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 第1页 《与子同袍》作者:长烟【完结+番外】 文案: 你……你扯我衣衫做什么?! 江屿行在大雪中捡了个病美人,怕美人冻死了,只好慷慨解衣袍。 然后,自己冻病了。 美人感恩图报,守在床边默默看了他一天。 然而,病中醒来的江屿行,却二话不说,逮着人就扯衣衫。 美人:你……你扯我衣衫做什么? 江屿行X林子砚 第1章 大哥你冷不冷 道上积雪茫茫,冷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 江屿行披着大氅,于雪中策马疾奔。 天色暗沉沉的,似乎又要落雪了。 越发冷了,他想,一抬眼,见前方停着辆马车,车身倾斜,半只木轮子陷在雪中。 江屿行没在意,策着马往前跑,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惊慌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似有人虚弱地咳了几下,轻声道:“没事……” 江屿行神色一动,还未扯住缰绳,马车旁骤然蹿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挡住了去路。 少年一张脸冻得通红,见来人勒马稍停,急道:“大哥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江屿行看了他一会儿,才翻身下马。他走到马车旁,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靠着马车,一手紧紧拽着衣襟,虽也披着素白氅衣,却仍止不住地发抖。 林子砚听见响动,抬起煞白的脸,茫然看了江屿行一眼。 他太冷了,透骨的寒意冻得他有些不清醒。他唇齿颤了颤,呼着白茫茫的雾气,却吐不出一词半句。 江屿行顿了顿,抬手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林子砚身上,又示意少年把他家公子扶起来。 “公子,小心点……”林墨扶着林子砚,一转头,就见江屿行掌着马车,双腿一沉,又使劲一推,他们方才推了大半天也纹丝不动的木轮,“咯吱”一声,从雪中滚了上来。 林墨:“……”这位大哥,你力气可以分我一点么? 江屿行扶好马车,拍了拍衣上沾的雪,抬脚就要走。 可林子砚冻得晕乎乎的,林墨个子又小,怎么也没法把他家公子扶上马车,急得大喊:“大哥!大哥!” 江屿行:“……” 江屿行只好又走了回来。他看了看裹在大氅里轻颤的人,腰一弯,把人抱了起来。 他把人抱上马车,还没起身,那人就直往他怀里钻,冰冷的脸颊蹭在他颈间,不清不醒喃喃道:“冷……” 江屿行被他冻得一哆嗦,怕这人真冻死了,只好抱着人坐好,对站在马车外的林墨道:“赶车。” “好好……”林墨连忙也爬上马车,着急又小心地扬鞭赶马。 今日若不是他一时走神,马车陷入雪坑里,又怎么也推不上来,他家公子也不会在雪中冻了这么久。 公子从小身子弱,受不得寒,三天两头要熬药喝。这些年他又在外求学,时常挑灯夜读,怎么劝都不听,本就瘦了不少,这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林墨眼里噙着泪,脸被寒风刮得生疼,嘀嘀咕咕地骂着这多变的天。 他们今日从客栈出门时,分明还很晴朗,也没这么冷。可过了午后,寒意却愈发刺骨,连他都冻红了耳尖。 可他们已行了半程,返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赶着马走快些,却忽然一个不稳,马车一倾,陷雪坑里了。 “都怪我,呜呜呜……”林墨一边赶车一边哭,“公子,你不要有事啊……” 马车内,江屿行看着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人,无奈地脱下外衣,裹住林子砚。 他常年习武,倒是不怕冻,上一回染风寒都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可林子砚还是冷,裹着衣服继续往他怀里蹭。 江屿行顿了顿,又脱下一件衣衫…… 于是,当他们终于赶到城门口时,林墨掀开帘子一看,他家公子埋在一堆衣衫里,只露着半张软白的脸;而江屿行穿着里衣,被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喷嚏。 林墨:“……” “大、大哥,”林墨也没敢问他冷不冷,“到浲州城了。” 江屿行望了一眼城门。浲州城是距他们最近的落脚点,眼下天色已晚,怀里的人又气虚体弱,不宜奔劳。 “城内有家医馆,叫济世堂,”林墨道,“我家公子……” 江屿行点了点头。 林墨连忙赶着马车往济世堂走去。 城内渐渐亮起灯火,烛影相照。 济世堂的老大夫眯着眼在柜前抓药,忽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脸一看,见一男子穿着里衣,抱着个人大步走进来。 “大夫,”林墨跟在江屿行身后,着急道,“您快看看我家公子!” 老大夫走上前去,瞅了瞅江屿行,又瞅了瞅他怀里的林子砚,然后,一手摸上江屿行的额头。 江屿行:“……不是我,是他。” “我看你也病得不轻,”老大夫瞪眼道,“这天寒地冻的,穿成这模样,不冷啊?” “不……”江屿行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年纪轻轻的,就是不知轻重。”老大夫摇摇头,带着他们进了里间。 江屿行把林子砚放在榻上,见屋内燃着暖炉,没那么冷了,便想把衣衫扯回来。 -- 第2页 可他一扯,迷迷糊糊的人不乐意了,拽得更紧了。 江屿行:“……” 林墨默默从另一张榻上抱了一床被子,递给江屿行道:“大、大哥,你要不……裹个被子?”别跟我家公子抢衣衫了。 江屿行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打了个喷嚏。 于是,这天晚上,裹着被褥的江屿行坐在一旁,看着老大夫在榻边给林子砚施针,又看着林墨给他家公子喂药…… 他看着看着,脑袋越发昏沉,如坠云雾般混沌不清。周身泛起阵阵寒意,额间却一片滚烫。 林墨给林子砚喂完药,一转头,吃惊道:“大哥,你脸怎么那么红?!” 江屿行晕沉沉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想了想道:“热的……”然后又打了个喷嚏,裹着被子一抖,又愣愣道:“冷的……” 林墨:“……”不好了,这位大哥傻掉了! 作者有话说: 求一波收藏海星! 第2章 扯衣衫做什么 “什么傻了,他这是受了冻,烧糊涂了。”被林墨急匆匆拉过来的老大夫给江屿行灌了一碗药,又沾湿布巾敷在他滚烫的额上,叮嘱林墨半个时辰给他换一次。 林墨看了看躺在榻上的江屿行,又看了看躺在另一张榻上的林子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抱着一堆衣衫的林子砚缓缓睁开眼,见晨光透过窗缝,细碎落在房中。 他迷糊地看了一眼怀里的衣衫,觉得有些陌生。 好像……不是我的衣衫? 林墨端着汤药走进来,见林子砚醒了,惊喜道:“公子,你醒啦?” 林子砚:“小墨……” “公子,你昨日吓死我了,”林墨鼻间一酸,“都是我不好,把车赶坑里了。” “没事……”林子砚从榻上坐起来,一转脸,见房内另一张榻上还躺着个人。 “是这位大哥把马车推上来的,”林墨解释道,“但他也受了寒,病了。” 林子砚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抱着的这些衣衫,似乎就是他的…… “怪我,”林子砚耳尖微红道,“是我抢了他的衣衫。” 林墨偏心道:“公子是太冷了,不是故意的。” 况且这位大哥一看就身强体壮,少穿几件衣衫也没事的! 就算病了……也、也跟我家公子没关系! 林子砚过意不去,下了榻去看恩人。 恩人似乎很难受,盖着被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公子,”林墨道,“先把药喝了吧。” 林子砚接过药,皱着眉一口饮尽,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江屿行榻边。 林墨:“……公子,你去休息吧。”坐在榻边做什么? 林子砚摇摇头道:“他救了我,又因我而受寒,于情于理,我都该照看他。” 林墨道:“有我呢,公子你才刚醒,还是去休息吧。” 林子砚仍旧摇摇头。 林墨见劝不动,便只好由着他。 可公子向来只会读圣贤书,哪里照顾过人? 林墨不放心,怕他家公子一时手抖,好心做坏事,便也留在了房中。 然而,林子砚只是坐在榻边,默默地看着江屿行。 这一看就是近一天,吃了早饭继续看,吃了午饭还是看…… 林墨:“……”还真的是“照看”啊? 晚些时候,老大夫叫人烧了热水,说林子砚身子弱,昨日又在雪中冻了太久,要药浴驱寒。 林墨和伙计把水抬进房中,按照老大夫的吩咐,伺候他家公子入水药浴后,又去帮忙熬药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屿行在一阵燥热中醒过来。他不清不醒地睁开眼,觉得有些渴,便想起来找水喝。 水,水…… 他掀开被子下榻,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 他不自觉走了过去。 林子砚在水中泡了大半天,才从浴桶里出来。他浑身泛着红,腿还有些软,缓缓走过去拿衣衫,还没穿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些微响动。 他回头一看,见本该睡在榻上的人正站在屏风旁。 林子砚一惊,“兄、兄台……” 江屿行忽然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灼灼。 林子砚抱着衣衫,有些不知所措,“你……” 地上满是水渍,江屿行本就不清醒,猛地一个踉跄,撞倒屏风,一脑袋磕地上,晕过去了。 “兄台?”林子砚连忙披上衣衫,走过去看,“兄台?” 可人已经晕过去了,怎么喊也不醒。 “公子,怎么了?”林墨听见动静,跑进来看,见江屿行躺在地上,不解道,“大哥怎么睡地上了?” 林子砚:“……是磕晕了。” 林墨找来济世堂的伙计,把江屿行抬回了榻上。 “重死了,”林墨抱怨道,“好端端他去屏风那边做什么?” 林子砚也不知怎么回事,更不知方才恩人为何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许是烧糊涂了?他摸了摸恩人发烫的额头,又摸了摸他脑后肿起的包,心中十分愧疚,又拖过椅子,继续“照看”恩人。 江屿行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 林子砚和林墨正在房中收拾东西。 他们要回京城了。浲州城距京城不是很远,此前林子砚曾修书回林府,与他爹说了自己归家一事,他爹叫了人来浲州城等他。 -- 第3页 可这几日风急雪大,林府的人在路上多耽误了两天,今早才到浲州城。 林子砚本想等恩人病好了再走,又怕回去迟了,他爹担心。他三年未归家,不想再让他爹操心了,便给了济世堂的老大夫一大锭银子,让他好生照顾江屿行。 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缘再见?林子砚边收东西边想,该当面道一声谢的…… 然后,他就听见林墨道:“大哥,你醒啦?” 林子砚转头一看,江屿行正捂着脑袋要下榻。 他连忙走过去,“好些了么?我……” 他话还没说完,江屿行忽然扑了过来,逮着他就扯衣衫。 林子砚吓了一跳,拽着衣衫道:“你、你扯我衣衫做什么?” 江屿行却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一心扒人衣衫。他一把抽了林子砚的腰带,又要去扯外衫,被冲过来的林墨猛地推开了。 “你干什么?!”林墨气冲冲道,“不许欺负我家公子!” 江屿行眼底发红,似癫似狂。他一把推开林墨,又要去扯林子砚衣衫。 林子砚吓得直后退,林墨急忙朝外面大喊道:“快来人啊!” 林府的人急忙冲了进来,七手八脚按住江屿行。 若是在平日里,这几人断然打不过江屿行,可眼下他烧得难受,拳脚无力,林府中又有一人虎背熊腰,力气甚大,不一会儿就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使劲挣了几下,没挣开,只能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盯着林子砚。 林子砚被他看得有些发怵,“怎、怎么了?” 江屿行鼻息发烫,如笼中困兽,目光一寸寸剜在他腰间,嗓音沙哑道:“我看看……” 第3章 那人长啥样啊 “看什么看?!”林墨挡在林子砚跟前,凶巴巴道,“不要脸!” 他本以为这位大哥是正人君子,又救了他家公子,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可现下看来,怎么像个登徒子? “你小子胆可真肥啊,”压着江屿行的林大牛道,“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京城……” “大牛,”林子砚打断他道,“休要胡言。” 林大牛只好闷闷地闭上了嘴。 “这是怎么了?”老大夫慢悠悠走进来,见房内这情形,不解道,“你们……打起来了?” 林墨忿忿道:“他要轻薄我家公子!” 老大夫:“……”啊? 江屿行又猛地挣扎起来,林大牛立马手起手落,一掌把他打晕了。 林子砚:“……”他才醒的。 林墨怕这人醒来又要扒他家公子衣衫,急忙劝林子砚快些回京。 “许是有什么误会,”林子砚道,“他看着不像这样的人。” 林墨:“看着不像,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林子砚无奈,只好把江屿行托付给老大夫,而后与林墨他们先行回京了。 于是,等江屿行又捂着脑袋醒来时,雪中捡来的人早已跑远了。 他顿了顿,想起那个傻大个说,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京城…… 京城? 正好,他想,我也是回京城。 京城,林府。 礼部尚书林修远在书房内写折子,越写越气,直叹大延江山岌岌可危。 这些年来,皇上久缠病榻,十天半个月才上一次早朝;太子更是日日躲在东宫求仙问道,好几个月才上一次大殿,今日竟还在殿上大肆宣扬仙道,劝百官与他一道飞升!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更可气的是,江成岳那老东西,竟还瘫着个脸,附和道,殿下言之有理。 啊呸!老糊涂! 如今大延内忧外患,北祁铁骑军还驻于京师,还谈什么仙道飞升?!江山危矣!危矣! “老爷,”林修远正痛心疾首,忽然听管家道,“公子回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笔都还没放下就往外跑,“在哪儿?” 话音未落,就见他儿子抱着一卷画站在门外。 “爹,”林子砚轻声道:“我回来了。” “啪”的一声,手中墨笔落地,林修远险些湿了眼角。 他的儿子瘦了,本就细胳膊细腿的,现在更是没多少肉了。 “你还知道回来?!”林修远板着脸道,“京城的名家大儒还少吗?非得跑外头去?一走就是三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我……” 林子砚抱着画就往他怀里塞,“爹,画圣周颐的真迹。” “周……”林修远什么气都抛脑后去了,一把抢过画,“周、周颐的真迹?” 林子砚点点头。 林修远小心翼翼打开画,颤得手都有些不稳。 他这辈子打从心底敬佩的人没几个,周颐便是其中之一,只因一手丹青冠绝天下,千金难买。但周颐脾气古怪,踪迹难寻,一直无缘得见,一年前又听闻他已去世,林修远如丧知交故友,悲痛不已。 “果真是周先生的《云山寺》?”林修远摸着画,像摸着老友的遗物,“可惜此生无缘得见周先生一面……” “爹,”林子砚道,“其实……” “老爷,公子,”管家走过来道,“晚饭备好了。” 林修远压下心绪,为儿子整了整衣襟,“好,吃饭去,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他们一道往厅堂走去,林子砚想起方才进门时,管家说他爹午饭也没吃,早朝回来后就窝在书房中写折子,像是气坏了。 -- 第4页 林子砚有些心疼,问他爹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说起这事我就气,”林修远忿忿道,“太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朝堂之上岂可胡言乱语!还有江成岳那个老东西,越活越糊涂!” 林子砚:“……”又是江尚书? 林子砚离家前,便没少听他爹骂江成岳。两人虽同朝为官,林修远却似乎对这位刑部尚书意见颇大,甚至路上见了都要绕道走。两人似乎也没什么仇怨,可林修远却曾拍着桌子怒道:“看见那老东西就来气!” 至于气什么,却没人知道。 江屿行晚了好几日才到京城。他被济世堂的老大夫灌了好几碗汤药,还说病没好就不许走。 “你这病怏怏的模样,还想在大雪天里乱跑?”老大夫气道,“若是冻死在外头,我怎么对得起那公子的银子……啊呸,嘱托!” 江屿行:“……” 可江屿行心里着急,病好得七七八八后,从马棚里牵了匹马就连夜跑了。 他策马至城门口,还未进城,便见他兄弟赵奉站在城墙上,死死地盯着他,十分凶神恶煞。 江屿行默默下了马,踏上城墙,话还没说半句,就听赵奉破口大骂道:“江屿行,你他娘的终于舍得回来了?!说好的只走五天,这都十几天了!你是半路被雪埋了?!” “嚎什么,”江屿行走过去,靠在墙边道,“路上出了点事。” 赵奉:“什么事?” 江屿行想起自己病得头昏脑胀,还被人一掌打晕了,顿时没脸说,只道:“没什么,就耽搁了几天。” 赵奉:“没什么你还跑了这么多天?!” 江屿行:“反正你这儿也不差我一个。” 赵奉:“……”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守城门的兵吗? 他也不知江屿行他爹什么毛病,堂堂刑部尚书,非得把儿子撵来守城门,否则以江屿行那一身功夫,在禁军中都少有对手,现下却只能在他这个校尉底下当个小兵。 “对了,”江屿行忽然道,“你这几日,可有见一个白袍书生入京?” 赵奉:“……每日都有好几十个书生入京,你找哪个?” 江屿行:“他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谁家公子身边不带个书童?”赵奉不耐烦道,“你就不能说清楚些?那人长啥样啊?” 江屿行想了想,憋出两个字,“好看。” 赵奉:“……” 第4章 你才想媳妇了 “好看你个头!”赵奉骂道,“你这是找媳妇呢?!” 江屿行看着他,一副嫌弃的模样,“想媳妇了?” “你才想媳妇了!”赵奉险些被他气死,“我是问你,那书生长啥样?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算了算了,那人叫什么?我让人去查……” 江屿行:“不知。” 赵奉:“……” “叫什么不知道,你找人做什么?” “有事,”江屿行不愿多说,“找得到吗?” 赵奉嘴角一抽,“什么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若是别人,不知叫什么名,兴许还能画个画像去找,可江屿行平日里画只阿猫阿狗都不会,更遑论画个人。 无奈,赵奉只好叫人查清这几日入京的书生都居于何处,江屿行一家一家去找。 于是,这天晚上,江屿行翻着屋顶,四处掀瓦片,掀了大半天也没找见那个人,倒是看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 这法子也不行,他烦躁地坐在屋顶上想,若是那人正好出去了,那即便赵奉查出了他的住处,也还是找不着的。 身后忽然一阵响动,江屿行猛地转头一看,见赵奉也偷偷摸摸爬上了屋顶。 “找着人了吗?”赵奉小声道,跟做贼似的。 江屿行:“没有。” “那继续找啊,”赵奉道,“坐在这儿做什么?” 江屿行皱眉道:“若他不在住处,如何找得到?” “那还能怎么样?”赵奉嫌弃道,“人你又不会画,上大街上找去啊?快走快走,麻袋我都给你带来了,找到人赶紧套上就走。” 他说着,从身后扯出了一个麻袋,又大又结实。 江屿行:“……” 江屿行被赵奉拖着又掀了几间瓦片,还险些被守夜的大黄狗发现,对着屋顶吠了好几声。 “这个也不是。”赵奉掀开瓦片看了一眼,江屿行还没说话,他便又盖了回去。 “你怎知不是?”江屿行奇怪道,“我都还没看。” 赵奉:“你不是说那人好看吗?这个跟瘦猴似的,不好看。” 他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好看……” “对了!”他忽然一拍大腿道,“凭栏阁!” 江屿行不解,“凭栏阁?”那不是城南的勾栏院么? “不是有查到一人去了凭栏阁当小倌吗?”赵奉道,“这个肯定好看。” 江屿行又想起林大牛曾说,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京城…… “应当不是,”江屿行沉吟道,“他家似乎不穷。”他爹或许还是个人物。 赵奉:“那若是家中突逢变故呢?” 江屿行:“……”这么惨? “走走,去看看,”赵奉催着江屿行道,“指不定就是他……” 林子砚坐在凭栏阁的房间内,看着一桌的公子搂着姑娘喝酒谈笑,才惊觉,这儿是勾栏院。 -- 第5页 他与吏部尚书之子何中昀曾是同窗,此次归京恰逢何中昀办了诗会,再三相邀,林子砚也不好推脱,便带着林墨一道去了。 天色将晚时,林子砚本想回去了,便让林墨先去赶车。 可一堆公子却忽然说要去凭栏阁,推着搡着把林子砚也拉走了。 林墨赶着车到门外时,见一大群人吵吵闹闹上了另外几辆马车。他也没在意,一心等着他家公子出来。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家公子。 他觉得不对劲,跑进去一看,里面哪里还有人? 林墨:“……”不好啦!公子不见了! 凭栏阁是两年前才在京中开门迎客的,离家三年的林子砚不知这儿是什么地方。 他本以为是琴阁茶楼之类的,进了门才知,这儿不仅有姑娘,还有小倌。 林子砚一惊,想起了他爹。 若是叫他爹知道他来了勾栏院,怕是要气晕过去,还得罚他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公子,你怎么不喝酒呀?”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继而一阵温热贴了过来。 林子砚心头一抖,猛地站了起来。 何中昀醉醺醺道:“子砚兄……怎、怎么了?” “我……我出去一下。”林子砚转身开门就跑,何中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追了出来,“子、子砚兄……你去哪儿?这酒还没喝呢……嗝……” 林子砚怕又被他拉回去,慌不择路,拐过曲廊时,随手推开一间房就匆匆躲了进去。 江屿行坐在房中等小倌。 赵奉拉着他来了凭栏阁,又找来老鸨,给了她一大锭银子,说把这几日新来的小倌都叫过来。 “好好……”老鸨拿着银子,眉开眼笑道,“两位爷稍等,我这就去把人都叫来。” 赵奉点点头,等人走了,又突然一拍脑袋道:“忘了多要几壶酒了。” “听闻这阁里近日从外头买了几坛好酒,”赵奉对江屿行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几壶来。” 江屿行:“……”原来你是来喝酒的。 赵奉馋着酒开门下楼去了,江屿行刚在桌边坐下,便听“哐当”一声响,房门猛地推开又合上了。 他一抬眼,就见那个掀了半城屋顶都没找着的人站在门边上。 林子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你……”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勾栏院里见到雪中相救的恩人。 恩人紧紧盯着他,而后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在桌上,开口道:“脱衣衫。” 林子砚:“……” 第5章 你们这么着急 林子砚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只见恩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一字一顿道:“脱衣衫。” 林子砚愣了愣,退后一步紧紧贴在门板上,小声道:“不脱。” 江屿行:“……” 这么贵?他想,脱个衣衫,这么多银子还不够? 他只好再掏出一锭银子,“够不够?” 林子砚摇摇头道:“我不缺银子。” 不缺银子,你还来当小倌?江屿行有些不信,只道是这勾栏院里欲擒故纵的把戏。 “那你要什么?”他撑着桌上,微微前倾道,“不要银子,你要什么?” 林子砚想了想,正要来口,又觉得不对,自己干嘛要脱衣衫? “我不要什么,”林子砚又往门板上贴了贴,“不脱。” 江屿行有些不耐烦了,不就脱个衣衫,怎么婆婆妈妈的? 他越过木桌,一把拉住林子砚,又动手动脚要扯衣衫。 “兄、兄台,”林子砚拽着衣衫,惊慌道,“你做什么?!” 江屿行抓着他的手腕,一把按在门板上,正要扯开他腰间的衣衫,门“嘭”的一声就被撞开了,“阿屿,酒来了!” 林子砚被门一推,朝前一倾,猛地撞入江屿行怀中,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拿着两壶酒撞开门的赵奉,看了看衣衫凌乱压在江屿行身上的林子砚,又看了看美人在怀的江屿行,神色复杂道:“你们……这么着急啊?” 门外,正醉醺醺找着林子砚的何中昀,不经意往门内一看,惊喜道:“子……嗝……你在这儿啊……酒还没喝呢,快跟我回去……” 他说着就来拉林子砚,“回……回去……” 林子砚连忙要起来,却被江屿行一把拉住。 “多少钱?”江屿行看着何中昀,只当是点了林子砚陪酒的客人,“我赔你。” 何中昀晕乎乎的,也没听清江屿行说了什么,只依稀听得什么钱…… 他前几日来凭栏阁,被他爹发现了,把他银子都收走了,还因这事被其他公子笑了好几回。 现下一听见个“钱”字,便以为这人也在笑话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拉着林子砚道:“本公子有的是钱!走,喝酒去!” 江屿行不肯放手,林子砚被拽得生疼,眉头都拧一起了,“疼……” 赵奉急忙放下酒去拉江屿行,“嗐呀,你抓疼人家了!怎么急色成这样?!” 太丢人了,这兄弟不能要了。 江屿行被赵奉一拖,手一松,林子砚就被何中昀拉走了。 “站住!”江屿行急忙要去追,却被赵奉手脚并用拖住,“别丢人了,人这阁里有规矩的,你小心被乱棍赶出去!” -- 第6页 “你才丢人!”江屿行咬牙道,“放开!” 赵奉死死地拖着他,“你要真看上他了,多出点银子就是了,哪有上来就抢的?” 江屿行:“我没看上他!” “那怎么抓着人不放?”赵奉一脸不信的模样,“方才都抱在一块了。” 江屿行:“我……” “二位爷,”老鸨带着几个小倌跨进门来,笑道,“人来了,二位爷快瞧瞧,都是这几日才入阁的,可俊了……” 江屿行和赵奉顿时停下动作,把进来的几个人看了又看,愣是没找到方才那个。 “都在这儿了?”江屿行推开赵奉,问道,“没别人了?” 老鸨捏着帕子道:“倒是还有一个,只是之云公子现下有客人,不方便过来,还请二位爷见谅。” 江屿行顿时想起了方才那个醉鬼。 是了,有客人。 “那啥时候可以带他过来?”赵奉挤眉弄眼道,“我这兄弟心急。” 江屿行:“……” 老鸨捂着嘴笑道:“今夜是之云公子第一回 接客,这位爷若是有意,一会儿可在楼下出价,只要没人出的价比您高,之云公子今夜便是您的了。” 江屿行想,这么麻烦,还不如一掌把人打晕了,直接扒衣衫。 可又禁不住想起那人拽着衣衫,死活不脱的模样…… 他沉吟半晌,转头去看赵奉,“有钱么?” 赵奉一口气哽在心口,“你快活,叫我出钱?!” 江屿行不耐烦道:“明日还你。” “啧啧,”赵奉摇摇头道,“还说没看上人家,买了人今夜一块读话本吗?” 江屿行伸手跟他要钱,“少废话,银子。” 赵奉从怀里掏出字叠银票给他,“酒钱还没给呢,你悠着点儿……” 这晚,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在勾栏院花了几百两买了个小倌一夜的事传得满城皆知,连在吏部尚书家喝茶的林修远都听说了,嫌弃地骂了两句,“不学无术,轻浪浮薄,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在凭栏阁中等人的江屿行对此一无所知。 今日客人出价时,小倌是藏在屏风后的,江屿行看不见人长什么样,却也没多想,出够了钱便和赵奉回房喝酒了,等着老鸨带人来。 “这酒还真不错,”赵奉喝着酒道,“够烈。” 江屿行也喝了几杯,忽闻一阵敲门声,继而老鸨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 “二位爷,之云公子来了。” 宁之云走上前来,对着房内两人莞尔一笑。 江屿行:“……” 赵奉拍拍江屿行的肩膀,眯着眼道:“我是不是酒喝多了?这个好像……不是刚才那个啊?”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 第6章 城东卖猪肉的 “咔嚓”一声,裂痕沿着江屿行手中的酒杯蜿蜒而上。 老鸨看着目光沉沉的江屿行,战战兢兢道:“爷,怎……怎么了?” 江屿行看了宁之云一眼,沉声道:“我买的人,是他?” 老鸨点点头,“是……是啊,就是之云公子,这几日才入阁的。” 赵奉抬臂碰了碰江屿行,说:“这个长得也不错,要不……” “给你了。”江屿行一肚子火,抬脚就往门外走。 还是一掌打晕了扛走省事,他想,白花了那么多银子,还等了大半天,到头来弄错了?! 也不知道人走了没? 他想了想,还是得去掀掀房顶找找。 “哎,”赵奉喊道,“怎么走了?” 江屿行没理他,自顾自走了。 老鸨纠着帕子,尴尬道:“这……” 赵奉看了看宁之云,想着钱都花了,不要白不要,多个人喝酒也好,便道:“行了,他留下。” “好好……”老鸨堆着笑答应道,又转头叮嘱宁之云,“好生伺候这位爷。” 宁之云温顺地点了点头。 老鸨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赵奉扬了扬下巴,问眼前人道:“会喝酒么?” “嗯,”宁之云走过来,给他倒满酒,浅笑着为他端上酒,“爷,您请。” 赵奉唇角微勾,抬手似要去接酒杯,被忽然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 “嘶……疼……”宁之云倒抽了一口气,手中蓦然掉出一个小纸包,泛着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赵奉眼神锐利道,“下酒菜啊?” 宁之云咬着唇,顿了顿,突然跪了下去,哭喊道:“爷,你放过我吧!我没想害你的,就是迷药而已。” 赵奉不解道:“迷药?你干嘛给我下迷药?” “我……”宁之云红着眼道,“其实,我是被骗进来的!” 他说,他前几日盘缠用完了,路过凭栏阁门前,阁里的人跟他说,这儿管吃管住,还有银子拿。他也没多想,就进来了,却不曾想,这是个风月之地,还被逼着去接客。 赵奉道:“那你不会跑啊?” 宁之云委屈道:“他们人多,我跑不出去。” 赵奉想了想,走过去推开窗户,说:“这后面没人,跳下去靠着墙走,就能出去了。” 宁之云:“……” “太、太高了,”宁之云尴尬道,“我怕……” -- 第7页 赵奉:“不高,放心,死不了人的。” 宁之云:“不,我……” “没事的。”赵奉拉着他就要往窗边推,宁之云死死地扒着窗沿不肯放,“我、我怕高!” 赵奉:“那把眼睛闭上。” “我……” 两人正拉拉扯扯,又听“哐当”一声响。 赵奉转头一看,只见江屿行要找的那个书生,紧紧贴着门板站着。 林子砚本是被何中昀拉回去喝酒了,还推脱不过,被人灌了好几杯。 他一边担心在这儿待久了,被他爹发现,一边又被一堆公子堵着,怎么也出不去。 他正心中焦急,忽然见何中昀的小厮闯了进来,说老爷来了,要抓他家少爷回去。 何中昀顿时慌了,跑来跑去要找地方藏起来,房内一时乱哄哄的。 林子砚也吓坏了。吏部尚书与他爹一向交好,若是叫他知道自己来了勾栏院,他爹怕是也要知道了。 他急忙趁乱跑了出来,跑着跑着,许是酒气上头,又稀里糊涂推开了那扇门。 林子砚看着站在窗边的两人,愣了愣,又要开门出去,“见谅,我……我走错了。” “等等,”赵奉连忙跑过去拦住人,“我兄弟找你呢,你见着他了吗?” 林子砚摇摇头。 赵奉道:“走,我带你去找他。” 林子砚:“……”我找他做什么? 赵奉拉着人就走,还不忘对窗边的宁之云道:“快走吧,别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宁之云:“……哦。” 江屿行几乎把凭栏阁的房顶都掀遍了,却怎么也没找着那人,倒是在一阵吵闹声中,看见何中昀被他爹揪着耳朵拉走了。 他心头一动,正要追上去,却忽然被赵奉一嗓子喊住了,“阿屿!” 赵奉走过来,笑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江屿行往他身后看了看,问:“在哪儿?” “不就在后头……”他转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人,“嗯?人呢?” 江屿行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也……也没事,好找。”赵奉企图挽回颜面,“我方才问过了,他说他叫王富贵,他爹是城东卖猪肉的。” 第7章 儿子叫王富贵 “卖猪肉的?”江屿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林子砚卷着袖子,在案板上“哐哐当当”剁猪肉的模样,顿时心一抖,“也……不像啊?” “自然不像了,是他爹卖猪肉,又不是他。”赵奉道,“你若是不信,我一会儿回去查查城东卖猪肉的哪家姓王,明日一道去看看?” 江屿行还没说话,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头一看,就见那个满口“我家公子”的少年在门外探头探脑。 林墨扒着门,看着一个又一个从凭栏阁里出来的人,却愣是找不着他家公子。 他本以为他家公子丢了,心急火燎地要赶回林府去叫人找,却在路上遇见了何中昀的小厮。 小厮见他急得快哭了,不禁问,怎么了? 林墨红着眼眶道:“我家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小厮奇怪道,“他不是与我家少爷在凭栏阁吗?” 林墨:“凭、凭栏……” 凭栏阁林墨是听说过的,前几日林大牛笑眯眯地跟他说,那是京中最有名的勾栏院。 “公……公子怎么会去那儿?”林墨吃惊道,“若是让老爷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没事没事,”那小厮不以为意道,“我家老爷也常生气,少爷还不是三天两头往那阁里跑?” “不行,”林墨急道,“不能让老爷发现。” 他转头就要往凭栏阁跑,小厮拉住他道:“不用急,这儿是去凭栏阁的必经之处,咱们在这儿守着就好了。若见着府上来人了,赶紧去知会少爷便是。” 林墨:“这……这样吗?” “放心,我跟少爷之前都是这样的。”小厮拉着他在旁边的一个面摊坐下,“饿死我了,老板,来碗面!” 林墨:“……”我、我也饿了。 于是,两人在摊边“呼呼哧哧”地吃汤面。吃着吃着,小厮突然被面噎住了似地猛拍胸口,“咳咳……” “你怎么了?”林墨道,“噎着了?” 小厮一手指着前方,结结巴巴道:“老……老爷!” 林墨转头一看,就见一顶枣红色的轿子匆匆而来。 “那是你们老爷的轿子啊?”他回过头来,话音未落,小厮已经急急忙忙往凭栏阁跑去,还一边拍着胸口顺气。 林墨呆呆地看着他跑远,又低头吃了两口面,才蓦然反应过来,“噌”地一下站起来,“公子!” 他也连忙往凭栏阁跑去。 林墨气喘吁吁地跑到凭栏阁时,正看见何中昀被他爹揪着耳朵拖出来。 “爹、爹,疼……” “你还知道疼!逆子!” 林墨看着他们走远,也跑进阁里想去找他家公子,却一进门,老鸨就花枝招展地迎了上来,“小公子……” 他吓得又跑了出来,只敢站在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找他家公子。 然而,公子没找着,倒是看见那个要扒他家公子衣衫的登徒子走了出来。 林墨不自觉后退一步,拧着眉紧紧地看着他。 江屿行见他满是戒心的模样,怕问不出什么,便想缓和一下气氛。 -- 第8页 “小……” 上回那人喊他什么来着?江屿行想,好像是……小…… “小黑。” 林墨顿时怒了,“你才黑,你全家都黑!” 江屿行:“……” 江屿行只好问:“你叫什么?” “我干嘛要告诉你?”林墨凶巴巴道,“你谁啊?” 江屿行看他这模样,大概也不会乖乖说他家公子叫什么了,顿时脸一凶,拽着人的领子,恶狠狠道:“说!你家公子叫什么?!” 林墨一脸惊恐,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慌慌张张想跑,却被江屿行拽着领子,心里一急,抓起江屿行的手就咬了一口。 “嘶……”江屿行一声吃痛松开了手,林墨拔腿就跑,眼前却骤然闪过一个身影,继而颈间一疼,晕了过去。 赵奉接住晕了的林墨,对江屿行得意一笑,“这就跑不掉了。” 江屿行:“……那怎么问话?” 赵奉:“……” 这天晚上,城东卖猪肉的老王正昏昏欲睡,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他骂骂咧咧起来开门,见门外站着两名男子,还扛着个少年。 “这书童在路边晕倒了,”赵奉脸不红心不跳道,“听说是你家的,我们就送他回来了。” “什么书童?”老王一脸莫名道,“我家都是杀猪卖肉的,哪来的书童?” 江屿行眉头一皱,道:“你仔细看看,真不是你家的?” 老王凑过去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道:“这……这好像是林公子的书童啊?” 江屿行眼底一亮,“林公子?” “对啊,”老王道,“前几日我跟富贵去林府送肉,好像见他跟林公子在一块。” “富贵?”赵奉一惊一乍道,“王富贵?!” 老王疑惑道:“你认识我儿子?” 赵奉:“……”现在也不知道认不认识了。 “你儿子可在家?”江屿行道,“可否叫他出来一下?” 老王一头雾水,走回去喊王富贵。 然后,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胖子走了出来,“什么事啊?” 江屿行,赵奉:“……” 林子砚急匆匆跑回家时,才发现林墨没回来。 他连忙叫人去找,却找了一晚上也没找着。 “别担心,”从何府回来的林修远安慰他道,“许是跑哪儿玩去了,你先休息,爹再让人去找找。” 林子砚点点头,却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第二日早早便起了床。 他正在院中洗漱,忽闻墙头一阵响动,抬头一看,就见那个要扯他衣衫的人坐在墙上,肩头还扛着个麻袋。 江屿行看着他,眉头一挑道:“王富贵?” 林子砚:“……” 第8章 书生都这么白 林子砚也不是成心要骗人的。赵奉问他叫什么名时,正好一又肥又壮的大汉从身侧走过,还撞了他一下。 他忽然就想起了前几日来府上送猪肉的王富贵,也是这般肥壮,不禁喃喃道:“王富贵……” “王富贵?”赵奉又问,“那家在哪儿?” 林子砚:“……城东,卖猪肉的。” 赵奉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斯斯文文的,还会卖猪肉?” 林子砚:“……不是,是我爹……” 然后,他就成了王富贵,他爹是城东卖猪肉的。 江屿行扛着麻袋跳下墙头,朝林子砚走了过来。 那麻袋动了动,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林子砚一惊,不禁往后退了退,“你、你做什么?” 江屿行把麻袋放在地上,解开袋口,林墨一下子蹿出头来。 “呜呜呜……” “小墨?!”林子砚吃惊道,“你怎么……” 哦,原来叫小墨,江屿行想,不都是黑的么? 林墨口中塞着布团,手脚都被绑着。他挣着手脚上的绳子,委屈巴巴地想蹭过去找他家公子,“呜呜呜……” 林子砚连忙想过去给他解绳子。 “等会儿,”江屿行道,“他太吵了,先绑着。” 林墨醒来后,跟骂不累似的,咋咋呼呼地骂了他老半天,吵得他头都疼了,只好把人嘴巴也堵住了。 “你……”林子砚不禁有些气,“不知他何处冒犯了兄台?” 江屿行抬起手道:“他咬我。” “呜呜呜……”林墨气鼓鼓地瞪着江屿行。 “小墨虽性子急躁了些,却也不会无端生事。”林子砚看着江屿行道,“敢问兄台,他因何咬你?” 江屿行向前走近几步,缓缓道:“我找不着你,他又不说。” 林子砚越发不解,“兄台找林某……有事?” 然后,只听江屿行又道:“脱衣衫。” 林子砚:“……” “你……”林子砚血色涨上双颊,指尖拽着袖口恼道,“我不好男色!” 江屿行似乎一愣,又顿了顿,神色颇有些不自然道:“可我好男色。” 不要脸! 林墨“呜呜呜”地晃着脚要去踹江屿行,却一个不稳,险些把脸砸地上了。 林子砚默默往后退了退,“来人……”他话音未落,江屿行手急眼快,搂过人一把捂住了嘴,“唔唔唔……” “不就脱个衣衫,又不会少块肉。”江屿行捂着人道,“大不了,我也脱给你看?” -- 第9页 林子砚:“……” 林墨终于挣扎着吐出了口中的布团,连忙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抓贼啦!” 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林大牛的咋乎声,“贼?哪来的贼?!” 江屿行见势不妙,抄起地上的麻袋就往林子砚头上套。 “你做什么……”林子砚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扛了起来,吓得他一声惊呼。 林墨眼睁睁看着他家公子被人扛着跑了,急得大喊:“不好啦!公子被人一麻袋套走了!” 江屿行扛着林子砚,一个纵身跳落墙外。 肩头的人在麻袋中不安分地乱动,“放开!” 江屿行没理他,听着墙内闹哄哄的动静,扛着人飞快地跑了。 他本想随便找个墙角,把人打晕了扒衣衫,又想起上回这弱书生险些在雪地里冻坏了,怕这街头风大,又把人吹病了。 天色尚早,街上空荡荡的。江屿行跑着跑着,忽见前方有一间客栈。 店小二趴在柜边打盹,迷迷糊糊中听见些许响动,撑开眼皮一看,便见一男子扛着个麻袋走了进来。 “这位爷……”店小二还没问完,便听那人道:“一间上房。” “好好,楼上请……”店小二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那麻袋,总觉得,有些像……装着个人? 他领着人上了楼,推开一间房门,那人就扛着麻袋径直走了进去,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店小二摸摸脑袋,一头雾水。 林子砚被江屿行放在床上,浑身动弹不得。 方才进客栈前,江屿行怕他吵闹,便封了他的穴道,他现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就看一眼,”江屿行抬手触上林子砚的腰带,见他咬着牙,一副屈辱的模样,无奈道,“都是男人,怕什么?” 林子砚恼得耳尖都红了,瞪着一双泛湿的眼。 江屿行有些受不住他这模样,一把扯下腰带蒙住了他的眼。 林子砚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听见细碎的衣料摩擦声,衣衫似乎被一件件地解开…… 林子砚呼吸都屏住了,心头“怦怦怦”地跳着。 他有些害怕,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任由衣衫被缓缓褪至腰间,身上一凉,继而似有温热的指腹抚上后腰,又轻轻蹭了蹭。 腰间一阵痒意,细微又难耐,林子砚不禁哼了一声,“唔……” 腰上的手一顿,又移开了,而后身上一暖,衣衫又穿了回去。 眼上的腰带被扯下,林子砚睁开眼,见江屿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沉默半晌,问道:“书生都这么白?” 林子砚:“……”你就为了看我白不白? 作者有话说: 呃……还是给大家表演个烤乳鸽吧? 第9章 男的也能生么 这日清晨,林修远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有人喊:“不好啦!公子被人一麻袋套走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谁家的公子这般倒霉,一大早就被人一麻袋套走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门外有声音由远及近,继而“嘭嘭嘭”的拍门声轰然而起,有人焦急喊道:“老爷!公子被人一麻袋套走了!” 林修远骤然被人吵醒,甚是不悦,翻了个身嚷嚷道:“套走了就套走了,一大早的,吵什么……” 他说到一半,脑袋一激灵,整个人都吓清醒了,“你说什么?!” 他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胡乱踩着鞋子去开门,“你说谁被人套走了?!” 门外,林墨眼泪汪汪,一抽一噎道:“老爷,公、公子……” “怎么回事?!”林修远厉声道,“好端端的,砚儿怎么会被人套走?!” “是那个在雪里遇到的人……”林墨说他们在回京路上,马车不小心陷入了雪坑里,又遇到个奇奇怪怪的大哥,帮他们把马车推了上来,又送冻晕了的公子去济世堂。 “什么?!”林修远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砚儿在路上冻晕了?!” 之前林子砚怕他爹担心,也没敢说他在路上被冻迷糊了,只说因风急雪大,耽搁了一两日。 林墨:“……”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也、也没什么事,”林墨连忙改口道,“就着凉了。” 林修远不信,“他从小就身子弱,最是怕冻,哪会没事!我就说不该放他去外边,这天寒地冻的……” 他想了想,又不解道:“你既说那人救了砚儿,应当也不是坏人,他又为何……” “他要扒公子衣衫!”林墨气道,“人面兽心!他当初一定是见公子好看才假意帮忙的!” 林修远:“……扒、扒衣衫做什么?” 林墨:“他说他好男色!” 林修远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哪儿来的兔崽子,敢打我儿子的主意?!” 林墨红着眼眶道:“大牛哥带着人去追了。” 林修远沉着脸往外走,“把人逮回来,老夫打死他!” 客栈里,江屿行跟林子砚大眼瞪小眼。 林子砚满腹疑惑,这人三番四次要扒他衣衫,就是为了看他白不白? 白又如何?不白又如何? “我之前见过一个书生,”江屿行看着他,忽然开口道,“也是很白……” -- 第10页 林子砚想,他白就白,与我何干? 然而,下一刻便听江屿行阴森森道:“被湖水泡白的。” 林子砚:“……” “他被人丢在湖水里,”江屿行继续道,“寒冬腊月,泡得发白,发胀……” 林子砚听得心底有些发毛,不明白江屿行为何要跟他提起这样一个人。 “他叫薛良,”江屿行缓缓道,“你可认得?” 林子砚摇摇头。 “不认得么?”江屿行抬手挑来他腰间的衣衫,一字一顿道,“他腰间,也纹有宿北狼。” 宿北狼?林子砚想,那不是北祁深山中才有的吗? 江屿行盯着他道:“你腰间虽只纹了一半,却与薛良所纹,极为相似。” 什么?!林子砚心头一惊,他腰间那半个刺青,是宿北狼? “你到底是谁?林府公子?还是……”江屿行低下头,凑近他道,“北祁密探?” 林子砚一愣,又“唔唔唔……”的,似乎想说什么。 江屿行抬手解了他的穴道,林子砚急忙一把推开他,否认道:“我不是!” 江屿行:“那你腰间为何纹有宿北狼?” “我……”林子砚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反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江屿行顿了顿,回道:“王富贵。” 林子砚:“……”这人怎么那么记仇。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店小二似乎问:“几位爷,有什么事?” 然后,就听林大牛大着嗓门道:“可有看见一男子扛着个麻袋?” 大牛?林子砚连忙喊道:“大牛……唔……” 江屿行又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扛起人就跳窗跑了。 “你放开!”林子砚胡乱蹬着腿挣扎,“大牛!” 江屿行又一把封住了他的穴道。 他们跑过街巷,忽见前方蹿出一个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 江屿行没在意,却在拐过街角时,险些撞上另一个人。 “小心!”先前那人影不知何时又蹿了回来,一把将迎面而来的男子搂入怀中,“没事吧?都说别跑这么急了,摔着怎么办?” 顾琅从慕容衍怀中挣出来,冷着脸走了。 慕容衍追上去道:“我错了,你没怀九个月,最多七个月……哎哎,别动手……” 江屿行看着他们走远,又转头瞥了林子砚腹部一眼,问道:“男的也能生?” 林子砚:“……”你看我干嘛? 作者有话说: 没赶上中秋,那就祝大家国庆快乐吧! 第10章 怎么打起来了 江成岳从宫中出来,策马回府。他走到半路,见前方有个人匆匆跑来,肩上似乎还扛着个人。 他仔细一看,好像是……他儿子? 江屿行跑着跑着,忽然见他爹策马走来。他脚下一顿,转身又要跑。 “江屿行!” 江成岳策马跑过来,见江屿行扛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又想起昨夜听闻他儿子在勾栏院花了几百两买了个小倌,顿时怒从心头起,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越来越不像话!” 江屿行没搭话,抬脚就要走。 “站住!”江成岳气道,“你去哪儿?!” 江屿行没回头,只道:“江尚书公务繁忙,还有空管我去哪儿?” 江尚书?刑部的江尚书?林子砚趴在江屿行肩头想,那这人,是江尚书的儿子? 他常年在外求学,也没见过江成岳或是他儿子,只是曾听他爹提起过,说江成岳的儿子可丑了,壮得跟头熊似的,还一脸的麻子。 林子砚:“……”爹,你怎么说瞎话? 这人……不丑啊…… 江成岳翻身下马,对江屿行呵道,“胡说什么!把人放下!” 江屿行没听,扛着林子砚自顾自往前走。江成岳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站住!” 江屿行侧身一躲,他爹反手又一抓。他索性一把将林子砚放在墙边,跟他爹打了起来。 林子砚:“……”怎么还打起来了? 两人打着打着,不远处林大牛带着人追了过来,“公子!” 江屿行神色一变,想扛起人跑,又被他爹拦着,转眼之间,林大牛已渐渐逼近。 他想了想,转身跑了,跑前还对他爹凉凉道:“他是林修远的儿子。” 江成岳一愣,转头去看墙边的林子砚。 林子砚无辜地看着他。 江成岳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出口,也翻身上马跑了。 “公子!”林大牛跑过来,着急道,“公子,你没事吧?” 林子砚一动不动。 林大牛这才发现他家公子被封了穴道,连忙帮他解开,“公子……” “咳咳……”林子砚顺了顺气道,“没事。” 林大牛护着林子砚回了林府。林修远拉着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人真没什么事,才问道:“究竟是什么人?皇城脚下,还无法无天了?!” 林子砚见他爹一脸怒气,不知怎么,也没敢说自己被刑部江尚书的儿子掳走了,“我……我也不认得他。” 一旁的林大牛摸着后脑勺道:“我远远看见两个人影,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林修远追问道:“是谁?!” -- 第11页 林大牛皱着眉头道:“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林子砚想,上回在浲州城,林大牛不认得江屿行,那他多半是见过江尚书,想起来也是迟早的事,连忙劝他爹有事先去忙,让林大牛好好想想。 林修远吩咐林大牛加强府中戒备,尤其是林子砚的院子,又再三叮嘱林子砚这几日不要乱跑,才忧心忡忡地去书房了。 林修远走出去没一会儿,林大牛就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那个骑马的,是江尚书!” 林子砚:“……是吗?” “错不了,”林大牛笃定道,“我先前见过他几回,只是这几年老爷跟他没来往了,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了,就一时没想起来。” 他说着就要找去林修远,林子砚急忙拦住他道:“许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先查清楚。” “误会?”林大牛不解道,“什么误会?” 林子砚想了想,道:“你先去查一个人。” 林大牛:“什么人?” 林子砚:“一个叫薛良的书生。” 这一日,江府的下人又看见他们老爷和二少爷在屋顶打架,打得碎瓦片“哗啦啦”往下掉,还砸坏了好几盆花。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打着打着,二少爷就黑着脸走了,留下他们老爷在屋顶闷坐了大半天。 赵奉见江屿行回城门当值,忙问他把林墨送回去没? 江屿行“嗯”了一声。 赵奉见他脸色不太好,以为是他绑了林墨,林子砚跟他生气了,“林公子生气了?” 江屿行想了想,林子砚是挺气的,气得耳尖都红了。 “人家是读书人,你得好好跟他说,”赵奉只当他是看上林子砚了,“你这又急又凶的,会吓着人家的。” 江屿行:“说了。”说了好几次,就扒个衣衫,他还是生气。 赵奉想,惨了,那人家就是不喜欢你,烦你呢。 “兄弟啊……”赵奉拍了拍江屿行的肩膀,想说强扭的瓜不甜,又见江屿行摸着下巴嘀咕道:“我方才去看了一下,林府守卫多了不少,再把人套出来怕是不易……” 赵奉:“……”你这是套麻袋套上瘾了? 第11章 给爹开个门啊 赵奉看着自家的傻兄弟,恨铁不成钢道:“把人套出来做什么?演大变活人啊?!你该备份厚礼,登门赔罪去!” 还套个屁,再套你媳妇儿就没了! 江屿行想,林修远看他爹那般不顺眼,若是知道儿子被他一麻袋套走了,怕是会拖着扫帚追到江府去,哪儿还会容他登门赔罪? 反正都套过一次了,也不多这一次。 可该怎么把人套出来?他现在怕是一翻林府的墙头就会被护卫追着跑。 “这读书人啊,都喜欢字画什么的,你买几幅去送林公子,哄哄他……”赵奉正絮絮叨叨地念着,忽然见江屿行直勾勾地盯着他,“怎、怎么了?” 江屿行道:“翻过墙吗?” 赵奉一头雾水,好端端的,翻墙做什么? 林府内,林大牛兴冲冲跑入院中,喊道:“公子,我查到了。” 林子砚正在院中看书,一时没反应过来,懵道:“查什么?” “薛良啊,”林大牛道,“听说三年前,城外平波湖翻了一艘画舫,捞上来几具尸首,其中一个,就叫薛良。” “画舫?”林子砚道,“为何会翻?” 林大牛摇摇头道:“不太清楚,但死的那几个,都是北祁人。” 林子砚想起江屿行曾说,薛良腰间,纹有宿北狼。 他不自觉摸上后腰。他腰间也有半个刺青,似乎是自他记事以来便有了。 他一直不知纹的是什么,可那日江屿行说,那是宿北狼。 宿北狼只在北祁深山之中才有,他从未去过北祁,又怎会纹着宿北狼? “对了,”林大牛又道,“听说那日江府的大少爷也在画舫上。” 林子砚神色微讶,“什么?” 林大牛道:“江府的大少爷三年前不见了,似乎至今没有消息。” 江府大少爷?林子砚想,所以,他是为了找他兄长? 是夜,月色如霜,空明铺地。 守在林子砚院外的护卫,忽闻墙头一阵响动,转头一看,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什么人?!”护卫顿时拔刀喝道。 那黑影一身夜行衣,蒙头蒙脸,一见护卫拔腿就跑。 “站住!”院外的护卫立马追了上去。 四处乱蹿的赵奉痛心不已。他为兄弟两肋插刀,兄弟却为了媳妇插他两刀,叫他大半夜跟个贼似的来翻墙给人追。 护卫一走,江屿行就从墙边探出头来,熟门熟路翻墙入院。 林子砚坐在灯下看书,听见屋外吵吵闹闹,便想去窗边看看出什么事了。 他还没走几步,就见江屿行从窗外冒了出来,吓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撞上桌子,“你……” 江屿行默默从身后摸出一个麻袋。 林子砚:“……” “等一下,”林子砚见江屿行拽着麻袋走过来,连忙道,“我不喊人就是了,你、你把……放下。” 江屿行一想,也行,反正也是怕他喊人来,才想把他套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破喉咙也没人来的那种,好方便慢慢问话。 -- 第12页 现下他既不喊人了,那在这儿也没差。 “真不喊人?”江屿行丢下麻袋道,“没诓我?” 林子砚摇摇头,看着他道:“你找我,是为了你兄长?” 江屿行没反驳,挑眉道:“你既知道了,也省事,自己说?” “说什么?”林子砚坦荡道,“我不认得薛良,亦不知三年前,画坊之上发生了何事。” 江屿行目光落在他腰间,“那你为何纹有与薛良相似的刺青?” 林子砚:“不知。” 江屿行抬起头,盯着他道:“薛良,是北祁密探。” 林子砚一惊,辩解道:“我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江屿行道,“我凭什么信你?” “我……”林子砚一顿,又想,不信就不信,与他何干?凭半个刺青就怀疑他是北祁密探,也是荒唐。 “你既不信,我也无话可说,”林子砚打开房门道,“画舫之事,我确实不知,还请江兄另寻他人。” 江屿行看着他开门赶人,又默默捡起了地上的麻袋。 林子砚:“……”你、你放下! “砚儿!”院外忽然传来林修远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子砚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嘭”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林子砚:“……”我关门做什么? 林修远听闻有人闯了进来,担心他乖儿子又被人套走了,急忙赶过来看看。可走到门口,却发现他儿子房门紧闭。 “砚儿,”林修远拍着门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房内,林子砚看着江屿行大步走到窗边,又折了回来,一头钻入了床底下。 江屿行本想跳窗跑的,可跳出去必然会被林修远看见,这老头怕是要连夜拖着扫帚追到他家去。 江屿行一想到这场景就脑袋疼,只好又躲了回来。 林修远站在门外,甚是不满---没事你倒是给爹开个门啊! 作者有话说: 哭了,工作仿佛没有尽头…… 第12章 把他吊树上打 林子砚有些心虚地打开房门,“爹……” “砚儿,”林修远见儿子真没什么事才放了心,“听说有人闯进院子了,没吓着吧?” 林子砚摇摇头,道:“爹,我没事,您别担心。” “那就好,”林修远在桌边坐下,忿然道,“这贼人真是越发猖狂了,若是抓到,定不能轻饶!” 林子砚偷偷看了一眼床底下,试探道:“若是抓到了,要怎样?” 林修远一拍桌子,怒道:“扒了衣衫吊树上打,看他还敢不敢肖想你!” 床底下的江屿行骤然后背一凉,“……” 木桌被林修远拍得一震,桌上的茶杯“哐”的一声就掉了下去,却也没碎,还滚了滚,一路滚入了床底下。 林子砚:“……” 林修远见状,走过去想捡茶杯,腰还没弯下,就听儿子一声急喊:“爹!” 林修远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林子砚连忙走过来,挡在他跟前道:“爹,我来吧。” “……也好,”林修远走回桌边坐下,“那你小心些,别扎着手了。” 林子砚点点头,蹲下/身一看,就跟江屿行四目相对。 江屿行默默捡过茶杯放在他跟前,忽然很想问下,你怎么没跟你爹说,是我绑了你? “公子!”院外,林墨急匆匆跑进来,见林修远也在,连忙道,“老爷,大牛哥抓到那个贼了!” “真的?”林修远噌地一下站起来,“在哪儿?” 林墨道:“在书房附近。” 江屿行一惊,赵奉被抓了? 这没用的,跑都不会跑! 他一急,“嘭”的一声撞在床板上。 林修远听见声响,以为是林子砚撞到了,心疼道:“砚儿,你没事吧?撞到哪儿了?” 林子砚:“没、没事。” “公子,你在找什么?”林墨跑过来道,“我帮你……” “不用!”林子砚急忙拿着茶杯站起来,“找到了。” 他怕再待下去,江屿行迟早会被他爹或林墨发现,只好道:“去书房看看?” “好,这回可别让他跑了!”林修远想了想,又道,“砚儿,你说吊在哪棵树上好?前厅那棵怎么样?又高又壮实。”大概能吊十几个。 林子砚:“……” “走,”林修远拉着林子砚往外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歪瓜裂枣这般不要脸!” “爹……”林子砚看了看床底下,也不知该怎么跟他爹说,抓错人了。 林墨也跟着他家老爷和公子跑了。 江屿行捂着头从床底下出来,顿了顿,又悄悄跟了上去。 林子砚被他爹拉到书房门外,见林大牛跟一堆家丁围着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脚都被绑着,脸上蒙着黑布,看不见模样。 “老爷,公子,”林大牛见他们走过来,兴冲冲道,“方才追到这儿,这贼人还想跑,被我一脚踹翻了!” 林修远看了看那人,道:“把他脸上的黑布扯下来。” 林大牛这才想起来,光顾着高兴了,还没看看这人长啥样。 尾随林子砚而来的江屿行藏在暗处,眼看着林大牛走近那黑衣人,抬手就要扯下黑布,生怕明日会满大街地传“赵校尉夜闯尚书府,被人一脚踹翻”。 -- 第13页 他急忙撕下一截衣袍蒙住脸,正要跳出去救兄弟,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猛地回过头,拳头都绷紧了,却见赵奉毫发无损地站在他身后,竖起手指挡在唇间道:“嘘……” 江屿行:“……” “你怎么在这儿?”江屿行奇怪道,“那边是谁?” 赵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方才跑到书房附近,撞见另一个黑衣人从书房里跑出来。 他想,这可是他兄弟媳妇家,遭贼就不好了。 于是,他蹿过去,一脚就把人踹翻在地。 那人一声闷哼,赵奉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急忙躲了起来,见那黑衣人捂着胸口要站起来,却被赶来的林大牛又一脚踹翻在地,还绑了起来。 “他们把那人认成你了?”江屿行听完,看了一眼那黑衣人,才发现那人其实比赵奉要瘦小一些,他方才没看仔细,才会误以为那就是赵奉。 不远处,林大牛一把扯下那人脸上的黑布。 月色下,映出宁之云有些苍白的脸。 “宁……”赵奉吃惊道,“这不是凭栏阁的那个小倌么?” 江屿行眉头一紧,这人来林府做什么? 林墨看着宁之云,挠头道:“这不是套走公子的那个人啊……” “不是?”林修远道,“那这人是谁?” 宁之云忽然眼泪汪汪道:“大人,小人是一时迷路,才误闯贵府的,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小人计较了。” “迷路?”林大牛眼睛一瞪道,“大晚上的,你穿得一身黑,干啥去啊?!偷偷摸摸的!” “我……”宁之云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去见心上人!他就爱看我穿一身黑,不行啊?” 林大牛:“……” 林子砚看着他有些眼熟,大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那晚在凭栏阁跟赵奉拉拉扯扯的小倌么?好像叫宁…… 他又忽然想起,前几日听闻江屿行花了几百两在勾栏院买了个小倌,也是叫宁什么…… 难不成,他是来找江屿行的? 第13章 我不喜欢男子 赵奉看着宁之云被团团围住,拍了拍江屿行的肩膀道:“哎,救不救啊?” 江屿行一脸不解,“干嘛要救?”都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赵奉:“那他……许是真的迷路了?” 江屿行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这鬼话你也信?” 然后,他就听见不远处的林子砚道:“既是迷路了,误会一场,那便放他走吧。” 江屿行:“……” “你看,”赵奉理直气壮道,“林公子不也信了,就你没安好心,还老把人往坏处想。” 江屿行抬脚就踩他---闭嘴吧你! “公子,”林大牛死活不信,“他骗人的!” “你才骗人!”宁之云挣着腕上的绳子道,“若是耽误了我去见心上人,我就……我就天天在大门外骂你们!” 林大牛粗声道:“我怕你啊!你倒是说,去见心上人干嘛蒙着个脸?!” “我……”宁之云顿了顿道,“我想看看他认得出我么。” 林大牛还是不信,“睁眼说瞎话!” 宁之云:“你才说瞎话!” “好了,”林修远被他们吵得头疼,摆摆手道,“照着规矩,送去府衙吧。” “大人,”宁之云一副可怜的模样,“我真是迷路了,您放了我吧!今日我若是不去见心上人,他一生气不要我了,我就无依无靠了!” 林大牛以为他心上人是女的,嗤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靠女人?” 宁之云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心上人是男的。” 林修远一听,又想起了那个肖想他儿子的兔崽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宁之云都不顺眼了,“大牛,把他送去府衙。” 宁之云:“大人!” “爹……”林子砚话都还没说,林修远就拉着他往回走,叮嘱道:“砚儿,你快些回去,再多叫些人守在院外。” 他想了想,又道:“不行,你还是搬来爹的院子吧。” 林子砚:“……” “不用了,”林子砚连忙道,“爹,天色已晚,您先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林修远还是不放心,可劝了大半天也劝不动他儿子,只好多叫了些人守着林子砚的院子,又唠叨了一阵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林子砚看着他爹走出院门,刚抬手关上房门,江屿行就从门后露了出来。 林子砚吓了一跳,“你……你还没走?” 江屿行指了指门外,说:“人太多,走不了。” 林子砚道:“那我把人支开?” 江屿行点点头。 林子砚开门出去,找了个由头叫院里的人先退至院外。 “江兄……”他回过头,见江屿行拿着之前丢在床底下的麻袋走了出来,又随手关上了门。 林子砚想,你走就走,关门做什么?我还在外头呢…… 然后,江屿行抬手就封了他的穴道。 林子砚:“……” 江屿行抖开麻袋就往林子砚身上套,还边套边嘀咕道:“这么好骗,是不像北祁密探。” 林子砚:无耻!无耻! 江屿行扛着人,一路跑到了城南的一间画坊门外。 -- 第14页 他抬手敲门,“哐哐哐”地响了一阵,才听见里面有人骂骂咧咧道:“谁啊?!大晚上的,买画明日再来!” 江屿行道:“是我。” “嘭”的一声门就开了,年轻的老板眉欢眼笑地喊道:“阿屿!你可来了,我好想你!” 麻袋里的林子砚:“……” 江屿行推开凑过来的柳涔,踏入坊内,把肩上的麻袋放在木椅上。 柳涔好奇道:“这是什么?” 然后,他就见江屿行解开麻袋,一个气得脸都红了的公子瞪着他们。 柳涔:“这……” 江屿行又去解人衣衫。 柳涔顿时就不乐意了,脚一跺跑过去拉开江屿行,不高兴道:“三年多了,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可你竟要去脱别人的衣衫?!不行,要脱也得先脱我的!” 林子砚:“……” 江屿行头疼道:“我有事,先看看他身上……” “有什么好看的?!”柳涔气道,“他有的我也有,你怎么不看看我?” 江屿行:“你没有。” 柳涔不服气道:“都是男的,我怎么就没有?分明就是你喜新厌旧,对你好的你不要,偏要去套麻袋抢!负心汉!”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屿行不耐烦道,“他腰间纹有宿北狼,你也有?” “我自然也……”柳涔这才反应过来,愣道,“宿……宿北狼?” 江屿行点头道:“你仔细看看,是否与薛良所纹的,同出一人之手。” 当年,薛良的尸首从平波湖里捞上来后,第二日便不见踪迹了。见过他腰间刺青的人寥寥无几,柳涔便是其中之一,又对此技略懂一二。若非如此,怕是隔着三条街看见柳涔,江屿行都撒腿就跑。 柳涔不情不愿地走近林子砚,一步三回头道:“真要脱他衣衫啊?” 江屿行:“脱。” 柳涔又问:“那一会儿要脱我的么?” 江屿行额角突突地跳,“不脱。” “阿屿,”柳涔委屈道,“三年多了,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就……” “我说过了,”江屿行打断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男子。” 林子砚:“……”哦,那前几日在我院中说好男色的是谁? 第14章 冷就去穿衣衫 柳涔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伤心道:“男的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就不喜欢?” 江屿行嘴角一抽,“我干嘛要喜欢?” 柳涔站起来就往他跟前晃,说:“你看看我,腰细,腿长,不好看吗?” 腰细……江屿行不自觉看向窝在木椅里的林子砚,想起了那日在客栈里,褪下衣衫后看见的那截腰…… 是挺细的,还很白。 “阿屿,阿屿!”柳涔挡住他的视线,生气道,“我是说看我,你看他做什么?” 江屿行尴尬地收回目光,“少废话,快看看他腰间的刺青。” “急什么,”柳涔边走边嘀咕道,“平日里摸都不摸我一下,扒别人衣衫你倒是挺麻利的。” “等一下。”江屿行忽然道。 柳涔回过头,开心道:“不脱了?” “不是,”江屿行道,“先烧炉炭火,他怕冷。” 柳涔:“……” “他怕冷,我就不怕冷吗?!”柳涔一颗心碎得哗稀里哗啦,怒道,“大晚上的,我被你从床上吵醒,穿着里衣站在这儿吹了大半天的风,也没见你问我冷不冷?!” 江屿行:“你壮得能跑三条街,不怕冷。” 柳涔险些被他气死,“我怕冷!” 江屿行:“那就去穿衣衫。” 柳涔:“我不穿!” 江屿行:“……”你怕是有什么毛病? 柳涔死活不肯去烧炭火,江屿行只好自己去搬出来烧。 柳涔一看更气了,一炉不够,你还要搬两炉,他有那么弱不禁风吗?!你怎么不把我房子都烧了?! “可以了。”江屿行把炭火往林子砚身旁挪近了些。 柳涔气得话都不想说了,走过去直接扯下林子砚的腰带。 林子砚动也动不了,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扯自己的衣衫。 江屿行见林子砚一脸平静,不恼不怒的,忽然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不生气了?” 上回我扯你衣衫,你气得脸都红了,还瞪我。 林子砚:“……”我上回以为你是淫贼。 江屿行却心里有些不痛快,见柳涔端详着林子砚腰间的刺青,还要上手去摸,不自觉开口道:“看完没?”怎么看那么久?你看就看,摸什么? “确实与薛良所纹极为相似,”柳涔只当他是着急了,回道,“应当是出自一人之手。” 江屿行走过来,蹲在林子砚跟前,解了他的哑穴,问道:“你腰间的刺青哪儿来的?” 林子砚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是……” “我知你不是北祁密探,而是林修远的儿子,”江屿行盯着他道,“可你腰间的宿北狼如何来的?” 林子砚咬了咬下唇,半晌方道:“我也不知,从我记事起便有了。” 江屿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良久又垂眼去看他腰间的刺青,缓缓道:“好,我信你。” 他把林子砚的衣衫穿好,站起来对柳涔道:“今日之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是……” -- 第15页 “不用日后了,”柳涔两眼放光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成亲吧!” 江屿行:“……” 林子砚:“……” 江屿行一把扛起林子砚就跑,“告辞。” 柳涔追在他们身后喊:“不成亲也行,那亲我一下……” 江屿行扛着人跑得更快了。 林大牛与林府的家丁押着宁之云去府衙。 赵奉偷偷跟着他们,一路上听宁之云凄凄惨惨地哭诉,还想着要不要去救他,就听宁之云“哎呀”一声,蹲地上了。 林大牛推了推他,问道:“怎么了?” 宁之云捂着肚子,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肚子疼。” 赵奉还在想,哎呀,真可怜…… 然后,就见宁之云忽然抬手一挥,一阵白色粉末扑向林府众人,顿时哗啦哗全晕倒了。 赵奉:“……” 宁之云甩掉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的绳子,又踩了林大牛两脚,气道:“敢踹我,小爷踩死你!” 他踩解气了,又把林府的人都搜了一遍身,却只摸出几十个铜板,顿时嫌弃道:“堂堂尚书府,怎么人都这么穷?” 但铜板也是钱,总好过没有。他把铜板揣入钱袋中,慢悠悠走了。 赵奉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宁之云偷偷回了凭栏阁,在房里换了身衣衫,才打开房门,就被老鸨逮了个正着。 “你可算回来了!”老鸨又把他拉回房里,关上门骂道,“大晚上你跑哪儿了?!宁末,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趴在屋顶的赵奉眉头一皱,宁末?不是叫宁之云吗? “出去也不说一声,”房里,老鸨数落道,“有客人点你呢,再不去人都要砸桌子了!” 宁末眼睛一亮,问道:“多少钱?” 老鸨:“十两。” 宁末顿时垮了脸,“这么少啊?” “有十两就不错了,”老鸨道,“你当谁都像江尚书的公子那么傻,几百两银子买你一晚上啊?” 赵奉:“……” 嗐呀,阿屿这傻子,赵奉痛心地想,白白花了几百两……不对,这银子好像是我的? 第15章 不是我爹生的 赵奉越想越气,自己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这姓宁的还说,他是被骗进来的,跑不掉? 啊呸,他才是骗人的吧! 宁末跟着老鸨去见客人,赵奉扒着房顶,也跟了过去。 那客人肥头大耳,见了宁末就拉着手摸,老鸨一关上门,便心急火燎地要亲美人。 “爷,”宁末连忙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了杯酒,“我敬您一杯。” “好好,”那胖子笑眯眯接过酒,一饮而尽,又摸着他的手道,“喝完了。” 宁末也笑了,眉眼弯弯的,拉着胖子往床边走。 “小美人……”胖子手都还没摸几下,就忽然脑袋一沉,两眼一翻,浑身发软地倒了下去。 宁末见他就要扑在地上,急忙抬脚一踹。“嘭”的一声,胖子重重砸进床里。 “这么沉,”宁末收回脚,嘟囔道,“睡地上了我可搬不动。” 趴在房顶上的赵奉嫌弃地想,又是迷药,你就没有新鲜点的法子? 他又觉得奇怪,这胖子醒来,知道自己便宜没占到,还被下迷药了,不得找人算账? 然后,他就听见那胖子哼了哼,声音有些不对劲。 这是……咋了? 胖子忽然一个翻身,紧紧抱住床上的被子,“嗯嗯啊啊”地蹭着,还越蹭脸越红。 赵奉:“……” 不……不是迷药啊! 赵奉顿时就想起了他上回下在自己酒里的药粉,难不成,也是这种药? 卑鄙!无耻!赵奉心头冒火,险些就蹿下去找他算账了,却又想起江屿行说,还不知这人底细,不可贸然行事。 他忍了忍,在屋顶蹲了大半天,才勉勉强强压下火气,黑着脸走了。 江屿行扛着林子砚跑了好几条街,见柳涔没追上来了,才松了口气。 他把林子砚放下,给他解了穴道,话都还没说半句,就被林子砚踩了一脚。 “嘶……”江屿行一声痛呼,怒道,“你踩我干什么?!” 林子砚退后了几步,小声又硬气道:“你言而无信,还说我好骗。” 江屿行这才想起,方才在林府骗他把人支开,又套了他麻袋的事。 是挺好骗的,随口一说他就信了,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人心险恶,”江屿行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你这般轻信,难免要受骗。” 林子砚气道:“君子一诺……” 江屿行:“我不是君子。” 林子砚:“……” 林子砚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江屿行一把扛了起来。 “你又做什么?!”林子砚挣扎道,“放开!” 江屿行没放,想着是他把人扛出来的,就该扛回去。况且这大半夜的,一个书生在街上乱跑,遇到贼了怎么办? 他扛着林子砚回了林府。护卫还守在院外,也没发现他们家公子丢了。 这护卫也是傻的,江屿行想,都不知道进来看一看。 可先前他们公子也没被人掳走过,护卫也没啥经验,既然公子说了守在院外,自然是要听公子的话。 -- 第16页 江屿行放下林子砚,触到他有些发凉的指尖,眉头一皱道:“喊人给你加些炭火,那个叫小黑的……” 林子砚:“……是小墨。” “公子睡了吗?”说到便到,院外忽然就传来了林墨的轻声询问,似乎是在问护卫。 江屿行急忙一掠,翻墙跑了。 林墨轻手轻脚走进来,见林子砚站在院中,吃惊道:“公子,你怎么没在房里?夜里风大,会着凉的。” 林子砚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问:“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今晚抓到的那个人跑了!”林墨道,“我怕他回来找公子麻烦,就来看看。” “我没事。”林子砚想,他要找也是找江屿行,找我做什么? 可几日后,宁末却来找他了。 那时,林子砚在铺子里买笔墨,挑了许久也没看上眼的。伙计说里间还有,他去取,可进去许久也没出来。 林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好进去喊人。 他走进去一看,只见伙计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你怎么……”话音未落,他两眼一黑,也晕了过去。 林子砚见林墨也没出来,心生疑虑,脚下方一动,就见凭栏阁的那个小倌走了出来。 “林公子,”宁末走过去关门,“你放心,他们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事。” 林子砚看着他关上门,眉间一拧,默默拽紧了身旁的木椅。 然后,只见宁末抬手就解衣衫。 林子砚:“……你做什么?” “认亲啊,”宁末道,“既然你也是北祁人,以后……” “什么北祁人?”林子砚攥紧了指尖,“胡言乱语!我爹是礼部尚书,我怎么会是北祁人?” 宁末撩开衣衫,只见他瘦窄的腰间,也纹着宿北狼。 “你不是林修远生的,”宁末道,“你的亲生父亲,是宿北楼的探子,是北祁人……” 江屿行守了一天的城门,有些乏,想着去喝点酒,却走着走着,见前边有个熟悉的身影。他仔细一看,似乎是……林子砚? 林子砚恍恍惚惚地走着,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着宁末的话。 “你不是林修远生的……” “你的亲生父亲,是宿北楼的探子,是北祁人。” “他死了,把你从宿北楼带走的那一年,他就死了。” “林修远在大雪中捡了你……” “哐”的一下,林子砚骤然撞上了一堵胸膛。他抬头一看,是江屿行。 “你怎么了?”江屿行道,“怎么魂不守舍的?” 林子砚看着他,脑子一片混沌,恍惚不清。 “我……”他轻声道,“他说,我不是我爹生的……” 江屿行不以为意道:“你当然不是你爹生的。” 林子砚一愣,“你知道……” “你爹不是男的吗?”江屿行道,“男的怎么会生?” 林子砚:“……” 江屿行见林子砚没说话,抬手就去摸他肚子,嘀咕道:“难不成,真的能生啊?” 第16章 听见了就有关 胡言乱语!林子砚推开江屿行的手,越过他就要走,却又被一把扯住了发带。 “逗你呢,”江屿行拉着他雪白的发带道,“是谁跟你说,你不是你爹生的?” 林子砚回过头看他,似欲言又止,却沉默半晌,只道:“放手。” 江屿行:“你不说,我就不放。” 林子砚一恼,索性把发带解了,散着发就要跑,江屿行又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衫。 “你……”林子砚连忙去抢衣衫,却怎么也扯不回来,“放手!” “不放,”江屿行眉头一挑道,“你有本事就把衣衫也脱了。” 林子砚气坏了,“我的事,与你何干?!” 江屿行:“我听见了,就与我有关。” 蛮不讲理! 林子砚顿时气得话都不说了。 江屿行看着他,默默地想,这人每回生气都只会咬着唇瞪人,怕是骂人都不知该怎么骂,这得受多少欺负。 “不说算了,”江屿行放开衣衫道,“我还懒得管。” 林子砚别开眼,半张脸隐在散落的发中。 他垂眸半晌,还是转身走了。 “别人说你就信?”江屿行在他身后道,“傻不傻?” 林子砚脚步一顿,袖中的指尖动了动,又缓缓走了。 江屿行看着他孤伶伶地走远,心头有些不痛快,甚至想追上去把人拖回来,堵在墙角问问,有什么不可说的? 可直到林子砚消失在街口,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说就不说,江屿行有些烦躁地想,索性也走了,却又一愣,发现手里还攥着林子砚的发带。 他手一扬就想丢了,五指却拽着没放,想了想,还是把发带塞进了怀里。 下回再还给他吧,江屿行想。 林子砚在家门附近遇见了一脸焦急的林墨。 “公子!”林墨担心道,“你没事吧?” 他在铺子里醒来,四处找不见他家公子,又想起自己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顿时吓坏了,赶紧跑了回来,正好在门口看见了散着发的公子。 “公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林墨眼眶一红,“你发带呢?” 林子砚摇摇头,想回房里独自待一会儿,却在路过前厅时,撞见了林修远。 -- 第17页 “砚儿,”林修远见他这模样,吃惊道,“这是怎么了?” 林子砚:“……风大,发带掉了。” “风大怎么还出去,”林修远连忙叫人去给他拿披风,“你向来怕冻,大冷天的,就少出去些。” 林子砚看着他爹,想起林修远曾说,他出生在冬日,因受了寒,身子比常人要弱些。 可今日宁末却说,他是在雪里被冻的,林修远捡到他时,他已气息微弱,缓了好几天才救回来的。 他不信,他爹那么疼他,他怎么会是捡来的? “林修远一生未娶,”宁末的话又荡在耳边,“哪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一生未娶…… 他爹只跟他说过,他娘在他出生后便去世了,似乎也未曾说,那是他的妻…… “爹,”林子砚唇齿颤了颤,轻声道,“我娘……” 林修远一愣,“你、你娘?” “爹……”林子砚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心头一阵发酸,又忽然不想问了。 无论真相如何,这都是养他育他的父亲,是他这辈子最亲的人。即便他真是捡来的又如何,他仍旧是林子砚,是林修远的儿子,这儿便是他的家。 “砚儿,”林修远面露忧色,“怎么了?” “没事,”林子砚唇边扯出一个笑道,“爹,我饿了,去用饭吧。” “好好,”林修远边走边念叨道,“爹让人给你炖了汤,你先喝点暖暖身子……” 这天夜里,林子砚辗转难眠,反复想起宁末白日里说:“不管你信不信,话我都带到了,这几日你好好想想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他又自顾自说道,“你若是不愿做宿北楼的探子,楼主定然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林修远……” 林子砚心头一揪。他可以什么都不怕,却不能把他 爹也卷进来。 怎么办?他蒙在被子里,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江屿行。 可江屿行还花几百两银子买过宁末,怕是也不可信。况且,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对江屿行亦一无所知。 “我听见了,就与我有关。” 江屿行的话忽然荡在耳边,林子砚抓着被子顿了顿,喃喃道:“骗人……” 第二日,林子砚站在宫城门口,有些犹豫不决。 他想了一夜,北祁探子这么大的事,还是该禀告皇上的。可他虽回京不久,也听闻皇上常年卧病在床,太子不问政事,北祁探子又隐于暗处,他这一说,怕是只会打草惊蛇,害了他爹。 他踌躇良久,还是转身走了。 他满腹心事,茫然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竟走到了城外竹林中。 四周静悄悄的,惟有风吹竹叶,簌簌作响。林子砚叹了口气,转身想回去,却一转头,就见江屿行站在身后不远处。 “你……”林子砚一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屿行抱着双臂道:“这话该我问你。” 他本守在城楼上,却忽然见林子砚孤身一人往城外走去,也不知去做什么。 关我什么事?他想,他都不要我管。 然后,不一会儿,他就跟了过去。 “你来这儿做什么?”江屿行道,“等人?” “不是……”林子砚也不想多说,踩着林中枯叶就要走,却脚下蓦然一空,猛地坠了下去,“啊……” “林子砚!”江屿行急忙蹿了过去,却也脚下一陷,抱着人一道摔了下去。 “嘶……”他们摔在一个颇深的大坑里,江屿行一声痛呼,崴了脚。 “你怎么样?”林子砚从他怀里爬起来,“摔到哪儿了?” 江屿行勉强道:“没事。” 他抬头看了看,这坑虽深,可若是平时,他一跃便能上去,但现下…… 他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脚。 林子砚这才发觉他的脚一动不动,担忧道:“你的脚……” “不碍事,”江屿行道,“只是,上不去了。” “喂,”上头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你们谁啊?怎么掉下去了?” 林子砚一喜,“小兄弟,可否拉我们一把?” 犬巳蹲在坑边,抱着蛐蛐罐往坑里瞧了瞧。他本是来林子里找蛐蛐玩的,却骤然听见一声喊叫,跑过来一看,就见两个人摔坑里了。 “那我也不能白帮你们啊?”犬巳想,殿下常说不能吃亏,他帮了他们,他们也该报答一下吧? “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江屿行:“什么事?” 犬巳摸着后脑勺道:“我想想……” 良久,陷在坑里的两人忽然听上头那人道:“咬他!” 江屿行:“……” 林子砚:“……” 江屿行回过头,看着林子砚道:“你咬我,还是我咬你?” 大坑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事的犬巳索性斗起了蛐蛐,嚷嚷道:“快,咬,咬它……” 作者有话说: 万万没想到,成了周更……不好意思,等忙过这一阵子,一定努力更! 第17章 你怎么不打他 林子砚愣愣道:“咬……咬哪儿?” 江屿行抬起头就问犬巳,“喂,咬哪儿?” 犬巳斗蛐蛐斗得正起劲,随口道:“爱咬哪儿咬哪儿。”咬赢了就行。 -- 第18页 林子砚想了想,对江屿行道:“要不,咬手?” 江屿行抬起手臂就往他跟前凑,说:“你咬。” 林子砚有些过意不去,江屿行本就是为了救他才掉下来的,现下又崴了脚,他怎么还能去咬人家? 他拉起袖子,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说:“还是你咬我吧。” 江屿行想,你这细皮嫩肉的,我一口下去,都能咬出血来。 可他看着那截白晃晃的腕子,又禁不住想,是不是很软?就像他的腰,那么瘦,却又那样软,一摸就怕痒似地抖…… 江屿行缓缓凑过去,嗅到他袖口间若有若无的淡香。 这是什么香?江屿行想,还挺好闻的。他自己的衣衫向来不喜欢熏香,还常嫌弃京中的王侯公子身上一股子怪味。赵奉还曾笑话他,说他以后怕是找不着媳妇了,京城中哪家的小姐衣裳不熏香的? “江兄?”林子砚见江屿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手腕,不解道,“怎么了?” 江屿行这才回过神来,掩饰般道:“没什么。” 他抬起眼,看着林子砚道:“真要我咬?” 林子砚点点头。 江屿行顿了顿,拉住他的手腕,唇齿覆上温热的皮肉,轻轻咬了一下。 也是软的,似乎比他腰间的还要软……也不对,我没咬过他的腰…… 江屿行正胡思乱想,又忽然听上头那人嚷道:“咬,狠狠咬!” 江屿行:“……” 林子砚见江屿行没怎么用力,咬得跟舔似的,只好道:“你咬吧,我……不疼的。” 不疼才怪,你当自己是木头做的?江屿行看着他,迟迟下不去口,又听上边不依不饶地嚷着,“咬,快咬呀!” 他一怒,抬起头就喊,“不咬,换一个!” 蹲在坑边斗蛐蛐的犬巳被他这嗓子吓得一抖,茫然道:“啊?什么?” 江屿行:“不咬了,换别的!” 犬巳一头雾水,“为什么不咬?”那我的蛐蛐怎么赢? 江屿行一口气堵在心口,这人什么毛病,非要看他们咬人?! 混账!他气得要站起来,却一声痛呼又跌了回去,“嘶……” “你没事吧?”林子砚连忙扶住他,“我真不疼的,你咬……”话音未落,江屿行就抬起手臂,说:“你咬,我皮厚。” 林子砚:“……” 犬巳在坑边看得云里雾里,“你干嘛给他咬?” 江屿行一声冷哼道:“不是你说要咬的?” “啊?”犬巳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对着蛐蛐嚷嚷的那些话,“我不是说你们啊,我斗蛐蛐呢,是叫蛐蛐咬。” 江屿行,林子砚:“……” 这两人怎么傻乎乎的?犬巳想,算了,还是先把人拉上来吧。 “那先欠着,”犬巳对着坑里道,“我想到什么事再说。”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绳子,把江屿行和林子砚从坑里拉了上来。 “多谢。”林子砚道完谢,又看着犬巳手里的绳子,觉得有些奇怪,这荒郊野林的,哪儿来这么结实的绳子? 他不禁问:“小兄弟,你这绳子哪儿找的?” 犬巳随口道:“这是殿……” 他话还没说完,又一顿,改口道:“我捡的。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他抱着蛐蛐罐想,素不相识的,总不好说,这绳子是我家殿下为了逗心上人开心,中秋月圆的,把孙二当家吊树上用的,还边吊边放鞭炮,吓得孙二当家嗷嗷叫。 江屿行见犬巳自顾自走远了,嘴角一抽道:“看着像个缺心眼的。”也没问他们叫什么,家住何处,还说人情要先欠着,这是指望日后有缘再见么? 林子砚却不解道:“何出此言?” 江屿行:“……”算了,你也是个缺心眼的。 “你的脚可还疼?”林子砚道,“我扶你去看大夫吧?” 江屿行试着抬脚动了动,也没说疼不疼,只是拧着眉点了点头。 林子砚拉着他的手绕过后颈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城里走。 江屿行靠着林子砚,只觉得这人太瘦了,瘦得他都怕把人压坏了。 他本想问问他,是不是很重?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样。“怎么瘦成这样?”江屿行皱眉道,“你爹饭都不给你吃饱?” 林子砚:“……我吃得少。” 江屿行:“那就多吃点。” 林子砚:“吃不下。”喝药都喝饱了。 “吃不下?”江屿行还未细问,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阿屿!” 他回头一看,就见柳涔背着个画篓跑了过来。 “阿屿,”柳涔看了看江屿行,又看了看林子砚,问道,“你怎么了?” 江屿行:“脚伤了。” 柳涔解下画篓就丢一边,说:“那我扶你吧!” 他说着就要去拉江屿行,江屿行急忙一躲,“不用。” “别客气,”柳涔又凑过去拉他,“我力气大!” “不用!” 两人拉拉扯扯,林子砚又扶着江屿行,拉扯之间,忽然一个没站稳,两人直直扑倒在地,林子砚一下子亲在了江屿行脸上。 江屿行,林子砚:“……” “你!”柳涔气死了,“你怎么可以亲他?!我都没亲过!不行,我也要亲!” -- 第19页 他一把推开林子砚,扑上去就要亲。 江屿行回过神来,急忙一手按住他的脸把人推开,“亲你个头!走开!” “我不!”柳涔嚷道,“我也要亲!” 江屿行抬起没受伤的脚就踹。 “阿屿!”柳涔委屈得心头冒酸,指着林子砚不平道,“你怎么不打他?!他亲了!” 江屿行下意识一抬头,看向林子砚。 林子砚默默往后一退,顿了顿,伸出掌心道:“打手……好不好?” 江屿行:“……” 第18章 好歹抱一抱嘛 柳涔见江屿行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子砚,大半天都没有动,不禁怒道:“怎么就打我啊?!分明是他亲了!你怎么不打他?!” 江屿行挪开目光,有些不自然道:“他……他无心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无心的?”柳涔不服气道,“说不定他蓄谋已久呢!” 林子砚:“……”我不是,我没有。 可柳涔不信,气势汹汹地问道:“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子砚:“不是……” 柳涔:“我摔了那么多次都没亲到他!你一摔就亲到了,哪有那么巧!” 林子砚:“……” “行了,”江屿行不耐烦道,“还走不走了?” 柳涔气道:“你不给我亲,我就不走!” 江屿行抬手就对林子砚道:“走了。” 柳涔:“……” 林子砚走过来要去扶江屿行,柳涔急忙道:“等一下!我来扶!” 江屿行颇有些嫌弃道:“你不是不走?” 柳涔:“扶着你,我还是勉强可以走的。” 江屿行:“不必勉强。” 柳涔:“我就乐意勉强!” 这时,不远处悠悠走来一辆精致的马车,车外还跟着小厮和丫鬟。 他们三人堵在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小撕不禁呵斥道:“什么人?!快些让开!” 话音未落,就听车内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不得无礼。” 车帘被挑开,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探出头来,歉然道:“家仆无礼,还望几位公子勿怪。” “姑娘言重了。”林子砚回了个礼,和柳涔一道扶着江屿行往路旁让了让。 姑娘见江屿行似乎腿脚不便,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受伤了?” 江屿行道:“不碍事。” “公子若是不嫌弃,”姑娘道,“我可送公子一程。” 跟在马车旁的丫鬟欲哭无泪,小姐,你怎么又招野男人上车?!不是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好人啊! 好在野男人似乎不想上车,江屿行回道:“不用了。” 林子砚蹙眉道:“再走下去,你的脚怕是会伤得更重。” 柳涔虽也十分想扶着江屿行走,可一听这话,也劝道:“是啊,阿屿,你还是坐马车吧。” 江屿行嘴角一抽,心想,我一个大男人,坐姑娘的马车,像什么话?你们读书人都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读书人拘不拘小节,姑娘不知道,她只是热情道:“公子不必客气,几位也是入城吧,正好顺路。” 她往里边挪了挪,又铺开三个垫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林子砚:“……我走路就好。” 姑娘:“这车宽敞,坐得下的。” 于是,在姑娘契而不舍的劝说下,三人推辞不过,还是上了马车。 丫鬟:“……”惨了,还一次三个,真的没关系么? 柳涔一上马车就往江屿行身边挤,死活不让林子砚靠近他的心上人,烦得江屿行险些又忍不住踹他。 林子砚见状,只好与那姑娘坐在一边,跟江屿行相对而坐。 “公子可是要去医馆?”姑娘看了看江屿行崴了的脚道,“我送公子去回春堂,可好?” 江屿行点点头,“多谢。” 马夫缓缓赶着车往城内走去。一路上,姑娘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三人,看得他们脊背发凉,总疑心上当受骗了,这姑娘莫不是要把他们诓去哪儿卖了? 然而,他们还是平平安安入了城,又穿过街巷到了回春堂。 他们在回春堂门前下了马车,跟姑娘道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公子不必客气。”姑娘与他们道了别,而后马车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 丫鬟跟在马车旁,见她家小姐靠着车窗叹了口气,不解道:“小姐,你怎么了?” 她家小姐闷闷道:“我分明大老远就听见他们喊亲什么的,怎么一路上什么也没见着?好歹抱一抱嘛……” 丫鬟:“……” 柳涔一到回春堂,便遇上了之前买过他画的主顾,两人相聊甚欢,又约着回柳涔的铺子去看画。 柳涔本来不想走的,可想想自己都好几日没生意了,又正好赶上个人傻钱多的,只好咬咬牙,带着人先回去了。 “阿屿,你等我,”柳涔一边走,一边回头道,“我马上就回来。” 江屿行:“……”不,不用回来了,走好。 大夫给江屿行的脚敷了药,又叮嘱他这几日多注意些,记得按时换药。 这时,门外进来个北祁兵,粗声粗气说要抓药,治风寒的。 大夫给他抓了几帖,他二话不说,拿了就要走。 “等等,”大夫叫住他道,“药钱还没给。” -- 第20页 那北祁兵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药钱?” 大夫点头道:“是啊,一共……” 北祁兵猛地拽住了他的领口,“瞎了你的狗眼!敢跟你爷爷要钱?!” “本就……要给钱的,”大夫哆哆嗦嗦道,“买药哪有不给钱的……” “老子就不给钱,你能拿我怎么样?!”那北祁兵一脸不屑道,“丧家之犬,你们皇帝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你还敢跟我要钱?!” 林子砚看着那北祁兵,袖口中的指尖拽得发白,耳边又荡起那日宁末悠悠的话语,“你的亲生父亲,是宿北楼的探子,是北祁人……” 不是,我不是北祁人…… 北祁犯我疆土,残杀我军数十万将士,我怎么会是北祁人? 不是的,我不是…… 他白着脸走了过去,猛地推开那北祁兵,愤然道:“既是买卖,哪有不给钱的道理?莫要欺人太甚!” 北祁兵被他推得一愣,回过神来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抬手就推了回去,“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你爷爷!” 他力气大,林子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猛地向后跌去。 林子砚一惊,还未反应,后背就骤然撞上了一堵胸膛,温热结实。 “我再问你一遍,”他落在江屿行怀里,听见那人说,“要不要我管?” 第19章 要去脱他衣衫 林子砚后背抵着江屿行温热的胸膛,恍惚间想起,昨日在街上遇见他时,自己曾气道:“我的事,与你何干?!” 是该无关的。他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若不是因他腰间的刺青,他们怕是浲州一别后,便不会再相见了。 可如今,江屿行揽着他的腰,将他护在怀中,问他:“要不要我管?” 他问的,不止是眼前药堂的事,更是昨日林子砚未曾说完的话。 你想管吗?林子砚下唇咬得鲜红,指尖不禁攥上江屿行的袖口,“我……” “管个屁!”那北祁兵本来见江屿行生得挺拔结实,有些胆怯,又仔细一看,只见这人单脚站着,另一只脚上缠满了纱布,跟个粽子似的。他顿时不怕了,嗤笑道:“就你这模样还想管?死瘸子!吴爷我……” 江屿行抄起桌上的茶杯盖就砸了过去。 “嘶!”吴山猝不及防,被一把砸中额头,脑门疼得嗡嗡响,“混账!” “莫说这只是小伤,”江屿行道,“就是双腿都废了,收拾你也不在话下。” 吴山勃然大怒,搬起一旁的椅子就要冲过去。 江屿行又抄起桌上的茶杯,对着他的膝盖砸了过去。 吴山膝间一疼,猛地跪倒在地,椅子顿时砸在了自己身上,痛得他嗷嗷直叫。 “几……几位,”大夫怕他们越打越凶,连忙道,“药钱我不要了,别……别打了。” 可吴山咽不下这口气,爬起来恶狠狠道:“你给老子等着!” 他说着就要往门口走,江屿行忽然手一抬,掌风扫过,“嘭”的一声,门就关了。 “等着?等你去叫人来?”江屿行悠悠道,“我傻吗?” 吴山心头蓦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你要干什么?” 江屿行眼神陡然一寒,“把你剁了,泡药酒。” 吴山吓得一个趔趄,“你……你敢?!我表兄是铁骑军的高将军,你若是敢动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十年前,大延将军聂湛遇害,北祁趁虚而入,攻陷北境,大延被迫求和。自那时起,北祁的铁骑军便不曾撤离京都。 他们在京中横行惯了,见不得有人与他们作对。 江屿行却一声冷笑,“尸身都找不着,他如何知道是我做的?” 吴山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不想死也行,”江屿行放开林子砚,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丢了过去,“把这药吃了。” 吴山战战兢兢道:“什么药?” 江屿行:“吃了再说。” 吴山:“我、我不……” 江屿行默默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吴山立马把药吃了,“我吃,我吃!” 江屿行满意了,随手把匕首塞给了林子砚。 林子砚一愣,还没来得及问,给我做什么?就听吴山结结巴巴道:“到、到底……是什么药?” 江屿行:“毒药。” 吴山欲哭无泪,我就知道,不然还能是补药吗? “两个月后去城外破庙找我拿解药,”江屿行道,“否则,你会七窍流血而死。” 吴山茫然道:“为、为什么是两个月后?” 江屿行:“有事要你去办。” 吴山:“什么事?” “改日再说,”江屿行道,“滚吧。” 吴山拔腿就要跑,又听江屿行喊道:“回来。” “怎、怎么了?” 江屿行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几帖药,“拿药,给钱。” 吴山只好把药捡起来,又把钱给了大夫,才急匆匆跑了。 大夫心有余悸,走过来向江屿行和林子砚道谢,“多谢二位公子。” 江屿行从腰间摸出一点碎银子,说是赔他茶杯的。 大夫死活不肯要,还多送了几帖药给他们。 林子砚把匕首递给江屿行,“这……” 江屿行道:“给你了。” -- 第21页 林子砚一脸茫然,“给我?” 江屿行点头道:“留着防身。” “可是……” 江屿行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让他扶着自己,不由分说道:“走了。” 林子砚只好把匕首收了起来,扶着他缓缓走出药堂。 “方才……”走着走着,林子砚忽然轻声道,“你说,要不要管……还算数么?” 江屿行唇角微勾,说:“我不是已经管了?” 林子砚抬起头看他,“那昨日的……也算么?” 江屿行眉头一挑道:“那你说吗?” “我……” 他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来人往,渐远而去,惟身旁之人一步步咫尺相近。 林子砚许久没有说话。 江屿行看着他,以为他又不说了,却听他小声道:“你与宁末……是何关系?” “宁末?”江屿行不解道,“谁啊?” 林子砚咬了咬唇,说:“你不是花了几百两,在凭栏阁买了他一夜?” “凭栏阁?”江屿行这才想起来,却更迷惑了,“他不是叫……宁什么云吗?” “他说他叫宁末,”林子砚问,“你不知?” 江屿行满头雾水,“我又不认识他。”自然不知。 林子砚似乎有些生气,“那你买他,是……”想、想睡他? “我没想买他,”江屿行道,“我那时以为他是你,想买你来着。” 林子砚:“……” 江屿行嘀咕道:“谁让你不给我脱衣衫的。” 林子砚耳根泛红,推开江屿行就要走,却听江屿行又是一声痛呼,“嘶,疼……” 他只好又走回来扶他。 “生气了?”江屿行看着他发间雪白的带子,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把发带还给他。 他抬手就要去怀里摸,又不禁想,堂堂尚书公子,不缺这一根发带吧? 可即便不缺,也该还给他吧? 犹豫间,又听林子砚轻声道:“是他说,我不是我爹生的。” 江屿行一顿,问道:“宁末?” 林子砚点点头,“他说,他是北祁人。” 江屿行眉头一拧,“北祁人?” 林子砚又道:“他腰间,也有宿北狼。” “什么?!”江屿行一惊,瘸着个腿就要跑,林子砚随手扯住他就问:“你也要去脱他衣衫?” 江屿行:“……” 第20章 怎么吃那么多 江屿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若宁末腰间也有宿北狼,那是该看一下,辨一辨真假,兴许还能顺藤摸瓜,寻到他兄长的消息。 三年了,除了林子砚,他再没找到与薛良有着相似刺青的人。那纹于腰间的北狼,是画舫沉湖后,他所找到的唯一线索。 可被林子砚这一问,他却莫名有些心虚,像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我……” “阿屿?”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们转头一看,就见赵奉走了过来。 江屿行灵光一闪,抬手就指着赵奉道:“让他去脱。” 林子砚:“……” “脱什么?”赵奉一脸狐疑地走近,见江屿行的脚缠得跟个大粽子似的,不禁大笑道:“你这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被人给打断腿了?哈哈哈……咳咳……”他笑都还没笑几声,胸口就被江屿行抡了一拳,“不会说话就别说!” 赵奉揉着胸口,摇头晃脑道:“啧啧……恼羞成怒。” 江屿行挥拳又要揍他,就听林子砚道:“他是为了救我才摔伤的。” 嚯,原来是为了救媳妇,赵奉想,那可不得摔得严重点,才能让媳妇多心疼些。 “哎呀,”他立即改口道,“怎么摔成这样了?会不会残废啊?” 林子砚:“……”这、这么严重吗? “你才残废!”江屿行见林子砚眉头都皱了,不禁道,“别听他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赵奉道,“张瘸子不就是摔的?”还是爬墙去偷看姑娘时摔的。 江屿行额角突突地跳。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去扒宁末衣衫,怕是要当场把人摔地上踩两脚。 林子砚有些不解道:“张瘸……” “走吧,”江屿行连忙打断他道,“去凭栏阁。” 赵奉以为自己听错了,“凭、凭栏阁?”你是脑子抽了吗?带媳妇去勾栏院? 江屿行又沉吟道:“他既已自曝身份,怕是不会留在那儿了。” 赵奉一头雾水,“谁啊?” 江屿行勾过他的肩膀道:“等会儿要是见着那个姓宁的小倌,你把他衣衫扒了。” “啥?”赵奉震惊道,“我是正经人!” 江屿行:“他是北祁人。” “北祁人也不……什么?!”赵奉更震惊了,“北祁人?!” 江屿行点点头。 林子砚也道:“他说,他是宿北楼的探子。” “他大爷的,”赵奉撸起袖子道,“骗我银子就算了,还是个北祁探子!” 宿北楼他们是听过的。北祁境内最大的情报楼,甚少有人知其位于何处。江屿行也曾猜过,宿北狼便是宿北楼的图腾,却因寻不到这楼的踪迹而一筹莫展。 他们三人到凭栏阁时,老鸨花枝招展迎了上来,一听他们要找宁末,破口便骂,说宁末这个白眼狼,偷了她的银子跑了。 -- 第22页 “真跑了?”赵奉气道,“该早点来的!” 林子砚扯了扯江屿行的袖子,说:“那怎么办?” 江屿行想了想,道:“想必他还会来找你,等着便是。” 林子砚:“那他若是来了,怎么办?” 江屿行想,林府那群护卫又傻又愣,也不知道逮不逮得住那姓宁的探子…… “我跟你一道回去。” 赵奉,林子砚:“……” 赵奉拉过江屿行,小声道:“你这就要上门了?不怕被他爹轰出来?” 江屿行一脸无所谓道:“不让他爹知道就行了。” 他转头对林子砚道:“我住你院里,可好?” 赵奉在心里直拍大腿,兄弟啊,你可真是出息了! 但他又一想,人家林公子是读书人,哪像江屿行这么毛毛躁躁的,大概是不答应的。 然后,他就见林子砚点了点头。 赵奉:“……” 林公子……你也很出息。 林子砚先回了林府,把院内的护卫支开后,就见赵奉带着瘸腿的江屿行跳了进来。 “那我先走了,”赵奉对江屿行挤眉弄眼道,“你悠着些,别吓着人家了。” 江屿行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又翻墙走了。 “快用晚饭了,”林子砚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平日里都是与我爹一道用晚饭的。” 江屿行也不介意,让林子砚吃完也给他带些点心回来就好了。 于是,当晚林子砚吃完饭后,又吩咐厨房多做了些点心,送到他房里去。 晚些时候,林墨看着他家公子端着空碟子走出来,吃惊地想,公子今晚怎么吃那么多?比大牛哥他媳妇大肚子的时候吃得还多! 第21章 也还挺好抱的 林墨正想着林大牛他媳妇的大肚子,就见林子砚走了过来,问道:“厨房可还有点心?” 公子还要吃?!林墨眼睛都瞪圆了,不禁低头看了看林子砚的肚子。 林子砚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没有……” “有的有的,还有桂花糕,我去给公子拿。”林墨连忙抢过林子砚手中的空碟子,往厨房跑去。 他想,虽说公子吃得比平日里多,但公子那么瘦,是该多吃些,吃得像大牛哥那样壮才好。 他开开心心去厨房取了桂花糕,回来时见林子砚还等在门外,不禁皱眉道:“公子怎么不进房去?这儿风大。” “没事,”林子砚接过桂花糕,说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墨点点头,“那公子也早点休息,我去给公子铺床。” 他说着便要推门而入,林子砚连忙道:“不用,我自己铺就好。” 林墨:“可是……” “没事的,”林子砚道,“你先回去吧。” 林墨只好点头道:“那公子有什么事再喊我。” 他一步三回头地往院门口走,总觉得他家公子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些心虚? 当晚,林墨做了个梦,梦见他家公子吃了好多桂花糕后,肚子变得跟大牛哥他媳妇一样大。 他吃惊地摸着公子的肚子问,这么多桂花糕吗? 公子笑着说,不是桂花糕。 他傻傻地问,那是什么? 然后,那个要扒他家公子衣衫的登徒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搂着他家公子道,是我儿子。 林墨心头“轰隆”一声就惊醒了。 是梦啊,还好还好……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想着明日还是别叫厨房给公子做桂花糕了,吃多了不好。 那做桃花酥吧,这个公子也喜欢吃,又软又甜。 他拉上被子躺下睡,一头雾水地想,怎么会梦见那个不要脸的呢? 梦都是反的吧? 他又放心了,那就是不会再见到那个登徒子了。 江屿行坐在床边,撑着头看着在地上铺被子的林子砚。 房内只有一张床,他方才还在担心自己睡相不好,也不知半夜会不会压着林子砚,就见那人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蓬蓬啪啪往地上铺。 江屿行:“……我睡地上?” 林子砚摇头道,“江兄是客,岂可这般怠慢,自然是林某……” “上来,”他话还没说完,江屿行就道,“这床又不是睡不下。” 本就怕冷,还大冬天睡地上,江屿行想,你是嫌自己命长是不是? 林子砚有些犹豫道:“我怕压着你的脚。” 江屿行道:“你睡里边,我把脚搁外边就行了。” 林子砚想了想,只好又把被子塞回柜子里,抱着枕头走到床边,对江屿行道:“那若是压着你了,要同我说。” 江屿行点点头,心想,你们读书人睡觉不都挺老实的么?谁压谁还真不好说。 他本以为像林子砚这样甚少与他人同榻的公子,身边骤然多了个人,怕是会睡不着。 也不对,他又想,怎么就认定林子砚甚少与他人同榻了?听说他常年在外求学,指不定遇着人相谈甚欢,就抵足而眠了。 他正胡乱想着,就听身旁的人没了动静,只余轻浅的呼吸声。 他转头一看,见林子砚对着他侧身而躺,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他试着喊了一声,“林子砚?” 林子砚没什么反应。 真睡着了?江屿行嘴角一抽,果真常与人抵足而眠? -- 第23页 这一夜,江屿行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没吃饱,然后林子砚又给他端来了一个大肘子,说这个可好吃了。 他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 好软,他问,你家肘子都炖这么软? 林子砚说,我炖的。 江屿行有些惊讶,你还会炖肘子? 会啊,林子砚说,我还会杀猪。 江屿行难以置信,杀猪?! 对啊,林子砚说,我家是卖猪肉的,我叫王富贵。 然后,一眨眼,林子砚就变成了那个又肥又壮的王富贵,还十分豪迈地问他,买猪肉吗? 江屿行心头一抖,猛地就惊醒了,却发现自己咬着林子砚的脸颊。 他一惊,连忙松口。 林子砚似乎睡得很沉,也没被他弄醒,轻柔的呼吸一阵又一阵扫过他唇边。 江屿行这才发觉,他们靠得那么近,气息咫尺相闻,他还紧紧搂着林子砚的腰,而林子砚轻拽着他的领口,怕冷似的窝在他怀里。 江屿行:“……”怎、怎么睡成这样了? 他听着怀里人绵长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心口“怦怦怦”地响,还一声大过一声。 他想退开些,可他一退,林子砚就被冻着了似的,又往他怀里蹭了过去。 江屿行顿了顿,还是伸手把人搂住了。 瘦是瘦了点,他想,也还挺好抱的。 天边渐渐泛白,晨光浅浅泄入房中。 江屿行在半梦半醒间感到怀里一空,继而有人轻声下床。 这么早醒?他迷迷糊糊地想,天那么冷…… 然后,就听屋外传来那个叫什么小黑的声音,“公子,今日……”他忽然一顿,又似有些困惑道,“公子,你脸上,怎么好像……有个印子?” 第22章 心上人不见了 印……印子? 江屿行一听这话,顿时就清醒了。 他做梦醒来那会儿天还未明,房内昏暗,也没看清是否咬了林子砚一脸牙印。 门外,林子砚抬手摸了摸脸,不解道,“印子?什么印子?” 林墨凑过去看了看,“怎么好像是……被人咬的?!”他猛地一惊道,“公子,家里是不是进贼了?!还咬你脸了?!” 林子砚忽然就想起了房内的江屿行,“……没、没有吧。” 林墨连忙把他家公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公子,你没事吧?还有哪儿被咬了吗?” 林子砚:“……应当没有。” “我去给公子拿药膏。”他急急忙忙要往房内跑,林子砚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就见他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撞开了房门。 床上的江屿行和地上的林墨四目相对。 江屿行:“……早啊。” 林墨眨了眨眼,崩溃大叫,“啊!!!” 林子砚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墨,轻声些。” 林墨:“唔唔唔!” 林子砚只好放开他。 “公子,”林墨指着江屿行,目瞪口呆道,“他怎么在这儿?!” 林子砚道:“他是来帮我的。” 林墨:“帮什么要睡公子的床?!” 林子砚:“……” “不睡床睡地上啊?”江屿行衣衫不整地从床上坐起来,懒懒道,“堂堂尚书府这么小气?” 林墨:“你去别的房里睡啊,干嘛要睡我家公子的床?!” 江屿行:“睡哪儿不都一样?” 林墨:“不一样!” 江屿行:“怎么不一样?” 林墨险些就脱口道,我家公子会大肚子的! 半个时辰后,林墨看着在他家公子房里吃早饭的江屿行,痛心疾首地想,公子你变了,都会藏野男人了,还不让我告诉老爷!公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子砚脸上的印子未消,也不好出门。江屿行有些过意不去,尴尬道:“那什么……我不是有意的……就……” “没事,”林子砚道,“江兄不必介怀。” 江屿行又道:“要不……我给你揉揉?” 林子砚还未说话,林墨就抢道:“不用!我给公子揉!”你揉什么揉,你分明就是想占我家公子的便宜! “兴许一会儿印子就消了。”林子砚自己抬手揉了揉,许是用力了些,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江屿行看着他红通通的脸,默默地想,还怪好看的。 午后,林子砚的脸终于恢复如初。他去书房找他爹,江屿行在他房里百无聊赖地翻着兵谱,见一旁的林墨凶巴巴地盯着自己,不禁扬了扬手里的书道:“你也要看?” 林墨:“不看!” 江屿行放下兵谱,问道:“那你盯着我做什么?” “公子心善,才会被你骗了,”林墨气鼓鼓道,“我才不信你!”你休想做坏事! 江屿行也没在意,想了想,又问道:“你家公子……时常与别人同榻睡吗?” “胡说八道!”林墨气道,“我家公子才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呢!” 江屿行心头忽然就不堵了,又翻着书,似随意道:“可他昨晚睡得挺好的。”还一个劲往我怀里蹭。 林墨不信,“公子肯定是睡不着也不敢说!”还一个人默默熬到天亮,太可怜了。 江屿行:“他睡得可沉了。”我咬他脸了都没醒。 林墨:“才不会!” -- 第24页 两人争了大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于是等林子砚从书房回来时,就见林墨急吼吼地问他,“公子,你昨晚睡得好吗?!” 林子砚点点头,“挺好的。”很暖和。 然后,林墨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蹲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林子砚一头雾水,“怎么了?” “没事,”坐在桌边的江屿行颇为舒坦道,“他昨晚没睡好,蹲一会儿就好了。” 林子砚:“……” 当晚,天色一黑,林墨也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子,蓬蓬啪啪往地上铺,“公子,今晚我在这儿睡!” 林子砚:“……地上冷。” “不冷。”林墨回着他家公子的话,眼睛却盯着床边的江屿行,想了想,又拿了根棍子放在被子边,“公子,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叫我!” 林子砚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床上的江屿行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林墨:“……”你不要盖我家公子的被子啊! 这天晚上,林墨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拿着棍子把那个野男人赶跑了。他开心地跑回去找他家公子,却见公子踩着石头在爬墙。 他吓坏了,急忙喊道,公子,你干什么?!快下来!摔了怎么办?! 公子回过头,委屈道,他不见了。 林墨问,谁不见了? 公子说,我心上人。 林墨茫然道,你心上人是谁? 然后,又见那个野男人从墙头冒了出来,抱着他家公子亲了一口,说,是我。 林墨又“轰隆”一声惊醒了。 他喘着气,眨了眨眼,看着透进房内的晨光,才想起来,自己睡在公子房里。 他转头去看床边,只见江屿行侧身背对着他,把他家公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看不见。 他掀开被子,正要走过去,又听门外传来林大牛着急的呼喊,“公子,不好了!老爷跟江尚书在宫城门口打起来了!” 他家公子似乎是被吵醒了,又没听清门外说了什么,喃喃道:“怎么了?” 床上那个野男人道:“好像是说,我爹跟你爹……打起来了?” 第23章 被你爹追着打 老爷跟江尚书? 我爹跟你爹? 林墨眨了眨眼,看着他家公子迷糊又着急地从那人怀里挣出来,还喃喃道:“谁……谁打起来了?” 那人道:“我爹跟你爹。” 林墨猛地回过神来,指着江屿行震惊道:“你爹就是老爷讨厌的那个江尚书?!” 江屿行点点头,下床穿衣衫,又一把拉住光着脚就要往外跑的林子砚,“不冷啊你,急什么?” “你当然不急了,”林墨连忙上前帮他家公子穿鞋穿衣衫,“你爹会功夫,我家老爷又不会,打起来还不是我家老爷吃亏!” 江屿行不以为意道:“我爹不打书生。” 林子砚穿衣的手一顿,“真的?” “嗯,”江屿行点头道,“估计是我爹被你爹追着打。” 林子砚:“……” 宫城外,林修远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棵大树下,对着树上的江成岳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下来!” “老林啊,”吏部何尚书在一旁劝道,“这……这成什么样啊?叫人看了笑话,算了吧……” 气死我了!林修远扶着树干喘着气,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险些要脱下鞋子去砸江成岳。 今日早朝时,老皇帝身体不适,便先回了寝殿,说有事可先奏太子。谁知他前脚一走,太子转头就说自己赌钱输得买丹炉的银子都没有了,还要跟百官借钱,气得林修远当场就参了他两本。 然后,江成岳又瘫着个脸,站出来说,太子殿下久居东宫,难得与民同乐,散些银子也是无可厚非。还说他愿把西郊的一处宅子卖了,所得钱财皆入东宫。 太子甚是满意,随口就给他亲戚升了官。众人一听,也纷纷送钱买官,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还约了下朝后一道去赌坊,效仿太子与民同乐。 林修远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不敢相信这竟是他大延的朝堂! 荒唐,荒唐啊!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见众人都已散了,只有何尚书还与他一道站在殿中。 “走吧。”何尚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往门外走去。 他们走到宫城门口,正好撞见了江成岳。 林修远想起方才大殿上的事,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他,“与民同乐?这叫与民同乐?!我让你个老东西胡说八道!” 江成岳转头就跑。 “你站住!”林修远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有本事你别跑啊!” 江成岳跑着跑着,三两步就蹿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林修远爬不上去,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只好站在树下,大骂他无耻。 于是,等林子砚他们赶着马车到宫城外时,就见一个爹躲在树上,另一个爹站在树下骂,旁边还有个何尚书在劝架,而宫城边的护卫没一个敢过去。 林子砚:“……”真是我爹追着江尚书打啊? 江屿行先下了车躲到一旁,让林子砚把他爹接回去。 “爹,”林子砚走过去,扶着他爹道,“外边冷,先回去吧。” 林修远不肯走,抖着胡子踹着树,“老东西,你下来!下来!” -- 第25页 将成岳:“……” 林子砚与何尚书一道劝了大半天,才把他爹劝上了马车。 林修远气得一路都不说话,却在路过山河赌坊时,见一众同僚在坊内赌钱,顿时又怒火中烧,险些又要折回去打江成岳,“我与那老东西势不两立!” 何尚书连忙拉住他,劝道:“算了算了,莫要气坏身子了。” 林子砚也给他爹顺气,劝了许久,林修远才冷静了些。 “小墨,”林子砚想起该先送何尚书回去,便掀开车帘对赶车的林墨道,“先去何府。” 这时,街旁茶馆二楼上,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倚着窗,看着帘下的林子砚,问道:“就是他?” 一旁的宁末回道:“是。” 中年人道:“倒是跟他那不成器的父亲有几分像。” 他摸着下巴上扎手的胡子,又道:“只是,我宿北楼的人,怎么叫大延人养成了个书生?” 宁末心里翻着白眼想,书生不好么?又会吟诗又会作对的,哪像你,整日就会阴谋诡计,杀人越货。 但他也没敢说,只好跟着附和道:“楼主放心,待公子回了北祁,自然就不同了。” 中年人没说话,看着林府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口,才站起来道:“查一查他明日会去哪儿。” 宁末回道:“是。” 江成岳见林修远被儿子拉走了,才松了口气从树上下来。 他想,这人不仅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当年初入京城时,这人当街被人抢了银子都没生气,只紧紧抱着怀里两三岁的儿子,庆幸道,还好儿子没被人抢了。 他看不过去,在那抢钱的泼皮经过他身旁时,脚一抬,把人绊倒了。 那泼皮一脑袋磕晕了,江成岳提着钱袋去还给林修远。 那人起初还愣了愣,回过神来才笑道:“多谢兄台!我请兄台吃烧饼吧。” 江成岳以为他要去买烧饼,正要说不用了,就见他从包袱里掏出两张烧饼,一张给怀里的儿子,一张塞给江成岳。 江成岳:“……” 那烧饼比他儿子的脸还大,那娃娃抱着烧饼,奶声奶气道:“爹爹,看不见……” 林修远连忙把烧饼从他脸上拿开。 江成岳默默把烧饼还给他,“我不饿。” “不饿也可以尝尝,”林修远道,“这烧饼好吃。” 江成岳:“……不必了。” 不远处,那晕倒的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林修远急忙抱着儿子就跑,又转头对江成岳道:“兄台快走,小心那泼皮找你麻烦。” 他没跑几步,方才还给他的钱袋又“咚”的一声掉地上了。 林修远无知无觉地往前跑,还不忘对怀里的儿子道:“给爹爹咬一口。” 江成岳想提醒他,“喂,你……” 林修远以为他要还烧饼,挥了挥手继续跑。 手里拿着烧饼站在大街上的江成岳:“……” 第24章 爹有别的儿子 眼看着那书生抱着儿子就要跑远了,江成岳一急,捡起钱袋就朝他丢了过去,“喂,你的银子。” 林修远听见喊声回过头来,却被骤然飞过来的钱袋一把砸中额头,顿时一个踉跄,又怕摔了儿子,忙乱之间,脚下一滑,磕晕过去了。 江成岳:“……” 林子砚从他爹怀里爬起来,见他爹睡在地上,不禁仰起小脸看了看亮堂堂的天,扯着他爹的袖子道:“爹爹,天还没黑。”你怎么就睡着了? 江成岳连忙走过去,喊了几声,地上的人都没动静,只有那小娃娃巴眨着眼看他。 江成岳有些头疼,难不成要把人就这般扔大街上睡?他想了想,左右自己的宅子就在不远处,便索性一把将人扛了起来,又一手抄起那小娃娃,想暂且把他们带回家去。 不料,那小娃娃忽然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嘶!”江成岳一声痛呼,险些把人甩出去,“你……你干嘛咬我?” 林子砚抱着他的手臂,口齿不清道:“爹爹说,坏人抱,咬他。” 江成岳:“……我是坏人?” 林子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江成岳无奈道:“那你自己走?” 林子砚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咬过了,要抱。” 江成岳:“……” 江成岳扛着人走到家门口,就见他四岁的儿子抱着廊柱一蹭一蹭地往上爬,管家站在廊下着急道:“二少爷,你快下来!小心摔着!” 江成岳眉头一皱,喊道:“阿屿,下来!” 江屿行回过头来,见他爹扛着个人,手里还抱着个比他小一些的娃娃。他顿了顿,忽然转头对着一处院子喊道:“大哥,爹还有别的儿子!” 江成岳,管家:“……” “瞎说什么?”江成岳走过去,把林子砚放下,又黑着脸对柱上的江屿行道:“下来!” 江屿行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柱子上爬下来。 “看好他们。”江成岳对着管家道,然后扛着磕晕了的林修远往客房走去。 “二少爷……”管家这一日被四处乱蹿的江屿行吓得不轻,想哄着他回房去,却见他家二少爷上下打量着那小娃娃,问道:“你是谁?” 小娃娃眨了眨眼,没说话。 -- 第26页 不会说话?江屿行也不想理他了,转头就要走,却又听他开口道:“哥哥,破了。” 江屿行一时没听明白,回头道,“什么破了?” 林子砚:“屁股。” 江屿行顿时怒了,“你才屁股破了!” “二少爷,”管家欲言又止,“你裤子后头……是破了……” 江屿行转头一看,就见屁股后边破了个大洞,大约是今日四处乱爬时,被什么扯破了。 他连忙一把捂住屁股,“不许看!” 林子砚顿了顿,抬起两只小手捂住了脸。 江屿行:“……你捂脸干嘛?” 林子砚愣了愣,恍然大悟般道:“哦,错了。”然后又抬着手捂住了眼睛,指缝却漏得那么大,仍旧看着江屿行道,“屁股,破了。” 江屿行气死了,冲过去就掐他的脸,“不许说!” “唔唔……”林子砚抓着他的手推他,“放、放开……” “二少爷,”管家怕他们俩打起来,急忙把江屿行拉开,“这小公子是客,不好这样。” 江屿行“哼”了一声,气乎乎地走了。 “二少爷……”管家有些无奈,又见林子砚揉着脸,十分委屈的模样,忙摸着他的头道,“小公子,饿了吧?可要吃点心?” 林子砚抬起揉得红扑扑的脸,又道:“他屁股,破了。” 管家:“……” 林修远晕沉沉地睁开眼,有些呆愣地看着上方的床帐,一脸茫然。 他缓了缓,又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砚儿!砚儿!” “爹爹……”本来趴在床边,被骤然翻开的被子一把罩住的林子砚拱了拱被褥,探出头来。 林修远松了口气,把儿子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又转头看着这陌生的房间,“这是哪儿?” 林子砚顿时想起了方才掐他脸的江屿行,扁着嘴道:“他凶……” “凶?”林修远问道,“这儿的人很凶?” 林子砚点点头。 林修远不乐意了,敢凶他儿子?! 他一时也没想到是江成岳把他们带回来的,抱着儿子就要去找人理论。 可他也不认得路,走来走去,也不知走到了哪儿,只在路过一间屋子时,听见里边有人道:“真要……杀了?” 林修远心头一咯噔,杀什么? “嗯,”又有一人道,“想来人也快醒了,时辰差不多了。” 人快醒了?林修远震惊不已,这、这是说我么? “可这……若是叫二少爷知道了,怎么办?” “无妨,就说是他们自己跑了,找不着了。” 林修远心惊胆颤,无怨无仇的,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急忙抱紧儿子,躲着人四处找门,只想赶快离开这儿。 屋内,一名家丁提着两只鸡,为难道:“可是,二少爷会信吗?”等会若是找不着鸡,怕是要大闹一场。 “这鸡凶狠,不可伤着少爷,”管家道,“你一会儿再上街去买两只温和些的。” 家丁:“……”温和些的,那少爷还怎么斗鸡? 他家二少爷前几日见这两只鸡凶勇好斗,便不许厨房把它们杀了,说要留着玩。 今日管家见府中来了客,还昏迷了,便想炖些鸡汤给他补一补,也正好把这两只凶狠的鸡给炖了。 于是,等江成岳回到客房,想看看人醒了没时,那一大一小早跑没影了。 “老爷,老爷……”江成岳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才发觉已走到了家门口,听管家忧心忡忡道,“二少爷回来了,脚还受伤了。” 江成岳眉头一紧,“怎么伤的?” 管家摇摇头,“少爷只说是摔的。” 江成岳想了想,还是抬脚往江屿行的院子走去。 他走到院外,远远便瞧见江屿行坐在石桌旁,拉着个丫鬟的袖口,低头闻了闻。 丫鬟红着脸,正要凑近些,江屿行就放开了袖子,挥了挥手让她走。 丫鬟一脸失望,只好端着茶水走了。 江成岳正想走过去,又见他儿子从怀里摸出一条雪白的发带,也低头闻了闻。 江成岳:“……” 第25章 这字太丑了吧 江屿行嗅着林子砚的发带,有些好奇,这人熏的什么香?上回在城外的大坑里,他便觉得,那袖间的淡香怪好闻的。这两日抱着人睡,似乎也睡得更沉了,不知是否与这香有关…… 他闻着闻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林子砚身上什么味,关他什么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他嫌弃地摇了摇头,正要把发带收回去,却听院外有脚步声靠近。他抬头一看,就见他爹走了过来。 江屿行连忙把发带塞回怀里。 “咳……”江成岳走过来,看了看他包得跟粽子似的脚,问道,“脚怎么了?” 江屿行随口道:“摔伤了。” 江成岳不信,“好端端的,怎么会摔成这模样?” 掉坑里了…… 江屿行没脸说,只好盯着石桌上的茶水装哑巴。 他爹以为他又闹脾气了,叹了口气道:“脚伤了,这几日就待家里,别乱跑了……” “不行,”他话还没说完,江屿行就抬起头道,“我有事。” 江成岳:“何事?” 江屿行又盯着桌上的茶水,不说话了。 -- 第27页 江成岳看着他这模样,眉头越拧越深。这三年来,江屿行几乎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寻他失踪了的兄长。他死死拽着平波湖边仅有的那点线索,找着与薛良腰间相似的刺青,甚至为了查北祁铁骑军,险些入了禁军,却被他爹撵着赶着去守城门了。 江成岳不想他去淌这浑水,他的兄长本就是因追查北祁探子才出了意外,若是江屿行也…… 江成岳不敢想。他已经丢了一个儿子了,又怎能叫另一个儿子去涉险? “在家待着,”江成岳沉声道,“哪儿也不许去!” 他的儿子,他来找就好了。 江屿行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瘸着腿往房里走,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越发不听话了。江成岳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喊人去给江屿行告假,却得知他已好几日没去城门值守了。 “不去当值,也不回家,”江成岳听着下人回报,皱眉道,“那这几日他去哪儿了?” “小人也不知,”那下人道,“赵校尉只随口说了一句,又不肯说了。” 江成岳:“他说什么?” “他说,”下人学着赵奉那嫌弃的模样道,“那么大个人,整日就知道缠着媳妇,啧……” 江成岳:“……” 于是,第二日,江屿行不情不愿地去跟他爹吃早饭,边吃边想着,一会儿怎么跑出府去,就听他爹不自然道:“咳……若是闷了,就出去走走。” 江屿行咬着半个包子,愣了愣。 出去走走?昨日那么凶,不许我出门的,是谁? 江成岳也有些尴尬,喝完了粥,站起来要走,又回头道:“不可过夜。” 江屿行:“……” 林墨看着他家公子坐在窗边看书。不知是透过窗沿落在房内的日光太暖,还是清晨公子起得太早,不一会儿,他家公子就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公子,”林墨劝道,“若是困了,就再去睡一会儿吧。” 林子砚迷迷糊糊睁开眼,摇了摇头,喃喃道:“床上冷。” “冷?”林墨连忙跑去开柜子,“那我给公子加床被子。” 林子砚看着他抱被子去铺床,想起昨夜怎么捂也捂不暖的被窝,不禁有些茫然。他虽从小畏寒,一到冬天便双脚都是冷冰冰的,要捂许久才会暖,可往日里也是这般睡的,也不觉得多冷,怎么昨夜里就睡不着了? 窗沿上的日光落在他手边,林子砚指尖动了动,缓缓靠了过去。 暖烘烘的,他想,就像那人的胸膛…… “公子,公子……” 林子砚猛地回过神来,听见林墨担忧道:“公子,你是不是累了?”怎么又发呆了? 林子砚摇摇头,还未说话,就见下人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公子,有您的信。” 然后,林墨就见他家公子接过信,打开一看,纸上龙飞凤舞的,也不知写了啥,公子却“噗哧”一声笑了。 林墨:“……”是笑这字太丑了吧? “小墨,”林子砚抬起头道,“备车。” 林墨不解道:“公子,你要去哪儿?” 林子砚:“不知。” “啊?”林墨愣愣道,“那备车干嘛?” 林子砚站起来,看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唇边隐有笑意,“你先赶车去后门等着。” 林墨一头雾水去赶车,见他家公子悄悄从后门出来,进了马车,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不走大门,就见江屿行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也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林墨:“……”你出来啊!这是我家公子的马车! 公子,快把他赶出来! 可他等了大半天,公子也没动静,只是让他赶着车,去那个叫赵奉的校尉家里。 “为何要去赵校尉府上?”马车内,林子砚也有些疑惑。 “去见个人,”江屿行道,“那个姓宁的探子。” “宁末?!”林子砚吃惊道,“找到他了?” 江屿行点点头,“赵奉抓到的。” 赵奉是在街边吃面时见到宁末的。那人蒙着个脸,在摊边买包子,却一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白乎乎的包子顿时掉地上了。 他气得破口大骂,“没长眼啊!赔钱!” 赵奉一个机灵,猛地抬起头来。 宁末气乎乎地拽着人赔了钱才罢休,一转身,就见赵奉直勾勾地盯着他。 宁末:“……爷,吃面啊?” 赵奉:“是啊,被人骗了几百两银子,饭都没得吃了。” “您说什么呢?”宁末边说边往后退,“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着拔腿就跑,却没跑几步就被赵奉一把拎住了后领,“你跑什么?” “没、没跑,”宁末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喊道,“非礼啊!” 赵奉愣了愣,拉过他的手就往自己领口里塞,然后比他还大声地喊:“非礼啊!” 宁末:“……” 第26章 那儿有肘子么 街上人来人往,一听这喊声,纷纷驻足回头,往他俩这边看。 “你干什么?!”宁末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赵奉紧紧抓着,“谁非礼你了?!放开!” 赵奉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你摸我干什么?!不要脸!” 宁末:“……”你大爷的!你才不要脸! 路人一见这情况,真以为赵奉被非礼了,对着宁末指指点点。 -- 第28页 “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 “就是,好男风就算了,大街上也敢胡来!” “有辱斯文!” “光天化日的,真是色胆包天!” “世风日下啊……” “不是,我没……”宁末话还没说完,赵奉扯着他就走,“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当我好欺负是吧!走,跟我见官去!” “我没有!你放手!”宁末掰着手想跑,奈何力气没赵奉大,被一路半拉半拖着走了。 他们拉扯着走到了无人的巷子里,宁末忽然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着手脚,关在一间柴房里。 “在里面呢,跑不了。”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不一会儿,门“哐当”一声就开了。 宁末一抬头,就见林子砚扶着江屿行,跟赵奉一同站在门口,三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宁末眨了眨眼,无辜道:“几位爷,有事么?” 江屿行顿了顿,转头对赵奉道:“把他衣衫扒开。” “你、你们干什么?”宁末一个劲往后缩,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赵奉摸着下巴,嘀咕道:“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林子砚:“……”你们在演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演上瘾了你?”江屿行嘴角一抽,催道,“还不快去。” 赵奉“啧”了一声,走过去蹲在宁末跟前,问道:“你是北祁人?” 宁末摇摇头,“不是……你干什么?!” 赵奉伸手一扯,就扒开了他腰间的衣衫。 江屿行连忙要走过去看,却见林子砚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莫名有些心虚,“不是我脱的。” 林子砚点了点头,还是默默地看着他。 江屿行:“……”那你看我干嘛?我又不是要去看人脱衣衫。 “阿屿,”赵奉看着宁末腰间的刺青,吃惊道,“真是宿北狼!” 江屿行急忙走了过去,只见那一脸凶狠的北狼,赫然与当 年从平波湖内捞上来的薛良腰间所纹一模一样。 江屿行眼睛都红了,抬手就掐住宁末的脖子,“你可认得薛良?三年前,平波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呃……”宁末顿时脸色涨红,胡乱蹬着脚,跟条鱼似地扑腾。 “阿屿!”赵奉赶忙把人拉开,“你冷静一点!” “咳咳……”宁末肺里似要烧起来了,又骤然灌入冷风,生拉硬扯的,呛得他喉间跟刀剜似的。 “有话就不能慢慢问?”赵奉拉着江屿行,数落道,“把人掐死了怎么办?” 江屿行缓了缓,推开赵奉,目光沉沉地盯着宁末,“你到底认不认得薛良?” 宁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摇着头小声道:“不认得。” 江屿行不信,“那你认得谁?这城中,还有多少宿北楼的探子?” 宁末心头一沉,装傻道:“什么楼?什么探子?” “别装了,”赵奉道,“你不就是?” “话可不能乱说,”宁末哑着声争辩道,“我不就是骗了你几百两银子,也不能这么冤枉我啊!” 赵奉指了指他腰间的刺青,“那这是什么?” 宁末低头看了看,似十分吃惊道:“这是什么?哪儿来的?你弄的?” 赵奉:“……” 林子砚也走过来道:“那日分明是你说,若是我不愿做宿北楼的探子,你们便不会放过我爹。” “这位公子,”宁末继续装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江屿行见他死不承认,也知多说无益,转头对赵奉道:“饿他几天,神志不清就什么都说了。” 赵奉:“……那不小心饿死了怎么办?” 江屿行拉着林子砚,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无情道:“那就埋了。” 宁末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杀人要偿命的!救命啊!” 江屿行没理他,边走边问林子砚道:“饿么?吃饭去?” 林子砚见他脚还瘸着,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我请你吃?” “也行,”江屿行也没跟他客气,随口道,“那去醉仙楼?” 林子砚没去过几回醉仙楼,他想了想,问道:“醉仙楼……有肘子么?” 江屿行不解道:“肘子?你爱吃肘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肘子都吃哪儿去了? “不是,”林子砚摇摇头,默默看了看江屿行又肥又肿的脚,“小墨说,吃什么补什么。” 江屿行:“……”我的脚很像猪肘子么? 赵奉听着他们一口一个肘子的,听得肚子都要叫了,一回头,又见宁末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奉:“……我可没肘子给你吃。” 宁末一口气梗在心口,险些气晕过去。 什么肘子?!你大爷的,快把我衣衫拢上!你要冷死我啊?! 第27章 你会炖肘子吗 林墨赶着马车,停在赵府后门,等着他家公子出来。 可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公子的身影。冬日暖烘烘的,他靠在车门边,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边白白胖胖的云团,数着数着,就听一阵响动。他心头一喜,转身一看,就见他家公子扶着江屿行走了出来。 林墨顿时脸一垮,你怎么还跟着我家公子?! -- 第29页 “小墨,”林子砚拉着江屿行上马车,对林墨道,“去醉仙楼。” 醉仙楼?林墨一头雾水,公子饿了? 他连忙拿出方才在街边买的桂花糕,打开纸包道:“公子,先吃桂花糕吧。” 林子砚摇摇头,“不用……”话音未落,唇边就凑上来一块糕点。 “瘦成这模样,也不多吃些,”江屿行拧眉道,“你想瘦成竹竿啊?” 林子砚愣愣地看着他。 然后,林墨就见江屿行拿过桂花糕咬了一口,又把余下的半块给回他家公子,说:“挺甜的。” “你、你……”林墨火冒三丈,“你咬过的还给我家公子吃?!” 江屿行一想也是,索性把那半块也吃了,又拿了一块凑近林子砚唇边,“吃么?” 桂花的甜香悠悠化开,缭绕其间,林子砚还未回过神来,就已张口咬了半块。 江屿行:“甜么?” 林子砚点点头。 江屿行一高兴,又把手里的半块糕塞自己嘴里了。 林子砚,林墨:“……” 江屿行:“……”我干嘛? “咳……”江屿行尴尬道,“饿了。” 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拿桂花糕,林墨急忙把纸包往怀里一藏,“这是买给我家公子的,又不是给你吃的。” “小墨,”林子砚无奈道,“不可无礼。” 林墨扁着嘴,不情不愿地把纸包塞给江屿行,又转身去赶车,嘟嚷道:“吃吃吃,撑死你好了。” 他一生气,缰绳一甩,大声喊道:“驾!” 那马甩着蹄子就蹿出去了,蹿得车厢一晃,坐在车里的林子砚一下子扑在了江屿行怀里。 江屿行下意识一搂,问道:“没事吧?” “没事。”林子砚从他怀里起来,却见方才林墨塞给江屿行的纸包被自己压扁了,里边的桂花糕大概也压坏了。 林子砚:“……”我不是故意的。 于是,等林墨赶着车到醉仙楼时,掀开帘子一看,桂花糕已经成了桂花饼。 林墨以为是江屿行压坏的,气得扑上去就要打他,却被江屿行一把抓住领口,又因脚短手短,怎么扑腾都打不到人。 “你、你!”林墨气坏了,“放开!混蛋!” “小墨,”林子砚急忙道,“是我不小心……” “没事,”江屿行不慌不忙道,“等他扑腾累了就好。” 林子砚:“可是……” “坏人!”林墨张牙舞爪,“我让你吃我家公子的桂花糕!不要脸!” 林子砚:“……”还是因为吃桂花糕啊…… 没多久,林墨就扑腾不动了,委委屈屈跟着林子砚进了醉仙楼。 他们在桌边坐下,林子砚见林墨还在生气,哄道:“小墨,听说这儿的百花糕不错,可要尝尝?” 林墨点点头,又看了江屿行一眼,赌气道:“还要桂花糕。”不给你吃! 江屿行自顾自倒茶喝,不跟他计较。 他想,我有肘子。 醉仙楼的肘子炖得很软,小二端上来时,眉飞色舞道,全京城就数他家的肘子最好吃。 江屿行半信半疑,一口咬了半个。 林子砚坐在他对面,问道:“好吃么?” 江屿行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梦里林子砚也给他端来了一个大肘子,还说是自己炖的,又说他会杀猪,然后一眨眼,就变成了那个肥头大耳的王富贵,生生把江屿行吓醒了。 “江兄?”林子砚见他没说话,不禁道,“怎么了?” 江屿行顿了顿,问道:“你会炖肘子吗?” 林子砚摇摇头,“不会。” 那就好,江屿行松了一口气,可还没喘匀,就听有人喊道:“林公子!” 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个卖猪肉的王富贵跑了过来。 江屿行:“……” “林公子,”王富贵一看桌上的猪肘子,高兴道,“这肘子好吃吧?是我今日才送过来的,可新鲜了。” 林子砚还没吃,只好笑了笑。 王富贵又唠了几句,唠得林墨都吃饱了,跑去门外喂马了还没唠完。 他说,这几日生意不好,楼里都很少叫他送肉过来了,他爹愁得头发都白了。 林公子,你们多吃一些,我今日送了好多肉过来呢! 林子砚被他缠得没办法,又点了炒猪肝、炖猪心…… 王富贵心满意足地走了,林子砚看着一桌子的猪肝猪心,又默默看了江屿行一眼。 江屿行:“……”我不缺肝,也不缺心。 “烧饼,卖烧饼了……” 林子砚听见吆喝声,不自觉往窗外看去。 江屿行见状,问道:“你想吃烧饼?” “不是,”林子砚道,“我爹爱吃烧饼,小时候他常给我买。” 江屿行想了想,站起来道:“你等我一会儿。” 林子砚一脸茫然,看着他一瘸一拐出了门。 去哪儿?饭还没吃完呢…… “这位公子,”这时,对面忽然走过来一个中年人,持着一杆幡,一身算命先生的打扮,“公子可要算一卦?” 林子砚摇头道:“不必了。” 那人却悠然坐下,“公子这是不信命?” “人生不过数十载,”林子砚道,“信与不信,又有何分别?” -- 第30页 “可你的命不在这里,”那人抬眼,直直望着林子砚,“你的命,在北边。” 林子砚心头一紧,耳边又骤然响起了那日宁末的话。 “你不是林修远生的……” “你的亲生父亲,是宿北楼的探子,是北祁人。” 林子砚猛地站起来,“你……”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继而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林子砚回过头,见江屿行皱着眉头问,“怎么脸色那么差?” 林子砚不禁抬手去拽他袖口。 江屿行眉头越拧越深,抬眼看向桌边的另一个人,“你是谁?” 那人掸了掸他的幡,轻描淡写道:“一个算命的罢了。” “算命的?”江屿行忽然拿起一盘炒猪肝,“哐”的一声放在他跟前,眉头一挑道,“那你算一算,这头猪,是什么时候死的?” 第28章 放开,让我来 那人看着桌上那盘热乎乎的炒猪肝,额角跳了跳,没说话。 哪儿来的浑小子?!蓟无酌想,也敢拿一头猪笑话他,不知天高地厚! 江屿行见他一言不发,轻嗤道:“怎么,算不出来?” 蓟无酌脸一黑,冷声道:“老夫算人不算猪!” “哦,”江屿行一手撑在桌上,倾身向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那你可算出,今日你会被人打断腿?” 蓟无酌持幡的手一紧,就见林子砚拉住江屿行,劝道:“江兄,莫冲动。” 江屿行顿了顿,回过头问道:“他是不是欺负你?” 林子砚摇摇头,“许是我多想了。走吧,回去了。” 他想,方才这人也只是说了北边,又没说北祁,许是他自己被宁末吓怕了,胡思乱想罢了。 “真没受欺负?”江屿行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那怎么脸色那么差?” 林子砚压了压心绪,勉强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他拉着江屿行往外走,未曾留意到身后那人紧追不放的目光。 这会儿走了,也还是要回来的,蓟无酌想,那姓林的老头也该有动静了。 他又想,宁末这没用的东西,又跑哪儿去了?整日不见人…… 宁末躺在赵府的柴房里,肚子“咕咕”地叫。 赵奉拿着个鸡腿,在他眼前晃了晃,“吃不吃?” 宁末转过脸,不理他。 “啧啧,”赵奉摇摇头道,“真不吃啊?你说两句就行,你腰上那刺青哪儿来的?” 地上的人还是没说话。 “这么犟的?”赵奉索性也坐在地上,吧唧吧唧地吃鸡腿。 宁末:“……”你大爷的,有你求我的时候! 都怪楼主那个老不死的,他愤愤地想,先前分明说了,以林修远的性命相挟,让林子砚留在大延,作为北祁暗线。可现下又说要把林子砚带回北祁,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一掌打晕林子砚,把人扛回去算了,又哪来这么多事?! 唉,林府还没动静么?好饿…… “啊嚏!”马车里,林子砚忽然打了个喷嚏。 江屿行眉头一紧,“着凉了?” 林子砚摇摇头,“没事。” 江屿行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林子砚,说:“烧饼。” 林子砚不解,“烧饼?” “不是说你爹爱吃么?”江屿行有些不自然道,“这家烧饼好吃。” 林子砚眨了眨眼,接过纸包,唇边荡开笑意,“多谢。” 江屿行不知怎的,耳根有些发热。他别开眼,随手挑开车帘往外看。 他们正好路过山河赌坊,见几个人闹闹哄哄地从坊里出来。 江屿行随意一瞥,却见他爹也在其中,还跟着户部张侍郎和陈长史。 张侍郎似乎是输了很多钱,咋咋呼呼地说要回去翻本。 “嗨呀,你拿什么翻本?”陈长史拉着他道,“裤子都要输没了!” 张侍郎不服气,“我这辈子就没输过几回,还能砸在一个小小的赌坊里!” 他说着又要返身回去,却被江成岳一把挡住。 “江尚书,”张侍郎顿时也想起方才江成岳输得有多惨,十分同情道,“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祖宅赢回来!” 马车里的江屿行:“……”祖宅都输了?!败家爹! “你先回去。”他转头对林子砚道,而后掀帘下车。 林子砚也看见江成岳了,只好揣着烧饼,先和林墨回府了。 江屿行径自往山河赌坊走去,也没理堵在门口的江成岳。 “阿屿?”江成岳见儿子走过来,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江屿行没说话,走进坊里扫了一眼,对着一个伙计拍桌道:“你们当家的呢?” 伙计吓了一跳,“干、干什么?” 江屿行:“我要跟他赌一把。” “阿屿!”江成岳连忙呵斥道,“胡闹什么?!回去!” 江屿行没动,仍旧道:“叫你们当家的出来。”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他们大当家向来不在坊里露面的,有事都是找孙二当家。可今早不知怎的,孙二当家跟吃了炮仗似的,脸那个黑呀,也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不就是个毛头小子,伙计想,撵出去就行了。 他招了招手,叫了几个壮汉过来,还未开口,孙放就从二楼走了下来,烦躁道:“吵什么?!” -- 第31页 脸色十分地差。 他也很冤,昨夜见大当家急匆匆抱着昏迷不醒的心上人回来,以为出什么事了,就问人怎么晕了? 大当家道,亲了一下……就晕了。 他一时心直口快,吃惊道,这是恶心得晕过去了? 你才恶心!大当家顿时火冒三丈,又把他踹去池边跟鱼一块赏月了。 于是,赏了一夜月光的孙二当家,见个人就想揍一揍。 “二当家,”伙计连忙跑过去道,“有人要找大当家赌钱。” 哦嚯,孙放想,找大当家赌钱?这是哪个傻的送钱来了? 然后,他走过去一看,就见江成岳拦着个年轻人。 孙放:“……”老江,你又送钱来了? “你就是这赌坊的当家人?”江屿行上下打量着孙放,“敢不敢与我赌一把?” “阿屿,回去!”江成岳拉着江屿行,转头对孙放道,“犬子无状,见谅。” 你儿子啊?孙放一脸茫然,那你们这……闹的哪一出?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赌什么?” 江屿行指了指自己,“我,赌江家祖宅。” 要死啦,孙放心头一惊,老江也太拼了,把祖宅都送过来?!要是叫大当家知道我收了江家祖宅,还不把我踹鱼池里去?! “好,那我就跟你赌一把。”孙放故作镇定道,“赌大小如何?” 江成岳:“不可……” 孙放连忙一摆手,“无妨。”老江啊,你行行好吧,我可不想喂鱼! 然后,跟在江成岳身后的陈长史和张侍郎就见江屿行三两把就把祖宅赢回来了。 “贤侄啊,”张侍郎一把握住江屿行的手道,“不如再来几把,我方才也……”话还没说完,江成岳拖着江屿行就走,“出息了你?!回去!” 他们走到门口,就见林墨又赶着马车回来了,似乎十分着急。 马车一停,林子砚便掀开帘子,急匆匆要下来,却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江屿行心头一跳,却见车旁蹿出一男子,一把扶住了林子砚。 这时,赌坊里的那个孙二当家忽然冲了出来,喊道:“顾护卫,快放开,让我来!”被大当家看见就不好了! 江屿行:“……” 作者有话说: 就……年后争取洗心革面,好好更新呜呜呜 第29章 又傻又呆的人 江屿行见孙放说着就要跑过去,也不知怎的,心下焦躁,一把就将人拉住了,“你做什么?” “哎呀,你快放开,”孙放急吼吼道,“我去扶人!” 江屿行更焦躁了,“不用你扶!” “不行,我……”孙放一转头,就见顾琅已放开了林子砚,往巷口走去,却在拐角处骤然被人拉走了。 那个着急劲,一看就是他们脸比城墙厚的大当家。 “啧啧……”孙放晃了晃脑袋,回头对还抓着他的江屿行道,“不扶了不扶了,人都走了。” 江屿行看了看匆忙下车的林子砚,“……”哪里走了? 孙放打着哈欠回赌坊去了。 林子砚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脸色煞白。 “怎么了?”江屿行看着他微乱的发丝,身侧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抬起来。 “我……”林子砚唇齿发颤,眼眶忽然就红了,“我爹……中毒了……” 江成岳,江屿行:“什么?!” 今日,林子砚回到府中时,就见管家神色焦急地跑出来,说老爷不知怎的,突然就晕倒了。 大夫也来看了,可诊了大半天,也诊不出什么,只说,像是中毒了。 “我问过了,”林府内,林子砚带着江屿行往厨房走去,忧心忡忡道,“我爹今日吃的东西都没什么问题,又怎么会中毒?” 江屿行也觉得奇怪。他方才跟他爹去看过林修远了,只见床上的人嘴唇发紫,眼下发黑,确实像是中毒了。 他爹转头就去宫里请御医了,但也不知御医诊不诊得出病因。 “中毒?”江屿行沉吟半晌,忽然想起赵奉曾说过,宁末善用毒,几乎每次脱身,都是撒毒药的。 “我去问问那个姓宁的,”江屿行道,“兴许是他搞的鬼。” “宁末?”林子砚不解道,“他不是被关在赵府了么?” 江屿行:“他上回不是趁夜来过,说不定是那时动了手脚。” 林子砚本想跟他一道去,又不放心林修远,只好在府里等着。 他看着江屿行出了门,想回去看看他爹,却有下人来报,说方才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信来。 他打开信一看,只见其上写着,若想救他爹,就独自到城外的三里亭去,更不许告诉其他人,否则他爹就没救了。 林子砚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他想去找江屿行,又怕真如信中所说,他爹会出什么事。 他沉默良久,还是决定先到城外三里亭去看看。 林子砚到三里亭时,远远便看见,今日在醉仙楼里遇见的那个算命先生坐在亭内,悠闲地喝着茶。 亭外停着一辆马车,坐着个赶车的人。 “来了?”蓟无酌泡着茶,眼皮都没抬,“你对林修远倒是挺上心的。” 林子砚紧紧拽着袖口,质问道,“是你害我爹的?!” “哐”的一声,蓟无酌陡然将茶杯砸在桌上,寒声道:“他不是你爹!”你是我蓟家的人! -- 第32页 他站起来,盯着林子砚道:“跟我回北祁,我可保林修远不死。” 林子砚掌心冒汗,“我为何要信你?” “你大可不信,”蓟无酌冷哼道,“看林修远能不能熬到明日。” 林子砚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蓟无酌一字一顿道,“若无解药,林修远今晚必死无疑。” 林子砚脸都白了,喃喃道:“不会的……” “不信我们便赌一赌,”蓟无酌继续道,“你大可去报官,去找人来抓我,看是我先熬不住,还是,林修远先死。” 林子砚险些站不住。他怎能拿他爹的命去赌,若他爹有什么闪失,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林子砚拽得指节发白,“只要我爹没事,我……我可以去北祁。” 蓟无酌满意地点点头,往亭外的马车走去,“那走吧。” “等等,”林子砚道,“先救我爹。” 蓟无酌:“自会有人去救他的。” 林子砚站在原地没动,“我爹没醒,我便不走。” 蓟无酌轻声笑了,“你以为你有得选吗?你多耗一分,他便毒深一分,我等得起,那老东西可等不起。” 林子砚:“你……” “放心吧,”蓟无酌道,“我不屑骗你,再说,还要留着那老东西的命栓着你呢,没那么容易让他死。” 林子砚紧紧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良久,他还是抬脚朝马车走去。 赵府柴房内,江屿行蹲在宁末跟前,沉着脸问:“是不是你下的毒?” 宁末眨眨眼,“什么毒?” “你就别装了,”一旁的赵奉道,“那天就你偷偷进了林府,不是你,难道是我啊?” 哦,宁末想,看来是林修远那老头毒发了。 他又眨眨眼,说:“我饿了,要吃鸡腿。” “鸡你个头!”赵奉骂骂咧咧道,“你再不把解药交出来,我……” “让他吃,”江屿行开口道,语气却有些瘆人,“吃饱了,好上路。” 宁末眼皮跳了跳,“你可想好了,我要是上路了,可就没人救林修远了。” 江屿行不为所动,“宫里的御医一会儿就到了,自会研制出解药。” 宁末忽然伸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说:“你确定,他们能在天黑前制出解药?” 江屿行眉头一紧,“什么意思?” “就是……”宁末悠悠道,“若林修远未能在天黑前服下解药,就死定了。” 潜入林府那一晚,他在林修远书房的油灯里撒了药。这药无色无味,却可随油灯燃烧而侵入肺腑。少量则无碍,可一旦吸入过多而致毒发,便熬不过一日。 而林修远时常挑灯夜读,不过短短几日,便毒发了。 “这天可快黑了,”宁末一脸无害道,“我鸡腿呢?” 赵奉火气都上来了,“吃了鸡腿你就会救人吗?!” 宁末:“那我得想一想。” “你……”,赵奉忍无可忍,撸起袖子就要揍人,却见江屿行猛地拔腿往外跑,甚至因太过用力,险些伤上加伤,痛得他直抽气。 “阿屿,”赵奉喊道,“你去哪儿?” 江屿行什么都顾不上了,心头一阵慌乱。 他怎么就忘了,北祁人盯上的,从来都不是林修远。 是那个又傻又呆的林子砚啊! 第30章 丢了几百头猪 江屿行匆匆赶到林府时,林子砚已不在府中。 小厮说,他家公子出门了,但也没说是去何处。 江屿行愈发不安,“他一个人出去的?!” 小厮点点头。 江屿行:“往哪儿走的?!” 小厮指了指右边的街口。 可沿着那街口没走多久,便是岔道。江屿行站在岔道口,心急火燎之际,忽然想起了今日在醉仙楼里遇见的那个有些奇怪的算命先生。 难道…… 江屿行拔腿就往醉仙楼跑去。街上熙熙攘攘,他跑得太急,冷不防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壮汉。 “哎哟,没长眼啊?!”壮汉被撞得一个趔趄,正要骂人,又一看,吃惊道,“江公子?” 江屿行抬眼,就见那个城东卖猪肉的王富贵背着一筐肉,怕是有好几十斤。 “江公子,”这几日家中生意不好,王富贵见个人就想卖猪肉,十分热络道,“府上可要肉?今日……” 江屿行也没空搭理他,抬脚就要走,王富贵不屈不挠道:“江公子,我家的肉可好吃了,不信你问问林公子,他方才还让我把这一筐都送林府去呢……” “你说什么?!”江屿行一把扯住王富贵的领口,“你见着林子砚了?!” 王富贵被江屿行吓了一跳,“是……是啊。” 江屿行急道:“在哪儿?” 王富贵愣愣道:“城门口啊……” 他方才背着这筐卖不出去的肉在街上瞎晃,晃着晃着,就见林子砚急匆匆往城门口走去。他连忙追上去,滔滔不绝地向林子砚夸自家的猪肉,颇有卖不出则不罢休的架势。 林子砚急着去三里亭,便随口答应了,让他把肉送林府去。 于是,他乐呵呵地背着肉往林府走。走着走着,肚子又饿了,他便在街边吃了碗面。 然后,吃饱喝足的他还没走几步,就撞到了江屿行。 -- 第33页 此时的江屿行,若用王富贵的话来说,那便是,急得跟丢了几百头猪似的。 “他出城了?!” 王富贵点头道:“对啊……”话音未落,就见江屿行三两步翻上前头客栈门口栓着的一匹马,缰绳一甩,策马跑了。 店小二追出来,嚷嚷道:“快来人啊!偷马了!” 王富贵:“……” 江屿行一路狂奔,出了城门直往北去。 暮色渐晚,官道上已寥寥无人。 江屿行追至三里亭,见亭内炉火煮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方才此处有人? 他心下存疑,翻身下了马走进亭内,却骤闻风声疾至。 江屿行回身一避,却听一声脆响,碎石击中茶壶,茶水泼了一地。 而后,似有暗香迎面扑来。 江屿行惊觉不对,急忙抬手捂住鼻口,却已迟了。 脑袋忽然一阵发晕,四肢酸软无力,他撑在石桌边,险些站不住。 “原来是你,”亭后的竹林中,一辆马车缓缓走了出来,蓟无酌挑着车帘,看了江屿行一眼,“我还当是林府的人。” “江屿行!”林子砚急得一下子就跳下了马车,跑了过去。 蓟无酌没拦着他,跟在他后头也下了车。 “江屿行,”林子砚扶着他,焦急道,“你没事吧?” 江屿行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一把抓住林子砚,喃喃道:“快走……” “是该走了,”蓟无酌也走了过来,看着江屿行悠悠道,“可老夫似乎还欠了你一卦……” 他突然一脚踩在江屿行的伤处。 “唔……”江屿行一声痛哼,额间顿时渗出冷汗。 “你做什么?!”林子砚急忙一把推开蓟无酌,挡在江屿行跟前,“不许伤他!” 蓟无酌眼神微寒,“老夫是算不出那头猪何时死的,可你,怕是活不过今日。” “是么?”江屿行指尖掐着掌心,撑着一丝清明,不屑道,“就你,也配算本公子的命?” 蓟无酌一声冷笑,右手抬掌,“那便试一试?” 他掌心一动,却见林子砚骤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抵在颈边。 “我欠他一条命,”冰凉的刀尖贴着皮肉,林子砚直直望向蓟无酌,声音有些抖,眼底却没有怯意,“你若不想我死,便不要伤他。” “林子砚,你做什么?!”江屿行抬手要去夺刀,却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天旋地转间,一头扑倒在地,只拽到了林子砚的衣摆,“放下……” 蓟无酌一言不发地看着林子砚,神色愈发冰冷,似透过林子砚,看见了另一个叫他怒不可遏的人。 良久,他袖子一甩,忿然转身,“上车!” 马蹄声响,不远处,车夫为蓟无酌掀开车帘,而后沉默地看着林子砚。 天色愈晚,北风裹着寒意刮在林子砚脸上。他缓缓放下匕首,不知不觉间,已是满掌心的汗。 “江兄,”他闭了闭眼,轻声道,“劳烦你,跟我爹说一声,就说……我外出求学了,让他莫要担心。” 身后,江屿行没有动静。 林子砚以为他晕过去,回头一看,却见江屿行死死拽着他的衣摆,紧咬的齿间满是鲜血。 “江屿行!” “不许走……”江屿行脑袋沉得厉害,眼前的衣摆渐渐模糊,他只能咬破唇舌,叫自己疼得清醒些,“林子砚……” 林子砚心口抽疼,眼眶止不住地泛酸,“我……” 亭外车马嘶鸣,又急又躁。林子砚回过身,见蓟无酌坐在车内,半张脸藏于帘后,默然不语,却无端叫他害怕。 “江兄,”林子砚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几近无声道,“告辞……” 他一抬脚,却走不动,雪白的衣摆被江屿行紧紧拽在手中。 “不许走……” 不知怎的,林子砚眼眶就红了。 他笑了笑,温热的泪却滑过颊边,砸在江屿行手背上。 他说,你不要老扯我衣衫。 “刺啦”一声,刀锋划破衣袍,江屿行抓着半块碎布,心头倏然一空。 林子砚缓缓朝马车走去,想起第一回 遇见江屿行时,漫山大雪寒意刺骨,那人踏着积雪,解下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林子砚,你站住!” 他忽然听见江屿行喊,嗓音沙哑,像带了血。 “你再敢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31章 话本都这么说 亭外暮色四合,晚风寒凉。 林子砚湿着眼回过头,见江屿行掌心紧紧攥着碎瓷片,也不知扎得多深,鲜红的血顺着指缝不住地往下淌。 “江屿行!” 江屿行撑在桌边,缓缓站了起来,额间青筋暴起,眼底满是血丝。 他活了二十多年,未曾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无用。 眼前叠影重重,脑中一片混沌,仿佛手中的半截碎布都要抓不住了。 不许走…… 他咬着唇齿,昏昏沉沉间只剩这一个念头。 钻心的疼痛自掌间传来,可惟有这般,他才能撑得一丝清明。 “林子砚……”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白衣白袍的身影,沙哑道,“过来……” 殷红的血一滴滴砸在地上,刺得林子砚心口发慌,泪水也止不住地淌,“江屿行,你别这样……” -- 第34页 “哼,找死!”身后,蓟无酌似耐心耗尽,掌起掌落间,车帘迎风鼓起,端坐车内的人周身泛起杀伐之意,好似下一刻便要置江屿行于死地。 “不要……”林子砚一惊,慌乱之下,咬牙捡起地上一粗壮的枯枝,跑过去就把江屿行打晕了。 蓟无酌:“……” 江屿行晕过去前,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傻子,他想,林子砚,你个大傻子…… 江屿行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入眼是素白的纱帐,一如往日。他已回了江家,房内晨光铺地,赵奉趴在桌边打着盹。 江屿行左手动了动,掌心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猛地就清醒了,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林子砚!” 赵奉被他一嗓子吓醒了,揉着眼道:“阿屿,你醒啦?” “林子砚呢?!”江屿行急道,“他在哪儿?!” 赵奉挠了挠下巴,“林公子……没找着。” 江屿行:“什么?!” “我们在城门口发现了你,”赵奉道,“但到处都找不着林公子。有人送了封信去林府,里边是林公子的字迹,说他外出求学了,让他爹不用担心。” 江屿行拖着伤就要下床,又被赵奉一把按了回去,“阿屿,真找不着,城内城外都找了……” “他们去北祁了,”江屿行笃定道,“要往北去找。” “北祁?”赵奉道,“可北上的路那么多,也不知道他们走的哪一条。况且你都睡两日了,现下也不一定追得上。” 江屿行眉头紧蹙,沉默半晌,又抬起头问道:“那个姓宁的呢?” “宁末?”赵奉有些丧气道,“他以救林尚书为条件,要我放了他。我见林尚书脸色越发不对劲,就只好……” 那个阴险小人,还非要当着他的面吃完好大一盆鸡腿,才打着嗝去救林修远了。 江屿行:“林子砚他爹怎么样了?” 若是知道他儿子丢了,怕不是要去找那北祁人拼命。 “林尚书昨日醒了。”赵奉道,“那些事我也没敢跟他说,他看了林公子那封信,真以为林公子又见着什么名家大儒,跟人跑了,拍着桌子骂了他好几句,说他怎么没把那个叫林墨的书童带着,也没个人照顾,怕是铺床都不会铺……” 赵奉说着说着,见江屿行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掌心,似面无表情,又无端落寞。 “你也别太担心,”赵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安慰道,“北祁人既然要把林公子带回去,应当也不会伤他。再说了,林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北边很冷,”江屿行忽然道,声音有些轻,“他怕冷。” 赵奉挠挠头,也十分愁。他头回见兄弟丢了媳妇,也没什么法子,又想起江屿行晕了两日,什么也没吃,便道:“阿屿,你饿不饿?我叫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江屿行跟没听见似的,许久都没说话。 赵奉叹了口气,以为他不会说了,想着去叫厨房熬些粥,却又听江屿行轻声道:“肘子。” “什么?你要吃肘子?”赵奉摇头道,“不行,你这才刚醒,怎么能吃这么肥腻的东西?” 江屿行没什么反应,还是道:“肘子。” “行行行,肘子就肘子。”赵奉没办法,只好去叫厨房炖了个大肘子。 于是,晚些时候来看儿子的江成岳,走到门口就见他儿子戳着个肘子,恶狠狠道:“说走就走,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成岳:“……” 江屿行见他爹进来,也不戳了,端起肘子咬了一口。 “怎么不吃清淡些?”江成岳皱眉道,“今日可好些了?” 江屿行吃着肘子道:“没事了。” 江成岳顿了顿,似欲言又止,“此次林修远中毒……是否与北祁有关?” 江屿行点了点头。 江成岳:“那林家那孩子……” 江屿行肘子也不吃了,掌心又一阵一阵地发疼。 “这些年,”江成岳忽然道,“我在北边也安排了一些人。” 江屿行抬眼看他。 江成岳颇为无奈道:“是找你兄长的。” 江屿行有些吃惊。这三年来,因他爹不许他去追查大哥失踪之事,他跟江成岳吵了好几次,甚至气急之下,说他爹心里只有朝堂,未曾管过他大哥的死活。 可他不知,他爹也一直在找他大哥,甚至一路派人去了北祁。 “只是消息寥寥无几,”江成岳叹道,“茫茫人海,寻一人又谈何容易。” 江屿行有些愧疚,“爹……” “不怕,”江成岳也不知是说给江屿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总会有消息的。” 他伸手拍了拍江屿行的肩膀,道:“爹会让那边的人也多留意林家公子的踪迹,有消息立马来报。” 江屿行盯着眼前的肘子,没说话。 他又想起了林子砚离去前砸在他手背上的泪,那么烫,像烧在他心口…… 第二日,江屿行辞了城门守卫的差事,给他爹留了张纸条,说自己要去北境参军,然后骑着马就跑了。 他策马至城外,见赵奉也牵着马等在路边。 “你怎么来了?”江屿行见他还背着个包袱,不解道,“你要去哪儿?” -- 第35页 赵奉翻身上马,说:“我就知道你要去找人,这不是怕你孤身一人的,半路叫狼叼走就不好了。我告了假,与你走几程。” 他说着,又从包袱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一把塞进江屿行怀里,挤眉弄眼道:“这可是我特意从凭栏阁给你买的,好好收着。” 江屿行一头雾水,“什么?” “话本里不都说,媳妇跑了,那抓回来必然是要这样那样折腾一番。”赵奉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林公子身子弱,你可悠着些。” 江屿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第32章 他要扒我衣衫 胡说什么?”江屿行不知怎的,耳根忽然有些发热,“什么媳妇?” 赵奉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揶揄道,“怎么?不是媳妇,是相公啊?” “皮痒了你?”江屿行越听越不对劲,“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挺乱的,”赵奉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是他乱你,还是你乱他啊?” 江屿行一愣,蓦地就想起了上回从坑里上来后,因柳涔死活要扶他,拉拉扯扯之下摔倒在地,林子砚一下子亲在了他脸上…… “阿屿,”赵奉抬手在他跟前晃了晃,笑道,“你很热啊?脸那么红,哈哈哈哈哈……” 江屿行下意识一摸脸,又很快放下,策着马往前走,底气颇为不足道:“胡说八道。” “哎哟,”赵奉追上去道,“你羞什么?先前扒人家衣衫的时候,也没见你羞,这会儿倒不好意思了?” 江屿行抬脚就踹他,“滚一边去,满脑子想什么呢?我那是为了看他腰间的刺青。” “刺青?”赵奉不解道,“什么刺青?” 江屿行:“宿北狼。” “什么?!”赵奉吃惊道,“林公子腰间也有宿北狼?那他……” “只有半个,”江屿行看着茫茫的天色道,“他说,从他记事起便有了。” 赵奉摸了摸下巴,道:“林公子怎么会跟北祁扯上关系?况且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那些北祁人才找上门来?” “或许也是因他腰间的刺青,”江屿行沉吟道,“只是,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赵奉想了想,恍然道:“他们不会是偷看林公子洗澡吧?!” 江屿行:“……” 赵奉越想越对头,磨牙道:“宁末这不要脸的,不会也看过吧?!阿屿……” 他一转头,就见江屿行的脸又红了。 赵奉:“……你也……偷看林公子洗澡?” 江屿行不自然道:“没有……”不是偷看的。 赵奉不信,“看自己心上人怎么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江屿行险些被他气死,“你哪只眼睛瞎了,我没心上人。” 赵奉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难道林公子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江屿行抬脚就把他的马踹跑了。 “啧啧,”赵奉扯着缰绳,策着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没心上人?脚伤都还没好,就火急火燎,大老远跑去找人,是急着去请人吃饭啊?口是心非……” 江屿行懒着理他,缰绳一甩,驾着马跑他前边去了。 天边云层愈厚,似风雪欲来。 北祁京都。 林子砚窝在马车里,看着帘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一阵恍惚。 三个月了,他想,不知道爹怎么样了? 还有,江屿行…… 这一路,因蓟无酌防着有人追上来,便多次改道,兜兜转转,才于三月后赶至北祁京都。 “老爷,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掀开帘子,对着也坐在车内的蓟无酌恭敬道。 林子砚这才回过神来,见马车停在一座府邸门前,门上书着“蓟府”二字。 “以后,你便住这儿。”蓟无酌下了车,回头对他道,“从前种种,不必再提,你只须记得,你姓蓟。” 林子砚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轻声道:“我姓林。” “哼,不知好歹!”蓟无酌袖子一甩,对车夫道,“带他进去。” “是。” 从这一日起,林子砚住进了蓟府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内除每日清扫、送饭的仆人外,甚少有人走动。可若林子砚一踏出院门,便会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挡住去路,请他回院。 也是从这一日起,每隔两日,蓟无酌便会拎来一碗汤药,看着林子砚喝下去。 那药十分的苦,比林子砚以往喝过的汤药都要苦。 他不想喝。即便蓟无酌说了,是补气血的,他仍旧心存疑虑。补气血的药他喝过不少,却从未有像这般苦的。 可每回蓟无酌都要在一旁盯着,见他喝了才肯走。 渐渐地,林子砚发觉,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他慢慢忘了,小时候他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的模样,忘了林府后院洗笔的池子,忘了他爹最爱吃烧饼,忘了林墨一着急就要哭,忘了林大牛最怕他媳妇,忘了那日大雪茫茫,他在半梦半醒间,拽住了江屿行的衣衫…… 是那汤药?!他想,好端端的,他怎会这般没记性?定然是那碗汤药有古怪。 他不能忘,他怎么能忘? 他是林子砚,是大延尚书林修远的儿子。 他的家,在大延林府。 可他记得的事越来越少,记得的人也日渐模糊,似乎过往的二十余载,起起落落,终是深埋入土,不起波澜。 -- 第36页 林子砚害怕了。 他不怕远走他乡,不怕只身独行,可他怕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 写下来,他想,或许可以把还没忘了的事写下来,至少,他还记得他爹,记得江屿行…… “你在写什么?”林子砚猛地回过神来,见蓟无酌又拎着汤药走了进来。 他急忙把写好的几张纸往身后藏。 蓟无酌似乎也没在意,把药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喝了。” 林子砚摇摇头,后退了几步,“我不喝,这到底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蓟无酌端着药走过来,“你既已离开大延,那些破烂事也不该记得了。” “不要,”林子砚步步后退,“我爹……” “他不是你爹!”蓟无酌一把掐住他的下颌,把药灌了下去。 “咳咳……”林子砚被呛得直咳,想把药吐出来,脑袋却一阵阵发晕。 他已两日未睡。从他喝了这药之后,似乎每回睡醒,便会忘了一些事,睡得越久,忘得越多。 他只怕哪天一睡醒,连仅存的记忆也不见了。 可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发模糊,他终是撑不住,倒了下去。 晕过去前,他看见,蓟无酌捡起他散落在地的纸张,丢进了炭火盆中…… 翌日,蓟无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落了叶的枯枝出神。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回过头,见林子砚掀开被子,茫然地看着房内。 “醒了?”蓟无酌走过去,林子砚却似受惊般抱着被子往床内躲,“你是谁?” 蓟无酌顿了顿,道:“我是你伯父。” “伯……”林子砚恍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林修远……是谁?” 蓟无酌眉头一紧,“不相干的人罢了。” 林子砚也不知信了没,垂着眼沉默半晌,又问道:“那.....江屿行,是谁?” 怎么还记得这个人?!蓟无酌烦躁道:“也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林子砚小声道,“我怎么记得,他好像……要扒我衣衫?” 蓟无酌:“……” 作者有话说: 老蓟:哦,是个采花贼罢了 第33章 就是个采花贼 扒衣衫?!蓟无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气得一把掐住林子砚的手腕,“你跟那小子什么关系?!” “疼……”林子砚挣着手腕道,“放开!” 蓟无酌缓了缓,想着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林子砚几乎什么都忘了,哪里还记得他跟那个姓江的小子是什么关系。 早知道,就该一掌打死那混小子! 他放开林子砚,忿忿道:“那人是个采花贼,若是见了他,乱棍打死就是了。” “采……采花贼?”林子砚脑海中蓦地又浮现出江屿行一把扯开他衣衫的画面,顿时脸一红,磕磕巴巴道,“那……那我……是不是……” 蓟无酌额角突突地跳,拳头捏得咯嘣作响。 你脸红什么?!你该恨不得活剐了那淫贼才是! “莫要想了,”蓟无酌忍着怒气往外走,“下床洗漱,与我去前厅。” 他想,不该如此的。这药又浓又烈,常人喝上两三碗,便什么都忘了。可林子砚都灌了五碗了,怎还会残有记忆? 这再喝下去,怕是要神志不清了。 他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林子砚看着蓟无酌走出房门,才放开被子,揉了揉发烫的脸。 他也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可又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叫江屿行的,总要扯他衣衫。 难不成……真是个采花贼? 可是,怎么一想起这人,心头就“怦怦怦”地跳…… 他摸了摸心口,想下床去,却手一动,又在枕边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见是把匕首,上边还刻着个“屿”字。 “屿?”林子砚喃喃道,“江屿行?”难道,是那人的? 可又怎会在他手中? 他想了想,还是把匕首藏入了怀中。 林子砚到前厅时,见蓟无酌背对着他站在厅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剑,剑鞘银白,似泛着光。 “这是你爹的剑,”蓟无酌指腹蹭着剑鞘,也不知在想什么,自言自语般道,“原来,已经二十多年了……” “我爹?”林子砚不解道,“我爹……是谁?他在哪儿?” 蓟无酌十指紧了紧,半晌方开口道:“你爹叫蓟若白。” “他死了,二十一年前就死了。” 林子砚愣了愣,“怎、怎么会……” “他犯了错,”蓟无酌忽然回过身来,盯着林子砚沉声道,“还不思悔改,步步深陷,终是自食其果!” 林子砚被他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到木椅。 “他以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蓟无酌似陷在回忆中,一把抓住了林子砚的肩膀,神色癫狂道,“可你还活着!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只要你回来了,他就是死,也逃不出宿北楼!” 林子砚肩膀被抓得生疼,却怎么也挣不开,“什么宿北楼?你放开……” “我本以为你也死在了那场大雪中,”蓟无酌五指越发收紧,“没想到,是叫大延人捡了去……二十一年了,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什么……”林子砚使劲掰着肩上的手,“放手,疼……” -- 第37页 蓟无酌一把将剑塞入林子砚手中,“蓟若白背叛蓟家,背叛宿北,死不足惜!今后,只要你听话,我可以既往不咎。” “这蓟家的一切,宿北的楼主之位,都是你的!” 林子砚皱着一张秀气的脸,见他这癫狂的模样,也没敢惹他,只好道:“你先放手,好疼……” 蓟无酌深深地呼吸着,渐渐缓过神来,才如梦方醒般放开了林子砚,跌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 林子砚揉着肩膀,没敢说话,只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捋着方才蓟无酌说的话。 可这人说了这么多,似乎未曾有一句提到他娘。 那他娘……又在哪儿? 他也不知蓟无酌是有意还是无意,怕问了,他又像方才那般发疯。 蓟无酌缓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见林子砚还在揉着肩膀,“哼”了一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明日起,跟老张去操练场。” 林子砚:“老、老张?” 这时,厅外走进来一个中年人,正是之前的那马车夫。 他向林子砚行了个礼,面无表情道:“见过公子。” 蓟无酌站起来,对林子砚道:“今日便算了,明日早些起来,跟他去操练场。”这一身的书生气,怎么当一楼之主?!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又忽然听见林子砚小声道:“我想……吃烧饼。” 又是烧饼!蓟无酌憋着火气想,当初离开大延时,林子砚就是揣着两个烧饼,一路上什么也不吃,就顾着啃烧饼。后来烧饼吃完了,又饿得不行了,才肯吃饭。 “老张,”蓟无酌不耐烦道,“去给他买。” 老张:“是。”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不断。江屿行戴着斗笠,越过人群,坐在了一家面摊前。 桌旁,赵奉“呼噜呼噜”吃着面,见江屿行坐下,问道:“怎么样?” 江屿行摇摇头,“还是没消息。” 他们到北祁京都已好几日了,却仍旧寻不到林子砚的半点踪迹。 “别着急,”赵奉劝道,“这才几天,再找找,会有消息的。” 他转头对面摊老板道:“再来碗面。” 江屿行没胃口。他这几日总有些心神不宁,昨夜不知为何,还梦见林子砚骂他淫贼,拿着匕首要扎他,吓得他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烧饼,热乎的烧饼咯……” 江屿行听见叫卖声,抬头看去,却骤然瞳孔一缩。 只见,那日赶着车等在三里亭外的马夫,走近一个烧饼摊…… 这天夜里,林子砚披着衣衫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月亮发呆。 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睡都睡不踏实。 我到底……忘了什么? 房内的烛火忽然晃了一下,林子砚还未回头,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唔……” “嘘,”身后,那人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是我……” 不知为何,林子砚眼眶骤然就湿了。 温热的泪顺着颊边淌入江屿行掌心,他一下子慌了,忙放开人,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怎么哭了?” 然后,他就见林子砚唇齿动了动,开口道:“采、采花贼?” 江屿行:“……” 第34章 怎么又翻旧账 江屿行一愣,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什么采花贼?” 林子砚眼底还蓄着泪,呆呆地抬起手,指了指他。 江屿行嘴角抽了抽,一把掐住他的脸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 他只当林子砚是同他开玩笑的,也没在意,捏了捏他越发瘦削的脸颊,皱眉道:“怎么又瘦了?那老东西欺负你?” 林子砚愣愣地看着他,心想,我是不是……该喊抓贼? 可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他似乎好委屈,委屈得一见着这人,就好想抱着他哭一场。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眼眶又红了,忙道,“没事,别怕……” 林子砚却忽然一把推开他,磕巴道:“你、你是不是……扒过……我衣衫?” 江屿行额角一跳,好端端,怎么又翻旧账? “是我不对,”他无奈道,“出去再说,大不了我也给你扒……” 林子砚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红,气道:“淫贼!” 江屿行:“……” “胡说什么?”江屿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喊“淫贼”,喊得他一口气梗在心口,“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又是采花贼,又是淫贼的?我招你惹你了? 林子砚默默后退了几步。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他说着就要去拉林子砚,不料那人一躲,贴着窗口道:“不许过来!否则,我……我就喊人了!” 江屿行人都傻了,三个多月不见,这人脑袋摔坏了? 不对劲,他又一想,林子砚今晚怎么奇奇怪怪的?说胡话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跟见了仇人似的? “出什么事了?”江屿行眉头紧锁,“为什么不走?那老东西要挟你?” 我为何要跟你走?林子砚抓着窗沿,见江屿行这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禁想,难不成,他扒我衣衫,是我……自、自愿的? 他这一想,脸更烫了,烧得热腾腾的。 江屿行见他没说话,以为他真是受蓟无酌要挟,跑都不敢跑,顿时心都软了,温声道:“别怕,我带你回去。” -- 第38页 林子砚攥着指尖,咬了咬牙,问道:“是、是我……应允的么?” 江屿行没听明白,“什么?” “就……”林子砚小声道,“扒衣衫……” 江屿行:“……”这事过不去了? “当初是我不对,”江屿行当他又想起这一茬生气了,头疼道,“要打要骂随你,先跟我走……” “谁要跟你走?!”林子砚一听他这话,以为自己当初是被强迫的,又脱口骂道,“淫贼!无耻!” 怎么越说越生气了?江屿行想,要不还是想把人扛出去算了。 他今日一路跟着那个买烧饼的车夫,才寻到了这儿。许是那个算命的老东西见林子砚一介弱书生,墙都不会翻,如今又已在北祁都城,便没叫那么人守着他,方才潜进来时也轻松了许多。 可若是叫那老东西知道他跟赵奉也来了北祁,必然会加强戒备,到时若要带林子砚走,怕是就不容易了。 江屿行看了林子砚一眼,见他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想着要不先把人打晕带走,出去了再说? 可他还没动手,就听屋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朝这边走来。 “等我。”他急忙越过林子砚,翻窗而出。 林子砚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窗外,想大喊“抓贼”,却挣扎良久,还是没喊出声。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林子砚走过去,开门一看,见是蓟无酌,身后还跟了抱着被褥的老张。 “我见你屋里还亮着灯,”蓟无酌道,“还没睡?” 林子砚没敢看他,轻声道:“要睡了。” 蓟无酌对身后的老张一点头,老张便抱着被褥进了隔壁的厢房。 “以后老张也住这儿,”蓟无酌道,“你每日用完早饭后,与他一道去操练场。” 林子砚闷闷地点了点头。 “早些睡吧。”蓟无酌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林子砚关上房门,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静悄悄的,那采花贼许是怕被发现,已不见踪迹了。 林子砚默默看了一会儿,才走到桌边,吹灭了油灯。 第二日,虽百般不情愿,一心只想去书斋看书的林子砚,还是跟着老张去了蓟无酌说的操练场。 操练场在城北林中,听闻是宿北密探集中操练之地。 林子砚骑着马,跟着老张走到半路,穿林而过时,树上骤然跳下了两个人,还蒙着脸,挡住了去路。 老张神色一变,“什么人?!” 那两人二话不说,提刀就砍了过来。 老张急忙抽刀抵挡,还边护着林子砚,却渐渐发现,那两人都逮着他一个人砍,根本没动林子砚。 他还没想明白,就被一脚踹中心口,从马背上摔出老远。 “咳咳……”老张捂着胸口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被一掌劈中后颈,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老头还挺能打的,”其中一人道,“要不是我俩打他一个,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另一人没说话,朝林子砚走了过去。 林子砚攥紧缰绳,调头就要跑,却见那人飞蹿过来,一把扯住了缰绳。 倏忽间,一声清吟,林子砚手中银光一闪,握着匕首就朝那人扎了过去。 可咫尺之间,还是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送你匕首防身,你不是扎自己,就是扎我,”他腰间一紧,被捞下马背,听见那人道,“林子砚,你好得很啊……” 林子砚愣了愣,开口就道:“淫、淫贼?” 江屿行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巾,眼皮一跳道:“你还叫上瘾了?” 然后,他就听见赵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哈哈哈哈……阿屿,淫贼啊哈哈哈哈哈……” 江屿行懒得理他。 他昨夜躲在房顶,见那老头进了林子砚隔壁的厢房,怕闹出动静被人发现,又听蓟无酌说,他们今日要去什么操练场,便回客栈叫了赵奉,两人一大早就守在蓟府门外,见林子砚他们出门后,便一路尾随,伺机动手。 可他昨夜回去后,越想越觉得林子砚不对劲,生他气就算了,怎么问的问题也有些奇怪,就好像……不记得那些事了? “林子砚,”江屿行看着他,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你认不认得我?” 林子砚却茫然道:“林子砚?我不是叫……蓟酩么?” 这是蓟无酌告诉他的,他是蓟家后人,蓟酩。 “什么蓟酩?”江屿行一脸嫌弃,“难听。”那老东西搞什么鬼? 可林子砚似乎还对“淫贼”一事耿耿于怀,站都不要跟他站一块,退后了几步问道:“你是说,我叫……林子砚?” 江屿行见他这躲着自己的模样就不舒坦,不满道:“不是,你叫王富贵,你爹为了三头猪,把你卖给我了。” 林子砚:“……” 第35章 是不是想赖账 王富贵?林子砚茫然道:“可你方才分明说……” “林子砚是小名,”江屿行睁眼说瞎话,“你大名就叫王富贵,家里是卖猪肉的。” 林子砚:“……” 赵奉在后头笑得更疯了,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哈哈哈哈哈……” 林子砚看了看他,问道:“那他……笑什么?” “他抽风了,不用管他。”江屿行凑近了些,盯着林子砚的眼睛道,“你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 第39页 林子砚别开眼,小声道:“记得一些……” 江屿行:“哪些?” 林子砚不说话了,耳尖微微发红。 “怎么了?”江屿行等了大半天啥也没听见,不禁问道,“你还认不认得我?” 林子砚又默默退了两步,嘀咕道:“淫贼……” 江屿行眼皮又一跳,气得脑子都有些不清醒,张口就道:“对,我淫贼,还扒你衣衫,怎么样?” “你……”林子砚抬脚就踩了他一下,“不要脸!” “嘶……”江屿行一声痛呼,晃了晃脚继续道:“谁不要脸了?是你爹把你卖给我的,换了三头猪呢!” “骗人,”林子砚不信,“他们说,我爹死了,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江屿行嘴角一抽,这话要是叫林修远听见,没死都要气死了。 “谁说你爹死了?”江屿行道,“他壮得能追着人跑三条街呢,你是不是想赖账?” 林子砚:“不是,我……” “不是就别废话,”江屿行拉过他就要走,“赶紧跟我走。” 林子砚却挣扎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凭什么信你?我……”他话音未落,江屿行突然一抬手,封了他的穴道。他顿时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麻烦死了,江屿行想,这都什么事?兜兜转转一大圈,又跟当初刚认识似的,还是得用扛的。 “阿屿,”赵奉终于笑累了,见江屿行封了林子砚的穴道,不赞同道,“你怎能这么对林公子?” 江屿行也没法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不肯走,再废话下去,要是被发现了,谁都走不了。” “可这也……”赵奉还是觉得这样不好,跟强抢良家妇男似的。他走过来,拍着江屿行的肩膀,对林子砚道:“林公子,你别生气,我这兄弟不是坏人,他就是喜欢你……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江屿行抬脚就踹了他一下,“胡说什么?!谁喜欢他了?!” 赵奉:“你啊。” 江屿行脸一热,“我没有!” 他话一出口,就见林子砚似乎怔了怔,继而脸一撇,看都不看他了。 “我……”江屿行有些烦躁,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踹了赵奉一脚,“就你话多!还不走!” 你就嘴硬,赵奉想,要是媳妇跑了,有你急的。 他们走到城门口,想趁着人来人往混出城去。 可江屿行扛着个人太过扎眼了,便把林子砚放了下来,背着他走。 出城的人不少,本来守卫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可忽然间,正从城楼下来的校尉不经意一瞥,见江屿行背上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不禁喊道:“等一下。” 江屿行,赵奉:“……” 那人走过来,盯着林子砚看了看,嘀咕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军爷怕是认错人了,”赵奉连忙道,“这来来往往的,人有相像嘛。” 那人仰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蓟大人家的公子么?前几日我还在府上见过你。” 他又疑惑道:“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赵奉忙道:“公子想出去散散心。” 那人却狐疑道:“公子怎么不说话?还有,你们二人又是谁?” 江屿行跟赵奉顿了顿,猛地拔腿就跑。 “站住!”那人急忙大喊道,“快,拦住他们!” 城门守卫众多,江屿行他们只好往回跑,匆忙之间慌不择路,闯入了巷中,又在七拐八拐中胡乱翻进了一家小院里。 院内一位大娘正在喂鸡,被骤然翻下来的三人吓了一跳,几只鸡也惊得满院子乱跑。 “这位大娘……”赵奉挠着脑袋,正发愁怎么说,就听屋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娘,怎么了?” 然后,就见宁末从屋内走了出来,几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大娘看着这三个忽然从墙上翻下来的年轻人,茫然道:“几位公子是……” 赵奉立马蹿过去,一把拉住宁末,对大娘笑道:“我们是阿宁的朋友。” 宁末药都没来得及撒,就被赵奉抓住了手腕,挣都挣不开,“放开!谁跟你是……” 赵奉又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得有些瘆人,“不是吗?” 宁末:“……是、是吧……” 赵奉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宁末:好你个头!你大爷的! 于是,江屿行背着林子砚,与他们一道进了屋内。 宁母第一回 见儿子带朋友回来,十分高兴,也顾不上什么对不对劲,欢欢喜喜去给他们杀鸡做饭了。 江屿行跑累了,把林子砚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后,自顾自倒了茶喝,却一转头,见林子砚正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了?”江屿行倒了杯茶凑近他唇边,“也渴了?” 林子砚又脸一撇,“哼”了一声。 江屿行:“……” “那什么……”宁末干巴巴笑道,“天色不早了,三位是不是还要赶路?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你们快走吧,不要连累我了! “是得赶路,”赵奉阴沉沉道,“大延离这儿,可远着呢!” 他一想起这人是北祁探子,还给林尚书下毒就生气,“你不是挺能耐的,不去报信,喊人来抓我们?” -- 第40页 那你倒是放手啊!宁末在心底咆哮道,让我去喊人啊! 赵奉也烦躁地灌了几杯茶,忽然一拍桌子,问道:“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林公子腰间有刺青的?!你是不是也偷看他洗澡?!” 江屿行,林子砚,宁末:“……” 第36章 反正阿屿看过 宁末愣了大半天,又小声问道:“很多人偷看他洗澡吗?” 赵奉:“反正阿屿看过。” 林子砚转头就狠狠瞪了江屿行一眼。 江屿行:“……”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江屿行恨不得一脚把赵奉踹墙上去,这是什么猪一样的兄弟! “我这不是在说正事吗?”赵奉底气颇为不足,只好又一拍桌子道,“说!你到底有没有偷看林公子洗澡?!” “我……”宁末犹犹豫豫道,“那就……有吧……” 江屿行“嚯”地就站了起来。 宁末吓得连连摇头,“没、没看过!”大哥,你脸不要那么黑,我害怕! “那你怎么知道他腰间有刺青?”赵奉随口道,“难不成你梦见的啊?” 宁末眨眨眼,“对啊!” “对什么对,你当我傻啊?!”赵奉气道,“赶紧说,少胡扯!” 宁末支支吾吾,“我……”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砸门声,砸得哐哐作响,“开门!快开门!” “来了来了……”宁大娘听见声响,走出来开门,见门外站着好几个守城兵,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有没有看见三个男的?!” 大娘被吓得不轻,一时愣住了,没说话。 守城兵不耐烦了,径直闯了进去,四处搜寻。 可屋内已空无一人,惟有门窗微微敞着。 屋外长街,江屿行背着林子砚,赵奉扛着宁末,急匆匆跑着。 方才院门一响,江屿行就脸色一变,背起林子砚就跳窗跑了。宁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奉一把封住了穴道,然后扛着跑了。 宁末:“……”你跑就跑,扛着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啊! 赵奉却想,上回叫你跑了,这次可得看紧点! 他们跑到街口,就见守城兵急匆匆从身后追了上来,“站住!” 江屿行跟赵奉在街口看了看,而后一点头,十分没默契地一左一右跑了。 “哎呀,”赵奉回头道,“阿屿,不是说这边吗?” 江屿行:“……”我什么时候说那边了? 他见守城兵快追上来了,只好道:“往前边去。” 他本想着到前边碰头,却也不认得路,越跑越偏,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跑到哪儿了。 “见鬼了,这路怎么这么绕?”江屿行嘀咕着找路,在街巷中越走越远,怎么也遇不见赵奉。 林子砚趴在他背上,默默地想,这淫贼怕是迷路了…… 大半天后,迷路的“淫贼”终于从巷子中走了出来,见街上已是另一番景象。 这又是哪儿?江屿行看着陌生又繁华的街道,有些茫然。他往前走了走,见长街尽头处,一座院子青瓦白墙,孑然独立。 北祁京中多是灰墙,宫城则多朱红,似乎甚少有像这般素雅的白墙。 不知为何,江屿行心头忽然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林子砚见江屿行怔怔地望着远处的院子,跟傻了似的,正有些不解,就见那院子门一开,走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林子砚:“……”淫贼,这么小的姑娘都不放过! 他气得张口就咬了江屿行肩膀一口。 “嘶……”江屿行冷不防肩上一痛,怒道,“你干什么?!” 林子砚闷闷地“哼”了一声。 “怎么越发凶了?”江屿行不满道,“你之前都只会瞪我。” 现在可出息了,不是拿刀扎,就是用牙咬,下回是不是还要把我吊起来打? 没良心! 他被林子砚这一闹,方才莫名而起的几分思绪也散了,忿忿然背着人走了。 许是大延也有些别院钟爱青瓦白墙,他茫然地想,大哥也很喜欢…… 江屿行背着林子砚,躲躲藏藏大半天,还是没找见赵奉,只好在天色将晚时,找了间荒废的瓦房过夜。 外头多了不少人在找林子砚,甚至在城中各处张贴了画像,江屿行想,应当是姓蓟的那老东西得知林子砚丢了,正火急火燎地满城找人。 江屿行有些头疼,眼下这情形,可怎么出城去? 屋内柴火兀自燃着,江屿行抬眼,看了看抱膝坐在边上的林子砚。 这人一整天都没理他,解了穴也离他远远的,看都不要看他一眼。 “饿不饿?”江屿行从怀里摸出个烧饼,问道,“吃么?” 林子砚眼都没抬,“不吃。” 江屿行把烧饼往他手里塞,“赶紧吃,瘦得跟竹竿似的。” 林子砚气道:“瘦就瘦,与你何干?!” 江屿行想也没想道:“抱起来硌手。” 林子砚:“……”无耻!那你去找肥的抱好了! 林子砚气得话也不说了,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跳动的火苗。 江屿行没办法,只好自己把烧饼吃了。 于是,这天夜里,什么也没吃的林子砚被饿醒了。他饿得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跟烙烧饼似的。 -- 第41页 良久,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靠墙而睡的江屿行。 江屿行似乎睡得很熟,胸口微微起伏。 林子砚想了想,轻声道:“淫贼?” “淫贼”没反应,似乎天打雷劈都不会醒。 林子砚又喊了一声,见江屿行还是没醒,才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还有吃的么?他看了看江屿行胸口,可衣衫遮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还有没有烧饼。 他只好蹲下去,轻轻拉开江屿行胸前的衣衫,伸手进去摸。可摸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摸着,倒是听见一个声音道:“摸够了?” 林子砚猛地一抬头,就对上了江屿行清明的双眼。 江屿行看了看他埋在自己胸前的手,“你占我便宜?” 林子砚急忙把手抽了出来,“没有!” 江屿行:“那你摸我做什么?” “我……”林子砚结结巴巴道,“我……我手冷!” 他说完自己都脸红了,站起来就想走,却被江屿行一拉,又撞进了他怀里。 “冷就捂着,”江屿行抓着他的手道,“又没说不让你捂。” “不要,”林子砚挣着要起来,腰却被江屿行搂着,不禁脱口道,“放开!你不是喜欢抱肥的吗?!” 江屿行:“……” 第37章 他们吃我的鸡 “什么肥的?”江屿行一头雾水道,“又不是抱猪。” 林子砚:“是你说瘦的硌手!” 江屿行:“那你多吃点不就肥了。” “不吃!”林子砚气乎乎地想,吃肥了好给你抱吗?不要脸!你又不喜欢我! 可他一说完,肚子就“咕”地一声响。 林子砚:“……” 江屿行伸手就去摸他肚子,“饿了?” “没有!”林子砚羞得耳根都红了,一把推开江屿行,跑回角落里装睡了。 睡着就不饿了,他捂着肚子想,反正快天亮了。 许是大半夜未睡,真有些困倦了,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又在半梦半醒间,闻到了一阵烤肉香。 好香,是梦么…… 他晕乎乎地睁开眼,见江屿行坐在火堆旁,架着一只鸡在烤。 林子砚:“……”哪儿来的鸡? 江屿行见他醒了,抬手撕了只鸡腿,走过去道:“先吃这个,天亮了我再去买早饭。” 林子砚看着他,指尖动了动,半晌后还是坐了起来,轻声道:“大半夜的,怎会有人卖鸡?” 江屿行眼神飘忽,似乎有些尴尬。 林子砚:“你不会是……偷的吧?” “不是!”江屿行辩解道,“我给银子了!”就放在鸡窝边上! 林子砚险些笑出声。 “快吃,”江屿行把鸡腿塞给他,不自在道,“若是饿瘦了,你爹又该生气了。” 林子砚唇角微弯,咬了一口鸡腿,反问道:“你不是说,我爹把我卖了?” 江屿行点点头,“对,换了三头肥猪。” 林子砚:“他都把我卖了,还会管我瘦不瘦?” 江屿行:“……他怕我亏本。” 林子砚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他到底是你爹还是我爹? “你骗……唔……”他话还没说完,江屿行忽然眼神一变,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嘘,有人来了。” 他们急忙躲到一个破旧的木柜后。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深更半夜的,找什么找!觉都没得睡!” “又不是我让你找的,有本事跟楼主说去!” “就不能明日再找?” “晚了人就跑了……” 江屿行小心地向外张望,见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壮些,一个瘦些。 “怎么有柴火?”那瘦子见屋内燃着柴火,还烤着鸡,不禁道,“这儿方才有人?” 他又一想,吃惊道:“不会就是掳走公子的贼人吧?!” “哪有那么巧?你当天上掉馅饼啊?”胖子跑了大半宿,一见有烤鸡,两眼放光,抢过来就啃,“指不定是哪里的过路人。” 瘦子一想也对,他们也就是偷懒,随便找个地方歇歇脚,哪这么容易就叫他们碰上了。楼主也是太着急了,那贼人也要睡觉的吧,犯得着大半夜还这般火急火燎的? 可他不知,他们楼主就是大半夜气得睡不着。蓟无酌未曾料到,那个姓江的小子竟一路追到了北祁。 他本以为,到了京都,林子砚又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便无须担心,出门也只叫了老张跟着,却不曾想,这一出去,就没回来了。 他气得连夜下了三道密令,宿北探子只能一个个打着哈欠去找人了。 “哎,给我留点!”那瘦子也跑得饿死了,伸手就去抢胖子手里的烤鸡,“你少吃点,胖不死你!” 柜子后,林子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被抢了的烤鸡,不禁转头,默默看了江屿行一眼。 他们吃我的鸡。 江屿行:“……” 这时,门外又一阵响动,从屋顶落下了三个黑衣人。 黑衣人走进来,看了看屋里的两人,而后齐刷刷一跪,对着胖子道:“属下见过二少爷。” 胖子啃着烤鸡,愣在原地。 瘦子抬起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人,“死胖子,你什么时候成少爷了?” -- 第42页 胖子愣愣道:“我也不知道。” 江屿行看着那三个黑衣人,无奈地一手捂住了脸。 若他没猜错,他们应当就是他爹留在北祁寻他大哥的暗探。 他这一路为了与他们取得联系,留了不少记号,他们兴许就是循着记号找过来的。 只是,这些人似乎也不认得他,见了记号就认定这其中一人是他们家二少爷,又觉得二少爷该是壮实些的,便是这胖子无疑了。 “难不成……”胖子看着跪在他跟前的黑衣人,惊喜道,“我是大户人家流落在外的少爷?” 黑衣人:“……” 那三个黑衣人这才觉得不对劲,“你不是二少爷?” “什么二少……”胖子话音未落,后背骤然被人一脚踹中,而后一头磕在墙上,立马晕了过去。 “死胖子!”瘦子吃惊地回过头,人都还没看清,就被一脚踹中胸口,砸在了门板上,也晕过去了。 三个黑衣人见状,急忙抽刀。 江屿行回过身,开口道:“江屿行。” 三个黑衣人又“锵”地一声把刀收了回去,齐刷刷一跪道:“属下见过二少爷。” 林子砚拿着鸡腿从柜子后走出来,躲在江屿行身后,小声道:“他们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 黑衣人:“……” 这时,晕在门边的瘦子忽然动了动,黑衣人手疾眼快,又一脚踹了过去。 可终究还是迟了,只听“嘭”的一声响,天边炸开了烟火。 “不好,是响箭!”黑衣人急忙道,“二少爷,快走!” 他们跑出瓦房,不一会儿四周便传来了声响,一队又一队的人追了过来,“站住!” 几个黑衣人连忙抽刀抵挡,江屿行拉着林子砚,一边打一边跑。 夜色幽幽,刀剑相撞之声“铮铮”作响。林子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白了,江屿行只好背着他跑。 他们跑到白日里路过的那间青瓦白墙的院子附近,借着曲折的街巷躲着跑。 昏暗中,一只修长的手骤然搭在了江屿行肩上。 江屿行一惊,猛地回过头,一拳扫了过去。 “阿屿,”那人抬掌一挡,开口道,“是我。” 江屿行心头一震,怔怔地看向来人。 月色浅淡,却仍旧描摹出了那人的模样。 “大哥……” 第38章 那你买我做甚 林子砚双手捧着热茶坐在桌边,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江屿行。 这人也不知怎么了,一直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跟人家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林子砚不禁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方才那人……是你大哥?” 江屿行点了点头。 林子砚又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江屿行没说话,脸色更沉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风临裹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外边的人往南去了,”他关上门,走近桌边道,“应当不会搜到这儿。” 江屿行还是没说话,微低着头,撑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阿屿……”江风临走过去,手刚搭上他的肩膀,江屿行就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肩上的手。 江风临一愣,“阿屿……” “三年了,”江屿行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你既没事,为何不回去?!” 这三年来,他寻着他大哥的踪迹,想过无数种可能,或是重伤,或是被囚,甚至最坏的结果他都想过,却唯独不曾想,江风临好好地待在北祁,春风得意,已是北祁端王府上的长史。 “我……”江风临有些无奈,也不知从何说起。 “就算你不回去,”江屿行越想越气,“也该传信说一声。”何至于三年来杳无音信?! 江风临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桌边的林子砚。 林子砚愣了愣,放下茶杯就往江屿行身后躲。 你看我做什么?是我没替你传信么? 江屿行也有些不解,“怎么了?” 江风临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放在桌上道:“几日前,我收到消息,蓟无酌从外边带回一个年轻的公子,喂他喝了‘却尘’。” 江屿行眉头一拧,“什么东西?” “喝下‘却尘’之人,前尘尽忘,”江风临轻声道,“甚至会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江屿行看了林子砚一眼,“他便是喝了这药?” “不止是他,”江风临抬眼道,“三年前,我也喝过。” “什么?”江屿行一惊,“为何……” 江风临似有些疲惫,在桌边坐下,缓缓道:“这药却也是一味引子。三年前,我在平波湖外身负重伤,端王为了救我,以此药作引,保我性命。” 江屿行又想起了湖上翻了的那艘画舫,“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受了重伤?” “北祁王要杀端王。”江风临道,“端王南下之际,在平波湖遭遇埋伏,我追寻北祁探子时恰巧遇上,救下了端王。” 林子砚听得直皱眉。他虽来这儿没几天,却也听说过,端王与北祁王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怎会这般手足相残? “我醒来时,已到了北祁。”江风临看着江屿行道,“可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你和爹……阿屿,对不起,让你和爹担心了……” -- 第43页 江屿行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那你现在……” “三个月前,我才想起了所有的事。”江风临道,“我已传信回府,只是你那时已不在府中。”那时,江屿行已追着林子砚,一路北上。 “爹回信说,你许是也来了北祁,叫我赶你回去。”江风临笑了笑道,“他说你留信要去参军,定然是骗人的,哪有腿伤还没好,就火急火燎要去参军的,也不怕被人赶出来。” 江屿行不自在地别开眼,嘀咕道:“现在好了。” 江风临:“那你现在要去参军?” 江屿行:“……没有。”当初也就是随手一写,毕竟参军听起来就很正经。 “那就赶紧回去。”江风临道,“我先前只知蓟府的公子丢了,却不曾想是在你这儿。蓟无酌绝非善类,你们须尽早离开此地,天亮我便让暗探护你们出城。” 江屿行拧眉道:“你不与我们一道回去?” “我还有事。”江风临道,“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回去向爹请罪。” 江屿行不同意,拉过林子砚道:“那我也不回去,你叫人把他送回去就好了。” “阿屿,”江风临头疼道,“别胡闹。” 江屿行:“你不走,我便不走。” 林子砚:“那我也不走。” 江屿行回过头就道,“你凑什么热闹?”又不是你哥。 “我干嘛要听你的?”林子砚不服气道,“谁知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江屿行:“我卖你作甚?”那你爹不得打死我。 林子砚:“那你买我作甚?” 江屿行:“……” 江风临忍不住开口道:“阿屿,这位公子……是你买的?” “不是,”江屿行忽然有些后悔先前胡说八道,“他是林修远的儿子。” 林子砚抬眼就瞪他,“你果然是骗我的。”什么卖猪肉的,什么王富贵,都是骗人的! 江屿行抬头望天,谁让你喊我“淫贼”的。 江风临倒有些讶异,“林尚书的公子?那蓟无酌为何……” 江屿行摇摇头,“我也不知。” 他拿起桌上的白瓷瓶子,问道:“这药可有解?” “应当是有的,”江风临道,“只是,我还未找到。” 江屿行打开瓶口闻了闻,有些嫌弃地放了回去。起落间,林子砚忽然瞥见他掌心有道疤,自虎口而下,横穿掌心。 不知怎地,林子砚骤然一阵头疼,脑海中似有人影晃动,晃得他头昏脑涨,站都站不稳。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脸色不对,又摇摇晃晃的,连忙扶住他,“没事吧?” 林子砚捂着头,喃喃道:“头好疼……” 江风临见状,抬手诊了诊他的脉象,道:“记忆翻动时,常会头疼难忍。” 江屿行急道:“那怎么办?” 江风临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颗药喂进林子砚口中,“这药也只能缓一时,还是得找到解药,否则每回想起什么,都会犯头疼。” 林子砚窝在江屿行怀里,渐渐缓过神来。 江屿行见他头不疼了,才松了口气,问道:“你可有想起什么?” 林子砚看了看他,忽然没头没尾道:“男的不能生。” 江屿行,江风临:“……” 第39章 好看的读书人 江风临转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屿行。 你俩平日里都在说些什么?想生孩子了? 江屿行这才想起,之前他们曾遇上两男子打闹,其中一人逗另一人道,你没怀九个月,最多七个月…… 他一时脑抽,瞥了林子砚腹部一眼,随口问道,男的也能生? 怎么偏偏想起这事了?江屿行颇有些尴尬道:“我逗他的。”并不是真的十分在意男的能不能生。 林子砚揉了揉额角,仍旧有些晕。 江风临把剩下的半瓶药塞进他手中,“头疼时服一颗,可缓解一二。” 林子砚接过瓷瓶,轻声道:“多谢。” “今日也累了,”江风临站起来道,“你们早些休息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江屿行点点头,扶着林子砚坐在床边。 深更半夜的,仆人都睡了。江风临抱着床被子,想再去收拾间屋子给江屿行睡,江屿行却摇摇头,看了林子砚一眼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他一起睡就好了。” 江风临:“……”可我看林公子……似乎不太乐意? 林子砚是有些不乐意,耳根都红了,“谁、谁要跟你一起睡?!” 江屿行:“之前在你家,都是一起睡的。”你还要抱着我睡。 林子砚:“我不记得了,不作数。” 江屿行:“……” 最后,江屿行只好抱着被子,铺在榻上睡。 天边已隐隐露白,林子砚虽有些困倦,却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没睡着。 他翻过身,看着不远处睡在榻上的江屿行,微微出神。 “想什么呢?”昏暗中,江屿行忽然开口,“还不睡?” 林子砚吓了一跳,嘟囔道:“你不也没睡。” 江屿行也翻了个身,没说话。 林子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掌心的疤……是怎么来的?” 江屿行顿了顿,说:“我自己扎的。” 林子砚有些讶异,“为何……” -- 第44页 房中很安静,寒风敲着窗缝,悠悠作响。 江屿行缓缓道:“我怕我一不清醒,有个傻子就跟人跑了。” 他回过头,在一片昏暗中看着床上那人,“可他还是跟人跑了。” 林子砚拽着被子,把脸埋在枕上,喃喃道:“你才是傻子。”大傻子。 江屿行眼底浮起笑意,指尖动了动,握紧了掌心。 清晨,林子砚在半梦半醒间,感到脸边一阵痒意。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可手一放下,又似有什么轻轻扫在脸上。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江屿行捉着他一撮头发,在他脸上扫啊扫的。 “起来了,”江屿行道,“不饿么?”昨日鸡腿都没吃完,鸡就叫人给抢了,也不知吃饱了没。 林子砚抓过被子就蒙头上,不想理他。 “那我去吃早饭了?”江屿行道,“吃肉包,饺子,馄饨……” 林子砚拉下被子,有些生气道:“还要喝粥。” 江屿行忍着笑,站起来道:“那赶紧起床。” 林子砚只好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漱。 他们走出房门时,见院内站着一位大娘,慈眉善目,含笑看着他们。 “二位公子,”大娘道,“大人去王府了,嘱咐老身伺候二位。” 江屿行闻言眉头又一皱,他大哥到底要留在北祁做什么?为何不回去? 院内石桌上放着个食盒,大娘走过去,打开食盒,将包子、面条取了出来。 “二位公子,先吃早饭吧。” 江屿行点点头,拉着林子砚在桌边坐下。 “大人说这几日城里乱,”大娘把筷子递给林子砚,“二位就先不要出门了。” 江屿行也知,现下外边都是在抓他们的,是不该出去。 他有些烦躁,拿过包子咬了一口,却见大娘一脸慈祥地看着林子砚。 江屿行:“……”为何要边看边点头? 林子砚吃着面条,忽然听见大娘问:“公子可读过书?” 林子砚眨了眨眼,回过头去问江屿行,“我读过书么?” 江屿行:“……读过。”听说在外边求学好几年了。 大娘笑得更欢了,“我就说,公子生得这么好看,一定读过不少书。” 江屿行:“……”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大娘又问:“那公子今年贵庚?” 林子砚又转头去问江屿行,“我贵庚?” 江屿行:“好像是……二十有一?” 大娘:“那家中几口人?” 林子砚又转头去看江屿行。 江屿行:“你和你爹。” “那……”大娘还想问什么,江屿行打断她道,“厨房可有粥?” “今早还未熬。”大娘道,“公子要喝粥?老身这就去熬。” 江屿行点点头。 大娘又含笑看了看林子砚,才不舍地走了。 江屿行又咬了两口包子,问林子砚道:“想喝什么粥?” 林子砚想了想,“红豆粥。” “好,”江屿行道,“我去看看,你先吃。” 他起身往厨房走去,有些疑惑方才大娘为何那般问林子砚。 大娘乐呵呵地在灶间洗米,见江屿行走进来,问道:“公子可还有吩咐?” 江屿行道:“可有红豆?” 大娘:“有的。” “那熬红豆粥吧,”江屿行道,“熬软些。” “好。”大娘转身去取红豆。江屿行正想着怎么开口问方才的事,就听大娘“哎呀”一声道:“忘了问,那公子可有娶妻啊?” 江屿行:“……未娶。” “太好了,”大娘高兴道,“等会儿我就叫绫儿来见见。” 江屿行一脸茫然,“绫儿?” “绫儿是我女儿。”大娘道,“她最喜欢读书人了,说将来要嫁个会吟诗作对的。这公子又生得好看,她一定喜欢。” 江屿行:“……” 大娘见江屿行没说话,又道:“我女儿也好看,那公子也会喜欢的。” 她把米倒入锅中,喜气洋洋道:“要不吃过早饭就叫她过来吧……” 江屿行:“不行!” 大娘一愣,“为什么?” 江屿行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你女儿不会喜欢的。” 大娘不信,“绫儿就喜欢好看的读书人。” “可他……”江屿行顿了顿,忽然灵光一闪,“他是女扮男装的!” 第40章 多亲几回就好 “女……”大娘许久才回过神来,“女扮男装?” 江屿行心虚地点了点头,“对。” 大娘一脸惋惜,“好不容易见着个这么好看的,怎么是个女娃?” 她叹了口气,又抬眼看了看江屿行,眼神又是一亮,问道:“那公子你可读过书?”你也好看,不是女扮男装吧? 江屿行连忙摇摇头,“没读过,字都不认得。” 大娘不死心,“要不公子你去读几本书?”那也勉强算得上个读书人了。 江屿行转头就往门外走,“我早饭还没吃完。”说着就急急忙忙跑了。 他走回院子,一进门,就见林子砚挑着碗里的葱,放到他的那碗面里。 江屿行:“……” 林子砚见他回来,连忙低头吃面,仿佛无事发生。 -- 第45页 “我看见了,”江屿行走过去,幽幽道,“往我碗里放什么呢?” 林子砚支支吾吾,小声道:“我不吃葱。” “不吃就给我吃?”江屿行在桌边坐下,“肉怎么不知道分我一些?” 林子砚往他碗里瞧了瞧,“你自己有。”好像还比我的多。 江屿行:“葱我也自己有。” 林子砚:“那你多吃点。” 江屿行:“……” 江屿行抄起筷子就去他碗里捞肉,张口就吃。 “你……”林子砚气死了,也去他碗里捞。江屿行见他夹起一块肉,张嘴就去抢,谁知林子砚也恰好凑了过来,两人顿时唇齿相覆…… 院中晨光悠悠,微凉的风拂过白墙,向远而去。 林子砚愣愣地看着江屿行,四目相对间,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唇上柔软相触,心头似有涟漪层层荡开。 忽然,不知谁的筷子掉落在地,一声脆响。 林子砚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江屿行,“你做什么?!” 江屿行也懵了,“我……我不是……” 林子砚抬脚就踩了他一下,“不要脸!” “嘶……”江屿行脚一缩,嘀咕道,“你凑过来的。” 林子砚颈间都红了,“你抢我的肉!” 江屿行:“你为了一块肉亲我?” “不是!”林子砚气得又踩了他一脚,而后忿忿跑回房内,“嘭”的一声把门关了。 面也不吃了?江屿行也没敢惹他,端过自己的那碗面,才想起方才筷子掉了。 他又想去拿林子砚的筷子,却见那筷子也十分安详地躺在地上。 江屿行:“……” 江风临回到别院时,已是午后。他一进门,就听大娘说,江屿行在厨房杀鸡。 想吃鸡了?江风临一头雾水,抬脚往厨房走去。 江屿行已杀好了鸡,架着火堆在烤。 “阿屿,”江风临走过来,“午饭没吃么?”怎么才午后就在烤鸡? 江屿行:“……没吃饱。” 他没好意思说,林子砚关在房里半日了,理都不理他。他想着昨夜那鸡没吃完就叫人给抢了,林子砚似乎不太高兴,便想着再烤一只给他。 江风临在他身旁坐下,顿了顿道:“阿屿,你们还是得尽早离开这儿。” 江屿行回过头看他,“你真要留在北祁?” 江风临点点头。 “为什么?” 江风临看着燎燎火光,缓缓道:“其实,这些年,端王与太子一直暗中有来往。” “太子?”江屿行不解道,“北祁不是尚未立太子吗?” “不是北祁太子,”江风临道,“是咱们大延的太子殿下。” 江屿行一愣,骤然就想起了那个日日在东宫求仙问道的太子。 端王跟他有来往?一起烧火炼丹吗? 江风临看他一副见鬼的模样,不禁笑道:“你真当太子只会修仙?” 江屿行这才反应过来,“都是假的?”难怪他爹时常在朝堂上附和太子,被林修远追着打都死不悔改。 “当年,端王发现太子暗中重振镇北军,”江风临道,“他那年南下,便是要与大延做笔交易。” 江屿行:“什么交易?” “待镇北军兵强马壮,征战北祁之际,端王起兵夺位。此后两国重修旧好,永不相犯。” 江屿行有些怀疑,“可他是北祁的王爷,怎会……” “这些年,北祁王荒淫无度,横征暴敛,又忌惮端王,多次欲置他于死地。”江风临叹道,“他也是迫于无奈。” 江屿行沉默半晌,方道:“可你留下,亦是凶险。” “别担心,”江风临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子与端王已筹谋多年,不会败的。” 江屿行还是不放心,“那便让别人去做。”为何非你不可? 江风临摇摇头,“我已卷入其中,若此时抽身,怕是会乱了先前的部署。” 架上的鸡烤得“滋滋”作响,江屿行翻了翻,没说话。 他也知,他大哥定然不会让他留下。他若一意孤行,也只会叫他大哥担心。 “阿屿……”江风临见他没说话,还想再劝劝,就听江屿行道:“要先找到赵奉。” “赵奉?”江风临吃惊道,“他也在这京中?” 江屿行点点头,“他与我一道来的,但昨日走散了。” 江风临头疼不已,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莽撞。闯祸就算了,还走散了,跟三岁孩子似的。 “我让人去找,”江风临站起来道,“你在院里待着,不要出去。” 江屿行点点头,看着他大哥往门外走去,一如许多年前,说要去给他买糖葫芦…… “公子?”江屿行回过神,见大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慈祥道,“鸡要烤糊了。” 江屿行低头一看,急忙翻了翻。 “公子若是累了,”大娘道,“就先去歇息吧,让老身来。” “不用了,”江屿行摇头道,“快好了。”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若是……有个人,被人亲了一下……就躲起来了,是为何?” 大娘笑道:“自然是脸皮薄,害羞了。” 江屿行:“那怎么办?” 大娘颇有心得,“没事,多亲几回就好了。” -- 第46页 江屿行:“……” 第41章 可她喊我姑娘 多亲几回?江屿行想,亲一下他都那么生气,多亲几回,他不得打死我? 大娘见江屿行一脸纠结,又道:“她可有脸红?” 江屿行点点头---何止脸红,脖子都红了。 “那就是羞的,”大娘笑道,“对着心上人都这样。” 江屿行:“……我不是他心上人。” 大娘笑而不语。 江屿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脸红……是气的。” 大娘:“那你也是气的?” “我没……”江屿行下意识一摸脸,热乎乎的。 大娘笑眯眯道:“兴许是火烤的,是不是?” 江屿行:“……” 林子砚关着门,靠在床头看书。可大半天了,书页却一动未动。 他也不知怎的,脑子里总是一遍又一遍浮现今日清晨那荒唐的画面,似乎一闭上眼,便是唇齿相覆的柔软,交缠而上的炙热…… 不许想!他揉了揉发热的耳尖,甚至想把自己一头埋被子里---瞎想什么呢! 忽然,敲门声响起,江屿行在外边喊道:“林子砚。” 林子砚没出声,心头却又“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林子砚,”江屿行拍门道,“开门。” 你说开就开啊?林子砚卷着书想,不开。 “开不开?”江屿行又道,“不开我走了。” 走就走,林子砚有些气,我求你来的呀? 不一会儿,门外便没了声响,静悄悄的,似乎已无人在了。 真走了?林子砚更气了,不要来算了! 他下床走到门边,想出去看看。谁知一开门,迎面就凑过来一个纸包,又听江屿行道:“烤鸡,吃不吃?” “你……”林子砚愣道,“你不是走了?” 江屿行唇角扬起,“那你是出来找我的?” 林子砚脸一热,“不是!”他说着就要关门,江屿行急忙抬手一挡,挤了进去。 “你……”林子砚拦道,“你进来做什么?” 江屿行走到桌边坐下,理直气壮道:“我也在这儿睡的。” 他打开纸包,熟悉的香味飘荡开来,一如昨夜。 林子砚顿了顿,说道:“你又去偷鸡了?” 江屿行一哽,“没有!厨房大娘买的。”昨夜也不是偷的,给银子了! 他撕下一只鸡腿,转头问林子砚,“吃不吃?” 林子砚看着他,又想起了昨夜被人抢了的烤鸡。 “吃就吃,”他嘀咕着从江屿行手里抢过鸡腿,“不吃白不吃。” 江屿行有些想笑,“这回没人跟你抢。” 午后的阳光又亮又暖,驱散了几分冬日的寒凉。林子砚吃完鸡腿,看了看院外的日光,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衫,回头问江屿行道:“有热水么?”想洗澡。 江屿行:“……方才杀鸡,烧了半桶。” 林子砚默默地看着他。 江屿行只好又去给他烧,烧得灰头土脸时,不禁想,我干嘛给他烧热水?他要洗澡,不会自己来烧么?但又一想,算了算了,他一个读书人,哪里会烧热水,烧房子还差不多。 厨房大娘见他一桶又一桶地往房里抬热水时,才知是林子砚要洗澡。她想着这姑娘似乎也没有什么换洗的衣衫,便上街去给他买了一套。她虽买的仍是男子的衣袍,但又贴心地多买了个肚兜,还绣着花,甚是好看。 卧房内,林子砚趴在桶边,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他以为是江屿行,眼睛都没睁,懒懒道:“进来。” 大娘推开门,见屏风后雾气缭缭。她回身关上门,想把衣衫送过去。 林子砚听见脚步声,以为是江屿行走了过来,忙开口道:“不许过来!”房里那么大,过来做什么? 大娘只当他是怕女扮男装之事叫人发现了,安抚道:“姑娘别怕,老身都知道了。” 林子砚一愣,“大娘?” “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是该当心些。”大娘慈祥道,“姑娘放心,老身不会乱说的。” 林子砚没听明白,“什么?”什么姑娘? “江公子都跟老身说了,”大娘道,“这女扮男装之事……”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哐”地一声打开了,江屿行火急火燎闯了进来,拉着大娘就往外跑,“大娘,听说厨房着火了!” “着、着火了?!”大娘吃惊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了?” 江屿行:“我也不知,您快去看看。” 大娘连忙把衣衫塞给他,“这是林姑娘的衣衫。”说着就急急忙忙往厨房跑去。 江屿行松了口气。他方才想来问问林子砚洗好了没,谁知走到门口,就听见大娘说,什么女扮男装的,吓得他一个激灵,冷汗都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衣衫,见是与林子砚平日里所穿相似的白袍子,又放心了几分---还好,不是女子的衣衫。 他拿着衣衫回房里,见屏风后没什么动静,不禁有些心虚,“林子砚……” 一阵水声晃动,只听林子砚冷冷道:“什么女扮男装?” 江屿行心头一跳,装傻道:“什么?” 林子砚:“她方才说谁女扮男装?” “她……”江屿行一阵发虚,“她、她是说她女儿。” -- 第47页 林子砚:“可她方才喊我姑娘。” 江屿行:“你听错了,她是说她家姑娘。” 林子砚不信,“她说是你说的。” “我……我跟她说你在洗澡。”江屿行连忙道,“你看,她给你备的是男子的衣衫。” 林子砚半信半疑,又还没穿衣衫,只好道:“把衣衫给我。” 江屿行走过去,刚到屏风旁,就听林子砚道:“就站那儿,不许过来。” 怕什么?江屿行想,又不是没见过。 他随手把衣衫递了过去,却见忽然从衣衫里掉出了一块白布,飘落在地。 林子砚正伸手要去接衣衫,目光随着那白布飘扬而落。 只见,是一个绣着花的肚兜。 林子砚:“……” 江屿行:“……” 第42章 打呼噜很大声 大娘从厨房回来,有些纳闷。厨房分明没着火呀,怎么江公子说着火了? 她走到院子外,就见江屿行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林子砚衣衫不整地追在他身后,气得脸都红了,“你站住!” “江……”大娘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两人就追着跑远了。 大娘一头雾水,怎么打起来了? 林子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怎么也追不上江屿行,倒把自己累得走不动了,“你……你站住……” 江屿行见他停下喘气,不禁辩解道:“我真不知,怎会有……肚兜……” “不许说!”林子砚面红耳赤,“是不是你跟大娘说了什么?!” 江屿行:“也没说什么……” 林子砚:“你说我女扮男装,是不是?!” 江屿行心虚地抬头望天。 “你……”林子砚气死了,跑过去就想打他,却一不小心踩到衣衫,猛地往前一扑。 “当心!”江屿行急忙蹿了过去,一把抱住林子砚,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嘶……”江屿行后背重重砸在地上,一阵发疼。 林子砚趴在他怀里,听他这一声痛呼,不禁有些内疚,“你没事吧?” “没……”江屿行下意识就要说没事,又想起这人还在生气呢,连忙拧着眉,装模作样道,“撞到背了,嘶……” 林子砚似有些心疼,又气不过,嘀咕道:“活该,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江屿行争辩道:“大娘要把女儿嫁给你,难不成你想娶啊?” “嫁给我?”林子砚一脸茫然,“为何?” 江屿行:“她说她女儿喜欢好看的读书人。” 林子砚愣了愣,又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都怪你,是你说我读过书的。” 江屿行:“……我又不知她女儿喜欢好看的读书人。”不然一定说你字都不认得。 “那也不能说我女扮男装!”林子砚压在他身上,气得拽着他的衣襟晃呀晃的,“你才女扮男装!” 江屿行被他晃得头晕,一把抓住他的手,“别晃了。” “放开!”林子砚挣着手,忘了自己还趴在别人身上,一阵乱动乱蹭。忽然,耳边的喘息越发粗重,只听江屿行哑着声道:“别动!” 林子砚一愣,这才发觉不对劲。身下似乎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在他腿间,透过衣衫发着烫。 “你……”林子砚烧红了脸,“流氓!” 他急忙从江屿行身上爬起来,慌慌张张跑了,险些又踩到衣衫。 江屿行从地上坐起来,看着他跑远,身下却似触感犹在,柔软蹭过,愈发滚烫。 疯了这是? 一身的燥热似无处可泄,脑子里却全是林子砚羞红了脸的模样,连颈间都泛着粉…… 江屿行一手捂住脸,沉默良久,方起身往井边走去。 江风临从外边回来时,见江屿行在井边冲冷水,不禁吓了一跳。 “阿屿,”江风临不解道,“大冷天的,怎么不烧热水?小心着凉了。” 江屿行:“……不用了,我热。” “热也不能冲冷水,”江风临催促道,“快回去换身衣衫。” 江屿行身形一僵,有些不自然道:“我……我没衣衫了,你借我一身。” 没衣衫?江风临有些奇怪,他昨日分明看见江屿行带着个包袱,就放在他与林子砚睡的那间房里。 难道不是衣衫?江风临也没在意,带着他回房换了衣衫,又给他温了热茶。 “大哥,”江屿行仍有些担心赵奉,“可有赵奉的消息?” 江风临摇摇头,“我已加派人手,再等等吧。” 赵奉应当也在四处躲藏,自然要难找一些。江屿行只希望他藏好了,别叫蓟无酌先抓到了。 这天晚上,江风临看着江屿行手脚麻利地在他隔壁收拾出一间房,说要在这儿睡,忍不住问道:“你跟林公子吵架了?”不是两人一块睡的? “没有,”江屿行眼神躲闪,“他……他想一个人睡。” 江风临双手抱臂看着他,一副不信的模样。 “他……他嫌我吵,”江屿行急中生智,“我打呼噜!” 江风临有些吃惊,“你还会打呼噜?”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听过? 江屿行:“……偶尔会。” 江风临:“很大声么?” 江屿行:“大声。” “那是有些难为林公子了。”江风临拍拍他的肩膀道,“早些休息吧,我试试在隔壁能不能听到。” -- 第48页 江屿行:“……” 另一边的卧房内,林子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大半夜也不见江屿行回来。 他晚饭是大娘送到房里来的,还问他衣衫合不合身。林子砚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绣着花的肚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把大娘劝走了。 而江屿行一直没回来。虽说他回来林子砚也不想给他开门,可他就这般没动静了,林子砚又有些不舒坦。 不回来算了,林子砚抱着被子想,一直都不要回来好了。 翌日清晨,江屿行起床时,隔壁的江风临已不在房中。 大哥起得这么早?江屿行想,出门了? 他走到井边洗漱,见大娘也在打水。 “公子醒了?”大娘把水倒入盆中给他洗脸,问他想在哪儿吃早饭。 江屿行想了想,却问道:“大哥出门了?” “大人在厅堂用早饭,”大娘道,“林姑娘也在。” 林姑娘?江屿行愣了大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林姑娘是林子砚。 他顿时有些不太敢过去了。他想着回房吃早饭算了,可左转右转,还是往厅堂走去了。 他走到厅门外,就听他大哥道:“阿屿打呼噜很大声么?” 林子砚似有些不解,“打呼噜?” 江风临又道:“我昨夜在他房门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倒好像听见他说梦话了,说什么……别动?” 江屿行:“……” 作者有话说: 五二快乐!听说这几天签到送100海星,求一波海星呀! 第43章 不能忘恩负义 江屿行昨夜确实做梦了,梦见林子砚又趴在他身上,温热的胸膛隔着衣物紧紧相贴。他辨不清虚实,只记得挣扎间,轻柔的气息拂过他颈边,挠得他发痒,叫他禁不住想抬手去抓。可身上的人又蹭过他下腹,贴得更紧…… 周身的血似越淌越急,他一阵燥热,心痒难挠,抓着人道,别动! 可下一刻,他却仰头吻了上去…… “公子?”江屿行一惊,陡然回过神来,见大娘站在他身后,问道,“公子怎么不进去?早饭要凉了。” 江屿行:“我……” 厅内的两人听见声响,转头往门边看。 “阿屿?”江风临喊道,“快进来吃早饭。” 江屿行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林子砚见他进来,又低头喝粥,看都不看他。 “阿屿,”江风临给他盛粥,见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忧道,“怎么脸色那么差?没睡好么?” 江屿行在他身旁坐下,闷头喝粥,随口道:“没事。” 江风临:“可是昨夜做梦了?” “咳咳……”江屿行险些被粥呛死,咳得直捶胸口。江风临连忙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这是做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江屿行摇摇头,心想,还不如做噩梦。 他不禁抬眼去看林子砚,却见他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一撞,又不自在地移开了。 “大人,”这时,大娘走了进来,对江风临道,“王府遣人过来了。” 江风临点点头,对江屿行和林子砚道:“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 江屿行看着他走出厅堂,自言自语般琢磨道:“这别院,似乎只有大娘一个仆人?” “你那日不是还看见个小姑娘?” 江屿行一愣,转头去看林子砚,见他喝着粥,嘀咕道:“还盯着她看了好久。” “我没……”江屿行不自觉解释道,“我那日是见这院子有些眼熟。”不是在看什么姑娘,模样都不记得了。 林子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打呼噜?” 江屿行有口难辩,“……对。” 林子砚:“可之前怎么没听你打过?” 江屿行:“……累的时候才会。” 林子砚将信将疑,还有这样的? “阿屿!”门外忽然传来江风临焦急的声音,只见他匆匆忙忙走进来道,“赵奉被蓟无酌抓了!” “什么?!”江屿行猛地站起来,“他怎么样了?” “还不知,”江风临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具体情况,还得再探查一番。” 江屿行想了想,道:“我也去。” “不行,”江风临不同意,“你不擅此道,若有差池,无异于自投罗网。” 江屿行:“可是……” “别担心,”江风临道,“蓟无酌抓赵奉,应当也是为了问林公子的下落,暂时不会害他的。” 江屿行虽仍不放心,也只好先留在院中等消息。林子砚也没什么胃口了,沉默半晌,开口道:“其实,若是我回去……” “不行!”江屿行打断他道,“你要回也是回大延,回林府。” 林子砚抬眼看他,“你为何一定要带我回大延?” 江屿行攥紧了掌心的疤,“因为你想回去。” 即便你现在忘了过去,忘了林府,可终有一日,你会想起来的。 若到那时,你已无法回头,又当如何? 我不想你后悔。 蓟府地牢内,宁末抓着牢门,哭丧道:“来人啊,我是冤枉的!我真不是跟他一伙的!快放我出去!来人啊!” “我对楼主绝无二心,天地可鉴啊!楼主,楼主……” -- 第49页 “别嚎了,”一旁的赵奉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都没人理你。嚎得那么大声,嗓子不疼啊?” “都是你!”宁末回过头,杀气腾腾道,“要不是你扛着我跑,楼主又怎会以为我叛了宿北楼!” 赵奉不以为意,“关我什么事?是你们楼主疑心病重,又不相信你。” 宁末扑过去就掐他脖子,“我要杀了你,以证清白!” “掐死我,可就没人知道林公子在哪儿了。”赵奉挑眉道,“当心你们楼主一怒之下,把你也杀了。” 宁末:“胡说,你本来就不知道林子砚在哪儿!”那天在路口就跑散了,人都没见着。 “可你们楼主觉得我知道啊,”赵奉悠悠道,“你要是把我掐死了,他说不定还以为你是杀人灭口呢,那可就罪加一等了,你怕是死无全尸。” “你……”宁末忍无可忍,“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要害我?!” “怎么就无冤无仇了?”赵奉道,“你骗了我几百两银子,还说我非礼你。” 宁末:“……分明是你说我非礼你。” “我还不是为了自保,”赵奉瞪眼道,“要不是我反应快,还不得冤枉死?” “是你要抓我的,”宁末不服气,“我也是自保!” 赵奉:“你先喊非礼的!” 宁末:“你先动的手!” 他们吵着吵着,地牢却缓缓打开了,只见蓟无酌提着剑,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楼主!”宁末急忙道,“您信我,我真跟他没关系,我……” 赵奉却忽然一把扳过他的肩膀,义正辞严道:“阿宁,林公子待你恩重如山,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宁末:“……”你大爷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第44章 是活血化瘀的 蓟无酌站在牢门前,闻言看了宁末一眼。 “楼主,”宁末急忙推开赵奉,辩解道,“您别听他胡说,属下绝无二心!” 蓟无酌也不知信了没,又抬眼看了看赵奉,问道:“他在哪儿?” 赵奉装傻道:“谁啊?” 只见寒光一闪,蓟无酌一剑抵在他喉前,“别让我说第二遍。” “等……等下,”赵奉连忙改口道,“你是说林公子吗?他……他回家了!” “楼主,”宁末拆穿道,“您别信,他根本就不知道公子在哪儿。” 赵奉一听,又连连点头,装模作样道:“对对对,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宁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宁末:“……” 宁末气得血都要呕出来,“混蛋!你还要冤枉我!” “少废话!”蓟无酌不耐烦道,“林子砚到底在哪儿?!” 赵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说完又一把握住宁末的手,壮胆似的道,“阿宁,别怕。” 怕你个头啊!宁末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还没开口,就见蓟无酌剑锋一转,抵在了他喉前。 宁末:“……”楼主,你这是干什么?!刀剑无眼啊! “楼、楼主,”宁末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剑锋,声音颤抖道,“真不关我的事,属下冤枉啊!” 蓟无酌却没理他,盯着赵奉道:“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他。”说着,抵紧了宁末喉间的剑。 “不要!”赵奉似十分慌张,“我说我说,你放了他!” 宁末人都傻了---这是什么走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先放了他,”赵奉对蓟无酌道,“不然我……” 蓟无酌:“你再废话一句,我就砍了他的手。” “我说我说,”赵奉连忙道,“我跟阿屿先前约好,若是不慎走散了,就在平安客栈的后墙留个记号,以报平安,并于三日后在客栈汇合。” 蓟无酌怀疑道:“平安客栈?” “你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后墙留记号,”赵奉道,“三日后去客栈等着。” 蓟无酌:“什么记号?” 赵奉:“画个圈,再在里边画三横。” 蓟无酌挥剑就在地上破出一道深沟,甚是可怕,“你若敢骗我,我就把你的人头挂在平安客栈!” 赵奉:“不敢不敢。” 蓟无酌一声冷哼,转身往外走。 宁末看着他关上地牢,又转头去看赵奉,有气无力道:“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赵奉抱着牢门,悲催地想,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阿屿,你快来救我! 江屿行也很着急,急得半夜都睡不着觉。他大哥白日里出门后,便没回来了,也不知外边的情形如何了。 他有些心神不宁,又怕冒然出去,反倒给他大哥添麻烦。 夜里寒凉,江屿行披着外衣,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林子砚房门外。 四周静谧,月色幽幽落在檐上,似雪如霜。 他缓缓走到门边,看着紧闭的房门,想抬手去敲,又生生忍住了。 他睡了吧?江屿行想,夜里可会冷? 这时,房内忽然传来些许声响。江屿行仔细一听,似乎是林子砚断断续续说着什么,喃喃不清。 说梦话了?江屿行想凑近些去听,却发现门好像没扣上,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怎么门也没关结实?江屿行不禁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他想,我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 第50页 林子砚侧卧在床上,拽着被子睡得不太安稳。 他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紧锁,抓着被褥的指尖都在颤。 “不是……”他呢喃道,“我不是……爹……” 江屿行见他这模样,有些心疼,想着要不叫醒他吧? “林子砚,”他抬手去碰他拽着被子的手,轻声道,“醒醒……” 林子砚指尖动了动,突然喊道:“江屿行……” 江屿行以为他醒了,却见他仍旧双目紧闭,只是低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是……梦见我了? “快走……”林子砚喃喃道,“不许伤他……江屿行,快走……” 江屿行愣了愣,掌心覆上他的手背,触到一阵冰凉。 你是不是,梦见三里亭了? “我不走,”他说,“要一起走。” 林子砚渐渐安静了下来,气息平稳,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江屿行把他的手放入被褥中,想放开时,林子砚却一惊,又反手抓住了他。 还是很怕吗?江屿行顿了顿,索性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他想,天亮前我就回去。 这一夜,林子砚睡得很舒坦,像抱着个热乎乎的炉子,手脚都是暖的。 他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好像被人抱在怀里? 他动了动,那人却抱得更紧了,还把脸埋在他颈间蹭了蹭。 林子砚:“……” “嘭”的一声,睡梦中江屿行就被一脚踹下了床。 “嘶……”江屿行半梦半醒,懵道,“你干什么?” 林子砚:“你怎么会在这儿?!”还跑到我床上来了! 江屿行愣了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我……” 他一眼瞥见了自己放在榻上的包袱,连忙道:“我来取包袱的。” 林子砚:“那怎么睡在这儿了?” 江屿行:“……昨夜太困,就睡着了。” 林子砚:“你半夜来取包袱?” “……对,”江屿行怕再说下去没法收场,提起包袱就想走,“我先回去了。” 可那包袱没包好,被江屿行一提,掉出几个瓶瓶罐罐,滚到了林子砚脚边。 江屿行心头一跳,骤然想起赵奉说,这是从凭栏阁买的。 “这是什么?”林子砚捡起一个瓷瓶,刚要打开,江屿行急忙道:“是伤药,活血化瘀的!” “活血化瘀?”林子砚抬手揉了揉小腿,“我昨日撞到柜子,都青了,可以涂么?” 江屿行:“……” 作者有话说: 继续求海星! 第45章 不如卖猪肉的 当然不可以,那是…… 江屿行结结巴巴老半天,岔开话题道:“疼么?我看看。” 他走过去,蹲下/身,把林子砚的裤脚往上褪,见小腿处果真一块乌青。 “怎么不早说?”江屿行眉头一拧,“撞成这样还瞎跑。” “也没什么事,”林子砚道,“就是当时有点疼。” 江屿行给他揉了揉,道:“大哥应当有药,我去看看他回来没。” “这个不可以么?”林子砚好奇地打开瓷瓶,还闻了闻,“好像……是花香?” 江屿行:“……” 江屿行连忙抢过瓷瓶,“这……这是治内伤的。” 林子砚也没多想,看着他把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捡起来,塞回包袱,有些疑惑道:“你受内伤了?”怎么带这么多药? “没有,”江屿行看都不敢看他,“只是,以防万一。” 林子砚点点头,还没说什么,江屿行就匆匆往外走,“我去找大哥。” 怎么奇奇怪怪的?林子砚揉着腿想,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江屿行回到江风临院中时,没见着他大哥,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院内喝茶。 那男子听见声响,回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屿行,开口道:“你就是阿捡的弟弟?” 江屿行云里雾里,“阿捡?” “他捡了我,我又捡了他,”男子道,“岂非就是阿捡?” 江屿行看了看他,脸色稍沉,“你是端王?” 端王唇边扯起一丝笑意,却难掩眼底的狠戾,“你似乎不太想见本王?” “有什么好见的,”江屿行道,“我大哥呢?” “他去取早饭了。”端王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道,“你这脾气,倒是比阿捡差许多。” 江屿行没好气道:“与你何干?”还有,你王府没饭吃吗?跑来这儿吃早饭? “也是,”端王放下茶杯,站起来道,“你既要出城了,想必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江屿行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阿捡说要送你出城。”端王越过他往外走,“两日后是百官宴,蓟无酌也会入宫。你那兄弟被关在蓟府地牢中,到时自会有人去救他,再一道送你们出城。” 江屿行:“那我大哥呢?” 端王脚步一顿,“阿捡是我府中长史,自然是留在京中。” “可他是我大哥!”江屿行忍无可忍,转过身道,“什么阿捡?堂堂北祁端王,会留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在身边?我爹派人在北祁找了三年,若非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岂会半点消息都没有?!” 晨风掠过树梢,飒飒作响。端王没有回头,平静道:“没错,带他回京之时,我便知,他是大延刑部尚书之子。” -- 第51页 他抬眼看了看愈发光亮的天际,“我身边可用之人不多,走一个少一个。难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自然不愿放他走……可他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江屿行脸色更沉了,“你为一己私欲,欺他瞒他这么多年,就不怕他心寒?” 端王忽然轻笑了一声,却不似欢喜,“你当他三个月前为何会搬离王府,独自住在这别院之中?你都能想到的事,他又如何想不到。” 他抬脚缓缓往外走去,叹息般的话语散在风里,“这京中,他怕是也不会久留了……” 江风临提着早饭回到院中时,已不见端王。 “他走了,”江屿行从房里出来,嫌弃道,“什么阿捡,难听。” 江风临无奈道:“我当初名字也不记得了,他随口取的。” “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江屿行接过他手里的食盒,忿忿地想,这种人怎么还给他吃早饭,就该让大娘用扫帚赶出去。 “叫什么又有何区别?”江风临道,“他可有与你说了出城之事?” 江屿行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回去之后,代我好好照顾爹,”江风临眼底浮起笑意,“别总惹他生气。” “你不回去,才是惹他生气。”江屿行甚是不满,只给他大哥留了一盘白馒头,而后就提着食盒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去他哥房里搜了几瓶伤药。 于是,大娘路过院子时,便看见林子砚坐在桌边喝粥,江屿行蹲在脚边给他揉腿。 大娘一脸慈祥,边走边想,给女儿找个如意郎君真不容易,这好看会疼人的怎么都有主了。 “怎么撞成这样?”江屿行看着林子砚小腿上的那块乌青,越看越不顺眼,“也不知道小心点。” 林子砚小声道:“太黑了,没看清。” “太黑了?”江屿行皱眉道,“你是夜里起来撞到的?” “嗯,”林子砚道,“太冷了,想去柜里拿被子,不小心撞到了。” 江屿行手一顿,自言自语似的道:“就不该让你一个人睡。” 林子砚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江屿行摇头道,“如若顺利,过两日我们便可离开这儿了。” 林子砚道:“回大延么?” “嗯,”江屿行道,“回家。” 林子砚想了想,问道:“你先前说,我爹是礼部尚书?” 江屿行点点头。 林子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屿行回想了一下,也只想到林修远追着他爹打的模样。 “挺凶的,”他说,“我爹都怕他。” 挺凶的?林子砚不禁道,“会打人么?” 江屿行随口道:“会。”打了我爹好几次,虽然没打着。 林子砚粥都喝不下去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壮汉模样,仿佛吼上一声都要地动山摇,很是可怕。 还不如卖猪肉的呢,他有些丧气地想,至少不会打人,还有猪肉吃…… 第46章 怕你又撞伤了 大延林府,也在喝粥的林修远骤然被呛了一口,“咳咳咳……” 一旁的管家见状,关切道:“老爷,没事吧?” 林修远摆摆手,缓了缓,问道:“砚儿还是没消息吗?” 管家摇摇头,“公子也未说去哪儿了,人海茫茫,虽遣了不少人出去,也是难寻。” 林修远忧心忡忡。以往林子砚外出求学,每隔一两个月就会给他传信报平安,可这回都好几个月了,都杳无音信。 他觉得不对劲,林子砚一向孝顺,断然不会就这般无缘无故没了消息。 “公子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管家劝慰道,“老爷也不必太过担心。” 但愿吧,林修远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上回这般心神不宁,还是林子砚四五岁时受了冻,险些没熬过来。他当年在大雪中捡到林子砚时,这孩子已冻得奄奄一息,唇舌发紫,连大夫都以为救不过来了。 可林修远不信,硬是用一口一口的汤药把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但因受了冻,林子砚从小身子就比常人要弱些,一到冬天便格外怕冷。 四五岁时,他因贪玩,在大雪中跑了一天,冻得当夜便发起了烧,险些烧糊涂了,吓得林修远再不敢大意,冬日里总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还要在屋子里烧好几个炉子。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走路都摇摇晃晃,会追着喊“爹爹”的小娃娃早已长大,不必他过多操心了。 可这回怎么就这般久无音信? 林修远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良久不语。 砚儿,你可还好? 林子砚不大好,他正盯着手里一条雪白的发带生闷气。 江屿行蹲在他脚边,腿也忘了揉,犹犹豫豫道:“这、这是……”你的。 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平白无故的,怀里藏了人家的发带,像什么话? 方才他正给林子砚揉着腿,也不知怎的,林子砚忽然问他,猪肉一斤多少钱?有没有银子? 他还没说话,林子砚伸手就往他怀里摸,可银子没摸着,倒摸出了他一直藏在怀里的那条发带。 然后,林子砚脸色就不太好了,“这是谁的?”你的发带都是黑的。 江屿行:“……” “这、这是……”他支支吾吾大半天,含糊道,“捡来的。” -- 第52页 林子砚一把将发带塞回给他,气乎乎走了。 什么捡来的?!这是金银珠宝么?!捡来的发带会藏在怀里?! 指不定是哪个旧情人送的! “林子砚……”江屿行看着他走远,又看了看手里雪白的发带,一时有些恍惚。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直藏着这条发带,从大延到北祁,甚至于夜半惊醒时,惟有攥紧这发带,方能心安。 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沉默许久,却似乎寻不到答案。 这天晚上,江屿行没再回他大哥的院子,而是又抱着被子,铺在了林子砚房内的榻上。 林子砚站在榻边,没好气道:“你不是不在这儿睡了?” 江屿行铺着被子,嘀咕道:“我怕你又撞伤了。” “我……”林子砚白日里的气还没消,撇嘴道,“撞就撞,又不是你疼。” 江屿行没说话,铺好了被子,而后一转身,将林子砚一把抱了起来。 林子砚一惊,挣扎道:“你做什么?!” 江屿行抱着他放在床上,拉过被子道:“睡觉。” 林子砚眨了眨眼,把脸埋进被子里,嘟囔道:“我自己会走。”抱什么抱,轻浮! 江屿行熄了灯,躺回榻上,却毫无睡意。 房内静谧,悄然无声,仿佛只余彼此的呼吸,一起一伏间,落在夜色里。 似乎过了许久,昏暗中,林子砚忽然轻声喊道:“江屿行?” 江屿行一愣,回道:“怎么了?” 林子砚听见他出声,似有些失望,“你还没睡啊?” 江屿行一头雾水,“你不也没睡?” “我以为你睡了,”林子砚咕哝道,“也不打呼噜。” 江屿行好笑道:“你想听我打呼噜?” “没听过,”林子砚小声道,“好奇。” 听不到的,江屿行想,我不打呼噜。 “你快些睡,”林子砚又道,“兴许一会儿就打了。” 江屿行:“……不如我现在打几声给你听?” “不要,”林子砚道,“又不是真打。” 江屿行:“若是真打了,不怕我吵着你?” 林子砚似乎想了想,说道:“那你就去隔壁睡。” 江屿行:“……不是你要听的?” 林子砚:“听一两声就好了。”只是好奇,并不是真的想听一晚上呼噜声。 江屿行:“……”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理大概是没得讲的,不一会儿,说着要听呼噜声的人就拽着被子,悠悠睡着了。 江屿行试着喊了他一声,“林子砚?” 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的。 真睡了?江屿行闭上眼,寂静中思绪越飘越远,想起他们初见时,这人冻得不清不醒,直往他怀里钻,冰冷的脸颊蹭在他颈间…… “江屿行……” 江屿行陡然睁开眼,以为是林子砚又跟他闹呢,便装是睡着了。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林子砚有什么动静。 难道是梦中呓语?他转头看了看,还是忍不住从榻上起来,走到了林子砚床边。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似乎睡得很熟。 江屿行看着他,那轻柔的气息缠绵而上,一阵一阵挠过心口,又细又痒。 他不禁抬手去蹭他软白的脸,指腹触到的温热烫入血里,似有什么淌过心头,缓缓荡开。 他忽而想起了这一路追来的不安,想起寻到人时的欢喜,想起见他撞伤时的心疼,想起那条藏在怀里的发带,亦想起了夜里那个荒唐的梦……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耳边骤然回荡起那日大娘的话。 “多亲几回就好了。” 可我……好像好不了了…… 第47章 是你的心上人 晨光透过窗沿,落入房中。林子砚缓缓睁开眼,见江屿行睡在不远处的榻上,似乎还没醒。 他揉了揉眼,掀开被子下床。 还没醒啊?林子砚站在榻边,看了看熟睡的江屿行,忽然抬手就去捏他的脸。 硬邦邦的,他想,都没什么肉…… 腰间骤然一紧,林子砚一个趔趄,跌入了江屿行怀中。 “嗯……”他仰起头,与江屿行四目相对,“……你醒了?” 江屿行搂着他,晨起的嗓音有些沙哑,“你在做什么?” “我……”林子砚眼神躲闪,“我叫醒你啊,都日上三竿了。” 江屿行转头看了看屋内,挑眉道:“日上三竿?”似乎才天亮没多久吧? “我是说……”林子砚有些脸热,“很晚了,该起了。” 江屿行:“晚么?”平日里也没起这么早。 “你不是说明日要回去了,”林子砚挣着从他身上起来,不自在地往外走,“那不得收拾一下。” 是啊,江屿行笑了笑,明日要回去了。 他又有些发愁,林子砚不记得从前了,那回去怎么跟林修远交代?说他半路磕坏脑袋了? 好像也不行…… 他发愁了大半日,却不曾想,他们等不到明日。 林子砚失踪后,蓟府的护卫几乎把京中翻了个遍,却仍旧寻不到林子砚的踪迹。而那日弄丢了林子砚的老张,为将功折罪,也与护卫一道出去寻人了。 这一日,他们又搜到了别院附近,老张问护卫,“此处可有搜过?” -- 第53页 “此处是端王的别院,”护卫摸着头,尴尬道,“我们……没敢进去。” “端王又如何?”老张冷冷道,“找公子要紧。” 护卫只好去敲门。 大娘听见敲门声,走过去开门,“谁啊?” 门一开,老张便带着人闯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大娘嚷嚷道,“怎么乱闯啊?” 江屿行在院内听见吵闹声,便知不对劲,拉着林子砚就翻墙跑了。 “怎么了?”林子砚不解道,“你大哥不是说,不要出去么?” 江屿行拉着他绕着后墙跑,“怕是有人追来了。” 林子砚:“那怎么办?若是你大哥回来……” “先离开这儿,”江屿行道,“若是在这附近被发现,定然会连累大哥的。” 他们跑过长街,路过巷口,不经意间,已到了平安客栈附近。 客栈二楼房内,蓟无酌坐在桌边喝着茶,想着,明日便是第三日了。 上回赵奉说,在客栈后墙留下记号,江屿行便会在三日后赶来客栈。蓟无酌虽心有怀疑,也无他法,便试着在后墙留了记号,之后日日守在这客栈中等着。 他逃不出北祁的,蓟无酌看着杯底漂浮的茶叶,发狠地想,蓟若白,谁也别想逃出去!你逃不出,你儿子也逃不出! “咔擦”的一声,茶杯应声而裂,淌了满手的茶水。 蓟无酌烦躁地甩了甩手,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正是客栈的后墙,他随意一瞥,却骤然撞见,江屿行拉着林子砚急匆匆跑了过去。 “站住!”蓟无酌一声怒吼,翻窗而出,追了过去。 江屿行听见喊声,脸色一变。他回头一看,果真是那个姓蓟的老东西。 转眼之间,蓟无酌已追了上来。江屿行一把推开林子砚,转身与蓟无酌打了起来,“快走!” 林子砚不想走,“我……” “走!”江屿行喊道,“快走!”话音未落,蓟无酌一掌扫了过来,“谁也走不了!” 林子砚咬咬牙,转身就跑,想着去王府找江风临。可他还没跑几步,就猛地撞上了从另一头追上来的老张和护卫。 林子砚:“……” 江屿行侧身躲过掌风,反手一挡,却蓦然听见林子砚喊道:“放开我!” 他急忙回过头,只见当日三里亭外的那个马车夫,抓着林子砚的肩膀走了过来。 “林子砚!”他一个分心,猝然被蓟无酌一掌打中后背,猛地撞上了后墙。 “咳……”江屿行一口鲜血咳了出来,还未抬头,又被一脚踹中心口,疼得青筋暴起,也不知是不是骨头断了。 “江屿行!”林子砚眼眶都红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拼命挣着肩上的手,“放开!” 老张怕伤着他,也没敢太用力,一不留神就被他挣开了。 “江屿行,”林子砚跑过去,抬着袖子给他擦唇边的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你没事吧?” 江屿行摇摇头,却又一咳,又是一口的血。 林子砚眼泪落得更凶了。 蓟无酌冷眼看着他们,对一旁的老张道:“都带回去!” “是。” 蓟无酌本想把江屿行也扔进地牢,可林子砚拽着他死活不放,甚至还要一道去地牢,一副不死不屈的模样,蓟无酌只好把他们都关在了房中。 “别哭了,”江屿行靠在床边,看着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哭的林子砚,忍不住抬手蹭去他眼角的泪,“我没事。” “都吐血了还没事?!”林子砚小心地往他一片青紫的胸口上抹药,骂道,“你不要命了?!” 胸口一阵阵发疼,江屿行却勉强扯出一个笑道,“你心疼我啊?” “你要人心疼的么?”林子砚泪水滑过颊边,赌气道,“你可厉害了,吐血都没事呢!” 江屿行无奈道:“真没事,就是被踹了两脚,胸口有些疼。” 林子砚指尖抚过他胸前的淤青,泪水砸在衣衫上。 “你干嘛这么拼命?”他哽咽道,“我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你又何必……” “你不是记得我的名字么?”江屿行指腹蹭着他发红的眼尾,轻声笑道,“虽然把我当淫贼了。” “我知道你不是……”林子砚抬起眼,“可你也未曾说过,你是谁。” 江屿行看着他,心底忽然浮起一个卑劣的念头,似藤如蔓疯狂滋长。 “我是……”恍惚间,他倾过身去,齿间的血染红了林子砚的唇,“我是……你的心上人。” 第48章 怎么也进来了 一阵腥甜在口中化开,熟悉的气息覆笼而来,林子砚闭着眼,任唇舌闯入,柔软交缠,指尖禁不住拽上江屿行的衣襟,却似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惟余热意攀爬而上,周身发软…… 江屿行掌心抚着怀里人的后颈,唇齿间缠绵的气息似诱着他吻得更深,更急,像梦里最旖旎的风光,挠在心头,叫他忍不住贴得更紧。 “唔……”林子砚一声轻哼,似有些喘不过气来。江屿行不舍地放开他,指腹蹭过他殷红的唇瓣,轻声笑道:“沾到血了。” 林子砚脸上热意未消,“还不都是你……” “嗯,”江屿行点头道,“我的血。” 林子砚脸更热了,揪着衣角,小声道,“你方才说……你是……” -- 第54页 “咳咳咳……”江屿行忽然一阵猛咳,似震得胸口发疼,跟个病西施似的捂着心口,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你没事吧?”林子砚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江屿行笑了笑,逗他道:“再亲一下就不疼了。” 林子砚抬眼瞪他,“胡说八道。” “哐”的一声,房门骤然被推开,蓟无酌提着剑走了进来。 林子砚见状,急忙挡在江屿行身前,“你要做什么?” 蓟无酌见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什么都忘了还这么护着这兔崽子?! “我可以不杀他,”蓟无酌冷声道,“但你这辈子都要留在宿北楼。” “他不喜欢那什么破楼,”江屿行哂笑道,“你若是怕死了以后没人送终,就自己去生一个。” “混账!”蓟无酌怒不可遏,提剑就要砍,林子砚转身一把抱住了江屿行,吓得眼睛都闭上了,却紧抱着人不放。 江屿行一时愣住了,心底似春水掠过,晃晃荡荡的。 “让开!”蓟无酌咬牙切齿道,“否则我连你一块砍!” 林子砚抱得更紧了,“那你就把我一道杀了。” 剑光晃动,蓟无酌忍无可忍,“嘭”的一声劈裂了一旁的桌子,“来人!” 门外冲进来两个护卫,手里拿着锁链,“大人。” “把他锁上,”蓟无酌指着江屿行道,“关进地牢。” 林子砚不肯,“不行!” “不去也可以,”蓟无酌目光沉沉地盯着林子砚,“那我现在就杀了他。” 林子砚脸色有些白,“我……” “别怕,”江屿行握住他发颤的指尖,轻声道,“没事的,你在这儿等我。” 林子砚不放心,“可是……” 蓟无酌一把拉开林子砚,对身后的护卫道:“带走!” 两个护卫走上前来,把江屿行的手脚拷上,而后拖着往外走。 “江屿行!”林子砚想追出去,却被蓟无酌拉着,怎么也挣不开。 “没事,”江屿行回头道,“别担心。” 地牢里,赵奉正无聊地在倚着墙角发呆,见一旁的宁末无精打采地靠着牢门,随口问道:“你现在怎么不喊了?”难不成是前两天把嗓子喊哑了? 宁末回过头,白了他一眼。 “你瞪我做什么?”赵奉无辜道,“又不是我不信你。” 宁末懒得理他,话都不想说了。 这时,地牢又打开了,光亮透入牢内,只见两个护卫拖着江屿行走了进来。 “阿屿?”赵奉震惊道,“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护卫打开牢门,把江屿行丢了进去,而后锁上牢门走了。 “阿屿,”赵奉见江屿行唇边染血,皱眉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江屿行苦笑道,“原本大哥他们计划明日来救你的,没想到我先进来了。” “大哥?”赵奉又一惊,“你是说,你大哥?你找着他了?!” 江屿行点点头。 “太好了!”赵奉拍着他的肩膀,高兴道,“媳妇找着了,大哥也找着了。” 江屿行这回倒没再跟他理论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了,只是道:“赶紧想想怎么出去。” 他看了看地牢内,关着他们的牢门是木头做的,倒还好解决,但要出地牢,还要打开地牢口的那道石门。 “那石门似乎只能从外边打开,”赵奉发愁道,“里边没法开。” 江屿行一转头,忽然瞥见了一旁的宁末,“……他怎么也在这儿?”不是跟那姓蓟的一伙的吗? 宁末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楼主疑心病重,不相信他了,”赵奉叹道,“唉,也怪可怜的。” 宁末:“……”你还有脸说,到底是谁害的?! 翌日清晨,石门又缓缓打开了,林子砚提着食盒跑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老张。 “你怎么来了?”江屿行扒着牢门道,“那姓蓟的没为难你吧?” “没有,”林子砚摇头道,“他一大早就入宫了,好像心情不错,还答应让我来送早饭。” 一旁的赵奉小心翼翼道:“不会是断头饭吧?” 林子砚脸色一白。 “瞎说什么?!”江屿行骂道,“那你别吃了!” “那不行,”赵奉从食盒里拿出一盘包子,塞给宁末一个,自己也三两口吃了一个,“怎么死也不能饿死。” 江屿行也拿过一个包子,递给林子砚道:“你吃了吗?” 林子砚摇摇头,低声道:“吃不下。” “那也要吃,”江屿行把包子递到他嘴边,“多少吃一点。” 林子砚看着他,低头咬了一口。 江屿行笑了笑,也咬了一口。 然后,赵奉和宁末就看着他们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包子。 赵奉,宁末:“……”这他娘的是只剩一个包子了吗? 他们吃着吃着,就听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蓟无酌走了进来。 “你去换身衣衫,”他对林子砚道,“一会儿跟我去见六公主。” 林子砚不解道:“为何要去见六公主?” 蓟无酌颇为得意道:“陛下已答应,只要六公主喜欢,便为你们赐婚。” 江屿行:“……” -- 第55页 “我不去,”林子砚仰起头道,“我……我有心上人了。” 蓟无酌嗤笑道:“那也由不得你,你还是早些断了念想。” 他想,只要林子砚娶了六公主,在北祁有了家室,便不会总想着逃跑了。 “他不会娶什么六公主的,”江屿行紧紧抓着牢门,咬了咬牙道,“他早已是我的人。” 赵奉一听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也连忙道:“没错,他们早就洞房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几次!” 江屿行,林子砚:“……” 第49章 可以纳她为妾 蓟无酌脸都黑了,死死盯着赵奉道:“你说什么?!” “就……”赵奉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他们……洞房了。” “来人!”蓟无酌一声怒吼,指着江屿行道,“把他拖出去阉了!” 林子砚吓得一把抓住了江屿行。 惨了,赵奉也吓了一跳,心想,闯祸了! 他急忙补救道:“你阉了阿屿也没用啊,他、他是在下边的!” 江屿行:“……” 蓟无酌半信半疑,看了看瘦弱的林子砚,又看了看结实的江屿行,火气似乎小了一些,自言自语般道:“还挺出息的。” “那是那是,”赵奉赔笑道,“林公子人中龙凤,阿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蓟无酌神色一厉,“他姓蓟!” “对对对,”赵奉连忙改口道,“蓟公子,蓟公子。” “哼,”蓟无酌袖子一甩,对林子砚道,“就算你们……又如何?莫要以为这般就不用娶六公主了。” 林子砚仍旧道:“我不娶。” “由不得你!”蓟无酌无情道,“不娶我就先阉了你!” 江屿行,林子砚:“……”怎么又要阉? “林公子,”赵奉凑过来,小声道,“要不你先去见下公主?说不定她不喜欢读书人?”那就不用娶了。 江屿行拧眉道:“她怎么会不喜欢?” 赵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谁都见了你媳妇就喜欢,就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子砚想了想,也是,若是公主不喜欢他,那蓟无酌也没办法。 至少不用阉了。 “赶紧回去换衣衫,”蓟无酌不耐烦道,“莫让公主久等了。” 林子砚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林子砚……”江屿行抓着牢门,一脸担忧。 “阿屿,”赵奉劝他道,“那什么六公主也不一定会看上林公子,你别这么紧张。”怎么像要把这牢门吃了似的? 江屿行:“那她要是看上了呢?” 赵奉:“……那你去抢亲?” 江屿行理都不想理他。 赵奉见江屿行不说话,又转头去看宁末,见他吃着包子,没了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赵奉:“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也不喊冤了? 宁末又咬了一口包子,两眼放光道:“好热闹。”还没见过阉人的。 赵奉:“……”你小心被阿屿打死。 林子砚入宫时,听说六公主在御花园。 蓟无酌要去见北祁王,便叫了个小太监领着林子砚过去。 他们走到园中,见不远处一个姑娘和几个小宫女低着头走来走去,似乎在找着什么。 天气还有些冷,花叶间结着些许霜。 “公主,”小太监走过去道,“蓟公子来了。” 林子砚也行礼道:“见过公主。” 公主回过头来,催促道:“快一道找找,雪儿不知跑哪儿去了。” 林子砚不解道:“雪儿是……” 公主:“我儿子。” 林子砚:“……”儿子都有了? “公主,”这时,一个小宫女喊道,“雪儿在这儿呢!”说着就从花丛里抱出了一只雪白的小猫。 是猫啊,林子砚默默地想,不是她生的。 公主抱过猫,揉了揉猫耳朵,嗔怪道:“让你瞎跑!这大冷天的,冻着可怎么办?” 她找着了猫,才转过头来,仔细地打量着林子砚,“你就是蓟家公子?” 林子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公主没明白:“什么?” 林子砚道:“我忘了许多事,也不知自己是否姓蓟。” “忘了?”公主吃惊道,“你磕坏脑袋了么?”会不会傻? 林子砚:“……我也不知。” 公主想了想,道:“也没事,忘了就忘了,下个月成亲可以吧?” 林子砚:“……”怎么一见面就要成亲? “公主,”林子砚拱手道,“在下一介布衣,怕是……” “蓟大人说,你是宿北楼下一任楼主,”公主摸着猫脑袋道,“那就不算布衣。” 林子砚:“我身子不好,当不得楼主的。” 公主:“没事,多调养就是了。我明日叫人送些人参给你,可补了。” 林子砚又道:“我脾气不好。” “我脾气也不好,”公主道,“正好半斤八两了。” 林子砚:“我目不识丁。” 公主:“不识就不识吧,又没叫你去考功名。” 林子砚还要推辞:“我……” “算了,”公主忽然叹道,对身后的小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 第56页 “是。”小宫女领命离去。 公主摸着怀里的猫,问林子砚道:“你是不是不想与我成亲?” 林子砚默默地点了点头。 公主:“白送你个驸马当都不要啊?” 林子砚摇摇头。 公主却扬起了唇角,“人还不错,就你了。” 林子砚一脸茫然,“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真要与你成亲,”公主道,“只是我若不成婚,就得去南泱和亲。你就当帮我个忙,行不?” 林子砚有些不解,“可这是终身大事……” “你放心,”公主道,“待和亲事了,我就把你休了。” 林子砚:“……” 公主想了想,似乎有些对不起人家,斟酌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么?就当我的一点补偿,银子或是宅子?” 林子砚摇头道:“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那你要什么?”公主有些丧气道,“我向来不受宠,也没办法给你升官。” 她把猫抱紧了些,低落道:“可南泱那么远,我若是嫁过去,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母妃了。她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如何过得下去?” 林子砚有些于心不忍,劝她道:“兴许,还有其他办法?”也不一定就要成亲。 “若是有其他办法,我也不至于以终身大事作赌。”公主可怜道,“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林子砚:“可是……我有心上人了。” “没事,”公主大方道,“你可以纳她为妾。”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林子砚:“……他是男的。” 第50章 不会吟诗作画 “男的就男的,本公主……”她说到一半,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道,“男的?” 林子砚点了点头。 “男的也行啊,”公主开心道,“你喜欢男的,我也喜欢男的,岂非同道中人?” 林子砚:“……”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你放心,”公主继续道,“也不一定要拜堂。我会让人把婚期尽量往后延,只要和亲之事定了,你我便不用完婚了。” 林子砚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你是不是怕你心上人生气啊?”公主道,“我可以向他解释的。” 林子砚闻言,颇为丧气道:“公主怕是见不到他。” “为何?”公主不解道,“把他叫进宫来便是了。” 林子砚:“他被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公主道,“关哪儿了?” 林子砚:“蓟府。” 公主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不是蓟大人知道了你们的事,生气了?” 林子砚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更要与我合作了,”公主道,“这样你便可以跟蓟大人说,若是他不放了你心上人,你便不与我成亲。” 林子砚:“这样有用么?”他还说要阉了我。 公主:“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这天晚上,在地牢里等了一天的江屿行,没等来林子砚,只等来了送饭的老张。 “林子砚呢?”江屿行皱眉道,“他在哪儿?” “公子与六公主一见倾心,”老张冷冰冰道,“在宫里还未回来。” 江屿行一愣,转过头就瞪赵奉,“你不是说公主看不上他吗?!” 赵奉:“……”我怎么知道,那公主的眼光跟你这么像? “别着急,”赵奉劝他道,“林公子对你一心一意,不会娶什么六公主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老张道:“公子已答应迎娶六公主。” “什么?!”江屿行抓着牢门道,“林子砚答应了?!” “没错,”老张边往外走边道,“只待选个黄道吉日,便可拜堂成亲了。” 江屿行脸色铁青,赵奉连忙道:“林公子定然也是迫不得已的。” 一旁的宁末却道:“我听说六公主长得可好看了。”说不定林公子一见就喜欢。 “胡说什么?!”赵奉瞪眼道,“阿屿不好看吗?!大延多少姑娘想嫁他呢!” “那也是姑娘想嫁,”宁末嘀咕道,“林公子是男的。” 赵奉:“男的也有!” 宁末睁大了眼睛,“不会是你吧?” 赵奉险些被他气死:“你是瞎了还是瞎了?!” 宁末撇了撇嘴,“你才瞎了。” 赵奉也没心思跟他吵,转头想去劝江屿行,却见他一张脸黑沉沉的。 赵奉:“……”忒可怕。 接下来的几日,林子砚仍旧没来地牢,只有一个老张时不时来送饭,并有意无意透露道,公子今日与公主在御花园吟诗。 公子今日与公主在湖心亭作画。 公子今日与公主在廊前赏雪。 公子今日与公主…… 江屿行踹得地牢的墙都要塌了。 赵奉默默地想,林公子啊,你怕是要被这样那样,阿屿才会消气了。 第五日,林子砚没有入宫。蓟无酌有些不满,来房中找他时,见他坐在窗边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为何不进宫?”蓟无酌站在门边道,“听闻六公主今日要去赏梅。” 林子砚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要见江屿行。” “我说过,只要你与六公主完婚,我自会放了他。”蓟无酌道,“但你与他之间,不必再有牵扯。” -- 第57页 林子砚转过脸来,仍旧道:“我要见他。” 蓟无酌看着他,神色稍沉,良久未语。 窗外寒风掠过树梢,抖落叶间积雪。 蓟无酌转身往外走,冷冷道:“下不为例。” 没过多久,老张便带着江屿行走进院内。 林子砚眼底浮起笑意,却又见江屿行手脚仍戴着镣铐,跟个人犯似的。 “把这个解开,”林子砚对老张道,“不要戴这个。” 老张摸出钥匙,却只解了手上的,脚上的怎么也不肯解开。 林子砚有些不高兴,拉着江屿行进了房内,“哐”的一声把老张关在了门外。 “你这几日没事吧?”林子砚道,“我……” 江屿行看着他,问道:“你要娶六公主?” 林子砚往门那边看了一眼,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不是,六公主不想去和亲,才出此下策的。” 江屿行没什么表情,只是又道:“你还与她吟诗、作画、赏雪……” 林子砚看了看他的脸色,扯着他的袖子道:“你生气了?” “没有,”江屿行硬邦邦道,“反正我不会吟诗,也不会作画。” 林子砚笑了笑,说:“那我教你,好不好?” 他拉着江屿行在书桌边坐下,铺开宣纸。 江屿行看着他的侧脸,幽幽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教我作画?” “不是,”林子砚取下墨笔,耳根有些发热,“我想见你,我……很想你。” 身侧的江屿行没说话。 林子砚有些不自在,只好回过头问他:“你想画什……”话音未落,江屿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倾身覆上了他的唇。 “唔……”手中的笔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色。 江屿行轻咬着他的唇,一手搂上他的腰身,交缠的气息愈发急促…… “咳咳咳……”窗外骤然响起一阵咳嗽声,林子砚一惊,险些咬伤了江屿行的唇舌。 江屿行杀气腾腾地转过头,见窗户没关,老张站在窗外,装模作样地又咳了几下。 江屿行:“嗓子痒就上别处咳去!” 老张:“不行。” 江屿行掌风一扫,就把窗户关了。 可“哐”的一声,老张又推开了,看着林子砚道:“公子还请自重。” 江屿行搂过林子砚就又亲了一下,扬起下巴道:“你要如何?” 老张“锵”的一声拔出一把匕首:“老爷说了,若有不妥,还是要阉了。” “姓蓟的有没有良心?”江屿行搂紧了林子砚,“想他老蓟家绝后啊?” 老张:“是阉了你。” 林子砚紧张地拽住江屿行的衣衫:“不是说……他是下边的。”怎么还要阉? 老张:“宁可阉错,不可放过。” 江屿行,林子砚:“……” 第51章 你们在阉猪么 “阉什么呀?”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女子的嗓音,他们转头一看,就见六公主和一个抱着斗篷的小宫女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公主笑吟吟道,“你们在阉猪么?” 江屿行:“……”你才是猪! “六公主?”老张有些惊讶,怎么公主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 林子砚也愣了愣,走过去打开房门,“公主?你怎么来了?” 公主?江屿行也走了过去,看了她一眼—这便是要嫁林子砚的那个六公主? 公主也看了看江屿行,见他脸色不善,还一手搂上林子砚的腰,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我今日去凌霜园赏梅,听闻蓟大人府上的梅花也开得很好,便顺道来看看。” 老张拱手道:“公主稍等,老奴这就去禀告老爷。” “不必了,我方才见过蓟大人了。”公主道,“我向来不爱热闹,是悄悄来的,没坏了府里的规矩吧?” 老张连忙道:“公主言重了。” “蓟大人是不是病了?”公主又道,“我方才好像见他在喝药?” 喝药?林子砚骤然一阵晕眩,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模模糊糊之中,似见瓷碗摔落,汤药洒了一地……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脸色有些不对,抬手摸了摸他颊边,“不舒服?” 林子砚摇摇头,“没事。” 他缓了缓,听见老张道:“老爷只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劳公主挂念了。” 公主却吃惊道:“染风寒也会吐血的么?我方才怎么见蓟大人吐血了?” 林子砚,江屿行:“……” 老张:“……” 其实他知道,这些年来,蓟无酌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即便喝了不少汤药,也不见起色,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只是蓟无酌似乎不愿叫人知晓,人前仍旧一副无灾无病的模样。 “老爷……”老张顿了顿,回道,“许是近来有些劳累,没睡好。” “也是,”公主叹气道,“蓟大人事务繁忙,劳心劳力,该有人为他分忧才是。我听闻以前宿北楼是有两位楼主的,怎么现在只有蓟大人呢?” 老张脸色一变,含糊道:“二楼主出了意外,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意外?江屿行却想起前两日,宁末被赵奉堵在墙角里,被逼无奈之下,说起林子砚的亲生父亲,叫蓟若白,本是宿北楼的二楼主。 -- 第58页 听说二楼主与楼主是亲兄弟,宁末道,可后来,二楼主喜欢上了一个从大延来的女子,还与她生了个孩子。 赵奉道,这孩子就是林公子? 宁末点点头,说,孩子满月时,蓟若白想离开宿北楼,与妻儿去大延过寻常人的日子。可楼主不同意,一番争吵之下,还要给孩子纹上宿北狼。 江屿行问,是不是宿北楼里的每个人腰间都有这刺青? 宁末点头道,可蓟若白不愿儿子留在宿北楼,又抱走了孩子,带着妻儿赶往大延。楼主孤身追了出去,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蓟若白和他的妻子死在了风雪中,而那个孩子,被恰巧路过的林修远捡走了。 赵奉道,林公子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知了,宁末道,也许只有楼主才知道…… “天色尚早,”江屿行回过神来,见六公主拉着林子砚道,“你陪我去赏梅,可好?” 江屿行一把将林子砚拉了回来,“不好。”窗外那老头可闲了,叫他跟你去。 公主眨了眨眼,问道:“这位是?” “他……”林子砚还未开口,老张便道:“府里的下人罢了,不懂规矩。” 公主又不解道:“怎么下人还戴着脚镣?” 老张:“……” “张总管,”这时,院外又匆匆跑进来一个护卫,气喘吁吁地对老张道,“端、端王府的人闯进来了!” 老张眉头一皱,“王府的人来做什么?” “端王在府外遇刺,”护卫道,“说是见刺客跑进咱们府里了,便带着人闯进来搜了。” 老张想了想,问道:“老爷呢?” “老爷也过去了,”护卫道,“可王府的人横冲直撞的,拦都拦不住……”他话还没说完,骤然有个身影从墙上跃下,一掌将他打晕了。 老张一惊,“什么人?!” 江风临手持长剑,缓缓抬起眼。 江屿行心头一喜,“大……”话音未落,就见六公主猛地靠了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掐在自己脖子上,喊道:“张总管,救命啊!” 江屿行:“……” 老张回过头,还未看清,便叫江风临一剑穿了胸膛。 “你……”口中鲜血淌落,他晃了晃,继而重重摔倒在地,晕死过去了。 “阿屿,”江风临收回长剑,又对公主行了个礼,“见过六公主。” 公主笑眯眯道:“不必多礼。” 江屿行放开她,猜测道:“你跟端王是一伙的?” “你说什么呢?”公主无辜道,“本公主已经被你打晕了。”说着就往地上一躺。 “哎呀,公主,”小宫女见状,连忙道,“地上凉,先铺件衣衫。” “对哦,还有衣衫。”公主又从地上坐起来,掀开小宫女手里的斗篷,只见她还拿着个包袱。 公主把包袱丢给林子砚,“你们的衣衫。” 林子砚一头雾水,“这是……” “现下外边都是蓟府和王府的护卫,”江风临道,“你们先换上王府护卫的衣衫,待会趁乱与我一道出去。” “那赵奉呢?”江屿行道,“他还在地牢。” 江风临:“王府的人过去了,会带他出去的。” 江屿行点点头,却见他手上沾了些血迹,不禁拧眉道:“你受伤了?” 江风临低头一看,指尖动了动,说:“是端王的血。” “端王受伤了?”江屿行有些意外,“真有刺客?”还当是瞎说骗人的。 江风临顿了顿,说:“他自己扎的。” 江屿行:“……” 第52章 你抢了我衣衫 蓟府前厅内,端王一手撑着头,虚弱地坐在檀木椅上,任由大夫给他包扎着腹部的伤口。 蓟无酌站在厅门口,看着满府乱跑乱闯的王府护卫,脸色越发阴沉。 “还请蓟大人见谅,”端王装模作样道,“这贼人阴险狡诈,本王也是担心大人的安危,还是搜仔细些好。” 蓟无酌冷冷道:“多谢王爷关心。只是搜了这么久,也毫无踪迹,王爷莫不是眼花了?” “怎么?”端王懒懒道,“蓟大人以为,本王是信口雌黄?” “蓟某不敢。”蓟无酌想不通,端王闹这一出,意欲何为?即便当真在他府上搜出一个刺客又如何?难不成还要借此攀咬于他? 那这法子也未免笨了些,以陛下与端王的嫌隙,巴不得真有刺客一刀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又怎会管哪儿来的刺客?更遑论为端王降罪于他人。 可若不是,他又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来演这一出?这府中有什么…… 林子砚?!蓟无酌猛然回过神来---难道,是林子砚?! 他转身就往林子砚院内赶去。 “蓟大人……”身后,端王又喊了一声,蓟无酌却无暇理会。他不明白,林子砚怎会和端王扯上关系?这两人似乎未曾谋面,远在大延的林修远更不该与端王有何牵扯。 莫非,是那姓江的混小子?! 胡思乱想间,他已来到林子砚院外,一进门,就见老张满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城门小巷中,江风临把包袱塞进江屿行怀中,看了看身侧的马车,说道:“这车厢后头是暗格,你们可藏在其中,随车出城。”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交给一旁的车夫,对江屿行等人道:“王府的马车,守卫不敢细查。你们须即刻出城,蓟无酌怕是很快就会察觉。” -- 第59页 江屿行点点头,攥紧了怀中的包袱,轻声道:“大哥,保重。” 江风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小心,早些回家。” 江屿行拉着林子砚上马车,见一同被救出来的赵奉站在车旁发呆,不禁喊道:“老赵,走了。” “哦,好。”赵奉缓过神来,也上了马车,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宁末那傻子怎么样了?他想起方才在地牢中,宁末死死扒着牢门,怎么也不肯跟他一道走。 “我不走!”宁末嚷嚷道,“我走了,不就真跟你成一伙的了?!” “可你不走,你们楼主也不一定信你啊,”赵奉拉着他道,“万一还迁怒于你怎么办?那不是更冤?” “反正我不走,”宁末道,“你快一掌把我打晕了,以示我清白。” 赵奉:“……” 最后,赵奉没办法,只好真一掌把他打晕了。 唉,这人不仅傻,还犟。 江风临站在巷口,看着马车缓缓出了城门,天色渐晚。 良久,他转过身,却见端王倚在他身后的墙边,脸色有些苍白。 “别担心,”端王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走过来,“我已遣人沿路护送,不会有事的。” 江风临看着他腹上的伤,顿了顿道:“你怎么样?” “没事,”端王道,“就是伤口有些疼,你扶我回去,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喊道:“王爷,大人……” 他转头一看,见不远处,大娘匆匆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轿夫,抬着一顶又红又大的轿子。 “老身方才见王爷受伤了,怕是行动不便,就去寻了顶轿子。”大娘慈祥道,“王爷可别嫌弃呀。” 端王:“……” 江风临忍着笑意,走过去掀开帘子,对端王道:“王爷,请。” 端王忽然伤口不疼了,就是头有些疼。 城外小路上,马车碾过积雪,吱呀作响。 赵奉跟车夫许二坐在车头上,晃晃悠悠地赶着车。 “赵大哥,”许二道,“外边风大,你进里边去吧。” 赵奉摆摆手,道:“还是外边好,至少不会眼瞎。” 许二一脸茫然,“啊?”眼瞎?为何会眼瞎? 赵奉小声道:“若是在里边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可不就要眼瞎了……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屿行拍了一脑袋,“胡说什么呢?” 赵奉回过头,见江屿行掀开车帘,探出身来。 “你出来做什么?”赵奉不满道,“快回去。”你不该抱着林公子你侬我侬吗?我这西北风都白喝了? 江屿行没理他,抬眼看着远处倒退的峰峦,心底却有些不安。 这一路,他们防着蓟无酌追上来,走了官道,又换了小路,绕来绕去,也不知躲开了这老头没有…… “阿嚏!”车内,林子砚骤然打了个喷嚏。 江屿行连忙放下车帘,回身把他的披风拢紧了些,“冷么?” 林子砚红着鼻尖点了点头。 江屿行解下披风,也给他披上,却摸着他的手还是发凉。 江屿行眉头一紧,又把外衣脱了给他披上,“还冷么?” 林子砚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怕他冻傻了,又想脱衣衫给他。 “好像……”林子砚拽着衣衫,凑近了些,“有些熟悉……” 江屿行一愣,想起第一回 遇见他时,这人也是冷得不清不醒的,裹着衣衫往他怀里蹭…… “当然熟悉了,”江屿行唇边浮起笑意,“你头一回见我,就抢了我衣衫。” 林子砚不解道:“我抢你衣衫做什么?” 江屿行抓着他的手捂进怀里,“冻糊涂了。” “那你……”林子砚犹豫道,“有没有打我?”大冷天的,平白无故被人抢了衣衫,不得气死? 江屿行:“……没有。” “那后来呢?”林子砚想了想,红着脸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江屿行:“……就……后来。” 第53章 是烤鸡吃多了 “后来?”林子砚好奇道,“后来是什么时候?” 江屿行心头一阵发虚,“就是……” “阿屿,”赵奉忽然在外边道,“前边有间客栈,天色不早了,咱们在那儿歇息一晚吧?” 江屿行连忙探出身去,“好。” 赵奉一脸不解地回头看他—好就好,你出来干嘛?我没聋。 江屿行默默把他的头推了回去,“赶车。” 客栈不大,多是供过路人打尖补酒水的,因而客房不多。江屿行等人进了门,见店小二趴在柜边打盹。 赵奉走过去,喊醒他道:“小二,可还有客房?” 小二揉着眼,说还有三间。 “那正好,”赵奉摸出一锭银子,“三间都要了。” 一旁的许二十分自觉地问店小二,柴房在哪儿?说要去柴房睡。 赵奉疑惑道:“干嘛去柴房睡?那另一间房谁睡?” 许二:“……”不是你们三位一人一间吗? 赵奉见他发愣,解释道:“他俩一间,你我一人一间。” “不用不用,”许二连忙道,“我睡柴房就好了。”怎么好跟二位公子抢客房。 -- 第60页 赵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恨铁不成钢道:“睡什么柴房?也不怕有虱子。” 店小二:“没虱子的,柴房也常有人睡的。” 赵奉:“……那也不行,许兄弟一路辛苦了,怎么好叫他睡柴房?” 他转头去问江屿行,“是吧,阿屿?” 江屿行:“……对。” 许二还要说什么,赵奉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要是耽误了阿屿抱媳妇,怕是柴房都没得睡! “阿嚏!”林子砚又打了个喷嚏,江屿行怕他冻着,叫店小二往房里多加些炭火。 许二看着他们上楼,小声问赵奉道:“二位公子睡一张床,不会太挤吗?” 赵奉:“挤一挤才不冷么。” 房里暖了许多,林子砚解下披风,见窗外开着几支梅花,凌霜傲雪的,不禁想起了北祁六公主。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看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子砚顿了顿,道:“六公主会不会……被送去和亲?” “她不是说端王有办法吗?”江屿行有些不满道,“你操什么心?”难不成还要留在北祁娶她啊? 林子砚掰着指头,不解道:“六公主是北祁王上的女儿,北祁王要杀端王,那公主和端王不是仇人么?”怎么会是一伙的? 江屿行想了想,恍然道:“说不定六公主是端王生的。” 林子砚:“……他们好像相差不过十岁。”端王十岁生的她么? “逗你呢,”江屿行掐了一下他的脸道,“皇家无情,都兄弟反目了,父女反目又有什么稀罕的?” 林子砚:“……”好像也是。 “饿不饿?”江屿行道,“我去要些吃的来?” 林子砚点点头,说:“有烤鸡么?” 江屿行不自觉扬起唇角,“应当有的。”没有就我去给你烤。 于是,这天晚上,洗漱完的江屿行回到房中,就见林子砚坐在床边,一脸愁容地摸着肚子。 江屿行:“……几个月了?” 林子砚脸一红,“胡说八道!”只是烤鸡吃多了! 江屿行笑着走过去给他揉肚子,“要不出去走走?” 林子砚听着窗外呼呼吹的寒风,摇头道:“外边太冷了。” 江屿行一想也是,风那么大,着凉就不好了。 他给林子砚揉着肚子,掌心隔着里衣紧紧相贴。他揉着揉着,一个没忍住,掐了一下。 林子砚笑着往里躲,“痒……” 江屿行不禁靠着更近,轻声道:“软的。” 林子砚有些不好意思,仰起脸道:“不是……”话音未落,就叫江屿行堵住了唇,“唔……” 熟悉的气息温热交缠,江屿行吻着怀里的人,贴在林子砚腹间的掌心摸向后腰,不住向下,一阵阵发烫…… 林子砚晕乎乎的,腰间的热意蔓延开来,他不由地抓紧了江屿行的上臂。 江屿行却骤然放开了他,站起来道:“我、我出去走走。”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跑,可一开门,就见赵奉跌了进来。 江屿行:“……你蹲在门口做什么?” “那、那什么……”赵奉干笑道,“我、我来问问,你们这边有虱子么?可别叫虱子给咬了,哈哈哈……” 江屿行拎起他就往外拖,“没有。” “哎哎,你去哪儿?”林子砚听见赵奉道,“你这时候出来干什么?!你是不是不行啊?!阿屿,阿屿……” 林子砚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脖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天夜里,赵奉被江屿行拖着,在寒风里绕着客栈晃荡了好几圈,冻得他险些跟这人打起来。 这兄弟不能要了,赵奉想,大半夜,不去抱媳妇,跑来外边喝西北风?! 你自己喝就算了,拖着我干什么?!我不要睡觉的吗?! 江屿行吹完冷风,回到房内时,林子砚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轻轻抬手去蹭林子砚软白的脸,心绪复杂。 我这般骗你,他日你若想起来了,可会怨我? 翌日,一夜没睡好的赵奉打着哈欠推开房门,正要往楼下走,却骤然瞥见客栈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草料在喂马。 他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不是蓟无酌吗?! 他急忙返回楼上去敲江屿行的房门,“阿屿,阿屿……” 江屿行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大早的,干什么?” “嘘,”赵奉指着门外,小声道,“蓟老头追来了!” 江屿行顿时清醒了,“去叫许二,马上离开这儿。” 赵奉点点头,悄悄地往许二的房间走去。 江屿行回房喊醒了林子砚,几人偷偷往客栈后门走,想着蓟无酌在前门喂马,应当看不见。 可他们一出门口,就见蓟无酌牵着马走了过来,迎面相逢。 江屿行,林子砚:“……” “哎呀,蓟大人,”赵奉干笑道,“马喂完了?您吃了吗?” 第54章 敢过来就扎他 蓟无酌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想跑?” “没有没有,”赵奉连忙道,“就……出去走走。” 蓟无酌一声冷哼,抬手一挥,屋顶上蓦地落下七八道黑影。 江屿行把林子砚护在身后,冷眼扫过,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见跟前又骤然落下几个黑衣人。 -- 第61页 江屿行:“……”怎么又来? 一旁的许二解释道:“公子莫担心,他们是王府的暗卫。” 蓟无酌冷笑道:“端王与你们,可还真是交情匪浅。” 江屿行:“没有,不认识。”不要瞎说。 蓟无酌懒得跟他废话,下令道:“把人带回去!” 两边的黑衣人顿时抽刀而出,兵刃相撞。铿锵作响间,刀光划过积雪,纷纷扬扬。 蓟无酌抽出手中长剑,荡开风雪,剑光晃了林子砚的眼。 他不自觉往后一退,拽紧了江屿行的衣袖—他记得,蓟无酌说过,那是蓟若白的剑。 “别怕,”江屿行握住他的手道,“我给你的匕首呢?” “匕首?”林子砚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那把刻了个“屿”字的匕首,“这个么?” 江屿行点点头,“对,他要是敢过来,你就扎死他。” 林子砚:“……” 倏忽间,只见银光一闪,蓟无酌提剑冲了过来。 许二急忙挡在前边,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赵奉不禁感叹道,看不出来,这个小许还挺有两下子的。 他还没感叹完,许二就被蓟无酌一脚踹飞了,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赵奉:“……”好吧,至少车赶得挺稳的。 顷刻之间,蓟无酌已提剑而至,他跟江屿行连忙挡了上去。 天色愈发阴沉,不一会儿,细小的雪花飘扬而落。 江屿行跟赵奉合攻蓟无酌,却打了许久,仍旧不见胜负。 林子砚紧紧抓着手中的匕首,见剑光一次次破开长空,卷落风雪。他咬了咬唇,忽然对着蓟无酌身后喊道:“爹!” 蓟无酌心头一震,猛然回头看去—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江屿行见状,即刻一掌劈了过去。 “咳……”蓟无酌顿时一口鲜血喷在雪上,染红了一大片。 胸口一阵阵发疼,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林子砚身上,皑皑白雪之中,似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携妻儿远走的蓟若白。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走?!他不明白,为何他们都不愿留在宿北楼?!那是他一生的心血,更是蓟家的功业,怎能说弃便弃?! “跟我回去!”他话一出口,才恍然想起—似乎二十多年前,他便已说过这句话了。 那时,蓟若白跪在风雪中,抱着一身是血的妻子,满头的雪絮像白了发。 大哥,他轻声道,我不想当什么二楼主。 我向来没什么出息,只惦念着埋在院里的花雕酒,落在池中的六月雨,藏在城外的杏花林…… 她也喜欢杏花,因我压折了枝桠,气得摔了我的酒。 她说春日快到,大延的杏花也开得很好……我想陪她回去看看…… 鲜红的血沿着唇角淌落,蓟无酌回过神来时,蓟若白已抓着他的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我不回去,他听见蓟若白说,再也不回去了。 “我不回去,”耳边蓦然又响起了与二十多年前如出一辙的话语,蓟无酌抬起头,听见林子砚道,“我不喜欢那儿。” 是啊,不喜欢…… “哈哈哈哈哈……”蓟无酌忽然跟疯了似的笑了起来,“你们都不喜欢,你们都要走,只有我了,哈哈哈哈哈……” 他又骤然眼神一厉,盯着林子砚道:“是我杀了你娘!若不是她,蓟若白又怎会离开宿北楼?!离开北祁!是她害死了蓟若白!是她!” “你恨我吗?恨我杀了她吗?!” 林子砚握着匕首,手有些抖。他忽然觉得,蓟无酌这话,似透过他在问另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你该恨我的,恨不得杀了我!可你为何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江屿行看着他,心想,这老头是不是失心疯了? 他一个愣神,蓟无酌却猛地朝林子砚扑了过去。 “林子砚!” 赵奉也吓了一跳,却见蓟无酌一把抓住了林子砚手中的匕首,一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温热的血淌入林子砚指间,红得刺目。他吓得腿脚一软,跌坐在雪中。 “林子砚,”江屿行急忙搂住他,“别怕。” 蓟无酌垂着眼,轻声笑了笑,喃喃道:“我不欠你了。” 他拔出腹上的匕首丢在雪中,捂着伤口摇摇晃晃往回走,“让他们走。” 两边的打斗顿时停了下来,似乎风声都稍稍缓了些。 蓟无酌回头看了林子砚一眼,又收回目光,带着人缓缓消失在了风雪中。 “他怎么了?”赵奉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头雾水道,“发了个疯,把自己扎伤就走了?” 江屿行没心思管那老头发什么疯,他揉着林子砚冰凉的手,温声道:“没事了,他走了。” 林子砚把脸埋在他怀里,颤声道:“他……他会不会死?我是不是……杀人了?” “他自己扎的,”江屿行搂紧了他,“不关你的事。” 天气越发冷了,赵奉见许二受了伤,便回客栈问了吓得躲在柜下的店小二,哪儿有大夫? “再往前去是遇霖城,”店小二战战兢兢道,“那、那儿有医馆。” 赵奉道了谢,出来时见王府的暗卫已经不见了,不知又躲哪儿去了。而不远处,林子砚一脸苍白地坐在马车上,江屿行摸着他的脸,轻声说着什么。 -- 第62页 许二坐在雪地里,呆呆地看着他们。 “林公子方才受了惊吓,”赵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兄弟比较疼媳妇,别见怪。” “媳、媳妇?”许二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如此,难怪王爷大半夜……” 赵奉:“大半夜干嘛?” 许二:“……没、没干嘛。” 第55章 是你招惹我的 他们赶到遇霖城时,天色已有些晚了。 赵奉赶着马车,兜兜转转,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前。 “赵大哥,”许二揉着胸口道,“我没事的,不用……” “不行,”赵奉打断他道,“那一掌是闹着玩的吗?怎么也得叫大夫看看。” 许二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 他们下车进了医馆,林子砚仍旧心有余悸,满脑子是蓟无酌一身是血的模样,看着比许二还要虚弱。 “没事了,”江屿行握着他发凉的手道,“你这脸色,小心大夫看见了,要扎你两针。” 老大夫正取了针要给许二针灸,闻言抬起头道:“还有谁要扎针啊?” 林子砚:“……没、没有。” 江屿行忍着笑,拉着他坐在一旁,“饿了大半天了,我去买些吃的?” 林子砚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不吃烤鸡了。”吃撑了。 “好。”江屿行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脸,又跟赵奉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赵奉见左右无事,又想起马还没喂,便出去喂马了。 不一会儿,老大夫给许二扎完针,又去药柜边抓药,说每日要服两帖。 许二摸了摸胸口,感觉好了许多,直夸老大夫医术高明。 林子砚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昨晚赵奉被江屿行拖走时,在房门外嚷嚷道,你是不是不行啊?! 他想了想,走过去问老大夫:“先生,您什么都会治么?”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一般的疑难杂症还难不倒老夫。” 林子砚:“那……不行的话,该喝什么药?” “咳咳咳……”一旁正喝水的许二险些被呛死,咳得惊天动地。 老大夫跟林子砚回过头看他。 “没、没事,”许二尴尬道,“不小心……呛着了。” 老大夫看了看林子砚,心下叹气道,怎么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我先给你开几帖药,”老大夫道,“若是服完之后,仍旧如此,你再来找我。” 于是,等江屿行买了吃的回来时,就见许二跟林子砚都拎着几个药包。 他眉头一紧,抬手摸了摸林子砚的额头,“身子不舒服么?” “不是,”林子砚把药包塞他怀里,“给你的。” “给我的?”江屿行一头雾水---我又没生病,喝什么药? 原来是江公子不行啊……许二恍然大悟,连忙道:“这药大补,强身健体。” 江屿行听着这话,以为就是一般的补药,便没多问,还想着要给林子砚也补一补。 他们吃过晚饭,见暮色已临,便在附近找了间客栈歇息。 江屿行想着林子砚白日里受了惊吓,不补一补夜里怕是睡不好,便跟店家借了厨房,把药给熬了。 林子砚沐浴完,见江屿行不在房中,还想着他去哪儿了,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响,江屿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趁热喝了,”江屿行把药递给他,“别凉了。” 林子砚眨了眨眼,问道:“这是……我给你的药?” 江屿行点点头。 林子砚默默把药推了回去,“是给你喝的。” “我不用,”江屿行道,“你身子弱,多喝点才不怕冷。” 林子顿了顿,问道:“苦不苦?” 江屿行端着药尝了一口,“不苦。” “真的?”林子砚似乎不信,“你再尝尝?” 江屿行一脸无奈,“真不苦。”再尝我都要喝完了。 林子砚:“可许二说好苦。”方才许二熬了自己的药,喝得一脸生无可恋,苦得都要吐了。 “他那是治内伤的,”江屿行道,“跟你这药不一样,这个不苦。” 林子砚看了看那碗汤药,说:“我不喝这么多。” 于是,江屿行又端着喝了一口,“现在不多了。”半碗都不到了。 “我……”林子砚还想说什么,江屿行忽然端着药一口全灌了,而后一把搂过他,唇齿相覆。 “唔……”温热的汤药淌入口中,漫过舌尖,林子砚颤着长睫,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是……甜的…… “没骗你,”江屿行微微放开他,嗅着他略带湿意的气息,“是不是不苦?” 林子砚晕晕地点了点头。 江屿行看着他沾着水光的唇,身上似乎越发燥热了。 他想,许是房内烧了暖炉---他方才怕林子砚冷,还多加了些炭火。 可那燥热却像是从血里烧出来的,一阵阵攀上心口,烧过喉间…… 林子砚听着江屿行愈发粗重的喘息,指尖拽上他的衣襟,“你身上……好烫……唔……” 心底的欲/念似火燎原,怀里人的每一寸气息都仿若水般解瘾,江屿行回过神来时,他已把林子砚压在墙边,亲得衣衫都扯开了大半。 白皙的脖颈泛起粉,从锁骨到胸膛,江屿行忍不住去吻,去咬,从颈间到肩头…… -- 第63页 不行,江屿行抱着人,心头似一团乱麻---他以后要是想起来了,不得扎死我。 他喘息着退开了些许,喃喃道:“我……” 温热的指尖蹭上颊边,江屿行一愣,目光撞上了林子砚泛湿的眼。 “阿屿……”林子砚摸着他的脸,仰头亲了上去。 扎就扎吧,江屿行在一片混沌中想,是你招惹我的…… 第56章 会胸口碎大石 房内一灯如豆,悠悠燃着。 林子砚陷在被褥里,难耐地扬着脖颈,指尖抓着江屿行汗湿的脊背,止不住地喘着,“唔……” 江屿行气息滚烫,掐着怀里人又细又白的腰,似溺在一场荒唐的梦里,汹涌又缠绵。 林子砚……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初遇时,这人披着素白氅衣,虚弱地靠在马车边,一手紧紧拽着衣襟,于冰天雪地之中,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天地无垠,万里覆雪。或许,只这一眼,便已烙于心上。 “阿屿……”他听见身下人轻声呢喃,混着喘息,细碎地颤着。 床帐悠然落下,帐中哭音却愈发颤动…… 翌日,天边微微露白,房中晨光浅淡。 江屿行困倦地睁开眼,还没清醒,就摸到怀里人赤/裸的腰身,温热而细腻。 他一个激灵,昨夜的记忆铺天盖地撞入脑海—滚烫的呼吸,交缠的四肢,抑不住的呻吟…… 江屿行心头一颤,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江屿行,你是不是脑子抽了?!什么扎就扎,这是扎几刀的事吗?!疯了你?! 怀里的人动了动,似有些冷,又往他胸前蹭了蹭。 江屿行低下头,看着他温和的眉眼,颈间还残着昨夜暧昧的红痕,似雪里红梅,开得那样艳。 江屿行喉间一紧,像有什么挠过心头,又轻又痒。 他沉默半晌,终是轻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一下林子砚的脖颈,把人搂得更紧。 日头渐渐攀上房檐,林子砚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间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见床边空荡荡的,江屿行不知跑哪儿去了,而他穿着里衣,像平日里一般。 难道……他呆呆地想,昨夜……是梦? 他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却一动,冷不防扯到身后某处,腰一软,又趴了回去,“唔……” 好像……不是梦?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江屿行端着热粥走了进来,“醒了?” 他把粥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掌心覆上林子砚的腰,轻轻揉着,低声问道:“还疼么?” 林子砚脸一热,没说话。 “我给你擦了药,”江屿行道,“若是还疼……” 药?林子砚忽然想起,昨夜江屿行似乎从床头的包袱里摸出一个瓷瓶,而后掌心向下,冰冰凉凉的…… 他拿过包袱,打开一看,见里边还有好几个瓷瓶。 “你……”林子砚耳根都红了,恼道,“你不是说,是伤药?” 江屿行有些尴尬,“就……不涂就会受伤的药。”简称伤药。 林子砚:“……” “饿不饿?”江屿行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熬了粥。” 林子砚是有些饿了。他昨日晚饭吃得少,又被江屿行折腾了大半夜,肚子都饿得要叫了。 江屿行打了水给他擦脸洗漱,而后小心地抱着他坐在桌边,似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子砚喝着粥,奇怪道,“有事么?” “我……”江屿行搂着他,咬了咬牙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子砚:“什么?” “其实,我不是……” “阿屿,”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赵奉的声音,“听说今日这城里有花魁抛绣球,咱们去看看?” “不去,”江屿行道,“要去你自己去。”有什么好看的? “人多热闹嘛,”赵奉拍着门道,“人家花魁又看不上你,担心什么?” “不……”江屿行话还没出口,就见林子砚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我想去。”还没见过花魁。 江屿行:“……好。” 遇霖城中有一烟花地,唤春雨楼。楼中花魁每月十五会于楼台上抛下绣球,接到绣球之人当夜可留宿于花魁阁中。 江屿行等人在春雨楼对面的茶馆楼上寻了个位置,既望得见花魁,又不必去楼下与人相挤。 只是花魁还没出来,倒是楼下早已挤满了吵吵闹闹的人群。 “这么多人?”赵奉往楼下看了看,颇为兴奋道,“等下会不会打起来?” 江屿行:“……”你是来看打架的? “我听说,”身旁的林子砚忽然道,“花魁会顶着一摞大瓷碗,在几人高的桌子上单脚独立,是么?” 江屿行:“……那是杂耍吧,你听谁说的?” 林子砚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阿屿,”赵奉摸着下巴道,“方才楼下好像有人盯着这边看。” “嗯。”江屿行也察觉到了,只是楼下人群混杂,一时也分辨不出。 这时,人群骤然一阵喧哗,他们转头一看,就见楼台之上,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江屿行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却见林子砚还愣愣地看着,顿时有些不高兴,捧着他的脸转了回来,“茶要凉了,喝茶。”不许看那么久。 -- 第64页 林子砚喝了口茶,又要转头去看,江屿行脸都沉了,“好看么?” 林子砚点点头---就是没见着大瓷碗,颇为可惜。 赵奉见江屿行这模样,故意道:“林公子,要不我去给你把绣球抢回来?” 江屿行脸一黑,“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赵奉道,“难不成,你要去抢啊?” 林子砚未曾听闻绣球的规矩,好奇道:“抢绣球做什么?” 赵奉:“可以去花魁阁里看她顶大瓷碗。” 江屿行:“……” 林子砚转头就去看江屿行,眼底发亮道:“要抢么?” 江屿行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别听他瞎说,他骗你的。” 林子砚颇为失望---真的十分想看,不顶大瓷碗,顶茶杯也行。 说话间,花魁已将绣球抛下。人群中,只见一个老头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绣球就跑。 “哎哎,这位……”春雨阁的丫鬟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乞丐似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这、这位老爷,请留步。” 可那老头跟听不见似的,抱着绣球就往楼上跑。 赵奉又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那老头……怎么好像在往这边跑?” 然后,他们就见那老头“哐哐哐”地跑了过来,一把将绣球放在林子砚跟前,指着对面的花魁开心道:“小砚啊,这个真的会顶大瓷碗,还会胸口碎大石!” 话音未落,后颈猛地一痛,他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江屿行和林子砚一头雾水地看着把人打晕了的赵奉。 赵奉:“被蓟老头吓怕了,一时手快。” 第57章 那你到底是谁 江屿行头疼地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老头,问林子砚道:“你认得他吗?” 林子砚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或许之前认得。”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 赵奉尴尬道:“要不,先把人带回去?”让一个老人家就这么躺着,似乎也不太好。 江屿行点点头,“你背回去。”人是你打晕的。 赵奉只好把老头扶起来,还没扛上背,就见春雨楼的丫鬟追了上来。 “这……”丫鬟不解道,“这位爷……怎么了?” 赵奉干笑道:“他……他不小心摔晕了。” 丫鬟只当他们是一道来的,解释道:“这位爷既得了绣球,便是春雨楼的客人,可凭绣球来寻我家姑娘。” “好好,”赵奉随口道,“等他醒了就来。” 于是,他们背着老头回客栈。一路上,林子砚好奇地捧着那绣球左看右看,看得江屿行脸色都不好了,酸溜溜道:“要不,你拿着它去找那花魁?” 林子砚摇摇头,说:“是这位老人家抢到的。” 江屿行脸色稍霁,却又听林子砚道:“我跟他一道去,好不好?”想看胸口碎大石。 江屿行话都不说了,黑着个脸自顾自走了。 林子砚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问赵奉道:“他怎么了?” “没事,”赵奉道,“就是醋喝多了。” 林子砚一愣,后知后觉—他是……吃醋了? 他想了想,抱着绣球追了上去。 “阿屿……”江屿行走着走着,骤然听见这一声,心头一颤,险些崴了脚。 昨夜,林子砚也是这般喊他的,只是声音更轻,更软,还带着喘…… “阿屿,”林子砚追上来,看了看他道,“你生气了?” 江屿行绷着个脸,“没有。” 林子砚道:“我不是想去看花魁。”只是想看胸口碎大石。 江屿行无奈道:“去了青楼,你还想看别的?” 林子砚:“可方才那位老人家说……” “疯疯癫癫的,指不定是瞎说的。”江屿行道,“哪有花魁跟杂耍的似的?” “怎么没有?”耳边骤然响起老头的声音,他们转头一看,就见老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瞪眼道,“我亲眼看见的!” 身后,赵奉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他突然就醒了。” 老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问道:“是不是有人打我?” 赵奉连忙摆摆手,“没、没有。” 老头见林子砚呆呆地看着他,也没说话,不满道:“怎么不叫人?亏我还给你抢了绣球。” 林子砚愣了愣,默默把绣球塞回给他,“那还给你。” “还什么还?”老头道,“本来就是给你的,怎么越来越傻了?” 他抬手就要去拉林子砚,“走,咱们去看花魁。” 江屿行一把挡住了他,说道:“他不去。” “怎么就不去了?”老头问林子砚道,“不看花魁了?” 江屿行:“不看。” “我是问他,又不是问你。”老头气道,“你谁啊?!” 江屿行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老头说到一半,见林子砚不声不响的,不禁皱眉道,“林小砚,你怎么回事?”倒是说句话啊! 林子砚犹豫道:“老人家,您……认得我?” 老头一怔,抬手就要去摸他额头,“真傻了?” 江屿行挡开他的手,说:“他有些事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老头吃惊道,“磕到脑袋了?” 林子砚摇摇头,“好像不是。” -- 第65页 “那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记得了?”老头道,“肯定是磕着脑袋了,赶紧再磕一下,就想起来了。” 林子砚:“……”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屿行护着林子砚,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老头顿了顿,眼珠子一转,说,“我是他爹!” 赵奉笑得一脸和煦,“不好意思,您来晚了,他有爹了。”还有两个。 “这样啊,”老头摸了摸胡子,又道,“那我就是他爹的兄弟。”他的伯父。 赵奉:“他爹的兄弟昨日刚走。” 老头挠挠头,道:“那还缺谁?”大舅二舅? 江屿行:“缺儿子。” 老头抬手就拍了他一脑袋,“没大没小!” 江屿行不耐烦道:“那你到底是谁?” “我干嘛要跟你说?”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他,眯起眼道,“你又从哪儿冒出来的?是不是趁着我家小砚失忆了,诓骗他呢?” “我没……”江屿行张口欲辩,却又恍然想起那日在蓟府时,他对林子砚道,我是……你的心上人。 是啊,他的喜欢,是我骗来的…… “怎么不说话了?”老头道,“心虚了?” 他一把拉过林子砚,语重心长道:“小砚啊,你可别叫人给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林子砚摇头道:“不会的,我信他。” 江屿行一听,更内疚了,心中五味杂陈。 “算了,”老头摸了摸肚子,“我饿了,先去吃饭。” 林子砚虽不认得他,却倍感亲切,任由他拉着进了一家酒楼。 江屿行和赵奉只好跟了进去。 楼内甚是热闹。老头跟好几天没吃饭了似的,叫了一桌子的菜,吃得哼哼哧哧。 赵奉给他倒了杯酒,笑着问道:“老人家,不知您尊姓大名?” 老头啃着鸡,回道:“周大疯。” 赵奉:“……”嗯,人如其名。 老头吃了大半天,终于吃饱了,瘫在椅子上对林子砚道:“乖,去结账。” 林子砚转头就去看江屿行—没钱。 江屿行只好去结账。可等他结完账回来,却见桌边空荡荡的,其余三人都不见了。 他心头一慌,却又想,以赵奉的身手,不至于一声不响就被人带走了。 那便是,他们自己走的?去哪儿了? 难道是……春雨楼?! 于是,等他急匆匆赶到花魁阁门前时,只听里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我给几位爷来一个胸口碎大石吧!” 江屿行:“……” 第58章 今年没动静了 春雨楼的老鸨追上阁楼,见江屿行还站在门前,不禁松了口气。 方才这公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抓着个小厮就问,花魁在哪儿? 小厮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就抬手指了阁楼的方向,然后,这公子二话不说就跑了上去。 老鸨怕他吓着其他客人,连忙追了上来。 “公子啊,”老鸨劝道,“杳雨姑娘有客人,不如我叫小翠……” 江屿行抬手就推开了门。 房内几人齐刷刷地看向他---果真是林子砚他们。 “哎呀,几位爷见谅,”老鸨急忙道,“这位公子走错地方了,我这就……” “没走错,”赵奉赶紧道,“阿屿,快进来。” 老鸨见他们是相识的,便没多说,赔着笑脸关上门出去了。 江屿行一眼扫向房内几人,冷声道:“看得开心么?” 赵奉一阵干笑,还没说话,就听林子砚打了个嗝,“呃……” 江屿行眉头一皱,走过去摸了摸他发红的脸,“你喝酒了?” 林子砚呆呆地点了点头,眉眼弯弯道:“好喝。” 旁边的老头拿起酒就给他倒,“那再喝一杯。” “别喝了,”江屿行道,“他要醉了。” “醉了才好,”老头颇为兴奋道,“林小砚醉了可好玩了。” 江屿行一脸不解。 老头搓搓手,站起来道:“我给你露两手。” 他一脚踩在椅子上,跟唱大戏似的比划道:“贼人,哪里走?!” 林子砚眨了眨眼,也一脚踩在椅子上,学着他的模样比划道:“贼人,哪里走?!” 江屿行:“……” 老头一掌推了出去,“风卷残云!” 林子砚也一掌推了出去,“风卷残云!” “金鸡独立!” “金鸡独立!” 花魁站在一旁,看着他俩左比右划,一脸茫然---还要不要看胸口碎大石了? 赵奉笑得直捶桌子,跃跃欲试道:“我也来一个,猴子捞月……”话还没说完,就叫江屿行踹了一脚,“你凑什么热闹?!” 他扶住左摇右晃的林子砚,劝道:“回去了,好不好?” 林子砚摇摇头,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道:“还要看胸口碎大石。” “对对对,”老头也道,“还有头顶大瓷碗呢!” 江屿行扶额道:“别闹了,她哪里会……” 然后,他就见花魁端出一个大瓷碗,顶到了头上。 江屿行:“……你真是花魁?” 花魁似有些尴尬,笑了笑道:“技多不压身嘛,公子可还要看别的,我还会舞剑,走索!” -- 第66页 江屿行忽然怀里一空,就见林子砚从桌上捧起一壶茶,傻傻地往头上放。 他急忙把茶壶抢了下来,对花魁道:“你别动,什么也别干了。”不然这小醉鬼怕是还要学你胸口碎大石。 林子砚被抢了茶壶,有些不高兴,扯着江屿行的袖子喃喃道:“还给我,我也会……” 江屿行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抬脚往外走。 “哎哎,”老头在身后喊道,“怎么走了?酒还没喝完呢?” 赵奉拉住他道:“来来,前辈,咱们喝……” 江屿行抱着林子砚回了客栈。怀里的人昏昏欲睡,却还抱着他的脖子嘟嚷着,“要看……碎大石……” 江屿行把他放在床上,掖好被角,“下回带你去看,好不好?” 林子砚歪着头看了看他,也学道:“下回带你去看,好不好?” 江屿行没忍住笑出声,“你这是什么毛病?” 林子砚:“你这是什么毛病?” 江屿行顿了顿,凑近他道:“林子砚……” 林子砚:“林子砚……” 江屿行:“喜欢阿屿。” 林子砚弯了眉眼,“嗯,喜欢阿屿。” 江屿行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地笑。 即便是骗来的,也叫他无端欢喜。 “我说错了,”他低声道,“其实那日,我该跟你说,你是……我的心上人。” 翌日,林子砚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阵吵闹声。 “他还没醒,别吵他。” “日头都这么高了,还没醒。” “也不知是谁给他喝了酒。” “呵呵……就几杯,我喝了好几坛都醒了。” 林子砚掀开被子,晕沉沉下了床,打开房门一看,就见江屿行跟那老头站在门口。 “小砚,你醒了啊,”老头笑眯眯道,“头疼不疼?” 林子砚揉了揉额角---好像是有些疼。 他疑惑道:“我为何会头疼?” 江屿行见他穿得单薄,拉着他回房,“你昨日喝了酒。” 林子砚想了想---好像是喝了几杯。 那后来呢?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啊?”老头猛地就翘起一只脚,“金鸡独立!” 林子砚吓了一跳,“……什么?” “没事,”江屿行给他披上外衣,“他抽风了。” “江大哥!”这时,许二忽然拿着张字条跑了进来,“赵大哥不见了,房里只留了这张纸条。” 江屿行接过纸条,见上边只写了三个字---先走了。 是赵奉的字迹,江屿行想,他许是有什么事要办。 “怎么突然就走了?”老头颇为惋惜道,“这小赵酒量不错,昨日喝了好几坛都没醉。”就是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我们也该走了,”江屿行对许二道,“收拾一下,午后启程。” 许二点点头,先去喂马了。 老头摸了摸胡子,问林子砚道:“小砚,你们车上有酒吗?” 林子砚摇摇头,“没有。” 老头拉起林子砚就往外走,“那赶紧去买,不然我路上喝什么?” 江屿行:“……”谁说要跟你一道走了? 林子砚还未吃早饭,江屿行怕他饿了,便先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 他们吃着包子,见街边有人在卖画。 “这可是画圣周颐的真迹---《云山寺》,”那人拿着一幅画,对画摊前的几位公子道,“可遇不可求,千金难买啊!” 老头咬着包子,摇头道:“胡说八道。” 林子砚也摇头道:“可惜了这好纸。” 江屿行见老头一脸笃定,不禁道:“你怎知他是胡说八道的?”你也懂画? “废话,”老头道,“真的那幅在小砚手里。” 林子砚一愣,“我?” 老头点点头,又嘀咕道:“也不知云山寺那几个老秃驴死了没?年年喊我去扫地,今年怎么没动静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周颐,可见第三章。 第59章 用脚画都好看 老头还没嘀咕完,就听那卖画的人又道:“周先生去世后,这《云山寺》……” 老头一愣,转头问林子砚道:“他方才说什么?” 江屿行替他答道:“他说周颐死了。” “你才死了!”老头上前骂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那人看了看他,不服气道:“我没乱说,周先生一年前去世了,大伙都知道的。” 画摊前的几个人也点了点头,颇为痛心。 “放屁!”老头气道,“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己孤陋寡闻,还要怪谁?”那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他道,“不买就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老头瞪着眼,张口就道:“你这画是假的!” 那人顿时急了,“胡说什么?!这可是周先生的真迹!” “真个屁!”老头道,“我家小砚用脚画的都比这好看。” 江屿行转过脸问林子砚:“你还会用脚画?” 林子砚:“……”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老头,存心捣乱的是不是?!”卖画那人撸起袖子,怒道,“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 老头顿了顿,忽然一把掀了画摊,拉过林子砚就跑,“小砚,快走!” -- 第67页 江屿行:“……” “站住!”那人被掀了画摊,气得脸都青了,见老头拉着林子砚跑了,又猛地回头去看江屿行,“你们是一伙的?!” “不是,”江屿行抬脚就走,“我路过的。” “少装蒜!”那人不信,追上去就要拦他,江屿行二话不说,连忙也跑了。 “站住!不许走!” 老头拉着林子砚,见那人没追上来了,正想喘口气,就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喊,“站住!” 他回过头一看,就见几个壮汉拿着棍子追了过来。 老头一惊---这是找了打手?! “这臭不要脸的,”老头边跑边骂道,“卖假画还这么狂!” 林子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边停下来喘道:“跑……跑不动了。” “不行啊,”老头拉着他道,“他们要追上来了。” 林子砚喘着气摇头,“好累……” 老头见那几个壮汉已追至身后,撸起袖子就要去跟他们拼命,“谁怕谁,我打死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壮汉急匆匆从他身旁跑过去了。 老头:“……”不是追我们的? 这时,墙上突然冒出个人来,看着几个壮汉跑远了,不禁松了口气。 老头抬头一看,赫然是昨日在春雨楼见到的那个花魁。 “你……”老头恍然大悟道,“他们追的是你?” “嘘,”花魁背着包袱从墙上下来,小声道,“两位爷,我先走了,告辞。” 她一转身,就骤然撞上了个人,“哎呀……” 江屿行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扶起林子砚,“没事吧?” 林子砚摇摇头,还是有些喘。 “啊!”花魁蓦然轻声惊呼,转头就往老头身后躲。 老头抬眼一看,见不远处那几个壮汉又回来了,左看右看,像是在寻人。 “丫头,”老头看着花魁的包袱道,“你是不是偷人家东西了?”这些人找你干嘛? “我没有,”花魁道,“此事说来话长,大爷,您先帮帮我,可以吗?” 老头:“不行。” 花魁:“我会胸口碎大石!” 老头:“好!” 江屿行:“……”到底是有多想看胸口碎大石? 然后,他就见林子砚气也不喘了,抬起头看着他道:“我也想看。” 江屿行认命地往花魁身前一挡---好吧,看就看。 那几个壮汉一路寻了过来,见江屿行他们几人,问道:“可有看见一个好看的姑娘?” 老头:“有啊,这街上的姑娘都挺好看的。” 壮汉见他们不知,也没多想,转身去别处找了。 “多谢,”花魁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屿行拧眉道,“你真是春雨楼的花魁?” 花魁心有余悸,可怜道:“边走边说可以么?我怕他们又追过来。” “可以可以,”老头兴奋道,“正好回去看胸口碎大石。” 于是,他们躲着那几个壮汉,往码头走去。 老头奇怪道:“去那儿做什么?” “我爹他们在那边等我。”花魁道,“其实,我叫阿吟,不是什么花魁。” 林子砚好奇道:“那你怎么会在春雨楼?” 阿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阿姐是楼里的花魁,我俩是双生子。” 老头见姑娘似乎不想多说,便也没问---毕竟只是想看胸口碎大石。 可他们走到了河边,却又忽然遇上了那几个壮汉。 “是你们!”壮汉见他们与花魁在一块,怒道,“你们是一伙的!” 老头退后几步,拍着江屿行的肩膀道:“交给你了。” 江屿行眼皮一跳---要打架就想起我了? 林子砚扯着他的袖子道:“当心些。” 江屿行眼皮不跳了,点了点头,朝那几个壮汉走去,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然后,只听几声惨叫,几人顿时被踹了出去。 这时,一辆马车路过,那马被骤然飞过来的一人吓了一跳,撒开蹄子就乱蹿。 林子砚站在河边,冷不防那马忽然冲过来,急忙侧身一躲,却一脚踩空,扑进了河里。 河水灌入口中,急呛之间,却似曾相识,仿若有人一把掐住他的下颌,灌了满口的汤药…… “林子砚!”江屿行一惊,急忙跳了下去。 河水冰冷,林子砚在一阵透骨的寒意中,胡乱拽住了什么…… “林子砚……”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砚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江屿行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摸着他的额头道:“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子砚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一旁的老头松了口气,“吓坏我了。” 江屿行见林子砚脸色苍白,心疼道:“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喝了药再睡会儿。” 他们已回了客栈,许二正在后厨给林子砚熬药。 江屿行打开门出去,老头见床上的林子砚呆呆地看着房门,不禁道:“是不是闷啊?那我把门打开?” “不是,”林子砚拽着被子,轻声道,“老师……” 第60章 今晚在那儿睡 老头一愣,惊喜道:“小砚,你认得我了?” -- 第68页 林子砚点了点头。 “哎呀,想起来了就好,”老头开心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林子砚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老头心有余悸道,“你昨日落水后,冻得脸都紫了,把姓江那小子吓得,眼睛都红了。” 林子砚一怔,垂下眼道:“他……很担心么?” “那可不,抱着你怎么都不肯撒手。”老头摸着胡子道,“这小子待你还真不错,昨晚守着你,好像一夜都没睡。” 林子砚抓着床沿,没说话。 老头见他这模样,有些奇怪,“小砚,你怎么了?”怎么好像有心事? 林子砚指尖动了动,沉默半晌,轻声道:“老师,若是……他说……” 老头等了大半天,见林子砚欲言又止,不禁问道:“他说什么了?” 林子砚耳根发红,“他说,他是……” 老头:“他是什么?” 林子砚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哎呀,”老头着急道,“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啊?” 老头见林子砚不说,抬脚就要往门外走,“算了,我去问问姓江那小子。” “老师,”林子砚连忙喊住他,“老师,别跟他说……我想起来了。” 老头不解道:“为什么?” 林子砚也不知从何说起,“我……” “好了好了,”老头叹气道,“不说就不说,你身子还没好呢,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 说话间,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响,他们转头一看,就见江屿行端着药走了进来。 “药还有些烫,”江屿行把药放在桌上,“等会儿再喝。” 老头看着那碗汤药,拿起勺子搅了搅,问道:“这药苦不苦啊?我家小砚可怕苦了。” 他话音一落,江屿行跟林子砚不约而同想起了两人共喝一碗药的那个晚上,也是林子砚说怕苦,骗着江屿行喝了大半碗药,喝得口干舌燥…… “怎么了?”老头疑惑道,“怎么都不说话?” 江屿行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不自然道:“我方才在楼下……听阿吟姑娘说,要胸口碎大石。” “什么?”老头放下勺子就往外跑,“怎么也没叫我去看?!” 江屿行松了口气,一回头,却见林子砚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还问道:“在楼下么?” 江屿行:“……”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不是,”江屿行一把将他抱回了床上,“她方才是说要胸口碎大石,可没有大石,就跟许二出去找了。” 林子砚在他怀里一僵,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江屿行以为他是身子不舒服,也没在意,去桌边端过药,吹了吹,又尝了一口,说:“不烫了。” 他本想喂林子砚,可勺子才拿起来,林子砚就一把接过药,仰头就灌了。 江屿行:“……” “咳咳咳……”林子砚喝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就呛着了,江屿行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慢点喝。” 林子砚几口就喝完了药,把碗给回他,拽着被子道:“我想再睡会儿。” “好,”江屿行揉着他的手道,“有事喊我。” 林子砚扯着被子就躺下了。 江屿行总觉得有些怪,却又不知怪在哪儿,只好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然而,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阿吟和许二搬着一块石头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找到了,可以胸口碎大石了!” 江屿行刚想让他们小声点,别扰着林子砚睡觉了,就见房门“哐”的一声打开了,林子砚探头道:“可以看了么?” “可以了可以了,”老头在楼下喊道,“小砚,快下来。” 江屿行无奈,拉着他回房穿衣衫,“外边冷,不能这么下去。” 于是,不一会儿,林子砚披着大氅,抱着手炉,跟老头坐在楼下,心满意足地看完了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 “好!”老头高兴地给姑娘鼓掌,“丫头,不错!” 姑娘一开心,脱口就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江屿行眉头一挑,“果然是杂耍的。” 姑娘有些尴尬,但见他们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索性也不瞒着了。 “其实,我跟我爹是四处卖艺为生的。”她说,“我还有个阿姐,我俩是双生子。” 她说,可她阿姐小时候被人拐走了,找了好多年都找不着。 然而,几天前,他们路过这儿,却在春雨楼下,见到了楼阁上的阿姐。 “我跟阿姐长得一模一样,我爹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爹想给阿姐赎身,阿姐也不想留在楼里了,拿出了这些年的积蓄,与我爹凑了些银子。” “可楼里的老鸨不放阿姐走!”阿吟气愤道,“收了我爹的银子,却又不认账,把我们赶出来了!” 老头也听得生气,“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后来,我偷偷进了春雨楼,把阿姐换了出来。”阿吟道,“昨日找着机会,就跑出来了,谁知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昨日林子砚落水后,阿吟想着还欠他们一场胸口碎大石,便跟着他们回来了,想还了这个人情再回去找她爹和阿姐。 -- 第69页 “太过分了!”老头忿忿道,“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转头就对江屿行道:“小江,你送这丫头回她爹那儿去。”不然半路又遇到那几个壮汉怎么办? 林子砚也看了看江屿行。 江屿行帮他把衣衫拢紧了些,说:“先回房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林子砚点了点头。 于是,江屿行把姑娘送到了码头,看着他们一家乘着船离开,才返回了客栈。 江屿行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有些晚了。 他推开房门,却不见林子砚。 去哪儿了?他正想下楼去找,却在廊上撞见了许二,便问道:“林子砚呢?” “林公子……”许二挠头道,“林公子抱着被褥去周老前辈那边了,说今晚在那儿睡。” 江屿行:“……” 第61章 一道促膝长谈 去老头那儿睡?江屿行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那儿睡,跟那老头很熟吗? 他一头雾水地走到老头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房内传来老头的声音,“进来。” 江屿行推开门,就见林子砚抱着被褥,跟老头一道,往地上铺着。 江屿行:“……” 林子砚听见声响,回过头来,见是江屿行,似愣了一下,“你……你回来了?” “小江?”老头也问道,“那姑娘一家没事吧?” “没事。”江屿行走过去,看了看地上的被褥,“你们在做什么?” 林子砚指尖拽着袖口,有些不自在,“我……” “小砚说,今晚要与我促膝长谈。”老头拍了拍被褥,笑眯眯道,“哎呀,几个月不见,还是这么粘我。” 江屿行眉头一皱,“不行,他身子还没好。”大晚上的,谈什么谈,就不能明日再说? “我没事了,”林子砚小声道,“没关系的。” “不行,着凉了怎么办?”江屿行说着,抬手要去拉林子砚,却见他一躲,说道:“不会的,有暖炉。” 江屿行看着他,沉默半晌,说道:“那好,我也去把被子抱过来。” 林子砚不解道:“抱被子做什么?”这儿有了呀。 江屿行:“跟你们一道,促膝长谈。” 林子砚:“……” 于是,这天晚上,三人铺着被子,挤在老头房内,大有彻夜长谈之势。 老头兴致甚好,拉着林子砚说着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越说越起劲。 “还有啊,三个月前,我路过南泱……” 林子砚听着听着,肩头骤然一重。他回过头,见江屿行靠着他的肩膀,似乎睡着了。 他想起今日醒来时,老头说,江屿行昨晚守着他,一夜没睡…… “小江怎么睡了?”老头不满道,“我还没说完呢。” 林子砚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轻声道:“他许是累了。” “算了算了,”老头扯过被子道,“不说了,睡觉。” 他们三床被褥并在一块,江屿行和老头各占了一边。 林子砚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屿行躺下。 江屿行似乎睡得很沉,胸口一起一伏间,气息悠长。 林子砚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他鬓边的发,想起当日在蓟府,江屿行对他道,我是……你的心上人。 那你呢?他在心底问道,江屿行,你……喜欢我么? 翌日清晨,江屿行在睡意朦胧之中,伸手一搂,搂到一截热乎乎的腰。 他不清不醒地想,林子砚的腰,好像没这么粗…… 这时,忽然有人一手摸上他的头,喃喃道:“小砚啊,为师要吃馄饨……” 江屿行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搂着的,是老头的腰。 江屿行:“……” 地铺上只有他跟老头两个人,林子砚不知哪儿去了。 这么早就醒了?江屿行给睡得四仰八叉的老头盖好被子,打开房门往楼下走。 他走到大门前,见林子砚在门外喂马。他往马槽里加一把草料,就嘟嚷一句“喜欢”,再加一把草料,就嘟嚷一句“不喜欢”…… 正当他加了好几把草料,又念到一句“不喜欢”时,那马像是吃饱了,甩了甩头,不吃了。 林子砚:“……” 他连忙又加了一把草料,摸着那马道:“你再吃点,好不好?” 那马打了两声响鼻,又低下头去吃。 林子砚眼底浮起笑意,又摸了摸马脖子。 “也不知道多穿点。”身上蓦然落下一件衣衫,他听见江屿行道,“晨间冷,不要在外边待太久。” 林子砚一怔,拽着衣衫点了点头。 “早上想吃什么?”江屿行捂着他发凉的手,随口道,“方才周老头在梦里说,想吃馄饨。” 林子砚不禁弯了眉眼,“那就吃馄饨吧。” “好,我去买,”江屿行道,“你先回去,别冻着了。” 林子砚点头道:“别加葱花,老……老前辈不吃。” 江屿行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说过吗? 林子砚:“我……他昨日跟我说的。” 江屿行“嗯”了一声,拉着林子砚回了客栈,而后洗漱了一下,便出去买馄饨了。 他回来时,提着馄饨走到房门口,就听见房内老头道:“小江去买馄饨了?” -- 第70页 林子砚回道:“嗯,应当快回来了。” “好好好,”老头高兴道,“我正想吃呢!” 林子砚笑道:“他听见您梦里说了。” “哎呀,这小伙子真不错,”老头心满意足道,“小砚啊,你从哪儿找来这么能干的一小伙?” 林子砚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几个月前,我于归京途中骤遇风雪,是他救了我,还把自己冻病了。” 江屿行站在门外,脑袋“嗡嗡嗡”地响…… 房内,林子砚正跟老头说着话,就听敲门声响起,江屿行推门走了进来。 “小江回来啦,”老头乐呵呵地上前接过馄饨,打开闻了闻,夸道,“真香!来来,都过来吃。” 林子砚见江屿行站在门边,垂着眼没动静,不禁走过去道:“你不吃么?” 江屿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拉着他往外走,“我有话跟你说。” “哎哎,”老头在身后喊道,“先吃馄饨啊!”有什么话,不能边吃边说? 江屿行拉着林子砚回了他们的客房,又转身关上了房门。 林子砚看着他结实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江屿行没有回过身来,良久方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林子砚心头一紧,“我……” 江屿行忽然转过身,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压在墙边,咬牙道:“我不管你想起了什么,你既已是我的人,就别想我放手!” 林子砚心头“怦怦”地跳,泛红的腕子动了动,轻声道:“你……抖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江: 害怕,腿软 第62章 放开我家公子 腕上的手掌扣得那么紧,却微微颤着,一如江屿行颇为凌乱的气息。林子砚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在同样如鼓的心跳声中,听见他哑声道:“我怕……” 林子砚仰起脸看着他,“怕什么?” 江屿行张了张唇,艰难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林子砚眼底微动,“你骗我什么?” “那日在蓟府……”江屿行看都不敢看他,垂眼道,“我说,我是……你的……”心上人。 “可你……没说错啊,”林子砚羞红了脸,“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江屿行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林子砚从脸红到了耳根,“我……你听见了……” 心间似春水晃荡,缓缓漫过胸腔。江屿行愣了大半天,忽而一把抱紧了林子砚,将脸埋在他颈间,止不住地傻笑。 “林子砚……”他轻声喊着,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今日在马棚边上,你问的喜欢、不喜欢,是在问我么?” 林子砚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 “喜欢,”江屿行抬起头,指腹蹭着他微红的脸,于交缠的气息中覆上他的唇。 “林子砚,我喜欢你。” 老头吃完馄饨,见林子砚他们还没回来,不禁纳闷道:“怎么还不回来?馄饨都要凉了。”有什么话要说那么久? 他想出去喊人回来吃馄饨,却走到楼梯口,就见楼下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拿着张画像,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男子举着画像问掌柜的,“可有见过这位公子?” 那掌柜的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看了大半天也没看清。 老头仔细一看---那上边画的,怎么好像是小砚? 这人是谁啊?找小砚做什么? “这……这好像是……”掌柜的看了许久,终于认出了几分,可还没说完,就见那画忽然被人一把抢走了。 “哎呀,这公子真好看,”老头抢过画,装模作样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真的?!”林大牛高兴道,“在哪儿?!” 他奉命出来找他家公子,可都找了快两个月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急得他每顿饭都少吃了两碗。 老头瞥了一眼林大牛,见他傻愣傻愣的,又道:“我想想啊……对了,我昨日好像看见他出城了!” “出城?!”林大牛急道,“去哪儿?!” “这我哪知道啊,”老头道,“你赶紧出城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呢。” “哦哦,好。”林大牛正带着人要走,却见那掌柜的一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住在楼上的那位公子吗?” 老头:“……” “楼上?”林大牛一脸茫然道,“不是出城了吗?” “哎呀,掌柜的,你认错人了,”老头连忙道,“这公子昨日出城了。” 他又转头对林大牛道,“快去,晚了就追不上了。” “不对啊,”掌柜的不服气,“这就是楼上的那公子啊,早上还在门外喂马来着。” 老头:“不是!” 掌柜:“就是!” 林大牛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掌柜,突然抬起头对着楼上喊道:“公子!” 楼上顿时“哐哐当当”打开好几扇门,骂道:“大清早的,吵什么?!” 林大牛脖子一缩,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 房内,被江屿行压在墙边,亲得衣衫不整的林子砚喘息道:“我好像……听见大牛的声音了。” “林大牛?”江屿行吻着他泛红的眼尾,“他不是在京城么?” 林子砚指尖拽着他的衣襟,唇色殷红,“可方才……唔……”腰间骤然一痒,温热的掌心抚上后腰,江屿行吻着他的眉眼,含笑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 第71页 林子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是有些想家了。 江屿行把人抱得更紧,“我们今日就启程回去。” 林子砚眼底荡开笑意,“好。” 楼下,老头听林大牛喊“公子”,想着这傻大个兴许不是什么坏人,便道:“你找这公子做什么啊?” 林大牛着急上楼找人,这老头方才又骗他,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便随口道:“与你无关。”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老头不满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大牛抬脚往楼上走,“你谁啊?” 老头:“我……我是这公子他爹!” 林大牛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老头叉着腰道:“怎么样?关我的事吧?!” 林大牛对着身后几人就道:“揍他!”哪儿来的糟老头?敢冒充我们老爷! “哎哎,”老头退后道,“你们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这时,他见许二正好从楼上下来,急忙道:“小许,他们要打我!” 许二一惊,转头就往楼上跑,边跑边喊道:“江大哥,不好了,有人要打周老前辈!” 楼上又“哐哐当当”打开了几扇门,“他娘的,又吵什么?!” 这回江屿行也听见了,头疼地想,这老头又闯什么祸了? “有人要打老师?”林子砚急得衣衫都没穿好就要往外跑。 “等会儿,”江屿行连忙拉住他,把他衣衫拢好,“别担心,那老头精着呢,没那么容易吃亏。” 林子砚:“他是我老师。”不许叫他“那老头”。 话音未落,“那老头”就推门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林子砚道:“小砚,他们要打我!” 林大牛等人追到房门口,一见林子砚,惊喜道:“公子!” 可又一看,见江屿行也在,想起这人曾一麻袋把他家公子套走了,顿时恍然大悟,“是你抓走了我家公子!” “不是……”林子砚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林大牛倏地从腰间抽出两把杀猪刀,怒道:“放开我家公子,冲我来!” 江屿行:“……”为什么带着杀猪刀,你是王富贵上身了吗? 第63章 就说是私奔了 “大牛,”林子砚连忙道,“你误会了,我没事。” “公子别怕,我来救……”林大牛挥着杀猪刀,刚要冲过去,又生生刹住了,“没、没事?” 林子砚点头道:“你先把刀放下。”怪吓人的。 林大牛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老头,忿忿道:“可他刚才骗我,说公子你出城了!”我险些就找不着公子了! “我那不是怕你要害小砚么?”老头辩解道,“我又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若是坏人怎么办?” 林大牛:“那也不能冒充我家老爷!” 老头有些尴尬,“我就随口一说……” 江屿行把老头从林子砚身上扯开,转头对林大牛道:“那你砍他吧。”我不拦着。 老头:“……”还有没有良心?! “别闹了,”林子砚无奈道,“大牛,把刀收起来。” 林大牛只好不情不愿地把刀插回了腰间。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子砚问道,“你不是在京城么?” “公子,”林大牛道,“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老爷可急坏了,就叫我带人出来找了。” 林子砚内疚不已,“是我不孝,让爹担心了。” 江屿行握住他袖中的手,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公子你没事就好,”林大牛道,“我这就飞鸽传书给老爷报平安。” 林子砚点点头,说吃过早饭便启程回去。 “老师,”他转身对老头道,“您跟我们一道回京城吧,我爹一直很想见您一面。” “也行,”老头想了想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于是,当日光爬上屋檐时,他们已备好车马,出了遇霖城。 许二在城门口与他们分别,说该回去复命了。 “保重,”江屿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 许二笑着挠了挠头,“你们也保重,一路小心……” 马蹄声响,尘土飞扬,城外青山绵延而过。 老头跟林大牛坐在马车外边,看着又被江屿行骗去骑马的林子砚,双双摇了摇头。 “跑那么快干什么?”老头不满道,“有狗追啊?” “就是,”林大牛也道,“要是摔着我家公子怎么办?” 老头又道:“小砚不会骑马么?” “会啊,”林大牛道,“公子虽是读书人,可骑马还是会的。” 老头:“那是小江不会骑马?” 林大牛:“他倒着都会骑!” 老头:“……”那为什么两人要骑一匹马,还搂得那么紧?! 远处,江屿行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抱着怀里的林子砚,策马疾奔。 “阿屿,”林子砚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你慢点,老师他们要追不上了。” “追不上才好,”江屿行道,“这老头可真能说,都念叨一路了还没停,也不累。”我听着都累。 林子砚拍了一下腰间的手,说:“不许嫌弃老师。”他就是喜欢有人听他说话而已。 江屿行一口咬在他颈间,“我就嫌弃。”哪来那么多话念叨,老缠着你! -- 第72页 “痒……”林子砚笑着躲,却被江屿行扣得更紧。 笑声混着马蹄声,落在微凉的风里…… 因路途较远,他们回到京城时,已是莺飞草长,春意盎然。 入城时,老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忽然眼睛一亮,喊了一声:“狗子!” 人群中,一个少年咬着包子回过头,一看老头,撒腿就跑。 “哎呀,跑什么?!”老头跳下马车,对车上的林子砚道,“你先回去,为师办完事再去找你。” “老师……”林子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头就一溜烟跑了。 “他许是见着熟人了,”江屿行道,“别担心,他叙完旧自会回来的。” 林子砚点点头,有些发愁道:“我本来还想跟我爹说,这些日子是与老师一道出去了。现下老师不在,我爹怕是不信。” 江屿行握住他的手道:“不跟你爹说北祁的事么?” 林子砚摇摇头,“我不想他担心。” “嗯,”江屿行道,“那就说我们私奔了。” 林子砚:“……”你不怕被我爹打么? 江屿行在林府前的巷口下了车。 “我晚上再来找你,”下车前,他附在林子砚耳边道,“等我。” 林子砚脸一红,还没说话,脸侧就被亲了一下,然后江屿行就跳下车跑了。 林大牛赶着马车停在林府门外,高兴地喊道:“老爷,公子回来了!” 林子砚下了车,才踏入大门,便看见管家扶着他爹急匆匆走来。 “爹……”林子砚顿时红了眼眶。 林修远拉着儿子左看右看,见没磕着伤着,才骂道:“你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我……”话音未落,林子砚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像个孩子似的把脸埋在他肩头。 “怎、怎么了这是?”林修远有些无措,“好了好了,爹不骂你了,平安回来就好。” 林子砚轻轻摇了摇头,“是孩儿不孝,爹,对不起……” “没事就好。”林修远拍着他的后背道,“饿不饿?爹去给你熬个粥?” 林子砚抬起头,红着眼笑道:“我想吃烧饼。” “好,”林修远也笑道,“爹这就去做,走,你去给爹烧火。” 林大牛看着他家老爷和公子往厨房走,不禁问管家道:“老爷的烧饼,不是总烤糊了吗?” 管家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串铜板,塞给他道:“你快去街上买几个烧饼,一会儿偷偷把老爷的换了。” 林大牛:“……”哦。 江府,江成岳正在院内练武,一把大刀耍得风生树震,树叶“哗哗”地往下落,却突然听见小厮跑进来道:“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他手一抖,险些闪了腰。 江屿行从院外走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无言。 半晌,江屿行抬头看了一眼院内的大树,开口道,“秃了。” 一旁的小厮:“……”少爷啊,你管树秃不秃,老爷都要秃了! 第64章 喜欢什么样的 江成岳收起刀,走到石桌旁坐下,擦着汗道:“参军回来了?” 江屿行尴尬望天,“您知道我不是去……” “少爷,”小厮战战兢兢道,“可京城好些人都知道你去参军了。” 江屿行一头雾水,“什么?” 小厮“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道:“少爷,我……我真以为你是去北境参军了,就跟我娘说了,我娘又跟隔壁张婶说了,张婶跟王大爷说了,王大爷跟刘大爷说了,刘大爷……” 江屿行:“……” “少爷!”小厮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 江屿行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当初就不留什么纸条说去参军了,脑子一抽,就多了这么多事。 “算了,”江屿行无奈道,“说就说吧,也没法管了。” 小厮立马站起来道:“少爷,累了吧,我去烧水铺床!”说完就急急忙忙跑了,生怕晚了被他家少爷绑起来打。 江成岳放下擦汗的巾帕,问道:“见着你大哥了?” 江屿行点点头,有些失落道:“可我没能带他一道回来。” “该回来他自然会回来的,”江成岳道,“他的性子,你也劝不了。” 江屿行还是有些担心,“可他孤身在北祁……” 江成岳沉默半晌,只道:“他说,他信端王。” 凭什么信他?江屿行想,若是他过河拆桥怎么办? 江成岳走到他身侧,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奔波了一路,回房歇着吧。” “爹,”江屿行顿了顿,说道,“我……我不该没跟您说一声就走了。” 江成岳嘴角浮起笑意,“好了,回来就好。” 春日落在光秃秃的枝头,温暖而明亮。 老头追着少年,越追越远,眼看就要追丢了,他急忙往地上一躺,哀嚎道:“哎哟,肚子疼,疼死了……” 少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怀疑道:“你是不是装的?” “好疼,”老头继续嚎道,“狗子啊,我肚子好疼……” 犬巳犹犹豫豫走过来,“你没……”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一把扑倒在地。 “你跑什么?!”老头不满道,“见了干爹不高兴吗?” 犬巳气死了,“你又骗我!” -- 第73页 他爹娘死得早,这老头是他爹的旧友,骗着他认了干爹,又喜欢捉弄他,比太子还吓人。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头奇怪道,“你不是在云山寺跟那几个老秃驴扫地么?” 犬巳眼眶微红,“他们说你死了,我来给你收尸!”可又不知道去哪儿收,走着走着就走到京城来了。 老头一脸茫然,“怎么又说我死了?” “我就知道是你骗人的!”犬巳忿忿道,“你就是不想教我画画!”不教就不教,也不用装死吧?! 老头十分冤枉,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死了。 他这干儿子虽喜欢作画,可那画的……真不怎么样。他当初教了大半年,可这狗子连个花花草草都画不好,倒是跟着他去云山寺扫了几天地,把那几个老秃驴的功夫招式学了个七七八八。 老头恍然大悟---他家狗子的天赋在这儿呢! 于是,他就把人留在了云山寺,想着再过几年,狗子就是一代大侠了。 “我没装死,”老头冤枉道,“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我才不信你,”犬巳推开他道,“你走开,我还有任务。” “任务?”老头不解道,“你干嘛去?” 犬巳抬头挺胸道:“我现在是太子的暗卫。” 他当初到京城后,盘缠也花光了,只好留在了这儿。后来,他见隔壁的秀才画卖得不错,又睹物思人,想起了老头,便又想去学画,却阴差阳错遇到了太子。 太子说,若他愿去当五年暗卫,不止教他画画,以后不当暗卫了还给他买个摊子去卖画。 他问太子,暗卫是做什么的? 太子说,有事就出去走走,没事就睡觉。 他一高兴,就答应了。后来才发现,太子的嘴,骗人的鬼,打架、救人、探消息,几乎什么都要干。 “哎呀,狗子你出息了!”老头撸着他的脑袋道,“都认得皇亲国戚了!” 他又一想,疑惑道:“可太子不是整日在东宫修仙么?你跟着他,是一块炼丹?”给他烧火么? “不跟你说,”犬巳道,“殿下说了,不许跟别人说。” 老头不服气道:“我是别人吗?!我是你干爹!” 犬巳:“殿下说,亲爹都不能说。” 老头:“……”这么六亲不认的吗? 林府后厨,林修远揉着面团,砸得桌板“哐哐”响,扑了林子砚一脸的粉。 林子砚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却还是白花花的。 林修远忍不住笑道:“小时候,你也是这样站在一旁看爹揉面,被粉扑得跟小花猫似的。” 林子砚也笑着给他爹擦了擦脸,那时,他也总会说,爹是大花猫。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林修远感慨道,“你都这么大了,比爹还高了。” 林子砚看着他爹微白的双鬓,一时心头酸酸胀胀的。 “老何的儿子跟你同岁,都娶媳妇了。”林修远忽然道,“砚儿,你可有中意的姑娘?爹找人去说亲。” 林子砚:“……没、没有。” “那爹做主了,给你寻一门亲事吧,”林修远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林子砚紧张地拽着袖子,“爹,其实……我……” “你这么喜欢看书,”林修远自顾自猜想道,“该是喜欢有诗书气的姑娘?” 林子砚:“……不是。”他不会吟诗,也不会作画。 林修远:“那你是喜欢温婉娴静的?” 林子砚:“不是……” 林修远:“活泼些的?” 林子砚:“不是。” 林修远想不明白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子砚:“……会烤鸡的。” 第65章 怎么还未回来 “烤鸡?”林修远茫然道,“你喜欢吃烤鸡?” 林子砚点点头。 怎么突然喜欢吃烤鸡了?林修远想,这不得找个厨子? 可他又一想,他家砚儿那么瘦,能吃烤鸡养胖些也好。 “那爹给你留意,”林修远道,“等会儿去找张媒婆问问。” “不用,”林子砚连忙道,“不……不着急的。” 林修远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笑道:“好,那爹明日再去问。” 林子砚:“……”怎么还是这么着急? 这天晚上,烧饼吃多了的林子砚搬了张摇椅,坐在院内吹着晚风,想着怎么让他爹明日不要去找张媒婆了。 想着想着,许是白日里赶路累了,林子砚不知不觉便在椅上睡着了。 于是,当江屿行攀着墙头翻入院中时,就见心上人半躺在椅中,安安静静地睡着。 怎么在外边睡着了?江屿行无奈地想,也不怕着凉了。 他走过去,轻手轻脚把人抱了起来。 林子砚在他怀里蹭了蹭,也不知醒了没,只喃喃道:“阿屿……” 江屿行笑了笑,把人抱回了房中。 月色幽幽,落在院内的摇椅上,曳出长长的影子。 翌日清晨,林子砚缓缓睁开眼,就见江屿行一手搂着他,笑道:“醒了?” 林子砚迷迷糊糊把脸埋进他怀里,还想再睡,却不一会儿又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家了么? “我要是不在这儿,你就在外边睡了。”江屿行掐了一下他的脸,“着凉了怎么办?” -- 第74页 林子砚想了想,才记起昨晚自己好像在院子里睡着了,也还没想好怎么跟他爹说,不要去找张媒婆了。 “怎么了?”江屿行见他皱着眉,似乎一脸丧气。 林子砚顿了顿,道:“我爹说,今日要去找张媒婆。” 江屿行不解道:“找媒婆做什么?” 林子砚:“给我说亲。” 江屿行愣了愣,忽而翻身一把压住他,笑道:“这是要上我家去提亲?” 林子砚:“……”那怕是要提着扫帚去。 “好了,不逗你,”江屿行揉了揉他眉间,问道,“怎么回事?” “昨日我爹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林子砚耳根微红,“我说,会烤鸡的……” 江屿行“扑哧”一声笑得更欢了,“会烤鸡的你都喜欢?” “自然不是……”林子砚恼道,“你还笑,我爹今日就要去找媒婆了。” “没事,”江屿行道,“我等会儿就先去找那什么张媒婆,叫她找不着会烤鸡的姑娘。” 林子砚:“真的?” 江屿行点点头---多给她一些银子就好了。 于是,这一日,林修远下了早朝,便去找了那张媒婆,让她留意这城中还未出阁又会烤鸡的姑娘。 张媒婆眉欢眼笑,摸着怀里江屿行给的银票,说怕是不好找,这富贵人家的姑娘,没几个会烤鸡的,还望林尚书多等些时日。 普通人家的姑娘也行,林修远道,家世清白便好。 他想,只要他家砚儿喜欢就好。 好好好,张媒婆应承道,一定给公子找个秀外慧中,温婉大方的姑娘。 林修远放心地回了府,却见林墨蹲在大门口,一脸委屈。 “怎么了?”林修远问道,“谁欺负你了?” “老爷,”林墨伤心道,“公子出去了,不让我跟着。” 他昨日听闻公子回来了,高兴得一宿没睡,可今日公子吃完早饭就说要出去,还不用他跟着。 “老爷,”林墨眼泪汪汪道,“公子是不是讨厌我了?” “别瞎想,他许是有事。”林修远安慰道,却也觉得奇怪---以往林子砚出门,都会带上林墨的,怎么这回去外边也是孤身一人,现下回来了也不让他跟着? 城外河边,林子砚坐在岸上,看着站在水里的江屿行。 江屿行赤裸着上半身,水流漫过膝间。他紧紧盯着水面,忽而抬手一扬,扑起一阵水花。 林子砚转头一看,就见水花落下的岸边,扑腾着两条又大又肥的鱼。 他一阵惊喜,“真的有鱼?” 今日吃早饭时,林子砚胃口不好,没吃多少。江屿行见状,便说他不止会烤鸡,还会烤鱼。 林子砚随口道,好吃么? 然后,江屿行就带着他出来抓鱼了。 林子砚看着地上胡乱扑腾的两条鱼,想抓又不敢抓。 江屿行笑着从水里上来,把鱼架上火堆。 春日暖融融的,河水悠悠淌着。 晚些时候,林修远忙完了宫里的事,回到府上时,却听管家说,林子砚还未回来。 他不禁有些担心。若是以往,他倒也不会多想,可这回林子砚骤然就杳无音信好几个月,虽说是外出求学了,可他仍旧心存疑虑---以林子砚的性子,怎会那么久都不来信报声平安,白白叫他忧心。 他越想越不放心,连忙让人出去找找,生怕一不小心,他儿子又不见了。 河边火堆旁,林子砚发带散落,唇齿间满是熟悉的气息,勾着他不住地喘,周身愈发滚烫。 “阿屿……”他拽着身上人敞落的衣襟,轻喘道,“很晚了……”该回去了。 “嗯,”江屿行扯下他肩头的衣衫,吻上他微扬的脖颈,“一会儿我抱你回去。” 火光落在缓缓流淌的水面上,似烛火层层荡开…… 江屿行抱着人回到林府时,林子砚已累得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翻过院墙,把人抱入房中,刚给他盖好被子,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屿行一惊,连忙翻上房梁。 “砚儿?”林修远见房门未关,想着许是林子砚回来了,可怎么也没人跟他说? 他走进房内,见林子砚已在床上睡着了,不禁松了口气。 怎么也不关门窗?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么迷糊。 他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去关窗,却见床上的林子砚抱着被子蹭了蹭,喃喃道:“阿屿,不要了……” 房梁上的江屿行:“……” 第66章 是哪个小江? 江屿行紧紧抓着房梁,心擂如鼓,额间冒汗,却忽然听林修远疑惑道:“鱼?什么鱼?” 江屿行:“……” 林修远没听清,以为林子砚是今日鱼吃多了,“跟谁去吃鱼了?怎么嗓子都哑了?”年轻人,就是胡闹。 他也没多想,关好门窗,便往厨房去了,想着叫人明日多熬些润嗓子的汤。 江屿行心有余悸地从房梁上下来,吓得腿都有些软了。 他走到床边,林子砚仍沉沉地睡着,胸口处的被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江屿行抚上他微红的眼尾,轻声笑道:“差点就露馅了。” 林子砚无知无觉,梦中火光摇曳…… 街头面摊上,老头看着“呼噜呼噜”吃着饺子的犬巳,不满道:“真不带我去见太子?”你该不是叫人给骗了? -- 第75页 犬巳摇摇头,“殿下不随便见人的。” “我是随便的人吗?”老头生气道,“多少人想见我都见不着呢!” 犬巳:“反正殿下不见。” “你……哼,不见就不见,”老头道,“那你明日跟我去见我徒弟。” 犬巳疑惑地抬起头,“你徒弟?” 老头笑眯眯道:“路上捡的,跟你一样乖。” 犬巳塞了一嘴饺子,口齿不清道:“窝干嘛要去见泥徒弟?” “既然你要留在京城,”老头道,“正好他也在这儿,你们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犬巳摇头道,“我不会照顾人。” 老头抬手就拍了他一脑袋,“是让他照顾你。”就你这傻愣傻愣的,被人骗了怎么办? “我不去,”犬巳道,“我明日还有事。” 老头:“什么事?” 犬巳:“睡觉。” 老头:“……”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犬巳就被老头拖起来了。 “我不去,”犬巳半闭着眼睛道,“我要睡觉。” “都日上三竿了还睡,”老头拖着他往林府走去,“见过小砚再睡。” “我不去……” 他们拉拉扯扯走到林府前的巷口,一不留神,猛然撞上了拐角处迎面而来的轿子。 轿夫一个趔趄,轿子一歪。轿内的林修远正展着画在看,顿时一个不稳摔了出来,把手里的画都扯坏了。 “对不住,对不住……”老头连忙道,“没事吧?” 林修远看着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的画,如遭霹雳,“我的画!” 昨日吏部尚书听闻周颐的《云山寺》在他手中,嚷着也要看看,便让他今日去下棋时把画带过去。 可不曾想,这才刚带出门,就扯坏了。 老头看着林修远手里的画,纳闷地想,这不是我给小砚的那幅么? 他见林修远一脸痛心,便道:“要不我赔你一幅?” “这哪是说赔就能赔的?”林修远心都碎了,“这是周颐先生的真迹!” 老头:“我就是周颐啊。” 林修远顿时怒从心头起,“啊呸,信口雌黄!” 老头不乐意了,“谁信口雌黄了?!我就是周颐!” “周先生辞世近两年了,”林修远忿忿道,“你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犬巳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你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老头:“……”你这倒霉孩子,傻不傻?! “周先生?”林墨正要去买桂花糕,一出门就见他家老爷和公子的老师堵在巷口。 “小墨啊,”老头开心道,“可找着你们了。”问路问得狗子都要跑了。 林修远一脸茫然,问林墨道:“周先生?哪个周先生?” “周颐先生啊,”林墨道,“他是公子的老师。” 老头抬头挺胸道:“这下信了吧?” 林修远怔怔地看着他,心头“轰隆”一声,想象中长须白眉,仙姿鹤骨的画圣,骤然碎成了一个衣衫破烂,满头乱发的老头。 “可他……”林修远愣愣道,“不是死了吗?” “到底是谁说我死了?!”老头撸起袖子,气道,“叫我知道了,非揍他一顿不可!” 林墨挠头道:“不是先生您自己说的吗?” “我?”老头震惊道,“我怎么会说自己死了?” 林墨:“就之前在禹州……” 那时,他们路过禹州,一个书生认出了周颐,闹得满城皆知,不少人慕名而来,甚至重金求画,堵得老头门都出不了。 老头被烦得不行,随口对林墨道:“去跟他们说,我死了。” 林墨点点头,出门就道,周先生死了。 然后,没多久,便满城皆知,画圣周颐死了。 老头听完,目瞪口呆---竟是我自己?! 江屿行正陪着林子砚在房里看书,就听门外传来林墨的声音,“公子,周先生来了!” 林子砚一喜,“老师来了?” 江屿行撑着脑袋道:“那老头没迷路?”回来的路上可是好几次都险些走丢了。 林子砚无奈道:“还不是你骗他说有酒喝。”他跑远了才不认得路的。 江屿行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笑道:“他不跑远些,你又不给我抱。” 林子砚:“……” 林墨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家公子打开房门。只是,脸有些红。 “老师呢?” “在前厅,”林墨道,“跟老爷在喝茶呢。” 他们往前厅走去,见厅中摆了张桌子,老头正在作画,林修远在一旁给他磨墨,还有个少年在椅子上打瞌睡。 林子砚走进厅内,“爹,老师……” “小砚来啦,”老头恰好收笔,“你来看看,跟之前的一样么?” 林子砚走近一看,见老头又画了云山寺,“为何……” “我不小心撞坏了你爹的画,”老头道,“就重画了一幅还他。” 林修远甚是感激,“多谢先生!” “不用不用,”老头从身上取下一个葫芦,“给我打壶酒就好了。” 林修远连连道好,喊了林墨去打酒。 “说起来,小江好像还欠了我几坛酒呢,”老头转头问林子砚道,“小江呢?” 林子砚心头一跳---他叮嘱了林大牛他们,不可跟他爹说起,江屿行是与他们一道回来的,却似乎忘了跟他老师说。 -- 第76页 “小江?”林修远疑惑道,“哪个小江?” 林子砚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老头道:“江屿行啊,听说是刑部江尚书的儿子,待小砚可好了……” 第67章 太子妃是男的 林修远脸色凝重,转过头看林子砚,“你何时认得他的?” 林子砚:“路……路上遇见的。” 林修远:“他待你很好?” 林子砚紧张地点了点头。 “砚儿啊,”林修远一把抓着儿子的肩膀道,“听闻他先前在勾栏院花了几百两买了个小倌一夜,此等轻浪浮薄之人,切不可与之为伍!” 老头有些诧异,“小江还干过这事?看着也不像啊?” “不是的,”林子砚解释道,“是误会……” “什么误会,”林修远道,“定然是他为了撇清干系,诓骗你的!”还能有人逼着他去勾栏院买小倌不成?! “他没有……”林子砚话还没说完,就听林修远怒道:“跟他爹一个样!” 林子砚:“……” “砚儿,”林修远语重心长道,“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 “鱼?”一旁打瞌睡的犬巳忽然惊醒,懵道,“什么鱼?可以吃饭了?” 林修远:“……” 老头:“……”这傻孩子,就知道吃。 林子砚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位是?” “这是我干儿子,”老头一手撸着犬巳的脑袋,笑道,“先前跟你提过的狗子。” 林子砚见犬巳似乎饿了,便吩咐厨房备了酒菜,又趁他爹不注意,偷偷叮嘱老头,不要在他爹跟前提起江屿行。 “为什么?”老头不解道,“小江真这么不正经?”跑去勾栏院买小倌? “此事说来话长,”林子砚道,“只是我爹不信,待他气消了,我再与他细说。” 老头也没多想,只惦记着江屿行还欠了他几坛酒,可别赖账了。 而林修远怕他家砚儿跟姓江那小子学坏了,苦口婆心劝林子砚莫要跟江屿行来往了,有多远躲多远。 林子砚无奈,藏着满怀心事没敢说,见心上人也只能偷偷摸摸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叫他爹发现了。 老头暂且住在了林府,闲时与林修远下棋论画,又或是逗一逗他家徒弟和狗子,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只是,他时常见林修远一下朝回来,就会气乎乎地骂两个人---当朝太子和刑部江尚书。 听闻是太子时不时就在朝堂上宣扬仙道,劝百官与他一道飞升,而江尚书也没反对,还附和道,殿下言之有理…… 林修远气得好几次都追着江成岳打。 然而,几个月后,禁军统领郑于非通敌谋反,兵围宫城,却见远在北境的镇北军蓦然奔至京城,千里勤王。 自这一日起,多年来躲在东宫求仙问道的太子殿下,一改往日颓唐之色,监国理政。 林修远甚是欣慰,好一阵子都没再骂过太子了。 可没多久,一日清晨,林修远又骂骂咧咧进了门,比以往脸色都要难看。 在院里遛弯的老头见他这模样,好奇道:“怎么了?” “荒唐!”林修远怒气冲冲道,“今日早朝,太子竟在大殿上,说要娶一男子为妃!” 老头一愣,恍然道:“哦,原来太子好龙阳,是真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男子封妃啊!”林修远气道,“这……这成何体统!” 他越想越气,回书房洋洋洒洒写了好长的折子,只望能劝太子早日回头。 可太子似乎不甚在意,任朝臣递了好多折子都不思悔改,反倒夸林尚书笔力险劲,文采斐然。 这一日,林子砚独自在府中的凉亭内看书,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爹又在书房写折子了,是因太子执意要与一男子成亲之事。 本来前几日,他见他爹许久没骂太子,连江尚书都骂得少了,想着或许再过一阵,可以跟他爹说说他和江屿行的事。 可没想到,他爹一听太子妃是个男的,气得好几日觉都没睡好,整日忧心忡忡的。 林子砚不禁叹了口气---若是叫他爹知道,他的心上人也是男子,他爹怕是血都要吐好几斤。 “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江屿行的声音,林子砚回过头,见江屿行走了过来---应当又是偷偷翻墙进来的。 林子砚心头一喜,又疑惑道:“你今日不是要当值么?” 自郑于非谋反被擒后,禁军重整,江屿行也在不久前入了禁军。 “有人与我换了。”江屿行在他身旁坐下,“方才叹什么气?” 林子砚又想起了他爹生气的模样,闷闷道:“我不想你总翻墙,又怕我爹生气……”上回为了躲他爹,翻得太急,还险些把脚崴了。 “那以后不翻墙了,”江屿行道,“翻屋顶吧?” 林子砚:“……”有区别么? “好了,别愁了,”江屿行摸着他的脸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哪天你爹就不生气了。” 林子砚想了想,问道:“那你爹呢?”他会不会也气得吐血? 江屿行:“我爹不会生气的。” 林子砚有些怀疑,“真的?” 江屿行点点头,“太子妃是男的他都没意见。”那儿媳妇自然也可以是男的。 林子砚:“……”这能一样么? -- 第77页 林修远写完折子,叫人备了马车要入宫,却又听管家来报,说张媒婆来了。 这几个月来,张媒婆找了好几个会烤鸡的姑娘,可不是杀猪的就是卖鱼的,甚是……粗犷彪悍。 林修远怕他儿子受欺负,只好让张媒婆再找找,可有温婉些的。 于是,今日张媒婆又来了,说城南卖油翁的女儿温婉大方,蕙质兰心,烤的鸡可好吃了。 林修远听着还不错,便想去问问林子砚,可要去见一见这姑娘? “砚儿呢?”林修远问管家道,“可在府中?” 管家说,公子在凉亭那儿看书呢。 林修远点点头,带着折子往凉亭走去,想着跟林子砚说一声,便去宫里递折子。 可他刚拐过亭外小路,远远便看见---凉亭内,江家那小子搂着他儿子,倾身亲了上去。 “啪”的一声,林修远手里的折子掉在了地上。 第68章 跪了大半天了 这一日,林府鸡飞狗跳。 林修远举着扫帚,追着江屿行满院子跑,“兔崽子,我打死你!” “爹,”林子砚追在身后,拉住他道,“爹,别打了……” “砚儿,”林修远喘着气,问道,“他是不是轻薄你?!” “不是,”林子砚咬了咬唇,“爹,我……我喜欢他。” 林修远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大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么?” 林子砚扑通跪下道:“爹,我不该瞒您,他……他是我的心上人。” 林修远脑子“嗡嗡嗡”地响,抬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胡说什么?!你个不孝子!” 江屿行急忙护住林子砚,“不是他的错!” 林修远索性两人一块打,“是你骗了我儿子?!是不是?!” “我是真心,”江屿行一把抓住扫帚道,“您若不信,我现在就让我爹来提亲。” “提你个头!”林修远怒不可遏,“痴心妄想!放手!” 江屿行只好放开扫帚。 林修远抡起来又要打江屿行,林子砚连忙抓住他的袖子,眼眶都红了,“爹,不要……” 林修远胡子都要气歪了,“你……” 他胸口起伏半晌,终是丢了扫帚,袖子一甩,沉着脸走了。 “爹……”林子砚想追上去,却又听林修远怒道:“别叫我!” 他吓得又跪了回去。 “你长本事了,”林修远没回头,“会诓骗我了,好得很,好得很……” “不是的,”林子砚内疚不已,“爹……” 林修远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我不好,”江屿行揉着林子砚方才被打的后背,“疼不疼?” 林子砚摇摇头,轻声道:“怎么办?” “没事,”江屿行道,“你爹若是不消气,我就一直跪在这儿,跪到他烦,或许就不生气了。” 林子砚:“……”这是什么办法? “他只是怕你被我骗了,”江屿行抵着他的额头道,“你怕不怕?” 林子砚看着他,抬手与他十指相扣,只轻声道:“我陪你。” 江屿行唇边荡开笑意,“好。” 江府庭院内,江成岳正擦着刀,忽见小厮急匆匆跑进来道:“老爷,不好了!” 江成岳:“何事慌慌张张的?” 小厮:“听说二少爷在林府被林尚书追着打!” 江成岳:“……为何?” 小厮摇摇头,“听说林尚书甚是生气。”扫帚都要打秃了。 阿屿去林府做什么?江成岳拧着眉头想,林修远虽脾气差了些,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就乱打人。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出了门。 然后,他才攀上林府的院墙,就听江屿行道:“您若不信,我现在就让我爹来提亲。” 江成岳:“……” 他又默默翻了回去---打得好!逆子! 老头出门吃了碗馄饨,回来就见林子砚和江屿行一道跪在院子里。 “怎么了这是?”老头一脸茫然---许久不见小江了,怎么一回来就行这么大的礼? “老师……”林子砚顿了顿,忐忑道,“您能不能劝劝我爹?” 老头不解,“劝什么?” 江屿行抬起两人紧紧扣着的手。 老头愣了愣,老半天才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一路上,你们老骑一匹马,住一间房……” 他又猛地回过神来,抬手就拍了江屿行一脑袋,“我就说你小子怎么待小砚那么好,敢情是图谋不轨?!” 江屿行嘴角一抽,“这词……怪难听的。” 老头又拍了他一脑袋,“你还指望我夸你不成?!” 江屿行捂着脑袋躲---再拍要傻了。 “老师,”林子砚闷闷道,“您劝劝我爹吧……” “唉,”老头叹气道,“你们也真是的,怎么赶上这当口了?太子的事还没完呢,你爹不得气死?” 江屿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晚上再来的。 老头摇头叹气了好一会儿,还是去找林修远了。 书房内,林修远烧着折子,痛心疾首。 怎么就看上了姓江的?!那兔崽子有什么好的?!还在勾栏院买小倌! 老头走进来,扒着门小心翼翼道:“小砚都跪了大半天了……” “让他跪!”林修远气道,“不孝子,老脸都被他丢光了!” -- 第78页 老头:“其实吧,这小江也不……” 林修远猛地转过头来,脸黑沉沉的,甚是吓人。 老头立马改口,“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林修远这才脸色稍霁,又回过头去烧折子。 “只是,小砚身子弱,”老头斟酌道,“这么跪下去,怕是熬不住。” 林修远盯着腾腾的火光,没说话。 “老爷!”这时,林大牛突然跑了进来,着急道,“公子他……” 林修远脸色一变,“怎么了?!” 林大牛:“公子被江家少爷抱回房了。” 林修远:“……” 只听书房里传来一声怒吼,“把那兔崽子给我赶出去!” 江屿行抱着林子砚回了房,把人放在床上,“你先歇一会儿。” 林子砚摇摇头,“不行,我……” “腿都麻了还闹,”江屿行揉着他的腿道,“叫你爹知道了,岂不更生我的气?” 方才林子砚跪着跪着,便有些受不住了,身形摇摇晃晃的。江屿行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把人抱了回来。 他想着给林子砚揉揉腿再回去跪,可还没揉完,林大牛就拖着扫帚,气势汹汹把他赶了出去,甚是凶悍。 江屿行只好回家,却一进门,就见他爹坐在庭前,面沉似水。 江成岳:“跪下!” 江屿行不肯,“我又没错,为何要跪?” 江成岳猛地一拍桌子,“你招惹林修远的儿子做什么?!” 江屿行:“我喜欢他。” 江成岳:“他是男子!” 江屿行:“男子怎么了?太子妃不也是男的?” 江成岳一怔,“太子妃?” 他忽而如遭霹雳,一掌拍碎了桌子,“你跟太子妃也不清白?!” 江屿行:“……” 第69章 叫他入赘林家 江屿行额角一跳,“您想哪儿去了?” 江成岳:“是你说太子妃……” 江屿行:“太子妃是男的,我媳妇怎么就不能是男的?” 江成岳:“……” 江成岳险些被他气死,“这能一样吗?!” 江屿行:“怎么不一样?” 江成岳:“太子是太子,你是你!” 江屿行:“就只有太子能喜欢男人?” 江成岳:“你……强词夺理!” 江屿行抬头望天,嘀咕道:“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江成岳:“……”逆子!不要脸! 从这一日起,林修远再没脸写折子去劝太子。 他气得好几次在早朝上见着江成岳,就怒火中烧,一下朝就追着人打。 路过的众人甚是不解---今日上朝时,江尚书好像没说话吧,怎么又得罪林尚书了? 林修远追得气喘吁吁,回了府又见江家那兔崽子偷偷翻墙来找他儿子,气得他又追着江屿行满院子打。 如此反复了好几回,林修远气不过,叫了人守在林子砚院前,见着江屿行就打出去。 “不许他见公子,”林修远叮嘱护卫道,“见着就狠狠打出去!” 护卫苦着脸点头---怕是打不过。 然而,没多久,十一年前镇北将军被害一案重审,蒙冤多年的顾家得以昭雪。 老皇帝感念顾家尚有一子幸存,欲为其赐婚,可没想到,大殿之上,顾琅屈膝一跪,朗声道,臣爱慕太子殿下,愿此生祸福同担,生死不弃。 这时,众人才知,太子死活要娶的人,竟是忠烈之后。 吏部尚书甚是痛心,劝又劝不动,只好拉着林修远去喝酒。 他正醉醺醺地骂着太子荒唐,怕此事传出去叫人笑话死,却见太子在他们身旁坐了下来。 两人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太子认错道:“何尚书言之有理,本宫思虑再三,确实不该男子封妃,坏了礼制。” 吏部尚书当太子是终于想明白了,顿时热泪盈眶,“殿下明白就好,老臣……” “此前是本宫不懂事,”太子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两人连忙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谁知太子又给林修远倒着酒,说道:“那入赘一事,便有劳林尚书多操心了。” 林修远醉红了一张脸,愣愣道:“什……什么入赘?” 太子道:“既然男子不可封妃,那便只能本宫入赘顾家了。” 吏部尚书手一抖,酒杯“哐当”一声掉地上了。 林修远打了个酒嗝,骤然想起那日江屿行说,您若不信,我现在就让我爹来提亲。 提什么亲?!凭什么是那老家伙来提亲?!想都不要想! 入赘?他骤然一拍桌子,恍然道:“对啊,该让那兔崽子入赘我们林家的!” 然后,他就急急忙忙,摇摇晃晃地走了。 林府院内,江屿行翻过院墙,几个护卫目不斜视,自顾自往外走。 老爷,对不起,我们真的打不过他! 况且,公子见不到人会伤心的!一伤心,又不吃饭了怎么办?这几日都饿瘦了! 江屿行推开房门,见林子砚坐在桌边,拿着筷子戳着饭叹气。 他听见声响,抬头一看,惊喜道:“阿屿?” 江屿行走过去,见他一碗饭没吃多少,不禁皱眉道:“吃这么少?” -- 第79页 林子砚闷闷道:“吃不下。” 江屿行在他身旁坐下,轻掐着他的脸道:“又胡思乱想了?” 林子砚顿了顿,说:“我爹跟何尚书去喝酒了。” 江屿行不解,“喝酒怎么了?” 林子砚看了他一眼,“我爹不高兴才会喝酒。” 江屿行:“……那我再去跪一会儿?” “公子,”这时,门外忽然有护卫道,“老爷来了!” 江屿行一惊,急忙躲在门后。 林修远一身酒气走了进来,“砚儿……” “爹,”林子砚连忙扶住他,“您怎么喝这么多酒?” 林修远醉醺醺道:“叫……叫那兔崽子入赘我们林家!” 门后的江屿行:“……” 林子砚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凭什么是他们提亲?!”林修远晕乎乎道,“入赘!让他入赘!” 林子砚一愣,继而欢喜道:“爹,您同意了?” 林修远摇摇晃晃道:“同意什么?” 林子砚:“就……我跟江屿行……” 林修远眯着眼想了想,忽而又气道:“不同意!他妄想!” 林子砚:“可您方才说……要他入赘?” 林修远又一拍脑袋,“对啊,干嘛要他入赘?!他休想进我林家的大门!” 林子砚:“……” “砚儿啊,”林修远拉着林子砚道,“那兔崽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叫他给骗了!” “不会的,”林子砚道,“爹,他不会……” “怎么不会?!”林修远怒气冲冲道,“他爹就惯会骗人的!” 江屿行:“……”是么? “爹,”林子砚小心翼翼道,“您是不是……被他骗过?” 林修远像是想起了什么,怒道:“那老东西,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林子砚:“……江尚书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不是?!”林修远忿忿道,“当年说好了不向北祁求和的,结果他转头就退缩了!无耻!” “求和?”林子砚想了想,恍然道,“是十一年前……” 他话还没说完,林修远就脑袋一歪,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江屿行从门后走出来,帮他一道把林修远扶上了床。 “所以……”江屿行看着还在喃喃骂人的林修远,“他是讨厌我爹,不是讨厌我?” 林子砚:“……可我爹说,你轻浪浮薄。” 江屿行眼皮一跳,“轻浪浮薄?” 林子砚点点头,“你在勾栏院买了小倌。” “什么?!”床上的林修远骤然坐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就道,“什么买小倌?!不要脸!”然后“哐”的一声又躺了回去。 江屿行:“……”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 第70章 ---终 迷迷糊糊中,林修远又梦见了他初入庙堂的那一年,亦是在那时,他又遇见了江成岳。 他全然不知自己曾不告而别,偷偷从江家跑了,只当是有缘重逢,如遇旧友。 他甚是高兴,没过几天就备了薄礼上门拜访,一到门口傻了眼---这不是先前要杀人的那家吗? 于是,等江成岳出门相迎时,却见林修远跟兔子似的跑了。 江成岳:“……”怎么跑那么快?家里着火了? 后来,几经波折,林修远才发现,原是一场误会。 他尴尬地给江成岳送了几只鸡,没多久便熟门熟路,常去江府蹭饭吃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大延将军聂湛遇害,北祁趁虚而入,攻陷北境,大延江山风雨飘摇。 彼时朝中人心惶惶,大多主张向北祁求和,以换安宁。 可林修远和江成岳不赞同---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该力战以卫疆土。 朝中吵了好几日,林修远吵得嗓子都哑了,却不曾想,多日来与他站在一道的江成岳骤然倒戈,还做了求和的使臣。 林修远气得险些跟他打起来。 可他不知,是老皇帝拉着江成岳喝了半夜的酒,喝得老泪纵横。 江卿啊,老皇帝哽咽道,输了,大延早就输了…… 陆平山、郑于非通敌叛国,残害忠良,北境将士的血都白流了啊…… 是朕没用,朕愧对百姓,愧对先祖啊…… 江成岳抱着酒坛,一夜未眠。 再后来,太子一心修仙,时不时就在朝堂上胡言乱语,江成岳却还瘫着脸附和,把林修远气得十天半个月就要大骂一次…… 翌日,林修远宿醉醒来,脑袋晕乎乎的。 他揉着额角缓了缓,见自己在林子砚房里,不禁有些困惑。 我怎么在砚儿的房里睡着了?他想了想,昨晚似乎听见什么入赘来着? “爹,”林子砚推门进来,“您醒了?” “砚儿,”林修远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林子砚道:“您昨日喝醉了,说……” 林修远:“说什么?” “说……”林子砚小声道,“要让江屿行入赘。” 林修远一愣,怒道:“他想得美!” 林子砚:“……” 林修远又语重心长劝了儿子大半天,劝着劝着,却听林大牛跑进来道:“老爷,听说太子跪在御书房门口,死活要入赘顾家。” -- 第80页 林修远:“……”这年头,都想着入赘么? 太子在御书房门前跪了大半天,吓得百官连连上奏,说还是封太子妃吧。 毕竟堂堂大延太子去入赘,可比多个男太子妃丢脸多了。 太子却百般推辞,无奈说不过朝臣,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于是,林修远为太子成亲一事甚是忙碌,常常夜宿宫中。 这一日,他又天色将晚才了回到府上。 管家等在书房门外,似有些欲言又止,“老爷……” 林修远推门进了房内,问道:“何事?” 管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老爷,这是近些日子打听到的。” 林子砚归家后,虽不曾提起外出的那几个月去哪儿了,遇到了什么事,林修远却一直悬着心,总觉得事有蹊跷,便瞒着林子砚,叫人暗中查探。 “老爷,”管家有些后怕道,“公子那几个月,是让北祁人给抓走了!” 林修远看着手中的信,越看越心惊---他的砚儿,这一路是吃了多少苦,险些就回不来了…… “好在江家公子一路追了过去,”管家叹气道,“不然公子孤身一人,可怎么办?” 林修远扶着椅子,缓缓坐下,良久不语。 “老爷……” 林修远摆了摆手,让管家先下去。 他拽着手中的信,独自在书房中待了许久,才起身往林子砚的院子走去。 林子砚房中点着灯,似乎还未睡。 林修远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他见房门似乎没关牢,抬手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林子砚侧着脸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桌上铺着画纸,墨迹未干。 林修远走进一看,只见上边画着的,是江屿行。 林子砚指尖动了动,喃喃道:“阿屿……” 林修远:“……” 没出息!林修远忿忿地想,心心念念就只有那浑小子! 他摇了摇头,想去找件衣衫给林子砚披上,却听窗外一声响动。他转头一看,就见江屿行骤然翻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 江屿行:“……” 林修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江屿行:“……”这是,眼神不好使? 可从这一日起,林修远似乎时常“眼神不好使”,见着江屿行也不抡着扫帚追了,只当是没看见一般。 林子砚甚是欢喜,见江屿行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甚至跟着他去见了江成岳。 江成岳板着个脸在庭院内喝茶,林子砚轻声向他问好,“伯父……” 江屿行一手搂上他道:“叫爹。” 林子砚红了脸。 “咳咳……”江成岳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说道:“天色晚了,留下用饭吧。” 林子砚唇边荡开笑意,“好。” 不久,老头怕云山寺的老和尚真以为他死了,便收拾包袱,说要去寺里一趟。 江屿行和林子砚送他出城,才回到院中,就见天上飘起了细雪。 “下雪了……”林子砚话音未落,身上便罩下了一件大氅。 “天冷了,”江屿行给他拢紧领口,“别着凉了。” 林子砚看着他,不禁想起,当日在茫茫大雪中,江屿行也是这般,把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江屿行见林子砚笑弯了眼,“这么高兴?” 林子砚道:“你那时冷不冷?衣衫都给我了。” 江屿行想了想,才知他说的是什么。 “不冷,”他说,“几件衣衫换了个媳妇,值了。” “你才是媳妇,”林子砚笑道,“我爹说了,要你入赘。” 江屿行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扛了起来,“我让你看看谁是媳妇。” “等下,阿屿,唔……” 嬉闹声渐渐消散在了房门后,只余满院冬雪飘扬而落。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