便自后拥上来,裹挟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挤上了车。 盛栖池:“……” 倪不逾:“……” — 因为难以忍受和各型各色的陌生人前胸贴后背地挤来挤去,倪不逾已经好几年没坐过公交车了。 司机一脚油门冲进车流时,盛栖池看到倪不逾的脸都黑了。 她动了动唇,想解释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坐这班车,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出现她也不会无辜被挤上来,可观察着少年那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扔炸.弹.炸车的烦躁气场,便默默闭紧了嘴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辆公交的乘客出奇的多,盛栖池被人流挤到中后段的位置才勉强站住,身后从后门上来的人还在不安分地往里挤。 公交车猛然加速,身后的两人往前一挤,盛栖池便随着惯性向前冲去,险些摔到旁边阿姨的怀里去,幸好一只有力的大手适时地从背后拽住了她的书包。 她轻喘口气转过头,对上倪不逾没什么耐心的眼神。 “站稳点。”他声音冷冰冰的,像蒙了层霜。 两人身高悬殊,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连人带包把她拖到了身边,让出自己的位置,拽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搁在了旁边的座椅扶手上。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盛栖池:“……谢谢。” -- 第33页 倪不逾左脸写着烦,右脸写着拽,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没回应,沉默地掏出了耳机。 “……” 算了,不至于,不能得罪“早恋计划”的男主角。 盛栖池忍住下一秒就要翻出来的白眼,抿着唇低下了头。 就这么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在车里挤了五六分钟,等盛栖池再抬起头时,发现倪不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后门边上,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少年脊背挺得笔直,脖颈白而修长,半边脸被迫沐浴在阳光下,哪怕是站在兵荒马乱的公车里,也是格外引人注目的存在。 大概是他的表情又冷又拽,看上去不太好惹,他周身自成一层结界,身边的人都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盛栖池再低头瞥一眼自己身侧贴着的一条又一条的陌生大腿,下意识地拉下脸,想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冷厉一些,然而,收效甚微,身后的男人似乎还贴得更近了些。 她微微皱眉,朝身后瞥了眼,那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正一脸平静地看着前方,好像没意识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盛栖池忍了会,默默向旁边挪了几步,借着一点可贵的空隙挪到了“公文包”的身后。 “公文包”侧目瞥了她一眼,过几秒,又见缝插针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位置稍微没那么挤,盛栖池从兜里摸出了蓝牙耳机。 戴上耳机,打开音乐,她四大皆空地呼了口气。 太阳西斜,天边染上一层绚丽的绯色,公交车在车流里穿来插去,红灯亮起,司机一脚急刹车刹停在斑马线前。 一车人像被疾风卷过的芦苇荡般齐齐往前倾倒,惊呼抱怨声一片。不知道身后是谁碰到了盛栖池的耳朵,左耳里的蓝牙耳机倏地掉出去,滚落在地。 “诶!”盛栖池心烦地叹了口气,忙蹲下身子去找。 公交车重新启动,憋闷难闻的空气中,目光所及是各种颜色裤腿和鞋子,她耐着性子去找,很快便憋出了一头汗,正心烦意乱想要放弃时,终于在旁边座椅下面看到了一抹白色。 盛栖池仰着头,伸长了胳膊,艰难地够到了耳机边缘,长吁一口气。 手指抹去耳机上的灰尘,她刚要起身,视线倏地一顿,停留在斜前方的公文包上—— 几分钟前还贴在自己身后的“公文包”男人此刻正紧贴在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女生身后,他身体微微弯曲,目视着前方,看上去和一脸麻木的普通乘客没什么区别。 然而那只半掩在公文包后面的手正在裤链处上下翻飞。 盛栖池狐疑地向右偏了偏身子,猝不及防地看见某个恶心物件的侧影。 尽管没看清楚,那种反胃的感觉还是一下子翻涌上来,眼睛像被刺痛般猛然闭紧,过了好几秒才心有余悸地睁开。 盛栖池脑子很乱,几乎被本能驱使着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她没勇气去看摄像头下的内容,余光嫌恶地瞥着男人的背影,轻轻屏息。 十几秒的功夫里,男人脖颈忽地向后一挺,脊背绷紧了一瞬又放松下来,眼看他要去整理衣裤,盛栖池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变态,你干什么呢?” 不甚安静的车厢因她这一声大喊而凝滞下来,“公文包”男人没回头,飞快地拉上了裤链。 盛栖池已经挤到了他身边,睫毛轻颤着质问:“你刚刚干什么呢?” “公文包”皱起眉:“你说谁?” “就是你。”盛栖池抿着唇,指着他的右手:“你刚刚贴在别人身后干什么呢?” 车厢内一片哗然。 站在“公文包”身前的女生愕然反应过来,低呼一声,惨白着脸躲开。 满车的目光齐齐投射到他们身上,“公文包”眼里露出凶光:“我干什么了?你这小姑娘要不要脸,眼睛往哪看呢?别以为你是个女的就能随便污蔑人。” 女人就会随便污蔑人吗? 这句没道理的话本身才是污蔑吧? 盛栖池被他这态度激怒,之前那点紧张全部抛之脑后,脑子里嗡嗡的只余气愤。 “不要脸的人是你,我家针线盒里随便掉根针都比你有看头。” 她愤然举起手机:“别以为你裤子提的快就没人发现,信不信我当全车人的面把视频给你放出来。” “视频”二字一出,男人的眼底划过一丝惊慌,之前持观望态度的乘客们便态度一边倒地出声了—— “青天白日地干这种事情要不要脸啊,这还在公交车上呢!” “猥/亵狂,把他抓起来。” “直接让司机把他拉派出所去得了。” “……” 也有人抗议—— “别啊,我急着去办事呢,找几个年轻小伙送他去派出所呗。” “我还得去接孙子呢,别因为这一个人影响了我们这一车人啊。” “……” 吵吵嚷嚷中,牛仔裤女生突然发现自己裤子后面有一片黏腻的痕迹,她瞪大了眼,惊呼一声哭了起来。 周围几个人围上来,有人安慰,有人低语,有人在递纸巾。 盛栖池忍住恶心,从兜里翻了一片湿纸巾递过去,女孩噙着眼泪接过,说了句“谢谢”。 一片兵荒马乱中,“公文包”男人趁着她这片刻的松懈悄悄向后溜去,等盛栖池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溜到了后门边。 -- 第34页 “喂,别跑!” 盛栖池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一把拽住“公文包”的包带。 恰在此时到站,公交车“哐”地一下停住,正在拉拽的男人猛然松手,盛栖池没防备,被惯性闪倒在地上。 男人踢了她一脚,趁机拽过公文包冲撞下车。 “哎呀,不能让他跑了。” “姑娘,你没事吧?” 盛栖池顾不上疼,爬起来就要追,却见眼前一道身影闪过。 下一秒,“砰”的一声,“公文包”猝然摔倒在地,足足摔出去小半米。 倪不逾的速度太快了,没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追下去的,更没人发现他是怎么制服了猥琐男。 等他们听到响动时,少年已经将男人按倒在地,揪着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挥出了拳头。 他的拳头带风,又快又准,狠狠地砸上男人的脸颊上,砰砰作响。 公文包被打掉在一旁,男人甚至没来得及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盛栖池扒着车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大片的夕阳铺洒在地上,倪不逾半跪在地上,沐浴在光里,浑身却散发着冰冷的狠戾。 不像是见义勇为的救助者。 倒像是凶狠冷血的施暴者。 盛栖池深深吸气,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挥拳的时候猛然冲了下去。 “倪不逾!”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扑到他身侧,“别打了。” 倪不逾置若罔闻,漆黑的眸底像是结了冰的深潭,黑不见底,满布戾气。 盛栖池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觉得陌生,也不禁心急。 她试图去拉他的手:“他已经晕倒了。” 少年挥起的拳头带着一阵呼啸的风,眼看就要再次砸下来,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手掌时倏然停了下来。 — 有围观群众报了警,警车很快到达,盛栖池和倪不逾一起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被猥.亵的女孩名叫郭真真,也是三中的学生,配合做完笔录后就被家长接走了。 等盛栖池和倪不逾做完笔录要离开时天都已经黑了。 “多谢你们配合,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家吧。”民警叔叔起身送他们到门口,看着盛栖池的脸忽然笑了笑。 这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看着娇滴滴的,却比大半车的成年人都勇敢。 “吓坏了吧?”想到自家同龄的女儿,他语气变得格外慈爱。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盛栖池是个爱面子的,事儿都过去了,当时即便是再紧张眼下都是不能承认的。 她摇摇头说:“一点都不怕。” 一旁的倪不逾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瞪着男人伸张正义时明明紧张得嘴唇都抖了,这会儿倒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盛栖池察觉到他的视线,像是从他那眼神里读懂了他心里的潜台词,不自然地抓抓脸,别开了脑袋。 倪不逾紧绷了一整晚的唇角几不可查地翘起一丝弧度。 “你很勇敢。”民警叔叔赞赏地看着她:“不过见义勇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更不要冲动。” 话锋一转,他看向倪不逾:“尤其是你。下次可别随便动手了,万一嫌疑人手里有凶器呢?受伤了怎么办?” 倪不逾正色,唇角又拉平了,没什么所谓道:“我有把握。” “你当然有把握。”民警觉得可乐:“猥.亵犯我见过的不少,被打晕了送过来的,这还是头一个呢。” 倪不逾:“……” — 走出派出所,倪不逾到路边叫车。 这个时间点的出租车不少,很快便驶来一辆空车。 倪不逾抬手拦下,“上车。” 身后安静无声,等了两三秒,他转过头,发现刚才还跟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盛栖池早已不见了踪影。 “……”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这都什么破毛病? 倪不逾表情僵了一瞬,对司机说了句不走了,关上了车门。 “不走你拦什么车!”司机没好气的一踩油门开走了。 倪不逾环视一圈没找见盛栖池的身影,压着脾气闭了闭眼睛。 忍住直接走人的冲动,他掏出手机找到盛栖池的微信,拨打语音通话。 铃声持续,语音始终没人接听,倪不逾正打算挂掉,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清甜的女声,带着点笑意。 “哎,这呢!” 他一回头,就看到七八米之外,明亮的灯牌下,探着个圆脑袋笑着对他挥手的盛栖池。 “……” 倪不逾没挂语音,盛栖池也没接,两人就这么一人握着个吵人的手机朝对方走去。 隔着还有两步远的距离,语音通话自动挂断了。 盛栖池小跑两步,蹦跶到他面前。 倪不逾这才看清她手里还拎着个小塑料袋,袋子上印着某某大药店的字样。 他蹙了蹙眉:“你受伤了?” “是你受伤了。”盛栖池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吧逾神,你没发现?” 倪不逾当然知道自己的指骨破皮了,只是那点破皮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伤。 他没说话。 盛栖池:“你该不会是钢铁侠吧?” 倪不逾:“……” 倪不逾耐着性子被盛栖池拽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 第35页 盛栖池拿了份黑椒和牛炒饭和两瓶水,放了一瓶水在自己面前,其余的都推到他面前。 倪不逾:“你不吃?” “被恶心到了,吃不下。” 不提还好,一提盛栖池又开始反胃,忙拧开水瓶猛灌两口,“拍了那么恶心的视频,这手机我都不想要了。” 她嫌弃地把手机往长桌上一丢,脸颊气得鼓鼓的。 倪不逾看她一眼:“那你还拍。” 盛栖池义愤填膺道:“不拍怎么行,不把他揪出来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要吃亏。就他那金针菇,还有脸说……” 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男生谈论什么,盛栖池猛然刹住了车,偷偷瞄了他一眼,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倪不逾抿着唇,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 气氛莫名凝滞了一秒。 盛栖池清了清嗓子,打开一瓶碘酒,“嗯……你手还疼不疼了?” 倪不逾:“不疼。” “哦。”盛栖池拿一根棉签在碘酒瓶里蘸了蘸,低头拽了拽他的袖口。 “我给你抹点药。” 倪不逾想说不用。这么点破皮,还没等抹完就得愈合。 可一垂眼看到她垂着睫毛乖乖巧巧的模样,他便鬼使神差地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拽了过去。 盛栖池很怕疼,便推己及人地觉得他指骨上的破皮应该也很疼。 她朝破皮处轻轻吹了口气,动作小小的。 “警察叔叔说的对,其实你没必要打他的,抓住他就好了。为那种人渣伤了自己的手多不划算呀。”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将她的皮肤照得几乎透明,倪不逾垂着眼,没说话。 盛栖池吹了口气,又说:“不过你打人的时候真的好狠啊,眼睛都红了,我当时都看呆了。” “吓到了?” 倪不逾手指蜷了蜷,自嘲地扯了扯唇:“很暴力吧。” 盛栖池没有回应,倪不逾当她是默认。 这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眸色微黯,几分自厌地收回了手。 盛栖池的棉签倏然落了空。 “还没抹完呢。”她不满地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拉回来。 动作轻轻地帮他擦完了小拇指节,她才仰头,弯了弯眼睛道:“没啊。” 倪不逾:“什么?” “没觉得你暴力。”盛栖池说:“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能打。” 她竖起大拇指,抓住时机真诚地吹了一波彩虹屁:“逾神,棒棒哒!” “……” 空气中明明没有柳絮,倪不逾却像是被柳絮呛到了般,从嗓子眼一路痒到了胸口。 他沉默着别过脸,好半晌才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我跆拳道黑带。” 等了好几秒却没等到盛栖池的回应,他僵硬地转过头去,身侧高脚凳上早已空无一人。 她不知什么时候又一句招呼不打地走开了。 倪不逾:“……” 这人到底懂不懂礼貌? 倪不逾唇线淡抿,心累地想要叹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盛栖池的身影又突然从收银台侧面闪出来,一路小跑着往他面前放了个饭团。 “刚叮好的,趁热吃。”她笑着把被烫疼的手指放到耳朵上降温。 倪不逾看着她的动作,微怔一瞬,缓慢地眨了下眼睫。 “谢谢。” 盛栖池在他身边坐下,安静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她小口地抿了口水,隔几秒,又一口,半晌后心事重重地放下了水瓶。 倪不逾用余光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莫名觉得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有点可怜。 也难怪,任由哪个女生看到那恶心的一幕都得有阴影,正义使者如她也不例外。 “喂。” 他放下筷子,懒洋洋地叫了她一声,打算纡尊降贵地宽慰她一句。 前一刻还臊眉耷眼的小兔子却突然转过头来,瞳仁亮亮地看着他:“倪不逾,问你一个问题。” 倪不逾微微挑眉:“问。”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她的脸庞稚气又干净,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逾神,你有喜欢的人吗?” “……” 第15章 想把她弄哭。(二合一)…… 冷白的灯光穿透了沉静的空气, 在倪不逾眼睑上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显得他的侧脸冷峻又漠然。 盛栖池悄悄咽了咽口水。 安静望着窗外的那几分钟,她把今天下午遇到倪不逾之后的情景在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复盘了一遍,然后鬼使神差地又想到那个未成形的计划。 没有比倪不逾更适合这个计划的男主角了。 虽然两人的童年初遇并不愉快, 可他到底算是故交,还是天赋异禀的那一挂, 本身就有吸引人的潜质。 况且他这人虽然性格脾气不算好,却很有正义感,很勇敢,又很能打,成绩好像也很不错。 再况且,虽然她不是很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 他的身材和长相其实是精准踩中她的审美点的, 校草这个名头的确名副其实。 更更更重要的是, 舒琰本身就知晓他这么个人。突回故乡的孤独少女喜欢上英俊优秀的少年故交, 应该很符合故事设定吧? 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这么近水楼台完美匹配的工具人, 不利用简直不是人! -- 第36页 只是—— 她尚存的良知让她产生一丝难以忽视的羞愧感。 于是,盛栖池这个问题便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倪不逾垂眼看着她的侧脸, 沉默了一瞬—— 她果然没有放弃。 视线里,盛栖池白皙的脖颈微动,悄悄咽了下口水。 倪不逾心里又是无奈的一叹。 她好像特别紧张?就那么在意? 静默了好几秒钟。 倪不逾偏过头,心累地回应道:“没有。” 说完这两个字, 倪不逾以为这小姑娘又会像在桃园被拒绝那次一样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没想到这次她却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有女朋友, 也没有喜欢的人,那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利用他一下, 应该也……不是很过分吧? 利己又不损人,只要他别发现。 盛栖池努力忽视了仅存的那一丁点良知,放心地嘀咕了一声:“没有就好。” “你说什么?”倪不逾用余光瞥到她的自言自语,“好什么?” 盛栖池心虚地转过头,磕巴地瞎掰道:“啊,没什么。我是说,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没喜欢的人挺好的,免得分心。”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假得可笑。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嗯”了声,重新拿起了筷子。 半分钟后,他不经意间一抬眼,在玻璃窗上瞥到了盛栖池偷偷翘起的唇角。 那笑容隐秘又庆幸,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欣喜。 倪不逾:“……” 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只要他没喜欢的人就不会放弃是吗? 倪不逾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憋什么小九九,只是觉得这顿饭他是吃不下去了。 他收拾好餐盒,起身丢进垃圾桶里:“走吧。” — 倪不逾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先让盛栖池上车。 而后,他犹豫了一瞬,坐进了副驾驶。 正打算跟他道别的盛栖池手臂一顿,僵在了半空中。 倪不逾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别多想,我顺路。” 又顺路?借口都不带换一个的。 盛栖池发现这人性格还挺别扭的,深夜送女同学回家明明是个挺爷们的举动,硬是被他搞得像见不得人似的。 还挺傲娇。又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符合他人设的可爱。 倪不逾再一抬眼就看到盛栖池正在若有所思地偷笑。 眼角微微弯下去,笑容甜得像偷吃了蜂蜜,显然已经多想了。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重申道:“我去思北公馆。” 盛栖池:“不用麻……思北公馆?哦。” 思北公馆距离南湾别墅区不到五分钟的车程,的确是很顺路。 盛栖池尴了个大尬,垂下眼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倪不逾又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似乎觉得她那尴尬发蔫的模样还挺有意思,唇角很轻地翘了一下。 流光溢彩的城市,处处灯火通明。 出租车行驶在主干道上,霓虹灯在车窗外映出一圈圈光影。 安静的车厢里只有车载电台里的音乐声,倪不逾侧头半靠着车窗,闭眼假寐。 盛栖池盯着他的侧影观察了好几分钟。 而后偷偷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侧身,调整角度,偷拍了一张照片。 光影模糊,照片虚了焦,只拍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隐约可见男生利落流畅的下颌线隐在一团光怪陆离的底色上。格外的文艺,氛围感满分。 盛栖池满意地把照片保存,打开修图软件把照片p得更模糊了点,又随便抓拍了两张街景,然后用这三张图发了一条仅对舒琰可见的朋友圈—— 暗沉春夜。 排布照片时,她思来想去,还很心机地把倪不逾那张侧影放在了最中间,以示“重视”。 照片发布成功,她开心地翘了翘唇,没留意副驾上的少年早已睁开了眼,正透过后视镜一言难尽地观察着自己。 偷看? 偷拍? 还真的认真上了? …… 出租车先到南湾,倪不逾敲了敲车窗:“到了。” 盛栖池已经心无旁骛地睡了会,闻言迷迷糊糊地坐直拿起书包和画筒。 “今晚的事谢谢你了。” 少女刚睡醒的声音还有点黏糊,比平时软,倪不逾心情正复杂着,没回头,干巴巴地“嗯”了声。 耳后响起关门声,他正要垂眼看手机,身侧的车窗突然被敲响。 盛栖池明朗的笑脸映在车窗上。 倪不逾降下车窗。 一张粉红色的钞票毫无预兆地被塞了进来。 “上次就是你付的车费,这次该我了。多的钱就当给你的感谢费。” 她塞得有些急,钞票一端顺着他脖颈的弧度不小心塞进了他的衣领里。 “……” 这姿势看上去有些怪。 不像是在付车费,倒像是电影里付某些特殊费用的场景。 倪不逾表情僵硬地抬睫。 盛栖池浅笑着看着他,琉璃般的眼睛特别纯粹干净,像是怕他不收,她快速地收回了手。 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喉结,温软的触感,一碰即离。 不等倪不逾开口,她摆摆手,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 第37页 倪不逾看着她的背影,嗓子莫名地有点痒。 他抬手捏了捏喉结。 然后把那张纸币塞进了口袋里。 — 盛栖池回到家跟爷爷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楼。 回到房间,她翻了翻刚发的那条朋友圈,零评零赞,舒琰大概还没看到。 不过她也没指望舒琰从一条朋友圈里就发现什么端倪,做戏得做全套,她打算全面埋线,细致渗透。 那要先尽量多积攒些“早恋”素材吧? 所以还是得和倪不逾增加交流,搞好关系。 趁热打铁,盛栖池返回到微信主页,找到倪不逾的头像戳进去,发了条消息。 【到家了吗?】 对方没回复,等了几秒,她又发了一条—— 【今天多亏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单独吃个饭,不是又多了个制造“早恋”端倪的机会了吗? 盛栖池小算盘敲得叭叭响,已经开始构思下一次偷拍的角度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声。 倪不逾:【不用。】 盛栖池:【你好难约。】 盛栖池:【我哭得好大声.JPG】 盛栖池:【好歹是一起惩恶扬善过的正义联盟,不用这么冷淡吧?】 盛栖池:【不是说好了要共建友情?逾神,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可怜][可怜]】 倪不逾:“……” 倪不逾脱个上衣的功夫,盛栖池一口气发来了四条消息。 手机在桌面上震得他头疼。 他把卫衣扔椅背上,光着上身拿起手机,看到聊天页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他不禁再次反思自己今晚的行为。 是他的举动给了她什么错觉吗?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制造下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没必要。】 倪不逾敲下这三个字,依稀回忆起小时候初见时盛栖池好像就是这个德行。 顶着一口漏风的小奶牙小嘴叭叭地说个没完,话痨又缠人。 他垂眼删掉这句话,重新发了句:【再说吧。】 刚放下手机,屏幕上又接连跳出两条消息。 盛栖池:【那就下周一?】 盛栖池:【地址你定。】 盛栖池:【晚上放学等你哦,不见不散!】 倪不逾:“……” 倪不逾换了套衣服走出房间。 倪布恬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她穿着套奶蓝色的家居服,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侧脸,漂亮又慵懒。 倪不逾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走过去扫了眼。 “剧本出来了?” “今天刚送来的。”倪布恬说着,划开手机看了眼微信。 倪不逾还没收回来的视线毫不费力地就瞥见了置顶那个熟悉的头像,那个不仅骗走了他姐姐,隔三差五还要在他面前找找存在感的某影帝。 少年眼尾敛下来,抬脚想走。 倪布恬又把手机放了回去,表情好像还有点失落。 神不守色的,至于么? 他脚步一顿,不满地冷哼了声:“顾辞年当初是从哪骗到的你的微信?” “不是骗。”倪布恬认真想了想:“是我主动加的他。” 倪不逾恨铁不成钢地睨她一眼:“你主动加他做什么?” 倪布恬:“我欠了他车费,他说不收现金,让我加微信。” “……” 加微信,还车费? 这套路听起来倒有点耳熟。 倪不逾心下一凛,有点后知后觉:所以盛栖池从那个时候就…… 他无稽地哂笑了声,用一副看笨蛋的眼神看着倪布恬:“不收现金可以转支付宝或者扫收款码。” “白痴,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倪布恬:“……” 沙发上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微信视频铃声响起来,倪布恬忙捞过手机一看,是顾辞年发来的视频邀请。 倪不逾脸色更臭,扭头走了。 倪布恬唇角弯弯地接通了视频。 倪不逾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看了眼。 盛栖池倒是安静了,没再缠着他不放。 他拽开椅子,打开了电脑。 周六难得的游戏时间,吴回和纪临西等了他一晚上,早就急得不行了。 倪不逾刚登录上游戏,房门便被人咚咚敲了两声。 “进。”他把耳麦搁在一边。 倪布恬举着个手机进来了:“他刚回来一会,玩游戏呢。” “又玩游戏?作业写完了没?” 一道磁沉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笑意,“我来帮你教育教育他。” 倪布恬将镜头转向倪不逾,那个娱乐圈里公认的高冷矜贵、淡漠寡言、最难采访又没人敢得罪的影帝顾辞年出现在屏幕上,拖腔带调地叫了声:“弟弟。” 倪不逾置若罔闻,直接戴上了耳麦。 用行动表示——你只配看我的后脑勺。 顾辞年低笑了声,并不在意,像是故意惹他似的。 “弟弟,你这样不乖哦。” 倪不逾把音乐声音开到了最大。 “没礼貌。”倪布恬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倪不逾没好气地“啧”一声,摘掉了耳机。 恰好听到顾辞年的下一句话:“没关系,他还是个孩子。” -- 第38页 “……” 倪不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头看向镜头。 “有事?” “嗯。”顾辞年正色,煞有介事道:“有点事要问你。” 倪不逾:“什么事?” 顾辞年唇角淡抿,表情俊冷而严肃,“弟弟,你——” “——想我了没?” “……” 倪不逾简直想搬起电脑主机砸到他头上。 他板着脸,冷漠道:“想了。” “哦?” 顾辞年再不掩饰眼底的促狭,继续逗他:“哪想了?” 倪不逾抿了抿唇,站起身。 倪布恬的镜头跟着他走到按摩椅后面的沙袋边。 少年站定,侧头瞥一眼屏幕,“砰”的一记左勾拳砸在沙袋上。 硕大的沙袋被打得左摇右晃。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拳头想了。” “……” — 周一早晨升旗仪式上,盛栖池和倪不逾意外受到了表扬。 周六那天的公交车上,有人录下了视频,后来视频被传到网上,盛栖池和倪不逾的正脸都清晰出现在了视频里。 猥琐男的行为太令人作呕,视频很快在各个网站上被传播起来,三中学生认出了视频里的男生是倪不逾,纷纷与有荣焉地认领—— “揍人的男生是我们三中校草。” “他好帅啊,这一拳揍我心上了。” “弟弟满十八了吗?没满十八姐姐可以等。” “旁边这女生是他女朋友吗?” “不知道,不过这女生长得也挺漂亮的,还忒有正义感。” “校草给你们了,妹子我抱走了。” …… 花痴言论夹杂在各种讨论声中,这则视频被推到了本地热点,蕉太狼看到视频时欣慰得眼睛都眯不见了,当即给校领导打了个电话,要求通报表扬。 “……希望广大师生能够以倪不逾、盛栖池两位同学为榜样,发扬舍己为人、见义勇为的精神,伸张仗义、弘扬正气,为建设和谐社会而不懈努力!” 四面八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高二三班涌来,盛栖池感觉自己头上又多了盏无形的移动聚光灯。 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简直想提前退场。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倪不逾。 不过他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烦。 “做好事不留名啊逾神,这么长脸的事情竟然不跟哥们说。” 吴回兴奋扭着头,“怪不得周六晚上喊了你那么久才上线,原来是和盛栖池在一块呢。” “哎,你俩干嘛去了?怎么还挤上公交车了?你不是不坐公交车的吗?兄弟你变了,竟然学会为爱坐公交了,你……” “吴回!就你有嘴是吧,叭叭地说什么呢?演讲呢?要不你上台来我把话筒给你好好说?”蕉太狼忽然眼睛一眯指着吴回训了起来:“这么能说不去参加比赛可惜了,下次演讲比赛没你我可不看!” 四周传出压抑的笑声,林浩乐得直拍手。 倪不逾在蕉太狼不分场合的叫骂声中把吴回的头往回一掰,扶正,“我爱你个头。” “我听见了,你说爱我。”吴回臊眉耷眼地低着头,闭着嘴巴哼哼:“兄弟,我也爱你。” 倪不逾无语地笑骂了句,一抬眼,正看到盛栖池扭着个脑袋望着他们这边偷笑。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 升旗仪式结束后,盛栖池和倪不逾被蕉太狼叫到了办公室。 “本地晚报下午要过来给你俩做个专访,我先给你们对对稿,到时候别紧张,好好说,把我们学校的校风校训都说出来。” 蕉太狼笑得很和善,用下巴点了点倪不逾:“这次做得好,暂时先不处分你在校园里用手机的事儿,下不为例。” 倪不逾眉眼轻耷着,姿态懒散:“谢谢主任,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你回哪啊?”蕉太狼训他训多了,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手挥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叫你来说采访的事呢!” “见义勇为的是盛栖池同学,我就是路过。”倪不逾面不改色地说:“你们采访她就行。” “啊?”盛栖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胡闹。”蕉太狼说:“视频把你拍得清清楚楚的,当我瞎啊。这个采访事关学校的荣誉,多好的宣传机会,你最好别给我掉链子。” 倪不逾不太耐烦:“我不喜欢采访。” “我还不喜欢上班呢我今天不也来了吗?”蕉太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笑着对盛栖池招了招手:“来,栖池同学,这个采访提纲你先看看,看完我再具体跟你说。” 盛栖池接过提纲扫了几眼,又递回去:“对不起主任,我也不想接受采访。” 蕉太狼笑容一僵,“这采访很简单的,就跟聊天一样,怎么想的怎么说就是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老师可以教你。” “不是的主任。”盛栖池抿了抿唇:“我不是紧张,也不是不想为学校争光,只是关于这件事情到此就该为止了。该受到关注和讨论的不是我和倪不逾,更不应该是受害者,而是犯罪的人。” “我觉得报社和媒体的关注点有点偏了。” 倪不逾正昏昏欲睡,闻言意外地朝她扫了一眼。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看着蕉太狼,表情很认真。 -- 第39页 “这……”蕉太狼本来以为她是紧张,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词穷。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不是全对。多多宣传你们见义勇为的事迹,也能鼓励更多的人挺身而出弘扬正义不是吗?” 盛栖池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蕉太狼神情一松。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觉得惩罚罪犯、减少犯罪行为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源。” “……” 蕉太狼没想到自己大清早的竟然和学生打起了辩论赛,有些头疼:“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们以后可以找个时间来做深入讨论,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先应对好下午的采访。” “我听说被猥亵的女孩也是咱们学校的,你去把她叫过来,校方这边了解一下情况,晚报记者也想对她做一个简短的访问。” 盛栖池静了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您从哪里听说的?那个女孩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不是吗?”蕉太狼狐疑。 “我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反正不是我们学校的,您可能是听错了。”盛栖池停顿了下,又说:“况且她是哪个学校的,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那个实施猥/亵的人。” 怎么又绕回来了? 蕉太狼头大,耐着性子道:“行,那我们就先不说她,先看采访提纲。” 盛栖池抿了抿唇:“抱歉主任,这个采访我不会做的,如果因此对学校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被退学也没关系。” 车轱辘般来回拉扯的对话明明更容易催人犯困,倪不逾这会儿却奇怪地没有困意了。 他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一边,眸中漾起一丝兴味。 盛栖池身上有一股子执着的韧劲,她有着自己的逻辑思维和行为模式,并且不吝于反复纠缠牵扯,直到结果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她好像都很有耐心周旋。 “……哪有这么严重?” 问题一下子上升到这个地步,焦主任被她顶得有些无言,接受采访本就是自愿的事情,学校只能劝导,不能强求。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僵持也没有意义。 “好吧,你们先回去吧。”焦主任曲指敲了敲桌面:“这件事情我会再和校领导商量一下。” “谢谢主任。”盛栖池板着的小脸瞬间散开阴霾绽开了一朵花,肩膀因为开心无意识地抖了抖。 倪不逾唇角不自知地向上牵了牵,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 已经开始上课了,校园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 天空湛蓝无垠,气温不冷不热,让人感觉很舒服。 盛栖池站在走廊边放松地仰了仰头,发现倪不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少年单手抄着裤袋,站在疏落的光线里,眼尾微微下敛,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盛栖池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头发:“干嘛?” 倪不逾扬了扬下巴,“刚刚为什么撒谎?” 盛栖池顿悟,“你是说郭真真?” 那天晚上在派出所,郭真真和他们一起做的笔录,倪不逾当然知道她也是三中的学生。 “为什么不能撒谎?”盛栖池理直气壮道:“那个视频又没拍到她的正脸,况且还打了马赛克,只要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是她。” “我们?”倪不逾尾音稍扬,“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说出去?” 盛栖池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当然确定。” 那语气和神情,好像对他有多么了解似的。 “那你呢?”盛栖池朝他走近一步,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拒绝采访?” 倪不逾一垂眼,就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不会。懒得做。”他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模样。 “不会啊——”盛栖池眯了眯眼睛,歪头看着他笑:“——逾神,别以为我没看过你小时候接受采访的视频哦。” 小小的少年冷着一张脸,脊背挺得笔直,握着奖杯的模样像个睥睨众生的小皇帝。 自信冷傲,高不可攀。 还说自己不会? 盛栖池也不知怎的,就想戳一戳他那冷酷的外壳,摸一摸内里是不是如她想象的柔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保护那个女孩。” “我们逾神,明明就是个正义有担当,外冷内热的——” 盛栖池故意停顿片刻,才悠悠接道:“——男人。” “……” 少年淡漠的表情果然肉眼可见的僵硬,崩坏,隐忍在炸毛边缘。 盛栖池抖着肩膀得逞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校服外套拉链拉了一半,宽宽松松的罩在身上,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 金色的光束将她的睫毛照得微微透明,她眼睛弯成上弦月,模样明朗又干净,像块半剥了糖纸的小奶糖。 倪不逾面色冷硬地垂睨着她,不知是被气到还是怎样,心口又开始微微发痒。 连带着嗓子也有点痒。 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逐渐沸腾的热水,咕嘟咕嘟在胸口悄悄冒起了泡。 莫名其妙的,他想捏一把她白净细腻的脸颊。 又恶劣地,想要把她弄哭。 第16章 这就是她追人的态度? 这个早晨之后, 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两件事情—— -- 第40页 一是盛栖池和倪不逾见义勇为,为班级量化勇夺4分加分。 二是盛栖池和倪不逾周六时单独在一起。 作为一入校就曾风靡全校的三中校草,关于倪不逾的屁大点事儿都能成为八卦热点, 更何况是周六和转学生单独待在一起,共同制伏色/狼这样信息量巨大的新闻。 三班学生第一节 课上得都不怎么安心, 一种隐秘的、不安分的氛围在教室里淡淡萦绕,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采访采访当事人。 下课铃一响,盛栖池的座位就被一群人包围了,好几个平时不敢直接跟倪不逾说话的女生趁机往他课桌边站近了些,一边凑着热闹,一边偷偷地向她身后瞄。 可惜,只能看到少年蓬松的头顶——他们逾神一下课就趴下睡了。 “我看了视频, 你们好厉害啊, 要是我我可能当时就吓傻了, 根本就想不起来拍视频。” “那男的也太恶心了, 那个女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经历这种事,心理阴影啊。” “像这种男的干脆就别给他改过的机会, 割以永治得了!” “逾神那几拳打的好,就得打他妈的, 也就我不在,我要是在肯定得再给他一个夺命回旋踢。对了,那孙子是不是还踢了你一脚?” 说这句话的是吴回,他什么热闹都不错过, 下课铃一响就从后排凑过来了。 丛眠也想起来这茬, 关切地看一眼盛栖池的腿,问:“还疼吗?” 盛栖池摇摇头:“早就不疼了。他着急跑路,没敢使太大力气。” “可怜的孩子, 平白无故地看到这种晦气东西,眼睛肯定被辣坏了。”丛眠怜爱地摸摸她的脸,“中午给你买点枸杞明明目。” 盛栖池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还是你对我好。” “还有我,我中午请你吃好吃的。”吴回举手刷存在感,吸引到盛栖池的注意力后嘿嘿一笑:“不过你和逾神坐公交车干嘛去了?” 盛栖池:“……回家。” “那回家之前呢?”吴回问:“你俩一起去哪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群八卦的目光嗷嗷待哺地望着盛栖池。 那几个趁机凑近倪不逾的女生明显连呼吸都轻了,脸上呈现出一种既好奇又紧张的复杂神情。 盛栖池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没去哪,我去画室培训,碰巧撞见他。” “噢——” 吴回想起来了,周六下午倪不逾去了拳击馆,他本来也要一起的,家里临时聚餐就没去。 吴回和纪临西从小学起就念一个学校,初一时一起学跆拳道才认识了倪不逾。 他们逾神那时候比现在更冷,乖戾又孤僻,独来独往地不怎么爱理人,打人贼很。 吴回训练时被打得多了,就厚着脸皮去跟他套近乎,求他对打的时候稍稍放点水,经年累月的,缠的多了,三个人也就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也就这几年,倪不逾的性格才慢慢地改变了一点,虽然还是冷,但好歹没以前那么孤僻,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你在文创中心那边学画?”吴回问。 盛栖池点点头,“嗯。” 吴回兴致勃勃地说:“我周末也经常去那边打拳的,到时候可以找你约饭。” 盛栖池:“好啊。” 话题逐渐跑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围观群众失望地默默散开了。 吴回干脆隔着过道勾了学习委员的凳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盛栖池的旁边,“文创中心对面有家火锅店,味道一绝,你下周还去不去画室,我们一起去——吃……” “滋啦”一声,吴回的凳子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脚,他尾音都差点劈了。 “卧槽,少爷你抽什么疯?” 吴回一扭头,看见倪不逾正耷拉着眼皮子,冷着一张冰山脸不耐烦地盯着他。 “说完了没?” 他抬手撸了把头发,前额的碎发被弄得有些乱,显得很凌厉。 “说完了就滚回去,别耽误你爹补觉。” “……行,你睡,我们中午再聊。” 吴回昨晚被他带着吃到了五次鸡,还指望着他带自己上分,摸摸鼻子识时务地撤退。 他把学习委员的凳子放回去,食指向倪不逾的方向戳了戳,用口型对盛栖池说:“起床气。” “哦。” 盛栖池眨了眨眼,转回身去坐好了。 两分钟后,她抱着水杯起身,打算去接水,发现倪不逾正撑着脑袋光明正大地在看NBA视频,神情格外专注。 盛栖池:“……” 不是要补觉吗? 把人骂走了你倒是睡啊。 简直对不起她刚才那两分钟的绝对寂静。 — 晚报采访的事情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整整一个上午,蕉太狼没再来找过他们。 盛栖池箭弩拔张了一上午,时刻准备着应对校方强权,结果无事发生,应对了个寂寞。倒是关于她和倪不逾的八卦经过这一上午的发酵扩散被传的不像样子。 盛栖池睡了个午觉爬起来去上厕所,一路上在走廊收获了好几道火热的目光,她以为是早上通报表扬的余温,也没太在意,结果拿着杯子去水房接热水时又收获了一波不怀好意的打量。 “就是她?” “桃林?真有人看见了?” “有图有真相!” -- 第41页 “……” 盛栖池人在状况外,梦游回班里才隐隐约约听说她和倪不逾在早恋,是她倒追的倪不逾。 一节课之后,又听说她和倪不逾周六去游乐园约会了,她花光了倪不逾的钱,导致两人挤公交车回来。 第二节 下课后,又得知她是为了倪不逾才转学到三中的,能进三班也是靠家里托的关系。 盛栖池:“……” 就离谱。八卦传的比他妈现编的还快。 “报——” 丛眠一路小跑着回来:“你猜我刚刚去二班找纪临西听到了什么?” 盛栖池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表情冷漠:“该不是听说我和倪不逾已经给孩子看好了学区房吧。” “……噗。”丛眠笑倒:“倒没这么夸张,这是一条有人证的真消息。” 盛栖池:“?” “上周五大扫除,二班有人看见你和逾神一起钻了桃林。” “……咳咳。” 盛栖池一口水喝到一半,险些被呛到英年早逝,“什么叫钻!桃林!用词别这么狂放行吗!我们充其量叫偶遇!!” 鬼知道倪不逾闲着没事去桃林干嘛,盛栖池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我就去给我妈回了个电话而已。” 结果还被偷听了。 丛眠:“哦。” 盛栖池都真没见过比三中散布谣言更快的学校,怀疑这学校人均网易小编,倪不逾就是这学校的顶流。 众所周知,招惹上顶流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假的能给说成真的,死的也能给说成活的。 不过。 她脑子一转,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谣言被传的多了,总能传到老师耳朵里去吧,那如果老师产生了怀疑,会不会偷偷给家长通气? 盛栖池舔了舔唇,眼睛悄咪咪地亮了起来。 反正流言这种事情解释了也不见得有多大的作用,不如躺平任其发展吧。 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在这之前,她先委屈委屈,顺便蹭点热度。 想通了这些,盛栖池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优哉游哉地哼起了歌。 甚至还回头问艾何平借了本杂志。 “我这只有篮球杂志。”艾何平说:“你要看吗?” “篮球杂志也行。”盛栖池对着几本杂志挑挑拣拣,封面上的哪个球星都不认识,便问:“之前倪不逾看的是哪本?” 艾何平抽出最底下那本给她,“这个。” “谢了。”盛栖池捧着杂志转回身去,没留神刚从后门走进来的倪不逾。 少年站在偏后两排的走廊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表情十分微妙。 好端端的看什么篮球杂志,还非要看他看过的那本。 寻找共同语言? 他淡抿着唇,正要往座位上走。 就见盛栖池突然鬼鬼祟祟地摸出手机,对着那本杂志连拍好几张照片。 然后翻到他之前看到的那页,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比了个剪刀手,紧张又开心地按下拍摄键。 “……” 倪不逾眼皮子轻轻抖了抖。 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顾辞年追他姐时都没这么狂热…… 前排。 盛栖池低着头在桌子下面审核了一下照片,留下了拍的比较好的两张。 然后她动动手指,建立了个名为“早恋素材”的相册,把这两张照片拖了进去。 — 最后一节晚自习,班主任老王的脸出现在后门玻璃上。 停留两分钟后,他离开后门玻璃,又静立在了窗外。 几个偷玩手机的人忙不动声色地坐好,支着脑袋,假装认真地翻动书页。 老王满意地转身,经过走廊,从前门走进教室。 丛眠盖住小说,轻咳了声,手指碰碰盛栖池的腿。 盛栖池垂着眼,一边把手机塞进桌肚,一边用舌尖抵着嘴巴里的奶糖。 老王从讲台上走下来,沿着走廊一路无声巡视,然后停在了她的桌边。 盛栖池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她和倪不逾两人之间来回徘徊。 她偷偷抬头瞥了眼,老王表情严肃,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 盛栖池垂下眼,思绪开始发散—— 她今天好像没犯什么错。 采访的事情下午也通知取消了。 那老王看她和倪不逾干嘛? 难道…… 警报在脑中拉响。 老王恰在这时垂手敲了敲她的桌面,低声道:“跟我出来一下。” 语气好严肃。 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她和倪不逾的早恋八卦这么快就传到老王耳朵里去了? 盛栖池捂着嘴巴快速咀嚼几下咽下了奶糖,而后慢吞吞地站起身,像个临时被叫到镜头前表演的群众演员。 隐隐的期待,隐隐的紧张。 盛栖池跟着老王去了一楼办公室。 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措辞。 考虑到流言的真实性以及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老王大概率不会直入主题,肯定会慢慢地试探,套话,来观察她的反应和态度。 这样最好,她可以似是而非含糊其辞地来应对,让老王产生怀疑。 如果非常不幸老王是个直来直往的莽撞人,那她的小算盘就只能落空了。 -- 第42页 毕竟就算她昧着良心厚着脸皮咬定她和倪不逾是在“早恋”,另一位当事人倪不逾也会一口否定的。 并且会觉得她脑子有泡。 那她以后可就没脸再做人了。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老师们下班的下班,守晚自习的守晚自习,倒是给他们创造了绝对安静的空间。 老王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盛栖池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老王:“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来了来了。 盛栖池抿了抿唇:“王老师,您说。” 老王:“你们学美术的应该都会画设计图吧?” ??? 盛栖池:“……” 老王临时给盛栖池指派了个设计班旗的任务。 盛栖池十分失望。 “我早就想把班旗换掉了,可惜咱班没精通美术的学生,现在你来了,专业的事儿就交给你这个专业的人来做了。” “我可能也不太专业。” 盛栖池深吸口气收拾好情绪,坦诚地说:“我只修过几节设计方面的网课,水平有限。” “那也绰绰有余啦。” 王敏学这人比较佛,对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没太高追求,过的去就行,让盛栖池重新设计班旗纯粹是为了让她能更有参与感,更快地从心理上融入进新集体。 “不用紧张,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允许自由发挥。”老王推了推眼镜说:“你这周先抽空弄个初稿给我看看效果,不耽误下个月篮球赛上用就行。” 盛栖池弯了弯唇角应下来:“好。那没什么事王老师我就先回班了。” “回吧。哎,等等。” 嗯? 盛栖池脚步猛地一刹—— 老王一弯腰,从抽屉里拿出罐旺仔:“这个拿去喝。” “老师你抽屉里怎么那么多旺仔啊。”盛栖池哭笑不得道:“我都不好意思要了。” 老王笑着对她扬扬手:“你们女生不都喜欢喝这个?拿着吧。” — 常年学习绘画在一定程度上磨炼了盛栖池的性子,她并不算是个急躁的人,做事情一般情况下也能耐得住性子。 回班的路上她也想清楚了,在舒琰面前制造早恋错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老王的无条件信任给她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责任感。 作为一个扬言要考进巴黎美院的美术生,这次的班旗设计将是盛栖池第一个正式呈现在全班面前的作品,关乎着班级的脸面和荣誉,同时也关乎着她自己的尊严。 她决心要好好表现,让倪不逾看看她的真正实力,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 之后的十来分钟,盛栖池一直在思考着班旗的设计。 她拿着铅笔,时不时地在素描纸上勾勾画画,记录下几个灵感,打算放学后回家去画一下草图。 放学铃声响起,她一改平时磨磨蹭蹭的习惯,麻利地拎上书包走了,给丛眠都惊了一跳。 安静的走廊很快喧闹起来。 教室里响起说话声、笑闹声,夹杂着桌椅板凳的滋啦声。 大家收拾好东西,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宿舍的回宿舍,教室里很快空了一大半。 纪临西靠在三班后门等丛眠,吴回的大嗓门从后排传过来:“逾神,后街吃宵夜去!” 倪不逾散漫地转着笔,在写一套数学竞赛题,没回应。 吴回从后面跑过来,“去不去啊?” “不去。”他散漫地掀了下眼皮,“改天。” “行,那我们也不去了。”吴回说:“走了,明儿见。” “嗯。”倪不逾勾出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干,略微思忖了下,开始做辅助线。 他做题不爱写太多步骤,平时更是能省就省,很快就写出了答案。 这才撂下笔朝前面看了眼。 身前的座位上早没人了,桌子上倒是还放着那个煤气罐似的绿色大水杯和一本没合上的作文书。 看上去人还没走。 倪不逾收回视线,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回复了两条微信,他的视线扫过盛栖池的头像,看到两人最后一条聊天内容—— “晚上放学等你哦,不见不散!” 倪不逾本想起身回教室,却鬼使神差地坐着没动。 朝盛栖池凌乱的桌面扫了眼,他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然后随手翻起了朋友圈。 五分钟后,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连走廊都安静了不少。 校园里的喧闹声慢慢变得遥远。 盛栖池的座位依然空荡荡的。 两人的微信对话框毫无动静。 倪不逾关掉微信,突然好似心有所感地抬头朝盛栖池桌面下方瞥了眼。 下一秒,她空了半边的桌肚映入眼底。 连书包带都没一根。 倪不逾的视线无声定格。 过了好几秒。 他微微侧头,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脸上浮起一个极为荒唐的笑。 放学等你? 不见不散? 这就是她追人的态度? 第17章 淡了。 倪不逾觉得他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抽风在这刷了五分钟朋友圈。 有这五分钟做点什么事情不行。 五分钟可以写完一道大题, 看完一篇文章,打完一局小游戏。 -- 第43页 五分钟可以和倪布恬打完一通电话,可以做一百个俯卧撑, 可以洗完一个澡。 而他竟然把这宝贵的300秒时间用来刷无聊的朋友圈。 就因为…… 就因为他脑子被门挤了。 倪不逾收起手机,转身往外走。 他眉眼没情绪地敛着, 冷冽的下颌线融进橙黄的路灯下,棱角却丝毫没被柔和。 反而越走脸色越臭。 他没由来的心情有点烦躁。 却说不清这份烦躁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是一想到盛栖池这三个字,胸口就像被人塞进一团毛絮似的。 又痒又烦,令人始料未及。 — 盛栖池回到家时盛老爷子还没睡,坐在客厅里打着盹等她放学。 她陪老爷子说了会儿话,等老爷子回了房间就立刻小跑上楼,连阮姨煮了宵夜都没下来吃, 埋头在书桌前画班旗设计稿。 把晚自习时在素描纸上随手记下来的几个元素融合进去, 盛栖池完成了第一版草图。她停下来, 认真打量了片刻, 不是特别满意。 可灵感这东西不是召之即来的,她撑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 没有更好的想法,只好把草图放到一边, 决定先写作业。 因为心里一直憋着股情绪,盛栖池最近写作业也不如以往用心,常有写不完或者漏写第二天临时再抄的情况发生。 鉴于周冰山比较严厉,她决定先写数学作业。 写完半张试卷, 阮姨敲开门, 给她送了杯热牛奶。 她停下来,靠着椅背小口地啜着牛奶,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解锁屏幕看到好几条微信提醒, 都是丛眠发来的。 丛眠:【今天的数学作业好多,你写完了吗?】 丛眠:【我好困,不想写了。】 盛栖池把腿翘上来,光着脚窝在椅子里回复。 盛栖池:【没。】 盛栖池:【你可以让纪临西帮你写。】 丛眠:【他说除非他死了。】 丛眠:【算了,明天去抄逾神的。】 提到逾神,盛栖池突然想起她今天在教室里刚拍的素材。 之前在出租车上偷拍的那张侧影照没得到任何关注,至今零赞零评,不知道舒琰是没看到还是看过了没在意。 盛栖池翻了翻相册,把今天刚拍的篮球杂志图发到朋友圈里,用心地配了条暧昧的文案—— 以前觉得无聊的事情,被你这么一讲,好像突然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她忍住肉麻,选择仅对舒琰可见,点击发送。 锁定屏幕前,盛栖池又扫了眼微信列表,余光瞥见倪不逾的头像,以及她上周六最后发出去的那句“晚上放学等你”,她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抬手拍了拍脑门。 完全忘掉了。 不过——盛栖池戳进两人的聊天页面——倪不逾应该也不会当真吧? 毕竟他都没回这条微信。 今晚也没给她发来只字片语。 想到这,盛栖池便放下心来,十分没有心理负担地发了句:【逾神。】 等她写完大半张数学试卷,手机屏幕才又亮了下。 倪不逾:【?】 盛栖池:【[可怜][可怜]】 倪不逾:【?】 书桌边的台灯亮着,倪不逾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看她头像的眼神像在看一只鸽子。 装可怜,求原谅?呵? 他唇角无情地向上牵了牵,看到屏幕上又倏地蹦出一句话。 盛栖池:【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倪不逾:“……” — 盛栖池借数学作业被无情拒绝,只好自己写。 把作业写了个七七八八,她又去钻进画室修改上周末没画好的素描图,等趴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她几乎一秒就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天,盛栖池都在忙着修改班旗草图和她自己的练习图,没顾上缠着倪不逾请吃饭的事情。 她这边淡下来了,倪不逾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还是像以前一样睡觉学习打球,整天摆着张生人勿近的拽脸。 盛栖池早看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挺适应的。 而且她这两天也不算完全没有作为,还趁着午休时间远远地偷拍了张倪不逾打球的照片,又在某天晚自习放学后拍了张昏暗不清的、无人光临的篮球架,存在素材相册里。 晚上躺在床上翻到这些照片时,她都忍不住想夸自己高明,选的男主角也太合适了。 以倪不逾那个嚣张乖戾眼高于顶的性子,根本没兴趣也没闲心来发现她的这些小动作,她完全可以像一个影子尘埃般的暗恋者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搜集关于他的早恋素材,以待随时派上用场。 在她的世界里,他可以是他自己,也随时可以变成一个与她陷入暧昧、陷入热恋的男朋友,而不必受任何外力影响,只随着她的时间安排和计划而变动。 他甚至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受到困扰。 多好。盛栖池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而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根本没留意到倪不逾看向她时越来越复杂的眼神。 不再有的没的找他搭话了,打篮球时也不给他送水了,甚至中午吃饭也没见到她和丛眠了,微信上更是动静全无,没解释那天临时放鸽子的事情,也没再提过请他吃饭的事情。 -- 第44页 当时一副缠着人不放的架势好像只是他的错觉,而她就是随口一提,根本就没往心上去。 跟那天在桃园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 体育课,篮球场上。 倪不逾避开对方的抢断拦截,运球到篮下,迅猛起跳,直接灌篮得分。 “我靠,你今天吃错药了,打得这么凶。”吴回跟在后面直嚷嚷。 林浩跟着求饶:“逾神,我们可是队友,你好歹让我摸摸球。” 倪不逾没说话,扬手把球丢过去,林浩接过球跑了个半场,又传给孔武,结果孔武开小差,只顾着盯不远处文科班的女神了,一不小心就把球给接丢了,被吴回生生捡了个漏。 “神之右手。”吴回沾沾自喜。 下一秒,刚到手的球凭空从手中消失,回到了倪不逾手里。 倪不逾运着球经过孔武身边,丢下一句冰冷又无情的“坑货。” “你是来打球的还是来看女生的?” “就是。”林浩跟着附和道:“女人,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大力,你格局小了。” 孔武:“……” 这边男生在篮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那边盛栖池正被一个男生堵在不远处的林荫道上。 “听说你是从霖城转来的,我老家也在霖城,你过年回去吗?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玩。” 盛栖池20分钟前在羽毛球场上认识了这位羽毛球社社长兼美术特长生程易,又在五分钟前在林荫道上“偶遇”了他。 丛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把她丢下一个人跑了。 盛栖池抿抿唇,干笑了声:“呃,说不准。” “那好吧。”程易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平时也可以交流一下艺考方面的事情。” 平心而论他长得高高瘦瘦的,并不令人讨厌。 可他搭讪得太过明显,盛栖池不太想加他的微信。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不好意思啊,我没带手机。” 程易笑道:“没关系,那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 盛栖池摸了摸鼻子:“我刚换的新号码,还没背会。” 她说着,转身往篮球场这边走,想去找丛眠。 程易大步跟过来,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瓶气泡水:“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你别在意啊。” 盛栖池手指触着冰凉的瓶身:“嗯。没什么事情我先去找我朋友了。” 程易:“好。” 盛栖池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瞥见坐在篮球场边长椅上晒着太阳看小说的丛眠。 她想了想,回头把那瓶气泡水还了回去:“这个你留着喝吧,谢谢了。” 程易没接,“今天天气挺热的,你拿着吧。” 盛栖池:“不用。” 程易笑了笑,背着手朝后退了两步,态度挺明确。 盛栖池默默地叹口气,那点因为对方是老乡还是前校友的耐心彻底给磨尽了,抿着唇把水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程易拿着水,有点失望地看着她跑走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 隔了几米远的篮球场上,倪不逾收回视线,淡嘲着笑了声。 脸上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冷然。 这是淡了,要转移目标了? 行。 拿得起放的快,她自我修复能力还挺强。 “逾神!” 孔武喊了他一声,避着吴回把球传过来。 倪不逾接到球,视线却鬼使神差地往盛栖池的方向瞥了眼,正看到她回头朝男生转身的方向望。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起跳,抬手,橙色的篮球如一颗火球,迅猛地朝篮筐飞了过去。 “哐当”一声,篮球砸到篮板上,又弹回到篮筐上,转了两圈,掉了下去。 没中。 在场的人怔了怔,无语对视:“……” 这个球要是和平鸽投的就很正常。 可这球是他们逾神投的。 这他妈发挥失常到姥姥家去了吧? 第18章 都是小爷他在自作多情?(一…… 丛眠拉起校服外套遮住脑袋, 还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盛栖池拉她去卫生间都拉不动,只好自己一个人去。 这个露天篮球场距离高一教学楼没多远, 盛栖池便直接去了高一教学楼一楼的卫生间,洗完手出来, 有人在走廊的拐角处叫住了她。 是郭真真。 “你这节也是体育课?”盛栖池扬了扬眉,笑道。 郭真真点了点头,“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盛栖池想了想,拉着她的手臂走出来,“我们换个地方说。” 盛栖池不用想也猜的到郭真真会说些什么,果然,一走出教学楼, 对方就对着她翻来覆去地讲感谢的话。 盛栖池听了一会, 忍俊不禁地打断她:“好啦, 哪有那么夸张,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表彰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呢。” 郭真真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别太有心理压力,也别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碰上变态纯属倒霉, 但这只是偶发性的事件,你也别太紧张了,以后再坐交通工具时多留个心眼就好了。” 毕竟对方是学妹,盛栖池说话语气很温和, 尽力扮演着知心学姐的身份。 -- 第45页 “这件事情我和倪不逾都不会对别人说起的, 你尽管放心。”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校园超市附近,盛栖池止住话题, 说:“快下课了,请你去吃冰淇淋。” 郭真真本来就是特意来感谢她的,哪肯再让她请客吃东西,坚持要付钱。 两人拉扯了半天,盛栖池看她态度坚决,急得脸都红了,便也不再争执,后退一步任由她请了。 郭真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颜,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两个人并行走了一段路,在操场分开。 盛栖池一只手拎着瓶水,另一只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篮球场上,三班的男生刚刚打完一场比赛,正准备撤退。 吴回眼尖,一抬头就看见了盛栖池的身影,不怀好意地撞了下倪不逾的肩膀,“喏,是不是又来给你送水了?” 倪不逾把球丢给林浩,从一边长椅上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没说话。 吴回又叹:“当校草就是好,万千宠爱,众星捧月,走到哪都有人送水,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待遇啊。” 倪不逾面无表情,全当他是在放屁,抬脚就要走。 “你去哪啊?人家盛栖池马上就过来了。”吴回“哎”了声,“不要这么恃宠而骄吧逾神。” 恃宠而骄? 倪不逾停步,冷沉着脸嘲道:“你还没去医院挂号呢?” 吴回疑惑,“啊,挂什么号?” “妄想症。”倪不逾淡淡丢下这三个字,转身走了。 余光却不自觉地向盛栖池的方向一瞥,看到她一条直线走到头,在即将走到篮球场边时突然紧急转了个弯,朝一旁的丛眠去了。 然后她拧开手里的水瓶,就地给丛眠洗了个手。 倪不逾:“……” 吴回:“……” “这怎么还不按套路出牌了?” 吴回收回视线,尴尬地挠了挠头,庆幸倪不逾没看到这一幕。 — 盛栖池最初的确是打算来篮球场上找倪不逾的。 只是,还没等她走进球场,倪不逾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只好硬生生地急刹车,转了个弯去找丛眠。 恰好丛眠不小心在长椅下面蹭到一手灰,正苦着脸想要去洗手,盛栖池懒得再去一趟洗手间,就拧开水瓶在花坛边就地帮她冲了冲手。 盛栖池拧紧水瓶,下课铃刚好打响,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个冰淇淋给丛眠,两人一起回教室。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班级里又喧闹起来,盛栖池从前门走到座位上时,看到倪不逾正从后门走进来。 他前额头发有点湿,显然刚去洗过脸,映衬得那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冷峻了几分。 察觉到盛栖池的目光,他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瞬,又很快垂下眼,用脚勾出凳子坐下了。 盛栖池浅抿着唇角,等到他坐下才凑过去,鹿眼亮亮地看着他,“倪不逾。” 倪不逾没理她。 盛栖池好像是习惯了他那臭脾气似的,也没怎么在意,慢吞吞地向他靠近了一点点,然后皱着鼻尖轻轻嗅了嗅。 倪不逾僵了一瞬,抬眸:“干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 倪不逾僵着脸,感受着身上的薄汗,上半身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点。 “——是青草香吗?” 盛栖池终于慢条斯理地把后半句话说完,“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 倪不逾无语地瞥她一眼,不自觉绷紧的脊背又悄然松了回去。 “不说算了,小气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盛栖池嘀咕了句,把头扭回去了。 倪不逾看着她柔软的马尾辫轻轻一甩,下一刻,又反方向地甩回来,抬手递给他一盒冰淇淋。 “给你的。” “下课跑那么快干嘛,冰淇淋都快化了。”她的语气带了点抱怨。 倪不逾垂眼,视线落在那粉白相间的包装盒上,又顺着包装盒落在她细白的手指上。 她的指甲圆润饱满,修剪得很整齐,甲盖泛着层健康莹润的光泽,竟莫名的显得有些可爱。 倪不逾把视线从她手指上移开,“给我买冰淇淋做什么?” 他依然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冰棱似的音色却难以察觉地缓和了几分,像是蒙了层薄阳。 “让你吃啊。”盛栖池眨了眨眼,无辜地说。 倪不逾抿了抿唇,静了好几秒,看她指甲盖都被冰淇淋包装冰得有些泛白了,才一脸勉强矜贵地接过来。 “谢了。” “不用谢。” 盛栖池甩甩手,微微压低了声音,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是郭真真托我转交给你的。” “另外,她托我向你转达,她真挚的谢意。” 她歪了歪脑袋,眼底涌起几分无暇的笑意。 “感谢你,英俊的正义使者。” “……” 倪不逾默了片刻,脸上隐约浮起一层薄薄的寒霜。 “不用谢。”他嗤笑了声,把冰淇淋塞回她手里,“还是留给你吧。” 盛栖池抬眼疑惑地看着他,摸不清他这反复的臭脾气。 倪不逾声若寒潭:“毕竟你比较正直。” “……” — 这之后,两人再也没过交流。 -- 第46页 午饭盛栖池和丛眠依然是去校外吃的,她俩最近爱上了同一家的过桥米线,连续宠幸了好几天。 下午的课全都让人昏昏欲睡,语文课上课不到十分钟,盛栖池悄悄回头看一眼,发现倪不逾已经光明正大地睡着了,老王走过来连敲三下桌子才把他敲醒,最后也有点生气了。 “都打起精神来,谁再困就去门外面站着。” 盛栖池也困,但她不想去门外站着,太丢脸了,只好打起精神摸出设计稿,偷偷摸摸地修改班旗设计图。 浑浑噩噩地熬过春困的下午,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没打响,噩耗就传来了,第一节 课被英语老师抢走了。 艾何平警觉地翻了翻昨天发的英语练习卷,猛地一拍脑门:“卧槽,我英语翻译忘写了!” 逾神不在,丛眠也出去了,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戳了戳趴在桌子上发呆的盛栖池。 “你英语翻译写了吗?” 盛栖池回忆片刻,点头:“写了。” 艾何平搓手:“江湖救急,快快,借我抄抄。” “好。”盛栖池很好说话地从桌肚里面翻出习题递给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人,你一定会有好报的。”艾何平双手虔诚地接过来,立刻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倪不逾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进了教室,远远的就看到他同桌趴在那刻苦。 他拉开椅子坐下,随意瞥了眼:“抄什么呢?” “英语翻译,下节课要检查,我昨天漏写了。”艾何平分神回了他一句,把翻译训练题翻过一面,继续念叨:“你写了没?没写我等一下借给你抄,盛栖池写得还挺认真的。” “不用。”倪不逾在他说出前半句话时就谢绝了,随手从桌洞里拿出本数学竞赛习题。 刚翻开一面,他手一顿,视线随即朝艾何平拿在手中的试卷上扫了眼,又一眼,而后眼神慢慢凝滞。 艾何平正抄得起劲,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把盛栖池的试卷抽走了。 倪不逾耷着眼皮翻了一遍,停顿片刻,又冷漠无声地把试卷放回到他桌上。 “是不是还挺认真的?”艾何平问。 倪不逾没应。 少年漆瞳深邃,像落上一层冷光,淡淡地凝视着盛栖池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好半晌。 他拿出桌肚深处、夹在编程书里的那张粉红色信纸,垂着眼展开,唇角轻扯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极为荒唐的笑——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工整。 却和艾何平手边试卷上的工整完全不同。 那是很明显的,属于两个人的字迹。 所以那封情书并不是盛栖池写的? 可她那天为何又会恰好出现在桃园,又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天之后的种种靠近讨好和偷拍呢? 难道都只是巧合? 所以她最近反常的态度并不是因为淡了,也不是因为她放下了?而只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拿起过?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都是小爷他在自作多情? 一个个问题冰刀似的猛烈地砸向倪不逾,在他脸上胡乱地拍。 他被这些矛盾重重、无法自洽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心乱如麻。 一股无名的烦躁裹涌着令他无法正视的尴尬和羞恼,横冲直撞地夺走了他当下所有的表情。 上课铃声尖利地响起。 倪不逾垂眼,把手中团成一团的信纸展开,撕碎,扔进艾何平的垃圾袋。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艾何平抄完最后一题,把试卷卷成卷,敲了敲盛栖池的肩。 盛栖池一回头,就看见她身后的大少爷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脸上呈现出一种四大皆空的麻木。 “??” 她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被抢走一节自习课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 第19章 他在她心里已经死了?(二更…… 晚自习放学, 盛栖池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不小心从桌肚里带出一本杂志,是那天问艾何平借的, 一直忘了还。 瞥一眼杂志封面,她想起要请倪不逾而未遂的那顿饭。 前两天拍的篮球照片昨天晚上已经发过朋友圈了, 早恋素材库已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请好了。 做好决定,盛栖池拿着篮球杂志笑眯眯地转过身,下一秒,笑容定格在唇角—— 后座空空如也,倪大少爷早走人了。 盛栖池叹口气, 背上书包回家。 走出校门, 到了李叔惯常停车的地点, 盛栖池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她走过去,打开后座, 而后整个人都怔住了,舒琰坐在车里, 正在讲电话。 盛栖池听见自己的心脏很重地跳动了一声,竟生出一丝陌生的紧张,像是一瞬间的错觉,旋即被意料之外的惊喜淹没。 舒琰听到动静, 侧目看过来, 对她做了个手势,温柔一笑。 盛栖池僵了一瞬,上车坐好。 舒琰很快把电话挂断, 转头笑道:“放学啦?” “妈妈,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盛栖池微微有些僵硬,却也很欢喜。 “上周临时有事没过来,让你失望了吧。”舒琰柔声说:“所以我一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过来看你了。” 盛栖池努力压住想要翘起的唇角,但笑意却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 第47页 “那……” 她想问,“那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却问不出口,改为委婉的问法。 “那你今天陪我住在家里吗?” “当然。”舒琰说。 这就意味着那位李叔叔没来! 盛栖池高兴了,眉眼通通放肆地舒展开,“我饿了,我们吃完宵夜再回去吧。” — 舒琰陪盛栖池吃完宵夜回到盛家。 盛老爷子还没睡,舒琰去书房和老爷子叙了会话。 盛栖池则按部就班地去洗澡写作业。 作业写到一半,舒琰敲门进来了,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陪着她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在新学校的状况。 这个场景让盛栖池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舒琰没这么忙,时常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写作业,陪着她画画。有时爸爸回来的晚了,一家三口还会大半夜的围在一起吃个宵夜,开心又肆意。 只是那种热热闹闹的好光景从爸爸去世后就再也体会不到了。 盛栖池心口莫名的有点涩。 舒琰已经很久没陪盛栖池写过作业了,也是第一次意识到,高二学生的作业会有那么多。 她看了几份文件,处理完工作上的最后一点事情,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而盛栖池还没写完。 她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撑起一只手臂支起着下巴,盛栖池留意到,停下笔说:“就剩一点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 “不困。”舒琰淡笑着摇头:“你慢慢写,不急。” 盛栖池只好拿起笔继续写,有意识地加快了进度。 可没过一会,舒琰还是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护眼灯散发着澄净的光晕,照在她脸上,落下淡淡柔和的光圈。 盛栖池静静地注视着她,心潮似是傍晚的海浪,来来回回,翻滚过五味杂陈。 尽管化着精致的妆容,舒琰眼底还是有淡淡的、掩盖不住的疲惫。 整个人看上去也清减了些。 盛栖池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样认真凝视过自己的母亲,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却让她生出一丝丝的陌生。 那陌生似乎隔着时光,让人忍不住鼻酸。 舒琰打了个短暂的盹,盛栖池收起写了一半的数学作业,轻松道:“写完了。” “嗯,时间不早了,你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舒琰看着她收拾好书包,站起身往外走。 盛栖池却站着没动。 直到舒琰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妈妈。”盛栖池突然出声叫她。 舒琰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盛栖池关掉台灯,乖顺地笑了笑:“早点休息,晚安。” 那句“你要不要陪我睡”卡在唇边,到底没能说出口。 — 次日清早,盛栖池一进教室就开始补另一半没写完的数学作业。 她一边补,一边时不时地回头朝后看,倪不逾迟迟不来。 直到早读上了一大半,倪不逾才步伐散漫地走进来,人还没走到座位上,林浩几个就扑过来,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大佬,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写了没!” “最后一题后两问怎么写?” “等会的。” 倪大少爷顶着张起床气未消的冰山脸,松松垮垮地走到座位上。刚把书包往桌面上一甩,就见盛栖池扭过身,眨巴着星星眼望着他。 倪不逾僵着脸,“有事?” 盛栖池乖巧点头,两个手掌并在一起,掌心朝上慢悠悠地伸到他面前:“数学乞丐想讨个作业抄抄。” “……” 少女瞳孔偏浅,眼睛很亮,一眨眼就像夏日里波光粼粼的小溪流,泛着水光,抿着唇角可怜巴巴的模样看上去有点萌。 倪不逾一看到她这副无辜的样子就莫名心梗,昨天那一刻宛如惊天劈雷的羞辱感再次袭上心头。 “没写?”他垂眼看着她。 盛栖池点头。 “想抄我的?” 盛栖池继续“嗯嗯”点头。 “不巧。”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唇角轻轻勾起:“我也没写。” 盛栖池:“……” 事不过三,算上之前那次微信上被拒绝,盛栖池已经连续两次问倪不逾借数学作业而不得,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开一次口。 她收回手,“哦”了声,转过身去咬着笔杆自己写。 丛眠像花蝴蝶一样在各科课代表那里转了一圈飞回来了,趴在她的桌前看一眼:“你数学没写完?” 盛栖池苦着脸点点头,“还有一半呢。” “第一节 就是数学课,现写怎么来得及?” 丛眠一边说一边去翻书包:“抄我的吧,正确率可以保证,我昨天抄到纪临西的了。” “快拿来快拿来!”盛栖池把笔一撂,双手合十,“你和纪临西都是天使。” “好说好说。”丛眠翻出数学作业,两手捧着,和盛栖池做交接仪式,盛栖池也学着她的动作用双手去接,还没接到“货”,头顶忽然旋起一阵风,一个不明物体倏地降落在她课桌上。 盛栖池被这天外来客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看到“倪不逾”三个嚣张的大字。 是倪不逾的数学作业。 盛栖池:“……” 盛栖池和丛眠面面相觑,眨了眨眼。 -- 第48页 一道冷冽又别扭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快抄。” “抄完帮我交上。” 有花堪折直须折。 盛栖池从善如流地翻开面前的作业,心里慢慢悟了—— 他们逾神这是起床气消了。 — 因为舒琰的到来,盛栖池今天一整天都过得很快乐,连上课都比平常认真了些,被倪不逾踩住凳子时也好脾气地没有和他计较。 晚自习,各科老师毫无悬念地抢占上课时间,经过数轮角逐,第一二节 自习课分别落入物理和数学囊中。 丛眠快乐看小说的愿望破灭,趴在桌上唉声叹气,盛栖池却完全无所谓,埋着头专注写各科老师白天留的作业。 她这个样子属实有点积极得反常,丛眠好奇:“你怎么上课下课都在写作业?平时不都是回家才写?” 盛栖池刚写完完形填空,分神回了句:“想早点写完。” 丛眠挑挑眉:“晚上有约?” 和妈妈去逛夜市也算有约吧? 盛栖池想了想,弯着眼角点点头:“重要约会。” 丛眠一脸八卦地“呼”了声,靠过来想再追问,“是那个羽毛球社的社长吗?” 盛栖池已经在看英语阅读了,压根没留神她在说什么,含糊地发出一句哼声。 身后椅子响了下,没人留意到倪不逾蓦然冷沉的眉眼。 少年眉宇间凝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教室里,丛眠还在缠着盛栖池八卦细节。 盛栖池把文章读完,才恍若惊醒地回过神来,“什么啊,是我妈妈来看我了。我和她说好了去逛夜市。” “……哦。” 丛眠鼓鼓唇,有些失望。 — 晚自习放学,司机李叔没来,舒琰亲自开车来接盛栖池。 驱车驶向最热闹地夜市街,舒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盛栖池说话。 话题很自然地就过渡到了公车事件上。 “以后出入让老李接送,别再坐公交了。”舒琰叮嘱她,“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盛栖池点头应道:“知道了,那天只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嗯,虽然你那天的行为很危险,不过妈妈还是要表扬你,做得好。”舒琰侧头看了她一眼,又问:“视频里那个男孩子叫倪不逾?” “嗯。” 盛栖池点头,心念一动,补充了句:“就是易安先生的儿子,小时候和我打过架的那个,你和……爸爸以前还夸他很有灵气。” “这么有缘?”舒琰也觉得意外,语气里掺了几分揶揄:“哪是打架,分明是你单方面咬人。” “你们俩现在不打了吧?” 盛栖池尴尬地挠了挠鼻尖,“我又不是小孩了。” “那你们现在关系好吗?我看你朋友圈里好像还发了他的照片?” 正中下怀,盛栖池达到目的,缓了几秒才故作无事地扭头看向窗外,声音放低了些,拿捏着欲盖弥彰的心虚和羞涩—— “那天做完笔录太晚了,他顺路送我回家。” “我没拍他,我是拍街景,不小心拍到了他。” “就……那张照片拍的还挺有氛围的,我就没删。” 舒琰没言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盛栖池从车窗玻璃上瞥见,垂着眼,偷偷翘了翘唇。 因为舒琰的陪伴和营造早恋端倪的初见成效,盛栖池这晚玩得很尽兴,从街头到街尾把小吃尝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还在广场上听街头歌手唱了几首民谣。 一整天,精力耗尽,回程的路上她就靠着车窗睡着了,回到家洗了个澡,舒琰敲门来到她的房间。 盛栖池关掉落地灯,“妈妈,我们明天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去画廊看展好不好?” 舒琰脸上现出几分歉意:“我明天早上要回去了,公司下午有个重要会议。” “哦,那好吧。”盛栖池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随即又提起精神,“那我生日时回霖城怎么样?” “好,还有一段时间呢,到时候再说。” 舒琰垂眼,沉吟两秒,又叫她:“小池。” 盛栖池抬眼:“嗯?” “没什么。”舒琰弯唇笑了笑:“早点睡,明天早上顺路送你去学校。” “好。”盛栖池钻进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 “妈妈晚安。” — 周五是个阴天。 盛栖池早晨告别了舒琰,站在学校门口目送奔驰车尾在路口消失才进学校。 分别的感觉不是太好,尤其是对她这样不习惯分别的人来说,头顶的乌云像是无形中压在了她心头,让人提不起精神。 但是回想起这两天和舒琰的相处,又想到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盛栖池又慢慢打起精神来。 中午放学,吴回提议一起去吃校门外新开的那家川菜馆。 一呼百应,哗啦啦去了一群人。 艾何平半道上去买了本杂志,意外被附赠了一本花花绿绿的星座书,他眉飞色舞,占了点小便宜像是捡到了钱。 等上菜的时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手机,包厢里安静地像是停尸房。 艾何平拆开他的星座书,翻了几页,兴致勃勃地给大家做测试题。 -- 第49页 倪不逾对这种测试向来没兴趣,闲散地靠在椅子上耷着眼皮玩游戏。 丛眠和盛栖池被邀加入话题。 “听好了啊。”艾何平清了清嗓子。 “你带着孔雀、大象、狗、老虎和猴子五种动物去原始森林探险,四周凶险万分,迫于无奈,你要依次放弃这些动物,请问你会按什么顺序放弃?请思考,好,思考完毕,请作答。” 他先看向吴回。 吴回:“我哪个都不放弃,既然是凶险的原始森林,我为什么不留着他们保护我?” “……”艾何平无语:“这是关于人性的测试题,不要随便质疑题目。算了,林浩你来答。” 林浩想了想:“哪五个动物来着?豹子犀牛和啥?” “……”艾何平翻了个白眼,“下一个。盛栖池同学。” 盛栖池想了想:“猴子、孔雀、大象、老虎和狗狗。” 丛眠给了相同的选择。 “好,现在我来公布答案。” 艾何平举着书,一本正经地说:“猴子代表子女,孔雀代表爱人,大象代表父母,老虎代表金钱和权利、狗代表朋友。说明在你们俩的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是朋友,最不重要的是子女。” “……” 盛栖池和丛眠对视一眼,同时嗤之以鼻。 丛眠:“你这测试也太扯了,一点都不准。” 盛栖池:“我要改答案。” 艾何平点头:“行,你改。” 盛栖池不假思索道:“那我要先放弃孔雀,最后放弃大象。” “说明在你心里最不重要的是爱人,最重要的是父母。”艾·半吊子心理专家·何平如是道。 “我能问问理由吗?” 盛栖池摆摆手,满脸“这还用问吗”的表情,“父母是给你生命陪你长大的人,独一无二,无可取代,当然是最重要的。至于爱人嘛——” “——天下帅哥千千万,死了一个咱再换。爱情只是消遣,亲情才是永恒。这有什么问题吗?” 丛眠和艾何平激情加入讨论中,没人注意到一旁的倪不逾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游戏。 少年眉眼耷着,依然是那副随意散漫的模样,可脊背却不觉中绷直了几分。 原本放松的下颌线条也不知何时倏然变得冷硬了起来。 之前关于“情书”的重重的疑点他还没找到答案,此刻却觉得完全没必要去找了。 满脑子莫名其妙地回荡着盛栖池的那句话—— “天下帅哥千千万,死了一个咱再换。爱情只是消遣……” 不管那封情书到底是不是她写的。 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在这一刻好像都有了答案。 死了一个咱再换? 所以他现在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呵。 很好。 少年讥诮地扯了扯唇,眉宇间似落了层寒霜。 艾何平隔着几个座位凑过来,“逾神,逾神,该你了。” “你选什么?” “选什么?” 倪不逾抬起眼,冷漠地一字一顿道—— “我选择把你那本破书烧了。” 艾何平:“……” 盛栖池没心没肺地举起手:“赞同!” 倪不逾:“……” 第20章 真香现场。(三合一)…… 盛栖池一直认为, 要想和人拉近关系,首先要给对方以认同感,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第一时间表达出理解和赞同, 简而言之就是无脑拥护。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招放在倪不逾身上好像完全没用,她的那句赞同非但没有得到对方的好脸色, 反而被他冷冰冰地盯了一眼。 倪大少爷真的很难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矜贵傲娇。 盛栖池抿了抿唇,低头暗暗思忖着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早恋”计划。 午休时间,盛栖池到班主任办公室交上了她来来回回修改了好几稿的班旗设计图。 这阵子她也浏览了不少设计类网站,在各个帖子的交流中也大概了解到了甲方的龟毛和难搞,因此在进办公室前就做好了要返稿重修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老王是个另类甲方,只看了一眼就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不错不错, 特别好, 我明天就拿图去外面定做。” 盛栖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老师, 您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修改的?” “完全没有。”老王大手一挥:“比学校高价找设计师设计的校徽还要好, 小小年纪就灵气逼人,好好坚持下去, 以后你一定会大有成就,到时候出了名可别忘了老师啊。” “……” 非常明显的鼓励式教育, 盛栖池用了极大的定力才让自己保持住理智,没有当场飘飘然。 不过因为老王的这番无脑吹捧,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很开心。 彩虹屁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啊,为什么放在有些人的身上就没什么用呢? 盛栖池的思绪往倪不逾身上转移, 不觉中又走到了篮球场。 天气阴沉, 午后乌云蔽日,一点都不晒,很适合打球, 那几个男生吃完饭一回来就直奔篮球场去了。 盛栖池远远站在林荫道边上,看到倪不逾正在带球投篮。 他站在三分线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个后仰起跳,果断地把球朝篮筐抛了出去,丢完球看也没看便转过了身。 -- 第50页 明明是那么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篮球却像被设定好了运行轨道似的,“哐当”一声,利落地滚进球框中心,顺着白色的球网落了下去。 周围响起了叫好声,倪不逾眉目舒展着,没什么表情地扬了扬下巴。 少年的黑发被风扬起,眉宇间有着比风更甚的嚣张肆意。 这是盛栖池第一次认真看倪不逾打球,没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真的看进去了。 她以前对这种球类竞技完全不感兴趣,觉得一群人绕着一个球抢来抢去、大呼小叫的模样有点无聊,多进一个球少进一个球好像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翻看两本画册画一幅画,体验一下艺术的美好。 可这会儿,看着倪不逾带球越过各种围追堵截,成功把球投进篮筐,她竟然也会像玩游戏一样体会到一种沉浸式的刺激和紧张。 甚至在他又一次投篮成功时也代入感十足地想要叫一嗓子。 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打球时身上那种漫不经心又举重若轻,同时又带着一股子凶狠嚣张的气质,真的很惹眼。 盛栖池本来只是吃多了顺路消消食,没想到竟真的站在角落看了十来分钟。 篮球再一次进篮落地,吴回撑着膝盖摆手,“跑不动了不玩了,刚吃饱就打球,我都快得胃下垂了。” “撤吧,回班。” 几个人纷纷拎起外套作势要撤,盛栖池这才回过神儿来,忙转身往后走。 其实现在是个很好的制造话题拉近关系的时机,可说不清什么原因,她这会儿却突然怕被倪不逾撞见。 明明只是路过然后随便看了场球,却突然被她搞的像在偷窥一般。 盛栖池边转身沿着小道走开,边稀里糊涂地思考自己这反常扭捏的心理动态。 直到小路走到尽头,她才朦朦胧胧地得出一个认知—— 虽然她现在出于个人目的不得不主动和倪不逾拉近关系,但从内心深处,她还是将他当作那个潜意识里的假想敌。 谁承认对手优秀时能不别扭? 让周瑜当着诸葛亮的面说你比我高明周瑜能开心吗? 或许周瑜能,但她不能。 这和故意吹彩虹屁时不一样,发自真心的瞬间多少都有点让人难为情。 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嗯,就是这样。 盛栖池自我认同地点点头,不然也解释不通了。 就在盛栖池匆忙跑路的同时。 倪不逾随手抹了把前额的头发,拿起校服外套转身,视线一顿,恍然中瞧见不远处角落里一个纤瘦的身影一晃而过,匆匆地走了。 他只来得及瞥见对方柔顺的长发和白皙的侧脸,脚步却莫名其妙地一滞。 “不逾,走了!” “看什么呢?” 吴回从后面过来揽住他的肩。 倪不逾收回视线,淡淡垂了下眼。 “好像有只兔子跑过去了。” “卧槽!真的假的?咱们学校进兔子了?” “不会是谁偷偷带进来的吧?在哪呢?” 吴回咋咋呼呼地四处观望,恨不得马上冲过去逮兔子去。 “问你呢,在哪呢?” 倪不逾懒懒抬起眼皮,食指慢条斯理地往太阳穴上一点,扯起唇角。 “傻逼。” “操,骗我!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兄弟了。” “那恭喜了,从今天起你多了一个爹。” “……” — 盛栖池回到班里时倪不逾已经在座位上了,正仰着头喝水,冷厉的喉结上下轻动着,下颌线到脖颈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盛栖池没忍住多看了眼,而后立刻垂下眼,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贴上了一个正规的名头—— 没有人不爱美色,艺术家更甚。 她以后可是要做艺术家的人,多看两眼帅哥激发下灵感怎么了? 有问题吗?! 没问题! 于是她自信地一甩头,转身坐下了。 倪不逾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拧紧瓶盖,他捏着冰凉的瓶身,看着她做作而直挺的小背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倪不逾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提示收到一条新微信—— 盛栖池:【逾神,想好了吗?】 倪不逾:【?】 两人一前一后的垂着头,进行着“脱了裤子放屁”式的无效沟通。 盛栖池:【[图片]】 是两人上周六晚上的截图。她只截到了倪不逾的那句“再说吧”,后面的一句都没截,光明正大地逃避自己的爽约。 盛栖池:【想去哪吃饭?】 手心一震,对方很快回复。 倪不逾:【[图片]】 他也发了张截图,图上只有一句话,是她的那句—— “晚上放学等你哦,不见不散。” 倪不逾:【过时不候。】 盛栖池:“……” 显而易见,她这是被拒绝了。 可是……盛栖池脑袋一歪,心底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盛栖池:【所以你真的“候”过我?】 不出所料地没再得到回应,她抿抿唇,转过身去,两只胳膊扒着他的桌角,小心试探:“是吗?” 少年放在手机上的手指轻轻一动,他把手机扔进桌洞里,慢悠悠地抬起眼看她,音色冷得像冰碴似的。 -- 第51页 “不是。” “我有病吗?” 盛栖池礼貌微笑:“那今天晚上……” “没空。” 他一脸烦躁地抬起手,掰着她的脑袋直接无情地转了过去。 “别打扰我睡觉。” 盛栖池委屈巴巴地皱了皱眉。 没有就没有呗,那么凶干什么? — 周六上午的美术培训班,盛栖池喝水休息,顺便拿出手机看两眼。 温雯发来微信跟她讲以前班级里的新鲜事,她听得好玩,又心痒痒。 霖城的班级群里班长正组织大家周末去游乐园,报名人数蹭蹭上涨,七嘴八舌地聊得热闹,盛栖池没有发言权,退出聊天框戳了戳倪不逾。 盛栖池:【逾神逾神?你今天来文创中心打拳了吗?】 倪不逾:【没。】 盛栖池:【那你下午会来吗?】 倪不逾:【不。】 盛栖池:【那明天呢?】 倪不逾:【。】 “……” 聊天完美终结,盛栖池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逾神好难约哦。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最近几天,倪不逾好像愈发得孤傲高冷,难以接近。 之前也没这样啊? 是她哪里得罪他了吗? 盛栖池想不出头绪,只好埋头画画。 另一边。 倪不逾刚刚睡醒,拿过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盛栖池的微信就跳了出来。 他眼皮微微一跳,抿着唇角没什么情绪地回复了她两句。 少女很快没了动静,估计是被他的态度冻到了南极。 倪不逾丢开手机,烦躁地搓了搓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热两天冷两天一阵一阵的,态度比劣质的淋浴头都要莫测。 拿他当什么了? 倪不逾掀开被子,顶着满格的起床气去洗脸,洗漱完还没把脸上的水迹擦掉,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他垂着湿漉漉的睫毛走出洗手间,来电显示映着吴回的名字。 他顿了下,趿着拖鞋走回洗手间,把脸擦干净了才走回来按了接听。 吴回活力满满:“下午去拳击馆啊。” 倪不逾:“不去。” 吴回:“待在家里干什么?写作业啊?” 倪不逾:“嗯。” “牛逼。”吴回不可置信地赞了句,“行吧,那我可自己去了。练两个小时的拳,刚好等盛栖池下课一起约火锅,美好的一……” “嘟。” 倪不逾直接挂断了电话。 “哎,这人?”吴回无语,“起床气还升级了?” 下午三点,吴回到了拳击馆。 一套热身动作还没做完,就看到穿着黑色拳击服走来的倪不逾。 吴回惊讶地伸了伸脖子:“您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倪不逾调整着拳击手套,“在家无聊。” “大学霸作业写完了?” 吴回故意打趣他:“你该不会是听到我要和栖池妹妹约饭才过来的吧?” 倪不逾没答,眼尾一挑,他用下巴点了点拳击台:“来一局。” “不了不了,我还没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精忠报国回报社会呢,想再多活两年。少爷您自便哈。” 他一扭头,转身就溜:“教练?诶,我教练呢?刚才还在这!” 倪不逾看着他那贫样,懒洋洋地笑了声。 想到他那后面那句话,心口又微微一噎。 五点钟,倪不逾和吴回换好衣服走出拳击馆。 两人沿着树荫往前走,走到某个路口时,倪不逾清了清嗓子:“我先走了。” 吴回一愣:“你去哪啊?这么早就回家?” 倪不逾不置可否:“你不是有约?” “哦,你说盛栖池啊。”吴回反应过来:“我没约她,跟你开玩笑的。” 倪不逾:“……” 吴回:“还真信了?你怎么那么纯情啊?” “你大爷。”倪不逾敛眉就要拎拳头干他。 吴回贱嗖嗖地往后一退:“哎,打不着。” 倪不逾懒得和傻逼对话,抬脚往前走。 吴回望着前面不远处那个艺术感十足的二层小楼,后知后觉:“难道这就是盛栖池学画的画室?” “他们好像放学了。” 吴回看到一个背着画板的女生和一个中年妇女一起走出来,朝着一辆私家车去了,说:“盛栖池估计也要下来了,我们等她一会吧。” 倪不逾偏眸:“等她干什么?” “吃饭啊。刚好我也饿了。”吴回说着就要去掏手机:“那家火锅真挺好吃的。” 倪不逾抬睫朝楼上扫了眼,“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别啊,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吴回边找盛栖池的微信边去拽他,还没拽到人,倪不逾的手机倒响了。 来电显示:盛栖池。 他垂眸,静了片刻才接通。 “喂。” 少女的声音干脆清甜,像穿过了听筒到了耳边似的。 倪不逾下意识朝小楼看过去。 一抬眸,便和推门而出的盛栖池看了个对眼。 “倪不逾!” 盛栖池愣了一瞬,眼角一弯,挂了电话一阵风似的朝着他跑来了。 她站在他面前,月牙眼兜不住笑意,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 第52页 “不是说不来的吗?” “你也真香了吗?” 春风送来温热的花香。 掩盖了半面墙的刺玫舞出粼粼的光影。 少年僵着脸,鼻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手指搓过后脖颈。 “什么真香?” “我没用香水。” 盛栖池:“……” — 吴回和盛栖池你一言我一语,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跟倪不逾讲清楚了“真香梗”的缘由。 盛栖池:“研究表明,几乎没有人能逃得过境泽定论。” 倪不逾靠在椅背上,唇角平直,十分无语:“就这?” 盛栖池点头:“不好玩吗?” “无聊。”倪大少爷垂下眼,十分不合群地去看手机了。 盛栖池非常想说一句,这个定论就是为你这种傲娇人士量身定做的,打起脸来又快又响。 可她怕这句话不利于共建两人的友谊,只好硬着头皮咽下去了。 倪不逾是被盛栖池和吴回强拉硬拽着,难抵热情攻势才半推半就地来了火锅店。 能把人拉过来已经很艰难了,两个人也没指望他能有多高的兴致,看他低头玩手机,盛栖池和吴回自发地凑在一起开始点菜。 “雪花牛肉多来两份,毛肚、黄喉、小酥肉通通都点,这一排全部拿捏 。” “得来个蔬菜拼盘吧?这个好像是招牌推荐,好吃吗?” “好吃好吃,这家的鱿鱼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啊,鱿鱼我的爱!” “……” 两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不时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 倪不逾抬手连捏了三回喉结,才纡尊降贵地抬眸扫了两人一眼。 却见两人正低着头研究店里的甜点,认真得跟讨论考试题似的,脑袋几乎挨在一起了都没察觉。 倪不逾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眼梢染上一点莫名的不爽,唇角抿成一线。 大概是他冷霜般的目光含冰率太高,盛栖池心有所感似的抬起了头。 “点的差不多了,你有什么要加的吗?” 倪不逾隔着四方的木桌和她对视,眉梢微微敛着,“换个座。” 盛栖池:“……啊?” “不是让我加菜?”倪不逾音色冷沉:“我要看菜单。” 盛栖池想说,我直接把菜单递给你不就好了。 可没等她开口,倪不逾已经不容置喙地站了起来。 她慢一拍,起身换座。 倪不逾在吴回身侧坐下,吴回麻利地把菜单推到他面前。 “皇上,请翻牌子。”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到他身上,似乎都很好奇他的选择。 倪不逾略略僵硬地垂下眼,拿起铅笔随手一勾,“就这个吧。” 吴回定睛一看,是一道胡萝卜。 他作怪地捏着嗓子,“今儿晚上召幸胡妃。” 盛栖池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倪不逾抬眸扫了她一眼,偏过头,没绷住笑了声。 “神经。” 这家火锅店生意不错,虽然隐在小巷子里却完全不受影响,还不到六点店里已经差不多快坐满了。 菜品上齐,满满的摆了一桌。 雪花牛肉被摆成仙女的造型、鸭肠一串串挂在木架上,铺满冰块的底盘袅袅向上冒着白烟,鸳鸯锅煮到沸腾,骨汤和红油不甘示弱地在热气里咕嘟着。 吴回撩了撩袖口准备开吃,盛栖池拿出手机叫停。 “手机先吃。”她笑了笑:“我先拍张照。” 女生总是这样,无论走到哪做什么事好像不拍张照就是白来。吴回早已习惯:“来,拍。” 盛栖池调好滤镜对着桌上猛拍几张,心里其实另有打算。 拍完食物,相机角度向上一扬就对准了人,吴回从善如流地伸出了剪刀手。 “要发朋友圈吗?发朋友圈记得帮我p图。” 盛栖池含糊应着,垂眼去看照片,不太满意。 虽然拍到了倪不逾的脸,可是他视线垂着,完全没往镜头上看,还被牛肉挡了半边脸。 许是她看得太久,吴回耐不住性子探过身子看过来,眼睛往屏幕上一瞟就不乐意了。 “不是拍我吗?怎么只拍了不逾?” 倪不逾闻言眉梢一动,撩起眼皮看过来。 盛栖池被抓包,心口条件反射般一紧,眼神慌乱地移开。 下一秒,她好像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倪不逾和她拿的不是同一个剧本,在他的认知里,她只是一个想要和他做朋友的前桌。 拍一下前桌有什么可紧张的? 盛栖池表情松弛下来,张口就来:“那我不是帮你试试滤镜吗?” 吴回半信半疑地瞅着她。 倪不逾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盛栖池面不改色道,“这个滤镜有点深,我再帮你们选个清新点的。” 说着,还真入戏地精心挑选了一个。 “好了。”她清清嗓子,“给你俩拍个合影吧。” 吴回坐好,身子往倪不逾身边凑了凑,紧贴着他的肩膀。 盛栖池按下快门。 吴回又扬起胳膊揽住了倪不逾的肩,丝毫不在意对方不情愿的脸。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任他揽着,这次倒是精准地看向了镜头。 -- 第53页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精准,盛栖池隔着屏幕被他那眼神盯得心头一跳,像是被他那一眼看穿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宠儿。 随随便便地朝镜头一盯就自成迫人气场。 盛栖池抿抿唇,“你俩坐开一点,吴回,你先别搂他,我给你们拍个有故事性的。” 吴回听前半句还不太想配合,到后半句就兴致勃勃了,立刻坐得远远的,和倪不逾拉开距离。 盛栖池一连抓拍了好几张,才低下头细细审视。 不错,每一张都坐得很远,留够了把吴回截掉的空间。 她收起手机,没忍住得意,偷偷翘了翘唇。 一抬眼,正撞上倪不逾深深的视线。 像是被热气猝不及防地熏了下眼睛,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 吃完火锅出来,天早已黑透了。 沿途的店铺全都亮起灯牌,远处霓虹处处,将城市染得五彩斑斓。 三个人沿着小巷慢悠悠地走到主干道,吴回不顺路自行撤退,盛栖池和倪不逾走到上次坐公交的站牌附近打车。 须臾,一辆亮着“空客”的出租车停在眼前,倪不逾拦下,盛栖池麻利地坐进后排,看倪不逾走向副驾,她关上了后排的车门。 却见倪不逾只是靠近副驾玻璃前说了句“南湾别墅”,随即便撤开站直,丝毫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盛栖池疑惑地降下车窗:“你不回家吗?” 倪不逾:“回。” “那你怎么不上车?” “不顺路。” 怎么就不顺路了? 盛栖池不解,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倪不逾,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倪不逾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淡淡看向她:“没有。” “是不是因为我周一放了你的鸽子?你那天该不会等我到半夜吧?对不起,我那天急着回家,忘记跟你说了,这一周都在忙私事,也没找到合适再约的时间。况且,你不是也没回我微信吗?我以为你没答应一起吃饭,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饭的。 少女朝窗外探着头,两手扒在玻璃上,抬眼向上看着他。 澄澈的路灯打下来,染得那双圆眼睛更加坦率无辜。 而她说出口话更是直率到让人无以招架。 “我是真心……”真心什么? 少年眼皮微微一跳,硬邦邦地截下她即将出口的后半句话,“我赶时间,换条近路。” “师傅,开车。” 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了出去,盛栖池“哎呦”一声险些磕到下巴。 她不得已坐回去,只匆匆留下一句故意激他的抱怨“这么晚了让我一个人回家,你还有没有点男人的担当啦?” 倪不逾置若罔闻,抬手拦下另一辆车。 “去哪?”司机问。 他抓抓头发,烦躁无奈:“跟着前面那辆车就行。” 司机开过来时依稀瞧见那车上坐了个女孩,一听这话就乐了:“小情侣闹别扭啦?” “不是。” 倪不逾面不改色道:“亲戚家小孩,离家出走。” “家长派我跟着她。” — 盛栖池一回到家就钻进了画室,忙活了三四个小时才出来。 洗完澡躺在床上,她翻看今天刚拍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很普通的一条朋友圈,六张配图,其中四张是美食,一张是吴回和倪不逾的合影,另外一张是自己在火锅上比着剪刀手的照片。 配文更加简单粗暴:就很好吃。 选择可见范围时,她屏蔽掉了舒琰,而后又在文案后面添了一个吐舌头的笑脸。 发送成功。 她再次打开相册,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仅舒琰可见的朋友圈,文案依然没有内涵,和上一条大同小异——“就很开心”,可配图却换掉了。 一共三张照片,一张是美食,一张是偷拍的倪不逾被牛肉挡住了的侧脸,另一张依旧是自己在火锅上比着剪刀手的照片。 她自我审视了一遍,觉得非常模棱两可、以及暗戳戳,符合那些被扒出恋情的地下情侣的朋友圈风格。 周末果然是自组自发的熬夜大赛巅峰赛,凌晨一点之后逐渐到达赛点。 盛栖池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几条评论。 丛眠:【吃火锅不叫我,生气!】 艾何平:【吃火锅不叫我,生气!】 林浩:【保持队形,生气!】 吴回:【傻逼,你已经把队形弄乱了,以及,我真帅!】 温雯:【帅哥好拽我好爱!】 …… 盛栖池一一回复评论,不偏不倚,而后想了想,把从合照里单独截出来的倪不逾的照片发了一张给他。 也不知道对方睡没睡,她试探着发了条消息。 【是不是很帅,而且帅得很贵。】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盛栖池发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示好成分在。 等了两分钟,见倪不逾迟迟没回应,她抿抿唇,识趣地发了条:【晚安[月亮]】 与此同时,思北公馆。 硕大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游戏主界面,倪不逾一条腿懒散伸着,另一条腿曲起,光脚踩在椅子上,低眸看着微信。 搭在扶手的手臂轻轻动了动,好半晌,他才“啧”一声,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 -- 第54页 少年下颚微收,耳麦随意拨下来挂在后脑勺上,眸色晦暗不明。 他没有看错,她果然又偷拍了他的照片。 三天冷漠两天热情,想起一出是一出。 怎么着,还真当他是死了能再换的便宜消遣了? — 周末两天过得飞快,感觉一睁眼再一闭眼时间就转到周一了。 升旗仪式结束一回到班里,丛眠就低着头紧张兮兮地捣鼓手机。 盛栖池放下水杯看了眼,问:“你干嘛呢?” “抢杂志!” 丛眠咬着牙低骂:“脑残杂志社,为什么要周一一大早预售,就是为了不让我抢到吗?” 盛栖池问:“谁的杂志?” “我男神的!这期《SHINE》十周年特辑,拍的那叫一个帅,蛊王在世了呜呜呜。” 盛栖池听她“呜”了半天,“所以,你男神是谁?” “顾辞年啊!我那用脸杀.人影帝!” 提起自己的偶像,丛眠很来劲:“小池,发发善心,帮我一起抢。” 盛栖池在听到“顾辞年”这三个字时眉心轻轻一跳,正要说话,丛眠已经转过身去动员艾何平和倪不逾了。 艾何平很平和:“好啊,抢到记得给我发红包。” 倪不逾很冷漠:“我还没吃早餐。” 丛眠:“啊?所以呢?” 倪不逾:“没撑。” 就算顾辞年亲手把杂志送到他面前他都不屑于看一眼。 让他主动去抢,除非他疯了。 “……” 丛眠叹了口气。倪不逾这个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本来也没敢对他报什么希望。 盛栖池看着丛眠认真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眠眠,你真的很喜欢顾辞年啊?” 丛眠点头如捣蒜:“很喜欢很喜欢。” 盛栖池点点头,“那我改天送你一套他的签名写真吧。” “???” 丛眠眨了眨眼,一时间有点懵。 为盛栖池这个淡定如常的表情,也为她这句听上去很像在吹牛逼的话。 还没等她做出合适的反应,身后蓦的响起一道嘲讽声。 倪不逾:“上学期三中有个学生高价倒卖顾辞年的签名被通报批评记了大过。” 艾何平接茬:“要不是他家长过来求情他就被定为诈骗罪了。” “……” 盛栖池没在吹牛,她是真的能要到顾辞年的签名。 盛家和顾家是世交,她小时候常常跟在盛望舒身后跟着顾辞年他们玩的。 可眼下这个状况好像也不适合说这个。 没头没脑,没凭没据的,估计也没人相信。 再说顾辞年现在那么红,他的私事也不方便对外讲。 盛栖池摸了摸鼻子,开始找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模仿顾辞年的签名,不信你把他签名拿过来,我帮你写一个。” “真的假的?”丛眠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印签递过去。 盛栖池也没谦虚,对着那签名研究了一会儿,拿过丛眠的笔记本,挥笔就签了一个。 不说一模一样,至少一眼看过去能以假乱真。 丛眠抱着笔记本:“妈耶,好像!” “我靠,这么强!”艾何平也觉得很神奇,“这就是美术生的世界吗?” “不是,只是我个人的特长。” 盛栖池嘚瑟地扬了扬下巴,扭着身子对艾何平说,“我从小就会模仿各种字迹,哪怕是鬼画符,我也能给你模仿出来,以前我们班同学考试不及格经常求我模仿家长签字,还有一次……” “能模仿各种字迹?” 倪不逾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盛栖池正说得眉飞色舞,一偏眸就看到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脸上,表情意味深长。 然后倪不逾看到前一秒还神采飞扬的少女,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眼底就失了神。 那蝶翅般的睫毛快速忽闪了两下,她飞快地改了口:“也没有,就……瞎写,其实也不怎么像。” 说完,她匆匆结束话题,老实地转头坐好了。 所以她没看到身后,倪不逾左臂架着后桌边沿,右手转着根笔,还在一脸兴味地望着她的后脑勺打量。 倪不逾之前那些想不通的矛盾点随着盛栖池的那句话全都清晰明了了。 会模仿各种字迹,被他问到时眼底却明显是说漏嘴的慌乱,所以那封情书的确是她写的。 至于为什么要换一个字迹来写,又不署名,大概是在为自己找退路。 万一他那天没去赴约,她大可以否认情书是自己写的,以保住自己的颜面。 作为面子大过天星人,这个思路他完全可以理解。 可惜那天他去了。被当面拒绝,她没法否认,所以才会有了后面又是威胁自己忘记,又是主动要求做朋友的行为。 至于那句“帅哥千万,死了再换”的言论,估计也是觉得没面子故意说给他听的。 偷拍的是她,逞强的也是她。 啧。 倪不逾勾了勾唇,人不大,自尊心还挺强。 前排,丛眠边低头掐时间,边追问,“你真能模仿签名?” “嗯。” 盛栖池轻声说:“真的,以后你考试我不及格我也可以帮你模仿你爸的签名。” “谢了。相比之下我更希望我能及格。”丛眠笑了笑,又问:“那刚刚倪不逾问你你怎么就改口了?” -- 第55页 盛栖池清了清嗓子,又偷偷用眼风朝身后瞄了眼。差点被对方逮到,忙收回来。 她不好跟丛眠解释自己上周得罪了他,只好略去这个起因只说可能导致的结果。 “他的眼神好可怕,像狼见了猎物似的,我怕他去告我。” 丛眠觉得她脑洞好大:“呃……不会的,逾神不是那种人。” “是吗?”盛栖池不太确定:“可是开学第一天早上他就向蕉太狼告发了我的粉头发。” “还是当着我的面。” “辣手摧花,极其无情。” 丛眠:“……” 第21章 高清、无/码,绝对好看。…… 盛栖池白天一整天都挺安静的, 没再去倪不逾面前刷存在感,也没再提起要请他吃饭的事情。 晚自习放学,她思前想后, 才刚一回头就发现身后早没了倪不逾的身影。 走的还挺快。 回到家,又是没完没了的作业和画画时间, 等躺到床上时,毫无例外地又过了十二点,盛栖池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主动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 盛栖池:【逾神,睡了吗?】 盯着屏幕出神了好几分钟,顶部才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倪不逾:【嗯。】 盛栖池握着手机碰了碰下巴,紧急头脑风暴。 直接要数学作业可能会碰壁, 她之前已经领教过了, 不如退而求其次。 盛栖池:【骗人, 睡了还会回微信?】 盛栖池:【数学作业最后一道大题你写了吗?】 这是一句废话, 盛栖池知道。通过她这大半个月的观察,倪不逾的数学地位处于三班金字塔的顶端, 都被尊封为逾神了。 她发这句话,无非是想勾着他多说几句话。 多说几句话注意力就会被转移了, 就算真的有什么不满意也会不知不觉地消气了,她就是这样。 如她所想,倪不逾回复了。 可他回复的内容,实在让人无语。 倪不逾:【。】 简简单单的一个句号, 明明白白地表达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有事快说”的讯息。 和他聊天真的很难,冷漠傲娇星人就是分分钟让人内伤的存在。 有那么一个瞬间,盛栖池真想放弃他, 再换一个好脾气的男主角。 可是,“剧”都播了个开头了,观众都已经留意到了,怎么可能临时更换演员。 盛栖池捏只好着鼻子装乖:【我写不出来,你能给我讲讲吗?】 又等了两分钟。 倪不逾:【[图片]】 盛栖池:【[委屈][快哭了]逾神,你步骤写的好简单啊,我看不懂。】 倪不逾:【抄上。】 好像还没炸毛。 盛栖池再接再厉:【直接抄上我还是不懂啊。要不你再给我发个详细版本的?】 发完这句话她有点忐忑,担心倪不逾会直接以一句“上网搜”终结聊天。 手心一震,又一条新消息发来。 倪不逾:【……】 盛栖池:“……” 行吧。无语也行,总比“上网搜”有聊头。 盛栖池继续戏精上身装可怜。 盛栖池:【啊,不方便就算了。】 盛栖池:【也挺晚的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盛栖池:【你睡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琢磨通了再睡。】 盛栖池:【哎,强迫症患者的痛。】 她一条一条地发着,还挺入戏,唇角配合着耷下去,简直要把自己代入到情境里去了。 发完消息,她出了戏,又累又困,打了个哈欠便把手机锁屏放在了一边。 过了几分钟,就在盛栖池闭上眼睛混混沌沌即将入梦之际,手机屏幕“嗡”地一亮。 她翻了个身捞过手机,发现对方发来了一条语音。 盛栖池愣了瞬,点击外放。 少年冷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 语气依然不柔和,清冷的质感,掺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好似无奈,又不像无奈。 没有开场白,没有铺垫,他直截了当地讲起了解题思路。 竟意外地详细有耐心。 盛栖池半眯着眼睛听着,大概因为太困了,心猿意马地开始走神。 心里又没头没尾地在想,他的声音真的好听,好像—— 好像夏夜江边融在风里的电吉他。 一点点冷,一点点躁,一点点酷,却很抓耳。 “懂了?” 盛栖池回神,少年的尾音蓦得撞入耳膜,懒懒散散地向上扬起,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他那副不羁骄傲的模样。 这句之后,是一声带着点气声、又好似无奈的呵笑,若有似无地勾着耳朵。 盛栖池心口没由来地微微麻了下,被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裹挟。 像是迎着晚风,被拨动吉他的手指,轻轻拨了下心弦。 心悸稍纵即逝。 — 盛栖池鬼迷心窍地把那条语音又听了一遍,最后迷迷糊糊地抱着手机睡着了。 被子忘了盖,次日醒来时鼻子都有点塞。 盛栖池翻了个身,从玩偶屁股底下把手机抠出来,一解锁屏幕,就看到自己和倪不逾的微信聊天界面。 她眯着困顿的眼睛盯着那条语音看了半天,癔症似的,回想起昨晚那一秒奇怪的心悸,感觉十分荒谬。 -- 第56页 吃饭睡觉果然是人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被困傻了,神经都能奇奇怪怪地错乱。 盛栖池甩甩脑袋,清空杂念,起床去洗漱。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实验课,物理老师带领大家做“示波器观察交流电”实验。 两两同桌一组,盛栖池和倪不逾在同一排,中间只隔了个一人多宽的过道。 眼睛盯着老师做示范,她在心里开小差,想着怎么重新约倪不逾去吃饭。 如果实在约不动这顿饭,约个游乐园也行,上周她看温雯他们去玩了过山车和鬼屋,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吃饭玩乐也不是她的目的,能拍到有用的“早恋素材”才最重要。 当然,她也不排斥在这个过程中和倪不逾适当地培养一下友情。 台上示范完毕,物理老师强调了一遍注意事项,让他们自行做实验。 盛栖池边将示波器调整到测试状态,边偏眸瞄了眼倪不逾。 少年捕捉到她的目光,眼风睇过来。 盛栖池忙抓住时机和他对视。 时间无声划过三秒钟,少年表情松动了下:“有事就说。” 盛栖池:“这个怎么做的?我记不清了。” 经过昨晚的微信试探,她发现找他问题比较有用。 “记不清了?” 倪不逾意味深长地睨着她:“你同桌不是记得挺清楚?” 盛栖池一扭头,丛眠正有条不紊地做着实验,动作看上去十分自信。 “啊。”她干笑着抓了抓脸颊:“那我让她教我。” 不等她说完,倪不逾直接把头转了回去。 盛栖池安静地做了会实验,又转头。 “逾神。” 又要做什么? 倪不逾不耐地闭了下眼睛,转向她:“说。” 盛栖池:“你鞋带开了。” 一脸烦不胜烦的倪不逾:“……” 趁着他低头系鞋带的时候,盛栖池也跟着弓着身子低下头去,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不生气了吧?” “……” 哪有直接当面问人家这种问题的? 别扭星人倪不逾被这记直球打乱手脚,默了一瞬才开口:“我没有生气。” 盛栖池“哦”了声,干脆蹲下来,仰着脸看他:“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过道狭窄,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迫拉近。 少女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往耳边贴,倪不逾恍惚中闻到她身上温暖又清甜的香气。 说不清是蜜桃还是香橙,又夹杂着一点淡淡的奶香。 他睫毛轻轻颤了下,开口声音更冷冽:“不用。” “那你还是在生气。” 盛栖池故意激他:“你要是没生气就不会拒绝我。同学之间表示一下谢意,一起吃顿饭怎么了?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逾神,你这样不利于团结群众啊。” “……说了没生气。” 倪不逾头疼地打断她:“我和你很熟吗?我为什么要……” “诶?”盛栖池突然指了下他的鞋带,“你怎么这样系鞋带啊?怪不得老是开。” “我教你一个我多年研究得来的方法吧,既结实,又美观。” “……” 话题跳跃得太快,倪不逾满头黑线。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盛栖池竟然直接伸手解开了他的鞋带,细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了几下,便重新帮他绑好了鞋带。 因为距离有些近,她的发顶无意识地轻蹭了蹭他的下巴。 毛绒绒的触觉。 倪不逾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面无表情地怔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蹙眉去挡她的手。 “盛栖池,你……” 盛栖池仰头看他,鹿眼纯净又无辜:“怎么了?我系的不好吗?” 倪不逾薄唇紧抿着,表情烦躁又别扭:“哪有女生给男生系鞋带的?” 而且还他妈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有什么问题吗? 她只是看他系得太潦草,实在看不下去了而已。 盛栖池微侧着脑袋观察着他的表情。 直看到少年冷峻的脸上快要重现冰河末期地球大解冰的神奇景象时,才试探着得出结论—— 是影响到他男人的担当了吗? 于是,她眨了眨眼,十分好脾气地说:“那……为了公平,你帮我系回来?” 话音未落,她直接解开了自己的鞋带,把右脚伸到他脚边。 倪不逾:“……” 看他迟迟未动,盛栖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鼓励道:“来啊,就按照我刚才那个方式,复习一遍。” “……” 倪不逾整个人像行将裂开的冰雕,表情濒临崩坏,耳根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升温。 沉默片刻,他忍无可忍地低下头,捏起她的鞋带,胡乱潦草地系上。 盛栖池垂眼一看,丑得一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看,你明明跟我很熟。” 少女眼尾一挑,从眸光里露出几分得逞了的狡黠:“谁会给不熟的同学系鞋带?” “逾神,我明明是你的好朋友。” “……” 还能这样? 倪不逾真他妈服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下一秒,盛栖池就把手机用袖子挡着悄悄递到了他眼下。 -- 第57页 “看,我都拍照留证了。” 倪不逾:“……” — 之后的一个下午盛栖池都在进行严肃的自我反思。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死缠烂打,又嘚瑟地露了照片,触到了倪大少爷的逆鳞,导致两人之间本来就基础薄弱的友情更加岌岌可危。 细细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她突然觉得有些自责。太过于急功近利了,简直把倪不逾当成了工具人。 虽然她本来就是在利用他,可从心底深处,她还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只图一己私利,不顾朋友的感受,简直禽兽不如。 盛栖池反省了整整一个下午,决定在推进计划的同时,要对倪不逾真诚相待,不能做出让对方反感的事情。 她咬着笔头认真思考着倪不逾反感的事情。 第一件事,好像就是没话找话,死缠烂打? 好,那就先从这一条做起。 于是之后的一整个晚自习,她都没再去烦他,也没再没话找话地找他聊天。 晚自习放学,倪不逾仍然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起身离开了教室。 出了后门,他脚步停顿下,掏出手机光明正大地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再抬步转过拐角下楼梯时,漫不经心地向身后一瞥,恰好看到背着书包从前门出来的盛栖池。 她站在教室门口,没急着走,似乎在张望着找什么人。 倪不逾轻嗤了声,转身大步流星地下楼。 还真把他当猫了。 高兴了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撒手。 他可不会再给她任何靠近的机会。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条胳膊毫无预兆地搭上来。 倪不逾动作熟练地把那胳膊拂开,吴回又不知好歹地凑上来。 “给你看个好东西。” “不看。”倪不逾兴致缺缺。 吴回嘿嘿笑了声:“高清、无/码,绝对好看!” 倪不逾眉梢挑了挑,鄙夷地转过去看他:“禽兽。” 吴回脸上笑意不减,似乎被骂了还挺开心。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楼下,仗着夜晚人多嘈杂,他直接用袖子挡着把手机往倪不逾眼前一怼。 倪不逾条件反射闭上眼:“公共场合你穿条裤子行不行?” “卧槽,想什么呢?兄弟我是那不讲究的人吗?” 吴回把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一眼。” 倪不逾睁开眼,冷漠地向下一瞥。 手机屏幕上是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做着让他不想直视的事情。 男的是他,女的是盛栖池。 他在帮她系鞋带。 而她笑嘻嘻地看着她。 不知道吴回这狗币什么时候偷拍的,竟然还拍的挺好看。 好看个屁。倪不逾回过神来,面色一沉,眼风如刀:“删掉。” “别啊,多甜啊。” 吴回藏宝似的捂住手机,“我上周就觉得你俩有情况了,说吧,怎么回事?” 倪不逾不想解释。 因为他自己也想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情况。”他懒得再理吴回,抬手就要去抢手机。 吴回边躲边说:“以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的经验来看,你对这个女孩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倪不逾:“我马上就把你打得和正常人类不一样。” “算了,不闹你了。” 吴回领教过倪不逾的身手,点到为止,不敢太放肆,“那我删了啊。” 他把手机递回倪不逾眼前,在照片右下角点了删除,而后又打开回收站,再次删除。 反正他早备份到qq加密空间里去了,随时可以再找回来。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在照片彻底消失的那刻,睫毛不甚明显地眨了下。 回到宿舍,倪不逾扯掉外套,坐在椅子上脱鞋。 解开左脚鞋带,把鞋子踢掉,手指却在右边鞋子上迟疑一瞬。 然后他直起腰,鬼迷心窍地没去解那个过分标准的蝴蝶结,直接把鞋了蹬下来。 这样系出来的鞋带是挺结实的。 他板着俊脸,舔了舔唇。 — 体育课上周分了兴趣小组,盛栖池和丛眠一起选了羽毛球。 于是这周体育课上又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同时上课的程易。 作为羽毛球球社的社长,程易很耐心地指导了她和丛眠技术,没再像上周那样有过分主动的行为。 这让盛栖池稍稍放松了戒心。 以至于练习结束时,程易统计大家的联系方式时,以及请求她和丛眠帮忙收拾场地时,她都没好意思拒绝。 却没想到,体育课一下课,程易就申请添加了她的微信。 盛栖池看到邀请时已经是下午,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她假装没看到。 就这样装傻到了晚上。晚自习放学,程易竟然找到了他们班门外。 他靠在栏杆边,站位很低调,以至于盛栖池刚开始并没能发现他,直到被人拦住去路才吓了一跳。 “程易?”盛栖池装傻,“好巧。我先走了。” “盛栖池,我是来找你的。” 程易叫住她:“我给你发了微信验证,你怎么没通过?” “我没看到。”盛栖池摸了摸耳朵,“大概是手机故障了。” -- 第58页 程易点点头:“那我回去再申请一次试试。” 盛栖池礼貌微笑:“那我先走了,拜拜。” “一起吧。”程易从善如流地站在她身侧:“你应该也是走读吧。” 盛栖池这一刻很想说自己住校。 还没等她开口,程易又说:“你还没吃过学校后面的夜市街吧,我知道几家不错的店,带你去尝尝?” 盛栖池头皮开始发麻。 可对方只是些微热情,并没明确地表示出追求,她也不好直接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不用……” “你还要磨蹭多久?”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厉的男声,冰碴似的硬邦邦的,十分不耐。 盛栖池诧异地转过头,就见倪不逾散漫地斜跨着书包,冷眉冷眼地朝她走来。 少年大步走到她身边,好像完全没留意到她身侧还有个人,下颌线绷着,眼尾一敛,直接从背后拽住她的书包带往前一拎。 “不是要请我吃饭?” 第22章 今晚就让你看看我够不够男人……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 盛栖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诶?” 少年个子高腿又长,随手拎着书包带子就把她拽出两步远,盛栖池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不受控制地被他拽到身侧。 她仰头看一眼倪不逾的侧脸,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淡垂着的眼睛, 以及从下颌到脖颈蜿蜒而下的流畅线条,映在走廊亮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冽而不近人情。 他这个模样实在不像是想去吃饭的样子,可盛栖池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身侧被忽略的程易“哎”了声,想去拦,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 又看一眼倪不逾那副又冷又拽的模样, 暂时作罢。 走到楼梯拐角处倪不逾才将拽着盛栖池包带的手放开, 迈开大步独自走在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校门口, 盛栖池才几分不敢相信地问:“你想吃什么?” 倪不逾停下脚步,“随便。” 盛栖池快走两步跟上来, 侧目看他。 少年一手抄在裤袋里,下巴微扬, 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前方,并不看她,连后脑勺都透着几分骄矜。 明明是他主动要赴约的,这会儿又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盛栖池那一瞬间简直产生了一种是自己把他绑架来的错觉。 “那你等会儿。”她说:“我打个电话。” 倪不逾没应声, 唇角几不可查地抿了下。 盛栖池站在他身侧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 先叫声“李叔。” 于是少年淡抿着的唇线又松弛开,还挺尊重地走开几步让出了空间。 盛栖池跟李叔说明了情况,又道了歉,才跟倪不逾一起往前走。 学校附近现成的宵夜只有那条小吃街,这会儿刚放学不久,正热闹着。 盛栖池其实对这种小吃街很感兴趣,只是不愿意跟程易一起来,现在身侧的人换成了又拽又酷看上去很难伺候的倪大少爷,她倒反而轻松自如。 灯火通明,烟气缭绕,各色的塑料棚一字排开,烤肉串在炭火上滋滋滴落油星。 盛栖池不知道该吃什么,摆出请客做东的架势让倪不逾随便挑随便选,吃个宵夜还吃出了一副霸总包场的豪迈。 倪不逾眉宇间的冷色被烟火气烘退了大半,好笑地瞥她一眼,带她到一家馄饨店里坐下。 点上两份瘦肉小馄饨,盛栖池开心地吸了吸鼻子,“啊,还是熟悉的感觉。” 倪不逾拿纸巾擦拭桌子,没说话。 她也不在意,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以前在霖城时我们学校附近也有一条这样的小吃街,我和同学放了学总过去,从周一到周五,能把那些小摊子从南到北宠幸一遍,最搞笑的是有一次,几个人吃了一桌子烧烤没人付钱,都以为对方付过了,吃完大摇大摆地就走了,人家老板以为我们故意闹事儿吃霸王餐,拿着铁签子追了我们半条街。” 她声音里的笑意太明显,倪不逾抬眸看了她一眼。 少女单手托着脸,干净的小脸上浮起一抹自然的绯色,淡得仿佛伸手轻轻一擦就能拭掉,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里藏着星碎。 可下一秒,明明脸上笑意未褪,声音里的笑意也未消,她眼睛里的星光却黯了下去。 “可惜我好久没跟一群人吃过夜市了。自从被流放到这边,每天都有人接送,放学就回家画画写作业,周末也是画画写作业,明明挺大的一个A市,都没什么地方可去。这么长的一条小吃街,我竟然一家都没吃过。” 倪不逾按着纸巾的手指稍稍一顿。 盛栖池已经又笑着抬起头来,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委屈失落只是他的错觉。 “一碗馄饨就把你打发了,也太寒碜了。逾神,这顿不算,我下次请你吃顿贵的。” 倪不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起身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丢下一句“等着”就出去了。 盛栖池看着他大步走出去,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委屈大少爷,就去隔壁烧烤摊上点了一堆烤串。 耳边声声嘈杂,鼻端里满是辣椒混合着孜然的味道,倪不逾静默地站在长街尽头的某个摊位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分神回想了一瞬,他自己都觉得离谱,不知道现在明明应该已经回到宿舍了的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站在了这儿。 -- 第59页 看到盛栖池和那个男生站在一起时,他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是莫名地觉得烦躁,看着男生那春风和煦的样子烦,看着盛栖池对着他笑更烦。 他脾气向来不好,烦躁时更不想控制,只是随着本能纵容自己行动。 再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和盛栖池走出了校门。 而现在,只是因为她眼里那一抹稍纵即逝的黯然,他就莫名其妙地站在了这个地方。 以德报怨。 少年仰头望夜空,默默将这个词在心里默念三遍。 以德报怨。 像他这么善良的人可不多见了。 滚烫的小馄饨逐渐变得温热,倪不逾才回来。 双手一松,盛栖池面前的小木桌上突然就多了一堆吃的。 孜然味混合着油香拐着弯地往鼻子里钻,她弯了弯眼睛,“你买了什么?” “自己看。” 倪不逾在她眸子亮晶晶地望过来时垂下了眼。 盛栖池便自己扒开了打包袋一个个看过去—— 铁板豆腐、铁板鱿鱼、烤鸡翅烤肉串烤香菇、还有一个卖相极佳的梅干菜扣肉饼。 “这些都是你去买的?”盛栖池惊喜地问。 倪不逾:“不然呢?” “我是说,”她舔舔唇,“这些是你给我买的?” 倪不逾不说话了。 她就托着下巴盯着他看。 他被盯得不耐烦了,捏了捏耳朵,又朝她蹙眉:“ 你吃不吃?” “吃,当然吃。” 盛栖池又拿出手机啪啪一顿拍照,“逾神给我买的,我就是撑爆肚子也会吃完的。” 换了好几个滤镜,她拍得兴致盎然,眼底的星光又亮起来。 倪不逾也不知道几个破烤串破饼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也不是没吃过。 可看她笑得睫毛弯弯的模样,他的心情又不知怎的舒展了起来。 好像莫名的,被她那一点小小的情绪波动所影响。 盛栖池拍美食的同时也没忘了偷偷把倪不逾的手指带入画面。 拍完后放下手机,她才分神想起另一个问题:“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逾神主动跟她分享喜欢的美食,多新鲜啊。 这代表他们之间的友谊又前进了一大步! “不是。”倪不逾答得干脆。 盛栖池咬了口梅菜饼,好吃得晃了晃脑袋,“那你怎么……” “我姐姐以前很喜欢吃。” 倪不逾截断了她的疑问,却勾起了她更深处的一个疑问。 “原来你还有个姐姐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倪不逾抬眸扫她:“你就见过我一次,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盛栖池双手捧着饼,迟疑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笑开来。 “倪不逾,你终于承认你小时候见过我啦!” “……” 少年一哽,眉眼又凛下去,“你还吃不吃了?” 盛栖池知道他不太喜欢谈家里的事情,也不想破坏眼下的气氛,忙乖顺点头道:“吃,吃,哇,这个肉饼好好吃!” 倪不逾瞥她一眼,淡抿着的唇角轻轻向上一扬。 “浮夸。” — 盛栖池哄人的话说得有多大,肚子就有小,没吃多少便吃不下了。 她把没动过的干净烧烤打包了让倪不逾带回去给室友,怕分量不太够,又趁结账的时候另买了一些。 两人走出来时小吃街的热闹劲儿已经过了,从街头走到街尾,只零星可见几桌学生的身影。 盛栖池这会儿才想起来,学校大概已经锁门了。 “你是不是还要回宿舍?”她转头看向倪不逾。 倪不逾云淡风轻地“嗯”了声。 “学校已经锁门了吧?” 按照校规,三中住宿舍是不允许随便乱跑的,也就倪不逾百无禁忌,行事嚣张。 盛栖池问:“那你要怎么回去?” 倪不逾抬眼看天,两手虚握着做了个渐次向上的动作。 盛栖池没看懂:“啊?” 少年垂眸,十分顺手地敲了下她的脑门:“笨,当然是爬墙。” 这一下敲完,两人都愣了神。 盛栖池是因为他那句随意得像吃饭喝水般的“爬墙”。 而倪不逾却是因为别的。 手指敲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又闻到她身上掺杂着奶香的清甜味道。 以及,她莫名乖顺又懵懂的眼神。 倪不逾手指无意识地缩了下,顺势收回了裤袋里。 他表情如常,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有点热。 “愣着干嘛?走了。” 说完也没看她,迈着大长腿阔步走到路边。 知道盛栖池这个时间不会再让司机来接了,倪不逾直接帮她打了辆车。 盛栖池背着书包坐进后排,又探着身子仰头叮嘱他:“你那个的时候注意安全。” 边说边用两手比划着学他刚才的动作。 挺正常的一句话,也挺正常的一件事,被她用“那个”代指之后就奇怪地变了味儿。 少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倏地转移开。 语气也变得没好气起来:“什么这个那个的,坐好,关门。” 盛栖池“哦”了声,他走近一步,微弯着腰盯她一眼,顺手关上了车门。 -- 第60页 盛栖池朝他摆摆手,说:“再见”。 话音刚落,副驾就传来一声门响,少年傲娇的后脑勺顷刻间出现在眼前。 盛栖池愣住:“你不是要回宿舍吗?” 倪不逾系上安全带:“先送你。” “那……” “反正学校已经锁门了,早回晚回都一样。” “可……” “之前是谁说我不送你回家不男人没担当的?”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今晚就让你看看我够不够男人。” 盛栖池:“……” 倪不逾:“……的担当。咳。”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 盛栖池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但看着少年懊恼又尴尬的背影,她又忍不住想笑。 怕气得傲娇少爷连夜逃回M78星云,她用力抿住唇,低着头,生生忍住了。 之后的一路,车厢里比徐志摩离开伦敦前夜的康桥还要沉默。 到了南湾,倪不逾让司机一路开进去,把盛栖池送到了家门前。 别墅里亮着灯,花园里的地灯也还亮着,等盛栖池进了大门,出租车才掉了个头原路返回三中。 倪不逾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烤串早就凉成了冷锅串串。 孔武和徐元朗两个狗竟然还在开黑打王者,闻着味儿就过来了,也不嫌凉,一人一半分吃了那袋烧烤。 好在三中宿舍晚上断电不断水,不过也只有冷水。 倪不逾潦草地冲了个凉水澡,趿着拖鞋走到桌子前。 手机屏幕亮着,几秒钟前刚进了条微信。 倪不逾拿起来,看到盛栖池发来的消息。 盛栖池:【到家了吗?】 倪不逾:【嗯。】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便没把手机放下,边放毛巾边看着屏幕。 盛栖池:【谢谢你今天陪我吃饭,送我回家,还跟我分享了你姐姐喜欢吃的食物,我也觉得很好吃。】 挺长的一句话,意外地真诚。 倪不逾指尖动了动,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安静地垂着眼,屏幕上很快又跳出一行字。 盛栖池:【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猜,你翻/墙的样子一定很帅!】 “……”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唇角上扬,眼尾弯弯,脑袋轻轻向一旁歪着,或许还会配合着情绪比一个夸张的大拇指。 一贯的糖衣炮弹。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打字:【少来。】 锁上屏幕,他把手机丢到床上,转身去关阳台的推拉门。 清薄的月光流进来,在阳台上淌了一地。 他在那片淡色前驻足,漆黑的眸底映上一片温柔,又被随之垂下来的睫毛藏起。 却没藏起。 唇角那一抹上扬的笑意。 微小而隐秘。 像得到奖励却强装淡定的小朋友。 不说开心。 只低声咕哝一句:“花言巧语。” 第23章 你当我男朋友吧。 盛栖池勉强把作业写完大半实在扛不住困, 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去睡了。 次日起了个大早,到学校时班里还没来几个人。 她打着哈欠在座位上补英语作文,作文写到一半, 倪不逾顶着满脸的起床气,松松垮垮地走来了。 这么早? 盛栖池怀疑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转过头一脸稀罕地看着倪不逾,少年拽下罩在脑袋上的卫衣帽子,没看她,耷着眼皮坐了下去。 盛栖池半个身子趴在他桌子上,“少爷?” 倪不逾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干巴巴地“嗯”了声。 盛栖池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别扭上了,怀疑是因为起床气。 她眨眨眼, 问:“您昨晚上没睡好吗?怎么眼圈这么重?” 她不问还好, 这么一问, 倪不逾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僵冷一分。 少年皮肤白, 衬得眼下那一圈青色格外明显。 抬眸扫她一眼,他漆瞳幽深, 眸光微晃。 那个害得他一夜没睡好的、没头没脑的梦境里的少女的眼睛和眼前的盛栖池重合。 耳尖发热,他僵硬地垂下眼睑:“有事说事, 别耽误我补觉。” “哦。”盛栖池说:“我昨天晚上梦到你了。” “……!!” 倪不逾放手机的手一滑,险些把手机扔到地上。 盛栖池:“梦见你帮我写作业来着。” 倪不逾稳住神,僵硬而缓慢地把手机放进了桌洞里。 盛栖池笑了笑,终于点明中心:“数学试卷给我抄抄呗。” 倪不逾:“……没写。” 盛栖池瞪了瞪眼睛:“你一科都没写?” “嗯。” “那课代表一会儿收卷子怎么办?” 倪不逾直接趴下去睡了, 只留给她一个嚣张蓬松的发顶, 声音从胳膊下面传上来,瓮瓮的。 “凉拌。” 勇士。 人人都知道周冰山的铁面无私,完不成试卷是要当着全班人的面被无情嘲讽人身攻击的, 还面临着去走廊现补的风险。 盛栖池丢不起这个脸,只好讪讪地掏出昨天放学前临时发的数学试卷,想着先捡基础的写了,麻烦的大题等会儿抄丛眠或者艾何平的。 天色是混沌的白,三月的清晨,空气中荡着丝丝凉气。 -- 第61页 教室里才来了不到十五个人,吃早餐的、打水的、收拾桌子的、看书的,还有像盛栖池这样补作业的,各干各的,安静得能清楚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 盛栖池写完试卷第一面,起身去接水,一转头竟然看见之前还一脸嚣张、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睡觉的倪不逾竟然捏着根笔在写题,她凑近了看一眼,是她正写的那份数学试卷。 啧啧。 一大早就上演的真香现场。 盛栖池偷偷笑了笑,在倪不逾抬眼看过来之前走掉了。 盛栖池接了杯水,又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发现倪不逾又趴下睡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刚在他桌子前站定,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倪大少爷就像头顶了长了眼似的,抓着卷子往她眼下一递。 盛栖池战术性后仰,等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又是一愣:“你,你,你竟然这么快写完了?” “自己抄,别影响我睡觉。”倪大少爷头都没抬。 “哦,好的,您继续睡。”盛栖池从善如流地接过试卷,老实坐好。 把试卷翻了一面她才发现,原来他只写了后面一面大题。 不过刚好,她前面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没写的正好可以抄上。 盛栖池三下五除二地抄完了试卷,回头打算还回去,发现少年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她想了想,十分贴心地帮他补齐了前面一面的答案。 — 无波无澜地上完两节课,课间操之后,丛眠拉着盛栖池去小卖部买了一大堆零食。 两人随着人流回到二楼,丛眠在零食袋里单独拿出一盒巧克力,让盛栖池等她一会儿。 盛栖池咬着棒棒糖靠在栏杆边,看着丛眠朝三班去了。 纪临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有说有笑地在聊着什么。 片刻后,纪临西状似无意地朝楼梯口处瞥了眼,快速收回了视线,拍了下丛眠的脑袋。 然后盛栖池就看见丛眠突然像被雷击了一般开始扭动起来,边做作地扭动边朝纪临西胸前靠近了些,然后似嗔似怒地把巧克力往他肩膀上一砸。 盛栖池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嘴巴里的糖有点齁。 下一秒,纪临西又伸手刮了下丛眠的鼻尖,笑意温柔。 盛栖池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睛突然也有点疼。 丛眠又矫揉做作地和他互动了一会儿,纪临西又朝楼梯口瞥了眼,唇角笑意收了收。 盛栖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拿着饼干盒的女生匆匆跑下去了。 等她疑惑地收回视线,丛眠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回来了,神色自然如常,和刚才那个宛若抽风的模样判若两人。 盛栖池又诧异地往三班方向看了眼:“搞什么东东?” “演戏。”丛眠呼口气,拉着她进班。 回到座位,丛眠第一时间看手机。 红包到账。她把零食袋在两人桌子中间摊开:“片酬到位,随便吃。” 盛栖池这才明白刚刚那两个人是在演戏,装亲密扮情侣,演戏给那个抱着饼干盒落荒而逃的可怜女孩看。 “我俩老CP了。”丛眠咔咔咬着百醇饼干棒,“从初中开始就是,碰到不喜欢又缠人的追求者时就把对方拉过来演戏,假扮男女朋友。” 盛栖池朝她比了个大拇指,“都这么多次了你们就没假戏真做啊?” “都这么多次了谁还能有感觉啊?”丛眠答得理所当然:“我从幼儿园起就天天和他混在一块,看他就像看空气一样熟悉,根本就没有性别意识。” “再说了,我可是有演员的基本素养的。”她得意地扬了扬眉:“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演的很到位?” 盛栖池垂眼,咔嚓咬一口饼干,沉默。 丛眠:“问你呢!” “看的出来是挺熟练的,不过有点过于熟练了,显得感情不太够。” 她努力咽下“浮夸油腻”四个字,差点想破脑袋才想出两个很能糊弄人的专业词汇:“如果非要说的话,纪临西应该是体验派的,你可能是……学院派的。” 丛眠歪了歪脑袋,显然有点被糊弄住了。 她也不了解什么体验派学院派,但是“学院派”这三个字一听就挺高端的,于是她就高高兴兴地拿着果冻四周派发去了。 盛栖池默默舒了口气。 学院派,我对不起你。 — 上午最后一节是周冰山的数学课。 周冰山板着冰山脸在讲台上训话。 “某些同学,上课不认真,课下瞎糊弄,卷子写的一塌糊涂还龇牙咧嘴地天天傻乐,我倒要看看你考试的时候还乐不乐的出来。” “还有些同学,试卷写的跟复制粘贴似的,七八个人长着同一个脑子,多出来的那几个脑子如果不用就趁早捐了去,也别浪费资源,就说你呢,林浩,还嘀嘀咕咕的,我看你考试时能不能带着你同桌的脑子上考场!” 他一口气骂了大半个班才终于舍得停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终于消停了,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见他眼风一扫,激光般的视线蓦的停在了他的心尖尖倪不逾身上。 “还有你,倪不逾!” “看看你那选择题的错误率!你就是闭着眼睛写都不应该错成那个样子!还不如直接给我空着呢!下课来我办公室!” -- 第62页 满室哗然。四面八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悄悄扫向倪不逾,又怕被他发现似的缩了回来。 艾何平一瞬间以为自己没睡醒。 周冰山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倪不逾! 他们逾神竟然把选择题错的一塌糊涂? 这种低概率事件,恐怕也只会在梦里发生了。 同样震撼的还有盛栖池。 盛栖池眼睛都差点从眼眶子里瞪出去了。那可是她帮倪不逾写的答案,怎么会错这么多? 怎!么!可!能!! 盛栖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一整节课都没敢回一下头。 下课铃声响起,一群饿狼咆哮着奔向食堂,倪不逾被周冰山叫走了。 盛栖池零食吃多了没胃口,便没跟丛眠去吃饭,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偷玩手机。 一上午没看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好友申请列表里程易又坚毅地冒了出来。 再三拒绝总会伤到别人的自尊心,况且体育课上总会遇到,盛栖池想了想,还是选择通过验证。 结果下一秒程易就发来了微信。 她假装没看到,百无聊赖地翻着朋友圈,未料对方却一直发。 盛栖池只好返回聊天界面,却见他发的都是正经美术上的问题。 她便认真回复了他几句。 聊完正事,程易把话题扯回了昨天晚上。 程易:【昨晚本来说要请你去吃宵夜的,也没吃成。你今天又无私帮我解答疑惑,再不请你吃顿饭都说不过去了。】 盛栖池忙回复:【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程易:【你今晚有空吗?或者我今晚放学请你吃宵夜。】 盛栖池:【呃,不好意思啊,晚上家里有事我得早点回去。】 程易:【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或者不方便啊?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没关系。】 程易:【昨天那个男生是倪不逾吧,你们……】 你们什么? 盛栖池没回。 因为倪不逾推开后门走了进来。 少年面色无常,拿着一叠试卷放在数学课代表桌上,才又绕回到自己座位上。 路过盛栖池身边时偏眸睨了她一眼,“看什么?” “我检讨。” 盛栖池估计倪不逾根本不知道他那空着的半张试卷是自己写上去的,乖乖举起手,“前半张卷子是我帮你写的,我也不知道选择题怎么会错这么多,我保证,这绝对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所以重点是她的真实水平? 倪不逾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盛栖池立刻觉悟道:“不好意思啊,害你挨骂了。” 倪不逾这才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的试卷往桌上一丢,“没挨骂,冰山找我说数学竞赛的事。” “哦,没挨骂就好。”盛栖池咕哝了一句,顺手就比了个大拇指:“你要参加竞赛了啊,真棒!” 倪不逾:“……” 意识到自己夸赞得不太走心,盛栖池收回拇指,找补道:“真的,我抄你这几次数学作业时就看出来了,你的数学水平保守估计在整个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客气地说,大概是南波完!” 更假了。 倪不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演,“不敢当。” 他轻笑了声:“哪个学校的南波完能差点把选择题错个精光?” “……” 盛栖池羞愧地低下了头。 默了两秒,又不服气,握着拳头从座位上挣扎起来,去数学课代表桌上翻自己的试卷。 翻到一看,彻底傻眼。 她明明只错了两道。 盛栖池一头黑线地跑回来,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小朋友,举着卷子往他眼前怼:“你看,我就说以我的水平不可能错那么多。” “这两道……”她胡乱瞥了眼:“肯定是写得太急了粗心写错的。” 她激动得嗓门都不觉提高了几分,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吵得倪不逾耳朵疼。 却奇怪的没觉得烦。 看着少女因为激动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忽而清了清嗓子,问:“错不错的就有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盛栖池很认真:“这关乎着我在你眼里的真实水平。” 倪不逾:“你在我眼里的真实水平就那么重要?” 盛栖池想都没想就点头。 却见面前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来,胳膊肘还架在后桌上,明明是一个懒散到有点吊儿郎当的姿势,明明她站他坐,她却在那一瞬间被他的眼神压迫。 然后她听到他意味不明地问:“你就那么在意……我的看法?” “……”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某根神经上轻轻拨动了下,盛栖池心尖微微一颤。 类似于那晚听他讲题时的心悸感突然卷来,让她的睫毛本能地垂下去,遮住眼底那一瞬的恍惚和茫然。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奇怪。 倪不逾抿了抿唇,略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盛栖池这才开口,声音却比刚才轻了许多,“当然重要。” 倪不逾的眼皮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我小时候说要打败你可不是说说而已。” 盛栖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虽然没什么底气,却还是很有气势:“画画和学习,你总得选一项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吧?” 倪不逾:“……” -- 第63页 盛栖池放完没有把握的狠话便不再看他,拿过两人的试卷认真比较了起来。 两分钟后,她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尴尬地看着他笑了笑:“那啥……我抄串行了。” “……” 倪不逾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又看一眼她刻意模仿的他的字迹,乍一看几乎能以假乱真,于是他的笑容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害得逾神在全班面前丢面子,盛栖池也挺过意不去的,抿了抿唇,说:“为表歉意,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倪不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眼。 就在盛栖池以为这傲娇少爷会冷漠拒绝时,他却径直起身朝后门走了。 “走啊。” 盛栖池一怔,忙拿起手机跟上。 晕晕乎乎地跟他走出教室,她又突然高兴起来。 今天虽然粗心搞了个乌龙,但也算歪打正着,用一顿午饭,同时获得了当事人的原谅和拍摄“早恋素材”的机会。 看来勇于认错是对的。 倪少爷果然吃软不吃硬。 — 中午时间短,盛栖池和倪不逾随便在校外找家店解决了午饭。 回来的路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等一下。”盛栖池突然看到拐角处的一家奶茶店,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 正值午饭时间,奶茶店门口人有点多,盛栖池一边等,一边忐忑地朝路边瞄了眼。 本以为倪不逾等得不耐烦已经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站在原地。 少年闲散地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脸上竟没有丝毫不耐的神色,午后大片的阳光铺洒到地面,将他高瘦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光影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疏疏落落地映上他的头发,侧脸,像是金箔贴上了冷白的月色。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像是站在一幅色彩清亮的油彩画里。 盛栖池不觉间看得入神。 直到少年淡淡地抬起眼睑,她才如大梦初醒般转回眼去。 盛栖池帮倪不逾买了杯不加糖的奶盖乌龙。 倪不逾貌似嫌弃地瞥了眼,才一脸勉为其难地接住。 盛栖池看着他那副模样就想笑,突然回想起自己以前偷偷封给他的B-KING称号。 果然没有封错。 两人一人拎着一杯奶茶并排走进学校,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本来就都是出众的外形,站在一起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已经足够令人赏心悦目。更何况倪不逾是不可能不引起关注的三中校草。 走到高二教学楼,关注更甚。 盛栖池顶着一路的目光,逐渐感受到压力,也突然回想起关于两人之间的流言蜚语。 又想起微信上程易问她的那个问题—— 你们…… 楼梯空无一人的拐角处。 盛栖池突然开口:“逾神,商量个事呗。” 倪不逾对这个开场白司空见惯,没怎么在意地垂眼看过去。 却见盛栖池突然仰脸看向他,眼神干净又纯良:“你当我男朋友吧。” “……” 第24章 那就跟我走吧。(二合一)…… 午后的楼梯,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静,走廊上来回的走动声,操场上的喧闹声, 似乎都被湛蓝的天际扯走,藏去了云朵里, 只有盛栖池的声音清晰入耳,遍遍回荡。 倪不逾握住奶茶杯的指腹轻轻滑动,眸光深深地落在她脸上,没有言语。 这个场景他并不陌生,然而熟能生巧这个词却不能完美地适配到眼前这样的情境中,上次在桃园时几乎毫无负担就说出口的那些话,眼下像跟他捉迷藏似的, 从思绪里、从声带上逃开, 抓摸不住,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倪不逾不想承认自己在这一刻有些怔楞, 为自己陌生的心跳节奏,也为她眼瞳里的澄澈认真。 不是口口声声强调着要做朋友? 不是忽冷忽热藏得很好? 这会儿又不在乎面子了? 倪不逾发现自己一直看不懂盛栖池, 她太想一出是一出,总是让人跟不上节奏。 有风穿过转角的窗户吹进来, 急促而猛烈,吹散了这一刻凝滞的空气。 倪不逾以为过去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几秒钟。 同样沉默的还有盛栖池。 在说出那句话时,盛栖池的表情的确很认真, 因为她真的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就在倪不逾随即望过来的眼神中莫名哽住。 被他无言地盯了三四秒钟,她头脑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发懵。 或许是他这样认真盯人时的眸光太有穿透力, 她竟然在某一瞬莫名其妙地慌乱了一秒。 还没谈成交易,就已经开始入戏了。 盛栖池觉得自己肯定也是个体验派。 一阵劲风袭来,吹散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发散思维。 盛栖池回神,眨了眨眼,笑着把后半句话说完—— “不是真的男朋友,是假扮的那一种。” 灵感的生成往往都是在某个电光石火的瞬间。 顶着那些探究的眼神,想着程易的那个问题,再联想起上午丛眠和纪临西的那场“表演”,这个念头几乎在一瞬间就击中了盛栖池的大脑—— 既然程易已经对她和倪不逾的关系有了误解,那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承认了这段关系,这样他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来缠她了。 -- 第64页 只要倪不逾愿意配合。 大概是午饭吃得太饱,又被奶茶的糖分麻痹了神经,盛栖池在那一瞬间膨胀了,想都没想便把这个提议抛了出来。 而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太飘了。 没等她现编出假扮情侣对倪不逾个人单方面的好处,甚至没等她解释清楚自己的出发点和目的,耳畔就飘来一声低冷的嗤笑。 “假扮情侣,帮你挡桃花?” “给我发红包?发多少?50?100?200?” 他淡抿薄唇,眼皮稍稍一抬。 “盛栖池同学,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没再给盛栖池反应的时间,倪不逾转身,抬脚上楼。 生气了? 盛栖池在他的突然变脸中懵懵地反应两秒,才慢半拍地追上去。 “你是嫌钱少吗?” “嫌少咱们可以再谈。” “喂,等等我啊。” 她不喊还好,这么一喊,少年的步伐骤然更快。 大长腿一步三个台阶地迈过去,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只留下一抹冷若冰霜的剪影。 — 盛栖池发现她和倪不逾之间的友情好脆弱。 一不小心就一朝回到解放前。 下午,她数次凑到他面前,想要重提中午那件事情,都被他可以媲美南极的冰冷气场冻了回来。 最后,她也不敢再提了。 后来程易又给她发了两条微信,她也没再回,等到晚上回家后才瞎掰着告诉对方,家人不允许她上课带手机了。 晚上十点,男生寝室。 倪不逾洗完澡回到书桌前,收到室友徐元朗的游戏邀请。 “不打。” 他想都不想便拒绝,打开台灯写竞赛题。 写完看一眼手机,好几条未读微信,打开一看,都是吴回和纪临西两个狗在他们的三人群里发的。 扫一眼列表,盛栖池今晚倒是安静得出奇。 倪不逾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她中午的那个提议,心里冒出一阵烦躁,于是殃及池鱼,顺手给三人聊天群设置了消息屏蔽。 把手机倒扣在书桌上,吴回贱嗖嗖的声音突然闯进脑海。 “你对这个女孩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盛栖池是和别人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特别。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想。 从小到大在那么多的追求者中,她是最特别的一个—— 特别嚣张。 竟然敢拿他当工具人。 还敢当着他的面提出来。 很好。 特别好。 这边倪不逾垂敛着眉眼一个人暗暗散发着烦躁因子,那边孔武坐在对面不务正业地追小甜剧,哈哈哈的笑声连绵不绝,吵得人头大。 徐元朗先受不了了,一本英语书直奔他后脑勺飞过去,“你一大男人天天看什么偶像剧啊,恶不恶心?笑!笑!震得我听不见脚步声,一进房子就被人爆/头了。” “菜是原罪,别找借口。” 孔武灵活闪避过他的物理攻击:“别打游戏了,来和我追剧,小甜剧才是猛男该看的东西。” 徐元朗:“呕。你别逼我把早饭吐出来。” 三分钟后。 徐元朗:“这男的干嘛呢,脸比锅底还黑。” 孔武一回头,徐元朗正叉着腰在他背后。 “这个是男主,大学校草,一直以为女主喜欢他,结果这一集女主提出让他和自己假扮情侣,帮她赶走追求者,他就生气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徐元朗问:“那女主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啊。就是因为喜欢才故意让男主和她假扮情侣的。” 徐元朗还是不懂:“为什么要假扮,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当真男朋友不就行了?” “要不说你傻呢。”孔武老神在在地说:“直接问如果男主拒绝了咋办,那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假扮男友可就不一样了,如果男主拒绝就算了,万一男主同意了,不是就有了亲密接触的机会?扮着扮着一入戏不就假戏真做了?” “……哪就这么复杂?”徐元朗简直要听晕了,“看上了就告白,被拒绝就再追呗,实在不行就放弃再找下一个。” “那这剧第三集 就得大结局。” 孔武觉得和这种爱情莽夫说话真让人心累:“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你多吃几次爱情的苦果就懂了。” “……无聊。”徐元朗翻了个白眼,一转身,吓了一跳,“逾神,你站这干嘛呢?” 之前还坐在书桌前冷漠写题的倪不逾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无声地站在了他身后,眼睛低垂着看着手机,像个冷寂无声的幽灵。 接收到徐元朗疑惑的目光,倪不逾眼皮轻轻一动,面不改色地敲了下停留在主屏幕上的手机,“回微信。” “不是要玩游戏吗?”他清了清嗓子,眉眼莫名舒展开:“来,带你飞。” — 盛栖池这晚也抽空反省了一下自己中午提出的那个建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的确实欠妥。 假扮情侣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利用别人吗? 明码标价不就更侮辱人了吗?就好像是指着人鼻子明目张胆地说“我就拿你当工具人了怎么着吧”! 太嚣张了,简直是没心没肺的莽夫行为。 -- 第65页 而且,她好像只顾着模仿表面,却忽略了问题的根本—— 丛眠和纪临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 而她和倪不逾没有。 那还说个锤子。 周五上学,盛栖池发现倪不逾对她的态度好像又恢复如常了,看来大少爷昨天的不爽已经暗自消化了。 于是她也特别识趣地没再提起昨天那个馊主意。 因为对昨天的无理请求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盛栖池这一整天对倪不逾的态度都很客气。而倪不逾不知怎的,似乎也有点欲言又止。 于是两个人都别扭地维持着表面的客套,相安无事地过完了一天。 学校安排竞赛生这周六留校辅导,倪布恬又忙着拍戏,倪不逾这周便没回思北公馆。 周六下午,倪布恬分身乏术,便让助理小可去学校给倪不逾送了些吃的和换洗衣服。 小可是从倪布恬出道起就跟在她身边的助理,倪不逾和她也很熟悉了。校门口见到之后两人一起去吃了个晚饭,小可临走前还神秘兮兮地送了他一个礼盒。 倪不逾打开一看,是一整套《王后雄教材完全解析》和若干试卷,当即拉下脸来,险些当街暗鲨她。 小可心有余悸地跑了。 倪不逾捧着盒子踩着月色回到学校,孔武父母周末回老家探亲,这周也留校,一看到他回来就拽着他打游戏。 叫上吴回和纪临西,四人开黑,连赢了好几局。 分针不知不觉地绕过两圈,倪不逾仰头活动了下手指,手机上突然进了个电话。 没有备注,号码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扫一眼,少年唇角毫无预兆地拉平,脸上兴致全消。 他没犹豫,直接按了挂断。 两分钟后,那人又打来。 他再挂断,那人坚持不懈。 如此反复拉锯了四五次,倪不逾闭了下眼睛,起身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有事?” “不逾。” 电话那端是一道谦和到可以称之为悦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我在你们学校。” 倪不逾没应声,他又说:“你能出来一趟吗?我想见见你。”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就好。”倪不逾立在栏杆边,垂眼望着楼下漆黑一片的花坛。 “你还是出来一趟吧,爸爸很久没见你了。”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对他的冷漠出奇地包容。顿了下,又说:“我今晚在饭局上见到了甜甜。” 倪不逾倏然抬眼,音色瞬间变得冷沉:“你没事少往她跟前凑!” “……” 倪不逾大步从阳台走出来,径直走出寝室,甩上房门,剧烈的响动吓得孔武猛地一个激灵。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回到宿舍,面色沉郁如暴雨将至。 孔武试探着问他怎么了,他没答,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打开电脑,直接登录游戏。 周末宿舍不断电,倪不逾一直玩到凌晨四点才停下来,到后面,完全是麻木又机械地在游戏里奔跑,杀/人。非常无聊,可他却停不下来。 关上电脑,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他躺在床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睡着。 次日清早七点多便醒,倪不逾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揣上手机出门,打了辆车回思北公馆。 在早餐店买了早餐,他刷卡进电梯,输入指纹,放轻了脚步进了家门。 但动静还是被倪布恬听到了。 倪不逾放好早餐,拿了玻璃杯去接水,倪布恬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不是说这周不回来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倪不逾仰头灌水:“怎么,不想看见我?” 他捏着杯子几步走到餐桌前:“给你买了早餐。” 倪布恬站在原地没动作,他放下水杯,眼睑微抬:“不吃吗?” 倪布恬趿拉着拖鞋走到餐桌旁,仔细地打量他的脸。 “晚上出去做贼了?” 倪不逾拿过杯豆浆,扎开吸了口,“没。” 倪布恬皱眉:“那你这黑眼圈从哪来的?” “……偷的。” 倪不逾把身边的椅子向后拽了拽:“吃饭,都几点了?你不用去剧组了?” 倪布恬坐下来,侧过身看他:“说实话,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倪不逾吸着豆浆,没应声,片刻,轻轻垂眼:“……他来学校找我了,说是昨天在饭局上见到了你。” 他抬眸看向倪布恬:“你……还好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倪布恬眼底浮起了然。 “我能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他当陌生人了。” “18岁之前的抚养费我都还给他了,我们早没什么瓜葛了。” 她抬手揉了揉倪不逾的头,笑得温柔:“你别担心我啊。” “我才不担心。” 倪不逾梗着脖子嘟囔了声,抬手捏了个包子塞她嘴里:“别笑了,吃饭。” “唔,我还没刷牙。”倪布恬捏起包子,作势去洗漱。 见倪布恬神色如常,倪不逾神色稍霁,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向后一扫,他吸豆浆的动作一顿,表情瞬间凝固。 而后,他眼尾敛起,眸底的温度渐渐褪去。 斜后方悄然打开的主卧房门边,顾辞年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双手抱臂倚在那。 -- 第66页 衬衫下摆散漫地扎起一半,锁骨半露着,浑身透着股倦意未消的慵懒劲。 “小朋友,早安。” 顾辞年抬手,主动跟倪不逾打了个招呼,眼角眉梢里都透着顺心的得意劲。 倪不逾眼角微微一跳,刚刚舒展开的心情再次染上阴霾。 “你在这干吗?”他咬着牙,问了句心知肚明的废话。 把豆浆杯捏得窸窸窣窣作响,倪不逾这一刻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家里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眼风朝倪布恬一扫,却见她一改刚刚成熟温柔的长姐形象,红着脸落荒而逃。 “呃……我去洗漱。” 倪不逾:“……” — 盛栖池这个周六过得平平无奇,白天去画室,晚上上法语网课,晚饭后还抽空教了鹦鹉十分钟的《难忘今宵》。 结束网课,她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突然响了,舒琰的电话。 自从舒琰上周来过A市之后,盛栖池心里那股子委屈和别扭也就慢慢消了,至少不会再故意不接舒琰的电话。 她瞧见来电显示,唇角翘了翘,边懒洋洋地把小腿搭在椅子扶手上,边接通电话。 “妈妈。” “小池。”舒琰说:“妈妈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啊。”盛栖池闲适地晃着小腿。 舒琰安静了片刻,再开口,声音依然那么温柔:“下周一,我决定和你李叔叔去领证了。” “……” 那么温柔的语气,却像一把密不透风的针,绵绵地往她心头上扎。 盛栖池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纵然再能掩饰情绪,还是在那一刻猝不及防地失语了。 长久的沉默,她空洞地睁着眼睛,僵坐在原地,静得像画室里的石膏模特。 心里是空的,脑子里也是空的,好像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傻了,像个故障的机器,没法传输下一步的指令。 她听到舒琰在说话,依然那么温柔,却也坚定。 她也听到舒琰在道歉,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没听清。 闹钟在桌面,秒针发出滴答滴答行走的声响。 记不清这样安静地滴答了多久,盛栖池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才隐约可见头绪。 虽然很早之前就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还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她妈妈后天就要领证再婚了。 她竟然刚刚才被告知。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相依为命的人,就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她在和自己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是因为太晚告诉她了吗? 还是在暗示,以后妈妈给她的爱,就要被分走一半了。或许再过几年,或许妈妈和新的丈夫有了新的爱情结晶,就会把此刻能给予她的爱再分出去一份,直至越来越少。 爱如此,对她的需要更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需要的妈妈,以后可能就不再那么需要她了。 盛栖池木然地望着前方,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下来。 一颗又一颗,连成一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滚过下巴,落在几分钟前还晃来晃去的小腿上。 温热的触感,让皮肤被烧灼。 她舔了舔唇,强撑着笑意开口:“妈妈,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那我提前祝贺你,祝你永远幸福。” — 盛栖池记不清自己是几点钟睡的,也记不清是几点钟醒的。 短暂的睡眠时间里,她做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过去,梦到外公外婆,梦到爷爷奶奶,梦到小时候,甚至梦到和倪不逾在鱼池边打架,无数张面孔在梦境里晃来晃去,就是梦不到爸爸。 爸爸,你也伤心了吗,所以才不肯到我的梦里来。 还是你终于放心了,所以安心地走了? 盛栖池抹了抹眼睛,头重脚轻地往洗手间去,站在镜子前,看到两只眼睛几乎肿成了核桃。 倒了杯咖啡,又去冰箱里拿了冰袋来消肿,她坐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园发了两个小时的呆。 开阔的花园,宽敞的房间,她却始终觉得透不过气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压抑着横冲直撞,终于再坐不住,随便套了身衣服出了家门。 出了别墅区,盛栖池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都有明确的方向,只有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只知道闷着头,一直往前走,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一家711便利店,盛栖池漫不经心地偏过脸,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到正欲往外走的倪不逾。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微微一顿,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去哪?”少年挡在了她面前,遮下一片阴影。 盛栖池稍稍回神,努力敛起情绪:“随便走走。” 倪不逾没吭声,垂眸打量着她的神色。 眼睛红红的,眼皮泛着肿,明显是哭过,蔫头耷脑失魂落魄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丧。 他蹙了蹙眉:“随便走走是去哪?” “就……随便走走。”盛栖池勉强笑了笑。 “行。”见她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倪不逾也不勉强,“那你走吧。” 说完,他倒退着向后走了两步,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冰可乐,“走了。” -- 第67页 盛栖池看着他转身离开,不知怎的,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倪不逾。” 倪不逾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盛栖池动了动唇,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瞬间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不想一个人待着。 “怎么了?” 倪不逾朝她走近一步。 等了一秒,没等到她的答复,他又朝前一步,站在了她面前。 “嗯?” 少女眼尾红红的,轻抿着唇,抬头看向他。 那湿漉漉的眼神,让他莫名想到被丢弃的、淋了雨的小狗狗。 “你之前不是答应了要和我比比吗?”盛栖池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什么时候比?” “我有说过要和你比?” 比什么? 倪不逾歪了歪脑袋,眼底现出一分无稽的笑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盛栖池说:“我们约好的谁不敢来谁是小狗。” 她那时候是真心的不服气,想赢他,给爸爸看看。 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原来是在说这个。 倪不逾失笑,都几辈子前的事儿了,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盛栖池仰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逾神,敢不敢比?” “真要比?”倪不逾似笑非笑地问。 点头。 “不后悔?” 继续点头。 倪不逾低头看着她,片刻,勾唇笑了笑:“行。” 头顶被人轻轻一拍,盛栖池抬眸,撞进少年漫不经心的笑眼里。 “那就跟我走吧。” 第25章 我就蹭蹭不进去。 盛栖池竟真的乖乖跟他走了。 倪不逾本来只是打算出门买瓶冰可乐, 然后回家补觉,没想到意外在路上捡到一条小尾巴,这会儿突然有点犯愁。 他又回头看一眼盛栖池的眼睛, 感受到他的目光,盛栖池立刻抬头, 重申道:“我不后悔。比输了也不后悔。” 还当真了要和他比? 倪不逾失笑。 可她两手空空的,是打算拿什么和他比呢? 倪不逾脚步放慢了些,等她跟上来,低眸道:“昨晚上做贼去了?” 盛栖池:“没有。” 眼底下一抹明显的乌青,藏都藏不住。 倪不逾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夜没睡?” “睡了。” 又是两个字的简短回答。 看来心情是真的不好,装都没精力装。 倪不逾抬手捏了捏鼻梁,缺乏睡眠的眼睛酸涩微痛。 思忖片刻, 他蓦然停住步子, 转身朝路边走, “跟我来。” 倪不逾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盛栖池没多想,直接跟他上了车。 一路茫然地望着窗外的街景, 熟悉又陌生,她也不知道车要开往哪里去, 也并不关心。 只要不让她一个人待着就行,无所谓去哪。 绿树成荫,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成道道向后翻滚的碧浪,盛栖池额头顶着车窗玻璃, 竟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车已经停下了, 盛栖池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其实也不过几分钟。 “下车。”倪不逾帮她拉开了车门。 她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下车。 倪不逾就站在车边, 一手掌着车门看着她。 少女长发披散着,软软的垂下来,有两束头发从背后滑下来,遮住半边脸颊,她低着头,模样又乖又温顺,却全然没有往日的明朗灵动,乖得让人心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阳太大,晒得人焦躁,倪不逾不觉间蹙起眉心。 不过他倒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在前面带路。 盛栖池跟他向前走了十几米,走上七八节台阶,停在一处旋转门前。 门后大厅装饰精致,流光溢彩,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酒店? 迟疑间,倪不逾已经抬脚走了进去,她茫然地跟到前台,看到少年云淡风轻地拿出了身份证。 “两间大床房,谢谢。” 盛栖池:“……” 在她发懵的片刻,倪不逾转头问道:“身份证带了没?” 盛栖池早上出门只拿了手机,闻言下意识摇头。 前台工作人员抱歉地笑了笑,“本人没有身份证没办法开房的。” 倪不逾收回视线:“那就一间。” “……” 盛栖池终于从这一刻荒诞的场景里勉强提起精神,回过劲儿来了。 “不是要……比赛吗?怎么就来酒店了?” “是要比赛。”倪不逾理所当然地抬了抬下巴:“我这不是在找场地?” 场地? 谁家比赛来酒店比?还开房? 他们可还是未成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盛栖池被倪不逾这波操作搞得措手不及,本能地皱起眉:“找场地为什么要来酒店?” 明明去画室就可以。 她摇摇头,猛地后退一步,满脸警戒:“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倪不逾:“……” — 倪不逾这会儿困得脑袋发沉,只想找个地方补个觉,顺便让眼前这个看上去没比他多睡几分钟的失落鬼也去睡一觉,所以才直接打车到了离家最近的星级酒店。 没想到她没带身份证。 那就只给她开一间房算了,把人领进去老实休息,总好过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 -- 第68页 没想到她竟然会一脸正义凛然地说出那种话。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显得他好像多不正经似的! 重新回路边打了辆车,倪不逾再上车时脸色都是青的。 盛栖池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害倪不逾丢了面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勉强从失意难过中分散出一点精力用来愧疚,整个人倒没再像之前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时那么空洞麻木了。 出租车原路开回去,最后一转弯进了思北公馆。 盛栖池跟倪不逾走进其中一栋的大厅,步伐缓慢,尴尬又疑惑地摸了摸鼻子问:“你是要带我回家吗?” 倪不逾冷着脸走在前面。 倒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现在迫切地想找个地方补上一觉,除了家和酒店,好像也没合适的地方可去。 并且,除了词穷,他现在也有一些隐隐的别扭和不自在。 带女孩子回家,这辈子头一回。 搁在一个月前,甚至搁在昨天,但凡有人敢问他要不要带哪个女孩子单独回家,他能把那狂徒的头给打烂。 但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没人忍心把淋雨的小狗狗丢在外面。 少年唇角淡抿,维持着表面的淡然矜贵,按了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他率先走进去,站定了,才漫不经心地看向还犹豫着站在外面的少女。 “还比不比了?” 盛栖池:“要去你家里比吗?” 她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有其他人。眼下她这个状态,也没精力去应付和其他人的交谈。 倪不逾反问:“不然呢?” 看她不动,他作势要关电梯门,“不比我就走了。” “诶,等等。” 盛栖池本能地挪动脚步,乖乖地走进去站在他身侧。 电梯门关上,直接到家门口。 倪不逾按了指纹解锁,带她进去。 “家里没人。” 顾辞年和倪布恬早就出门去剧组拍戏了。倪不逾从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递给她。 盛栖池换了鞋,跟他走进去。 极简装修的高档公寓,宽敞明亮,格局开阔。大理石的背景墙,理石云纹的瓷砖,阳台用长虹玻璃隔断,一眼可以望见楼下的天鹅湖,客厅里大量采用有机玻璃工艺,阳光从落地窗扫进来,落在玻璃砖上,反射出粼粼的光彩。 倪不逾把早已没有凉气的可乐丢去冰箱,又拿了瓶果汁出来,换一只浅绿色的玻璃杯,给盛栖池倒了杯桃汁。 “谢谢。”盛栖池接过,没心情喝。 两人隔着一米宽的距离面面相觑,两相沉默。 盛栖池抿了抿唇,先打破沉默:“你有没有画室?还是就在书房画画?” “没有。” 倪不逾面不改色:“书房我姐在用。这房子也是她的。” 这是盛栖池第二次听到他提起姐姐,却没精力再去好奇探究,“哦”了声,后知后觉道:“你没打招呼就带我过来,你姐姐不会介意吧。” 倪不逾略略挑眉:“当然不会。” 倪布恬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最多会追着他不断八卦。 “那就好。”盛栖池抿了抿唇:“那……我们开始吧?” 倪不逾:“……开始什么?” “比赛。你不是答应了吗?” 盛栖池跟着他坐了两趟出租车,转悠了一大圈,这会儿理智也渐渐回笼了,觉得自己没头没脑地在街上拦着人家要比赛的行为可真的是抽风。 可那会儿也不知怎的,她就是迫切地想找个理由留住他。 那种本能的反应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只要有个人陪着,哪怕他又拽又酷脸又臭,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她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 此刻,盛栖池虽然觉得有点荒唐,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水彩、素描、石膏像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你随便挑。” 少年站在客厅中央,一手抄着兜,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随便挑?” 盛栖池点头。 “不会反悔?” “当然。” “好。”少年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跟我来。” 撂下这句话,他率先转身往某个房间的方向走,盛栖池老实跟在他身后,看他随手拧开了门。 挺宽敞的房间,雾蓝色的主色调,看上去像是一间客房。 要临时把这个房间当场地? 盛栖池猜测着,看着他走到衣柜前,拉开。 下一秒,一只雪白的枕头迎面丢来,盛栖池慌乱地眨了下眼睛,抬手接住。 倪不逾抬脚往外走,路过她身侧,顺便打开了落日灯。 澄澈柔和的灯光给房间增添了一点温馨的暖色调,倪不逾用遥控器拉上窗帘,朝旁边那个两米多宽的大床扬了扬下巴。 “开始吧。” 盛栖池:“啊?” “不是说比什么随便我挑?” “那就比睡觉。” 少年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我逾神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叫叫而已。” 盛栖池:“……” — 盛栖池抱着个枕头坐在椅子上发呆,整个人大为震撼。 从昨晚接到舒琰的那通电话起,她就有一种游荡在不真实世界里的感觉,在这一刻,这种感觉终于达到了顶峰。 -- 第69页 她竟然在大街上拉着倪不逾扬言要比赛,还莫名其妙跟他来到了他家,然后此刻风中凌乱地抱着个枕头坐在客房里和他比赛睡觉。 大白天的,仰头看会儿太阳都能把眼睛给刺瞎,他们竟然要比赛睡觉。 是她不正常还是倪不逾不正常? 缺觉加上思绪混乱,盛栖池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搅成了一团浆糊。 眼下这个场景简直是诡异他爸给诡异哭坟,诡异死了。 另一边。 倪不逾故意放完那句狠话后就云淡风轻地走出了房间。关上门,少年的唇角彻底耷下来。 神他妈的比赛睡觉。 神他妈的逾神名号名不虚传。 傻逼吗? 他头疼地拍了下脑袋,耳尖都因为这奇奇怪怪的羞耻感而开始发烫。 转个弯大步回到房间,锁上房门,倪不逾瘫在小沙发上一脸黑线。 那么爱和他比,不管比什么都应该会积极应战的吧? 他都硬着头皮说出那么傻逼的“比赛宣言”了,总能骗她睡上一会儿吧。 回想起在大街上捡到盛栖池时她整个人的状态,倪不逾真心觉得她应该好好睡上一觉。 可他妈怎么自然地哄女孩子去睡觉,他完全没有经验,感觉比做最顶级的竞赛试卷都难。 倪不逾伸着两条大长腿,面色疲惫地总结自己十七年人生里哄女孩的经验。 然后“惊喜”地发现,经验为0。 从小到大他就只认真接触过他姐姐一个女生,但是他姐姐坚强乐观又勇敢,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点的脆弱。 无解。 可既然都把人捡回来了,也不能不管。 倪不逾撸了把头发,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先搜“怎么哄女生睡觉”,搜出来一堆内容。 倪不逾一条一条扫过去,直到扫到那句“我就蹭蹭不进去”,脸色彻底黑成锅底。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烦躁地“啧”一声,皱着眉头把页面拉回顶端。 然后看见搜索栏里的词条——“怎么哄骗女生睡觉。” “操。” 多打了一个字。 倪大少爷满脸黑线,表情彻底裂开。 下一秒,脸却莫名红了。 第26章 我记得你。NBY 丢掉手机, 倪不逾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两分钟,又烦躁地睁开眼,把手机捞回来。明明很困, 这会儿却睡不着,于是记仇地换了个浏览器, 继续搜—— “女生心情不好怎么办。” 想了想,删掉,又搜—— “怎么哄女生开心。” 手机很快转出来一整页的答案,他一边嗤之以鼻,一边纡尊降贵地快速浏览过。 客房里。 盛栖池越想越觉得荒谬,竖着耳朵听了听,门外毫无动静, 安静得令人心慌。 她怕倪不逾真的睡着了, 想了想, 还是丢掉枕头走出房间。 客厅里空无一人, 盛栖池不知道倪不逾在哪个房间,只好清了清嗓子, 试探着叫了句:“倪不逾?” 斜侧方一道房门应声打开,倪不逾趿拉着拖鞋步伐散漫地走出来, 眼尾淡垂着,头发不知怎的乱了一小撮,嚣张地竖着,显出几分不羁。 “ 怎么不睡?”他有点头疼。 盛栖池语气坦诚, :“睡不着, 而且觉得有点别扭。第一次到你姐姐家来就跑去房间睡觉,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她抿了抿唇,试探道:“我们就非要比睡觉吗?感觉好奇怪。” 我他妈就不觉得奇怪吗?还不是怕你猝死在大街上。 倪不逾薄唇抿成一线, 淡淡倪她一眼:“你自己说的随便比什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盛栖池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她说的随便比什么是指绘画,而不是…… 算了,她现在没什么精力和他争辩。 默默噎了下,盛栖池点头:“嗯。” 倪不逾:“既然认输了,以后就别再嚷着要和我比了。” 盛栖池:“嗯。那我先走了。” 倪不逾眼尾轻挑,警觉地问:“你去哪? “我……” 盛栖池没想好,突然卡壳。 确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她灰心地想,只能回家。 还没开口,倪不逾又问:“吃早饭了吗?” “没。”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下意识便回答。 话音落下,便听倪不逾撂下一句:“等会儿。” 少年径直越过她,经过那面波光粼粼的玻璃墙,往里面去了。 盛栖池探过半个脑袋看过去,发现里面是厨房。 她微怔片刻,忙跟上,“不用麻烦…… 迈进厨房门,跟转身出来的少年撞了个正着,险些一脑门撞上他的胸口。 倪不逾顺势后仰,右手轻轻抵住她额头,她被迫站稳,看到他手里拿着个透明的玻璃杯。 倪不逾没立刻把手拿开,一面抵着她额头,一面垂下视线,问:“你刚说什么? 盛栖池:“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倒杯牛奶而已。”倪不逾唇角轻扯,“不麻烦。 盛栖池:“……” — 一杯热牛奶摆在眼前,盛栖池没胃口,犯难地看着,倪不逾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低头看手机,像个无言的监工。 -- 第70页 安静了好几分钟。 “不想喝?”倪不逾懒懒掀起眼皮。 盛栖池摇头:“喝不下。” “行。”倪不逾点点头,并不勉强。 盛栖池想了想又说:“那我走了。” “盛小池同学。”倪不逾放下手机,敲了敲桌子:“问你个问题。” 盛栖池抬头:“什么?” 倪不逾微微向前欠身,略带着点笑意看她:“你说愿赌是不是要服输?” 又要干什么? 盛栖池被他那个稀奇古怪的睡觉比赛整出阴影了,有点不太确定地抿了抿唇。 “是……吧?” “那你现在就还不能走。” 倪不逾笑了笑,翘着二郎腿倚回椅背上,“得接受了惩罚才能走。” 盛栖池:“……” 没过二十分钟,倪不逾所说的惩罚便到了。 是满满当当的一份外卖。 两个不同口味的厚蛋烧,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小食拼盘和两杯不同口味的果汁。 “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倪不逾站在桌边,冲她点了点下巴:“吃吧。” 阳光洒在餐桌上,落下一条利落的分割线。 倪不逾就站在那分割线上,一边侧脸被阳光照得耀眼,另一边侧脸则在阴影中。他微昂着下巴,表情很拽很酷,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盛栖池眨了眨眼,抬头看他,有些迟疑地跟他确认,“这就是惩罚?” 倪不逾淡淡“嗯”了声。 于是少女的眼神便更不确定地闪烁了下。 “倪不逾,我觉得你今天好奇怪。” 太明显了吗? 少年的喉结轻轻动了下,板着脸,强撑着冷酷:“怎么奇怪了?” “你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盛栖池回忆着自己以前无意中看到过的几个乱七八糟的帖子。 “比如喜欢逼人睡觉,或者喜欢看人吃东西,从中得到快/感什么的。” 倪不逾:“……” 门禁电话又响,倪不逾面无表情地转身到玄关,几分钟后,又拿来一份外卖。 打开,是四块不同口味的蛋糕。 盛栖池的瞳孔明显放大了一圈,盯着他的眼神逐渐复杂。 倪不逾破罐子破摔地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吃。” 盛栖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倪不逾别开视线:“……吃点甜食会开心一些。” 硬邦邦地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砰”地一声,房间门关上。 盛栖池望着仓促合上的门板,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刚刚……耳朵是不是红了? 她垂下眼睑,唇角终于小幅度地向上扬了扬。 还怪可爱的。 两分钟后,房门打开,倪不逾又捏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出来了。 这次他没再理盛栖池,径直走到客厅另一边的沙发上,慵懒地半躺下,捞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放着听不太懂的篮球赛,解说员的声音忽高忽低,不时爆发出一声激动的呐喊。 篮球的响动声,不时响起的音乐声,观众的欢呼声,时不时地往耳朵里涌,热闹地不行。 盛栖池就那样听着,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依然委屈,依然难过,可胸腔里那股子横冲直撞的压抑感却慢慢淡却了,那种好像活在梦里,飘在真空里的不真切感也逐渐消失了。 像是被这些琐碎的声音强行拖回到现实里,悲伤和难过都变得切实,像钝刀子剐磨伤口。 盛栖池捏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 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悄然不觉地落了下来,融进奶油里,再入口,变成了淡淡的甜味。 倪不逾远远地待在沙发上,始终安静。 她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了很久很久。 篮球赛结束,盛栖池起身收拾垃圾,小腿不小心撞动椅子,椅子腿和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沙发上的倪不逾也有了动静。 他坐直,低头撸了两下头发,而后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盛栖池看到他漆黑的眼底蒙着层浅浅的睡意,惺忪尤在,似乎是刚睡醒。 她轻声问:“ 你刚刚睡着了?” 倪不逾食指关节轻蹭了下鼻尖,随口道:“这场比赛太难看了。” 发泄过悲伤,吃过了甜食,胃被撑得满满的,让人产生一种心也被填满的错觉。 盛栖池今天第一次认真打量倪不逾的脸,这才发现他眼底那片明显的青色,明显是没睡好。 所以才要和她比赛睡觉吗?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只顾着自己难过,却全然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盛栖池觉得愧疚,呐呐道:“我仔细想了想,就这么认输实在有点憋屈。” “我们重新再比一局吧!” 倪不逾偏眸睇她:“什么?” “睡觉。”盛栖池说:“我们比赛睡觉吧。” “……”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倪不逾就因为这个蹩脚的破借口而尴尬。 又想起她一脸认真地怀疑自己有什么奇怪癖好的模样,犹如被反复鞭尸。 “不用了。” 倪不逾简短结束这个话题,接过她手里的垃圾随手丢进垃圾桶。 四目相对,沉默突然而至。 -- 第71页 倪不逾若无其事地偏过脸,回忆着他搜索来的答案。 “看不看综艺?” 盛栖池摇头,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到了客厅。 倪不逾握着个遥控器,一副皇上批奏折的姿态,开始换台:“偶像剧?” 盛栖池又摇了摇头。 再换,电视屏幕上映出灰太狼的脸。 “动画片?” “太幼稚了。”盛栖池吐槽:“我小时候都是看《蜡笔小新》。” 《蜡笔小新》能他妈成熟到哪去? 倪不逾放弃换台,拿出游戏手柄,“玩游戏,会不会?” 一连换了三四个游戏,盛栖池都不会玩,羞涩的眼神像个刚入新手村的小萌新。 试了玩了两下,完全没有游戏体验。 倪不逾心累,哄女孩子开心怎么他妈比高考都难。 “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他问。 盛栖池放下手柄,“写作业,上网课。” “然后呢?” “去画室。” “还有呢?” “没有了,做完这些就该睡觉了。” “……” 倪不逾看她的眼神逐渐变成了同情,“就没什么别的消遣?” “也……有吧?”盛栖池想了想,很认真地问:“教我爷爷的鹦鹉唱歌算不算。” “……” 倪不逾凝视着她的脸,片刻,别过脸去,没忍住笑了。 来回折腾了这么半上午,他现在困意全消。 网上查到的东西不靠谱,他心累放弃。 “手游会玩吗?”总不能两个人瞪眼干坐着,倪不逾拿出手机,打开了和平精英。 盛栖池朝他屏幕瞥了眼,这游戏她见过,打枪的,以前看温雯发过朋友圈,但她不会。 “会说话吃饭就能学会,”倪不逾说:“教你。” 盛栖池手机上没这个游戏,倪不逾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玩,自己回房开了电脑。 “我用电脑带你。” 这个游戏电脑玩家可以和手机用户一起玩,他帮盛栖池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登录上游戏,拽了个椅子让她坐到自己旁边。 “这个是蹲下,这样是跳跃,这样是跑。” 他侧着身,手指放在屏幕上,低声给她讲解:“捡起来的东西都会自动放进你的背包里,你点击这里就可以打开背包,这样可以来回换枪,然后……” 少年声音清越冷冽,咬字松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很抓耳。 盛栖池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凑近屏幕去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中拉近,几乎鼻息相闻,不用偏眸就能用余光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有那么一个瞬间,盛栖池感觉倪不逾的气息几乎就落在她耳廓处,淡淡的,温热的。 她突然转过脸,慢慢眨了眨眼睛。 四目相对,瞳孔里清晰映着彼此的影子。 盛栖池轻声问:“逾神,打完游戏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倪不逾垂睨着她,鸦羽般的睫毛低垂,遮盖住眸底情绪。 “不用等游戏结束。”片刻,他低声道,“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他安静看着她时的模样格外好看,好看得让人忍不住心跳错拍。 盛栖池轻轻咽了咽口水,又抿了抿唇,才开口:“你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真的好好闻。” “……” 倪不逾慢慢闭了下眼睛,深呼吸,再睁眼时眼底满是冷漠,像个冷酷无情的驾校教练:“刚才教你的记住没有?” “重复一遍。” — 一番艰苦的学习,终于进入到“科目三”。 “教练”纡尊降贵地亲自带她来玩。 两人刚要开游戏,吴回上线了,本来是想随便看一眼,却直接被倪不逾拉进了房间。 “不是吧逾神,昨晚玩到四点,还来,不用睡觉的吗你?”吴回直接开了语音,大嗓门传过来。 盛栖池半是震惊半是羞愧地朝看他过去,倪不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废话那么多,玩不玩?” 吴回:“玩,玩。” 倪不逾开了游戏,随机匹配了一个路人做第四名队友。 盛栖池捂着手机,小声问倪不逾:“不然咱们别玩了,你去睡……”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吴回刚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盛栖池的存在,“这个小池塘是谁?盛栖池?” 盛栖池:“是我。” “我靠!”吴回震惊:“怪不得不逾不睡觉也要玩游戏,搞了半天是要带妹子。这可是我们逾神头一回主动带妹子,这……这……他啧了一声,意味深长。” 盛栖池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又不太好解释,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倪不逾则没说话,直接没打招呼,带着盛栖池提前跳了伞。 等吴回反应过来时,早已变成了孤家寡人,只好和四号路人相依为命。 因为盛栖池这个萌新玩家自动匹配了一堆和她同级别的菜鸟玩家,这个游戏直接被倪不逾完成了单机游戏。 速战速决,很快结束了两局,盛栖池跟着大神摸鱼,渐渐体会到了胜利的趣味。 也第一次体会到,在游戏里肆意奔跑,开车,开枪打墙,开枪打自己的队友,在慌乱中拿平底锅把人拍死,还挺能发泄情绪的。 -- 第72页 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大神全程老妈子似的贴身保护,这样她才会误以为自己刀枪不入。 吴回跟着玩了两局并没有人理他的游戏,感觉不到丝毫乐趣,甚至莫名吃到了一嘴狗粮。 但他不敢多说,一是怕盛栖池尴尬,而是怕他们家逾神直接对他开枪大义灭亲。 孤寡队友吴回全程沉默地看着倪不逾和盛栖池成双成对地在自己眼前跑过,坐在后排看着原先属于自己的副驾上坐着的盛栖池,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快速玩完五局,盛栖池终于学会了找方向、对着敌人而不是对空气开枪、以及不乱捡对不上型号的子弹。 她开始主动发问。 “这个是什么枪?” “M614。” “那这个呢?” “98K。” “那你的游戏头像呢?是什么枪?” 倪不逾:“AWM。” 盛栖池又问:“你的王者头像也是这个吗?AWM?” 倪不逾没怎么在意地点击开始:“嗯。” 盛栖池默默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新一轮游戏开始。跳伞,搜房子捡装备,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盛栖池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倪不逾跑来跑去,从他手里拿到了不少好东西。 两人在决赛圈潜伏。 盛栖池边查看着满当当的背包,边问,“手.雷要怎么丢?” 倪不逾漫不经心道:“拉环,看好方向,在手里捏两秒再丢出去。” “哦。” 话音刚落,一声雷响,倪不逾操纵的人物瞬间被炸死,变成了盒子。 倪不逾:“……” 吴回:“哈哈哈哈哈哈。” 倪不逾松开键盘,不可置信地侧目看过来。 盛栖池也转头看向他。 耳机里,吴回还在幸灾乐祸,边笑边说:“没关系小池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这失误,哈哈哈哈做得好,敢干死逾神的队友你是头一个!” 游戏外,盛栖池一脸无辜地看着倪不逾,说着让人匪夷所思的话:“我就是故意的。” “因为我要报仇。” 倪不逾:“??” 盛栖池微仰着脑袋看着他,一字一句,表情认真。 “寒假开学两天前,大概在晚上十点半左右,我和你在王者荣耀里被匹配成队友,你拿我‘钓鱼执法’,还骂了我。” “可能你骂过的人太多已经忘了,但我一直记得你。NBY。” 顶着刚被炸死的“NBY”账号的倪不逾本人:“……” “???” 第27章 把她圈进了怀里。 “我一年没玩王者了, 不是我。” 沉默许久,倪不逾才面无表情地开口。 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闭口不言了,好像再多解释一个字都是对他的侮辱。 盛栖池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当面拆穿B-King, 脑子一抽就在游戏里报了个仇,欣赏到了倪不逾的无语吃瘪表情也就打算把这事儿翻篇了。 可眼下当事人不承认了, 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背上个污蔑人的罪名,只好硬着头皮和倪不逾对峙,互相社死共沉沦。 打开自己手机上的王者荣耀,她翻出那天的游戏记录。 “你看,我没骗人。” 可惜游戏里被骂的证据没法呈现,她只好翻出自己凌晨发给他的聊天记录。 “我是因为被骂太生气了才反击的,气得我半夜没睡, 太伤自尊了。” 倪不逾耷着眼皮扫一眼, 觉得什么淋雨可怜小狗狗都是他困傻了产生的错觉, 眼前这理直气壮的少女明明是个会挠人的短脚猫, 自己不管不顾地连骂死四五句,还在这跟他委屈上了。 视线撇过那句“5-11-3”的战绩, 他无语地扯了下唇,气笑了。 “说了不是本人。” “这么垃圾的战绩怎么可能是我打的?” 盛栖池想起倪不逾刚刚在枪战游戏里的表现, 确实挺大神的,和那天跟她对骂的嘴强王者不是一路风格。 难道真是她冤枉了对方?还是……他当面被拆穿黑历史不愿意承认? 枪战游戏玩的好不代表王者一定能玩的好啊,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游戏。 盛栖池微微侧头,观察着倪不逾的反应。 想到对方今天对她这么好, 她放弃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来给他找台阶:“那……是你被盗号了?” 提到这茬, 倪不逾眉梢一沉,想起来了。 “吴回,滚出来!” 微信语音两分钟, 真相大白。 据当事人吴回回忆,那天在理发店借到倪不逾的账号后,他本人并没玩,而是被他的倒霉弟弟把手机抢了去,玩了大半夜。 语音挂断,盛栖池垂下头,捂住脸,难为情地趴在了桌子上。 本以为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没想到是主动社死当面鞭尸。 脑袋被人用食指轻轻一敲。 盛栖池心虚地抬起眼,看到倪不逾一言难尽的目光。 少年语气凉飕飕的,含着藏不住的揶揄,“和十岁小学生对骂到半夜,可以啊盛小池同学。幼儿园毕业证拿到了吗?” “……” 盛栖池无言以对,尴尬得耳尖红红,脸都要滴血。 倪不逾扫一眼斗败了的蔫巴巴的少女,长发柔软地贴在脸侧,眼睛含羞带臊,蒙了层水似的。 -- 第73页 心口莫名其妙软了一块,他喉结轻动,“再打一局,我教你。” 盛栖池不太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玩,不过刚刚玩枪战时被人保护带飞的感觉的确很好。只犹豫了一秒钟,她摸了摸鼻子,十分没底线地打开了游戏界面。 “等会儿。” 倪不逾在她点击排位前出声制止。 盛栖池一个恍神,屏幕上已经跳出来一条组队邀请,来自NBY。 盛栖池心情复杂地点击接受,自己那天半夜对这个账号激情开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喃喃问:“你也要一起玩啊?” “嗯。”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睇她一眼:“未成年人必须在家长的监控下才能游戏。” 盛栖池:“……” 骂谁小学鸡呢? 说得好像他成年了似的。 王者荣耀刚开始风靡时,倪不逾玩过一个赛季,当时他用的是q/q账号,上了王者之后觉得没太大意思,就很少再玩了。 现在这个微信账号是去年某次和吴回他们吃饭时随手新创的,没怎么玩过,段位也不高,刚好可以和盛栖池双排。 进去游戏,盛栖池还是用王昭君,倪不逾补位,见没人用射手便选了个孙尚香。 仿佛重回那晚,扛着大炮的孙尚香一边喊着“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一边利落地往下路跑。 盛栖池听着这句熟悉又傲娇的人物台词,忍不住鼓了鼓唇。 “我听见这句话就有阴影。” “那天你……哦,不是,吴回他弟弟,就是一边喊着这台词一边拿我钓鱼执法的。” 说出来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一个十岁的小孩给利用了,真的有点丢人,盛栖池越说声音越小。 倪不逾随意靠在椅背上,闻言抬眸扫她一眼,“怎么个钓鱼执法?” 盛栖池呐呐:“就,让我在前面挡伤害,他自己在后面抢人头。” 尴尬地偷偷向旁边瞄一眼,所幸倪不逾只是淡淡“嗯”了声,没有嘲笑她。 曾经的王者在低端局里才是真正地炸池塘,倪不逾的孙尚香一路高歌猛进,大炮走哪拆哪,三杀四杀五杀看得盛栖池目瞪口呆,不到十分钟便推掉了敌方水晶。 回到组队房间,开第二局,倪不逾主动叫上了吴回。 三个人开组队语音,吴回挺惊讶:“你不是不玩这游戏了吗?平时拽你都拽不动,今天竟然主动拉我?” 他想说“为爱打王者”,又怕先被“王者”暴打,话音转个弯贱嗖嗖地叹一句:“还是我们小池塘同学面子大啊。” 倪不逾没理他,直接点了开始。 这一局,倪不逾指定吴回用孙尚香,自己则换了李白打野。 游戏里,恣意不羁的英俊男人拎着把剑,衣袂飘飘身形洒脱,总会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护她周全,秀了盛栖池一脸。 盛栖池第一次觉得会玩游戏的男生这么帅,那风轻云淡保护完她还把人头让给她的行为简直酷翻了。哪怕是块石头都不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盛栖池这种心软的小女生。 她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认,就算是B-KING也要有能装逼的水平,一般人还不是谁都能当B-KING的。 正暗暗出神着—— “过来拿蓝。” 倪不逾淡声叫她。 盛栖池忙操纵着王昭君去拿被李白打到仅剩一丝血的蓝buff,拿完之后跟着他往河道里走。 倪不逾在耳机里叫吴回,“上路集合。” “好嘞。”吴回操纵着孙尚香就往上路走,滚到上路二塔附近,被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的敌方上单钟无艳抡了一锤子。 孙尚香向后一滚,走位闪避,谁知道敌方法师小乔突然从另一边出现,差点给他一扇子扇飞,紧接着,敌方的辅助也出来了,吴回这个落单的射手被包围了。 敌方英雄三面包抄,势在必得要拿下他的人头,吴回狼狈后滚,在语音里叫倪不逾:“你人呢?” 此刻的倪不逾却带着盛栖池在中路,吴回话音刚落,他就两段位移闪到敌方塔下越塔杀掉了敌方同样落单的、正快乐补兵的射手。 随着一声系统播报,他身形飘逸地往上路去,顺便在野区解决了赶往中路救射手未遂的敌方打野。 此时的吴回正在自家辅助的支援下花式走位艰难支撑,听到倪不逾的双杀播放激动地大叫:“快来救我!” 谁知李白去往上路的身形却突然一停,不慌不忙地打起了敌方的红buff。 “卧槽,你……” 吴回绝望地叹了口气,孙尚香终于支撑无力,在跑路的途中被就地正法了。 在吴回的死亡播报响起的那刻,李白终于拎着剑到达“案发现场”,盛栖池落后一步,艰难跟在他身后。 “王昭君放大。” 倪不逾低声叮嘱一句,李白的身影原地舞出几道残影,盛栖池愣了一瞬,才赶忙把大招放出去,两秒之后。 “Double Kill!”她莫名其妙拿了两个人头。 与此同时,敌方小乔死在了李白手里。 至此,围剿吴回的敌方三名英雄全部被杀。 尸体散落在孙尚香周围,像散落四周的花瓣,而孙尚香,就是那花蕊。 盛栖池第一次拿到双杀,拿的莫名其妙,却也开心刺激。 她挠挠头,又惊讶地眨眨眼睛,耳畔飘来一道低笑。 -- 第74页 “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钓鱼执法。” 轻慢不羁,十分嚣张。 经此一战,倪不逾在盛栖池心里的B-KING浓度大比例颠覆,含KING指数高达95%。 她睫毛颤了颤,忍不住偏眸去看他。 恰好撞上少年轻垂的视线:“解气了吗?” 这局游戏以盛栖池“解气得不行不行的”,吴回“气得不行不行的”的结局收场。 吴回深深地怀疑倪不逾就是周幽王本人,他的孙尚香的人头是烽火,他本人是被戏弄的诸侯,而盛栖池就是“烽火戏诸侯为搏美人一笑”的美人褒姒。 牺牲兄弟哄女孩开心非人哉。 “不玩了不玩了,实在不行我送你们一套凤凰于飞的皮肤吧,你们爱虐谁虐谁去。” 吴回心力交瘁地下线了,盛栖池懵懵地问:“他为什么要送我们凤凰于飞的皮肤?” “凤凰于飞”是王者荣耀里李白和王昭君的情侣皮肤。倪不逾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因为那套皮肤很贵。” “哦。”盛栖池点点头:“吴回还挺大方呢。” “……”倪不逾随手领取系统奖励,“还玩吗?” “不玩了。”盛栖池也退出游戏,捏了捏耳垂,轻声说:“今天谢谢你啊。” “嗯?”倪不逾没听清。 “谢谢你陪我,哄我开心。”盛栖池抬眸望着他的眼睛,眼神很真挚,睫毛因为不好意思而轻颤。 倪不逾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屏幕,错开她的视线,干巴巴地“嗯”了声。 “哄”这个字眼经她的嘴巴说出来,莫名的,就带了点奇怪的氛围。 气氛不知怎的,再一次凝滞。 两个人各自把目光瞥向一边,谁也不先看向谁。 盛栖池转了个身,面向墙边的书架。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可惜谁也没听清谁的。 倪不逾:“你先说。” 盛栖池站起来朝书柜边走去了,指着立在书柜上的一个小小相框,惊讶道:“这是倪布恬?” 照片上是倪布恬和倪不逾的合影,少年穿着纯白色的衬衫,神情是一贯的骄傲矜冷,眼底却含着淡淡的笑意。 倪布恬则笑得满面春风。 倪布恬,倪不逾…… 盛栖池后知后觉,眼睛瞪大了一圈:“你姐姐该不会就是倪布恬吧?” 倪不逾默认,“别告诉其他人。” “哦。”盛栖池点点头,轻声感慨:“没想到倪布恬竟然是易安先生的女儿。” 感慨完又说:“不过你们姐弟两个竟然长得不怎么像,要不是亲眼看到这照片我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倪不逾眸光轻闪,漆瞳更深了几分。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定定地看着她:“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嗯。”盛栖池垂下眼,“好多了。” 之后又是沉默,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倪不逾点点头就开门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牛奶和一瓶冰水。 “幼儿园小孩该喝奶了。”吊儿郎当地调侃了一句,他把牛奶丢给盛栖池。 盛栖池接住,转身靠在书柜边,安静地看他喝水,等他拧上瓶盖看过来时,她忙假装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翻着手里那本随便抽出来的书。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倪不逾靠在桌边看手机,完全没有要追问她的意思。 盛栖池自己却忍不住了。 太多想法,她一个人默默憋了很久,像是潜伏在身体里的病毒,终于汇聚在一起给情绪制造了一场重感冒,她需要吃药,需要找一个出口来排解。 而倪不逾这一上午看似漫不经心的陪伴像是一杯润物无声的温开水,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情绪的缝隙。 她突然很想对他倾诉,却不知如何开场。 安静了好几分钟,盛栖池清了清嗓子,装作随意地开口:“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书里说母爱并非天性,而是保护幼儿的激素反应,是不是还挺新鲜的?”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母爱只是防止幼儿被抛弃的一种激素,那么当激素褪去,当舒琰有了新的寄托,她会被抛弃吗? 倪不逾“嗯”了声,抬眸看向她,“跟你妈妈吵架了?” 盛栖池终于忍不下去了,眼圈一红,嗫嚅道:“倪不逾,我妈要再婚了。” “……” 倪不逾面色微沉,捏着水瓶的指腹不觉间紧了紧。 盛栖池眼里泛着水光,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 倪不逾竟不知道她父母什么时候分开了,一时惊诧,低声问:“那你爸爸……” “去世了。”盛栖池努力扯了下嘴唇:“四年了。” 四年间,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偷偷想念父亲,却藏在心里,从不对人提起。因为怕听到的亲人伤心,所以选择一个人深夜里悄悄难过。 她一直把自己藏得很好,明朗活泼又懂事,把情绪的负面牢牢盖在心底,可这一刻,看着倪不逾的眼睛,那些难过就像漏了气的气球,滋滋不断地向外冒。 “才过了四年,我妈就找到了另一个爱人,就把我爸放下了。你说,再过四年,她有了新的小孩,会不会把我也放下了啊?” 少女的尾音里满是哭腔,却咬着唇,拼命地眨着眼睛,拼命地让唇角上扬,固执地逞强着。 -- 第75页 倪不逾在这一刻才发现,网络上那些哄人的方式通通没用。 因为没有一个答案告诉他,当她忍着眼泪难过时,原来他的心也会疼。像被人攥紧,被她眸底的水汽灼烧。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能凭着本能驱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盛栖池想到舒琰送她来A市那天,她在门外偷听到的舒琰和爷爷的对话。 她说:“小池这几年一直很听话,很懂事,把她交给您照顾,我很放心。” 是因为她太听话、太懂事、太让人放心,所以她的意愿才理所应当地被忽略了吗? 盛栖池微仰着头,迷茫地看着倪不逾。想开口,却怕眼泪掉出来,只好拼命地转着眼睛。 视线被水光模糊,越来越不清晰,恍惚中一只手遮上来,挡住了她的眼。 眼泪滑下来之前,她看到那只手腕骨处的朱砂痣。 然后倪不逾的声音就落入耳中。 “哭吧。”他说:“我看不到。” 像独身在黑夜里踉跄许久的孩子终于望见一点光亮,强撑许久的逞强终于崩塌。 盛栖池唇角委屈地向下撇,眼泪一颗颗沾在他手心上。 她呜咽一声,额头抵上了他肩头。 少年的肩膀削薄而宽阔,带着温热而让人安心的力量。 向下些许,年轻的心跳热烈而澎湃。 蓦的,有温热触感抚住了后脑勺,倪不逾抬起手臂,僵硬又坚定地把她圈进了怀里。 像对待一只扰人心乱的小宠物,刚刚让她哭出来,现在又艰涩地哄着:“别哭了。” 第28章 小厚脸皮。 周一, 盛栖池请了病假没去上学,躺在床上发呆。 一是因为心情不好,二来她怕看见倪不逾会尴尬。 昨天情绪上头, 不管不顾地哭了一通鼻子后才发现自己被倪不逾抱在怀里。她哭得浑身发烫,感觉倪不逾的胸口和手臂也很烫,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染的。 挂着泪珠从他怀里抬起头时,理智一点一滴地开始回笼,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盛栖池感觉倪不逾的眼神也好烫。 从他家出来时,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僵硬到同手同脚,只记得好不容易清明了一点的思绪再度混乱,各种情绪混杂着, 好像有一百个工人同时在她心里弹棉花。 早饭后, 阮姨不放心, 上楼来看她。盛栖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撒谎说只是有点头疼。 “是不是晚上没睡好着凉了啊?”阮姨冲了杯感冒灵放她床头,摸摸头不烫, 嘱咐她好好睡一觉。 盛栖池点点头,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万一我妈妈打电话来, 别跟她说我生病的事儿。” 因为想暂时学鸵鸟逃避一天,盛栖池把手机关机了。其实她也不确定舒琰会不会打电话给自己,可万一呢?万一她想分享领证的喜悦,自己还是别去扫兴。 阮姨满口应着, 去拿她放在衣帽架上的衣服去洗, 盛栖池从被窝里露出个脑袋,手指揪着被子别扭地开口:“那件毛衣别洗了,我昨天刚穿的。” “好。” 阮姨把毛衣放下, 拿着其他衣服出去了,盛栖池闷闷地在床上抠了三分钟手指,然后光着脚下了床,把毛衣拿回到床上。 毛衣干燥温暖,有点淡淡的清香。她凑在鼻端闻了闻,像是闻到了倪不逾身上的清新的青草味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那个拥抱,她忍不住脸热,却又觉得安心熨帖,就这么抱着毛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概说谎遭报应,到下午,盛栖池竟真的发起烧来,烧得浑身骨头缝疼,乱七八糟地做着梦,出了一脑门的汗。 盛老爷子不放心上来看了两回,叫了家庭医生开了药,吃完药,贴上退烧贴,盛栖池一觉睡到晚上。 灼人的温度退下去,身上轻松了点,她看着窗外黑透了的天空迷糊了一会儿,从床头抽屉里拿出手机开机。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是以丛眠为主的同学的关心,盛栖池一一回复后,打开了朋友圈。 一条一条刷下去,她心里有点紧张,很怕看到舒琰分享的结婚证,和那配合着结婚证的,甜蜜能从屏幕里溢出来的文案。 幸好,舒琰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盛栖池又去看男方李恒的朋友圈,也没有,紧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在床上打了个滚,她又憋不住地想,他们发朋友圈把她屏蔽了? 还是他们今天没去领证? 乱七八糟地想了些有的没的,手机突然震了下,解锁屏幕一看,竟然是倪不逾的微信。 盛栖池心跳不觉又乱了一拍,打开聊天页面,看到倪不逾发来了一张图片。 后面还有一句话:【今晚的数学答案,明天要交。】 【哦,谢谢了。】 盛栖池垂着眼睛默了好一会,才又打字:【不过我请的是病假,不用写作业。】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输入了好久都没新消息发来。 盛栖池先憋不住,又发去一句:【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吗?】 她把这句话发出去的同时,屏幕上同时弹出一句【嗯。】 刚刚好落在她这句后面,像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复。 下一秒,倪不逾点了撤回。 -- 第76页 盛栖池厚着脸皮继续发—— 【晚了,我已经看见了。】 【谢谢关心哈。】 “……” 对面沉默了。 隔了两分钟,倪不逾才慢悠悠地回复。 【那就好好养病吧。】 【小厚脸皮。】 盛栖池抱着手机,唇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像是在这一天的难受中捡到了一点甜头。 不管是出于分享了她的心事而产生的责任感,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她有些任性地想,倪不逾就是在关心她。 可是他的关心为什么会让她高兴呢? 想不明白,心情又乱了。 — 周二到学校,盛栖池没主动和倪不逾说话,明明微信上聊的好好的,现实中眼神一碰到就有些不自在。 加之心情低落,她反常地安静了两天,两天内除了必要的交流,和倪不逾之间的对话没超过十句。 连吴回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但他只默默地看,什么都没多说。他上周在他俩这里吃了太多亏,心被扎成了蜂窝煤,不想再去上赶着被秀一脸,半夜一个人咬着被角心酸。 这一周过得很快,眨眼又到周五,盛栖池蔫了快一周,强迫自己接受了舒琰再婚的事实。 无法改变的事情就要学着去接受,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懈去争取。 第108次给自己打完鸡血,她再一次成功地把负面情绪暂时压下,包括对倪不逾那点别扭的小情愫。 体育课,盛栖池主动给班里打球的男生买了水,吴回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两眼,嘿嘿一笑,主动帮着发水去了,盛栖池这才拿着唯一一瓶运动饮料去给倪不逾。 打完散场了,倪不逾拎着校服外套走过来,扫一眼她手里的水,“给我的?” 盛栖池点点头,几分讨好地强调:“特意给你的。” 倪不逾:“特意?” 盛栖池:“他们都是两块的,你这瓶比较贵。” 倪不逾眉梢微扬:“算你还有点良心。” 其实盛栖池是愧疚。 倪不逾几乎一夜没睡还牺牲休息时间哄她开心,她倒好,把人家当垃圾桶似的倒完情绪垃圾就一连好几天没理人,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看倪不逾好像对这句话有点受用,盛栖池继续狗腿地倾吐真心。 “其实给他们买水都是顺带的。我是为了给你送水才给他们买的。” 倪不逾拧瓶盖的动作稍顿,视线深深地看过来,喉结轻轻动了下,问:“为什么?” 盛栖池一愣:“什么为什么?” 倪不逾想问的是,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送瓶水还煞费苦心的。可尊严只允许他说出上一句,他一言不发,等着盛栖池自己领悟。 盛栖池不负所望地很快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倪不逾略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皮。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但他就是想听她亲口说。 “因为我要报恩。” 当面说有点不好意思,但盛栖池还是强迫自己真诚地看着他:“上周末的事情谢谢你,我想中午请你吃个饭。” “……不饿。” 倪大少爷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翻脸了,没好气地甩下这两个字转身就走。 “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盛栖池愣在原地挠挠头,抬脚追上去:“哎,等等我呀!保证请你吃顿好的还不行吗?” — 中午有点热,盛栖池睡醒之后去洗脸,回到班级看到一群人围着丛眠的桌子聊八卦。 “真的假的?别是炒作吧?” “反正热搜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谁知道呢。” 盛栖池拉开凳子坐下,凑过去听一耳朵,“什么真的假的啊?” “今天的热搜。”丛眠说:“电影《七月的回忆》的编剧祝杏儿说故事有原型,还点赞了一个网友评论,现在大家都说那个原型是倪布恬。那个故事的女主角是被继父强/暴了的,倪布恬的粉丝都在微博上都吵翻天了。” 倪布恬? 盛栖池连忙低头看手机,打开微博看了一圈,广场上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在帮倪布恬澄清,说编剧自己靠“睡”上位,现在还碰瓷倪布恬博眼球,也有一堆人趁机浑水摸鱼,泼倪布恬的黑料,暗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也不干净。 如果在上周末以前,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盛栖池根本不会过多注意,可现在,知道了倪布恬和倪不逾的关系后,她的反应就完全不同了。 盛栖池下意识就朝身后看,午休都结束了,马上快上下午第一节 课了,倪不逾却还不见人影。 不是中午回宿舍休息了吗?怎么还没来? 他有没有看到热搜? 盛栖池不由自主地关心着倪不逾的反应,站起来又往后门外看了看,还是不见倪不逾的身影。 上课铃突然打响了,旁边聊八卦的人作鸟兽散,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倪不逾还是没回来,盛栖池坐下,趁着老师还没来,偷偷在桌子下面给倪不逾发微信。 直到第一节 课下课也没得到回复,倪不逾的身影也没出现。 盛栖池终于忍不住去问艾何平,艾何平摇摇头一脸茫然,然后轻描淡写道:“可能逃课了吧。” 到第二节 下课,盛栖池实在忍不住了,假装不经意地去问徐元朗,得到的答案和艾何平一样,逃课了。 -- 第77页 大概倪不逾以前经常逃课,大家对他逃课似乎司空见惯,可关于倪布恬的热搜却在微博上挂着,愈演愈烈,甚至倪布恬本人都发布了澄清视频对始作俑者喊话,盛栖池很难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那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徐元朗说,“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突然站起来就出去了,还把大力的凳子踹翻了,给大力踹了个屁墩。大力,屁股还疼吗?” 孔武隔着两排桌子回他一句“去你大爷的”,然后两人你来我往地掐了起来。 盛栖池默默回到座位上,又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你怎么没来上课?】 直到下午放学回到家她才收到倪不逾的回复,简短的三个字:【有点事。】 周六晚上,盛栖池闷头在画室画了几个小时的水彩,十一点半,她把沾了颜料的围裙丢去洗衣房,拿着手机看微博。 她搜索倪布恬的名字,造谣事件有了新的进展,造谣的编剧祝杏儿昨天下午就主动发博道了歉,倪布恬工作室也就此事对祝杏儿提出了名誉权的诉讼。 那问题应该解决了吧? 盛栖池翻着热门里的评论,全是对祝杏儿的指责,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倾向倪布恬,只是有几个黑粉还在趁机泼着倪布恬的脏水,疯狗一样说她就是被继父性/侵过后又被送到了大佬的床上,借此进入了娱乐圈。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人话?”盛栖池把那几条微博通通举报,随后打开了另一个关于绘画的论坛。 这个论坛比较小众,都是专业搞绘画的人在看,极少讨论八卦。 今天半夜却反常地浮起一条有关八卦的帖子,而帖子的主角,正是那位在当今艺术圈享誉盛名的易安先生倪天易。 【看见今天的热搜细思极恐,来给大家讲一讲我几年前听到的一个小八卦。只讲自己知道的,不造谣不传谣不负责。】 【什么八卦,楼主快说。】 【大概在7年前吧,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我准备艺考那阵,有天去我妈单位等她下班(我妈在某民政部门工作),看到一个关于易安先生的八卦。具体情况打厚马,这里不细说,反正能透露的就是易安先生收养过一个女儿,然后在那个女儿18岁的时候和她解除了收养关系。】 【卧槽,这不和今天的热搜对上了?那个电影里的继父好像也是个艺术家吧?】 【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那还真的是细思极恐啊。7年前,养女18岁,我记得倪布恬今年25岁吧,这剧本他妈的也太影射了吧,就差把人家身份证号念出来了吧?】 【那易安先生和倪布恬真的……那什么了吗?】 【楼上的没证据别瞎说,小心被告。】 …… 盛栖池越翻越心惊,明知道谣言不可信,心里却还是不由得产生狐疑。 为什么倪不逾跟他爸关系那么差,甚至不愿意承认他?为什么他和倪布恬住在一起?他和倪布恬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她那天提起时他也是一副不愿详谈的模样…… 盛栖池越想越觉得可怕,简直快把自己给洗脑了,忙摇摇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再回头一刷论坛,发现那条帖子已经被火速删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在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的热点新闻——#易安先生枪手#。 各个营销号带头发微博,无数水军出动转发,这条热搜已经爆了微博。 代表作首拍850万,二次拍卖被炒作到3500万的知名画家易安先生凭借一幅《鹊孤鸣》在国内画坛屹立了十数年,而他那部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纪实文学处女作更是一举将他推上神坛。 如今,屹立在艺术圈神坛之上、身价逐日暴涨的他赫然被爆出这样证据确凿的丑闻,所带来的冲击力无异于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一时间熟悉他的不熟悉他的吃瓜群众纷纷跳出来激烈讨论了起来。 热度居高不下,各网站轮回报道,软文漫天飞舞。 跌落神坛,众人回踩,盛栖池刷着新闻,心下惴惴不安。 她数次退出微博想给倪不逾发条微信,可却不知道该发些什么,又觉得事情还没有定论,她现在贸然出来关心会不会显得冒犯。 然而没等盛栖池纠结完,易安先生就猝不及防地更新了一条微博。 他在微博中坦白承认自己的文学作品确实是找枪手代写,为了表达对公众的歉意,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宣布将就此封笔,从此之后不再出书,不再贩卖任何画作,不再开任何类型的画展,无限期退出画坛。 盛栖池心头一凛,差点把手机跌落地上。 接二连三的新闻爆料和巧合,都在明白昭示着,这件事情不简单。 而相比新闻背后的复杂形式,盛栖池眼下更关心的是倪不逾的状况。 没有人会对父亲的负面新闻无动于衷吧?哪怕他们父子关系再差。还有论坛里那个被秒删的帖子,究竟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捏造话题呢? 盛栖池纠结了半夜,临睡前到底没忍住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等到睡着也没收到回复,第二天一早,她就按捺不住拨了倪不逾的电话。 拨到第四通才被接通,少年嗓音低沉惺忪。 “你还好吗?”盛栖池问。 -- 第78页 倪不逾低低“嗯”了声,“怎么了?” “我看到新闻了。关于你姐姐的和你爸爸的。”盛栖池咬了咬唇,不太相信:“你真的还好吗?” 沉默。 片刻,倪不逾忽然问:“好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 短短两天出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会好。盛栖池猜他肯定在逞强,揪着窗台上的绿植问:“你是在思北公馆吗?” 倪不逾:“嗯。” 盛栖池松开绿植可怜的叶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去找你吧。” 倪不逾声音里带了点清浅的笑意:“来安慰我?” 上周她心情低落时,是倪不逾把她捡回家,耐着性子陪了她一上午,现在境况调转,她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她已经感同身受地焦灼了一晚。 “嗯,我想去陪陪你。就像……”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哽了下,还是坦诚道:“就像你之前安慰我一样。” “像我安慰你一样?” 倪不逾重述着她的话,突然似笑非笑道:“我那天好像抱了你,你也打算抱回来?” “……” 第29章 又想骗我抱你啊。 盛栖池耳尖又开始红了。 红完又忧心地想, 倪不逾以前都不会这么和她开玩笑的,现在这么反常,肯定是因为太难过了。 她以前难过时也老爱故作平静, 甚至还会反常地和人开玩笑,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其实全露馅了。 倪不逾现在就暴露得太明显了,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她推己及人,有点心疼他。 于是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嗯,抱回来。” 为了顾及他的自尊心,她把那句“如果你需要”咽回肚子里,体贴地修改了措辞。 “礼尚往来, 不抱回来我不就吃亏了吗?”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 倪不逾:“……” 倪不逾洗漱完换了套衣服下楼, 盛栖池已经到了思北公馆门外了。 手机响了两声又挂断, 倪不逾直接超了条近路出去, 出了大门,远远看见盛栖池站在一棵梧桐树下, 手里拿着两盒奶,眼巴巴地往他这个方向瞧。 让女孩等, 倪不逾觉得挺没面子的,但看见她瞬间转亮的眼神,他又觉得偶尔体验一次好像也不错。 看见他出来,盛栖池转头一路小跑着朝他迎了过来。等站定了, 先观察他的表情, 还是一贯的拽酷,没看出什么来,她讨好地笑了笑, “你好快。” ??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 倪不逾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 盛栖池说:“我坐车过来也就三四分钟,本来想着你换个衣服再下楼走出来怎么也要十分钟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这么听着才正常,倪不逾眉眼舒展开,抓到了她话里的重点,“这么点距离还坐车过来,你还挺懒。”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盛栖池脱口而出。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兀自别扭地眨了眨眼,一抬头,发现倪不逾唇角噙着几分笑意,撞上她的视线,他又川剧变脸似的把笑收了回去。 盛栖池目睹他这一系列的微表情,心都跟着揪了揪。 他其实很难过吧,强颜欢笑的,表情管理都快紊乱了。 盛栖池没见到倪不逾时口出狂言,又说要安慰他,又说要回抱他,等真见着人了却不敢贸然开口了,笨拙得像个许久未出家门的社恐。 “喝奶吗?”她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倪不逾一盒。 倪不逾垂眼看了半秒,接过来。 盛栖池暂时松口气,又说:“请你吃早餐吧。” 清晨的风里夹杂着微微凉气,街道上已经车流如织。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倪不逾腿长步子大,盛栖池握着牛奶默默在后面追着,照顾他的情绪也不敢提意见。 拐过一个路口,倪不逾回头瞥一眼,才发现她落在后面,步伐又快又急,还抽空抬头冲他笑了笑,看上去莫名地乖。 他心脏软下去一块,等她追上来,漫不经心地拽了下她的手腕。 “没吃早餐头晕,走慢一点。” 盛栖池“哦”了声,跟在他身侧慢慢走,走两步又操心地问:“你是不是低血糖啊?不然我先去旁边超市给你买点吃的吧?” “不用,昨晚没睡好。”倪不逾目视前方,舔了舔唇,抬起右手轻轻架在她肩膀上:“扶着我点就行。” 盛栖池这会儿爱心爆发,忙乖乖扶着他,根本没留意到少年唇角的笑意和悄悄泛红的耳尖。 光扶着还不够,她又抽空给牛奶扎上吸管,递到他唇边:“你先喝一口垫垫?” 倪不逾迟疑一秒,才懒懒垂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喝完眉头微微蹙起,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到了就近的早餐店,盛栖池跑来跑去,贴心服务。 早餐吃到一半,三人群里微信响个不停,吴回和纪临西一人一句,逗哏捧哏似的问倪不逾在哪。 倪不逾直接拍了张桌上的早餐回过去。 纪临西:【吃早餐呢,行,慢慢吃吧。】 吴回:【牛奶?我没看错吧?您老人家不是不喝牛奶的吗?】 倪不逾面不改色地回复:【现在喝了。】 纪临西打趣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了?】 -- 第79页 吴回更损:【什么骨质疏松,我看他是到年龄了,春心萌动了。没看到对面女孩的手指吗?我们逾神继为爱坐公车后,又开始为爱喝牛奶了。】 倪不逾垂着眼,睫毛轻轻眨了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群消息再次屏蔽。 — 从早餐店出来,盛栖池又犯难了。 偷偷看一眼倪不逾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情好点了没? 接下来去哪? 她抓抓脸颊,闷不做声地走在他身侧,转过一个路口,她试探着开口。 “你心情好点了吗?” 倪不逾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那就是没好。 盛栖池抿了抿唇,说:“我昨晚看到了新闻,你爸爸的事……都会过去的,你也别太在意了。” 说完,她忙举起三根手指认真看向他:“你爸的身份我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包括丛眠,咱们学校肯定没人知道,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困扰。” 说困扰好像也不太合适。 父子之间血浓于水,这样说好像觉得他爸爸拖累了他似的。 盛栖池哽了下,又说:“对不起,我用词不太恰当。” 倪不逾偏眸静静看着她,听她小心翼翼地说话,眼底不觉溢出点笑意。 片刻,他才开口:“没什么不恰当的,我也没有在意。” “啊?” 盛栖池觉得他真的很能逞强,怜爱程度又加深了一分。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她犹豫着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倪不逾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真的担心我?” 盛栖池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下,拽着她的手腕往路边走:“带你去个地方。” 出租车停在眼前时盛栖池才意识到倪不逾还抓着她的手,贴在一起的皮肤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烫,她轻轻动了动手腕,倪不逾随即把手松开。 盛栖池轻呼口气钻上后座,正要关车门,倪不逾抬手挡住,“坐进去。” 以前不都坐前排的吗? 她怔了下,抿着唇慢慢往里挪,然后紧靠着另一边车窗不说话了,说不清自己突然在别扭什么。 很快盛栖池就没心情再别扭了。出租车在超市停下,倪不逾带她进去买了满满一推车的牛奶和食物,还有一些小玩具,把出租车的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 “我们这是去哪?”盛栖池好奇地问。 倪不逾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盛栖池守着一堆牛奶,站在了某家福利院门前。倪不逾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两个工作人员走了出来。 把东西搬进去,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走过来,亲切地叫了声:“不逾。” “唐老师。”倪不逾对她点点头,“这是我同学,盛栖池。” 盛栖池忙笑:“唐老师好。” 这家福利院规模不大,沿途走进去,经过一个小型操场,一边是个篮球场,另一边有一些基础的游乐设施,操场上静静的,并没有孩子。 “基金会的志愿者来了,孩子们在上活动课。”唐老师解释了一句,又问:“你姐姐最近好吗?” “她挺好的。”倪不逾说:“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带她在院子里转转。” 唐老师点头:“好,那我先去开会。活动课大概还有20分钟就结束了,甜甜看到你肯定会开心的。” “甜甜?”唐老师离开后,盛栖池小声嘀咕。 “福利院里的一个孩子,今年八岁。”倪不逾说。 两人沿着操场向前走了一段,盛栖池看到前面有很多间屋子,不知道是不是唐老师说的做活动的地方。 她忍不住困惑,轻声问:“那个老师好像和你很熟,你经常来这边?” 倪不逾点头:“有时间会来。” “她好像也认识你姐姐。” “嗯,他们认识很多年了。” 倪不逾在一棵橡树下停步,看向她:“唐老师是江城福利院的老院长的女儿,我姐姐小时候是跟着老院长长大的,她那时候还不叫倪布恬,叫江甜,他们没有姓氏,那一批孩子,统一都姓江。” “……”盛栖池愣住了,隔了好半晌才呐呐道:“我昨天在一个论坛上看到个帖子,说易安先生以前收养过一个女孩,是真的吗?” 倪不逾点头,漆瞳深而静:“我爸妈以前怀不上孩子,听迷信的老人家说领养一个孩子能帮助他们怀孕,就去江城福利院收养了我姐姐,后来没出一年就有了我。” 他扯了扯唇,音色冷了分:“我姐姐一生下来就被丢到了江城福利院,在福利院的那几年,她一直在等亲生母亲来接她,最初我爸妈提出领养申请的时候,她是不想走的,后来我爸……倪天易许诺会给她一个幸福的家,会对她好,她才动摇了。可惜,她那时候太小了,不知道成年人所谓的好和幸福都是有条件、有时效的。” 有了倪不逾之后,倪布恬渐渐地再也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她拼了命地学习、学才艺、努力变得优秀、帮忙照顾倪不逾,想以此讨取父母的欢心,却于事无补,甚至被父母嫌弃碍事,送回了老家,是倪不逾哭闹不休缠着去把她接了回来。 后来没过多久,母亲去世了,他们姐弟俩噩梦般的生活也开始了。 倪天易渐渐像是变了一个人,酗酒、家暴、控制狂、和学生乱搞两/性关系,让姐弟俩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之中,终于在倪布恬高三那一年,他醉酒家暴,险些对倪布恬做出不轨之事,倪布恬就此和他断绝了父女关系。 -- 第80页 倪天易大概也觉得无颜面对子女,借机搬去了国外,倪不逾不愿跟他,选择跟着姐姐生活。 一个刚成年,带着一个未成年,就这么相依为命地生活了这么多年。 “倪天易身败名裂是他自找的,他以后生老病死,我会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其他的我并不关心,我现在的亲人只有我姐。” 少年下颌收紧,垂敛着的眉目冷酷而锋利,他一抬眼,看到盛栖池抿着唇,眼圈红了。 “怎么这副表情?”倪不逾笑了声,“可怜我?” 盛栖池静静地看着她,小鹿眼里是树叶在阳光下的剪影,晃得人心颤。 不是可怜,是心疼。 盛栖池说不出口。 相比于倪布恬和倪不逾,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至少在和父母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她是被爱着的。 那些打在身上的伤痕,一定很疼吧? 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盛栖池咬了咬唇,害怕自己流下泪来。 “没什么好可怜的。”倪不逾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不是人人都需要有父母的,我姐姐给我的,不比父母少。” 盛栖池微微低着脑袋,还是不说话。 他越是轻描淡写,她就越忍不住鼻酸。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倪不逾,童年的经历是刻在骨缝里的痕迹,不是轻飘飘的一两句话就可以抹去的。 好半晌,她踮起脚尖,抬手遮住了倪不逾的眼。 像那天在他家时他的动作一样。 她说:“哭吧,我看不见。” 倪不逾睁着眼,眼前是少女纤白的手指,带着淡淡的蜜桃香。 他怔然眨了下眼睛,没忍住,笑了。 “你还挺会有样学样的。” 抬手拉下盛栖池的手指,他的笑意凝住——她在哭。 小姑娘咬着唇,眼圈泛红,鼻尖也泛红,眼泪沿着脸颊,悄然从下巴颏滴落,像个红眼睛的小兔子。 倪不逾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猛然收缩,那滴泪像一颗星火,落到了他心上。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为了别人的家事流眼泪。 怎么会有他这么幸运的人,能碰见一个这么傻的女孩。 倪不逾无声地叹了口气,顾不上逐渐失序的心跳,微微俯身,用食指刮去她眼角的泪痕。 向来黑沉冷傲的一双眼,看向她时像含了水,吊儿郎当的语气底下压着难以察觉的不自然。 “哭什么?又想骗我抱你啊?” 第30章 轻轻抱住了他。 头顶的树叶被风摇动, 发出簌簌的声响。 盛栖池回过神来,难为情地抹了抹眼睛,抹完左边又抹右边, 最后干脆哼唧一声捂住了脸。 “你别误会,我就是眼睛里进虫子了。” 她无力地辩驳一句, 抬起头,看见倪不逾并不相信的表情,满脸写着“你接着编。” 她吸了吸鼻子,赶快转移话题,“那姐姐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倪不逾:“嗯。” “散布谣言的人真该死。”盛栖池气呼呼地骂了句,又问:“你周五下午逃课去哪了?” 倪不逾垂眸看着她:“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盛栖池不解,刚想问为什么, 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回头, 是唐老师过来了。 “活动课结束了, 我带你们过去吧。” “好。” 盛栖池跟在唐老师身后往活动室的方向走,中途经过几间宿舍, 宽敞的房间,里面摆了很多张小小的床。顺着走廊再往里走, 她看到两间稍微小一点的宿舍,透过窗户瞥见几个小孩子的身影,旁边守着两个护工,只略略一看, 就让人心口一紧。 那是几个残障的孩子。 “唐氏综合症、先天性心脏病、四肢不健全和脑瘫患者会单独住在小宿舍。”倪不逾见她一直回头往那看, 开口说:“还有一些症状更严重的孩子会被送到单独的福利院,和健全的孩子分开照顾。” 盛栖池和其中一个小孩看对了眼,忙收回视线, 呐呐道:“他们都是因为生病才被抛弃的吗?” “各种各样的原因。”倪不逾说:“有些是因为家庭承受不了,有些是因为父母去世,有些是因为父母不负责任,还有一些……” 他冷笑了声:“领养了又想退回去。” 盛栖池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倪布恬。 小时候那么渴望家庭的她一定没想到后来竟会是那样的境地。 相比于得到后又失去,还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 她心里一片酸涩,偷偷去看倪不逾的侧脸,险些被他察觉,忙眨眨眼移开了视线。 这时几个穿着印有“以爱之名”字样的外套的志愿者从活动室里走出来,唐老师和他们简短交谈了几句,带着倪不逾和盛栖池进了活动室。 “小朋友们,不逾哥哥来看你们了。” 里面传出来一阵笑声,盛栖池看到一双双清亮的眼,黑葡萄似的无邪。 这些是相对健全、可以自由活动的小孩子,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他们显然对倪不逾很熟悉,一口一个“哥哥”地喊着,有两个小女孩直接跑了过来,抓住了倪不逾的手。 倪不逾任由她们牵着,微俯下/身笑了笑。 那一笑冰雪消融,他身上坚硬冷冽的外壳好像悄然褪去,变成了一个清俊温和的大哥哥。 -- 第81页 盛栖池微微看愣了神儿。 再回过神来是倪不逾在叫她,让她帮忙发礼物。 盛栖池“噢”了声,跑去打开他们带来的那箱小礼物。 小玩偶、铅笔盒、泡泡机、小汽车、橡皮泥……一样一样拿出来盛栖池才发现倪不逾选了这么多。 孩子们伸长了脖子等着收礼物,却都乖乖地没有涌上来,盛栖池抱了一堆过去让他们选,听了满耳朵的谢谢。 她笑呵呵地一遍遍说着“不用谢”,说到最后便忍不住心酸。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没人要了呢?既然不能负责到底,当初又为什么选择把他们生下来? 想着这些孩子,想着倪布恬和倪不逾,又想起自己,她不由自主地耷下了眼睛,一晃神,一只稚嫩的小手伸到了她眼下,“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给你吃糖。” 头发稀疏发黄的小女孩扎着一个软软的小辫子,手心躺着一块巧克力。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笑起来:“吃了糖就会开心吗?” 小女孩点头:“嗯。” “那姐姐不吃,给你吃。” 小女孩看着她笑,挺开朗的模样。 盛栖池蹲下看着她的眼睛:“我叫盛栖池,你可以叫我小池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把那颗巧克力放进口袋里,说:“小池姐姐,我叫甜甜。” 盛栖池笑了:“原来你就是甜甜啊。” 说话间,倪不逾走了过来。 甜甜显然和他很亲近,立刻拉住了他的手。 少年眉眼轻敛,半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东西,“你上次说的是这个吗?小猪佩奇的转笔刀。” 甜甜一看,立刻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对,就是这个。” 倪不逾把转笔刀放她手心里,“店里就剩一个了,幸好哥哥跑得快,不然就被其他小朋友买走了。” 他一本正经地哄着小孩,还顺手揪了揪人家的小辫子。 盛栖池在一边静静看着,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起倪不逾之前告诉她,倪布恬在福利院时也叫甜甜。 那时的倪布恬,估计也就这么大吧? 不知道她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倪不逾这样的大哥哥。 盛栖池心口酸涩,却分不清是难过还是感动。 只是觉得缘分好奇妙,而她的心,似乎被这一幕填满了。 盛栖池在唐老师的建议下教小朋友们画简笔画,他们学得不快,却都很认真。 中午和护工一起喂小朋友吃了饭,等他们去午睡了,盛栖池和倪不逾才离开。 午后阳光热烈,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往前走。 盛栖池一言不发,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倪不逾,最后不出意外地被他逮了个正着。 “有话就说。”他语气挺傲娇,在福利院的那层柔和滤镜完全消失了。 盛栖池停下看他:“你心情好点了吗?” “没有。” “为什么啊?”盛栖池挠了挠鼻尖:“是不是去福利院让你触景伤情了啊。” “不是。”倪不逾耷拉着眼皮看她:“因为我很饿。” “……” 盛栖池看一眼时间,快两点了。 “那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她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必须要哄到他开心的目标,忙不迭地去打车。 打到了车,先让倪不逾上,她还想伸手去扶他:“你晕不晕?” 倪不逾早上傲娇骗人面不改色,这会儿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觉得男人的面子碎了一地。 “哪这么脆弱,我又不是小孩。” 低声说了句,他一手挡着车顶,把盛栖池推进了车里,尴尬得都不跟她坐一排了,关上门就往副驾走。 关门的瞬间,耳边落进一句“你今天可以当小孩”。 轻轻柔柔的声音,像被小猫爪子碰了碰掌心,一路痒进了心里。 倪不逾挺着腰板着脸坐进副驾驶,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耳根热了一路。 — 盛栖池选了家极其上档次的西餐厅。 琴声流淌,她捏着刀叉说:“上次的大排档不够牌面,这次给你补回来。” 倪不逾垂眼切着牛排。 她又说:“从小到大这么多同学里,你可是第一个让我这么破费的。” 倪不逾抬起眼皮扫她一眼,她忙改口,“是值得。” 她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样子透着点狡黠,倪不逾没绷住翘了翘唇。 吃到尾声,倪不逾的手机响了,吴回和纪临西开着免提,一人一句地和他说话,让他出来玩。 “去哪?没意思。”倪不逾拒绝。 吴回说:“网吧开黑的干活。” “不去。”倪不逾拿话噎他:“马上月考了还去网吧,不怕被你爸妈混合双打?” 纪临西帮腔:“就是要月考了才要去放松一下。” 倪不逾没说话,抬眸朝对面扫了眼。盛栖池正竖着耳朵努力偷听,察觉到他的视线忙做作地擦了擦手。 “不去,挂了。”倪不逾直接挂了电话。 盛栖池这才假装不在意地抬头:“吴回他们让你去打游戏啊?” “嗯。” 她试探道:“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倪不逾眼尾微扬:“去那干嘛?没什么好玩的,除了电脑就是人。” -- 第82页 还一大半都是男生。 盛栖池眨了眨眼,表情憧憬:“可是我从来都没去过。” “又不是旅游景点,没什么好体验的。”倪不逾直接回绝。 “那好吧。”盛栖池有点失望,其实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回家无聊,“那我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家。” 小姑娘眼角耷拉下来,微抿着唇,显得有些可怜。 手上无意识地划着小叉子,把甜点剩下的果酱和奶油在骨瓷盘上胡乱涂抹,变成了一副艺术画。 她这副神情让倪不逾蓦然想起那晚两人吃夜市时的场景。 他心念一动,又拨通了纪临西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老地方集合,带上丛眠一起……我打你大爷的主意……她同桌也去,晚上一起吃大排档。” 盛栖池手指一顿,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像充满电了似的。 服务员过来递账单,她忙拿起手机,倪不逾却直接把账结了。 “说好我请你吃饭的。”盛栖池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嘟囔着。 “哪有让女孩子结账的?”倪不逾理所当然道:“你下次再请我。” “……” 下次下次再下次。 盛栖池突然觉得她这顿饭请得没完没了了。 — 网吧果然没什么好玩的,3D游戏让人发晕,盛栖池和丛眠玩了两个小时的6399小游戏,又看了部电影,才捱到吃晚饭。 不过那家大排档的味道很好,人多热闹氛围又好,她吃得很开心,第一次觉得周末没那么无聊。 吃完晚饭各回各家,还有作业要补。 大排档距离南湾别墅区只有一公里,盛栖池肚子有点涨,提议走路回去。 倪不逾没什么意见,两人慢悠悠地往家里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主要是她说,倪不逾听。 盛栖池不老实,一会儿正着走,一会儿倒着走,想起来什么说什么。 快要走到路口时,倪不逾朝前面抬了下眼,突然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眼。 怎么又捂眼? 盛栖池懵了,条件反射地想到那天。 可她今天又没哭。 下一秒,手腕被人抓住,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你……干……干什么?” 倪不逾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挡在了里侧,这才把手拿开,“别回头。” 到底有什么啊? 盛栖池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想往后看,趁着倪不逾不注意偷偷朝后瞥了眼。 然后看到行道树旁,有两个人搂在一起,在接吻。 她尴尬地眨了眨眼睛,还没看清,眼睛又被蒙上。 少年的掌心温热,清冽的嗓音落下来,淡淡的气息洒在她脸侧,比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还要让她脸热。 “幼儿园毕业证拿到了吗你就瞎看。” 空气一点点凉下来,起了狂风,像是要下雨。 两人加快了脚步,等转过路口,雨还是落了下来。 这场雨来得很急,豆大的雨珠砸下来,地面湿成一片,盛栖池惊呼一声就开始跑,跑出几步发现倪不逾还姿态从容地往前走,表情镇定如常。 都什么时候了还爱面子! 盛栖池折返回去,拽住他的袖口就往前跑,倪不逾不情不愿地被她拖行了几步,脱下外套甩到她头上,“遮一下。” 两人跑到一家便利店门前,在屋檐下躲雨,彩色的屋檐被雨水打得劈啪作响,盛栖池掏出纸巾递给倪不逾,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倪不逾头上还戴着卫衣的连帽,黑色帽子遮住半张脸,表情很酷。 盛栖池还是笑,其实没什么好笑的,她就是觉得他们刚才狼狈躲雨的样子有点滑稽。 小姑娘眼睛弯弯的,浓密的睫毛沾了水,湿漉漉的,狼狈又灵动。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看她笑了半天,不知怎的,也扬唇笑了下。 两个人面对面,在春夜的雨声里,没有缘由地傻傻地对笑。 等笑容止住,倪不逾像是突然回神,几分别扭地别过脸,拉了拉卫衣帽子上的绳子。 “等着。”他清清嗓子,撂下这句话,转身进了便利店。 盛栖池转过头,视线隔着玻璃橱窗望进去,追随着他。 少年高瘦的身影徘徊在货架之间,偶尔露出小半张脸,哪怕光线昏暗看不清,都好看得一塌糊涂。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下午和丛眠看的那部青春电影,呼吸轻轻一停,心跳越莫名快了。 很快,倪不逾走了出来,盛栖池忙若无其事地站好,盯着台阶下的水花假装出神。 睫毛一抖,倪不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她抬眸,视线里多了个糖葫芦。 “不巧,伞卖完了,等一会儿吧。” 这里距离南湾别墅也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实在没必要再去打车。 盛栖池点点头,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一口晶莹的糖衣。 好甜。 小小的糖葫芦,一串只有五个,三颗草莓,两颗山楂,被便利店的灯牌染上五彩的颜色。 两个人莫名安静下来,耳边只有雨声在有节奏地敲。盛栖池默默啃完三个草莓,才开口打破沉默。 “今天在福利院,我觉得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倪不逾问:“哪里不一样?” -- 第83页 她轻轻舔了舔唇上的糖渣:“比平时温柔。” 倪不逾这辈子第一次当面被人这么评价,别扭得连眉头都锁起来了。 他扯了扯唇,突然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周五去哪了吗?” “嗯。”盛栖池问:“你去哪了?” “我去找祝杏儿了。跟踪入室,拿刀威胁,绑架囚禁。”倪不逾垂眼看她,表情似笑非笑的:“现在还觉得我温柔吗?” “……” 盛栖池想了两秒,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挺酷的。” “酷?”倪不逾啼笑皆非,“盛栖池,你知不知道,暴力基因有很大的遗传几率。” 他是在说自己和倪天易。 倪天易酗酒、打人,有暴力倾向。 盛栖池想起之前在便利店,他自嘲地问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暴力,她那时候没在意,这一刻才明白,是因为倪天易。 他厌恶父亲的暴力行为,不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又自厌地认为自己逃不过基因的影响。 所以他才放弃了绘画吗? “可你和你爸爸一点都不一样。”盛栖池说:“他的拳头是对自己至亲的人,你的拳头是为了保护至亲的人,你一点都不暴力。” 倪不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怕他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盛栖池想了想,又说:“金刚狼也很暴力,可还是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他。” 倪不逾眨了下眼睛:“你说我是金刚狼?” 盛栖池目光澄澈:“我说你是你姐姐的超级英雄。” 片刻沉默。 倪不逾抬手蹭了下鼻梁,半张脸遮在帽子里,看不清表情。 盛栖池抬手向外试探了下,“雨好像停了。” “走吧。” 倪不逾抬脚打算往下走。 “等一下。” 盛栖池抿了抿唇,突然叫住他。 倪不逾脚步顿住,下一秒,盛栖池垂下眼睫,微踮脚尖,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柔软的发丝就蹭在他颈边,带着微凉的气息,却如同掉落荒野的星火,将他的皮肤瞬间燃起。 少年僵立在原地,心跳如雷,盖过耳边所有声响。 片刻,一道清甜的嗓音落入耳畔。 “这是承诺给你的安慰。” 少女小声说完这句话,立刻站直,也没看他,举着糖葫芦快速逃下了台阶。 第31章 你能跟我比吗? 周一早上升旗仪式一结束, 倪不逾就因为旷课被王敏学叫去了办公室,回来时第一节 课已经上课十几分钟了。 盛栖池正襟危坐,表面上在认真地看黑板, 眼睛却时不时地往窗户外面瞄,倪不逾的身影突然在窗外出现, 她瞥一眼他的侧脸,悄悄收回了视线。 “报告。” 少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校服穿得松垮,神色散漫如常。 周冰山板着脸往门口瞥一眼:“进来。” 倪不逾大步从前门进来,盛栖池抿着唇认真看黑板,余光里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双手交叠在桌上, 目不斜视, 直到少年走过她的身侧, 修长的手指在她桌面上轻轻一点, 而后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飘入耳畔—— “笔记本拿反了。” 盛栖池:“……” 这节课下课,倪不逾又因为周六逃了竞赛补课被周冰山叫去了办公室。 吴回下课蹿过来聊天, 大咧咧地坐在倪不逾的位置上问她:“你们昨晚淋雨没?” 盛栖池点点头,“淋到了一点, 你们呢?” “我们差一点。”丛眠说:“刚到家雨就下起来了,太幸运了。” “幸运个锤子,淋雨多浪漫啊。”吴回支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盛栖池一眼:“没听过周董的歌吗?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盛栖池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和倪不逾在便利店外躲雨的场景, 又想起她主动凑上去的那个拥抱, 心尖微微发麻,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耳边丛眠在嘲笑:“最美的不是与你躲过雨的屋檐,是古诗词默错被罚抄五十遍。” 吴回被戳中心事, 痛苦地哀嚎一声,看向盛栖池:“小池塘,人美心善的小池塘。” 盛栖池从莫名的心悸中回过神来:“啊?” 吴回:“听说你会模仿字迹,能不能帮我罚抄一半古诗词,我实在错得太多了,写不完。” 这事儿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盛栖池正色,微眯着眼睛环视四周,丛眠无辜地摊摊手,艾何平心虚地垂下了头。 “帮帮忙,请你吃饭。咱们关系这么铁,你不能见死不救吧。”吴回开始拽词儿:“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栖池帮我情。”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回他一句:“桃花潭水深千尺,我就问你死不死。” 吴回:“也无风雨也无晴,给个机会行不行?” “不行。” 倪不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过道上冷酷地凝视着鸠占鹊巢的吴回:“回你自己座位去。” “……”吴回不甘心:“你都帮不逾抄作业了,帮我抄一次不行吗?” “不行。”倪不逾毫不犹豫:“你能跟我比吗?” 吴回一咧嘴:“那确实不能比。”表情贱嗖嗖地回去了。 全程被代表发言的盛栖池不怎么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瞄一眼倪不逾,咕哝道:“怎么不能比啊?” -- 第84页 他收到过情书被表白过吗?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他能承受全错的后果吗?” 盛栖池:“……” —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王敏学端着茶杯进了教室,巡视一圈后,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手。 “同学们手上的事情先停一停,我讲几句。” 盛栖池下巴颏下垫着几本书,懒洋洋地趴着抬起眼来。 王敏学:“先说月考。这周五周六进行月考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在这再强调一下,别觉得是第一次月考就可以不重视了,考试成绩出来了照样排榜、家长签字,相较于上期末退步的同学我会一个一个找你们谈话的,不想去我办公室就给我好好考!” 一番老生常谈,换来一阵没什么新意的唉声叹气。 “叹气什么气,为了给你们适应时间这都往后拖了一周了!” 王敏学喝了口茶,推了推眼镜,又说:“这第二件事你们感兴趣,篮球比赛,月考结束下周一正式开始,周三晚上七点体委去开个会抽一下签。” “好。”林浩在最后一排声如洪钟。 王敏学笑了下,从讲桌上拿起一面班旗,“为了这次篮球比赛,我特意委托盛栖池同学重新设计了一面班旗,设计得非常出色,很符合咱们班的班训,给大家展示一下!” 听到自己的名字,盛栖池忙坐端正了。 王敏学刷一下把班旗展开。海浪做了变形设计,变成似浪又似手的抽象形象,上面托着一轮明月,构图精简,色彩醒目,一眼看去满满的艺术气息又不失正能量。 “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王敏学脸上带着笑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带头鼓起了掌。 其他同学也立刻跟着鼓掌。 林浩在后排喊了句:“漂亮!” 吴回跟着来一句:“带劲!” 班里响起了哄笑声。 丛眠在下面晃盛栖池的手臂:“真的好看,比咱们班以前那个班旗好看太多了。虽然我也不会点评吧,但就是不明觉厉!” “真的吗?”盛栖池第一次正经做设计,其实心里也挺没谱的。眼下看同学们反响不错,感觉也有点飘飘然。 总算没丢脸,也在倪不逾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她几分得意几分害羞地向后转头:“逾神,你觉得……” 身后座位空空如也,倪不逾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出去了。 盛栖池小脸垮下来,看向艾何平:“你同桌呢?” 艾何平:“被冰山叫走了。” 盛栖池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又趴回桌子上去了。 王敏学在讲台上动员让他们争取拿着新班旗勇夺篮球赛第一,她也像听不见似的,忽然就没了兴致。 — 这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对盛栖池来说更甚。 上周末为了安慰倪不逾少上了两节法语网课,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补回来,补完还要写作业画画,好几天都在凌晨一点后睡觉。 舒琰从宣布领证之后一直没给她打过电话,不知道是太忙还是别的原因。盛栖池心里也有点别扭,一直也没主动联系她。 周四晚上,好不容易没任何作业,她无心复习,趴在台灯下走神,按着台灯按钮开开关关,快把台灯玩坏了才拿出手机给舒琰发了条微信。 盛栖池:【妈妈,我们明天要月考了。】 临睡前,舒琰回复过来:【加油,保持平常心,好好考。】 盛栖池问:【你希望我能考好吗?】 舒琰:【当然,妈妈肯定希望你能考个好成绩。】 盛栖池揿灭了手机,没再回复。 闭上眼睛的同时,她默默地想:如果我考不好呢? — 三中按成绩分考场,倪不逾不出所料地被分在第一考场,盛栖池因为是转学生,没参加过考试,被分在最后一个考场。 考场号越小,考场所在的楼层越高,以此类推。 盛栖池坐在一楼的考场里,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连林浩都在二楼。 最后一个考场的水平可想而知,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他们不仅拥有自救精神还有普度众生的品格,一进教室就在努力地藏小抄以及商量互抄计划。 盛栖池还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考场里,不过她现在心如止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地想,考完可以第一批冲向食堂。 前排座位空着,人还没来,右侧有人冷不防敲了一下她的桌子,盛栖池扭头,看到一张吊儿郎当的笑脸:“美女,认识一下,我数学还行,下午给你传答案。” 盛栖池干笑了声:“谢谢哈,不用了。” 那男生还想说什么,眼睛一瞥,朝后门叫了声:“易哥。” 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走过来,停在了她前面的空位上,盛栖池一抬眼,哎呀这不是程易吗? 两人视线对上,程易一愣,脸上浮起一个尴尬的笑。 盛栖池也笑了笑:“你也在这个考场啊?” 程易大概觉得觉得有点丢人,解释道:“我期末考试发烧,没考好。” “哦。”盛栖池表示理解:“加油!” 右边那个“吊儿郎当”看到两人聊天,又欠着身子来套近乎:“你俩认识啊?那你不用看我的数学了,我还得看易哥的呢。” -- 第85页 程易没接话,脸上明显写着不太想聊。 可惜“吊儿郎当”没眼力见儿,眉飞色舞地继续说:“我期末考试就是抄的易哥的数学,高中以来数学第一次上60!” “多少?”盛栖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吊儿郎当”:“60!妥妥进步了20分呢!” 这学校数学满分是150没错吧? 盛栖池唇角抽了抽:“那你还挺厉害的。” 又看一眼面色不佳的程易,生怕一碗水端不平,她礼貌微笑:“你也挺厉害的。” 程易:“……” “吊儿郎当”被夸奖了还挺高兴,表达欲望更强,盛栖池默默看了眼挂钟,第一次那么渴望快点开考。 忽然,有人敲了下旁边的窗户,盛栖池一扭头,如蒙大赦,眼睛都亮了起来。 倪不逾神色淡淡地站在窗外,对她勾了勾手指:“出来。” 教室里满是窃窃私语,经过走廊时,还听到几个女生兴奋的讨论声,毕竟三中校草名声远扬,高二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盛栖池走到门外,少年闲闲地靠在墙边,姿态散漫,一只手还在裤袋里抄着,完全没有五分钟之后就要开考的紧迫感。 盛栖池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一楼了?” “路过。”他淡然吐出两个字,表情很酷。 盛栖池不疑有他:“有事吗?” 少年抬手摸了摸鼻梁:“……有没有多余的橡皮?” “??” 盛栖池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秒才说:“我就带了一块,等下,我进去给你掰一半。” “算了。”倪不逾想也没想就拒绝,“我等会儿去考场找纪临西借。” “哦。”盛栖池怕他时间来不及:“那我进去了,你快上去吧。” “嗯。”倪不逾脚尖动了下,又停步,垂眼看向她:“不是老嚷着要和我比吗?好好考。” 盛栖池胡乱点点头。 正要转身回教室,忽地一只手掌盖上她的脑袋。 倪不逾像抓篮球似的掌住她的脑袋,眼风朝程易的位置瞥了眼,微微俯身看着她:“考完先别走,一起去吃饭。”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 他放开手,淡声道:“丛眠说的。” 第32章 总有一天会追上你! 考试期间中午不能回班级午休, 午饭后,几个人干脆找了家甜品店休息。 这家甜品店有两层,装修很小清新。五个人占了角落两张长沙发, 被屏风隔断一挡还挺清净。 盛栖池和丛眠一人捧着杯奶茶,又单点了两份舒芙蕾。 吴回看得直抽气:“不是刚吃饱吗?怎么又吃?你们女生怎么比我们男生胃口还大。” 直男发言令人郁闷。丛眠拉下脸来:“你懂什么, 我们刚才哪有你吃的多。” 盛栖池也瞪他:“就是,男女构造不一样,我们有两个胃。一个胃用来吃饭,另一个胃用来吃零食!” 她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柩洒下来,将她半边身子笼到光影里,手臂和半边侧脸被照得微微透明, 甚至能看清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怼完吴回, 她像是有点热, 气呼呼地用手掌当扇子在眼前扇了扇。 二对一, 吴回不敢多言,拱手做了个告辞的手势火速投降, 又转头去惹倪不逾。 “逾神,你宿舍的单人床睡着不香吗?怎么跑来跟我们流浪?最近走亲民路线?” “不走亲民路线, 现在就斩你狗头。”倪不逾眼风凉凉地扫他一眼,抬起手来。 吴回吓得猛地向后一缩,惊慌地挤出一个双下巴。 倪不逾却半途换了个方向,在他眼前虚虚一晃, 随手拉上了窗帘。 光线瞬间暗下来, 盛栖池放下遮住脸的那只手,乐不可支地看吴回的笑话。 “怂死算了。”纪临西笑着嘲了句,随手抽张纸巾擦掉了丛眠掉在桌上的碎屑。 吴回环视一周, 突然心酸。 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才往学校走,各回各的考场。 到楼梯口,吴回他们三个赛跑似的你追我赶地上去了,盛栖池转身叫住信步闲庭落在最后的倪不逾。 “怎么了?”倪不逾脚步稍顿,朝她走来。 “这个给你。”盛栖池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拍他手上。 微软的触感,倪不逾垂眼,看见手心躺着块橡皮,造型与他的风格非常不符,是个粉红色的小猪佩奇。 “你不是没橡皮吗?”盛栖池说:“刚刚和眠眠逛文具店时顺手买的。” 所以就买了个小猪佩奇?以为他是福利院五岁的甜甜? “……你觉得我会喜欢这种?”倪不逾嫌弃地扯了扯唇。 看他隔着几层楼跑来借橡皮太可怜才给他买的,他还挑三拣四上了。 “不要算了。”盛栖池鼓了鼓腮,伸手要拿回来,倪不逾却突然把手向上一抬。 他淡淡垂眼,用猪鼻子敲了敲她的额头,拖腔拿调地说:“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下次注意,别再送我粉色了。” “……” 还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 盛栖池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却见他上完一级台阶后又往后微仰了下身子,“谢了。” — 下午考数学,才发下试卷没到五分钟,右边的“吊儿郎当”就有些坐不住了。 -- 第86页 盛栖池没急着写,把试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在心里大致估摸了一下掌握程度,就支着下巴在草稿纸上画起了画。 画一个小猪佩奇,再画一个倪不逾,然后把草稿纸翻到背面,画一个长了猪鼻子的倪不逾。 画完一看,还挺可爱。 老天爷可真是偏爱,那个傲娇的少爷长着猪鼻子竟然都挺可爱,这谁能忍住不给他买橡皮! 盛栖池拍了拍脑门,几分丧气地把试卷翻到正面,开始做题。先写出正确答案,然后随心情随便改成一个错的涂到答题卡上,涂完之后,她叹口气,心中十分纠结。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傻事,为了引起舒琰的重视故意考差。 可……如果坐以待毙,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霖城?等过两年上了大学,她就离舒琰更远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何况这只是一次月考,对前途不会有什么影响。 盛栖池坚定了想法,继续做题。 做完一题,她又叹气。其实三中的同学也还不错,吴回纪临西艾何平他们都挺好的,丛眠很可爱,和她脾气也很合,还有倪不逾…… 她摇摇头,心烦意乱地在草稿纸上涂出黑黑的一团墨点。 大概是她唉声叹气的动静太明显,坐在前排的程易突然用脚后跟踢了踢她的桌腿,盛栖池一抬眼,看见程易偷偷递了个纸条过来。 盛栖池瞬间瞪大了眼睛,低着头,压着嗓子用气声拒绝:“我不要。” 话音刚落,程易态度坚决地把纸条丢到了她的桌角。 桌角上的纸条像个弹珠一样砸中的盛栖池的神经。她谨慎地环顾着四周,幸好最后一个考场监考不是很严格,监考老师这会儿在讲台上坐着没往下看,她飞快地把纸条揣进兜里,紧张得出了一脑门的汗。 数学考试有惊无险地结束,盛栖池晚上回到家才摸出兜里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填空题和选择题的答案。 盛栖池搜寻着当时做题时的记忆,把程易的答案扫了一遍,好家伙,比她故意改错后的错误率还要高! 两天月考落下帷幕,休息日只剩下一天。 对盛栖池来说,约等于没有。 上午上法语课,中午教鹦鹉唱歌,午睡后一直画画到临睡前,一天时间就这样匆匆流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笨蛋鹦鹉学会了《难忘今宵》的第一句。 盛栖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当即就想向全世界分享这个喜讯。 给鹦鹉奖励了点鸟零食,哄着它又唱了一遍,她用手机录下来分别发给丛眠和倪不逾。 丛眠秒回:【哇,你终于成功了?!好厉害!】 盛栖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老师更喜欢教笨学生了,教出一个笨学生比教出十个好学生还要有存在感!】 丛眠:【别说,这鹦鹉音准还挺好,盛老师慧眼识珠。】 盛栖池:【嘻嘻,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心情愉悦地和丛眠聊完倪不逾才滞后地给了她回复。 盛栖池微笑着点开。 倪不逾:【?】 倪不逾:【你唱歌怎么像个鹦鹉。】 “……” 微笑凝固。盛栖池气得想把他拉黑。 暗自磨了会儿牙,她主动给倪不逾发去一个和平精英的邀请链接。 【大神求带。】 等了一分钟,倪不逾接受了,两人组队开黑。 盛栖池跟着他跳伞,落地后专心找手/雷,在游戏开局三分钟时和倪不逾同归于尽。 想象着倪不逾无语的表情,她晃着腿开心地在床上滚了两圈。 下一秒,手机上进了条微信。 倪不逾:【事不过三,你已经坑了我两次了。】 盛栖池隔着网线胆大包天:【再有一次呢?】 倪不逾:【。】 其实他也没想好。 盛栖池恶作剧完了就装可怜:【对不起逾神,刚刚我太激动了,手抖,我保证再也不会了,请你带我吃鸡!】 装完可怜,她又发送了一条组队信息。 倪不逾果然没理。 生气了? 盛栖池再发一次。 还是没理。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盛栖池舔舔唇,不太有底气地又发了一遍。 一分钟后。 倪不逾:【上线。】 — 三中批改试卷的速度很快,周二中午,各科成绩加班级榜、年级榜就已经全部统计出来了。 孔武搭着徐元朗的肩膀在后门口聊天,林浩一肘子把两人拆散,冲了进来。 “快回班快回班,老王拿着成绩单过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班里瞬间变成了马蜂窝,嗡嗡个没完。 丛眠把小说塞进桌肚里,沉重地叹了口气:“我预感不太妙。” 艾何平紧张又期待,苍蝇似的直搓手:“我感觉我这次发挥得还可以。” 丛眠:“那提前恭喜你了。” 艾何平:“但是我的感觉一向不太准。” 丛眠:“哦,上一句撤回。” 艾何平:“……” 艾何平和丛眠交流完心得又转头看倪不逾:“逾神,你这次考的怎么样?” 问完他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咱俩不在一个维度,算了,当我没问。” 倪不逾把手机放进桌肚里,抬头朝前面瞥一眼。 -- 第87页 不同于其他人的骚动不安,盛栖池一手支着下巴,微歪着脑袋,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从背影都透出一个心平气和。 自信淡然,看来她还挺有把握。 倪不逾收回视线,王敏学已经拿着成绩单走上了讲台。 “各科课代表去办公室领一下卷子。” 几个课代表快速出去了。 王敏学环视教室一周,等吊足了人的胃口才缓缓开口。 “月考成绩出来了,考得怎么样想必你们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底。咱班这次平均分有所下降,被四班压了0.8分,这次题不难,同学们,不应该啊!” “……重点表扬几个进步突出的同学,艾何平、尤博远、徐元朗、蒋欢。尤其是蒋欢同学,这次月考进步了20名,大家要向她看齐,不抛弃不放弃,再接再厉!” 盛栖池余光里看见蒋欢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20名。”她随口感叹道:“进步好大啊。” “因为她上期末考试发烧,退步了十几名。”丛眠在旁边接了句。 盛栖池“哦”了声。讲台上,王敏学轻咳了声,继续道:“还有几位同学成绩不太理想,退步明显,在这里我就不做点名了,希望你们拿到试卷后好好总结,查漏补缺,到时候我们再单独来分析。” 他扬了扬手里的排名表,“年级前一百名已经贴到了楼下展示栏,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班级排名这次我就不贴了,有谁想看可以来办公室问我要。” 讲完话,几个课代表开始发试卷。 盛栖池每拿到一张便看也不看地塞进桌肚里,然后用耳朵捕捉着艾何平在身后时不时发出羡艳的声音,她忍不住朝后瞥了眼,倪不逾的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一张试卷也没有。 数学课代表恰在这时递来了数学试卷,倪不逾接过,直接塞进了桌肚里。动作很快,姿势很帅。 与此同时,盛栖池也把自己的数学试卷塞进了桌肚里。动作很快,有点心虚。 “啊,谢天谢地,我数学及格了!” 丛眠看着自己整一百分的试卷,凑过来问盛栖池,“小池,你考得怎么样?” 盛栖池:“呃……在意料之中。” 盛栖池平时虽然也会抄作业,可她正确率也挺高的,丛眠将她这个反应默认为学霸自谦,低着头默默算自己的总分去了。 而盛栖池依然稳如泰山,八风不动,淡然得一批。 丛眠算完总分看到她这个反应,已经开始默认她的名字会出现在楼下前一百名的大榜上了。 因为刚出成绩,这节课上得格外骚动,王敏学刚喊完下课,就有好几个学生跟着他去了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排行榜。 盛栖池如常地去上厕所,接水,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场景,她拉着丛眠去小卖部买了两个冰淇淋。 吃了点甜的,感觉充满了勇气。 果然,一回到班级,盛栖池就敏锐地接收到几道视线。 那视线若有似无的,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就散开了。 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嘴碎。 第三节 下课,丛眠还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小池,问你个事情你别介意啊。”丛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考得不太好啊。” “嗯。”盛栖池坦然地点了点头,“估计要倒数吧。” 听她亲口说出来,丛眠反而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诧异:“不应该啊,是不是你的铅笔出问题了?答题卡没扫上?还是你哪科忘记写名字了?” 盛栖池:“都没有。” 丛眠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可是我一直觉得你成绩不错,平时写作业你的正确率也很高。” 盛栖池轻咳了声,无奈地瞎掰:“那是我拿搜题软件搜的答案。” “……好吧。”丛眠感觉有点幻灭,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们之间的友情:“没关系,反正你要考美院,分够用就行,考太多就浪费了。” 盛栖池感动地笑了笑:“说的也是哈。” 丛眠说完,突然又开始生气:“蒋欢那个八婆,你考第几名和她有什么关系嘛,看了你的成绩不够,还在厕所里八卦,说你才女人设崩了。” 盛栖池也挺震惊:“我什么时候立过才女人设?” “就是嘛。” “算了。”结果是自己选的,盛栖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可能是我以前给了她错觉吧。” 两人正聊着,艾何平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 “卧槽,我同桌拿了年级第三!” “哦。”盛栖池平淡地点点头,“我以为他会拿年级第一。” 艾何平:“他语文才考110!” 盛栖池:“……” 那确实有点牛了。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倪不逾因为数学竞赛的事情又被周冰山叫了出去,盛栖池托着下巴等待王敏学的召见,等了一节课都没等到。 该不会是看她考得太差,直接失望到放弃了吧。 她这次会不会用力过猛了,妈妈知道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盛栖池想东想西,英语字母渐渐变成了一个个跳动的符号,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放学后。 教室里的同学几乎全走光了,丛眠估计害怕打扰她,给她留了个纸条也走了。 -- 第88页 “你睡吧,回来帮你买饭。” 盛栖池读着纸条上的字,唇角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正低头傻乐,后脑勺冷不防被人一敲。 盛栖池吃痛地捂着头转身,看到倪不逾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你干嘛?”盛栖池皱眉。 倪不逾居高临下地垂睨着她:“还挺高兴,知道自己考第几名吗?” 盛栖池抿了抿唇:“大概知道。” 少女淡定地直视着他,相当云淡风轻。 倪不逾想到自己之前对她的错误判断,简直要气笑了。 “是谁说学习和绘画总有一样要赢过我?”倪不逾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就考这么两分还敢跟我叫嚣?” 盛栖池耳根微微发烫。 被蒋欢那样的路人甲议论无所谓,可被倪不逾当面质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她现在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自己是故意考这个破分的。 事实摆在眼前,她敢说估计他也不会相信。 于是她只好抿抿唇,咽下那一点羞赧和不甘,理直气壮地瞎掰道:“谁规定了成绩差就不能和人比?你没听说过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狡辩完还不忘放狠话:“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踩在你的脸上跳舞。” “我还要……我还要在你鼻子上滑滑梯!” “……” 眼前光线骤然一暗。 倪不逾撑着她的桌角俯身一点一点压下来。 盛栖池被他这个带有压迫性的动作逼得想往后退,却被凳子挡住了退路。 她微一抬眼,就看到少年高挺的鼻梁,以及鼻梁上方,那双灼灼的漆瞳。 “总有一天会追上我?” “好,我等着。” “……” 这话逻辑上是对的。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盛栖池忽略心尖那点痒意,抓了抓脸颊,严谨道:“我说的是追赶。嗯,追赶!” 倪不逾慢慢直起身,眼底勾着点揶揄笑意:“嗯。”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第33章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该来的总会来的。 午休还剩十分钟的时候, 王敏学从后门进来,拍拍盛栖池的肩,对她勾了勾手, 然后转身出去了。 盛栖池刚睡醒,揉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哦,她是要被单独谈话了。 早晚有这一遭的,盛栖池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后走。 经过倪不逾桌旁时,没留意少年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偏头朝她的背影看了眼。 盛栖池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喊了声报告。 “进来。” 王敏学冲她招手,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盛栖池老老实实坐好, 双手放在膝盖上, 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王敏学正在翻资料, 转头看到她那副模样笑了声,“别紧张, 老师不打人。” 说实话王敏学对她一向不错,盛栖池此刻心里不是没有愧意的。 她抬睫, 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王敏学抽出班级排名榜:“大家都来找我看排名,你怎么没来?” “我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她顿了下,纠正道:“垫底。” 王敏学把手上的排行榜又放了回去,“老师问你, 这次考试尽力了吗?” 盛栖池点头:“尽力了。” 尽力往低了考了。 “既然尽力了就没对不起自己, 更没必要跟老师道歉。” 王敏学推了推眼镜,透过镜片打量她臊眉耷眼的模样,“你情况特殊, 入校之前没按正常流程进行测试,老师不了解你具体的层次如何。但老师看过你的学籍档案,成绩并不差,可以说是优秀。” “虽然霖城和A市的教育水平有些微的差距,但凭着你以前的表现,老师认为,这个成绩不该是你的真实水平。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可能会退步这么明显,所以老师才叫你过来,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盛栖池只知道有学籍这么个东西存在,却从来没在意过这玩意儿,更忽略了人人都有档案,而她从没见过的档案里竟然还会记录过往成绩。这会儿冷不丁地被王敏学一科普,她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装大发了,用力过猛了! 王敏学的镜片泛着点冷光,盛栖池做贼心虚,觉得他的视线格外犀利。 她脑门上悄悄冒出一小颗汗珠,垂着眼睛快速头脑风暴。 王敏学又问:“是不是这一个多月还没太适应过来?老师讲课跟的上进度吗?我看了你的试卷,大部分基础知识还是能准确把握的,但不该错而做错了的题还是不少,是紧张还是粗心了?还是有什么外力干扰了?” “都有。” 盛栖池一股脑全认下:“老师你知道水土不服吗?” 她抿了抿唇,没什么底气地说:“在学习这方面,我好像有点水土不服。换个学校,节奏就全乱了。” 王敏学:“……” — 盛栖池东一句西一句,尽力把自己的话给圆了一遍,让可信度听上去高一点。然后在王敏学皱眉神沉思的时候,她又信誓旦旦地做起了保证,表示一定会努力调整状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克服困难,勇敢进步。 -- 第89页 王敏学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准备的那几句安慰的话都没用上。 眼看也快上课了,王敏学只好先让她回去,改天找机会再说。 盛栖池走出办公室,重重地呼了口气。 撒谎好累,圆谎更累,她刚才掏空了脑子,现在突然觉得有点筋疲力尽。 应付完王敏学,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轻松,反而有点空虚,盛栖池慢吞吞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王老师估计真的对她失望了。 他今天都没给她旺仔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停在楼梯口,盛栖池半是心烦半是忧伤地45度角仰头望天,结果被太阳不偏不倚地刺痛了眼睛。 她痛苦地拧眉眨眼,在上课铃声的催促下眼睛红红地跑回了教室。 盛栖池和英语老师前后脚地到教室,她眼睛已经不疼了,却因为被她用力揉了好几下,反而泛着红,低着头一路小跑到座位上,她忙趴在桌子上偷偷拿镜子照了照。 中午没睡好,加之冲动之下的“故意考差”计划出了点纰漏,盛栖池一整节课都提不起精神,蔫头耷脑地盯着书走神,连黑板都没看几眼。 最困的第一节 课结束,英语老师前脚走出教室,盛栖池后脚就趴下了。 后排,倪不逾散漫地转着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前飘。 四月了,气温一天天升高,今天温度尤为跳脱,给人一秒入夏的错觉。 盛栖池上午就把校服外套给脱了,此刻只穿着一白色的海军领长袖,袖口向上拉起来一截,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腕。 小姑娘去了趟办公室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全然不见上午的理直气壮,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像个被偷光了胡萝卜的小兔子。 她偏着头,闭着眼睛,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紧抿着的唇角和被手臂挤压得有些嘟嘟的脸蛋儿,睫毛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大概是因为皮肤太白,眼尾后面的那一点红显得格外明显。 倪不逾机械地转着笔,手指纷飞,笔杆都快被转出残影来了。 “啪”的一声,笔突然掉到桌上,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第二节 临上课前三分钟,倪不逾拎着两瓶冰可乐从后门走了进来。丢一瓶在吴回桌上,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又起身,一秒后又坐下,而后从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 先丢给艾何平两个,又给了丛眠两个,然后把剩下的一长排都丢到了盛栖池的桌上。 盛栖池补了会儿觉,刚爬起来,被棒棒糖砸在桌面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拎着那一长串糖,有点不明所以地转过身,“这是……给我的?” 倪不逾淡淡看她一眼,没应声。 盛栖池又看了看艾何平和丛眠,觉得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倪大少爷怎么会主动买糖?不会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吧? 没等她开口发问,艾何平已经抢先提问了,语气熟稔得让人心疼:“又是别人送的吧?” 他好像早已认定了答案,也不等倪不逾回答,紧接着又问:“这次又是哪班的?” 倪不逾拧开可乐,说:“小卖部的。” 艾何平震惊:“啥!小卖部的姐姐也开始追你了吗?” “赠送的。”倪不逾没好气道:“小卖部搞活动。” “哦,吓我一跳。”艾何平夸张地拍拍胸口,想拆糖,又怕上课被老师抓住,便停手了。 倪不逾拧上可乐瓶一抬眼,就见盛栖池已经麻利地拆了一个棒棒糖塞进嘴巴里,一边脸颊被糖撑出鼓鼓的一块。 与此同时,上课铃声响起。 盛栖池果断地把几本书摞起来,摞得高高的几乎遮住视线,然后一低头,缩在了书堆后面。 生物老师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她欲盖弥彰地用手掌握住棒棒糖的小棍,摆出一副挡着嘴巴沉思的深沉模样。 倪不逾收回视线,唇角没忍住向上勾了勾。 …… 这节课下课,艾何平和生物老师前后脚地出了教师门,直到快上课才回来。 他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气喘吁吁地往座位上一瘫,表情有些受伤。 “逾神,到底是哪家小卖部搞活动啊,我连跑了三家都没碰到。” 倪不逾眼凛着眼尾睇了他一眼,不太高兴地说:“你去晚了,活动结束了。” “限时的啊?”艾何平长叹一声,趴在了桌上,“我这个命啊!” — 篮球比赛在周一就已经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序幕,这周进行淘汰赛,下周进行半决赛和决赛,三班淘汰赛抽中了和七班对打,比赛时间在两天后,周四下午。 下午放学,林浩又去体育馆开了个会,回来时带回一则通知。 为了增加女生对篮球比赛的参与度,今年篮球比赛新加了一个规定,每班选出五名女生作为代表,在中场休息时进行罚球比赛,罚球成绩计入总分。 毕竟文体不分家,林浩把选女球员的事情交给了文艺委员蒋欢。 盛栖池知道这个消息时是在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蒋欢跑到她桌边鼓动她报名。 盛栖池有点莫名其妙:“我不会打篮球。” “这不算打篮球,就是去投个篮,不难的。”蒋欢笑了笑:“很好学的,我初中学过一点,可以教你。” -- 第90页 就算现学时间也有点紧吧?再说这还关系到比赛结果,高中最后一场篮球赛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影响全班的成绩,林浩他们几个对这场比赛好像还挺重视的。 盛栖池摇了摇头:“我真不会,还是算了。” “哎呀,帮帮忙吧。”蒋欢趴在她桌子前,看着有点可怜:“咱们班本来女生就少,又没人愿意参加,我都被难为死了。刚刚问了一圈,才找到两个人,加上我也才3个。剩下的女生好多都戴眼镜,就算我软磨硬泡求她们同意了,她们也不占优势啊。况且这就是凑个数,咱班说不定进不了决赛呢。” 盛栖池犹豫:“呃……” 蒋欢:“而且班主任也说了,你刚转过来不久,让我们多帮帮你,提高参与度,尽快融入新集体。” 想到王敏学,盛栖池心软了。 蒋欢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上去好像真的挺急的,盛栖池想了想,说:“好吧。” “好,那我把你名字写上了。”蒋欢笑嘻嘻地走了,走之前视线若有似无地往她身后一瞟。 盛栖池回头,看到倪不逾用脚尖勾出凳子坐了下来。 “写什么名字?”两人对视片刻,他问。 盛栖池挠挠头:“就……篮球决赛需要女生上场投篮,她让我参加。” 倪不逾眉梢轻挑:“你答应了?” “嗯。”盛栖池点点头,丛眠恰在这时也回来了。 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尾音,丛眠皱眉:“你答应了?” 盛栖池:“蒋欢说找不到人参加,而且她说就是凑个数,我们班也不一定进决赛。” “她诓你的吧?”丛眠说:“我们班去年惜败拿了亚军,今年是铆足了劲儿要拿冠军的好吗?” 一定要拿冠军? 盛栖池“啊”了声,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去拖这个后腿,“那我跟蒋欢说我不参加了。” 她说完,立刻去找蒋欢。蒋欢却不在座位上。 盛栖池弯腰问她同桌,她同桌说:“她去交报名表了。” 这么迅速? 盛栖池傻眼,不是说找不到人吗?第五个人这么快就凑到了! 盛栖池无奈地回到座位上,“我完了,我可能要成为全班的罪人了。” “没关系,下周才决赛呢,还来得及。”丛眠安慰地拉拉她的手:“你可以让逾神教你啊!” 也对,倪不逾可是班上篮球队的主力。 盛栖池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地转过头,看向倪不逾。 听了全过程的倪不逾云淡风轻地低下头掏了套试卷出来。 盛栖池两手扒着桌沿趴在他桌上。 倪不逾拽开了笔帽开始写题。 盛栖池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逾神。” 倪不逾在选择题上勾了个答案。 盛栖池:“逾神逾神。” 倪不逾:“说。” 盛栖池眨眨眼,食指和中指同时向下一弯,模仿了个三井寿下跪的动作:“教练,我想打篮球。” 倪不逾下颌线锋利,唇角淡抿,强绷着没笑出来,勉为其难地“嗯”了声。 “周末教你。” — 月考试卷要带回家给家长签字,晚上,盛栖池拖到洗澡前才给舒琰打了电话。 “妈妈。”盛栖池开了个场,就开始语塞。 “没睡呢。我本来打算明天打给你。”舒琰说。 盛栖池点了点头,想起舒琰看不见又“嗯”了声:“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太理想……” 顿了下她又改口,“是很差。” 舒琰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反应,“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成绩单也拍给我看了,妈妈能问问,你这次考试为什么会退步这么多吗?” 盛栖池垂眼抠着桌子边,像是要把桌子抠破似的:“我在这边不太适应。不适应老师的讲课方式,也不太适应这边的学习环境。” “A市的教育水平比霖城更好,一时跟不上的情况也是有的,但以你的基础退步这么大是不太合理的。”舒琰说:“妈妈之前看你写作业时也挺好的,是不是考试的时候状态不好,紧张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 盛栖池郁闷地锤了锤脑袋。 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果然很蠢,完全没有支撑依据,应付起来也好艰难。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适应。”她抿了抿唇,试探道:“妈妈,如果我下次考试还这样该怎么办啊?” 舒琰清了清嗓子,缓声道:“别因为一次失误就丧失了信心,妈妈相信你不会一蹶不振的。” 盛栖池:“如果我的成绩真的一蹶不振了呢?” “那也不用担心。”舒琰说:“妈妈会给你找最好的家教,一对一辅导。” “……” 情况好像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盛栖池深吸口气,继续挣扎:“说不定我就是只能适应霖城的教育环境……” 舒琰没应声,那几秒的沉默像是在无声剐磨着盛栖池的神经。 片刻,她叹了口气:“全国各城市的教育大同小异,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差距。上午你们班主任也和我沟通了,说会再多关注你,内外因素一起找,会想办法帮助你尽快适应的。” 盛栖池闷闷地闭了下眼睛。 其实她一直都清楚,她那些幼稚的把戏,愚蠢的方法在既定事实面前都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 -- 第91页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决定不了的未成年,只能遵从父母的意愿,再扑腾,再挣扎,舒琰不松口,她就无能为力。 她知道自己很蠢,但还是不甘心,还是忍不住无所不用其极。 “妈妈。”盛栖池压着微颤的尾音,深吸了口:“对不起,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舒琰:“什么事?” 盛栖池抠在桌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我早恋了。” “……” “什么?”足足静默了好几秒,舒琰才开口:“你早恋了?” 盛栖池重重地“嗯”了声。 她神经紧绷着,像一个站在审判席上的嫌疑人,焦灼地等待着舒琰的宣判。 她在心里预想着舒琰各种各样的反应。 可是舒琰的声音平稳到让她猜不出情绪:“是你们学校的同学吗?” “嗯,是我们班的。”盛栖池握紧了拳头,一股脑地说:“你认识,我之前发过他的照片,你还问过我。我当时太紧张了,才没敢承认。” 舒琰明白了:“是倪不逾?” “嗯。” “所以这才是导致你月考失利的原因吗?”舒琰问:“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盛栖池的大脑紧张又飞速运转着。 直接说是恋爱中可能不太行,万一舒琰去找倪不逾谈话就露馅了。 求他配合演戏?肯定也不行!上次她只是请他帮忙在程易面前演场戏都被拒绝了,谁会傻到去别人家长面前假扮男朋友? 排除掉所有不合适的说辞。 盛栖池硬着头皮开口:“还没有在一起,但是和恋爱也差不多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忍着羞耻,盛栖池面红耳赤地瞎掰:“我连考试都在想着他。” “……” 第34章 盛栖池由我负责。 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橙黄的光, 像淌了满桌的橘子汽水。 盛栖池整张脸都埋在胳膊里,从脸颊到耳根全红了,白皙的脖颈像是涂上一层不合时宜的胭脂。 空气在沉默中凝滞, 黏腻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羞耻又惶然地不知等待了多久,舒琰终于出声:“这件事情不适合在电话里谈, 我会尽快抽出时间去A市看你,到时候我们再说。” 盛栖池放弃了抠桌子,开始抠自己的手背。 舒琰又说:“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妈妈希望你也能尽快地调节好心态,不要因为任何内在和外在的因素,而影响当下最应该重视的事情。好吗?” 舒琰从不会在她面前失态,更不会大发雷霆, 哪怕再生气, 都会心平气和地与她对话。 而她越是沉静, 盛栖池越是摸不透。 她用力地点点头, 说:“知道了。” 电话挂断,盛栖池才发现手背早被自己抠红了一片, 她扯扯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 洗了个澡, 盛栖池脚步虚浮地回到床上,并没有感受到应有的轻松。 盘腿抱着玩偶,盛栖池开始回忆刚才的电话内容。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了那种地步,妈妈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一定不会, 她都说了要尽快过来了, 说不定是要来当面骂她。 盛栖池又想起舒琰挂电话前的态度。 她越是生气时反而会愈发冷静。 听她刚刚那个语气,说不定很快就会帮她办理转学手续,然后像夏萱的妈妈一样, 严厉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盛栖池轻轻叹口气,不知怎的,突然有一丝不舍。 可她努力了这么久,干了这么多蠢事,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眼看胜利在望,又怎么可以犹豫退缩呢? 当然不能退缩。 盛栖池握了握拳头,在腿上重重砸了下,告诉自己:“坚定!” “呜,好痛。” 没控制好力道,她抱着腿仰躺在床上,咬着嘴唇嘤咛了几声。 — 第二天早上心情复杂地从后门走进教室,盛栖池看到吴回在座位上老实地背诵古诗词。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唇角不自知地往下耷拉了点,放下书包,去了趟小卖部。 盛栖池拎了满满一大袋零食回到教室,给了吴回一罐旺仔和一盒巧克力。 “这一大早的,这是干什么?”吴回受宠若惊,表情贱嗖嗖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我跟你说,这可不行,你可不能对我有这种想法,我还想……”多活两天呢。 盛栖池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往他嘴里塞了根烤肠,“闭嘴,我就是疯了也不会喜欢你。” “哦。” 吴回放下心来,又不免心酸,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好像他多不堪入目似的。 “那你这是?”他就着心酸咽下一口烤肠。 这巧克力还挺贵呢。“不过了?” 盛栖池无声地叹了口气。同学缘分即将到头,有花堪折直须折,她想趁着还在一起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多给他们留下一些愉快的回忆。 可她又不能直说。于是晃了晃脑袋打马虎眼:“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 “……” 吴回默默地吃着烤肠,三秒钟之后,猛地一拍桌子:“卧槽,我昨天古诗词专项小测又写错了,又要罚抄五十遍!” 盛栖池边往座位上走边回头看他:“怎么错的?” -- 第92页 吴回:“人生得意须尽欢后面一句我填的是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傻逼了!” 盛栖池:“……” 该怎么委婉地提醒他他现在的样子的确有点傻呢? 没等她开口。 “傻逼。” 身后响起一道凉凉的嘲讽,倪不逾大步流星地从两人身边略过。 这周气温攀升,他换上了夏天那套制式校服,校服外套随便拎在手里,白色的衬衫领子将他的下颌线修饰地更加流畅凌厉,黑色领带被窗外的风吹起半截,他转过弯,阳光在身后落了一地。 盛栖池在原地怔楞几秒,安静地看着他从眼前经过,心跳莫名乱成一支夏日狂想曲。 好半晌,她才烦心地叹了口气,拎着零食袋子追了上去。 “逾神,早啊。” 倪不逾偏眸看她一眼,把书包丢进桌肚。 盛栖池从透明小塑料袋里拿出一根微微烤崩,有点流油的脆骨烤肠,“这个给你。” 倪不逾看也没看:“不要。” “很好吃的,你尝尝。”盛栖池凑近了一点,又把烤肠往他眼下递了递。 还没进门就看见她往吴回嘴里喂烤肠了,就这么喜欢喂人? “说了不吃。”倪不逾冷着脸把头偏向一边,“叼着这玩意儿太难看了,像一条狗。” 盛栖池:“……” 最后一排,大狗吴回咽下最后一口烤肠,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 盛栖池是按人数买的烤肠,倪不逾坚决不要,就多出了一根。 她只好委托丛眠把多出来的那根拿给了纪临西,顺便又从零食袋里掏出一罐旺仔和一盒巧克力委托丛眠一块送过去。 倪不逾抬眸瞥见巧克力的包装,唇角无声地抿直了。 目送丛眠走出教室,盛栖池又拿出买给倪不逾的那份,想到自己偷偷地利用了他这么久,愧疚和不舍齐上心头,她偏心地给了他双份。 “不要。”倪不逾眼都不抬。 盛栖池莫名其妙地碰了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少爷,她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很好吃的。” 倪不逾终于掀起了眼皮,“不要。” 他面无表情时真的很冷。 盛栖池揣了一早上的不舍被他这冷漠的一眼彻底冻住,心口没由来地酸了一下。 她心灰意冷地转过身去,拿出英语书背单词。 字母在眼前乱飘,她什么也没看进去,趴在桌上突然就有点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催眠了太久,盛栖池发现,在仅有她自己知道的、演独角戏般的“早恋计划”里,她好像有点入戏。 — 午休时间,蒋欢通知报名投篮的女生去集中练习。 中午太阳太大,她们不想晒太阳,去了体育馆里的篮球场。 篮球场就在一楼,盛栖池临时拐弯买了瓶水,再过去的时候蒋欢正站在一旁指导其他几个女生。 另外三个女生体育课兴趣小组就选的篮球,有一点基础,对投篮不陌生,只是准确率不稳定,需要多加练习,蒋欢让她们各自投了几个,就放她们走了。 盛栖池喝了口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揣摩着动作要领,等那几个女生离开后,蒋欢回头对她招了招手。 她把水放在第一排看台边,走过去,蒋欢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把球丢给她。 盛栖池紧盯着球的运行轨迹,伸手一拦,接住了。 篮球的重量反馈到手腕,她抿了抿唇,心里有点高兴。 接球好像不难,那投篮好好练一练应该也能学会。 可惜,这不过是她眼高手低的幻想,等到真正开始练习,她才发现投篮远比想象中要难得的多。 一连几次都是三不沾的状况,不是力量不够球抛得太矮,就是力道把控不当直接把球丢到篮筐后面去,一连折腾了七八次,才有一次勉强挨到篮筐。 这点小小的进步就让盛栖池开心地想要弯眼睛,还没等她笑出来,蒋欢先在旁边叹了口气:“你这样可不太行。” 蒋欢把篮球捡起来,在手上抛着:“我刚才不是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还是没有领悟。” 盛栖池说:“那我多练练。” “随便练练就是耗时间,小池,你得用心啊。” 蒋欢又叹口气,不太信任地看着她:“这可是高中最后一次篮球比赛了,我们班男生都憋足了劲儿要拿冠军的,我们可不能拖后腿。” “……”盛栖池顿感压力山大,“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咱们班不一定能进决赛吗?” 蒋欢哽了下,理直气壮道:“确实不一定啊,凡事都有意外,谁敢百分之百保证?” 盛栖池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没有意义,说来说去像是在玩文字游戏。 她问:“为了我们班得冠军的几率更大一点,我能退出吗?让篮球兴趣小组的同学上。” 至少她们更有经验。 “不行。”蒋欢表情不太高兴,“你亲口答应我的怎么能随便反悔呢?大家都快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行吧。 盛栖池动了动手腕,“把球给我吧,我抓紧时间练练。” “等会儿。”蒋欢拍着球,眼睛朝入口处瞟了眼,突然一抬手,快速把球抛了过来。 盛栖池一瞬出神,忙抬手去接,那球却直直地朝她脸上扑来,她侧头躲了下,球擦身而过。 -- 第93页 “哎呀,怎么连球也接不住啦。”蒋欢带着点笑,高声说:“小池,你可得加油啦!” 盛栖池正要转身去捡球,身后忽然响起篮球触地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不知何时过来的倪不逾,正拿着她刚刚没接到的篮球。 旁边,吴回他们已经在另一个篮筐下分组做热身了,吴回还冲她挥了挥手。 “接着。”倪不逾看着她,突然出声。 盛栖池忙收回视线,篮球已经朝她飞来。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凭直觉伸出了手,下一刻,篮球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稳稳地落进她手里。 “诶?” 盛栖池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倪不逾阔步朝她走来,“这不就接到了吗?有什么难的?” 他丢来的球,好像确实不难接,篮球小白盛栖池还深陷疑惑中。 却听倪不逾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能不能接到球,不全在接球的人,有时也看传球的人。” 身后,蒋欢轻轻咬了咬唇。 倪不逾好像这会儿才注意到她,视线淡淡地看过去,说:“盛栖池没基础,以后我直接教她就行。” 倪不逾是班里篮球队的主力,由他来教确实合情合理,蒋欢也不能有什么异议。 她的视线默默在两人身上划过,点了点头,站着没动。 倪不逾又说:“你先回去吧。” 蒋欢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笑了笑,“我本来没好意思说,怕耽误你们训练,既然你主动说了,那能不能也顺便教教我们四个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基础,十投两进,我都快愁死了。” “行啊。”倪不逾直接答应。 蒋欢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明天我们班要比赛,那我后天午休时过去找你?” “直接找林浩吧,他是队长,由他分配,一对一指导。”倪不逾说:“盛栖池由我负责。” 蒋欢:“那……” 倪不逾没再看她,抬手一拍,把盛栖池手上的篮球给拍掉了,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出去,他漫不经心地拍了下她的脑袋:“走什么神?捡球去。” 盛栖池愣了下,“遵命,教练。” — 盛栖池抱着篮球跑回来时蒋欢已经走了,她把球交给倪不逾,乖乖仰头看着他。 等了一会,不见倪不逾有投篮的动作,她摆摆手:“教练,不是要打篮球吗?” 倪不逾瞥一眼她额头上的汗珠,说:“今天先观摩,你先去那边坐着吧。” “哦。”盛栖池点点头,接过篮球往看台边走。 走出几步,她抿了抿唇,突然回头,“倪不逾。” 倪不逾正抬脚往另一边篮筐下走,闻言停步,看着她。 盛栖池又小跑两步站在他面前,“我做错事了吗?” 倪不逾眉心微蹙:“有人说你什么了?” 他表情变得不太好看,盛栖池皱了皱鼻尖:“你早上……干嘛不要我给你的巧克力啊?” 还有旺仔和烤肠! 原来是因为这个。 倪不逾眉眼松弛开,“我不喜欢吃甜食。” “只是因为这个?”盛栖池没发觉自己紧抿着的唇角何时向上翘了翘。 当然不是,但倪不逾打死都不会说。 他略略垂眼,“嗯”了声,语气不太自然:“你到今天才知道吗?” 盛栖池懊恼地咬了下舌尖。 她只顾着分享自己心里最好吃的零食,却忘了别人是不是喜欢。 “那教练你喜欢什么?”她歪着脑袋笑了笑:“我下次再给你买。” 小姑娘睫毛弯弯,眼里水光浅浅,看得人心痒。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拿出手机放到她手上:“什么都不用买,帮我看着手机。” 抬手指了下看台,他打发小朋友似的:“去那边坐着等我。” 盛栖池很贴心:“我直接帮你把手机拿回教室吧?” “不是要看投篮吗?”倪不逾绷着唇角敲了下她的脑门:“回教室怎么看?” “哦。”盛栖池老实转身往看台走,又听他说,“密码是147258,觉得无聊可以玩游戏。” “147258、147258。” 盛栖池拿着手机抱着球,念念有词地把这个密码记在心里,等在看台上坐下,才晕晕乎乎地反应过来—— 倪不逾告诉她手机密码?! 倪不逾让她玩自己的手机?! 他为什么要让她玩自己的手机?!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他面前和别人有一点点不同? 至少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她想了又想,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机,屏幕上光滑的触感摩擦过指腹,一点莫名其妙的痒意顺着指尖流经每一道细微的神经,在心口上轻轻地划过。 盛栖池没发觉自己的眼底什么时候盛满了笑意。 过了好久,她才压下满腔说不分明的情绪把倪不逾的手机装进口袋,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却正撞上倪不逾朝她投来的视线。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洒落半个篮球场,少年进了球,就着未收的手势,偏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黑发黑眸,他眼角眉梢盛满恣意,唇角微扬的瞬间,是阳光都无法比拟的耀眼。 篮球在塑胶地面上被拍打出巨大的声响。 -- 第94页 却通通不敌少女心底炽烈的震荡。 第35章 篮球宝贝! 等倪不逾他们练完球, 盛栖池把自己怀里的那个篮球还到体育器材室,才回了教室。 从楼梯拐出来到走廊上,恰巧遇到从洗手间回来的蒋欢。 蒋欢问:“学得怎么样?” “还没学。”盛栖池实话实说:“他们在练球, 让我在旁边先看看。” “哦,这样啊。没关系, 还有时间,慢慢来。”蒋欢笑了下,眉宇间似乎霎然一松,她旁边的毕卉意味不明地看了盛栖池一眼。 盛栖池没午休,这会儿正犯困,“嗯”了声,没怎么在意地走进教室。 丛眠正在喝水, 一看到她就放下水杯抓住了她的手, “小池, 听说我们下周要换座位了!” “什么时候?”以前在霖城时都是逢期中考试后才调座位, 盛栖池有点意外。 丛眠:“下周五!篮球比赛结束之后!” 盛栖池看着她的表情猜测了下:“是按照成绩排吗?” 丛眠点头:“理论上是按成绩,有特殊情况特殊要求的可以单独找老王提, 只要合理他就会同意。” 盛栖池有点忧伤,想说, 那我们就坐不了同桌了。 毕竟她的月考成绩排班级倒数第十,放到普通班里可能还能占个中游,可在三班这样的尖子班里就完全没眼看,更没资格选择想要的同桌。 还没等她开口。 丛眠抓着她的手腕晃了晃:“提前串通下, 盛小池同学, 我们还坐同桌吧!” 盛栖池心头一暖,几乎有些感动。 “不过我和你之间差了20名呢,能坐到一起吗?” “怎么不能?”丛眠笑着说:“到时候我就在我旁边的座位上贴个纸条, 此位有主,请绕道而行。” 盛栖池弯了弯眼睛:“好!” 说话间上课铃声响起,倪不逾踩着铃声不紧不慢地从后门进来。 盛栖池坐得端正,身上的每一处感官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态,他惯性地勾了下椅子坐下,带起一阵细微的风,他低头在桌肚里拿出了课本,一边低头翻书,一边在随意地转笔。 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起了语法,现在进行时表将来。 盛栖池翻开笔记本,有些犯蔫地趴了下去。 下周五调座位,到时候她就没办法再和倪不逾坐前后桌了吧? 到时候万一隔得很远,他们会不会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那应该会慢慢疏远吧? 她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半晌又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还能坐前后桌又能怎样呢?或许舒琰很快就要把她弄回霖城了。 疏远是必然的结果,可她只是想想,心里就空落落的。 晚上放学,盛栖池先让李叔带她去了趟百货商场,直奔运动品牌店,买了一个篮球和两套篮球衣。 南湾别墅区配套设施比较齐全,有室内和室外的篮球场,盛栖池放下书包后便抱着篮球直奔室内篮球场,自己照着网上的视频练了半个小时的投篮。 既然接受了要参加罚球比赛的事实,她就必须要抓紧时间练习,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拉低三班的决赛总分。 盛栖池练得满身大汗才抱着篮球回家,洗完澡她没写作业,直接一头钻进了画室。 情绪低落或心情烦闷时,她会用沉浸画画的方式来慢慢消解,通常几个小时画下来,那些负面的情绪就在流逝的时间中一点一点地被转化出去了。 可今天,似乎出了意外。 凌晨两点,盛栖池在黑暗中踢了踢腿,一骨碌爬起来打开了落地灯。 澄澈的灯光映在墙壁上,照出一圈柔和的光影,她的侧脸落于柔光下,眉心轻蹙,白净的脸颊微微鼓着,一副苦恼的神色。 与其说是苦恼,更确切地来说,是无处安放。 她的心情,思绪,以及那些捉摸不清的焦灼不安,通通无处安放。 心口像被一团五颜六色的棉花糖堵着,又甜又闷,在想到倪不逾这三个字时,情绪拉扯成易断的糖丝。 盛栖池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自私又任性地为自己选了个不太配合的男主角。 瞒天过海地把这出戏演到终结,杀青落下帷幕,演员本该回归各自的生活,她却偏偏入了戏。 她出不了戏,男主角却从头到尾毫不知情。 果然撒谎必遭反噬,她也逃不过自作自受。 盛栖池瞪着眼睛望着夜空,月色漫过窗沿淌落满地。好半晌,她抬起双手,轻轻地捂住了脸。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倪不逾。 — 凌晨两点半,盛栖池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我受到了惩罚。】 关上灯,闭上眼,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屏。 她打开,竟是倪不逾发来的微信。 倪不逾:【?】 盛栖池不明所以,也回了个问号。 倪不逾:【[图片]】 他截图了她的朋友圈。 隔着屏幕,盛栖池做贼心虚,像是被他窥探到秘密,莫名紧张了下。 她回复:【哦,这个啊,一句歌词。】 倪不逾:【嗯。】 盛栖池轻轻舒了口气,想发句晚安,可又忍不住提问题。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倪不逾:【醒了。】 -- 第95页 盛栖池:【哦。那你快睡吧。】 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她焦躁了一晚上的心情却慢慢舒缓开来。 她挑选着表情包,打算跟他说句晚安,屏幕上却又弹出新消息。 倪不逾:【下周调座位和我坐同桌。】 盛栖池盯着屏幕,呼吸不受控制地一滞,心跳重重跳漏了一拍。 奇异又强烈的感觉,陌生却强势,让她不由自主地捂了下胸口,再回复时,脸颊已经默默烧了起来。 盛栖池:【为什么呀?】 倪不逾:【不是说要追上我?起点不同没法竞争,为了公平,先帮你打个基础。】 盛栖池第一次见倪不逾发这么长的一句话,握着手机傻笑了半天,才回复: 【是追赶。】 倪不逾直接没理她:【睡了。】 盛栖池回过神来:【我们还是坐前后桌吧。】 倪不逾:【?】 盛栖池:【我和丛眠说好了要继续坐同桌。】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好半天屏幕,倪不逾始终没回。 盛栖池怅然地叹口气:“该不会生气了吧?”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 倪不逾打开浏览器,输入:我得到了惩罚。 很快,一首歌名跳了出来——李荣浩《戒烟》。 他想了想,戴上耳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三分钟后。 倪不逾:什么玩意儿? 顺手点开评论,他随手往下滑。 最新评论第一条:戒你如戒烟。 倪不逾切回微信聊天页面,又扫了一眼刚才的聊天记录。 盛栖池拒绝了和他坐同桌。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少年的睫毛慢慢垂下。 音乐软件自动播放到下一首,他抬手点了下耳机,切回到上一首,重播。 — 周四下午,三班要和七班打第一场淘汰赛。 王敏学午休的时候进班做了个动员,号召同学们拿上班旗到体育馆去助威。 蒋欢作为文艺委员早就准备了一系列应援道具,巴掌玩具、哨子、啦啦棒、提前做好的加油横幅,还想好了应援口号。 “三班三班,非同一般,三班三班,一马当先!” 蒋欢在台上宣布应援口号,有几个男生笑道:“幸好我们没和一班打。” “和一班打也不怕啊,这不是说了非同一班吗?”蒋欢自信地扬了扬下巴。 盛栖池领了个红色的啦啦棒在手里把玩着,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回头跟倪不逾说话。 “倪不逾,我们班换班旗了。我设计的!” 倪不逾抬眸:“我们班以前有班旗?” 盛栖池:“……” 他不是这班里的学生吧? 丛眠摇晃着巴掌玩具,一边噼里啪啦地鼓掌,一边回头接了一句:“你忘了,就是那个跟幼儿园大班班旗差不多的太阳班旗,上学期蒋欢提议设计的,说太阳象征希望,圆形象征团结,旁边的那一圈光芒代表我们班同学,图虽简单,大道至简。” 倪不逾:“没印象。” 丛眠没什么感情地晃了晃巴掌,又转回身去看小说了。 盛栖池抿了抿唇,食指抠着他的桌子边沿,轻声说:“这次的班旗是我设计的,那天王老师在班里展示了,你不在没看到。他们都说……” 她挠了挠鼻尖,声音更低:“他们都说挺好看的。” 倪不逾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 笔尖停顿,他抬眼看她:“你嗓子不舒服?” “……没有。”盛栖池表情僵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身不理人了。 女孩子面对喜欢的人肯定会有点不好意思的嘛! 她那么努力才捏出那样温柔的语气,他竟然…… 算了,她气呼呼地想。 别喜欢他了,喜欢他不如去喜欢一块叉烧! — 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 下午四点,比赛开始,盛栖池发现自己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倪不逾的身上移开。 他实在是太耀眼了,耀眼到让对手班级的女生也忍不住在他接球进球时欢呼雀跃。 他奔跑起来像是一阵恣意的风,眉宇间的自信和骄傲会让人无端产生一种信服。 相信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他。 少年所向披靡。 又一个球投进,盛栖池挥舞着啦啦棒大声欢呼,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倪不逾的视线。 他们之间明明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可不知怎的,她还是在那一刻和他精确地对视上,欢呼凝固在唇边,她的心脏像是被谁重重捏了下,再松开时,全身的血液好像全部蔓延到了脸上。 七班和三班实力悬殊,这场比赛轻松赢得了胜利。 比赛结束,观众也跟着退场,盛栖池拿着啦啦棒和巴掌玩具,在体育馆出口等去上厕所的丛眠。 后脑勺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下。 她回头,倪不逾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前。 “你……”盛栖池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哽了下。 她觉得她好像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自己喜欢上了倪不逾这个认知。 她轻轻抓了抓脸颊,努力让神情自然如常,“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倪不逾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 第96页 她喊得有这么大声? 盛栖池后知后觉,羞耻又震惊。 “王老师说让我积极参与班级活动。”她一本正经地找补道。 “嗯。”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参与得不错。怎么没看到你设计的班旗?” 提到这个,盛栖池无奈地叹口气:“蒋欢说忘带了。” — 一连几天,盛栖池每晚放学后都会先去篮球场练习投篮,然后再回家写作业。 很快到了周末下午,她换上新买的篮球衣,坐在梳妆镜前扎头发。 把长发在两边耳侧梳理好,她编了两个蓬松的麻花辫,然后顺手从桌上拿起个发夹。 打算把发夹别上的时候,盛栖池突然犹豫了,想起之前倪不逾在篮球场边揶揄她是兔子的场景,她摇摇头,把手里的胡萝卜发夹丢回了抽屉里。 不行,太幼稚了。 精挑细选了五六分钟,盛栖池拿着一个宝石发夹和一个珍珠发夹仔细地做着对比,最后却红着耳尖把所有的发夹都丢回了抽屉里。 她是去学投篮,又不是去约会…… 盛栖池有些赌气地拿上手机走出房门。 一分钟后,又迅速折返回来,对着镜子涂了个略带颜色的唇膏。 约定的地点在落湖公园,盛栖池到的时候,倪不逾他们已经都到了。 纪临西在教丛眠投篮,吴回在和倪不逾说着什么。 倪不逾一只手指转着球,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说。 盛栖池抱着自己的篮球加快脚步往篮球场上走。 说来也巧,在她的目光落在倪不逾身上时,他恰好也转头看过来。 盛栖池有点别扭地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视线好像略微一滞。 倪不逾悬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下,指尖像是被静电擦过。 几步之外,盛栖池抱着个橙色的篮球,安静地站在球场边上。 她今天穿了套浅蓝色的篮球衣,宽松的背心上衣里套了件白色的外套,下身是同样宽松的篮球短裤,被风一吹空荡荡地晃动,衬得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更加纤细。 烈日洒下的大片光影将她从头到脚地笼住,照得她白皙的皮肤几乎有些反光,脑袋圆圆的,眼睛亮亮的,两个麻花辫毛绒绒的,脸侧一缕软软的碎发被风轻轻拂动。 安静地和他对视了一瞬,盛栖池有点害羞地舔了舔唇。 倪不逾喉结轻轻滑动了下,脑子里要命地浮现出“可爱”两个字。 与此同时,吴回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呜呼,篮球宝贝!” 丛眠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眼睛都亮了起来。 “呜呜呜我们小池好可爱。”丛眠妈粉上身,把篮球往纪临西怀里一丢就跑了过去,“快来给妈妈揉一下。” 盛栖池:“……注意身份。” 丛眠收起她的那套饭圈用语,笑嘻嘻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又揪了揪她的麻花辫:“洋娃娃成精了,这谁顶得住啊?” “你知道有个词叫又纯又欲吗?说的就是现在的你!” “你这哪是来投篮的,你分明就是在投我的心!” 女孩子夸起人来就没男孩子什么事儿了。 盛栖池被她夸得身心愉悦,心里又忍不住小小嘚瑟。 嘚瑟完了,又有点害羞,以前从来不会考虑的一个问题此刻在脑海里拼命地盘旋—— 倪不逾会不会觉得她好看啊? 想到这,她又悄悄抬眼朝倪不逾看一眼。 却见少年侧过身,移开了视线。 今天的太阳有点毒,他的耳朵都被晒红了。 “篮球宝贝!”吴回隔着半个球场大声道:“决赛那天你穿这身去,咱班肯定能赢。” 盛栖池有点疑惑地上下瞅瞅,就是普通的短袖短裤,比夏天平时穿的那些还要更宽大一些,既不性感,也不暴露啊。 虽然好看,但她也实在搞不懂吴回的兴奋点在哪里。 但她却清楚地看到了吴回的痛点在哪里。 因为下一秒,倪不逾就把手里的篮球砸到了他腿上。 吴回吃痛地大叫一声,捧着小腿跳了起来。 “愣着干嘛?”倪不逾看向她,“还不快点过来。” “哦。” 盛栖池心里划过一丝浅浅的失望,倪不逾果然对她精心梳理的发型没什么感觉,也没觉得她好看。 她收起杂念,抱着篮球跑过去:“来了,教练。” 周五中午倪不逾已经单独教了她一个小时,现在只是在巩固。 他把球传过来,盛栖池接住,然后起跳,投篮,循环往复地练习。 “球出手的瞬间手部动作可以短暂停留,提高命中率。”倪不逾再次把球丢过来,同时说道。 他的神情很认真,盛栖池也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了,同样认真地练习。 两人有来有往,她不停地跑动、起跳,不一会额头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脸颊也泛起了绯色。 倪不逾偏眸看她一眼,她正抱着球眸光灼灼地盯着篮筐瞄准,头发微微乱了些,舌尖无意识地轻轻舔了舔唇,看上去好像更加……可爱了。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冷漠道:“休息一会吧。” 盛栖池:“好的教练!” 太阳不断西斜,这会儿完全地笼罩在篮球场上,整个球场被晒得泛着烫意,简直无处可躲。 -- 第97页 盛栖池撑着膝盖用手在脸颊旁边扇着风,眼前突然多出一片阴影。 体感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她抬头,看到倪不逾站在他身侧,垂着眼睛在看手机。 而她,刚好站在他的影子里。 — 晚上,五个人又一起去吃了之前的那家大排档。 吃完照例分成两拨离开,盛栖池和倪不逾步行往回走。 路灯明亮,霓虹处处,远处的高楼变成一个个发光的巨型水晶。 夜风拂面,微带着点凉意,却并不让人觉得冷,盛栖池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把篮球在地上拍了拍,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 倪不逾偏头看她:“你叹什么气?” “有点紧张。”盛栖池实话实说:“万一我决赛那天一个球都投不进可就惨了。” 倪不逾语气轻松:“投不进也无所谓,重在参与。” 盛栖池哑然失笑:“那我不就成了全班的罪人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她摇头:“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影响咱们班得冠军。” “那就不得冠军。” 倪不逾蓦然停步,树荫下,他的身形颀长而挺拔。 盛栖池微微垂眼,便看到他们相对而立的身影,距离太近,两个影子几乎贴在一起,像在拥抱。 她眸光轻闪,抬睫,看到少年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梢:“谁跟你说,我们一定要拿冠军了?” 盛栖池抱着篮球的手臂慢慢收紧。 许是路灯太过暧昧,她觉得他这一刻轻笑的表情格外蛊人。 她轻轻动了动唇:“可我希望……” 希望你能赢。 不止是在球场上。 希望你能永远意气风发。 她还没整理好措辞。 倏然,一道刹车声在耳边响起。一辆银色的迈巴赫在路边停下。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一张刀削斧凿般的俊脸浮现在眼前。 盛栖池看到倪不逾脸上的笑意滞住。 与此同时,男人矜贵的面容上浮起丝笑意:“弟弟。” 略略耳熟的声音。盛栖池转过头,看清男人的脸,“辞年哥?” 顾辞年手肘搭在车窗上,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片刻,笑起来:“小跟屁虫,是你啊。” 第36章 没有办法不喜欢倪不逾。…… 片刻的沉寂。 盛栖池和倪不逾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 “你们认识?” 盛栖池:“他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哥哥,我堂姐的发小。” 倪不逾:“我姐的男朋友。” “……” “真的假的?”盛栖池瞪大了双眼,手一滑差点把篮球摔出去:“恬恬姐和辞年哥在一起了?!” 倪不逾表情淡漠, 满脸的不想说。 被晾在一边的话题中心人物顾辞年恍惚中觉得自己变成了空气,慢条斯理地挑起眉梢:“你们?” “同班同学!”盛栖池抢答完, 两步跑到车门边:“辞年哥,你真的和倪布恬谈恋爱了?” 顾辞年颔首,“当然是真的。” 盛栖池眼角弯弯,真情实感地叮嘱道:“那你可要对恬恬姐好一点,疼她宠她不要惹她生气,也别像以前那样冷漠了,要对人家温柔一点!恬恬姐是个特别好的人, 你要好好珍惜!” 这比超话里的CP粉还操心呢。顾辞年听得想笑:“你认识我家甜甜?” 盛栖池老实巴交地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倪不逾一眼:“——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盛栖池抿抿唇, “反正我就是知道。辞年哥……” 话音戛然而止, 倪不逾拎着她的衣领把她从车窗边拽了回来。 “你又要去我家?”倪不逾隔着车窗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辞年。 顾辞年闲适地敲了下方向盘:“是回家。” 这个方向明显就是要去思北公馆。 倪不逾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那不是你家。” “甜甜说是。”顾辞年视线落回盛栖池身上:“小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完年回来的。”盛栖池笑意盈盈的:“辞年哥, 好久不见,你更帅了。” “品味跟着个头一起长高了。跟老爷子住在南湾吗?”顾辞年冲她抬了抬下巴:“上车, 顺路送你。” 又叫倪不逾:“弟弟,回家了。” 盛栖池好久没见顾辞年, 也挺开心的,想都没想就要去拉后座车门,脖颈忽然又是一紧—— 倪不逾捏着她的衣领,一脸的高不可攀:“不坐你的车, 容易被拍。” 盛栖池拽了拽衣领, 眉心微皱。倪不逾松开手指,上前半步把她挡在身后,“你先走吧。” “行——” 顾辞年觑他一眼, 拖腔带调地笑道:“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嫌我碍事了。” 路灯下,少年少女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微微一僵,羞涩从眼底浮上来,还别扭地强装平淡。 顾辞年看得想笑,偏偏还要逗他们。 先叮嘱倪不逾:“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又看向盛栖池:“小丫头,晚上和男生单独外出多留个心眼,倪不逾要是敢欺负你,跟我说。” 倪不逾:“……” 盛栖池耳根都要烧起来了,无形之中感觉到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僵硬,冷气滋滋地往外冒。 -- 第98页 她假装没听懂顾辞年话里的揶揄,忙转移了话题:“辞年哥,你改天能不能给我张签名照,我同桌特别喜欢你。” 顾辞年:“行啊,送你一套签名写真,回头我让助理给你送去。” “不用这么麻烦。”盛栖池随口道:“让倪不逾顺便拿给我就行。” “好。” 顾辞年一踩油门,迈巴赫滑入夜色里,很快消失在街角。 盛栖池默默消化完顾辞年和倪布恬的恋情事实,心情愉悦地拍着篮球往前走。 倪不逾目不斜视,表情还别扭着,盛栖池偏头看他一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肤浅。”他突然说。 “?” 盛栖池一头雾水,“我怎么肤浅了?” “好久不见,你更帅了。”倪不逾冷嗤:“你们女生都喜欢那种小白脸?” 顾辞年可不是什么奶油小生。 再说,你好像也挺白的啊。 盛栖池默默腹诽着,反驳道:“辞年哥本来就很帅啊,我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时就这么觉得了,所以我那时候就喜欢跟着他和言落哥玩。” “……” 倪不逾眉眼垂敛着,语气更冷:“说明你从小眼光就很差。” 盛栖池歪了歪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也挺帅的,所以我才主动和你搭讪。” 谁想到落了个不欢而散。 倪不逾紧绷的下颌线微微一松,轻咳一声,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悠悠地落下一句:“你的眼光忽高忽低,有待稳定。” 盛栖池:“……” 恃帅行凶,傲娇什么呀! — 顾辞年一天不逗倪不逾好像就心痒痒,今天给他撞见这一幕,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送盛栖池回到家,倪不逾简直想直接打车回学校,可是作业都丢在家里,他不得不回去面对。 坐在楼下吹着晚风喝了瓶冰可乐,倪不逾才不情不愿地上楼。 一进门,果然客厅里有两双灼灼的眼睛看向自己。 倪不逾低头换鞋,假装看不见,倪布恬已经笑意盈盈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一抬眼,就看到倪布恬托着下巴趴在鞋柜边,“送到家了?” “……” 倪不逾面色微微一僵,冷漠的目光投向坐在沙发上看好戏的男人。 顾辞年吊儿郎当地冲他挑了挑眉:“没请你进去坐坐?” 倪不逾轻吸口气,没有感情地问:“你没有家吗?” “有。”顾辞年一本正经:“有你和甜甜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哦。”他故意停顿下:“说不定很快还会再多一个家人。” 倪不逾耳根不受控制地一热,眉宇间涌起淡淡的暴躁,“今天晚上有雨,打雷的时候小心。” “不怕,有甜甜陪我。” 顾辞年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我记得小池小时候最怕打雷,一打雷就往人怀里扑,哭着闹着要抱。不知道她现在还怕不怕了。” 倪不逾深深吸了口气。 再聊下去他觉得今天他和顾辞年之间必须要死一个。 “看来你的异性缘一直不错,你本人也挺享受。”少年敛眉嘲讽了句,视线轻飘飘地往倪布恬身上一瞥:“当着女朋友的面还在追忆。” 撂下这句话,他嗤笑了声,转身回房,留下客厅里两个面面相觑的吃瓜群众。 顾辞年低咳了声:“小池那时候才五岁,就是个小屁孩。” 倪布恬:“……嗯。” 倪布恬:“被不逾这么一提我突然想起来,你上学那会儿是不是有好多人追?” 顾辞年:“……嗯。” 倪布恬:“那有没有比较聊得来的?” 顾辞年:“……我从来不跟女生说话。” 倪布恬:“……” 周一早上到校,盛栖池刚在座位上坐下,就摸到桌肚里有个礼盒,拿出来一看,是顾辞年的签名写真集。 她爱不释手地欣赏了会儿,突然有点后悔昨晚没要两套。 正小声叹气,耳后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有点出息行吗?” 盛栖池一回头,倪不逾正满眼鄙视地看着她:“眼都看直了,要不要我再帮你要一套?” 盛栖池眼睛倏地一下亮了,“可以吗?” 倪不逾:“不行。” 盛栖池失望地叹口气,手指轻抚过写真包装。 倪不逾看着碍眼,烦躁地蹙起眉:“别看了,快点物归原主。” 盛栖池“哦”了声,俯身把写真集放在丛眠的桌子上,放完回头看一眼倪不逾大约在冬季的冷漠脸,她突然有点好奇。 “你好像不太喜欢辞年哥?” “没有。” “你不想让他和甜甜姐在一起?” “不是。” “那……” 盛栖池懂了:“你这种心情我理解,姐姐刚交了男朋友是会有点难以接受,就好像是家里种了多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倪不逾:“……” 何止是大白菜…… 五分钟后,教室里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尖叫。 丛眠捧着写真集高兴地手舞足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忍不住抱在怀里亲了一口。 亲完又扑到盛栖池面前,搂着她的胳膊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 第99页 盛栖池被她吓了一跳,笑得眉眼弯弯,“眠眠你冷静点。” 丛眠:“呜呜呜,我冷静不了。” 盛栖池想了想,侧了个身,把另半边脸凑过去:“要不……你再来一口?” 丛眠像个烧开的烧水壶,呜呜着还要再扑,一只手从背后揪住了她的帽子。 她被卡住,僵硬地回头—— 倪不逾:“升旗仪式要开始了。” 丛眠小心翼翼地把写真集放进桌肚里,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教室。 晃着盛栖池的手臂下楼,她傻笑了一路,走到操场才发现盛栖池已经安静了好半天了。 “你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盛栖池回过神来,说:“可能早上吃错了东西,胃有点不舒服。” 盛栖池心里泛酸。在看见倪不逾熟稔地拽住丛眠帽子的那一刻。 突然就觉得,对于他来说,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特别。 也突然意识到,她和倪不逾不过相处了短短一个多月,而丛眠,才是那个和他相处了好几年的青梅竹马。 盛栖池莫名沮丧了好半天,等升完国旗才羞愧地收起杂念。 她怎么可以因为揪帽子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去介怀呢,更何况对方还是丛眠,这样也太不体面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的代价是让自己变得小气善妒失去自我,那她情愿不要再喜欢了。 这一天过得飞快,盛栖池的低压气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身边坐着个傻笑了一天的人。 直到晚自习放学,丛眠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盛栖池有点搞不懂,“签名的威力这么大?” “不止是签名!是你和影帝的关系!”丛眠捧着脸傻笑:“我现在觉得我已经是影帝的半个家人了。” 盛栖池:“……” 哭笑不得地捏捏丛眠的脸,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影帝的另一个家人—— 晚自习最后一节又被周冰山叫走了,到放学也没回来的倪不逾。 今晚没和他说再见,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 放学后快二十分钟倪不逾才回到教室。 拎着书包往外走,到寝室楼下,他突然被宿管阿姨叫住。 “倪不逾,有人找你,等了半天了。” 倪布恬不可能不打招呼过来找他,她的身份也不太方便让她做这样的事。不请自来的,只有—— 倪不逾眉心一跳,压敛着眉眼回头,却意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准确说来,也不算完全陌生,因为他在那人的眉眼之间,依稀看到一点盛栖池的影子。 视线相触,那人温柔地笑了笑:“不逾你好,我是盛栖池的妈妈。” 倪不逾的眉心缓缓舒展开:“阿姨好。请问,是您找我?” 舒琰立在几步外的灯光下,安静地看着他:“方便和你聊聊吗?” …… 半个小时后,倪不逾回到宿舍。 随手把书包丢在桌上,他靠着桌角,拿出了手机。 眼睫轻轻垂敛,他打开微信,找到丛眠的头像,编辑了条信息过去。 盛栖池收到丛眠的微信时正在书桌前写试卷。 丛眠:【小池,对不起啊,我可能要食言了。】 盛栖池:【怎么了?】 丛眠:【我要收回承诺,下周调座位,我不能和你坐同桌了。】 盛栖池眉心一跳,捂住了手机。 不是吧?她今天就吃醋了几分钟,就被丛眠发现了? 盛栖池忐忑不安地打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还没发送,丛眠的信息又跳出来。 丛眠:【逾神说他要和你坐同桌,辅导你学习。我想了想,还是你的成绩最重要,所以我决定退出。[哭泣]】 丛眠:【但是你放心,我会尽量坐在你附近,不会离你太远的!】 盛栖池捧着手机把这几条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晕晕乎乎地反应过来—— 倪不逾要和她坐同桌? 那天被她拒绝之后他还是执意要和她坐同桌?! 他甚至还主动找丛眠说了这件事情?他那么傲娇爱面子的一个人! 盛栖池懵懂地眨了眨眼,恍然中似乎有一缕细细的电流顺着四肢百骸烧到了眼皮下。 她忍不住心颤了下。 而后又突然觉得愧疚——她偷偷地利用了他,也骗了他,而他竟然还在操心她的成绩。 盛栖池想收回早上的想法。 她发现,她好像没有办法不喜欢倪不逾。 抠着桌沿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盛栖池才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 【你跟丛眠说要和我坐同桌?】 男生宿舍。 倪不逾停下笔,垂眼查看微信,回想起舒琰说的话。 “小池跟我说他很喜欢你。” “阿姨有个不情之请,在不影响你的情况下,你可不可以,在学业上帮帮小池,我想你的帮助一定会对她产生正面的影响。” “青春期的喜欢很美好,很珍贵,但也容易让人迷失。但我想,无论是同学之间的好感,还是基于性别意识上的青睐,真正的喜欢,是积极而美好的,是互相帮扶,让对方成长为更好的人。你说对吗?” “……” 倪不逾轻轻扯了扯唇,回复—— 【嗯。】 -- 第100页 【所以你最好尽快追赶上我。】 第37章 盛小池!牛逼! 盛栖池早起下楼看到客厅桌上放着好几个购物袋, 印着舒琰常给她买的品牌的logo。 她揉了揉眼睛,问:“我妈来了吗?” 阮姨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在餐桌上放下后说:“昨天半夜回来的, 说太晚了没让我叫你。” 盛栖池坐在沙发上打开购物袋,是几条夏季的新款裙子。她又开心又忐忑, “她在楼上睡觉吗?” “没住下,昨晚放下东西就走了。说是过来办事,顺路来一趟,又连夜赶回去了。” 盛栖池默了会,闷闷点了点头,心里念头杂生。 既感叹舒琰辛苦折腾,又失望没见到她, 同时又忍不住猜测, 她是来办什么事情的? 从那天的“坦白”电话后舒琰就再也没联系过她。 该不会是来给她办转学的吧? 盛栖池怀揣着那份小小的不安定感, 认真练了一周投篮。 三班果然一路过关斩将, 顺利经过了淘汰赛和二三轮比赛,进入了最终决赛。 决赛时间在周四下午, 三班和九班争夺冠亚军。 说是冤家路窄也不过如此,九班是去年篮球比赛的冠军, 三班以两分之差惜败,今年两个班级再次上演冠亚之争,彼此都铆足了劲儿要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九班的选手身高都挺高的,队长和主力都是校篮球队的, 这场比赛还挺难赢的。” 周三晚自习王敏学特批班上篮球队出去练球, 盛栖池和丛眠也跟去了。 丛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盛栖池就更紧张了。 “倪不逾和他们队长比水平怎么样?” “个人能力当然只强不弱,毕竟咱们逾神是他们篮球队得不到的男人。”丛眠说:“但九班胜在综合素质高, 配合默契。” 盛栖池还想再说什么,蒋欢在远处叫她过去,她放下水起身:“我得抓紧去练球了。” 丛眠:“去吧,加油!” 盛栖池练到晚自习放学,等蒋欢她们都走了才抱着篮球离开。 体育馆里的人都快走空了,她把篮球还回器材室,甩着酸疼的胳膊独自往外走。 “喂。”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点散漫的倦意。 盛栖池回头,看到倪不逾单手抱着球站在出口处。 他穿了套白色的球衣,黑发黑眸,英俊又干净,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紧实而流畅。 “练到现在?”倪不逾问。 盛栖池点了点头:“明天就要比赛了,不想给教练丢脸。” 教练两个字叫得还挺顺口,一板一眼的。 倪不逾微微垂眼,低头看她:“很紧张?”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盛栖池不想承认。 “是重视。”她一字一句道:“既然参加了,就得尽力而为。” “这么认真啊。”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睨了她片刻。 明亮的灯光将两人笼罩,他轻垂的睫毛遮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看在你这么认真的份上——”倪不逾停顿了下,“——如果明天能拿到冠军,奖励你一个心愿吧。” 盛栖池没什么心愿。 但看着他的眼睛,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 周四下午三点钟,决赛正式开始。 体育馆的观众席上几乎坐满了,不仅有高二的学生,还有一些高一上体育课的学生混进来。 三班和九班分别拉起了横幅,选手还没入场,两边的应援口号已经抢先较量了起来。 “三班三班,一马当先!” “九班九班,绝对领先!” “三班三班,英勇无敌!” “九班九班,稳拿第一!” 你来我往,毫不示弱。 九班的女生比三班多,嗓门也比她们更亮一些,在封闭的场馆内非常突出。 丛眠不甘落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喇叭,一手叉腰,自信地站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一阵愉快的音乐声响起。 “搞错了,重来。” 丛眠尴尬地低下头,抠了下喇叭后的开关,而后拿出气震山河的气势,喊了起来—— “不逾不逾,篮板第一,不逾不逾,所向披靡!” 她这一嗓子,直接在场馆内掀起了高潮。围观群众对他们的三班九班之争没什么参与的兴趣,但口号的主角换成了他们三中校草,那效果可就直接拉满了。 一时间,倪不逾的呼声几乎要掀破馆顶,丛眠一时间有一种爱豆应援的既视感。 裁判吹哨,倪不逾在这激烈的应援声中压在三班队伍最后出场。 三班统一穿红色篮球衣。少年短发凌厉,浓眉凛目,身材高大挺拔,红色的篮球衣映衬着那张淡然又傲气的脸,显得更加意气风发。 他在一阵尖叫声中站定,正面对着观众席的方向,视线自然地落在三班——没看到盛栖池的身影。 林浩上前准备跳球,倪不逾的视线扫过丛眠,依然没看到盛栖池。 哨响,林浩猛然起跳,率先触到了篮球,倪不逾收回视线,到林浩左前方,顺利地接住了球。 九班的球员瞬间朝他包围过来…… 此刻,盛栖池还在室外的篮球场上练习投篮。 -- 第101页 蒋欢她们早就进去候场了,她心里不安定,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再练习几次。 场外的阳光毒辣,直直地照射着篮球框。她只练了一会脸就被晒得红透了。 好在因为篮球决赛的原因,今天的室外篮球场没什么人用,她一个人落了个清净。 盛栖池掐着时间,差不多提前五分钟的时候还了篮球往比赛场地赶。 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时,蒋欢她们正在热身。 “你怎么才过来啊!”毕卉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另外几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她。 盛栖池喘了口气,正要开口,蒋欢淡笑着出声:“王老师说让你提高参与度呢,结果上半场你都没来应援,我们嗓子都快喊坏了,咱们班还落后了8分。” 盛栖池说:“我去操场练习——” “算了。”蒋欢笑着打断她:“等下投篮你可要加油哦。” “……” 盛栖池能感觉到一同参加投篮的几个女生似乎对她有点小小的意见,不过现在不是浪费时间争论的时候,她轻笑了声,说:“你们也是,一起加油。” 偏见面前,实力说话就好。 盛栖池在心里默默宽慰了自己一句,扭动手腕脚腕热身。 场内两个班级的选手都已经下去了,短暂的安静之后,裁判示意两个班级参加罚球比赛的女生上场。 按照得分情况,由九班先开始,三班选手在一边候场。 九班的五个女生都是身高比较占优势的,气势也很足。 蒋欢回头给她们打气:“别紧张,我们正常发挥就行。” 毕卉说:“就算我们投篮赢了作用也不大,男生上半场都输了8分了。” 盛栖池没看到上半场的比赛,也不清楚九班的实力。 她没怎么认真看过篮球比赛,不了解8分的差距算不算大,不过她倒没怎么担心,因为她相信倪不逾的实力,也相信三班男生的实力。 就算下半场真的追不回来也没关系,尽力而为,她只希望差距不要出在自己这里。 盛栖池微踮着脚尖,目光在休息区域梭巡一圈,看到倪不逾的背影。他微微低着头,正在听王敏学讲着什么,表情淡然而平静。 她收回视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场内。 罚球比赛的规则很简单,每班每位选手罚三个球,每投中一球得一分,得分成绩直接计入班级总分。 九班的五个女生依次上场,前面四个女生一共拿下了7分,最后一个女生可能有些紧张,只投中了一个球,九班最终在罚球比赛中得到了8分。 紧接着到三班。毕卉第一个上场,投中了两个球。 第二个是蒋欢,第一个罚球只碰到了球框,角度略偏没中。她抿了抿唇,轻呼口气,紧盯着篮筐投出第二个球,顺利得分。观众席上响起掌声,她搓了搓手,再次拿到球时视线投向休息区,盛栖池的目光随之看过去,恰巧撞上倪不逾的目光。 少年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向上牵了下,用口型说了句“加油”,她眼角轻弯,隔空对他敬了个礼,随即看到少年的唇角明显地向上牵起。 耳边响起球撞篮板的声音,盛栖池转回视线,看到球被篮板反弹出去,掉在了地上。 没进,观众席有小小的叹息声。 蒋欢低下头,一张脸红透了,气急地跑下了场。 之后的两个女生发挥都和平时训练差不多,一共拿下了3分。 截止目前,三班总共拿下6分,和9班相差两分。 只剩盛栖池还没上场。 裁判吹哨,她甩了甩手准备过去,三班观众席上丛眠带头喊起了加油。 “成败可就在你了,加油。”蒋欢勉强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盛栖池点点头:“我尽力。”毕卉抱着手站在一边没吭声。 盛栖池接到球,站在了罚球线外。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她充耳不闻,双眼专注地盯着篮筐。 双脚前后错开,双腿微微弯曲,调整好重心,手臂弯曲成90度,盛栖池轻轻吸气,回忆着平时训练的感觉,抬手投篮—— “砰。”篮球直入球框,进了! 盛栖池清楚地听到丛眠的欢呼声。 她视线略略偏移,看到倪不逾站在人群外轻轻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她低头抿唇,唇角没绷住上扬的弧度。 裁判把球扔回来,盛栖池接住,敛眸凝神,紧接着投出第二个球。 角度稍稍有点偏移,篮球在球框上转了一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球框上,盛栖池也不觉屏住了呼吸。下一刻,篮球向里一滚,落进了篮筐内,她轻呼口气,再次看向倪不逾的方向,却发现他早已离开了。 吴回和林浩的叫好声传来。 “好样的!” “女神,帅!” 三班同学欢呼成一团,盛栖池一个人拿下两分,追上了九班女生的得分。 这就意味着,不管第三个罚球能不能中,三班都不会在这场比赛中吃亏。 不吃亏,也不让对方占便宜,就够了。 盛栖池现在没心思想这些,收回视线,她专注地开始第三次罚球。 少女穿着宽松的校服,白色短袖下的手臂纤细白皙,白瓷似的,看上去脆弱而不堪一击。可她的表情却坚定而淡然,唇角微抿着,眸光灼热,透着点倔强。 -- 第102页 她站在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恍然不觉,调整好姿势,瞄准,手腕向上一扬,果断出手。 丛眠还没从欢呼声中回过神来,她的第三个罚球就已经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地投入篮筐。 一个漂亮的空心球!三投三中!领先九班1分!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欢呼声,丛眠打开大喇叭,咋呼地喊了声:“盛小池!牛逼!” 盛栖池心里狠狠松了口气,涌起几分得意。她微微扬起下巴,俏皮又骄傲地用拇指碰了下鼻尖。 光线和视线聚焦,少女的笑容明朗如光。 之前对盛栖池略语微词的两个女孩现在也都开心地跳了起来,一旁的蒋欢轻抿着唇,笑容勉强。 “相当于帮咱们班男生追回了一分,盛栖池太厉害了!” “尤其是最后一个空心球,太果断了,我都被帅到了!” 毕卉眼底浮起一丝嘲讽,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人家可是嫌蒋欢教的不好,亲自找逾神单独辅导的,能投不好嘛。” 正激烈讨论的两个女生闻言对视了一眼,小声嘀咕了句:“林浩不是也让人单独给我们辅导了吗?” “那能比吗?”毕卉白她们一眼:“我们和倪不逾同学两年了,有本事让他单独辅导吗?人家盛栖池才转来几天就可以了。这段位,是我们能比的吗?” 两个女生都是不爱惹事的性子,没有她牙尖嘴利,也不想和她争执,便没开口。 毕卉冷笑了声,还要再开口,却突然看见一抹红色身影走进场内,停在了盛栖池面前。 毕卉转头看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被场内所有女生欢呼呐喊着“所向披靡”的逾神,那个高傲矜冷眉眼锐利的倪不逾,此刻就站在盛栖池面前,微微俯身,眉眼轻敛含笑,拧开了手中的矿泉水瓶。 而后,在一片霎然的静默中,他把水瓶递到了盛栖池手边。 全场:“……” 卧槽!什么情况!逾神主动给女生送水! 从来都是被女生追着送水还不理不睬的倪不逾竟然主动给这个女生送水! 还他妈贴心地帮她拧瓶盖!!! 第38章 你可以追我了。 盛栖池投完了球迎着同学们的欢呼声往场外走, 刚走出罚球区两三步,就看到前一刻突然不见踪影了的倪不逾从另一侧走过来。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叫了声教练,笑意从眼底涌了上来。 她本能地想小跑到他面前, 倪不逾却已经穿过人群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少年人高腿长,红色球衣如鲜艳如火, 衬得他本就冷白的皮肤更加惹眼。 他停在她面前,盛栖池仰起头,微微愣神。 极致的色彩对比,冷峻骄傲的少年,是场馆内最耀眼的存在。 盛栖池听到自己的心跳在鼓躁着,不知是因为刚刚运动过,还是因为眼前的倪不逾。 她轻轻屏息, 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下一秒, 耳边好像静了一瞬, 好像一刹那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所有的声音消失, 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 倪不逾微微俯身,漆瞳中带着点点笑意, 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表现不错,没给教练丢脸。” 盛栖池抿了抿唇,众目睽睽之下感觉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微微发烫,消失了的声音在这一刻重新响起, 她听到旁人的窃窃私语, 也听到了起哄的尖叫声。 “卧槽!什么情况!逾神第一次给女孩子送水?” “啊啊啊啊倪不逾好帅。” “他俩是不是谈了?” 盛栖池的神思重新被拉回来,想起自己曾经和倪不逾的恋爱绯闻。众人围观的目光像是3600瓦的超大聚光灯,顾不上躁动的心跳和那些旖旎的心思, 她忙敛起眉眼,低头往场外走。 起哄声如影随形。 交谈声也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兴奋—— “我天?我没看错吧?逾神送水被拒绝了?!” “这女孩也太酷了吧,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啊什么情况?倪不逾就这么被晾在一边了??” “连校草送水都有可能被拒绝,我平衡了。” …… 场地内,倪不逾略略怔楞,垂眼看向手中的水。 像是觉得无语,又像是觉得好笑,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跟着盛栖池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步流星,气定神闲,只是在无意中听到那句“什么送水被拒绝,明明是女孩子害羞了”之后不动声色地红了耳根。 盛栖池在走出众人的目光聚焦点后才轻轻松了口气,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个举动,好像会让倪不逾当众下不来台。 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平时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被她这样当众忽视,会不会生气啊? 盛栖池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去,发现倪不逾已经朝着她的方向跟了出来。 少年下颌线流畅紧绷,看不出情绪。 盛栖池朝他走近一步,抢先开口:“对不起啊。” “我刚才……”她挠了挠鼻尖,“……不是故意的。” 倪不逾没应声。 她立刻又说:“我刚刚就是太热了,才想快点走出来,不是故意不接你的水。” 倪不逾微低着视线,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像是看穿了她的借口。 -- 第103页 “行了,别解释了。” 他再次把水递了过来。 盛栖池忙双手把水接过来,像是在证明什么,当着他的面猛灌了两口。 喝完水,她拧上瓶盖,恍然间好像在倪不逾的眼底看到更深的笑意和几分一言难尽。 “上半场怎么不在?”倪不逾问。 盛栖池抿了抿唇上的水光:“我去外面练球了。” 她练完球紧接着就跑回体育馆比赛了,被太阳晒红的小脸上还挂着两片绯色,小鹿眼水光闪闪,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倪不逾不动声色地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说:“下半场留下来,好好给我……们加油。” “当然!”盛栖池想到蒋欢之前说的话,“听说我们班落后了8分,问题不大吧?” “现在是7分,你还替我们赢回了1分。”倪不逾说:“放心,没问题。” 他语气漫不经心的,听上去自信又张狂:“这不还有我呢吗?” — 罚球比赛结束后,很快进入下半场。 下半场交换场地,由九班发球。 九班队长潘松把球传给了中锋李赟,林浩迅速上去抢断,李赟假动作避开,同时向后传球给控球后卫,倪不逾提前一秒就位,在球抛过来的那一刻迅速起跳,抢断了这个球。 九班向来配合默契,第一时间调整站位,李赟和潘松迅速来到对方篮下,包抄了三班此刻唯一在篮下的吴回。果然下一秒,倪不逾出声叫道:“吴回。” “到。” 吴回身形左移,做好了接球的准备,李赟和潘松同时起跳—— 下一秒,倪不逾身形一转,绕开对方控球后卫的骚扰,直接原地跳投。 观众席上,三班同学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盛栖池也紧张地捏紧了手心,身边的艾何平轻轻摇了摇头——那是一个很难命中的角度,倪不逾此刻投篮显然是有点冲动了。 然而,下一秒,“哐当”,篮球入框,以那个众人都不看好的角度。 “三分!” 艾何平激动地站了起来,观众席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啊!!!!”盛栖池松开拳头,情不自禁地欢呼出声。 丛眠又拿着她的大喇叭带头喊了起来:“不逾不逾,三分第一、不逾不逾、所向披靡。” 好羞耻的口号。 盛栖池在激烈的心跳中分了一瞬神,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又忍不住小小声地跟着喊了起来。 她的视线紧紧跟随倪不逾,少年行动迅捷,如一团红色的红球,眨眼间已经冲到了对方篮下,在盛栖池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弹跳起身,拍下了潘松正欲投出的篮球。 “好样的!盖他一个大火锅。”艾何平叫道! 王敏学也在旁边激动鼓掌。 不同于观众席上的热烈,倪不逾神色未变,和吴回击了个掌,转身朝场中跑去,少年手长脚长,小腿线条纤长漂亮,随着动作,拉扯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像是一阵风,自由又恣意地穿梭在场内,配合、抢断、投篮,作为三班球队的核心,以不容抵挡之势追回了6分。 “卧槽!逾神突然吃药了,这么牛逼!” 艾何平激动地直搓手,盛栖池看不懂,却也同样热血沸腾。 想起临上场前倪不逾那句“这不还有我呢吗”,她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像是闯进了一只因迷路而到处冲撞的小兔子。 脑子里的所有的修饰词语在这一刻都集体还给了语文老师,只剩下一句大写加粗的“帅疯了”。 三班势头太猛,九班叫了暂停。 两个队伍同时下场,九班班主任临时帮他们调整战术。 王敏学也不甘落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队伍里:“加油!” “……” 王敏学:“胜不骄败不馁,别管输赢,打高兴了就行!” 吴回忍不住了:“王老师您还是回观众席给我们加油吧。” 王敏学:“……好吧。但老师的心始终和你们在一起。” 再次上场,九班更集中地将所有的火力都放到了倪不逾这里。稍稍一动,至少三个人追随包围,倪不逾被限制,只得尽量把球传出去,主动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为队友尽可能地争取投球机会。 两个班级你来我往,比分咬得很紧。还剩最后三十秒时,三班落后了两分。 倒数第29秒,倪不逾带球上篮,李赟和潘松围堵截球,极近地贴了上来。 倪不逾带球闪避,而后起跳,潘松立刻扑上来,像一堵墙般朝他压过来,明面上是抢球,却在暗地里猝不及防地拿肘部击向他的肋骨,倪不逾没有防备,肋骨一阵剧痛,篮球脱手,落地时脚底蓦的一滑,摔倒在地上。 潘松的动作做得极为隐秘,除了当事人,几乎没人看见,裁判吹哨,倪不逾提出犯规,潘松不承认,两个班吵作一团。 比赛再次暂停,两个班的班主任都跑了过来。 吴回扶起倪不逾,王敏学也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手腕和小腿处都有擦伤,手腕的擦伤比较严重,已经开始渗血了。 王敏学说:“先去医务室吧,换替补上场。” 倪不逾摇头,“不用。” 观众席上,两个班的啦啦队已经开始互相呛声了,盛栖池站起身,探着脑袋往倪不逾的方向看,可惜他被人挡着,什么也看不清。 -- 第104页 她不清楚他的伤势,担忧地锁紧了眉心,恨不得立刻跑过去。 片刻后,人群疏散开,倪不逾神色如常地走到场中。 盛栖池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看到他手腕上那处刺眼的擦伤,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紧,呼吸也随之变得憋闷起来。 下一刻,倪不逾偏头,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他轻轻挑起眉梢,眼尾微扬,神色轻松无虞。 一瞬的目光对视,没有任何交流,盛栖池似乎在他的脸上读到宽慰。 她轻呼口气,双手挡在唇边,对着他的方向大声喊了句:“三班加油!” 丛眠紧跟着喊道:“三班加油。” 继而全班同学一起喊了起来:“三班加油!三班最牛!” 裁判最终没判九班犯规,倪不逾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经过潘松面前的时候,轻扯唇角,满脸轻蔑地将右手在脖颈前侧挥了下,做了个“你死了”的动作。 漫不经心,却又嚣张至极。 球赛继续,倪不逾把球传给吴回,而后迅速跑动,紧盯住潘松。 他的动作很快,反应极其迅速,好像时刻能预判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潘松被他缠得无处可逃,在接下来的20秒内再也没碰到过球。 比赛只剩最后15秒时,三班比分依然落后两分,九班的啦啦队再次躁动起来,大声欢呼,几乎有点提前庆祝的架势。 潘松大概也觉得稳了,对倪不逾的围追堵截也没那么上心了,心态都有点佛了。 躲不过就算了,反正看这架势三班也拿不了分了。 不止是九班,连三班的学生都这样认为。 艾何平遗憾地叹气:“去年就是这样,九班的配合太好了,还剩这么点时间,很难从他们手里得分了。” 盛栖池的目光落在倪不逾身上,他手腕和脚腕上的擦伤在眼前隐隐可见,格外扎眼。 她紧抿着唇,越想越不服气,整个人被莫名的不甘操控着,突然站起身,拿过了被蒋欢放在一边的班旗。 盛栖池冲到第一排,挥舞着班旗,用尽全力大喊:“三班加油!” 丛眠立刻跑到她身边,开着大喇叭跟着她一起喊了起来。 最后5秒钟,全场气氛达到最高点,两个班级互相较量,呐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场馆里像涌动着一股股无形的热浪,热浪所到之处,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倒数第四秒,林浩从对方控球后卫手中抢到球。 倒数第三秒,球被传到吴回手中,对方大小前锋同时包围过去。 倒数第二秒,吴回把球传给倪不逾。此时倪不逾站在球场中圈。那是一个距离篮板很远的距离,九班选手几乎全部停下了跑动。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胜券在握。 最后一秒,倪不逾原地起跳,把球朝篮筐抛了过去。 他动作迅速而果断,下颌线拉出凌厉的线条,目光坚定如刀。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篮球移动,带着无能为力或无所谓的态度。 因为没有人相信这个球能进了。 裁判哨响,宣告比赛结束。 与此同时—— “咚!” 一声巨响,伴随着哨子的尾声,橙色的篮球如一颗势不可挡的火球,稳稳地落入了篮筐。 刹那的寂静。 “卧槽绝杀!”林浩张大嘴巴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三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尖叫声蔓延,观众席上,其他围观学生,甚至包括九班的部分同学都尖叫了起来。 “三分!绝杀!最后一秒!卧槽!倪不逾竟然投中了!” “卧槽卧槽卧槽,惊天大反转,绝杀封神!” “逾神杀疯了!” “呜呜呜呜,倪不逾也太帅了,妈妈我被帅哭了。” “好几把精彩的比赛,逾神牛逼!” “……” 欢呼和呐喊汇集的音浪里,手舞足蹈的人群里。 盛栖池举着班旗,安静地站在喧嚣里。 那身鲜红的球衣如燃起的野火,在她心底炽烈地滚过。 胸腔里是一声又一声,宛如篮球落地般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她隔着欢呼与人群,定定地看向场中的倪不逾。 少年如风,所向披靡。 —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输掉比赛。 而是在比赛的最后一秒,在所有人都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以一分之差输掉比赛。 九班全体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体会到了从天堂掉落地狱的绝望。 潘松丧气地撸了把头发,阴沉着脸退场。 倪不逾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潘松看着对方手腕上快要凝固的血迹,有些理亏地张了张嘴。 倪不逾率先开口:“道歉就不必了。” 少年神情淡漠,语气却不可一世:“服输就可以了。” 潘松:“……” 观众陆续退场,王敏学兴高采烈地组织大家回班,同时拿着让人买来的碘伏和纱布去找倪不逾。 “伤口要尽快处理,发炎了就不好了。” 倪不逾接过碘伏说:“我自己来就行。” “好样的,今天表现太棒了,老师都被你帅到了!”王敏学高兴地拍拍他的肩,又说:“等下还是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别伤到骨头了。” -- 第105页 倪不逾点头:“好。” 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场内梭巡一圈,他说:“老师,我先走了。” 篮球场馆里的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倪不逾没看到盛栖池的身影。 他拎着碘伏走出体育馆,在对面花坛边看到盛栖池。 她就坐在花坛边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体育馆门口,纤瘦的身子看上去小小的一团,显得又软又乖,像个等主人回家的小奶猫。 倪不逾在台阶下停步,心脏蓦的狠狠一软。 像是有一块猝不及防地塌了下去,又被她下一刻看过来的视线填满。 盛栖池起身小跑过来。 倪不逾垂眼看她:“在等我?” 盛栖池没答,视线聚焦在他受伤的手腕处:“你没事吧?” “好像有事。” 少年拖腔带调地应了声,盯着她紧张的眉眼,把手腕伸过去:“再不涂碘伏伤口就要愈合了。” “……” 盛栖池被他逗笑,却在看清他手腕上斑驳的擦伤后敛住了笑容。 她心里像是被细针扎过,泛起隐秘的心疼,又捉摸不定,努力收敛住情绪,她说:“我帮你擦药吧。” 他们在体育馆侧脸找了个阴凉的台阶,盛栖池坐下,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往上涂着碘伏帮他消毒。 她的动作又轻又缓,像是怕弄疼了他,擦完了碘伏,她轻轻在伤口上吹了吹。 少女柔软的发丝若有似无地在他胸口触着,低垂的睫毛浓密纤长,遮住了眼眸,白皙的侧脸随着吹气的动作轻轻鼓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一戳。 倪不逾安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喉结轻动了下,却又在她抬起眼睛的那一刻假装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好了。”盛栖池坐远了一点,“再帮你涂一下脚腕吧。” “不用。”倪不逾很轻地眨了下眼皮,从她手里拿过碘伏,“我自己来就行。” 盛栖池托着下巴看倪不逾给脚腕涂药水,眼睛一眨一眨的。 她清了清嗓子,脸颊有点热,却还是忍着隐秘的羞涩坦诚地说:“你今天表现特别好,尤其是最后一个球,特别帅!我激动得把嗓子都喊哑了。” 倪不逾没应声,停顿两秒,低低清了清嗓子。 “看到了。” 盛栖池:“嗯?” 倪不逾把用过的棉签丢进透明的塑料袋里,抬眼看她:“看到你喊加油了。” 眼尾几不可查地向下弯了弯,他说:“班旗很漂亮。” 终于当面得到了他的认可,盛栖池微歪着脑袋愣了一秒,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倪不逾轻轻扯了扯唇,偏头看向一边。 为我摇旗呐喊的你,更漂亮。 涂好了药水,两人起身离开。 春末的校园郁郁葱葱,阳光在树叶里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花香被春风吹得四散开来。 灌木丛在光影下轻轻地摇晃,少年和少女并肩而行,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越来越近,折叠在一起,他们在双杠边停了下来。 片刻的沉默,空气中的燥热蒸得人脸热。 盛栖池左手抠着右手,听到倪不逾说:“之前答应过你的,赢了比赛可以奖励你一个心愿,说吧,想要什么?” 盛栖池此时心情舒畅,无欲无求,也没有烦恼。 除了心跳略微有点快,但也无伤大雅。 可她不想破坏气氛,垂眼想了想,打算要一个冰淇淋。 天热脸也热,顺便降降温。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眼,撞上倪不逾的视线。 少年目光灼灼,漆黑的眸底暗流涌动。 “想不到?”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透着点莫名的僵硬,“不然我帮你回答?” 诶?盛栖池微微诧异,更多的却是好奇。 “好啊。”她乖乖点头。 少年绷着脸,低声道:“那就给你个权利吧。” 盛栖池:“什么权利呀?” “你……”他大概是嗓子不太舒服,又低咳了声,抬手摸了摸鼻尖,再看向她时,表情倨傲而冷酷。 “你可以追我了。” “啊?” 盛栖池脑子里“嗡”的一声,懵懂地张了张嘴巴。 “可是——” “——我为什么要追你啊?” “……” 第39章 他只是个工具人。 耳边吹起了风, 夹杂着一点温热的气息。 盛栖池看到倪不逾微微眯了下眼睛。 她脑子里还懵着,倪不逾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回荡着—— 你可以追我了。 什么叫她可以追他了?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难道…… 盛栖池无措地抠着手指,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发慌。 难道他看出自己喜欢他了? 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像是乱码的弹幕。她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嗫嚅着不知该说着什么。下一瞬, 她看到倪不逾眼尾低敛,无奈地扯了扯唇。 “好了,别装了。”他说。 盛栖池眼睛瞪得更大:“我装什么了?” “……” 沉默。 倪不逾立在双杠边,下颌线收紧,脸上呈现出一种一言难尽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 第106页 “盛栖池。”又过了好几秒,他缓慢地开口,语气低沉而僵硬, 透着浓浓的不自在:“那天在桃园说过的话, 我要修改一下。”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但是——” 他睫毛很轻地动了下, 视线低垂又抬起,别扭却又坚定地看着她。 “——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如果对方是你的话。 倪不逾抛下了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忍过了莫名的尴尬和羞耻,自认为坦诚地把他的态度表明清楚。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可如果对方是你,我愿意尝试。 我们说好了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是我的喜欢战胜了骄傲,主动再向你提起。 你可以追我了。 换言之, 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上你了。 可惜, 盛栖池听不懂。 她只是眨着那双漂亮的小鹿眼傻乎乎地“啊”了声,问:“尝试什么啊?” “……” 倪不逾倒抽一口凉气,险些给气笑了:“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装傻?” “我没装傻。” 盛栖池越听越晕, 感觉自己和倪不逾像是在跨次元对话,他们两个之中,现在铁定有一个不正常。 “倪不逾,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努力回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试图从中提取关键信息。 啊,桃园。 他刚刚提到了桃园。 “那天在桃园的事情我早就不在意了,我那天跟我妈妈打电话心情不好,所以对你的态度也很差,现在想想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跟你道歉。” 她停顿了下,又一股脑地说:“我当时觉得被听到这些事情有点丢脸,所以才让你保密的,不过后来更丢脸的状况都被你撞见了,我家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不过你刚刚说的恋爱……”盛栖池挠了挠头,观察着他的神色,有点忐忑:“你那天说过谈恋爱的话题?” 倪不逾眉眼淡敛,冷峻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就那样意味深长地垂睨着她。 盛栖池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对不起啊,我那天只顾着和我妈妈讲电话,可能没听到。” “对了。”她忽然问:“一直忘了问你,你那天去桃园做什么啊?我打完电话一转身,你就站在那了。” 后面几个字越说声音越小,像是没有底气,但倪不逾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那几个音量小小的字眼,每一个落进他的耳膜,都带着让他无法忽视的重重的回音。 你那天去桃园做什么啊? 好问题。 倪不逾无语地闭了下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无稽的嗤笑,带着点淡淡嘲讽的气声。 “说真的,你大学别考美院了,去学表演吧,以后没准能拿个影后什么的。” 之前的旖旎早一扫而空,空气中再无花香,只剩令人心烦的燥热。 “你说我去桃园干什么了?”他语气沉凉,像在说一件令人及其无语的事情:“不是你写信约我过去的?” “下午六点,不见不散。” “???” 盛栖池脑子里的毛线越扯越乱,像是被打上180个死结,复杂得让她几乎有些震惊。 到这时,她才迷迷糊糊好像有了点头绪,“什么信?你说那封情书吗?那是我在地上捡的啊,不知道是谁写给你的。” 她努力回忆着,表情渐渐惊恐:“所以你那天去桃园是去赴约?所以你才会……” 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身后。 天呐!他该不会以为那封信是她写的吧?! 谁那么不靠谱啊,写情书都不署名的吗?! 倪不逾没有说话,但盛栖池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她舔了舔唇,脸都急红了,同时又觉得十分无稽:“我真的是从地上捡的,那封信真不是我写的,你应该看过我的字迹的。”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之前倪不逾听说她会模仿各类字迹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突然间有点悟了。 完了,误会大了。 “不是你写的?” 倪不逾深吸口气,虽然心底里觉得此刻再多说一个字都令他掉价,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那你为什么会等在桃园?” “又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他低咳了声,羞耻感随着说出口的话一点一点攀升上来—— “说你是认真的。” “你只想……咳……和我在一起。” 话音戛然而止。他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愿再说了。 而盛栖池的眼睛已经快要瞪出眼眶了,嘴巴也吃惊地张成一个“o”型。 倪不逾不忍直视,想收回让她去学表演那句话,这种浮夸的演技大概只能拿到金扫帚奖。 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盛栖池已经惊惧万分地开口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句话是对我妈妈说的。我当时在和她打电话,我戴了蓝牙耳机……” “所以你当时一直在我背后吗?” “你不会还和我对话了吧?!!!” 天呐! “……” 倪不逾的表情像是在南极冰冻了千百年,冷得像是一秒钟回到了冰河世纪。 信是她捡的,她只是恰巧出现在桃园,她当时在和她妈妈打电话,她的眼泪和恼羞成怒的威胁不是因为被拒绝,只是因为被听到了家事觉得没面子,是他会错了意。 -- 第107页 所以,之后在文创园偶遇,她说要和他做朋友也是真心的,并不是在欲擒故纵;她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纯粹是出于好奇;她偷拍他,只是他的错觉;她的主动示好、靠近、送水献殷勤都只是因为把他当作朋友,她的忽冷忽热也只是因为他在她这里并没什么特别,她提出让他假扮男友真的也只是为了应付程易……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会错了意,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她没有喜欢他,更没有追过他。 头顶的阳光慢慢偏移,两人的身影落在了阴影里。 空气中的那股燥热慢慢散去了,倪不逾整个人却热得犹如置身火焰山。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名烈火炙烤着,燥热而憋闷。 他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人生十七年来,大概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一样思绪混乱,无法立足。 同时又觉得自己非常可笑,翻遍整本笑话书都比不上他此刻的可笑。 他分不清自己胸腔里涌动着的是尴尬、失落、无语、羞辱还是气愤,亦或是几者兼有。 甚至更复杂。 “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好半晌,他才一字一句地开口:“所以,你为什么又要跟你妈妈说你喜欢我?” 盛栖池迟疑地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无辜,天真得让人觉得嘲讽。 “我跟我妈妈说过……” 盛栖池说到一半,蓦的停住。 这一点无法否认,她确实在电话里和舒琰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你妈妈亲口跟我说的。” 倪不逾好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他率先抢白,说完之后又后悔得恨不得让时光倒流。 每多说一个字,他的骄傲好像就无声碎掉了一节。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主动跟她妈妈说那些话。 觉得他很可笑吗? 当他是个笑话吗? 盛栖池紧紧抿住唇,已经没有勇气去直视倪不逾眼底的凉意。 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不是轻飘飘的四个字,而是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的沉重。 “我妈妈去找过你吗?” 她已经猜出来了。舒琰周一晚上回来过,应该就是那一晚,她去找了倪不逾,因为自己那通任性的电话。 所以他被兴师问罪了吗? “我……”盛栖池嗫嚅了声,很想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虽然写情书和表白都是误会,但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这一刻,面对倪不逾的质问,她没资格再说那样的话了。 因为她是一个自私的骗子。 手指在身后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指节握得发白。 盛栖池不安地眨了下眼睛,忐忑又坦诚地看向倪不逾。 “对不起,我坦白。” 睫毛轻轻颤动,像慌张振翅的蝴蝶。 她说:“因为想转回霖城,所以我对我妈撒谎了。我说我早恋了……和你。” “我骗她说我很喜欢你,所以才影响了学习,我就是想用这件事刺激她一下,让她把我弄回霖城去,没想到她竟然会去找你……你……” 看着倪不逾的眼神,她渐渐语无伦次,“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拿你去撒谎。我妈妈她……她没有为难你吧?” “……” 盛栖池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盆兜头泼下的冰水。 倪不逾每听一个字,眼眸都更黯淡一分。 表白是误会。 喜欢是错觉。 而他只是一个被偷偷利用的工具人。 盛栖池眉眼耷着,小脸纠结地皱成一团,眼底满是虔诚的歉意。 她无措地眨了眨眼,语无伦次,急得眼圈都有点红了。 她的歉意把他的自尊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倪不逾的心也凉透了。 下课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像是一道尖锐的嘲笑。 倪不逾垂着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安静的校园里逐渐热闹起来,只有双杠一隅沉寂无声。 呆愣了不知多久,盛栖池动了动麻木的手指,垂着脑袋,懊恼地蹲在地上。 完了。 全完了。 倪不逾再也不会理她了。 她的初恋才刚萌芽就要夭折了! 第40章 好好处,别吵架。 盛栖池没吃晚饭, 心烦意乱地在操场上一直坐到晚自习快上课。 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胡乱在座位上坐下后才偷偷摸摸地向身后瞄了眼。 却没想到身后的座位是空着的, 倪不逾根本就不在。 “你去哪了?打你电话都没接。”丛眠凑过来,从桌下递给她一块芝士蛋糕。 “吴回请的, 庆祝夺冠!” “谢谢。”盛栖池勉强笑了笑,含糊道:“有点事出去了,没听到电话,不好意思啊。” “我还以为你和逾神在一起呢,他的电话也没人接。”丛眠嘀咕。 盛栖池听到倪不逾的名字心口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有口难言,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捱到第一节 下课, 身后的座位依旧空空荡荡, 盛栖池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像棵被霜打了的小白菜。 -- 第108页 晚自习第二节 课, 周冰山拿着一叠试卷进了班,盛栖池忍不住回头朝后门边看了眼, 依然不见倪不逾的身影。 周冰山交代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视线冷冰冰地在班内梭巡一周, 问:“艾何平,你同桌呢?” 艾何平激灵一下坐直了,“他打球摔伤,去医院了。” 盛栖池心里咯噔一下, 等周冰山转过身去, 立刻回头追问:“倪不逾去医院了?什么时候去的?他伤得很严重吗?” 艾何平低着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我瞎说的,他应该是逃课了。” “……” 盛栖池想起来了, 之前倪不逾逃课时艾何平也是这样帮他打的掩护,这是他们同桌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可是,倪不逾竟然直接逃课了。 是因为太生气了吗? 盛栖池耷拉着脑袋转回身子,更蔫了。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倪不逾都没再出现。 盛栖池回到家,没心情画画,作业更写不进去,趴在书桌旁边发呆。 她原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倪不逾帮自己撒谎,不会被发现,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可没想到,舒琰竟然会去学校找倪不逾,因果循环,她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也对他造成了伤害。 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可能不会再原谅她了。 盛栖池垂下眼,连睫毛都透着浓浓的丧气。 她想给舒琰打个电话,却没有勇气,怕万一被舒琰通知转学的消息。 之前为了转学做了那么多不择手段的努力,到这时她却有点害怕听到这个消息了。 心思百转,盛栖池打开微信,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应该拿你当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错了。】 指尖在键盘上停滞,盛栖池词穷了。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凌晨两点,盛栖池在床上翻来覆去,扯下了眼罩。 她打开微信,和倪不逾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的那句道歉上。 他没有回复。 她叹口气,胸口酸涩焦灼,垂着眼睛轻轻按灭了屏幕。 — 周五早上,倪不逾直到第一节 快上课时才来。 他从后门进来,面无表情地把书包丢在桌上。 书包和桌面相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 盛栖池脊背挺得笔直,心也跟着重重往下一沉。 凳脚轻擦过地板,少年在身后坐下了,而后便再也没发出任何动静。 盛栖池翻翻课本又翻翻资料,把文具袋里的几支笔拿出来又放回去,折腾了好几次才轻吸口气转过头去。 她扯起唇,努力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然而,只看到一个冷漠的头顶。 倪不逾直接趴桌上睡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盛栖池讪讪地转回了头。 心不在焉地熬到第一节 下课,盛栖池拿起昨天发的数学试卷回头。 “逾神,”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小小的,“这道题……” “没写。”倪不逾眼皮子都没抬,丢下这句话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冷得像是一台会移动的超大号冰箱。 呜。 盛栖池难过地在心里哀嚎了声,捏着卷子委屈巴巴地转回去趴着了。 之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交流。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 高二下学期,体育课上一节少一节,体育老师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怎么管他们。 自由活动时间,三班的男生又凑在一起打篮球。 昨天刚拿了冠军,这会儿一个个都还得意着。三中仪式感十足,模仿职业联赛,给冠军队伍每人发了一个冠军戒指。林浩他们几个都把戒指戴在了手上,逢人就伸开五指晃晃手。 “不逾,你的戒指呢?”吴回从后面揽着倪不逾的肩,低头往他手上看。 倪不逾神色淡淡的:“没戴。” 吴回:“干嘛?留着求婚用啊?” “留着给你上坟。”倪不逾没好气地拂开他。 今天体育课程易不在,倒是难得的清净。 不过盛栖池根本没心思发现这个。 从羽毛球馆出来,她和丛眠慢吞吞地往操场走。 丛眠提议:“我们去双杠那边坐会儿吧。” 盛栖池一听到双杠就想到昨天下午的情景,满脑子都是倪不逾冷着眉眼转身离开的场景,胸腔又开始隐隐憋闷,哪里还有“故地重游”的勇气。 “我今天不太想去。”她说:“我有点累,想回班坐着了。” 丛眠点了点头:“也行,那我们去小卖部买个冰淇淋再回去。” 盛栖池请丛眠吃了盒哈根达斯,想了想,临出门前又从冰柜里拿了瓶运动饮料。 回到班,丛眠又开始看小说。盛栖池坐立不安地看着时间,等到这节课快结束时,拿着那瓶水下了楼。 操场上,三班男生已经打完了球,三三两两地往食堂方向走。倪不逾没一起去,拿着篮球往外走。 盛栖池心跳扑通扑通地像敲着小鼓,暗中观察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朝他走过去。 -- 第109页 “倪不逾。”她站在他面前,仰起头,双手把水递过去,“给你。” 倪不逾脚步顿住,抓着篮球的手指不觉收紧,露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筋骨的隐约形状。 面前的少女唇角轻扬,眼底波光粼粼,却是与以往不同的微笑。 她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讨好,和充满歉疚的忐忑。 时间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在不觉中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又可以仅仅只用一个瞬间,就让人与人之间变得陌生又疏离。 头顶的阳光炙烈,盛栖池笑得睫毛都开始轻颤了,唇角肌肉都有几分僵硬。 而倪不逾却没任何反应,只是不动声色地垂睨着她。 心里的小鼓升级为激烈的踢踏舞,盛栖池努力保持着微笑。 倪不逾双唇抿成笔直的一条线,看上去冷淡又薄凉。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情却格外复杂。 好不容易才稍稍淡忘了的那股羞耻感因眼前的这瓶水再度席卷而来。 想到自己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他只觉得心如死灰,完全没有心情去接那瓶水,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语气和她对话。 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世上会有时光机…… “谢谢,不用了。” 倪不逾僵硬地撂下这句话,没再看盛栖池,转身走入了如潮的人流中。 盛栖池举着那瓶水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直举到手腕发酸了,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手。 头顶的阳光依然暴烈。 明明是个艳阳天,她却像站在乌云下。 慢吞吞地吸了吸鼻子,她莫名地有点想哭。 — 下午最后一节课,王敏学走上讲台,嘱咐大家收拾东西换座位。 “还是老规矩,有特殊情况的跟我说,没特殊情况的就遵守咱们之前的规则。” 盛栖池抱着装得鼓鼓囊囊的书包,心里空空如也。 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学去讲台上和王敏学低语,她目光没焦距地四处乱转。 就是不敢转到身后去。 身后,倪不逾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趴着睡觉。直到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他始终没去找王敏学,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盛栖池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书包背带,知道倪不逾肯定不会再和自己坐同桌了。 她心里忍不住失落,却也清楚,自己没什么失落的立场。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犯了错就要立正挨打,接受惩罚。 丛眠背着书包捧着书,像业主看房似的分析着换到哪块区域去坐,盛栖池心不在焉地听着,背着书包抱着一大摞书,起身往走廊上走,内心凄切得像是被流放到了宁古塔。 教室里很快变得空空荡荡的,全班同学都在走廊上站着,等待王敏学挨个叫名字。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就是倪不逾。 盛栖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前门口,去找寻倪不逾的身影。 直到王敏学叫到第二遍,教室里,才缓缓举起一只手。 原来他一直趴在座位上没动。 倪不逾懒洋洋地喊了声“到“。 王敏学回头看到他,问:“你还坐在原位是吗?” 倪不逾:“嗯。” “好。”王敏学接着叫道:“冯静静。” “到。”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叫过。 第十名叫到了蒋欢。 “到。”蒋欢脆生生地应了句,背着书包进班,目标明确地朝中间走。 走到第五排,她停下了,把手里东西放在了之前艾何平的桌子上,接着取下了书包。 听到身侧的动静,倪不逾缓缓抬起了头。 微一侧目,便对上蒋欢的笑脸。 他眉心轻蹙:“这个位置有人了。” 蒋欢动作顿了下,说:“可是我刚刚没看到你去找王老师说明特殊情况。” 倪不逾懒散地撑着脑袋,没看她。 蒋欢自顾自地说:“老师说没说明特殊情况的就自主选择。” 最后几个字说得有点虚,像在给自己强调理由,又像在试探他的态度。 倪不逾的余光朝窗外瞥了眼,盛栖池正扭着头和丛眠说话,好像根本就不关注教室里选座位的情况。 他收回视线,自嘲地扯了扯唇,“随便。” 蒋欢眼睛一亮,脸上瞬间绽开笑容。 她快速拉开椅子坐下,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同桌啦,请多多关照!” 倪不逾无波无澜地“嗯”了声,直接趴下去又睡了。 走廊上,丛眠还在气愤:“逾神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的要和你坐同桌,怎么让蒋欢坐那了!” 盛栖池低下眼,没吭声。 丛眠后知后觉地看向她:“我说我今天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呢,你和倪不逾是不是闹矛盾了?” 盛栖池实在不好意思复述自己干的蠢事,只含糊地点头:“嗯。昨天下午吵架了。” “为什么?因为他当众给你送水你没要?他觉得丢面子了?”丛眠发散着思维,“那他也太小气了。” 吐槽完又感叹,“不过也可以理解了,他在三中什么时候不是众星捧月的,这还是第一次当众被女生忽视呢,要说牛还是我们盛小池牛!” 哎。 盛栖池心里默叹。 -- 第110页 连从眠都觉得没接他的水已经是一件让他丢面子的事了。 那他昨天下午该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丛眠看她怏怏不乐地低头,忙止住话题:“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至于真生气,过两天就好了。” “我还要感谢他言而无信呢,刚好给了我们两个再坐同桌的机会。 盛栖池感动地对她笑了笑:“感谢您不离不弃。” 没过多久,王敏学便叫到了丛眠的名字。 丛眠进了教室,剩下盛栖池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像颗等着人来挑选的蔫巴青菜。 无所事事地看了半天云,王敏学终于叫到了盛栖池的名字。 她应了一声,抱着书包走进去,丛眠立刻在新座位上冲着她挥手。 盛栖池笑着点点头,余光却忍不住往倪不逾的方向飘。 蒋欢已经在桌面上铺上了粉红色的桌纸,而倪不逾还在安稳地睡着,只留给她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她慢吞吞地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毫无反应。 她的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细线吊着,被拽得高高的,几乎到了嗓子眼。又在经过他身边时猝不及防地坠了下去。 像是失重,漫过一阵说不分明的难受。 丛眠选的位置在教室最里侧、靠近墙壁的两列,倒数第一排,后面就是放篮球的筐子和公共书架。 她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把靠墙的那个座位留给了盛栖池。 盛栖池前面是班上挺沉默的一个男同学,丛眠的前桌是吴回。 全部坐定,丛眠晃着凳子腿一脸开心:“差一点被抢走这个风水宝地,怎么样?有没有闻到自由的味道。” 盛栖池配合地吸了吸鼻子:“很自由。” 自由得甚至有点荒凉。 这个位置距离倪不逾也太远了。 虽然抬起头,微微偏一点视线就能看见倪不逾的背影。 她却觉得犹如分坐天涯海角,隔了万水千山。 是真真正正的被流放的感觉。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丛眠还在。 盛栖池强打起精神收拾东西,王敏学拿着月考排名榜走上讲台,例行讲话。 “都选好了吧,不改了吧?没问题了就先按这个位置坐了啊。” “报告。” 一片忙碌的安静中,倪不逾突然举手站了起来,“老师,我有问题。” 王敏学:“说。” 倪不逾:“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我能不能和他换个座位?” 王敏学一向民主,如果不是怕广大家长提意见,他根本就不会采取按成绩排座位的方式。 “对方同意就可以。”他说。 “谢谢老师。” 倪不逾拎着书包,没看目瞪口呆的蒋欢,更没在意全班同学各异的目光,直接走到了倒数第二排。 吴回双手交握,几乎要捧心,“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倪不逾的视线越过他,直接看向坐在里面的那个男生:“商量一下,能不能跟我换个座位?” 那个男生个子有点矮,成绩也不占优势,坐在倒数第二排本身就是无奈的选择。 既然有人愿意和他换,更何况对方又是倪不逾,他根本不可能拒绝,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 倪不逾轻轻牵了下唇角,对他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应该我对你说谢谢。”男生麻利地拿上东西走了。 吴回站在过道上对倪不逾挑了挑眉:“进去吧,好兄弟。” 倪不逾却站着没动,视线又转向他身后的丛眠。 不等他开口,从眠便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ok,明白,马上走。下次月考我们小池不进步个十名二十名的你还把座位还给我!” 丛眠利索地抽出书包,趴在盛栖池耳边说了句“好好处,别吵架”,便笑嘻嘻地往前排去了。 盛栖池懵懵地抬起头,看向倪不逾,心脏又被那根无形的细声拴住,提起,吊到了嗓子眼。 倪不逾却没看她,或者说像是根本没看到她,漫不经心地把书包塞进了桌肚里。 耳边凳子一声轻响,身侧似乎被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少年面无表情地在她身边坐下。 牵着心脏的细线似被松开。 只是这次,盛栖池的心脏没再像跳楼机般垂直坠落,而是晃晃悠悠地荡漾在了半空中。 第41章 拿她没办法。 盛栖池垂着眼睛闷不做声地收拾桌子。 身旁的窗户开着, 窗帘被拉了半开,有风灌进来,随之带来一阵草木清香。 但都没有身侧少年的气息强烈。 即使他只是坐在那里, 什么都不做,就足以牵动着她此刻所有的感官。 盛栖池把各科新发的试卷一张张叠好, 边角对齐,精细得像是要拿去装订。叠好之后,她做无用功似的数了两遍,才把试卷放在了桌子上。 被压在试卷下的手指无声地抠着桌面,抠了好半晌,她才终于转头看向倪不逾:“你……” 一阵突兀的音乐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吓得她心脏一缩。放学铃声响了, 把她剩下的大半截话堵在了嗓子里。 倪不逾没片刻犹豫, 直接拎起书包走了。 “你……”盛栖池兀自对着空气抓了抓脸颊, 感觉这句不幸被打断的话也没必要再问了。 -- 第111页 倪不逾显然还在生她的气。 可他都生着气呢还履行之前的约定还和自己坐同桌。 盛栖池捧着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心里的歉疚感无声又增加了一分。 晚上洗了澡,盛栖池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飘窗上发呆, 窗外起了风,花园里的玫瑰被风吹得摇头摆尾,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盛栖池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丫跑到书桌旁,打开手机却见是一条公众号推送。 她郁闷地把那个公众号取关,想了想, 从书包里抽了张数学试卷出来。 直接把试卷翻到背面, 她拍下最后一道大题,给倪不逾发了过去。 盛栖池:【逾神,这道题你会做吗?】 手指一碰, 消息就发了出去,她却有些后悔。 问题这招上午已经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她再怎么发倪不逾估计也不会理。 笨死了。 她捶了捶脑袋,丧气地把刚发出去的两条微信全部撤回。 窗外风声更甚,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盛栖池捧着手机,躺倒在床上。 无所事事地把屏幕上的软件戳了个遍,她打开王者荣耀,想起那晚和[NBY]的激/情对线,没忍住翘了翘唇。 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账号竟然会是倪不逾的,更想不到两人之后竟会成为同学。 有时候缘分真的好奇妙。 盛栖池微微坐直了身子,打开两人的私信页面,给倪不逾的账号发了条消息。 [小池塘]:对不起,求原谅。 发完之后,她又打开之前两人一起玩过的枪战游戏,又给倪不逾发了条私信。 [小池塘]:我错了,呜呜呜。 虽然不确定倪不逾能不能看到,但她发完却觉得胸口稍微没那么憋闷了。 于是盛栖池干脆登录上q.q,打开两人的对话框,再次输入—— 逾神,别生我的气了,生气会变不帅的。 能发的渠道都发了,盛栖池又瘫回到床上,心神不宁地翻起了相册。 照片一张张划过,她才发现这短短一个多月来倪不逾竟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 他在操场上打球,他走在路灯下的人行道上,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他在火锅店的木质餐桌后不经意地抬眼看过来,他坐在出租车上,侧脸隐在昏昧的光影下…… 再往前翻,是丛眠生日那晚拍下的视频,她打开,是吴回做大冒险在别人的包厢里摇头跳舞的场景。 背景音乐下是掩盖不住的哄笑声,镜头从一张张笑脸上扫过,她蓦然瞥见倪不逾的影子,不受控制地把进度条拖回来一点,盛栖池这才发现,原来那晚倪不逾站在暗处,也一直在笑。 少年站得闲散,可能是觉得丢人,还把卫衣的连帽拉起来挡着半张脸,可镜头扫过时,他忍无可忍扬起的唇和毫无防备弯下的眼睛在时过境迁的今晚,猝不及防地撞了下她的心。 盛栖池第一次发现原来倪不逾笑起来那么好看。 优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再向上那双漆黑的眼里,像藏了一万颗星星。 可是这么好看这么骄傲的少年,却被她利用了。 盛栖池把那条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在心动和心碎之间来回游弋,直到屏幕顶端突然跳出一条微信提示。 她忙打开。 倪不逾:【?】 啊啊啊!回复了!!! 盛栖池条件反射般坐直了,竟突然生出一阵紧张,她对着键盘迟迟不敢下手,好像接下来的这句话决定着她的生死荣辱。 一分钟后,她谨慎地退出微信,打开了浏览器,输入:男生生气了怎么哄? 五分钟后,盛栖池信心满满地切回微信,发现倪不逾竟然把刚刚那个问号撤回了。 盛栖池鼓了鼓腮,硬着头皮打字:【(首项+末项)×项数÷2】 盯着屏幕等了好几分钟,页面上终于跳出回复。 倪不逾:【?】 盛栖池立刻秒回:【求和!】 倪不逾:【……】 盛栖池看着手机轻轻翘了翘唇。 虽然倪不逾依然没回复汉字,但是有回复就是有了重大突破! 她再接再厉继续发:【m和n打了一架,请问最后是谁道歉的?】 这次没等倪不逾回复,她直接答道:【是m。因为m sorry 。】 她一边翻找着可爱的表情包,一边盯着聊天界面。 一连选中了十个表情包,倪不逾才纡尊降贵地回复过来一条。 倪不逾:【。】 好吧。 盛栖池见好就收,发了条晚安,便锁上手机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 周六雷打不动地去画室。 盛栖池埋头画了一整天,没顾得上看手机,也没再给倪不逾发消息。 傍晚结束从画室出来,她一边下楼一边拿出手机查看,微信上未读消息好几条,可惜偏偏没有她期盼的那一条。 纠结着要不要再给倪不逾发条信息,盛栖池走出画室的大门,一抬眼,看到站在门外的舒琰。 “妈妈。”盛栖池脚步一顿,怔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刚过来没多久。”舒琰说:“跟你们林老师聊了会,她说你进步很大,现在这个水平报考国内任何一家美院都不成问题。” -- 第112页 “真的吗?”盛栖池开心地笑起来,等笑容落下又心有余悸地避开了舒琰的视线。 前有月考失落,后有电话坦白,她难免心虚。 舒琰却神色无异,笑着招呼她上车。 母女俩没有回南湾,而是去了国贸旁边的一家西餐厅。 流光倾泄,音乐轻缓,她们这一桌安静地出奇。 两个人都有避而不想谈及的话题,于是气氛就不可避免地凝滞。 盛栖池抿了口水,终于硬着头皮开口:“李恒叔叔来了吗?” 舒琰说:“没有。我一个人过来的。” “哦。”盛栖池偷偷抠着桌布,眼睛看向一边,又问:“你们领了证,我以后需要改口吗?” 舒琰睫毛轻轻一颤,问:“你想改口吗?” 盛栖池垂着眼:“我可能还不太习惯。” “那就不改口。”舒琰像是松了口气,缓了下,才说:“我和他的关系不会影响我和你的关系。” 盛栖池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明白。 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她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无论我和他是恋人关系,还是夫妻关系,你都可以只叫他叔叔,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一个没有血缘的父亲,更不会要求你叫他爸爸。他也不会。” “那……”盛栖池咬了咬唇,手指用力,差点把面前的桌布揪下来一截。 就那么一松手的瞬间,她把涌到嘴边的那句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 服务生陆续上了菜,母女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餐。 她们之间的交谈不多,但气氛还算不错。 服务生端上餐后甜点,盛栖池安静地挖着面前的蒙布朗,等待着意料之中的话题。 没想到,一份蒙布朗吃了大半舒琰也没有开口。 倒是盛栖池自己憋不住了,捏着甜品勺问,“妈妈,你上周去学校找……倪不逾了吗?” “他跟你说的?”舒琰表情平静。 嗓子被甜腻的味道黏住,盛栖池语气弱了两分:“你们都说什么了?” 舒琰:“他怎么跟你说的?” 盛栖池抿抿唇:“他什么也没说。” 她也没机会细问。 她抬起头,有些急切地说:“是我自己不好,你别为难他。” “确实也没说什么。”舒琰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我只是跟他说,你很喜欢他,希望他可以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帮助你学习。” “我说,真正健康的喜欢应该是互相影响,帮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她娓娓道来:“这句话我也要同样说给你听。” 盛栖池诧异地坐直身体看向她。 舒琰的反应实在太过于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好像对于她“早恋”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更没有她幻想中的严防死守,怒不可遏。 “还有一句话那天在电话里没说,想当面告诉你。”舒琰慢慢擦了下手指,柔声道:“再过一个多月你就十七岁了,十六七岁的年龄,对一个优秀的、英俊的男生产生好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好羞耻的,更没必要被批评,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 鼻腔里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涩,盛栖池嗫嚅道:“那……你会对我失望吗?” “只要你做的是自己认为重要的、真正想做的事情,我就不会失望。”舒琰笑了下:“当然,你也要为之承担一切后果。” 盛栖池的胸口不由自主地轻颤,脑子里也嗡嗡的,思绪混乱成一团。 她设想过舒琰的任何一种反应,却偏偏没有想到眼前这一种。 在过去十六年的相处里,她们母女关系虽然亲密,却更多的是照顾与被照顾,需要与被需要,极少谈及感情。 父亲去世后,舒琰变得越来越忙,她们之间的交流便渐渐局限为日常需求,成绩绘画,更没时间谈及其他。 盛栖池一直以为舒琰像周围大多数的家长一样,宽容也严格,对于早恋二字避之不及,如洪水猛兽,却没想到舒琰竟会这么开明,以至于她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默了好半晌,盛栖池才闷闷地开口:“那……如果我犯了错呢?” “犯了错啊。”舒琰叹口气,“那我就只好陪你一起承担了,谁让我是你妈妈呢,天塌下来我都陪你一起扛。” 盛栖池心尖一软,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母亲对于子女,是无条件,无理由,是爱。 爱有很多种,爱也会有许多附加条件,但也许母亲对子女的爱,并不那么复杂。 它或许受激素的影响,却不被激素所控制,是一种自然而然。 头顶的灯光澄澈且柔和,映得舒琰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更加温柔。 盛栖池怔怔看着她的脸,突然发现她消瘦了许多。 那一瞬间,许多情绪竞相翻涌着将她吞没。 算了吧。 她忍不住想,别瞎折腾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她想给你自由自在的人生,你为什么不能给她追求幸福的自由? 有个人可以接替爸爸照顾她爱护她不是很好吗? 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也应该很开心吧。 盛栖池轻轻吸了吸鼻子,几乎脑子一热就要坦白,可她忍住了。她不忍心把真相说出口,也不愿意让舒琰知道自己干过的那些蠢事。 -- 第113页 安静了片刻,她难过地喃喃:“可是我离你太远了,现在在两个城市,以后也许还会在两个国家。” “那又不是不回来了。”舒琰托着下巴,包容地笑道:“人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去过自己的生活,追逐自己的梦想,组建自己的家庭,可不管长到几岁,走到多远,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啊。” 盛栖池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听见心里隐秘而汹涌的震荡声。 那因惴惴不安而凝结起的无形的冰川似是霎然融化,自父亲去世之后,遗失了四年的安全感像是埋藏在地底的泉眼,无声细流。 …… 驱车回到南湾,盛栖池和舒琰各自回房休息。 盛栖池在房间里坐了好久,起身去了画室,不多时,捧着一个礼盒敲开了舒琰的门。 舒琰打开门,问:“怎么还没睡?” “因为想起来有句话忘了跟您说。”盛栖池双手把盒子捧到她面前,笑了笑:“妈妈,新婚快乐,这幅画是我送您的礼物。” 舒琰垂眼怔怔地看着盒子,沉默了好半晌才抬头。 盛栖池刹那间似在她的眼底看见水光,转瞬又消失。 舒琰接过礼物,轻轻抱住了她:“谢谢宝贝,妈妈很开心。” “你开心就好。”盛栖池努力压抑着尾音的颤抖,“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还有件事要跟您坦白。”等舒琰放开她,盛栖池轻声说:“其实我那天在电话里撒谎了,我和倪不逾没有互相喜欢,是我单方面地偷偷喜欢他。” “我保证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耽误学业。”她举起三根手指,表情虔诚,保证完自己又笑了。 不好意思,却又按捺不住,像个偷藏了糖果又忍不住分享的小朋友。 “妈妈,我真的好喜欢倪不逾啊。” — 与此同时,思北公馆。 倪不逾写完最后一道竞赛题,合上笔帽拿起了手机。 解锁屏幕,微信图标上显示着好几条未读信息,打开,却都是三人聊天群里的消息,还有一条来自顾辞年。 他点了下盛栖池的头像,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那个无语的句号上,再没更新。 手指在屏幕上随意滑动着,倪不逾鬼使神差地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快要翻到了第一条。 他“啧”了声,烦躁又懊恼地锁上屏幕,把手机丢到床上,起身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自发顶冲下来,倪不逾微阖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天在操场的一幕。 “你可以追我了。” “我为什么要追你啊?” 他抬手抹了把脸,热水自眉宇间滑落,贴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流。 睫毛上沾了水,显得那双本就黑亮的瞳孔更深,神色莫名。 倪不逾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即使被热水浇洒着,都依然能感受到耳根那处不同寻常的热。 有羞恼,更有失落。 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倪不逾不知不觉地又拿起手机。 看了一眼,他抿着唇把手机扔回床上,打开了电脑。 登录上常玩的那款枪战游戏,倪不逾顺手领取系统赠送的礼物,领完发现还有一条未读私信在提示。 他点开,一句话映入眼帘—— [小池塘]:我错了,呜呜呜。 倪不逾手指一顿,关掉私信页面,登录了q/q。 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小池塘]:逾神,别生我的气了,生气会变不帅的。 唇角微不可查地牵起一点上扬的弧度,随即被抿成一线。 倪不逾关掉对话框,冷哼了声:“花言巧语。” 神思却不受控制地飘走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心有所感似的拿过手机,登录了王者荣耀。 果然,盛栖池的私信又跳了出来—— [小池塘]:对不起,求原谅。 倪不逾垂着眼,染了水的漆瞳澄净明亮,眸光微动。 舌尖轻轻顶了下腮帮子,他慢条斯理地退出王者,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右下角恰在这时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手指轻动,倪不逾点开。 邮件来自[小池塘],内容只有一句话—— “倪不逾,你好难哄。” 随即,又一封新邮件进来—— [小池塘]:“所以我得再努努力。” 电脑的白光落在少年脸上,映得那五官上每一处微小的表情都无处遁形。 倪不逾沉默地看着邮箱,片刻,他漫不经心地松开鼠标,靠在了椅背上。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偏过脸,紧绷的下颌线忽地一松,发出一道浅浅的、无奈的笑声。 啧,拿她没办法。 第42章 我想你了。 舒琰陪盛栖池住了一晚, 周日下午回了霖城。 周一,盛栖池比往常早起了半个小时,避过早高峰早早地到了学校。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 都在安静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座位旁边的窗户没关严,周五晚上那阵狂风卷了不少灰尘进来, 还有几片被打蔫了的树叶。盛栖池抽出湿纸巾把自己和倪不逾的桌面都擦了一遍,擦净灰尘后又用纸巾把水迹擦干,细致得像是过年大扫除。 擦完之后,她满意地拍了拍手,而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放在倪不逾的桌面上。那是阮姨给她做的加餐,仅此一个。 -- 第114页 后门边响起脚步声,陆续有同学进来, 她想了想, 又把三明治从桌面移到了倪不逾的桌肚里, 防止吴回看到后饿狼扑食。 可惜, 直等到升旗仪式结束,盛栖池的这番殷勤也没能等到它的主人, 倪不逾又没来上课。 语文课上,王敏学在讲台上翻译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盛栖池猫在课桌下面偷偷看手机,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她有些搞不懂—— 不是都回复她微信了吗?怎么又没来?不会还在生气吧? 可是再生气也不能大周一的就堂而皇之地逃课吧?也太嚣张了。 闷闷不乐地把倪不逾的头像戳了又戳,盛栖池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大少爷。 然后一边赌气地想着算了不哄他了, 一边没出息地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怎么没来上课?】 之后的二十分钟, 盛栖池反反复复地偷看了十几遍手机,都没能等到那个傲娇大少爷的回复。 她郁闷地挠了挠头,伴随着下课铃声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 一整个上午, 盛栖池都没等到倪不逾的回复。 她的思绪渐渐由“是不是还在生气”变成了“难道是生病了”,最后又成功地发散为“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呸呸呸。 她连拍了三下脑袋,赶走噩梦似的摇摇头,却越想越心慌,终于忍不住在午饭时问了吴回。 “倪不逾请假了吗?” 吴回说:“他们数学竞赛封闭训练了,你不知道吗?” 封闭训练?盛栖池慢半拍地眨眨眼,心放下来一半。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回微信? 她转念想了想,封闭训练,应该不能随便玩手机吧。于是悬着的另一半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趁着吴回不注意,盛栖池把三明治从倪不逾的桌肚里拿出来,笑盈盈地递过去:“这个给你吃,当个前菜。” “呦,今天对我这么好?”吴回推了推眼镜,欣然收下了。 三个人一起往门外走,丛眠悄悄拽了拽盛栖池的手:“怎么样?和好了没?” 盛栖池:“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他回复我的微信了!” “回了什么?” “一个省略号,一个句号。” “……” 丛眠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能回微信就说明,呃,问题不大!” 盛栖池乐观地点头:“我也觉得!” — 盛栖池收到倪不逾的回复时已经是晚上了。 手机在桌上嗡得震了一下,她扑过去打开一看—— 大少爷:【请假了。】 盛栖池立刻捧着手机回复。 小池塘:【我听吴回说了,你们数学竞赛要集训十几天。】 小池塘:【你们集训的时候可以用手机吗?】 小池塘:【我能不能给你发微信?】 等了一分钟。 大少爷:【可以。】 盛栖池抠着手指纠结,可以是什么意思,是可以用手机,还是可以给他发微信? 屏幕上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大少爷:【用手机。】 盛栖池:“……” 算了。她充分发挥乐观主义精神,虽然倪不逾没说可以给他发微信,可他也没说不行。 没有否认就等于默认。 她兀自给自己打了个气,又发了个小宝宝穿着棉袜的可爱表情包。 小池塘:【伸出试探的小jio jio.jpg】 小池塘:【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倪不逾再次没了动静。 盛栖池盯着屏幕盯得眼睛都快疼了,才终于收到他的回复。 大少爷:【睡了。】 “……” 哎,她可真是不会提壶,哪壶不开提哪壶。 盛栖池握着手机敲了敲额头,完全主观地下了个定论——凡是不回答的问题通通当作默认。 在她这,他们就是和好了! — 篮球比赛结束之后,校庆随即而来。 周二早自习,王敏学便在班里说了这个事情。 “70周年校庆,教务处要求除了高三年级,每个班级至少上报一个节目,周四下午统一进行筛选。月考之前我已经提前跟你们通知过这个事儿了,估计有意愿的同学私下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别拘束,勇敢放光芒,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盛栖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完全没被勾起绽放光芒的欲望,只暗暗期盼王敏学能忘了上个月谈话时让她报名校庆表演的提议。 可惜事与愿违,王敏学记忆力惊人。第二节 课间操时间,盛栖池就又被他叫去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王敏学的报名表上如愿添上了她的名字。 课间操结束了,操场上的雏鹰们变身成一群刚被放出笼的小鸡,叽叽喳喳地从操场涌向四面八方。 盛栖池抬头望了望天,心情有点复杂。 高一在霖城没能躲过任何一场校级的活动,她以为到了三中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能躲过,却没想到命运不饶人。 其实她也可以说不的,只要她态度坚决,王敏学必然不能强迫她。 可她犯错在先,难免心虚,面对王敏学时就像个背叛了家庭心有愧疚的渣男,不忍心回绝他的建议。 “你报了独舞?” -- 第115页 回到班里,丛眠立刻追问。 “嗯。”两个人面对面趴在盛栖池的桌子上,她用食指戳了戳丛眠的脸,“你不是学过芭蕾吗?你也去报名吧,咱俩双人舞。” “我才不要。小时候逢年过节就要被迫给七大姑八大姨跳小天鹅,初中时缺心眼填了个舞蹈特长,动不动就被拉出去参加活动,我是受够了。”丛眠撇撇嘴,“打死也不去。” “哎。”盛栖池叹气,又去动员吴回,“要不你去报一个?” “你以为我以前过年不表演跆拳道吗?”吴回手上转着篮球,“再说,这可是70周年校庆大舞台,还要请区里的领导呢,我是去表演跆拳道还是去表演转球?” “你就安心准备表演吧,我们四个给你当观众就好。”丛眠坐起身,又说:“不对,应该是三个。校庆那天倪不逾应该不在吧?” 倪不逾……不在吗? 盛栖池默默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时间,心头漫过一阵复杂的情绪。 光是想象一下被他盯着跳舞的画面就有点脸热。 可如果他真的不在,她又好像有些失落。 — 没有同桌的第三天,盛栖池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的,连风吹过都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心里也忍不住空落落的。 英语课上,她把课本立起来,偷偷给倪不逾发微信。 小池塘:【集训还顺利吗?】 小池塘:【我们这节是英语课,我有点困。】 她其实并没有指望倪不逾能立刻回复,甚至连他会不会回复都不确定,发完就把手机塞进了桌肚里。 之后的两节课做课堂测验,她也没机会再看手机,等到和丛眠去吃晚饭时拿出手机,才发现倪不逾回复了她的微信。 就在她发完那两条信息五分钟后。 大少爷:【嗯。】 大少爷:【好好听课。】 盛栖池低着盯着屏幕,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又弯成了漂亮的弦月。 丛眠惊讶地瞥她一眼:“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盛栖池轻轻晃了晃脑袋:“今天的课堂测验我好像考得还不错。” 丛眠想起她那惨不忍睹的数学分数:“……哦,恭喜你啊!” 周四下午,盛栖池去大礼堂参加节目选拔,一同过去的还有蒋欢。 三班一共报了三个节目,一个独唱,两个独舞,都是没什么新意必须要靠实力突出重围的节目类型。 报名独唱的是林浩的同桌黄明煦,人如其名,挺开朗随和的一个男生,而报名独舞的则分别是她和蒋欢。 三个人一同走去大礼堂,一路上蒋欢都在碎碎念。 “我昨晚追剧追到一点多,都没来得及练舞,等下肯定玩完。” 黄明煦安慰道:“基本功在那放着呢,肯定能过,去年咱们班可就你一个人过了。” “哎呀,去年我就是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耗子。”蒋欢笑了笑,把话题转向盛栖池:“盛栖池,你呢?练得怎么样?” 盛栖池实话实说:“还行吧。” “有没有把握能过?” “不确定。”她说:“随缘吧。” 蒋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摆了摆手:“你可是王老师钦定的大才女,肯定没问题了,不像我,去了也就是陪跑。” 盛栖池扯了扯唇,没接她的话茬,随便扯开了话题。 节目选拔采取抽签表演的方式,盛栖池抽到第九个,蒋欢排在她前面,在第十位,黄明煦则抽了个最后一位。 盛栖池换好舞蹈服出来到候场大厅,看到蒋欢正在和五班的姜妤聊天。 蒋欢苦着脸,声音不算小:“两个舞蹈节目撞在一起,评委看完前面那个就没心情再看下一个了。” “怎么会?”姜妤笑着说:“只要跳得好评委老师肯定能看见的。况且,舞种不同,老师们的喜好也不同嘛。” 盛栖池和姜妤之前在丛眠的生日宴上见过,平时在学校里碰见也会互相打招呼。 她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两个人的话题顺利过渡到下一个才走过去和对方聊天。 候场厅里挤了不少人,高一和高二的混在一起,闹哄哄的,很快老师便叫到了六号,盛栖池和她们打了个招呼,独自去一边热身练习。 等她走远了,蒋欢突然问:“你们俩怎么认识呀?” 姜妤说:“之前丛眠生日时一起吃过饭。” 蒋欢似笑非笑地“哦”了声,“她挺会来事的,转过来没几天就和我们班好几个男生打成一片了,现在还和倪不逾坐了同桌。” 姜妤垂下眼,轻轻抿了抿唇,说:“她性格好,招人喜欢很正常。” 盛栖池练完一遍舞在窗口吹了会儿风,额头上的薄汗还没干便被叫去候场。 她拿纸巾擦了擦额头,大步走了过去。 台下坐了神色各异的一排评委,盛栖池落落大方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等音乐起,她微微垂下眼睫,投入到表演中。 一段三分钟的舞蹈很快结束。盛栖池鞠躬下台,和正在候场的蒋欢打了个照面。 她笑着说了句“加油”,蒋欢没看她,低低“嗯”了声便和她擦肩而过。 盛栖池耸耸肩,脚步轻快地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距离放学时间还早,盛栖池拎着演出服慢吞吞地走在校园里,经过双杠边,眸色微动。 -- 第116页 她站在树荫下沉默了几分钟,突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淹没。 盛栖池调转方向,直接朝校门口走去。 编了个理由装得一脸老实巴交地骗过了门卫大叔,她打了个车去四平街。 四平街街尾是曾经的四平小学,学校迁去了新校区,这所旧校区便成了全市数学竞赛的集训场地。 盛栖池到四平小学时刚好五点整,学校大门紧闭,只有一个大爷在门卫室里打盹。 她敲开窗户问了问,大爷说,集训的学生一般六点钟才吃晚饭,一日三餐都是统一预订的盒饭,不让出去乱吃东西。 盛栖池道了谢,拎着装舞蹈服的大袋子往回走。 沿着老街道溜达了一圈,她去附近的肯德基买了个全家桶,又去了趟超市,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累得满头大汗撑着膝盖直喘气。 看一眼时间还差10分钟才到六点,她便安静地蹲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 六点钟,校园里猝不及防地响起了铃声,盛栖池激灵一下抬起头,那铃声像是震在了她的神经上,唤醒了那份被她故意忽略掉的紧张。 她深吸口气,给倪不逾打电话。 “嘟嘟”的声音惹得心脏怦怦乱跳,铃声响了七八下,倪不逾接通了电话。 “有事?”他音色冷冽。 盛栖池的一腔热情被那淡漠的语气冻了下,抿了抿唇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倪不逾嗓音一紧:“你在哪?” 盛栖池轻声说:“四平小学……校门口。” 倪不逾撂下句“等着”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盛栖池握着手机站在校门口,心里惴惴不安。 是不是太莽撞了?会不会影响到他? 他会不会嫌烦啊?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视线里蓦然晃出一抹清俊的身影。 倪不逾穿着件纯白色的短袖,穿过小操场,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盛栖池隔着大铁门专注地盯着他。 明明才几天没见,却好像变得陌生了许多,让人无端生出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头发好像剪短了些,看上去清爽又冷峻。 身前踩着光影,身后是被夕阳涂满橘彩的天幕,他是走在画中的少年。 倪不逾走出大门,在盛栖池身前停步。 两人视线相接,下一秒,又心照不宣地错开。 倪不逾薄唇轻抿,问:“你怎么来了?” “我……” 盛栖池心里说:“我想你了。” 但她说不出口,只好装乖卖萌地笑了笑,“没有同桌还挺不习惯的。” 倪不逾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没接这个话茬,低眉垂睨着她:“什么时候到的?” 盛栖池:“刚到!三分钟!” 他眉心拧了拧,看向她身侧,“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盛栖池乖乖点头,先把手里的全家桶递过去,“听说你们天天吃盒饭,我就顺便帮你买了晚饭。” 又指了指脚边的一箱运动饮料:“不知道这学校有没有小卖部,给你买了箱水,可惜只能买常温的。” 倪不逾眸光微动,迟疑了片刻才接过全家桶,再开口,语气里多了点无奈。 “你才刚到三分钟就能听说这么多事?” 糟糕。 露馅了! 盛栖池眨了眨眼,心虚地笑了笑。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晒的,长发软软地贴在身上,两侧的碎发有点乱,却乱得好看而生动。 又是那样澄澈又无辜的笑,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狡黠。 倪不逾的心脉像是被她的视线拿捏住。 “笨。”他喉结动了动,曲起食指敲了下她的脑门:“撒谎都不会。” 盛栖池揉着脑门笑了笑。 他轻咳了声:“逃课了?” “也不算。”盛栖池打马虎眼:“是合理利用自由时间。听说你们集训完就要竞赛考试了,我来给你打打气。”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打气?” “这些啊。”盛栖池指着那些吃的喝的,“这还不够温暖吗?” “哦对了,还有这个。”她笑了笑,从左边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伸手。” 倪不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配合地伸出右手,盛栖池虚握着拳头拍了上来。 她的手指触到他的掌心,又软又滑,像带着簇微小的电流,让人心头轻悸。 下一秒,倪不逾的手心里便多了根胡萝卜。 “橡皮?”他强压着笑意挑了挑眉。 “还有这个!”盛栖池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一支笔,轻轻摆在“胡萝卜”旁边。 倪不逾垂下眼睑,眸中轻闪过笑意。 水晶般剔透的笔杆上盖着一个小兔子样式的笔帽,小兔子怀里还举了个红色的立牌,牌子上写着“加油”两个大字。 盛栖池仰着脸,抬起细瘦的手臂,煞有介事地挥了挥拳头:“加油!” 而后又举起另一边手臂,同样握起拳,两边手腕交错着轻轻一碰:“逾神最棒!” 随即收手,两个拳头在空中砰的一撞,她笑眼弯弯:“勇夺第一!” “……” 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花里胡哨的。 少年长身鹤立,眼皮轻轻跳了下,像是觉得无语。 -- 第117页 下一秒,他低头舔了舔唇,肩膀忽而耸动着笑了起来。 “盛小池同学。”他手掌轻按住她的脑门,眸光很沉。 “别装可爱。” 第43章 小洛神。 盛栖池看到倪不逾的回复邮件时已经是周五晚上。 她登陆Q.Q下载班群里的英语听力资料,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邮件提醒来。 打开发现是倪不逾回复了她之前那封“所以我得再努努力”的邮件—— 倪不逾:没生气。不用哄。 回复时间是在她发送之后的十分钟。 盛栖池抿唇轻笑,被迟到的开心击中,笑完之后又盯着那封邮件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傲娇鬼, 骗谁呢? 要真没生气怎么可能苦大仇深地好几天都不理她。 明明就是生她气了。 还不好意思承认。 她撑着下巴想东想西,翘起的唇角始终没拉下去过, 末了给他回了一封明知道没什么可能的邮件—— 小池塘:我要在校庆演出上表演节目,你可以来看吗? 校庆节目选拔结果周四早上就出来了,盛栖池和黄明煦的节目都入选了,黄明煦的独唱被改成了和另一个女生对唱,蒋欢的节目落选了。 王敏学早自习通知这个消息时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浩他们几个男生还在下面大叫着起哄,盛栖池被闹的有点不好意, 低着头假装看书, 没人留意到落选的蒋欢同样面红耳赤。 下课后, 倒是有几个女生围过去安慰了蒋欢几句, 蒋欢一扫羞愤,又变成了那副满不在意的笑模样。 “没关系, 不用安慰我啦,我本来就不太想参加, 要不是王老师非要我报名我就躲过去了。” “……我那个舞蹈去年都跳过一次了,今年肯定上不了……为什么没准备新的?没时间呀,我最近疯狂刷剧呢……哎,那个剧你们看了没……” 盛栖池和丛眠一起去完洗手间从后门进来, 零星听到这么几句。 从眠无语地“嘁”了声, 转头问盛栖池:“如果你认真准备了节目结果落选了,你会难过吗?” “会。”盛栖池说:“毕竟认真准备过的。” “那如果我安慰你你会怎么说?” “说谢谢。然后……”盛栖池想了想:“再请你吃个冰淇淋?” 丛眠满意地笑起来:“所以我才喜欢你。因为你真实。” 盛栖池听懂了,她是在说蒋欢不真实。 丛眠似乎一直都不太喜欢蒋欢, 或者说,对她很疏远。 她们两个在女生里人缘都很不错,彼此之间却好像全无交集。 “其实我有点理解她的反应。”盛栖池小声说:“骄傲的人都不喜欢示弱。” “我也理解,但不苟同。” 蒋欢回到座位上,转过身来面对她:“在我看来,倪不逾才是骄傲的人。想要的东西就默默努力去争取,从来不哗众取宠,也不会瞧不起人。” “他看起来挺漫不经心的,好像每天都在睡觉,其实该做的题一道都没少做。你知道吗?其实他刚上初中时数学成绩并不太好,第一次家长会时好像也没人来参加,但是那学期结束时,他数学单科就考了全班第一。练跆拳道也是,坚持了好多年,练到了黑带,还在市里拿过奖,后来又去练拳击,只要有时间,几乎每周都会去。他表面上给人一种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错觉,但是认定的事情,每一件都有好好去做。” “嗯,他的确是个很骄傲的人。”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所以他才放弃了绘画吗?因为骄傲地不想变成和倪天易一样的人,宁愿荒废了那份得天独厚的天赋。 盛栖池慢慢眨了眨眼,还是觉得好遗憾。 — 校庆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从定下节目之后,盛栖池的课余时间就被占满了,不是正在排练,就是在去排练的路上。 自从周四偷偷跑去探望过倪不逾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及之前关于表白的乌龙事件,关系从表面上好像恢复到了从前。 又好像,比从前多了些什么。 应校方的要求,盛栖池周末一整天都在学校排练,傍晚结束回家,她没让李叔接,在校门口买了个冰淇淋,坐着公交车,慢慢地晃回去。 黄昏给城市渡上一层温柔的颜色,朦胧且虚幻,望着途径的街道高楼,她突然发现A市好像也没那么陌生了。 公交车的路线和李叔平时接送她的路线不同,盛栖池惊讶地发现这班车竟然会经过她以前的小学。 她提前下了车,兴冲冲地跑到校门口,结果学校的大门紧锁着,门卫也去吃饭了。 她有些失望,额头贴着学校的大铁门朝里望,望见重新修建过后的操场和升旗台。 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慢慢浮起来,她想起读小学的时候总是贪睡迟到,缠着爸爸来送她。爸爸把车停在校门口,她冲下门,撒丫子就往里跑,结果被门卫拦住,她回头着急地冲爸爸眨眼睛,爸爸一边无奈笑着一边过来说明情况。 她便趁他和门卫说话的时候像一条游鱼似的挤进去,跑进校园里,再隔着大铁门得意地冲爸爸敬个少先队礼。 一低头,发现自己忘了戴红领巾…… 温柔的暮色褪去,天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盛栖池走出小学时爱吃的那家米线店,像是在回忆里吃了顿饱餐。 -- 第118页 店主还在放《蜡笔小新》,她回头看一眼,跟着傻笑两声,慢吞吞地向远处走去。 走出这条街口回望一眼,发觉以前觉得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一段路,原来竟这么短。 排练不能缺席,作业也不能落下,还有写不完的推荐辅导题。 回家后喝了杯牛奶,盛栖池就把自己禁锢在了书桌前,写完物理作业最后写语文,她伸了个懒腰捞过手机,骚扰倪不逾。 小池塘:【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小池塘:【逾神,后面一句是什么?】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她眼底藏着笑。 快写完语文作业时,倪不逾终于回复了,估计是刚忙完看手机。 大少爷:【?】 大少爷:【不会。】 不会才怪。 小池塘:【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大少爷:【……】 小池塘:【你知道这句话怎么翻译吗?】 等了片刻,倪不逾直接回了条语音。 盛栖池点击外放,少年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带着点笑意:“你是来抽查我古诗词的?” 盛栖池脚丫子在桌子底下轻晃,笑嘻嘻地回复文字。 小池塘:【是思念的意思。】 小池塘:【逾神,我好想你】 小池塘:【的数学作业啊。】 “少来。”前一刻还游刃有余的声音突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倪不逾没好气地说:“没事睡了。” 盛栖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逗完炸毛少爷自己的脸也热了,搓搓脸,继续赶作业。 — 时间一晃而过。 校庆前一晚,盛栖池参加完最后一次彩排,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家。 想到明天同样也是倪不逾集训的最后一天、竞赛的日子,她看了眼时间,趁着还没太晚给他打了通电话。 “喂。”少年冷冽的声音传过来。 盛栖池扬起唇,叫了声他的名字,“明天竞赛加油啊。” “嗯。”倪不逾说:“知道。” “记得用我送给你的笔和橡皮。”盛栖池叮嘱了句,没给他回应的时间,又问:“你明天考试时间是几点?” 倪不逾:“下午两点半。” 车窗玻璃降下来一半,有风灌进来,舒缓而微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盛栖池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直到倪不逾在电话那端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考试时间和演出时间撞在一起,她压制住想问他有没有看到邮件的冲动,笑道:“别紧张,好好考,考砸了同桌也不嫌弃你。” 片刻,一道低越的笑声电流般传入耳膜,有点没正形:“知道了,小同桌。” 太阳又一次照常升起,三中今天的气氛却不同以往。 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又赶上校庆,校园里处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学生们统一换上了制式校服,女生裙摆悠悠,男生领带端正。 早自习名存实亡,谁都没心情背书,不安分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八点整,校庆典礼开始,各班同学按照之前划分好的区域在操场上集合。 作为区里的重点高中,三中的七十周年校庆实在大手笔,光礼炮就放了七十发,还斥巨资请了专业的无人机团队进行表演。 高三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各领导发言,热闹又枯燥地搞了一上午。 结束后,丛眠他们快快乐乐地去吃火锅,盛栖池急匆匆地赶去了大礼堂。 吃完学校给预订的盒饭,争分夺秒地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校庆演出定在下午三点钟开始,整场演出按照不同主题被分为三个单元,共20个节目,盛栖池的独舞节目被安排在倒数第三个。 两点钟开始,观众开始入场。前三排的座位上贴着各个领导和优秀校友的名字,再往后是老师和学生。 三点钟,炫目的灯光闪烁,热闹的音乐声响起,校庆表演在开场歌舞中拉开帷幕。 表演结束后,演员退场,四个主持人从左右两边依次上台,说着练过上百遍的开场词,汇演正式开始。 表演进行得很顺利,台下不时响起笑声和掌声,后台却是一片忙乱,演员退场、候场、换衣服补妆,乱得鸡飞狗跳的。 盛栖池化好了妆,换上了舞蹈服,安静地等在一边。 姜妤的节目排在她前面,两人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姜妤是校乐团的成员,今天的表演也是团队演出。她穿着白色的小礼服,化了淡妆,看上去很清丽。 盛栖池由衷地赞美道:“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姜妤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孩,有些移不开眼睛,“你才是真的漂亮。” 她这句话半是夸赞,半是感叹。 盛栖池笑嘻嘻地晃了下她的胳膊:“都是仙女,我们就别互相谦虚啦。” 姜妤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过了片刻,她忽然问:“丛眠他们都来了吗?” 大礼堂的座位有限,装不下整个学校的师生,也并不是每个学生都对表演感兴趣,每年的文艺汇演对部分学生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放风时间,因为没人管,他们可以自由行动。 丛眠一伙人就是这批学生中的一员,以倪不逾为代表。 -- 第119页 盛栖池并不清楚这些,点头说:“当然来啦!他们要为我捧场呢。” 姜妤轻轻扯了扯唇,像是意料之中,却难掩酸涩。 盛栖池又补了句:“当然也为你捧场!丛眠说你们乐团的节目排观众期待值前三名!” 她的笑容坦诚又明亮,姜妤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亮,也跟着笑了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去,工作人员通知乐团候场。 姜妤摆摆手起身,盛栖池笑着对她说了句加油。 “你也是。”姜妤说:“一定也有很多人期待你的表演。” 包括她默默期盼的那个人。 五分钟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乐团表演结束,主持人上台报幕,盛栖池已经在台上等候了。 台下的观众像一片汪洋,只是没有她期盼中的那滴海水,她少了许多紧张。 台上很快漆黑一片,所有灯光都灭了。盛栖池轻吸口气,等待那束浅浅的蓝光亮起。 清幽的蓝光如一湖荡漾的水,投射到她身上,悠长的音乐声响起,她缓缓地站起身。 光束慢慢扩大着范围,漆黑的舞台上,身着浅绿色纱裙的少女是唯一的光源。 长发盘起漂亮的发髻,发饰随她的动作轻闪亮光,她缓缓抬睫,笑容婉约明丽,被纱裙包裹住的脊背纤薄笔直,勾勒出蝴蝶骨流畅的弧度,再向下,裸/露出的一截腰肢盈盈一握,轻摇浅晃。 偌大的礼堂鸦雀无声,只有音乐在流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被这个跳《洛神》的少女所吸引。 盛栖池光着脚,脚尖在地板上轻划半圈,隐约露出纤白的脚踝,纱裙轻轻摆动,像氤氲着迷离薄雾,明眸善睐的少女宛若仙子下凡。 跟随着悠扬而神秘的音乐声,盛栖池身姿轻盈而不失力量,旋转,起跳,脚步如凌于水面之上,舞动之间呈现出一种将飞而未飞的绰约风姿。 三分钟后,音乐声停止,动作定格。盛栖池微笑着站直,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鞠躬谢幕。 灯光又熄灭,她按照之前排练时划定的路线,光着脚快速跑下台,怕耽误主持人报幕,她动作很急,低着头只顾着跑,在转角处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两人距离极近,意识到快到撞上时已经来不及躲了,盛栖池慌乱地一抬眼,落入一对熟悉的漆瞳中,少年一伸手,将她拽稳了。 “倪不逾?”盛栖池震惊了,“你不是在考试吗?” 倪不逾轻挑了下眉梢:“考完了。” 盛栖池还在微微喘气:“怎么这么快?” 倪不逾云淡风轻道:“考试时间不长。”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写完就提前交了卷。 盛栖池“哦”了声,说:“今天不上课,我以为你会直接回家的。” “不行啊。”倪不逾轻扯唇角,“我收到一封邀请函,有人邀请我来看她演出。” 原来他看到那封邮件了啊。 盛栖池心跳快了一拍:“那你看到了吗?” 耳边是欢快的音乐声,很吵,微微遮盖住了她的声音。 倪不逾凝眸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画了精致的妆容,额头上点着两片朱红色的花瓣,眼妆轻闪,鹿眼灼灼,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明艳不可方物。 让人不觉联想到《洛神赋》里的句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看到了。” 昏暗的光线遮挡住泛红的耳尖,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移到身前,手里竟拎着她的运动鞋。 他低垂下眼:“小洛神,要不要先穿上鞋?” 第44章 你同桌,吃醋了。 舞台上灯光变幻, 他们站在后台的拐角处,被折射过来的光线轻晃着眼睛。 幽蓝色的舞台光掩映着倪不逾的侧脸,冷感的光线遮盖住少年低垂的眉眼, 呈现出一种清冷的暧昧,他的眼睛似乎也被染上几分多情。 耳边是音响巨大的震颤声, 盛栖池从讶然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侧:“你怎么会……拿着我的鞋?” 干干净净的小白鞋被他修长的手指勾住,倪不逾说:“在后台碰到了姜妤。” 上台前姜妤主动说起要帮盛栖池送鞋子,被盛栖池婉拒了,没想到她还是送来了。 盛栖池:“她走了吗?我等下要去跟她说声谢谢。” “替你说过了。”倪不逾俯身,把鞋放在她的脚边:“先穿鞋。” “我的脚底有点脏。”盛栖池弯腰去拿鞋,被倪不逾抢先一步。 他神色自然地再次拎起她的鞋子, 朝身后指了指:“坐着穿吧。” 两人并肩往休息区域走, 一路上捕获到各异的目光。 那眼光里的打量太过于明显, 盛栖池被盯得有点不自在, 用余光偷瞄一眼倪不逾,他倒是神态如常, 好像对那些打量视若无睹,浑不在意。 盛栖池简单擦了下脚底板, 穿上鞋,又去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校服。 她拎着装舞蹈服的袋子从更衣室出来,倪不逾微微扬了扬眉:“那天是跳完舞之后逃课的?” 盛栖池一脸的理所当然:“什么逃课呀,别说的那么难听, 我那是合理规划时间。” “行吧。”倪不逾看了眼手机:“那接下来的时间打算怎么合理规划?” “去吃饭吧。我中午都没敢吃什么, 好饿。” -- 第120页 倪不逾:“为什么不敢吃?” “怕吃多了有小肚子啊。”盛栖池揉了揉肚子:“我那件舞蹈服可是露腰的。” 倪不逾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过去,想到那把盈盈一握的细腰,眸光略沉, 几分生硬地挪开了视线。 “走吧,去吃饭。” 丛眠他们也出来了,五个人在大礼堂门外碰了头。 吴回看见倪不逾,脸上浮起贱兮兮的笑:“你不是在考试吗?怎么来学校了?” 倪不逾:“考完了。” “你傻了。”吴回故意说:“今天又不上课,直接放假了,还来学校干什么?” 倪不逾面不改色:“放假不得回宿舍拿行李?” 吴回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我还以为你特意赶来看我们小洛神跳舞呢。” 话音落下,胳膊随之一疼。 他被无情的擒拿手制住,扭头看到倪不逾一记凉凉的眼风扫过来。 “人家没有名字的吗?” 吴回:“……” — 晚上洗完澡,盛栖池收到丛眠发来的微信。 是一个链接,她点进去,自动跳转到了三中的校园贴吧。 首页飘红的帖子都是关于校庆的讨论,其中有一条帖子直接带了她的大名。 她点击进去,看到主楼的发言:高二三班的盛栖池是洛神本神吧?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下面已经讨论了一百多楼。 大多数都是在夸她漂亮,也有人讨论她的舞蹈的,说她这舞蹈校庆够看了,但是参加比赛不行,不够专业。 有人跟贴:人家也没打算比赛啊,跳舞嘛,让观众觉得赏心悦目就够了,我又不是评委,管她专业度够不够。 第98楼:听说她是艺术生啊,学什么的。 第99楼:我知道,她学美术的,在林教授的画室上课,水平应该很高,像林教授那种大牛收徒要求很严格的,一共只收了四个学生。 第100楼:哇塞,那也太厉害了,画画那么好,又会跳舞,长得也漂亮,好羡慕。 第110楼:先别忙着羡慕,也有可能是钞能力。听说她家很有钱的,转学过来校长亲自迎接。 …… 第117楼:画的好不好不好说,倒是挺能吹的。听说三班班旗是她设计的,也没比以前那个好多少吧,被班主任吹出花来了。 第118楼:楼上你是三班的? 第119楼:不是,我朋友是三班的,听说的。听说她挺会来事的,对男生各种撒娇卖萌,吃得很开。 第120楼:就冲她那张脸,不用卖萌在我这也吃得开。 第121楼:楼上你是舔狗吧? 第122楼:楼上你是酸鸡.吧? 第130楼:[图片]不懂就问,美女是不是和校草在一起了? 盛栖池把手机拿近了些,看清那是倪不逾帮她拿鞋的照片。 丛眠:【姐妹你火了,看这个帖。】 丛眠又发来一条链接,点进去主楼就是倪不逾帮她拿鞋的那张照片。 配图文案也很网易小编风格:校草主动提鞋,洛神俘获男神心。 2楼:哈哈哈哈尼玛我笑吐了,你明天去网易报到吧。 3楼:我靠我靠,俊男美女,这氛围绝了,他俩这是谈了吧?!! 4楼:今夜三中少女集体心碎。 5楼:少男心也碎了。 …… 插科打诨、花痴八卦夹杂着嘲讽吐槽,下面的跟帖越来越多。 盛栖池看得脸热又头大,把页面拉到顶端,盯着那张照片细细欣赏。 清冷的蓝光笼罩着两人,少年微微低头,唇角带笑,侧脸立体而流畅,她穿着舞蹈服,眉眼弯弯,抬眼和他对视。 氛围感,确实很强。 盛栖池抿了抿唇,偷偷把这张照片保存进相册。 翻个身仰躺在床上,她悔不当初地蹬了蹬腿。 全校都在八卦她和倪不逾的“恋情”,如果她当初没利用过他该有多好。 这样或许还能脑子一热、顺水推舟地跟他表个白。 现在,估计她在他心里已经是放羊的小孩了。 — 高二的五一假期只有三天。 前两天,盛栖池要跟林老师外出写生,第三天窝在房间里补了一整天的作业,放个假比平时上学还累。 开学是周二。 盛栖池踩着点到班,倪不逾还没来。 她习惯性地拿纸巾擦拭桌面,擦完之后犹豫了下,又抽了张干净纸巾帮倪不逾擦。 擦到一半,余光里多出一抹修长的身影,她一回头,看到倪不逾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早上好,同桌。”盛栖池像个被抓包的小偷,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紧张。 倪不逾挑了挑眉:“这是?” “感谢你那天帮我提鞋。”盛栖池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害得你被人偷拍,真不好意思。” “偷拍?” “嗯,还发到了学校贴吧里。”盛栖池假装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毁你清誉不是我本意。” 她微微垂眼,唇角淡抿着,表情看上去很严肃。 余光还偷偷观察着倪不逾的反应。 等了片刻不见倪不逾有任何反应,她干脆直接拿手机把那个帖子转发给他。 倪不逾坐下来,就那么大喇喇地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 第121页 扫了几行,他眼皮轻轻动了下。 略一偏眸,盛栖池立刻恢复到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被人传成这样,你不会……生气吧?” 倪不逾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应声。 盛栖池努力地想从他的表情里提取一些情绪信息,可惜一无所获。 她想了想又说:“幸好你没有女朋友,不然你女朋友肯定要生气了。” 倪不逾:“……” 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盛栖池继续试探:“不然我去贴吧里发个帖子澄清一下吧?” “……” 之前还请求他假扮男朋友来骗程易,“东窗事发”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撇清关系了? 倪不逾垂敛眉眼,没什么表情地收起手机:“不用。” 诶? 不介意?那就是不讨厌。 盛栖池偷偷转了下眼珠。 就听他又说:“谣言而已,过几天就会被人忘了。” “……” 原来不是不讨厌,而是根本不在乎。 盛栖池垂下眼,心里重重地叹了声。 — 作为高二下学期插班来的转学生,盛栖池虽然在开学第一天以一头粉发出了个风头,但知名度也仅在高二相邻的几个班。校庆晚会之后,她却以那支洛神舞走进了各个年级的视野。 关于她的帖子在贴吧里讨论了三天,赞扬八卦羡慕嘲讽,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条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她很漂亮,很灵动的漂亮。 人都是视觉动物,更何况是尚不成熟的高中生。 这才第三节 下课,走廊外就冒出一个来找盛栖池的男生。 “盛栖池,有人找。” 坐在门边的女生喊了句,后两排的同学纷纷侧目,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盛栖池放下水杯脚步很轻地往外走,旁边课桌上趴着睡觉的少年脑袋动了动。 对方是高二文科班的男生,很擅长找聊天切入点。 盛栖池走出后门,刚在他面前站定,他便笑道:“你刚刚在喝水?” 盛栖池:“……嗯。” 男生:“你的杯子很好看。” 盛栖池:“谢谢。之前有人说我的杯子很像煤气罐。” 就在上节课上,她的同桌倪不逾亲口说的…… 想到他当时的表情,盛栖池忍不住翘了翘唇。 “怎么会?”男生说:“我觉得很好看。” 盛栖池抿了抿唇,问:“你找我有事吗?” 男生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后颈:“我看了你在校庆上的表演,很惊艳,我们能不能……” “能不能别挡路。”突然一道冷漠的嗓音将他的话打断。 盛栖池转过头,发现倪不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少年站在后门边,眼皮轻耷,眸色不虞,眼角眉梢都写着被挡路的烦躁。 盛栖池看了眼身后足以同时通过两个人的通道:“……” “不好意思啊。”男生识趣地往栏杆边挪了挪,正要再开口。 倪不逾一抬手拎住了盛栖池的后领:“课代表收作业。” “哦哦。”盛栖池被他拽着往回走,转头跟男生说了句抱歉。 耳边倪不逾不耐地“啧”了声,脚尖一踢,后门被掩上了一半。 “物理作业吗?”盛栖池回到座位前翻书包,问完之后没得到任何回应。 扭头一看,倪不逾不知何时又趴下睡了,只留给她一个冒着冷气的后脑勺。 盛栖池:“……” 丛眠回头,冲她眨了眨眼:“算上课间操时那两个搭讪的,这可是今天的第三个了,小洛神魅力无边呀。” 盛栖池笑着拍了下她的手,眼睛却还落在倪不逾身上。 明明放假之前还好好的,今天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一上午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起床气吗?这么阴晴不定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丛眠轻咳了声,示意她看手机。 盛栖池坐下偷偷看了眼手机,丛眠给她发了条微信—— 【我怀疑,你同桌,吃醋了。】 吃……醋了吗? 盛栖池轻抿着唇,回忆着倪不逾刚刚的表情,迟缓地眨了眨眼。 心脏突然有些紧张地猛跳了下。 她半是懵懂半是紧张地想,如果他真的吃醋了,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啊? 像是突然被开拓了思路,之后的一节课,盛栖池始终心不在焉,用余光偷瞄着倪不逾,从各种蛛丝马迹里推测对方喜欢自己的可能性。 走神走得太过明显,一不小心就被周冰山点了名。 “答案应该是多少?” 盛栖池垂着头,心里发虚。她连讲到哪一题了都不知道。 迟疑的一瞬,眼下多了张试卷,倪不逾在试卷上随手点了下。 盛栖池看了眼,忙说:“-1。” “坐下吧。” 周冰山推了推眼镜,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某些同学,别以为坐的远我就看不到你,你是不是在认真听课,我扫一眼就知道。” “还有些同学,别仗着自己成绩好就包庇同桌。你能管她一时,还能管她一辈子?” “……” 盛栖池尴尬地低着头,脸颊止不住发热。 骤然的安静里。 -- 第122页 吴回的声音轻悠悠飘过来:“说不定还真能。” 盛栖池一下子把脑袋埋得更低,整张脸全红了。 身侧,倪不逾不动声色地踹了下吴回的凳子腿。 蔫了整整一个中午,到下午,盛栖池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纠结之前那个问题。 倪不逾一边听语文课一边写物理题,整个人的状态懒散而闲适,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盛栖池甚至开始期盼能再有个人找过来,让她借机好好观察一下倪不逾的反应。 可惜,事与愿违,一直到下午放学也没人过来找她。 这么快就过气了? 盛栖池偷偷打开贴吧看了眼,帖子还在,热度虽然退了些,但也不算凉。 这届男生都怎么回事!? 就这样一直“无人问津”地等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第二节 下课,就在盛栖池早已把这个事情抛之脑后时,偏偏有人找来了。 这回是程易。 盛栖池和丛眠牵着手从洗手间出来,远远地就看到程易站在三班前门边的栏杆旁张望。 脑中警铃大作,盛栖池“嗖”的一下蹲下去,藏在了丛眠身后,“掩护我掩护我。” 两个人从后门溜进了教室,盛栖池轻呼口气,瞄一眼身侧正在看手机的倪不逾,气定神闲地等着被呼叫。 果然,没出一分钟,有人喊:“盛栖池,又有人找。” 盛栖池朝门外看了眼,却没急着站起来,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头发,嘟囔了句:“好烦,谁又找我。” 说完,她慢动作地推了下桌子,作势起身。 倪不逾放下手机扫过来。 她忙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少年漆瞳略沉,嗤了声:“嫌烦还去?” “那怎么办?”她假装苦恼:“总不能骗人说我不在吧,多不礼貌。” “要是有一百个陌生人找你你就出去一百次?” “……得吧。” “白痴。” 倪不逾沉着脸,随手把校服外套从桌肚里抽出来,丢到了她头上,堪堪把她的脑袋盖住。 而后他偏过头,面不改色道:“她不在。” “……” 眼前是一片蒙蒙的黑,有亮光透进来,鼻端满是少年衣服上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闻上去很干净,却让人耳根升温。 盛栖池埋在衣服下捂着嘴偷偷地笑,肩膀小幅度地耸动着,快乐又懊恼。 丛眠说的没错,倪不逾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吃醋。 她怎么这么瞎!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 倪不逾这次参加的竞赛集训是市里统一安排的,目的是为下半年的全国联赛做准备,算是一个提前预热。 盛栖池在隐秘的快乐里沉浸了两天,才想起问倪不逾竞赛的事情。 “你们竞赛的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 倪不逾:“明天。” 盛栖池趴在桌子上看他写题:“有把握吗?” 倪不逾随手勾了个答案:“还行。” 眉宇间明明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傲气。 盛栖池心念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那……如果这次能拿到一等奖你能不能给我个奖励啊?” 奖励? 听上去有些耳熟。 倪不逾笔尖稍稍一顿:“不行。” 盛栖池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之前篮球比赛你就……” 她说到一半,猛地停住,偷偷去看倪不逾的脸色。 少年面无表情地觑了她一眼,眼神很凉。 盛栖池讨好地眯了眯眼睛,把头转回去,背对着他趴下去了。 倪不逾默默闭了下眼睛,冷厉的下颌线稍微松缓几分,继续写题。 就在他以为盛栖池消停下来的时候,少女马尾辫忽地一甩,又转过头来。 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她说:“礼尚往来,如果你能拿一等奖,我就送你个奖励吧。” “什么奖励?”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嗯……” 盛栖池左右看了看,像是确定了没人会偷听,才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倪不逾垂眸看了她片刻,略略欠身过去。 下一刻,盛栖池倾身凑到了他耳边。 少女身上清甜的香味似有若无地飘来,呼出的热气落在他耳畔,痒意直往嗓子里钻。 倪不逾低垂着眼睛,略略僵硬地捏了下喉结,然后听到她说。 “不是奖励,是请求。” “请求一个追你的机会。” “……” 第45章 人生第一次表白。 窗外是碧蓝的天, 浅色的窗帘被风鼓起又落下,在某个瞬间又似乎把两人笼罩在了下面。 盛栖池一字一句地说完,耳朵已经红透了, 连带着耳后到脖颈上那片皮肤都泛着粉色,眼皮也微微发烫。 仗着自己那点莫名自信的猜想, 她脑子一热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样无异于是当面表白。 人生十六年来第一次表白,还是这样咬耳朵的姿态,盛栖池心里像同时叫嚣着一百八十个烧水壶,随时游走在爆炸的边缘。 每一秒钟的沉默都在拉扯着她的神经,她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快要跳到嗓子眼时, 忽然听到倪不逾用气音低低呵了声, 而后偏眸看向她。 -- 第123页 盛栖池恰巧在这时转了转脑袋。 距离猝不及防地被拉近, 盛栖池看到少年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那双漆黑的眼, 他的鼻息好像淡淡地落在了她脸侧,她整张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仅一瞬, 倪不逾便僵着脸向后退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喉结轻轻滑了下,耳后的皮肤悄然染上一层红,在冷白的肤色上显得极为明显。 盛栖池轻轻舒了口气, 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倪不逾看向她, 冷声开口:“又想回霖城了?” 盛栖池的呼吸又滞了一秒。 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相信她,以为她又想利用他。 “我应该不会回霖城了。”哽了片刻, 盛栖池轻声说。 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舒琰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让她转回霖城的想法,她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也不想再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 而且,她现在也没那么想要回去了。 因为他的存在。 她舔了舔唇,抬睫看向他,目光澄澈而忐忑。 “我这次是认真的。” 是认真地想要追他。 倪不逾微低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盛栖池又羞又急,心脏变成了兔子王国,扑通扑通地像在开兔届演唱会。 “放羊的小孩还有两次机会呢。”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少女微仰着头,小脸红成了火烧云,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蒙了一层晶莹的水汽,惹人心颤。 外头的日光强烈,倪不逾轻轻眨了下眼,像是被光线刺到,在这片刻间失去了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他表面依然是那副冷峻的神情,敛神沉默时一副好像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模样,可内里却已经像乱码的机器,指令错乱,溃不成军。 被她的一句请求般的表白完全弄乱了阵脚。 “再给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行。” 倪不逾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从凌乱的思绪里抽出这么一句,平淡的表面下是沸腾的心跳。 “不是总说要打败我吗?” 最后一丝理智束缚住他想要点头的冲动,骄矜掩饰了暗喜。 “期中考试超过我再说。” “……” 盛栖池眼眸瞬间黯淡,一头扎在了课桌上。 好半晌,她才挫败地嘀咕道:“我懂了。” 倪不逾:“你懂什么了?” “我被拒绝了。” 眼皮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她闷闷地转过了头,留给他一个悲伤的后脑勺。 少年表情一僵,错愕又无语。 他“啧”了声,没好气地敲了下她的后脑勺,敲完手指蜷缩了下,没忍住又揉了把。 逗小猫似的。 “这就是你的诚意?”他语气里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满。 盛栖池沉浸在被他拒绝了的难过和被他摸头了的错愕中,心情有点复杂。默了几秒,才迟钝地转过脑袋。 就见少年低垂着眼睑意味深长地睨着她:“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盛栖池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淡淡的嘲讽。 好像在说,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也是,连一丁点的努力都不愿意付出,又算是什么喜欢呢? 也难怪对方不相信她的真心。 盛栖池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想坐享其成的意思。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她不能仗着自己多一点筹码就随随便便地把他这棵校草拔下,那他得多没有排面,也显得她不尊重对手。 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得先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拿到一张入场券再说。 乐观实干主义在这一刻占了上风,盛栖池被激发出了斗志。 她吸了吸鼻子,一骨碌爬了起来,朝倪不逾举起手。 倪不逾抬眉,露出一个询问的目光。 盛栖池又朝他晃了晃手掌,他猜测着举起右手。 盛栖池一巴掌拍在他的手心上。 “挑战!” 这一声太过斗志昂扬,震得吴回和丛眠同时回过头来。 前后两排同时对眼,气氛瞬间变得奇奇怪怪。 丛眠犹豫着:“你俩……” 吴回:“干什么呢这是?” 盛栖池瞥一眼两人贴在一起的手掌,急中生智:“我们在输送知识!” 吴回:“输送什么?” “知识!”盛栖池说:“逾神保佑我期中考试能进步!” 这也太中二了。 吴回试探地伸出手:“我也要。” “……” 倪不逾一脸黑线地把手收了回来。 吴回把试探的手掌伸向盛栖池:“资源共享一下?” 倪不逾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然后亲切地给了他一个“滚”。 盛栖池已经笑嘻嘻地握住了丛眠的手,“给你传功。” “……” 丛眠一脸复杂地扯了扯唇,“逾神,要不我们还是把座位换回来吧。” “要是这样能帮小池进步,我觉得我也行。” 倪不逾:“……” — 因为第一次月考时间拖后,第二次月考和期中考试之间间隔有些近,又恰好和校庆撞期,教务处便将第二次月考和期中考试合并在了一起。 五一假期之后一周就是期中考试了。时间紧迫,盛栖池认真做了个复习计划,决定全力以赴拼一回。 -- 第124页 第二天一大早,倪不逾的竞赛成绩就出来了。 不出所料,他拿了个一等奖,被各科老师轮流表扬了一整天。 从这天起,盛栖池便收敛了心态,像投入大海中的一滴水,安静地把自己沉淀了下去。 她把第一次月考的试卷翻出来看了一遍,回忆着当时考试时的情形,大致预估了一下自己正常应考时的水平。 然后头疼又认命地发现,距离倪不逾的成绩确实是有一定的距离。 于是她直接把每晚的入睡时间向后推了一个小时,恨不得精准利用每一分钟时间。 每天晚上听着古诗词入睡,每天早起在英语听力的环绕下洗漱,所有自习课都给自己排得满满当当的,下课时间除了上厕所哪都不去了,安静得像是个透明人。 连丛眠和吴回都受到影响,收敛了心性跟着老老实实地复习,倒数后两排沉寂得宛若图书馆。 更夸张的是,盛栖池为了节约时间甚至开始从家里带午饭,惹得丛眠啧啧惊叹:“您这是要考第一啊?” “第一就不用了。”盛栖池若有似无地瞄了倪不逾一眼:“考个第二就行。” 丛眠缓缓拍手:“我佩服你的勇气。” 盛栖池低头翻着试卷,“好说好说。” 倪不逾侧目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他拎着一堆打包好的饭菜回来,面无表情地往桌上一放。 热气混合着香气飘出来,盛栖池慢半拍地抬起头:“给我的?” 倪不逾也不看她:“点多了,吃不完。” 心里偷偷冒出一个快乐的小泡泡,盛栖池挠挠鼻尖:“可是我吃过饭了。” 倪不逾拖出凳子坐下:“浪费可耻。” “又不是我点的。”盛栖池嘀咕了句,偷偷看一眼他的眼色:“我晚上再吃。” 倪不逾不由分说地把饭盒往她面前推了推:“晚上就凉了。” “哎呀,你压到我的卷子了。” 盛栖池皱了下眉,把写了一半的物理卷往里拽了拽,低头继续写。 倪不逾:“……”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盛栖池这么披星戴月地学习可能不是为了所谓的机会,而是纯粹想赢。 就像她之前参加罚球比赛时一样。 决定了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 这大概是学艺术的人身上的共通性,有恒心有耐力,但也容易偏执钻牛角尖。 他拿开饭菜,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子。 “谈一谈。” 盛栖池迟疑地抬起头,“谈……什么?” “让你期中考试超过我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显得我好像欺负你似的。” 倪不逾低咳了声,“我想了下,修改一下之前的条件。” 盛栖池眼珠一亮,把笔丢在了桌子上:“怎么改?” 就那么高兴? 激动都写在脑门上了。 倪不逾看着少女满脸期盼的兴奋劲儿,努力绷紧了下颌线:“一门。” 他清了清嗓子:“只要你有一门能超过我就行。” “真的?” “嗯。” 盛栖池唇角毫不掩饰地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再次跟他确认:“君子一言九鼎,骗人任我处置。” “骗你干什么。” 倪不逾语气挺拽,带着不屑:“我还是不是男人了?” “行!” 盛栖池快速凑上去,伸出大拇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按了下。 “盖戳了!” 只有一门考过他不算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她相当于已经提前赢了。 就算他反悔也不怕,他答应了骗人任她处置,如果反悔,就直接惩罚他当她男朋友。 这条件怎么想都是稳赢不亏,盛栖池觉得她刚才说的那句话简直是急中生智,睿智无边。 她专注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得意地晃了晃肩膀。 根本没留意到少年被他按过额头后瞬间僵硬住的表情和轻轻低垂的眼。 “行了。” 倪不逾恢复了拽酷的表情,把饭菜又推回去,“吃饭吧,浪费可耻。” 盛栖池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 两根筷子放在一起搓了搓,她还提起了意见:“下次这种事情最好放在饭前说。” “我中午都没吃饱。” 倪不逾:“……” 莫名之中有了一种,他在求她追自己的错觉…… — 下午第一节 课总是让人犯困,又赶上讲作文,更是困上加困。 盛栖池边打着哈欠边听课,实在困得不行了便伸手掐一下自己的胳膊。没办法,语文是她最有把握赢过倪不逾的学科了,她必须要好好把握。 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倪不逾直接撑着下巴闭上了眼睛,前排丛眠趁着王敏学念优秀作文的功夫在下面偷偷看手机。 沉闷的安静里只有王敏学平缓的声音,宛如午夜的催眠曲,突然,丛眠猛地弹了下身子,吓得盛栖池激灵了一下。 “谁动你机关了怎么还弹起来了?”吴回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她的暗示下瞥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没看清,他又凑近了些,随即讶异地扬了扬眉。 两分钟后,倪不逾的桌子被吴回有节奏地撞了撞,他被吵醒,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看过去。 -- 第125页 吴回:“看手机,微博热搜。” 倪不逾闻言拿出了手机,登录上微博扫一眼。 热搜榜前两位后面都缀着一个“沸”字,热搜主角还都是他认识的人—— #蓝心言落恋情曝光#。 #倪布恬言落恋情曝光#。 三人群里蹦出一条微信消息。 吴回:【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听到两人悄悄话的盛栖池也已经好奇地打开了微博,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言落哥?” 倪布恬不是和辞年哥在一起呢吗?怎么会和言落哥曝光恋情? 她是困出幻觉了吗? 盛栖池揉揉眼,再定睛一看,榜单中段又跳出一条新的热搜—— #倪布恬第三者#。 盛栖池瞬间醒了,紧张地朝倪不逾看了过去。 下课铃声同时响起。 倪不逾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丛眠立刻回过头来,“有大瓜,快看!” 盛栖池:“看到了。” 丛眠:“蓝心粉丝说倪布恬是第三者,插足了蓝心和言落的感情,真的假的啊?感觉倪布恬不像那样的人啊,可是爆出来的照片和时间线又都对得上,这瓜都给我吃糊涂了。” “假的。”盛栖池板着脸说。 丛眠看着她莫名带着气愤的表情有些想笑:“你该不会是倪布恬的粉丝吧?” 盛栖池:“……嗯。” “真同情你。”丛眠爱怜地摸摸她的脸:“好端端的房子就塌了。” “其实……” 真正塌房的人是你。 盛栖池欲言又止,忍住了没说。 她担忧地朝教室外面望了眼,倪不逾还没回来。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透露了点,“其实,言落哥和顾辞年是发小。” “言落哥?这个你也叫哥?”丛眠有点受不了了,“你怎么有那么多大帅逼哥哥!” 这个不是重点。 盛栖池继续透露:“他们经常开对方的车。” “……” 丛眠:“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盛栖池看着她的眼睛,犯怂地笑了笑,“就……字面意思。” 然而,没出五分钟,丛眠就彻底明白了盛栖池的暗示。 又一个词条空降热搜,直接占据了榜首—— #倪布恬顾辞年公开恋情#。 而发起这个话题的,正是顾辞年本人。 这个话题后面很快带上了一个“爆”字,殷红殷红的,看着刺眼。 没出两分钟,微博瘫痪了。 丛眠也“瘫痪”了。 瘫倒在座位上好几秒,她突然像诈尸般跳了起来,尖叫着扑向盛栖池。 “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啊,我不是来吃瓜的吗?怎么能吃到自己的快乐老家?” “塌房的竟是我自己?” 丛眠精神亢奋情绪激动吐字迅速宛如一片行走的弹幕。 盛栖池一边同情,一边开心。 自己带话题曝光恋情,帮甜甜姐澄清绯闻,辞年哥也太A了。 “冷静冷静。” 盛栖池捧住丛眠的脸,真诚地提议:“顾辞年这么主动护妻,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CP粉?” 丛眠:“……杀人诛心,盛小池我跟你拼了!” 这个课间,教室里很不太平。 时不时地便爆发出一声尖叫。 三班差不多一半的女生都失恋了,还有另外一小半,失婚了…… 直到上课铃响,周冰山顶着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冻人地在教室里梭巡了一圈,教室里才缓缓安静下来。 盛栖池看了眼身侧刚坐下的少年,想了想,偷偷在草稿纸上写了一行字,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你去给辞年哥打电话了?” 倪不逾扫了眼,“嗯”一声。 盛栖池观察着他的表情,又写:“辞年哥都主动发微博澄清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倪不逾冷嗤了声:“他难道不应该?” 偏眸看了眼盛栖池,他眉目稍稍舒展了些,低声谴责道:“如果不是他经常去我家,我姐能被偷拍?” 好像也是。 前面坐着一个崩溃的唯粉,右边坐着一个生气的姐控。盛栖池默默收回草稿纸,选择做题。 — 晚自习放学,盛栖池和倪不逾一前一后地下楼。 等走到通往寝室和校门的分叉口,她挥挥手,刚想说再见,倪不逾却直直地往前走。 走出两步,他回头看她:“走啊。” 盛栖池:“你今天回思北公馆?” 倪不逾点头。 盛栖池想了想,小跑两步跟上去:“你不会和辞年哥打架吧?” “……” 倪不逾垂眼看着她,无语地笑了声:“我没事打他干什么?” “再说了。”他抬起眼睫,眼底是一览无遗的傲慢:“他也打不过我。” 盛栖池仰头看着她,突然抿了抿唇,跳起来揉了下他的后脑勺。 倪不逾:“你干什么?” “对不起,没忍住。”盛栖池笑嘻嘻的,“你刚才那个表情好可爱啊。” 路灯下,少年像是被人点了穴,怔楞了片刻才僵硬地转过脸,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 第126页 “还走不走了?” — 半夜十二点,盛栖池写完一套英语试卷,趴在桌子上出神。 “……说,不说,说,不说。” 食指戳着桌子上那排小摆件,她叹口气,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过去。 小池塘:【睡了吗?跟你说件事。】 大少爷:【说。】 小池塘:【其实……上次月考我是故意考差的,为了刺激我妈把我转回霖城。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但还是想跟你坦白一下。】 大少爷:【猜到了。】 听她说完利用自己“早恋”的真相后他就猜到了。 小池塘:【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小池塘:【为了表示歉意,我愿意自罚一杯。】 大少爷:【?】 小池塘:【只有一门考赢你有点胜之不武,我愿意再多加一门。】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盛栖池又快速编辑了一句发过去。 小池塘:【不用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大少爷:【……】 三分钟后,倪不逾点进盛栖池的朋友圈,发现她刚刚更新了一条状态—— 【没有困难的目标,只有勇敢的小池。】 下面还配了个小狗奔跑的表情包。 黑暗中,少年平直的唇角向上扬起,干净的眉眼间漾开笑意。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给她点了一个赞。 第46章 脸红什么。 盛栖池复习到凌晨一点半, 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才慢吞吞地爬上床。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脑袋里晕乎乎地想:早知道有这一天,这学期就应该多用心一点的。 凭实力光明正大地赢过倪不逾才名正言顺, 现在却只敢弱弱地放出赢他两门的“狠话”。 倪不逾当时好像还想劝她来着。 就这样他都想劝她! 他也觉得她不行。 放水放成大海都不行! 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脸红。 可惜谁也没有时光机,没办法回到过去, 将遗憾修改一笔。 只能为自己荒废的每一秒时间买单。 盛栖池东想西想,一股莫名的不甘迟缓地漫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爬起来,打开手机软件放单词拼写。 就这样一边听着单词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又起了个大早。 盛栖池眼下挂着两片乌青到学校,在校门口碰到同样挂着熊猫眼的丛眠。 “你半夜去偷鸡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同时无语地笑出了声。 盛栖池实话实说:“我昨晚熬夜复习呢,打算期中考试来个一鸣惊人。” “也别太惊了吧?”丛眠已经被她这股莫名燃烧起的斗志惊到了:“健康最重要, 你还是慢慢来。” 盛栖池点点头, 指了指她的黑眼圈:“你呢?昨晚干嘛了?” 丛眠脸上突然现出一抹奇异的羞赧:“本来熬夜看书来着, 后来就刷起了微博, 看超话看到两点。” 盛栖池:“什么超话这么好看?” 丛眠:“额……年年有甜。” 盛栖池诧异地扬起眉。 年年有甜是顾辞年和倪布恬的CP超话,当初知道了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后她就关注了。 “你昨天不还骂我杀人诛心呢么?怎么这么快就真香了?还有没有原则了?”盛栖池乐不可支地瞥她。 “我也不想啊, 谁让他们那么甜的!我哥那么一个高冷矜贵的男人在倪布恬面前简直没有原则,人设稀碎。” 丛眠嘿嘿一笑:“不过我也想通了, 只要我嗑得快,塌房就追不上我。” 盛栖池:“……” 埋头复习的时间过得飞快。 盛栖池心里憋着一股劲,无暇顾及其他,甚至都不怎么跟倪不逾说话了。 因此她也没发现倪不逾脸上一天比一天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过在她的带动下, 他们这个角落的学习氛围格外浓厚。 连倪不逾都开始被她勒令背诵古诗词了。 “你不复习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可以输, 但不接受被侮辱。” 小姑娘横眉竖眼,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行,尊重你。”倪不逾勾了勾唇:“别到时候别说我胜之不武。” “你就那么确定不复习就能赢我?我语文成绩还是可以的。”盛栖池不服气地争辩了句, 随即又疑惑了起来。 “你不复习无论赢不赢我都不应该算胜之不武吧?” 不复习的话,赢了是实力,输了应该是放水啊?怎么能叫胜之不武呢? 盛栖池做化学试卷做昏了头,三两下就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算了。”她摆了摆手:“反正你不能让着我,不能不尊重我。” “……” 倪不逾讳莫如深地盯了她一眼,曲指敲了下她的脑门。 “白痴。” 只有她赢了,他才算真正赢了。 这么双赢的比赛,她竟然看不透。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 期中考试定在周三,一共考两天。 考试前一晚,盛栖池主动给舒琰打了个电话。 “这次考试我会努力的,不会再出现上次月考那样的失误了。”电话的末尾,她保证道。 -- 第127页 既是对自己的约束,也是对之前那些不成熟举动的反省。 “好。妈妈相信你。”舒琰笑了笑,又问:“期中考试之后是不是要举行家长会?” 盛栖池说:“好像是吧。” 舒琰“嗯”了声,“那你提前通知我,我好空出时间来。” “好。”盛栖池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倪不逾理所当然地还是在高处不胜寒的第一考场,盛栖池这次在二楼的第一个考场。 这个考场的氛围比最后一个考场要严肃一些,也没再碰上热情洋溢主动要给自己传答案的邻座,盛栖池耳根清净地等到了开考。 第一场惯例是考语文。 语文主要在基础,盛栖池语文成绩向来不错,考试时也向来心如止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这次却莫名地生出一丝丝紧张。 与其说是紧张,更确切来说,是慎重。 这是她挑战倪不逾赢面最大的一科,每一道题都要谨慎把握,容不得有一点粗心,万一因为非能力原因失了不该失的分,那她的“入场券”可就泡汤了。 写完作文,盛栖池又回头把前面的题目对照着答题卡检查了一遍,等考试结束才轻轻舒了口气。 下午考数学,五人小分队又占据了奶茶店二楼角落的卡座。 吴回这回老实了,没再调侃不回宿舍的倪不逾,低着头安静地看手机——因为盛栖池还在低着头看错题集。 这废寝忘食分秒必争的学习劲头,让吴回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被夺了舍。 同时,他又忍不住担心盛栖池是个学酥,学起习来比生产队的驴都要勤奋,该做的一点没少做,结果一考试就成碎成渣渣。 结合她上次月考的成绩,他觉得可能性非常大,于是看向盛栖池的眼神中也不觉多了两分同情。 不过盛栖池这样还好,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倪不逾。 他一个刚拿了竞赛一等奖的数学大佬在这看什么数学题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倪不逾翻着数学试卷,手上勾着支水笔,时不时地画一下。 三分钟后,他抬眼,把那几张卷子推到盛栖池面前:“勾的这几道题看一遍,其他的就不要再看了。” 盛栖池快速翻了一遍:“你押题?” “拔高题。”倪不逾拿笔在试卷上敲了下:“快点看,看完睡觉。” “那你这不就成放水了?” 盛栖池嘀咕了句,偷偷瞄了他一眼,少年的半边身子落在日光下,漂亮的眉目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格外好看。 她睫毛跟着颤了颤,默默埋头看题。 一旁的吴回和丛眠不乐意了。 吴回:“偏心偏到太平洋了,哪有只给一个人喂题的?” 丛眠:“就是,当我们是死的吗!” 倪不逾扫了眼两人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 “你们连卷子皮都没一张,排队吧。” 盛栖池笑嘻嘻地把试卷往中间放了放:“眠眠我们一起看。” 吴回:“那我呢?” “轮流来吧,”盛栖池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说着残忍的话:“等会我和眠眠午睡时你就可以看了。” 吴回:“临西……” 纪临西置若罔闻地抬起头,往丛眠面前又推了张试卷:“看完再看看倒数第二道大题。” 吴回:“……” 他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 周四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三班瞬间变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 考后对答案似乎是个固定流程,教室里左一搓、又一搓地挤着人,七嘴八舌地互相询问。 “我选了C,你选什么?” “B。” “啊呀,我是不是选错了?” “我也选了B。” “完了完了,我真错了。” …… 倪不逾拎着瓶冰水从后门进来,一踏进教室就看到后排以物理课代表为中心,正围绕着某个题目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哀嚎和爆笑,恨不得掀翻屋顶。 远看群英荟萃,近看萝卜开会,中间还有一只小兔子。 倪不逾微微挑了挑眉,小兔子恰在这时回头。 两人视线撞上,小兔子抿了抿唇,同手同脚地朝他“蹦”了过来。 气温升上来了,班里开了空调,清清凉凉的温度让人感觉很舒服。 她脸颊上却晕着一抹淡淡的红,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 倪不逾懒散地靠着课桌,一只脚踩着桌杠,俯身用瓶身贴了一下她的脸,“你很热?” 盛栖池摇摇头,“不热。” 他满眼兴味地睨着她:“那你脸红什么?” 盛栖池低下眼,没吭声。 隔一秒,又抬起头来,老实巴交地说:“我觉得我这次考得还行。” “所以,大胆一点来说——”她舔了舔唇:“你很有可能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 “咳咳咳。”倪不逾正仰头喝水,喉结急促滑动了下,险些没被呛到。 他偏过脸,猛咳了几声,从喉结到耳根一大片的皮肤都泛起粉色来。 — 周五照常上课。 刚考完试,大家理所当然地松懈了下来,早读的氛围显而易见地比前几天轻松了。 -- 第128页 盛栖池也没再那么紧张地绷着弦了,和丛眠凑在一起看了会儿“年年有甜”超话,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背单词。 等倪不逾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坐下,她用英语课本挡着脸偷偷朝他瞄了眼。 然后,又一眼。 没被发现,她悄悄翘起唇角,视线缓缓地落回到书页上。 早读下课,盛栖池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找到转学第二天记下的那条—— 必须要回霖城的理由(jiekou)一:班级纪律太松散,会把我带坏的。 她笑了笑,把这条备忘录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而后重新打上了一行话—— 必须要努力学习的理由:想凭自己的实力追上喜欢的人。 想了想,她把喜欢的人删掉,改成了倪不逾三个字。 想凭自己的实力追上倪不逾。 想足以匹配他的耀眼。 午饭时天空打起了闷雷,没多久就开始飘雨。 雨珠越来越来,从针尖变成黄豆,而后又变成了花生粒。 天空阴沉一片,光线也黯淡了许多,空气湿漉漉的,是个适合睡觉的午后。 篮球场上也没人再打球了,倪不逾和吴回饭后一起回到教室里午休。 盛栖池去上了个洗手间,一回到教室就看到趴在桌上浅眠的少年。 他脸朝墙壁的方向趴着,头发被手臂弄得微微凌乱,半张脸被掩在手臂下,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浓烈的眉眼,密密的睫毛垂下,平日里凛冽的距离感便一扫而空。 盛栖池不自觉放轻了动作,屏气凝神,侧脸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的侧颜。 窗外黯淡的天空把光线搅出几分昏昧,少年睡得安静,白衬衫贴住后背,描摹出肩胛骨的形状。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盛栖池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觉间也昏昏睡了过去。 时间悄然划过,教室里始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歇,天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雨过天晴,太阳从乌云的遮蔽下跑出来,重新将光亮洒向校园,热烘烘地穿透窗格,洒进了教室一隅。 阳光落在窗台上,顺着窗台淌到课桌上,又蔓延到两人的脸上。 盛栖池后颈上的皮肤被太阳晒着,忽然冒出一点隐秘的痒意来。 她眉心微蹙,猛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猝不及防地撞进少年黑沉的眼里。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昏沉。 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叫了声他的名字。 “倪不逾。”她呢喃着:“你在偷看我?” 第47章 摸够了么? 少年的侧脸被阳光照得微微透明, 漆黑的眸子微微迷蒙。 听到她的这句话,他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而后便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 他眉心微蹙,抬手遮了下眼睛, 然后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好像是,刚才那一眼,是尚在睡梦中的无意识的行为。 诶? 没睡醒吗? 盛栖池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在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之后忽然又开始庆幸。 幸好他没睡醒。 她这样窃窃想着,因迟来的害羞埋下了脑袋。 没看到转过头去的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尖。 倪不逾背对着她闭着眼睛,视线里是黑红的一片,大脑却格外清明。 少女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软,糯糯的没任何攻击力, 却毫不费力地震颤着他的神经。 他懊恼地抿了抿唇, 听到胸腔里, 那一声又一声, 无法忽视的强烈心跳声。 倪不逾一直到第一节 上课才不紧不慢地坐起来。 盛栖池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清了清嗓子凑过来, 小小声地问:“那个……你晚上会不会梦游啊?” 倪不逾一脸莫名地瞥过来,懒散的眼神里明晃晃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盛栖池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像在观察,也像确认,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口。 “你午休睡到一半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跟你说话你也没理,看了我一眼就又闭上眼了。” “所以……” 她莫名担忧:“你得稍微注意一点了。发展成梦游是很吓人的。” “……” 倪不逾不想说话。 意味不明地盯了她一眼, 他忽然勾了勾唇。 “你跟我说话了?”他不紧不慢地问:“说了什么?” “就……”盛栖池抿了抿唇, 一脸无辜地瞎掰:“我问你几点了。” “……” — 下午班里的气氛越发活跃。 期中考后的松懈加上即将到来的周末像是在空气中注入了躁动剂,越发地让人坐不住。 才第一节 下课,吴回就开始策划周六去哪玩。 “爬山去不去?” 丛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要去你自己去, 累死了。” 吴回侧着身子,手臂搭在倪不逾桌上,“那就看电影吧,好久没看电影了,就我们五个。” 倪不逾没表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丛眠说:“看电影我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回看向盛栖池:“小池塘呢?你也没问题吧?” “哪天啊?”盛栖池正低头回微信,没太认真听,“我周六去画室,周末下午才有时间。” -- 第129页 吴回看了眼倪不逾:“那就周末下午。” 盛栖池回复完温雯的微信,收起手机:“好。” 周五没有晚自习,回到家时天还没黑。 阮姨跟盛老爷子在花园侍弄花草,盛栖池过去凑热闹。 盛老爷子心疼孙女:“背着书包沉不沉?进去放好洗个脸,厨房做了绿豆沙冰。” 盛栖池乖乖点头,“那我放好书包再来帮忙。” 进客厅放下书包,盛栖池一眼看到会客桌上放着的礼盒。粉色的礼盒上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上面有一张手写卡片,开头写着“To:亲爱的小池”,落款是盛望舒的名字。 是盛望舒寄给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盛望舒最近好像很忙,盛栖池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人虽然不在A市,礼物倒是没忘了,还提前送到了。 盛栖池的生日是在下周一,因为周一要上课,她就没提前跟任何人说,想着到时候中午请丛眠他们在校外吃个饭就算了。 周末下午,盛栖池睡了个午觉,起床后套上条裙子出门赴约。 路上,吴回又给他们发了个定位,说换个地方约。 盛栖池走了一半临时掉头改道,等跑上二楼,丛眠已经买好了爆米花。 这是一家环境不错的私人影院,可以订小包房,自选影片。 “我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找的,还不错吧!” 吴回自卖自夸:“别看这影院小,片源可海了去了,多少年前的老片子都能给你找出来,还包括某些放不了的。” 纪临西踢了踢他的鞋尖:“说话注意点。” 吴回闪开,一手端一杯可乐,冲盛栖池扬了扬下巴:“选片吧,想看什么?” 说话间,楼梯转角现出个人影,身材高大清瘦,戴了顶黑色棒球帽,露出凌厉的下颌线,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走来。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带有强烈气场,只要他出现,哪怕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也会吸走人的注意力。 盛栖池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倪不逾吸走了。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她才收回视线,扭头回应吴回:“都可以。” “少爷你可算来了。” 吴回看了眼倪不逾,转身去选片,“那我们就选个激.情的。” 话音刚落。 “你能不能做个人?” 倪不逾一脸看垃圾的表情凝视着他,抬脚走过来。 下一秒,就见吴回在平板上点了个《速度与激情7》。 “你想的是哪种激.情?”吴回贱兮兮地冲他挑了挑眉。 倪不逾瘫着脸摸了摸鼻子。 一旁的盛栖池忙装聋作哑地转开了视线。 捏了颗爆米花慢吞吞地咀嚼着。 她悄悄侧眸,偷看一眼冷着脸佯装淡然的倪不逾,唇角翘了起来。 包房里都是舒适的单人沙发,按一下按钮就能躺下去,柔软又舒服。 空间不大,但是设计得很有风格。 他们选好位置坐好,工作人员给放了片子。 盛栖池坐在最中间,左手边是丛眠,右手边是倪不逾。 这是吴回给她的殊荣,毕竟她刚加入小分队没多久。 这个位置视角最好,盛栖池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 虽然《速7》已经是几年前的片子了,但是重头再看,精彩程度依然不减。 这影院视听效果极佳,几个人边看边时不时爆发出一声惊叹。 盛栖池集中注意力看了半个小时,感觉有些累,便放下了椅背改为躺着。 昏暗的光线里,耳边充斥着飙车时巨大的响动,屏幕上光影变换,在他们脸上投下一点光亮,又一晃而过。 盛栖池看着看着屏幕,就鬼使神差地偏移了视线,看向身侧的少年。 倪不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臂在扶手上撑着,修长的手指闲散地撑在下巴处,宽松的T恤袖口下,手臂线条紧实而流畅。 他大半边身子都隐在暗处,骨骼分明的棱角被描摹出淡淡的阴影,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睫毛不经意间轻动的弧度。 盛栖池不觉看入了神,直到他猝不及防地偏眸。 她呼吸滞了一秒,慌乱地逃开了视线。 倪不逾放下椅背撑着胳膊半躺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声被拉近,盛栖池安静地吸着冰可乐,心脏像是被猝然攥紧了又松开,狂乱地跳动着。 扑通扑通。 她视线牢牢地盯着大屏幕,做贼心虚地没敢再乱动。 也没发现少年看过来时那又沉又紧的眸光。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放完,那首经典的片尾曲响起。 盛栖池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 右手撑到扶手上,她脊背倏然一僵,动作硬生生地停住。 右手手指下,压着一双骨骼分明的手。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刹那。 一道细细的电流从指尖炸开,不讲道理地炸向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酥酥麻麻,心尖随之重重一颤。 盛栖池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大脑宕机忘记了下指令,她没把手拿开,反而又轻轻动了动。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少年笔直细长的手指形状。 而他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 -- 第130页 其实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却被这一刻狂乱的心跳拉得格外漫长。 旖旎的静默中,耳边忽地响起一道极低的、带着气音的呵笑声。 少年说话时带出的淡淡热气好像就落在她耳边,明明很浅,却带着能把耳朵灼伤的热度。 “摸够了吗?” — 晚上。 倪不逾坐在电脑前快速按着键盘,心绪不可抑制地又飘远。 空调温度明明开得很低,手指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少女的手指按下来的触感还清晰尤在,手指软软滑滑地勾下来时的强烈心悸感再度席卷而来。 像是小奶猫的爪子在轻轻试探,在一瞬间,他心脏软塌下一块,又被轻轻勾住。 悬而未决,欲落不落。 “操。” 失神的瞬间竟被狙击/枪/爆/头,倪不逾砸了下键盘,退出游戏。 手机上一连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 他打开,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群主是丛眠。 群里已经聊了好几条。 丛眠:【明天是盛栖池的生日!我刚刚才想起来!】 丛眠:【怎么办?什么都没准备,快来紧急商讨一下!】 纪临西:【她今天一句都没提,说不定不想过呢。】 丛眠:【纪临西你是不是傻,女生都是口是心非的,谁不喜欢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 纪临西:【我以为只有你才口是心非。】 吴回:【那明天去买个蛋糕?】 丛眠:【得准备个惊喜,可是时间不够了啊。逾神呢?@NBY】 而此刻的倪不逾正垂眼看着手机。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四处乱蹿,搅得人心浮气躁。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起身走出房门。 倪不逾打车去了清林苑,出租车在一幢三层的独栋别墅前停下,他输入密码,走进了房门。 打开灯,目之所及的家具都被蒙了起来,落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厚厚的灰。 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穿过走廊下楼梯,到了地下一层。 这是倪不逾和倪布恬以前的家,在他们还和倪天易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倪不逾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他径直走进储藏室,从落满灰尘的柜子里拖出一只大箱子。 打开,里面是很多很多张画,他毫不怜惜地把上面那一摞抱出来放在地上,终于翻到了底层。 一幅陌生的油画映入眼帘。画的是盛夏的山林,色泽浓郁,画面稚嫩却充满生机,却因为长时间缺乏妥善的保管而泛旧。 右下方的留白处,是一个小小的落款:盛栖池。 …… 同一时刻,盛栖池正翘着小腿趴在床上,一边傻笑一边和丛眠聊微信。 晚上刚到家,她便接到了王敏学的电话。 期中考试的统分和排名都出来了,盛栖池的进步速度只能用坐火箭来形容。王敏学等不到周一,便激动地给她打电话通知了这个喜讯。 她趁机问王敏学要了张班级排名榜,第一时间去看倪不逾的成绩。 把两人的各科成绩认真比较了一遍,盛栖池尖叫一声,开心地跳了起来。 一周废寝忘食闻鸡起舞的努力没有白费,盛栖池把握住了优势,如愿以偿地赢了倪不逾两门! 语文超了他8分,英语超了他3分。 盛栖池直到此刻还沉浸在一股飘飘然的喜讯里,怀揣着满腔的粉红泡泡无处释放,便一股脑地把“挑战”的事情跟丛眠分享了。 丛眠这会儿也从惊讶和惊喜中缓过神来了,问她:【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盛栖池:【还没想好,我也没经验,走一步算一步吧。】 页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她捧着脸盯着手机,轻翘的眼尾都没放下来过,完全没发现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也忘记了自己还有十几分钟就到来的生日。 铃声倏然响起。 是倪不逾的电话。 盛栖池被吓了一跳,敛了下神才接起。 “喂。” 倪不逾的声音传来:“班群里出了期中成绩。” 这么快?! 盛栖池开着免提去微信群里看一眼,是班长偷偷发的,班群已经在午夜沸腾起来了。 她没工夫看群里的消息,呼吸在这一刻都放轻下来,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问:“你……看了吗?” “嗯。”倪不逾说:“你赢了。” 盛栖池眼睛笑成了月牙,“那……” 倪不逾低声打断她:“你出来一下。” 盛栖池倏然怔住。 光着脚跳下床跑到阳台上,她远远地看到大门外一抹颀长的身影。 明明光线那么暗。 她却好像看清了他的侧脸,和他抬眸看过来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盛栖池完全错乱了。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他大半夜的过来干什么?现在就要兑现承诺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盛栖池捂着嘴巴踮着脚,无声地在地板上蹦跶着,像个被设置了自动弹跳的弹簧。 直到扬声器里又传来一句——“盛栖池?” 盛栖池恍然梦醒,可惜已经来不及再整理仪容。 胡乱扒拉了两下头发,她趿拉着拖鞋直接跑了出去,连手机都忘了拿。 -- 第131页 盛栖池蹑手蹑脚地跑出大门。 看到站在大门左侧的少年。 他静静地立在门外那棵法桐下,长身玉立,轻抬起眼皮看过来。 盛栖池立在原地,像是被绊住了脚,突然不敢走过去。 倪不逾看着她:“傻站着做什么?” 盛栖池踩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昧的夜色里依然英俊出众。 盛栖池悄悄用指甲按了按掌心,仰头看向他。 “倪不逾,我英语和语文成绩都超过了你,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她听到倪不逾这样说。 她深吸一口气,睫毛微微颤动,笑意却从眼角眉梢跑出来:“那我是不是有资格得到入场券了?” 有风吹起,树叶刷刷轻动,晃出浅浅的暗影。 盛栖池看不分明倪不逾的神情,只听到他问:“什么入场券?” 心跳如雷,她仗着天黑放肆地红着脸,一字一句道:“追你的入场券。” “倪不逾。”她轻轻停顿了下,认真地问:“我可以追你了吗?” 片刻的沉默。 耳边落入一道清冽的笑声。像是山风吹过溪涧。 “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吗?” 他低眸垂睨着她,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止是入场券。” 盛栖池在这一刻看清他的眼睛。 黑沉清亮,像藏着万千星辰的银河,拽着人失重下坠。 “还有产权证。” 他眼底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音色冷冽而慢沉。 随耳边温柔的风声,一字一句地落在她的心上。 “都是你的了。” 第48章 按在墙上,狠狠地吻!(小修…… 耳边的声音似乎都变得不太真切, 盛栖池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从心脏向四周蔓延,带着强烈的余震。 她动了动唇,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好半晌才发出疑问的声音:“都是我的了?” 入场券和产权证。 他的意思是,他是她的了? 他的所有权归她了? 盛栖池惊讶地眨了眨眼, 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声音又小又轻,像是是害怕惊醒这个美梦。 倪不逾抿了抿唇,眉宇间藏着几分不自然。 “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不仅可以追你,还——” 盛栖池抬睫,谨慎地盯着他:“追到你了?” 月华如水,波纹似的流了一地。 少女穿着纯白色的睡裙, 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 就那么静静地踩在月光上。 她微微仰着头, 睫毛轻轻颤动, 瞪得圆圆的鹿眼里满是澄澈的光,水波似的轻闪荡漾。 干净稚嫩的一张脸被月色映上一层莹润的光泽。 皎皎灼亮, 是比月光更美好的存在。 倪不逾的视线深深地黏附在她身上,将她的一颦一笑牢牢密密地网在其中。 最初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只是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 可也只是比其他人有意思那么一点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点有趣慢慢地扩大、蔓延、变质。 变成了可爱、变成了勇敢、变成了坚韧、变成了坦率、变成了澄澈美好。 变成了他情不自禁会看过去的目光,时时刻刻想放在心底的在意。 他骄傲又矛盾地把这份在意在心里拉扯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无奈又认命地承认,那份突如其来的在意叫作喜欢。 是他愿意忍着高傲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想要靠近的喜欢。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少年锋利的喉结轻轻滑动着, 微微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嗓子里压着点笑意:“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听到他亲口这么说,盛栖池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的心跳再次鼓噪起来。 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起早贪黑的复习, 她莫名的,有了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更因为他的肯定。 他看到了她的努力和诚心。 相信了她的真心和喜欢。 那么她的每一分努力就都是值得的。 她在他这里,重新拥有了信任,不再是那个撒了谎的“放羊的小孩”了。 盛栖池在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之前的坦诚。 她内心各种情绪蹿涌,一时间感慨良多。 许是沉默了太久,始终没得到回应的倪不逾闷闷蹙起了眉。 “喂!” 不满的语气里藏着两分不确定,他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想说的? 太多了。 盛栖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沉默片刻,她认真地开口:“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倪不逾:“??” 她的语气有些犯愁:“我才赢了你两门,还没有完全打败你。” “……” 旖旎的气氛瞬间散了大半。 倪不逾挫败又无语地闭了下眼睛,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什么时候成绩成了衡量一段关系的标准?” “你到底是在追我,还是在参加高分挑战赛?” -- 第132页 “还是说,你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想打败我?” 他就不明白了。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还是个牙齿漏风的小屁孩时就叫嚷着要打败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面,她还是心心念念要打败他。 甚至在眼下这种氛围下,她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破问题。 倪不逾突然有点后悔。 他就不该为了刺激她好好学习而提出这个糟心的挑战。 他的眼神黯了下来。 “没有,不是。” 盛栖池忙慌乱地摇头,脱口而出:“我当然喜欢你!” 话音落下。 寂静突然降临。 足足有好几秒,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对视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黏稠—— 倪不逾紧绷着唇角清了清嗓子,低低“噢”了声。 “知道了,喊那么大声干吗。” 他垂眼,视线落在她脸上,很轻地眨了下眼皮。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盛栖池懵懵懂懂的这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因为——” 他突然俯下身,距离极近地和她对视,“你已经打败我了。” 少年喉间溢出闷闷的笑声,认命又无奈地说。 “所以我愿赌服输。” 垂在一边的手指动了动,他似乎想去碰她的手腕,又堪堪停住。 顿了下,抬手点了下自己的鼻梁—— “以后,你可以在我的脸上跳舞。” “也可以在我鼻子上滑滑梯。” 月华流转,少年漆黑的瞳仁被月光染得更亮,他唇角勾着上扬的弧度,像动漫里在月色下蛊惑人心的妖精。 盛栖池静静地看着他,嘴唇轻轻翕动,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他抬手制止。 他垂眼扫了下手机,抬头笑了笑:“盛小池同学,生日快乐。” “……” 怔楞一瞬,盛栖池眼底涌起笑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之前无意中看到的。”顾虑到丛眠说的生日惊喜,他随口道。 盛栖池没对他这个借口产生怀疑,眼珠一转,眸底满是得意和狡黠:“随便看一眼就记住了?没想到你还挺在意我的。” 倪不逾轻咳了声,没应声。 盛栖池紧紧盯着他的脸:“倪不逾,你该不会早就喜欢我了吧?” “……” 月光下,少年的喉结又轻轻地动了动,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你几岁了?” 盛栖池:“17。” “哦。”他慢条斯理地说:“那虚岁就是18了。” “对。”盛栖池挺开心的:“下次再去唱歌我也能喝啤酒了。” 倪不逾:“……” 算了。 他把原本想说的话压下去,右手伸进裤袋里。 盛栖池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想到了什么。 “是要送我礼物吗?”她从善如流地朝他伸出手。 “嗯。”倪不逾眼底藏着抹促狭,“你都送过我几次橡皮了,我还没送过你东西,挺不合适的。” 盛栖池格外期待:“那你要送我什么?” 倪不逾这才不紧不慢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虚握着拳头道:“闭眼。” 盛栖池乖乖闭上了眼睛。 手心微微一凉,很奇异的触感。 她急不可耐地睁眼,看向手心:“福萝卜?” 倪不逾扬眉。 她手心躺着一块色泽鲜亮的胡萝卜,被他雕刻成一个漂亮的“福”字。 盛栖池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你认真的?” 倪不逾闲散地插着兜,不置可否道:“小白兔过生日,不送胡萝卜送什么?” “好吧。” 盛栖池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毕竟她今天已经足够惊喜了。 其他的便都是锦上添花,更何况他还亲自动手雕了个“花”。 盛栖池十分知足地低下头,欣赏着手心里小小的福萝卜,唇角又翘起来:“雕得好漂亮啊,没想到你不仅对美术有天赋,在雕刻方面也这么强。” 她垂着脑袋絮絮念叨着,没留神倪不逾什么时候靠近了一点。 直到脖颈上微微一凉,她止住话头,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向他。 然后随着他的动作看向自己的锁骨处。 贴着白皙的皮肤,锁骨的深窝处多了一个样式简约的银戒指,被一根细细的银链子串起来,悄无声息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盛栖池拿起戒指看了又看,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是篮球决赛的冠军戒指。 是他用汗水和伤口换来的。 盛栖池没想到倪不逾会把这个戒指送给她。 脑海里浮现出他在球场上驰骋奔跑的模样,她胸口隐隐开始发烫。 感觉兜兜转转了一圈,那天被她浪费掉的那个心愿,又再度回到了她的身上。 以一种更直接热烈的方式。 盛栖池轻抚着那个戒圈,看着倪不逾的眼睛,期期艾艾地开口。 “下次能给我换个钻的么?” “……” 这句话落下,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一丝错愕。 盛栖池本来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问的是,以后能不能拿着银戒换钻戒,是一种特别冲动、特别天真、又特别让人向往的浪漫。 -- 第133页 气氛旖旎,情绪热烈。 她凭着直觉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却没想到,话说出来,就变了个意思。 像是在嫌弃这个戒指寒酸似的。 盛栖池赶忙摇头:“我没别的意思,你听我解释,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知道了。”倪不逾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紧张什么。” “时间太紧,这个礼物确实有点寒酸。” 倪不逾后知后觉地想起吴回之前那句让他拿这个戒指求婚的玩笑话,耳根悄悄发烫。 他敛了神思,又转身向后。 盛栖池这才看到身后的法桐下还放着一个袋子。 他把袋子递给她。 盛栖池接过,摸到里面有个长方体的礼盒。 “这个也是礼物吗?”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不算礼物。”倪不逾淡声说。 但还是想送给她。 盛栖池抬头看向他,目光满是很期待:“我能打开看看吗?” 倪不逾点头:“嗯。” 盛栖池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而后,慢慢地从里面抽出一幅画卷。 她怔住,眸底波光流转。 轻轻地把画卷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池深蓝的水,水里,沉着几条锦鲤。 锦鲤脑袋上仰,似乎在拼命地汲取氧气。 它们红得灼目,像流淌的鲜血,扭曲着,疯狂摆尾。 池面上有淡淡涟漪,大颗的雨水落下。 这是一幅色调和氛围都略微压抑的油画,可明暗对比做得极其地好,构图精准,线条流畅而别具一格,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盛栖池一瞬间就被这幅画面击中了,那笔触间的灵气和技巧,压抑着给人以破碎感的氛围和情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时候的小小少年。 那时的他,还生活在失去母亲的难过、被酗酒的父亲家暴的压抑恐惧中。 或许,还会被强迫着作画。 借着黯淡的光线,盛栖池将视线移动到画卷的底端,少年的笔迹锋芒毕露,写着:赠予盛小池小朋友。 落款是倪不逾。 倪不逾低声说:“是我第二年的参赛作品。” 可是倪天易不喜欢,朝他发了一通脾气,他便放弃了报名。 那一年,盛栖池也没有报名。 盛栖池的眼皮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她抬手轻轻地触摸过锦鲤的身体,看向倪不逾。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要和你比吗?因为从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我就特别喜欢。我那时候很羡慕你,也一直想要超越你,我爸妈还一直珍藏着你那年得奖的那幅作品。” 她笑了笑,眼里涌动着亮亮的光:“他们也都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易安先生的儿子,只是因为你的作品。” “或许你继承了易安先生的美术天赋,但你和他一点都不相同。你的风格,你的表达,都只是你自己。” 盛栖池轻声呢喃:“倪不逾,我很期待有一天能看到你重拾画笔。” …… — 【就这?】 凌晨十二点半,盛栖池又捧着下巴趴在了床上,和丛眠聊天。 之前聊到一半她就消失了,回来后自然免不了丛眠的一番追问。 她省去细节,囫囵地给她讲了一遍今晚的事情。 丛眠听到前半段,尖叫成了沸腾的烧水壶,听到后半段,发来满屏的问号。 丛眠:【就这?】 丛眠:【连手都没牵一下?】 盛栖池:【这还不够吗!!!!】 盛栖池:【当时我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盛栖池:【你知道他说那些话时有多帅吗?!!!】 盛栖池:【妖精现场蛊心!!!】 丛眠:【我能想象得到。】 丛眠:【就是因为能想象得到,才更想不通!】 丛眠:【都帅得用美貌鲨人了你都不扑上去?】 丛眠:【你是尼姑转世吗?!!!】 片刻后。 盛栖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丛眠:【做了什么!快说快说!!】 盛栖池眯了眯眼睛,还清楚地记着当时的情形—— 礼物送完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两个人四目相对,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她仰脸看着倪不逾,轻轻眨了眨眼。 倪不逾像是被她传染,也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是谁先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悄悄拉近了些。 盛栖池感觉自己只要稍稍低下脑袋就能抵上倪不逾的胸口。她视线里是少年漆黑的瞳仁,鼻端似乎满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耳边,只有他清浅的、存在感极强的呼吸声。 兔子放肆地在心里跳广场舞,手脚突然间不知该怎么放,她又开始有些晕乎乎,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包围,产生一种极不现实的虚幻感。 盛栖池轻轻抿了抿唇,倪不逾的眸光恍然见沉了几分。 透着一种说不分明的危险意味。 少年的脖颈修长冷白,锋利的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下。 他低敛着眉眼,微微低下了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栖池觉得倪不逾的眼睛越来越近。 她被他的眸光拖拽着下沉,那种陌生的失重感再度袭来。 -- 第134页 他高挺的鼻梁近在眼前,他的气息强势而热烈地将她包围。 忽然,客厅里的灯光亮起。 门锁随即发出响动。 盛栖池倏然回神,像是被魔法棒点中了般,手臂紧贴着裙摆站得笔直。 倪不逾也站得挺直,仿若从梦中惊醒,和她拉开了距离。 两人屏气凝神,不约而同地朝客厅的方向望去。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的灯终于熄灭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盛栖池转头看向倪不逾。 少年眉眼轻耷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板肃着表情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颈。 “行了。”他清了清嗓子:“你回去吧。” 盛栖池乖乖“哦”了声,“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两人的目光再度相碰,好像刚才那一刻过近的距离只是幻觉。 他们是在幻觉中被蛊惑的人,举止全凭直觉,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幻觉结束,他们恢复了表面上的平淡。 甚至有种奇怪的别扭和尴尬。 倪不逾懒散地朝她摆摆手,一只手插/进裤袋里,转身往回走。 盛栖池盯着他漫步在月色下的清俊背影,突然脑子一热朝他追了出去。 拖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动,倪不逾转头,看到小姑娘随动作飘扬起的裙摆,和略略凌乱的发丝。 “倪不逾。” 她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他停步。 “你是认真的吧?”她一字一句地问。 倪不逾略偏着脑袋,扬眉看着她,半晌笑了:“你说呢?” “太晚了,我怕我是在做梦。” 盛栖池也没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只是被直觉支配着,觉得今晚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必须得留下点什么。 她面不改色地瞎扯着,“所以得留下点证据。” 倪不逾缓和的下颌线再次无声绷紧,音色也不觉紧了一分。 垂眼看着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少女,他唇角轻轻勾起:“所以呢?” 盛栖池突然朝他伸过手,手指堪堪停在他右手手侧、那颗浅浅的朱砂痣旁,朝他捏在手里的手机指了指。 “我们拍张合影吧。” “……” — 盛栖池第一百八十遍欣赏着她和倪不逾的合影。 光线有些暗,将少年的轮廓映得微微模糊,少了丝冷冽,多了点温和。 他微微偏着脸,看着镜头,漆黑的瞳仁里有明显的笑意。 是那种让她看了一百八十遍都依然意犹未尽的好看。 而一旁的她,长发软软,脑袋微微朝他的方向偏着,眼睛笑成了弦月,手里还捏着那个小小的“福萝卜”。 画面看上去莫名和谐,让她只能得意地称赞一句般配。 面对丛眠的追问,盛栖池快乐地敲打着手机键盘。 盛栖池:【我们合了影。】 丛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盛栖池快乐得冒泡,丛眠却觉得她脑子缺根弦。 丛眠:【我不理解.jpg】 丛眠:【就拍个合影也值得你给我炫耀半天!!!】 丛眠:【按照小说里的正常流程,确定了关系是要接吻的!!!!按在墙上,狠狠地吻!!喘不上来气的那种!!!】 盛栖池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光是看文字都觉得脸热,更别说想象画面。 咬着手指感受着那股莫名的电流穿过四肢百骸,她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盛栖池:【初吻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倪不逾是那么骄傲又傲娇的人,始终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这么轻易被她摘下来已经让她觉得很草率了,怎么能被那么随意地对待呢? 丛眠无语:【那你打算怎么隆重?】 盛栖池认真想了想:【至少要沐浴焚香吧。】 丛眠:【……】 第49章 男朋友,你刚才是在撒娇吗?…… 周一一大早, 阮姨就煨了锅鸡汤,用鸡汤给盛栖池做了碗长寿面。 清清淡淡的鸡汤里泡着白白细细的面条,旁边是几根鲜绿的青菜, 最上面窝着个金黄的煎蛋,蛋黄饱满欲流不流, 阮姨还用番茄酱在煎蛋上写了小小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盛栖池被逗笑了,坐下尝一口鲜得眉头都跳了跳,对阮姨比了个大拇指,“太好吃了!” “爷爷也一起吃。”盛栖池双手捧着筷子递给盛老爷子,又夹了个八爪鱼小香肠塞进嘴里。 “17了,一眨眼都长成大姑娘了,生日快乐啊。”盛老爷子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小池今天好像很开心。” 在17岁的第一天追上了喜欢的人, 还得到了来自男朋友的生日祝福和生日礼物, 盛栖池早上都是笑着醒来的, 晕晕乎乎的像在梦里。 “生日不就要开开心心的嘛。”她含糊着说了句,低头吃面。 阮姨端了一笼虾饺放在餐桌上, 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池,你昨天晚上出去过吗?” “啊?”盛栖池咬着一根面条怔住, 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心虚地摇头:“没有。” “哦。”阮姨也没怎么在意:“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肯定是您睡迷糊了做梦呢。” 盛栖池干笑了声,做贼心虚,也没心思吃面了, 快速扒了两口拿上书包就要跑。 -- 第135页 “慢点。”盛老爷子敲着拐棍在她身后叮嘱:“晚上给你过生日, 早点回来!” “知道啦!”少女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走到教学楼下时,盛栖池脚步停了下,迟钝地涌起一阵紧张。 一夜之间, 她和倪不逾的关系就发生了坐火箭般的巨大进展,她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要打招呼吗? “早上好?” “嗨,男朋友?” 光是这样幻想一下,盛栖池的耳根都有点发烫。 呜,好害羞。 就这么一边乱七八糟地瞎想着一边磨磨唧唧上了楼,走到教室后门边,盛栖池提了口气:淡定! 总之无论再害羞都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壮着胆子要追人家的,哪能追到手了又畏畏缩缩的,那也太跌份了! 盛栖池扯了扯唇,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先迈左脚,不小心同时甩出了左手,把左手收回来甩出右手,进班,倪不逾的座位上没人。 她轻呼口气,低着头一路小跑到座位上。 放下书包,丛眠回过头来:“你干嘛呢偷偷摸摸的?” 盛栖池:“我有点紧张。” 丛眠:“进步太惊人怕被围观膜拜?” 盛栖池摇头:“马上要见到新出炉的男朋友了我有点紧张。” “……” 丛眠无语:“你俩是谈恋爱呢还是谈生意呢?” 盛栖池:“谈恋爱好难,我有点后悔了。” 丛眠:“?” 盛栖池:“现在想想还是暧昧比较好。” 丛眠:“你说这话的样子好像个渣女。” “……” 之后的十来分钟,恋爱经验为0的丛眠认认真真地给恋爱经验为0.1的盛栖池做了个心理辅导小课堂,两个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直到王敏学敲着讲桌让他们下去排队参加升旗仪式—— 两人这才发现倪不逾根本就没来。 下了楼在班级队列里站好,盛栖池不安分地左顾右盼。 男生队伍里始终没出现那个高高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 他该不会睡了一觉后悔了想躲她吧? 这个奇怪的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 下一秒,脑袋突然被一只大手掌住,带着并不沉重的力道—— “不老实站着瞎看什么呢?” 少年冷冽的声音落入耳膜。 盛栖池转过头,下意识地就笑了起来:“早啊。” “不早了。” 朝阳穿过树梢,薄薄地在校园里洒上一片金光,少年的睫毛被光照着,微微透明。 低垂着眼睫和她对视片刻,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又把她的脑袋转了回去。 “别笑了。” “傻。” — 上午第一节 是王敏学的语文课。 王敏学花了半节课的时间总结这次期中考试,重点对盛栖池提出了表扬。 班上一时哗然,吴回带头使劲鼓掌,前排不少人都回头朝她看过来。即使不少人昨晚已经在班群里看到了她的成绩,依然难掩惊讶。 毕竟从全班倒数第十名直接逆袭到正数第八名的,全年级甚至全校仅此一个。 在盛栖池的带动下,被迫变得更努力的吴回和丛眠也都进步不小。 倪不逾的成绩倒是稳定,依然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三。 之前因为忙着集训竞赛稍微耽误了其他科目的学习进程,但他数学一骑绝尘拿了满分,语文成绩进步到了120,总分加起来依然令人绝望。 倒数后两排的这个小角落成了王敏学眼里的香饽饽,全班学习的榜样。 但是有人羡慕佩服就有人嘲讽不服,说三道四。 课间卫生间里,盛栖池和丛眠才刚一进隔间,就听到耳熟的交谈声。 “盛栖池也太厉害了,直接从倒十逆袭到正八,我连幻想都不敢这么想。” “老王不是说了吗?她之前成绩就不错,上次是不舒服发挥失常。” “老王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她进步这么大老王脸上有光肯定各种花式吹,实际什么情况谁说得准。” “什么意思啊?” “后面考场管的又不严,谁知道她抄没抄。” “不能吧。” “反正没被抓就不存在呗。还真搞笑,之前蒋欢生病发挥失常月考进步了20名,现在她也来这一套。学人精。” “……” 隔间的门突然被重重一撞。 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站在背后的盛栖池和丛眠。 “你别误会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其中一个女生忙干笑着解释。 “哪个意思啊?”丛眠说:“学人精吗?” 她不屑地嗤了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毕卉:“蒋欢会吃饭睡觉我也会吃饭睡觉,那我算不算是学人精?” “那你算什么呢?这么拥护她,走狗?” 气氛陷入凝滞,毕卉气红了脸,被打圆场的女生拉住。 盛栖池倒是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在经过毕卉时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我没抄,下次还能考更好。” 走出洗手间,丛眠还在愤愤不平。 盛栖池把手上的水珠往她脸上甩:“别生气啦。” “妈的,最烦这种八婆。”丛眠忍不住爆了句粗,又看向盛栖池:“你谈个恋爱还遁入空门了?接吻要沐浴焚香就算了,被阴阳了还我佛慈悲?” -- 第136页 “嘘,小声点。” 盛栖池忙去捂她的嘴,等丛眠安静下来才笑着说:“其实我是故意的。我越表现得不在意他们就会越生气,再说了,今天可是我的生日,怎么能因为不相关的人影响心情。” 丛眠转了转眼珠子,开始演戏:“真的假的!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提前都不说的?我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就是不想麻烦你们准备礼物才没说的。”盛栖池说:“现在正式跟你说一声,中午请你们吃饭。” 午休时间短,不方便走太远。 盛栖池就在隔学校一条街的那家粤菜馆订了个包房。 除了丛眠纪临西几个,她还叫上了艾何平和林浩。 艾何平挺不好意思的,“通知得太突然了,都来不及送你礼物。” 盛栖池逗他:“那你给我现买一个吧,我看路上好几家精品店呢。” “精品店的东西其实并不好,就是靠装修骗你们小女生的。”艾何平鸡贼地挠挠头,说:“我有个更好的礼物给你。” 盛栖池:“什么?” 艾何平从兜里摸出一根不知道哪个超市小摊上送的红绳,郑重地递给她:“心诚则灵。保佑你学业进步,岁岁平安,感情顺利,姻缘美满。” 盛栖池听着前面半句话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却在听到最后一个词时受用地笑了出来,二话没说就把绳子戴手腕上了。 — 盛栖池和这根红绳的缘分只持续了一顿午饭的时间。 吃完饭回到班上,她的手腕就被倪不逾拽住了。 “呀,你低调点。”盛栖池压着嗓子鬼鬼祟祟地说:“这还在班里呢,让人看见了不好。” 倪不逾动作稍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见……什么?” 盛栖池忍着羞涩,严肃地开口:“虽然我妈妈没有反对,但是,我们毕竟还没满十八岁,在老师和世俗的眼里就是在早恋。” 桌面下,倪不逾的手还圈着她的手腕。他垂眸认真地看着她,手心有点隐隐的痒。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指圈紧了些,感受到两人相贴的那块皮肤在慢慢升温。 “所以呢?” “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一点。” 盛栖池嗓门依然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朝外面瞟了眼,像在秘密接头的特工:“不能有超过朋友界限的肢体接触,更不能……” 她轻咳了声,最后几个字轻得像是被吃进了肚子里:“……更不能牵手。” “……” 倪不逾眼皮轻动了下,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又没忍住低笑了声。 “牵手?” “你以为……”他声音也放低,音色冷冽而慢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耳朵里钻:“……我是要和你牵手?” 盛栖池耳尖泛起淡粉色,她垂了眼,看着他圈在自己手腕上的、把她攥得几乎要冒汗的手指,说:“……不是吗?” 倪不逾别开了视线,像是慢半拍地把手松开了点,两只手灵活地一动,把那个红绳子给她解了下来。 食指勾着那根红绳,他同样压低着嗓门。 “盛小池同学,我昨晚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盛栖池点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色,和那根象征着姻缘的红绳,有点紧张。 “你是要反悔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倪不逾淡敛着眉眼,却没看她,语气似乎有点不爽:“脖子上空荡荡的,手腕上戴着其他男的送的破红绳——” “——你是当我死了吗?” 一道淡淡的冷哼落进耳朵。 盛栖池迷茫地眨了眨眼,想了几秒,才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刚刚是吃醋了吗?” “……” “没有。”倪不逾板着脸:“我只是在提醒你对我该有的尊重。” 盛栖池偷偷翘了翘唇,不去戳穿大少爷的傲娇。 “那个戒指好多人都见过,我怕戴上会被人发现,给你添麻烦。” “至于这个红绳,”她不好意思地瞄了他一眼,“艾何平说可以保佑感情顺利。” 姻缘美满。 “……” 倪不逾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应声,也没看她。 盛栖池想了想:“可能我有点迷信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戴了。” 话音刚落,手腕上一紧。 倪不逾毫无预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把那根红绳给她套了回去。 “先戴着吧。” 他僵着脸,补充了一句:“但我只相信科学,相信事在人为。” “还有——”他悠悠地抬起眼睫,漆瞳盯住她:“谁跟你说我怕麻烦了?” 盛栖池被他那一眼盯得呼吸有点乱。 沉默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抬手摸了摸锁骨,冲他笑了笑:“夏天脖子光秃秃的确实不太好看哈。” 倪不逾轻抿着唇角别过眼去。 都跟谁学的卖萌。 — 舒琰之前答应了会陪盛栖池过生日。晚自习一放学,盛栖池就收拾了书包想要往外跑。 丛眠偷偷朝倪不逾使了个眼色,倪不逾抬手拉住了她。 盛栖池:“怎么了?” 倪不逾抬头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就这么走了?” 盛栖池想了想:“那……再见?” -- 第137页 丛眠和吴回都已经出了教室,倪不逾不紧不慢地踩住她凳子上的横杠,看着她没说话。 盛栖池试探着:“再见……男朋友?” 倪不逾蓦然垂下眼皮,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弧度。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脚尖勾着她的凳子往自己旁边拖近了点。 “先别走。” “陪我做会儿作业。” 盛栖池拉着书包带的手指慢慢松开,低下眼睫盯着少年的侧脸看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坐了下去。 给李叔发了条短信,她侧头趴在桌子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男朋友,你刚刚是在撒娇吗?”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少年笔尖一顿,写错了一个字。 — 盛栖池没想到倪不逾说的写作业就真的只是写作业。 教室里走得没剩几个人,他随意地转着笔,低头看题。 盛栖池写完一篇英语阅读理解,抬眼朝他看一眼,被他板着脸把脑袋转了回去。 “好好写,别说话。” 他剥夺了她和他说话的权利,在她问他是不是在撒娇之后。 盛栖池“唔”了声,委婉地提醒道:“这一层的人都快走光了,就我们两个留在这会不会不太好?” 倪不逾没说话,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开始收拾桌子。 “走吧。” 盛栖池很快把书包收拾好,站起身,就听他又说:“带你去个地方。” 诶? 盛栖池有一点点犹豫。 一方面她不好意思让李叔等太久,可另一方面,她也很好奇倪不逾要带她去哪。 “远吗?”纠结了一下,她问。 “不远。”倪不逾说:“耽误不了几分钟。” 盛栖池“哦”了声,不再犹豫,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下楼。 走到楼下,穿过操场,盛栖池发现他们好像是在朝着桃园的方向走。 她微微落后半步,在路灯下偷看了眼倪不逾的侧脸,之前听到的关于桃园的介绍在这一刻纷纷从记忆里冒了出来。 没监控、三中小树林、情侣约会宝地…… 盛栖池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倪不逾带她去桃园做什么? 这夜黑风高的校园,他难道是想和她约会? 那里没监控,又安静,好像还挺浪漫的,他该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吧? 或者,万一她忍不住想要亲他怎么办?毕竟男朋友那么帅。 万一他要亲她呢? 不行不行。 盛栖池摇了摇头,又脑洞大开地朝另一个方向发散思维。 倪不逾会不会想要报复她。 因为之前的乌龙表白事件伤了他的自尊,所以他先假装被自己追上,然后再把她带到桃园来,狠狠地对她提出分手,把场子找回来? …… “想什么呢?” 盛栖池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倪不逾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转身朝向她,“过来。” 盛栖池小跑几步追上去,忍不住问:“我们是要去桃园吗?” 倪不逾:“……嗯。” 盛栖池决定还是先从美好的幻想角度出发:“倪不逾……你知道桃园是什么地方吧?” 倪不逾偏眸看她:“所以呢?” 盛栖池小声纠结道:“你还记得我中午跟你说过的话吧?” 中午? 倪不逾回想了一下。 她好像说不能有超过朋友界限的举动……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倪不逾的眸色蓦然间深了几分,讳莫如深地盯了她一眼,他说:“我会尽量控制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话,盛栖池的呼吸都要加快了。 她轻轻抿着唇,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紧张和刺激感。 像是明明知道前面有未知的危险,却忍不住地想要探头去看一看。 这种隐秘的刺激感一直持续到路口,盛栖池跟在倪不逾身后慢慢走进桃园,脚步蓦然顿住。 沿着鹅软石小路滚落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身后十几棵桃树上挂满了亮晶晶的灯串,星星造型的灯串闪着璀璨的光,空无一人的树底下突然有音乐响起来。 而后,一个脑袋冒出来,又一个脑袋冒出来,一排脑袋挨个冒出来,最后,丛眠捧着燃着蜡烛的蛋糕笑盈盈地起身。 “盛小池同学,生日快乐!” 盛栖池眼睛瞪得大大的,之前那些旖旎的小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心脏像是被风鼓盈的气球,又满又涨,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惊喜和感动。 她从来没想过,在来到A市的第一个学期,会认识一群这么可爱的朋友。 更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生日惊喜。 盛栖池轻轻屏着气,像是忘记了呼吸,直到倪不逾抬手揉了把她的后脑勺:“高兴傻了?” 她终于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睫毛轻轻颤动着,忍住鼻酸,轻声问:“你们串通好的?” “嗯。”倪不逾促狭地笑了笑:“他们负责布置,我负责……撒娇。” 盛栖池抿着唇,忍不住笑起来,“那你的撒娇技术还有待提高。” 两人一起往里走。 盛栖池起初还是小步地挪动,到后来就变成了飞奔。 “啊啊啊啊啊,你们干嘛这么好啊,我都要哭了。” -- 第138页 粉色的草莓蛋糕上插着十七根彩色的蜡烛,烛光在她眼底轻晃着,映得那双鹿眼生动又明亮。 丛眠在她耳边悄声说:“倪不逾提的建议。” “他?” 盛栖池只觉得魔幻,又酷又拽的傲娇少年怎么会提出这么少女心的建议。 “他说你以前在霖城有很多朋友,你很怀念以前的生活。” 丛眠笑了笑,语气轻柔地说:“小池塘,以后你在A市也不会孤单。” “眠眠……” 盛栖池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低下了眼。 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她抬起濡湿的睫毛,感恩又郑重地说:“谢谢你们。” “这是我12岁之后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在这一天,她收到了以前的同学的生日祝福,收到了家人的生日礼物,得到了新朋友们的生日惊喜。 在这一天,她收获了初恋和友情。 这一天,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盛小池,可以勇敢地,朝着成人的世界,再迈近一步。 — 许了愿,吹了蜡烛,吃了蛋糕。 从短暂的随心所欲里回神,还要面对回家后没写完的作业和游不出的学海。 他们也没敢玩太久,分工把场地收拾干净,该扔垃圾桶的扔垃圾桶。 正要离开,两束手电筒的亮光远远打了过来,晃亮了纪临西眼里的惊讶。 几个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 “卧槽,巡逻的来了。”吴回低低叫了声,“跑啊。” 无形中像是有人打响了100米拦的枪声,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盛栖池在原地迟疑了一秒,惊讶地看到从远处桃林深处跑出来好几对。 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倪不逾拽住了她的手腕,“走了。” “倪不逾。” 盛栖池拖了一下他的手。 倪不逾停住脚步,松开手,低头看向她。 少女的脸上有几分紧张,目光却澄澈又干净,仰头静静地看着他,像一头乖巧的小鹿。 “上次和你一起出现在这儿是个误会,这次我想把这个误会修正。” 她轻声说:“倪不逾,我喜欢你。” “……” 倪不逾呼吸一滞,那双夜星般的眼睛更深更沉地黏在她脸上。 凌厉的喉结轻轻滑动,他舔了舔唇,刚要开口,盛栖池便笑着抓住了他的手腕。 “快跑啊。” 光束越来越亮,手电筒离他们越来越近。 倪不逾敛起神思,大步跑了起来,仗着人高腿长,顷刻间便和她对换了个位置。 跑过那条窄窄的鹅软石小路,他们从桃园路口转上小道,手腕上那只骨骼分明的手好似无意中向下滑了滑,贴着她手掌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向下,然后慢慢地牵住了她的手。 心跳在奔跑中放肆跳动,像是在绽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掌心相扣,盛栖池被他牵着,忍不住偏眸看向他。 他的侧脸融进昏昧不清的光线里,黑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晃动,身上满是蓬勃的少年气。 占据着她视线的全部。 无论过去多少年,盛栖池大概都不会忘记这晚的场景。 夜色浓稠,月光昏晕,树枝簌簌摇晃,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少年少女们恣意如风,踩着满地斑驳的月色,奔跑大笑。 直到身影消失在那愈明愈亮的远方。 第50章 倪不逾,你不纯洁。 盛栖池回到家时舒琰也刚到没多久, 还给她带来了李恒送的生日礼物,是某知名设计师设计的联名款潮玩小熊,足有一米高, 可爱又酷炫。 盛栖池还挺喜欢,把小熊搬进房间摆在了飘窗边上, 又给李恒发了条微信表示感谢。 时间已经不早了,盛栖池还有作业要写,家人们简单地给她唱了生日歌。收了礼物,许了愿望,又切了一次蛋糕,这个生日就算完美落幕了。 舒琰是和李恒一起过来的,当晚没留在盛家老宅住。 盛栖池跟她简单汇报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学习生活, 送她出了大门。 写完剩下的作业, 盛栖池坐在木地板上拆礼物, 把所有的礼物整理好, 她今晚的开心已经满得快要四溢了。 把倪不逾送的那条戒指项链戴上,她打开落地灯补光, 一连拍了好几张自拍,选了最好看的一张发给倪不逾。 小池塘:【这个人你认识吗?】 倪不逾倒是回复得很快。 大少爷:【?】 大少爷:【好像认识。】 小池塘:【你已经两个小时没联系我了!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大少爷:【?你不是在忙?】 大少爷:【什么德行?】 盛栖池演得正上头, 笑嘻嘻地趴在床上打字。 小池塘:【冷漠无情,得手了就不在乎了。】 小池塘:【狗子你无情.jpg】 倪不逾似乎是觉得极其无语,直接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语气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气声:“得——手?” 小池塘:【你今天牵我手了。】 盛栖池眼尾弯弯,想到那一幕, 心尖还忍不住发颤。 倪不逾又回了条语音过来, 语调漫不经心地拖着,一字一字地勾着她的神经:“这就叫得——手?” 小池塘:【不然呢?你还想怎么得手?】 -- 第139页 她咬着唇:【倪不逾,你不纯洁。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 手机归于平静, 倪不逾好半天没有回复。 就在盛栖池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玩笑话说得太真情实感的时候,手机一震—— 大少爷:【是我的错,一时没把持住。】 大少爷:【下次注意。】 “……” 明明是隔着屏幕,明明是没有声音没有语气的文字,盛栖池还是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本来是主动伸出猫爪去逗人的,她却不受控制地把耳根红了个透。 说不清在亢奋害羞什么。 好像对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每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都值得放在心尖上咂摸回味一遍。像是某种心电反应,他的每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能在她心里吹起巨大的涟漪。 盛栖池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一圈,才又重新捧起手机。 她给倪不逾发了个小熊端着牛奶,拿着奥利奥饼干的表情包。 小池塘:【我不是奥利奥,但你可以泡一泡.jpg】 小池塘:【下次注意,牵久一点。】 — 次日中午,几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听到有人在议论—— “听说桃园上午装了监控。” “怎么回事?哪对倒霉鸳鸯被逮了?” “说是昨天晚上有一群人在桃园办生日party,扯了灯串还点了蜡烛,学校估计是怕以后有人效仿引起火灾吧。今天我们班主任还强调了,以后谁在桃园私用明火,就通报批评记过!” “靠,那么狠……” 两个人端着盘子越走越远,盛栖池默默收回了偷听的小耳朵。 一桌人埋头吃饭,满脸的心照不宣。 吴回:“我靠,通报批评,幸好昨天跑得快。” 丛眠停下筷子:“我鞋都快跑掉了,要不是纪临西拉了我一把,现在我们几个肯定都在蕉太狼办公室里挨炮轰呢。” 吴回问:“为什么是我们几个?我可是第一个跑出去的。” 纪临西悠悠接了句:“你以为她被抓了能不把你供出来?” 吴回:“……就你这品行,放个革命年代肯定是个走狗。” “……” 倪不逾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日常斗嘴,没接话。 盛栖池咬着筷子,在一旁若有所思。 片刻,趁着没人注意,她用食指偷偷戳了戳倪不逾的胳膊。 “经过这件事情,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她微微侧着身体,脖子上那根银链子随着动作晃了晃,套在上面的戒圈银光闪闪的。 倪不逾的视线在她脖颈上停留一瞬,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什么?” “犹豫就会败北。”盛栖池一本正经道:“幸好我昨晚在桃园说了那四个字,不然等装上了监控就没机会了。” 倪不逾眼皮倏地向下一垂,遮住了眸底的不自然,他舔了下唇角,压着嗓子装傻:“哪四个字?” 盛栖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啊。” 话音落下,周围突然一片沉寂。 正闲扯着的三个人齐刷刷地把视线投了过来,炽热滚烫,宛如能穿破脸皮的射线。 盛栖池像只受惊的猫,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几乎在一秒之内,绯色就从眼下一路烧到了耳根。 她僵硬地转回脑袋,低下眼,十个脚指头尴尬地紧紧缩在一起。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 倪不逾是随时间静止的人。 他瘫着张脸,面无表情地朝吃瓜群众们回视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机械地动了下眼皮。 而后在这令人快要窒息的死寂之中,少年顶着发烫的耳尖,强装着冷酷道:“都吃完没?吃完走了。” “……” “……” 冰封的气氛缓缓瓦解。 另外三个人齐齐松了口气,也像是憋得不行。 纪临西:“我吃好了。” 吴回:“我吃撑了。” 丛眠:“今天的狗粮,哦不是,今天的米饭好像有点甜。” “……” — 碍于倪不逾的死亡凝视,之后的半天谁也没敢再提起中午在食堂的那一幕。 晚自习放学,盛栖池没有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反而像没听到似的继续低头做题。 她不动,倪不逾也没动,闲散地撑着桌沿低头看手机。 直到班里的人走了大半,倪不逾才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她。 “学入魔了?” 盛栖池笔尖停了停,头也没抬:“有人质疑我的考试成绩,我得再考好一点,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谁这么无聊?”倪不逾蹙了蹙眉,又说:“学习也不能不回家了吧?” 盛栖池:“李叔今天有事要晚半个小时才到。” 闻言,倪不逾把桌上的书一收,把书包从桌洞里拽出来:“走吧,送你回去。” 盛栖池惊讶地抬头:“我和李叔说好了的。” “太晚了。”倪不逾的语气不容置喙:“跟他打个电话让他别过来了,我送你回去。” 盛栖池仰头看了他两秒,轻轻抿了抿唇:“好吧,我坦白。” “我就是想陪你做会儿作业。” 倪不逾像是没想到她这个答案,动作蓦然一顿。 -- 第140页 就见盛栖池摸着鼻尖咕哝了句:“白天人太多了。” “……” 教室里的空调还没停,持续地输送着凉爽的风。 倪不逾站在凉风下,心却随着她的这句话化开了。 少年低垂着眼,视线里是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和修长的脖颈,颈间一根细细的银链子像一根无形的鱼钩,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心尖。 他喉结缓缓地滑动了下,克制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是不是傻,管他们做什么。” “怎么可能不管。”盛栖池抬起眼睛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低调一点总是好的,我可不想遭人嫉恨。” “毕竟我男朋友是三中校草。” “……” 倪不逾舔了舔唇,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闷闷的笑声掺杂着些无奈。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倪不逾重新摊开试卷写题。 两个人肩并肩地坐着,他瞥了盛栖池一眼,鞋尖勾着她板凳上的横杠往右一拖,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距离突然缩近了许多,手臂几乎要贴在一起,鼻端萦绕着少年身上熟悉的、清冽的味道。 盛栖池轻轻吸了吸鼻子,想起件事情。 “我昨天跟我妈妈说了我们在一起的事。” 倪不逾:“她怎么说?” “祝福我来着。”盛栖池开心地眯了眯眼睛:“还叮嘱我说要注意分寸。” “咳。”倪不逾脸上涌起几分不自然:“你已经很注意了。” 盛栖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划,转移了话题。 “所以这周五的家长会,我们算不算是变相地见家长啊?” 倪不逾:“……” — 期中考试卷已经讲的差不多了。 周三上午的英语课,英语老师单独讲期中试卷的作文。 趁着同学们翻试卷的空隙,她口头表扬了几个作文拿了高分的同学,其中就有盛栖池和倪不逾。 她顿了下,又单独提了下倪不逾的名字:“倪不逾这次作文比上次月考进步明显,可以给同学们分享一下经验。” 盛栖池与有荣焉,偏头去看倪不逾。 少年坐姿松弛,左手翻着试卷,右手还习惯性地转着笔,听到英语老师的表扬时神情平淡,微垂着眼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在听到后面那句让他分享经验时淡淡抬起了眼。 “主要得感谢我同桌。”倪不逾轻轻勾着唇,看了盛栖池一眼:“我的进步主要归功于她的指导。” 前排几十双眼睛刷刷地看过来,似乎都觉得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倒数第十开始给年级第一辅导功课了?虽然是曾经的倒数第十,可还是让人觉得极为冲击。 而且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从骄矜高傲的逾神口中听到对别人学习方面的感谢,还是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情境下,一时间让他们以为自己耳背产生了幻听。 还有,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表情,好像还挺骄傲? 不止是旁观群众,连盛栖池本人都被惊吓到不行。 她什么时候给他传授过写作文的经验了?这人怎么张口就来。 盛栖池心虚地垂下眼,边逃避着吃瓜群众的目光,边在心里迟疑着。 她悄悄瞪了一眼倪不逾,恰好对上他转来的目光,那双漆瞳里满是明亮的笑意,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怔楞了一瞬,盛栖池突然明白了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是在为她正名。 为她昨晚随口提到的那句质疑而发声。 盛栖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心里后知后觉地泛起暖意。 而后那股暖意沿着四肢百骸向外延伸,逐渐汇聚成了一股由内向外的力量。 讲台上,英语老师微笑着邀请她站起来分享。 盛栖池再一次看向倪不逾,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散漫地朝她抬了下眉梢。 盛栖池抿了抿唇,充满底气地站起了身。 一双双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地开口。 “我认为,英语作文要想拿到高分靠两点,一是积累,二是意识。首先,积累这一点很好理解,多读、多看、多写、多背、多想,积累词汇量、词组量、名人名言和各种可以用得上的句式。至于意识,就是在打好基础的前提下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写作习惯,比如尽量用高级词汇代替普通词汇,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增加语法的变化,增加语法的亮点,再比如尽可能地使用形容词和副词给文章润色,让语句尽量变得更加丰满。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盛栖池笑了笑:“——一定要练字!” 她的话音刚一落下,耳边便响起了掌声,她垂下眼,看到身侧的少年在慢条斯理地拍着巴掌。 吴回和丛眠立刻跟上。 在他的带动下,教室里很快响起一阵整齐的掌声,英语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盛栖池耳根止不住地发烫,脸颊也有点热,感觉自己像是明目张胆地抢来了一次肯定。 讲台上,英语老师还在赞不绝口地表扬着她的进步,盛栖池趴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盯着倪不逾。 “干嘛骗人?”她小小声地和他“对质”:“我什么时候指导过你作文?” -- 第141页 少年一手撑着下巴,轻耷着眼皮和她对视,理所当然道。 “不是刚刚指导过吗?” “怎么?” 他清冽的嗓音里含着笑意,尾音若有似无地上扬—— “盛老师优秀还不让人说?” 第51章 你有别的小朋友了吗? 家长会前一晚, 盛栖池从画室出来,接到舒琰的电话。 舒琰语气抱歉地跟她说,公司临时有重要会议, 没办法过来开家长会了。 盛栖池看着窗台上的绣球花,眼皮慢慢地垂了下, 忍着失落说:“没关系。” 舒琰顿了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天李恒叔叔会去帮你开家长会。” 盛栖池下意识地回绝:“不用了。” 这话一出口,听筒里静了一瞬。她抿了抿唇,立刻解释道:“我没有介意,只是不想太麻烦李叔叔,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可是……” “您别担心,我让月亮姐过来帮我开家长会就好啦!” “那好吧。”舒琰轻轻叹了口气:“是我食言了, 对不起啊小池。” “没关系的。”盛栖池笑了笑, 故作轻松地宽慰她:“没家长来才好呢, 我本来也不喜欢家长会。” 片刻的安静, 舒琰轻轻笑了声。 结束通话后,盛栖池去浴室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躺在床上, 她还是没忍住给倪不逾发了条微信。 小池塘:【跟你说个事儿,你见家长的计划可能要延后了, 是不是很庆幸?】 大少爷:【怎么回事?】 小池塘:【我妈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盛栖池抿着唇,很快又敲了一行字过去。 小池塘:【你说我会不会是班里唯一一个没人来开家长会的同学?】 小池塘:【要不我干脆请假吧。】 “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消失了又出现,在屏幕上反反复复。 大少爷:【别请假。】 大少爷:【不然我就是唯一一个没人来开家长会的同学了。】 盛栖池盯着屏幕,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像突然间也没那么孤单了。 想到丛眠之前说起倪不逾初中时没人来参加家长会的事情, 她心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心疼, 虽然知道他不会在意,她还是有些后悔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盛栖池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 小池塘:【好吧,那我就不请假了, 勉为其难地陪陪你。】 倪不逾回了条语音过来。 “谢了。” 他拖腔带调地叫她的名字,“善良的盛小池同学。” 两人又聊了几句,盛栖池说了晚安。 倪不逾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给倪布恬的好朋友兼经纪人苏叶发了条微信。 【睡了吗?】 苏叶秒回:【少爷有何吩咐啊?】 苏叶和倪布恬从大学时就是好朋友,倪不逾和她认识多年,彼此之间很熟悉。因为倪布恬的工作性质,这几年倪不逾在学校的一切事务都是苏叶在帮忙处理。 倪不逾:【明天下午不用过来了。】 苏叶:【不开家长会了?】 倪不逾:【嗯。临时取消了。】 — 家长会的时间定在下午第三节 课,刚好结束也就放学了。 第二节 课刚上没几分钟,许多家长便陆陆续续地到校了,盛栖池无意间转头朝窗外看了眼,恰巧看见有两个家长站在走廊外看自家的孩子上课,还拿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 这个场景让她蓦然想起小时候,那时爸爸送她去上美术课,也总爱在教室后面帮她拍照。她画的每一幅画哪怕只是随意的涂鸦,爸爸都会帮她好好收藏起来。 盛栖池的目光有些恍然,直到察觉到倪不逾的视线,她才回过神来,没心没肺地朝他笑了笑,“后两节不用上课真开心。” 倪不逾视线淡淡地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转了回去。 “别乱看。” 这节课只上了一半就提前下课了,班长招呼着人布置教室,王敏学派了几个同学去外面迎三班的家长。 盛栖池写完最后一点笔记,磨磨蹭蹭地收起了笔,有点茫然。 倪不逾曲指敲了敲她的桌子:“愣着干吗?收拾书包。” “还没放学呢。”盛栖池轻声嘟囔。 “那是他们。”倪不逾满不在乎地拽出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我们已经放学了。” “……” 倪不逾利落地把她桌上的书往书包里一塞,拎在了手上,“走吧。” 盛栖池有点没反应过来:“去哪啊?” “带你逃学。” 倪不逾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梢,在她迷茫着表情靠近时压着嗓音道:“顺便……约个会。” 今天学校各年级都举行家长会,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出入很自由。 直到走出校门外倪不逾眉宇间那抹不自在的神色才慢慢消下去。 盛栖池回想着他说出“约会”两个字时的情景,耳根没忍住又热了下,随即又想到他明明害羞却还强撑着淡然的神色,又忍不住想笑。 倪不逾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她的书包,微一侧目,便看到她上扬的唇角。 他的表情也随之松弛下来:“笑什么呢?” -- 第142页 “没。”盛栖池摇头,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眼睛又弯下来,“就是觉得——” “——你好纯情啊。” “……” 像是对这个词语无法接受,倪不逾眉心蹙起,唇角顷刻间拉得平直。 盛栖池恍惚中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条裂缝。 他越是这个样子,她越觉得好玩,之前心头那点淡淡的郁气早就消散了,跃跃欲试地起了点逗他的心思。 她舔了舔唇,用指腹在他唇角处轻轻点了下,又立刻拿开。 “我还……挺喜欢的。” 日光强烈,校门外的整条街都暴晒在太阳之下,少年的黑发被涂上一层耀眼的淡金色。 盛栖池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把这句话说出来,等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像是被他的模样所蛊惑,后知后觉地涌起几分羞涩,紧张得差一点咬住舌尖。 没等他做出反应,她转过头便跑。 倪不逾错愕地站在原地,冷白的皮肤上肆无忌惮地漫上一点粉色,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柔软的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晃动,划过白皙的脖颈,他默默抬手摸了下鼻梁,遮住情不自禁上扬的唇角。 片刻后,他抬脚大步追了上去。 两个人沿着校外的林荫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沿途的小店都冷冷清清的,盛栖池咬着冰淇淋,口齿不清地问:“我们去哪?” 倪不逾:“你想去哪?” 盛栖池也没经验:“不知道。” 倪不逾同样没经验,面上却不显露,思索着那些常规的消遣项目说:“看电影?” “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片子。”盛栖池低头瞅了眼:“我们还穿着校服呢,一看就像是逃课出去的。” 可以去之前那家私人影院。 倪不逾垂眼,对上她那双澄澈的、认真在思考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盛栖池慢吞吞地咬完最后一口脆筒,眼睛一亮:“我们去福利院吧,我之前答应了甜甜会再去看她。” “好。”倪不逾垂睨着她,犹豫了下,蓦然朝她伸出手,指腹擦向她唇边的奶油渍。 盛栖池看着他的动作,行动先于意识,忙伸出舌尖舔了下—— 于是,那粉粉凉凉的小舌尖便猝不及防地蹭过了倪不逾的手指。 四目相对,两人齐齐怔住。 无声的电流在阳光下爆开,肆意流窜过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像是在白日里炸裂开无数的火花。 那火花从倪不逾的指尖烧过,炸到了大脑皮层,又一路滚烫地烧到盛栖池的五脏六腑里。 旖旎在空气中蔓延,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似乎再多对视一眼,目光就能烧起来。 — 期中考试之后,高中的课程就全部学习完毕,正式开始了第一轮的全面复习。 复习的日子充实又忙碌,五月在眨眼之间便见了底。 这年的六一儿童节在周末。 周末上午,盛栖池接到倪不逾的电话,让她出去玩。 “要给我过儿童节吗?” 盛栖池从衣柜里左挑右选,选了件泡泡袖带蕾丝小花边的、比较契合儿童节气氛的小裙子,换上之后出门,看到远远站在大门外的倪不逾。 “逾神早上好啊。” 她张开双臂,做了个起飞的姿势,小跑着冲向倪不逾,被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拽住手腕,弹了一个脑瓜崩。 两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盛栖池也没问去哪,非常放心地跟着他走。 出租车在商业街停下,倪不逾带着盛栖池走到商场门外。 整条街上都充斥着节日的氛围,巨大的气球玩偶立在小广场上随风摆动,音乐喷泉放着音乐,卖鲜花气球的泡泡机的小商贩沿途不绝,商场的落地玻璃上挂着巨大的节日促销的广告。 “去商场吗?”盛栖池脑袋转了一圈问。 “嗯。”倪不逾说:“等会儿再进去。” 盛栖池的注意力还落在小广场上,视线跟随着一个拿着彩虹棉花糖的小朋友移动,眼睛里明晃晃地写满了渴望。 没听到她的回应,倪不逾视线轻垂,看到她那副馋猫样的表情,唇角勾了勾。 “站这等我。” 倪不逾拍了下她的脑袋,抬脚便往广场上走。 盛栖池慢半拍地“哦”了声,看到他出现在了彩虹棉花糖的摊位前。 少年穿着纯白色的衬衫,戴了顶米色的鸭舌帽,露出精致瘦削的下颌线,背影颀长清俊,随随便说往那一戳就是很惹眼的存在了。 而现在,因为周围一圈都是只有他半个高的小朋友,他便彻底成了“鹤立鸡群”般的存在,搞得经过的路人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瞥。 几分钟后,倪不逾举着两个硕大的彩虹棉花糖,微不自在地板着脸往回走,半路上还拒绝了一个自由摄影师的街拍邀请。 停步在盛栖池面前,他避之不及地把两个棉花糖全都塞给她。 “吃吧。” 盛栖池接过来,问:“你不要吗?” “不要。” “那你干嘛买两个。”盛栖池嘟囔了句,迫不及待地咬了口棉花糖。 绵绵沙沙的甜味入口,她嘴巴也跟着变甜了,垂着眼小声地说:“我怀疑——” 倪不逾抬眼,等着她故作神秘的后半句。 -- 第143页 盛栖池眨了眨眼:“——你是想把我宠坏。” “……” 又开始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挑逗方式。 可他就是该死的很吃这套。 忽略心尖的那点痒意,倪不逾抿了抿唇,故作淡定地“嗯”了声。 他深深地直视着她,表情一本正经地,唇边还勾着点坏笑:“是这样没错。” “……” 直球少女被一记直球打回来,瞬间方寸大乱。 脸颊无声升温,她磕磕巴巴地回应道:“倪不逾,你变了。” 少年扬眉,语气吊儿郎当的:“我哪变了。” 盛栖池:“你不纯洁了!” “……” 说得他好像对她做了什么不纯洁的事情似的。 倪不逾抬手搓了下眉心,转移了话题。 “这一个只是让你帮我拿着。”他指了下她左手里那个没动过的棉花糖,“买给别人的。” “啊?”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委屈巴巴地质问:“你有别的小朋友了吗?” 倪不逾淡抿着唇,笑意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眉梢跑出来,显得那冷峻的眉眼都温柔了一分。 “没有。”他不受控制地捏住她脸颊上的肉,向旁边轻扯了下,表情保持得很酷。 “只有你一个。” 小朋友。 不过很快,盛栖池还是见到了另外一个小朋友。 她慢吞吞地啃完小半个棉花糖的时候,倪不逾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到了……我们在商场门口……嗯。” “谁啊?”盛栖池咕哝着问了句,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旋风般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盛栖池下意识侧身躲了下,被倪不逾抓住手腕。 下一刻,小男孩停在了他们面前,仰头看了她一眼。 “不逾哥,我哥说你谈恋爱了,这个就是你女朋友吗?” 倪不逾:“你哥怎么这么八卦。” 小男孩没说什么,审视的目光在盛栖池身上徘徊:“她也很会打游戏吗?” 倪不逾扯了扯唇,客观地评价:“和你差不多吧。” 小男孩自信地扬了扬下巴:“那不挺厉害的?” 盛栖池安静地被讨论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开口:“这个小弟弟是谁啊?”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打过交道的。” 盛栖池迟疑地“啊”了声,吴回恰在这时走了过来。 倪不逾的下一句话也悠悠地飘了下来:“峡谷里反目成仇过的队友。” 盛栖池的思绪跟着他的这句话缓慢地转动着,“吴回的弟弟?” 那个顶着倪不逾的账号和她吵过架的小屁孩? 他刚刚是怎么有底气夸赞自己厉害的? 想起两人“对骂”过的战局。 盛栖池的表情瞬间石化,心里缓慢地升起一种网友线下约架的尴尬感。 倪不逾把她左手里的棉花糖抽走递给小屁孩,坏笑着拉住她的手,拉到小屁孩面前。 “借着你们俩共同的节日,”他说:“握手言和吧。” 盛栖池:“……” 第52章 他们是在亲嘴吗? 公开处刑。 盛栖池扭头无语地看向倪不逾, 在他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笑意,他眼底是明晃晃的揶揄,像是被她这个反应给取悦了。 盛栖池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提!” 站在旁边的小屁孩有点嫌弃地捏着棉花糖,提问道:“为什么让我们握手言和啊?老师说握手言和是两个人吵完架后和好的意思, 我们又没吵架。” 倪不逾看着盛栖池气鼓鼓的侧脸,笑得吊儿郎当的:“因为姐姐她……” “不许说了。”盛栖池瞪圆了眼睛,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动作很快,猝不及防地凑上去,掌心紧贴住倪不逾的嘴唇,挡住他即将出口的后半句话,他呵出的气息浅浅热热地洒在她的手心里, 等盛栖池被那淡淡的痒意激得耳根发热时, 才意识到两个人贴得过近的距离。 她的大半个身子都在他身上吊着, 举着棉花糖的左手支在他身侧, 左臂环在他平直的肩膀上,胸口半贴在他胸前, 两个人身上的布料似有若无地轻蹭过。 “……” 盛栖池迟缓地抬起眼皮,对上少年轻垂的视线, 脸上像是着了火,顺着眼皮势不可挡地向下燃烧,她表情怔住,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僵在了原地。 只剩感官被无限制地放大, 隐隐感受到他发烫的胸口,以及再向下,略略紧绷着的肌肉。 “少儿不宜呢, 你俩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场合。” 吴回的大嗓门在耳后响起,盛栖池猛然松手,像触到电门般瞬间弹开小半米,回头看向吴回。 吴回煞有介事地捂着小屁孩的眼睛,满脸的非礼勿视。 “让我看看!”小屁孩被捂得好奇心泛滥,掰着他哥的手指问:“他们是在亲嘴吗?” 盛栖池:“……” 倪不逾:“……”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语出惊人? 盛栖池捂着脸颊低下了头,小脸彻底红成了火烧云。 — 直到走进商场里面,盛栖池才慢慢缓解过来。 为了配合儿童节的氛围,商场布置了个儿童节主题,目之所及到处是彩色的气球和玩偶,头顶上三楼中央还悬挂着一个气球扎成的硕大的小熊脑袋。 -- 第144页 既可爱,又诡异。 刚刚那个语出惊人的小屁孩已经一脑袋扎进了旁边的玩具店,吴回站在店外,幸灾乐祸地笑道:“不好意思啊,今天得给你们当电灯泡了。” 盛栖池看着他脸上的笑:“我也没见你哪儿不好意思。” 吴回:“我爸妈去旅游了,非把这小屁孩丢给我,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 他这句话说完,小屁孩恰巧从玩具店里走出来。 盛栖池压低了嗓门威胁身旁的两人:“不许再提那天玩游戏的事儿,不然我们三个里肯定得死一个。” 她自以为很凶地用手掌在脖子上挥了挥,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听见了没有。” 倪不逾走过来,似笑非笑地拍了下吴回的肩:“你死定了。” 吴回:“……” 反正怎么着都是你们俩活呗。 他单身狗就活该去死。 小屁孩走到盛栖池面前,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话题:“姐姐,你打游戏真的很厉害吗?”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盛栖池不想回答,干脆转移了话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吴迪。姐姐,你王者什么段位?” ”……” 盛栖池用余光瞥见倪不逾闷着头偷笑,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个话题还过不去了是吧。 盛栖池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倪不逾打游戏很厉害我就一定要打得好?” “当然了,要不然他为什么找你当女朋友?” 盛栖池被他逗乐了:“你们小学生都这么讲究门当户对的吗?” “不然没有共同语言。”吴迪同学分析得头头是道:“像我们班班长就和副班长是一对,因为他俩都是当官的,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对数学课代表有意思,因为他俩学习都很好,还能互相抄作业。” “小学生就开始谈恋爱啦?你们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儿吗?” 盛栖池笑弯了眼睛,想了想又说:“我们高中生找对象的标准可跟你们不一样,我们很成熟。” 吴迪对她口中所说的成熟非常向往:“那不逾哥为什么找你当女朋友?” 盛栖池严肃地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漂亮。” 吴迪:“……” — 商场里面人群熙攘,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来过儿童节。吴迪吵着要去玩室内卡丁车。 卡丁车场馆很大,几乎占据一整层楼,有儿童卡丁车、成人卡丁车和亲子卡丁车。 吴回提议租两辆亲子卡丁车,他和倪不逾一人载一个,吴迪当场黑了脸,感觉是被折辱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吴回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单独租了一辆。 倪不逾转头看向前台:“一台双人、两台……” “不要。”盛栖池皱着眉抗议:“人家小学生都自己开一台。” “你和他不一样。”倪不逾低眸看她,似笑非笑地说:“你很成熟——” 他故意停顿了下,“——所以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 盛栖池感觉自己好像被内涵了。 倪不逾逗完了人还是给盛栖池租了单人卡丁车。 盛栖池换上赛车服,戴好头盔,坐进了车里。 倪不逾弯下腰帮她系上了安全带。 借着这个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盛栖池一抬眼就看到少年精致流畅的下颌线。 她抿了抿唇,倪不逾稍稍向后撤开:“注意事项都记好了,慢慢开。” 盛栖池看着他微微垂着的、浓密的睫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出发吧。”倪不逾抬手拍了下她的头盔,却依然保持着倾身靠近的姿势,没有走开。 盛栖池迟疑地看向他。 “对了,还要再纠正一点。”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我们高中生找对象的标准——” 盛栖池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就听少年低声漫沉道:“——可不仅仅是因为漂亮。” 盛栖池心脏猛的跳漏了一拍。 脚下一激动踩了油门,卡丁车嗖得一下便蹿了出去。 她尖叫一声,懊恼又着急地转头去看他。 少年清越的笑声被距离和风声拉远,他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笑容耀眼又落拓。 — 盛栖池第一次玩卡丁车,比小学生吴迪都上瘾,迎着风跑了一圈又一圈,直玩到累得不行才收手。 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们在商场吃了个法式铁板烧,吃完坐着自动扶梯慢悠悠地下楼。 下到三楼,吴迪吵着要去电玩城。 “玩什么玩,够了啊,你作业还没写完呢,回家我怎么跟老妈交代?”吴回拿出做哥哥的威严来训他。 可惜兄弟俩平日里狼狈为奸惯了,这点威严在吴迪那里就是个屁,轻飘飘地就给放出去了。 “行,那就再玩半个小时。”吴回镇不住他,只好妥协:“玩完回家写作业。” 吴迪配合地点头:“说到做到。” “你们看……” 和小学生商量完,吴回转头和另外两个成熟的高中生商量。 “看什么看。”倪不逾想都没想,懒散地冲他摆摆手:“走了。” 不止吴回家的小朋友要写作业,他家还有一个要回去上网课呢。 -- 第145页 倪不逾抬脚就要往前走,盛栖池纠结了两秒慢吞吞地才跟上。 倪不逾站在电梯边上,拿出手机回了条微信,转回头,看到盛栖池还在往电玩城的方向看。 小眼神可怜巴巴的,向往又隐忍。 他收起手机,绕开电梯,若无其事地往电玩城的方向迈步。 走到盛栖池身边,右手轻轻勾了下她的后脑勺,“走了。” 盛栖池:“咦?” “怎么又回来了?”吴回:“你不是说要走?” 倪不逾:“这不是正在走。” 吴回:“我以为你是说要回家了。” “哦。”倪不逾面不改色道:“你理解错了。” 周末加上儿童节,电玩城里简直人满为患。 好在场地够大,大家彼此之间互不影响。 盛栖池抢着去自动售币机上买游戏币,吴回举着手机和她抢,倪不逾在两人激烈抢夺时不紧不慢地从她背后伸出手,扫上了二维码。 正要付款,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推销道:“儿童节特惠充500送50,要不要考虑下?” 倪不逾想了下:“可以。” 到前台办了卡充上钱,吴迪和盛栖池每人得到满满一筐子的游戏币,前台小姐姐又拿了个变形金刚的手办出来。 “这个是儿童节充值的特别礼物。”她笑眯眯地,直接把礼物给了吴迪,“儿童节快乐。” 吴迪惊喜地咧了咧嘴,把装游戏币的筐子塞到吴回手里,趴到前台桌边上,“能不能自己挑?有没有奥特曼的?” 如愿换了一个胸口会发光的奥特曼玩具,吴迪拉着吴回去玩赛车,盛栖池和倪不逾绕开围着一圈观众的跳舞机,往人少的地方走。 停在一个幼稚的玩斗牛吐卡片的游戏机前,倪不逾把筐子给她放在一边,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就走开了。 盛栖池坐在高脚凳上,以10秒钟一局的速度飞快地输掉了几十个币,挫败地拍了拍机器,一回头,看见倪不逾穿过人流从后面走过来,一手拿着个盒子,另一只手闲闲地背在身后。 “拿的什么?”盛栖池从凳子上跳下来,好奇地朝他手里看。 倪不逾直接把盒子递给了她。 “充值送的礼物?”盛栖池拆开,里面是一套小白兔摆件,“你该不会又充了500吧?” 倪不逾不置可否。 盛栖池皱了皱眉:“其实这个礼物不值什么钱的,充那么多也用不完啊。” “用不完就下次再来玩。”倪不逾垂眼,看她把其中两个小兔子摆成握手的姿势,唇角勾起点上扬的弧度,“既然是儿童节,每个小朋友都应该得到礼物。” 盛栖池慢半拍地抬起头,少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又拽又酷的表情。 她眼睛轻轻眯起来,故意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倪不逾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抬起,朝她脑门上扣了个小天使样式的发箍,“——这个游戏机是给五岁以下的小孩玩的。” 盛栖池:“……” 听他这么说,盛栖池还以为他会去玩什么高端成熟烧脑的游戏。 结果他们不可一世的逾神也没成熟到哪去,带着她坐到了另一台双人游戏机前面。 那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游戏机,时常出现在各种有年头的影视剧的画面里,黑白的屏幕,下面分别有一红一蓝两个颜色的摇杆。 “会玩吗?”倪不逾问她。 “拳皇嘛。”盛栖池自信地说出游戏名称,“不会。” “教你。” 倪不逾给她简单讲了下摇杆和控制键的用法,又给她演示了一局,画面返回到最初,他问:“看懂了吗?” 盛栖池:“好像懂了,但没全懂。” 倪不逾:“选个英雄。” 盛栖池果断地选了个穿着制服短裙的女英雄,“就这个了。” 倪不逾看了一眼:“雅典娜。” 盛栖池肯定地点点头:“就这个,这个好看。” “你还挺颜控。”倪不逾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淡抿着的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而后,他选了个留着中分头的中二少年。 盛栖池看了眼,问:“他叫什么名字?” 倪不逾:“草薙京。” 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盛栖池自信地一挥手:“来。” 游戏开始。 盛栖池手忙脚乱地按着按键,红色的摇杆在手里胡乱摆动。 她一边“啊啊啊”地紧张地叫着,一边抽空去瞥倪不逾。 少年悠闲地坐在凳子上,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快速按动着,草薙京在他的控制下灵活地移动、跳跃,不停地打出连招。 他脸上的云淡风轻和她的惊慌失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两人玩的不是同一款游戏。 雅典娜的血条快速下降,很快,屏幕上跳出“KO”两个大大的字母,盛栖池输了。 盛栖池不服:“再来!” 倪不逾:“好。” 一分钟后。 盛栖池:“再来!” 游戏开始,没过一会儿,再次被KO。 她被打得怀疑人生,有气无力地趴在游戏机上,眼睛唇角齐齐向下耷着,头顶上的小天使翅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下摆,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 第146页 倪不逾憋着笑,扯了下她的脸颊:“再来。” 盛栖池摆手:“不来了,你就是想羞辱我。” 倪不逾:“最后一次。” 盛栖池跃跃欲试地爬起来:“那好吧。” 依然是那两个角色,依然是同样的操作手法,这一次,盛栖池却神奇地赢了。 “哦吼!”她激动地挥了挥拳,挥完又忍不住疑惑:“你是不是给我放水了?” 倪不逾:“没有。” 盛栖池在兴奋的情绪中回想了下他刚刚的手法,手指没停,一直在操作,好像也没放水。 她将信将疑地嘀咕:“难道是我变厉害了?” “嗯。”倪不逾一本正经地点头:“应该是。” 盛栖池:“怎么回事?我进步怎么这么快?” 倪不逾唇角拉得平直,努力憋着笑,配合道:“因为你聪明。” 盛栖池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卖乖地歪了歪脑袋:“因为我有一个聪明的男朋友。” 倪不逾终于没忍住偏头笑了声。 “嗯。”他眉宇之间满是矜傲,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我当然聪明。” 两人又转战到别的机器前去玩,一直玩到下午四点钟才走出商场。 回家的路上,盛栖池抱着三个抓来的娃娃,靠在车窗上打盹,突然间恍若梦游般坐了起来。 “你就是放水了。” 她当时明明就是在毫无章法地乱按,怎么可能会赢?一定是他在放水,故意让她赢,说不定他也是在乱按。 盛栖池回忆着,分析得头头是道。 倪不逾被她那表情逗乐了。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想着这事儿。 “昂。”他承认:“是稍微放了点水。” “倪不逾!”突然得知真相的盛栖池气得都不困了:“你竟然骗我。” “不是骗。”倪不逾靠着座椅,偏眸看过去,音调忽而压低了几分,漫不经心道。 “哄女朋友的事儿怎么能说骗呢。” 第53章 倪不逾跟你求婚了? 他的瞳仁黑亮深邃, 倒映着她的模样。 “你,我……” 盛栖池脸红了,舔了舔唇, 闷出来一句:“不想理你。” 她心里快乐地燃放着烟花,噼里啪啦的, 强装着冷漠转头看向窗外。 倪不逾唇角轻轻勾着,面上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片刻,盛栖池感觉到手腕上蓦然一紧。 是他的手掌圈了上来。 “你干嘛呀?” 顾及着还在车上,怕司机看到,她轻声又羞涩地转头,“你注意着点影响。” “送礼物还需要注意影响?” 倪不逾稍稍扬眉,整个人又慵懒地靠回到座椅上, “那算了。” “什么礼物?”盛栖池眨了下眼睛, 眸子忽然亮起来, 盈满了惊喜:“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我要!” 她毫不掩饰地朝他摊开手。 下一刻, 右手腕又被倪不逾拽住。 少年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往她手上系了根红绳。 系上之后, 顺手把她左手上的、艾何平送的那根五块钱能买20根的破红绳给取了下来。 盛栖池完全没在意,高举着右手腕轻轻晃动, 细细地欣赏着那根手链。 “开过光的。”倪不逾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比这根破绳灵的多。” “哇。” 盛栖池很给面子地赞叹了声,然后把手腕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指了指红绳中间穿着的那条黄金的小鱼。 “这个小鱼, 是代表你吗?” 她仰脸看着他, 眸子里含着浅浅的水光,笑起来波光潋滟的,“那这意思是不是说, 你被我穿住了。” 少女的表情天真又狡黠,说完自己又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 倪不逾敛眉看着她,心口微微发痒。 “不是。” “……” 盛栖池原本只是想故意逗逗他,并没有当真,可真听到他开口否认,却没由来地有点失落。 配合都不愿意配合,真没意思。 “好吧。”她垂下眼,轻轻鼓了鼓唇。 却听倪不逾忽然又说:“绳子是我买的,小鱼是我让人穿的。” “所以——” 他停顿了下。 盛栖池好奇又期待地抬眼看向他。 他低咳了声,薄薄的眼皮轻垂,墨色的眸子里只明晃晃地藏着她的影子。 “——是我自愿的。” — 进入到六月,时间像是被开了加速器,二倍速地向前移动。 新一轮的月考很快来临。 盛栖池每天的时间都被填得很满,上课、下课、复习、做各种各样的试卷习题,晚上回到家之后还要再抽时间去画室练习,周末的法语课也不能落下。 但她却丝毫没觉得累。 因为她在三中的日子没有一刻曾觉得孤单。 喜欢的人就坐在身边,会给她讲题、会顶着张拽酷的俊脸揉她的脑袋捏她的脸,会在体育课时人要求她给自己送水,也会在午休课间给她买冰淇淋,偶尔会憋着坏笑故意逗弄她,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又笑着来哄,总是被她的直球撩拨搞得耳尖发红,还绷着唇角装作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偶尔会回击她的直球,惹得她心跳加速方寸大乱,然后两个人齐齐脸红。 -- 第147页 极其偶尔的时候,他们也会在课桌下偷偷牵手。 极其罕见的瞬间,也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然后她的小指便勾住了他的指尖。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直视着前方,忍着酥麻的触感不老实地用指尖轻挠他的掌心。 少年的掌心迅速升温,干燥而滚烫,然后猝不及防地、极其霸道地将她的手指反握在手掌中,严丝合缝,紧紧包裹。 她的心跳呼吸全都变了调,全部的感官都溺亡在他那蓦然瞥来的黑沉眸光中。 …… 月考的前一天没有晚自习。 盛栖池按照原计划做完两套复习题,又翻了一遍错题本,收到倪不逾的微信。 大少爷:【睡了?】 小池塘;【马上。】 大少爷:【该睡了。】 小池塘:【知道啦。】 隔了一分钟。 盛栖池鼓着腮敲了敲屏幕,又打了一行字过去。 小池塘:【突然发现我们的聊天内容好无趣。】 大少爷:【?】 小池塘:【像是公事公办的老夫老妻。】 小池塘:【可是我们不是刚刚恋爱没多久吗?】 小池塘:【你是不是对我厌倦了?】 像是习惯了她的突然抽风,倪不逾冷静地提醒。 【十二点多了。】 大少爷:【你明天不考试?】 当然考,而且还要好好地考。 但是盛栖池还是忍不住想和他多说几句。 自动忽视他的无情催促,她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小池塘:【听说别人谈恋爱都会给对方取昵称的,猪猪猫猫宝贝甜心亲爱的什么的,你就只会叫我盛栖池,好像我只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小池塘;【好在我心胸宽广,过去的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互相给对方取一个昵称!】 大少爷:【比如?】 盛栖池嘻嘻笑了声,搓搓手,忍着脸热又开始撩拨人。 小池塘:【我先给你取一个吧。】 小池塘:【嗯……老……老公?】 颤颤巍巍地把这几个字敲下来发出去,盛栖池自己先羞耻地手脚蜷缩,可是想到屏幕那端倪不逾的反应,她几乎有些变态地觉得好玩又刺激。 微信归于沉寂,倪不逾迟迟没有回应,安静地让人产生一种手机坏掉了的错觉。 盛栖池等了一会儿,渐渐地开始没耐心。 检查了一下网络,一切正常,她开始幻想如果当着倪不逾的面说出这两个字,他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直接原地石化然后板着脸把她推出三米远吧,会不会直接给她一头按进垃圾桶里去? 盛栖池越想越夸张,脑洞逐渐大开。 手机突然在床上震动起来。 盛栖池低头一看,倪不逾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完了。这是被逗得炸毛了,过来兴师问罪了吗? 盛栖池硬着头皮接起来。 少年冷冽的声音传来,压着几分隐隐的不自在:“盛栖池。” 盛栖池缩了缩脖子,“在。” “你刚刚在微信发了什么?”他嗓音沉沉,不紧不慢地问。 盛栖池:“……” 倪不逾:“是给我取的昵称?”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笑非笑的,尾音微微上扬,让人猜不透情绪。 盛栖池试探着应道:“嗯。” “哦。” 听筒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像是气声,“是什么?” “嗯?” “我是问,昵称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地问。 盛栖池头皮发紧,感觉他的气息像是隔着听筒落在她耳边,她整个耳郭都在升温。 刚才还幻想得过瘾,这会儿在电话里被他这么一问,她的嘴巴却像是糊上了胶水,怎么也张不开。 这怎么能叫得出来?打死她也不行。 羞耻感随之而来,盛栖池轻轻张了张嘴巴,终于苦着脸认怂:“我错了,我再也不乱叫了。我这就去把聊天记录删掉。” “别删。” 听筒里传来少年闷闷的笑声,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嗓音。 盛栖池跪坐在床上,刚社死过还有点懵:“为什么?” 倪不逾轻咳了声,音色莫名地有点发紧,一字一句道:“做人要敢做敢当。” 盛栖池:“……” — 六月月考无波无澜地结束了,两天后,成绩出来,盛栖池如上次跟毕卉所说的那样,不仅没“露馅”,反而考得更好。 这次,她进步到了全班第五名,年级前20名。 不过她倒是没到毕卉面前再说什么,一是觉得没必要,她也并没有真的把她的看法放在心上,二来,排行榜就在教室前门边贴着,班会课上王敏学也单独对她提出了表扬,只要毕卉不聋不瞎就能听到看到。 更何况毕卉对她的看法只代表她个人,在这个主要靠成绩说话的校园环境里,盛栖池的优秀本身就为她增加了筹码,再加上她长相漂亮,性格又好,班上很多女生还是挺喜欢和她相处的,她没必要去纠结一个对她有偏见的人的看法。 月考结束之后两天,程易倒是来找了次盛栖池。 当时午休刚下课,盛栖池趴在桌上还没睡醒,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等她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是下午第二节 课后,她和丛眠一起去洗手间,丛眠趁着倪不逾不在才说起。 -- 第148页 丛眠问:“程易给你发微信了没?” 盛栖池:“没有啊,怎么突然提起他?” 丛眠低头洗手:“他今天午休时过来找你了,你当时在睡觉,你男……你同桌替你出去的。” 盛栖池讶异地眨了眨眼:“然后呢?” 丛眠在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笑嘻嘻道:“他好像是来给你送什么杂志的,好像是美术方面的期刊吧,让倪不逾给拦了。” 直接给拦了?他怎么一句也没跟她提起? 盛栖池想象不出倪不逾当时的模样,也有点好奇。 “然后呢?他说什么了?” “他说——”丛眠敛起眼尾,微微抬起下巴,又清了清嗓子,浮夸地模仿着倪不逾当时的神情。 “——谢谢,不过不用了。” “我女朋友想看的杂志,我会帮她买。” “……” 盛栖池轻轻咽了下口水,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惊讶。 还没等她脑补完那个画面,丛眠乐不可支地转过头来,竖起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 “我是真没想过曾经不可一世的逾神还能有这副模样,就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多看过一眼,更别说争风吃醋。” “强还是你强。”丛眠赞叹:“逾神被你吃得死死的。 ” “……” 有吗? 盛栖池倒是觉得,是她被倪不逾吃得死死的。 太喜欢他,以至于看到什么都会拐弯抹角地想到他。 好像只要一想起他,没由来地就会觉得很开心。 — 六月份简直就是个考试月。 月考完没多久,就到了高中会考时间。 每年两度的会考,也称为学业水平测试,不分文理,所有的科目都要考。 盛栖池从期中考试之后就在早读课和每天晚上入睡前增加了对政史地三科要点的背诵。 会考是全市统一进行的,像高考那样将考生打散,重新划分了考场。 吴回和丛眠被分到了一中,纪临西留在了本校,盛栖池和倪不逾被分到了实验中学。 盛栖池开心得不行,戳着奶茶吸管说:“大概这就是缘分吧,命中注定的人总能被分到一起。” “命中注定?”丛眠翻了个白眼:“你和倪不逾那叫命中注定,我和吴回只能叫冤家路窄。” 话音刚落,三个男生一起走了过来。 盛栖池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想到开学第一天见到“选秀男团”时的情景。 谁能想到时隔小半年,那个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男团C位就变成了她的男朋友呢。 “我听见我的名字了,说我什么呢?”吴回大声问道,倪不逾的目光也淡淡地看过来。 盛栖池想到前不久半夜抽风取昵称逗人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哪里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什么“命中注定”的话。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你好像又变帅了。” 吴回抬起右手,缓慢而做作地向后撸了把头发,“那必须的。” 盛栖池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莫名地想起那句“胡歌的弟弟胡说”,噗嗤笑出声来。 倪不逾直接无语地转过了头。 手机震动了下,顾辞年发来一条微信。 【弟弟,放学没?去接你?】 倪不逾快速回复:【不用。】 顾辞年又发来一条,他垂下眼,刚要去看,耳边忽然响起吴回的一声惊呼。 吴回这个瞎子时隔一个多月才发现盛栖池脖子上挂着那条坠着冠军戒指的项链,像个大傻缺似的瞪大了眼睛凑到盛栖池身前,伸手指了指。 “这是倪不逾的冠军戒指?” 盛栖池嚼着珍珠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闷骚。我还以为他真留着求婚时用呢。” 吴回嘀咕了句,大概是做题做傻了,脑子一抽,说:“卧槽,倪不逾跟你求婚了?” 盛栖池:“……” 视线蓦然一黯,眼前多出一个身影。 倪不逾不知何时收起了手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和吴回之间,挡开了吴回伸向她脖颈间、距离她的皮肤还有好几厘米的手指,冷声警告道。 “手拿远点。” 吴回:“……” 第54章 或许,你介意异地恋吗? 会考结束, 六月也见了底。 象征着期末考试的七月接踵而至。 高二下学期就这么在指缝中匆匆而过,这场期末考试结束后,意味着他们正式成为了一名高考生, 不管情不情愿都要加入到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青春战斗中去。 高二的期末考试定在7月15日,14号下午, 年级公布了最新的考场考号。 历经一个学期,盛栖池从最后一个考场成功“逆袭”到了第一个考场,耳边充斥着老师的肯定和同学的夸赞,她听着却很心虚,只能尴尬地一笑而过。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盛栖池庆幸自己能及时地迷途知返。 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盛栖池又开心起来。 “我们这次在同一个考场哎。” 她转头看着倪不逾笑起来, “你是3号, 我是18号。那我们中间……”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隔了四排。” 倪不逾勾着笔, “嗯”了声。 盛栖池:“那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你的背影啦。” -- 第149页 倪不逾拿笔敲了下她的脑袋:“考试呢, 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看见你心情就好,心情好就能发挥得更好啊。”盛栖池眨眨眼, 想起之前跟舒琰撒谎时说过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朝倪不逾凑近一点, 几乎用气声说道:“我以前骗我妈妈说我很喜欢你,连考试时都在想着你。” 倪不逾偏头看过来。 她停顿一下。 “其实没有骗人。” “这句话是真的。” 外头的光线强烈,树梢间响起吱呀的蝉鸣声,少年的眼眸漆黑而明亮, 像藏着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 盛栖池被他的目光攫取了住视线, 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着。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秒钟。 下一刻,盛栖池放在桌下的右手突然被倪不逾牵住,握进了掌心。 皮肤相贴的地方像是触了电, 电流顺着手指的每一处神经末梢向心口蔓延。 “考试的时候别想。” 少年的嗓音低沉,轻压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其他时候可以。” “哦。” 盛栖池眼尾轻翘,悄悄用指尖在他手心勾了勾,“逾神,你好严格哦。” 倪不逾:“……” — 七月盛夏,气温一天天攀升,期末考试当天A市发布了高温预警。 盛栖池昨晚睡觉贪凉,把空调温度调低了点,早上睡醒时发现被子掉落在床下一半,她拽起被子,感觉太阳穴痛。 阮姨煮了皮蛋瘦肉粥,盛栖池没胃口,勉强喝了小半碗,等到了学校时,感觉腹部隐隐作痛。 她也没太在意,喝了点温水,便直接去了考场。 盛栖池到的比较早,第一门考语文,她没什么压力,便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结果才趴了不到三分钟,腹部的疼痛感便更强烈。 那种闷痛中夹杂着隐隐下坠的感觉很熟悉,盛栖池眉心拧起,心中暗叫了声不好,忙不迭地往卫生间跑,到了隔间里一看,果然是提前来了例假。 估计是最近吃多了冰淇淋再加上吹空调着凉了所致。 盛栖池头脑昏沉地胡乱分析着,马不停蹄地跑去小卖部买了包卫生巾回到洗手间垫上,等再回到考场上时,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 她朝第一排的方向看了眼,倪不逾还没来。 有些疼痛是故意与人较劲的,没发现异常时也没觉得难以忍受,等到发现了不对劲时,痛感反倒变本加厉,让人难捱到坐立难安。 被利器划出伤口时是这样,痛经也是这样。 如果非要比较,盛栖池此刻宁愿被玻璃划破手指,也不愿意忍受痛经。 那种没着没落的闷痛感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在手指上割一刀来得痛快。 十分钟后,等倪不逾走进考场时,盛栖池已经疼得小脸煞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倪不逾把考试用的东西放到桌面上,回头向后看,一眼就看见盛栖池圆圆的后脑勺,小姑娘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像支被风吹倒的小百合,连后脑勺都透着点蔫。 倪不逾走过去,敲了下她的桌子。 盛栖池捂着肚子慢吞吞地爬起来,看到是他笑了笑。 “你怎么了?”倪不逾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眉心蹙起来。 盛栖池摇摇头:“肚子有点疼,没什么大事。” “肚子疼?”倪不逾观察着她白成了纸张的脸色,微微俯身问道:“吃坏肚子了?” 又是轻轻的摇头,盛栖池说:“没有,等一会就好了,你别管了。” 都疼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管,万一等会儿再晕在考场上。 倪不逾轻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声音不自觉染上点紧张:“你早上吃了什么?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盛栖池:“不是,真没事。” 她又想趴下去,手掌下意识地推了推他的手臂:“快考试了,你回座位上去吧。” 她这个推拒的动作让他眸光一沉。 “盛栖池。”倪不逾语气压低了一分:“你当我是谁呢?” “你……” 盛栖池嘴唇动了动,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骗你,也没和你见外,真的过一会就好了。” 如果现在站在旁边的人是吴回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生,她都能毫无负担地开口解释,只是这个人是她的男朋友,涉及到有关性特征的隐私,她反倒有点害羞。 她别开视线,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这是痛经。” “……” 身侧的少年忽然没了声音,盛栖池抬起眼,看到他垂着眼皮轻抿了下唇角。 “哦。”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那你趴一会。”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开了。 这是害羞了? 盛栖池忍着痛意有点好笑地扬了扬唇。 谁让你非要问。 又过了七八分钟,考场里渐渐坐满了人。 盛栖池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考试只剩五分钟了,倪不逾的座位上却空空荡荡的。 “去哪了?” 她轻声嘀咕着收回视线,监考老师已经拿着密封的试卷走进了考场。 考场里安静无声,监考老师把试卷放在桌上,叮嘱了句想上厕所的尽快去。 小腹还在隐隐作痛,盛栖池扭头向窗外看了圈,走廊上安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 第150页 “都到齐了吗?”另一个监考老师从教室后门往前走,走到第一排时扭身看了眼那个空着的课桌,问了句:“倪不逾呢?” 前面隔了一排的纪临西转回头来看向她,用目光示意:“人呢?” 盛栖池摇摇头,同样用目光回应:“我不知道。” 纪临西讶异地扬了下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在门口一闪,走了进来。 盛栖池微微松了口气。 “还有一分钟,差点迟到。”监考老师对他倒挺温柔,笑了笑说:“快回座位上坐好。” “嗯。” 倪不逾点了点头,步伐却未停,直接越过第一排的那个空位朝后面走去。 “哎,你去哪?”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考场里一半同学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盛栖池瞪大了眼睛,看着倪不逾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身边,停住。 他略一抬手,她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她那个大大的、被他吐槽像是煤气罐的绿色水杯。 此时水杯里装满了热水。 倪不逾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直接把水杯放在了盛栖池的桌上,而后又朝她手里塞了个透明的塑料袋。 “实在太疼可以吃颗止疼药。” 他低声撂下这句话,转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盛栖池垂眼,看到袋子里是一包暖宫用的暖宝宝贴和一小盒布洛芬止疼胶囊。 “哦~” 安静几秒,考场里突然溢出两三声起哄声,其中夹杂着女生小小的惊叹声。 “都安静点,发卷了。”监考老师无奈地低斥了句,扶着眼镜转过了身。 盛栖池在起哄声中红透了耳根,视线却一直跟随着倪不逾的背影没收回来。 直到他坐下,状似无意地朝她的方向瞥了眼,她用手掌挡住脸,悄悄地,飞快地对他嘟了下嘴巴,嘴唇轻动,隔空做了个亲亲的动作。 下一秒,面无表情的少年突然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他转过头,假装不经意地搓了下耳朵。 盛栖池笑弯了眼睛,轻叹着看向手里的药盒和暖宝宝。 这么爱面子的人,是怎么跟校医描述的痛经啊? —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高二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放暑假,而是又上了小半个月的课。 放假前一天,整个高二年级被遣散到了之前高三的那栋教学楼。 高三的教学楼是前年翻新过的,比高一高二的教学楼都要好,整洁明亮,就是有点偏僻,像是被隔绝在繁华都市外的新开发的郊区,连带着那份整洁都带着点无人问津的寂寥。 “这下彻底被打入冷宫了。” 吴回把自己的课本资料一摞一摞地叠好,又把丛眠的拿过来大半,放在上面一起抱着。 盛栖池把书包装的鼓鼓囊囊的几乎快要爆开,一边嘟囔着要去换个大点的书包一边去抱另一摞装不进去的书。 手下突然一空,倪不逾一手拎起她的书包,另只手越过来抱起了她的书。 “我能拿得动。”盛栖池想去和他抢。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拿得动什么?”倪不逾笑了声,“别走到一半再把东西给扔了。” 盛栖池不服,手指朝前面一指:“她们都搬得动,我也搬得动。” 倪不逾不置可否:“你和她们比什么?” 他抱着她的书和吴回一起往外走,盛栖池皱了皱鼻子,不依不饶地跟上去。 “倪不逾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和她们比什么?你是不是瞧不起人?” “你变了,这才多久,你就开始瞧不上我了,还嫌我细胳膊细腿,你是不是……” 她说到一半,蓦然停住,意识到吴回这个吃瓜群众还在旁边,忙把那句戏精的“嫌我不够丰满”咽了下去。 偏偏吴回十分没觉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来了句:“就是就是。” “就是你大爷。”倪不逾笑骂了他一句,让他快点走。 吴回就不。看倪不逾小情侣斗嘴多新鲜啊,听到等于赚到。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继续偷听。 倪不逾没功夫理他,回头看了眼前一秒还在小嘴叭叭个不停的盛栖池,“怎么不说了?” 盛栖池:“谁说我不说了,我就是歇口气,什么叫我别和她们比,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我……” “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倪不逾突然淡声道:“有人给你搬,和她们比什么。” “……” 盛栖池愣住,剩下的话全冷却在脑子里,眼前只剩他那漫不经心的一笑。 “少蛊惑人。” 她低声嘟囔了句,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不可抑制地漫了出来。 “那我不是怕你太累嘛。” 她摸了摸鼻尖,终于说了实话。 吴回一言难尽地撇了撇嘴,实在是没想到看个笑话也能看出一大盆狗粮。 他贱嗖嗖地“嘿”了声,“还真没把咱当外人。” — 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终于到来,不出意外的短暂。 七月末放假,八月中旬开学,满打满算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盛栖池假期要继续去画室,林老师说要给他们进行暑期特训,从下周一正式开始,特训结束假期大概也就只剩下个三四天。 -- 第151页 晚上,盛栖池窝在飘窗上给舒琰打电话,跟她说了这个情况。 “那我就等特训结束再回霖市吧。”没想到时间会排得这么紧,她有点遗憾。 “时间太紧了,你就别来回跑了,高三课业更重,抓紧时间休息两天。” 舒琰说:“等妈妈有空了就去看你。” “好吧。”盛栖池暂且妥协,反正现在也回不去,她盘算着等特训结束后再说。 次日是周五,盛老爷子决定带上盛栖池去山里别墅避暑,她顺便也可以在周围写生。 结束和舒琰的通话,盛栖池在微信上跟倪不逾说了这件事情。 大少爷:【去几天?】 小池塘:【三天。周末晚上回。】 大少爷:【好。】 盛栖池还要再打字,手心轻震,温雯的微信弹了出来。 到A市这半年来,盛栖池和温雯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此刻温雯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盛栖池忙回了句:【怎么了?】 温雯:【林懿今天突然跟我表白了。】 盛栖池:【哇!你怎么说的?】 温雯:【我拒绝他了。】 盛栖池:【为什么啊?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温雯:【喜欢有什么用?他高三就要出国了。】 再过一个月就要高三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了。 盛栖池安慰她:【出国了你们也可以保持联系啊。】 温雯:【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的谁受的了,看得见摸不着的,像养了个电子宠物,时间久了就会没话说的。】 会吗? 盛栖池迟疑地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雯又快速发来了两条。 温雯:【异地恋没有好结果。】 温雯:【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地恋更是死路一条。】 “……” 盛栖池从来没有经历过异地恋,对异地恋的实际情况也不太了解。 和倪不逾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只顾沉浸在甜蜜的初恋里,食髓知味,压根没精力和心情去考虑那些未知的事情。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喜欢倪不逾,很想和他在一起。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可她也忽略了一个很大概率会发生在一年后的事实——她要出国学美术,倪不逾很可能会读国内的大学。 到时候,他们同样也会经历异地恋。 盛栖池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对这段刚开始不久的感情也很有信心。 她想起倪不逾也曾经说过,不信玄学,只信事在人为。 可是,她好像也从来没有和他认真探讨过自己出国留学的想法,也没有公平地征询过他对待此事的看法。 结束了和温雯的聊天,盛栖池望着手机久久出神,开始思考她和倪不逾的以后。 他会介意异地恋吗? 如果以后变成了异地恋,他们真的会像温雯说的那样,渐渐地无话可说,变成对方手机里看得见摸不着的电子宠物,或者出现隔阂,逐渐对对方充满埋怨吗? 感情不是数学题,没有公式可以参考,那些未知的问题像盛夏里打不死的蚊子围着脑袋乱晃,让人心烦意乱。 盛栖池心里没由来地涌起忐忑。 虽然有些紧张,可她还是决定直面问题。 盛栖池深吸口气,打开了和倪不逾的微信对话框。 小池塘:【问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大少爷:【嗯。】 小池塘:【或许,你介意异地恋吗?】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盛栖池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大少爷:【?】 大少爷:【不是说了去三天?】 大少爷:【你要去一周?】 盛栖池:“……” 第55章 撒谎约会,有点刺激。(二合…… 盛栖池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半天, 耷拉下眉眼,一脑袋扎进了掌心里。 ——你要去一周? 想着这句话,她脑子有点懵, 又忍不住想笑,唇角还没勾起就放下, 最后只剩淡淡的惆怅。 倪不逾对异地恋的理解竟然只有七天?! 那之后的大学四年可该怎么办啊? 又或许,还不止是四年。 还未走到尚有选择的人生分岔口,选择和难题就已经提前到来了。 盛栖池深深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了。 — 距离A市市区两个小时车程的南山是夏天的避暑胜地,盛家别墅就位于半山腰上,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层峦叠嶂的绿色, 沿着天际线蜿蜒流淌, 像是大自然用画笔随意甩下的一道波浪线。 盛栖池穿着清凉的短袖短裤, 戴了顶帽檐宽大的浅色渔夫帽,跟着盛老爷子去钓鱼。 老爷子往水里放鱼饵, 她在凉棚下支起画板,祖孙两个各自安静专注, 一直坐到日暮西垂才收工。 晚上大伯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支起烧烤架在前庭聚餐,盛栖池对他们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了房间。 她坐在落地窗前, 继续着下午那幅没画完的水彩画, 直到楼下的声响越来越小。 盛栖池放下画笔,把画板收拾好,慢吞吞地拿起了手机。 昨晚关于异地恋的话题最终不了了之, 盛栖池没多解释,就那么含糊地带了过去。 -- 第152页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重新捡起了这个话题。 小池塘:【我想了想,还是应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果断地把开场白发送出去,盛栖池却卡壳了,敲着键盘组织措辞时,屏幕上跳出一句回复。 大少爷:【?】 小池塘:【你知道吧,我大学是想去法国读美术学院的,至少要去四年,到时候我们就是异地恋了。】 小池塘:【之前追你的时候比较冲动,没有考虑过之后的问题,也忘记问你介不介意异地恋。】 其实是异国恋。 小池塘:【所以我现在想认真地问问你。】 手机归于沉寂,倪不逾好半天都没回复。 是太突兀了。盛栖池有点懊恼,却不后悔。 她不喜欢在发现问题之后还视而不见,让问题留在那里徒增烦恼。 可也忍不住有点紧张,害怕他直接回复一句介意。 盛栖池抿了抿唇,又发过去一句—— 小池塘:【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我接受你的任何想法。】 这句话发完没几秒,屏幕上猝不及防地跳出了倪不逾的来电显示。 盛栖池心头轻跳了下,接起来。 少年音调慢沉。 “你后悔了?” 这个问题让人措手不及,盛栖池险些咬了舌尖,“后悔什么?” “你说后悔什么?”倪不逾反问了句,语气不太高兴:“不是说当初一时冲动。” 盛栖池迅速回忆了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好像是容易让人误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拍了下脑门:“我当然不后悔。只是,我那时候太得意忘形了,忘记考虑以后的事情。” 她嗫嚅着:“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 “没后悔就行。”倪不逾打断她的话,语气好像略略松弛了些。 盛栖池:“可是你能接受四年的异地恋吗?” “如果我说不能接受呢?”倪不逾问:“你就直接和我分手?” 盛栖池脑子里懵了一下,心脏毫无防备地迅速下坠。 好半晌,她从嗓子眼里挤出轻轻的一声,“嗯。” 五脏六腑好像随着这个字而搅弄到了一起,缠着拧着,让人浑身无力。 盛栖池突然有点埋怨几分钟前发出第一条微信的自己,太鲁莽了,轻而易举地就把这场初恋的进度条拉到了尾声。 她垂下眼,屏住呼吸,害怕又无力地等待着倪不逾接下来的话,像是暴露着血管等待针头扎入的患者。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倪不逾好像被她气笑了,“盛栖池,你讲不讲理?这还不到三个月,你就开始拿一年后的事情来威胁我了?” “……” 这怎么能叫威胁?盛栖池觉得她就是太讲道理了。 她被倪不逾这句话弄得有点懵,哽了下没有吭声。 “接受不了异地恋就和我分手?” 他停顿了下,语气低冷,像是极为无语:“那不就是在威胁我必须接受?” 盛栖池:“你也可以不接受。” “然后你就和我分手。”倪不逾冷哼了声:“盛小池同学,能不能负点责任?” “自己主动追的人,想放弃就放弃?” “我没有想放弃。”盛栖池喃喃道:“我只是害怕浪费你的时间。” “你现在说这些不可能发生的破事儿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倪不逾突然转移了话题:“吃晚饭了吗?” 盛栖池愣了下,说:“吃了。” “吃饱没?” “嗯。” 倪不逾没好气地笑了声:“我看你是吃撑了。” “……”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盛栖池反应了半秒,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点什么。 “你刚刚说……不可能发生的破事儿?”她有点不太确定地问:“是什么意思啊?” “……盛栖池你是不是傻?”少年像是被她逼急了,一股脑地说:“不可能重新考虑,不可能介意异地恋、不可能和你分手。” 沉默突然而至。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下,两个人好像都有点懵。 片刻,少年清了清嗓子,高傲的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僵硬:“清楚了吗?” 盛栖池:“……清楚了。” 倪不逾:“那就请你负起自己的责任,懂?” 五脏六腑归于原位,每一根难过的神经末梢都被抚平,心脏跟着这场毫无铺垫的生猛谈话起起落落了几回,终于又回归平静,继而被某种类似于失而复得喜悦所包裹。 盛栖池的眉眼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盈满了笑意。 之前一个人胡思乱想时的那些担忧此刻都随着倪不逾的那句话消失殆尽。 异地恋人之间可能面临的距离、可能缺失的陪伴、可能会随着时间渐渐消失的共同话题此刻在她眼里全都不再是无解的难题。 只要他说不介意,她想,她就无所畏惧。 “倪不逾。”盛栖池很郑重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我向你保证。” 倪不逾:“什么?” 盛栖池对着空气举起三根手指,煞有介事道:“从今天起,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倪不逾:“挂了。” -- 第153页 “……” — 入睡前,盛栖池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 遇到问题及时解决是勇敢的,可她的勇敢中也夹带了一些鲁莽。 在倪不逾问她是不是不能接受就要直接分手时,她不该直接承认。 虽然她当时的想法是怕没有结果的感情会浪费他的精力和时间,可那样直接的承认也太直白了,会让人觉得她的感情来去自如,不负责任,也会让他觉得,他对于自己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样的语言是会很伤人的,哪怕当事人不说。 盛栖池轻轻呼了口气,在心里给这件事情做了个标记。 如果以后两个人真的开始异地恋,肯定会有很多个类似于今天这种情况的时刻。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能用冲动的决定和言语伤人伤己。 她默默提醒自己。 承诺了要负起责任,盛栖池开始为这段感情未雨绸缪。 温雯说,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地恋是死路一条,既然决定了要走上异地恋这条道路,盛栖池决定抓紧这最后一年的机会好好地奠定和倪不逾的感情基础。 次日下午陪盛老爷子钓鱼时,盛栖池提出要提前回到A市。 “我明天中午要去和同学聚餐。” 倪不逾也是同学,和他吃饭不就是聚餐么。 盛栖池自欺欺人地偷换了个概念。 盛老爷子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我让老李送你回去。” 盛栖池笑眯眯地点头:“好。” 回到房间,盛栖池立刻给倪不逾发微信。 小池塘:【我明天上午下山。】 估计倪不逾在和吴回、纪临西一起打游戏,不会看手机,盛栖池也没指望他能秒回,发完就放下手机去洗手间洗脸。 洗完脸出来拿出手机一看,倪不逾竟然还给她秒回了。 大少爷:【怎么提前了?】 盛栖池翘着腿开心地回复:【这不是马上又要忙起来了吗?】 小池塘:【抓紧时间找男朋友约个会。】 — 周末,盛栖池特意起了个大早,陪盛老爷子出门散步。 散完步回到别墅,她陪老爷子待到快10点,上楼去收拾东西。 收拾好画包,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声,盛栖池拿起来一看,是倪不逾发来的微信。 大少爷:【几点出发?】 小池塘:【现在就要出发了,刚好赶上吃午饭,你中午想吃什么?】 倪不逾没回复她想吃什么,倒是给她发了个实时位置。 盛栖池点开详情放大了看,眼睛也随之越睁越大——倪不逾的位置距离她好近好近,比她早上散步的位置都要近。 盛栖池开心地弯起眼睛,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 只响了一声对方便接通。 她心底的雀跃通过听筒跳出来:“你在山上吗?” “嗯。”倪不逾说:“出来吧。” 尽管亲口听到他这么说,盛栖池还是觉得惊喜到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来?和甜甜姐一起上山来玩吗?”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少年的声音夹杂山林间清脆的鸟鸣声,清晰传入耳中。 “来接女朋友回家。” 盛栖池握着手机跑出来,一眼看见站在小道上的倪不逾。 少年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戴了顶白色的棒球帽,高大清瘦的身影被郁郁葱葱的绿意染上几分清新的味道,看到她跑过来,他大步踏过石阶,迎了上去。 盛栖池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她脚步猛地一刹,头重脚轻,脑袋撞进了他的胸口,被倪不逾顺势拍了下后脑勺。 “怎么跟你爷爷说的?” “我说班上同学来玩,不用李叔送我了。”盛栖池狡黠地眨眨眼:“我跟他说是四个同学。” 倪不逾淡淡勾了下唇,“骗子。” 盛栖池晃着脑袋朝他身后看了看,“怎么没带丛眠他们一起来玩啊,这山里还挺好玩的。” 倪不逾视线落在前方,没看她,“大白天的带那么多电灯泡干什么?” 他下颌线微微绷着,眉宇间似乎还藏着那么一抹淡淡的不满意。 “也是。” 盛栖池点点头,故意哄他:“每次约会都带着他们我也嫌刺眼。” 她偏头看他一眼,晃了晃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背:“今天就咱们两个。”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垂在身侧的右手却蓦然动了下,把她那只试探的食指牵进掌心里,随后,一点一点地向上,把她整个手掌包裹住。 盛栖池心脏怦怦乱跳,面红耳赤地朝身后看了眼,“我有点紧张。” 倪不逾偏眸看她:“紧张什么?” “撒谎约会,有点刺激。” 盛栖池舔了舔唇,手腕晃了晃:“逾神,咱们跑吧。” 前面是被绿荫遮蔽的长长的山路,再向前,还有十几级高高的台阶。 倪不逾说:“跑什么?” 盛栖池紧握了下他的手掌,宛若戏精上身:“你看我们这个样子好像私奔啊。” “……” 不等倪不逾回应,她蓦然迈动步伐,拽着他的手指向前跑去。 迎着太阳吹着风,落下一串放肆的大笑声。 直到离开别墅一段距离,盛栖池才彻底心安起来。 -- 第154页 他们此时的位置在半山腰,一路上见到不少人在沿着山道向上走,以年轻人居多,也有带着孩子的家长。 盛栖池有些奇怪:“他们这是去哪的?” 倪不逾抬头看了眼:“灵隐寺。” 盛栖池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隐隐看到远处露出的寺庙一角。 她突然想起来,六七岁的时候曾经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来过这里。 “灵隐寺。” 盛栖池呐呐念了遍,噗嗤笑出了声,“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时你和吴回因为烫头发的事情被蕉太狼罚写检讨,我劝你来灵隐寺拜拜?”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嗯”了声。 怎么不记得。 他当时以为她是故意幸灾乐祸的。 盛栖池举起一只手为自己辩解:“我当时真的不知道灵隐寺是求姻缘的。” 手腕上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了滑。 盛栖池心念随之轻动,“我们也去庙里看看吧。” 两个人沿着山道,跟着游客的脚步慢慢走到了灵隐寺。 不太大的一座寺庙,风景却极好,站在寺门前向下远眺,南湖如镶嵌在山中的碧玉,在轻风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今天是周末,寺庙里游客不少。 盛栖池只小时候来过一次,对这里的印象早已模糊,倪不逾则一次也没来过。 两个人边走边看,慢慢地向里面走。 经过一口硕大的钟,盛栖池跑过去排队撞了三下。 钟杵上绑了一根鲜艳的红绸子,盛栖池边撞边念叨。 “倪不逾身体健康。” “倪不逾平安快乐。” 撞到第三下时,手上的力道忽而变得轻松。 倪不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推着钟杵陪她一起撞了下去。 钟杵撞到钟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少年清越的嗓音落入耳膜。 “盛栖池健康平安快乐。” 盛栖池唇角毫不掩饰地翘起,像是和他较量似的,抬高了嗓门盖过他的声音。 “倪不逾富贵长寿。” “……” 又往里走了几十米,两个人站在了大殿前。 殿里立着一个大大的月老像,下面燃着香火,有几个人在下面虔诚地祈祷。 盛栖池很感兴趣:“我们也进去拜一拜吧?” 倪不逾不太信这个,觉得跪在地上的模样有点蠢,松开她的手说:“我在外面等你。” “我自己进去算怎么回事?月老会以为你不喜欢我。” 盛栖池皱了皱眉,“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她眼睛瞪圆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有些不满:“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是不是不……” 倪不逾猝不及防地牵住了她的手,表情有些不自然:“不是要进去吗?快走。” 盛栖池:“……” 进到殿里,盛栖池一改刚才吵吵闹闹的模样。 她在门口买了两炷香,很认真地站在月老像下,想了想,还是跪在了蒲团上。 她轻轻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 “月老在上,如果您能听到,请您保佑我和倪不逾岁岁年年常相伴,千山万水两不疑。” “我很喜欢他。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盛栖池轻轻睁开眼睛,余光里落入少年俊朗的侧脸。 满脸满眼写着抗拒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安静地跪在了她的身边,轻阖双眼,默默许愿。 温柔从满是笑意的眼睛里溢了出来,盛栖池再一次悄悄闭上眼睛,等少年快速站起身后才在心里默默又害羞地嘀咕。 “月老啊月老,我们一起跪了您,是不是也算拜堂了啊?” 走出大殿,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出声。 过了片刻,盛栖池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刚刚跪拜了吗?” “没有。” 倪不逾面不改色道:“我疯了吗?” 盛栖池:“……” — 周一,盛栖池正式开始了特训课程。 每天早出晚归往返于画室和家之间,她几乎没什么空余的时间和倪不逾见面。 只有每天的晚上。 倪不逾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接她,两个人迎着夕阳并肩走出文创中心,一起去吃晚饭。 吃完饭,他们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天气好时会散一会步,天气不好就直接打车回家。 路过一起躲过雨的那家便利店,盛栖池偶尔会过去买一串草莓糖葫芦。 忙碌而有规律的日子过得很快,中间五人小分队还聚了一次。 丛眠家里给请了家教补课,最近也忙得难以脱身,吴回和纪临西平日里大多时间也都在复习。 虽然谁都没有多说,可高考的压力就像大雾弥漫的天气,显而易见地将每一个人包裹其中。 舒琰这段日子也很忙,只偶尔给盛栖池发过几条微信,叮嘱她劳逸结合,注意身体,但没再提过要来A市看她,盛栖池也没有主动要求过。 美术特训定在7月26号结束,7月25号是舒琰的生日,盛栖池计划跟林老师请个假,回霖城帮舒琰过生日。 怕舒琰不同意,她没提前说。 这天晚上,盛栖池洗完澡趴在床上刷朋友圈,收到温雯发来的照片。 她打开,是温雯和林懿的合影。 -- 第155页 温雯向林懿的方向歪着脑袋,两个人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温雯:【我和林懿在一起了。】 盛栖池惊讶地捧着手机坐起来:【你不害怕异地恋了?】 温雯:【怕,但是更害怕自己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温雯:【我想清楚了,青春就这么一次,怎么着也得肆无忌惮地冲动一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盛栖池:【对,想要的就抓住,没什么可怕的。】 她感同身受,打心眼里替温雯开心,敲键盘的手指激动得像要飞起来。 两个人开心地聊了大半个小时,差不多也到了睡觉的时间。 盛栖池正打算说晚安,温雯突然又发来一句:【对了,我上周去医院找我妈,好像看到你妈妈了。】 盛栖池愣了一瞬:【她一个人吗?】 温雯:【还有个高个子的叔叔和她一起,我没看清楚脸,是不是你的那个李叔叔啊。】 李恒叔叔个子是很高。 得知舒琰不是一个人去的医院,盛栖池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另一个念头就电光石火般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抿了抿唇,打字:【你看到她去了什么科室吗?】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盛栖池一颗心隐隐约约地悬在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却不敢承认。 片刻,温雯的回复弹了出来。 温雯:【具体去的哪个科室不太清楚。】 温雯:【我只看到她去了妇产楼。】 “……” 盛栖池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毫无防备地向下跌落。 而后更深地沉了下去。 第56章 惊喜。 盛栖池说服自己接受了舒琰再婚的事实, 也诚心地给她送去了祝福。 她以为,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的滑过去了,心底深处那点像隐藏病毒般的担忧也总会消失。 可是并没有。 她盲目乐观地估计了自己战胜“病毒”的速度。 在看到温雯的那句医院后, 她潜意识里的那点自私的担心便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而当看到温雯回复那句妇产楼时,她难过地发现, 自己还是很害怕。 她害怕舒琰会怀孕,害怕她和李恒拥有自己的宝宝。 到时候,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三口。 人都是利己动物,放出去的感情被标上了希望得到同等、甚至更多回应的价码,连亲情也不外如是。 盛栖池自我厌弃地蒙上了脑袋。 这件事情梗在了盛栖池的心里。 越是接近舒琰的生日,她就越有些害怕, 简直如鲠在喉。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有的没的联想, 可还是被倪不逾发现了反常。 “想什么呢?”倪不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饭要凉了。” 盛栖池回神, 对上他那双审视的眼睛。 她以前很习惯一个人偷偷把各种情绪藏在心里,难以忽略的时候就任由它们拉扯发酵。 可现在, 和倪不逾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在他面前就越藏不住心事。 哪怕他不问, 她也想主动倾诉。 盛栖池轻轻叹了口气:“我妈妈后天要过生日了,我想请一天假回去帮她庆生。” “这不是好事吗?”倪不逾问:“为什么不开心?” 盛栖池:“我没跟她说,打算悄悄回去。” 倪不逾点了下头,“想去送惊喜, 又怕她生气?” 盛栖池又叹了口气:“我是怕她给我个‘惊喜’。” 倪不逾微微扬眉。 盛栖池沉默片刻, 才难以启齿道:“我在霖城的好朋友前些日子撞见我妈妈和李叔叔一起去了医院妇产楼,你说她会不会是……怀孕了?” “……” 倪不逾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盛栖池喃喃自语:“我都快十八了, 再有个弟弟妹妹,带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的宝宝呢。” “那我就不是唯一的宝宝了。” 小姑娘垂着眼,语气带了点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显得有点勉强。 她捏着吸管在杯子里胡乱搅了搅,抬眼看向他。 倪不逾微微欠身,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 力道不重,说出的话听上去很嫌弃,却压着笑意,“你都几岁了?” 盛栖池错愕地眨了眨眼,以为他是要说她幼稚胡闹,都快成年了还妄想当个宝宝。 却听他话锋一转,“怎么还那么笨。” 盛栖池:“我哪笨了?” “当不成你妈妈的唯一,”他顿了下,漆黑的眼瞳望着她,轻轻抿了抿唇:“你就不会换个方向,咳,换个人?” 盛栖池看着他的眼睛,迷茫了一瞬,笑了。 “你是说,让我当你的,唯一啊?” 倪不逾浓密的睫毛轻垂了下,唇角拉得笔直。 “也不是不行。” 他语气干巴巴的,却没有否认。 盛栖池心里漫出细细密密的暖意。 那些惴惴不安的忧惧在这一刻似乎轻易地被他的安慰抚平了。 “逾神,你现在真的越来越主动了。”盛栖池捧着脸,笑得眼尾弯弯。 “但我很喜欢。” 倪不逾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点,很冷酷:“吃饭,凉了。” -- 第156页 盛栖池不依不饶地招惹他:“倪不逾,你聋了吗?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我说我,喜欢你。” 她一字一顿的,说完自己也有点脸红。 好在夕阳洒过来,帮她掩盖了这份羞涩。 下一刻,嘴巴里被塞进来一小块西瓜,傲娇的倪大少爷直接用行动堵住了她的嘴。 盛栖池吧唧吧唧把西瓜咽下去,开始老实地吃饭。 牛肉焗饭有点冷了,变得油腻难吃。她小口地咀嚼着,眼睛巴巴地望着倪不逾面前的牛排。 一眼、两眼、三眼。 倪不逾停下动作,抬眼看过来:“想吃?” 盛栖池故作矜持地摇摇头:“我一般不吃别人的东西。” 倪不逾神色淡淡地垂下眼去,叉起一小块刚切下的牛排,正要往嘴巴里送。 盛栖池:“除非忍不住。” 倪不逾:“……” 盛栖池欠着身子凑向他,不客气地张大了嘴巴。 倪不逾嫌弃地皱了皱眉,唇角却没忍住上扬的弧度。 手里的牛肉转个弯,纵容地喂进了她的嘴巴里。 晚上回到家,盛栖池提前预订了25号早上九点半飞霖城的机票,订完之后把机票信息截图发给了倪不逾。 小池塘:【我25号回霖城,计划30号回来,没到一周,不算异地恋吧?】 大少爷:【算。】 小池塘:【?】 大少爷:【超过三天了。】 “……” 想象着他发这句话时的表情,盛栖池捧着手机笑了半天。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大半个小时,盛栖池有点困了,给他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倪不逾回了句晚安。 她定好闹钟,把手机锁屏放在了床头柜上。 刚闭上眼睛,屏幕忽地又亮起。 盛栖池打开微信。 大少爷:【我也是。】 小池塘:【?】 下一刻,屏幕上又跳出来一句。 大少爷:【喜欢你。】 他在回应她之前的那句表白。 我也喜欢你。 — 次日下午,盛栖池跟林老师提前请了假,晚上用手机软件提前订了个生日蛋糕。 25号早上,吃过早餐,李叔开车送她去机场。 盛栖池没有提前把要回去的事情告诉舒琰,打算给她个惊喜。 换完登机牌,她直接过了安检去往候机口,找了个位置坐下才给倪不逾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懒倦。 盛栖池问:“吵到你睡觉了吗?” “没。”倪不逾说:“起得太早,没睡好。” 头顶上的广播突然响起,隔着听筒传到对面。 盛栖池听了半句,忽然发现不对劲。 “你那边怎么也有机场广播,你在哪?” “笨蛋。”倪不逾散漫地笑了声,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往后看。” 盛栖池条件反射般起身,回头,一眼看到隔着两排座椅的少年。 “呀!” 她顾不上背包,旋风似的朝他刮了过去,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在这?” 倪不逾没说话,递给她一张登机牌。 盛栖池垂眼一看,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航班号,九点半飞往霖城。 盛栖池高兴得原地起跳,“你要陪我回霖城?” 又想到之前两人在餐厅里的对话,她声音软下来几分:“倪不逾,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不是。” 倪不逾把登机牌从她手里抽出来,面不改色道:“假期无聊,我去旅游。” 就装吧你。 盛栖池皱了皱鼻子,感动得有点语无伦次。直到倪不逾帮她把包拎过来,她才晕晕乎乎地反应过来。 “你要陪我怎么不早说?我们一起过来多好,还可以选个挨着的座位。” 提前商量了就不叫惊喜了。 倪不逾没直说,无所谓地揉乱了她的发顶:“上了飞机再找机会换吧。” — 这是倪不逾第一次到霖城。 现代化的城市建设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相较之下哪个城市更加繁华,也没什么太大的新意。 霖城在倪不逾眼里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它是盛栖池心心念念的城市。 大半年没回来,城市变化并不大,盛栖池却走出了一种出走半生荣归故里的感觉,一路上都在热情洋溢地给倪不逾做介绍。 时间尚早,他们先打车去蛋糕房拿了盛栖池预订的蛋糕才回家。 市中心的顶级公寓,盛栖池家在20层,上下各200平的复式公寓,对面就是霖城的地标性建筑。 盛栖池按了指纹解锁,打开门走进去,倪不逾却站在门外没动。 盛栖池回头:“进来啊,家里没人的。” 就是因为没人。 倪不逾:“没经过你妈妈的同意就进去不太好。” “我之前也去了你家啊。”盛栖池的角度向来刁钻:“你是不是在内涵我上次没礼貌。” 倪不逾:“……” 盛栖池又说:“而且我妈一般到晚上才回家,你要等到晚上再进来?” 倪不逾无话可说,抬脚进门。 家里很安静。倪不逾换好了拖鞋就站在玄关处,没随便走动,也没到处乱看。 -- 第157页 “别客气,就当自己家。”饶是这样说着,其实盛栖池自己也觉得有点陌生。 她放下包,带着倪不逾随便参观了下,而后便上楼回了房间。 倪不逾站在二楼吧台边,没跟去她的卧室。 卧室没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地板干净如新,留着时常打扫的证据。 盛栖池心里那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渐渐被熟悉的环境和气息所抚平。 两个人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决定出去吃个午饭。 在飞机上没吃好,她打算带倪不逾去自己以前常和班上同学去的那家火锅店,顺便再去学校周围转一圈。 “然后回来的路上我们去超市买点菜,我想亲自下厨给我妈妈做几道菜。”盛栖池说。 倪不逾平静地点点头:“你会做菜?” “不会。”盛栖池很自信:“但可以学。” 行吧。 倪不逾大步走到玄关处换鞋。 等换好了鞋,发现盛栖池还站在原地,讪讪地摸着鼻子。 倪不逾:“发什么呆?” “我竟然忘了。”盛栖池喃喃道:“我妈妈再婚了,是不是就不住这了啊?” 突如其来的沉默。 倪不逾淡淡垂下眼,也没顾得上自己已经换掉了拖鞋,径直走到她面前,揉了下她的脑袋。 “这房子太大了。”他声音低沉:“阿姨一个人住也会害怕。” “嗯。”盛栖池失笑地拍了拍脑袋:“看来今天的惊喜是送不成了。” 还是得给舒琰打个电话。 盛栖池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突然传来解锁的声响。 她身形一动,下意识想要躲,门已经被打开了。 李恒低头往里走,还在低声讲着电话:“嗯,我拿完就回去,你再睡一会……” 话音戛然而止,在他看到盛栖池的那一瞬间。 “小池?” 李恒表情微动,低声说了句“先这样”,挂断了电话。 盛栖池抓住这个短暂的间隙恢复了表情管理。 “叔叔。” 李恒的脸上浮起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栖池:“刚到没一会儿。” 她拉了下倪不逾的手腕,说:“这是倪不逾,不知道我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提过。你的小男朋友。” 李恒笑容和善:“不逾你好。” 倪不逾礼貌地点了下头:“叔叔好。” “你这个男朋友很帅啊。”李恒轻松道:“比你妈妈描述得还要帅。” 盛栖池害羞地抿了抿唇。 短暂的沉默。 李恒好像没有换鞋的打算,站在玄关处问:“回来给你妈妈过生日的?” 盛栖池点了点头。 “不太巧。”李恒平静地说:“她出差了,今天回不来。” 盛栖池失望地“啊”了声,“她去哪了?” “南城。”李恒说:“至少要去一周,等回来时你们都开学了。” 那就意味着彻底见不上了。 盛栖池沉默地垂下眼睫,掩盖住眸底的失落。 倪不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气氛凝滞,几分难掩的尴尬。 李恒笑了声,安慰道:“没关系,等她回来我们一起去A市看你。” 盛栖池牵了牵唇角,说:“好。” “饿了吧。”李恒看了眼时间:“估计在飞机上也没怎么吃,带你们吃饭去。” 盛栖池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话到嘴边,却忍住了,李恒已经是舒琰的丈夫了,她不能那么见外。 李恒带他们去了霖城有名的一间私家菜馆。 等待上菜的时候,盛栖池倒是接到了舒琰的电话。 “你李叔叔说你回来了。”舒琰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小池,妈妈在南城出差呢。” 盛栖池轻声道:“叔叔跟我说了,你要一周才能回来。妈妈,生日快乐。” “谢谢宝贝。”舒琰说:“妈妈最近太忙了,等忙完这阵子尽量去A市陪你待两天,你别生妈妈的气。” 盛栖池笑了笑说:“我没生气。” 就是有点失落而已。 也没什么。 沉默一瞬,舒琰清了清嗓子,说:“等会儿吃完饭我让李恒送你们去机场。” 大半年没回来,盛栖池有计划见一下温雯他们,“我今天先不回,明天想和以前的同学聚一聚。” “乖。”舒琰的态度却很坚决:“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盛栖池:“我不是一个……” 话说到一半,她收声,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倪不逾。 “那样我更不放心。”舒琰说:“听话。” 盛栖池无话可说了,抿了抿唇,说:“知道了。” 听筒那边有人喊了句什么,舒琰挂断了电话。 吃饭期间,李恒就委托助理帮盛栖池和倪不逾买好了回程的机票。 从餐馆出来,助理送来了一堆霖城特产,李恒放在后备箱里,开车带他们回家拿行李,然后马不停蹄地把两人送去了机场。 盛栖池换了登机牌,是最近的一班航班,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她看了眼,没说什么,李恒倒是主动解释了一句:“你妈妈不放心,特意叮嘱我买早一点的航班,不想你们捱到天黑到家,不安全。” -- 第158页 盛栖池心想,到家了李叔会来接,就算李叔不来,他们打个出租车回去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可她没说,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李恒送两人过了安检就回去了。 倪不逾拎着盛栖池的包,带着她往候机口走。 盛栖池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突然说:“我忘记把蛋糕放冰箱里。” 倪不逾折返一步牵住她的手指:“李叔叔会帮忙处理的。” “可是……” 盛栖池站在原地,表情复杂:“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倪不逾:“哪里?” “李恒叔叔明明是回来拿东西的,可看到我们之后就直接没进门,东西也没拿。” “而且他好像很着急送我们走,一刻都不想让我们多待。” “妈妈也是。”她喃喃:“没转学去A市之前,她出差我也经常一个人在家住的。” 那时候她的年龄比现在更小,舒琰也没有像现在一样不放心。 还有…… 盛栖池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关键的细节被她忽略掉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拼命地回想着。 挂电话之前,挂电话之前…… 盛栖池的眼角倏地抽动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826病房换药。” 倪不逾不解地蹙了下眉:“什么?” “我不走了。”盛栖池神色凝重,“我要再回去一趟。” “……” 一个小时后,盛栖池和倪不逾来到了霖大医附院妇产楼。 她见到了舒琰。 第57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霖大医附院妇产楼八楼, 明亮而沉闷。 盛栖池驻足在826病房门外,仰头看着门牌上的科室信息,如坠冰窟。 肿瘤妇科。 她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发出一点微弱的、自欺欺人的声音:“这牌子是挂错了吗?” 回应她的是倪不逾轻轻放在她肩上的手。 少年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料落下来, 像是触动了她身上的某个机关。 酸涩翻涌而来,盛栖池瞬间红了眼眶。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 盛栖池轻轻吸了吸鼻子, 不愿再迈步,“刚刚那个护士是不是听错了名字?病房里的人可能只是和妈妈重名。” 倪不逾没有出声。 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而出的李恒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一敛之前笑容轻松的模样,满眼藏着疲惫。 盛栖池像是被人揪到大庭广众之下的小偷,脑子里嗡的一声。 慌乱失措,无处遁形。 李恒的状况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任由尴尬在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他才敛起惊讶关上了病房门。 “小池, 你怎么在这?航班……” “我妈妈在里面吗?”盛栖池打断了他。 “在。”李恒无奈地点点头。 谎言被当面拆穿, 已然无法再隐瞒, 他说:“她刚睡醒,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盛栖池胆怯地摇了摇头,自以为的乐观勇敢在这一刻全都龟缩起来。 她张了张嘴巴, 干涩地挤出一句:“她……怎么了?” 李恒静静地看着她,没回答, 只是说:“进去看看吧。” — 盛栖池从来不知道人的双腿竟会这么沉重,每走一步都要动用全身的勇气和力量。 宽敞明亮的VIP病房,微凉的空气中混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嗅进肺里, 冰凉一片。 倪不逾停在客厅里, 没再往里走,盛栖池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没有她想象中触目惊心的场面,舒琰躺在病床上, 一只手打着点滴,另只手还在操作着放在身上的笔记本。 她没化妆,脸色显得黯淡,平日里被精致的妆容所掩藏的疲惫显现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岁。 相比于上次见面,她又瘦了许多,脸上几乎没什么肉,两腮微微凹陷进去。 她垂着眼,专注地盯着屏幕,听到声响,还以为是李恒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一片寂静,没得到回应,舒琰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到站在床尾的盛栖池。 几乎在对视的那一秒,盛栖池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妈妈,你怎么了?” 舒琰身形僵住,片刻,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笑了:“果然还是露馅了。” 怪她不够谨慎,处理工作时开着免提打电话,让盛栖池听到了护士的声音。 母女之间总是有莫名的感应,哪怕她在护士进来的瞬间便立刻挂断了电话,还是被盛栖池找了过来。 舒琰其实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但她此刻还是沉默了。 自责,也心疼。 她明明瞒得这么好,却因为一点疏漏就功亏一篑。 舒琰轻轻笑了笑:“怎么哭了?” 盛栖池抽噎着,眼睛通红,眼泪失控般地向下掉。 她发不出声音。 舒琰拿开电脑,朝她招招手:“过来。” 盛栖池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耳道里,嗡鸣一片,没办法思考,只有本能的心疼和恐惧。 柔软的纸巾覆上脸颊,舒琰温柔地帮她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好了,别哭了。”舒琰无奈地叹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哭起来跟个水龙头似的,没完没了的。” -- 第159页 盛栖池抽噎着,声音一顿一顿的,无法自控:“你,为什么,骗我?是,癌,呜呜呜,癌症吗?” “就是一个小肿瘤。”舒琰用手指擦着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没什么大事,住完院就好了。” 盛栖池努力地睁大眼睛,隔着朦胧的泪意看向舒琰的眼睛。 她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包容,平静无声,如山似海。 盛栖池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突然间断裂,崩溃大哭。 “你骗我!爸爸生病的时候你就是这么骗我的!结果呢?” 结果爸爸没能出院,就永远地离开了她。 舒琰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一点点泛红,却还是笑着,像哄着撒泼任性的小孩。 “妈妈没骗你。真的没事。” 盛栖池头重脚轻,急火焚心,太多被忽略的细节混着后知后觉的情绪翻涌上来,将她淹没,她失去自控的能力,只剩本能,像个初生的婴儿那般,在母亲面前无能地哭泣。 一声又一声,喃喃地叫着“妈妈”。 — 平静下来,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盛栖池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恍如隔世。 爸爸去世的几年里,她时常会梦到在病房里场景,和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辙。 仿佛噩梦上演,盛栖池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恶龙,嚣张肆意地盘旋而出。 她没想到自己会崩溃,崩溃过后,只剩恍然梦醒的不真实感和疲惫。 人的承受能力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大些。 盛栖池在恍若被“白日梦魇”缠困住的情绪里被动地接受了舒琰患上癌症的事实。 不是无关痛痒的小肿瘤,是宫颈癌,哪怕被她撞到了病床前,舒琰都没忍心告诉她真相。 盛栖池之前那些难以消解的被抛弃的情绪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全然化成了后悔和自责。 舒琰从来没有想过抛弃她投入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从头到尾,舒琰都是在保护她。担心自己生病的事情会影响盛栖池的心情,耽误她的学业,也为了她能去更好的画室学习培训,从确诊那天开始,舒琰就着手为她为了办理了转学。 二月初,把盛栖池送到A市安顿下来之后,舒琰前往霖大医附院进行了子宫切除手术,术后反应良好,出院后短暂居家修整一周,她便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四月份,舒琰抵抗力下降,开始频繁感冒。 五月,她发了一场高烧,临时住院,误掉了盛栖池在三中的第一次家长会。 七月中旬,术后病情再度复发,舒琰不得已二次入院,接受化疗。 “我反复咨询过专家,她最初发现时属于早中期,虽然术后复发了,只要好好配合接受治疗,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李恒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说法跟她解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盛栖池声音艰涩,尾音轻颤着。 李恒温声道:“没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她怕你听了会担心,会害怕,怕会影响你的学习。做父母的,总是想让孩子时时刻刻都无忧无虑,你要体谅她的苦心。” “所以她就不告诉我,生病,做手术,住院,化疗,她都没有告诉我,我都没有在身边。”盛栖池垂着红肿的眼皮,哽咽道:“我应该在的。” 可是她不在。 那么多疼痛难捱的时刻,她都不在。 也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回来。 — 李恒又进了病房,盛栖池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长椅上。 脑子里昏昏沉沉,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还挥之不去,心里的痛感却真实而凛冽。 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皮,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乱转,莫名的就想到了初二的时候。 那时爸爸刚过世没多久,舒琰全面接管了公司,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常常晚上回到家之后,盛栖池就已经睡了。 有阵子流感肆虐,盛栖池也被传染了,舒琰还在加班,她一个在医药箱里翻找了几片感冒药吞下,便蒙头睡了。等到舒琰回来时,她已经烧得浑身滚烫。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舒琰就在病床边守着,一只手握着手机,眼皮昏沉地半阖着,她的手指轻轻一动,舒琰立刻便看了过来。 “不舒服怎么不跟妈妈说?”舒琰皱着眉问她,语气却还是温柔的。 “没有不舒服。”盛栖池撒谎,“我都没感觉。” “难受吗?”舒琰摸了摸她还发烫的额头,“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晚餐没吃,其实她胃里已经空得发疼了,却看着舒琰眼里的红血丝轻轻摇头:“不饿,我想睡会,妈妈,你也睡一会吧。” 舒琰笑着说不困。 后来,她病好了,舒琰却也发烧了。 盛栖池半夜起床喝水,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吃退烧药。 第二天,舒琰照常去了公司,她也装作毫不知情。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们习惯了彼此隐瞒,报喜不抱忧。 曾经保护他们的那个男人走了,她们都想为彼此撑起一片天。 十七岁了,即将触摸到成人世界的大门,盛栖池自信地以为她已经足够坚韧,勇敢,可以独当一面了。 可到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脆弱、胆小、不堪一击。 -- 第160页 她是生活在世外桃源里的假想狂,是舒琰为她撑起保护的罩壳,为她创造了一个无忧无惧的乌托邦。 一直以来,舒琰都是挡在她身前的大山,直到此刻,大山轰然倒塌了一半,她才恍然间被震得原形毕露,现出了弱小的影子。 直到此刻盛栖池才发现,她还是那个想躲在父母身后、害怕离别害怕孤单的小孩。 — 护士通知舒琰去打升白针,李恒陪她一起过去。 病房门打开的前一刻,盛栖池几乎是夺路而逃。 她突然不敢再面对舒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漫无目的地沿着楼梯向下走,不知走了多久,蓦然被一个人拽住了手腕。 手腕被用力一拉,她被身后的人拽进怀里。下巴撞上少年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倪不逾的声音沉沉落下来:“你去哪?” 盛栖池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她只是没脸再面对舒琰。 “别乱跑。”少年的胸膛温热,随着说话声微微震动,带着令人安心的回响。 他的手掌随即落在她的脑后,温柔地抚了抚。 鼻端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茫然的大脑慢慢地开始转动,像是错乱的机器找到了原本的齿轮。 盛栖池的额头在他胸口上轻轻蹭了蹭,被铺天盖地的自责和后悔包围着。 “倪不逾。”她拽住他的衣摆,忍了许久的眼泪再度盈满眼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汹涌又委屈。 “我妈妈生病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了顾虑我的感受,才把我送回了爷爷身边,我却以为她不想要我了,我还偷偷地生她的气,埋怨她,我是不是很混蛋?” 舒琰一个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在偷偷地赌气。 舒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在做着一件件想要引起她注意的、计划能回到霖城的幼稚蠢事。 舒琰术后出院不久就来A市陪她,她却丝毫没发现端倪。 舒琰发烧住院时,她假装不在乎地说“没家长过来才好呢”。 当时不觉,现在回想起来,舒琰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听她的那句话? 如果她当时多问一句。 但凡她当时能多问一句…… 眼泪不断地漫上来,浸湿了少年的衣服。 盛栖池的心脏紧紧扭曲在一起,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疼得呼吸困难。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她的胸口。 “我妈妈以后再也没办法生小孩了。” “我之前竟然还担心她会怀孕。” “倪不逾,我是不是混蛋?我是不是最没良心的自私鬼?” 少女的眼泪像是落在胸口的硫酸。 每一滴,都灼烧着他的胸膛,心脏被烧穿,紧缩成一团。 倪不逾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忽然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渺小。 从倪布恬遭受冷遇和家暴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拼命地努力,拼命地想要长大,渴望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渴望强大到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拿到跆拳道比赛奖杯的时候,在拳击馆用力挥拳的时候,拿到数学竞赛奖项的时候,他不可一世地以为,他快要做到了。 他会拥有凶悍的拳头,也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他足以用自己的力量将他的亲人、他喜欢的女孩护在身后。 可在这一刻,听着盛栖池无力的呜咽声,他才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拳头无法解决的事情,有太多的遗憾和错过,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而他只是一个十七岁,却妄想自己无所不能的少年。 他不能带她回到过去,也无法帮她填补遗憾。 唯一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个单薄的胸膛。 “不是,你不是。” 倪不逾嗓音闷涩,低垂着眼睛把她圈紧在怀里,“你是勇敢的盛小池。” 又是一声低低的呜咽,盛栖池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十七岁的少年和少女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站成两棵相互依偎的树。 在无风无雨的暮色里被迫接受现实的锤击。 然后一起,向着成人的世界迈近了一步。 耳边,少年的胸膛轻轻震动。 盛栖池听到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别怕。” “别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 原来我并非无所不能。 但我依然有直面风雨所向披靡的勇气。 我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第58章 老实睡觉,小色狼。 倪不逾当天晚上留在了霖城。 李恒在酒店帮他和盛栖池订了房间。 情绪冷静下来之后, 盛栖池没再进去舒琰的病房,在客厅里待到了深夜,后来舒琰把他们三个都赶走了。 “晚上有护工, 你们都回去吧。”舒琰说。 倪不逾看向盛栖池,盛栖池没说话, 低着头犹豫了会儿,乖乖站起来往外走。 倪不逾跟舒琰打了个招呼,起身跟上。 李恒将他们送到酒店。 两个人的房间相邻,李恒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就下楼了。 盛栖池刷开房门,倪不逾跟着走了进来。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盛栖池却丝毫没有睡意,可她不能因为自己不困就影响倪不逾休息。 -- 第161页 他被自己折腾了整整一天, 或许早就累了。 盛栖池假装打了个哈欠, 在门后转身, 挡住了倪不逾继续向里走的脚步。 “我困了, ”她轻声说:“你也回去睡觉吧。” 倪不逾一言不发地垂睨着她,薄唇淡抿, 始终不表态。 盛栖池抬头,看着他瘦削而紧绷的下颌, 眼睛眨了眨。 “这可在我妈妈眼皮子底下呢。”她用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锁骨,故作轻松地逗弄他:“你该不会想和我睡一个房间吧?” “……” 倪不逾舌尖轻抵着上颚,唇角勾了下,“你想得美。” 盛栖池也笑了:“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你快点走。” “啧。” 倪不逾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敲完手却没拿开, 顺手在她头顶揉了把:“老实睡觉,小色狼。” 盛栖池笑着点了点头。 他转身朝外走。 刚迈出一步,后背蓦然被撞了下。 少女细白的手腕环上了他的腰腹。 隔着短袖薄薄的布料, 她的呼吸浅浅地洒在他的脊背上。 柔软的嘴唇似有若无地在背后蹭过,倪不逾倏地绷紧了脊梁。 背后的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细微颤动。 盛栖池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落下。 “不逾,”她声音瓮瓮的,“谢谢你。” “幸好还有你。” — 倪不逾回房后,盛栖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而后起身进了浴室。 隔着明亮的镜子和自己对视半晌,她慢慢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别按住两边唇角,向上扯了扯,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都过去了。”盛栖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别想了。” 盛栖池慢吞吞地洗了个澡,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打算回医院。 刚一打开房门,隔壁传出一点轻微的响动,她偏过头,看到倪不逾倚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深夜的走廊里安静无声,橙黄色的灯光显得有些朦胧,少年的侧脸隐在略略昏昧的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盛栖池讶然地舔了舔唇,倪不逾已经关上房门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去哪?”他问。 盛栖池有点心虚:“想去医院看看。” “几点了?”倪不逾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冷冷的光,面色不豫:“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我……”盛栖池自知理亏,闷闷地低下了头。 沉默半晌,她讨巧卖乖地笑了笑,主动拉了拉他的食指,“你刚刚……是打算去我房间的吗?” 倪不逾冷肃的面孔出现一丝破绽,“不是。” 他说:“我饿了,正准备出去买宵夜。” “哦。” 盛栖池配合地点点头,点完头,眼里又闪出点笑意。 “男朋友,不用担心我。” 倪不逾垂眸看她。 盛栖池笑着抱了下他的腰,认真地说:“我没事了。” 倪不逾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 盛栖池:“你的腰好细,肌肉好性感。” 倪不逾:“……” “别笑了,走吧。” “啊?去哪儿?” “不是要去医院?” — 倪不逾陪盛栖池回了医院。 两个人大半夜跑到住院部,却不知道院方有规定,不许随便出入。 他们不敢打扰舒琰休息,只好又折返回酒店。 再折腾回去,已经快三点。 两人各自回房,两分钟后,倪不逾的房门被敲响。 盛栖池拿了两桶泡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之前说饿了。” 凌晨三点,盛栖池和倪不逾各自霸占一张沙发椅,头对着头吃泡面。 一碗泡面下肚,盛栖池擦干净嘴巴上的油渍,靠在椅背上,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根。 倪不逾起身把剩下的面汤倒进马桶里冲干净,把塑料盒丢进垃圾袋里。 他站在桌前仰头喝了几口水,又随手拧开一瓶给盛栖池。 盛栖池接过抿了口,忽然说:“我妈妈会没事的吧。” 倪不逾动作一顿,看向她:“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盛栖池小声重复了一遍,整个人像是在深夜里突然苏醒。 “李叔叔说她发现时是Ⅱa期,治愈可能性本来就很大,虽然意外复发了,但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盛栖池喃喃道:“只是要受很多苦。” “但是一定会好的。”她像是在自我打气,轻声又坚定地复述着。 倪不逾的眸光微动,他停在她面前,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身后的壁灯亮着,是澄净的一片。 少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无声的缱绻中,他低头,缓缓地向她凑近。 盛栖池轻轻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微凉的触感轻轻贴上眼皮。 盛栖池的头皮微麻,心尖随之轻轻颤动。 她半垂着眼,视线里是少年修长的脖颈和锋利的喉结。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落入耳中,带着纵容的意味。 “你那么可爱,阿姨怎么舍得不好起来。” — 次日清早,倪不逾陪盛栖池一起去了医院。 -- 第162页 盛栖池买了舒琰爱喝的粥,这次她没再逃避,自己送进了病房。 舒琰刚简单洗漱过,眼底犹有倦意,看到她却立刻笑了。 盛栖池也笑起来,好像昨天的歇斯底里都没发生过,整个人变得乐观而平和。 “粥已经放温了,我喂你吧?” 舒琰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盛栖池却没让,坚持着捧着小碗坐在床边:“我想试着照顾你。” 她说这句话时明明是笑着的,眼尾弯弯,澄澈的笑意里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舒琰却不知怎的,忽然没忍住,红了眼圈。 “好。”她垂了下眼睛,很快把情绪抚平,“那你喂我。” 倪不逾原计划只到霖城一天,因此只带了钱包,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盛栖池进了病房之后,他独自出门去了附近的商场,随便买了几套换洗衣物带回酒店,挂上了“洗衣服务”的提示牌,交给酒店来洗。 之后,他便回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顺便给倪布恬打了个电话,跟她简单说明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倪布恬对他暂时留在霖城的行为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也好好陪陪盛栖池。 上午,李恒带盛栖池一起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倪不逾留在病房里帮忙看顾。 舒琰在打点滴,躺在床上睡着了。倪不逾将手机调成静音,安静地待在客厅沙发上。 过了约莫十分钟,估计着这瓶药差不多也要见底了,他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舒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或许本来就没睡熟,开始化疗之后,她常常睡不好觉。 病房门才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她的目光便看了过去,看到倪不逾,她温和地笑了笑。 “不逾,进来坐。” 倪不逾走到病床边,看了眼剩下的药水量,说:“阿姨,我就在外面,您有事情随时叫我。” “麻烦你了。”舒琰尴尬地笑了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那天贸然去学校找你,后来想想也挺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阿姨一直想请你吃顿饭,聊一聊,可惜前阵子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这里,还要劳累你帮我看针。” “不会。”倪不逾低声道:“阿姨,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舒琰叹了口气,知道语言无力,也怕倪不逾会不自在,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倪不逾帮她倒了杯温水,她接过喝了几口,干涩嗓子感觉舒服了些,看着倪不逾,表情有几分欲言又止。 倪不逾看得出来她是有话想说,主动开口道:“阿姨,您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行。” “你是个聪明孩子。”舒琰笑了,“阿姨的确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倪不逾:“您说。” “你和小池的事情她都跟我说了,阿姨不是老古董,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意见,只要你们两个想清楚了,是真心实意的就好。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想你应该比小池更有分寸。” 舒琰点到为止,顿了下,语气更柔和了几分,“小池这孩子从小就开朗乐观,被我和他爸爸保护得太好,有些小孩子心性,有时候做事会冲动,喜欢随心所欲,如果平时她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希望你能多包涵,这孩子心直口快,但心地是善良的。” “阿姨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年轻人谈恋爱,总是更热烈,情绪来得快,也更容易冲动,意气用事,但高三是关键的一年,一丁点的外界因素都会引起情绪波动,影响学习,所以阿姨恳请你,如果不是因为原则性的问题,尽量不要和小池争吵,更不要闹分手,阿姨希望你们能互相帮助,平稳地走完高中最后这一年。” 舒琰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完之后才抱歉地朝倪不逾笑了笑。 “对不起,阿姨说的太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也只是,不想看你们走弯路,受影响。”她轻轻叹口气,自嘲道:“其实我也没资格说这些,你对小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反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影响孩子的心情。” 舒琰说这些时,倪不逾始终安静地听着,到这时,他才轻轻眨了下眼皮。 “阿姨,您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不会让小池受伤的。”他抿了抿唇,表情有几分不自然,语气却诚恳又笃定。 “和小池在一起不是心血来潮,一时新鲜,我对她是认真的。” 不管是那天在书柜前给她的那个安慰的拥抱,还是后来在操场上变相地用“你可以追我了”来回应他自以为的追求,再到后来和她在一起,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决定,都是出于真心的。 倪不逾想起开学第一天见到盛栖池时的场景。 小姑娘染了头粉色的大波浪,又用围巾和帽子把头发遮了个严严实实,说不清到底是大胆出格还是老实乖怂,总之挺矛盾的。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蕉太狼身边,看着他们几个挨骂,被他拆穿后不惊慌也不生气,竟然还主动要求请家长,又虎又傻。 后来又在理发店里遇见她,看到从卫生间里窜出来的火苗时,她明明怕得不敢睁开眼睛,还是抱着她那个可笑的大水杯硬着头皮冲进去救火。 再之后在公交车上也是,他清楚地看到她颤抖的唇角,也看到她毫不退缩的眼神,红透了一张脸,抬高了嗓门路见不平,被甩倒被脚踹,眉头紧紧蹙起都没喊一声疼,反而记挂着他轻微破皮的指骨。 -- 第163页 倪不逾一直记得那晚在便利店灯光下她的眼神,澄澈、真挚、干净得不含任何一丝杂质,像皎洁的月亮。 她没有应付他,也没有附和他,而是认真想了片刻,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觉得你暴力。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能打。” 后来她对他说—— “你的拳头是为了保护至亲的人。” “你是你姐姐的超级英雄。” 那是倪不逾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也让他开始相信,即便逃不开基因的遗传,他也不会成为和倪天易一样的人。 也是从那天起,他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脾气,尽量不把拳头随便挥向别人。 篮球场上被潘松下黑手撞倒,他第一次没有以牙还牙,而是用实力把他踩在了脚下,看到她担忧的神情,摇旗呐喊的身影,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赢。堂堂正正地赢给她看。 小时候的一面之缘,并没有让倪不逾对她产生多么特别的印象。 只觉得她是一个有点聒噪、有点执拗,有点任性的小女孩。 后来他才看到她身上那些矛盾的特质。 她是个很勇于正视自己的人。 明明胆怯却勇往直前。 只要认定了目标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不畏惧困难,不沉湎过往。 澄澈,真挚,坦荡,柔软又坚强。 还有些不时冒出的奇怪想法和小机灵。 那些特质像是不断被海水冲上沙滩的贝壳。 一点一点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是在沙滩上寻宝的人。 打开贝壳,发现了一颗又一颗璀璨的珍珠。 倪不逾垂下眼,很轻地笑了声。 “其实那天您去学校找我,跟我说小池很喜欢我时,我也想要告诉您——” 他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别开眼,“——我也很喜欢她。” “我会像您所说的那样,和她互相扶持,帮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 “我会永远保护她。” 第59章 今晚睡你房间吧。 主治医生为舒琰制定了4期化疗方案。 每次持续时间为一周, 结束后休息20天给身体以修复缓冲的时间,再进行下一次。 盛栖池昨晚在网上查询了很多资料,知道化疗可能会面临诸多的痛苦。 化疗药物会对人体产生各种副作用, 会对肝肾功能造成影响,会导致食欲下降, 会反胃呕吐,之后可能还会疯狂地脱发…… 舒琰是那么精致漂亮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以光鲜亮丽的形象示人,而今却要遭受这么多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摧残,盛栖池只是看到那些冰冷的文字资料都觉得心口酸涩,完全不敢去深想。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盛栖池一个人去楼下走了一圈, 慢慢平复了心情才回到病房。 李恒有事出去了, 倪不逾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待着, 正低头在看手机。 盛栖池走到病房虚掩着的门边悄悄往里面看, 舒颜正靠在床头低声在讲电话,她停住脚步, 没有进去打扰。 拿着在楼下刚买的冰水走到沙发旁,盛栖池把瓶身在倪不逾的侧脸上轻贴了下, 视线顺着动作不经意间向下一瞥,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是一道关于立体几何的数学竞赛题。 倪不逾九月份要去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这几个月一直在做准备。 盛栖池没敢再打扰他,安静地站在一边盯着题目看了几眼, 觉得头疼, 便转移了视线盯着倪不逾的头顶研究了起来。 你不逾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你干什么呢?” “我在想,”盛栖池语气严肃:“你这脑袋这么聪明,是用什么构成的?” 倪不逾:“……” 盛栖池抬手摸了摸他的枕骨, 煞有介事道:“让我来摸一摸,哪个地方装着我。” 倪不逾平直的唇角轻轻翘起点弧度,绷着表情把她的手指拽下来,“注意点影响。” 好像角色调转,盛栖池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一本正经地警告他时的模样,有些好笑。 倪不逾却比她那时更严肃,正直得像朵生人勿近的雪莲花:“别动手动脚的。” 盛栖池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病房门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怕我妈妈看到啊?” 倪不逾没有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盛栖池笑了笑,手撑着膝盖半蹲下来,和他平视:“不用怕,我妈妈很开明,很温柔的。” 倪不逾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更要注意分寸,不能辜负舒琰对他的信任。 更何况,十几分钟前,他才刚信誓旦旦地做过保证,怎么能出尔反尔? 当然,这些话倪不逾才不会说。 他只是一本正经地坐直了些,拉着盛栖池的手腕,把她稍稍拉远了些。 盛栖池:“……” 恰在这时,倪不逾的手机屏幕又亮起,进了个电话。 盛栖池低头一看,来电显示写着“顾辞黏”三个大字。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还给辞年哥起外号啊?” “不是外号。” 倪不逾拿起手机向外走,表情理所当然的,“是事实。” 事实?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辞年哥很黏人吗? 搜寻着记忆里顾辞年那副高冷寡淡的模样,盛栖池实在想象不出他黏起人来是什么样子。 -- 第164页 病房里的谈话声好像停止了,盛栖池把冰水放在茶几上,抬脚往里走。 舒琰半靠在床头出神,看到她,眸光一闪,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盛栖池笑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床边。 看了看舒琰扎着针的左手,又抬头看了眼剩余的药量,她压抑着心里的难过,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去洗,而后又默默坐回到舒琰身边开始削果皮。 “医生说你要提高免疫力,要多摄入维生素,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给你削两个苹果。” 盛栖池手法生硬,笨拙地一下一下刮着,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的。 舒琰看得忧心,生怕她会伤到手,“你放下吧,我现在不想吃,刚刚不逾给我削了一个。” “倪不逾?”盛栖池笑嘻嘻地抬起头,“妈妈,我男朋友很不错吧?” 舒琰笑着“嗯”了声,“他很懂事。” 盛栖池补充:“很聪明,还很帅!” “你呀。”舒琰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盛栖池皱了皱鼻子,强调道:“我说的是实话。” 苹果皮在水果刀下断了又断,舒琰突然叹了口气,“小池,对不起。” 盛栖池缓缓抬起眼睛。 舒琰说:“生病的事情,妈妈不应该瞒着你,让你难受了,是妈妈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 密密麻麻的酸涩涌上心口,盛栖池忍着鼻尖的涩意:“妈妈。” 舒琰耳边回荡着倪不逾说过的话。 “知道您生病的事情后,小池一直很自责,一直没办法原谅自己。” “阿姨,其实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她的。她不是脆弱的小孩子,她比您想象中更勇敢坚强,也希望您可以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存在。”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你还是需要呵护的孩子,遇到事情总是理所当然地想瞒着你,不想让你分心忧虑,却忘了,母亲和孩子之间最重要的沟通和尊重。” 舒琰微微欠身,摸了摸盛栖池的头发,笑得温柔:“我们小池已经长大了,都学会去喜欢一个人了。” 苹果皮彻底断开,盛栖池轻咬了下舌尖,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你以后把我当成大人来看待好不好,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抗。” 舒琰点头答应:“好。” — 当天午饭后,盛栖池就开始劝倪不逾回A市,可惜无论她说什么,倪不逾都漫不经心地把她的话给挡回去。 到最后,盛栖池也无可奈何,只能拽着他的小拇指轻轻说了句:“你是不是想要惯坏我。” 没想到倪不逾却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盛栖池略略一怔,就被他推着脑门从玄关推到门外边:“回去睡觉。” 盛栖池眨巴着眼睛,望着少年那张冷酷而清俊的脸,一颗心几乎要化成了水,突然就有点不想走了。 她抬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下来,握进手心里,“一整天都没顾得上陪你,要不我今晚睡你房间吧?”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自知的娇嗔,眼神真挚而澄澈,表情很认真。 倪不逾垂敛眉眼,喉结小幅度地滑动了下。 他把手指从她手心里抽出来,冷酷无情道:“不行。” 盛栖池手心一空,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 倪不逾漆瞳深深,“盛小池同学,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他昨晚教育她要有安全意识。 “可是,”盛栖池说:“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男朋友。”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是你男朋友也不代表——” 他轻垂下眼,意味深长地呵了声:“——我就百分之百不会欺负你。” 盛栖池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耳根随即发烫。 少年微微俯身,下颌线在灯光下被映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向来深冷的眸光似乎也染上一层暧昧。 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耳边,带着点警告的意味:“盛小池同学,别太相信男人。” “……” 盛栖池红着一张脸,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落荒而逃。 身后,少年紧绷的脊背慢慢松弛,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 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 — 很快到了7月30号,舒琰催促盛栖池和倪不逾回A市,盛栖池不同意。 “我要陪你到化疗结束。” “不行。”舒琰说:“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你的学习,高三这一年太关键了,一天都不能耽误。” 李恒也劝她:“有我在这呢,你放心回去上学。” 任凭谁说什么,盛栖池都不动摇。 她已经缺席了大半年,已经让舒琰一个人默默忍受了大半年的痛苦,不想再逃避掉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至于学业,她想得很清楚,以她目前的学习成绩,只要坚持复习,哪怕到高考时再少考一百分应该也足够报考美术学院。 至于美术,在哪里都可以继续,她这几天也在微信上和林老师初步商量了下,回不去A市的时候就通过电话和视频跟林老师联系。 舒琰关心的这些问题,盛栖池这几天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在思考,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单独跟舒琰商量的,可眼下话赶话,不知不觉地就说到了这里。 -- 第165页 “巴黎美院每年的录取率那么低,哪怕全力以赴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进,就算艺考部分可以通过,高考成绩也不能忽略,自然是分数越高越好,你不能这么想当然。” 舒琰说的这些也是盛栖池这几天重点考虑的事情。 她偏头看了一眼倪不逾,轻抿着唇角,语气郑重:“我决定暂时不报考巴黎美院了,我想留在国内读美术学院,我想去A市美院。” 舒琰的表情倏而暗淡下来。 “我不同意。”舒琰沉下声,语气同样坚决:“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放弃一直以来的梦想,那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顿了下,眼底是浓浓的自责和失望:“我坚决不同意。” 场面瞬间凝滞下来,气氛僵持。 舒琰面色铁青,是真的在生气,盛栖池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生气的模样。 她舔了舔唇,后悔掺杂着无措涌上心头,却不打算退缩。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冲动,我是慎重考虑过的。”她揉了揉眼睛,轻声恳求着:“您不是说过,要拿我当成年人一样看待,会和我好好地沟通吗?” 舒琰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倪不逾走到盛栖池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热的掌心在她肩头轻贴了下,带着安慰的意味。 “我和叔叔先出去,你和阿姨好好聊。别急。”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李恒。李恒拍了拍舒琰的手,一句话没说,跟在倪不逾身后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盛栖池轻轻吸了口气,坐到了舒琰身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手背。 “妈妈,我没有冲动,我是很认真地在跟您说,我想转学回霖城,我想留在国内读大学,我想陪在您身边。” 舒琰慢慢转过头,对上她如小鹿般湿漉漉清亮亮的眼睛,唇角轻轻颤抖。 “妈妈对你没有别的期望,只希望你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舒琰轻声说:“我生下你,从来都不是为了绑架你来完成我自己的意志,甚至我也不需要养儿防老,我只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舒琰从小到大,都在按照父母的意志和要求生活,长大后,去读父母为她选择的工商管理专业,到了适婚的年龄,嫁给父母为她选择的适合她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生活的自由,只希望她唯一的女儿可以不要像她这般,可以永远随性自由,追逐自己所爱。 可惜盛栖池不懂。 她的自由来得太轻易了,轻易到她可以随手挥霍掉。 舒琰失望又自责,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的女儿是那么的懂事,懂事到甘愿因她放弃一直以来的梦想。 千般情绪混杂,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舒琰缓缓垂下眼,睫毛盖住微红的眼圈。 盛栖池却抓住了她的手:“和你在一起,照顾你,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之前想去巴黎美院,因为那是享誉世界的美术院校,我想去那里学习深造,成为你和爸爸的骄傲。巴黎美院不是我的梦想,美术才是我的梦想,美术在哪里都可以学,我在国内读完本科后再去法国读研究生也是一样的,甚至会更好。” 盛栖池平静地阐述着这几天来一直堵在她心口的话,“我不是在为你牺牲,我是在为自己争取,您不是说希望我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在您身边,一直以来都是。” 她睫毛轻轻颤动着,眼中水汽朦胧,轻声说出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 “家人和梦想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家更重要。” “……” — 关于未来,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做出的抉择。 这场谈话最终没有结果。 盛栖池和舒琰各退一步。舒琰同意盛栖池暂时请假一周陪她在医院,盛栖池答应舒琰按部就班地准备高考和艺考。 巴黎美院的报考要求之一是必须年满十八岁,这也就意味着,盛栖池最快也要在高考结束之后的九月份才能开始提交申请资料。 在此之前,她还是要正常参加国内的艺考,做两手准备。 这些都是她们之前便商量好的事情。 至于转学回霖城,舒琰坚持不松口。 7月31号上午,盛栖池送倪不逾去机场。 换完登机牌,距离登记还有一段时间,倪不逾没直接过安检,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 盛栖池嗫嚅半晌,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倪不逾偏头看向她,挑了挑眉稍:“为什么要道歉?” “昨天说的那些决定,我原本是想先告诉你的。结果没想到一时冲动就说了出来。”盛栖池舔了舔唇,“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就因为这个?”倪不逾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扯了扯她的脸颊,“你是什么道歉机器吗?一天到晚就会说对不起。” 盛栖池:“我是真的觉得抱歉。” “跟我没必要。”倪不逾散漫地收回手,“这是你的人生,你想好了就行,我不干预你的决定。” “那……”盛栖池喃喃道:“我转回霖城也没关系吗?那样我们就会提前开始异地恋。” “现在已经开始了。”倪不逾轻嗤了声,语气有些不满:“怎么?你不打算回来了?” -- 第166页 盛栖池:“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倪不逾说:“做你想做的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至于我,”他捏着她的下巴,朝自己拉近了点,语气慢沉而缱绻:“你回头我就在呢。” 第60章 腹肌好像更性感了。 嘈杂的候机大厅, 人来人往。 空气中是微凉的气息,眼前是携手或告别的行人。 盛栖池喉咙微微酸涩,在这冷气阵阵的空间里, 只觉得胸口像被一把火烧着,蔓延到皮肤, 眼角,整个人都像被烧了起来。 “倪不逾。”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心是热的,脑子也是热的,说出口的话更是热烈汹涌。 “我觉得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少年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一松,眼皮抬起来,漆黑的瞳仁下暗流涌动。 却听她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下巴上的指腹干燥而温热, 倪不逾睫毛轻轻眨动, 在眼睑处落下两道淡淡的阴影。 他收回手, 轻蹭了下鼻梁, 下颌线随即一松,轻抿着的唇角向上勾起。 “少来。” “……” 时间差不多了, 倪不逾起身去过安检。 盛栖池陪他走到安检口,突然有些舍不得。 自从在一起之后, 他们好像就没分开过三天以上,盛栖池落后一步,看着他高挺的身影往前去了,她停在原地, 微抿着唇角说了声再见。 “走了。” 倪不逾回头对她摆摆手, 抬脚往前走。 安检口的位置此刻还有两个人,他脚步稍微放慢了一点,下一刻,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从背后撞了上来。 盛栖池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出发大厅里最不乏这种难舍难分的场面,她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鼻尖在倪不逾的背后轻蹭了蹭。 手臂下少年紧薄的肌肉绷起,眸光微动,回身把她拉到了怀里。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安检口旁若无人地拥抱着。 倪不逾垂眼,看着盛栖池漆黑柔软的发顶,胸口像是化开了一池春水,连音色都染上几分温柔。 “怎么了?” “怎么办?”盛栖池吸了吸鼻子,声音瓮翁的,“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倪不逾笑了声,胸口轻震:“那我不走了?” “不行。”盛栖池眉心皱起来,立刻把他推开,“你快去过安检,快走快走。”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倪不逾失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一周时间很快的,好好陪阿姨,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 “嗯。” 盛栖池乖乖点头,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走吧。” 倪不逾扯了扯她的脸颊,“走了。” 短暂的分别,盛栖池不想搞得太过矫情,笑着跟他摆摆手,立刻转身往外走。 走出十几米,她才忍不住转回身去,安检口早已没了倪不逾的身影。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像鼻炎一样冲上来,来势汹汹,无法忽略。 十七八岁的年纪,爱恨都强烈,连一次普通的机场分别都能让人失魂落魄到挪不开脚步。 盛栖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等随着本能贴到安检门旁的玻璃外时,才惊讶地回过神来。 盛小池啊盛小池,你现在真的越来越没出息了。 她一边鄙夷地吐槽着自己,一边不由自主地踮着脚尖透过玻璃隔断往里看。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能看的角度都看了一遍,盛栖池踮得脚尖都疼了,还是没能看到倪不逾的身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往回走。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 盛栖池解锁屏幕,看到倪不逾发来的微信。 大少爷:【回头。】 盛栖池猛然转回头去,隔着安检门的通道,看到早已走远的倪不逾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了安检通道的尽头。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着,不约而同地翘起唇角,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别开眼,觉得有点傻。 倪不逾扬起手机,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 盛栖池会意,垂眼再次看向微信。 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大少爷:【说了你回头我就在呢。】 — 八月一日,三中高三年级提前开学。 没有缓冲地,继续进行第一轮复习。 第一轮复习是高三最重要的复习阶段,会把高中以来学习的所有知识从头到尾再过一遍,查漏补缺,整合知识要点。 盛栖池另外又买了一套复习资料,每天按照倪不逾发给她的复习范围自己在病房里复习。 好几次,舒琰想说什么,但看着她低头认真的模样,又不忍心地咽了回去。 化疗的副作用随即而来,舒琰也难以逃脱。 自从化疗开始,她便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整个人精神萎靡,脸上渐渐失了血色,眼下不觉中多了两抹淡淡的乌青。 这一周,她开始食欲不振,看到什么都没胃口,随便吃两口就咽不下去了。 癌症患者更需要有顽强的抵抗力,吃不下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有抵抗力,这简直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无解难题。 盛栖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佯装着开心陪着舒琰解闷。 -- 第167页 李恒是霖城一家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每天事务缠身,最近因为舒琰的身体状况,他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已经大半个月没回过律所了,每天出入在病房里,忙前忙后地处理着医院的所有事情。 这天中午舒琰又没吃下饭,只勉强喝下小半碗汤。李恒开车跑了大半个霖城,去买了她以前爱吃的那家糕点。 每样一小份,摆了半张桌子,李恒放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医生办公室,盛栖池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心里漫过一阵感动。 舒琰的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眼角眉梢之间的幸福掩饰不住。 盛栖池突然觉得庆幸,庆幸在爸爸离开之后,还能有一个李恒的出现,在这样困难的时刻陪伴着舒琰。 她拿了个麻薯包递给舒琰,毫无芥蒂地笑着:“李恒叔叔对你真好,妈妈,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他?” 这是盛栖池第一次主动地、开心甚至带着几分好奇地聊起舒琰和李恒的感情。舒琰讶然微怔,坦诚地点了点头,“是。” 很多事情,盛栖池并不那么清楚,舒琰不方便、也没打算跟她讲起。 舒琰和盛栖池的父亲盛景行不是自由恋爱,而是两个家庭之间一拍即合的联姻,在她还没有经历过爱情的时候便和盛景行结合,生下了盛栖池,之后两个人一起经营公司和家庭,后来又一起创业,风风雨雨里携手走了十几年,也并非没有感情,可这种感情准确说起来,更像是亲情,是共同打拼的战友情,而不是爱情。 盛景行病逝之后,公司的担子落到了舒琰一个人身上。她要兼顾事业和家庭,忙得无暇分身,从来没考虑过再婚,更没有幻想过爱情这么奢侈的东西,直到她遇见了李恒,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吸引,什么是心动。 舒琰是个要强的人,这几年来,她一直心系着和盛景行共同打拼下来的事业,像一台高负荷运转的机器,从不停歇。直到某一天夜里,身体毫无预兆地亮起了红灯,疾病像是岁月给她的一记下马威,让她迅速地衰弱了下去。 李恒就是在这个时候向她求婚的,在她切除了子宫,这辈子确定再也无法生育的时候。 舒琰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你想清楚了吗?和我结婚,你这辈子就再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恒没有丝毫的迟疑,果断而坚定地回复她:“我想要的你这个人,是和你携手走完下半生,而不是想让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 人生活过四十多年,第一次有一个男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坚定的、确信地,说想要的只是她。 舒琰是个清醒而克制的人,可在那一刻,她想,就放纵一回吧,哪怕,哪怕没有明天呢?至少也没有了遗憾。 舒琰回过神,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她轻轻垂眼,笑意羞涩又温柔,像个初沐爱河的小女人。 “我很庆幸能遇见他。” — 周五傍晚,盛栖池在病房里陪舒琰吃晚饭。 舒琰喝了半碗粥,吃了几筷子青菜,没隔半个小时,又全都吐了出来。 吐得翻江倒海,几乎连胆汁都要一块倒出来。 盛栖池轻轻帮她拍着背,看着她蜡色的面容,眼眶忍不住发酸,李恒走进来,拍了下她的肩,“你出去休息,我来。” 手机恰在这时震动起来,盛栖池低头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楼道里,她才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 倪不逾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做什么?” “刚刚在写题。”盛栖池说:“太专注了没听见。” “真的假的?”倪不逾笑了声,像是有点不太相信。 盛栖池勉强笑了笑:“当然是真的,骗你干什么?” “小骗子。”倪不逾低声说:“不想笑就别装了。” “……” 盛栖池微微一怔。 就听他又说:“我半个小时后到医院,出来散散心?” 盛栖池回到病房时舒琰已经又躺在了病床上。 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些,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在听李恒说话。 盛栖池只透过门缝看了眼,就下意识想要退出去,舒琰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 “小池,进来。” 盛栖池乖乖地走了进来,正想发问,舒琰就主动开了口:“我没事了,吐过之后感觉好多了。” 像是怕她不信,舒琰主动提议说:“躺了一天好无聊,你们两个陪我玩会扑克牌?” 盛栖池和李恒围坐在病床边陪舒琰玩“跑得快”,李恒有意让着母女俩,每局都偷偷放水,输得毫无痕迹。 打完两局,盛栖池放在床边的手机又亮起屏幕,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上写着“外婆”。 盛栖池放下手里的纸牌,拿起了手机。 舒琰眸色微沉,压低了嗓音叮嘱道:“外婆不知道我的事情,你别跟她多说。” “我知道。”盛栖池俏皮地晃了晃手机:“我就说你最近在忙,等有空了再回去看望她。” 转过身,盛栖池轻扬着的唇角倏而拉平了。 成年人活得可真累。她闷闷地想。 — 盛栖池提前五分钟出了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便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倪不逾。 明明才几天没见,倒像是隔了好几个月,盛栖池闷着头朝他跑过去,直接不管不顾地撞进了他怀里。 -- 第168页 倪不逾伸出双臂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轻抚了下,低垂的眼眸里带着粲然的笑意。 “拍电影呢?” “异地恋好辛苦哦。”盛栖池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才第四天,我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少年薄薄的眼皮轻动了下,根根分明的睫毛藏住眸底暗涌的情绪。 盛栖池轻声说:“如果我能有个任意门就好了。一打开门就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倪不逾:“那你想去哪?” “你家吧。”盛栖池煞有介事地眨眨眼,“如果再具体一点,我希望能去你的浴室,偷看你洗澡。” “……” “四天没见,你的腹肌好像更性感了。” 倪不逾:“……” 一天到晚的装乖卖萌满嘴跑火车到底跟谁学的? 夏天的傍晚,热闹而闷热。 清风柔弱无力,连树叶都晃不动。 两个人走进医院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 微凉的冷气扑面吹来,盛栖池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才几点,你就从A市飞过来了?你是不是逃课了?” 倪不逾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盛栖池眉头皱起来,很严肃地看着他:“高三了,你不能再逃课了。” 倪不逾说:“是自习和班会课。” “那也不行。”盛栖池说:“什么课都不许逃。” 倪不逾:“我成绩好。” “那你也没好到年级第一。”盛栖池煞有介事道:“之前一直没忍心跟你说,我这人对男朋友的要求是很高的。” “……” 倪不逾微侧着脑袋看着她的表情,眉梢轻挑了挑,忍俊不禁地配合道:“行,我下次努力。” “考个年级第一给我女朋友看看。” 他坐着,她站着。 盛栖池舔了舔唇,微低下脑袋点了下他的鼻尖,见好就收:“第一不第一的无所谓,毕竟我男朋友颜值第一,已经很给我长脸了,太完美的话,我也怕别人受不了。” “但是逃课的事情,下不为例。” “……” 几天来积压在心头的郁气随着倪不逾的出现不觉中散了大半。 盛栖池和他并肩坐在长桌边,贪恋地看着他的侧脸。 精致到恰到好处的轮廓,俊朗中不失冷锐,完美贴在她的审美点上,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倪不逾偏头,扯了扯她明显消瘦了一圈的小脸,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盛栖池没什么胃口,却不想负了他的好意。 “想吃块蛋糕。” 倪不逾直起身:“在这等我,我去买。” “不用。”盛栖池转身向后指了指:“便利店里就有。” 正说话间,一侧的玻璃门被推开。 伴随着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一个戴着大概是某个旅行团统一发放的、红色的棒球帽的老爷爷走了进来。 老人又瘦又高,腰却已经完全佝偻了下去,八十岁上下的年纪,背着手,走得又慢又小心。 他慢吞吞地走到放着蛋糕的那面冰柜前,认真地选了几分钟,拿了一块奶油蛋糕去前台结账。 默默目送老爷爷走出店门,盛栖池才轻声感叹:“你知道吗?人越长大就会越爱吃甜食的,很多人年轻时明明不喜欢吃甜食,到了老年时却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吃蛋糕。” 她看了眼一脸拽酷的倪不逾,笑了:“说不定等你老了也会像刚刚那个爷爷一样自己跑去店里买蛋糕。” 倪不逾语气笃定:“不会。” 说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勾唇笑了笑。 “也不一定。” 说不定到时候会帮她去买蛋糕。 意识到自己是在理所当然地构想和她的未来,倪不逾墨色的眸底染上一丝清浅的笑意,轻轻垂下了眼皮。 盛栖池忽而又叹了口气:“好希望我妈妈能早日康复。希望等到她七老八十的那一天,也能像那个爷爷一样,慢慢悠悠地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倪不逾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会的。” 他起身,拿了块黑森林蛋糕和一瓶酸奶,付了钱之后放到她面前。 盛栖池拿着塑料小勺慢慢地挖着蛋糕,又想到二十分钟前外婆的那通电话。 “小时候每天渴望长大,觉得大人好自由,可以随便吃东西,喝啤酒,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比做小孩自由一万倍。现在才发现,其实大人一点都不自由。每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没有选择的事,不能耍赖,不能任性,拖家带口,左右逢源,报喜不报忧。” 她垂下眼,低声呢喃:“成年人好辛苦啊,不想长大。” 倪不逾侧坐在凳子上,垂眸看着她。 少女耷拉着脑袋,睫毛被夕阳照着,泛着淡金色的光影,莫名显出几分忧伤,看得他心口微酸,很想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揉一揉。 “那就不要长大。”他喉结轻轻滑动了下,低声道:“我长大就好了。” “那样你就太辛苦了。” 盛栖池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他,迷茫的鹿眼中又忽而多了几分光亮,“不行,勇敢的盛小池同学还是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少女唇角轻翘着,清甜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撒娇意味:“不逾,以后我做世界的大人,做你一个人的小朋友,好不好?” -- 第169页 她微微向前倾身,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像哄小孩似的:“你也只做我一个人的小朋友。” “我宠着你,给你钱花。” 第61章 你要吃吗? 倪不逾给盛栖池带来了厚厚一沓试卷, 都是开学这几天来各科老师发下来的。 两天之后,舒琰结束了第一次化疗,出院回家, 盛栖池却没有回到A市。 舒琰在家里休息了一周,盛栖池一边在家里自行复习, 一边陪着她。舒琰劝她回去上课,她执拗地拖延着不走,反而自己又偷偷跟王敏学请了半个月的假。 舒琰拿她没办法,只能暂时随她去。 家里的画具倒是一应俱全,盛栖池严格制定了一个时间表,把每天用于复习和练习绘画的时间排出来,坚持早起, 陪舒琰散步锻炼, 每天中午还会钻进厨房跟阿姨学习做简单的家常菜。 可惜她大概在厨艺方面没什么天赋, 做的菜只能勉强入口, 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周五晚上,倪不逾又从A市飞过来。 他没去盛栖池家, 而是在附近订了个酒店,入住之后才给盛栖池发了微信。 盛栖池看到微信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天都黑透了,她从画板前抬起头来,看到手机的一瞬间就笑了。 小池塘:【我现在去找你。】 小池塘:【你把房间号发给我。】 她迅速换了套衣服,等再拿起手机时, 发现倪不逾并没有回复她房间号。 大少爷:【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还挺保守。 盛栖池抿了抿唇, 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隔着蒙蒙的夜色,一眼就能看到立在花坛旁边的高挺身影。 盛栖池像个子弹一样弹到倪不逾怀里,下一刻, 便被他塞了满怀的试卷。 “……” 盛栖池:“你好像一个无情的家庭教师。” “一天四张,写完拍照发给我。”倪不逾无情地下达完指标,才垂眸捏住她的脸颊,“嘴巴撅那么长干什么?” 盛栖池:“人家都是小别胜新婚,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而我就只有一摞卷子,我怀疑我谈了个假的恋爱。” 倪不逾漆黑的眸底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表情却依然很酷:“谁让你不去上学的?” 嘴上这样说着,他的手臂却绕过盛栖池的脑后,手掌不容置喙地向下一压,把她的脑袋压到了他的胸口。 “听见了吗?” 盛栖池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腰,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睫毛陶醉地轻颤了下。 耳边是少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连接着她的心跳共震,盛栖池明知故问:“听到什么?” 它说想你。 少年眉眼轻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侧脸,淡抿着嘴唇不松口,“听不到算了。” 盛栖池趁机摸了把他紧实而纤薄的腰背,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听到了。” “你的心跳说——”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盛栖池是最可爱的小仙女。” 脸皮还挺厚。 倪不逾莫名地想到高二第一天开学时,那个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的“只剩美貌的盛小池同学”,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笑声闷闷的,胸口轻轻颤动着,表情很酷,语气却满是纵容:“嗯。你没听错。” 伏天的夜晚闷燥而热闹。 盛栖池带倪不逾去了自己之前高中校外的夜市街。 几乎把街头到街尾好吃的小吃都献宝般地买了一遍放在他面前,她才安生坐下来。 倪不逾给她倒了杯冰凉的酸梅汁,盛栖池抿了口,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下周别过来了。” 倪不逾挑眉看过来。 “这样跑来跑去太累了。”盛栖池声音低下去一分,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责:“会让我觉得很委屈你。” “几天不见还学会幻想了。” 倪不逾满不在乎地嗤了声:“我说自己委屈了?” 没有。 可是她心疼。 “我妈还没答应让我转回霖城,我又跟老王请了半个月的假。”盛栖池垂着眼,轻轻抠着木桌子上的纹路,说:“下周末你别过来了,我可以飞回去看你。” “没必要。”倪不逾不假思索地回绝:“我姐拍戏不在家,我周末待在哪儿都一样。” 他拿起串烤翅塞她手心里,顺手拍了下她的脑门:“没觉得麻烦。” 吃完夜宵,倪不逾把盛栖池送回到家门口。 盛栖池抱着试卷回了房间。 舒琰精力不济,已经早早睡下了。 隔天,盛栖池找了个借口出门,没告诉舒琰倪不逾过来的事情。 她怕说了之后,舒琰的心理压力会更大。 夜里失眠的时候,盛栖池也有过动摇。 她这样一天一天地耗下去,舒琰就真的会让步,同意她留在霖城吗? 可她是不是又太任性了。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在无形中给舒琰施加了精神压力。 人生不是计算题,盛栖池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到更优的解决方案。 她势单力薄,只有一腔决心,却没有能力去与现实抗衡。 唯一能做的,只是跟随本心陪在舒琰身边,以及,付出双倍的努力来兼顾学业和美术,不让舒琰失望。 -- 第170页 而盛栖池在考虑的问题,舒琰也一直在思考。 刚查出宫颈癌的时候因为公司事务繁忙走不开,加之不想让盛栖池知晓后分心,她没考虑过去A市治疗。 这次复发之后,李恒又再次提起转院治疗的建议。 起初,舒琰顾虑着盛栖池,没有松口,而眼下,盛栖池因为她的事情连学校都不愿意再回,这让舒琰不得不考虑转院的事情。 从七月到八月,李恒先后去了A市四趟,到八月底,他终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退休已久的宫颈癌方面的专家徐瑾教授在李恒的多次拜访之下终于同意为舒琰看诊,如果经过会诊和全方位检查之后达到二次手术的条件,徐教授愿意亲自操刀为她做手术。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盛栖池兴奋得彻夜难眠。 忍了又忍,最后干脆把手机关机丢进抽屉里,她才忍住第一时间和倪不逾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冲动。 — 八月底,盛栖池和李恒陪舒琰回到A市。 以前的旧房子还在,但好几年没住人,难免有陈腐的气味,不利于居住。盛栖池陪舒琰住进了舅舅舒卓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房子里。 李恒和舒卓一直保持着联系,李恒和徐教授把看诊的时间商定之后,舒卓就托关系帮舒琰在A市第一人民医院安排好了住院床位,只需要等到两天后最后一间VIP病房腾出来,舒琰就可以入院接受会诊和检查了。 回到A市那天是周四。 盛栖池陪舒琰安顿好之后就背着书包迫不及待地去了思北公馆。 从八月中旬开始,倪不逾便再次进入了市里组织的数学联赛培训班,为九月份的全国联赛做最后的冲刺。 这次的培训采取走读的方式,倪不逾最近都住在思北公馆。 想象着倪不逾见到自己时的神情,盛栖池忍不住唇角上扬,心中小鹿乱撞,期待又忐忑。 出租车距离思北公馆的位置越近,她那颗扑通扑通的少女心就被吊得越高。 玄关的可视门禁响起的时候倪不逾正打开冰箱门拿水喝,他仰头灌了两口冰水,不紧不慢地走到玄关处。 “哪位?” 屏幕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略微低沉的女声响起:“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倪不逾微微一怔,眼底随即溢出明亮的笑意,他舔了舔唇,故意安静了几秒,才道:“你弄错了,我没有点外卖。” 听筒那边的声音抬高了些:“应该是您的家人帮您点的。” 倪不逾唇角微勾,散漫道:“我家人不会帮我点外卖的,你弄错了。” 那端的语气明显急迫了两分:“可是外卖单上写的就是你家的地址啊。” 尾音微扬着,失去了伪装,露出原本清甜的音色,随即便没了声音,大概是慌张地捂住了嘴巴。 倪不逾逗人逗够了,压着嗓音里的笑意,轻慢地松了口:“那你送上来吧。” 通话结束,他开了门禁,倚着墙低头笑了起来。 颀长的身影松弛地贴着墙面,侧脸在暮色的光影下清冷而俊朗,肩膀轻轻耸动着。 不多时,门外响起门铃声。 倪不逾打开大门,修长的手臂向外一捞,把躲在门边的少女拽了进来。 他的动作迅速而利落,盛栖池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就猝不及防地被拖进了门后,她条件反射地尖叫了声,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少年压在了门后。 盛栖池身后还背着书包,书包被挤压在门板上,她两手老实地贴在身侧,微垂着的视线里是少年身上纯黑色的短袖布料,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他一手撑在她耳侧,身体自然地向前倾斜着,胸膛距离她不过毫厘之间。 安静而昏暗的空间里,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盛栖池微一抬眼,就看到少年冷白修长的脖颈,以及那处凸起的、锋利的、能看出骨骼形状的喉结。 此刻,他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滑动着,在这安静的氛围下平添了几分说不分明的暧昧。 少年冷冽的声音落入耳中,随着吐息,落下似有若无的、微凉的气息,像无形的细小电流,隐隐地勾动着她的神经,让她紧提着的那颗心悠悠地悬在了半空中,酥麻的心悸感随着四肢百骸在身体里肆意流窜。 他低垂着眼,要笑不要地问道:“外卖呢?小骗子。” 盛栖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喉结,视线顺着喉结向上,久违地、贪恋地描摹着他锐利分明的下颌线条,以及再向上,那淡淡勾起的嘴唇。 他的嘴唇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大概是刚喝过水,还残留着润泽的水光,配合着唇角勾起的弧度,只是看着,就让人心动不已,蠢蠢欲动。 或许是被这旖旎的氛围冲昏了头脑。 又或许是被少年的美色勾引蛊惑。 这一刻,盛栖池突然色胆包天,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外卖在这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蝶翼般的睫毛在暧昧的暮光之下轻轻颤动着。 像是紧张,又像是邀请。 “你要吃吗?” 第62章 你是不是想亲我。 黏稠的暮色随落日而渐褪, 光线悄无声息地转动,门后彻底落入一片昏暗之中。 少女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随着她的那句话音落下,倪不逾撑着门板的手指缓缓地蜷缩了下,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发顶向下描摹,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 第171页 静默的对视下, 空气中渐渐染上暧昧的气息,眼神变成了让人心颤的静电,变成了能拉扯出丝线的糖。 一秒、两秒、盛栖池终于抵挡不住他无声的凝视,紧张地抓了抓衣摆,唇角轻抿了下。 倪不逾的视线随之落在她的嘴唇上。 少女的双唇饱满,唇形很漂亮,大概是擦了唇膏, 此刻泛着莹润的光泽, 像阳光下挂着水珠的殷红樱桃。 让人忍不住, 想要尝一尝味道。 倪不逾喉间发涩, 刚喝过水的嗓子竟然又莫名干渴。 漆黑的瞳仁暗流翻涌,他垂下眼皮, 喉结艰涩地滑动着,下一刻, 盛栖池猝不及防地被他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感官随之无限被放大,少年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以及他手心微热的温度像是空气一般将她包围。 盛栖池慌乱地眨了眨眼,睫毛轻扫过他的手心。 然而, 意想之中的温热触感却没落在唇上, 而是似有若无地在额头扫过。 一触即离,淡淡的痒意带着强烈的酥麻感,让她的头皮随之一麻。 “啪。” 昏沉的视线被暖光取代, 倪不逾侧身拍开了玄关的灯。 盛栖池揣着一颗上下扑通的小心脏,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眼前的手掌移开,她对上倪不逾若无其事的视线,也装作风轻云淡地眨了眨眼。 强烈的心悸感还没过去,她不敢再主动招惹倪不逾,若无其事地跳过了刚刚那个话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倪不逾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她脚边,“声音那么明显。” “明显吗?”盛栖池有点郁闷:“我明明刻意伪装过的。” “嗯。”倪不逾毫不留情道:“特别明显。” 她说话的语气和节奏,他第一声就听出来了。 根本不需要伪装。 “给你个惊喜好难。”盛栖池叹口气,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下一秒,下巴却被他的手心托住。 “不难。”倪不逾说:“现在也很惊喜。” 第二次过来,盛栖池明显比第一次自在了不少。 换上拖鞋,她自觉地把自己的鞋子放进鞋柜里,轻车熟路地跟着倪不逾往里走。 家里很安静,只有倪不逾一个人在,是她早就清楚的情况。 过来之前,盛栖池特意在网上搜了倪布恬和顾辞年的近况,知道倪布恬在外地拍戏后她才放心地过来,这会儿暮色渐褪,家里只有她和倪不逾两个人,她却又莫名地觉得不自在了。 像是在偷偷摸摸约会似的。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 盛栖池停在客厅里,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倪不逾回头看她。 盛栖池:“那我就不去你的卧室了。不太好。” 耳边响起一声低笑,倪不逾回身走到她面前,审视地打量了她两秒。 “不是送外卖吗?” 他漫不经心地:“还怕我吃了你?” “……” 盛栖池咬了咬唇,突然觉得好羞耻。 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啊。 最终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去了倪不逾的房间。 倪不逾拿了瓶酸奶进来,盛栖池接过,视线落在他的书桌上。 书桌上摊着几张试卷,上面是复杂难懂的竞赛题。 “阿姨怎么样了?”倪不逾问,“下周去不去学校?” 盛栖池憋了好几天,终于可以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倪不逾。 “我妈妈和李恒叔叔都回来了,李恒叔叔帮我妈妈找到一个宫颈癌方面的专家,过两天住院之后就可以会诊,然后可能再做手术。这个专家退休前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活招牌,她治愈的宫颈癌患者不计其数,叔叔说,我妈妈肯定也能被治愈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倪不逾眉眼舒展着,拍了下她的脑袋:“慢慢说。” “说完啦!”盛栖池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们暂时应该不用再异地恋了,你开不开心?” “嗯。” 倪不逾站在书桌边,低头看着她,眼底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不是因为结束异地恋。” 他顿了下,一字一句道:“是因为你开心。” 所以我才开心的。 盛栖池皱了皱鼻尖。 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心酸。 她侧过身,仰着脑袋眼巴巴地对他伸开了双臂。 “男朋友,抱抱我。” 下一秒,她被倪不逾抱进了怀里。 她坐着,倪不逾站着,她的侧脸紧紧贴在倪不逾的身上,听到他低而清冽的声音。 “盛小池同学。”他说:“你怎么老爱撒娇。” — 倪不逾的试卷还没写完,盛栖池干脆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物理试卷坐在他旁边一起写。 安静的房间,暖黄色的护眼灯落下一片澄净的光,耳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让人不由得静下心来。 没出十分钟,盛栖池就开始眼皮打架,趴在桌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她最近身体劳累,精神也一直紧绷着,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不知睡了多久,盛栖池昏沉之际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了温润的水里,身子轻飘飘地移动着,却感觉安心又温暖。 -- 第172页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个位置,脸侧贴着的是少年温热的手臂,她微一抬眼,便看到他漂亮的下颌线—— 他正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往床上放。 盛栖池心头猛地一颤,重新闭上了眼睛装睡。 头脑却渐渐变得清明,她清楚地感知到倪不逾帮她调整了枕头,还顺手关掉了房间的顶灯。 眼下,只有书桌前的护眼灯还亮着,房间骤然暗了大半,她的心脏悠悠晃晃,莫名紧张地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睁开眼睛的机会。 可是,身侧的人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半蹲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盛栖池连呼吸都要乱了,感觉自己脸上像是无形中冒出了火花,滋滋地发烫,又像是长了毛,突然之间脸上的每一处皮肤都觉得痒。 隐隐之中,少年温热的呼吸好像拂在她的耳侧,下一刻,盛栖池贴在脸侧的一缕碎发被他勾到了耳后,他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唇角,指尖从她唇瓣上轻轻蹭过。 盛栖池全身的血液好似都拼命涌上了脑袋,脑袋里酥酥麻麻的,像有烟花肆意炸开。 这种被他悄悄凝望的感觉,比面对面、眼对眼还要让人难以招架,心如鹿撞。 恍惚之中,盛栖池连嗓子都开始微微发痒。 睫毛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下,她终于无法忍耐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他那黑沉沉的视线。 “倪不逾。” 盛栖池声音轻软微哑,“你是不是……” 她忐忑地舔了舔唇:“……你是不是想亲我?” “……” 话落的瞬间,少年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房间里彻底陷入死寂,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不可闻。 盛栖池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心里的小鹿开始自杀式撞墙。 她深吸口气,睁眼,对上倪不逾黑沉沉的、深如夜空般的眼眸。 他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态望着她,眼里似笑非笑的,看不分明情绪。 好半晌。 倪不逾暗暗蜷了下手指,撑着一脸的高贵冷艳冷静地开口:“你在说什么?” 盛栖池有多紧张就有多心动,“其实……我可以的。” “……” 倪不逾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绪再次激烈翻涌。 眉宇间的散漫褪去,他眸底像是燃着一团漆黑的火,不觉间向她靠近了一分。 “你认真的?” 气氛危险而暧昧,盛栖池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脸颊已经红遍了。 这个动作很奇怪,她犹豫着,是不是坐起来会稍微好一点。 可是身体像是被他的眼睛蛊住,完全动不了。 却见他又靠近一分,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 “不害怕了?” 他的气息淡淡地落在她的耳侧,明明什么都没做,盛栖池却感觉每根神经末梢都开始噼里啪啦地爆炸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垂下了眼。 少年的唇瓣停在了她的耳侧,若即若离地挨着她的耳垂。 盛栖池全身的血液无声翻滚。 下一刻,门外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声响—— 有人开了门。 两道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夹杂着愉快的笑声。 盛栖池正滚烫的热血瞬间就凉了。 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凉了。 倪不逾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还安静娇羞的少女像只被惊吓到的、炸了毛的猫咪,瞪圆了双眼,咕噜一下无声地从床上翻滚了下去。 “……” — 盛栖池猫着腰蹲在床边,下意识想要往床底下躲,可惜空隙太窄,她完全躲不进去。 有脚步声从客厅那边传来,渐渐靠近,伴随着倪布恬的声音,“不逾?” 倪不逾直起身,正要开口,毫无防备地被盛栖池捂住了嘴巴。 “嘘。”她压低了嗓音。 倪不逾没出声,眉梢微微上挑,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像是搞不懂她此刻的行为。 其实盛栖池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的行为。 只是在听到开门声后,条件反射地就想躲起来,心里莫名的,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大概因为她是特意挑倪布恬不在家的日子过来的。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两人刚刚过于亲密的距离,和险些做成的、暧昧的举动。 倪布恬的脚步停在门外不远处,没再走近。 随即她的声音传来,“奇怪,不在家吗?” 顾辞年略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去看看。” 盛栖池紧提着的一颗心开始狂跳。 她松开倪不逾,眼睛快速地在房间里转悠,锁定了里侧的洗手间。 她猫着腰就要往洗手间里躲,才跑出去一步,便被倪不逾拽住了手腕。 “躲什么?”他低压着嗓音道。 盛栖池:“……” 她也不知道自己躲什么。 只知道,到了眼下这种状况,不躲都不行了。 刚刚倪布恬叫他时,她一时脑抽捂着他的嘴巴没让他回应,现在如果两个人再一起出现在倪布恬面前,只会让人想入非非,狐疑他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 慌乱之中,盛栖池回头看了眼倪不逾的床。 -- 第173页 床单被她弄得有些皱。 她僵硬地扭着脖子,在回去整理床单和快速躲进洗手间之间犹豫了一秒钟,皱着脸挣脱了倪不逾的手。 “拉一下床单,别说我在这。” 用生平最果决的语气交代完这句话,盛栖池抄起自己丢在沙发上的书包,躲进了洗手间里。 倪不逾:“……” 怎么搞得跟偷情被抓一样? 这个想法让他耳根热了下。 眼看着盛栖池已经自作主张地躲了起来,而自己的房门已经被敲响,倪不逾无奈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顺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敲门声又响,伴随着顾辞年的声音:“弟弟?” 倪不逾垂着眼皮,懒散地应了声:“进。” 房门应声被扭开,顾辞年站在门边,没有进去。 “在家呢。”他低声笑道:“刚刚叫你怎么不出声?” 倪不逾:“刚睡醒。” “嗯。”顾辞年微微颔首,没往他房间里看,“出来吧,换套衣服去吃饭。” 房门又被关上。 但没完全关上,还留了条缝,客厅里的灯光漏进来。 倪不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迟疑一秒,起身走到门外,顺手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倪布恬从主卧里出来,手里拿着顶渔夫帽。 “刚刚睡觉了?” “嗯。”倪不逾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天临时有个活动。”倪布恬随手接过顾辞年递来的温水,喝了口,朝他看过来,“耳朵怎么有点红?不舒服?” “没。”倪不逾干巴巴道:“睡觉有点热。” “哦。”倪布恬走到他面前,顺手理了理被他抓乱了的头发,“这周末还去找你的小女朋友吗?” 倪不逾抿了抿唇:“再说。” 倪布恬眼尾弯了弯,笑道:“什么时候带过来一起吃个饭?” 倪不逾:“改天吧。” “行。”倪布恬点点头,顺手又把杯子递给了顾辞年。 顾辞年自然地接过,边看手机边往外走。 倪布恬拿着帽子跟上。 两人走到玄关处,才发现倪不逾站在原地没动作。 倪布恬疑惑地回头:“你堵着门口干什么?走啊,去吃饭。”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你们去吧,我不饿。” “不饿也去吃点。”顾辞年扬了扬眉:“不吃饭怎么长身体?” 倪不逾一脸冷酷:“我已经1米84了。” 顾辞年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我说的长身体不是指身高,我是指,别的方面。” “女孩子都很介意这个的。” “……” 倪不逾怀疑顾辞年脑子被驴踢了,说的都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 他眉眼轻耷,僵硬地板起了脸,“你当着我姐的面说话注意着点。” “我是指……强壮的体魄。”顾辞年轻咳了声,“弟弟,你在想什么呢?” “……” 倪不逾一张俊脸彻底冷成了冰块,懒得再理他。 “我不饿,你们去吧,我还要写试卷。” “好吧,那我们回来给你带点。” 倪布恬拍了下顾辞年的手臂,瞪了他一眼,顾辞年收敛起得逞的笑,从善如流地跟了句:“好好写。” 倪不逾回应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身后,倪布恬和顾辞年已经在换鞋了。 倪不逾暗暗松了口气,右手拧上了门把手。 旋转,开门,他正要抬脚迈进房间。 身后忽然传来“咦”的一声。 下一刻,倪布恬的声音提高了两度。 “柜子里是谁的鞋?” 倪不逾:“……” 第63章 社死见家长。 突如其来的静默。 倪不逾的背影僵住, 右手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动作,脚步定在原地。 空气像是凝滞住。 玄关处安静无声,即使没有回头, 倪不逾此刻也能强烈地感觉到倪布恬和顾辞年的目光都定格在他的身上。 后背像是被人盯出了两个大洞。 倪不逾无语地闭了下眼睛,想不通原本挺正常的一件事怎么突然发展成眼下这个局面。 半晌, 他清了清嗓子,自欺欺人道:“是你的。” 倪布恬盯着鞋柜里那双镶着小细钻的、布灵布灵的细带小凉鞋,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我没有这种凉鞋。” “……” 身后传来顾辞年的一声轻笑。 倪布恬不可思议地问道:“倪不逾,你带别的小姑娘回家了?” 倪不逾:“……” 什么叫他带别的!小姑娘!回家了!!! 倪布恬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倪不逾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在他姐眼里看到同样的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痛心和谴责。 倪不逾倒吸一口凉气,脸都快绿了。 他一言不发地转回身, 推开门, 对着里面说:“出来吧。” 房间里没半分动静。 等了好几十秒, 卫生间的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盛栖池同手同脚地走了出来。 “……” 看到蔫头耷脑的小姑娘,再联想到刚才敲半天门没反应的状况, 顾辞年先沉了声。 “倪不逾。”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倪不逾的名字。 -- 第174页 倪不逾在他的这声称呼里无语地冷嗤了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也没发生, 她害羞。”倪不逾生无可恋地开口。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了了。 倪布恬也早已经从最初那个荒谬的误解中回过神来,神情骤然松弛。 盛栖池抬眼对上顾辞年的目光,尴尬地叫了声:“辞年哥。” 又转向倪布恬,还未开口, 倪布恬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小池是吧?” 盛栖池:“甜甜姐好。” “你好你好。”倪布恬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盛栖池说:“不好意思,没经过允许就擅自来了家里。” “没关系,欢迎你来。”倪布恬笑得如沐春风:“还没吃晚饭吧, 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盛栖池看了眼顾辞年,又看了眼倪不逾。 倪不逾没好气地睨了顾辞年一眼,挡在了盛栖池身前。 “走吧。”他音色缓和了几分,垂眼看向她:“你也该饿了。” 四个人一起去吃了晚餐。 气氛很融洽,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倪布恬却比盛栖池想象中更好相处,爱笑又温柔,像个知心大姐姐。 盛栖池对她一见如故。 顾辞年问了几句舒琰的情况,盛栖池有问必答。 “在哪个医院?”顾辞年说,“过几天我去看望阿姨。” 盛栖池说:“第一人民医院。” “好。”顾辞年帮她夹菜:“你说的那个徐教授我知道,是国内肿瘤方面数一数二的专家,只要她愿意收治,治愈的希望就很大,你好好上课,不用太担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盛栖池乖乖点头:“知道了。” 晚餐结束回到思北公馆。 时间接近十点钟。 盛栖池去倪不逾房间收拾好书包,打算离开。 已经有一个月没回A市了,她跟舒琰说好,今晚回南湾陪爷爷。 顾辞年坐在沙发上接电话,看到她走出来,挂断电话站起身。 “我送你。” 倪不逾一手拎着盛栖池的书包,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倪布恬送她的礼物。没等盛栖池做出反应,他直接开口:“不用了,我送她就行。” 顾辞年:“我去趟言落那,顺路的事儿。” 倪不逾却没松口:“不用了。” 顾辞年好笑地挑了挑眉梢,也没说什么。 倪布恬换了家居服从房间出来,说:“让他去送吧,太晚了,小池估计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盛栖池抿了抿唇,偷偷拽了下倪不逾的手指:“你不是还要做题吗?让辞年哥送我吧。” “放心,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回家。”顾辞年揶揄地笑了声。 倪不逾看了盛栖池一眼,拉开书包拉链把礼物帮她装进去,而后直接走到顾辞年身边,把书包递给他。 顾辞年接过,他却站着没走。 顾辞年疑问地看了他一眼,倪不逾抬起手摸了摸鼻子。 顾辞年:“有话交代?说。”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略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路过转角那家便利店,记得……帮她买个草莓糖葫芦。” “……” 顾辞年眉梢微挑,唇角溢出丝笑意,意味深长地盯着倪不逾打量。 像是觉得惊奇,又像是觉得好玩。 直盯到少年僵着脸没好气地对他蹙起眉心时,他才于心不忍地笑道:“算了,反正也不远,你们慢慢走回去吧。” 倪不逾:“怎么了?” 顾辞年拖腔带调地答:“糖葫芦这种东西,我只买给我女朋友。” 倪不逾:“……” — 两天后,舒琰再次住院。 盛栖池和李恒每天在医院陪同,陪她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 各项检查指标出来后,以徐教授为首的专家再次进行了会诊,为舒琰制定了手术方案。 手术定在9月2号上午,倪不逾请了假,到医院陪同盛栖池。 进手术室前自然有例行的术前谈话,医生严谨地告知了术中及术后可能出现的一切状况和后果。 饶是知道这些都是在一定的几率下才会发生的最坏的结果,盛栖池还是听得浑身发冷,心脏紧紧地揪了起来。 李恒作为伴侣在手术责任书上签了字。 舒琰上了手术车,被推往手术室。 盛栖池紧紧跟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强撑着冷静。 怕舒琰紧张,她半是撒娇道:“妈妈,上次家长会你没来,一模考试后的家长会你可不能再缺席了。” 舒琰握着她的手说好。 盛栖池又说:“好久没去旅游了,等我高考结束我们去旅游吧,我们一家三口一起。” 舒琰和她交握的手掌不由得一紧,李恒也转头看过来。 舒琰神情动容:“好。” 手术室的门很快被关上,须臾,头顶亮起“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大字。 盛栖池像是脱力一般坐在长椅上,盯着那个刺眼的指示灯,手指冰凉。 有温热的触感贴上手背。 倪不逾安静地坐在她身侧,一点一点地把她的手指包裹进掌心。 他低缓的声音随之落入耳畔。 “别怕。” “会好的。” — -- 第175页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 直到“手术中”的灯牌暗下来,盛栖池才轻轻松了口气,紧揪着的心却并没有就此放松下来。 她条件反射地冲到手术室门口,手术室的大门打开,舒琰被护士推了出来。 盛栖池跟在一边,紧张地盯着舒琰苍白的面容,喃喃地叫着“妈妈”,却并不敢发出声音。 徐教授缓缓走了出来,年逾七十,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说话却中气十足。 “手术很顺利。”她笑着看向李恒:“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好。” 听到她的这句话,盛栖池的心脏猛然落回到胸口。 随着那种尘埃落定的心酸感,眼泪也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快速抹掉那滴泪,转头看向倪不逾。 “你听到了吗?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听到了。”倪不逾用指腹轻轻蹭了下她眼角的濡湿,“别哭。” 舒琰在被推出手术室时就醒了过来,但是精神很虚弱。 盛栖池不放心,一直陪在病床边,待到中午快一点钟才被倪不逾强行拖去吃饭。 倪不逾牵着盛栖池走出医院大门。 刚一出门口,眼前便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盛栖池讶然怔住,丛眠扑过来一把把她搂住。 “盛小池,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盛栖池慢半拍地回抱住她,眼尾轻轻弯下来,同时看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吴回和纪临西。 “你们……怎么来了?” 盛栖池看看他们三个,又看看倪不逾。 “不关逾神的事!”丛眠揽着她的肩膀解释:“是我逼问他的,好久没见你,我们想来看看。” 盛栖池心头一暖,感动地垂下了眼。 吴回问:“手术结束一会了吧,情况怎么样?” 盛栖池笑道:“医生说挺顺利的。” “那一定会没事的。”丛眠元气满满地说。 “等阿姨情况稳定一些我们再去探望。”纪临西对她笑了笑,“你们去吃饭吗?” 盛栖池点点头,“你们是不是一放学就过来了?” 吴回点头,又立刻摇头:“我们吃完午饭来的。” 从三中到医院打车过来都要四十多分钟,哪里来得及吃午饭。 盛栖池了然一笑:“走吧,请你们吃饭。” — 麻药药劲过去之后,舒琰开始呕吐。 盛栖池吓得赶忙去找医生,被告知是正常反应。 “可是这样多难受啊。”盛栖池疼在心里,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尽心地陪在舒琰身侧。 她忍不住去想舒琰第一次手术时的场景。 当时她也吐了吗?也是这样难受吗? 可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一无所知,还任性自私地埋怨着她。 每多想一下,自责和心疼就更多一分。 盛栖池心里压抑得不行,只能悄悄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 术后第三天夜里,舒琰又突然发起了高烧。 盛栖池陪在病房里,小跑着去找医生。 值班医生过来处理,用药,折腾了许久。 舒琰面色苍白,疼得睡不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却还笑着催促盛栖池去睡。 “这些都是术后正常反应,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 盛栖池咬了咬唇,佯装着平静,走出了病房。 夜晚的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只有护士奔忙的脚步声。 盛栖池走到楼梯间里,靠在墙边,抱着自己的胳膊蹲了下去。 她知道手术后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反应,也知道一定会受苦。 可当她亲眼看着舒琰被病痛折磨时,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能替她忍受。 可是她不能。 转角下,最后一级楼梯上,一个中年男人在静静坐着抽烟。 盛栖池平时对烟味很敏感,这会儿却完全麻木地不想动。 她沉默地蹲着,看着男人指尖的猩红燃尽,把烟头在脚下踩灭,而后抬手搓了搓脸。 盛栖池在男人发出第一声呜咽时起身离开。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跟着一起往下落。 心疼、无力、感慨,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她没缺席舒琰的第二次治疗。 庆幸她的妈妈还有很大的希望康复。 子欲养而亲不待。 随着年岁增加,这七个字带给她的疼痛更加深入骨髓。 在时间面前,在疾病面前,人类的力量是那么薄弱。 薄弱到,她想用力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不舍得浪费掉。 盛栖池回到走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倪不逾的电话。 她深吸口气,用手指在唇边强硬拉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才接通电话。 “果然还没睡。”倪不逾的声音低低传来。 像是被拨动了某根神经,一听到他的声音,盛栖池的眼圈情不自禁地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平静:“你怎么也没睡?” “查了些资料,知道手术后病人可能会有一些反应。”倪不逾说:“有点担心。” 盛栖池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担心我会难过啊。” “担心我们盛小池同学会哭鼻子,还不跟我说。” -- 第176页 少年低笑了声,声音在寂寥的夜里被染上一层安抚人心的温柔。 “那样我会心疼。” 第64章 亲完就跑。 九月中旬,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如期举行,盛栖池一大早便跑到思北公馆门外,陪倪不逾一起去了考点。 联赛分为一试和二试, 从早上八点钟开考,一试时长为80分钟, 考完之后休息20分钟,便直接开始二试,等全部考完,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倪不逾一走出考点就看到等在门外的盛栖池。 小姑娘撑着太阳伞,安安静静地站在考场外,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一看到他的身影, 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一路小跑着朝他冲了过来。 “慢点跑。”倪不逾接住她。 “不是说了下午会去找你, 怎么还在这等?” 纵然撑着伞, 她的小脸还是热得发红,偏偏还笑嘻嘻地撒谎:“没等, 我是考试快结束时才过来的。” 她眼睛湿漉漉的,满是笑意, 看得人心脏发软。 “小骗子。”倪不逾扯了扯她的脸颊,把伞从她手里扯出来,举高了,帮她撑着。 “饿了没?想吃什么?”有人从旁边快速跑过, 他下意识伸手在她身侧挡了下, 整个伞都倾斜到她身上。 “想吃泰国菜。”盛栖池弯着笑眼回应,手指不经意间把伞面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下一刻,阴影又悄然无声地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 他的身子整个暴露在阳光下, 侧脸被阳光涂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盛栖池不满地皱了皱眉,还要去动伞,被倪不逾不由分说地用手掌按住了脑袋。 “消停点。”他不满地啧了声:“有让伞的功夫不如快点走。” 也是。 盛栖池挠了挠下巴,突然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你这样按着我,让我突然想到一首歌。” 倪不逾垂眼:“什么?” 盛栖池看着他的眼睛,小小声地唱了起来。 “手不是手,是温柔的宇宙。” “我这颗小星球,”她歪头指了指的鼻尖,嗓音清甜:“就在你手中转动。” “……” 倪不逾波澜不惊地垂下眼,下一秒,却被绷不住翘起的唇角出卖了情绪。 他低低笑了声,睫毛遮住眼底的缱绻。 “都哪学的乱七八糟的小伎俩。” 简直……可爱到头掉。 — 一天后,舒琰出院休养,盛栖池也回到学校上课。 请了一个多月的假,盛栖池的复习进度落下了不少。 所幸倪不逾会定期给她送复习资料和试卷,再加之她高一高二时的基础很好,追赶起进度倒是没那么费力。 但是很费时间。 白天跟着学校的进度复习,每天晚上回到家后,盛栖池还要再拿出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弥补前面的缺失,同时还不能松懈绘画练习。 每一分钟的时间都被排进满满当当的计划里,盛栖池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原本还挂着稚气的脸颊都快捏不到肉了。 倪不逾捏着她那越来越尖的小下巴,眸色深深,藏着说不出口的心疼。 隔了一周,少年挂着眼下淡淡的乌青,丢给她一个装订成册、像书一样的本子。 盛栖池翻开,眼睛都惊讶地瞪圆了,厚厚的书册里罗列着各科的重难点,还细致地做了目录索引,简洁又明了。 甚至数学的重要题型,他还举一反三地标注出了所用到的各个知识点,以及几种不同的算法。 盛栖池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书册,如获至宝。 她实在想象不出,平时作业连步骤都懒得写的少年是怎样耐着性子熬着夜,才一点一点地将这些内容帮她整理出来的。 书声阵阵的早读课,盛栖池侧头,看到倪不逾困倦地趴在桌上,正闭着眼睛补眠。 紧张地环视着四周,她用书挡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虔诚又紧张地,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 一触即离。 盛栖池盖着脑袋,捂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触电般地转过头,面朝着墙壁趴下,闭上了眼睛,睫毛却疯狂乱颤。 身后,少年缓缓地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脸颊。 半晌,他漆黑的睫毛垂下,唇角向上勾起,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喂。” 盛栖池被他捏住了耳垂。 少年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像是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她的心尖。 耳垂开始不自觉地升温,发烫,每一根细小神经都敏感地像要炸开。 随着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落下,她的脸颊彻底红成了盛夏里的樱桃。 “亲完就跑?”倪不逾嗓音微哑,像带着蛊人的电流:“你还有没有点担当?” — 徐教授为舒琰制定的治疗方案里包括两期化疗。 十月初,化疗正式开始。舒琰又住进了医院。 李恒的工作也不能一直搁置,开始了两边跑的生活,虽然医院里请了护工,盛栖池还是不放心,她跟王敏学说明了情况,暂时不再上晚自习,每天晚上去医院陪舒琰。 倪不逾偶尔也会陪她一起去,但大多次,都会被盛栖池拒绝。 他只能继续整理笔记,持续地给她喂题,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 十月中旬,数学联赛的成绩出来,获奖名单在官网上进行了公示。倪不逾拿到了竞赛一等奖以及参加冬令营的资格。 -- 第177页 冬令营又称为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简称CMO,是集佼佼者于一堂的、国内最高层次的数学竞赛,如果能在冬令营中拿到好的名次和奖牌,就可以直接拿到几大高校的保送名额,相当于一只脚提前跨入了大学的门槛。 盛栖池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要高兴疯了,她忘乎所以地从画板前跳起来,把林老师吓了一跳。 “怎么了?”林老师问。 “我男……”盛栖池差点说漏嘴,忙改口:“我同桌拿了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 “哇。”耳边是另外三人分外捧场的赞叹声。 “很厉害!”林老师一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笑吟吟道:“是你同桌还是你男朋友啊?” 盛栖池嘻嘻一笑,大方承认:“都是都是。” 一回头看到夏萱莫名复杂的表情,她立刻收敛起笑容,安静地缩在画板前。 盛栖池按捺不住地发了条朋友圈,用词简单而直白,每个字里都透露着朴实的开心—— 热烈祝贺我同桌倪不逾同学获得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转圈][庆祝]。 一时得意,她忘记设置屏蔽,没一会儿便收到一大堆评论。 以前高中同学的、三班同学的、还有其他微信好友的。 其中不乏有知根知底的人的揶揄打趣。 温雯:【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优秀的……同桌啊!】 吴回:【这!有点牛逼吧!不请吃饭说不过去吧?!!】 纪临西回复吴回:【可不是。】 丛眠:【哇塞,热烈庆祝,恭喜我后桌的……同桌[奸笑]】 林浩:【逾神最叼!】 艾何平:【逾神牛逼!】 …… 在一排“牛逼”下面,突然跳出来一条新的评论,语气让人感觉略微有点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蒋欢:【可惜逾神不爱发朋友圈,只能让你这个同桌来充当代言人了。隔空点赞。[可爱]】 盛栖池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趁着喝水休息的功夫瞄了一眼,她漠然地眨了眨眼皮,挨个把前面的评论回复了,打算直接把这条忽略。 回复到一半,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评论。 大少爷:【谢谢我的独家代言人[酷]】 盛栖池手指一顿,对着屏幕笑了起来。 吴回他们几个很快在倪布恬那条评论之下整齐划一地回复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啧啧啧”,像标兵列队似的。 盛栖池在表情栏里选了半天,回复了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和蒋欢发的那个一模一样。 心里那点怪异的别扭因为倪不逾的这句回复全部烟消云散,她满意地滑动着屏幕,正想心平气和地回复蒋欢一句,发现她不知何时把自己的那条评论删掉了。 倒是又多出了一条新的评论。 王敏学:【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看到你们这么团结友爱,老师很欣慰。】 “……” — 十一月中旬,舒琰如期进行第二次入院化疗。 化疗结束后,她身体各项指标显示良好,修整几天之后回到了霖城。 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太久,公司里还留了一大摊的事情需要处理。太久没露面,家里的老太太也快产生怀疑了。 舒琰和舒卓一起回老家看望了盛栖池的外婆,盛栖池要去画室,回不去,只好通过视频和外婆聊天。 外婆在视频里半是心疼地抱怨舒琰,说她只知道忙工作,连家都不要了,盛栖池忍着心酸,笑着附和。 打完一通视频,说了半天谎话,她心累地叹了口气。 随即,又振奋起来。 所幸,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轨。 她希望这次的平静不是暂时,而是永远。 生活照旧,每天晚上回到家,盛栖池都会第一时间和舒琰视频聊天,看看她的状况。 安心之后,再继续埋头学习。 十一月末,一年一度的数学冬令营在B市举行,来自全国各省市及港澳、新加坡、俄罗斯等代表队共180余人参加,倪不逾作为A市的四个代表之一参加。 冬令营共持续五天。 第一天开幕式之后紧接着就是为期两天的考试,之后便是各种学术报告、参观游览和文艺表演,最后一天是闭幕式,会宣布考试成绩,颁发各类奖牌。 盛栖池从冬令营的第二天开始就开始紧张,期待着倪不逾能取得好成绩,又怕他发挥不好会影响心情,忐忑得心神不安。 闭幕式当天,倪不逾的消息传来,他以三分之差和金牌擦肩,获得了银牌,而一同去参加的另外三名同学,分别获得了一金一银一铜。 盛栖池瞪圆了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把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人被巨大的喜悦包裹住。 同行的另外第三人,有两个人高一、高二连续两年参加冬令营,另一个人高二时参加,只有倪不逾是高三才第一次正式参加。 他接触数学竞赛的时间是四个人中最晚的,而第一次参加冬令营就能拿到银牌已经是非常优异的表现了。 况且,获得银牌就意味着他已经获得了国内一流高校的保送资格。 盛栖池屏着呼吸,快速地打字,想问他保送了哪所学校,一句话还没敲完,倪不逾便又发来一条—— 【拿到了A大的保送资格。】 -- 第178页 “啊啊啊啊啊啊啊!” 盛栖池丢掉手机,放声欢呼起来! 她男朋友!她的逾神!已经双脚跨进A大的校门了! 他不用再经受高考的折磨了! 千万人过独木桥,倪不逾另辟蹊径,率先抵达终点,盛栖池激动之余,与有荣焉。 她弯着眼,开心又诚挚地给他发信息。 小池塘:【不愧是我们逾神。男朋友,我为你而骄傲!】 小池塘:【我也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 手机震动。 大少爷:【不用努力。】 大少爷:【你已经是我的骄傲了。】 — 出冬令营那天,盛栖池跑去机场接倪不逾。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一出现,她就毫不犹豫地朝他飞奔而去。 “欢迎回家,荣归故里。”盛栖池仪式感十足地往他手里塞了束捧花,“我家大学生。” 倪不逾眉梢轻挑,故意揉乱了她的头发:“小点声。” 少年脸上有一丝丝不自在,盛栖池偏偏要逗他:“我就大声说,这么光荣的事情我都想拿着大喇叭去说,我们不逾是最聪明,最棒,最……呜呜呜。” 倪不逾手臂绕过她的后颈,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她的嘴。 两人上了出租车,盛栖池迫不及待地要求看奖牌。 倪不逾经不住她撒娇,把奖牌拿出来给她。盛栖池找了一百八十个角度兴高采烈地拍了一堆照片。 “就那么高兴?”倪不逾斜睨着她,“我要是拿不到奖呢?” “那我也高兴。”盛栖池笑吟吟的:“能进入冬令营你已经打败了千军万马了。” “也不见得。”倪不逾轻哼了声,揶揄道:“我记得某些人对男朋友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盛栖池疑惑地眨眨眼,想起这句话确实是她本人说过的。 “那是对男朋友这个身份的硬性要求,不是对你。” 她把奖牌放进他手心,从善如流道:“倪不逾三个字就是我对男朋友的最高幻想。” 倪不逾薄唇淡抿,眼尾却没控制住弯了下来。 他舔了舔唇,轻轻扯住她的脸。 “少来。” “这么开心的时刻,必须要庆祝。”盛栖池被他扯住脸颊,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作为家属,我有责任请同志们吃个饭。” 她说着,垂眼打开了微信。 倪不逾收回手,视线随之不经意地向下一瞥,而后停滞。 “大、少、爷?”他尾音微扬,漫不经心地念出她微信置顶的那个备注。 “怎么样,是不是和符合你的气质?” 盛栖池突然好奇:“你微信里给我写的是什么备注?” 倪不逾直接把微信亮给她看。 他给她的备注是盛小池,也是置顶。 盛栖池没想到他也会设置微信置顶,像个严苛的监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行,昵称得是对应的,你给我改改。” 倪不逾:“改什么?” 盛栖池想了想:“既然你是大少爷,那我就是少奶奶吧。” “……” 倪不逾面色一僵,表情几乎要裂开。 “太土了。”他无情否决:“搞得跟民国时期似的。” 盛栖池挠挠头:“那叫什么。” 倪不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漆黑的眼底涌出几分笑意,不由分说地拿过了她的手机。 修长的手指快速按过键盘,他改掉了她手机上那个“大少爷”的备注,而后又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盛栖池好奇地凑过脑袋。 看到自己手机上,属于倪不逾的备注变成了“池塘的鱼”。 她是“小池塘”,他是“池塘的鱼”。 他是她的。 心里像开了一瓶气泡饮料,咕嘟嘟地涌动着甜意,盛栖池眼睛弯成了月牙,继而看到他把自己手机上对她的备注改成了“捕逾达人”。 “哇!” 盛栖池没忍住,轻呼了声,眼睛里水光闪闪,像化开的玻璃糖。 倪不逾被她感染,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我只有一个要求。”少年目光沉沉,几乎要将她吞没,不容置喙道。 “你的池塘里,可不能有别的鱼。” 第65章 成年快乐,男朋友。 周一开学, 学校对倪不逾拿奖保送的事情大肆表扬了一番,蕉太狼高兴得就差拿个大喇叭全校奔走相告了。 盛栖池一进校门就看到光荣墙上贴着的大大的喜报,旁边还有一张倪不逾的照片。 少年浓眉凛目, 英俊逼人,偏偏又冷又拽, 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盛栖池噙着笑站在光荣墙那看了半天,趁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快速地拍了张照片,夺路而逃。 等跑到座位上拿出手机一看,糊得连妈都不认识了。 但还是能从虚焦的模糊线条里捕捉到她男朋友的帅气。 进入十二月,盛栖池跟王敏学请了长假,去画室集训。 看她态度坚决,又认真地在对待每一天, 并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 舒琰也渐渐想通了, 同意了她在国内读美院的决定。 总归是她自己的人生, 只要她不荒废,舒琰也丝毫不想干预。 美术联考在即, 盛栖池每天早上睁开眼就往画室跑,一待就是一整天, 只有晚上才有一点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 第179页 虽然林老师之前说过以她目前的水平考国内的美院不成问题,但她却没有因此松懈下来。学美术需要天分,也需要长期的、大量的练习。 确定了A大数学系的保送资格后,倪不逾依然坚持去上课, 每天顶着一道道羡慕的目光懒散地坐在座位上转笔, 照旧会做题,时常会看关于编程和C语言的专业书,看得吴回牙根痒痒。 “大佬, 你是不是睡觉姿势不对把脑子睡糊涂了,我要是你就天天在家打游戏了,要不然就出去旅游,还来学校上什么破课?” 倪不逾勾唇一笑,高贵冷艳:“我不是你。” “……” 吴回不要脸地问:“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舍不得我才坚持来上学的?” 倪不逾:“我明天就不来了。” “哎,别呀,我就随口一说。”吴回口嫌体正直:“你不来谁陪我啊?” “少恶心。” 倪不逾漫不经心地睇他一眼,把书翻过一页,到底也没解释他坚持上课的原因。 王敏学满腔感动地把他这种行为定义为不忘初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为了帮某个去集训的小同桌跟进复习进度,顺便划下重点。 气温一天天降低,树叶落尽,行道树变得光秃秃的,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冬天的寒凉萧条。 圣诞节很快来临。 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盛栖池一整个上午都泡在画室里,下午才得到了半天的短暂假期。 倪不逾上午去了拳击馆打拳,在她下课之前换好了衣服去画室楼下等她。 小楼的大门打开,盛栖池背着画包欢快地跑出来,像个刚被放出牢笼的小鸟。 倪不逾卸下她的画包,帮她拎着,“去哪?” 盛栖池兴致勃勃:“这可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一定要好好约个会。” “行。”倪不逾勾了勾唇:“你想去哪儿?” “……” 盛栖池望着光秃秃的行道树陷入了茫然。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 最近每天时间都排得很紧,从睁开眼睛就开始画画,还要抽空复习文化课,堆积的试卷都快成小山了。 她刚刚第一反应竟然是去图书馆! 盛栖池无奈地拍了下脑门,“要不我来上网搜一搜吧,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一般都去哪约会。” 倪不逾不置可否,拽着她的手腕往里拉了拉,把她挡在里侧,闲适地等着她的搜索结果。 盛栖池一板一眼地在浏览器里输入:年轻人通常去哪里约会? 答案很快跳转出来,她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电影院。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最近也没什么感兴趣的电影。 公园。没意思,而且这天气太冷了,她也不想被冻成冰雕。 咖啡厅。感觉和图书馆差别不大,太安静,她会忍不住想写卷子。 餐厅。吃个饭而已,那也能叫约会? 盛栖池开始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心里逐渐涌起一点轻蔑的情绪,心说,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过如此。 然而,还没等她骄傲地嘲笑出声,下一刻,她的视线忽然停滞住。 与此同时,倪不逾恰好把视线投过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在那条“当然是去酒店开房啦”上停顿两秒,不约而同地移开。 而后,猝不及防地对视上。 “……” “……” 一丝淡淡的尴尬夹杂着暧昧在空气中无声发酵,两人的脸上同时漫过一层不自然的神色。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佯装着平淡看向她。 盛栖池抓了抓脸侧,睫毛轻眨了下。 下一刻,她拿出过来人的气势,装腔作势地轻嗤了声。 “就这?没意思。” “这条我们体验过了,也就那回事吧,排除。” 倪不逾眸光微动,怀疑她没看懂那句话的含义。 “你确定他说的开房和你体验过的是一个意思?” 话音落下,再次陷入沉寂。 盛栖池面露难色,轻咬着唇,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可是,我们还未成年呐。” 倪不逾:“……” 盛栖池微仰着脑袋,湿漉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澄澈又认真:“不逾,你该不会想……” “瞎想什么呢?”倪不逾气急败坏地捏住她的嘴唇,白皙的耳根漫上一片血色。 “先去吃饭。” 他干巴巴地撂下这句话,转身大步地朝前走去。 — 最终两人还是去玩了剧本杀。 盛栖池之前没玩过这个,怕玩不好,选了一个最简单的本子,是一个关于校园暴力的故事。 可惜,剧本难度太小,盛栖池错误预判了男朋友的逻辑思维能力。 游戏开始,倪不逾一顿推理加搜索,全程主导着游戏进程,原本两个小时的本子愣是让他提前四十分钟给结束了。 甚至离开的时候,他还云淡风轻地给老板提出了两点剧本bug。 盛栖池:“……” 天色尚早,两人没急着回家,沿着街道在路上闲散漫步。 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氛,大小商店的门窗玻璃上都挂上了小雪球和圣诞元素的小挂件,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圣诞树。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市博物馆。 -- 第180页 博物馆偏厅门前做了一番特殊装饰,挂着海报和横幅,左右两侧还各摆了一个易拉宝。 趁着倪不逾接电话的空隙,盛栖池跑过去看了眼,里面在举办一场超现代主义的美术展。 好一阵子没看过画展了,盛栖池忍不住心生向往。 可是…… 她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倪不逾,心里有些犹豫。 如今的倪不逾对美术相关话题避而不提,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陪她去看。 放弃绘画是倪不逾的个人选择,纵然再可惜,再浪费天赋,盛栖池也想尊重他的决定,不想强迫他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她在门口纠结了片刻,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倪不逾刚好挂断电话。 “博物馆在做什么活动?”他不经意地问。 盛栖池抿了抿唇:“好像是一个什么展览,我也没看清。” 倪不逾不疑有他,“嗯”了声,低头去看微信。 盛栖池想了想,又问:“谁的电话啊?有什么事吗?” “之前跟你提过的A大数学系的老师。”倪不逾没抬头。 盛栖池鼓了鼓腮,转头朝博物馆的方向看了眼,试探道:“那你以后就从事数学研究了?” 倪不逾抬起眼皮,似是思忖了下:“也不一定。” 盛栖池笑了笑:“你说你会不会学了几年数学最后又去搞艺术了?” 这次,倪不逾没片刻犹豫。 “不会。”他淡声道。 “哦。” 盛栖池摸了摸鼻子,拽住他的手,往反方向走,“博物馆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走吧。” 坐上回程的出租车,出租车在路口掉了个头,倪不逾收起手机,不经意地向窗外一瞥,瞥见博物馆另一侧入口外扯着的横幅。 画面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看清“美术展”三个字。 所以她口中的没看清的展览就是美术展? 写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看不清? 学美术的人又怎么可能对画展不感兴趣? 倪不逾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嘴唇翕动了下,偏过头,却见盛栖池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睫毛密密地遮盖下来,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眼睑下方,挂着层淡淡的乌青。 倪不逾抬起手,手掌轻贴住她的侧脸,让她晃来晃去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圣诞之后,眨眼便到了元旦,跨年之后没隔几天,就是倪不逾的十八岁生日。 过完这个生日,他就摆脱未成年的身份,正式跨入成年人的大门了。 盛栖池对这个生日格外重视,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思考要送他什么礼物。 想来想去,一直没想到什么有新意的礼物,直到舒琰术后高烧的那天晚上,接完他的那通电话之后,她突然有了一点想法。 过完元旦第二天,顾辞年带他们一起吃了个饭,算是提前给倪不逾庆生,倪不逾生日当天他要出国参加品牌活动。 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私人宅院,假山流水,亭台画阁,盛栖池过去之后才知道那是顾辞年的个人产业,纯会员制的、有选择性接待的私家会所。 当晚顾辞年清了场,只留了服务人员在,包厢里精心布置过一番,变成了游戏主题的生日party。 倪不逾表面上反应平常,眉眼之间却松弛愉快,被顾辞年频繁逗弄了好几回都很给面子地没有翻脸。 晚饭结束,已然求婚成功的顾辞年作为准姐夫送了倪不逾十八岁的成年礼物。 一行人移至后院。 盛栖池看到礼物简直瞳孔震颤。 影帝把对小舅子的宠爱都付诸在了行动里,送了他一辆限量版的布加迪威龙。 顾辞年把车钥匙放进倪不逾的手心,眉梢微扬:“成年了,就该收点属于成年人的礼物。” — 因为顾辞年的这句成年人的礼物,盛栖池这晚失眠了。 在超级跑车面前,她的礼物完完全全被比了下去。 成年人的礼物? 盛栖池深夜捂着被子冥思苦想,辞年哥送了跑车,她总不能送套房子吧? 倒也不是没有,目前她名下确实也有几套房产,可是,那都是家人给的,又不是她自己买的。 送这样的房子出去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两天时间倏然而过。 1月4号半夜,盛栖池抱着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去了思北公馆。 下了车,她在楼下给倪不逾打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边便接通。 盛栖池问:“你在家吗?” “在。”倪不逾略一停顿:“你在哪?” 盛栖池雀跃道:“我在你家楼下呢!要不要下来?” “外面冷,到大厅里等我。”倪不逾说完这句话,却没立刻挂电话。 盛栖池等了半晌,忍不住“喂”了一声。 倪不逾:“怎么了?” 盛栖池:“你怎么没挂?” 倪不逾没出声。 半晌后,他淡声道:“太晚了。” 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 盛栖池疑惑地琢磨了会儿,心头一动。 他是说,现在时间太晚了? 所以,他是因为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楼下才不挂电话的吗? -- 第181页 还没等盛栖池琢磨明白,耳后响起电梯到达的轻微声响。 电梯门打开,倪不逾穿着拖鞋,大步走了过来。 “盛栖池。”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声音冷冰冰的,让人听得头皮发紧。 盛栖池笑吟吟地迎过去,被他敲了下脑袋。 他面沉如水,垂敛的眉眼冷锐而严肃,“几点了?” 盛栖池:“十一点……四十五分。” “你也知道。”少年音色更冷冽一分,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女孩子夜里不要单独外出?” 说过。 可是…… 盛栖池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看他的眼色,“我想陪你过生日。” “还有十五分钟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我想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 “当面。” “……” 倪不逾的心化了。 “下次我去找你。” 下颌线略略松弛一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她怀里的大包小包,“上楼吧。” 盛栖池犹豫地摇头,“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 倪不逾:“我姐不在家。” 盛栖池一怔:“那我就更不能上去了。” “怎么?”倪不逾似笑非笑地垂睨着她,眉梢轻动:“怕我吃了你?” 盛栖池:“……” 盛栖池挣扎不过一分钟,还是乖乖跟着倪不逾上了楼。 进房换了拖鞋,她把带来的蛋糕摆在餐桌上,又示意倪不逾打开另外两个礼盒。 倪不逾另换了双室内拖鞋才走过来。 他坐在她身侧,依言打开礼盒。 第一个包装纸拆开里面是一个鞋盒,打开是一双最新款的篮球鞋。 盛栖池笑了笑:“这是我妈妈送给你的成年礼物。” 倪不逾动作怔住。 有多少年没收到过来自“妈妈”这个称谓的生日礼物了?哪怕是别人的妈妈。 他垂下眼,静静地盯着那双篮球鞋看了半晌,才缓声开口,“替我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她很喜欢你,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呢。” 盛栖池抿了抿唇,指尖轻轻点了下另一个礼盒,“这个拆开看看。” 倪不逾:“这是你送我的?” 盛栖池眨巴着眼睛猛点头。 倪不逾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幅装裱精致的油画。 乍一看像是他曾经送她的那幅,再一眼却发现完全不同。 画面正中,仍然是一池深蓝的水,水里,是两条锦鲤。 可那两条锦鲤却没有沉在水底,而是在充满活力地跃出水面。 身子轻盈,色彩明艳,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池面上,是被锦鲤弄出的淡淡涟漪,而压抑的乌云和大颗的雨水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晴空艳阳、被风吹动的树梢。 树下,站着两个小小的孩子。 女孩缺了颗门牙,仰着脑袋笑得灿烂,手掌挡在眼前,遮住刺眼的骄阳。男孩穿着白色的衬衫,酷酷地站在一旁,发梢轻扬,唇角淡抿,眼里却有点点笑意。 整幅油画色彩明朗,笔触轻盈灵动,透着一股干净澄澈的感觉。 像宫崎骏笔下风动蝉鸣的夏天。 也是她对他的赤诚期盼。 希望你的童年只有晴天。 希望你不曾经受磨难。 倪不逾垂着眼,反复地看着那幅画,眸色渐深。 直到盛栖池着急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有打火机吗?我要点蜡烛了,快到十二点了。” 倪不逾回过神来,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他起身,从香薰烛台旁边拿来一个打火机,看着盛栖池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蛋糕的包装。 是一个小巧的奶油蛋糕。 浅绿色的奶油“草地”上蹲着一只白白的小兔子,兔子手里抱着根长长的胡萝卜,头顶上插了一个小小的立牌,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兔子身前的草地上还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倪不逾点燃了生日蜡烛。 而后勾着唇,指着那个很有老年人祝寿既视感的“福”字,问:“这什么意思?” 盛栖池一本正经道:“希望能把所有的福气都给你。” “还差一分钟!”她谨慎地盯着时间,跑去关掉了所有的灯。 视线很快暗下来,眼前暖色的烛光在轻轻晃动。 盛栖池跑回到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间。 “五、四、三、二、一。” 时针跳动到十二点,1月5日到来。 盛栖池偏过头,看向倪不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生日快乐。” “男朋友,成年快乐。” 倪不逾弯着唇,揉了揉她的脑袋:“谢谢,女朋友。” “还有个礼物。” 盛栖池咬了咬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倪不逾静静地看着她。 极近的距离,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轻颤,像羽毛,在他心尖轻拂,带起一阵隐秘的悸动。 “什么?”他嗓音莫名低哑。 “一个……属于成年人的礼物。” 少女手掌撑着桌沿,猝不及防地向他凑近。 然后,小心翼翼地吻住了他的唇角。 第66章 怎么硬邦邦的? 静谧的夜晚, 大半个城市都陷入沉睡,巨大的落地窗外,远处的高楼还亮着点点璀璨的光芒, 像伫立在银河里的小夜灯。 -- 第182页 安静的室内,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以及少女慌张之下,微不可查的喘气声。 烛火悠悠荡漾,掀起少年眼底的涟漪。 他漆黑的眼底愈沉愈深,波纹荡荡,像是化了冰被风吹动的春水。 眸光却亮得惊人,有某种悸动在随着跳动的烛光起伏,又像是着了火。 盛栖池屏着呼吸, 慌乱地向后撤开。 却猝不及防地, 被倪不逾捏住了下巴。 指间轻蹭着她下巴处的皮肤, 他倾身, 向她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盛栖池感觉自己稍稍一眨眼甚至都能蹭到他的脸颊。 倪不逾轻垂着眼皮, 视线落在她的睫毛上。 她睫毛轻轻颤动着,被烛光染上深浅不一的阴影。 眼皮轻抬, 她圆圆的鹿眼里波光潋滟,水汽朦胧。 感受到少年压抑着的、温热的吐息,盛栖池轻轻抿了抿唇。 倪不逾的视线随之落上她的双唇。 饱满欲滴。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他的眸色更深,欲念暗涌。 “你……” 盛栖池紧张得尾音都有些发颤, 可同时, 她好像又在暗暗期待着什么。 才只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音倏然被打断。 倪不逾偏头,吻了下她的唇角。 热烈的气息拂上脸颊, 有温软的触觉落在唇角。 他没再继续,却也没立刻离开。 片刻的停顿,世界像是被按了暂停。 耳畔捕捉到一道沉沉的吸气声,倪不逾松开她的下巴,慢慢坐直了身体。 他的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下,衬着月光,奇异地将少年气和性感混合在一起。 盛栖池词穷地张了张嘴巴:“我……” “别说话。” 倪不逾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进了怀里。 盛栖池怔楞一瞬,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下次别乱亲人。”她听到倪不逾这样说。 “出了事后果自负。” 心里的小鹿快要撞死了,可小鹿的主人却还不安分地继续撩拨人。 “出什么事啊?”她问。 回应她的,是少年冷冽的一声轻哼。 听上去一点也不温情缱绻。 可他的眼睛却轻轻弯了起来。 那里面藏着润泽的光芒。 像月亮一样。 — 一月中旬,盛栖池参加了美术联考。 紧接着,没隔一周,她又去参加了A市美术学院的校考。 校考当天,倪不逾送她过去。 拎着画箱,他在考场外停下,揉了揉她的脑袋:“进去吧。” 盛栖池仰头看他:“你就不跟我说点什么?” 倪不逾:“说什么?” 盛栖池:“放轻松别紧张什么的。” 倪不逾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没那个必要吧。” 他微微俯身,和她对视着,漆黑的眼底是毫不迟疑的相信,气定神闲道:“我们盛小池同学可不是只有该死的美貌。” “还有毋庸置疑的才华呢。” “那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朋友!”盛栖池嘚瑟地点了点头。 一波完美的商业互吹,盛栖池丝毫不觉得紧张,心旷神怡地走进了考场。 校考结束,这充实而慌乱的一年也走到了尾声。 除夕当天,盛栖池和舒琰、李恒一起回到了外婆的老家,陪外婆过年。 水乡小镇的新年格外热闹,因为解除了禁燃令,盛栖池这一整天都是在噼里啪啦的炮竹的伴奏下度过的。 舒琰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大好,气色肉眼可见得好了很多。 下午,李恒开车去了超市,盛栖池和舒琰一起陪外婆包饺子。 电视上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盛栖池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一眼,看了个混沌,跟着傻乐,把饺子包成了地.雷。 舒琰动作生疏地擀着饺子皮,外婆利落地捏着饺子,厨房里,保姆阿姨在煲汤。 院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屋子里却暖洋洋的。 外婆忽而问:“好利索了吗?” 舒琰和盛栖池俱是一愣。 迟疑了一秒钟,舒琰装傻道:“什么?” “还装。”外婆叹了口气,带着细纹的眼皮轻轻抬起:“我问你病好利索了没有。” “……” 盛栖池一瞬间哑然,半是侥幸,半是惊疑地说:“妈妈没生病啊。” “你也跟着撒谎。”外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了一分,“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的肉疼了,我能不知道吗?” “当妈的,哪能察觉不出异样来。” 霎然的寂静,舒琰垂下了眼。 缓慢地擀好最后一个饺子皮,她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外婆撑着桌子站起身,往厨房里走。 脚步停顿,慈眉善目的老人回过头,严肃地开口:“下次再瞒我,你们两个就都不要登我这个门了。” 盛栖池和舒琰对视一眼,同时心虚地应道:“哦。” 外婆没再说什么,转头走了出去。 房内,母女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下。 笑容心酸亦动容。 — 盛栖池最终因为“地.雷饺子”被剥夺了打下手的资格。 -- 第183页 她抱着果冻懒散地躺到了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玩手机。 微信里格外热闹。 以前的班群,现在的班群,都在热聊,还没进入守岁环节,就已经热火朝天地发起了红包。 盛栖池在以前的班群里抢了十来个红包,被班长揪住,发了个大的,十秒钟之内就被抢了个精光。 一溜的表情包中夹杂着没抢到的人的痛苦哀嚎,盛栖池咬着果冻乐不可支。 正想敲字,又一条信息紧接着跳出来,她被丛眠拉到了一个新群里。 群里就他们五个人,丛眠把群聊名称改成了“三中成功人士俱乐部”。 盛栖池刚一进群,界面上就跳出一个红包。 她条件反射一点,没抢到。 盛栖池:【??】 盛栖池:【成功人士吴老板就发一个红包?还自己给抢了?这说不过去吧?】 吴回理直气壮:【这样才能测出到底谁才是运气爆棚的欧皇,谁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 听上去确实很有意思,盛栖池的胜负欲瞬间就燃了起来。 盛栖池:【好,就发一个,我们接龙。】 提议获得全员赞同,盛栖池先发。 自己发自己抢,她还不信自己就抢不到。 盛小池同学信心满满,上来就发了个100块。 发送的同一时间,她立刻去点,页面一跳,红包被纪临西点了。 盛栖池:“?” 这人用的什么网?这么快? 纪临西接着发,盛栖池紧盯屏幕,严阵以待。 下一秒,红包落进了丛眠的口袋。 吴回看热闹不嫌事大:【眨眼间,群里五个人,三个人都当上了天选之子,那对小情侣怎么回事儿?】 纪临西:【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盛栖池:“……” 盛栖池:【再来!】 眨眼之间,又轮流发了四个红包,吴回抢到两个,丛眠和纪临西各抢到一个,盛栖池两手空空,怀疑人生。 吴回:【还来吗?】 丛眠:【逾神是不是还没发过呢?@小池塘,你男朋友人呢?】 玩上头的盛栖池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倪不逾一直没出现。 正想给倪不逾发条私信,本尊就上线了。 二话没说,他直接连发五个红包。 盛栖池正在开果冻,一看这架势,忙放下果冻去点。 五个红包,她总能抢到一个吧? 抱着这个念头,她直接点了最后一个红包。 下一秒,系统提示:手慢了,红包派完了。 ??? 盛栖池暴怒! 怎么会这样!!! 盛栖池不可置信地发了个猫猫哭泣的表情包,换来一长排无情的嘲笑。 纪临西:【乖,听我的,戒赌吧。】 倪不逾:【?】 纪临西:【哦,用错手机了,我是丛眠,见谅见谅@nby】 盛栖池生无可恋地扔掉了手机,仰头看天花板。 两分钟后,倪不逾给她发了条微信私聊。 池塘的鱼:【去群里抢红包。】 小池塘:【不了,我戒赌了,我不是天选之子[大哭]】 委委屈屈地说着放弃,盛栖池下一秒却跟随本心点开了群聊。 恰好倪不逾在群里又发了一个红包。 她眉头一凛,眼疾手快地点中,屏幕一转,红包就落到了她手里。 否极泰来!盛栖池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盯着那个红包看了两秒,手脚朝天地欢呼了声。 一口气在群里连发十个狗狗吐舌的表情包,她眉开眼笑地打字。 盛栖池:【谁还不是个天选之子了!!!】 吴回:【你抢了200?】 盛栖池:【对啊,怎么啦?】 丛眠:【200?】 纪临西:【200?】 纪临西:【这次是本人。】 盛栖池因他们这嫉妒的语气越发开心。 【看到没?这才叫绝世欧皇。】 下一刻,另外三人先后甩来三张截图。 一模一样的对话,都是倪不逾发来的。 倪不逾:【微信红包】 倪不逾:【下一个红包别抢。】 纪临西:【上当了。】 丛眠:【你那个红包是200,我们的私包是20!】 吴回:【你不是天选之子,你是逾选之子啊!】 盛栖池:“……” 好像被演了。天选之子什么都是骗人的。 可是。 她唇角疯狂上扬—— 在逾选之子面前,天选之子根本不值一提! 还没等她乐完,下一刻,另外三人纷纷退出了群聊。 群里瞬间只剩下盛栖池和倪不逾两个人。 她定睛一看,退群之前,丛眠把群名改成了“臭情侣做个人叭”…… — 入夜。 白墙青瓦,古朴的小镇到处张灯结彩,河流蜿蜒曲折,沿着河岸,挂上了一长排红火的灯笼样式的彩灯。 橘红的光影沿河岸悠长绵延,像是点亮了一排天梯。 吃过年夜饭,家人们在一楼客厅打麻将,盛栖池趴在二楼的栏杆前和倪不逾打电话。 结束通话,她拍了张梦幻的夜景,发给他。 小池塘:【漂亮吗?】 对方很快回复。 -- 第184页 池塘的鱼:【漂亮。】 小池塘:【今天给外婆看了你的照片,她说你长得很好看。】 小池塘:【等高考完,我带你来外婆家过夏天吧。】 池塘的鱼:【好。】 时间跳转到十二点,远处有人放起了烟花。 璀璨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化成光点向下掉落,像是四散在银河里的星星。 聊天页面跳出一句新年快乐。 盛栖池翘着唇角回复:【新年快乐。】 小池塘:【我这个春节过得很开心。】 小池塘:【因为我遇到了属于我的那颗星星。】 是你。 — 寒假开学,盛栖池返回学校上课,继续追赶落下的进度。 一周后,美术联考成绩公布,她以285分的超高分获得了全省第一的成绩。 林老师的画室名不虚传,教出来的四个学生,没有一个分数低于270的,一时间在A市声名大噪。 可惜,画室收生严格,进不去的还是进不去。 月底,A市美院的校考成绩出炉。 盛栖池不负众望,稳稳过线,专业总分拿到了全国第二名。 A市美院是全国美术学院的翘楚,能拿到校考第二名,本身就是艺考生中的大神存在,盛栖池因为这两次超高分的成绩,又在校园贴吧上火了一把。 这次,黑她酸她的人寥寥无几,一个页面刷下来,只剩一排一排的“牛逼”。 实力是最没办法被否定的事实。 连程易都忍不住跑过来当面祝贺她。 碍于倪不逾的压力,他没敢再向以前那样大摇大摆地跑到三班门口,只敢给她发微信。 程易:【你在班里吗?】 盛栖池:【在。怎么了?】 程易:【你男朋友在班里吗?】 等了七八秒,对面回复。 盛栖池:【在。】 盛栖池:【我就是他男朋友。】 程易:“……” 彼时,是晚自习课间,倪不逾正在给盛栖池讲数学题。 盛栖池回复完第一条微信,笔帽掉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捡笔帽,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忘记了锁屏。 倪不逾漫不经心地一垂眼,恰好看到程易发来的那条微信。 少年眉眼沉沉,表情有一丝玩味。 回复了微信,他先斩后奏地跟盛栖池说,“用一下你的手机。” 盛栖池正专注寻找丢失的笔帽,满不在意地说了句“你随便用。” 程易那头没了动静。 倪不逾撑着下巴,又主动发了一条。 盛栖池:【?】 隔了几秒。 程易:【没什么,我就是想跟她说句恭喜。】 程易:【太牛了。】 倪不逾抿了抿唇,打字。 盛栖池:【谢谢。】 盛栖池:【她的确非常优秀。】 “……” 程易放弃了当面道谢的念头,回复了一个点赞的表情包,掉头回去了。 走在楼梯上,他再一次暗中庆幸:幸好他当时还没来得及跟盛栖池表白。倪不逾这个占有欲,啧啧啧,太他妈的吓人了。 教室里,盛栖池还在桌子底下苦苦搜寻,等倪不逾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和程易的聊天,她才终于在桌子前腿和丛眠的椅子后腿之间找到了消失的笔帽。 她伸长了胳膊费力地把笔帽拿出来,起身的时候由于蹲了太久,有点眼冒金星。 身子一歪,她条件反射地拽住了桌腿,“刺啦”一声响动之后,她毫无防备地栽到了倪不逾的腿上,侧脸撞在他的大腿根部,闷闷地疼了下。 前排的丛眠和吴回同时循声回头。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们听到来自桌子底下、盛小池同学的惊叫声。 “你这儿鼓起块什么啊?怎么硬邦邦的?” 世界在顷刻间静止。 吴回:“???” 丛眠:“???” 倪不逾:“……” 第67章 鱼池cp,入股不亏。…… 死一样的沉寂。 盛栖池捂着侧脸爬起来, 看到吴回和丛眠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们盯着她,眼底是明晃晃的“哦吼”,眉梢吊起,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但又很默契的, 什么都不说。 吴回:“我聋了,什么都没听见。” 丛眠:“我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吴回:“我没听到什么硬不硬的。” 丛眠:“我也没看见你钻在下面。” “……” 盛栖池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再联想起自己前面口不择言喊出的那句话,饶是再迟钝也懂了。 她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动了动唇,刚想解释。 倪不逾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来:“手机。” 盛栖池:“嗯?” “是、手、机。” 倪不逾面无表情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拍在桌面上。 他漆黑的眼瞳盯着对面满脑子十八禁的两个人, 像是含了能冻死人的冰碴。 “她撞到的、硬物、是我的、手机!” 少年第三遍重复, 下颌紧绷, 眉宇之间是显而易见的暴躁, 似乎下一刻就要气急败坏地掀桌走人。 盛栖池看着他的反应,囧着脸点了点头, 同时举起自己的笔帽。 “我刚刚在捡笔帽,有点低血糖, 不小心摔他腿上了。” -- 第185页 丛眠和吴回默然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就见他们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刚刚还在暴走边缘的逾神蹙起眉心,声音一秒由冬入春。 “低血糖?” “头晕不晕?” 丛眠:“……” 吴回:“……”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吗? 怎么猝不及防地就被泼了一脸狗粮? 对面突然丢来两颗巧克力。 丛眠回过神, 看到盛栖池手里还捧着满满一盒。 丛眠:“……” 不仅发狗粮, 还给亲手发糖。 鱼池cp,入股不亏。 — 因为这个乌龙社死小插曲,盛栖池直到第二节 下课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回复程易的微信。 拿出手机, 她滞后地发现了倪不逾代为回复的聊天信息。 这就是他说的用一下手机? 亏他还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盛栖池看着聊天记录,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把聊天页面在他眼前晃了下,盛栖池问:“你用我手机,就干这个了?” 倪不逾偏眸看了一眼,面不改色道:“你说的让我随便用。” 手指点了下他的那句夸奖,盛栖池乐不可支:“你想夸我就当面说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嗯。”倪不逾转身,看着她的眼睛,低声漫沉道:“你很优秀。” 盛栖池笑眯了眼睛。 “可惜你不画了。”她叹了口气,语气遗憾:“还是没机会当面打败你。” “你早就打败我了。” 向来骄傲的少年,好像只有在她面前才会云淡风轻地认输。 “得第一名的,往往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个,而是既有天赋,又最努力的那一个。” — 艺考的事情告一段落,盛栖池把所有的重心都转移到学业上来。 南湾距离学校太远,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舒琰在三中附近的小区租了套房子,方便盛栖池走读。 舒琰请了之前相熟的阿姨来照顾盛栖池,她隔三差五也会抽空过来。 二月下旬,冰雪消融,天气渐渐开始回暖,倪不逾报了个驾校。 因为他情况特殊,不用再参加高考,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他的考勤做硬性要求,毕竟像他这种学生向来是学校招生的活招牌。 倪不逾跟王敏学说明了情况,每天下午去驾校练车。 春困秋乏,下午的课堂依旧令人困倦,盛栖池却很少再打瞌睡。 她买了一堆怪味话梅糖和跳跳糖,困得不行时就偷偷在座位上吃糖,不仅自己吃,还拉着吴回和丛眠一起吃,常常三个人吃得眉毛乱跳,还对视着憋笑。 倪不逾不来上课时,丛眠就搬了卷子和书坐到他的座位上,和盛栖池趴在一起写题。两个小姑娘安静地并肩坐着,互相监督着,一起进步。 高三下学期,时间像是被上了发条,人是绷紧的皮筋,热闹的校园活动与他们再无关系,生活逐渐变得乏善可陈,说不上苦闷,但到底还是有压力存在。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令盛栖池啼笑皆非的事情。 吴回同学换了副眼镜,金丝边的,戴上显得特别斯文败类。 他自恋地要求盛栖池帮他拍了几张照片,拍完之后,选了一张氛围感较强的设置成了微信头像。 盛栖池好奇地问他:“你近视多少度啊?” 吴回:“左眼100度,右眼150度。” 度数这么低? 盛栖池着实有些意外。他之前眼镜不离身,她一直以为他是高度近视。 盛栖池问:“那你之前近视多少度啊?” “戴之前那副眼镜的时候?”吴回轻咳了声:“50 不到吧。” 盛栖池谨慎地指出:“……那大概不用戴眼镜吧?” “他那是凹造型的蓝光镜。”丛眠悠悠飘过:“装逼被雷劈了。” 盛栖池:“……” 说您是胡歌的弟弟真是委屈您了。 胡歌都没您那么在意造型…… — 眨眼间到了四月。 人间四月天,万物复苏,春意盎然,学校的文艺活动也随之盎然蓬发起来。 各种篮球赛运动会春游天文馆博物馆参观的活动依然与高三学生无缘,除了相比之下没那么占用时间的板报比赛。 毕竟是高中三年最后一次关乎集体荣誉的比赛,王敏学晚自习抽了十分钟时间在班上动员。 一番回忆往昔、展望未来、点名主题、升华活动意义之后,王敏学终于扯回了正题——谁来负责操办这次的板报? 话音刚落,坐在第四排的林浩就抢答了:“盛栖池啊,这种比赛放我们这不就是降维打击吗?” 盛栖池的艺考成绩班上没人不知道,林浩这句话一出,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王敏学拍了下手,征询盛栖池的意见。 盛栖池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王敏学拍了板:“那这次的板报就由盛栖池和文艺委员共同负责。” 话音刚落,蒋欢举了手。 “对不起王老师,我可能没办法胜任。” 王敏学问:“怎么了?” 蒋欢低下头,面露难色:“我没学过美术,在盛栖池面前画画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我怕给她拖后腿。” -- 第186页 王敏学说:“你可以负责策划和文字部分。” “我……”蒋欢吞吞吐吐的,眼睛红了,“我可能做不了。” “怎么了这是?” 王敏学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实在想不通向来对板报那么积极的文艺委员怎么会因为一个板报比赛还给急哭了。 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蒋欢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很焦虑,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来策划这次的板报,我怕自己帮不上忙反而拖累班级,也……也……总之,对不起。” 她声音颤抖着,听得王敏学于心不忍。 “好了,别哭了,老师和同学们都可以理解,本来这个活动就是自愿参加的嘛,不参加也没人会怪你,不用难受。”王敏学温声安抚了她几句,又叮嘱她下课去办公室谈心。 蒋欢期期艾艾地坐下了,王敏学的视线在台下梭巡一周,“还有谁自愿想参与办板报的?” 快高考了,每个人的时间都有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动没人主动想往身上揽。 片刻的安静,大概有人还在犹豫,最后一排举起一只手。 丛眠站了起来:“王老师,我愿意和盛栖池一起策划板报。” 吴回也懒懒地举了下手:“我也可以帮忙打下手。” “行!”王敏学笑着说:“其他同学还有谁想参与的,直接去找盛栖池申请就行。” 短暂的插曲结束,板报的任务就这么落了下来,大家继续埋头写试卷。 盛栖池停了笔,看着手上王敏学给她的活动策划书,开始构思板报的主题。 丛眠写完一篇英语阅读理解,转头发现她还在低头沉思,忍不住说:“其实不用这么较真的,都这个时候了,大家也不怎么在意比赛结果,差不多画一画得了。” 盛栖池“嗯”了声,却没放下手里的纸。 经过之前的篮球比赛,丛眠早就了解了她这既然做了就要尽力做好的性格,看了她一眼,也就没再多说了。 以班级为单位,以未来为话题,盛栖池最终定下了板报的主题为揽月。 像之前设计班旗时一样,延伸“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班训,盛栖池熬夜构思了一幅水粉画,再调整设计一下画和字的篇幅比例,找到文字素材,板报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晚自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拒绝掉板报设计后,隔天上午,蒋欢特意到最后一排跟盛栖池道了歉,态度真诚,语气诚挚,说着说着就垂着眼皮开始咬嘴唇。 盛栖池看她一副又快哭了的架势,头都大了,干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就找个借口出去了。 板报周五下午放学前由学生会统一拍照拿去评比,周二晚自习,盛栖池便开始动工。 画一幅画其实用不了太长时间,但如果想精心完整地完成一幅画,时间可就不一定了。 盛栖池先大致打了个轮廓线条,把水粉画的区域预留出来,和吴回丛眠一起先集中完成其他部分。 周二晚自习,倪不逾回了学校。 课间,他懒散地撑着下巴看三个人窃窃私语地对着脑袋搞创作,被女朋友撒娇卖萌地拉到黑板前帮她们抄了首小诗。 起初,同学们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发现。 孔武和徐元郎去了趟小卖部,一踏进后门就像看见新大陆似的扯着嗓子大惊小怪。 “我靠!这是我们逾神?” “逾神什么在办板报?啧啧啧,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有生之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逾神主动办板报,别说,你这字写得真的不错。” “逾神,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跟说相声似的,惹得不断有人回头。 几句话的功夫,林浩和艾何平就都凑了过来。 倪不逾立在后面黑板前,气定神闲地抄着诗,闻言,散漫地“昂”了声。 白皙的手背因为用力可见清晰的骨节,再向下,是少年清瘦的腕骨,他动了动手腕,偏头看向盛栖池,拖腔带调道:“被我同桌绑架了。” 他同桌、叉着腰站在旁边监工的盛栖池闻言转过头,俏皮地对他皱了皱鼻子。 倪不逾轻笑了声。 蒋欢走进教室时,正撞上这一幕。 少年高挺的身影沐在冷白的光下,锐利的眉眼轻敛,薄唇上挑,向来疏懒冷峻的脸上,现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蒋欢怔了一瞬,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闷闷震动。 她回过神来,飞快地低下了头,轻抿着唇角快步走了过去。 盛栖池连画了好几个晚自习,到周四,才终于将那幅水彩画完成。 深蓝的大海,浩渺的银河,月光在海面上泛起涟漪,海天相交的一线,是一排仰望星空的少年。 再向上,银河之中,少年们身后背着星光,化身为星星,飞翔着,徜徉着,伸展着双臂去摘月亮。 无惧艰险,摘星揽月。 晚自习放学,教室里的人都快走空了,盛栖池踩着桌子,在做最后的调整润色。 倪不逾坐在她的座位上,靠着墙壁,边看她的试卷,边等她。 时间一分一分地划过去,教室里渐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倪不逾收起试卷,把盛栖池的书包拎起来,站起身走到她身后。 -- 第187页 “走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盛栖池转身,捏着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就还差一丁丁点,马上就好。” 倪不逾不置可否,抬头盯了她片刻,突然抿了抿唇角。 下一刻,手臂向前一揽,他丢开书包,直接把她拦腰抱了下来。 “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盛栖池惊呼了声,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而后,她看到倪不逾的唇角得逞地向上勾起。 左右没人,盛栖池脑子一热,嘴唇在他耳垂上轻蹭了下。 少年的耳垂立刻泛起绯色。 盛栖池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又飞快地在他侧脸上蹭了下。 少女柔软的嘴唇蹭过脸颊,带起一阵细细的酥麻,倪不逾的脊背随即一僵,眸色沉了下来。 喉结微不可查地滑动了下,下一刻,盛栖池被他掐着腰放在了课桌上。 他站在了她的膝盖前,淡垂着眼睫看她。 盛栖池没由来地紧张了下,睫毛轻颤,她的双腿还没来得及并拢。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她双腿之间。 盛栖池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眼睁睁地看着倪不逾撑住桌沿,缓缓地向前倾身。 以一个极有压迫感的姿势,肆无忌惮地,向她靠近…… 第68章 会被人看到。 走廊上还亮着灯。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前后门都敞开着。 面前的少年眉目沉沉,漆黑的眼底映着她的影子。 带着一股莫名的、危险的气息,像是要将她湮没。 “……” 盛栖池头皮开始发麻,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要“玩火自焚”了。 她嘴唇动了动,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哑了, “我错了。” 倪不逾眉梢轻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错哪了?” 盛栖池:“……” 想起他之前意味深长地警告过的没事不要乱亲人,否则后果自负,盛栖池没底气地抿了抿唇。 她试探地推了下他的肩,“我不画了,我们走吗?” “走?” 倪不逾尾音微扬,带出点气声, 微沉的笑声像带了钩子似的划过她的神经。 “现在愿意走了?” “晚了。” “……” 走廊远远传来交谈声, 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经过。 少年还在肆无忌惮地向她靠近。 盛栖池的心跳扑通扑通, 心脏揪到了嗓子眼。 在倪不逾的鼻梁几乎要肆意地擦过她的鼻尖之时, 她闭紧了眼睛,挣扎着喃喃了句:“会被人看到。” 下一刻, 少年压迫感强烈的气息倏然散开。 他偏了下头,以遮挡着她的姿势, 把她的脑袋轻轻向下按了按。 略微尖锐的、酥麻的触感在盛栖池的耳垂上散开。 他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吐息莫名变重,“下不为例。” “……” 双脚重回地面,盛栖池的心脏终于落回到胸腔里。 灵魂却好像漂了起来, 漂浮到了无尽的夜色中。 — 盛栖池新租的房子距离学校也就三四分钟的路程。 倪不逾送她回去。 两人肩并肩, 吹着春夜的晚风往前走,等走到小区楼下时,盛栖池才想起手机还放在桌肚里。 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忘记拿。 “算了,一晚上不用也没什么。”盛栖池接过自己的书包,“今天不能给你发微信了,那我先提前跟你说句晚安。” “嗯。”倪不逾一只手闲散地抄在口袋里,拍了下她的脑袋:“早点睡。” 她点点头,转身跑进了楼栋。 倪不逾很快回到了学校,想了想,他还是走到了高三教学楼下。 好几个教室都还亮着灯,他抬头打量了下,发现刚刚被他锁上门的教室里透着点忽明忽暗的灯光。 离开时他特意关掉了所有的灯,有人回来了? 倪不逾大步上了楼梯。 他腿长步子大,几步便到了二楼,转弯,经过四班,往里走,站在了后门外。 教室里的顶灯都没开,里面的光亮晃来晃去,在玻璃上透出朦胧的光影,像是有人在拿着手电筒在动。 倪不逾按了下口袋里的手机,屏气凝神,大力推开了后门。 里面的动静倏然停顿,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消失,与此同时,倪不逾按亮了后排的顶灯。 冷冽的白光骤然装满整间教室,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处遁形。 后面黑板前,不久前盛栖池坐过的那张课桌上,此刻站了个人,以一种仓皇又滑稽的姿势扭着身子,满脸的惊慌。 是蒋欢。 “倪不逾。” “你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 倪不逾稍稍抬眼,就看到几道彩色的水迹在顺着黑板向下流,盛栖池的那幅水彩画被人破坏了,银河里的月亮已经消融了一半。 在倪不逾看过去的同时,蒋欢便急切地解释:“不是我弄的,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她吞了吞口水,语气很无辜:“我忘拿东西了半道回来取,一进教室就看到黑板成这样了。我站上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忙补救。” 倪不逾眼尾微敛,黑沉的视线看过来,冷锐如冰。 -- 第188页 “取东西怎么不开灯?”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蒋欢立刻说:“我还来得及开灯就……” “就看到画被人破坏了?”倪不逾漠然打断她,“你视力不错。” “……” 前言不搭后语,蒋欢瞬间卡壳。 脸色白了一分,她垂眼,咬了咬唇,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样,“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 声音停顿,她眼睛红了。 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双水汽朦胧的眼睛,此刻的蒋欢可怜兮兮,像朵被狂风摧残的小白花。 眼皮一颤,她眼角流下一行泪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惜倪不逾视而不见。 他的视线落在她腿后的桌角上。 他走近了一步,蒋欢下意识地往后退。 “下来。”他冷声说。 蒋欢摇头,突然蹲下身来,把头埋在了手臂间。 她哽咽出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真的不是我。” 三中教室里没装监控,此刻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人证物证全无。 蒋欢哭出了窦娥的架势,似乎只要倪不逾不开口说相信她,她就能哭到天荒地老不站起来。 倪不逾显然没有这个耐心。 眉宇间的烦躁在看到水粉画被破坏的那一刻就悄然爬了上来,在此刻愈演愈烈。 他直接走到桌子边,朝她身后伸出手。 蒋欢下意识一挡,下一刻,倪不逾从她身后拽出一个喷壶。 喷壶里装满了水,颜色略沉,大概还混合着水粉溶解剂。 倪不逾举起喷壶轻轻朝“融化的月亮”上喷了下,月亮的边沿随即又消融了一点。 蒋欢一张小脸红了又白。 “我来的时候这个喷壶就放在这,真的不是我做的。”她挣扎着,咬死了解释。 倪不逾完全不想听。 把喷壶放在地上,他面沉如水地看向她,再次说:“下来。” 蒋欢哽了下,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对上他那双黑冷的眸子时猝然哽住。 他眼底漫着戾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已然厌烦至极。 蒋欢被他这一眼盯得心里发毛。 她抽噎了一下,老实地从桌子上爬了下来。 “明天单独向盛栖池道歉,或者当着全班的面向盛栖池道歉,你自己选。”倪不逾声无波澜。 蒋欢怔了一秒,又要哭,“倪不逾,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 高一,蒋欢在倪不逾前面坐了整整一年。 他上课睡觉,她默默坐直了身体帮他打掩护;午休,他被光线刺了眼,她起身帮他拉上窗帘;他不参加歌咏比赛排练,她从来都是默默包庇;篮球赛上,她设计了班旗,为他摇旗呐喊。 她以为他一直都看的到的。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她和毕卉被高年级学长言语挑逗的时候挺身而出? 蒋欢始终认为倪不逾对她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几乎从不主动跟她说话,虽然他们之间的交流寥寥,但他本身不就是这样冷漠不羁的性格吗? 她把他写进日记里,自以为是地自我感动着。 直到高二下学期,盛栖池出现。 蒋欢不知道盛栖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倪不逾就会接过她送去的水,就会那样漫不经心地笑着和她说话,甚至会主动逗她。 那么骄傲冷淡的他,竟然会在校庆汇演的后台帮她提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提出换座和她坐同桌,会主动提出要辅导她投篮,会在篮球决赛上、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送水,会在英语课上朗声感谢她的辅导,会帮她一起办板报,会亲昵地拍她的脑袋,露出那样让人晃神的笑…… 似乎从盛栖池出现,全世界的关注、掌声、夸赞都随之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那些之前都是属于她的。 妒意一天一天在心里滋生,蒋欢想不通,越来越意难平。 被熊熊燃烧的嫉妒驱使着,她鬼迷心窍地做了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却没想到,会被倪不逾撞个正着。 纵然倪不逾眼里没有她,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蒙上污点。 总之空口无凭,蒋欢打死都不会承认这件事。 此刻,她含泪质问着,却只在倪不逾的脸上看到厌恶。 片刻,倪不逾轻嗤了声,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蔑。 “班里一共只有两把钥匙,一把今天在我手里,另一把应该在林浩那,最近几天有谁借过钥匙应该很容易能问出来。” 就算她能撇清钥匙这条线索—— 倪不逾冷然垂睨着她,“校门口、教学楼下、每一层楼道的拐角都有摄像头,随便一查,就能知道在我锁门后还有哪些人回来过。” 他略略低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觉得我有没有时间把监控一个一个查一遍?” 蒋欢:“……” 蒋欢看着他的眼睛,脸色彻底白成了一张纸。 她做最后的挣扎:“我和盛栖池无冤无仇,我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不关心你的动机。”倪不逾一字一句道:“但你伤害了我女朋友,就一定要道歉。” 蒋欢徒劳地张了张嘴,彻底没了声音。 …… -- 第189页 蒋欢哭红了眼睛离开。 倪不逾从桌肚里拿出盛栖池的手机装进口袋里。 他停在后面黑板前,抬眼看着那幅被毁掉的水彩画。 “月亮”融了一半,顺着黑板流下一行行已经半干的颜料,像挂着的眼泪。 下面的画幅也有部分被影响,变得斑斑驳驳。 倪不逾烦躁地收回眼,拎起地上的喷壶扔到垃圾桶里。 他抬脚走到后门边,关灯,关门。 约莫过了三秒钟。 本该响起的锁门声没有出现,倪不逾拍了下门把手,暴躁地重新推开了后门。 电灯再次被拍开。 他大步走到黑板前,停住了脚步。 盛栖池的画具还留在座位下。 倪不逾斜靠在对面的桌子上,盯着画具陷入了沉思。 少年目光沉沉。 脑海里不断闪现出支零破碎的画面。 倪天易抱他坐在工作台前。 倪天易教他打线条。 倪天易将他完成的第一幅油画装裱起来。 倪天易醉酒后拉着他坐到画架前。 倪天易撕碎了他的画纸,砸烂了他的画框。 家里一片狼籍,倪天易摔碎了酒瓶,一脚一脚地踢在倪布恬身上,他扑上去护着倪布恬,男人的脚踩住了他脆弱的脊梁…… 倪不逾眼瞳深深,黑眸之下有什么情绪在肆意翻涌。 薄唇紧抿,下颌绷成一条锐利的线,他走到了盛栖池的座位边。 她桌上还摊着没收起来的笔记本,窗未关严,笔记本被风吹过一页,露出材质不同的一角。 他垂眼,捏着那一角抽出来一张画纸,展开,是一只线条分明的手。 是盛栖池刚转来时,在某节数学课上画的。 她当时总是气势汹汹地要和他比赛,想要打败他。 她很在乎他对她的美术水平的评价,她喜欢他的画。 她说他天赋异禀。 倪不逾自嘲地勾了勾唇。 天赋算什么,一个自欺欺人、逃避着连画笔都不敢再提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天赋,又有什么资格,被她这样肯定崇拜。 倪不逾想起圣诞节那天,盛栖池看到画展却敏感地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的模样,她那天,应该很想进去吧。 冷白的灯光映着他的手指,睫毛轻动了下,倪不逾把画收好,帮盛栖池把笔记本放进桌肚里。 他回头盯着那幅被毁掉的水彩画。 她认认真真地画了好久,想要在比赛中拿到第一名。 这不仅关乎着班级的荣誉,也关乎到她个人的名誉。 脑海里闪过盛栖池当初拼命练习投篮时的场景。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击中。 倪不逾弯腰,从她的桌下拖出了洗画笔的水桶。 接下来的动作莫名变得自然,等拿着水粉笔站在黑板前时,倪不逾才怔愣了下。 他舔了舔唇,哂笑出声,慢慢地落上第一笔。 继而,是第二笔、第三笔…… 校园里的声音远去,走廊上寂静无声,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在渐渐消散,世界恍惚中走远。 他的眼前,只有那幅亟待补救的画,感官里只剩他和他的画笔。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倪不逾清冷的背影融于寂寂冷光下,时间随月光一起在身后静静划过。 光影中的少年褪去烦躁和戾气,站成了一轮寂静的清月。 第69章 接吻。(二合一) 周五早上, 盛栖池特意比平时提早了二十分钟到教室。 放下书包,她立刻拿出画具到了后面黑板前,打算把昨天剩的最后一点点收尾弄完。 等端着调色盘看向那幅水粉画时, 盛栖池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盯着黑板看了又看,她晕乎乎地“咦”了声。 是她的记忆出错了吗? 难道她昨晚是全部弄完了才离开的? 可…… 视线低垂, 落在黑板前的那张桌子上,某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快速闪回。 因为她坚持要弄完再回去,倪不逾把她抱到了这张桌子上,而后,咬了她的耳垂…… 所以——盛栖池摸了摸耳垂——她不可能记错呀。 那就是有人动了她的画? 盛栖池放下调色板,仰头盯着黑板观察。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乍一看,黑板上的这幅画和昨晚一模一样, 没什么异常, 可细看其中的细节, 色彩关系、笔触特点, 却又和之前那幅略有不同。 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的不同。 有人动了她的画,而且在模仿她的画? 可是, 怎么能模仿得这么像? 盛栖池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见了鬼了。 没等盛栖池想出个所以然, 一个身影悄然无息地站在了她旁边。 她不经意间一回眸,险些把魂吓飞出去。 “蒋欢?”盛栖池拍了拍胸口,问:“你有事吗?” 蒋欢面色黯然,眼皮微微肿着, “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盛栖池:“有什么事在这说就好了。” 蒋欢沉默地抿了抿唇, 停顿两秒,再次说:“方便出来一下吗?” 盛栖池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好。”她说:“你等我放下东西。” 盛栖池把画具重新收好,和蒋欢一起向外走。 -- 第190页 走到楼梯拐角, 迎面撞上大步上楼的倪不逾。 “去哪?”他的视线越过蒋欢,直接落到了盛栖池的脸上。 “有点事。”盛栖池言笑晏晏:“我给你带了三明治,放你桌上了。” “嗯。”倪不逾神色懒散,薄薄的眼皮掀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 “我说刚刚怎么没找到。”盛栖池接过,冲他摆摆手,脚步轻快地下楼。 蒋欢已经默默地走了下去,背对着他们在等她。 倪不逾看着她们下了楼,往操场方向走。 他漫不经心地靠着墙壁站了会,突然直起身子,抬脚往下走。 — 一直走到双杆前,蒋欢才停下。 盛栖池随之停下脚步。 蒋欢转身面向她,紧抿了下唇角,却没开口。 盛栖池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 蒋欢抬眼:“对不起,我昨天不小心弄坏了你的……” 她突然停住,目光落在盛栖池身后几米处。 倪不逾单手抄兜,站在树荫下,敛眉看着她。 失神一瞬,蒋欢自嘲地扯了扯唇。 “对不起,我昨天弄坏了你的板报,是我一时头脑发热,我向你道歉。” 果然,有人动了她的画。 可那幅画现在已经完整如初了。 盛栖池恍然片刻,觉得有些奇怪,“你是故意的?” 蒋欢轻轻垂下眼皮,没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 盛栖池心里的疑惑在扩散,以蒋欢的性格,如果她是故意要搞破坏,大概率不会主动坦诚道歉,除非…… 除非她是被人抓到了。 手指触碰到口袋里的手机,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盛栖池又问:“为什么?” 蒋欢:“什么?” 盛栖池:“你自己说的没精力办板报,为什么又要故意弄坏我的画?我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蒋欢摇了摇头:“没有。” 她的目光又一次忍不住看向盛栖池的身后。 盛栖池意识到,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倪不逾。 心里的那个念头得到了印证,她霎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懵了一瞬,眉眼弯下来。 后知后觉的感动夹杂着开心兴奋在四肢百骸里窜动,盛栖池稳了下情绪,拉平了唇角再次看向蒋欢。 “因为倪不逾?” 她问:“你喜欢他?” 蒋欢的目光轻晃了下,她咬着唇,没出声。 似乎只要她不亲口承认,她就没输一分。 女生对于来自同性的不友善其实都是有感知的,纵使再迟钝,经过这么多次有意无意的摩擦,盛栖池也早就察觉出了蒋欢对她的小小敌意。 起初,她没去深究,也没太放在心上,眼下却全都懂了。 是因为倪不逾,因为嫉妒。 盛栖池了然地笑了笑,没再提及板报的事情,反而话锋一转:“你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吧?如果不知道,现在知道一下也不算晚。” “是我主动追的他。” 蒋欢眼皮轻动了下,“猜到了。” “你认识他比我早,应该有更多和他相处、对他表白的机会,你怎么没抓住呢?反而要对我耿耿于怀。” 盛栖池平静地叹了口气,平静得让蒋欢觉得屈辱,好像真的是觉得她蠢笨,在替她惋惜。 “其实你挺优秀的,长得好看,成绩好,脑子也不笨,可惜就是拎不清,抓不住重点。” 盛栖池又叹了口气,语气真挚:“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物应该努力去争取,去追求,而不是去嫉妒破坏别人。你生我的气又有什么用,就算没有我,以后也会有李栖池、王栖池、徐栖池,你就算把她们都打死,倪不逾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是在蒋欢的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盛栖池那悲悯的语气,比愤怒的辱骂、质问更让她伤自尊。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没有自尊心的。”蒋欢没有勇气再去看盛栖池,她抿着唇,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她自欺欺人道:“我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 盛栖池诧异地挑了挑眉,表情一言难尽。 她实在搞不懂蒋欢这迂回矫情的脑回路,和她永远用不到正处的骄傲。 三观不同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你知道这句话是奥黛丽·赫本说的吧?” “那你明白这句话是建立在一个什么样的前提条件上吗?” “在月亮奔你而来之前,你总该让月亮看到你的可奔之处吧。据我所知,目前为止,你的月亮对你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你的名字上。” “哦,现在又多了一条,”盛栖池遗憾地撇了撇唇:“你是给他的月亮背后使坏的人。” “如果你的道歉不是出自真心,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在这听下去了。你的道歉我不接受,蒋欢,我不会再忍你下一次了。” 盛栖池正色,眼尾微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蒋欢好像在她眼底看到某种和倪不逾神似的东西。 她恍了下神,盛栖池已经大步走远了。 — -- 第191页 盛栖池大步朝倪不逾走去,走了两步,改为小跑。 她像一阵热烈的春风刮到他面前,仰起头,露出一脸忘乎所以的傻笑。 “不逾!你帮我画画了!” 倪不逾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帮她拨了下额前跑乱的碎发,“你猜到了?” “除了你,谁还能画得那么好!”盛栖池毫不迟疑。 快乐在胸口发酵着,她整个人都像被浸泡在甜蜜的气泡水里,汩汩地冒着快乐的小泡泡。 倪不逾淡垂着眼尾,神色不虞地扯了扯她的脸颊,“你是不是傻?被人在背后阴了还一脸傻乐。” “我才不在乎她呢。”盛栖池眼瞳清亮,圆圆的眼睛里像盛满了阳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我只在乎你。” “我只在乎我男朋友重新拿起了画笔!” 盛栖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整个人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我男朋友竟然为了我重新拿起了画笔!逾神,你说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啊,才能遇到你。” 她从来不吝啬说甜蜜的话,说起来自然又诚挚,完全出自真心。 因为出自真心,也来不及犹豫害羞,跟随着本能就脱口而出。 “要不是因为在操场上,我现在就想亲你!” 话音落下,面前的少年唇角轻敛,忽然低下头来,向她的方向略略俯身。 气氛突然染上暧昧,盛栖池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身体几乎要贴在树干上。 倪不逾把她困在树荫下的角落里。 他漆黑的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低沉而霸道:“第三次了,我帮你记下了。” “以后,慢慢还。” 盛栖池:“……” — 次周周二,板报比赛的结果出来了,三班没有悬念地拿了第一名。 王敏学在课堂上重点对盛栖池和她的板报小团队提出了表扬,全班热烈的掌声中,蒋欢绷着唇,低着头奋笔疾书,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连她的同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因为和倪不逾换了座位才坐到她身边的男生也在开心地感叹:“盛栖池真的好厉害啊,只要她去做的事情,好像就没有做不好的。” 林浩的大嗓门隔着好几排的距离传过来:“早就说了,盛栖池参加这种比赛就是降维打击,其他班拿什么和我们比?” 他的语气是那么毋庸置疑。 蒋欢垂着眼,手腕停顿,任由水笔在纸张上慢慢洇出一个难看的墨点。 盛栖池特意带来了一个相机。 奖状一送过来,她就捧着奖状站在了板报前,让丛眠帮她拍了张照片,表情兴奋地像拿了全国一等奖。 丛眠看着她在镜头里笑靥如花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你今天吃兴奋剂啦,这么开心。之前联考拿省第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兴奋。” 盛栖池歪了歪脑袋:“那不一样。” 丛眠:“确实不一样。” 那个成就点也就是这个的一千多倍吧。 盛栖池抿唇笑了笑,没多加解释。 只有她自己知道,背后这幅水粉画的意义。 倪不逾为了帮她克服了内心的抗拒和抵触,重新拿起了画笔。 这意味着他真正愿意跟过去和解,跟自我和解了。 于盛栖池而言,这幅画的意义,胜过之前为她带来过荣誉的每一幅。 盛栖池一个人拍完还不够,又拉着倪不逾、丛眠和吴回一起拍。 “这是我们四个第一次共同合作获得的荣誉,必须得好好纪念一下!” 吴回说:“等会儿,我整理下发型。” 于是,四个人并排站在后面黑板前,让艾何平帮着拍了张合影。 盛栖池和丛眠手拉着手站在中间,吴回和倪不逾站在两边,艾何平喊了“一、二、三”,按下了快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生动的笑意。 丛眠跑去检查艾何平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好看的,连咱们的拽王逾神都笑了。” 画面里的少年浓眉凛目,唇角微微勾起,冷冽分明的五官褪去几分锐气,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 丛眠眨了眨眼,再次把盛栖池拉到了黑板前,提议道:“给你和倪不逾拍张合影吧。” 已经快要上课了,教室里安静了许多,盛栖池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倪不逾已经气定神闲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少年表情傲娇,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像是在勉为其难地配合。 丛眠提醒她看镜头,盛栖池转回了视线。 镜头对焦,在丛眠按下快门的那刻,倪不逾忽而抬起手,揽住了盛栖池的肩。 少女讶然地偏眸,看到前一刻还面无表情的少年,正抿着唇角轻笑。 他眼尾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像冰雪消融的春天。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画面定格。 — 生活又回复到没日没夜地做题的常态中。 倪不逾依然每天下午去驾校练车,晚上回学校上晚自习。 相比于盛栖池,他的晚自习可就自由多了。高中的课本很少再看了,他最近每天都在看编程方面的书籍。 其实吴回说的没错,到了眼下这个阶段,他完全可以请个长假去做别的事情,比正常高三生多享受几个月的假期,但是高一高二总爱逃课的他,现在反而变得遵规守纪了。 -- 第192页 原因无他,备考很苦,他要陪盛栖池一起度过。 倪不逾成了盛栖池的专属数学私教。 四月中旬,舒琰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体检。 检查结果显示,她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全部消失,以后不用再吃药,只需要定期去医院体检。 当晚,盛栖池第一次动手做了一餐晚饭,虽然只是水平一般的三菜一汤,舒琰却吃得无比欣慰,感觉面前的这桌饭胜过她之前吃过的任何一家高档餐厅的味道。 四月底,高三迎来了二模考试,盛栖池终于跻身进了年级前五名。 以她目前的成绩,A市美术学院早已是囊中之物。 时间在一张张充满油墨味道的试卷中倏然而过。 又是一年五月,盛栖池即将迎来十八岁生日。 小的时候,她日日期盼着成年这天,盼着快点长大,盼着自由。 后来,父亲去世,舒琰生病,她在锋利的时间里体会到切肤之痛,又慢慢的,不再那么期盼着长大。 子女长大就意味着父母渐老,她害怕看见舒琰衰老。 而随着舒琰病愈,经历了充实又忙碌的高三,她对于成长逐渐变得平静,没有太大的期望,也没有了恐惧,变成了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态。 盛栖池觉得自己变佛了。 咬着冰棍听着窗外的蝉鸣,盛栖池对着天上的浮云感叹:“眠眠,我感觉我好像老了。” “谁没变老?”丛眠使劲撸了把头发,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那根头发:“我都开始脱发了,再不高考我就被逼疯了。” “不过——”她拖长了语调:“——你跟我能一样吗?你可是热恋中的人啊,被恋爱滋养的人怎么会老?难道是我们逾神不行?” 盛栖池眉头一皱,坚决拥护男朋友:“谁说他不行?他行得很!” 丛眠眼睛亮起来,表情变得鬼鬼祟祟的。 “你们……”她轻咳了声,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八卦的兴奋:“……那个了?” 盛栖池:“哪个?” 丛眠“啧”了声,趴到她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盛栖池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绯色蔓延到脸颊,她瞄了眼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小声说:“你想什么呢,当然没有。” “那你说他行?”丛眠失望地瞥了她一眼,“你又没试过。” 盛栖池不服气地说:“我靠感应不行吗?” “感应?从哪方面感应?”丛眠舔了舔唇,又来劲了:“他吻技好吗?” 盛栖池的脑海里闪过几段暧昧的画面,每一帧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肯定地点头:“超好。” 丛眠:“法式深吻?” 盛栖池:“……就,亲了一下嘴角。” 丛眠忍不住爆了一句粗。 “这都快一年了你们才亲了嘴角?倪不逾他是不是不……” 余光里蓦然多出一抹修长的身影,丛眠眼珠子一转,差点咬了舌头:“……不来上晚自习了啊?咦,逾神,你来啦?” 盛栖池:“……” — 高三每周上六天课,盛栖池今年的生日在周六,又是上课日。 周五晚上,她洗完澡,又坐在书桌前写了一套数学试卷,时针已经快转到十二点。 她拿过手机,在微信上跟倪不逾说了声晚安,而后关了台灯慢吞吞地爬上床。 手机始终黑着屏,没收到回复,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刚闭上眼睛,就听到窗玻璃轻轻响了声。 她狐疑地歪了歪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又听到了第二声。 像是小石子砸在窗框上的声音。 盛栖池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手机屏幕恰在此刻亮起。 池塘的鱼:【开窗户。】 盛栖池租住的这套房子在二楼,楼层不算高,她的卧室窗外有一棵挺拔的香樟树。 看到微信,她没顾得上开灯,光着脚跑到书桌边,打开了窗户。 穿着黑色短袖的少年闲闲地立在树下,正抬头往她窗户的方向看。 皎洁的月光洒在树叶间,疏落地映上他的侧脸。 少年的身影挺拔修长。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倪不逾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示意她接电话。 盛栖池从床头边捞过手机,接通。 少年清越的声音随即落入耳中:“生日快乐。” 余光瞥到书桌上的闹钟,时针恰巧转到十二点。 盛栖池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恋爱一周年快乐!” 倪不逾的唇角微微勾起,“要不要下来收礼物?” 盛栖池欢喜地点头:“要!” 舒琰明天才从霖城回来,家里的阿姨已经睡了,盛栖池轻手轻脚地打开防盗门,溜了出去。 她穿着奶蓝色的睡裙欢快地扑到了倪不逾的怀里。 太过忘乎所以,她忘记了这条睡裙没装胸垫。 贴到倪不逾胸前的那刻,盛栖池清晰地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相碰撞。 柔软对上坚硬,下一刻,全世界静止。 少女的脸颊轰得燃烧起来,血液上涌,她缩了缩发麻的指尖,感受到倪不逾倏然绷紧的腰背。 被抱住的少年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盛栖池像触电似的松开他,向后弹开一步。 太慌张,她右脚跟绊到左脚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又被倪不逾拽着胳膊拉到了怀里。 -- 第193页 只是这次,他上半身生硬地向后倾了下,避开了和她的直接接触。 盛栖池闭着眼睛窘迫地咬了咬唇。 忽然听到倪不逾不满意地“啧”了声。 她抬头,看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肩上,眸色黯了分,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她今晚穿的是吊带睡裙,细细的吊带下,漂亮的肩颈线和挺翘的锁骨一览无遗。 倪不逾垂下眼,瞳色深深:“盛栖池,你能不能注意点。” 盛栖池环抱着手臂,虚虚挡在胸前,忍着羞涩道:“我这不是急着来见你嘛。” “再说了,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别人。” 低声嘟囔完这句话,她感觉倪不逾的瞳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前一刻触碰过的感觉还酥酥麻麻地萦绕在皮肤上。 她蓦然想起丛眠附在她耳边说过的话题,脸皮又悄悄地开始燃烧。 轻抿着唇角,盛栖池期期艾艾地抬眼,撞入少年浓墨般的眼底。 她漆黑的睫毛轻颤了颤。 下一刻,毫无防备地,他偏头靠过来,咬住了她的唇。 盛栖池的呼吸猛地一滞。 恍惚中听到少年低哑的声音。 “你成年了。” 磁沉的嗓音碾磨过她每一根神经,他低低地笑。 “男朋友也很危险。” 第70章 这次是情不自禁。 静谧的夜晚, 月光像是融化的奶霜。 少年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侧,惹得皮肤酥酥麻麻,带起一阵战栗。 微凉的触感在唇上停留, 似乎还轻轻厮磨了下。 盛栖池不太确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她的大脑已经直接宕机了。 直到倪不逾缓缓离开,她还保持着嘴唇轻启的状态。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盛栖池终于记起了呼吸。 “你……”她又嗔又羞,喃喃着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倪不逾额头轻贴着她的,眼皮抬起,眸底的情绪暗涌,如炽烈的岩浆。 “礼尚往来。”他嗓音像被砂纸摩过, 微微的不自然:“属于成年人的礼物。” “……” 盛栖池睫毛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月色, 白皙的皮肤下透出一抹淡淡的绯色, 像是打了腮红。 缓了片刻, 她忍着脸热,朝他伸出手:“我的礼物呢?” 倪不逾这才放开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她。 属于某家珠宝品牌的标志性的首饰盒, 盛栖池一眼便认了出来。 “戒指?”她轻声问。 倪不逾不置可否,“打开看看。” 盛栖池打开盒子, 看到放在戒托上的、镶嵌着点点碎钻的戒指,是简约而漂亮的款式。 她轻轻咳了声:“你该不会是要向我求婚吧?” 倪不逾挑了挑眉:“那未免也太寒酸了。” 这一问一答太过于自然,等到话音落下,两人才意识到刚才是在讨论什么。 他们竟然毫不犹豫地跳过了对于未来的考量, 从潜意识里、毫不迟疑地默认了与对方厮守一生的可能性。 人生漫漫, 在十八岁的年纪里仓促地许诺终生显得幼稚又冲动。 却也直白而热烈。 瞬间的沉默,两人的视线对上。 盛栖池的心跳又开始失序。 她稳了稳神,把戒指盒递给倪不逾, 大方地朝他伸出手。 “帮我戴上。” 倪不逾垂眼,把戒指取出来,示意她看内圈。 光线不够亮,盛栖池看不清楚,凭着触摸到的手感猜测:“你刻了个字母?” “嗯。” “是你的名字首字母?”盛栖池继续猜测:“Y?” 倪不逾点头,再次“嗯”了声。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立体流畅,好看得不像话。 冷峻的眉眼间写满了真挚,表情一本正经的。 在戒指内圈刻字,是热恋情侣的常规操作,实在不算有新意。 可一想到做这件事情的人是一向傲娇爱面子的逾神,想到他敛眉凝神,小心翼翼地雕刻戒指的模样,盛栖池心头柔软得快要化开了。 倪不逾低头,修长的手指捏着戒指,缓缓地套在她的右手中指上,一寸一寸地向里推,像是在一寸一寸地将她套牢。 盛栖池轻轻地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些紧张。 好像她不是在接受一份礼物,而是在认真地、虔诚地和他在月光下签订一份厚重的承诺。 “我记得这个款式是情侣款。”盛栖池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你的呢?” 倪不逾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只男戒。 盛栖池接过,朦胧中看到内圈刻着一个小小的“C”。 她满足道:“我也要帮你戴上!” 倪不逾配合地伸出手。 盛栖池捏住少年的指尖,虔诚地、一点一点把戒指推到他的指根。 谁说戴情侣戒指没创意,在戒指上刻字没新意? 戴着刻有对方名字的情侣戒指简直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契约! 盛栖池毫不犹豫地推翻了几分钟之前的自己。 如果情绪能有形状,此刻她心里的快乐能将整个月亮兜住。 盛栖池举着右手,在月光下一遍一遍地欣赏着自己的手指。还没等她从这份满足中回过神来,倪不逾又拿出一份礼物。 -- 第194页 盛栖池惊喜道:“怎么还有礼物?” “刚刚那个是一周年纪念日的礼物,这个是生日礼物。”倪不逾顿了下,又说:“没什么新意,别抱太大期望。” 他这句话完全没有影响盛栖池的兴致。 她飞快地拆开包装盒,而后,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还没什么新意?”盛栖池眼角眉梢处处涌动着喜悦,尾音都不自觉抬高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把礼物取出来。 和她之前送他的成年礼物一样,倪不逾也送了她一幅油画。 是他亲手画的。 画中的背景是他们后来常去光顾的、路边转角的便利店。 透明的玻璃橱窗,隐约可见里面一排排的货架。 收银台处放置着一个小小的冷柜,里面放着一串串的冰糖葫芦。 画面是傍晚,天色昏昧,将黒未黑,屋檐上还滴落着串串雨珠,冷峻的少年站在屋檐下,眼睛望向屋檐外。 屋檐外面,站着长发飘飘的少女。 她穿着校服短裙,裙摆被风吹动,两条长腿笔直纤细。 她背对着少年,微仰着脑袋。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她望着雨后初晴的天空。 远处天幕边缘,架着一道绚烂的彩虹。 少女带着笑,明亮的眼底映上七彩的光。 游刃有余的线条和构图,精妙的明暗对比,自由的笔触,那是他美术世界里的他和她。 偌大世界,偶有一天,躲雨的少年遇到了明亮的少女。 于是乌云散去,骤雨停歇,天边升起彩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也遇上了他的彩虹。 …… “喜欢吗?” “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盛栖池抱着画框爱不释手。 “你以后还会再画画吗?”她抬眼,小心翼翼地问他。 倪不逾问:“你想让我画吗?” 盛栖池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想让你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不要因为别人的原因而去改变自己的喜好。” “你是自由的。” 倪不逾听懂了她的意思。 画与不画是他的自由,她希望他提起或放下画笔都只是因为个人喜好,而不是因为他人的影响。 “好。”他垂眸看着她,唇角勾起:“以后我想画时就画。” “你想让我画时,我随时画。” 盛栖池的眼睛弯成了皎皎的弦月:“好。” 盛栖池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画框装起来。 起身时,她朝倪不逾伸出手,笑嘻嘻地问道:“还有别的礼物吗?” “没了。” 倪不逾牵住她的手指,猛地把她拉起来。 盛栖池险些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倪不逾搂住了她的腰。 他侧过身,抬脚向前迈了一步,盛栖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禁锢在了树下。 她的背虚虚地挨着树干,眼前是他冷锐的下颌线。 大树将两人的身影完全遮挡住。 倪不逾垂眼,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只剩惩罚了。” 盛栖池的脑袋随着他轻柔的力道抬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相闻。 她的心脏再次狂跳,头皮微微发麻。 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僵硬,她压抑着紧张,努力想说些什么。 才轻轻动了动唇,就被少年强势地封住了唇。 “……” 盛栖池瞪圆了眼睛,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 这个反应像是给了倪不逾信号,他微微闭眼,偏过头,更深地攫取着她的呼吸。 嘴唇上被碰触过的每一处皮肤都在发烫、发麻。 那种微麻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流至她的四肢百骸。 倪不逾的呼吸炙热,似有若无地喷在她的皮肤上,她呆呆地感受着,看着他。 看月光透过树梢落在他的脸上。 少年那染着月色的眉目将圣洁和欲.望杂糅。 下一刻,他抬起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视觉被遮挡,感官在炸裂。 盛栖池感受着他略略生硬却霸道至极的唇舌,脑子里热烈地炸起了烟花。 不知过了多久,倪不逾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耳尖红透了,喉结艰涩地滑动着,沉哑的嗓音一字一句落在她的耳边。 “这是你那天在教室里欠下的惩罚。” 他垂着眼睛看她,漆黑的眼底像涌着拖人下坠的漩涡。 盛栖池的眼神还有些迷茫,蒙了层淡淡的水汽,微张着的双唇水光潋滟。 她轻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 倪不逾再次偏头吻了上来。 少年压抑的气息落在她脸上,声音随浅尝的吮吸溢出。 “这次是情不自禁。” — 先是礼物,再是惩罚,又加上一次情不自禁,盛栖池被他亲得昏昏然,手脚发软。 倪不逾把她捞起来,贴在她耳边低笑:“怎么了?困了?” 明明知道她不是因为犯困。 他眼底藏着餍足,笑里是明晃晃的揶揄。 盛栖池红透了一张脸,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她的拳头也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反被倪不逾抓住,握进了手心。 -- 第195页 “你变了。”盛栖池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嘟囔了句。 倪不逾耳尖还泛着红,表情却理所当然的:“哪变了?” 盛栖池垂下眼,像是有些说不出口,声音轻得像是呢喃:“你没以前纯情了。” “纯情?”倪不逾眉梢微微上挑,反问道:“谁跟你说我很纯情了?” “……” “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别乱亲人,否则——”他眉目轻垂,语气漫不经心地:“——后果自负?” “……” 盛栖池反驳道:“我今天没乱亲人。” “嗯。”倪不逾点头,顺着她的话理所当然地往下接:“成年人要为自己过去的言行负责任。” “所以,你今天是在还债。” 盛栖池:“……” 看她瞪圆了眼睛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倪不逾满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已经快十二点半了,带来的蛋糕还没吃,他直接把蛋糕递给她:“明天再吃吧。” “你不陪我吹蜡烛了?”盛栖池不可置信地说:“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倪不逾疑惑地抬眼:“嗯?” 盛栖池:“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 倪不逾忍俊不禁:“太晚了,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睡觉?” “你都耽误25分钟了,也不差这5分钟吧?” 大概是因为和他有了更亲密的接触,盛栖池这会儿有点黏人。 “好。”倪不逾舔着唇角低笑。“那就再耽误你五分钟。” 他拿出带来的打火机,准备拆蛋糕,又被盛栖池挡住。 “楼下有蚊子,上去吃吧?” 倪不逾动作一顿,惊诧地抬了抬眉梢。 盛栖池:“我妈不在,阿姨睡了,我们动作轻一点。” 倪不逾微微侧目,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盛栖池:“要不你今晚就睡我家吧,太晚了,翻/墙回学校好危险。” “……” 她表情一本正经的,水光浅浅的眸子澄澈又动人。 沉默片刻。 倪不逾音色慢沉地开口:“盛小池,你认真的?” 第71章 愿你永远是少年。【正文完结…… 盛栖池慢慢眨了下眼睛, 漆黑的睫毛被夜色染得更沉,衬得那双无辜的鹿眼更加清亮。 “我不想让你翻/墙。” “太晚了,我不放心。” “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不会怎么样,好不好, 不逾?” “……” “知道了。”倪不逾喉结轻轻动了动,“盛小池,别撒娇。” 两人还是一起上了楼。 盛栖池拿着礼物,倪不逾拎着蛋糕。 盛栖池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猫着腰走进去,摸黑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拖鞋递给他。 倪不逾接过,换了鞋。起身时想了想, 把自己脱下来的运动鞋也一并拎了进去。 进到房间, 盛栖池立刻把门反锁, 这才放松了呼吸。 回头看到倪不逾拎在手里的运动鞋, 她表情默了默,想到上次在他家被抓包的场景, 怀疑他大概是被搞出后遗症了。 倪不逾神色淡淡地把鞋子丢在了门后。 他放下蛋糕,进去里面的卫生间洗了个手。 等出来时, 盛栖池已经拆开了蛋糕包装,还在吊带睡裙外加了件衬衫。 纯白色的衬衫,质地很薄,宽松地罩着她的肩颈, 把该挡的地方都挡住了。 效果却适得其反。 倪不逾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漆瞳更深。 他低咳了声,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从包装袋里拿出烟花蜡烛, 插在了蛋糕上。 打火机轻响,幽蓝色的火苗窜出来,继而变成了橙红,蜡烛立刻被点燃。 倪不逾关掉了灯,盛栖池交握着双手闭上了眼睛。 蜡烛迸发出灿烂的火花,像是燃放着的、小型的烟火。盛栖池睫毛轻垂,白皙的脸蛋被璀璨的花火映亮。 漂亮美好得让人心口发涩。 倪不逾拿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拍下了这一幕。 许完生日愿望,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蛋糕。 盛栖池把剩下的蛋糕收起来拿去放冰箱,临出门前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他:“你别偷跑。” 倪不逾抿了抿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别后悔就行。” “……” 盛栖池耳根一热,转头就走。 倪不逾过来之前已经洗过了澡,盛栖池帮他找了一支新的牙刷。 两个人肩并着肩站在洗漱台前刷牙,在镜子里默默对望。 刷到一半,气氛悄然变得旖旎。 不知是谁先移开了目光,明明在楼下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会儿却纯情地纷纷红了脸。 盛栖池匆匆漱了口跑出去。 她爬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胸口,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隐约的水声,盛栖池强迫自己睡觉。 然而此刻她脑子却清醒得恨不得能爬起来连做一百道数学题,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倪不逾的动静。 水声停止,他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和灯,他缓步朝她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他停在了床边…… 盛栖池睫毛轻抖着,睁开了眼睛。 对上少年黑沉的视线。 “帮我找床被子。”他说。 -- 第196页 盛栖池看看床上唯一一条、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沉默。 有点紧张,竟然忘记帮他准备被子。 她爬下床,到柜子里翻出一条蓝色的薄被,抱过来。 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被子往里侧挪了挪,然后把蓝色被子展开放在旁边。 “好了。” 她没看他,闷着头爬进了被窝,这次直接把被子拉到了鼻子下。 忍着脸热翻了个身,她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你来关灯。” “……” 静默片刻,身后的落地灯熄灭,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只剩清薄的月色透进来。 盛栖池捂着胸口,感受着越来越快的心跳。 该死,她真的是担心他才坚持留他过夜的,她明明没往乱七八糟的方向想,怎么这会儿反而紧张得像是做贼心虚呢? 黑暗中,感官变得无比敏锐,身侧的床垫微微向下软了一点,盛栖池像只受惊的兔子,头皮倏得发紧。 她挫败地咬了咬手指。 盛小池啊盛小池,就这种心理素质,你能成大事吗?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心思坦荡,盛栖池起身捞过放在床尾的大熊玩偶,放在了两人之间。 胖胖的大熊像是一道坚强的壁垒,将两人完全隔开。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转眸,却对上了倪不逾的视线。 他直直地躺在床侧,和大熊之间还隔着一人的距离,正偏眸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盛栖池扯了扯唇,画蛇添足地解释了句:“我保证不会乱动,你放心睡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飞快地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沉默半晌,耳后忽的传来一声低笑。 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在空气中萦绕着,越来越强烈,存在感越来越强。 蓦地,身后一空,大熊被人抽走扔回了床尾。 盛栖池的心脏也随之一颤。 下一秒,一只手臂绕过来,强势地将她翻转过来,拽进了怀里。 手臂还上少年的腰腹,盛栖池轻颤着睫毛睁开眼。昏暗的光线里,她的发顶被他的下巴轻蹭着,眼前是他锋利凸起的喉结,随着他说话,喉结轻轻滑动。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 盛栖池嘴唇动了动:“我……” “嘘。”他喉间溢出一声闷笑:“睡觉。” “哦。” 盛栖池乖乖闭上了眼睛。 少年温热的体温包围着她,让她的神思再次迷离。 一秒,两秒,她忽然又悄悄睁开了眼。 夜色沉静,借着朦胧的月光,盛栖池静静地看着倪不逾的喉结。 清晰而显眼的一块凸起,带着独属于男性的、让人无法描述的荷尔蒙气息。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独有的心动。 她轻轻舔了舔唇,蠢蠢欲动地靠近、再靠近,颤着呼吸把双唇贴了上去。 “……” 几乎在同一瞬间。 少年的喉结急促地滑动了下。 而后,整个世界静止。 盛栖池感知中的一切都变得坚硬。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压抑至极的“盛小池”,盛栖池身前一空,被浑身僵硬的少年丢回了床里侧。 “……” 倪不逾抓起薄被下了床,躺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盛栖池保持着被丢过去的姿势,僵硬地缩在一边。 她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剩某种陌生的坚硬触感挥之不去,炸裂了她的全部神经。 — 五月底,倪不逾成功拿到了驾照。 小小的驾照本像是一份独属于成年人的身份证明,象征着他真的开始一步步迈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们的高中生涯也走到了尾声。 六月如期而至。 六月二号,三班学生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节课。 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安静或吵闹,这一次,气氛是从所未有的沉静。 没有欢天喜地的兴奋,也没有情绪浓烈的悲伤,每个人的表情都比想象中平静,亦或者说是茫然。 他们准备了许久,却像是依然没有完全准备好。 在懵懂茫然之际,被丢到了成长的大门边。 那是一道必须要跨越的门槛,没有妥协,没有退路,跨过高考这道大门,他们即将迎来崭新的、陌生的天地。 一片寂然之中。 王敏学推了推眼镜,在黑板上最后一次写下板书——“放学”。 “没什么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通知你们放学。” “走出这个教室,你们就真的从我王敏学的班里,从三中放学了。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顺利地、骄傲地走出去,走到你们想去的地方,不要再回头。” “当然,如果真的有人没能如愿走到想去的地方,不得不回来,我也热烈欢迎。” “人生不是单行道,也从来不是没有回头路。在这条路上,你随时可能会变道、超车、领先或落后,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认准了目的地,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任何时候抵达都不算晚。” 教室里安然无声。没有人再在下面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也没有人再起哄或附和,每个人都静默地注视着他,从未如此专注地听着他讲话。 -- 第197页 可这一次,他却不再唠叨了。 “最后一次提醒你们带好准考证,填好姓名和考号,冷静应答,平常心应试。老师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他微笑着,拍了下手:“全体都有,放学!” 没有人动,没有人主动起身往外走。 王敏学端起他的保温杯,率先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明亮的光影下,盛栖池眼眶忍不住发热,喉间发涩。 她轻吸口气,转头看向倪不逾。 落拓不羁的少年一改往日的散漫,挺直着腰背,也转眸看向了她。 盛栖池在桌下伸出手,倪不逾握住了她的手指。 温热的皮肤触碰在一起,她感觉到少年的手指在暗暗收紧。 “一起吧。” 她说:“去任何地方。” — 高考当天。 阮姨天不亮就起床煨鸡汤,盛老爷子早早起床上了一炷香,保佑他家小孙女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家里的鹦鹉学会了说“加油”,盛栖池在它喋喋不休的加油声中精神饱满地出了门。 舒琰和李恒提前两天都从霖城过来了,两人开车到南湾接上盛栖池,送她去考场。 车子驶到考场外,她看见倪不逾清俊的身影。 盛栖池在众星捧月的阵仗下走进考场。 当着舒琰和李恒的面,倪不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她说了句好好考。 “考完带你出去玩。” “好。”盛栖池笑着点点头。 扭头看了一眼舒琰,她踮起脚尖,笑嘻嘻地摸了摸倪不逾的脑袋:“男朋友乖乖等我考完。”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考完最后一场出来,阴了两天的A市终于放晴。 太阳穿透薄云,炽烈地照晒着大地,盛栖池走出考场,一眼便看到站在人群之中,长身鹤立的少年。 她眼里霎时涌起笑意,笑着朝他跑了过去。 距离他面前几步时,有电视台的记者举着话筒在做随机采访,大概是他太过惹眼,话筒越过一排群众举到了他的面前。 盛栖池脚步停顿,半是好笑半是好奇地观望着。 不知道记者说了句什么,倪不逾神色淡淡地摆摆手,低声说了句什么,抬脚大步向她走来。 盛栖池被他牵住了手指,离开拥挤的考场门口。 “考试辛苦了,”他语气轻松,像是为她松了一口气,“带你去补补。” 盛栖池抬眼看着他的侧脸,好奇道:“刚刚那个记者跟你说了什么?” 倪不逾:“问我方不方便接受采访。” 盛栖池:“你说不方便?” 他无所谓地“嗯”了声,偏头看向她,“我说我要去接女朋友。”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笑起来。 “我要是那个记者我就这么说——” 倪不逾轻轻扬起眉梢。 她卖萌地歪了歪脑袋:“哇,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 倪不逾抚了抚眉骨,没忍住勾起唇角。 “少来。” — “三中成功人士”的微信群重新被拉了起来。 走出考场没隔几分钟,群里就热闹了起来。 吴回:【朋友们,你们考得怎么样?】 丛眠:【你要敢对答案我现在就退群。】 纪临西:【解放了,一起去吃个饭?】 吴回:【@不做人的小情侣。】 …… 盛栖池迅速冒泡,没几分钟,他们便定好了聚餐地址。 一行人去了文创中心附近的那家火锅店。吴回提前打电话订了个包间。 包厢内开着空调,凉风阵阵,等火锅热气的腾腾地滚起来,吴回站起身,豪放地举起他的“勇闯天涯”。 “我来提一杯。”一本正经地说完这句话,吴回却卡了壳。 使劲清了清嗓子,他说:“高考结束了,以后咱们好歹也算是半个社会人了,喝完这一杯,一起勇闯天涯!” 丛眠跟着举起杯子:“自由万岁!” 盛栖池也笑盈盈地举杯:“勇闯天涯!” 四个杯子撞上一个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 高考结束,满大街都是出来放风的高三生。 今天没有门禁,也没有小山一样等待他们去写的作业和试卷,从火锅店出来,五个人无所事事地压着马路。 没人主动提起要回家,好像不续个摊今天晚上就算浪费。 吴回提议说:“去网吧吗?” 丛眠鄙视地斜他一眼:“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这意义不一样。”吴回煞有介事道:“以前去网吧都是偷着上,现在毕业了,也成年了,网吧以后都可以随便上了,再也不会有那种偷偷摸摸的快乐了。” 丛眠:“……你什么毛病?” 盛栖池:“这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她模样一本正经的,倪不逾低笑了声:“你还挺懂。” 盛栖池假装无辜地摇摇头:“我不懂,我有恃无恐。” 倪不逾:“?” 她晃着他的手腕嘻嘻笑:“因为我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被你偏爱。 吐槽归吐槽,最后他们还是采纳了吴回的提议,去了之前常去的那家网咖。 五个人分成两拨打车,盛栖池和倪不逾一辆车。 -- 第198页 等上了车,她兴高采烈地跟司机报了地址。 司机打上表,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眼,问:“你们是高考生吧?” 盛栖池恍然间以为自己还穿着校服,低头瞅了眼身上的短袖,她惊奇道:“您怎么知道?” “看你们的神情就能猜出来。” 司机笑了笑:“这是考完了出去庆祝吧?” 盛栖池连连点头,“对。” “你们这样的学生我今晚拉了十几波了。”司机感慨了句:“也就你们高三毕业生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庆祝,成年人都忙着低头挣钱呢。” 出租车转过拥堵的路口,司机又笑:“没出成绩,也没有压力,想做什么就去做点什么,人生最好的阶段。挺好。” 盛栖池抿唇笑了笑。 城市的夏夜,灯火明亮,街道川流不息,街上行人悠闲或匆忙,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盛栖池扭头去看倪不逾,看他被低压的帽檐遮盖住的眼睛,轮廓分明的侧脸,懒散靠在座椅上的模样,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一年半之前,他们一起回家的那个深夜。 意气风发的少年依然是彼时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又似乎,变了许多。 察觉到她的视线,倪不逾抬眼,从兜里摸出个泡泡糖,摊开手心问:“要不要?” 盛栖池点头。 他说:“坐过来一点。” 她乖乖地向他坐近了些,他朝她倾身,眉眼垂敛,而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对着她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 少年耸了耸肩,嚣张地勾了勾唇角,黑沉的眸底满是细碎的笑意。 盛栖池无语:“倪、不、逾!” “在呢。” 他吊儿郎当地笑着,一抬手,把剥好的泡泡糖塞进她的嘴巴里,又逗猫似的,揉了把她的脑袋。 “幼稚。” 盛栖池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也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世界熙熙攘攘,人们被推着向前。 背上责任,丢掉童真,扮上成熟,丢掉任性。 十年后、二十年、三十年后,无论过去多久,盛栖池期盼,他们都还能记起十八岁这年的意气风发,也都还能拥有幼稚恶搞的闲情。 —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三班举行了班级聚餐。 王敏学特意把聚餐时间选在了这天,没出成绩,一切都是未知,没有人得意,也没有人失意,大家可以无忧无虑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再往后,可能就再也聚不齐这么多人了。 聚餐定在中午,除了当天不在A市本地的,三班同学几乎全来了。 嘈杂欢笑声震耳,都毕业了,没了以往那么多的拘束,林浩他们几个还端着酒杯去跟王敏学敬酒。 周冰山也来了,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一改之前的威严,被林浩孔武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地灌得面色通红。 聚餐到尾声,服务员推来了定制的三层大蛋糕,大家一起许愿吹蜡烛,追逐着互抹奶油,拍了无数张照片。 到最后,好几个男生都喝多了,餐桌上一片狼藉,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跟老师告别。 没什么煽情难舍的场面,只有一个个吹牛逼的大舌头。 “老师,等我功成名就了再回学校看您。” “等我成了首富,给学校捐款,建个敏学楼。” “靠,就你会拍马屁是吧?老师,以后我把我儿子也送到三中,还让你教。” “……” 王敏学乐得合不拢嘴,上了车还在笑。 回头,身后那群咋咋呼呼的学生越来越远,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又笑又叹,摘下眼镜擦了下眼。 盛栖池脸上被抹了蛋糕,在卫生间洗了好久,等出来时,连睫毛上都在滴水。 倪不逾靠在墙边低头回微信,看到她出来,他抬脚走过去,用指腹蹭了下她眼角的水渍。 “丛眠呢?”盛栖池问。 “在包间。”倪不逾低头看她:“林浩他们说要去西城古街,你想不想去?” 总有人吵着玩得不尽兴,恋恋不舍地不想走。 人群散尽,周围骤然安静了不少,盛栖池也有点不适应这种对比鲜明的落寞,点头说:“想。” 已是下午四点半,一行十来个人又像无业游民似的沿着街道走到路口,拦了去往西城的出租车。 工作日,路上堵车,等他们三三两两地在古街口集合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西城古街是A市的知名旅游景点,一年四季都很热闹。 说是古街,实际上的面积却很大,红瓦白墙,古香古色的建筑鳞次排列,里面分支众多,别有洞天。 沿途不仅有各种特色地摊,风味小吃、美食店铺、手工艺小店,还有茶楼酒肆、图书馆、文创店、古戏台,以及各种风格的小酒吧。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走进去,混进人潮,边玩边吃,没一会儿就走散了。 天色渐晚,夕阳退了场,钴蓝色的夜空被璀璨的灯光点亮。 盛栖池和倪不逾从某家油画店走出来,听到路人在议论,说是十分钟后广场上有场烟花秀。 盛栖池眼睛立刻亮了:“烟花秀,我们要不要去看?” 倪不逾看着她那副兴奋的模样,笑了声:“行啊。” “我先在群里说一声。”盛栖池说:“眠眠去前面买刨冰了,我们去找她。” -- 第199页 倪不逾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身侧拽近了点:“好。” 盛栖池按着丛眠的描述找了许久,没把人找到,反而差点把自己给搞丢,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巷子后面是一家酒吧,木窗敞开着,能看到歌手正抱着吉他在表演,里面灯光昏昧,气氛很好,再往前走,就到了湖边。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肯定不对呀。” 盛栖池碎碎念着,边转头要往回走,“我们要不要去旁边那条街上找……” 她转过头,话音戛然而止。 被吞没在少年突如其来的亲吻中。 倪不逾高大的身形半靠在墙边,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突然俯身,咬住了她的唇。 灯光暧昧,气氛旖旎,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酒吧里的歌声清晰入耳,盛栖池怔然瞪大了双眼,睫毛轻颤着,将他眼底的坏笑看了个清楚。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 温热的吻却带着满满的占有欲。 由单纯的碰触,渐渐变成了强势的索求。 盛栖池被他的动作引导着,双腿有些发软,不由自主地点起了脚尖。 “还找吗?”他的声音低哑。 盛栖池的嗓音变了调,嘤咛着溢出:“……不找了。” 他轻哼了声,背在身后的手臂向前,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都和别人玩了一天了。” 滚烫的气息洒在她皮肤上,他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也陪陪我?” 盛栖池轻嗯了声。 “闭眼。” 倪不逾沉着声,得寸进尺道:“专心点。” “……” 盛栖池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轻柔地、认真地回应着他。 身后的酒吧里又换了首音乐,是她近期很喜欢的乐队的歌。 不远处的上空突然炸起了烟花,缤纷的花火在夜幕中肆意散开,带着明亮的火光散向人间。 天空像是被点燃,整条街都被烟花照亮。 也照亮了,小巷角落里,那两道相拥着的、痴缠的身影。 连绵的炸裂声中,酒吧里的歌声断断续续入耳。 嗓音沙哑的歌手正忘情地唱着—— 黑色的不是夜晚 /是漫长的孤单 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 摇旗呐喊的热情 /携光阴渐远去 …… 一代人终将老去 /但总有人正年轻 全世界的声音好像都慢慢变远,变成一支悬浮于天际的咏叹曲。 他们的感官里只剩下对方。 温软的唇瓣,滚烫的亲吻,还有那随心跳而热烈着的、对彼此的希冀。 愿你一世顺意。 愿你自由如风。 愿你,永远是少年。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