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盟》 第1页 [古装迷情] 《鸳鸯盟》作者:寒雪悠【完结+番外】 “无论生死,无论天上地下,都不能阻止我爱你。” “对,也不能阻止我不爱你。” 没错,这就是一个女主百般作死,导致痴情男主黑化的故事 注意:女主有野心有手段,擅长笼络、玩弄人心,目标是天下。 女主是妖女 女主是二货 女主被脑补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女强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嬴思君 ┃ 配角:乌有兰,萧涉水 ┃ 其它:至情,临川新梦 ☆、春生 绵密的雨丝紧紧地缠绕着整个天幕,高大朱门外一个下仆伸着脖子,朝着昏黄的远处张望。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渐闻渐清晰。 下仆急切地将整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匹白色的骏马划破层层昏黄、层层雨丝飞奔而来。 待看清马背上驮着的人,下仆匆忙地扑倒大门上,大声叫喊着:“公主回府了!公主回府了!” 朱门内似乎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侍卫、下仆、婢女鱼贯而出,或手提八宝琉璃灯,或手捧熏香暖炉,恭恭敬敬地躬身立于两侧,顶着早春冷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主人。 “吁——”高头大马上的身影一抖缰绳,转头骂道:“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快滚过来!” 一个灰衣下仆惊慌地扑了过来,直接跪在雨水中,俯身等待主人踩其下马。 白衣绿裳娇俏婢女持伞上前,微微欠身,“拜见河间王。” 马上的紫衣男子这才抿抿嘴,神色放柔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道:“春雨寒凉,以后少往外跑,你喜欢什么且告诉我,我都替你寻来。” 过了片刻,怀中的人才微掀起头上遮盖的玄色外衣,凉薄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恍若未闻地跳下马,旁边立刻有婢女为之披上披风,举伞挡雨。 那人似乎被这样对待习惯了,无奈地笑了笑,也跳下了马,前头那人却等都未等直接抬脚朝府内而去。 “公主,天色已晚……”身旁扶着自己的娇俏婢女低头轻声提醒。 冷淡的视线随着她的回眸又转到河间王的身上,河间王从她的神色间读懂了什么,眉毛狠狠地皱起,“行了,我也不去打扰你了,省的你怨我踩脏了你们尊贵的公主府的地!” 说罢,便一脚踹开替他牵着马的下仆,夺过缰绳,上马绝尘而去。 公主府的每个人却神色平静,似乎早已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了。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诸人,最后落在身旁的婢女身上,却终究没有作任何言语,由着女婢引着自己朝前走去。 “是奴婢逾越了。”绿裳女子不卑不亢,低声道:“早在午时河间王便来寻殿下您,一听您不在,神色颇为惊慌,而后似乎想到什么的样子,直奔城中北门而去。” 走进右侧游廊,身旁婢女收起了手中的伞,接过旁边婢女递上的琉璃灯继续引路,穿过一道穿花门和一道半月石门便进了一处雅致的院子,对面有一婢女提灯而来,欠身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 公主颇为冷淡地路过她,朝着前面的屋子而去。 “不用服侍了。”话语伴着微凉的春雨一同坠落。 “薄云姐姐……” 绿裳的女子微微摇头,制止了另一婢女未出口的话,却没有发现听到那声称呼而脚步一顿的公主殿下的异常。 凉风迎面吹来,一只苍白的手微微抬起,僵硬地顺过额前的碎发,而被发丝遮蔽的眼睛却暗沉的宛如深渊黑潭。 公主心里猛然一悸,左侧被雨帘隔断的黑暗处似乎有什么存在。 她站在檐下,神色冷漠地看着那处,负在身后的手狠狠握住。 “谁在那里。” 那个身影晃了晃,不慌不忙地慢慢凑近亮处,就好像一滴浓墨突然绽开在洁白的宣纸上,在细细的雨丝中,在昏黄的灯光里,那人擎着一把纸伞在烟雨朦胧中缓缓晕开。 公主漠然地看着他。 白衣墨发,玉柄红佩,端是个如玉佳公子。 可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心下一阵腻味,便欲转身离开。 “殿下”清冷的声音传来,来人微抬伞面,一双眸子好似子夜星空,平静地直视着她。 她的视线却放在了他的手上,他修长的手指紧攥着碧玉制成伞柄,骨节突出,青筋凸起。 “河间王所图不小。”他冷淡说着与他神色不同意味的话。 公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清河公主这个称号带给他的,会让他的野心更加的膨胀。”他看着她,眸中的神色却令她捉摸不透,而且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琢磨,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带给她的冲击已经够大了。 她垂下眼睫,宛若雨中蝴蝶,脆弱而无力地微微颤动着。 就像一滴水滴入湖心,一层层温柔的波纹在他的眼中淡淡荡起,他浅浅笑起,“沅芷打扰了,请殿下早些歇息。” 她的眸子一闪,神色间透露出些许倦怠,“早春天寒,沅芷也早些休息吧。” 他却一愣,眼中的喜悦几乎抑制不住地满溢出来,却在转瞬间消失不见。他嘴角微微上勾,轻声道:“殿下也是……” 她却没有等他的声音完全消失,便无情地转身离开。 -- 第2页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指划过腰间悬挂的一枚鲜红如血的玉佩,温柔地就好像抚摸情人的肌肤。 沅芷? 清河公主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解。 苍白的手指划过荡着花瓣的水面,惬意地落到青玉石台的边缘,皮肤被石台的冰冷激起一片疙瘩,却也比不上她后背那斑驳青紫的痕迹更令人触目惊心。 她狠狠地搓了几下手臂上的痕迹,恨不得把皮肤搓烂,微长的指甲下的皮肤透出了血色,宛如新雪后的一簇红梅。 最终,她无力的前倾将整个人砸向了水面,水中窒息的感觉似乎又让她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开头。 谁?究竟是谁杀了她?为什么! 河间王那热情如火的眸子突然映入了脑海。 是他吗? 在林中相遇的时候,其实她早已经试探过,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焦急地来寻她,要不是他,她一定还会对自己的身份一头雾水。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除了头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轻飘飘的,恍若风中荡漾的羽毛,柔软轻盈,身体中血液的流速似乎也这样慢了下来。 静悄悄的,水隔绝了雨声…… “哗——”她猛地一下钻出了水面,眼眸中闪烁着星光,那不是恐惧死亡的神态,而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的愉悦和连灵魂都抑制不住的兴奋。 居然复活了,早在自己从那艘水葬的竹筏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是死后复活的,否则自己的身体上不会有这么多死后才会出现的斑痕,而且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消失的如此恰到好处,好似被人故意切割掉一般,单单忘掉了所有生命中出现的人。 清河公主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手背负在额头上,努力地抑制住自己,不发出疯狂的笑声。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那就让本宫看看,藏在幕后戏耍本宫的人到底是谁?” 突然,一道黄光闪到眼前,她下意识地伸手阻挡,却摸到一张黄色的纸,一个清亮的男声突然响起:“越歌乖徒,本真人算你有难,不知现在安好?”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越歌好奇地打量着这张发出声音的黄纸,伸出手还想要摸一摸,那张纸却仿佛有意识似的微微颤了颤,而后又有一段声音飘出:“嗯,既然你已触碰了道符,本真人便已知晓你无恙,功课你不要落下,待本真人顿悟后便去考察你。” 待声音消失,那黄纸融化为烟云雾霭最终与浴池上的热气融为一体。 越歌勾起唇角,苍白的手指划过脸颊,轻声笑了起来。 因为怕身上的痕迹暴露,事先就将周边的奴婢离开,反而让越歌在穿衣上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到好不容易将层层叠叠的衣物穿戴整齐都入夜已深了。 “吱呦——” 门一打开,越歌就被夜风吹来的雨水盖了一脸,刚想用袖子擦擦,却从旁边伸来一只如精致美玉的手,手上擎着一方锦帕。 越歌接过帕子,边擦拭着边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一阵温暖的触感落到后背,他亲近而不显逾越地替越歌拢好枣红色的披风,手指缓缓从布料上划过,似乎指尖都在微微散发着光亮,暖黄色的光流淌过他带着暖意的眼眸,轻声道:“我觉得殿下还需要我。” 闻言,越歌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而后淡淡点头道:“的确,去书房。” 沅芷却不嫌弃越歌的冷淡,神色间带着些满足的意味,带着温柔的笑意走到与她并肩的地方,为她执伞。 “这场雨真像三年前的那场啊……”沅芷感慨道。 越歌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流露出对公主府不熟悉的神态,却没有留意他说的话。 沅芷好似不在意,仿佛自言自语:“三年前,便是殿下捡到了我,赐给我乌有兰这个名字,忝为玉京一流人物,我却不知殿下起的这三个字究竟寓意为何?” 越歌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腰间那枚朱红玉佩上,没有回答他那明显带有试探性地问题。 乌有兰的手指划过那枚玉佩,更显得他的手指白皙动人。 “今日殿下突然称呼我字,我便欣喜以为殿下终于要随了我的心愿。”说话间,他的眸中流露着快要溢出来的深情,越歌却是习以为常般的视而不见。 “那恐怕是你想多了。” 他的手狠狠捏住玉佩,声音有些落寞:“想来也是,殿下就算看遍全玉京的花,也不会多有留恋的。” “嗯?”越歌轻哼一声,眼睛微眯,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一些小毛病。 乌有兰静静地看着她,又将伞往她的头上移了移,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渐成银溪珠带。 “荀家因你悔婚而失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这次与河间王相交,你又有多大把握可以从他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呢?” ☆、印信 一瞬间,仿佛雨丝都凝固在空中,越歌的喘息声变得有些沉重,眸中光亮忽闪。 乌有兰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伞,甩出一道道银丝。 “你逾越了。” 乌有兰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请殿下恕罪。” 越歌哼了一声,脚步快了几步,可是没有走几步便被乌有兰拦住。 “雨天寒气重,殿下还是带着这方暖炉为好。” -- 第3页 越歌的视线凝在他手心的一方楼阁样式的青玉暖炉上,用拇指和中指捏起后握于掌心,令人身体酸软的热气从掌心窜入。 “看着蛮眼熟的。”越歌将手缩进披风内随口道。 此时的乌有兰又与之并肩而行,笑道:“这方青玉还是殿下赐予沅芷的,而这样式是我亲手雕刻的,雕刻的又是鸳鸯楼,今日是第一次拿出来赏玩,殿下之前又从哪里见得?” 越歌一噎,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恼他。 乌有兰看着她,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柔声道:“会不会是殿下梦中所见?”说着,他眼中的神色越发地温柔起来,“要是这样沅芷真是无比欢喜。” 越歌冷冷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看上去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实际上做事总是出人意表让人捉摸不透。 看着她没有异状的神色,有兰颇为苦恼的叹了口气,微微抬起伞面看了看天。 “乌有兰!”这个名字从越歌紧咬的牙缝中吐了出来,有兰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她。 只见越歌前面的额发已经被雨丝打湿,涓涓水流从脸上滑下。 “唔……”乌有兰神色慌张地便想用袖子去擦,却被越歌躲过,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玉柄伞,用有兰之前递给的方帕擦拭脸上的水。 “你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越歌冷冷地嘲讽道。 乌有兰脸色微黑,神色有些幽暗。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响起暴怒的雷声。 越歌将伞拿走,大步走在前面,乌有兰却整个暴露在雨中。 他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抄袖,深深吐出一口气,在风雨中闲庭信步。 “殿下今日与河间王同乘而归,明日圣上必然要找您问话。” 越歌的脚步慢了下来。 “您迟迟未嫁,多次缔结婚约却又悔婚,看似风流多情,不就为了平衡朝堂势力吗?而您今日与河间王如此亲密,实在是有违您往日作风。即便是为了拉拢河间王,也不许如此,更何况其人野心路人皆知,您若一意孤行,怕圣上会与您离心啊!” 越歌终究是停了下来,任乌有兰与自己同行。 有兰看了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更何况荀夫人与您有隙,即便您是圣上的姑姑,也难保圣上不会因为枕边风对您打压。” 两人穿过一道月亮门,越歌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你的话略有道理,可是,圣上信我,我信圣上。” 乌有兰唇角为勾,“殿下所言甚是。” 这时雨渐渐小了,越歌打量着他,却见他一幅光风霁月的样子,即便行于雨中也不见落魄。 “小心这池边着了雨水颇为湿滑。”乌有兰指着池边小路道。 “这池塘修在路当中,可真恼人。”越歌皱眉道。 “这本是子母连池,还不是殿下非要把大池子填了起楼阁。”乌有兰似乎想起当时的情形,笑意从眼角流露。 而对越歌来说,她不记得的就可当作不存在,即便自己想要追寻自己记忆缺失的真相,却对找回记忆这种事没有多大兴趣。人死灯灭,转世轮回,不是也记忆全无吗?现在这般情况完全可以当作自己重活一世,更何况遗忘也是记忆的一种形式。 两人各自想各自的,却又无比和谐的走过池塘,停在了一栋颇为眼熟的楼阁前。 越歌看了看手中的青玉暖炉,又看了看这栋楼阁,忍不住道:“真是一模一样,巧夺天工。” 乌有兰脸上的笑容绽放的越发的大了,颇有些得意洋洋的味道。 “并没有雕刻多久,我擅长的东西,你慢慢皆会知晓的。” 乌有兰高兴一阵,忽察觉到越歌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忍不住看向她,只见她皱眉望着匾额。 乌有兰无奈笑道:“殿下又对这块匾额看不顺眼了,不是已经习惯了吗?”说罢视线便落在她的脸上。 “明知我不喜。”越歌的视线收回,将伞递回,便推门入内。 “还不是殿下填了鸳鸯池建了这座楼,圣上听说了这事后便亲笔提名鸳鸯楼了,此后想改也改不成了。”乌有兰收起伞,抖落上面的水珠,又将伞挂到柱子上的银钩上,才随着越歌入内。 “殿下”照看烛火的一个藕色衣裳的小婢迎上前来。 “嗯”越歌微一颔首就朝着里面书房走去。 乌有兰朝着那小婢笑了一笑,那小婢却俏生生道:“乌先生可是在对奴婢示意什么?” 乌有兰顿时被噎了一下,又复笑道:“你去倒茶来,顺便让薄云送些点心。” 那小婢脆脆地应了一声,看着婢女将门关上后,乌有兰方才回身笑着对越歌说:“怪不得都说袖风最得你心,瞧这被殿下宠的。” 越歌没有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物件。 乌有兰凑近道:“殿下可是又厌了这几方印,不知殿下看上了什么样式,细细讲来我皆可为殿下雕琢。” 越歌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张在烛光下越发显得温润的面庞,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便又将视线落到桌子上整齐摆着的四块方印上。 盛这四块方印的锦盒无论是花样还是款式皆是一样,而一样的盒子中却装着不同色泽的四块方印。 第一块便是越歌现在拿在手中的一方上面雕了簇簇梅花的红玉印,妙的是这红玉印下方通红欲滴,上方却在深红中夹杂着浅红乃至浅粉和黑褐的颜色,看似斑驳,却在玉匠巧手下琢成梅枝梅朵,真真巧夺天工。 -- 第4页 苍白的手指划过朵朵梅花,越歌的唇角微微弯起,待看到印章下所刻之字,这笑容是怎么也收不住了。 乌有兰看着她清浅的笑容,目光越发的柔了,甚至不忍出声打破这美好的笑靥。 手指点了点那“梅有鸳鸯”四个字,越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来这定是自己因为这鸳鸯楼的赐名一时气愤不过才制了这方私印,既点明鸳鸯楼边环境,也暗含不满。 不过…… 越歌手掌一翻,将这方印放回盒子中,又小心拿起旁边一枚看上去古韵悠然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墨色八角包金的印章。 既然能写出这四个字,那么自己也应无风月之心才对,又为何以风月害人又以风月弄政呢? 越歌两手捧着这方看上去就尊贵非常的印,小心地翻动。 “这枚官印殿下从未重制过,已用了相当长的时间了,世人皆说殿下是喜新厌旧之人,我倒不这么认为。”乌有兰双手抄袖,视线随着越歌的手指移动。 越歌边将这枚清河公主官印放回,便道:“这些碎语何必在意。” 乌有兰眸中脉脉,轻声低语:“殿下不在意的,我替殿下在意。” 不知是因为声音太低,还是越歌太过专注,她拈着一枚莹白色泽的印章恍若未闻。 他抿了抿嘴,复笑道:“这可是我为殿下琢的。” 这方玉章手感温润,雕刻着些山水微观,样式精巧,可见琢磨之人极为用心。 越歌却久久凝望着下方“越歌”二字不语。 乌有兰眸光闪烁刚想开口,却听到门开的声音,接着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殿下”薄云端着点心,身后跟着端着茶水的袖风。 越歌又随手翻看了一下最后那枚青玉方印,见上面刻着“思君私印”。 乌有兰细心地将茶点安放在她随手可触却又不容易打翻的地方,便又静静地凝望烛光落在她脸上微微摇晃的阴影。 越歌轻轻叹了口气,道:“明日与圣上相见我又该说些什么?” “凡是好的圣上替您想到,凡是不好的荀夫人也定说尽,你只要一直如此便无事。”乌有兰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越歌抬头轻轻一笑,清凌凌如寒梅绽放,墨色的眸中倒映着他沉迷的样子。 “人非木石岂能不变?”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乌有兰什么心事,他蹙眉垂眸,一片郁色。 两人沉默许久,终是乌有兰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平生最恨,便是没有亲眼看到你一手执剑一手拉着殿下于内乱中登上皇位的景象。”他长袖微动,“从当年‘清河一怒,玉京皆寞’到如今‘清河风月满玉京’,变得不是你,变得是天下。” 越歌看着他,眸子第一次浮现浅浅的趣味,却又随之转淡。 “这等狂言,先生还是少说。” 乌有兰的眸中沉重的情感翻滚着,他看着她淡漠的神色,却突然笑了起来。 越歌懒洋洋地把玩着一只毛笔,“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需要……”乌有兰眯起眼睛,食指关节碰了碰下颌,“你想知道圣上要宴请河间王之事;还是圣上专宠荀夫人,不喜皇子契;亦或是封大将军夫人有意招我做入幕之宾?” 越歌掀起灯罩,直接将毛笔头探进烛火里,看着笔头被烧焦蜷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味道。 她唇角勾起,直接将烧秃的毛笔朝他掷去,乌有兰伸手一捞,长袖翻飞,待云袖落下,只见那管烧秃的墨笔正夹在他右手无名指和尾指之间,姿态一派风流。 “我只想殿下知道,你为圣上江山做的,我也能为你做到。” 他边说着,边将那只难看的毛笔揣进浅白袖子中 ☆、玉瓶 晨曦第一缕阳光羞怯地爬上缥色的湖绸,帐子上金丝绣刻的丹凤朝阳图案映着光闪烁着。 跪坐在踏床上的守夜婢女,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关注着账内贵人的动静。 而床帐内,躺在松软锦被上清河公主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架子上挂着的一个小玉瓶发呆,呼吸轻的仿佛酣然入眠,实际上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思考了一个晚上。 据她从书房找的的私印来看,自己应该名思君,小字越歌,而国姓也被她从乌有兰那里套了出来。 嬴思君…… 她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抽搐,一股空虚的凉意席卷全身,恍恍惚惚间似乎灵魂也不得安息。 究竟……这究竟是为什么? 待到那股痛苦的感觉慢慢消逝,思君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帐子外的婢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嗯……”思君淡淡地出了一声,视线又定在了那用红线系着的玲珑剔透的小玉瓶上。 “殿下要起身吗?” 乌有兰昨晚跟她探讨了河间王萧涉水不断接近自己的目的,还能为了什么,思君暗暗嗤笑一声,无非是拉拢自己,贪图权力罢了。 “叫薄云来侍候。”思君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是!”那名小婢将帐门分别挽起后,便匆匆退下,接着鱼贯而入一群美婢,手捧各种梳洗用具和穿戴物品。 待思君穿好衣物,梳洗到一半,着豆绿褙子的薄云才小步疾行而来。 “殿下恕罪,圣上派林公公前来询问殿下昨日情形,奴婢少不得应付一二。”薄云俯身请罪。 -- 第5页 思君扫了她一眼,将口中的水吐到婢女端的银盆中,又接过白巾拭了拭嘴角,才道:“那现在谁正应付着?” 薄云低头道:“是沅公子。” 见思君没有应声,薄云又加道:“沅公子行事一贯周详,不会误了给殿下梳头的。” 思君眉梢一挑,淡淡道:“你倒是与他相熟。” 薄云越发恭敬回道:“世人皆尊称乌先生为沅公子,而世人如何对待乌先生,奴婢便如何对待。” 嬴思君这才确定沅公子指的便是乌有兰,心里却纳闷这乌有兰到底在这府中领着什么差,要说是门客,却还干着下人的活,要说是奴仆,却操着国家大事的心。 嘿,真怪了……我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待回过神,却见薄云还保持着请罪的姿势,思君暗暗点头,着薄云礼数一丝不差,行事也稳重妥帖,看这情形也是府中管事的。 思君眸光一转落到了金光闪闪的床帐上,“把这帐子撤了,乱糟糟的惹人心烦。” 这时,一直在一旁主持梳洗工作的圆脸婢女,笑道:“殿下前儿个不是还说,将圣上赐下的这顶帐子多看几日,今儿个怎么就变卦了。” 那婢女脸上的笑容看着就喜人,思君也忍不住放缓了脸色。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接口道:“林公公今日来便是想要公主进宫一趟,圣上体恤殿下,指不定今儿个又会赐个锦绣坊的新帐子。” 日光灼灼,花香浮动,乌有兰擎着一枝桃花踏入。 那圆脸婢女看着他,脸蛋渐渐红了起来。 思君冷淡地打量着周遭人的神色,无不被其风姿倾倒,就连薄云也眼波微荡。 “他走了吗?” 乌有兰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圣上昨日病情突然加重,宫里的人都忙坏了,林公公也急着回宫照料。” “怎的这么突然?”思君眉宇间染上郁色。 昨天,昨天,怎么都发生在昨天。 乌有兰将手中的桃花递给圆脸婢女,那婢女的脸越发像一个红透的苹果,神色张皇地到处找瓶子。 “你行事越发不知检点了。”思君似乎懒得再指责他,转身坐在绣凳上,从桌子上拾了一个玉篦把玩。 透过面前的镜子,思君看到身后的人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转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足的笑了起来,那腻人的笑容让思君全身发毛。 乌有兰缓缓走近,那眼中的温柔也越来越近,他拾起桌子上的玉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他捧着她的青丝,就像捧着无价的珍宝。 “枕霞她虽然天真烂漫,却也太不懂规矩了。”他缓缓地说道。 思君瞥了他一眼,却看到听到这番话的枕霞脸都白了。 乌有兰勾起唇角,“不过,殿下不就喜欢她这种性子嘛。” 枕霞眼睛微红呆呆地望着那个如玉君子。 思君心底嗤笑:“本宫明明说的是你不懂规矩。” 乌有兰的手又温柔又体贴,仿佛一捧温泉水划过她的秀发,他按动头皮穴位的手法又是那么的灵活,从头皮开始令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缓起来。 嗯……真是高超的技艺……就凭着这门手艺就足已当个受主君青睐的门客了。 思君舒服地眯起眼睛。 突然,一股熟悉的冰冷寒气从脊柱窜入,思君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手中的玉篦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殿下!”周围的人全都慌张地叫了起来,唯有乌有兰还算镇定地扶住思君。 思君冷着脸,摆了摆手。 “一时恍惚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你们下去摆膳。”乌有兰吩咐道。 待众婢女都下去了,乌有兰便准备扶她到内室去。 “不必。”思君似乎有些冷的抱住自己,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淡。 “殿下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忧心。 即便思君自己难受的厉害,还是努力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正与之低头关切的眼眸相对。 嬴思君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似乎戳痛了他,乌有兰有些狼狈地转移视线,却是轻轻地抱住了她。 嬴思君靠着他的胸膛,闻着上面沾染的花香,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期许吗?” 乌有兰苦笑,“殿下要冲锋,我便要做殿下的剑。殿下要休息,我便要做殿下看门的狗。” “那你觉得自己两者做到了哪一个?” 在温暖的花香里,乌有兰却觉得身体越发的冷了,却仍不敢收紧手臂搂住怀中之人,唯恐其更加难受。 思君缓缓推开他,见他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点点头道:“好了,要早些去给圣上请安。” 乌有兰半跪在地上,用一方手巾小心包起断裂的玉篦。 思君看着他即便半跪于地仍然不减分毫的风骨,心中一动。 他将包好的玉篦揣进袖中,温声询问:“要我扶殿下前去用膳吗?” 思君抚了抚胸口,摇了摇头,咬着牙扶着妆台站了起来,又顿了顿才缓慢从容地朝外走去。 阳光倾泻,地面上的积水闪烁细碎光芒。微凉的空气从透风的游廊里窜入,这样细微风的触感,才让思君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身体也觉得轻松了很多。 穿过这道游廊,便见薄云立在一花厅门外。 -- 第6页 “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妥当。” 思君轻轻点头,偶一回眸发现乌有兰正立于自己身后,脸上不显,心中却吓了一跳。 这人应该是跟了自己一路,而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想到这里便又回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青白底绣祥云纹的简单长衫却遮不住其濯濯风姿,腰间照例悬着那块红玉玉佩,有这样天姿又精通谋略,即便为了报恩,又岂能屈居于一个小小公主府? 乌有兰将握拳的手放在嘴前虚咳了几下,睫毛微微颤动。 嬴思君扶着薄云递过来的手,迈过门槛,转过一道木屏风。 花厅布置无甚奇怪之处,反倒处处雅致,所有之物看着皆贵重非凡。 雕花八仙桌上铺着团绣牡丹样式的锦缎,摆着八大碟八小碟,碗碟皆是样式相同的莹白美人瓷。 之前看到的那名圆脸喜人的婢女捻起银针,一一试毒,见菜色没有异状便退至一边,眸光不自觉地落在乌有兰身上。 有兰轻轻抿出一个笑容,仔细净过手后,便挽起袖子为公主布菜。 思君死死盯着他露出的那节皓腕,这样专注的眼神既然他惶恐又让他高兴。 “殿下若是喜欢……”有兰话还未说完,思君便移开了视线。 乌有兰神色一时有些暗淡,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 于是,花厅里又恢复了宁静,偶尔能听到银箸碰撞瓷碟的细微声响。 谁人接到圣上面见的旨意不匆匆而去,但是,思君观众人神情,似乎清河公主一直以来面对圣上召唤都是如此表现的。 思君这样想着便有些失了胃口,轻轻放下银箸。 “殿下,多用些吧!”乌有兰担忧道。 思君作未闻状,接过薄云递来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又将漱口茶水吐尽。 “殿下,是否要给各处管事训话?”薄云低眉顺眼地打理着公主衣装细节。 思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先面见圣上要紧。” 说罢,便朝外走去,路过游廊时简单地瞥了一眼廊下请安的两人,却是一见之令人难忘的美艳女子和一消瘦男子。 “殿下好些了吗?”一旁的乌有兰低声询问。 “嗯”思君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心中却有思量。 “圣上近来越发宠爱荀夫人,殿下遇上荀夫人切莫与之争执。圣上龙体微恙脾气不好,殿下定要忍耐。遇到国师,莫太过接近……”乌有兰絮絮叨叨了好久,直到公主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树木阴影落在他如玉面庞上,在这儿忽明忽暗间透出一丝诡异的红晕。 “沅芷自是为了殿下好。”最终也只能嗫嗫地说出这样一句。 思君无奈摇了摇头,却感谢他带着自己找到了公主府正门。 “殿下慢行,恭送殿下。”他立在朱红匾额下方,衣角在风中微微晃动,目光留恋在她的身上。 思君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愿,踩着一张红木车蹬上了这辆由带彩挂铃的宝马拉着的缨络四合、金箔镶嵌的香车。但见车夫壮硕如塔,操纵着这辆既贵且重的马车却像小孩摆弄着小木车一样轻松灵巧。 思君被车厢内浓郁的熏香味熏得脑袋疼,有些苦痛地叹了一口气,便自己卷起了车帘,恹恹地靠着车厢想事情。 街上儿童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玉京有个清河主,塞外有个柏蕤王。水中永远风月住,草上满是白骨枯。” 一会儿又唱:“玉京双壁,国色无暇。乌子天姿,荀郎霞蔚。滨海神秀,塞上惊鸿……” 伴着儿童无忌的声音,思君纷杂的思绪渐渐都沉入了安宁的黑暗中去…… ☆、面圣 天地之间被一片黑暗笼罩,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唯有远处传来依稀雨声才能给思君一点点慰藉。 她皱着眉头,似乎困惑为何自己会困在这样的景象中,心中不断涌现的阵阵强烈的痛恨几乎要湮灭了她所有的直觉。 就在这时,一丝冰凉如水的感觉从这无涯的痛恨中闪现,攀附着静脉寸寸啃食,这一线冰冷好似满含温柔,驱走了痛与恨,却反而带来了更大的空虚。 思君手指紧紧握起,似乎想要挽留某些不想失去的,却如握水一般,一切都从指尖消散…… “殿下,公主殿下!” 不耐的神情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羽翅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终于露出一双凉薄的星眸,其中的还带着刚刚睡醒后的茫然,却转眼消失不见。 思君揉了揉有些难受的后颈,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朱红底色刻银丝柳叶的衣裳,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后,矜持地“嗯”了一声。 马车车门便被恭敬地打开,一个太监低头递进自己的手,思君便扶着他的手踩着车蹬下了那辆公主香车。 “殿下,好些了吗?圣上听闻殿下您贵体微恙,便嘱咐您可以先去玉澧宫歇息,让御医看看,等舒服些再去天一澄明斋。”那太监长相清秀,笑起来格外好看,言谈间的语气既讨好嬴思君,又不显得卑微。 这皇宫中的人物也格外不简单啊…… 嬴思君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埋藏在黑暗中等待给自己致命一击的人又有多少,而自己只能义无反顾地顺着这条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虽然她的记忆一片空白,但性格不会变,她是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的人。 -- 第7页 见清河公主没有应声,那太监便一边将其引到一旁的妃色宫轿上,一边热情道:“圣上近来一直挂念公主殿下,说您也不常来宫中走动,也不挂念他这个侄儿……” 嬴思君脚步一顿,连他后面的话都没挺清楚,就被自己的身份震惊到了,自己原来比当今圣上的辈分还要高。有如此身份,又有从龙之功,当今若不猜忌自己那是绝无可能。皇上对自己又是怎样的态度,会不会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其猜忌设计后的一次失手,而那时圣上好像也刚好身体不适。 思君眼眸一转,便仔细观察那太监衣着神态,他身上太监官服比周遭太监要精致,又替圣上传话,言谈间与清河公主透着熟悉,想来定是圣上身边要紧的人。 “玉澧宫自您离宫建府其摆设就从未变过,一切都是您在宫中旧时的样子……” “物是人非,看了也徒增伤感罢了。”思君故意压低声音轻声道。 那大太监住了嘴,似乎有所顾虑,却又道:“殿下您也别怪奴才多嘴,依奴才之见,圣上还是念着您的功劳的,荀夫人每日找圣上哭闹,圣上也没有说您一个不字。有些事还是殿下自己看开些……那这就起驾去玉澧宫?” “不,既然圣上召见定有要事,还是去圣上那儿吧!” 思君边说着心中边暗想:圣上嘴上虽然不说,可在枕头风狂吹下,可不知心中与我有着多么大的间隙呢! “得,那奴才们抬慢些,您在轿中多休息休息。”大太监恭敬地弯了弯腰,待嬴思君坐好后才直起身子,扬声道:“起轿!” 坐在轿子中的思君听到这声却颇觉好笑,自己可真不怕死,在这儿森严皇宫大内还有这样的排场。 出于谨慎,思君并没有小憩,反而思索着应该如何与自己这位皇帝侄儿打交道。 好像走了一段时间,有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在外面响起。 “给林公公您请安!” 原来这人就是林公公…… “嘘,琴钟姑娘可别惊扰了贵人。”林公公小声警告。 “贵人?”声音有低了些,“可是宫外那位?” “既然知道,还不快快请安。” “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外面的声音大了些,思君却没有应声。 “想来殿下是倦了,你且起来吧!” 林公公居然对一宫女也和颜悦色,可见这位的主子非同一般,而他们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思君的猜想。 “夫人一直担忧圣上龙体夜不能寐,圣上却拒不见夫人,公公可知这是何故?”那宫女柔声低问。 林公公却像是哑了一样闭口不言。 “公公……” “唉——”林公公叹息一声:“公主殿下与荀夫人皆是圣上重视之人,圣上对谁都是于心不忍的……” 这话不知道真正是想要传达给那位荀夫人听,还是自己听。 “公公说的是,可是夫人是大公子嫡亲姐姐,血缘亲情深厚,自大公子仙去,夫人常常以泪洗面,总说清河公主殿下太过……” 林公公的声音越发严厉了,“切莫再说!若论血缘亲情,谁人比得过殿下和圣上!而且殿下地位尊贵,即便是夫人也要在殿下面前谨守后辈礼数,你一小小宫女如此胡言乱语,难道是嫌命太长了?” 宫女似乎被吓了一跳,喏喏不再多言。 “你退下吧,人且惜福,让夫人多忆当年事,才能知道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是,奴婢告退。”那宫女这样说着,却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声,好像她递给了林公公什么东西,林公公低声推辞,却最终收下了,而那宫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 思君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眉心,自己树敌还真多。 风吹起轿帘,穿入淡淡湖水的味道,一直伴随着这湖水的气息,轿子行了一段,便落了下来。 “殿下?”林公公放柔声音轻轻呼唤。 思君顿了顿,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含糊地应了一声。 “奴才掀帘子了。”林公公等了一会儿,轻声说完便掀起了轿帘。 刚出轿子便迎面扑来一阵风,吹的她鬓角微乱,思君伸手理了一下,一抬眼却被满目翠色惊住,深绿湖水浅绿林木都在微风下层层荡漾,而那天一澄明斋就好似上好翡翠中的那一抹绯红,远山青黛间的那一点朱砂痣。 上了石阶,两边侍卫皆向思君行礼,思君目不斜视径直路过,停在了朱红雕花门前。 “殿下直接进去便可,奴才在门外候着。”林公公站在一旁提醒道。 思君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忐忑,缓缓抬起手,推开那扇精致过分的门,看似从容地迈进斋中。 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对门口的御案金座,而后是周边的书架、博古架、屏风一类,思君站在当中思考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转过绣着春风桃花的屏风,后面果然出现了一道门,门扉未掩,珠帘亦被挂在两边玉钩上。 思君的手指拂过手腕,却突然惊住,自己这下意识地举动是在找手腕上的什么吗? 思索无果,脑海仍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思君只好打起精神,淡然地迈了进去。 踩在松软如云的地毯上,视线被眼前的桃红细纱遮掩,思君一时踌躇,便轻声呼唤道:“陛下?” 从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咳嗽声,接着一道虚弱低沉的男声——“进来” -- 第8页 思君踏着云朵,拂起桃色云霞,便进入了一座神仙洞府,其中摆设精巧华贵却不及不远处红木雕龙榻上那天下最为尊贵的人。 皂色衣衫如云如雾从那榻上逶迤倾泻下来,银丝暗纹流光溢彩,恰似清泉从石上流过。圣上半卧榻上,身后垫着鹅黄锦枕,一腿微微曲起,一腿伸直罗袜露出,手上正拿着一本奏折翻看。 思君只打量了一眼,便低下头,顺从心意没有请安,只是冷淡道:“陛下” 皇上没有动,有些低的声音从奏折后传出:“你那日与河间王发生过什么?” 思君后背一凉,却依旧平静道:“一些不快之事罢了,圣上何须在意?” “朕如何不在意……”皇上似乎轻叹一声,随手将奏折扔到榻上,一双看不出深浅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她。 思君实在没有这一切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城外树林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死去,尸身却留在竹筏上,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复活,而河间王又如何正巧遇上好不容易爬上河岸的自己…… 到底应该如何回话才能让皇上不对自己生疑,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她实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 “咳咳……咳咳……”皇上伏在锦枕上痛苦地咳出声来。 “陛下!”思君关切地上前一步,却被皇上摆手阻止。 咳了一会儿,他有些痛苦地喘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一张冷漠英俊的面容上透着浓浓的病色,眼下微青,脸色煞白,就连抚在胸口的手指都显得苍白的有些过分。 “陛下这是怎么了?那帮子太医真是没用!” 皇上有些嘲讽的轻哼一声,手指攥紧锦枕直起身来。 思君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一副什么样子来。 “你也不必惊慌,朕的身体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而如今……哼……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捣的鬼!”皇上黑不见底的眸中闪现一道阴鸷的杀意。 思君欠了欠身,却是不再言语。 “不必担心,我嬴氏一族顺应天命得登大宝,自会有上天庇佑,即便上天不佑,朕亦可以逆天而为!” 思君喉间一哽,有些未明地看着这个明明一脸病容却号称敢于逆天的年轻帝王。 皇上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上,眼中冷厉散去,沉声道:“你有什么难处皆可告知于朕,毕竟……姑姑,当年历经千难万难才辅佐朕登基,这恩情朕一直铭记于心。萧涉水此人虽容貌灼灼,却城府深沉,图谋甚大。” 萧涉水又是谁? 他看着思君有些失神的样子,眼中暗藏的锋芒更盛。 “虽然他贵为河间王与你身份相当,但是,你的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更关乎天下苍生。”皇上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 思君听到这番话,险些笑了出来,说的倒是好听,自己居然还关乎了天下苍生,不就是怕自己与河间王萧涉水关系太好而倒戈相向吗? 想到这里,思君温柔一笑,轻声道:“圣上多虑了,越歌知道自己的角色,也一直知道自己要走得路。” 皇上的目光又柔和了些,嘴角甚至勾起小小的弧度,却让整张脸换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朕一向是信你的,荀有光一事着实是苦了你,你也不要和小媛这等人一般见识,她区区死了一个弟弟,便像天塌下来似的,实在太不像话。”皇上絮絮叨叨地似乎想与之拉近距离,指着榻的另一边道:“你也坐,听说你今早还身体不适,这是怎么了?” 这才发生了多久的事皇上便能立即知晓,自己的事情可能他比自己更熟悉呢! 思君小心地压着裙角,拾起上面的奏折,坐在榻上,随意问道:“殿下怎么不招人到跟前侍候?” 皇上似乎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眉心,抱怨道:“朕的身边哪里有可用之人。” 思君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带着关切:“天下可操心的事那么多,可这儿所有也抵不上陛下龙体一分。” 皇上放下手,无奈地看向她,眼中漾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无疑扫过思君手腕处,脸色瞬间冷凝。 “哪里去了!”他冷厉的声音乍然响起。 嬴思君被他这番严声厉色吓了一跳,却在转瞬间明白自己丢失了某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是,自自己醒后便检查了周边身上,除了身上衣物再没有什么多余的,难道…… 思君眼睛微眯,故作不解道:“陛下这般急切是为了什么?” 寒冷如冰的视线直接刺入她的眼底,她没有错过他闪现的浓浓恨意。 嬴思君这下子越发地冷静下来,轻轻笑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许是掉到哪里了。” 皇上目光越发尖锐,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丝神色,最终嘴唇微动,似乎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记忆有所缺失?” ☆、誓言 思君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封住了,却还是努力地调动脸上每一处肌肉,作出一副不明所以又微微带着不耐的样子。 “陛下在说什么啊?记忆缺失?呵……” 皇上皱了皱眉:“你还记得昭华皇后吗?” 思君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仍是瞬间转变神色,目光冷漠地看着他。 他的手指揉搓着锦枕,看了她许久终是点点头道:“你既然还记得她,那便更不应该丢掉它。” -- 第9页 谁知道那是什么? 嬴思君移开自己的目光,盯着云霞般的纱幔,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皇上神色晦暗,心底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脸上却流露出伤感的样子,轻声道:“那不仅仅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也是朕最珍贵的东西。” 嬴思君偏着头,阻止皇上窥探的视线,神色却满是茫然。 “……是朕的母后留给朕的唯一物件……也是昭华皇后于世间仅留之物。” 听着他的话,嬴思君不禁猜测道:难道这昭华皇后正是皇上的母后? “当年,母后将朕托付给你,朕还愤愤不平,明明你的年纪比朕还要小两岁,如何能够看护朕?”说到这儿,皇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朕知道你思念昭华皇后,便用此物同你做了一个交易。”他仰起头,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 思君暗想:他必是在这交易中获利颇多。 他苍白的手掌抚着额头,虽是一副病容脸上却露出无比愉悦的神情,大笑道:“哈哈……这简直是朕有生以来第一畅快之事了!朕居然用了区区一个小物件换来了你这位永远高高在上的清河公主的誓言,哈哈……哈……咳咳” 乐极而生悲,皇上抚着自己的胸口咳嗽得喘不上气来。 嬴思君冷冷看着,恨恨道:瞧,这就是笑我的下场。一时却也有些不忍,如此风流体态却被如此消磨。 “陛下还是悠着点好。” 他仍是咳着,却颇感欣慰地看向她,直看得思君身上发毛。 “咳咳……这样才对嘛……咳……刚才进来的时候,那番小心作态简直太不像你了!” 思君心中一紧,复冷笑道:“哟,陛下可真了解我啊……” 回荡在空旷屋子中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他的脸颊透着病态的潮红,却丝毫没有对思君不敬的语气生气。 突然,他抬起头,将诚恳而又毫无保留的目光投向她,语气郑重道:“嬴思君,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思君本想搪塞过去,却不知为何,目光对上那双沉潭似的黑眸,本已编织好的话便再也吐不出来。 她看得出来,他对清河公主是真的重视,对这个誓言也是真的重视。 她也知道,自己这番沉默必然让他猜出,她极力隐藏的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可是,即便知道这些种种,她还是想赌一把,赌他不想谋害自己。 也许,清河公主是相信他的,而自己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思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却突然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都带着舒心的味道。他慢慢地探过身子,颇有些安慰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沉缓:“你许我万里河山,我应你一世尊荣。朕一直信你……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思君胸中有些闷,也有些怅惋,却不知道这些情绪到底是因何而起。 他将落到胸前的发丝拂到身后,又指着榻上的奏折道:“你先看看……” 嬴思君扫过他的神色,随意地翻看起奏折,越看脸上的神色便越发沉重。 “陛下……”思君欲言又止,神色间带着犹疑,看着他不曾变化的神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皇上翻弄着榻上一鼎香炉,右手作扇状扇了扇袅袅青烟,似乎颇为陶醉地嗅了嗅。 “陛下,决定了?”看着他的神色,嬴思君也放松下来。 他点点头,扣着香炉,说道:“泊蕤上表求娶清河公主,呵呵,这小小泊蕤的脸也真够大的。” 思君抚摸着奏折上的纹理,“上表求娶即是挑衅陛下,和亲若是成功,那泊蕤王就成了陛下的长辈,更别提会从中得到多少利益了;若是和亲不成,那他就更有借口不断挑衅了。” 皇上用手指挑逗着那缕青烟,随意瞟了她一眼,开口说:“这朝堂上可有一人比朕更早知道泊蕤王想要和亲这件事事。”他轻笑一下,神情不屑道:“而那人的反应也颇为有趣。” 思君眼神渐渐尖利:“你说的是……” “呵呵,正是河间王萧涉水。” 嬴思君抿住唇,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皇上。 “他呀……”皇上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颇为愉悦地眯起,勾出一个狭长的弧度,“他可是和亲派的啊!” 嬴思君也轻轻笑出声。 阴谋正在酝酿…… “嬴浦” 一声轻唤陡然出现,思君不禁警戒起来。 皇上却好似早已熟悉的样子,从容招呼道:“原来是国师来了。” 思君扫视室内,却不知从何时起那桃花纱帐间便透出一道影影憧憧的宝蓝色。 随着那人穿纱而入,桃花影落,天青月白,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思君垂眸,有些不敢直视这人月华般的容颜,只盯着他那头几乎触地的银丝发底。 “国师可曾调查清楚了?”嬴浦轻声询问,似乎有些怕惹恼了这位神样的国师。 思君感觉到这位国师的视线如有实物般扫过自己,没有出声,等到自己抬头,才捉到一丝两人交换的眼色。 思君的视线直直射向他,国师一双冷淡过分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与注视一块顽石蝼蚁无分别。 “清河公主命中本有此劫。”他收回视线,食指轻轻点嬴浦的眉心上,一触即离。 -- 第10页 奇怪的是嬴浦的神色,他似乎怕她看出什么来,总是将眸光时不时地扫过思君。 “有因才有果,清河公主自己种下此因,无论这果是苦是甜都要自己受的。”他的语气冷冷淡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简直就是一副大道修成无心凡尘的样子。 思君对他的话十分疑惑,想要开口询问,又有些畏惧。 畏惧?这是为什么?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产生这种感觉? “天佑我大秦,必也能庇佑清河公主。”嬴浦郑重地看向国师,似乎在确认什么。 国师扫了一下袖子,神情没有变过,淡淡开口道:“无需担心,我早就说过公主仙骨天成却七情不全,更何况……”他偏开视线,银白发丝微微晃动:“与其担忧公主,倒不如多多担忧……”说道这里,他右手伸出做了一个向上的动作,便不再多言。 看来自己死亡失忆一事还有很多蹊跷啊…… 思君摸了摸自己郁闷的胸口,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神色间满是无奈:“劳烦国师了,此等泄露天机之事,越歌真不知何以报答。” 国师认真地看了看她,才缓缓道:“我只是遵守与皇家嬴氏的约定罢了,人间凡尘区区弹指,纵有千般劫难、万般爱怜却也比不上沧海桑田,公主宽心就好。” 思君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不止国师身上的气息,他讲的话也格外地令人神清气爽。 突然,思君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不知道我的师父……”未完之语待人补充。 嬴浦似乎不喜这个人,神色间浮现一股厌烦,却又耐着性子道:“灵犀真人大概在忙着修行吧!”说完,他便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道:“朕也累了,你下去吧……对了,你好好看看后门口的那扇屏风,看罢便从后面的门退下吧。” 嬴浦似乎真的身体不舒服,他苍白的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越发难看了。 嬴思君心底暗叹一声,自己哪里知道后面的门在哪里。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思君做出关切的样子看着皇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朝着旁边的纱幔退下,她在进来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这纱幔后有一架独特的屏风。 桃花纱重新落下的那一刻,思君还是忍不住说:“陛下是我最亲近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陛下有事。” 嬴浦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攥紧胸前的衣服,想要吐出自己的命一样咳嗽着。 嬴思君垂眸盯着脚下的路,睫毛微微颤动,走到那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屏风前,轻轻抚摸着似金非金、似石非石的架子,那上面绘制了一副气势磅礴的江山万里图,画图人吞吐天下的野心一清二楚,思君一向淡漠的心湖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她调转视线,急切地想要知道有着这样一副野心的画者究竟是谁,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瞳孔一阵收缩。 “越歌于泰安元年春赠侄流光……” 思君额头抵着那扇屏风轻轻笑了起来,果然,自己没有变过,这些从来与记忆无关。 “呵呵……”一边低声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搜索周围。 等她转过屏风才发现,其后原来真有一单扇漂亮的朱红小门。 思君后头看了一眼,隔着屏风纱帐明明看不到什么,可是总觉得似乎与一双眸子对上了,而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诡异。思君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门后便是御花园,此时正值早春,叶片刚绿,花儿半开,虽是春意半睡,却有别样的野趣。 思君沿着鹅卵石小路,小心地拂开挡路的桃花枝条,脸上带着放松的神情。 走过这段桃花林,前面便出现了一条玉带似的河流,水流夹着落英缓缓流过,而河流上方正是一座汉白玉拱桥,此风景可直接入画了。 思君提起裙角,站在桥上向下观望,兴致正浓时,眼角却扫到一丝大红色。 她微微皱眉,看向远处。 只见一美艳动人的大红宫装女子扶着一个宫女手臂,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一步步地朝思君走来走来。而她看向思君的神色是深深的痛恨,恨不能立刻杀之,那扶着宫女的手指几乎要陷进那宫女的肉中,手背青筋暴起。 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思君无奈地想着。 思君手指扣着桥栏,想着:不论这个女人是谁,就凭她眼中的愤恨就肯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自己可不要吃这亏。 这样想着,思君缓缓勾起一个嘲弄的微笑,笑道:“这是谁啊?在本宫面前好大的阵势。” 那美人眼中的怒火快要喷涌而出,死死盯着她。 还真是个美人,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思君越发感觉到有意思了。 “你这个……”还没有等美人说完,思君就打断道:“啧啧,真没规矩,连请安难道都不会吗?” 她气得浑身发颤,攥紧双拳,最终还是低头请安:“请长公主殿下安。” 几乎是从牙缝间吐出了这一句话。 见她行礼,周边的宫女太监才一大群浩浩荡荡地请安。 思君轻哼了一声,淡淡道:“起来吧,你是哪宫的看着挺眼熟的。” 那美人眼眶通红,眼中的神色似乎要吃掉思君一般,咬牙愤恨道:“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与大郎长相相似,殿下今日见我,就不怕回去做噩梦吗?” -- 第11页 这般说来,难道是我那“风月满玉京”作为留下的祸事? 思君微微仰头,毫不关心道:“本宫行的端,做得正,又有什么可做噩梦的。” 那美人大步上前,尖声道:“天下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之人!你声名狼藉也就罢了,你高高在上我们惹不起,可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大郎!” 思君扶着桥栏轻笑:“呵呵……天下有那么多大郎,本宫又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嬴思君!”那美人越发发狂了,大声道:“荀家长公子荀有光,你敢说你对得起他!” 原来这位美人是荀夫人,而荀有光可是因我而死的那位? 思君心底暗暗叹息一声,转身看着荀夫人,倚在石栏上,淡淡道:“即便他身死也怨不到我头上……” 话还未说完,思君只觉胸口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看着荀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思君放开了想要抓住她胳膊的手,嘴角微微带笑,一头栽进了河流中。 ☆、落水 河流不深不浅,思君却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 早春的河水寒的刺骨,却远远比不上她那时感觉到的冰冷。嬴思君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沉下去,沉到黑暗深处,不见阳光。 突然,一道细滑的触感缠上她的手腕,大力地将她从河水中拖拽出来。 “唔……”思君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胃部一阵挤压,难受地快要吐了出来。 “国师……这……这可不关我家夫人的事啊!”一旁一个声音熟悉的宫女正睁着眼睛说瞎话。 思君抬眼一扫,只见荀夫人被几个宫女驾着,脸色苍白,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架势。 思君正想说什么…… “呵……”正听到国师一声如冰凌碰撞的冷笑。 思君艰难起身,难掩惊讶地看去。 只见国师仙风道骨立于河岸旁,轻轻挥了一下拂尘,冷淡道:“公主感觉如何?” 嬴思君哼了一声,负手而立,虽是一身狼狈,却无损华贵傲气。 “荀夫人,本宫此番遭遇就当偿还给那人了,你若再犯……”她眼中泛起冷酷的剑气:“呵呵,本宫倒是好久不拿剑了,你尽可以来试试,你们荀家也可以好好的试试。” 说罢,思君也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离去。 一阵清风拂过,思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国师怎么会来?” 国师右手捏了一个诀,左手持拂尘,似乎想要念什么,却被嬴思君拦住了。 “国师放心,我无碍,这般狼狈还是多让人看看好。”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有谁在真的关心,有谁却是在幸灾乐祸。 国师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放下手不再理会。 思君被冻的瑟瑟发抖,只能紧紧地抱住双肩。 国师瞅了瞅她,却是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皇上让我来送你。” 思君轻轻一笑,嘴唇有些发白,声音有些发哑:“国师一身气度非凡,青丝成雪,不知经历几度寒暑?” 国师与她并肩而行,却高她许多,正好将从旁吹来的风遮住。 “修道之人不知岁月,纵使红颜倾国也终成枯骨,世间种种具是过眼云烟。” “国师,是大道有成才会如此说,浮云遮望眼,红尘之人只管红尘。”思君信口接道。 国师却是诧异地看着她,又摇了摇头,道:“我本就说过公主仙骨天成,若是修道必然成就非凡……只可惜……”说着,眼中的神色越发惋惜了。 嬴思君眼皮一跳,心下想到:自己有个修道的师父,自身也是难得资质,那为何我竟看上去好似从未入道门一般?这可要好好试探一下那个便宜师父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口中却说道:“天道浩渺,看似我不修道,谁知我现在应的又是不是天道。” 国师浅浅一笑,似是有所顿悟,看着思君的目光越发温和:“我从前竟不知公主竟有此觉悟,这可真是福祸相依。” 思君暗暗不屑,谁爱要这觉悟谁要去,我只想有记忆的活着。 国师微微晃了晃拂尘,嬴思君却觉得周身一下子暖和起来了,不禁有些惊奇地打量着他。 国师却神色不变,依旧看着前方。 两人以这样奇怪的方式走了一会儿,国师有些无奈地侧过头,银色发丝在身后微微晃动,淡淡道:“今日与公主相谈甚欢,不妨赠公主一言。” 思君眼中兴味浓浓,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好似在催促他赶快说。 “仙凡咫尺,祸福翻覆,亡在水边,兴在水边。” 她眼中的兴味渐渐凝住,研磨成怎么也投不进光的浓墨。 “国师何意?”尖锐的眼神包裹着试探,冷冷地落到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一丝意外。 他的手指拂过云朵般的拂尘,眼睛却看着远处天际,淡淡念道:“天机不可泄露……” 思君瞳孔一缩,眼中的墨色浪花却泛起一丝迷惘。她恍惚的片刻,再一转身却不见银发胜雪的那人,只有两三只蝴蝶留恋于此。 思君抬起手指,试探着向前,一只蓝色翅膀泛着点点银光的小小蝴蝶,忽闪着翅膀停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看着停留在指尖的美丽,神情有些张皇又有些惊喜,那张总是维持着冷淡神情的容颜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迎着阳光那笑靥正如雪中寒梅、风中春桃,凌然的美丽,妖娆地绽放。 -- 第12页 那蝴蝶翅膀微颤,顺着春风光缕,渐渐飞远,再也不见。 思君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搓了搓。 “原以为会对自己的情况清楚些,谁知道迎来的却是更多的麻烦。”思君轻叹一口气,敲了敲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嬴思君呀嬴思君,你这一失忆也不知道会增加多少麻烦,神秘有谋的乌有兰,野心城府的萧涉水,病弱心机的嬴浦,高冷诡异的国师,你以前到底是怎么在这样一群疯子中生活的啊!” 她两手抄袖,悠闲地迈步于汉白玉大道上,迎着远处的红色宫门走去。 “啧啧,麻烦还是要一件一件的解决啊!不过,还是先去看看那个传说被我祸害死的男人吧……”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双红色绣鞋停在了路中。 思君回头冷冷望去,红墙碧瓦,雕栏飞甍,一派华贵富丽景象。 遇到国师之后好似没有多走几步便到了自己来时的宫门,不对,时间不对,路程也不对……难道,这就是道法仙术? 思君收回视线,脚步却沉重许多。 自己虽然区区一介凡人,谁知不能人定胜天? 她轻哼一声,向着大红色的宫门晃悠过去。 还没到宫门前,守门巡逻的士兵皆向她行礼,思君淡淡颔首,目不斜视地通过那扇朱红大门。 阳光下,那个塔似的车夫,正靠坐着车辕双手捧着泛着热气大饼,津津有味地吃着。 思君绷着一张脸,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车夫一愣,看着面前的清河公主傻呵呵的一笑,连忙将那剩下的饼卷了卷塞进自己的嘴里,快速嚼动几下,梗着嗓子咽了下去,蒲扇似的大手随意抹了把自己的嘴,恭敬道:“殿下!” 那如洪钟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发疼。 思君蹙着眉道:“你早上难道没有用膳吗?” 车夫“嘿嘿”一笑,摸着头道:“吃了,可俺又饿了。”看着公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车夫想了想又加道:“是我,我又饿了,我跑去前楼街上买了十个烧饼,就跑回来了,没有误了殿下的事。” 思君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冷冷道:“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那车夫还以为公主夸他,颇为自豪地仰着头道:“我自幼胆子大,力气大,多亏殿下您提拔,我才不止能在军中效力,更能在公主府效力。” 思君听到“军中”二字,有些惊异地打量他一番,态度温和了些道:“我看你也本分老实,颇得我眼缘,你可有字?” “哈哈!”他咧着嘴大笑,抓着自己的头快成鸡窝了。 “俺……哦,是我,我哪里有什么字啊,就连名字都是殿下您给起的。” “是吗?那你可喜欢?” “当然喜欢啦,虽然不明白西陵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啊,殿下还要用车。”说着边半跪在地上,以另外一条曲起的腿当车蹬,炯炯有神的眼睛希冀地望着她。 思君没有犹豫,直接踩着上了马车,进到车厢里却靠坐在车门旁。 待西陵甩着马鞭,口中喊了“驾!”的一声。 “你知道荀家在哪里吧?” “当然啦,这玉京各府位置柏青管事都让我背住了!”西陵仔细想了想,才又道:“不过,刚才买饼的时候,听人说荀府正在为他们长公子办丧事哩。” 思君乍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楞了一下,这时才知道原来府中还有一个柏青管事。 “就去荀府。” “好哩!”西陵手中的皮鞭甩的啪啪作响。 “听刚才你说的,好像你与柏青十分要好?”思君状似闲聊问。 “啊,我是觉得柏青管事人好,可是管事总是嫌俺……我笨。”听着他有些失落的声音,思君接着问:“你觉得府中其他管事的怎么样?” “自然是柏青管事最好了!他经常请俺吃东西。嗯……听说卿虹管事长得跟天仙似的,不过俺……我可从没见过她,可我想她怎么也比不上乌先生啦,乌先生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聪明的人啦,就连柏青管事也很敬重他。” 思君讽刺一笑,仍旧温和地问:“那薄云呢?你觉得她怎么样?” “全府上下我们最羡慕薄云管事了,羡慕她可以得到您的信任了,谁让她从宫中就跟在您身边,不过,我为公主做车夫已经很满足了。” 思君靠着车厢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对这几人有了大致的评判,却又声音带着笑意地试探道:“阖府上下几乎没有乌有兰不管的事情,难道在你们眼中我还不够信任他吗?” “我是不知道啦,乌先生那么厉害殿下您怎么可能不信任他,可柏青管事说您就像薄秋毛似的,谁碰就扎谁一手毛。” “哈哈!”思君忍不住被他的形容逗得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容回荡在小小的车厢中…… “吁!”西陵突然拽停了马,疑惑的声音随之响起:“乌先生怎么在这里?” ☆、计划 思君的笑声顿时停住了,瞬间整个人武装起来。 “公主殿下”温柔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思君靠着侧壁,轻笑一声道:“先生怎么在这里?” “陛下派人传话说公主殿下您跌落河中,让侍从为您取来更换的衣物,可您为何不在宫中稍作等待?” -- 第13页 国师! 思君恍然一惊,原来自己和国师走了那么长的时间,长到足够陛下去通知自己府中的人,可是,为什么自己只感觉到短短的一瞬。 随意挑起窗帘,思君冷淡地看着马车前白衣无尘的乌有兰,而他身后正立着恭敬捧着一个大枣红木盒子的薄云。 “忙着去荀府,没有顾上。” 乌有兰脸色一僵,眼睛眨了眨,努力笑道:“殿下,还要得到什么?” 思君随意敲打着窗沿,有些不耐道:“本宫自有道理,你不必再说。” 乌有兰眼睛瞬间黯淡下来,轻柔道:“那殿下也应先把一身衣物换一下,早春风寒,殿下玉体耐不得。” “你难道要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思君随意打量着他,发现他仍旧红玉玉佩不离身。 他好像发现了思君的视线,脸上浮现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便是春日桃花也逊色三分,声音如涓涓细流流淌。 “殿下何不在荀家更衣?想必殿下的驾临能使荀府蓬荜生辉。” 思君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机警,脸上对乌有兰的这番建议露出不认同的神色。 薄云这才上前一步,低头道:“殿下,河间王的府邸在这儿不远处。” 这句话才真真说到思君的心底,她一直想要去试探试探萧涉水,今天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看样子,薄云这丫头是说到殿下的心坎上了。”乌有兰依然含笑,继续道:“这也是我想提出的第二条建议,虽然用处没有第一条大,但对殿下您的计划还是有益的。” 计划? 思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心下却疑惑不已,看着周边渐渐多了的人群,不由得点头同意。 “先生与本宫同车吧!”她邀请道。 乌有兰笑意渐浓,微一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有兰便单手一掀衣摆,长腿一蹬地,潇洒地跳到马车上。 一进入车厢内,乌有兰便皱起眉道:“这是哪个不会办事的,居然熏这种香。” 思君单手支着头,看着他笑道:“看来先生真是了解我啊!” 乌有兰右手探入左边袖口,拿出一方方帕,轻声道:“虽然国师有好好安慰殿下,不过只是心理上的错觉罢了,殿下的身体还是要好好照顾的。” 思君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微微侧过身子,盯着被湿衣弄湿的车座。 乌有兰半跪在她身边,抽出发簪,青丝流淌而下,他心疼地用方帕小心包裹着青丝小心揉搓。 “殿下信任我,我自然关注殿下,了解殿下的事情也比常人要多。”他低着头回答她之前提出的问题。 思君苍白的手指划过锦缎包裹的座位,轻笑一声。 “你来说说你上车前那番话的意思吧!” 乌有兰一眨眼睛,坦然道:“我说了什么?” 思君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一直在偷看她表情的有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思君用冷冷地视线像箭一样“嗖嗖”地刺向他。 他才歪着头,看着思君的表情道:“殿下去荀家不是为了刺激他们吗?刺激他们忍耐不住想反才能一锅端了他们。” 思君撩了撩自己的额发,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端了他们呢?这又关涉水什么事呢?” 乌有兰收起饱吸水分的方帕,重新放入衣袖中,而后仔细看了看思君,似乎不太能确定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意图。 他垂下眼睫,遮掩了温暖的眸子,说道:“荀家贵为玉京清流权贵之家,朝上半数大臣受过其家传书院青城书院的教导,历来在士子中有着较高威望,而其心却不小,甚至荀家有意将荀家三小姐许配给河间王……” 思君眼睛微微弯起,宛如天边新月,声音娇美地打断他冷静的叙述:“我好像今天才真正地认识你。” 乌有兰脸颊微红,羞怯地低头含胸,就像新婚夜的新嫁娘一样。 思君是越发地看不懂这人了,只能开口继续称赞道:“有时我一直在想,我能有今日沅芷你真是助我良多。” 他就像一颗蜷缩起来的害羞草一样,嗫嗫道:“殿……殿下,快……快别这么说了。” 思君却好似觉得他这番样子很好玩,又不停道:“沅芷你人又聪明,长得又好,浅水困不住蛟龙,我的公主府又能够留你多久呢?” “殿下!”乌有兰猛地抬起了头,神色惊慌道:“我从来未有异心,自殿下救了我,我的命便是殿下的了。” 思君从容浅笑道:“沅芷你何必惊慌?” 他的眸子闪着莫名的光,牢牢地抓住她的视线,看清后乌有兰才缓缓吁了一口气,无力道:“殿下别再这样开我玩笑了。” 思君扭头看着窗外不语。 有兰眼中阴霾,口气温和道:“殿下去河间王府上,是为了以柔情麻痹他吗?还是想要试探他爱慕您的心是否是真的,亦或是另有所图?” “你认为他是真的吗?今日圣上说泊蕤王意图求亲,你猜求得是谁?”思君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乌有兰一愣,立刻就猜到公主问这番话的缘由,眼睛顿时瞪大,眼中温暖的春水也瞬时凝结成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势蔓延看来。 思君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门客也会有这般的气势。 -- 第14页 她看着有兰眼中的自己,就像是大海中随着滔天波浪颠簸的小船,又像被风卷起的破碎的蝴蝶。 “泊蕤王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他一只手遮住自己的额头,冷冷嘲道:“依我之见还不如直接去刺杀他,反正泊蕤部落的聚合全靠他一人之力,只要他死了,那些个小虾米自然分崩离析。” 思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表情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上却问道:“你认为河间王和泊蕤王哪一个对本宫的心思更真?哪一个用意更深?” 乌有兰又将那个鸳鸯楼暖炉从袖中取出,直接塞进思君的怀中,却并不回答思君的询问。 她低着头仔细端详着这方暖炉,有些不确定道:“这暖炉似乎有些不同了,今日好像看上去更顺眼些。” 他抬眼看着思君,却将思君吓了一跳,那如深海的眸子此刻翻滚的是深深的嘲讽和自厌。 “殿下还是一直这样从未变过,自己不感兴趣的不记得分毫,呵呵……”他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思君却觉得这人真是奇怪,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清楚,偏偏做出一副矫情的样子。 看着她不感兴趣的神色,有兰叹了一口气,无力道:“殿下难道没有注意到这款暖炉的色泽吗?昨日那个是用殿下赐的青玉雕琢成的,今日这个是用我自己寻到的玄青石雕成的。” “哦?”思君举起那个暖炉看了看,随意应了声,却没有注意到有兰眼中快要溢出的墨色悲哀。 “至于殿下您刚才的问题……”他低头笑道:“在殿下眼中他们二人于两方暖炉又有什么区别呢?” 思君总觉得从自己重新认识他开始,还是这句话说得最顺从自己的心意,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乌有兰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手指忍不住蠢蠢欲动。 直到思君感到脸上突然出现的一抹微凉,他才猛地回过神来,飞快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手掌虚虚握拳,放在嘴前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 嬴思君懒得同他计较,正色道:“我去河间王府只是想探一下萧涉水究竟有什么底牌。” “河间王自进京以来一直深居简出,皇上几次设宴,他也借身体不适推脱,谁又知道为什么坊间突然传出他于花朝节上对您一见钟情的传闻……”说到这里,有兰顿了一下,查看过她的表情后继续道:“而之后他也屡屡到公主府上,实在是热情的诡异了些。” “呵……”嬴思君轻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那殿下在宫中落水也是为了试探河间王的反应吗?”乌有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何止啊!”思君得意地翘起嘴角,向他解释道:“我还期待着荀家的反应。经历了荀家大公子、荀夫人事件他们还能沉得住气吗?” 乌有兰眼中的柔情都快要溢出来了,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君避开他的目光,手指划过窗棱,望着窗外沉思。 何至于此啊,落水这一事件一出,所有人都要动起来了。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楚究竟谁是真正的关心,而谁又在幸灾乐祸,有谁是在高高挂起,又有谁等待着落井下石! 这些都会清楚的!即便记忆有所缺失。 思君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将事情发生以来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转化为动力。 即便与世界为敌,嬴思君也依然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因为,她有一颗比谁都坚强的心。 乌有兰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柔情怜惜,可他的大脑也告诉他这个女人比谁都冷情比谁都坚强,甚至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寻求男人的怜惜,早在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战斗了。 可是,如果这样不断为她狂跳的心能停止就好了,他真的好恨在她面前永远无力的自己,自己是那么的狼狈,而她又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不该是这样的,自己是……不该是这样的啊! 马车停了,他听到有个男人的脚步声匆匆接近,他知道那是河间王萧涉水的脚步声。 想到这,乌有兰忍不住生出一种优越感,无论萧涉水想要做什么,都一定赢不了她,一定不会比自己更接近越歌。 除了那位,没有人比自己更符合她的心意了。 她高傲地连天神跪在她的脚下也不会多看一眼,更遑论一个小小的河间王。 “公主殿下!可终于愿意屈尊来本王简陋的府邸了,可真是委屈殿下了!”从外面突然传来萧涉水的声音。 坐在马车外面的薄云似乎向他解释了几句。 他突然骂道:“你是个傻子吗?既然衣服湿了为什么不快点换掉!非要自己生病,让本王忧心吗!” ☆、王府 “殿下在笑什么?” 听到乌有兰的询问,思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听到萧涉水怒骂的时候笑了。 她看进他的眼中,有兰正努力抑制着眼中的紧张。 思君摇了摇头,开口呼唤薄云。 乌有兰抿了抿嘴,一把掀开车帘,蹿了出去。 “沅芷见过河间王殿下。”有兰温和有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你家公主不顾礼数,难道你这个做下人的就不知道顾及吗?男女同车?呵,你难道嫌你家公主的声名还不够好听吗?”萧涉水似乎憋着一股火气直冲着乌有兰发过来。 -- 第15页 乌有兰的声音却依旧不卑不亢,“沅芷是清河公主殿下的门客,与公主同车,不正是成全了殿下礼贤下士的名声?” 思君扶着薄云的手一下车,就看见萧涉水对着乌有兰冷笑的样子,只见他穿着一身武服,分明是急着出来来不及换衣服。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打扰你了。” 萧涉水的视线立刻就被转移到她的身上,眉心皱起道:“你还多礼什么,快点到府中去。”他又回头唤道:“小兰,还不快为主子领路!”一面说着,一面将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到乌有兰的身上。 从门里直接跳出一个矮小的太监,苦着一张脸,轻声道:“公主殿下,请随奴才来。” 乌有兰的脸顿时黑了半面。 思君扫过还在对立的两人,点了点头,便带着薄云进了河间王府。 河间王府守门的皆是铁甲卫士,刚转过一进大门是个四四方方的练武场,周边架子上立着各种武器。 转过回廊,便进到一个小巧幽静的院落,思君一抬头正扫到上方“芙蓉院”四个字。 那个叫小兰的太监将思君引到一间房门外,便低着头恭恭敬敬道:“请殿下更衣,奴才在外面候着。” 思君微一颔首,推门进去了。身后的薄云抱着盒子,低眉顺眼的跟随着。 刚一进门思君便是一惊,这屋子在外面看似平淡无奇,内里却用椒桂等香料混着金屑涂墙,挂的是南国进贡的红绡帐,铺的是雪狼皮地毯,架子上各种珍宝琳琅,与圣上偏室里的华贵不相上下。 转过一道桃花鸳鸯屏风,便是正冒着热气的浴桶。 思君任由薄云伺候,自己却暗暗猜测这个房间究竟是由谁居住的。 这里的摆设华贵而香艳,既暗示椒房之宠,又显示金屋藏娇之意。 想着想着,嬴思君不由得冷笑出声,如果这是为自己准备的,那她只好说萧涉水实在是看轻了自己。 薄云好似没有听到思君冷笑的声音,只是尽职尽责地为其沐浴更衣。 这样考虑了一会儿,薄云已经将她收拾好,正垂手立于一旁,轻声提醒道:“殿下上妆吧?” 思君坐在绣敦上,闲着无聊信手翻着桌子上的盒子。 “嗯?”她眼睛一亮,又将刚刚开启的盒子合拢,看着薄云打理好自己,便道:“你去收拾一下我的衣物,不要落下什么。” “是,殿下。” 薄云离开后,她迅速打开那个盒子,将里面一张小纸条迅速塞到自己的袖子中,又小心地将盒子放回原处。 思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脸上却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就发现了珠宝下面的纸条,而且纸条上有个小小梅花图样,虽然她从未见过,不过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迎面扑来。 思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薄云,发现她并没有关注自己,便趁着她去外间的机会迅速展开那张纸条。 “昨日傅君期过府,与王谈后,王惊奔城外。” 思君将纸凑近鼻子闻了闻,又用手指搓了搓,便将那张纸叠成小块,试探性地含进嘴中,竟入口即化。 果然没错,这纸张是用糯米制成的,上面的字也没有墨香,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调出来的,倒是方便食用。 嬴思君抿了抿嘴,回顾了一下那张纸的味道,笑靥浅浅浮现。 “殿下,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薄云轻声道。 “嗯……”思君又扫视了屋子一周才点头应道:“你叫屋外那个小太监进来。” 薄云依言而去,很快那个有趣的小太监便匆匆而来。 “殿下是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思君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看上去少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傲,看着他问道:“本宫该如何称呼你?你真的叫小兰吗?” 那个太监整张脸都快聚到一块儿去了,苦哈哈地说:“回殿下的话,奴才原来叫方砚,今儿个才改名叫小兰。” 这下思君可明白了,萧涉水这人不过是幼稚地利用一个太监的名字来恶心一下乌有兰罢了。 真想象不出一个被所有人戒备的权力滔天的王爷,还有着这样一面。 “那这里是你家王爷用来做什么的地方?有女眷在此安置吗?” “哪里有啊,这院子还是王爷花朝节后现收拾出来的,殿下且安心,这屋子可是您第一个用的。”方砚哈着腰回话。 “本宫要去找你家王爷,他在哪个院子呀?”思君眨眨眼睛无害地询问。 “大概是在涉江阁,王爷这个时候总是在那里读书和招待客人的。” “你家王爷的客人可真多……”思君似乎无意地感叹一句。 方砚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瞅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薄云,最后作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嗯?思君疑惑地眨眨眼睛,却开口道:“薄云,你先去找乌先生,本宫一会儿就到。”又转头道:“本宫见这院子欣喜的很,这位小公公带我逛逛吧!” 薄云应了一声后,毫无异色地离开。 待她出门,方砚还特地跑到门口观望一番,才站直身体朝嬴思君重新行了一个恭敬的礼。 “公主府暗军鸳部方砚,见过主上!” 看着他脸上郑重的神情,思君却越发的放松了,微微倚着后面的桌子笑道:“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 第16页 “有许多大臣前来拜见河间王,河间王都一一接待,不过他很少让属下接待,我想他是不是在怀疑我?”方砚晶晶亮的眼睛投向她,似乎在寻求主上的意见,也希望主上不要惩罚自己。 “嗯……”思君将手抵在颌下,沉思道:“那其中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荀家二公子来了,还有……一个很特别的男人,河间王似乎与他的关系十分要好,我曾无意间听到河间王唤他‘守之’。” 思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萧涉水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吗?” 方砚无奈地笑了笑道:“奴才位卑,知道的不多,不过,河间王似乎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您的消息。还有昨天似是十分急迫地驾马奔向城外。” 思君神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 方砚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请主上恕罪,都是属下无用。具体事项,主上可以去询问鸯部的姐妹。” 但见思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方砚突然一抖,自知有些失言,便狼狈地垂下头。 看来这座河间王府中至少有两个自己的眼线,一个用纸张传信给我,一个亲自来见我。一个属于鸳部,一个属于鸯部。不过,看方砚这副样子,想必这个棋子是要废了。 如果真的是清河公主的暗探,为什么找了一个这么不清不楚的时候现身回报,还有意无意地打探鸯部的情况。既然我可以安插人进入河间府,萧涉水也可以收买我的人,反过来迷惑我。且再看看…… “你觉得河间王此人如何?”思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询问。 方砚微垂眼睫,低声道:“属下认为表面上看来河间王桀骜不驯、毫无心机,实际上,城府深沉,御下极严,在一些小事儿上颇为用心体贴,极易收买人心。” 看着他些微动容的神色,思君不由得有些唏嘘,这萧涉水的人格魅力可真大得很啊! “好了,这就带我去见他吧!你自己也小心点,像你这样暗探若是背弃本宫,有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言罢,思君慢悠悠地朝外走去。 方砚的头低的更低了,恭敬地回道:“谢主上,属下知道了。” “我要的下属永远都只能用脑子思考……” 未尽话语中的含义一下子让方砚白了脸,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道:“是!” 思君暗地里摇了摇头,越发觉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走的每一步路都要越发的小心。 如果再次发生意外,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不会是这么幸运的情况了。 一边跟随着方砚朝前走去,一边在心中暗暗猜测:纸条上说的傅君期是谁?他是不是知道我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萧涉水急匆匆朝城外而去,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杀我呢? 看着这满园□□,花色繁复,远处雕梁画栋,勾心斗角,可见萧涉水是十分的富裕啊! 池塘边柳色翻新,池塘中碧水浮鸳鸯。 突然,一只利箭迎面朝思君射来…… “啊!” ☆、比箭 思君只觉脸庞扫过一阵凉风,接着听到一声闷响,她没有回头,只是眯起眼睛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窗户口的乌有兰。 乌有兰长袖被风吹起,单手持弓,目光与她相对。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 风吹乱了他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眼,使得思君再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感。 “越歌,你没有事吧!”萧涉水挤到乌有兰身旁,着急地冲着她叫喊。 思君这才回头去看那只羽箭,只见那箭穿透一片细长的柳叶,箭头深入树中。 一旁尖叫的方砚这才回过神来,狠狠地咽了一口涂抹,声音微颤道:“殿……殿下,涉……涉江阁就在前面。” 没有理会他,思君抬着头朝前走去,还没有等她走上几步,就见萧涉水迎面跑来。 他双臂张开似乎要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思君一侧身子躲过了,萧涉水脸上满是尴尬,却直接改变动作,一手收回一手抬起在方砚肩膀上拍了两下,说道:“嗯,刚才吓到你了,没事吧?” 似乎本来他想要安慰的便是这个小太监。 思君懒地理他,自顾自的朝涉江阁走去。 一直不断偷看她神色的萧涉水,立即不满道:“喂喂!又不是我射得你,你冲我摆什么冷脸啊!” 见思君还是没有反映,萧涉水不由得加快脚步与之并行,抱怨道:“你这公主架子还真大,唉唉,除了我又有谁能忍受你呢?”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思君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却依然努力绷着一张冷颜。 萧涉水耸耸肩道:“也不知道你在心里怎么编排我呢!不过,那乌有兰还真是大胆啊!连我都被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他连你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呢?啧啧,太可怕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思君终于忍不住说道。 萧涉水爽快一笑,大声道:“依我看那乌有兰肯定与你有隙,你还是不要算了,我给你找个更好的谋士!” “我与殿下关系如何还轮不到河间王殿下开口置喙,不知道您是抱着什么目不断挑拨我与殿下的关系。” 乌有兰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这还是思君第一次看见他表现出这么严肃的样子,而那种令人通体生凉的感觉又出现了。 -- 第17页 萧涉水脸色阴沉,嘴角却含笑道:“人在开口说话前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要不是越歌的人,本王早就让你死了不知几次。” 乌有兰淡淡一笑,月华逶迤,看着思君故意流露出宠爱甜腻的神色,朗朗道:“好在我是殿下的人。” 风中柳下,风姿卓然。 萧涉水的脸色越发黑沉了,眼中甚至有杀意流过。 嬴思君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放柔声音道:“好了,沅芷是我公主府的人,给我留点面子。” 因为她的触碰,萧涉水一惊,接着脸上流露出的是毫无掩饰的喜色,却还是嘴硬道:“我这可不是因为你就放过他了啊,只是我懒得同他计较。” 思君点点头,递了一个眼色给乌有兰。 乌有兰笑道:“那就多谢河间王殿下了,之前的比斗结果还没有出来,请河间王执弓。” “好!那咱们再来比过!”说着便率先走进阁中。 嬴思君跟在后面,路过有兰时,警告的瞪他一眼。 乌有兰暗暗一笑,眸中却柔软成一片,口气带着傲然道:“殿下且看着,无论比什么必是我赢。” 嬴思君撇了一下嘴角,直接进去了。 乌有兰低头一笑,眸中的神色满是坚定。 涉江阁中瑞脑消金兽,青烟舞白鹤。 思君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神思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萧涉水擦拭着手上一张强弓,视线却不住地撇向她。 “王爷这就开始?”乌有兰擎着一盏茶似笑非笑道。 “你可以隔池射中落叶,确实箭术高明。你且看我这箭!”说罢,萧涉水拾起一把箭,走到窗口,双臂肌肉鼓起,撑弓远射。 破空之声乍起,思君惊醒转头去看,却已经晚了,只见那只箭头似乎射中了什么东西又扎入树中。 “哈哈”萧涉水颇为满意地大笑起来,大声道:“你看这箭如何?” 乌有兰抿嘴轻轻一笑,淡淡说道:“正中鸳鸯尾羽,王爷果然箭术卓越。” “哈哈!”萧涉水笑得更加开怀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思君,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思君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心意,脑子里想了好多计划,最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就像春日破冰的河流,流淌出一脉清丽。 “王爷好生厉害!” 萧涉水的整张脸都神采飞扬起来,说不出的畅快舒心。 乌有兰攥紧手掌,笑道:“王爷这般厉害,我也不能落下太多啊!” 他拿起自己的那张弓,风轻云淡地走到窗口处,并没有细看,只是信手引弓,利箭应声而出。 破花而往,分柳而去,却一下子钻入池中。 萧涉水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是如此的明显,他看着依旧专注池面的思君笑道:“没事儿的,人都有……” 话还没有说完,池面上的鸳鸯惊叫着扑闪着翅膀想要向上飞去,波面一片混乱,这时一点银光忽现,只见那只利箭冲破池面直直冲着鸳鸯而去,挟裹着破碎星光擦过鸳鸯羽翅,倾斜地钉进池边柳树的树身。 观看到这样惊人箭技的嬴思君和萧涉水一时都失了言语。 乌有兰嘴角含着一抹醉人的微笑,轻巧地将弓抛到一旁伺候的方砚怀中,长袖翻飞,一派潇洒风流。 “河间王殿下何不再来试试?” 萧涉水脸色有些难看,盯着乌有兰看了一会儿,突然拍手爽朗笑道:“乌先生果然好箭技,射之一艺,本王确实不如你啊!” 乌有兰垂着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看着思君脉脉不语。 思君浅浅一笑,说道:“君子六艺,河间王一定擅长不少,况且你事务繁忙,哪里能有闲暇去钻研,你谋的是天下大事,而非这雕虫小技。” 萧涉水脸上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既然我都称呼你的字了,你又何必一口一个河间王呢?叫我子青好了。” 他接过周边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脸上一副坦荡的样子,笑着说:“我哪里来的天下大事啊,不过是管着领地内的吃喝小事呢!就这样圣上还嫌我办事不利不能够承担这一责任。” 萧涉水笑眯眯地看着思君,思君却知道他话下之意。 思君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去荀府看看,不如……子青同去?” 她眼角的余光却扫到,在她喊出“子青”时乌有兰骤然攥紧玉佩的手。 萧涉水似乎对思君的这次举动感到十分的吃惊,皱着眉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是想要荀府那帮人撕碎你吗?” 思君玩弄着手中的茶盅,不在乎道:“我还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萧涉水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理解道:“你简直是在自己找死,还是说你就那么爱荀有光,一定要豁出自己去见他最后一面?” 乌有兰坐在一旁抿了一口茶水,视线凝在杯子上不动。 思君听着他的口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萧涉水顿时拔高声音道:“你是认真地?一个死人而已,至于……” 她是越发的不明白了,自己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为什么一个个不是冲过来指责她害死了荀有光,就是认为自己对他迷恋很深。呵,什么风月,什么情爱,在他们眼中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 第18页 嬴思君一直认为与其说自己爱慕荀有光或者说荀有光迷恋自己,倒不如说是两人互利互惠。让天下人都这样误解两人关系,必然对两个人都有利才是。要不然,荀有光一个荀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下任家主,又怎会为了一个傲慢不懂风情、又不是绝世美貌的清河公主毁掉自己的声誉呢? 思君对自己的缺点还是看得很清的。 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倒是和我想的一样。 思君转头看向乌有兰,乌有兰似乎总能准确地把握到她的视线,他亦回头冲她露出宽慰的微笑。 “谁知道呢!”思君轻巧地说道。 萧涉水思量良久,才道:“不,我不去,我建议你也不要带乌有兰去。” 乌有兰捧茶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放到桌子上。 瞅着思君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的样子,萧涉水颇为苦恼道:“越歌你这儿唯我独尊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我和你说的很重要,即便你看重……”说着他瞟了一眼乌有兰,右手使劲地按了一下桌子,好似手底下正压着乌有兰。 乌有兰故意作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思君真是看着两人无语。 “这一时期,你还是老实点吧!荀家并不是好惹的。” “难道本宫好惹?”思君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萧涉水真是没见过这么冥顽不明的人,好声好气跟她说就是不听,甜言蜜语对她是一点用都没有,媚眼全都抛给瞎子看了。真真可恶! 他刚想骂她,却立刻收住了嘴,又忘了,该死的又忘了,她是清河公主。 萧涉水再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确实,我倒是忘了你是清河公主,是能让清河浮殍三千里的人。只是时间久远,荀家焉能记得?” 嬴思君眼睛含着光,粉唇微启:“我倒是不介意这种情形再来一次。” ☆、敲诈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荀府大门前,看着两边挂着的白色灯笼,思君的心底突然冒出了这样两句话。 她无意地打量着周围,突然发现一匹毛色纯白没有一丝异色的骏马,看着素衣牵马的荀家下人,思君知道在自己之前一定进去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嬴思君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有人来迎接自己,便知道这是荀家人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 她不在乎地自己走了进去,刚进大门,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喊。 “啊!我的大郎啊!你为什么去的那么早啊!都是别人害了你,你原本有着大好的前途啊!” 思君脚步不停,直接迈进大厅之中。 只见大厅中乱成了一团,一个中年女人撒滚地在地上哭号,周围一帮劝慰的;一个美髯公对着大厅正中央的棺材连连叹气;再看周围有抹泪的,有悲伤状被下人搀扶的,也有跪着捶地的。 虽然所有的人都好像没有看到自己,但是那从眼角撇来的视线都快要把思君穿透了。 她整了整自己的领子、袖口,还好薄云拿来的衣服是藕色的,已经比自己平时穿的衣服要素淡了,可是,在这满屋的白布黄麻中也太显眼了。 “我可不是上门挑衅的。”思君在心里道。 思君绕过吩嚷的众人,靠近那顶棺材。 哭喊声、劝慰声都渐渐低了下来,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或打量、或不屑、或愤恨、或杀意…… “殿下?”那个美髯公似乎被吓了一跳,神色有些难看地盯着她,良久才俯身行礼道:“请殿下恕老臣没有招待之罪。” “呀,荀公这是在做什么?”思君做出惊讶地样子道:“你家里都乱成这个样子了,本宫又怎会责怪你呢?况且要不是……”她又露出些不好意思的微笑,“本宫也会是荀家的人,所以本宫会将荀家当成本宫自家一样,荀公不必介怀。” 荀公几乎一口老血喷出,脸色黑沉沉的,口里还念道:“多谢殿下。” “呜呜……大郎啊……”他的夫人又开始嚎哭起来。 荀公叹了一口气,低沉道:“殿下高高在上,老臣本不该多说什么,可是,殿下如此作为,实在让天下士子对皇室冷心啊!” 思君心里一阵冷笑,脸上却是一副热络的样子道:“是呀,你们荀家振臂一呼,说是换个皇帝看看,天下士子也必定响应。” 荀公眼睛一瞪,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刚想说什么,却被思君打断了。 “不过,本宫也着实纳闷,都说你家大公子的死与本宫脱不了干系,可是本宫到底是怎么害死你家大公子了?” “你……”荀公气得直翻白眼,后面一个面如傅粉的美貌少年上前扶住他,红红的双眼中满是对她的愤恨与唾弃。 “这是荀公家的谁啊?竟如此貌美!” 荀公周身一抖,一把将那少年拦到身后,好似防狼地盯着她。 思君好生无奈,自己只是赞叹一句罢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犬子无状,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荀公低头道歉,而后又郑重道:“我们荀家一向对陛下衷心耿耿,请殿下以后切勿如此污蔑,否则……” 思君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否则,我们荀家阖家上下便长跪公主府门前,还望殿下谨言慎行。” -- 第19页 思君眨眨眼睛,轻声道:“荀公误会了,本宫可是一向敬重你们这些读书人,今日来荀府,只是为了私情罢了。” 说罢,她的视线移到棺材上,一副脉脉柔情的样子。 “既然喜欢,又为何答应定亲后又反悔,如此玩弄我兄长,你究竟将我兄长至于何地!”那少年郎愤怒质问。 你问我,我又问谁呢?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思君淡淡地看着他,她眼中的疏离和冷漠,似乎吓了他一跳。 “你是谁?” 那少年愤恨地咬了咬唇,恶狠狠道:“我乃荀家二公子,荀南木!” 思君没有理他,只是将手掌放在棺木上细细抚摸。 “公主殿下!难道光儿死了你都不放过他吗?”之前嚎哭的那个女人,被两个长相相似的姑娘扶到思君眼前,恶狠狠地冲着思君说。 思君看了她一眼道:“夫人,不必紧张。” “你要做什么?难道还要侮辱哥哥吗?”右边那个姑娘娇滴滴地指责。 思君轻轻一笑:“怎么会?”手却不停地摸索着棺木。 “你们难道不要本宫见他最后一面吗?为何这么早就将棺木盖上?” “这是小儿最后的心愿。”荀公委婉道。 “哥哥那是不想再见到你!”那姑娘不给她留任何面子道出。 思君摇了摇头,不想再与他们争辩。 荀公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老臣之女今日在宫中对殿下多有冒犯,老臣全家上下皆惶恐不已,还请殿下看在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不要再和她计较了。” “本宫还以为荀公忘了这回事儿呢!”思君语气似乎有些嘲讽,想了想又放柔声音道:“本宫早跟荀夫人说过,本宫不会和她再计较这事儿,也希望你们荀家能够做出些表示来。” “你!”荀南木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道。 荀公似乎对思君如此强势的行为很是疑惑,却道:“会让殿下您满意的。” “爹!” “老爷!” 荀公摆了摆手,请道:“请殿下到内室相谈。” 思君点点头,走之前却曲起手指在棺材靠近底部的地方敲了一下。 荀南木恨得都快要冲上来杀了她了。 思君却顺着荀公的指引,朝着内室走去。 坐在黄杨木雕花椅上,思君淡淡地看向他,等待着他先开口。 荀公勉强笑了笑道:“公主殿下今日的风采一如五年前,托殿下的福,整个荀家才没有站错队,没有成为殿下手下的亡魂。” 思君看着他缓缓笑道:“五年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然有人忘记了本宫。” “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记得,那些年轻的小辈大多都没有看过清河公主最风头鼎盛的样子,所以才小瞧了殿下。” 这时有婢女送茶来,两人皆闭口不言,等婢女退下,思君才慢慢撇着茶叶道:“若本宫想要天下人记得本宫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是不是要把当年的事情重新上演一遍才好?” 荀公那张年老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苦笑道:“殿下若是要警告老臣,又何必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只有一位皇子,当年的事情哪里能够上演?” 嬴思君瞅了瞅他的脸色,笑呵呵道:“可是,本宫要是不做的话,就会有人做了。” 荀公神色慌张道:“殿下小心祸从口出!如今天下正是太平繁荣的时候,陛下是民心所向啊!” 嬴思君悠悠地晃了晃茶杯,却不再说话。 荀公急出一脑门的汗,掂量许久最终还是咬牙道:“玉京十家商铺。” 思君玩弄着茶盖,还是不说话。 荀公抹了把额头道:“城外还有个庄子。” 思君摇了摇头,深沉地看着他道:“荀公如此作为,真真是此地无银啊!” 荀公一愣,脸色瞬间白如金纸,无力地倒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半截身体都被埋在土中了。 屋子里沉默良久,荀公苍老的声音才响起:“臣……臣惶恐。” 接着,他手指微颤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恭敬地举至眉齐,呈献给嬴思君,说道:“这是臣大儿子留给殿下的。” 思君看着上面飘逸的字迹,心中对荀有光此人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她没有伸手反而有些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何意?” “殿下心意臣虽然揣测不到,但臣也知道殿下的心一直很大,殿下手段更是卓越,臣只求您在关键时刻饶荀家一命。” 果然如自己所料。 思君用两只手指夹起那封信,神色莫名道:“那你们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从犬子出事,老臣便已明白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您。” “荀有光到底是怎么死的?”思君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荀公一愣,似乎有些惊讶她的问题,不由道:“犬子自缢难道您不知道?” 思君垂眸,缓缓靠向椅背,有些疲倦道:“我向你保证留一命,且看你们造化了。” 荀公似乎也对未来的命运无限担忧,皱着眉坐在那里似在自言自语:“人生总有不得已,此身早已是百年身……唉……” “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先告辞了。”思君似乎不太有心情应付了,随口道。 -- 第20页 “臣恭送殿下。”荀公忙起身引路。 两人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人正背手立于门口台阶之上。 ☆、病来 银冠闪着冷光,风吹过霜白罩衣泛起一阵青色波纹,那位淡雅的公子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侧头回望,眸间一片疏离傲然。 荀公脸色一变,亲切道:“傅公子这就离开?” 思君心中有些诧异荀公的语气,视线不由得落到那位公子的身上。 那傅公子对着思君微微点头,声音冷淡道:“清河公主殿下。” 咦? 思君十分疑惑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从自己醒来所有人都对自己恭敬有加,唯有这个人连礼都没有行,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究竟是何出身?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因为怕多说多错,思君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视线凝在远处。 荀公看看她又看看傅公子,脸色十分急切,好像在担忧着什么。 “荀公先回去吧,今日府上事多,就不必招呼我们了。”傅公子转过身子,传来珠子碰撞的声音。 荀公有些踌躇地看了看思君,思君轻轻点头,轻声道:“荀公要节哀啊!” 荀公这才拱手道:“失礼了。”随后便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剩下二人相对而立,思君有些尴尬,不知道这人是谁,又应该说些什么。 “公主殿下想必并不认识在下,我乃东海傅君期。” 思君一愣,傅君期? 自己刚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他便突然跳了出来,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傅公子……”思君轻轻一笑,不由想到自己在大街上听到的歌谣,询问道:“难道就是滨海神秀的那位?” 傅君期负手而立,腰间珍珠宫绦随风发出声响。 “家族一直隐居东海,世人才有此称谓罢了,守之实在当不得‘神秀’二字。”虽然言辞谦虚,不过他面上却是傲然,似乎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了,并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思君只得道:“傅公子过谦了。” 看着思君的样子,傅君期突然嗤笑一声,眸中神色也越发的不驯起来。 思君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十分不痛快,脸上不由得有些难看起来,声音冷淡道:“傅公子这是何意?” 傅君期轻轻扫了一眼她,道:“只是觉得殿下可怜罢了。” 可怜? 思君似乎要被他的话气笑了,自己何种身份、何种地位,需要他的可怜? 傅君期却转过视线,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转而问道另一个问题:“大秦道教盛行,道士神通,更有号称修炼成仙者,殿下是如何认为的?” 思君一皱眉,不由得想起所谓的自己的师父和装神弄鬼、十分古怪的国师,口中嘲道:“不论是人世还是天地都有高低贵贱,既然贵族都不可能让平民随意进入他们的世界,那神仙又怎么会让凡人进入他们的世界呢?” 听了她的言论,傅君期没有评价,只是伸出手,似乎在感受一下风。 “过一会儿,就下雨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府吧!”他说罢便收回了手。 “那傅公子又如何认为修道一事呢?”思君反问。 傅君期神色冷淡而认真道:“即是无稽之谈,又何足道哉?” 那你还问什么问! 思君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气痛了。 “不过……”傅君期看着她的神色,越发让她不安起来,他嘲道:“殿下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秦依靠道教起家,只有与之合作,才能永葆权力。清河公主不正是因为当今陛下先获得了国师认可,才助其打江山的吗?” “你说是吧?清河公主?” 傅君期没有回头,直接跃上荀家下人为他牵来的白色骏马上,一抖缰绳拍马而去。 嬴思君看着他的身影像一团青烟云雾般消失,心中原本的气恼也渐渐消失了。 傅君期说的很对,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过往,不知道危机,即便伤害自己的凶手就站在面前,自己也不会知道。 那么,暗处的那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仅仅是让我失去记忆吗?失去记忆是害死我不成的后遗结果,还是那人原本的目的? 大秦道教、国师、清河公主师父这一切都有些什么联系? 傅君期此人明明是萧涉水好友又为何对自己说这些?而且他今日的意思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知道我不知道的。 这人真不好对付…… 这样想了一路,到达公主府门前的时候,只听到马夫西陵在不断呼唤自己。 “怎么了?”思君的声音有些沙哑,话刚说完,她就意识到外面似乎下雨了,雨滴砸在马车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殿下,外面下雨了,要不我把车从后门赶进去,您就不会被淋到了。” 思君抚着自己微烫的额头,有气无力道:“就这样办吧……” “好咧!”大大咧咧的西陵似乎没有听出思君的异状,爽快地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绕了好大一段路。 仄歪在车座上的思君只觉得自己的公主府真是大,找个后门都要那么久。 晕乎乎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殿下不舒服吗?”温柔似水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 第21页 思君努力地想要睁开眼,而眼皮上却似挂了千斤重担,就在这时一阵冰凉的触感突然出现在额头上,身上的燥热似乎都被这阵舒心的冰凉熨平了,整个人也仿佛安心下来。 那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的无奈和伤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殿下才会这样全身心地信赖我吧……” 渐渐的这温柔的声音也不可闻了,留在她脑中的只有不断滴落的雨声,它们或砸进湖中,或落在自己的身上,那是一种连心都被冻透的感觉。 黑暗中也有一双温暖的眸子默默地凝视着自己,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爱意像是潮涌一波一波地涌来,逐渐将自己淹没……沉底…… 耳朵有点痒…… 思君皱了皱眉,耳朵微动,听到细微的翻书声。 她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只小玉瓶,思君努力地想要坐起身却全身无力,她转头看了看帘帐,无力道:“来人……” “殿下醒了?”外面守着的婢女欣喜道。 思君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轻声道:“倒杯水来。” “是!”婢女干脆地应了一声。 很快她就挂好思君的床帐,并递给思君一杯温热的水,小心地伺候。 思君看了看她圆圆的脸,才想起来她是枕霞。她刚把水喝完,就听正对的屏风后传来乌有兰的声音。 “殿下好些了吗?” “头不晕了,身体还是十分无力。”思君示意枕霞再去倒杯水。 “殿下一觉睡到晌午,方才我已吩咐厨房准备些清粥,殿下一会儿先喝些粥暖胃。” 思君觉得喉咙不舒服便没有再答话,只是接过枕霞递来的水喝着。 乌有兰在屏风后的身影晃了晃,柔声道:“殿下的身体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切不可再如此随意作为。” “不就是掉进河里着凉了嘛,不碍事的。”思君不耐烦得将头抵着熏过香的绣花枕头。 过了一会儿,思君又放缓语气道:“我知道沅芷关心我,可是这种事情的发生也是迫不得已,谁会想到那么多呢?” 乌有兰一笑,却没有接过思君递来的台阶,反倒说:“别人没有想到我是信的,若说殿下没有想到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思君死死皱眉,没有想到乌有兰今日口气如此强硬,便先让枕霞退下,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原来在沅芷心中我是这般样子……”说罢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屏风后的乌有兰顿时有些慌乱,忙道:“殿下千万不要与我离心,我皆是为了殿下照想。”刚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张皇,便又补充道:“我为殿下切脉,发现殿下忧思过重、五脏含火,又兼之邪风入体才病来如山倒,究竟是什么忧心的事,殿下连我也不愿意告诉呢?” “你为我切脉?”思君有些不可置信。 乌有兰低落道:“殿下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吗?” 我是信不过你这个人。 思君顿了顿,便继续用惊奇的语气道:“皇上没有派御医来看望我?” 一股奇怪的气场瞬间蔓延开来,嬴思君一抖,蹭了蹭被子,不满地嘀咕了几声。 乌有兰在屏风后轻笑一声,说道:“来了,是殿下常用的御医徐真卿徐大人,还派林公公仔细询问了殿下的病情。” 思君满意的“嗯“了一声,暗暗记住徐真卿这个名字,又继续问:“还有谁来看望过我?” “知道清河公主病了,朝中官吏哪个不是马上派人问候送礼?” 思君总觉得他今日的语气有些奇怪,想要询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殿下还是快点养好病才好,河间王已经应下了圣上踏春节晚上的宴请,那时殿下可要以最佳的面貌出席才好。” “你……是在生气吗?”思君不解地询问。 乌有兰一时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热,飞快地用手掌遮住,遮住后才恍然想到两人之间还有屏风遮挡。 沉重地放下手,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出神,许久才轻轻道:“殿下,为何这么信不过我?若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只要殿下询问,我便会言无不尽的。” ☆、坦白 阳光透过玉瓶在锦绣丝绸上留下一个不断晃动的影子,嬴思君盯着那个似有水光晃动的影子看了许久,直到屏风后的乌有兰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思君才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努力抬手将自己的床帐放下,在微暗中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轻声道:“你进来……。” 很快,故意放轻的脚步声便慢慢接近,隔着帐幔思君也能感受到他那炙热而温柔的眸光。 他一掀衣摆,直接坐到脚踏上,一只腿盘起,另外一只则曲起蹬在脚踏上。 “沅芷,你还记得你我初见时吗?”思君躺在床上,盯着那个系着红线的小玉瓶。 “一日也不曾忘记,当时我身负重伤落魄至极,是殿下在进香回来的路上救了我。”乌有兰眨眨眼睛,视线凝在那枚鲜红的玉佩上。 思君慢慢阖上双眼,缓缓道:“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乌有兰无法抑制自己的疼痛,自嘲道:“殿下当然不会记得,殿下会记得我的什么?” 听着他误会的话,思君眼中满是无奈。自己思量良久还是决定将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告诉一个人,毕竟自己知道的太少,仅仅依靠自己弄清楚也太浪费时间了,还是应该找个人同自己一起参详这件事。 -- 第22页 “沅芷,今日我对你说的话切勿让第二个人知道。”她转头看着帐外他模糊的身影,接着道:“那日萧涉水送我回来,你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吗?” 他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轻声道:“即便天下对殿下风评不佳,我也相信你是什么样的人。那日你和河间王共乘一骑我便觉得奇怪了,更何况你虽然一贯冷淡,可是却每每在别人说完后才掂量开口。还有……”说道这里,他甜蜜的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柔和道:“你居然会唤我沅芷,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原来自己竟有这么多的破绽。思君惊讶地等着他,越发觉得此人观察入微,心细如发,便又在心里仔细思量一下自己所说的话,才开口道:“那日我在林中湖上的一个竹筏上醒来,发现自己丢失掉了一部分记忆,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什么了,那日之后我日日惶恐,唯恐……唯恐……” 嬴思君透过幔帐打量着他,朦胧间他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乌有兰沉思时,他突然注意到那双熟悉的手从华美的帐幔中探出,攥紧他的衣袖,殿下似乎带着些颤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沅芷,我该怎么办好?” 那一刻,乌有兰发现自己真的不可救药了,即便知道这一切的软弱都是她故意装出来迷惑自己的,但是他仍然止不住地怜惜,她碰触自己的时候,那颗早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心涨得满满的。 乌有兰抬起自己的手,轻柔地扣在她的手背上,当肌肤相贴那一刻,他高兴的几乎落泪。 “你放心……我都会帮你的。”乌有兰的手不敢用力,却在心底狠狠地许下承诺。 感动过后,乌有兰又不得不询问:“殿下还记得些什么?” 思君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有些不舍地放开。 “我的记忆如同碎片一样,实在说不清楚,不如沅芷你来说说我的事?”她的声音柔软,带着些许的依赖,几乎让有兰的心都化了,但眉心又不自禁地皱起。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徐徐说道:“要说殿下的故事就不得不从昭华皇后说起……” 秦景帝的第三任皇后是昭华皇后,两人年龄相差悬殊却恩爱非常,景帝老年得女,对这最小的女儿宠爱有加,封为清河公主。可惜天妒红颜,昭华皇后因故早亡,景帝痛苦不堪,却是加倍疼爱清河公主,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凡是公主所求,景帝无不应允。 后来景帝因病亡故,文帝登位,文帝元后元嘉皇后曾与昭华皇后结为手帕交,两人子女也一同长大,元嘉皇后病逝前,曾将六皇子托付给清河公主。文帝虽然有功于社稷,却贪恋女色,也因此身体渐渐不好。他其子嗣众多,其中八位皇子为争夺帝位展开厮杀。 最后,六皇子嬴浦因为得到大秦国教和清河公主的支持登上了皇位。清河公主经营多年,握有三郡封地,又有自己的精良军队,当时一鼓作气斩杀了圣上所有皇子,唯有年幼又失明的十二皇子逃过一劫。当时,玉京内的血腥味三月不散,而清河公主也让整个天下为之胆寒。 通过乌有兰的讲解和自己最近得到的信息,思君渐渐将自己的背景补充完整。待完全明白,她简直想捂着自己的脸滚两下,怪不得皇上故意提到“昭华皇后”,亏自己还以为那是他的母后,真是……原本还以为自己挺聪明的,却不知早就被别人看透了。 “越歌……”有兰小心翼翼地试探。思君耳朵一抖,瞥了他一眼,带着笑意道:“嗯,以后私下里就这样叫我好了。” “越歌……越歌……” 思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转移话题道:“怪不得说我让玉京浮殍三千里呢,原来我竟如此残暴!” 乌有兰眼中含笑,摇了摇头道:“越歌你也是迫不得已,就算是异姓王也盯着那个位置,更何况是血脉尊贵的王子皇孙?这只是防止死灰复燃的手段罢了。” “那你觉得谁会是害我记忆不全的凶手?”思君凑到幔帐前,神色郑重问道。 隔着幔帐,他的手指慢慢划过她的轮廓,神色晦暗道:“你树敌那么多,哪个都有可能。当年宫闱中的漏网之鱼、道教掌权者、当今圣上、有心皇位的人,恨你的人那么多,哪一个不希望你死?或者你失去记忆再也无法与他们作对。” “这与道教掌权者有什么关系?”思君不解道。 “呵……”乌有兰发出一声轻笑,声音温柔地解释,眼中的墨色却几欲滴落:“大秦国教名为道教,其掌权者被称作一君三圣,他们依靠教权玩弄权势。你权势鼎盛,对道教又不甚亲近,怎能不让他们心生不满。” 嬴思君猛地掀开帐幔,只见乌有兰惊讶地神色,以及迅速撇头的动作。 “你……”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她便注意到他通红的耳朵,忙低头看,只见自己的亵衣领口大开,甚至可以看到其中肚兜的颜色。 思君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合拢衣服道:“那我的师父不也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 乌有兰依旧扭着头不去看他:“道教在大秦盛行,玉京贵族几乎人人都会拜道教大能为师,这是一件雅事,殿下以前也不能免俗。” 还是听他称呼“殿下”更顺耳一些,思君暗地里舒了口气。 “我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思君懒懒道:“好啦,我的衣服已经整理好了,你扭过来吧。” -- 第23页 “殿下!”乌有兰如玉面庞绯红一片,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满道:“男女大妨殿下也要注意些!” 思君看着他这副硬着头皮劝谏,却十足口不对心的样子,颇觉好笑,便严肃了脸色道:“好啊,那你以后也不要来替本宫梳头了,也别在本宫洗漱的时候随意进屋了。” 乌有兰一呆,眨着眼睛有些可怜地望着她,思君却不理,催促道:“别打岔了,快说我师父是怎么回事?” 他失落地垂下头,恹恹道:“殿下的师父正是灵犀真人吕相如,在道教中也颇具影响力。他在府中时,我曾观察过他,似乎也没有趁机做什么事情。不过,他有没有泄露过公主府的情报我便不知了。” 思君一边听着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仔细思索。 乌有兰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便凑近身子抬手拦住了她的手,思君疑惑地看向他,他微微一笑,白皙的手指贴着她的太阳穴轻柔揉动。 他果然很适合做这些事情啊……这样想着,思君便合上了双眸由他去了。 他放低声音,轻柔的如涓涓细流:“道教一君三圣之下便是七仙人和多位真人了,剩下的皆是普通道士。” “还真是等级森严……”思君感叹,心中却对这样盘根错杂的组织感到惊讶和恐惧,这样一股势力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乌有兰看着她舒服的样子,眼中的柔情似乎要滴出水来。 “那道教神通究竟是真是假?” “信它就是真的,不信它自然就是假的。”乌有兰看着她的脸,只觉得眼中再也放不下别的什么了。别的女子在越歌这个年龄早已成婚,孩子都有了好几个,她却一直独身一人,即便有过定亲对象,也只是为了设计和试探。有不喜清河公主的人在背后嘲笑她年纪那么大都嫁不出去,一定是相貌丑陋、身材肥硕,虽然她不是容貌倾城、绝色无双,但是在他乌有兰的眼中,世上已无人比她更好了。 思君愤恨地揉着被角道:“你再不好好说话,就滚出去吧!” 公主殿下的脾气可真不好,也只有我能受得了。乌有兰在心中勉励了自己一番,便笑着道:“那些都是假的,若是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谁还费这些功夫收拢人心,直接劈山降雨岂不更好?” “那……”思君刚想说话,只听到有人在敲外间的门。 “大概是有人忍不住来看殿下了。”乌有兰的语气是与以往不同的冷淡。 ☆、弈心 早春三月,香风渐暖,湖心亭中两人正跪坐在蒲团上对弈,四周遮风帘幕迎风舞动。 脸色有些好转的思君披着大氅,无聊地摩挲着白色的棋子,而正对面的乌有兰则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棋盘中一方胶着厮杀的土地不语。 等了许久,思君不耐烦地将棋子扔进黄杨木棋盒中,说道:“既然你心有不喜,何必让他改日来拜访?” 乌有兰看着她,两根手指夹着黑色的棋子缓缓放下,“我开不开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要从他身上得到消息。” “你这人就是太聪明了……”思君感叹道:“你的棋力高出我不止一截,如此冥思苦想,怕是在考虑怎么能不动声色地输给我吧!” 他的眼中满是笑意,手指温柔地蹭了蹭棋子。 思君扭过头道:“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是你不擅长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养成你这样的怪物!” 乌有兰好脾气的笑了笑,那双藏着深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其实,我一直不擅长一件事,那就是讨公主殿下的欢心。” 思君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嫌弃:“你可真是贪心,想得到我的信任,又想得到我的欢心。来,你再说说你还想从我这里讨些什么?” 他听出了她话中显而易见的不满,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不开窍,光得到一个风月之名有什么用,自己一点都不关心风月之事。这样想着想着乌有兰连她几个前任都记恨上了。 而思君心中却对他的贪得无厌心生不满,自己虽然有所隐瞒,但毕竟也是出于信任的基础上告诉了他一些失忆的事情,他还想讨要什么? 两人这样一心二用却也把手下的棋下得精彩纷呈,结果果然是思君赢了,而且从棋面上一点都看不出乌有兰有放水的痕迹。 “萧涉水对我的心其实也蛮真的。”思君掂量着手中的两三颗棋子。 乌有兰收拾着残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怪怪的:“就怕是殿下自作多情,最后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君气呼呼地将手中的棋子全都砸向了他,他却温柔一笑,衣袖像一阵风似的扫过,再一看那几颗棋子全都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嬴思君这才意识到,乌有兰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厉害,就这一手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心里对他的防备不自觉又提高了些。 他将那几颗棋子放到棋盒中,又将落到胸前的黑发扫到身后,白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他清淡似兰,温润如玉。 思君抬起一旁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 “即便是真的又如何,殿下难道不为他手中富饶的封地动心?不为他手中的精兵强将动心?比起他这个人,殿下更想要的是那些吧。” 思君悠然一笑,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味着嘴里的茶香。 -- 第24页 乌有兰看着她的样子,最终抛下一句:“殿下,若是想要重回朝堂,河间王正是那个适合的垫脚石!” 她顿时睁开双眼,眼中精芒毕露。 “即便你失忆了,也没有忘记这份心不是吗?”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再说话,可两人各自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正在这时,薄云有度的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是一样长度一样时间,真不知是怎样训练出来的。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薄云正领着萧涉水前来,却只能听到薄云一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越歌,你的身体可曾好些了?”萧涉水快走两步,脸上带着担忧地表情道:“既然身体不舒服怎么又坐在透风的地方?” 思君笑晲道:“我又不是面做的人儿,哪里需要注意那么多啊,况且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萧涉水让下人替他褪了鞋,便跪坐道越歌身边的一个蒲团上,展现着灿烂的笑容道:“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会开心的。”说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 思君看着他手上那个嵌着玉花银叶的盒子,心想:这盒子看上去都如此贵重,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价值千金? 待打开盒子思君才发现那是一条不知道是什么木制成的手串,不过,看上去并不是新的。思君不动声色地看了乌有兰一眼,他微微直起身子,暗地里打量起那个盒子。 “这个手串你带了那么多年,一时丢了一定很伤心,这是我去那片树林反复搜索才找到的。”说着,他向思君露出了一个不含半点阴霾的笑容。 思君吃惊地瞪大双眼,她一直对树林湖中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也曾猜测他会不会是害自己的凶手,谁知道他竟满不在乎地主动提出。 思君拾起那个手串,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红色的木珠越发显得她的肌肤白腻。她这时才想到,当初陛下询问她丢掉的东西,是不是正是这个? 看着那枚红色手串,乌有兰的眸光闪了闪,却朝着萧涉水笑道:“河间王殿下真是有心了。” 萧涉水淡淡一笑,锋利的视线却几乎射穿他。 见两人又打起了眉宇上的官司,思君便又低头看着手串,手指细细抚摸,木珠材质柔软细腻,几乎是轻轻一捏便会留下印子。 “这可是上好的金星红檀,据说有辟邪挡灾的功效,殿下常常带着,我也能放心。”乌有兰眸中满是呵护的神色,那是让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动心的样子。 萧涉水冷冷地用眼光抽了他一脸,幽幽道:“乌先生可真是见多识广啊!就连本王也只是听说过这天下难得一见的金星红檀,你居然打眼一看便能认出。” 思君听着他挑拨离间的话,却嫣然笑道:“是我以前提到过的。”见思君替自己说话,乌有兰心中简直美得不行。 萧涉水挑了挑眉,没再追究这个话题,反而凑近道:“我替你寻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没有些奖励吗?”而他原本桀骜英气的眉宇也透出醉人的柔情。 “那……子青想要些什么呢?”思君狡黠一笑,那副原本冷淡漠然的面容一经染上调皮的神色更是引人动心。 萧涉水有些痴了,笑嘻嘻道:“踏春节一同去吧!” “不是晚上夜宴还要见吗?”思君眨了眨眼睛,故意道:“难道你就这么想见我?” 萧涉水声音低沉满是诱惑道:“当然想啊,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若是你同意了,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如何?” “咦?那我哪里知道你说的事对我有没有用呢?”思君扭头,耳朵上的桃花耳坠微微晃动,直晃得萧涉水的心都痒了。 “唉,看到你我的心都化了,又怎会为难你呢!我直接告诉你好了……”他挑衅地看了一眼乌有兰,乌有兰却没有回他一眼,只是死死捏着已经被自己掰成两半的棋盒。 “东海隐居的傅家有个擅长占卜的天才,据说他可以前看三世,后看三生,他便是我的好友傅君期。”思君的神色一下子沉淀下来,感觉到他似乎要告诉自己一些重要的事情,乌有兰没有打扰两人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然只剩一半的棋盒,腿上则有一堆湮粉。 萧涉水继续笑道:“我曾经请他占卜过你的事儿,他说你……”好好地瞧了瞧她的脸色,才道:“他说你虽然命数贵重,有紫微星守护,却身处背星坎位,或遇水成龙,或落水成灾,一生多舛,命途多灾多难。” 思君眼中流露着思索的神色,萧涉水趁她不注意,用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的鬓角。 “咔嚓”一声,顿时惊醒思君,两人一同朝乌有兰望去,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净自己满手的湮粉。 “难道我的命数真的这么不好?”思君试探的视线落到萧涉水的脸上。 他笑嘻嘻道:“不必担心,这些都是可以化解的,不如有时间我将你引荐给他?” 思君心道:我早就见过他了,只是他一点都不待见我,甚至都没有跟你提到过他见过我。 “如此人物也挺神奇的。”思君整理了一下心情道:“好吧,我就应了你的邀约。” 萧涉水抚掌大笑,爽朗道:“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去小寒山吧,据说那里的桃花看得正好。” -- 第25页 小寒山……思君猛然想到自己所在的这个小亭不正是名为“寒山亭”吗?难道这个地方也藏着我的什么秘密? 再一抬头,就见乌有兰富有深意的笑容,他垂眸轻声道:“小寒山……呵……那可真是一个好地方。” ☆、踏春(一) 踏春节早上天都没有亮,睡意正浓的思君便被薄云轻声唤醒。 “这是要干嘛呀!”迷迷糊糊的思君不满道。 薄云顿了顿,直接从一旁小婢手中接过衣衫,服侍她穿戴起来,枕霞在一旁笑道:“殿下莫不是忘了,今儿个可是踏春节,如果不早些出城门,就抢不到好地方了。” 思君这才想起前几日似乎跟萧涉水约好一同去踏春了,就怪这几日登门探望的人太多,使得她疲惫不堪,一时间竟忘了这事儿。 她咂咂嘴,睡眼朦胧地任由婢女们打扮,随意问道:“本宫居然还要抢位置,他们不一听到本宫名号就自动送上嘛。” 薄云默默地整理着她的腰带,枕霞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圆圆的脸蛋染了一层好看的浅红,笑嘻嘻道:“那也要出的了城门才行啊,每每到这个时候城门口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谁还管这是萧家、荀家、董家还是谢家,即便是王爷侯爷也是没办法的。” 这玉京四大贵族说的便是萧家、荀家、董家和谢家,思君生病的时候,这四家也都派人来送过礼,但就思君看来自己似乎与这四家人的关系都不怎么亲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己的性格这么惹人讨厌,又为了让皇上放下警惕干了许多蠢事,不被人嫌弃才怪呢! 突然,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是薄云绞好了帕子为自己拭面,思君便闭上了眼睛,枕霞又喂她漱口的花草茶。 “殿下,今日出门也要注意些,别又生了病。”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自己的青丝也被那人捧在手中慢慢梳弄。 “你不一起去吗?”思君有些疑惑。 乌有兰轻笑出声:“难道殿下就这么喜欢看我跟河间王斗成乌眼鸡的样子?” 思君撇了撇嘴角道:“这可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是觉得你们两个天生八字不合。” 玉篦划过她的秀发就像清风拂过水面,留下的波纹却荡进了他的内心。乌有兰忍不住将她的几丝头发缠绕在无名指上,清淡的语气中暗含着莫名的情绪:“殿下真是没有良心……” 思君被腻人的语气吓得一抖,催促道:“你好了没有啊!” 乌有兰垂眸专注地看着她道:“殿下今天这身衣服这么漂亮,我自然也要为殿下梳一个好看些的发型。” 薄云停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再一转头就看到枕霞痴痴望着乌有兰的样子,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薄云为思君小心地带上金星红檀手串。 “我今天的衣服很特别吗?”思君看着龙凤呈祥铜镜中的自己,上身是白底绣着几朵桃花的衫子,下面则是桃红底刻银丝桃花纹的襦裙。 “这是前日才打出来的新花样。”说着,薄云便将一对耳饰带了上去。 思君对着镜子照了照,就见那上面是用银丝盘成的桃花样子,正中一点粉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宝石镶嵌的。 “沅芷觉得怎么样?” 乌有兰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我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别的男人,你居然还问我怎么样?殿下,你的心能不这么大吗? 他勉强笑了笑,插上最后一根攒花镂空银钗,“殿下怎样都好看。” 思君颇觉无趣,询问道:“那今日谁跟我出去?” “往常都是柏青管事和薄云跟着的。”乌有兰耐心地回答,眼光却一直留恋在她的颈后的一枚胭脂痣上,头发梳上去后那小小的一点痕迹就如同盛开在白雪中的红梅,诱得人仍不住伸手采撷。 思君故作淡定地点点头,心中却对着柏青好奇的紧。 这时,一个小婢女请安道:“殿下,膳食已经摆好了。” 众婢女鱼贯而出,簇拥着思君去用膳,直到用完膳两人也没有说上一句话,等到要上马车的时候,乌有兰却凑近她,伸出手扶着思君上车。 微微凑近的身体,使得两人身上的熏香味也交融在一起。 “殿下小心些!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殿下手下人才济济,只是一直以来只依靠殿下一人单线联系,你要细心些注意线索。” 思君转头看着他坦荡的神色,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她点点头,便钻进了马车中。 依然是他注视着她的背影,而思君永远不会想到回头去看一眼乌有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如此的焦躁,仿佛藏着一把火,自己所有的耐心都快被蒸发干了。 薄云越过乌有兰也钻进马车车厢里,柏青冲着他一点头,自己坐在车夫西陵的身旁。 车轱辘缓缓转动,朝着天边渐渐出现的一线白色行去,落在后面的乌有兰的身影渐渐缩小,溶进了黑暗之中。 思君昏昏欲睡地倚在车壁上,心中却反复回放着上车时乌有兰的那一番话,乌有兰是在向自己坦白,他知道自己一直不信任他,也知道自己暗地里是有势力的,他将这些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是为了获得自己更多的信任?还是想在这个自己需要他的关键时候趁机迷惑自己? -- 第26页 车子越接近城门口,嘈杂的声音就越大,马车也越行越慢。 思君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天还未亮,城门口便已经聚集了好多马车,上面印着各种家徽,几乎半个玉京的贵族都聚集在这里了。 “越歌!”萧涉水喜悦的声音乍响在耳畔,把思君吓了一跳。 看着她抚着胸口瞪了自己一眼,萧涉水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还担心你不会来,哈哈……还好……还好……“ 思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他也毫不扭捏松开缰绳,伸展着双臂任她看,脸上还露出灿烂的笑容道:“怎么样?“ 一身紫衣长袍越发显得他俊秀华贵,旁边几辆马车中的姑娘都探出头偷偷地打量他。 思君看不惯他这种孔雀开屏的姿态,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将窗帘放下,继续在车厢里打着瞌睡。 外面的人却气恼地“咚咚咚“不断敲着车厢。 思君伸直腿,任薄云用美人锤敲打,慢悠悠道:“河间王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好越歌,你倒是告诉我,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啊!“萧涉水虽然放柔了声音,却依然带着不满。 还没有等思君回话,萧涉水便从窗口递进来一个盒子。 “你快看看喜欢吗,这可是我从守之,啊就是傅君期那里硬要来的,据说可以逢凶化吉。“ 思君看着手中用红线穿起的一枚鲜红如血的玉佩,半点可以带来吉运的样子都没有。 “你不是一直喜欢红色吗?我看到这枚玉佩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 “这真的可以逢凶化吉吗?“思君显然不信。 “那当然了,他们傅家一向神奇,即便不能逢凶化吉,那能让傅君期天天带在身上的也必定是个好东西。 还没等思君再说什么,只听外面一声大喊:“开城门!”周围嘈杂的声音便更严重了。 思君举起那枚玉佩仔细端详,无论色泽还是水色都是上品,就是这个颜色也红的太过诡异了些。自己也曾多次看到乌有兰挂在腰间的那块从不离身的红玉,那一块上面仿佛若有仙气,而这一块简直是从地狱里带出来似的。如是真带了这块玉佩,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得很惨呢! 思君这样端详着,一旁骑着马的萧涉水却喋喋不休地讲这块玉佩怎么怎么好,自己要这块玉佩又是多么的不容易,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催促她早点戴上。 思君心底却是越发的警惕了,淡淡道:“人家既然让你抢了这块玉,便是给你的,你又拿来给我怎么行?” 萧涉水爽快地摆手道:“他不会在乎的。” 我却觉得他就是一个特别在乎这些的人。 思君直接将那块诡异的红玉抛到萧涉水的怀中,拒绝道:“我才不要!”萧涉水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思君想了想,又板着脸训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拿别的男人戴过的东西给我戴!” 萧涉水瞬间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的阴霾一下子退散了,陪着小心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这点。” 思君斜睨着他道:“想不到?你怕是整天忙着什么忘了吧!” 萧涉水的眼中闪过警惕的神色,笑嘻嘻道:“是忙啊,忙着想你。” 思君在心里嘲笑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怀春少女啊,用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笼络了。 两人直到小寒山也没有搭上话,下了车后,萧涉水走在她身边,却不断转头去看她的脸色。 思君一直一副淡淡的样子,眼神却不着痕迹地落在落后一步跟着的柏青身上,只奇怪这人一边走着路还一边拿着本书在看。 刚走到那片桃花林的边缘,就见不远处一株桃花树旁一对男女似乎在说着什么。 思君有些尴尬,一转头却发现萧涉水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气息间露出些许煞气。 ☆、踏春(二) 桃花树下,落英缤纷,男子轩昂,女子绝色。 思君眯了眯眼睛,身后的柏青上前一步轻声道:“是御史大夫萧金缕和谢家嫡女。” 萧涉水听到他的话,回头笑道:“这萧大夫放着家中娇妻不顾,却跟谢家女牵扯不清。呵呵……这也难怪,这位嫡女号称玉京第一美人,裙下之臣不知凡几。” 思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萧涉水却自顾自凑近道:“不过在我看来还是越歌你更清凌脱俗。” 嬴思君却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的冷漠,从后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思君本不想打扰那两人以免尴尬,却见远处的那名男子好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她停住了脚步,等着萧金缕和那位谢家嫡女走近。 “拜见清河公主殿下、河间王殿下。”两人皆行礼道。 思君冷淡地摆摆手,萧涉水却挂着笑容道:“不必多礼,哈哈……萧大夫真是艳福不浅。”说着便向他露出一个男人间才懂的眼神。 思君听乌有兰说起过萧涉水和玉京萧家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什么远亲,来往并不密切,好像也没有站在一条船上。而且现任的萧家家主正是这位萧金缕,虽然萧涉水与萧金缕年纪相仿,但萧大夫的辈分可比河间王大了两辈。 看着萧涉水跟他爷爷辈的萧金缕站在一起,思君却觉得两人的相貌真是一处相似的地方也没有。萧涉水英俊桀骜,一笑起来比阳光还要耀眼;萧金缕虽身材修长,却貌不惊人,一副书生样子,观之可亲。 -- 第27页 萧涉水跟萧金缕寒暄后,又转头仔细打量着一身樱草色春衫的女子:“那这位便是谢家美人了?”语气中含着调笑意味,让思君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那女子却抬起头似是不满地瞪了萧涉水一眼,那抬眼间的绝色就连思君也惊住了,再看萧涉水,他眼中的调笑也变成了感兴趣的样子。 男人啊…… 嬴思君轻轻一笑,没有再去理会他,那谢家女也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开口道:“小女久仰清河公主。“ 思君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却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屑,眼中对她却多了几丝兴味。 萧金缕上前一步挡住思君的视线道:“不知公主殿下选中这里赏景,臣即刻离开。“ 思君的视线晃过在他身后愤愤不平却依然美貌惊人的谢家女,又落在他那张怎么也不会令人讨厌的脸上。 “这位姑娘天真烂漫颇得本宫喜欢,不知道她是谢家的哪位姑娘?“ 河间王转头有些诧异地瞧了瞧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萧金缕转头看她,示意了些什么,那绝色女子才撅着嘴站出来娇俏道:“小女名红绫,家中独女。“ 听到这里,思君突然意识到玉京四大贵族之一谢家快要没落了,除非能从分家培养一个继承人。 萧涉水望着思君的脸色,却故意逗谢红绫道:“你哪里是独女,谢家不是刚从淮安分家认了一个儿子嘛!“ 谢红绫本来娇艳如桃花的面庞瞬间白了下来,萧金缕不忍道:“河间王殿下……“ “哟,可别哭鼻子呀,哭起来可就不好看了。“萧涉水依旧是那副惹人讨厌的嘴脸。 思君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冷,萧涉水冲她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干什么。 谢红绫满是依赖的目光投在萧金缕身上,被这样的美人看着,任何男人都会忍不住为她出头的。 萧金缕对着她温柔的笑了笑,目光带着安慰的意味。看着这样的体贴温柔场景,思君突然想到了乌有兰那双永远盈着似水温柔的眸子,再想到萧金缕家有娇妻却对别的女人这般,越发觉得恶心了。 “今晚宫中春宴谢姑娘也会出席吗?“思君转移话题道。 萧红绫眨眨眼睛,面颊上露出一个好看的酒窝道:“去的!“说罢,脸上又飞起了一道红霞。 萧金缕用爱怜的神色看着她,萧涉水也似乎被她展现出的娇美迷惑住了。 思君却对谢红绫展现的小女儿手段十分无奈,好像自从自己醒来都是在和一帮男人在朝堂大事上勾心斗角,还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不过,难道貌美就能赢得一切了吗? 思君回头看了一眼拿着一本书不断翻看的柏青,似乎这本书比谢红绫那张如花的脸庞更动人。 柏青似乎感觉到思君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放下书卷道:“殿下好久没有去桃源了,要不去那里看看?“ 这句话一落下,思君就感觉到几个人的视线都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倒是忘了,这小寒山也是属于殿下的,自然比我们更清楚哪里有美景。“ 萧金缕也附和着涉水的话:“听说殿下在这儿修了一个桃源居,臣也希望有机会跟着开开眼界呢。“ 谢红绫眸光微闪,不解道:“就是公主为讨一个戏子欢心而专门修的那个桃源居所吗?“ 话音刚落,思君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萧涉水的整张脸却都黑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何止啊,你当年为了和在青城书院读书的荀有光相见,不是还修了一个鸳鸯山庄吗?鸳鸯山庄……呵呵……“ 思君真不愿意看见他那一脸妒夫的样子,那醋味真是整个小寒山都能闻到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 思君也不理他,转头就走。 萧涉水恨恨地瞪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自己堂堂一个河间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在她面前做低伏小也不过是为了争取她的势力罢了,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哪一个不会痛痛快快地扑进自己的怀中,独她别扭!下次可别想我再理你!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脚下却一刻也不停地追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谢红绫泫然欲泣地望着萧金缕道:“安澜,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萧金缕看着她那怎么也无法让人不动心的皮貌,只得无声地长长叹息。 风卷起漫山遍野的桃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她的身上,她顶着桃花雨也不理会萧涉水在后面的呼喊,自顾自地前行。 她心里想:自己连这女子间的暗里争锋都不喜欢多去理会,更合论这麻烦的风月之事,有盖桃源居和鸳鸯山庄的钱拿来干什么不好,可是……如果这两处地方是有别的作用呢?如果那些风月传闻只是为了哪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作掩饰呢? 思君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自己真的在下好大一盘棋…… 突然,有人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手,她回头,却见萧涉水脸色黑沉地瞪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思君想要甩开他的手却不能。 他抿紧自己的唇冷冷问道:“我又怎么惹到你了?难道我说的不都是你做过的吗?“ 思君神色越发冷淡,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越来越让萧涉水抓狂,他攥着她的手也越发的用力起来,手腕有些发青,思君却硬挺着,没有吭一声。 -- 第28页 两人这样僵持久了,萧涉水眼中的火气终是慢慢消散了,他瞅了瞅身边站着的薄云和柏青道:“你让他们下去。“ 思君转头看向远处山坡,眼波流转间一片清丽。 萧涉水的口气越发的软了:“越歌……咱们两个好好谈谈……就咱们两个。“ 看着他不谈就不放手的样子,思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一旁的薄云和柏青也识趣地走到较远的地方。 “好了,你说吧!“思君扯出自己的手,冷淡道。 萧涉水手掌握拳,笑嘻嘻道:“你也看出我的心意了吧?越歌,你就应了我吧!“ 思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涉水又死皮赖脸地凑过来道:“我觉得咱们两个挺配的,你冷淡,我热情,我总是追着你跑,这样不是挺有趣的吗?而且,我自认为样貌身份都与你相适合,也比你那些前任好太多了。“ 思君双手抱胸,昂着头轻笑道:“你还对自己挺自信的,你以为我是那些从未见过男人的小姑娘吗?“ “不敢,不敢……“萧涉水脸上含着笑意,继续贴着冷屁股道:”你的风月雅事我也不想再提,咱们就好好的在一起不好吗?“ 思君的视线犹如利箭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容:“你是想和我一时,还是一世?“ “自然是一世!“涉水飞快地回答。 她的神情越发冷淡,眼神也越发的尖锐,冷声道:“那你自然知道尚了一个公主之后的生活了?“ 萧涉水苦笑一下,摸了摸鼻子道:“尚公主已然是麻烦颇多,更何况是你这位贵为圣上姑姑的长公主殿下。你放心,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也挺好的?“ 思君终于忍不住露出嘲笑的神色了,“我关心的可不是这个,你要知道你只有一个郡的封地,而我却有三个郡的,河间王殿下可明白我的意思?“ 萧涉水猛然一震,终于醒悟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她看透,可她还陪着自己玩了这个“我心悦你“的把戏那么久。 他那原本洋溢着热情的目光也渐渐冷淡下来,整个人的气势也与以往截然不同。他沉声道:“原来是本王小瞧了清河公主殿下。“ 思君缓缓一笑:“哪里哪里,倒是河间王殿下为了几块封地机关算尽,真是本宫的不对了。“ 两人对视,他眼中的城府,她眼中的算计,一切都清楚明白。 萧涉水朗朗大笑,对着清河公主嬴思君拱了拱手道:“这一局本王甘拜下风,但是本王欣赏公主的心却不假。“ 思君露出星星笑意,刚要开口,眼睛却被一道白光闪到,她忙闪身躲开大叫道:“来人!有刺客!“ ☆、刺杀 冰冷的剑光泛着冰的色泽,恰恰从她的身边划过,萧涉水一脚踹在那个刺客的后背上,使他直接朝前滚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从茂密的桃林中又蹿出两名粉色衣衫的蒙面人,这样与环境颜色接近的衣服很难能让人一眼辨认出来。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要来这里?难道…… 思君将怀疑的视线落在萧涉水的身上,萧涉水却一把扯开思君,自己一躬身蹿到左边刺客的身前,一拳揍在那刺客的脸上,只见红的白的都流了出来,那刺客也径直晕了过去。 “祖宗!这个时候你就不能长点眼色,滚一边去!”萧涉水回头冲着思君怒骂。 思君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好像他也对刺客的出现既惊讶又气愤。虽然他的语气不好,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思君一声不吭乖乖听了他的话,小心翼翼地向之前与萧金缕他们分开的地方退去。 一丝异样突然出现,思君反射性地低头,正好一根锋利的羽箭擦过她的发髻“嗡”的一声钉入树中。 思君手指攥紧胸口衣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吓停了。 萧涉水抬眼一扫,见到这副情景三魂七魄几乎都要被吓散了,忙夺过对面刺客的剑,一脚踹开他,腰部一转,右手做出投射的姿势,将剑冲着暗藏在林子中随时准备抽冷射箭的刺客飞快地掷去,正中那名刺客胸口。 他快速地退到思君身边,一只手伸出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思君的目光扫视了林子一圈,越发觉得这里危机四伏。 “刷”三把剑同时亮出,刺客冲着嬴思君和萧涉水两人奔去。 桃花影落,剑光四射。 思君靠近涉水,却也小心地注意着他的动作。 萧涉水一抬手,手指微弹,将最左边刺客的剑弹偏,自己飞速上前出腿横扫中间那人,收拾完其中两个人后,就见最右边的刺客已然冲了过来。 泛着生冷铁味的利剑近在咫尺,思君慌忙后退,来不及回援的萧涉水目眦欲裂地冲着思君扑去。 剑身划过他的后背,绽开的伤口立时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紫衣。 思君眼眶微热,看着他迅速回身将身后的刺客飞踹到树上去。 可是,环绕的刺客还在增加,阳光下的思君全身都在泛冷。 不想死……我不想死! 思君的眸光锋利起来,仔细观察着那些人,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想要雇佣也不容易,到底是谁要杀了自己和萧涉水呢? 萧涉水的剑眉紧紧皱起,那英俊的面容染上狠厉寒霜。 -- 第29页 围成一个包围圈的刺客缓缓接近,萧涉水攥紧双手,凑近思君耳边轻声道:“一会儿我拦住他们,你快跑出林子去找柏青、薄云求救。” 思君目露诧异。 萧涉水目光没有离开那些刺客,努力调整身形使自己不露出破绽,“别去找萧金缕!是,我知道柏青、薄云的身手,这些以后再向你解释,一定要找到他们!” 思君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萧涉水的嘴角微微勾起,又因为背后伤口的疼痛而迅速磨平。 他的身体紧绷如弓,眼中的锋芒使人不敢直视,狼一样的目光逡巡着众人似乎就等着大战开启以命相搏。 桃林中的战事一触即发,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几乎下一秒就会崩断。 风扬起花瓣…… “啧啧,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突然从身旁传来声响,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住了。 究竟是谁能瞒得过这么多双耳朵,这么多只眼睛悄无声息的藏在这里,若不是他自己出声,是不是直到事件结束大家都不可能知道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来者敌友未明,思君的神经越发的紧张起来,她一面防备着眼前的敌人,一面小心地向不远处看去。 桃花戴了满头,大袍花衣随风鼓起,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却单手擎着一坛酒往嘴里倒着,行为随意,似乎没有把这些杀手放在眼里。 思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却觉得他样貌实在平凡,唯有一双有神双眸还算出彩,却已然被熏染上了酒气。 萧涉水似乎也不认得此人,扬声道:“不知阁下是谁?我们遭遇危难,若是您能出手相救,必然感激不尽。“ “咦咦?“那人似是不满地咂了咂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 萧涉水射向他的眸光顿时尖锐起来。 那几个粉衣刺客似乎也很忌惮这个人,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从面巾后发出闷闷的声音:“青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那花衣男子眼睛一眯,神色莫辨,可就在眨眼之间,他迅速拎起那坛剩了一半的酒冲着刚刚说话那人砸去,那人刚旋身躲开,却没避过紧随其后的一枝花枝,谁能想到小小一枝花枝在他的手上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径直插入那刺客喉部,一击毙命。 思君同涉水都有些惊讶他的武艺,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试探的时候,萧涉水刚要上前,却被一道冷冽的蓝光照到眼睛上。 萧涉水没有看到,思君却看得一清二楚,那花衣男子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小腰刀,那腰刀不知是什么材质,泛着幽蓝色泽,他的身形快得让人看不清,转瞬间就抹了三个人的脖子,从动脉里喷射出的鲜血溅得很远,却没有一滴落到他的身上。 花色衣袍上下翻飞,犹如穿花蝴蝶一般辗转于刺客身边,一触即离,随即便产生一具热气腾腾的尸体。 明明是恐怖的场景,却被那人演绎的像是写意风景一般,在深红浅红淡粉的层层渲染间透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根本用不着萧涉水出手,转瞬间花衣人便解决了所有刺客,满地鲜血尸体中唯有他悠然而立,对着那摔碎的酒坛可惜地叹了几口气。 萧涉水忍者疼痛抱拳道:“多谢阁下相救,我乃河间王萧涉水,凡是阁下所求本王一定尽力做到。” 花衣人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跑到桃花树旁折了几段桃枝,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十足一个疯癫狂士的样子。 思君上前一步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若公子以后有难处尽可到清河公主府上寻求帮助。” 嬴思君给足了他面子,谁知那怪人竟回头直愣愣地打量她,看过之后唾了一口道:“我还道’风月满玉京’的清河公主是何等风姿,呵呵……可真教人大开了眼界,那些男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思君与涉水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那人又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转头便走。 “公子留步!”思君努力抑制自己的脸色喊道。 那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抠了抠耳朵道:“清河公主还有什么事啊……我可没工夫跟你们扯淡。” 思君轻声道:“我今日许给公子一诺,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即便公子不齿于我,我却不能不报之以琼瑶。” 那人嗤笑一声:“我也没有投之以木瓜啊,我只是投了一个大酒坛子,哈哈……”那人笑得青丝蓬首,鬓歪花枝。 思君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没有理会他不敬的话语,待他笑完后,才询问道:“不知公子姓名?” 那人一愣反问道:“姓名?” 看着思君不似作假的神色,那人扬天长笑,眼角带着斑斑泪痕。 思君将疑惑的视线投在萧涉水的身上,涉水也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温声询问:“您是不是不方便告之?” 那人一甩花衣长袖,也不理二人大步摇摇地朝着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两人愣愣地看着那人消失在花雨中的身影,只觉得那声音似喜似悲,却让人心里无比难受。 “那人究竟是谁?”思君似乎在自言自语。 “别考虑那些了,咱们快去找找柏青、薄云他们吧,他们也一定被这些人缠住了。”涉水扶着树难受地说。 -- 第30页 思君想起他身上还有为救自己而受的伤,忙扶住他道:“你……是为了……才救我的吗?” 萧涉水小心地不降自己全部的重量放到她的身上,苦笑道:“你究竟把握当成什么人了,即便我萧涉水城府深沉,也不会人就在我面前遭遇生命危险,而我却弃之不顾的。” 思君垂眸,睫毛微微颤抖。 涉水看着她的神色,安慰道:“没事儿的,你我府中都有护卫,以后只要保持警惕,就不会让他们得手的。况且,本王还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害你我!” 思君没有回话,她知道不论这次刺杀是不是萧涉水派来的,他都一定会极力将自己怀疑的视线引到当今圣上身上。 她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信任何一个人的,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害她的人的。 还没有走几步,薄云柏青便一身是血地赶了过来,薄云手中拿着一把剑,柏青手中提着一把刀,思君仔细一瞧发现并不是那帮刺客所用的普通刀剑,倒像是他们自己所有,可是他们究竟将这些利器藏在哪里?难道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都带着这些刀剑? 思君想了很多,却镇定地朝柏青道:“你去搜搜那帮刺客的身,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 层层花雨帷幔后,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双暗中窥视的眼睛…… ☆、师父 坐在桃源居内一个秀气的小茅屋内,思君手捧热茶,只留下柏青回报情况。 “身上没有任何表露身份的物件?”她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听说过青门吗?” “青门!”柏青立即回答:“这几乎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组织,难道他们是青门派来的?” 思君抿了一口茶,轻轻点了点头。 柏青右手卷着一本书抵在左手掌心道:“那可难以追查了,只要有钱就能让青门出手杀人,而青门也从未将雇主信息外露过。” 别人来杀自己,可自己却连要杀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真是令人气恼。 “究竟是谁这么想我死?” 柏青微笑道:“那些人也不一定是冲着您来的,也许河间王才是他们的目标,而河间王为了拖您下水,就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戏。他为了救您而受伤,这样在别人和殿下看来似乎那些人原本的目标就是您。” 思君脑中一闪,突然想到了这根本是一场河间王安排的阴谋也说不定。不过,现在在别人眼中都是他救了自己,自己在情理上就首先矮了他三分。 “河间王为您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出,那您可真就迫不得已地要和他绑在一起了。” 思君纤细的手指绕着茶杯杯口缓缓移动,眸光闪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看到她沉思的样子,柏青顿了顿道:“主上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明明是每月汇报的时候,您却迟迟不肯见我。” 又是主上这个称呼,难道他也是暗军成员,我居然在自己公主府中也安插密探? 思君单手支着头慵懒道:“你若是有急事,难道不会自己来见我吗?” 柏青低下头羞愧道:“是属下思虑不周,您规定只有您出现在我们所负责的场所的时候,才允许我们小心传递给您消息。但因属下一直在公主府中,便忘了自己与其他暗军兄弟们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暗军一直以来都靠自己的单线联系,可是如今自己失忆了,又怎能重新知晓这些暗探是谁呢? “属下会把这件事传回暗军,一定能调查出结果的。”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思君却已然将更大的兴趣放在了暗军身上,决心要好好地掌握、使用这支力量。清河公主不知道谋划了多久才有了这样一支军队,也许自己暗中掌握的力量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最近还有什么事情吗?”思君想知道安插在府中的暗探究竟可以探出些什么。 “您一直让属下暗中关注的乌有兰没有什么异常,婢女枕霞偷偷爱慕乌有兰,薄云在锦和轩打了一个簪子,还有最近公主府门前多了许多乔装打扮查探消息的人。” “最近?”思君盯着他冷声问道:“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月前,您被河间王送回那天之后便有了。” 难道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思君稳了稳心神询问:“能查到都是哪些人派来的吗?” “属下,这就去查。”柏青握着书,恭敬行礼道。 思君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真是辛苦你了,你办得不错。” 柏青似乎被思君的赞赏惊倒了,慌张地退后一步道:“这,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要不是殿下给属下一个容身之所,属下真不知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步去。” 思君十分满意他这副恭敬有礼的态度,柏青则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天气晴朗,阳光刺眼,公主府诸人没有想到清河公主殿下这么早就踏春回来,又听说殿下遇到刺客受到了惊吓,整个府邸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惹怒了殿下。 思君一进府门就见一群下人个个像鹌鹑似的,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 “这是在干什么,看得真让人糟心!”思君不痛快地抱怨道。 那群下人更加慌张了,忙跪地磕头,口中喊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 第31页 思君懒得理他们径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对后面跟着的柏青道:“这些人交给你了。” 柏青躬着身子道:“是,殿下。” “殿下,您刚刚受惊,要叫太医前来吗?”薄云跟在后面轻声询问。 “不用了。”思君撇下她,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谁知刚进院子,便见乌有兰同一人相对而立,似乎在对峙什么。 思君眼睛一转,脚步放轻,慢慢走了过去,只听见乌有兰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你知道的还挺多……”乌有兰就转过头望向思君的方向。 思君还想考虑一下怎么称呼对面长着一张可爱面容的成年男子,那男子便径直张开双臂,热情道:“徒儿有没有想为师啊!” 嬴思君和乌有兰同时皱起眉毛。 那人却好似没有看见大大咧咧地走到思君身旁,瞧了瞧她的脸色,痛骂道:“究竟是哪个猴崽子,竟敢欺负我大名鼎鼎灵犀真人的徒弟,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他生气的样子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灵犀真人吕相如?思君将视线投向有兰,有兰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只是些小贼而已,师父不必在意。”思君淡淡说道,语气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吕相如似乎没有觉察到她态度的不同,咧着嘴笑道:“哈哈,那你也别太在意,且让为师再教你几招,出去你便可以横着走了。” 思君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完全不在意。 “你最近可曾遭遇到什么啊?为师修炼之时感觉到你公主府上似有不详之气。”吕相如笑眯了眼睛,目光却直直地刺向她。 思君负手而立,朝远处的天空望了望,轻声道:“哪里有什么事,只是进宫的时候国师曾经赠我一言,我却是怎么也参详不透,想让师父帮忙解说。” “哦?”吕相如眼睛一亮,痛快道:“快说!快说!” 思君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仙凡咫尺,祸福翻覆。亡在水边,兴在水边。” 看着与吕相如一样陷入沉思的乌有兰,思君笑着道:“沅芷莫不是也想要试着解开?” 乌有兰神色有些沉郁地看着她,低声道:“你竟从未告诉过我……” 思君心弦一颤,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便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这不是一时间忘了嘛,沅芷该不会怨我吧?” 乌有兰眼中那浓沉的黑雾几乎要把她包裹住了,就当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画面的时候,他却突然垂下了眼睫,温柔低声道:“我哪里会怨什么……” 思君心里却越发感觉奇怪了,现在只得把这种忧虑先按下不提。 “国师果然是国师啊!说的话都如此深奥!”吕相如抚掌大叹,转而道:“你犯水劫,以后还是少去水边。” 这水劫已然都应验了,现在说这些也未免晚了一些。 心里虽是那样想的,嘴上却恭敬道:“师父所言甚是。” 吕相如满意地点点头,“我们道门满是神通,越歌还应该常去拜访拜访高人,仔细询问自己的命数。总之,多与道教亲近总是没坏处的。” “那师父可否代为引荐呢?”思君立刻跟着询问。 乌有兰的目光从思君身上划过,又落到吕相如的身上,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 吕相如捏着袖角想了想,才道:“最近息风仙人云游到玉京,到时候可以领你去拜见他。” “仙人?那国师也是仙人了?” 吕相如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只是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便放下戒心道:“没错他便是凝虚仙人了,你师父我也很快就可以被封为仙人了,哈哈……” 思君眼中的神色满是不屑,吕相如却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看见。 仙人居然还是自己封的,那道教组织还真够脸大的。 思君故意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带着热情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要是师父成为仙人,徒儿是不是也会有机会可以看到一君三圣了。” “哈哈,紫薇神君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就连三圣我也才只知道一个而已。”吕相如甩着袖子显然不想跟她多说,只见他长袖微晃,一股淡淡的烟香弥漫开来,乌有兰凑近思君,很快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便消散了那股香味,思君刚想张嘴说什么,就见乌有兰递过来的眼色,随即沉默了下来。 吕相如在原地观察了两人一下,乌有兰立刻目光呆滞起来,手指却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思君立刻也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眼神呆滞朦胧。 吕相如看到两人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便一点都不担心地从月亮门出了院子。 不知道他有没有彻底离开,思君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就感觉他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掌心,再一寸寸地攀爬上她的皓腕,摩挲着她手腕处的命脉。 乌有兰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耳旁嗅了嗅,诱人低沉道:“越歌今日的熏香我好喜欢……” 思君只觉得从他嘴中呼出来的空气喷上她的脖子,激起汗毛竖起。 “呵呵……”他低声笑着,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多关注关注我吧!我快忍不住了……” 思君猛地推开他,“噌噌”的后退几步,戒备道:“注意你的身份。” -- 第32页 他一手捂着半边脸,留下另一只眼睛露出诡异深黑的目光,笑道:“身份?我有什么身份?每每你遭遇危险我都不在你的身边……你可知道我又多恨自己吗?我为什么总也救不了你,即便我抛弃一切来到你身边,我也不能……” ☆、爱慕 “乌有兰!”直觉告诉思君这样让他说下去很危险,便放软声音道:“沅芷,你是太过担心我吗?” 乌有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到思君反感的目光,顿时感觉好像一盆凉水直接朝自己倒了下来。 思君撇过头,远离他几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他垂下头,攥紧腰间红玉玉佩道:“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他们就靠着这些赚取贵族的信任。”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思君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还不明显吗?因为这些我也会用啊!”说着,他便直直地看向她,那黝黑的目光恍若深潭,一圈一圈的漩涡把她搅在其中。 她感觉自己沉进水中,黏腻的水慢慢浸湿她的衣物,覆盖她的身体,刺进她的血脉,胸口艰难的起伏,难以喘息……救命……救命…… “哈……哈……”她攥紧胸口的衣物,身体剧烈的起伏。 他神情幽暗地看着她,缓缓凑近吻上那发白泛冷的双唇,睫毛微颤,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脸颊泛起红晕,温柔的声音恍若三月春风:“殿下,你明白了吗?” 声音的尾端带着叹息的余韵,藏着令人落泪的“求而不得”。 “啾啾……啾啾……” 恼人的鸟鸣声响在耳畔,销金帐中美人拥被高卧,十分不满道:“来人!” “殿下?”轻快的女声响起,让刚刚醒来的人精神为之一震。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思君难受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记得自己踏春回来惊魂未定,又遇到了传说中的师父,乌有兰解释了一通所谓道教神通都是装神弄鬼之后,自己便回来睡了。 “回殿下的话,已经是酉时了。” “圣上的宴会是什么时候开始?”思君一把甩开帘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 “是戍时,殿下还有时间。”薄云的声音传来。 “乌有兰呢?”思君口气不好地问道。 还没等薄云答话,乌有兰带着笑意地声音便从屏风后传来:“殿下是要带我一同前去吗?” 思君头皮一麻,却不记得自己找他做什么了,只能道:“嗯,你便同我一起去吧!” “多谢殿下恩典。” 恭敬有礼、温柔似水,这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却让她十足的害怕。 似乎又忘了刚刚想问他的问题,自己的记忆力怎么消退的这么厉害? 思君难受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殿下!”枕霞、薄云皆惊恐地叫道,倒把思君自己吓了一跳。 她讪讪地放下自己的手道:“这下子可真得和萧涉水绑在一起了。” “其实这件事对殿下也未必没有好处。”乌有兰一边说着,一边“啪”的一声打开扇子,“萧涉水那里倒好应对,殿下现在应该考虑的反倒是圣上那里。” 思君故作正经道:“圣上应该会好好关心清河公主的。” 乌有兰顿时笑了起来,让两位婢女退下后,才缓缓掀开珠帘走进她的卧房。 “公主闺房也是你可以乱闯的?”思君瞪着眼睛道。 乌有兰将手中的折扇甩了一个花,笑道:“殿下,是不会怪罪我的。” 红衣的乌有兰显得越发妖孽起来,嘴角一勾,便让思君有些晃神。思君一脚踹开身边的绣敦,似乎十分不满自己竟然会被美□□惑。 “殿下这是在干嘛呀?”嘴角微微勾起,他半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思君故意皱着眉头道:“你这么穿的花红柳绿的,真难看!” 乌有兰眸光渐凝,却依然笑着说:“我又不是穿给别人看的,殿下新换的衣衫也很好看。” 思君不想再接他这般调笑的话了,便扭身坐到离他稍远的地方道:“依你之见,今日害我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呢?” “苦肉计这种事儿,倒不像河间王会做的。”他细长的手指拂过扇面,眼中一片温柔。 “你倒是为他说话。”思君斜睨了他一眼,却突然抢上前一把夺过他的扇子 “越歌!”乌有兰慌张去抢,思君立刻背过身,“唰”的一下打开折扇。 “越……越歌……”乌有兰尴尬地看着她,思君淡淡地瞅了他一眼,直接将扇子摔进他的怀中。 “呵呵,真想不到乌先生也是风流轻狂之人。”说罢,便自顾自朝外走去:“来人,通知西陵,本宫要用车!” 乌有兰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爱慕的神情如海深沉,他低下头,发丝落到扇面上,又被他无比轻柔地拂去,生怕破坏一点扇面。 雪白的扇面上唯有红色口脂留下的唇痕,他看着扇面就像看着自己心爱的情人,缓缓俯身轻轻嗅了嗅,款款留下一吻。 “风流?轻狂?越歌……那仅仅只是对你罢了。”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殿下?”柏青疑惑地朝着思君行礼。 思君站在墙根底下,轻声道:“我问你,你可知道小寒山有一个身穿花衣、头戴花冠、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人?” -- 第33页 “那人是不是武功高强,且文采斐然?”柏青恭敬道。 思君眼睛一亮,点头道:“武功是很高强,文采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那便不差了,玉京再也没有第二个整日身着彩衣鲜花插满头的天才了。” 显然这个人似乎很有名,柏青让思君欣赏的一点就在这儿,从来不会多话,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那人是谁?” 风扫过她的衣摆,微微颤动。 “他是董淮,玉京四大贵族董家的嫡次子,玉京第一天才,青城书院三怪才之一,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可惜,为人放荡轻狂,大概在五年前便离家出走,到处仙游。”柏青娓娓道来。 “青城书院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思君实在很想去青城书院探一探,现在朝堂上许多人才都出自青城书院,可惜这个地方不收女弟子。 “属下想,殿下,可能需要这个信息……”柏青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在思君颇有威势的目光下,才低着头道:“殿下事物繁忙,可能是忘了,鸳鸯山庄当年是为了方便和在青城书院求学董淮联系才修建的,在这一期间董淮放弃了学业,而后荀有光上山求学,鸳鸯山庄便成了与他私下联系的幌子而广为人知。” 乍听这番话,思君简直倒吸一口冷气,自己是在青城山脚下建了一个鸳鸯山庄不断地挖青城书院的墙角? 不过,既然自己曾经联系过董淮,那为何他那时对自己又是这样一番态度呢?难道是因为萧涉水在? 思君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柏青,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柏青远比乌有兰要可靠的多,更何况柏青还属于自己暗军中的人,也已经认自己为主。 “那桃源居呢?”思君面色不变地看着他道。 柏青的头低得更低了,似乎一点都不想看到清河公主的脸色。 “那里是主上为了和名伶系春风赏桃花修建的。” 思君脑中一阵翻腾,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自己以前究竟在干什么,在圣上的眼皮底下做这些难道仅仅是为了自保吗?还是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思君难受地揉着自己的额头,轻笑道:“这样一番作为下来,天下人定认为我是那放荡之人了?” “能看的更长远的人自然不会这样认为。” “那柏青你是这样的人吗?”思君看到他微微缩进衣袖的手似乎攥着一本书。 “主上手中能人无数,属下也只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思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轻声道:“你这样态度,倒是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柏青一震,似乎有些惊喜地抬头看了一眼思君,接着又垂下了头。 “不过嘛……我倒是要先考考你。”思君莞尔一笑道:“你可知道又多少同你一样的人?” 柏青顿时明白了思君的意思,整个时候他反倒抬起了头,眼中的忠诚与热切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看,恭敬道:“请主上给属下一段时间。” 思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去,刚转过一个回廊,便迎面撞上一个红色身影。 “你!”思君吃惊地瞪着他,乌有兰狡黠一笑,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身,思君甚至可以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来的热气。 他眨眨眼睛,笑意是怎么也掩藏不住:“殿下,何必这么心急,我一直站在殿下身后,从未离开过。” 思君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地想要推开,谁知他却纹丝不动,反倒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两只手。 思君更加吃惊、惊慌了,眸光闪烁却是怎样也不想同他对视。他发出闷闷的笑声,思君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殿下可真是全天下最狡猾的猎人……”他的眼眸蕴含着整块的天空,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春宴 月上柳梢,春风欲醉。 思君拖着长长的裙摆,目不斜视地路过穿着各品级官服的人,乌有兰一身醒目红衣跟在她的身后,偶尔帮她收拾一下有些褶皱的裙角。 思君盯着远处朦胧的光线,却知道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一个不在暗中打探自己的。他们或因她自己的名声而关注清河公主,或因自己和河间王被刺杀一事而关注,不论哪一种都是她所不喜欢的。 思君寒着脸坐到御座下方左手第一个的位置上,乌有兰则坐在她的身后,她旁边不远的位置正是刚刚才见过面的御史大夫萧金缕。 萧金缕朝她欠了欠身子行礼。 思君微微点头,这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是从对面递来的。她抬眼看去,只见萧涉水再烛火下微微笑着。 奇怪,明明萧涉水就坐在自己对面,为什么自己落座的时候偏偏能忽略掉他呢? 思君眉毛一挑,也朝萧涉水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顿时身边的谈话声都小了许多。 “殿下……”乌有兰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与萧涉水的对视,思君现在对他有些害怕,却仍然很珍惜这个人的才华,不想因为一些小事撕破脸,而乌有兰也能够很好地把握不让她真正动怒的度。 “嗯?”思君回头看向他。 即便漫天星光、椒兰宫灯也比上他此时的神情,那是将天下都愿意捧起奉给心爱之人的深情。 -- 第34页 思君狼狈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酒杯里微微晃动的粉红酒液,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他,也不想回应他…… “皇上驾到!”林公公尖声道。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各官员均跪了下来,即便桀骜不驯的萧涉水,也弯起自己的黄金膝盖,跪在了地毯上。 思君刚要行动,却被乌有兰从身后拉扯住。 平时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捣乱,这样想着的思君,便用胳膊使劲朝后捅了一下,后面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随后乌有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殿下,一向不用行大礼的。” 思君这才明白他只是想要提醒自己,可是捅都已经捅了,错怪就错怪了呗! 她扯开他的手,却轻轻捏着他的袖角抻了几下。 即便现在是皇上盛宴,即便九五之尊近在眼前,可乌有兰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无限柔情地挠了挠她的掌心,见思君似乎害羞的一抖,越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沉在蜜糖之中了,果然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他们两个人本就该如此甜蜜。 “清河?”似乎注意到思君奇怪的神色,圣上走到她眼前的时候轻声问了他一句。 思君自己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却听到身边的萧金缕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思君木着脸,摇了摇头。 圣上锋利如刀的视线落在她身后乌有兰的身上,颇有些热切道:“人人都说玉京双绝,朕今日终于有幸见到乌子了?” 乌有兰欠了欠身,仙姿天成一派潇洒,“草民一介布衣,当不得圣上如此称赞。” “哈哈……”皇上朗笑出声:“乌子何出此言,既然是栋梁就应该为朝廷效力,况且凭您的本事,封侯拜相也是不在话下的。” “陛下!”荀公似乎有些颤抖地出声。 皇上根本没有回身看他,却自然而然地握住思君的手,视线在她的手串上停留片刻,复笑道:“姑姑,也该劝劝乌先生,为朕效力,自然也是为了大秦效力。” 思君淡淡一笑,“沅芷他就是这么一副倔脾气,他到陛下身边,肯定会惹陛下生气的,青城书院不是也有很多能人异士,陛下何不从中挑选有用之人?” 皇上烟波微晃,牵着思君的手便往御座上去,边走边道:“朕也想过啊,青城书院三才子可是念了好久的栋梁,知道这三人各有怪癖,朕也很是理解,可惜荀有光早逝,董淮弃家背祖又疯疯癫癫,而唯一剩下的娄家庶子……”说着他用不满的神色看了思君一眼,思君神情一震,直接停下脚步。 “娄山月不是也被姑姑收到麾下,正打理着您三郡的封地吗?” 思君这下子可是真的弄懂了皇上的意思,这是在指责自己收拢人才太多,威胁了帝位。 不过,思君站在御座高台上,望着诸位大臣的发顶,想象着踩在众人的头上,光是这样想想就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果然权势会让每个人都上瘾的,而站的离这个位置越近的人越是渴望得到这个位置。 这一时刻,思君发现其实自己的心和萧涉水是一样的,看着他跪伏在地上的身形,思君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好在自己比他离得更近,而他此生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站在这个位置上的。 “陛下,说笑了。”思君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是在带我去哪里?” “朕想与姑姑一同坐在这里。”皇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却一阵心惊胆战,只能当作笑话道:“陛下莫要说笑了,我知道自己的位置。”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色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姑姑,莫要多心,朕没有其他意思,朕一向信任姑姑。”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今日你发生了那等危及性命的事情,朕实在担心是有小人故意为之,目的是要让你我离心。朕可是一直记得,因为有了姑姑的支持,才有了朕的今天。” 皇上努力地将凶手的人选放在河间王身上? 思君看着他察觉不到任何多余情绪的双眸,轻声道:“我自作为清河公主,便知道我能获得的荣光和遭遇的危险。” 他抿了抿嘴,到底还是将手放下了,转身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因为思君与皇上交谈的声音小,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听到两个人谈论了什么,只是觉得两人交谈了好久。 他瞅到思君盯着下方众臣的神情,笑道:“这种万人之上的感觉,可是每一个男人毕生所追求的啊!” 思君微微仰起头,阖上双眸,似乎在感受这个位置的荣光。 他目光一时有些阴郁,问道:“姑姑,可愿意与朕一同上座?” 思君退后一步,用行动说明了自己的答案。 皇上的脸色一时间难看起来,便随意指了指脚下脚踏道:“既然你不愿上座,那便坐在这里吧!” 思君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在脸上扇了一个巴掌,脸上难堪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心底。 “皇上何意?”思君正色道。 他坐在座位上,俯下身子凑近她,目光甚至可以探进她的眼底,“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吗?” 什么意思?他的话是要求自己做什么吗? 思君垂下眼睫,睫毛上似乎沾染上了夜里露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犹豫了很久,思君终究选择坐在他的脚下,红色的裙摆如花朵般绽放在皇上的脚下,他望着那艳丽的颜色有些发呆。 -- 第35页 底下众臣似乎被清河公主的举动惊吓到了,下面一时间嘈杂起来。 皇上单手捂着自己的嘴,轻轻咳了几下,嘈杂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他浅浅一笑,朗声道:“今日踏春节,朕与各位同乐!” “谢圣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盛宴开始。 思君攥紧双拳,冷冷地看着下面的舞姬表演。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怎么会忍受这样的屈辱。 不过,付出的越多,我也必将从他手中讨要的更多。 她的目光游移,突然抓住乌有兰望来的忧心神色,他的目光带着安慰,右手举起了一个香囊朝她示意。 香囊?香! 思君顿时想到吕相如装神弄鬼前自己所闻到的烟香味,难道皇上也使用? 她目光中的警惕神色更甚,微微垂下头,防止别人的窥视。 皇上单手支着头,懒洋洋地打量着她道:“你经历一场刺杀,必定心神未定,不如等宴会散后让国师给你看看?” “国师的医术还能比得上御医?”思君冷冷反问。 皇上却没有在意她的语气,玩弄着坐垫上的流苏道:“国师的神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思君抬头看向他,神色故意流露出不满道:“我觉得国师十分讨厌我,而我也不想看见他!” 皇上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柔声道:“国师很喜欢你的,听说你被刺杀,还特地为你寻了南国香料,制成安魂香,点了它之后你的精神也能好些。” 来了!思君越发的警戒起来,眸中闪烁着星星火光。 ☆、御座 “是吗?这香料竟如此神奇?”思君嘴角翘起,盯着他平静的双眸笑道。 皇上的手指随意敲击着扶手,“自然,朕也用过,之后夜半再也没有咳醒过。” 思君凑近身子,关切道:“陛下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国师真有神通,应该好好调理你才是。” 他黑沉的目光一触即离,转而落在下方站起身子擎着一杯酒的河间王身上。思君也随着他转移了视线。 萧涉水噙着一抹爽朗的笑容,冲着皇上举杯大声道:“愿圣上洪福齐天,本王敬圣上!” 皇上眼中的神色渐深,似笑非笑道:“那朕就谢河间王的祝酒了!”说着边端起身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萧涉水也立刻干了这杯,大笑道:“哈哈,痛快!” 思君听到皇上有些难受地喘息,似乎在死死抑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咳嗽出来,脸颊被酒气熏染上酡红。 “本王今日与圣上共饮,说不上来日便成为一家人了!”他边说着边用爱慕的眼神看着思君。 思君头皮有些发麻,身上还留有一道冰凉的视线,思君强忍着不适对着他浅浅一笑,似乎与萧涉水真的是两情相悦。 “哦?朕倒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皇上眼睛半阖,声音低低带笑,“难道是因为小寒山上的英雄救美才两情相悦的?” 萧涉水“哈哈”大笑,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点头承认。 思君抬头扫了一眼台下各位大臣的神色,便又低下头来。 他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不是朕不应,而是有太多的人跟朕这样说了,朕可不知道河间王你会不会是下一个荀有光。” 整个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奇怪起来,思君的食指绕着自己的青丝,妩媚的笑了起来,红色镶嵌金线的裙摆在宫灯的照耀下越发的璀璨起来。 皇上瞥了思君一眼,几乎是瞬间便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朝着萧涉水道:“如果河间王待清河的心思是真的,那朕也颇感欣慰,毕竟……”他将手亲密地放在她的肩膀上,“毕竟清河公主是朕唯一的亲人。” 说罢,皇上微微抬头,脸色有些失落伤感。 “陛下……”林公公在身旁忧心地唤了一声,还不断用眼神示意思君。 在这般伤感时刻,萧涉水却脸色不变低声笑了出来:“陛下是在同本王玩笑吗?殿下唯一的皇子可也在这宴席上呢!” 皇子?当今圣上还有皇子在? 思君疑惑地将视线扫过全场,却仍旧没有发现一个像皇子的,不禁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乌有兰。 乌有兰这时才上前一步,站在萧涉水身边拱手道:“殿下是陛下的亲人,陛下自然不舍得公主殿下,今日盛宴应该好好享受,何必谈论这些呢?你说是吧,河间王殿下?” 萧涉水与乌有兰热切对视一番,接着两人同时转开眼睛,萧涉水冲着思君温柔而笑,亲昵道:“越歌也不愿在这儿大庭广众下谈论这些,那我们改日再说这个。” 思君眼睛一转,倏尔甜蜜地微笑起来,柔声道:“陛下,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也不要为难子青……和沅芷嘛!”她作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脸上出现红云,欲说还羞地偷偷望向萧涉水。 “呵呵……”皇上胸膛起伏几下,低声笑了出来,而抓着她肩膀上的手指却越发收紧,思君忍者肩膀上的疼痛笑得越发甜蜜。 而乌有兰看向皇上的眼神也越发锋利起来。 “好啊……很好啊……”他的手指划过自己苍白的脸颊,轻声道:“那清河公主春宴后找我解释吧!” 思君只觉得他的手抓得越发紧了,似乎指甲刺破了衣服、划伤了肌肤。 -- 第36页 “陛下还有什么事情?”思君眼神凝结成冰,她实在担心圣上暗地里用什么手段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姑姑难道信不过侄儿我吗?”皇上放柔了声音,想要软化思君的态度。 人总是这样,一面说着相信要相信,一面却总会做出一些让人再难相信他的事情。 “皇上说笑了。”思君笑了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抿了抿嘴,眸中墨色渐深。 思君想了想,才开口问道:“好像一直没有听圣上怎么提到过您的皇子?” 皇上哼了一声,抬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台下的轻歌曼舞的妖娆美姬,不耐道:“提那个废物做什么!” 竟对自己唯一的皇子如此不屑? 思君笑了笑,瞥到乌有兰看着自己的眼神,最终还是心有不喜道:“我等着聆听陛下教诲。” 皇上这才放松下来,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继续沉迷道歌舞中去了。 “那我就先回座了。”见他没有反驳,思君便皱着眉一步步走下了御座高台。 “殿下……” “越歌……” 思君直接越过两人,烦躁道:“现在不要跟我讲话,我心中烦闷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无奈叹息。 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思君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这时一只宽厚大手盖住了她的手背,思君没有抬头,只是愣愣地看着被白玉酒盏放在一起都毫不逊色的那只手。 “即便是清淡的桃花酿也经不住殿下您这般喝。”乌有兰温声道,一缕青丝从肩头滑落。 思君有些难受地看着他,而她的表情却让他也心痛起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会帮你的。” “我被人侮辱了!你看他待我像待狗一样!” “我会帮你报复回去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思君的眸光一片水色、波光粼粼,在这样的目光下乌有兰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刨出来给她看。 “你什么也不知道!乌有兰,你什么也不知道!”她苦闷委屈的声音像一根根绷紧的银丝,在切割着他的内心。 乌有兰伸出双手,捂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掌,强硬道:“越歌,看着我!” 卓然的气质、耀眼的容貌,在朦胧灯下摇曳出旖旎的颜色。 思君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蒙了一块薄纱,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依稀听到他如宣软白云的声音—— “越歌,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我现在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什么又许多人拥有如吕相如的手段,可以在你不知不觉间透露许多信息。他们能够随时害你,而你却害怕打草惊蛇不能随意处置他们,不过……” 思君感觉从他的手中似乎滑落了什么东西落在她的掌心,他的手指与她的交握在一起,牢牢的…… “我会带着你一点点看清你周围一切的,如果这天下仅有一个人希望你好好的,那便是我了。我愿用我的一切来换你今生的笑颜。” 似乎被他迷惑住了,思君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伸出手朝他的脸颊探去,轻轻触碰那被风吹的有些凉意的容颜。 那一瞬间好似点亮了一树繁花,他满足和惊喜的神情熏得人醉。 “我发现……” “嗯?” “你还真是诱人。”思君突然勾起一个绝美的笑容 ,凑近他轻声道。 “嗯……”好像桃花飘落,落到他的眉梢眼角,满是羞意情丝。 “唉,散宴后我又要去面对国师与圣上的双重夹击,沅芷啊沅芷,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思君将他递给自己的东西妥帖地放进怀中。 乌有兰却好似还没有从思君的亲近中缓过神来,看着她痴痴道:“即便国师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用的不也是骗人的把戏嘛,只要你随身携带我送你的那个香囊,便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把戏了。” 她握着白玉杯把玩,似是随口道:“你可真是厉害,连大秦国教吸引教徒的秘密手段都了解。” 乌有兰笑了笑,这次却没有隐瞒道:“不过是些小伎俩,看得多了自然也会知道。” 看得多了?乌有兰之前生活的环境难道和道教有莫大的关系? 看出她的怀疑,乌有兰继续道:“说是大秦国教是道教,实际上与原本的道教早已有了本质上的不同,不过是教权与政权勾结的结果。” 思君的视线自他腰间划过,他摆弄红玉玉佩的手指一僵。 身穿红衣,却又带着红玉玉佩,的确有些不太搭配。 “这枚玉佩是殿下送给我的。”乌有兰看着她道:“我明知道殿下已经不记得了,可还在奢求着最起码不要忘记于我而言最重要之物。” “抱歉……”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乌有兰不在意地摇摇头,郑重道:“当时殿下是不明白其中典故,才随手给我的。我希望在殿下在真正知道送这个玉佩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告诉我……” 思君看着他伤感的表情,不忍心地点点头。 许是,二人说话说了太久,萧涉水面露不满地踱步走到近前。 “我不去找你,你难道就从来不会找找我吗?”他抱怨着。 思君一副“我够给你面子”的表情看着他,却越发地惹怒了萧涉水,他抬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怒道:“你呀!是没有长眼还是没有长心,拜托,做样子也不能做的尽职一些吗?” -- 第37页 “嘿!”思君不满他的动作,向后躲了躲,“你今天别来烦我,圣上宴会后还要召见我呢,都是你惹出来的破事儿。” 萧涉水简直要被气笑了:“清河公主,您能不能讲点理啊!” “呵呵,本宫就是理。” ☆、傀儡 春夜池塘边虫声星星点点,林公公提着一盏琉璃灯,走在清河公主嬴思君身边,小心翼翼地为她领路。 静谧的夜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殿下!大皇子殿下!”侍从慌张的声音突然响起。 “滚!”一个清亮的男声带着满满地怒火。 “啊!殿下,别扔!别扔!陛下,一直很关心殿下的,殿下一定要体谅皇上的一片苦心啊!” “呵呵”那皇子冷笑出声,冷淡道:“本殿就是他的耻辱,他能看上我才怪!滚!你们都给我滚!我才不是什么殿下!”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随之而来的是侍从下跪磕头的声音。 林公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带着思君加快了脚步,等离开有一段距离,才轻声解释道:“刚才是大皇子殿下……” 思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疑惑道:“陛下跟大皇子的殿下的关系为何如此紧张?” 林公公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思君这段隐情:“大皇子殿下是一宫女所生,而那宫女为了爬上龙床做了许多下作事情,陛下因此才不喜大皇子,而那宫女也在生下大皇子的当夜逝去。” 既然不是难产而死,只是生子当夜去世,这定与圣上脱不了干系。 “那大皇子是哪位妃嫔养育的?” 林公公为难的摇了摇头:“并没有人,只是皇后娘娘对殿下颇多照顾。” 这个皇后娘娘思君倒是听说过,是四大贵族之一董家的嫡女。 思君脸上故意流露出忧心的样子道:“不知道陛下是怎么考虑的,这可是他唯一的皇子,怎能不好好培养?” “殿下还正值壮年……”林公公辩解了几句,却发现思君并没有关注这些,便再不言了。 两人沉默着转进一座小轩阁中,其中灯火明亮,布置雅致。 “清河公主”国师站在床边点头示意。 思君展现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轻声道:“麻烦国师了。” “他既然是我们大秦的国师,哪里又算得上麻烦。”皇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思君忙转头去看,只见他右手执书,斜倚书架上。 “陛下所言正是。”凝虚国师无奈地柔和了眼神,两人一对视似乎交换了什么讯息。 国师指着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道:“公主请就坐。” 思君应了一声,心里却十分紧张,便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 国师转身,蓝色的袍角被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拂起,越发显得像是九天之神降落凡间。 “我来为殿下诊脉。” 思君眨了眨眼,伸出一截皓腕,笑道:“本宫以为以国师神通,可以直接掐指算出呢?” 国师没有回答,皇上却笑道:“清河莫要胡闹。” 思君眉眼弯弯,心中却十分不喜,“我的辈分比皇上要大,可是在陛下跟前,我总像个晚辈似的。” 皇上大步走近,看着国师的手指落到她的手腕上,才道:“你我年纪本也不差多少,只是辈分大些罢了。你性子跳脱,朕要处处为你考虑,外人不知道的却总以为是你处处照顾朕呢!” 思君笑了笑,转而看着国师道:“陛下与国师的关系还真是亲近。” “应该是国师慧眼识才,才有朕的今天。”皇上眉眼稍稍舒展。 国师抬眼扫了他一眼,只是对着手下的脉象沉思,并没有答话。 “陛下的身体近来可曾好些?”思君转了话题问。 大秦皇上嬴浦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随意道:“老毛病了,一换季就反复,真不知道朕还有几年好活。” “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思君皱起眉头,十分不满。 “皇宫之中,也只有姑姑是真心关心朕了。”皇上看似十分信赖地说出这一句话,却给思君很奇怪的感觉。 思君小心试探道:“陛下难道不先立太子吗?” “嗤……”嬴浦自嘲道:“立什么太子,朕身体不好,子嗣不丰,就这一个皇子,还整天一副朕欠他的模样,想想就烦,真不知道这大秦的大好江山将来会落到谁的手里。” 说着,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便落在了思君身上,思君背后一凉,手腕被国师把持也不能乱动。 “大皇子不也挺好的?” 嬴浦摇了摇头,黝黑的眸子牢牢地锁住她的视线:“传位给他还不如传位给姑姑呢!朕相信在姑姑的治理下,大秦会比朕在位期间更加繁荣。” 思君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脸上只能露出“啊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的傻笑。 “嗯”国师放下了为她把脉的手,严肃道:“清河公主忧思过重、又受到惊吓,腹内气息混乱,五行不稳,阳气又隐隐溃散之象,堪忧啊堪忧……” 呵呵,国师说的话,思君是一个字都不信,也不知道他吓自己这一番是为了什么。 思君心里是这样想着,脸上却露出既担忧又惊恐的神色,惶恐道:“那,那国师,我该怎么办?” 思君觉得自己说唱俱佳,以后不做公主,都可以去唱戏了。 -- 第38页 “殿下莫担忧。”国师拂过自己的衣袖,掏出一个小小玉盒道:“陛下,把这香点上。” 林公公引路到这座轩阁就退了下去,这里就只有国师、思君和皇上三人,结果这点香的差事就落到了大秦帝王嬴浦的身上。 嬴浦随手将书抛到座位上,自己拿过香去点。 “国师,这是何物?”思君努力让自己的神色不露破绽。 国师淡淡看着她,视线又落到正拿着青烟渺渺香炉的嬴浦身上。 “那是安魂香。” “传说这制成安魂香的原材料可是一两千金。”嬴浦的声音随着淡淡的香味接近。 “那国师可真是破费了……”思君觉得自己的声音也随着这飘飘荡荡的青烟微茫起来。 “哪里是国师破费,分明是朕花费的更多……”他的声音渐渐接近,思君却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大脑却在一片清冽河水的洗涤中越发清醒了。 “这安魂香本就有安神功效,姑姑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也定累了,今晚就在这姒水阁中歇息吧……” 身体随着他的话语越发的沉重……最终毫无知觉,但是,大脑却越发的清晰,虽然因为眼皮阖上看不到周围景象,思君却可以感觉到两人都在小心地打量着自己。 他们想要干什么? 这安魂香和乌有兰事先拿给自己的香囊让自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沉沉入眠,一个却十分清醒。 “凝虚,这便好了吗?”嬴浦犹豫的声音响起。 “嗯”国师凝虚轻声应了一声。 “这真的是我们找的人吗?不是真正的姑姑?”嬴浦的话语一下子敲在思君的头上,好在自己的身体不能动,要不然自己非得惊得跳起来,难道自己还不是清河公主? 不……不会的…… “陛下不是已经见过真正的清河公主尸首了吗?” “朕不知道……”嬴浦有些吞吞吐吐道:“明明死的那个人就应该是姑姑,可是这个找来的假冒品也太像了吧!朕每每觉得那就是姑姑在身边……虽然是失去记忆的。” “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凝虚沉声道。 “可是……一旦……真的有人知道了呢?”嬴浦的声音阴沉下来,两人也因此陷入了沉默。 许久,才又有声音—— “好了吗?” “嗯” 思君听到两人又凑近一些的脚步声,大脑里似乎蹦进了许多小星星,飞速地在头脑里蹦跳着,整个脑袋疼得厉害。 “你是谁?”凝虚缥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清河公主嬴思君。”身体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完全不受思君大脑的控制,自顾自地吐出一个个答案。 “你喜欢的是谁?”嬴浦接口问道。 思君的身体毫不迟疑道:“乌有兰!” “呵,果然。”嬴浦的声音似乎放松下来,“能说出这个答案便可以知道他就是我们找的那个傀儡,呵,乌有兰算什么,就算荀有光也不算什么,她唯一深爱的便只有那个被她自己亲手杀死的姜离。” 啊!思君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随着他的话语撕裂开来,记忆里却可悲的没有那个人一点记忆。 “一个被掏空记忆的傀儡罢了,那朕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计划要加快进度?”凝虚恭敬问道。 嬴浦的手指玩弄似的拨了拨她的头发,嘲笑道:“那当然了,不过天下真的能找到这么相似的人?” “自然会有,难道陛下不相信我的法术?” 嬴浦带着嘲笑的声音响起:“法术?呵呵,这其中的真相朕难道不知,不过,你们道门真是烦人,想见一君三圣都不容易。” 过了一会儿,凝虚才道:“我又消息,三圣之一的龙王已经到玉京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 “哦?”嬴浦的声线上挑,问道:“越歌,你知道龙王是谁吗?” “不知道。”她乖乖地回答。 “那你这段期间有和暗军联络过吗?” 他居然知道自己有一只暗军? 凝虚似乎露出了不解的声色,嬴浦才向他解释道:“凝虚可不知道朕这姑姑多么狡猾,当年辅佐朕上位,这暗军只露了一角,便让朝野上下无人不惊,这只力量如果不能为朕所有,朕便要将他们全部除掉。” “这清河公主城府深沉、手腕高超,又兼之是女流之辈不易让人怀疑,居然暗中藏了这么一个力量。” “呵呵……可惜她只是一介女流,即便她迟迟不肯大婚怕大权旁落,这皇位之上也没有她的位置,现在也不成了一抔黄土?” 凝虚似乎也低低地笑了出来:“而她手下的谋士强将精兵也都成了殿下的盘中之物。” “啧啧,可惜啊可惜,若她身为男儿身便也没有朕和朕几位兄弟什么事情了。” 两人闲谈完,又严厉地朝自己问道:“你的暗军中都有谁?” “河间王府方砚和……和……” “和谁?”两人出声道。 可是思君的身体迟迟不能说出第二个名字。 凝虚带着清新的气息接近,可这股曾近令她感到舒服的气息,现在却让她十足恶心。 他似乎小心地探查一番,才谨慎道:“她的记忆似乎被人动过。” “谁?谁人竟然有跟国师一样的手段?” -- 第39页 凝虚沉吟道:“难道是她身边的人?” 两人不知道又对视了什么,突然异口同声道:“吕相如!” ☆、闯宫 清风满轩阁,烛光微摇曳。 两人似乎又有了别的计划,凝虚柔声诱导着陷入沉睡状态中的思君—— “嬴思君听着,你不喜欢吕相如,觉得他心机深沉,以后要避免和他来往。” 思君只能木讷地开口道:“是” “不对……”嬴浦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朕觉得她身边的乌有兰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确实查不到他的底细。”凝虚应道。 “那也极有可能是他搞的鬼。” “但我们毕竟不清楚他的底细,还不如按照原来的计划让这个傀儡去迷惑他!”凝虚斟酌着。 思君只觉得心底冰凉一片,自己现在这般样子,不是傀儡又会是什么?记忆全然抹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河公主。 “嬴思君,你有河间王萧涉水是怎么一回事?”嬴浦低下头,气息甚至碰到了她的脸颊。 “暂时结为同盟。” “呵,朕就知道你们这两个狼子野心的,就想谋图朕的江山。”似乎又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他侮辱性地拍着她脸颊,寒声道:“但是你斗不过朕!也狠不过朕!” 他的声音阴沉冰冷,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的。 “河间王和清河公主同盟?那可真是值得担忧啊……”凝虚轻飘飘道。 “现在清河公主可是我们的人啊!”嬴浦阴沉笑道:“嬴思君,你要暗地里弄死萧涉水。” “是” “以及,继续接触暗军,把首领和暗探摸透。” “是” “凝虚,你来加固一下暗示。”他颇为冷淡地说,脚步声也远了些。 那股清爽的气息接近,思君能够感觉到凝虚国师似乎俯下了身子,仔细打量着自己,轻缓而坚定道:“你是大秦清河公主嬴思君,字越歌,你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当今圣上嬴浦,除此之外你怀疑身边所有人都会害你,都是曾经杀你、把你弃置湖上的凶手。记住你是嬴思君,你冷静、理智、细腻,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获利,却也无情残忍,你永远高高在上,你不爱任何人,虽然对乌有兰又好感,但你更加怀疑他,想要掌控他。你是嬴思君,你……” 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让思君的思绪逐渐混乱起来,千头万绪全都搅在一起,怎么也找不到线索和头尾。她被这样如丝如绳的言语束缚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安神香淡淡的香气传来,包裹住她,直接将她拽进更深更稠的黑暗中去…… “你真残忍……” 是谁在说话? “我等着看你求而不得的那一天,我等着看你同我一样痛苦的那一天……” 什么? “可是,我还是不舍得……即便你眼里从来没有过我,我还是放不下你……”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心好痛,快喘不上气来了,究竟是谁?是谁在说对不起? 思君艰难地在记忆的漩涡里挣扎,却不断地被迎面打来海浪压下,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准备永沉海底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拖着她的后背,带着她朝阳光处游去…… “越歌……越歌……”那声声熟悉而又温柔的呼唤,几乎让昨晚遭受了一番打击的思君落下泪来。 那样一双有力的手,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宛若叹息地轻缓一声“越歌”。 脆弱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朦胧的眼眸中含着春水,就那样无限依赖地看着他。 乌有兰眼波所至,皆是柔情。 “沅芷”思君一声呼唤,猛地投进他温暖的怀抱中,紧紧地抱住他,两人之间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他的手掌划过她的青丝,温柔的声音响起:“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这八个字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思君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哽咽道:“我……我究竟是谁……” 乌有兰抱住她,用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碰触着她的肌肤,吻着她的耳坠沙哑道:“你就是清河公主,你就是嬴思君,你就是我一直以来所守护的越歌。” 听着他的话,思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枚白玉印章,上面“越歌”二字,刻得既张扬又深情。这样想来,清河公主的官印显得太过冰冷和生硬了。 红色的印章……梅有鸳鸯……鸳鸯山庄……暗军鸳部和暗军鸯部…… 思君脑中灵光一现,猛地一把推开乌有兰,高兴地拉着他的手道:“沅芷,多亏有你!” 乌有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低声道:“殿下无事便好,要小心嬴浦和凝虚。” 思君诧异地他竟然敢直呼皇上名讳,心中却十分受用他这番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做法,不禁舒展了眉眼,乌有兰的神色也跟着好看了起来。 思君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布置的很是雅致,却显然不是自己闺房的风格。 “我还在皇宫中?”思君询问。 乌有兰点了点头道:“清河公主身体不适,圣上特别开恩,准许其在宫中过夜。”显然,这是皇上传下来的口谕。 -- 第40页 思君点了点头,手指却爬上他的肩头,攥住他的衣料,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你是怎么进来的,没有关系吗?” 他眉眼间满是春意融融的笑容,蜜意层层荡漾,口吻亲昵:“你不必担心,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抓住的。” 思君心底一凉,将乌有兰深不可测这个评价深深地刻入了心底。 “你难道真的是偷溜进来的?”思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乌有兰周身,只见他身上是一套黑色暗刻锦绣的紧身武服,衬托着他稳重的神色,越发觉得他值得人信赖。 “我说你今日怎么看上去不一样了!”思君带着赞赏的惊讶表情,明显取悦了乌有兰。 只见他眼角蔓延出浅浅的桃红,噙着笑意道:“我就猜皇上会在今日动手,他的狐狸尾巴快要按捺不住了,所以我今日才特意穿了红色衣袍来掩饰里面的夜行黑衣。” 怪不得你不穿白衣,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越歌以为什么?”乌有兰歪着头盯着她的双眸。 思君手指微颤,却不避讳他的目光,坦然道:“我以为是你性格突变,才改变了穿衣风格。” “呵……”乌有兰单手捂着嘴,眉眼弯弯,笑道:“那越歌喜欢哪一个我呢?” 心在剧烈的跳动,大脑却无比清新,思君看清他眼中毫无保留的爱慕,十分苦恼自己应该如何应答。 究竟要如何应答才能不让他做出出格的行动,又能让他继续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不断地帮助自己? “你真的想要现在这个我的答案吗?”她亮晶晶的眼睛里藏着星星数点。 “在我心中,越歌只是越歌,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想圣上是不是说出了什么话让你以为自己不是嬴思君?” 思君微微低头道:“你不是可以预料到皇上要采取行动的吗?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那日一日不归,直到傍晚才被萧涉水送回来,我当然会去调查发生何事。” 看着他坦然的表情,思君却觉得烦躁。 “城外丛林三生湖,这里可是你亲手杀死姜离的地方。” 思君感觉自己身上发凉,不断颤抖。 “谁是姜离!我不知道姜离!” 他漂亮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渐渐下滑到她的唇上,黝黑的眼睛里闪着令她害怕的光芒。 “咦?嬴浦应该会跟你提到这个人的呀,他就是靠这个来折磨你的,从而在和你的谈话中占有优势。” “你不要再说了!”思君慌张地捂住自己耳朵,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乌有兰却笑得越发温柔,轻声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当初,大皇子在皇位之争中占有优势,最大的原因便是有了姜家家主姜离的支持。而你正是借私会之时约他在三生湖畔相见,并亲手喂给他一杯毒酒,才扭转了当时的局面。” 思君周身不住地颤抖,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藏着恨意。 乌有兰的心顿时便凉透了,果然,即便她表现的再有好感在那个人面前也会全然化为乌有。 他越想自己越觉得可悲,如果说他为了取悦她,而故意变得如荀有光一样的性格,那荀有光就是因为有了姜离的性格,才得到了她的青睐。 “你在隐藏也没用,即便他已经死了,你也失忆了,那个人也一直在你心底……” “啪——”响亮的一声响彻室内。 乌有兰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又将自己满腔的怒气咽了下去。 “你……你再做什么?你就一定要这么欺负我吗?”她柔软下来带着哽咽的抱怨,真的让他无可奈何。 他轻轻碰了碰脸颊,“嘶”了一声。 思君看着他如玉面颊上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透出血丝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些?”思君抹着泪控诉。 乌有兰在心底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什么?因为嫉妒,因为我爱你。 嘴上却道:“你记起来了吧?” 思君一愣,手放了下来,抿抿嘴笑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虽是笑语却带着满满的正色。 ☆、梦约 实际上,当嬴思君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于昨晚嬴浦和凝虚的谈话已经忘记了很多,凝虚的催眠暗示十分厉害,即便思君和有兰早有准备,也给思君的记忆造成一定的混乱,因而当思君看到他时情绪才会起伏那么大。 乌有兰的一番话不仅翻出了她被层层暗示隐藏下的记忆,更是打破了凝虚对她性格所造成的言语束缚。 “这种手法又不仅仅是凝虚会用,要是我来,会比他做的更加天衣无缝。”乌有兰颇为自傲地说道。 思君心中一紧,笑道:“哦?难道这种操控人心、玩弄记忆的手段难道不是道门的人才懂得的?” 乌有兰的右眼朝她眨了眨,说道:“就像你想的那样……”长长的尾音让思君心里一突,不过,乌有兰摸了摸自己被她掌掴的面颊,委屈道:“你也真下得了手,我再怎么样也都是为了你好。” 思君也有些不忍去看,那有些肿起来的脸,转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明明我不该记得那个人才对。” 他的上牙死死咬住下唇,声音却一如往昔温柔:“姜离之事你在近几年也想开了,毕竟,你的目光更为长远,沉迷情、爱本就不是你会做的。” -- 第41页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乌有兰所说的也正是自己所想的,不由得感叹道:“你总是知道我的心思。” 他摇了摇头,双手捧起她的手,贴近自己没有受伤的脸上,语气亲昵道:“可是你的心思远远比我想的要复杂……” 思君低着头,看他那副如小狗般请求怜爱的样子,轻声道:“我可弄不懂你的心思,你的背景和心思总是那么深沉。”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手中,闻着指尖残留的香气,闷闷道:“我也害怕啊……越歌……你不知道……我是从多么高的地方跌落下俩,在我深陷泥潭、最不堪的时候却恰好遇见了你,这既是我的幸运,又是我的不幸。” 她柔软的手掌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轻声诱导道:“那沅芷愿意告诉我吗?和我一同分享你的痛苦……” “呵呵……”乌有兰在她的手中突然笑了起来,热气喷在她的手掌上,那股粘人的热气随着血脉攀沿。 “你在笑什么?” 他抬起头,朗星双眸含着春水柔情:“殿下不必再套我的话了,我的背景的确与道门有关,但是已经被人陷害逐出了,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不论是我还是你都会遭遇危险。” 思君轻轻笑了一声,手指温柔地缠绕着他的青丝,“我明白的,沅芷做的都是为了我好。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太好,有些时候委屈你了,但我还是很重视你的。” 她的话语就像是蜂蜜一样,将他牢牢地包裹粘粘在她的利益、计划中,他明明知道前面是陷阱、是美人计,却无法抑制心之所向,身体的主动靠近。 “那皇上和国师就是害我的凶手?萧涉水又如何提前得知,前来救我呢?”思君疑惑地说。 “那就要看殿下的了,男人都是这样的动物,为了争取雌性的关注,总是会得意地展现自己的羽毛,有时甚至会因此露出自己马脚。”他握住她的指尖,轻轻吻了吻,道:“这里的真相,你一定会知道的,没有人能瞒住你想知道的。” 思君挑了挑眉,将自己的手缩回放进被子中。 乌有兰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起身道:“那我先在宫外等待你,既然你看到了真相,就不要再轻易相信嬴浦那一套血脉信任的说法了。” 说着,他背着手缓缓地倒退,视线锁定在她的身上,一瞬也舍不得离开,知道最后腰部抵在窗栏上,他叹了一口气。 “越歌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 他手朝后一伸推开窗户,向后一翻,蹿了出去。 晨风吹起室内的层层帘幔,好似湖中泛起的波纹。 思君松松地披着外衣,光着脚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破开压抑的黑暗。 就在她沉浸在这风景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挡在眼前,凉凉的触感在唇上一触即离。 思君猛地倒退,挥手便打,却被来人一手握住,顺势一拽,她便一头撞进他的胸怀里。 “你……你在做什么!”思君惊魂未定地叫道。 “嘘……不要惊动守卫。”他贪恋地将她抱得更紧,醉人的声音响在耳畔:“我只是想再接近接近你,不要拒绝我,我已经没有办法在遏制自己了。” 乌有兰抬起头,那火热的眸子正如冉冉升起的朝阳—— “殿下,接受我吧!” 思君简直要被他的胡作非为吓死了,眼睛直直瞪着他,根本没有想要开口回应他的意思。 他用手指蹭了蹭她的嘴角,柔情道:“好好好,你别生气,我这就离开。” 话刚说完,思君就觉得身上一凉,那个人却借力一翻,飞到几丈远,脚尖轻点水面,轻身一跃便攀着墙壁跃了出去。 谈吐、才智、箭技、武功无不精通,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是真的能够存在的吗?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他的情感越是火热,她便越是退缩,她害怕那熊熊燃烧的情感烈火将两个人一同烧尽。 “我不能跟他一样不留后路的去爱,我的身后有太多需要保护的东西了。” 迎着朝霞晨光,她的脸似乎也在散发着微亮的光芒,睫毛在风中颤抖,思君缓缓闭上双眸。 “对不起……我还是更爱我自己……” “哐——” 思君猛地睁开眼睛,锋利的视线朝声音的方向扫去。 只见湖边一个身着宝蓝色袍子的总角少年,正愣愣地看着她,他的脚下是瓷器打破后留下的碎片。 思君眉梢稍蹙就立刻被他察觉到了,他漂亮的眉眼也染上了郁色,小心翼翼地朝后面退了几步。 思君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是极为聪慧懂得看人眼色,或者说他成长的环境极为艰辛,使得他不得不看人眼色行事。而在这后宫之中,能穿着宫绣衣物,随意走动,又出身不幸的孩子,怎么想来都只有嬴浦那位唯一的皇子。 她刚刚转开视线,那个孩子却有些急切地凑近,甚至脚还不小心踩在瓷片上弄出声响。 “不要动!”思君高声叫道,那个孩子立刻胆怯地停住了脚步。 待她匆忙换好衣物,又用一根簪子简单地挽起头发出去时,却发现那个孩子依旧一副呆呆地样子,站在碎片之中。 思君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脱离那摊碎片,训诫道:“你怎么能站在碎片之中,这样很容易弄伤自己的。” -- 第42页 那个孩子似乎沉浸在什么思绪中,眼中空空洞洞的。 她蹲下身子,看着他的双眼,却越看越觉得辛酸,世人都觉得出身在皇室便一生权贵、财富享用无穷,却不知道他们仅仅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比其他平民孩子多出许多无奈。 即便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而其他人都说先帝是如何宠爱自己,但在思君自己看来,自己过得也不过如此,否则又怎会养成这样一副凉薄心肠、步步为营的谨慎态度? 想到这里,她温柔地笑了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淡淡看了思君一眼,眼中的空洞与苍茫看得她心惊。他的眉眼天生弯弯,好像天赐一副太阳似的容貌,只要他笑一笑,便可以带给所有人温暖。可是,如今太阳也没有了温度。 那男孩盯着破碎的瓷片不语,思君的视线也转过去,却发现那碎片中夹杂着香土和几根香。 “你想要祭拜?”思君低声道,却吸引了那个男孩的注意,他直直地钉进她的眼中,那双黑亮而不见底的眸子跟嬴浦一模一样。 “你难道不知道后宫中的忌讳?严禁私自祭拜!”思君瞪着他厉声道。 可他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思君简直恨铁不成钢,使劲揪着他的耳朵道:“你说话呀,昨晚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今天怎么就变成闷葫芦了?” 他只是顺着她揪自己耳朵的力侧着头,脸上仍然不露一丝表情。 “那伺候你的太监宫女们呢?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让主子随意乱跑吧?”思君换了一个话题询问道。 那男孩侧了侧头,终于开口淡淡道:“你昨天什么时候见得我?” 看他终于回话了,思君才放下心来调皮地眨眨眼睛道:“就是你准备扔什么东西的时候。” 他咬了一下唇道“我知道你是清河公主,是我的皇姑奶奶。” “唉?”自己就这么被生生地叫老了。 不过…… “你究竟在别扭什么?难道是我惹到你了吗?”思君只是询问一句,却被那个小孩瞪了一眼,他朝前踢了几脚,便将罪证全都踢到了湖里。 “你虽然知道我,可我却不知道你。”思君感兴趣地冲他开玩笑。 他无趣地瞥了她一眼,“名契,无字。” 思君大度地笑了笑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赠你一字如何?” “赠我?”他稚嫩的脸上充盈着喜色,却努力地抑制着自己不展示出来,可惜在嬴思君这样的老狐狸面前早就露馅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而契字又含约定之意,嗯……你觉得以梦约为字如何?” “梦约……梦约……”他喃喃着,却突然在思君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撒丫子跑走了。 盯着他匆匆跑远的背影,思君满是无奈。 “梦约二字的确不错,殿下是说的不好吗?何故这么早就起身了?” 一转头就被站在身后的凝虚吓了一跳,即便思君知道他这是在装神弄鬼,可老是这么被惊吓任谁都受不了啊! ☆、亲缘 思君面露谨慎神色说道:“本宫昨晚怎么会在闻了你的安魂香后就神志不清,甚至在这姒水阁中住下?” 凝虚不慌不忙道:“公主殿下昨日经历了种种事情,必然心力交瘁,那香本来就带有安神功效,殿下一觉到天明不足为奇。” 思君按捺住自己想要嘲讽的话语,狐疑道:“真是如此?” 他一手背后,迎着朝阳而立,冷淡道:“事实便是如此,信不信皆由殿下。” 呵呵,如果不是思君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自己错怪了他。长着一副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的样子,谁知竟有那么一副狠毒心肠。 想要杀我?哼,本宫倒要领教领教你们的厉害,现在可是你们在明处,而我在暗处。 “那本宫现在可以走了吧?”思君神色间满是挑衅。 凝虚衣摆微微晃动,冷淡道:“殿下急什么,何不洗漱完毕,待用过膳后再离开?” “也好。”思君低头看着脚下,妥协道:“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但我希望这样的事情别再发生。” 他的指尖滑过自己耳边的青丝,盯着她的表情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殿下不信任皇上。” 思君心中一突,直接转身离开,生怕被这个高明的国师看出什么来。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水阁门口,凝虚长袖翻动,手掌摇了摇朝不远处示意。只见茂密的树丛后露出一角黑衣。 “梦约二字的确不错,你以为呢?”在黑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嬴浦的面容苍白,跟在他身边的正是刚刚思君以为跑走的少年——皇子嬴契。 “怕只怕梦好难留。”凝虚缓缓踱步走到嬴浦身边,直接伸手去把他的脉搏。 嬴浦一副早就习惯的样子,阴沉审视的目光却不离嬴契的身上。 “父皇说好那便好。”嬴契低头道。 嬴浦轻哼一声,目光又转向凝虚,凝虚了然道:“看样子她是没有发现什么,陛下不用担心。” 凝虚缩回手又道:“你身体又不好,何须这么早到这般露水寒凉的地方来……” “朕能担心什么?”嬴浦似笑非笑地扫视嬴契,手指作爪状抓住他的脑袋,使劲一提,嬴契不得不顺着力抬头看向他。 -- 第43页 “难道还怕那个傀儡也做出和清河一样的事来?” 话虽然没有点明,但凝虚和早熟的嬴契都知道皇上讲的是什么,嬴浦最担心的莫过于,现在这个清河公主像辅佐他上位一般,改为扶持嬴契上位。 “清河公主已死。”凝虚道,而身边的嬴契则努力消减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听着。 皇上考虑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也许她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去,朕的姑姑远比你们想的要聪明的多。” 那是陛下你自己以为的,凝虚一直认为,无论原本的清河公主有多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不可能在他们层层设计更兼有内奸的帮助下还能够逃出升天,陛下只是将她神化了,不愿意相信她已死的事实罢了。 “不论如何,计划还是定的更小心一些。”嬴浦盯着眼前的湖水喃喃道。 “是,殿下放心,在这一点上我们道门一定与您站在同一阵线上。”凝虚恭敬道。 “希望如此了……”话说道一半,嬴浦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便抬手狠狠地敲了他的头一下,直把嬴契敲得眼冒金星。 “瞧瞧,朕忘了什么,原来朕的好皇子还在这里乖乖偷听呢!” 嬴契紧张地后退,却被皇上一把拽住前襟拖到眼前,感受着皇上身上毫无保留地森然杀气。 “你可要乖乖的,少多嘴,否则即便你是朕唯一的子嗣,朕依旧让你求死不能!” 嬴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圆圆的双眼中满是恐惧。 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样子,皇上满意地笑了,松开他的前襟温声道:“乖孩子,好好跟你姑奶奶相处吧!她可是最疼惜你这样孩子了。” 凝虚看着皇上诡异的笑容,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嗯”嬴契低声应了一下,低着头看着地面。 他拍了拍嬴契的脑袋,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态,“好了,你下去吧!” 刚说罢,嬴契便头也不回地一头窜进树丛跑走了。 皇上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这孩子胆子这么小,也不知道像谁。” “依我看他的眉毛和嘴唇都长得挺像清河公主的。”凝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多了一句嘴,毫无意外地得到皇上一个冷眼。 凝虚自知自己妄言了,便低头道:“陛下真的不怕大皇子殿下泄露出去吗?” 嬴浦转身走在前面,无所谓道:“他虽然烂泥,不过那点城府还是有的,利用他给清河增加点筹码不是挺好的吗?” 怕是监视吧?凝虚在心底里暗道: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你呢? “虽然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不过她能够继续扶持着朕的骨血不是也很好吗?”他的眼眸如黑曜石一样,润出淡淡光泽,“毕竟朕总是要死的,她却总是想要这个位置,这么一来,不是很有意思,呵呵……咳咳……咳……” 早起天寒,嬴浦笑着笑着又不由得咳嗽起来。 凝虚冷眼看着,却觉得皇帝陛下既可怜又可恨,他与清河公主互相扶持又互相算计,机关算尽之后,也不知道最终获利的是谁。即便清河公主死在皇上自己的手中,可他还是希冀着她能聪明地扭转死局。 他们既是亲人又是仇人,既是对手又是知己。 远处朝霞晕染,光撒红墙,琉璃瓦斑斑光亮,无论皇宫如何华丽也掩藏不住内里的空虚和凉薄。 “你去查一下到底是谁在刺杀她?”嬴浦虚弱地喘息着命令凝虚道:“竟敢破坏朕的计划。” 凝虚领命而去,只剩他一人孤独地站在寒风中,回头去看在层层掩映下,只能依稀看到一点飞檐的姒水阁。 不一会儿姒水阁中便热闹起来,思君被十二个大宫女六十来个普通宫女环绕着,被细心梳洗、精心打扮。 领头的一个宫女年纪颇大,却眉眼清丽、一脸云淡风轻。她边梳着思君的头发,边道:“奴婢已经好久没有伺候过公主殿下了,今日真是托了上天洪福才又有幸可以伺候殿下。” 听着她熟稔的语气,思君小心地抬眼看她。 那宫女身边一个品级不低大宫女笑道:“德姑姑说的是,自从殿下离了皇宫,我们这些奴婢都很是想念呢!真嫉妒可以留在殿下身边的云姑姑” 看来薄云和这个德姑姑是一个等级的? “你现在怎么样?”思君透过镜子打量着她的神色,只见她的眉目舒展,温声道:“奴婢现在在伺候陛下,幸好陛下不嫌奴婢年纪大手脚不麻利。” “可也难为你了……”思君模棱两可地说道,那宫女却双目含泪,哽咽道:“能得殿下这样一句,簿德也算是值了。” 周围的大宫女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起簿德起来,思君也从她们的对话中明白,这十二个大宫女,都是自己出宫建府之前,在玉澧宫中伺候过的。 皇上找这些人来伺候自己,是在展示他的怀柔手段,表示对自己的亲密? 可惜,我是再也不信了。 象牙梳篦银华胜,白玉头钗金步摇。百花凤尾披锦缎,红霞胭脂口含丹。 祥瑞香炉中青烟浩渺,思君愣愣地看着镜中自己恍若神仙妃子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殿下美貌依旧,气势却更胜往昔。” 思君明知簿德是在哄自己,心底却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 第44页 红润脸庞上灿若朝霞的笑容只让簿德在心底叹了一句“怪不得……” “这打扮可是殿下当年最喜欢的,每当看到您这副样子,驸马爷……”簿德一顿,自知失言道:“殿下恕罪!” 思君面露不解道:“你何罪之有?起来吧,本宫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簿德这才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殿下,能想开了自然是好。殿下和姜公子只是有缘无分,切莫让他磋磨了殿下的好年华。” 又是姜离…… 思君的心已经不再产生异样,可精神却十分疲惫。 不知道这个簿德提到姜离究竟是为了自己好,还是替皇上来试探自己。 “本宫看你也该到放出宫的年纪了吧?”思君转而问道。 簿德无奈笑了笑:“奴婢伺候过殿下、又伺候过皇上,家中的门槛都被提亲的踏破了,可奴婢知道他们娶奴婢是为了什么……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思君随口感叹一句:“想必薄云也是这样打算的吧!” 旁边一个俏宫女接口道:“奴婢跟云姑姑同乡,她之前在家里有个相好的,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了。” “应该是没有了吧?” “我前些日子还在街上看到云姑姑了呢!可是她没有认出我来。” “哈哈,是你认错了吧!” “才不会呢!云姑姑现在变得更加冷漠了,我怎么会认不出?” 几个宫女吵吵嚷嚷起来,直到簿德瞪了她们几眼,她们才安静下来。 “殿下恕罪,她们也是许久没有见到您太开心才这样。”簿德替她们开罪道。 思君摇了摇手,“既然是跟了本宫许久的老人,本宫也不会过多为难的。” 簿德莞尔一笑,温声道:“殿下先用早膳吧,陛下说等您用完膳后,去听听早朝。” 思君心中猛然一惊!他又想干什么! ☆、早朝 思君刚刚在乾元殿左边的耳房中坐定,隔着一扇屏风,听到众臣吵吵嚷嚷的声音,皇上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低沉道:“各位爱卿还要说吗?” 大殿中顿时一静,不知道是哪位大臣顶着来自嬴浦的巨大压力,大声道:“陛下,民间有一首即便是三岁小儿都会唱的歌谣。” “哦?爱卿可知那是什么歌谣?” “玉京有个清河主,塞外有个泊蕤王。水中永远风月住,草上满是白骨枯。陛下,这清河公主既然能和我朝大患泊蕤王相提并论,可见其对江山社稷的危害。”那老臣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颤抖,思君不禁自省难道自己的危害真就那么大? 这时,林公公突然从前殿退了出来,进到这间耳房中。 思君挑挑眉,将疑问的视线投向他,他恭恭敬敬地请了一个安,又将宫女呈上来的茶水双手捧起递给思君。 “正在说话的是谢御史。” 思君捧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公公,直将他看得额头冒汗,才调转视线,轻轻抿了一口茶。 林公公再不多言,乖乖地站在她的身后。 “……荒淫暴虐,实在是让百姓怨声载道,陛下,不惩治不足以平民愤啊!” 咦?这真的说的是自己吗? “众位爱卿既然对清河公主有这么多的不满,为何不亲自去她府上劝她呢?” 大殿之中鸦群无声。 “呵呵……”皇上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出低沉的笑声,许久才道:“朕这里有一份泊蕤王呈上来的表,也许对各位爱卿来说是一件好事儿呢!” 底下众人皆等待着嬴浦将要抛下来的重要消息,思君却悠闲地往身后一倚,想来皇上要说的定是那泊蕤王求亲一事。 果然,只听他道:“泊蕤王有意向我朝求亲,求得正是清河公主,众位爱卿以为如何?朕究竟应还是不应呢?” “陛下!万万不可!”声音熟悉,好像是萧金缕的声音,居然是他第一个跳出来? 思君手肘放在扶手上,手臂支着自己的脸颊,眼睛无神,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好似他们的争论完全不关自己的事。 “清河公主辈分极高,若是小小一个番邦蛮夷娶了我们大秦的长公主,成了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的长辈,再提出无理要求那我们又要如何应对?还请陛下三思!” 也有大臣跟着附和:“是啊,小小一个蛮夷若是能娶我们大秦尊贵的长公主。” “对对,随便找个宗室女嫁了便好。” “老臣到不这样认为。”荀公的声音响起:“清河公主留在大秦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倒不如嫁于泊蕤王,凭借着清河公主的手腕,也许泊蕤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我们大秦的一部分了。况且,清河公主年纪如此之大,陛下对长公主殿下再如何不舍也不能留他一辈子。” “对啊对啊!” “荀公所言甚是。” …… “陛下,虽然我大秦地广人多,可泊蕤也膘肥马壮,能少一事便少一事,那等蛮邦一言不和便要开打,我等礼仪大国不可跟他们作一般计较。”刚才的谢御史站出来看似一本正经道,事实上不就是贪生怕死,担心一旦两国开战影响自己的利益吗? 思君摇了摇头,暗暗嘲笑。 “河间王有何话说?”嬴浦突然出声询问。 那一贯桀骜的声音响起:“区区一个泊蕤何须怕他们!倘若开战,本王也必定派人参战。不过……”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忧虑道:“大秦堂堂大国应下和亲一事也没有什么,许给他们一个宗室女,他们便要感恩戴德了。” -- 第45页 “那河间王是同意和亲了?” “为什么不同意,只是牺牲区区一个女子,便能够保大秦万世基业不是很合得来吗?但是,绝对不能让清河公主和亲,清河公主背后可是有三郡土地和一支军队,若是白白便宜了泊蕤王可不好。” 萧涉水的话有理有据,看似很有道理。 呵呵,我呸,牺牲一个无辜女人就不叫牺牲?大秦儿郎若是只能依靠女人保平安,那还不如齐齐去带孩子。 不论支持不支持和亲,总归都是受利益的驱使。 萧涉水支持和亲,是担心两国开战,自己的军队会被抽调,消磨掉自己的力量;不支持清河公主和亲,是因为一旦嬴思君和亲,她的封地和军队必然会被皇上趁机收走,自己会更加势单力薄,更何况他对清河公主虎视眈眈怎么可能让泊蕤王抢走胜利果实呢? 而所谓的担心清河公主的势力会便宜了泊蕤王只是借口罢了。 至于皇上嬴浦,就是要思君看清楚现在的情势,他是在告诉嬴思君,现在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只有皇上能够决定她的去留,即便清河公主手握重兵都没有用,这就是正统,这就是她求而不得的天下的“势”。 想的越清楚,思君就越是愤愤不平,那个位置为什么我就不行?女人就不可以称王称帝吗?当初自己一念之差,辅佐嬴浦登基,又使用各种手段搞坏名声、拼命藏拙,结果该忌惮你的还是忌惮你,而你曾经想要的,现在也依然念念不忘。 她将手背贴到自己的额头上,双眼前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遮挡。 大殿中嘈杂的声音不断传来,磨得人耳朵发痒。 突然一声大喝——“陛下!” 几乎整个乾元殿都为之一震,嬴浦声音带着亲近道:“大将军有何话说?” 他雄浑的声音传来:“陛下不必忧心,公主也不必和亲,若是泊蕤来犯臣自愿为士卒,将他们一个不剩全都打回北地!” “好!”嬴浦拍案赞叹:“我大秦正需要像封大将军这样的猛将,有将封童,朕复何求?” 真是令人肉麻的拉拢手段,思君百无聊赖地拢了拢头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乌有兰的一句话“封大将军夫人邀我做入幕之宾。” “可是封大将军都这么老了,真能打得动吗?”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要知我老不老,你何不下来和我较量较量。” “啊,我一介文官怎么能比武力,倒是顾将军可以担此重任。” “对啊,还有顾将军。” “嗯,有顾还君在,何惧小小泊蕤。” “哼,老夫也不必他顾还君差!” “啧啧,大将军何必逞能,顾将军可是您一手提拔的,他待您如师如父,连大将军之位都不和你争,若您和他交手,他必定处处让着您啊!” “你!” “咳咳……”嬴浦虚咳几声道:“你们的想法朕都知道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各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臣有本要奏!”萧涉水忽然出声道。 嬴浦的轻笑声透过屏风传来,思君手指抚摸着茶杯瓷壁,凝听…… “昨日臣与清河公主同游小寒山被一伙贼人刺杀……”朝堂上顿时炸开了,萧涉水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他们现在敢杀王爷公主,那么不久之后便敢刺杀皇上您,这伙贼人绝对不能姑息,一面后患无穷!” 听着萧涉水义愤填膺的话语,皇上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这的确是件大事,那河间王散朝后就先留下来让太医看看,免得让朕担心。至于刺杀一事,不如就交给董太尉调查如何?” “多谢圣上。”萧涉水的声音带着些不羁,而董太尉则迟疑了片刻才领命。 “好,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吧!”说罢,就听到嬴浦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这里。 思君眨眨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又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刚好嬴浦一身龙袍从屏风后转了进来。 “你身体可好些了?”他一边转身任由林公公替自己整理龙袍一边朝思君询问。 “睡了一觉,脑袋反倒更沉了。”思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 “你呀,真不会照顾自己,就让太医在你府上多留几日好好为你调理调理吧!”嬴浦随意道。 思君唇角勾起一个调皮的笑容,眨眨眼睛道:“那就麻烦流光侄儿啦!” 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却没有半点杀伤力。 思君却也大致摸到了他的喜好,笑道:“多亏你为我开脱,否则那帮子大臣简直都要把握抓起来浸猪笼了。” “呵……哪个不要命的敢浸你猪笼?那些老臣就只敢在朕的面前说说你的坏话,在你面前可都乖得跟兔子似的。”他难受地拉了拉领口道。 思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难道是在嫉妒我吗?我可真不知道我何时变成了一个妖女、女魔头啦!” 嬴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色终于彻底柔和下来,眼中满是无奈,又带着些看不懂的悲伤。 思君想了想,终于还是顺从心意地伸出一根手指,正好点在他的眉心,嬴浦没有动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她歪着头,笑如桃花春风。 “不要为我伤心……” ☆、重生 天空蔚蓝,天光大亮。 当思君一步步走出华丽的宫墙便见那个红衣背影正立于风中,心中微酸,一种难以表达的情感渐渐弥漫周身。 -- 第46页 他若有所觉,回身浅笑道:“殿下,咱们回家吧!” 回家…… 她努力抑制着眼中的热潮,笑道:“麻烦沅芷等我这么久。” 红如朝霞的衣摆飘荡在空中,使他莫名地透出一种妩媚来,他笑而不语地看着思君,却让她突然记起那个吻。 耳下微红,她别过身子道:“咱们回去吧……” 乌有兰上前几步,伸手扶住她,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掌心,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待坐到马车上,思君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暗道:真是太危险了…… “殿下已经弄清楚答案了吗?”他倚着车壁询问。 她抚摸着手串,轻声道:“嬴浦和凝虚认为真正的清河公主已死,而我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思君低着头,使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即便只能嗅到她的气息,他也能从中分辨出她的心情。 乌有兰轻轻执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握紧,仿佛在给予她力量。 “你一直都在。” “我想也是。”思君抬起头来,朝他明媚一笑,宛若三月桃李初绽,熏醉了一季春阳。 “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必然是、也只能是清河公主。” 乌有兰怜惜地碰了碰她的脸,眼中的柔情浓的快要滴落下来,“你这样坚强,让我可怎办是好?” 思君抿了抿嘴,拿起他的手磨蹭着自己的脸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双眸,试探道:“你能猜到这里的真相吗?他们说他们亲眼看到了清河公主的尸体,而我在三生湖中醒来的时候身体上亦带有死人身上才有的衰败痕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展示给她看,轻声道:“殿下可知道,这天下间有一种药可以令人假死,也有一种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这两种药都可以达到迷惑他们的目的。但是……” 乌有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思君不知不觉地将心揪了起来。 “你怎么不认为是你早已得到他们的计划,并有妥善的安排,甚至为了探查他们的计划,自己让人洗去记忆,深入虎穴之中?” 思君身体微微后仰,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乌有兰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将她的碎发别到而后,抱怨道:“殿下你可真令人伤心,明明是你安排下的计划,我说出来你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不……不是……”思君下意识地反驳,又猛然回过神来,抑制住自己有些张皇的神情,“我只是有些惊讶,完全不知道我竟然会这样安排。奇怪了,如此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就见乌有兰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可惜思君想后悔也不能,他凑近她,用那双压抑着风暴的眸子久久凝视着她,似乎也想把她扯进风暴中,绞碎,然后锁进眼底。 思君攥紧拳头,面上却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手掌却探进她的袖中,将她握成拳的手摊平。 “是啊,为什么这么机密的事情我会知道?自然是我猜到了,那你又为何这么不信任我?我跟你那么多年,你就从未向我透露过半句鸳鸯山庄的真相?” 她咬紧牙根,手指点在他的眼睛上,他闭起一只眼,任由她玩弄。 “我说你怎么有些奇怪,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在跟我置气。”思君巧笑嫣然,双手温柔地抱住他的头,将他压进自己的怀中。 乌有兰眼睛大睁,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什么压抑、什么阴郁都随之消散,感受到脸颊所接触到的一方绵软,他的耳朵上悄悄染上了一层胭脂。 果然…… 看着他渐渐变得无害的样子,思君在心里满意地点头,手指圈弄着他的青丝道:“这也不能怨我啊,也许是你吓着我了,所以我才不愿意跟你讲这些。” “你害怕我?”他在她的怀中抬起头,一副绵软无害的样子。 她的眸子好像撒上了细碎的星光,让他沉迷其中,不知岁月。 “你那么厉害,又那么炙热……”她的笑容透出些羞涩,“我哪里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也许只是敌人使出的美男计,想让我沉迷。” “哎?”乌有兰有些不可相信地出声:“美男计?亏我还一直以为我在殿下眼中与其他人差不多,并没有什么魅力可言呢!” 思君发现这个时候的乌有兰远比其他时候可爱的多,手指忍不出蠢蠢欲动,爬上了他的眉眼。 “沅芷告诉我吧,你也知道我记忆被消除了……”思君撒娇道。 这种甜蜜是有兰从未体会过的,他只觉得心不断地鼓起一个个小气泡,每次炸裂开身心都在颤抖。 “殿下不要这样……”乌有兰偏着头,埋进她馨香的怀中,闷闷道:“你这样我会更加贪心的。” 思君真觉得乌有兰的性格有时候诡异得可拍,有时候又单纯的像个小孩,但无论如何,只有自己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会立刻蠢笨的不像自己。 “说吧……说吧……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她的声音既甜美又带着依赖,简直让乌有兰没有办法拒绝。 而这句“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也让乌有兰美的似乎立刻便能飘起来,他枕在思君的腿上,眼睛闭上,嘴角噙着满足地笑容,悠然道:“殿下暗军中的探子几乎遍布整个玉京,殿下谋划暗军的时日比嬴浦登基的时间都长,我是绝不相信殿下会被嬴浦给暗害掉的,即使他与道门联合也不大可能。” -- 第47页 思君手指滑弄着他的青丝,思绪却随着他的话语飘远…… 他继续道:“也许另外找一个与您相同的人来洗去记忆别人是分辨不出来,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你不知道我究竟是有多熟悉你……” 乌有兰庆幸自己闭上双眼,才不会让自己眼中的悲伤和痛苦让她瞧见,她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是多么的熟悉她,他爱了她两生,即便上一世无法救她最终只能抱着她香魂已逝的身体度日,今生他又怎么会重蹈覆辙,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呢? 他痛苦她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爱她,多么想要保护她。却也庆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丑陋,多么疯狂,都已经抱着她冰冷的尸体睡了那么久了,现在又能触到她温暖的体温,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越歌请把握好这个度吧,别让我再贪得无厌了,我心中的野兽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 “是什么让你认出来的?” “你脑后靠近脖子的地方有点朱砂痣,只有你将头发高高盘起,细看的人是会发现的。” “原来如此……”思君喃喃道,看到他平淡的脸色又调笑道:“你这么清楚是因为每天给我梳发的缘故?”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声线有些微微发抖:“是啊,我每天都看着那朱砂一点……真的忍得好痛苦。” 思君一愣,随即又笑得眉眼弯弯,能得到男人隐忍而渴望的视线总是令人开心的。 “也许也会有同你一样熟悉我的人认出那一点呢?” 乌有兰轻笑道:“谁人又敢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公主被人冒名顶替了?” 思君眸光一沉,冷冷道:“也许嬴浦身边的宫女就敢。” “嗯?”乌有兰睁开双眼,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宽解道:“皇上身边最得宠的莫过于林公公和德姑姑,难道今儿早是簿德给你梳妆?” 思君沉着脸点点头,要不然皇上为何那么奇怪居然让玉澧宫原本伺候的宫女前来,原来是在这里设了局。 乌有兰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既然能毫无声息地闯进皇宫,自然也能为你杀掉那个宫女,殿下需要吗?” 思君自然知道乌有兰能力非凡,却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想动用他,总觉得他为自己付出越多,自己就会越吃亏,这是女人的直觉。 “倒也不用,嬴浦虽然怀疑我的生死,但我倒是觉得他只是在嘴上念道着不相信罢了,心底里早就人定我是个死人了。”思君似乎有些出神,玩弄他头发的手一下子用力过猛,拔下了一缕头发。 乌有兰强忍着疼痛没有出声,只是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变形。 “我当初既然安排自己失忆,必然会告诉谁来在关键时刻引领我,所以现在也只有等了……哎呀,你怎么也不出声!”思君看着手上的一卷头发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乌有兰伸手摸了摸那块快被她拽秃了的头皮,苦笑道:“殿下喜欢就好……那引领殿下的人,我也想要看看呢,看看究竟是谁能够得到殿下如此信任。” 听着他酸溜溜的话,思君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口中却道:“我现在最依赖的可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看着她,抬手碰了碰他的嘴角,手滑下来的时候,悄悄勾住一丝青丝拽了下来。 感觉到头皮的异样,思君简直瞪圆了眼睛,锤了他一下道:“你可真是小气,就拔了你几根头发罢了,你居然还有还回来?” 乌有兰傻傻笑着,手中却把思君的青丝和自己的青丝辫到一起,仔细划弄两下,居然编成了一个细小的穗子。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青丝穗子装进腰间的荷包里,思君突然想到似乎自己用过的每样东西都被他这般小心地收起来,身上一抖,忙转移自己注意力。 “我没有真正死去这件事就算被他们知道也没什么了,我已然达成目的,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乌有兰依旧在下方,盯着她的面容发呆。 阳光透过车窗帘幔洒在她的侧脸上,略微昏暗的车厢里,她的脸上透出明显的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却又是如此的诱人。 “我已经决定要和萧涉水结盟了,虽然是与虎谋皮,但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果然,还是她这副坚定向前、野心勃勃的样子最吸引我了。 ☆、游街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衣着打扮明显不同于平民的两人不断引起侧目。 “与我合作定然不会让你后悔。”萧涉水右手玩弄着一把画着桃花的扇子,朝思君笑眯眯地说道。 思君看了他一眼却未置可否,随手抓起旁边摊子上的梳子查看。 “哎!这位小姐果然有眼光,这可是用东海海灵木打造的梳子,凡是用这种木头打造的梳子,在梳过头发后无不留下异香!”那摊主立刻花言巧语地劝购起来。 思君将那把梳子放在鼻前闻了一闻,萧涉水却对摊主嗤笑道:“你可别胡说了,要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么会在你这个小摊子上叫卖?” “哎呀!这位公子的话可就不对啦!”个子矮小的摊主抻着脖子道:“俗话还说‘自古宝物在民间’呢!要不然那些个大人物怎么最后都归隐于市呢?” 萧涉水真是被他的歪理说的哭笑不得,却又不想再思君面前放下身段与他争吵,只得拿着扇子抵着自己的额头,笑道:“得,我才没有精力和你争吵……” -- 第48页 “这个我要了,子青付钱吧!”思君突然□□话来,却头也不抬地盯着手里的梳子。 萧涉水蒲扇着睫毛瞪她,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安慰自己:既然她让自己付钱,一定是把自己当做她的人啦。 不过,他嘴上仍道:“越歌难道把我当成下人了?唉,这以后可怎么办啊,难道就你在前面买买买,我在后面付付付,还得为你提拿东西?” 思君歪歪头,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难道你没有钱?” “怎么会呢!”他将自己的脸凑近,笑嘻嘻道:“我自然是有钱养你的,你那府中的一群人我也能顺便帮你养了。” 思君用眼角扫了他一眼,萧涉水却被她眉眼间的风情惊得心脏乱跳。她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子,递给摊主,淡淡道:“不用找了。” 摊主笑嘻嘻地道了谢,接过她手中的银子,又在画着鸳鸯的脸谱的遮掩下,偷偷将一个纸团塞进她的手中。 “小姐、公子下次再来啊!”摊主捧着那锭银子,眉开眼笑道,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个卖东西的老百姓似的。 思君默默捏紧手心的纸团,对着萧涉水笑道:“今天逛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坐?” “我本来是想带你去见个朋友的,都约好在南歌楼了。”萧涉水满脸神秘,思君眨眨眼睛,一脸好奇道:“你会有什么朋友?” “喂喂喂!”萧涉水的扇子抵在左手掌心不满道:“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啊,至于那位朋友,你一定不会后悔见他的,他可是个妙人!” 听着他肉麻兮兮的称赞话语,思君摸了摸手臂道:“说的就像是你的相好一样,是个女的吧?” 听到她好像吃醋的话语,他的眉梢眼角都爬上喜色,“啪”的一声甩开扇子,微微扇动,青丝随着风晃荡。 “难道你是嫉妒了?我的越歌居然也会嫉妒了?” 思君简直不想理他,便领先一步朝南歌楼走去。 “放心吧!”他的声音温柔又欣喜,透着浓浓的亲密,“我还从未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我要引荐给你的是个男人,是个绝世的俊才!” 相信男人的话还不如相信河水倒流,不过,绝世的俊才?到底是谁呢? 思君一直对萧涉水手下的底牌很感兴趣,而他既然想要展示给自己看,自己自然也不会拒绝。 手中的纸团都快被汗水打湿了,思君担心这也是一张糯米纸,便急着想要看,神情也隐含着急迫。 “你是不舒服吗?”萧涉水察觉到她神色的异常,关心道。 思君心中一紧,却装作不好意思轻声道:“我……我想要更衣……” “哎?”萧涉水的脸上飘过一丝红霞,尴尬道:“那……那要我陪你去吗?” 又见她嫌弃的眼神,萧涉水不好意思地猛扇扇子,“我这不是怕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嘛!虽说这周边都有你我的暗卫,可你毕竟是去……他们也不好跟着……” “那你就好意思跟着?”思君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萧涉水只得认输地举起手,笑道:“好吧,好吧,都怨我说错话了。” 思君懒洋洋地扫他一眼,脚步加快进了旁边一家绸缎铺子,想到后院寻个茅厕。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他用扇子挑了挑自己的额发,眼中的神情一下子沉淀下来…… 思君钻进茅厕中,强忍着难闻的味道,展开手中的纸团—— “我已接手,刺杀在查,愿君珍重。” 接手?接手什么?思君脑袋里朦胧一片,似乎每一段记忆都被蒙上了白雾,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楚呢,这又是我的什么势力? 现在的情形已然够混乱的,自己刚刚理好嬴浦一线,安抚好乌有兰,与萧涉水结盟,反倒又有更多的人牵扯进去了。这一切的源头不就是那座清河公主荒淫的代表鸳鸯山庄吗? 思君在心里决定,无论如何,最近一定要去鸳鸯山庄走一趟。 她皱着眉,将那团纸塞进自己的嘴里,真难受……在茅厕吃东西…… 刚出茅厕,脑中一凉,只见一锋利羽箭朝自己当胸射来,就在思君躲闪不及以为自己此命休矣的时候,一道金色光线闪到了自己的眼睛,只见一枚铜钱后发先至,竟打歪了那只羽箭,“嗡”的一声射进木门之中。 危机解除,思君忙抬头去寻人,只见之前射箭的地方早已没有了人,而之前见过一面疯疯癫癫的董淮却一身粉衣跨坐在墙头,正皱着眉看着自己,思君便知刚才就是他用一枚铜钱救了自己的。 思君刚张开嘴,却见他一直手竖在唇前,朝她作出噤声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见他虽然衣着夸张,神色却满是郑重,思君朝他拱手,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他眉宇间的神色却越发的奇怪了。 董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从自己的戴的花冠上揪下一片叶子,撕掉一半展示给她看,又比量了一个三的手势,而后向后一翻,粉色衣角便消失在墙头之上。 不久就听到几人慌乱的脚步声朝这里跑来,思君谨慎地看向来出…… 萧涉水一见思君防备的姿态,顿时一愣,接着就发现她身旁那根羽箭,忙担忧地扑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查看她周身,不停地问:“你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思君摇了摇头,看着羽箭的神情有些发愣。 -- 第49页 萧涉水眼中闪现利芒,咬牙道:“居然敢欺负到本王头上,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思君眼波晃动,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的护卫看到你那里有黑衣人的身影闪过,我担心你出事便奔了过来。”他的手掌宽大而炙热,将她的手心都捂出汗来。 思君的视线扫过跟在他身后沉默的护卫,轻声道:“我方才也被吓了一跳,幸好有个壮士救了我。” “救?”萧涉水表情有些奇怪地询问:“那你可看清救你的人是谁了吗?” 思君摇了摇头,一副从刚才的刺杀中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那人……子青……”她拉住他的胳膊,神色一片担忧,这让甚少得到她青睐的萧涉水欢喜无比,忙抬头挺胸用一副值得人信任的样子道:“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的,你若是担心……不如搬来河间府同我一起?” 瞧见他眼底暗暗压抑的兴奋,思君在心底嗤笑一声。 虽说我的名声不好,但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我看来公主府的铜墙铁壁甚至比河间王府还要好些呢! 思君口中却道:“这样不好……会给你添麻烦的……” 萧涉水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情款款地望进她的眼底,柔声道:“怎么会?你我何须分彼此……” 也许年轻的时候,她可能会被这样的深情打动,不过,现在的心早已经是刀枪不入了。 她拍掉他的手,转移话题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也倦了,还是去南歌楼休息休息吧!” 萧涉水没有再逼她,反而处处体贴关怀,小心示好。 风乍起,墨云翻滚,一副春雨欲来的景象,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刚踏入这栋清雅小楼,身后的暴雨便倾盆而至,混杂着浓厚的泥土味扑进楼中,一个绿衣女子素手纤纤放下门上挂着的翠色竹帘。 整个楼里顿时昏暗起来,又有莹莹微光恍若雨滴停滞空间,仔细看才发现那是用一颗颗夜明珠穿起的珠帘,思君被这个楼里主人的大手笔惊住了。 “贵客上门,所谓何事?”绿衣女子转过身来,腰间悬挂的龟甲饰物格外吸引人眼球。 萧涉水“哈哈”的爽朗笑起来,语气亲近道:“都认识这么久了,雪莹还装什么?我自然是来找你哥哥的,你看,我可还带了个朋友来!”说着,手还亲昵地拍了拍思君的肩膀。 那绿衣女子虽然言谈老道,长得却十足冰雪可爱,那灵动的眸光比整个楼里的夜明珠还要夺人眼球。 见萧涉水厚着脸皮攀关系的样子,雪莹摇头道:“你见哥哥,可以。她,不行。” 还没有等思君表现出什么,萧涉水却不满地叫起来:“哎?为什么?你可别被她柔弱的外表骗了,她可是比我要厉害呢!” 这萧涉水又在说什么浑话! 气恼的思君,一拐捅在他的腰际,只听他“嗷”的一声,便捂着腰眼痛的直不起腰来。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绣花枕头的样子。”思君冷冷嘲道,萧涉水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脸都红了。 看两人闹出这样一出,雪莹却还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我早已经跟你说过,哥哥出门是为了避劫,不能和女人随便见面的。” 萧涉水咂咂嘴,不在意道:“他天天在外面晃荡,也不知一天要见多少个女人呢!也没看他遭遇了什么劫啊……” 雪莹的视线扫过思君的眉眼,轻声道:“那是因为所有的人也比不上这位尊贵,我说的对吧?清河公主殿下……” ☆、看相 人可真是奇怪,有人明明长着一副温润如玉的外表有时却有着令人窒息的气场,比如乌有兰;有人看上去爽朗天真却城府深沉,比如萧涉水;还有人病弱风流却是心狠手辣,比如当今圣上嬴浦,而这位雪莹姑娘却是长着一张冰雪可爱的脸,行事交往却十分老辣。 思君淡淡一笑,没有对她恍若挑衅地询问做出回答,反而问道:“不知姑娘是……” 她看着自己,透露的情绪却让思君十分不解,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嘲弄不屑。 正在这时从楼上传来零零碎碎的琴音,雪莹侧耳倾听,脸色似乎有些难看,疏离道:“兄长邀请二人上去。”说罢也不理会嬴思君和萧涉水,自顾自甩袖离开。 “这丫头的脾气一向古怪,越歌不要介意。” 思君浅浅一笑,体贴道:“既然是你朋友的妹妹,我自然也不会多为难她。” 二人说笑了几句,便顺着楼梯朝琴音来处走去。 一上楼,思君便忍不住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楼上地面是用白色细沙铺就,还放置着海螺、贝壳以及各式珍珠,好似把海边的景色微缩其中,窗口蓝色薄纱被风吹起似是海浪涌来,唯有一青衣人临窗而坐,腿上放着一把瑶琴,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动几下,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弹奏上。 萧涉水哈哈一笑,直接扯着自己的鞋袜扔掉,随意自在地光着脚踏在那柔软的细沙上,朝着那人道:“明明没有心思弹琴,你还装什么装啊!” 也许是这里布置的原因,让思君失忆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微微放松,便跟着萧涉水一道把鞋袜剥去,小心地踏在白色细沙上,一种与天地更加贴近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她含着一抹笑意,朝着青衣男子拱手道:“叨扰阁下了。” -- 第50页 那青衣人微微侧头,思君只瞧见他略显冷傲的侧脸,一时竟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想是萧涉水的好友,难道是傅君期? 思君不自觉地加快了几步,萧涉水却已然在他身旁盘腿大坐,一把夺过他膝上的琴,笑嘻嘻道:“这个琴也是个好东西吧?” “你这人怎么跟强盗似的。”说着便转过身来,果然是思君在荀府门口见过的一脸傲慢的傅君期。 思君抿了抿嘴贴着萧涉水坐下,心里却越发疑惑萧涉水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傅君期难道不是他很有力的一张底牌吗?为什么要介绍给我认识? 萧涉水见思君也脱下鞋子光脚走动,没有一点别的女子扭捏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又见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脚看,思君不自在地将脚往衣摆里缩了缩,手却狠狠地掐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痛苦地皱起眉头,脸上却依旧带着一副欣喜的笑容。 见傅君期似乎有些喜欢的样子,萧涉水搂住思君的腰笑眯眯道:“这位是清河公主讳思君。”嬴字乃国姓,甚少被说出口,一般都需要避讳。 “这位就是我的好友,所谓东海神秀的傅君期了!” 思君对萧涉水动手动脚的态度十分不喜,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傅君期的视线,他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厌恶,没有一点保留地展示给她看。 思君挑挑眉道:“哦,原来这位便是隐世傅家的傅君期啊!”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萧涉水却像没有听到一般,接着道:“是啊,他们家可神秘了,据说极为擅长占卜、问天机,太祖当年平天下也是因为得到了傅家的支持。” “那傅公子也极为擅长了?” 傅君期看了一眼思君,冷淡道:“若论占卜我比不上雪莹。” 萧涉水抬手拍了拍傅君期的肩膀,笑着说:“你也别妄自菲薄嘛,你上可知天机,下可知前世今生,相面之术可称天下第一,绝对是比道门那帮子神棍厉害多了。” 傅君期腿边有个小木盘,里面盛着一个圆肚茶壶和三个杯子,他动作优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在茶香的晕染中似乎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莫要胡说,大秦国教的深浅不是你能看透的……我也跟道门同源……” 思君闻言向他看去,却见他眼睫低垂,目光下视,使得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当初明明对国教道门不屑一顾,今日又说自己与道门又牵扯,这样想着,思君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听说傅公子曾经算出我有难?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傅君期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萧涉水,正巧萧涉水正低着头为思君倒茶没有瞧见,君期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确实丁点也没有消弱。 “殿下机敏”傅君期微微皱眉,似乎十分不愿说出对思君的夸奖,“自然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呵呵……又是一个神棍,当初凝虚国师也对我说天机不可泄露,结果还不是和嬴浦狼狈为奸想要谋害我的姓名? 思君强抑制着自己不好的脸色,道:“傅公子已然告之子青,却不能告之我?” “哈哈……反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说也无妨嘛!”萧涉水打着圆场道。 傅君期瞪了他一眼,见他又只是摸着头傻笑,只得道:“不知道这些反倒对殿下是件好事。” 思君面露不解,傅君期却微微偏头躲开她的目光。 “殿下当年杀戮太重,即便有人扭转生死,却也改变不了你身上的杀劫。眉眼含情,却心肠冷硬,你命坐天姚,属机警桃花,惯以异性增加自己势力……”一面说着他一面将视线落到萧涉水身上,萧涉水自知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可是,身在其中却是抽身不能。 “……主杀,主桃花,触之者非死即伤。”他最后抛下一句,便悠悠然捧着茶盅轻抿。 屋中静的有些可怕,思君低着头,不想要别人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神态,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人名:姜离……荀有光……乌有兰,真是非死即伤。 “方才傅公子所言是有些夸大了吧?”思君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眼神逼迫性地望向他。 他却没有看她一眼,盯着手中的茶盅似乎要在里面看出一朵花来。 “这……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准的嘛!守之之前观我面相,还说我有死劫,这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萧涉水担忧地看着她安慰道。 “那是因为你听了我的话避开了……” “守之!” 看着他眼中恳求的神色,傅君期神色似乎有些“恨其不争”的意思,却还是给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思君端起茶盅,手指磨蹭着杯壁,默默无语。 萧涉水的杀劫也许跟我,或是我认识的人有关。 不过……她抿了口茶水,只觉得嘴中茶香留恋、清新爽人,萧涉水既然选择了谋反,夺得皇位这条路,死亡不就是如影随形的嘛,当然自己也是一样。 几人一时无话,又静静地品起茶来。 “不论殿下信还是不信,我还是要赠殿下一言。”谁也没有料到,打破沉闷气氛最先开始说话的居然是一向冷傲的傅君期。 思君看着他眼中郑重到严肃的神色,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希望殿下能够归隐山林,永世不复出。” -- 第51页 “哐”萧涉水手中的茶杯正好跌至木盘中,他有些急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思君也有些惊讶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却也没有萧涉水那么失态,将茶盅放下后,她才正色道:“公子何意?” 他的眼神扫过两人,神色有些踌躇,最终还是抬起手,向上指了指。 印象中似乎有谁也做过同样的动作,却是记不清了…… “紫微星正悬,其变动方位与殿下一举一动息息相关,但是,它却永远都入不了你的命宫!” 他手臂挥动间,青色衣袖随之摆动,思君盯着那只衣袖,心不断缩紧,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有能力决定谁做皇帝,但是就是自己做不了。不,我才不信!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守之……”萧涉水唤着傅君期的字,脸上似有为难之意。 一定是你们两个要骗我死心塌地给萧涉水卖命才这么说的,我才不信凭什么我可以辅佐任何一个人当皇帝,却偏偏自己无法登上那个位置! “我说这番话,并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之前也说过希望清河公主可以归隐山林,毕竟……”他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难堪,“毕竟,她不止身负气数,更身负劫难,我此言是为了天下更多的人照想,希望她能仔细考虑……” 思君冷笑一声道:“我不知命,我也不信命,想让我归隐山林那可是万万不能的,真是辜负了公子的一番好意!” 听着她话里生气的意味,傅君期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思君摆手道:“那你就走吧!” 思君简直气得肺都要炸开了,还从来没有人给自己这么没脸过。 盛怒之下的嬴思君连鞋都没有穿,直接“登登登”的跑下了楼梯,萧涉水刚要去追,却被傅君期叫住了。 “子青,我的劫难要来了……” 萧涉水从未听过他如此无助凄楚的声音,忍不住又回身坐到他的身旁,忧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楼。卷地风来青霞散,忘川河上有情天。 跑到楼下,思君却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干嘛做那么大的反应,这下子可把自己的心思暴露个彻底。 她扯着珍珠帘子,一时间越发恨自己的心性了。 “殿下要走了?”傅雪莹从莹莹珠光的帘子后走出。 思君收回手,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见她一副寡淡的样子,傅雪莹也有些提不起精神,轻声道:“很抱歉,我并不是针对你……” 思君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刚进门的事情,便摇摇头道:“我没有在意这些。” “我看您匆匆跑下,若是兄长有什么不敬之处,也请公主见谅,毕竟……这些日子也难为他了……” 一听这里有内幕,思君出声安慰道:“没事儿的,我近来也有些不顺,我能够理解。” 她咬着唇,摇了摇头,想了许久才道:“殿下可曾听说过……” ☆、黑爱 “傅家的秘密?”思君的声音一时有些惊讶。 萧涉水撑着伞,点点头。 雨势渐小,街上行人却十分稀少,青石板路上唯有两人共撑一把伞悠然而行。 风卷起长袖,划过连绵春雨。 萧涉水低着头看着石板上的凹凼,神色间满是忧虑,“傅家每百年历经一次大劫,而这次的劫难正应在现今家主傅君期身上,他担心他的决定回让整个傅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劫难命数一说明明是无稽之谈,傅君期也不像是如此迂腐之人,又为何忧心此事不放呢?” 傅雪莹也曾向自己解释过傅家的神奇,希望清河公主在有必要的时候帮傅君期和傅家一次,而她傅雪莹甘心被她驱使。 说实话,她却是觉得傅雪莹很聪明,身为女子之身做些什么也不容易引起怀疑,因为也有心与她交好,所以思君便应下了她的请求。 “或许我们站得高看得清,知道道门的把戏不值一提,可是傅家不一样,单单傅家靠此技传承百年而不绝,便可知道即便同样是骗术,也是很厉害高明的骗术。”萧涉水侧着脸看她,眸中一片温柔。 思君似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手指扯住他的衣袖,并一点一点向上攀沿,最终握住他的手。 “那你是得到傅家的认可了吗?”她轻轻问道。 萧涉水停下脚步,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弯下腰,唇慢慢凑近她的耳朵,“那你是真的与我站在一处?” 思君眸子一转,水光潋滟,“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你也见了春宴之上皇上是如此侮辱我的。” “依我看,他倒是在保护你。”萧涉水眸中墨色沉浮,眼中的阳光似被乌云遮盖。 思君红唇微启,轻柔一笑,耳语道:“可是我却受够他了……他的翅膀越硬,我的处境就越是艰难。” 萧涉水笑意渐深,手指□□她的手指中,久久交缠,深情款款道:“若我得天下,与君共享。若君天下,允我后位即可。” 思君也笑了起来,交往这么久还是今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最符合她的心意,虽然听上去是个玩笑,可他既然能说得出这个玩笑,便说明在他心中她并不只是一介只能辅佐帝王的女流,而是真的可以和他们一起争霸江山的敌手。 “还是你最懂我心。”她莞尔一笑,犹如雨后晴天,露洗海棠。 -- 第52页 静谧的小巷中,两人相视而笑,雨水顺着油纸伞滑下,宛如银色珠帘,隔美人在云端。 突然,一个黑色的小球猛然被投掷过来,萧涉水猛地一把将思君甩在身后,长袖一抖,卷着那个黑色一小球在空中划过半圈,那个小黑球顺着力道朝别的方向飞去。 “碰——”的一声巨响,黑色的小球猛地炸裂出黄色的烟雾。 萧涉水双脚一蹬地,带着思君迅速后退。 “还真是我不死就不放过我啊!”思君冷笑一声,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萧涉水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拦在自己身后,脸色黑沉如墨,“你不觉得这里太静了些?” 思君眼中冷光渐盛道:“这么久都没有人前来,暗卫怕是都被杀死了。” 萧涉水保护着思君,小心地查探着四周。 思君默默握紧手掌,这种只能任由别人保护自己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我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到底是谁那么孜孜不倦地想要弄死你我?” “若我所料不错……”还没等思君说完,情势又是一边,只见从远处房上射来利箭,萧涉水一脚踹开旁边一家早已封门的店铺,将思君甩了进去,自己则随手捡起破碎的门板挡在门前,好似一座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门神。 看着他毅然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思君即便再铁石心肠也禁不住动容,可是现在却不是谈论儿女私情的时候。 只见他将门板像风车一般转了起来,接着“当当当”几声,利箭全都钉在门板之上,房顶上黑衣人也不再远射,纷纷跳下接近两人。 思君看着眼前越发紧张的形势,死死咬住唇,手指探进衣袍内,拿出了一根甚至没有手掌长的小竹筒,尾端还带着一条白色的线,这个东西是她在自己床铺下的暗格里发现的,她觉得这个似乎是用来放什么信号的,但她不知道这个信号放出之后,招来的到底是谁是公主府的护卫?是暗军的护卫?还是自己暗自隐藏的某支势力? 虽然有暴露的危险,但是…… 思君猛地扑到窗口,推开窗,抓着小竹筒探出窗外,一抽尾线,前方突然冒出一阵青烟,一个亮闪闪的光球猛地炸响在上方的天空上,瞬间又形成橘色的云雾,徘徊在此处不散。 果然是某种信号! 就在这时,一个杀手正好小黑球投掷到她的面前,“碰——”的一声,思君立时被黄色的烟气包裹住,眼睛、喉咙似乎被火烫伤一样,刺痛的感觉立刻席卷了思君的周身。 “越歌!”萧涉水一声惨叫,迅速朝她扑了过来。 朦胧间她只见他如一团青云飘进,攥紧胸口的衣服,她像一只缺水的鱼艰难地喘息,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疼…… 泪水滑过脸颊,思君眼前一黑,无力地朝后倒下。 萧涉水脚下一个踉跄,简直不相信她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伤……眼角微红、目眦欲裂,他搂住她柔软的身躯,还能闻到□□残留在她身上的刺鼻气味,可是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眼前满是她在花朝节上朝他嫣然而笑的神情……所有人都认为他城府深沉,求娶清河公主必然是为了谋求更多的利益。可谁也不知道,他早在十年前就喜欢上她了,当时她抽出侍卫的宝剑,放在大皇子的肩上,冷嘲道:“胆敢欺负我的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那冷傲的身影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可惜那时他和当今圣上都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两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人,而她又怎敢去挑衅手段残暴的大皇子殿下。 当年是她保护了他,如今就换他来保护她,可是他还是太没用了,居然没能保护好她…… 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颤抖的厉害。 他甚至没有去看,自从她放了一个信号后,迅速朝这里奔来的几十人小队,他们着黑衣轻甲,进退有度,武功高强,显然出身行伍,不一会儿便把周围杀手清理干净,其中领头的是一个黑衣黑色鬼面具遮面的挺拔男子。 他脚步有些慌张地接近,却被突然从窗口飞进来的白云拦住,不,那不是白云,而是一名身着白衣的温润男子。 他有些熟悉……哦……萧涉水死死抱着思君,僵住的头脑似乎停顿了好久才记起那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乌有兰。 黑面人警惕地望着他,乌有兰却面色冷淡,气势惊人,不耐道:“你们还不走?” 黑面人将担忧的视线落在思君身上,又转头看着乌有兰,萧涉水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惊人的乌有兰,就好像在主人面前他是一只乖巧的狗,而没有主人他便是一只随时可以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说你可以走了。”他的脸色越发地不好,周身狂卷起令人压抑的气势,而他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似乎下一瞬间便会断掉。 见黑面人还在踌躇,乌有兰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神色:“怎么?你以为她还会记得一个死人吗?,她不需要你,她只要有我就够了!如果你不走,我就……”说着他将威胁的视线落在思君身上,黑面人身体一僵,朝后摆了摆手,便和铁甲军队像来时一样迅速地退下了。 萧涉水抱着思君,愣愣地看着一步步走来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的乌有兰。 待他走到近前,猛然出手,萧涉水一时没有防备被直接打到墙壁上。 -- 第53页 “唔——”萧涉水一口血喷出,视线却牢牢地落在思君身上,开口道:“你别伤害她……” 乌有兰迅速将一粒红色的药丸顶入思君口中,慌张地为她把脉,许久才舒了一口气,冷笑道:“这句话你还不如对自己说,在这个世上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她。”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有些发青的唇,又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噬咬一番,萧涉水想要阻止,却是有心无力。 待她的唇上透出些微红色,才终于直起身子,轻松抱起早已失去知觉的思君,眼中的黑色暴风似乎要将萧涉水绞碎。 “而你准备好承受我的怒火了吗?”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一脚踏在萧涉水的胸膛上,只听到“咔嚓”一声,他的肋骨似乎断掉。 萧涉水痛的眼前发黑,冷汗直冒。 “别想跟我抢”乌有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笑得让人害怕,“为了她,我早就把所有都抛下了!” 说罢,白色衣摆划过一个炫目的弧度,他便抱着嬴思君大步朝外面走去。 萧涉水品尝了一下嘴中的血味,闭上眼睛轻轻笑了起来,却是一边笑着一边因为疼痛抽着冷气。 “可怜啊……可怜……真可怜……”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 ☆、失明 “你喜欢这个吗?那就送你好了。” “送我?那殿下知道其中寓意吗?” “哎?那是什么……莫不是将我自己许给你了?” “殿下……” “哎呀,哎呀,我是说笑的……” 雨滴落在湖中的声音,朦胧雾气之中仿佛有人扼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哭诉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唯一清楚的只有那抚在脖子上的冰凉触感。 “救……救命……”思君闭着眼睛,声音沙哑道。 她猛地惊醒,却发现眼前仍是黑漆漆的一片,眼睛上似乎覆盖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 思君嘴唇微微发抖,记起自己晕过去前的那幕,想必自己眼睛的问题是那毒烟造成的,她摸索着想要去碰触自己的眼睛,却在中途被一双熟悉的手拦住。 “沅芷……是沅芷吗?”思君嗓音沙哑的不像样子。 乌有兰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是的,我在。”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一如往常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你中了毒,虽然及时清除毒素,可是余毒仍残留在你的眼中和喉部。” 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她能感觉到他似水的眸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盘,似乎在小心观察着她的情绪,见她没有过激的反应才继续道:“你的嗓子很快就能好,眼睛……” “永远好不了了吗?” 他这才看出她努力保持的平静下的担忧,便伸开双臂将思君揽入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道:“会好起来的,虽然时间长些,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思君死死地抿住唇,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理十分脆弱,也是最容易让人走进心房的时候,却是在对乌有兰的温柔体贴无可奈何。 “你真可怕……”可怕的俘获人心的能力。 乌有兰抚摸着她的青丝,虽然她看不到嘴角已然浮现着醉了岁月的温柔,“可怕的是你才对……越歌……”如此霸道的占据我的心,让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所牵引,即便受伤也是如此的心甘情愿。 两人默默相拥,一时竟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之感。 “那些个杀手究竟是什么人?”她蜷缩在他的怀中询问。 “恐怕跟在小寒山刺杀你的杀手不是一伙儿的。”乌有兰眼中寒芒闪现。 “怎么说?”思君直起身子,对着他道。 她那双秋水寒山似的眼眸被敷上了药物,又用白色冰丝稠遮住,趁着如瀑青丝,微白双唇,越发像是冬雪寒梅凌然盛开了。 “我去小寒山和这次的事发地点查看过,显然,小寒山那群人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而这次的人倒是比较希望你中毒,我查看过他们发射的烟毒,并不是触之必死的,倒像是有意识的折磨……” “单单只针对我?不,小寒山那次像是针对我,而这次好像萧涉水和我都是目标。” “两伙贼人的目的看上去不一样,幕后谋划者也不一样。” “我现在倒是相信这两伙人都与萧涉水无关了。”思君轻声道,手指勾住他的手,乌有兰看着她的动作,心都柔成了水。 “就因为他救了你?英雄救美果然好用。”乌有兰语气酸酸地说道。 思君无奈地摇摇头,手却沿着他的胳膊向上,碰到他的肩膀,最终摸上他的脸。 “你这口气怪怪的,就像是没有吃到糖的小孩子。”她的笑容缓缓绽放,温柔道:“我发现我竟然从未好好观察过你这张脸,这次失明反倒有了机会。”说着,她的手掌便贴着他的脸颊上下滑动。 乌有兰向前凑凑,好让她摸得更方便一些,那双蕴含着这个天空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她,仿佛自己就在她的掌心,任由她搓弄。 “沅芷,我感觉到他并不是凶手,你说呢?”她的语气亲昵又自然,能让他再说些什么呢?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她一眼看穿,所以说无论她的眼睛能否看见,她可以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嬴思君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 第54页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他缓缓一笑,手指拨弄着她脸颊上的碎发。 思君送给他一个温婉的笑容,而他也越发的贪心起来。 “想让我死的人很多,那么谁不想我死,只是让我中毒受伤呢?” 乌有兰补充道:“亦或者又有谁是想要借由河间王、清河公主受伤的事挑起争端呢?” “这样想来,答案便只有一个了。”思君叹了一口气,道:“谁能想到一个泊蕤之王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必帮你报复他!”乌有兰冷声道。 思君偏偏头,似乎想看他,那双柔荑蒙在他的眼睛上,轻轻笑道:“不要那么残忍嘛……呵呵……我只要他以眼还眼就好。” 乌有兰任由她的动作,“他本来是要嫁祸给皇上,以挑起皇上和你们的矛盾,没想到你一下子便看透了他的把戏。” 她放下手露出坏坏的笑容,却让他的心跳的越发厉害了。 “不过,我就假装是皇上干的吧,谁让他真的想害我,且把他诈上一诈,看看皇上还会抖落出什么秘密来。” “越歌果然是聪明绝顶。”他的声音简直比天边的云彩还要柔软,比林中的蜂蜜还要甜蜜,让思君有些不自在起来。 “是何人打退了那些杀手?”思君转而问道。 乌有兰半跪在脚踏上,头枕在她的腿上,柔情道:“殿下会不知道?那不就是殿下招来的吗?” 思君抿抿嘴,乌有兰发出一声轻笑,却拿过旁边的茶壶茶杯,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放进她的手里。 她接过缓缓喝了下去,又道:“你究竟在生气什么?我不是告诉你我失去记忆了吗?那我又怎会知道自己招来的是什么。” 他低着看着她喝过水的杯子,道:“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即便你以前知道,也从未想过告诉我。” 思君摇了摇头,躺在身后乌有兰为她摆放好的枕头上,却一不小心顶到了帐子里挂着的小玉瓶上,那个小玉瓶撞到柱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乌有兰盯着那个玉瓶,眸光深邃。 “是一伙儿穿着黑衣铁甲的人,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好像是出身行伍,大概是你养的私兵吧!领头的人,用一个黑色面具遮面,藏头露尾的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思君听着他的话,大脑却迅速的运转开来,私军、训练有素遮面首领……还真是越发对自己感到好奇了呢!这鸳鸯山庄是一定要去的…… 不对……乌有兰为什么能对这些人描述的这么仔细,难道他也在现场,那他为什么也在呢? 这样想着,思君便又在乌有兰的怀疑目录上加了一条,也觉得时时刻刻也不能对他放松警惕,否则吃亏的一定会是自己。 “我昏迷了多久?”思君状似无意问道。 “才半天的光景,皇上知道后已经派太医前来,可是那太医的医术还没有我高明。”乌有兰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自得。 思君笑着抬手碰了碰他不知道哪里柔软的肌肤,笑道:“沅芷一向完美无缺,是我离不开的啊!” 乌有兰实在庆幸她现在没有办法看到自己,刚刚她碰到了自己的耳朵,那是他最敏感的部位……还好还好她没有看到…… “越歌真是太会哄我开心了。”他难捱地用双手遮住脸闷闷道。 再这样对我,我一定会做出连自己都害怕的事情来。 思君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念道:“那现在是晚上了吧?你都在这儿守了那么久了,快回去休息吧!” 听着她状似关心的话语,乌有兰却觉得她真正的目的似乎并不在此,而是想把自己支走,这样想着他的心底就突然燎起连他自己都害怕的熊熊大火,她相见谁?她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支走? 这三个问题不断在他脑中回旋,可是表面上他却没有露出任何痕迹道:“那你也早些休息,要让人来守夜吗?” “随便吧……”思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乌有兰转身的动作却越发的磨磨蹭蹭起来。 “明日皇上可能会找你谈话,要小心些。” “嗯,我知道了。”她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道。 乌有兰刚刚转身,却突然又被思君叫住,他的脸上立刻充满喜色。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思君似乎有些吞吞吐吐,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萧涉水如何?” 他俊美温润的脸立刻阴云密布,冷哼了一声道:“大概摔断了肋骨。” “啊?”思君明显有些不信道:“他难道还跟他们肉搏了?这是怎么个拼命法能把骨头给弄断啊!” “也许河间王的骨头有点脆呢!” 这把思君可听出他的不满了,这人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可惜那张脸了。 “好吧,我知道了,那你先下去吧!” 她果然不想告诉自己,乌有兰双拳攥紧,青筋暴起,声音却一如往常:“好的,我先告退了。” 说罢,他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直至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思君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还好她走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今晚三更,她有一种预感,过了今晚她将弄懂一个大谜团。 ☆、三更 晚上风起,也不知何人在远处吹箫,风声呜咽,箫声呜咽,显得夜晚格外凄凉。 -- 第55页 夜半三更,紧闭的窗扉突然开启,却转瞬合上,好似上一瞬根本就没有开启过,唯有随风起舞的桃花纱帐可以证明刚才那一刻确实不是假象。 襄王神女梦中见,清宵三更有红约。 “梦中乎闻有佳人,不知来者是谁?”帐子中忽然传来一个清冷好听的女声。 来人闻声一顿,熟悉的声音响在思君耳畔:“公主双眼因为毒烟受损,我也自认为武功绝顶,殿下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思君轻笑一声道:“难道聪明人就能因为失明变成傻子不成?” “是不能变成傻子,可是心境已经全然不同了。” 思君嗤笑一声道:“阁下那么明显的告诉我今夜三更见,我焉能不知?” 董淮爽朗地笑了起来,却害怕惊动他人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他在白天冲思君做了几个手势,原来是暗示她自己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会来见她。 亏的思君识出他的意图,也亏的他相信她能知道自己的意图,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默契。 可是,思君仍旧不明白他董淮,昔日玉京第一天才,今日天下第一狂士,为何要来看自己?又为何对自己的态度是如此的熟稔?难道…… 思君仰面朝上,躺在金丝绣被上,眼前一片黑暗,总是想凭借着声音去找他的方向,可惜他的脚步太过轻盈,除非他发出声音,否则,她真的找不到他的位置。 “殿下好像不止是失明了……”董淮嘴角微勾,那张平凡的脸上突然爆发惊人的魅力,可惜思君并没有看到。 她微微皱眉,却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和她之间已经熟悉到,只见过两次面,谈过寥寥几句话就能辨认出她失忆了吗? “你……”思君灵光一现,轻声道:“你是我的人。” “呵呵……”董淮轻轻笑起,坐在她的床边,居高临上地看着她的面容,“你终于猜到了……主上……” “主上”着两个字一出口,思君就猛地攥住了自己的胸口,她的手握住他的衣袖,认真道:“你是领导者!” 她终于要抓到重点了吗?她终于可以顺藤摸瓜找出自己所有的势力了吗? “主上果然是失忆了。”他低下头,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要不然如何会不记得我呢?” 思君冷笑一声,手掌将他的脸推开,“你既然知道我失忆了,那你又如何能够证明你真的是首领,而不是诈我的。” 董淮两手放在脑后,懒洋洋地躺在她的身旁道:“要你如何相信?说你最初修建鸳鸯山庄的目的是为了和我接头,暗中谋划?还是说我从董家嫡次子、玉京第一天才摇身一变成疯癫狂士,不是你为了麻痹众人把我转为暗下势力的计划?亦或者说我不是你鸳鸯山庄的统筹者,我手中没有你的文臣武士?” 听着她洋洋洒洒的一大堆话,思君知道了原来鸳鸯山庄真的是自己的据点,自己手下居然还有文臣武士,难道我真的是奔着皇位去的,而且我还为这个计划做了充足的准备。 “主上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董淮转过头看着她道。 “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思君低声道,却不说明是什么事情,看似好像难为住了董淮,可他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主上想问什么事情,是的,造成今日这种状况主要是你自己的决定,你知道皇上要对你下手,便想将计就计,可是中间好像出了什么差错,有人故意抹掉你的记忆。“ “抹掉我的记忆?”思君惊诧道:“难道是道门下的手,那他们又为何这样做呢?” 董淮看着她床帐上挂着的小玉瓶有些愣神,说道:“手段是道门的手段,但是不是道门的计划就不一定了。” 思君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凶手,却不知背后原来还有别人。 不过,这个董淮倒还真的跟自己挺有默契的。 “你既然能够知道这些,并坦白的告诉我,我在心里是已经相信你的。”思君放柔声音安抚道。 董淮好像有些嘲讽的笑出了声,“你此时不信我又能信谁?我不信你看不出乌有兰的奇异古怪之处。而且,你总是擅长骗人,你现在虽然这样对我说,心底肯定十分疑惑自己是怎么笼络住我的。”他的手落在她的手上,微微缩紧,那双充满魅力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 思君脸上绽放出一个清丽的笑容,声音好像带着对他的依赖:“你如此惊才绝艳,我又如何不好奇自己是怎样抓住你这个天才的?” “天才也总是寂寞的,你当初几乎在青城书院旁结庐而居,只为了说服我,见堂堂清河公主如此求贤若渴,许下的未来前景又是如此的令人动心,我怎么可能不答应。”他的声音如此冷淡,好像说的并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样。 未来前景令人动心?难道他想要从龙之功,真是……怎不让人欣喜异常,居然真的有人相信自己可以完成这一切,并抛下一切来辅佐自己。 她的眼睛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她却知道他一定在观察着自己的神情,她明明一贯冷淡,却在听到他当初的决定后,心底的喜悦之情是怎么也压制不住。 “我虽然不记得,但我觉得要说动你这样的人,我必然会告诉你这样一句话。”思君缓缓而述。 -- 第56页 “什么话……”看似疑问的语句,可他并没有说出疑问的意思来。 思君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喧嚣起来,不断鼓吹着自己的耳膜,让她脑海里满是沸腾的声音。 坚定的声音响在室内—— “有君辅佐,我必取天下!” 两人的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样对前景的希冀,一样对自己的能力的自信。 他用沉着的语气缓缓道:“定不负君之青睐。” 恍然,当日情形再现,思君的鼻尖仿佛也萦绕着青城山上的草木清香…… “你今日来此必有要事相告?”思君切入正题问道。 董淮翻身坐起,严肃道:“主上的计划已然生变,还是不要进行下去的为好。” “虽然危险重重,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思君沉吟道。 董淮摇了摇头,阻止道:“我是没有办法说服主上,我想告诉你的是现今的局势越来越乱,道门蠢蠢欲动,皇上有心害你,四大贵族哪一个不是在忌惮着你,而荀家也必然在心中默默恨你。泊蕤王近来也要来玉京,而他想要搞乱京中的水,必然第一个拿你开刀。” 思君心里凄凄然,深感自己这些年树敌无数,虽说是大隐隐于市,可真正有谋略眼光的人都不曾忘记多年前的旧事,打到自己也算是除掉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方利刃。 “小寒山刺杀一事我已有眉目,江湖上的青门,只要有钱便能请动杀人,既然用江湖上的凶手,想来他的势力也不是那么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你,你放手去查吧!” 又转念一想,她道:“鸳鸯山庄的情况如何?” 董淮没有回答倒是先问:“乌有兰给予你抵挡道门摄心术的东西了吧?” 似乎她脸上吃惊的神色被他看了出来,董淮笑道:“主上一直没有小瞧过乌有兰,一直用他也是为了从他身上谋取些什么,这次真正失忆想必这个沅公子对你更加怜惜了吧?” 虽然被他打趣,思君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董淮脸上的神情越发玩味,嘀咕道:“你最厉害的手段不就是让男人们放下戒心吗?主上对自己女性优势的运用真堪称炉火纯青。” 竟说些没用的! 思君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董淮呼痛一声,却没有用自己的轻功避过,硬生生地挨了一下。 “他给了,你快说!” 董淮扁扁嘴,却不再戏弄思君,继续道:“那我可以放心的告诉你了,山庄一起都好,暗军已经分给他负责了,他也经营的不错,你不用担心。” “他?”思君微微皱眉,董淮一愣,却突然意识到她既然失去了记忆,自然也把他给忘了,便不自觉得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哈哈,既然主上不记得那也是不重要的事情,哼哼……你不必在意……”越说他越憋不住笑意。 思君知道他又开始使坏了,无奈道:“行了,你快走吧!有事再通知我,换个地方,你来来去去乌有兰肯定会知道。” “他难道还敢做什么不成?”董淮看似不在乎,却还是认真道:“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你要小心身边人,暗军中似乎也被人渗透了。”说罢,来人便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桃花帐影重重,无风自起…… 董淮从公主卧房内翻出,刚站在墙头便被一道危险的气息锁住,不由得向远处看去。 只见那个曾被两人讨论的白衣男子,手拿玉箫,痴痴地望着她的方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董淮脸色一肃,朝他拱了拱手,便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 呜咽的箫声又起…… ☆、说爱 “殿下再喝一口?”白衣乌有兰端着玉碗劝慰道。 “不想喝……”思君撇过头恹恹道。 “越歌……这药虽然苦了些,但是对治疗你的眼睛有很好的效果。”他温柔道。 “我不想喝!不想喝!”思君一脸烦躁道:“这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闻着就恶心,我能喝两口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乌有兰用手中的汤匙轻轻搅拌了一下乌黑的药汁,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唉,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只是一碗药而已又不能要了你的命。” 他看着她依然不肯转过来的脸,像哄着小孩子一样道:“这是我和徐御医一同研究出来的方子,乖,喝了它好吗?喝了它你很快就能复原了。” 瞧着她依旧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乌有兰柔情满溢地哄道:“好啦,你若是都喝完了,我就去给你准备红豆糕好不好?还是你想吃莲花酥?” 思君这才转过头,颇为奇异地看着他道:“你竟然还会做吃的?” 他温柔的手指缓缓拂过她眼上的布料,柔声道:“我什么都会的,我会比你身边任何一个人更好,我能照顾的你更好。”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思君却觉得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绝不仅仅是在表白。 “好了,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这让其他下人们看到可怎么是好?”他温柔地说道,却又在后面补上了一句“你这般的样子这有我能看见。” 思君心里隐隐觉得乌有兰正在走向一个危险的状态,他想要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想要自己的所有作为都要在他的眼前。 -- 第57页 可是,这怎么可能,即便自己真的有了驸马,她也不会让他随意介入自己的领域,更何况乌有兰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你现在又在考虑什么?”乌有兰似乎能够一眼看穿她的思想似的。 思君稳了稳心神,手指轻轻抚摸他坚硬的后背,透过薄薄的布料,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一寸肌肉。 没想到他看上去蛮瘦的,摸上去居然这么健壮。 思君一时竟有些失神。 乌有兰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她有些恼羞成怒。 “你若是想摸什么时候都可以,即便夜晚三更也行,现在可以先喝药了吧?”乌有兰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含着柔情蜜意,世间几乎没有哪个女子不会沦陷在这样的温柔中。 但是,嬴思君是不同,所以这世间只有一个嬴思君。 思君收回了自己的手,心中了然这是乌有兰在告诉自己昨晚有人偷偷来见自己的事情,已经被他所知晓。真是可怕,整个公主府都几乎笼罩在他的监控下。 但她却不能不用他,思君实在是太好奇他的背景了,也觉得他的能力太好用了。 “药快要凉了。”乌有兰出声提醒。 “喝了又有什么用,我觉得我瞎了会比之前的处境更好。” 乌有兰端着碗的手一僵。 思君接着道:“也许会有人防备已经许久没有大动作的清河公主,可是却很少有人怀疑受到重伤几乎生活不能自理的我,清河公主此时柔软无依,陷入哀伤自厌的情绪中,有心人不会来接近我吗?想害我的人不会立即动手吗?还有……”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既哀伤又害怕,好似无根的浮萍,随风卷走的落花,那样一张凌然胜雪的面容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那样骄傲的人也会从高高的天空坠下…… 乌有兰的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愤恨,恨不得剥掉那些杀手的皮,再将她抱在怀中,仔细地吻过她的眉眼,告诉她自己不在意她能否看得见,若是看不见正好,只有这样才能将她牢牢地抓住手心中。 谁知,思君竟突然莞尔一笑,那种令人怜惜保护的神情也一并消失的干净。 他这才回过神来,清河公主这是亲身给自己上了一课,那就是她坚强到可以将自己的伤口当作自己的武器。 “见到这样可怜可爱的我,谁会抱有戒心呢?”她笑得无比畅快,似乎她遭遇的不是目盲而是天大的喜事。 乌有兰望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即便因为天下人对你的敌意,你需要这样半般利用自己周遭的一切,可是,有我怜你爱你,希望你一生喜乐,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地位为何也能很好地把你遮在自己的羽下。 思君猛地抱住了他精瘦却暗含着爆发力的腰身,声音放柔道:“不用担心我,有时候你这样真像个傻瓜。” 虽然被她突然抱住,可他手中的药汁却没有洒出一滴,她这样含着柔情的嗔骂简直让他整个人要在她的怀中化掉。 乌有兰知道即便自己武功盖世、聪明绝顶,手无缚鸡之力的思君还是会很容易的杀死他,因为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毫无抵挡之力。 爱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竟然会让人变得如此软弱,让人如此心甘情愿的受伤。 即便千疮百孔、满身伤痕也没有关系,我会护你一生平安,让前世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 思君的侧脸紧紧挨着他的后背,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乌有兰逐渐升高的体温和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脏。 可是,即便有多爱我,也不能打着爱我的旗号绑架我的自由。 乌有兰,你以为我不知道?呵……你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在我知道你的心意之后。 那碗药里也许有很多可以清毒明目的药材,即便你可瞒得过徐御医,你却完全瞒不过我。你这个人是完全不希望我的眼睛好起来!你希望我可以一直依赖着你,仰慕着你,在你的庇护下生活。 我嬴思君敢保证那碗药的作用一定是让我的眼睛推迟复明,或者说是永远也好不了。你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吧? 哼…… 思君的手指慢慢攀上他的肩膀,有缓缓扼住他的脖子。 乌有兰一脸不在意地温柔笑意:“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不想吃药?” 她跪起身子,手指慢慢缩紧,唇靠近他的耳边温柔耳语。 他就在快要窒息的难受中听着她温柔的呢喃—— “你有多爱我……” 就有多想绑住我…… “你有多爱我……” 就有多恨我…… 那么…… “你究竟有多爱我?” 她好像撒娇的情人,他却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杀气,想要扼死自己。 乌有兰手臂向后一锁,再一转身,思君就落到了他的怀中。 他居高临下,看她散落的头发,看她苍白的面颊,看她薄情的唇,看她…… 没有一处不令自己心动。 乌有兰吻上她遮住眼睛的冰丝绸,唇却忍不住微微抖动。 “像天空……” 束缚住鸟儿…… “像东海……” 束缚住游鱼…… “像……” 像前世留不住你的命,也要留着你的身体在我身边一样。 思君笑了笑,单手推开他的脸道:“好了,你不要想词了,说的我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 第58页 乌有兰无奈地顺势放开了她道:“还不是你先起的头。”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之前就说皇上派林公公来探望我,就算摆谱这么长时间也够了。” 他微微一笑,一指点向她的眉间,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叫她进来,可是你也要注意些,情绪过于多变也会伤身的。” 说罢,他便白衣飘飘翩然而去。 思君轻轻舒了一口气,才知道两人的暗中交锋以他投降告终,他刚刚那副样子害的她以为他当真要与自己撕破脸皮呢! 思君坐在床上默默平复了心情好久。 “啊,殿下怎么能坐起身,快躺下,快躺下。”林公公刚进来便急声道。 思君默默地倚在身后的软枕上,一副恹恹的样子道:“麻烦林公公了。” “哎呦,奴才可担待不起,殿下身体怎么样了?”林公公蹲在床下关切地询问。 “死不了罢了。”她抬头好像望着什么,可那双眼什么也望不到,往日强势的清河公主似乎被这次失明打倒了。 林公公一眼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便越发放柔了声音道:“陛下听闻公主受伤的小心既担心又震怒,还想要立即赶来看您,还好让奴才们劝住了。公主殿下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否则……陛下又怎能受得住,这么多年来陛下最亲近的人就是您啊。”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要不是思君早就知晓皇上的心思,恐怕还真就如了他的意,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记起他的好。 ☆、危机 听着林公公不断说皇上怎么怎么挂念自己,怎么怎么关心自己,简直把思君搞得烦死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林公公,她也不想要在逼仄的室内多呆,便要求乌有兰抱自己去湖中寒山亭小坐。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又不会丢,况且还有薄云伺候。”思君无奈地冲乌有兰说道。 他为她拢了拢披风,柔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走。” 眼看着就要到夏天了,还披什么披风啊!乌有兰简直要把自己当做一个瓷娃娃了,要是乌有兰能够看到思君的双眼,便会知道她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似乎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诽谤,乌有兰轻轻一笑,为她扶正头上的簪子,不舍道:“那我先走了,最近又有好几家来拜访,怕是来打探您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吧!” “我知道你不耐这些,我就都替你处理了。”他的手如春风,拂过思君额前。 听着他故意放重让她听到的脚步声,思君转头冲薄云道:“之前总管们的报告我似乎还没有听。” “奴婢这就去叫卿虹和柏青过来。”薄云说罢,便下了亭子,似乎招来了某个婢女说了些什么,过了不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来。 “袖风给殿下请安。”软糯的声音响起,思君想起她就是在自己书房伺候的婢女。 薄云这才道:“奴婢告退。” 这薄云办事真是体贴,知道先找来自己喜欢的婢女伺候,再离开去找人。 真是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啊…… 在宫里住宿时那几个宫女的闲话又响在她的脑中。 思君单手支着脸,手往前一伸,袖风便贴心地将一盏茶递到自己手上。 薄云……真的很危险…… 她摩挲着茶碗,状似无意询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干什么啊?” “这几天,天气还不错,我就把殿下的书拿出去晒了晒。”袖风声音好像含在嘴里,给人一种软糯可爱的感觉。 “我都不记得我有些什么书了。”思君笑道。 “哎?”袖风感叹一声,呆呆道:“那也没什么啊,奴婢都记下来了,殿下想要要什么书直接问奴婢就行了。” 嗯? “你全都记下来了?”思君有些吃惊。 “是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殿下要吃水果吗?” 思君摇了摇头,却觉得自己身边的婢女可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难道自己就这么擅长搜集人才? “你的记忆力真好,这是天生的?” 袖风摇了摇头,又猛地想到公主殿下看不见,便忙道:“我不知道呀,不过殿下不是常说奴婢如果不好好努力就赶不上哥哥了吗?奴婢真的好想见见哥哥。” 我说的? “你与你哥哥多久没见面了?”思君翻开茶盖,轻轻吹着茶水。 “就小的时候有点朦胧的印象,我们都是殿下您捡回来的,若您不告诉我哪个是我的哥哥我恐怕认都认不出来呢!” “已经这么多年了……”思君感叹道。 “是呀!”袖风双手捧着脸颊看着湖水道:“殿下也不让我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世和跟殿下的关系,只说我做得好就让我见见哥哥。” 思君抿了一口茶水,仔细回味了一下她的语气,觉得她好像单单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抱怨或者怨恨自己的意思。 “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你做好自己的本分。”思君放柔了声音道。 “嗯,奴婢知道的!”袖风好像没有过多思考思君所做着一切的原因,只是呆呆傻傻信任着她。 这种不问缘由的信任,真的很温暖,也让思君不想辜负。 “那你记得你被我收养的时候是住在哪里吗?”思君试探道。 -- 第59页 湖面的风吹起亭子周边的纱帐,将水汽轻轻送入,袖风盯着飞起的纱帐轻轻道:“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城外的一所宅子里,那个宅子好大……好漂亮……在那里奴婢真的很开心。” 思君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她周身愉悦的气息。 城外大宅?漂亮?难道是鸳鸯山庄? 思君缓缓地将茶杯放下,心却紧紧绷了起来。暗军,文臣武士,被收养的孩子,这一切都指向了鸳鸯山庄。 也许自己真的要去那里走一趟才能弄清真正的答案。 思君抿了抿嘴,笑道:“袖风认为府中那几位总管都怎么样?” “嗯……薄云姐姐很能干,但是好像很少跟人交流的样子;卿虹姐姐很温柔啊,好像懂得很多的样子;至于柏青管事……奴婢很少见,只是他好像跟西陵哥哥的关系很好的样子,有人开玩笑说……” 袖风突然停住了嘴,轻声道:“薄云姐姐回来了。” 思君随意歪在矮榻上,冲着袖风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袖风低声道:“奴婢明白,奴婢告退了。”说着,便退出了寒山亭,在外面似乎跟薄云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 “殿下,柏青和卿虹到了。”薄云恭敬道。 “你去拿点桃花糕来,我突然想吃了。”思君躺在榻上随意道。 “是”薄云干脆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许久,就听柏青道:“薄云已经离开。” 思君点点头道:“府中最近又谁来拜访?” “玉京的贵族几乎都有来过……”柏青顿了一下,又道:“尹太傅和紫易真人都送来了拜帖。” 思君现在可是对道门的人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尹太傅又是谁? 看着她的神情,柏青又加上一句:“前太子太傅尹三思,现在隐居在青城山。” 青城山下鸳鸯山庄,青城山上青城书院,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尹三思,那青城山还真是一个风水宝地啊! 思君勾唇一笑道:“那紫易真人又是谁?” “是小寒山旁桃花观的观主。” 思君简直要气笑了,着就行是谁人摆的局势,这两人分别掐着自己两个据点的命脉,着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想要对付自己? 我还真想会会这两人。 “河间王没有送来拜帖?”思君微微皱眉。 “没有,但是河间王派人来询问过殿下的情况,不过……被沅公子打发走了。” 这个乌有兰啊……且不去管他…… 思君又转向站在一旁一声不肯的那个女人,风将她身上浓郁的香气吹到思君的鼻前,让她不适地摸摸了鼻子。 “卿虹?”思君小心试探。 自己因为忙着别的事情,已经将这个人晾了好久了,今日总算能有时间摸摸她的底了。 “奴婢负责侯府府库和财务,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异常。”娇媚的声音在亭中响起,光听声音便能知道那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思君微微颔首,“你办事我放心,更何况我现在这种状况根本没有办法去查看账本了。” 虽然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但既然以前的我信任你,让你掌管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便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自从西陵来了,府中的开销变大了呢!”卿虹的这番话好像是针对柏青说的。 柏青似乎有些尴尬道:“一个马夫能吃多少东西。” 柏青跟西陵的关系真的这么好? 卿虹却也没有抓住这件事不放,转而道:“不过,因为最近送礼给殿下的人比较多,府中的进项还是不少的。” 思君脸上带了丝笑意道:“难道还要多亏我生病,府中才能发财吗?” 卿虹摊了摊手,精明道:“既然已经不幸了,何不利用这个不幸多捞一笔?” “卿虹,你可真是……”柏青简直无话可说。 可思君却暗暗觉得虽说薄云跟随自己的时间更长,可自己好像跟柏青和卿虹更亲近一些,这不仅仅是因为薄云性子冷淡的缘故吧!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思君伸了伸退,在矮榻上的姿势越发的随意起来。 “乌先生医术高明,何不让他说殿下深受重视,眼睛很有可能终身失明,现在需要天下最珍贵的药材做药引,这样的话,凡是想要讨好您的贵族怎么不会乖乖地将药送来?” “啧啧”柏青忍不住道:“你的心真脏。” “呵呵,像你顶个只会吃饭的脑袋?”卿虹不甘示弱道。 思君却轻声笑了起来,愉悦道:“卿虹的计策蛮不错的嘛!我会找沅芷说的。” 两人似乎又打起了眉眼官司,思君只听到最后柏青哼了一声。 “柏青先回去吧,不能让乌先生一个人招待客人啊!”思君的话语若有深意。 柏青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卿虹却又朝思君凑近几步道:“暗军鸯部卿虹见过主上。” 果然如此! 思君缓缓地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而后,问道:“一个地方至少有一个鸳部和一个鸯部,那卿虹能够猜到清河公主府中的鸳部是谁吗?” 卿虹原本柔媚动人的声音冷淡下来,恭敬严肃道:“鸳部和鸯部的情报互相印证就是防止叛徒传来假消息,暗军铁律便是不准随意猜测暗军隐藏的其他成员,故而,属下不敢随意猜测。” -- 第60页 思君发出一声长叹,虽说不能随意猜测试探,不过这卿虹和柏青应该有了一些默契。 没有感叹多久,思君就转到正事上,“府中收支到底如何?” “山庄那里虽然开销巨大,不过账面上还算抹得平,不够,这也是暂时的,若主上再不想个挥霍的借口,很有可能就瞒不住了。” 卿虹似乎小心地查探了一下周围才继续道:“前两日属下发现账房有被人偷偷潜入的痕迹。” 公主府的武力如此厉害竟还有人能够偷偷潜入?想必此人不是内奸便是武功高强之辈了。 “我知道了,你要再小心一些。” “还有,近来封地的收入似乎少了些。” 思君猛地直起身子,“少了多少?” “原来的四分之一。” 这么多! 封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有人想要釜底抽薪断了我的后路? ☆、告白 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帐,宛如清泉流过亭中榻上,蜿蜒间经过如云乌鬓,似雪肌肤,香腮红颜。 思君微微皱眉,虽然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却能够感受到阳光正射在自己的脸上。 小睡一觉后,整个人都不甚清醒。 她难受得将额头抵在新做的花枕上,轻声叹息。 “这是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却让思君心中一抖,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 乌有兰伸手,神情自然地为她理了理发鬓。 “我早就到了,见你睡得熟便不忍叫醒你。” 思君双手举起,轻云般的广袖缓缓落下,只露出她白皙光洁的小臂,上面一串红如血的珠串。 乌有兰痴痴盯着她裸露的地方,手中的扇子甚至都忘记晃动。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打趣道:“难道沅芷盯着我的睡颜默默出神?莫不是趁着我睡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乌有兰没有顺着思君的问题回答,而是说:“如果不想我偷偷的,那你就多给我些甜头吧!” 思君抬起一只手,他反射性地将自己的手递去。 她低声一笑,手指划过他手背的肌肤,娇声道:“你既想做忠犬,又贪心的讨厌肉吃,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果然引起公主不满了。乌有兰静静地用自己的视线描绘着她的轮廓,任由风将青丝吹到自己的脸上。 “殿下想要问什么?”他的声音如同亭中的清风,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三郡封地最近如何?为什么我最近都没有得到封地的消息?”思君直接开口询问。 “从封地来的消息的确要先经过我这里。”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思君的神色,却发现她没有一丝慌张,便忍不住笑起来道:“果然瞒不住殿下……” “我想以我谨慎的态度,我是不可能将此事只交由你一人的。”思君好像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此时乌有兰看不见她的双眼,他也能想象得到,她的眼中定是充满了满满的自信和疏离。 他脸上的笑容也带上了一丝苦涩。 “你除了自己,还信任过谁呢?” “死人!”她收紧下巴,斩钉截铁道:“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相信的就是死人。” 乌有兰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轻声道:“原来如此……” “你说什么?” 他立刻回神,冷静道:“没什么。”神情却一再的游移。 “那关于我的封地,你手里都得到了什么消息?” 乌有兰稳了稳心神,方徐徐说道:“我手里的消息也不过是娄山月想要我知道的罢了,他被公主信任有加,将三郡之地交之打理,又哪里是我比得上的?” 又酸起来来了! 思君懒得去听他的酸话,直接用穿着锦袜的小脚,踢了他一下。 谁知道他竟然大胆地伸出手,握住自己的脚腕。 “你!”即便她为了成就大事出卖了很多东西,也从来不把自己的闺誉看做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也觉受不了被人这样轻薄。 “我可没有轻薄公主殿下。”他依旧可以看出她心底的话,可是他做的却和他说的话完全不一致。 乌有兰的大章牢牢地把握住思君的脚,像保护着心爱的东西将其捧在手心里。 “是殿下在诱惑我啊……”他的声音微颤,手掌慢慢向上探寻,顺着她绸裤下的肌肤滑动。 思君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嘲讽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人。” “咦?我的脸不是早就借给殿下了吗?”乌有兰用正经严肃的神情说道。 思君直接将自己另一只脚踹到他的脸上,嗔怒道:“你就闭嘴吧!再说话,我就让你去打扫茅厕去!” 居然敢讽刺清河公主脸皮厚!哼,真是不要命了。 乌有兰闭上了嘴,脸上全是无奈的神情,眼中却柔情满满,两只手分别握住她的双脚,将其送到榻上。 “你老是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难道我的封地出事了吗?” 乌有兰一面体贴地为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一面道:“他只说出了一些小事,并没有细说。” “那你现在才告诉我!合着我不问你就哑巴了是吧?”思君怒道。 乌有兰神色平淡,不为思君话语中的侮辱之意所动,“即便告之殿下,殿下那时又哪里有时间去在意这些。” -- 第61页 思君被他的话一噎,更加恼怒道:“难道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不会告诉我一下?不会为我分忧吗?” “主子?”他半张脸埋在柱子后的暗影中,轻声道:“我是你的?” 思君听出了他语气有些不对,却依然笑着道:“不是我的会是谁的?你不是早就卖身给我了嘛!”这种人就应该顺着毛捋,否则他就会搞乱自己的计划。 乌有兰眉眼弯起,温柔体贴道:“殿下坐一会儿就早些回去吧!否则你的身体也收不住……至于封地的事情,就像你说的我既然是你的人,又怎么会不为你分忧呢?我早已经写信责问过他,估计就他那自尊一定会飞速上京来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实情了。” 呵呵……代我写信责问他?你就不怕他是来找你打架的? 哦,也对,谁都打不过你,谁让你那么厉害呢…… “呵呵……多谢殿下的夸奖。”乌有兰悠然地扇着扇子,骄傲道。 思君默默地扭过脸,所以说我最讨厌能够随时读懂我心意的人了。 还没有等两人再说上几句话,就听见湖边渐渐变大的吵嚷声。 乌有兰冷了脸,站到亭子外看去。 “呵……原来河间王殿下也还能走出王府啊!”乌有兰的语气透出浓浓的敌意。 思君看不到萧涉水的神情,却能够猜到他似乎与乌有兰对峙了一会儿。 乌有兰轻笑道:“你们下退下吧!想来河间王只是来看看清河公主罢了。” “是,乌先生。”几个公主府的侍卫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思君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什么时候自己的侍卫那么听从乌有兰的话了? “你们也下去!”萧涉水冷声道。 他身边几个侍卫好像也退下了,他大步经过乌有兰,跨进凉亭中,直接一把攥住思君的双手。 思君刚想要挣扎,却感觉到他的手掌似乎因为心情的激动而微微的颤动,力气便都泄了下来。 一阵冰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思君却没有理会,只是面对着萧涉水道:“你身体好些了吗?听说你也病得厉害,又何须来看我?” “我不放心你。”他紧紧地握住思君的手,好像怕一放开便无法与她再次相见似的,“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思君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嚣张成这副样子,简直天生就是一个靶子,应该说你是被我连累了才是。” “不,这次他们想要害的是你我二人。” 思君面色未变,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又触到他的手腕,问道:“那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我没有查到,但是,越歌,你想想看,若是你我被害谁会获益最大?” 她的手指触在涉水手腕脉搏处,此时他的心跳的略微快了些。 “你的意思是……”思君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道:“……是皇上?” 萧涉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脉搏跳动的如此剧烈几乎要弹到思君的手指。 “不错,这次刺杀若是成功,皇上可是一下子便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了。”萧涉水放低声音,有理有据地要把凶手之名扣在当今圣上身上。 可是,思君却知道这次刺杀绝对不是嬴浦做的,嬴浦还没有那么傻,敢大张旗鼓地取萧涉水和自己的命。这一点,萧涉水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他此时的心跳也不会那么快,即便神情、动作都可以假装,心却是不会骗人的。 “越歌……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他的手掌温柔地碰触者思君的脸颊,似乎要给她安慰。 思君也对着他笑得依赖,笑得感激,可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谋划:如果我真的认为是嬴浦派杀手来杀我,谁会得利?萧涉水就是第一受益者,而他此时也在极力引到自己怀疑皇上,难道真的是他?这是一出苦肉计? “子青……我还记得当时的场面,是你阻挡在我的面前,是你在保护我,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才好。”思君的声音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柔,简直可以把她对面的男人骨子苏掉。 萧涉水果然也动了心思,他微微凑近,轻声道:“我不在乎你的眼睛能不能看见,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只想养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你嫁给我好吗?” “呵”乌有兰倚着亭子中的柱子轻笑一声,墨色翻滚的眼睛好像能射出一把把利箭,将萧涉水万箭穿心。 萧涉水眼睛一利,回以冷酷的眼神,声音却越发地温柔道:“越歌,我不能没有你,当你在皇宫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迟迟未娶也正是因为你,你的眼中就没有我吗?” 要是她的眼睛没有被绑住,他一定能够看到她朝向他的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可以说,但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这就是冷心冷情的嬴思君,大秦的清河公主。 ☆、情敌 “当时情况那么危险,你却以身相护,我又怎会不信你?” 阳光下她如羊脂白玉的脸似乎在微微散发着光亮,薄唇轻抿,娇羞浅笑。 “那,那你是同意了!”萧涉水一把攥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惊喜与期待。 思君唇角弯弯,手指一点一点地挣脱开他的禁锢。 “你知道的我是多么感激你,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与你在一起……” -- 第62页 她朝向他,似乎在用脸上每一寸神情来诉说她的情谊。 乌有兰斜倚着柱子,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 “你想说什么?”萧涉水意识到她将要说出自己不喜欢的话,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思君的手指试探性地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拍,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而我也一向喜欢聪明人。”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真心想要娶我。” 萧涉水的视线牢牢地锁住她的脸庞,想从中找出她真实的想法。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清河公主总是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当她说爱你的时候,她会用每一寸神情,每一个动作来使你相信,却不知道她真心想做的其实是杀死你。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嫁给了你,我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子?”思君轻笑一声道。 萧涉水忍者肋骨断掉的疼痛,抓住她的手指,诚恳道:“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思君身子前倾,慢慢凑近他,萧涉水看着她,庆幸自己现在无法看到她的眼睛,在那双清透的仿佛可以看清一切的眼中,他的狼狈一定无所隐藏。 思君的手指再一次挣脱开他的束缚,他不舍,缺又无能为力。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拦在你我眼前的势力太过强大。”她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虽然她的手远比他的小,却让他悬在空中的心重新落回到了地面。 “如果你能够得到那个位置,我愿做你的后,与你同富贵,共患难。” 她勾勒出的美好的未来遮住了他的双眼,他的鼻尖只能嗅到她的馨香,手中接触到的也只有她的柔软。 “更何况,他如此害你我,他不仁就休怪你我不义。” 萧涉水凑近她,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道:“你说的对。” 她攥紧他的衣袖,冷声道:“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我会的。”他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那次刺杀之后,乌有兰独身前来,拦住要来救你的人,他当时的气势惊人,恐非池中物,你要小心。” 思君唇角微微弯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沅芷,送客。”思君一挥袖子,将自己重新缩回榻上,无力地躺在那里。 萧涉水不舍得目光留恋在他身上,他背后的乌有兰却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河间王,走吧?” 他冰冷的视线刺在乌有兰的身上,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乌有兰的目光舔过她的脸颊,温柔道:“那殿下小心,我先离开片刻。” 思君点点头,便侧过身子不去理会。 乌有兰大步向前,赶上匆匆离开的萧涉水的步伐,笑道:“殿下的肋骨难道不痛了吗?” 萧涉水眼神一利,一拳打向乌有兰的脸,他笑着偏偏头,萧涉水的拳风使他的头发微微飘起,接着他的长袖一抖,一把扇子从中正落到他的手上。乌有兰手持扇子随意拍打在萧涉水的手臂上,手臂一阵酥麻,便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 乌有兰迎着他痛恨的目光,继续挑衅道:“啧啧,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夜御数女,精力不继的缘故?” 萧涉水握着自己无力的手臂,眼神锋利的几乎要把他开膛破肚,寒声道:“我且看你还能嚣张几时!你今日如此,不就是仗着越歌的宠爱。” “闭嘴!”乌有兰的眼神猛地眯起,手臂使劲一挥,打在他的肚子上,使得萧涉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要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公主的名字,否则你可没有今天这么好运。”乌有兰字字如冰,寒声渗人。 萧涉水轻笑一声,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嘴道:“我就说,你能耐我如何,你我之间差的可不仅仅是地位,我认识她多少年,你又认识多久?” 乌有兰攥着扇子的手,青筋暴起,脸上却笑着道:“是吗?只怕你没有我更了解她吧!” “我倒是不知道一只狗也敢跟本王相提并论。” “狗?”乌有兰眼睛一挑,端的是风情无限,他用扇子捂着自己的嘴笑道:“没错,我就是清河公主的狗,还是她最宠爱的,不过,你恐怕是在心里羡慕我这只狗吧?” 萧涉水发出一阵冷笑,捂着自己的腹部,瞪着他不说话。 “你以为她对你说的这些话,是在暗示你她要你吗?”乌有兰单手玩弄着扇子笑着问。 他警惕地望着乌有兰,并不接话。 乌有兰也不急,徐徐道:“事实上,思君他是在拒绝你,你觉得你有能力夺得那个位置吗?你觉得你最终能够成功吗?呵呵……别傻了,她只是把你当做小孩子在哄而已。” “乌、有、兰!”萧涉水咬着牙一字一句愤声道:“你胡说!” 乌有兰用扇子敲着自己的额头,笑着说:“我哪里胡说,且不论思君是否喜欢你,但就你自己的心意而言,就不是单纯的喜欢,不是吗?” “我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娶她!”萧涉水立刻反驳。 “谁知道呢?也许你想把她的势力夺过来,也许你想利用她替你招揽人脉,也许……”乌有兰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闪过一丝狡诈,继续道:“不论是哪一种,都离不开利益,你娶她完全就是因为利益,你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不是的,我绝无此意,你休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萧涉水指着他厉声道。 -- 第63页 乌有兰嗤笑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好吧,殿下要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吧!我就替越歌送客了。” 他的眼睛瞪得通红几乎要射出恶毒的汁液,毒死乌有兰。 可乌有兰毫无畏惧,依然摇着扇子,清浅微笑。 “哼!”他的眼中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痛恨,萧涉水甩袖离开。 乌有兰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回过身子,就见卿虹站在他的身后,妩媚地将自己的头发顺到而后。 他立刻又变成那副翩翩如玉佳公子的样子,卿虹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公主殿下吩咐说,既然乌先生一再激怒河间王,挑拨河间王跟公主的关系,那就不要再去见她了。” 乌有兰一愣,口中轻声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殿下不会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卿虹的手指划过自己脸颊,娇声道:“只有先生自己知道你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自己。” 乌有兰用扇子挡住自己半张脸,只留下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温柔道:“殿下的警告我已经收到,我再也不会这样干了……”说着他的眼睛半垂,长长的睫毛脆弱地抖动,似乎柔弱无依道:“请殿下收回成命,我绝对受不了这样的惩罚的。” 卿虹沉默片刻,最终丢下一句话离开—— “殿下说:‘望君珍重,永不负我。’” “我怎会负殿下,恐怕是殿下负了我吧……”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忽然猛烈袭来,卷起他的衣摆,呼啸着飞向远方天空。 可是再猛烈的风也比不上四散的留言,玉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则流言—— 河间王向清河公主求亲,被清河公主拒绝,而后河间王大怒,几乎拆了半个河间王府。 “所以说,这件事真的是和我毫无关系。”思君坐在御座旁安放的木椅上,无奈地朝嬴浦解释。 嬴浦扔下手中的奏折,道:“朕又没有说什么,本来还想要夸奖你呢!” “哎?为什么呢?”思君眨眨眼不解地询问。 “说你折磨河间王折磨的好啊。”嬴浦单手支着头,眼中充满了满足的笑意,“姑姑真是了解朕的心意,朕也不希望姑姑嫁给河间王。” 思君瞥了他一眼,装作生气道:“哎呀,你这个小辈竟然敢管长辈的事情。” “那姑姑饶命,侄儿定会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君。”嬴浦似乎心情很好,也同思君打趣道。 “不过,说到夫君,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泊蕤王?” 思君的眼睛沉了下来,轻声道:“还算有些印象,就是那个想要娶我的?” 嬴浦点点头,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沉吟道:“泊蕤王的车驾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会来京……呵……可真是不请自来啊!” 思君的目光凝在他桌子的一角上不动,嬴浦观察了她的神色一会儿,继续道:“不过,他这次上京也让朕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思君的手指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笑着看向嬴浦道:“何事?” “你上回和河间王一同遇刺之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回响在空荡荡的天一澄明斋中。 ☆、解语 泊蕤王、河间王,都以为我是什么得我便可得天下的香饽饽吗?都竭尽全力想要娶我。 “属下是不知道是不是得殿下者得天下,但是属下知道只要是殿下想要网络的人才,就从未失手过。”卿虹一面整理着账薄,一面对思君说道。 思君轻轻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殿下已经很久没有去凌霄楼了。”卿虹突然道。 凌霄楼? “殿下除了挖青城书院的墙角,不是还通过此地网络人才吗?” 思君将手掌放平,感受桌子上有热气的地方,轻轻一握正把茶杯握住。 “莫不是凌霄楼有什么人让卿虹念念不忘才一直想要我去看看?” 她纤长的睫毛在薄巾后、热气的熏腾中轻轻颤抖。 卿虹坦然笑了出来,轻声道:“不是我念念不忘,反而应该是您念念不忘才是。” 思君一瞬间了然,无奈道:“原来如此……” 凌霄楼坐落在玉京繁华路段,楼身傲然耸立,可以说知道玉京的就没有不知道凌霄楼的,这不仅仅在于凌霄楼规模雄伟,更是因为凌霄楼中有名优系春风坐镇。 一听春风曲,三日不食肉,说的就是他。 捧系春风的人无数,但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风月之名响彻玉京的清河公主,她还为了讨好他专门在小寒山上建了一个居所。 “唉,我可真是为了美人什么都做了啊!”思君单手撑着头,如云的衣袖逶迤落下,纤细皓腕如莹莹白玉。 而她的对面正端坐着一个绯衣男子,桃花水眸,勾魂眉眼,一举一动如诗如画。 他正用两指捏起一个碧玉茶碗,凑近淡粉唇边微微抿了一口。 明明以前从未遇见过他,可他的一举一动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主上说笑了,春风不是您的部下嘛……”他的声音温柔好听,恰似他的名字,如一缕春风系在心头上。 “凌霄楼,系春风,真是明显的标志啊!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思君向后一仰,随意的躺倒在竹制躺椅上。 -- 第64页 “不是主上没有想到,而是主上实在舍不得现在的逍遥日子罢了。”系春风抬手为她倒了一杯茶。 “没有记忆的我简直像个跳梁小丑,难道之前会比现在更糟?” 系春风的笑容依旧让人舒适,只可惜这样的美人思君却看不见。 “我只知道以往主上来这里总是眉头深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而现在您却心境平和。” 系春风善解人心,每一个和他说过话的人都能感觉到舒服好多,真是一多名副其实的解语花。 思君轻声笑道:“但是我宁愿清醒的痛苦,也不愿在混沌中平和。” “所以说主上才是成大事的人。”系春风抖抖袖子,收起自己探向腰间的手。 “说吧,我交给你什么事?”思君语气平淡道。 “暗军鸳部系春风已完成主上交给的任务,。”他微微一笑,继续道:“主上知道自己身边有内奸,便将计就计,自己代替他们找来的傀儡,甚至为了更好的扮演找了道门的人洗掉自己的记忆。” 原来自己的记忆是自己招人洗去的,可是…… “虽然将计就计,可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系春风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是如此令人怜惜。 “执行这个计划会有人在暗中保护您,应该不会有危及性命的情况,难道出现了什么变数?” 变数就是曾经有人趁嬴思君昏迷时想要弄死她,但是,思君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重新活了过来。 “主上”系春风温柔的呼唤让思君从沉思中醒来。 “我果然最信任你。”思君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轻声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最美的是那弱不胜衣的姿态。 “属下惶恐” 思君听他的语气却是一点也没有惶恐的意思,那钟熟悉的感觉是越发的浓了。 “你是我计划关键一环,那么关于恢复我记忆的最重要的钥匙自然在你手中。”思君仰面躺着,轻声道。 “没错,可主上真的想要恢复记忆吗?” “为什么不呢?”思君偏过头面朝着他道:“既然我的眼睛已经瞎了,我可不能让心也瞎掉。” 思君正对着阳光,脸上的笑容些微刺眼。 “更何况我已经知道内鬼是谁了。” “也许您不记得了,这个凌霄楼正是您的秘密产业,我只是为你代为管理罢了。这里不仅仅是主上网络人才的地方,也是各处消息的汇总之地。” 思君淡笑不语,系春风摩挲着杯子,垂眼道:“殿下看来都已经知道了。” 他重新摆放好茶具,温柔得体道:“昔人已乘双鲤鱼,待君城外山外山。” “这是什么意思?” “属下也不知,这是主上之前留给我的,说如果您想要找回记忆,就让我告诉你这句话。”系春风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 思君微微颔首,“我会走一趟的,不过再见到你之后,我倒是更感兴趣一件事情了。” “属下居然能有让主上感兴趣的地方?”系春风笑得一派温柔,“不知道是哪里呢?” “世人的传言可否属实?”思君虽然没有看到系春风此人,却听到他温柔和煦的声音。闻到他清爽柔和的熏香,无一处地方不是自己所喜欢的,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贴合自己心意的人吗? 系春风低头轻轻一笑,“主上何曾在意过这些流言蜚语,我是主上的人,永远不会背叛主上。” 这话也是最能让思君安心的话,可思君的心中反而更加疑惑了。 不过,现在的关键还是要先去找回记忆。 “你这里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系春风秀眉一皱,“最近总是有个老乞丐在周围晃荡,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别人的探子。而主上感兴趣的人才……莫过于傅家公子傅君期了。” “傅君期来过这里?”思君惊讶道。 “他带着他的妹妹来这里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在这里期间似乎用铜币卜算着什么。” 思君陷入了沉思,系春风看着她被束缚住的双眸,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神色,却又淡淡地撇过了头。 而这一切思君却全然不知,她的手指轻轻抵住自己的下巴,轻声道:“你可与他们搭话。” “我试探了,不过,傅君期显然不想与我交流,而她的妹妹则说我灾祸缠身,早已魂飞魄散才是。” 思君嗤笑一声,冷冷道:“无稽之谈!” 系春风莞尔一笑,“属下也不信呢!主上如此信任属下,怎么舍得让属下魂飞魄散呢?” 他的声音温柔,话语又一派柔情小意解语花的样子,真是让思君的心里格外的舒坦。 不过…… “你有没有把握让傅雪莹爱上你呢?”思君薄唇微张,冷淡道。 系春风一愣,过了好久才好似回过神来,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笑道:“我不知道,似乎傅雪莹心里有爱慕的人……不过,属下可以试上一试。” “何必勉强。” “不勉强的。”系春风强颜欢笑道:“当年主子救我一命,又细心培养,我自是知道要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主上的。” 思君懒洋洋地支着自己的脸颊,淡淡道:“我不是不看重你,也不是不顾你的心意。只是,傅家实在是我计划外的一颗棋,若是不能很好的把握,有可能会让我全盘覆没。到了那时,你我都不过是别人屠刀下的鱼肉罢了。” -- 第65页 “属下都知道……”系春风低着头,仿佛看自己衣服上的花纹出了神。 “呵……不,你不知道。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一个男人,会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即便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我要的是你牵扯住傅雪莹,而傅雪莹牵扯住他的兄长,这样,整个傅家都可以尽在掌控之中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系春风看着她的面容,断了翅膀的蝴蝶也依旧美丽,失去视力的嬴思君也依旧透着一股野心勃勃的美。 “主上知道我今天穿的是什么样子的衣服吗?”系春风转了话题道。 思君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似乎猜到了系春风想要说些什么。 “我穿了您最喜欢的红色,这上面绣的纹路您也一定喜欢。” 思君却摇摇头道:“你一向讨人喜欢,无论穿什么都不会改变。” 系春风的眉梢眼角都带着浓浓的喜色,因为他艳丽的长相,甚至在转眸间带上了无限春情。 楼下似有歌声传来,袅娜如清香,却远不如面前这朵迷人。 “一曲清歌系春风,两袖生香解语花。为什么别人看得,爷看不得!”外面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房门便被来人一脚踹破。 ☆、鸳鸯 来人破门而入,嬴思君与系春风皆闻声望去。 系春风一愣,而看不见的思君却轻声笑了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竟是远方贵客!”思君温声道:“千里迢迢从西边来到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凌霄楼的系春风吗?” 来人一惊,深邃泛蓝的眼睛闪过一丝戒备,仰头大笑道:“你是哪家的女娃子,瞎着眼竟也能猜到我的来处?” 系春风的视线飞快地扫过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和英俊的面容,来人说的一口标准京腔,要不是思君直接点明,真的很难能让人意识到他居然不是大秦人。 思君的手做了一个按下的动作,系春风立即了然地走向门口将阻拦不力的几个下仆赶走。 “我是眼瞎,又不是心瞎,如何认不出?”思君手一抬,系春风立刻默契的将一杯茶放进她的手中。 “小心烫。” 来人视线打量起两人,笑道:“真是一个心有七窍的姑娘,怪不得这个伶人会如此青睐你。” 思君缓缓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你身上的熏香掩盖不住身体一直有的味道,如此厚重不散的奶香与膻味……你从草原来?” 那人眼睛睁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转瞬又按耐住自己不适的神情,大笑道:“哈哈,算是被你猜对了,那你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思君撇过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无非是经商一类。” 那人莞尔一笑,说道:“姑娘真是令我惊讶不已,在下秦不在,不知道能否知道姑娘姓名?” 思君嘴角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就像枝条上开放的小小花朵。 “展越歌……” 系春风听到这个名字一愣,死死地控制自己不要朝思君看去。 “姑娘真是又聪明又漂亮啊……”秦不在宛若叹息说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有缘自会相见!” 说罢,他就大步离开,衣袍翻滚出波浪。 系春风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又对下人吩咐了几句,才关上了门。 思君将杯中茶水饮尽,系春风接过杯子,轻声道:“他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我吗?” 思君得手指划过自己的裙面,捻起了一个花瓣。 “这是放在窗口当作摆设的花,可能被风吹来……” 同样的花瓣也被一只大手捻起。 “您来这里真的是为了系春风?” 思君与秦不在一同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透得笑容。 “谁知道呢……” 思君脸上的笑容加深,“你以后要注意此人消息。” 秦不在仔细端量着花瓣,向身边人吩咐道:“你以后要注意凌霄楼的动静。” “凌霄楼的任务都缓一缓,小心进行。” 系春风低头应了一声。 思君放开手,任由花瓣落地,轻笑道:“秦不在?大秦不在?哼,他的野心倒还挺大。” 秦不在慢悠悠地走出凌霄楼大门,低声道:“展?战?呵呵……她还真是口气不小。” 思君脸朝向窗户,淡淡道:“好一个泊蕤王!” 秦不在站在楼下猛地回身朝楼上窗户看去,低沉道:“好一个清河公主!” 两人的目光似乎穿破思君遮眼的锦帛和窗户直直相遇。 然而下一刻,两人就像真能够看到彼此似的,一同笑了起来。 阳光明媚,思君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熏熏然欲睡。 风猛地掀起车帘,西陵转头道:“殿下?” “无事,继续。”思君沉稳的声音自车内响起,西陵这才放心地重新赶起马车。 思君单手支着头,抵在窗沿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怜可爱。 车厢中安静无比,只能听到思君微微喘息的声音。 过了好久,正闭着眼睛的思君突然出声:“你还要看多久?” 这时车厢里才突兀地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殿下真是好敏锐。” 这个声音是思君从未听过的,不过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更何况有些东西是无法隐瞒的。 -- 第66页 “你在装神弄鬼些什么?”思君的脸侧向窗外,语气淡然道。 “我可不相信殿下能认出我来。”那人压低声音道。 思君微微一笑,“总是喜欢藏头露尾,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那人只是微笑,并不接话。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思君摇了摇头,轻声道:“真拿你没办法,董淮,董一舟。” 董淮低声笑起,变回自己原来的声音道:“若论藏头露尾,我可比不上有些人。” “嗯?”思君从鼻中哼出一声。 董淮仔细打量起思君的神色,笑道:“若不是我进来,恐怕就被某些人抢了先,就是现在,他也一定不忍离去呢?” “你说的是乌有兰?” 董淮莞尔。 莲舟伸出手推开窗户,风迎面扑来,感觉眼睛上上药的地方凉凉爽爽的。 董淮凑近她,低声道:“你刚从凌霄楼出来便直奔鸳鸯山庄去,这样做有些不妥。”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来的。 “可是……”思君握紧窗沿道:“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想知道自己身后的力量,我不想再被人伤害。” 也许大多数的野心起先都是不想再被伤害。 董淮抬起手掌虚虚盖在她的眼睛上,“没有关系,你如果忍不下去我们就动手,此时的胜率虽然不算高,可也绝非成功不了。” 思君笑着摇了摇头,“虽说我心急,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我也不会动手。” 董淮沉吟片刻道:“我会将主上的意思告知众人的。” 思君将手探出窗外,似乎想要捕捉一下风。 “能得到你的帮助果然是我的一大幸事。” 窗外鸟鸣声,车子轱辘声,车厢内却只留有心跳声。 总是被清河公主的甜言蜜语塞住头脑,董淮深知自己上了这条船后就再也下不来了。 “主上已经得到我的效忠了,还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吗?” 风吹乱她的鬓角,他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只能看到思君略微弯起的嘴角。 “泊蕤王最近来京了,为什么没有人探查到?”思君说得轻巧,却句句指责他办事不力。 董淮端正了神色,低声道:“我是不知道此事,是我的失职,任凭主上惩罚。” 思君淡淡道:“你自去领罚。” 说罢,隔了一会儿,她的手试探地伸向他,董淮抬起手架住她的手。思君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手道:“真是苦了你了!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作为暗军首领自然要以身作则,我惩罚你也是迫不得已。” 董淮垂下头,看着她的手道:“我是不碍事的,从认你为主公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他没有抬头,继续道:“我会查明他的动向的,而且您眼睛失明的事儿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们从杀手的腿部肌肤发现人为划开的痕迹,用人体藏密信可是泊蕤他们常用的手段。” 思君眉心蹙起,手指握痛了他的手,可董淮依然笑道:“主上怕是忘了,暗军首领一职不是已经被您吩咐的人领去了吗?” “我吩咐?”思君惊讶道。 董淮点点头,“虽然我之前也不相信他,不过他既然做到这一步,那也足够令人钦佩。” “他是谁?”思君的心中突然涌现不好的预感。 “主上自会知道的。” 一听董淮跟自己打哑迷,思君便知道他又起了坏心思,想要看自己笑话。 不过,她可不会让他如意的。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您担心某些事情失去掌握,现在要去的应该是鸳鸯山庄,更准确地说是鸳鸯山庄暗部所在。” 思君微微颔首,董淮便接着道:“而我也正是为了引路而来。” 她偏过头,似乎正望着他。 天空中的太阳慢慢偏移,从东到西,终于在日薄西山的时候,马车停到一座看不着边际的院落前。 朱门鲜艳,金钉如新,正上方是一块用行书写就的“鸳鸯山庄”四字匾额。 门口的柱子上挂着一副金粉写就的对联―― 上联:湖面无波,伊人在岸,许君一生鸳鸯盟,天地可证。 下联是:晴空少云,卿卿渡河,愿尔自挂桃花枝,生死莫关。 董淮慢慢念出,却引得思君轻哼一声,他不由侧目。 “这不是主上自己作的吗?又为何不满意?” “我又没说自己作的不好。”思君伸出手,董淮忙上前搀扶,“我嘲讽的是世人罢了。” 思君摇摇头,继续道:“世人皆以情爱为重,殊不知唯有情爱最有碍。” 面对如此惊人的言论,董淮却好似习以为常,只是感叹道:“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我都会怀疑主上到底是不是女人……” 思君抿唇一笑,“这就是你的狭隘了,女人如何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 “女人又比男人差在哪里呢?若不是我强过许多男人,你又怎会站在我身边?”思君扭过头,他好像觉察到了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 董淮面对着她,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清河公主身上确实有这样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好像她永远自持冷静,可以带领着你走的更远…… 等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思君早已经吩咐西陵去敲门。 “哐――哐――”铜制门环敲在门钉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 第67页 ☆、人心 开门的是一个黑衣男子,他低着头,却把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沉默地打开朱红大门,之后便像是一个木桩子似的立在门边。 思君侧耳听了听,勾唇一笑,“倒是有些意思。” 董淮站在她的身边,过门槛的时候想要伸手去扶她,可思君却宛若看见一般,自顾自地跨过门槛,朝前走去。 他尴尬地收回了手,轻轻摇了摇头。 思君停住脚步,回头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可我毕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瞎子。” 董淮将手背在身后,笑道:“主上就像是从来就没有见过阳光却能好好生活的人一样,这种技能究竟是怎么练成的呢?” 思君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若是拿死来衡量,人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吗?” “主上……何意?” 思君苍白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歪着头看他,青丝调皮地粘在脸颊边。 真是令人忍不住砰然心动,董淮眨眨眼睛,好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如果我刺瞎你的眼睛,告诉你如果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就会毁掉你的一切!”她压低声音,故意阴狠道。 董淮脸色微变,思君却突然笑出声来,“不要担心,只是逗你罢了,你可是我心爱的属下,我怎么忍心这般对你呢?除非……”她笑得越发温柔了,“除非你背叛我!” 董淮的心猛地一跳,却笑嘻嘻道:“主上说的是,我明白主上的意思了。” “一舟永远是个聪明人。”思君赞叹道。 董淮摇头苦笑。 踏在草叶上“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皆扭头看去,只可惜一个能够看到,一个看不到。 “主,主上!” 声音毫无特点,思君却笑吟吟地点头。 “袁先生特来恭迎主上?”董淮笑问道。 “是是,我我,是来,迎迎接主上的。”一句话让他说的结结巴巴,简直不堪入耳,思君却没有一丝不满,仍然笑着望向他,温柔可亲道:“真是难为你了。” “不不,不难为,属下本本就应该如如此,到到是主上您,您的眼眼睛……” 思君轻轻叹息一声,“不用为我担心,即便我全然看不见,也能带你们到光明处去,不会让你们永远处在暗地里的。” “主主上!”这样一番话将他感动的不行。 等思君温言柔语地将他哄走后,才冷淡道:“那人是谁?” “啧啧,主上真无情。”董淮笑道,见思君没有说话,他便沉下声道:“那是主上的第一谋士袁离,说起来他的才华到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只可惜似乎很少有人能耐着性子认真听他把话讲完,是主上给了他价值,他亦为主上肝脑涂地。” “我是如何称呼他的?”她的口吻依旧冷静。 董淮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答道:“用人时称呼袁先生,诱哄时称呼爱卿。” 思君嗤笑一声,“你似乎在为他打抱不平啊!” “我可没有,我笑他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只是,我很奇怪……” 思君抚上身旁的花枝,略感兴趣道:“哦?” “您好像生来就会掌控人心似的,这是一项多么可怕的技能啊,毕竟人心难测……” 思君折下了花枝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笑道:“难测的可不是人心……” 美人花枝两相映,真是醉人的景色,可董淮心中却半分欣赏的兴致也没有,脑海中只是反反复复地放着清河公主的话——“难测的可不是人心……” “一舟可想好了?我这可站了许久了。”思君巧笑倩兮,软软地抱怨着。 如果不知道她的真实性情,还真有可能被她迷惑。 董淮低下头引着思君往明楼去,“您的住处一直是在明楼了。” 思君扯住他的衣袖,董淮疑惑地抬头,她微笑道:“我现在看不见,有劳一舟为我领路了。” 董淮一僵,骗鬼去吧!刚才不还走的好好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拉住自己有什么目的,总归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便直直腰板,堂堂正正地引着思君往明楼走去。 “除了袁离还有谁?”思君轻声询问道。 “还有,谋士孔令安,您的梅花将军和兰花将军。”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一种难言的表情。 他的情绪有所变化,思君自然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便顺了他的意,装作好奇地询问:“梅花将军?兰花将军?” 董淮坏坏一笑,“主上想到了什么?” 思君想去碰碰自己遮住眼睛的东西,却又停住了手,随口道:“鲜血和不眠。” 董淮一愣,不解道“为什么……” 思君用轻松的语气道:“梅花难道不像雪地里留下的鲜血吗?” “有时也像,好吧,算是解释的通,那兰花呢?” 思君虽然看不见,可依旧目视远方,“据说它的香气可以令人过度兴奋,引起失眠……呵,我现在真是很好奇他们几人啊……” 高楼离月近,清风自空来。 思君坐在阁楼的栏杆上,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红艳的衣摆被风扬起。 明明什么也看不到…… 思君一手抓着栏杆,一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睛,耳中却敏锐地听到某人加重的呼吸声。 -- 第68页 她轻笑一声道:“你看了我多久?”态度亲切友好的简直就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而不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 过了好久,那人才沙哑着声音道:“我一直在主上身边。” 不是乌有兰? 思君眉心微蹙,言语却依然亲切,“那你真厉害啊,居然能够让我身边那么多高手发现不到。”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那人似乎在朝思君走近。 “那是因为主上给了我这个荣幸。” 思君单手磨蹭着自己的唇瓣,思索道:“嗯……你想必也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了?” “我知道。”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你是谁呢?” 那人却所答非所问道:“主上虽然总是胸有成竹,还是谨慎些好,这楼层实在有些高。” 思君甜甜笑道:“你可真好!”原本握住栏杆的手却直接松开,就靠着身体平衡坐在狭窄的栏杆上。 果然,还是这么任性。 转瞬间,嬴思君便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贴近自己,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温度。 冰凉的手指按住她的肩头,沙哑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朵,“主上还是不要尝试为好。” 思君按住他的手,明明细腻柔软却冰凉刺骨,这……这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她明朗地笑了起来,“哎呀,我似乎知道你是谁了!” 那人仿佛早已料到,并不多言。 “你……”她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她的温暖传到他的心尖,“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蜡烛上的火苗微微抖动,他的叹息被风吹散。 “属下是您的死人。” 思君的眼睛猛然睁大。 “是主上的,是殿下的,永远不会背叛的死人。” 思君的手捏紧。 “我是您的刀,是您的盾,是您光明下的黑暗。” “你是暗军统领!”思君猛地扭头去看他。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他还是制止了她的动作。 “是的……” 这个回答已然思君放下心来,能够说出是自己的死人这番话的也只有自己真正信任的人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思君语气激动。 “我一直在您身边。”他俯下身,用下巴轻轻磨蹭了一下她的头。 思君死死地攥住他的手,急切道:“让我看……不……让我摸摸你的脸。” 一定要知道他是谁!这个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人摇了摇头,好像哄着孩子似的哄道:“我没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在决定效忠您的那刻起,您就命我永远不准以真面目示人。” 真面目…… 这么说来他果真是有背景的。 思君似乎十分失落地放开了他的手,“在我身边?那我遇见危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思君原以为他会解释,谁知道他居然平静道:“那是您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故意弄瞎自己的双眼? 这听上去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可这也真是嬴思君想要达到的目的。 受伤,示敌以弱,再扮猪吃老虎,这确实是思君的计划,奇怪的是他居然都知道? 思君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笑道:“哦,你果然值得我喜爱。” 他沉默了一瞬,又忍不住道:“您应该多爱惜自己一下,天下间再也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露出马脚了…… 思君唇角一勾,点头道:“我知道你怜惜我的心意,可我也想带给你幸福啊,给所有追随我的人幸福。” 他看着她脸上仿佛真真切切为别人忧心的神情,明明心中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清河公主惯常这般玩弄人心,没有人不为她的言语打动,然而一切都是谎言……谎言…… 她歪着头看他,清丽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你愿意帮我吗?” 愿意吗? 不愿意吗? 思君手臂向前伸展,做出一个想要抱他的动作,即便知道他的冰冷会给她带来不适,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和热切,诱哄着他这只小小的飞蛾钻进她早已铺就好的天罗地网中。 能不愿意吗?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苦笑,微微靠近她,却阻止她贴着自己。 若不是无法摆脱诱惑,他又怎会抛弃人人艳羡的前途,去做她的死人,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死人? 生而为人,最可悲的是明知道她是在玩弄人心,心却不由自己仍是向着她。 即便,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自己为她所抛弃的一切。 ☆、赌局 睫毛细微地颤动几下,清河公主没有睁开眼就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们总是这样随意来去我的屋子,可真令人不舒服。” 来人笑道:“若不是我们守着,主上恐怕就看不到早晨的太阳了。” “我现在也看不到啊……”嬴思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帐子外的男人迟疑了一下,又笑道:“昨天晚上他果然没有忍住。” “一个死人罢了……” 那人又停了下来,考虑了一番才小心试探道:“莫非主上已经知晓他是何人了?” “如此深知我心的人,必然是与我牵扯颇深的人。一舟,你说呢?” -- 第69页 董淮伸手摸了摸夹在耳朵上方的花,转移话题道:“主上要去看看您培育的花吗?” “那就有劳一舟为我更衣了。” 董淮一噎,无可奈何道:“主上还真会使唤人,要是被府上疯犬知道,我怕是再难伺候主上啦!” “怕什么?” “就怕……” 嬴思君一把扯开帘子,自己摸索着坐到床边,淡淡道:“我又没当你是男的。” 董淮脸上的神情简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思君却轻声笑了起来,柔声道:“你不给我安排婢女,这些当然就要由你来干喽,我的谋士大人。” 他那张面目平凡的脸上,一双眼满含着醉人的温暖,嘴角忍不住上翘,嘴上偏偏抱怨道:“主上最会难为人了。” 思君抿了抿淡色的唇,“我现在可要好好讨好你,快把我的幕僚都带过来吧,虽然一个个拆礼物也很有惊喜,不过……”她触了触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我的时间不多了。” 董淮眼睛一暗,声音依旧含着笑意道:“属下明白。” 薄薄的窗纱映着外面的树影,窗口的鸟儿叫得格外欢快。 “殿下在想什么,居然如此入神?”醉人如美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玉篦于青丝间流淌的声音思君慢慢回过神来。 “是不是你们这些聪明人都很会梳头啊?”思君无聊道。 乌有兰捧着她的青丝秀发,轻声道:“不知道是哪个聪明人又讨到了公主殿下欢心。”边说着他的手边轻轻翻转,灵巧地为思君绾了青丝,戴上金丝芙蓉冠,又细心地将碧玉流苏捋好。 嬴思君想要摸摸头上的发饰却被乌有兰攥住了手,有些烦躁道:“宴请泊蕤王,呵……” “殿下好像对泊蕤王颇有成见?”乌有兰接过一旁薄云递过来的云锦绯衣,上面的花纹在光线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思君的手指曲起,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应该说我对不怀好意跟我求婚的男人都有偏见。” “我完全同意殿下的意见。”他脸上温柔似水的笑容足以令人深陷,只可惜清河公主还是没有办法看到。 “我在外面等着殿下。”他的手掌轻轻拂过那件衣裳就像是拂过她的肌肤一样,薄云忍不住将头埋得更深了。 思君似是全然不知道他的动作神态,随意地挥了挥手。 乌有兰微笑着退下,轻轻阖上门,却将刚刚摸过思君头发又拂过她衣服的那只手伸到唇前,轻轻一吻。 “泊蕤王是吗?呵……”一转眼,他的眼神冰冷如霜。 正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思君的一声呼唤。 “不要忘记准备衣服礼物。” 乌有兰温声道:“公主殿下且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 他抬起手轻轻弹了弹流泻于廊子里的光线。 思君暗暗皱眉,手指不自禁地按在眼角处。 “越歌是哪里不舒服吗?”嬴浦探着身子关怀地询问,“难道是眼睛又出问题了?” 思君摇头道:“只是被泊蕤王的光彩所感,想来这般英雄我无缘得见,到真是可惜。” 坐在思君对面的泊蕤王黑尔鹿举杯大笑道:“若是清河公主殿下嫁给了我,等眼睛好了,就能天天见着了。” 思君抿唇一笑,“到时候却不知是不是远香近臭了。” 黑尔鹿举杯的手一顿,继而哈哈大笑,满场宴会就只听这一人张狂的笑声。 嬴思君侧了侧身子,轻声道:“还有什么?” 乌有兰拎着酒壶,一边为其倒酒,一边低头道:“他身后有一壮硕汉子,估计是他们境内的勇士,还有一人……”他擎着杯子,凑到思君嘴边,思君嘴角一弯,一饮而尽。 “那人面目和善,周身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般才真正引起我的怀疑。” 思君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他的手,乌有兰眉梢眼角净是喜色,快速道:“我怀疑那人是易容的。” “清河公主殿下果然如传闻一般啊!”一个粗壮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勇士。”乌有兰抬眼看了那人一眼,那名勇士背后莫名一凉。 “泊蕤王可喜欢朕特为你准备的宴会?”嬴浦笑着对黑尔鹿道。 “宴是好宴,酒是好酒,公主殿下的美自然也是名不虚传的!”黑尔鹿捏着杯口,剑眉一挑,大声道。 嬴浦眉毛微蹙,萧涉水却直接拍案而起,“大胆!” 黑尔鹿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似是根本没有将他这个人放在眼里。 “不知道河间王殿下这么生气是为了什么?”黑尔鹿双手抱臂,冷冷道。 “泊蕤王……” 黑尔鹿直接打断嬴浦的话道:“皇帝!你任这个冲着我大呼小叫是要挑起战争吗?” 嬴浦简直要被气笑了,眼中冷冷地朝着他甩刀子,笑道:“哈哈,泊蕤王这是在威胁朕吗?” 黑尔鹿挑眉摊手道:“这可不是,只是本王对清河公主殿下的拳拳爱意难道皇帝也要刻意为难?” 几人唇枪舌战毫不相让,思君却淡定地抿着酒,朝身后的乌有兰道:“真是想不到这一个番邦草莽王竟能说出这么多文绉绉的话。” 乌有兰垂着眼,将自己的脸隐藏在灯下黑暗处,“如果不是颇有一番能歹,又哪里能吃了雄心豹子但竟敢来求娶殿下。” -- 第70页 思君摆手笑道:“别说的我好想很吓人似的。” 他亦微笑道:“若是殿下吓人那整个天下也就没有女人了。” 她将耳边的一缕头发捋到而后,手指又忍不住摸了摸遮着眼睛的物件,叹了一口气,朗声道:“说起来我已然盛年不在,双眼已盲,泊蕤王这般盛世凌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否明明白白告之于我?” 哀兵之策。 乌有兰放下酒壶,眼风扫过众人。 “公主殿下也太妄自菲薄了吧,相比乳臭未干的某些人……”泊蕤王眼神滑过众人,重新汇在思君身上,“当年公主殿下血染长剑的风采真是令本王钦佩不已。” 嬴思君苦笑着摇摇头,“清河公主并非往日的清河公主了,这样的场景您怕是永远也看不见了。” “皇上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 嬴浦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嬴思君这个威胁,这个王朝虽然内有河间王蠢蠢欲动,外有泊蕤虎视眈眈,可是对他的社稷威胁最大的反倒是当初的功臣。 “本王一直以为公主是鹰,而不是养在笼子里的家雀!”黑尔鹿大叫道。 嬴思君一愣,头脑中某种屏障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她死死抓着桌沿,强忍着疼痛温声道:“可是,现在的清河公主只愿天下太平。” 黑尔鹿的剑眉蹙起,冷冽带着杀意的目光直接落在思君身后的乌有兰身上,接到他的目光,乌有兰直起背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人一番眼神交涉,嬴浦却突然道:“泊蕤王不知道吧,这位可是清河公主重要的谋士,可是清河最为信任的人。” 思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哦?最信任的人?”黑尔鹿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这乌有兰可是文武双全。”萧涉水看着两人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 “呵,这可是挑起本王的好奇心了,本王倒要看看……” “难道泊蕤王您要亲自跟我的谋士比试?”思君捂着嘴作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黑尔鹿眼睛一利,“那依着公主的意思?” “泊蕤王身后那位不正是您的谋士嘛!” 黑尔鹿微一侧头,眼神落在那位找不出一丝破绽的人身上,眼中闪过莫名的光景。 “原来清河公主殿下一直惦记着池先生。” 池? 思君侧头沉思,却实在不知道这天下有哪位高人与这“池”有关。 “哈哈,既然是池先生跟乌先生的比试,那朕就亲自来做个见证吧!” “既然有比试那还是在赌点什么为好。”黑尔鹿猛然道。 “你想赌什么?”嬴思君淡淡一笑。 “当然是清河公主的终身大事。”黑尔鹿扬着头道,似乎不在意嬴浦和萧涉水尖锐的视线。 “沅芷,你觉得我应该赌吗?” ☆、拉钩 “能为殿下出战是沅芷的荣幸。” 灯火阑珊,他微笑着欠欠身子,随后靠近嬴思君压低声音道:“不知殿下是希望我赢,还是……” 嬴思君轻笑一声,“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难道还会希望你把我的终身大事输掉?”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也看不见他比夜还深的眸子。 “好!既然泊蕤王跟公主都有心比一场,那朕就来做个见证。”嬴浦笑呵呵道。 嬴思君笑容不变,泊蕤王黑尔鹿却瞟了一眼她,灯下美人,那双无神的眼睛却如清澈琉璃。 他摇头叹息。 “泊蕤王为何事叹息?”嬴浦端着一杯酒,好奇地问。 “本王只是叹息公主殿下这般美人儿,眼睛却……唉……” 嬴浦与嬴思君的眼睛同时眯了眯。 “不过,本王手下的这名谋士也精通医理,不如让他为殿下看看?” “哎?那可好,不如先生现在就为我把脉看看?”嬴思君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但乌有兰知道她一定想用这种方法把那位谋士骗近些,虽然她的眼睛看不清楚,可她别的感知一样敏锐。 “池先生?”黑尔鹿侧着身子略带恭敬道。 隐藏在暗处的檀衣男子轻轻点头,袖子一扫,风骨顿生,虽然面目平凡,一举一动却得体优雅,好像这种人就是天生生活在众人仰慕的视线中一眼。 乌有兰的脸上的笑容越发完美了,他的视线牢牢地跟随着这位池先生。 一个小太监呈上一个脉枕,靠着听到脉枕放下时的声音,嬴思君云淡风轻地将手腕放了上去。 “多有得罪。”池先生的声音温润柔和,格外的抚慰人心。 “应该说是我麻烦先生了。”她红唇轻启,笑容完美。 池先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轻轻地盖在她的手腕上,手指也按了上去…… 冰凉的手指刺激的她手轻轻颤了一下,嬴思君朝前俯身,他身上没有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只有宴会上沾染上的熏香跟酒香。 不沾烟火气的易容男子……有趣! 嬴思君饶有兴致地将另外一只手慢慢攀爬上他的衣角。 衣服的温度都比他手指的温度高。 “殿下这几日遭受了重大变故,神思不属。”池先生抬起头淡淡道。 “这件事整个玉京都知道。” 池先生面色不变,“可殿下不仅仅是神思不属,更是神魂不属……” -- 第71页 嬴思君的身子一僵,下意识觉得这个场地都安静下来。 她笑道:“池先生在说什么呢……你可是来看我眼睛的。” 捅破一个秘密,他既没有洋洋得意,也没有就此要挟,好像就是这样随口一说,接着面色平静道:“殿下的眼睛不碍事,只要用我调配的草药点燃熏眼睛,不出三日便可恢复。” “这可是真的?”嬴浦看上去关切地询问。 “池先生向来不屑说谎。”黑尔鹿似笑非笑地扫过嬴思君道。 “那先生何不现场开药?”乌有兰锋利的目光似要戳破他的伪装,直抵他的灵魂。 池先生好像早就习惯这种眼神,不变的冷淡道:“虽然只需三天,却需要熏好几个时辰,在这期间必须要我亲自看护并辅助按摩。” “那好,不知道池先生下榻之处是哪里?明日我亲自拜访。”嬴思君看似感觉不到众人的暗潮涌动,爽快道。 “本王在玉京买下一处院落,池先生跟本王都在那里。”黑尔鹿的眼中带着莫名的狂热,“本王可是很期待公主殿下的到来。” 嬴思君矜持地点点头,又转向已经收回手的池先生,“不知池先生是哪里人士,看先生风姿也是出自世家吧?” 一直没有多少表情的池先生,突然抿紧了唇,朝嬴思君拱拱手就朝着黑尔鹿身后走去。 “哈哈,本王这位池先生不善言辞,陛下和公主不会见怪吧?”他突然大笑道。 “哪里哪里,奇人往往有其习惯,朕还要感谢这位医治公主呢!”嬴浦狐狸似的笑着,轻轻抿了一口酒。 宴会的气氛又火热起来,嬴思君侧过身子道:“你可发现了什么?” 乌有兰勾勾唇角,“发现……这位池先生果然出自世家,而且还是世家里不受宠的。” “沅芷长了一双火眼精金,真是爱煞我了。”嬴思君歪头一笑,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乌有兰下意识地绷紧肌肉,耳后却红通通的。 “陛下,这两位先生的比试还没有定呢!”萧涉水甩开酒杯,猛然说道。 “哦,是呀,不知子青有何提议?”嬴浦朝向萧涉水询问。 萧涉水愣了愣,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两人不都是文武双全之辈嘛,不如文一场武一场也能当作这宴会上的节目,岂不妙哉!” 嬴浦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沉吟道:“嗯,河间王说的也有道理,你们两人的意思呢?” “一切任凭陛下安排。”乌有兰淡淡一笑,运筹帷幄。 池先生不动声色地扫了乌有兰一眼,冷淡道:“任凭陛下安排。” 嬴浦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明灯金兽,眼中再灯火的映衬下好像闪着金光,“那就两人各写一篇字如何?所谓字如其人,以字论高低,两位先生有意见吗?” “单凭陛下做主。”两人同时道,眸光对视间,撞击出外人不堪理解的火花。 “不知圣上要两位先生写哪篇字?”嬴思君温和询问。 嬴浦摸着下巴,声音愉悦道:“就是清河公主殿下的殿前文。” 我的……殿前文…… 嬴思君微微后仰,阖上双眸。这篇殿前文就是她领着当今圣上登上皇位后,亲自站在大殿之上读的,文中指责诸皇子因为争夺帝位而给天下苍生带来的霍乱,并诅咒道若再有叛乱者不得好死,生生世世枉而为人。叛者出,一律格杀,无论尊贵与否。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讽刺,当年自己一力保下的皇上,如今自己却想要推翻;当年对叛乱者下的诅咒,说不定也会灵验在自己身上。 她睁开双眼,虽然想了那么多,可也只是一瞬,她摩挲着桌面上的酒杯,痛饮下去。 嬴浦他这又是在警告自己啊! 太监们摆上两张桌子,桌子上是相同的四宝。 “请两位上前来。”大太监林喜站在中间主持道。 “沅芷这就去了。”他一脸温顺地朝嬴思君柔声道。 嬴思君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现在的心情很烦乱。 乌有兰却状似理解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角,就像是一阵微风拂过,满足的笑意溢满星光璀璨的双眸。 “殿下放心。” 他挺直背脊,衣袖微微拂动,踏着烛火光芒,截断金兽口中缓缓升起的熏香,站在案前,好似山巅晶莹雪,静观古今变换、风云翻滚。 “乌先生,久仰。” 在他的惊人气势面前,池先生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显得格外拘谨。 乌有兰眼神冷淡,微微一笑,“先生可像我一故人。” 池先生的手一瞬间缩紧。 “是吗?可是在下从未见过乌先生。” 乌有兰不在言语,目光扫视场地一圈,冷淡的眼眸再落到嬴思君的身上是立刻融化成融融春水,缠绵不绝。 “请两位先生手书殿前文。”林喜神色郑重,大声道。 无论是灯火、美酒,还是美人、华饰,在嬴思君的眼中皆是一样的破碎朦胧。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眉间,沙沙的笔落纸上的声音不断传来,潺潺如流水,连绵不绝。 听声音就知道这两人一定写的一手好字,只是不知道谁能技高一筹…… 不,这次是由嬴浦来点胜出者,那么这次的胜者应该是最符合他心意的。 -- 第72页 嬴思君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小时候还很可爱,只可惜故人心易变,尤其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的心。 就在她叹息的时候,乌有兰便已经停下了笔,他将笔随手一扔,扯着纸张看了一遍,眉梢眼角尽是压抑不住的情感。 晚了乌有兰片刻,池先生也停住了笔,只是他站在那副殿前文面前,举着笔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 “陛下,两位先生皆以完成。”林公公朝嬴浦鞠着身子道。 “好啊,两位先生大才,笔声连绵不绝,一气呵成,真是厉害!”嬴浦笑着拍手道。 等林公公将两幅字放到嬴浦眼前,他的神色变得越发晦暗起来。 嬴思君耳朵动了动,温柔微笑着,“陛下是看得太陶醉了吗?” 嬴浦猛然回过神来,神色不明地凝视了嬴思君好长一段时间。 有感于视线的她不明所以。 “陛下!”萧涉水立刻解围道。 嬴浦又带上了那层属于他的面具,脸色苍白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才缓缓道:“两位先生的字都可堪称当世大家,乌先生的字连绵而有情,池先生的字凛凛杀意,按理来说,池先生的字更符合这文的背景,可是……”他的声音微哑,“可是朕还是更喜欢乌先生的字,绝望中的希望,无情中的有情……” 嬴浦单手捂住自己的脸,轻声道:“朕累了,姑姑多替朕招待泊蕤王,朕先离席了。”说罢他好像迫不及待地快趋而去,林公公不得不一路小跑赶上去。 宴上安静如死水。 只有乌有兰负着手缓缓走回嬴思君的身边。 “殿下,沅芷幸不辱命。” 她无力地摆摆手,沉声道:“我也累了,咱们走吧……” …… 记忆深处图景依旧那样鲜明。 御花园里,桃花树下。 “姑姑……我能做好这个皇上吗?”瘦小的嬴浦无助地坐在秋千上,手指紧紧攥着连接的绳子。 嬴思君蹲下身子,白底蓝线云纹的裙子铺展在草地上,像是一朵花。 她温柔地捧起他的脸,为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温柔的如春天的风,带着暖暖的馨香。 “为什么不能?流光你小时候就那样聪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认为你不凡,你难道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不、不是……”他有些紧张地咬唇。 嬴思君轻轻笑了起来,温暖的手抚上他的头发,“流光你一定是最英明的皇上,我一直这样相信的。” “姑姑……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嬴浦板着小脸郑重道。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像是昙花绽放出最美的模样,轻柔地哄着:“好的,那我就等着看了。” “拉钩?” “拉钩。” 两只小手指勾在一起,夕阳最后的余晖撒在上面。 明明是一辈子的誓言,却被深埋在记忆深处…… ☆、高明 乌云蔽月,游廊下的灯笼光芒微弱。 看不清路的嬴思君抄手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乌有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保持着一个既不会太近徒惹她生厌,又不会太远来不及护她的距离。 每隔一段距离才挂着一个灯笼,他就看着她从光明迈向黑暗,又从黑暗走向光明,脚步不曾迟疑过,也许在别人看来清河公主是如此的强势,可是却莫名地让他心疼。 “殿下可真厉害,能够凭借着脑海里的印象顺利找到出路。”他的声音既舒缓又轻柔。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光影在她的面容上略过。 “因为习惯。”她轻轻抬手,准确地落在一根朱柱上,“这里的道路我太熟悉也太习惯了,以前还跟圣上开过玩笑,我若是闭着眼睛亦能找到出宫的路。” 乌有兰回头望去,曲折回廊的那端是圣上处理政事的天一澄明斋,当年她是不是每天伴驾圣前,到日落时分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过这条路,无聊的时候,甚至数过这里有多少根柱子,每根柱子又间隔了几步远……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老了。”她转过头温柔一笑,“当年便有人说我过于老成,如今更甚了。” 他看着灯光下她细腻的肌肤和疏离的眉眼,像是孤冷的明月,凌寒的积雪,越看他的心越抑制不住地跳动着,血脉里的鲜血鼓噪着。 “殿下在我心里永远风华绝代。” 他说的情真意切,嬴思君却只当做普通的恭维,她淡淡地笑着,收回了手。 “沅芷你的话语真令人喜爱。” 乌有兰沉默地笑了笑,严重闪过失落的情绪。 “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写了怎样一副字,让陛下他……如此激动。”她负着手,状似无意询问。 “不过就是像圣上说的,笔意连绵,情思不绝罢了。” 廊下的宫灯被风吹的微微摇晃起来,嬴思君侧耳听了听,摇头道:“宫里的宫灯又换了,我还是最喜欢泰安元年的宫灯,那是杀意染成的红,我踏着敌人的尸骨读殿前文,又哪里来的情意?” 乌有兰流露出半喜半忧,轻声道:“我刚才就想说,难道殿下全都想起来了?” 嬴思君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哎,我这人就是一得意就忘形呀……” “没错,我是记起来一些了。”她轻巧地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洞察力还是一如往昔。” -- 第73页 乌有兰却不敢再问了,她不知道她究竟记起来了多少,对他究竟是恨居多还是欣赏居多,他不敢开口,似乎只要不问,两人就能一直这样下去,即便他要的比现在更多。 “因为殿下是怀着兼济天下的大爱和对陛下守护的小爱而为,即便脚踏鲜血,殿下依旧慈悲。”他回答了思君之前提出的问题。 面对他的盛赞,嬴思君也只是笑了笑,颇有些自嘲道:“大爱?小爱?呵,现在我可是正走在覆了这天下、背离陛下的路上。” 灯火凄迷,树影婆娑,走在光明与黑暗间的她,就像游走在生与死边缘。 “当年有多好就显得如今是多么薄情,可是……”她拂过鬓角,柔软地微笑道:“我的命难道不值这一切吗?我的梦想不值得这一切吗?难道我就配不上这个天下吗?” 她口吐惊世骇俗之言,他却没有丝毫惊讶,眼中狂热的情感几乎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殿下”他朝她跪了下来。 嬴思君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他衣料摩擦和膝盖叩到地面上的声音。 “沅芷这是在做什么?”她既不惊讶也不慌张,似乎对乌有兰的种种反映都已经有了预测。 乌有兰没有回答,他以一种颠覆了嬴思君认知的方式让她永远记住了今晚。 头磕在地面,三声。 如此芝兰玉树,有着绝世才华和不屈傲骨的男人,此刻正跪在的脚边,磕了三个响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一刻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一种诡异的兴奋和自满几乎能够立刻冲垮所有理性的枷锁。 嬴思君紧紧攥着拳头,活生生地抑制住自己的本能与情感,保持着绝对冰冷的理智,“看着”他。 乌有兰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他柔声道:“我今日同池先生的比试胜出。” 嬴思君不动声色地挑眉,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不过,她几乎能够想象的到他此刻摇着尾巴乖乖等人宠爱的样子。 “沅芷这是在向我邀宠吗?” 他冠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红,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神色,被灯光一熏显得格外动人。 “殿下……”乌有兰的声音又低沉又缠绵,“我想求殿下一诺。” 嬴思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经百转千回,她沉默片刻,低声笑了起来。 “好啊,我且看看你要我什么样的承诺。”说罢,她上前一步,弯下腰,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 “起来吧,地上凉。” 乌有兰眸光闪闪,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腕,笑着站了起来。 “清河公主殿下这是在赏风景吗?”黑尔鹿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嬴思君疑惑地侧了侧头,乌有兰上前一步,挺着背脊朝黑尔鹿施了一礼。 黑尔鹿却只当他不存在,大步而来,草与奶的味道便迎面朝她扑了过来,那股代表着狂野的气息让嬴思君忍不住熏然。 “公主殿下,本王可是仰慕已久。” “是吗?可是本殿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她柔软地微笑着。 黑尔鹿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清河公主殿下可真爱开玩笑,殿下的风情聪慧本王可都有所领教了。” 嬴思君盈盈立在那里,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都打动不了她,虽然容貌不是倾城,可那种凌然的气质每每都会让男人产生一股征服欲。 灯火的光泽镀过她侧脸,似乎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在散发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光芒,睫毛一动,金粉斑斑撒下。 黑尔鹿呼吸停滞了一瞬,张口吐出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泊蕤王?” “公主可愿与本王一同出游?本王可是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你商讨。”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嬴思君仰起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能够看透他的心思,即使她什么也看不到。 “殿下出行不便,不如沅芷陪殿下一起?”乌有兰笑得万般温柔,凑上前来。 嬴思君的脸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轻轻一笑。 “呵,你是什么东西,本王跟公主说话,你插什么嘴!”黑尔鹿横眉怒斥,本就棱角分明、野性横生的脸,越发显得盛气临人了。 乌有兰眸中深不见底,莞尔一笑,并不将黑尔鹿的挑衅放在眼里。 男人的动物性意味着他们总喜欢在自己看中的女人面前展示雄健的体魄或是华丽的羽毛,然而,如果这个女人并未失去理性,没有对他的爱意,这些就一点都不重要。 嬴思君正是那位理性的、冷静的、薄情的女人。 黑尔鹿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随即,爽朗大笑,纡尊降贵地狠狠拍了拍乌有兰的肩膀。 “泊蕤王莫非对我的门客感兴趣?”她目中无神,里面却流转着灯火微光,“可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身边那位池先生的底细呢!” 她的手指蜷缩放在嘴边,甜美地笑着:“不如咱们两个换换?用胜者乌有兰换你的池先生,你可不亏啊!” 若是换一个人站在这里可能已经被刺激地站立不稳,被人易换,像玩物似的谈起,哪里是一个文人志士能忍受的? 可是,乌有兰依旧一脸纵容地看着她。 黑尔鹿眨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地看了乌有兰一眼,摸摸头发傻笑道:“哈哈,这样的事情还是要问池先生的意思啊……哈哈……” -- 第74页 嬴思君继续道:“我倒是想知道池先生是哪里人士?” “本王也不知道,说起来,我与池先生相遇乃是天道行也。” 天道,道家…… “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心相交。”嬴思君露出小女儿姿态,用撒娇地口吻抱怨着。 “那也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本王先走了。”说罢,他便傻笑着,脚底抹油溜掉了。 嬴思君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泊蕤王这副隐藏的姿态也做的太拙劣了些。”乌有兰不屑道。 她哼笑一声,“那么说,沅芷你就做的好了?” 乌有兰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又庆幸她看不清。 “别庆幸了,你停顿的脚步声,我还是听得出来。” “殿下别为难我了。”他苦笑道。 “男人呀就是这样,稍微给点甜头就失去理智和谨慎。” “殿下,请给我们这些男人留一点面子吧!” “那你可要告诉我了。”她转过身子倒着走,“隐藏更高明的乌先生,那个池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乌有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 “我是认识池先生……” ☆、暗道 如水的月光挣破乌云的拦截,肆意地流淌下来。 嬴思君慢慢地朝前走去,等着他的回答。 “既然殿下恢复记忆,便自然知道,您收留我的时候我对之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模模糊糊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又有些不像。”乌有兰沉吟片刻,笑道:“所以,我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嬴思君并未表示相信与否,单单勾唇,浅浅一笑,随手敲击了一下经过的柱子。 两人默默地走着,走过回廊,走过汉白玉台阶,又走了会儿光洁照人的大道便到了宫门口。 乌有兰服侍着她坐上轿子,却在贴近她时,轻声道:“殿下怕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嬴思君只停了一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轿帘放下,遮蔽一方黑暗。 同样一方黑暗,嬴思君独自一人跪坐于静室之中,素手轻翻,茶水稳稳地倒进杯中,八分而停。 “真是没有办法不佩服主上啊!”董淮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忍不住赞叹。 她状似开玩笑道:“我可不缺奉承我的人。” 他的头上依旧簪了一个花簪,稍一活动,就扑落落地掉下花瓣来,若这人长得好看,也不免是一番美景,只不过他的平凡越发衬得他的打扮惊世骇俗、神经兮兮了。 “但是,殿下可是缺我这样的聪明人来奉承。” 嬴思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董淮笑眯眯地盯着杯里的花瓣看。 “我这次招你来是要让你调查一个人。” 董淮不动神色道:“属下听说在宴会上乌先生曾和泊蕤王麾下的一名谋士比书法?” 嬴思君点头,“我想要让你查的正是这位池先生,泊蕤王对他讳莫如深,乌有兰的过去也似乎跟他有所关联。”她的手指摩挲着热乎乎的杯壁,轻声道:“我总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毕竟气这种东西玄之又玄。” “属下明白,定不负主上所托。”董淮正了正身子,恭恭敬敬道。 “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道:“我觉得他似乎跟道门有关。” “主上有何根据吗?” “没有啊!”嬴思君的手指拂过自己的鬓角,笑得格外动人道:“这可是女人的感觉。” 董淮避开眼,苦笑道:“主上不要再用女人的魅力来试探属下了,一旦属下把持不住,岂不是给主上大业添乱。” 嬴思君斜倚着案几,气质顿时变得慵懒起来,“董一舟才不会被这些世俗声色遮住眼睛的人。” “你身为我鸳鸯山庄第一人,恐怕也对我用的风月手段很是不齿吧?” 董淮一愣,立刻辩解道:“属下从未如此想过,古人三十六计中便有美人计,殿下虽并非美人,美人计策却是上下百年之中无人能胜的。” 嬴思君满意地点点头,“色令智昏几乎是所有男人的通病,我要在这个男人掌权定纲常的时代成就一番事业,就不得不走寻常路。” “殿下为什么无端端地说起这些?”董淮目露谨慎,“难道殿下又要有动作?” 她欣然一拍桌子,赞叹道:“知我者,一舟也。” 董淮眉头紧皱,却知道在主上没有说出来之前自己最好还是不要随意试探为妙。 “所以,我从始至终未把一舟当作男人。” “主上!”董淮苦笑不得地嚷嚷,屋子里几乎都是他的回音。 嬴思君回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我当一舟是知己,一舟不负我,我定取这江山!” 所以说,最懂男人心的莫过于女人,最善于利用男人的也莫过于女人,母系氏族被父系氏族取代后,女人便天生学会利用男人为自己肝脑涂地,这是天分,是天给予不公平中的公平。 此刻,董淮的心便已经全都偏向了她,无论未来如何,他都将义无反顾。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还有一事,你通知他们一声,以后商谈事情的地方就定在凌霄楼,正好鸳鸯池底的密道通向那里。” -- 第75页 多亏记忆缓慢复原,嬴思君终于渐渐记起自己布置的一切,以及公主府和凌霄楼地底的密道,但她敢保证自己筹备下的密道远远不止这条。 “属下领命。” 嬴思君最后喝了一口茶,缓缓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不着急,慢慢来……自己的耐心一向很足。 董淮望了望这间静室里唯一照亮的物品,垂手站了起来,等待嬴思君先行。 拉开门,通道里黑漆漆一片,悄然无声,就像是一个随时能将人吞没的无底洞。 两人阴森森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凉的通道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里,已经将这条通道走了无数遍的两人,脚下的步伐不曾迟疑或减慢过。 董淮虽然看不见面前清河公主的身影,可耳中的呼吸声、鼻端的冷香味无不昭示着她的存在。他有时候觉得公主殿下太过坚强,殊不知过刚亦折,她也需要休息一下,而不是这般一时不停地揣测身边的人。 也许是她天性如此。她失忆期间,自己也曾在她身边贴身保护,即便失忆有所恐慌,他依旧能够看出她在揣测、算计身边的一切。 主上似乎从来没拥有过普通贵族少女的爱情,她的情人一样被她所算计,最惨的该是那位了吧?名为有光,字为长明,却是永远匍匐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得光了。 想到这里,董淮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哼笑来,主上拉拢人才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或诱之以利,或诱之以色,或诱之以情,真是不屈一格之手段降人才。 “一舟在笑什么?”前面的嬴思君突然开口,声音回荡在空空的通道内,一声声地远荡出去。 董淮身子一僵,伸手揉了揉脸,佝偻着腰,憔悴道:“不要突然开口啊,我要被吓死了。” “哈,抱歉了。”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只是突然听到你的笑声,就好奇地问了一下。” 主上,请不要睁眼说瞎话了,我明明是哼了一声。 董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出一件事,“主上……河间王萧涉水、泊蕤王黑尔鹿,您会选择谁?” 黑暗中他没有办法看到清河公主殿下的表情,却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踌躇满志,“自然是好掌握的。” “所以……”他的嗓子有些难受,似乎不忍说出这些话,更不忍将这话说给她听。 “所以,您终于准备用您的亲事做筹码了?” 嬴思君脚步声停,董淮也跟着停了下来。 黑暗中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理解他的涩然。 董淮沉重地扶住了墙。 “我早就做好交易的准备了,这不算什么……一舟,当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你就会发现,情爱这东西着实无趣得紧,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社稷、江山……你说它能比得上哪一个?” 她的话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即便他支撑着墙壁,也在不断地抑制不住地下滑。 “而且,即便是站在同一高度上,别人玩弄的是权术,我玩弄的可是人心,情爱这套把戏也只不过是我的手段,你说……”她的声音平静如陈潭里的水,不兴一点波澜。 “这样的我还会、还能、还敢相信这些吗?”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她重新朝前走去。 她说的平淡,却有人替她心痛;她不在意,总会有人替她在意。 董淮叹了口气,这样的女人在有些人看来是可怜的,可他明白,清河公主全然不需要别人来可怜,只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风从旁边吹来。 嬴思君轻声道:“你从这边走,注意安全,别让人发现这条暗道。” “属下明白。” 董淮停留在风来的地方,发丝轻轻拂动,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才小心地伸手摸墙壁的各个地方,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个地方自从建好,主上就规定暗道内不许点灯火,只有几处静室里才安有夜明珠以供照明。 外面进来的人身上不许带任何火石、火烛等以供点火的物品,违者当斩。 如此重的惩罚仅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董淮自从那时起便起了疑心,每次来去也偷偷花一些时间来摩挲,可是至今并无所获。 他承认他的好奇心实在是有点重,他的自行探索一旦被公主殿下知道,他必定会遭受到严厉的惩罚。 可是,他仅仅能够勉强遵守不带点火物品这条规定,却真的很想知道主上为什么不让点灯火,这条暗道难道还藏有什么秘密吗? 站在邪风阵阵的暗道里,董淮总是满心担忧,他担心自己的主上……这暗道退一步来说能够成为将来失败后逃离的通道。 可是,他怕的是她不想逃离,那这个最后的通道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蛊惑 翌日,云淡风情,春花香浓。 嬴思君一身暗红骑装,云纹黑线,就像是血液中的裂痕,手臂叠放在马鞍前,坐骑的缰绳则掌控在乌有兰的手中。 黑尔鹿穿着一身黑衣,阳光下暗纹流光异彩,有力的手掌牵着一匹高大矫健的黝黑骏马,那匹马见嬴思君一行走近,喷了喷鼻息,颇为不屑地扭转了头。 与嬴思君并排骑着马的乌有兰收回落到那匹黑马身上的视线,两只手掌控着两匹马,同时拉直缰绳,昂首笑道:“真是一匹好马!” -- 第76页 别人夸他的马,比夸他自己还令黑尔鹿开心,他爽朗大笑,喜爱得摸了摸漂亮的马身。 “阁下很喜欢这匹马吧?”听到他的笑声,嬴思君温柔道。 黑尔鹿眼中喜爱之色更浓,“它可是我们泊蕤的马中之王,我感谢它选择了我。” 那匹马似乎能够听懂他的话,也响亮地打了一个响鼻,大脑袋贴近黑尔鹿的脸庞,蹭了蹭。 乌有兰欣然而笑,“马有灵性会自己选择适合的主人,沅芷感谢泊蕤王能够让我今日一见马王风采。” 黑尔鹿洋洋得意地晃了晃,却还是道:“虽然你这么说让本王很高兴,不过接下来我与清河公主要谈的事情,本王还是不希望有乌先生在场。” 气量很好的乌有兰神色不变地点点头。 嬴思君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对着黑尔鹿道:“那就麻烦阁下替我掌马了。” 黑尔鹿骄傲一笑,“那公主可算是找对人了,虽然他这手御马之术在整个大秦看来几乎无人能敌,但我们泊蕤可是马背上的雄鹰,同时驾驭几匹马实在是小事一桩。”说着,他便夹紧马肚,扯着缰绳朝嬴思君慢慢靠了过来。 风中夹裹着他的气息——阳光、草地、马、烈酒…… 嬴思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等黑尔鹿上前来突然道:“泊蕤的景致一定很好。” 他哈哈大笑,豪气万丈道:“公主一定会喜欢我们那里的,那里有最烈的酒、最快的马、最热情的女人和最爽朗的汉子们!” 乌有兰意味不明地看了思君一眼,随手将缰绳抛倒黑尔鹿的怀中,目光灼灼道:“麻烦泊蕤王殿下照顾好我的公主殿下了。” 黑尔鹿摸摸缰绳,与他对视一眼,野性的脸庞上流露出危险的神色。 乌有兰毫不妥协,亦无惧色。 等他牵走清河公主殿下,回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你也蛮像我泊蕤的汉子。” 乌有兰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目送两人离开,缰绳几乎勒进肉里。 两人骑着马走到稍远的小山坡后,阳光暖浓,春风软弱,让人也无端端的疲惫下来。 嬴思君半垂着眼,突然道:“池先生今天怎么没有来?” 黑尔鹿一愣,接着笑嘻嘻道:“哈哈,只有咱们两个不是更好吗?这样能更亲密一点……”尾音压得越发低了,满满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嬴思君脸上晕开了一层胭脂,笑盈盈地望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她的话语又软又糯,似乎入口即化。 嬴思君虽然看不到,可是她心里明白他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的意思?”黑尔鹿发出低沉的笑声,宽大的手掌顺着缰绳摸到她的细软柔荑上。 他的手掌有很多茧子,甚至有些粗糙,甚至还有一道贯穿了整个掌心的伤口。 嬴思君微微低下头,羽睫颤动,温柔地捧起了他的手。 “我早就听说过您的英雄故事,虽然我看不到,可是仅仅靠碰触这只手握就可以感觉到,您颠簸二十年整合泊蕤各部落的功绩。” 她的手指像是抚摸上好的绸缎一般,划过他那道早已经愈合的伤口,“这条伤口应该是千马叛乱的时候留下的吧?听说,你曾经凭这只手抓住了一根打算万军之中取你首级的利箭,当时所有人都惊住了,认为你是天神下凡朝你跪拜,可是……天神也是会受伤的……” 她宛如叹息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捧起他的手,微微俯下身。 黑尔鹿直觉的弦突然绷紧大响,这种野兽的直觉曾经在数次危难时拯救了他。 他猛地抽回了手。 嬴思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些无辜,“黑尔鹿……” 她都开始叫他的名字了,他本应该高兴才是,这样便证明了他的计划快要实现了,可是,到这个时候,黑尔鹿才突然明白,自己虽然是泊蕤最强壮的勇士,是泊蕤最伟大的王,却完全不是这位清河公主的对手。 黑尔鹿看了看自己的手,居然发现它在微微颤抖,他曾用它挽过最重弓,也曾用它持刀在乱贼中几进几出杀敌成千上万。 怪不得都说:美人乡,英雄冢…… 他一瞬间心乱如麻,呆呆地看着嬴思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嬴思君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心下明白他这是退却了。没关系,反正能哄骗他固然好,哄骗不了她也不会损失什么,不过,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她微微一笑,柔软白玉般的手顺了一下耳前青丝,声音既矜持又温柔,“泊蕤王手上这道伤口其形状颇似安卓娜河。” 安卓娜河是泊蕤草原上的明珠,其名字的意义就是天神的眼,受泊蕤所有部落的尊崇。 天神的眼在他的掌心。 黑尔鹿低头仔细看了看那道他几乎忘记的伤痕,被她这么一说,似乎真有些像。 他叹了口气,语气莫名道:“既然清河公主这么聪明,那本王想要跟你说的事,你也该猜到了吧?” 嬴思君朝他展露出如恋爱少女般的羞涩笑容,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显而易见她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如果清河公主能够嫁给本王对你我的计划都有好处,你可用我泊蕤人力,我可用你公主府下的人脉。”黑尔鹿眼神游移淡淡道。 嬴思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撒娇似的抱怨:“阁下把我当傻子耍就不好了,我下嫁给你这件事怎么看好像都对你有利的多,你的势力远在泊蕤,虽然强大,可是远水解决不了近渴。” -- 第77页 听到她的拒绝,出人意料的黑尔鹿好像莫名松了一口气。 “还有……”她原本小女儿姿态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好像在顷刻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说我们两人刚刚见面的时候,你还是抱着这个想法想要极力说服我,但自从你抽回了手后,你显然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 她坐在马背上,虽然看不到,在两人相对时看似处于劣势,却不知道她能料敌先机又擅预测人心,身体弱势的她反倒成了赢家,让他只能匍匐在她身影下的女王。 “公主实在太聪明了,真是太可怕了。”黑尔鹿苦笑道。 嬴思君像是已经习惯别人的夸奖、赞叹,处之淡然。 “虽然没有办法和公主更进一步发展极为可惜,不过,我却得到了清河公主这个挚交好友!”他挣扎了片刻,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祝君所求,得偿所愿。” 她却首先放开了手,姿态凛然,眉眼疏离,淡淡道;“我知道阁下心意了,也接受你的好意,可是,我却不敢同样祝愿阁下,毕竟,你的野心是连我这等狼子野心的人也不能容忍的。” 黑尔鹿听了她的话,猛然仰头大笑起来,猛烈的笑声回荡在整片草野之上。 终于,他渐渐收了笑声,朝她眨了眨眼睛,才想到她看不见,不尽自失一笑。 “那就要看公主殿下以后的本事了。” 嬴思君沉默,抚摸着自己身下的马。 黑尔鹿陪她吹了一会儿风,直到两人走向返回的路时,他才说:“你要小心乌有兰此人,与他商议时更要小心思量。” 嬴思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乌有兰,只不过她了解他要背叛她绝不会是因为某些势力,而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做。 他要是真的背叛一次也好,嬴思君真的很好奇,乌有兰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谜一样的男子,谜一样的背景,总有一日,都会解开的。 隔着还远,她就嗅到了从乌有兰衣服上飘来的熏香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殿下一切安好?”乌有兰上前接过缰绳,俯身温柔询问。 “让沅芷挂怀了。”嬴思君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脸上显露出疲惫的神情。 善解人意的乌有兰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三人告别后,乌有兰带着嬴思君朝一条从未走过的小道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的思君问:“这是哪里?” 乌有兰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样子,低声道:“殿下莫急,我要给殿下一个惊喜。” 急? 不,她一点都不急,反而有些兴奋呢! 他到底是真的要给自己惊喜,还是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呢? ☆、暗算 他牵着她的马,带她走进峡谷中。 马蹄踏在厚厚的落叶上,松软地陷了下去。 一股带着硫磺味道的温暖水汽迎面扑来,沾衣欲湿。 她噙着丝笑意,虽然已经猜到他带她来看的是什么,却知道在这种时刻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地峡谷中,“此地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沅芷有心了。”嬴思君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话音刚落,天上好像扑落落地在往下掉着些什么,轻薄地贴在脸上,或落于身上。 嬴思君抬起手,手指轻轻点在那出,便将那物拈了下来,两只手指磨蹭着,恍惚道:“这是花瓣……” 乌有兰看着她,满足地笑着,声音低沉:“这山上是一处桃花胜境,京里的桃花渐渐败了,这里却是最好的时候。” 她的眼前渐渐展开了这样一幅画面—— 山顶桃花芳菲,山下温泉连池,山谷里水汽浮云,雾霭氤氲,一如仙境福地,一阵风来,水雾溅开,纷纷而落的桃花瓣,将自己的胭脂染红了水汽,而水汽则晕开了酡红。 艳极醉人,如是而已。 而在乌有兰眼中,只有人比春红更艳,比酒香更醉人。 他修长的手指夹起落到她睫毛上的一片花瓣,缓慢的,温柔的,放进了嘴里。 他爱着她的心像是枯涸的河床,龟裂的每一寸都等待着她的滋润。 嬴思君任由他动作,对待乌有兰这个人也需要驯养的,有时候给他点甜头尝尝,防止他忍耐不住失控。 当年捡到他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有股念头,这是一头狼,如果驯养的好,可以成为她最大的助力;当然,她同时也冒着噬主的风险。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果说自己的死亡是自己选择的将计就计,那脖子上这些青紫痕迹呢?总不见得是她自己掐的吧? 那会不会是这头噬主的狼的杰作呢? “这里还有一处温泉,殿下一定会喜欢的。”他微笑着,嘴里像是含着柔软的春风。 “哦?你该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吧?”嬴思君状态变得越发柔媚,虽然无法用眼神传达,可她微微前倾的姿势,青丝拂过朱唇,没有一处不诱惑着他。 可是,乌有兰知道:最诱惑时候的她反而心里是最冷静的时候,她先一步说出人们的期待,以便事态可以随时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总的来说,嬴思君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而他就喜欢这个女人。 -- 第78页 他的眼中柔情而炙热,就像这里的温泉水,想要溺毙了她。 “在下可不敢……”他低沉的笑声灌注到她的耳中。 嬴思君冲着他调皮地眨眨眼睛。 彼此间良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出其不意的出现。 感觉到乌有兰停下了马,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冷冽的时候,嬴思君轻轻唤了他一声。 “没事……呵呵……只是突然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难预料。”他声音温柔,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究竟是谁出现了? 嬴思君不禁有些好奇。 “越歌?”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地叫出她的字。 嬴思君飞快地戴上另外一张面具,扬眉笑道:“这么巧?居然与你在这里相见了。” 河间王萧涉水自烟雾浩渺间走来,先是冷冷地瞪了乌有兰一眼,又不甚高兴地对她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嬴思君失笑道:“难道这里还是你河间王的地盘不成?” 萧涉水一噎,扭头看了乌有兰一眼,靠近了嬴思君更多一点,仰着头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听信别人误解了我。” 嬴思君浅浅一笑,手指摸上他的肩头,“误解你什么呀,你这人就是心思多。” 这亲密的话语让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挑衅地看了乌有兰一眼,又对她陈恳道:“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嬴思君矜持地收回了手,头朝远处撇了撇,“你当着外人面前说什么呢……” 这忽冷忽热、又拒又迎的态度只把他迷得欲罢不能,他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河间王殿下,公主想知道的是跟你同行的人。”乌有兰打断了他献殷勤。 嬴思君嗔怪地朝他努了下嘴,又朝萧涉水格外亲切道:“你也别怪沅芷,他只是在担心我。” 萧涉水紧紧地攥了攥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原来公主殿下是对我的好友傅君期更感兴趣啊。” “你这醋坛子。”嬴思君嬉笑着指了指他,“那醋坛子能不能先扶我下马呀?” 萧涉水眼中泛起愉悦的光芒,调皮地直接伸手抱起了她,嬴思君惊呼一声,转眼就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 她的眼睫扇动着,就像被小孩子捉住蝴蝶的翅膀,拼命地挣扎,阳光似的金粉洒落满手。 他咧着嘴大笑,直到嬴思君实在受不了,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才极不情愿地将她放了下来。 嬴思君的口气有些冷淡:“河间王殿下孟浪了。” 萧涉水一愣,激动雀跃的心跳又急速冷了下去。 一颦一笑间将人心玩弄至此,怪不得有许多人怨恨她。 虽然给他了一个警告,嬴思君还是不想将两者的关系弄得更僵,毕竟还有能够善加利用之处。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涉水口气不好道:“怎么?只许你跟他来,还不准我来了。” 嬴思君无奈,男人要是幼稚起来连小孩子都不如。 乌有兰站在她身边,朝萧涉水解释道:“河间王殿下莫要误会,这里是在下偶然找到,所以想带公主殿下过来看看。” 他虽然是在解释,眉宇间却满是惹萧涉水讨厌的神色。 或许是等的不耐烦了,傅君期便也从不远处的亭子里走了出来,手执檀木柄拂尘,高雅脱俗之姿,在这云雾中就像是腾云驾雾而来。 看到他,萧涉水整个人柔和下来,不好意思道:“让守之久等了。” 傅君期摇头,神色寡淡。 嬴思君莞尔一笑,“我一直想要跟公子多多讨教,可公子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傅君期神色不动。 萧涉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傅君期,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反常的,傅君期突然道:“这里是登仙谷,等闲人不知道这里,这位乌先生的来历可是非凡。” 嬴思君一愣,心里暗暗记下。 即便傅君期的目光冷冷地戳向自己,乌有兰依旧如常,还朝他笑了笑。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雾气更加浓烈了。 霎时,乌有兰一把搂过嬴思君,飞快地朝后退去,雾气掩盖间几只利箭射了过来。 利箭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唔——” 是谁痛苦的声音? 嬴思君浑身一颤,乌有兰搂着她的怀抱更紧了些,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唇凑近她的耳朵,柔声哄道:“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眼睛警觉地扫过四周。 “不……”嬴思君嘴唇抖了一下,就立刻让她抑制下来,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 “去看看,是谁受伤了……” 乌有兰的目光对着嬴思君缱绻万千,对着别人则清冷无波,好像只有她是此世间的唯一。 他冷漠地瞅了一眼之前萧涉水跟傅君期所在的地方,搂着嬴思君走了过去,姿态从容。 眼前的雾气随着走近向四周逸散,扑鼻的血腥味中似乎还带着花的甜香,眼前的情形渐近渐清晰…… 萧涉水仰躺在地面上,瞪着眼睛努力朝天空望去,嘴唇微张就像是搁浅的鱼,无力地呼吸着,胸膛上插着一根尾羽为红的利箭,就像长在心口上的玫瑰,血液迅速涌出将他身下的落叶全都染成红枫。 傅君期半跪在他的身边,无悲无喜,修长如玉的手指点过他几个穴道,又将一粒黑色的药丸喂入他的口中。 -- 第79页 乌有兰神色冷淡,无论是鲜血还是死亡都挑不起他的兴趣。 嬴思君捂住鼻子,轻声问:“子青他还活着吗?” 傅君期没有看她,萧涉水的眸子却慢慢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聚焦,试图看清她。 “看上去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吧?”乌有兰仔细看了看道。 “他没有死。”傅君期冷冰冰道。 “可是他的呼吸声太浅了,为什么不快点带他出去就医?” 嬴思君握紧拳头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我可以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对于一个知道好友随时可能丧命的人,傅君期他的表现实在太冷漠了些。 嬴思君挣脱开乌有兰的手臂,踉跄地朝他所在的地方摸去。 霜色梨花长裙拖过血迹所在,四周边角晕开鲜红颜色,他的血只是给她的裙子镶嵌了一道花边。 傅君期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她无力地跪坐到地上,跪坐在他的血里,温柔地捧起他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泪水由眼角滑下,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怜惜。 “我等你娶我……” 乌有兰嘲讽一笑,黑的浓稠的眼睛紧紧盯着半死的萧涉水。 傅君期皱了一下眉。 “是谁下的暗算?”嬴思君专注地看着他,口中却冷冷地询问。 谁能够回答呢? 谁知道是不是你下的杀手,又来演这样一出戏? “傅公子,你明明有能力保护他不受伤的吧?”她眯了眯眼睛,突然出口责问道。 登仙谷中的雾气渐消渐薄了。 ☆、应反 雾气缥缈,如仙境纤云,又如招魂幡起。 傅君期站直身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袖子中掏出一根竹筒,一拉引线,一道蓝色光芒穿透层层雾气,直达天际。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平静地望了一眼身受重伤的萧涉水,依然没有十分剧烈的情绪,不过,他回答了嬴思君的问题:“天命如此,人不该逆天而为。” 嬴思君简直被气乐了,哪怕他说他就喜欢眼睁睁看着人死,她也不会这么气愤,因为这毕竟还是人的选择,可现在他直接把这些上升到天的意志层面去了,真是令她恶心不已。 似乎看出嬴思君脸上流落出的明显不喜神色,傅君期不得不继续道:“我曾经为他卜算过,他命里本有此一劫,我泄露天机,示警于他,他却毫无反应。” 他叹息地摇了摇头。 听了他的解释,嬴思君反而冷笑几声。 “你是说他的死亡是因为他不信命的缘故?” 傅君期微微颔首,“诚然,天命如此,他即便丧命也是天意。” 真是从未见到如此迂腐愚昧之人! 嬴思君捏紧拳头,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乌有兰贴心道:“殿下需要我动手吗?” “不用!”嬴思君冷冰冰地道,嘴角似是含着腊月寒冬,冷酷道:“揍他简直脏了你我的手。” 傅君期双手负后,似有不解,疑惑道:“揍我?” “我告诉你,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什么也不信!你这等神棍着实可杀!”嬴思君厉声道。 天空猛然劈响几声雷。 傅君期猛地上前一步,水的气息涌了过来,“殿下慎言!” 仔细看还能够看到他眼中的紧张。 “你不相信的东西未必没有,鬼神之说也未必是假的,殿下还是不要轻犯言语之罪,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嬴思君突然仰头大笑,青丝从肩头流淌而下,笑声凄厉宛如厉鬼。 傅君期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人,也从未从他人身上体会到如此剧烈的情感。 为什么呢? 他的放在身后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嬴思君停下了笑声,突然问道:“傅公子是道门里的人吧?” 手指握拳,他清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做多余的动作。 “既然傅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人,那我们就先离开了。”嬴思君重新恢复冷淡,甚至比起先更加无情。 她抬起手,乌有兰伸手扶住,顺便朝傅君期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伴随着“沙沙”脚步声,两人消失在雾气中。 傅君期望了许久…… 同样雾气浩渺,一双修长的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那双满是痛苦的眸子穿透了雾气射进了她的心里。 “我就不行吗?”他带着哭音道。 “你还要利用我到什么时候?嬴思君!你真的长心了吗?” 她伸出了手,平静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你真可怜。” 通红的双眼,含泪的眸子,苍白颤抖的嘴唇,这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的神情。 “既然你要死,那还不如死在我的手里。” 手指微微缩紧,呼吸渐渐变重,头脑晕眩,眼前洁白一片转眼又变为漆黑。 “思君……思君……越歌……” 他一遍遍呼唤着,就好像只要呼唤就能够挽回一切似的。 路是人走的,不能回头…… 他的手打着哆嗦将一粒药丸硬是塞到她的嘴中,手指磕在她的牙齿上,即便她没有一丝感觉,他却抱着她嚎啕大哭,不断吻着她的唇,泪水撒了满脸。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第80页 “殿下……您哭了……”袖风呆呆地伸手,手指上正挂着一颗晶莹泪珠。 嬴思君从书案上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轻轻叹息。 只当它是前尘往事。 “袖风,我睡了多久?” “一刻左右。” 这么短的时间,却做了这么长的梦,而且她终于抓到那只手了。 “殿下?”薄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进来。” 薄云处事依旧一丝不苟,朝嬴思君恭敬行礼后道:“泊蕤王殿下同池先生一同登门来为殿下看病。” “好好招待,我一会儿就到。” 嬴思君稍稍收拾了一下,又换了一身衣服,才不紧不慢地朝前厅走去。 公主府中有外客一般是乌有兰负责招待,所以说他是这府中一个特殊的存在,主不主,仆不仆,既是门客又是侍卫,有时候还要负责些下人的事情。 等她站在门外,所有人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乌发半绾,金步摇颤,梅花钿娇,长裙逶迤而生姿。 “哦!公主如此盛装欢迎,实在是让本王喜不自胜啊!”黑尔鹿抚掌大叹。 嬴思君微微一笑,乌有兰自发凑到她的身边,手指拂过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背。 “沅芷最近跟随我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你先下去吧!” 乌有兰黑洞洞的目光盯着她,随后扫过黑尔鹿跟池先生,笑着行礼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嬴思君不管众人是何表情,自顾自地端坐于上座。 “公主府里的乌先生也倒是个人才,不过越是有才华的人就越是桀骜不驯。”黑尔鹿意味深长道。 她似乎听懂了他话中隐藏的含义,却不加详谈,转而朝池先生的方向望去。 虽然他从始至终没有出一点声音,可是那股淡淡的水沉香气息就像是白纸上滴上的墨汁,在他原本不沾染烟火气息的身上如此明显。如果说先前见他,他身上不沾染烟火气息是特意营造的,那不知为何这次没有处理好。 弹古琴,点水沉、蓬莱为妙,水沉香本就清新淡雅,如此经久不散,可见此人练琴时间之长,琴技之高。 嬴思君整理了一下思绪,浅浅一笑道:“早就想与池先生相交,只可惜终日被杂事拖累,以致今日才真正有机会与先生论交。” “在下不敢。” 口中虽然说着不敢,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敬重的意思,说不得还可能因为自己女人的身份而厌恶呢! “只知池先生姓氏,不知先生名字,实乃越歌的罪过。” 高高在上的清河公主如此放下身段,无论此人是谁都会忍不住欢喜。 “在下池燕飞,字应反。” 池燕飞……池应反……应反 嬴思君呆呆地念了两边,莞尔一笑,“先生的名字真好。” “殿下,我的诊治要开始了。”他低声道。 嬴思君点点头,“池先生请便。” 池燕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墨黑瓷瓶,将里面银白色的液体倒在手掌心,两手互相揉搓,掌心贴向她的眼睛。 随着他的贴近,那股水沉香气越发明显了。 “听说你昨日曾遇到过杀手,怎么一回事?”黑尔鹿剑眉深蹙,忧心道。 “我也不明白,不知道那伙人的目的究竟是谁,重伤萧涉水究竟是有心为之,还是……”朱唇扬起,“还是凑巧了。” “公主如此聪颖竟然不知?” 嬴思君失笑道:“我又不是神仙……” “公主殿下相信神仙吗?”池先生这时候突然插嘴问道。 嬴思君心下诧异,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哦?那殿下也不相信道门了?”他继续询问。 黑尔鹿认真打量着两人,眸光越来越深沉。 “那池先生你相信道门吗?”嬴思君微微仰起头,他的手指按摩着她眼部周围,或轻或重,她能感受到他手上每一处茧子,知道他常常手执拂尘,善于弹奏古琴,却不仅仅会这一种乐器。 总之,他不是道门的人,也是跟道门走得相当近的人。 “我?我可不相信,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正是靠自己争取来才有意思吗?什么天意、什么道法、什么自然可永远阻挡不了有心之人。”池先生的声音越发低沉了。 虽然他在有意误导自己,可是他的话算是真正说到嬴思君的心里去了。 若不能人定胜天,那人还有什么意思? 就凭他说的话也值得清河公主送给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池先生果然大才,唉,真想黑尔鹿你割爱啊!”她笑嘻嘻地冲着黑尔鹿抱怨。 黑尔鹿摊着手,无奈道:“不是我不应你,只是我跟池先生早有约定,任他来去,你要是有本事,不如自己去打动他。” “哦?”嬴思君眼睫一抖,在他的手心划过。 池先生冷着脸道:“殿下的眼睛不要乱动。” 嬴思君朝他抱歉的笑了笑,“刚刚先生也听到了我的心意,不知先生可愿与我一起?” 池燕飞冷哼一声,一副恃才傲物的才子模样,“怕是公主府容不下我吧,即便公主府是深潭,也容不下两条龙。” 这是在逼自己表态,乌有兰与他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嬴思君面上一副笑模样,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 第81页 一个是有所了解的乌有兰,一个是根本不了解的池燕飞,选择谁? 她在心底冷哼一声,这两人再某些方面倒是挺像的,一样掌控欲强,一样心气高,一样神秘,一样……名字是假的。 还真以为自己猜不到吗? ☆、危险 小金鼎中冉冉升起紫色的烟雾,她那双无神的眼睛在这紫色烟雾中显得越发诡异幽媚了。 黑尔鹿呆呆地看着她正用池先生配的草药熏眼睛,而后晦暗的神色投注于正立在厅中的池先生。 而那位神秘的池先生正看着门外,目光幽深。 厅内寂静,黑尔鹿率先开口道:“我真是很担心你。” 嬴思君冲着他安抚地笑了笑。 “泊蕤王在塞外年年不知有多少人要害你,你年年冲锋征战也不知道多少次,如今又何必做小儿女态。” 黑尔鹿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的话可真毒,我关心你还是我的错了?” “你真不该问的,你难道不害怕我在怀疑你吗?”嬴思君双手搭在桌沿上,眼睛离小金鼎越发的近了。 黑尔鹿沉默了一瞬,又苦笑道:“我说这话就是想知道你的心思是什么,可是我想来想去,我是没有办法从你嘴里骗出你的真实想法,所以我放弃了。” 他说的坦率,嬴思君微微仰起脸,正准备说些什么,池先生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公主殿下,不要让眼睛离开烟气。” 嬴思君看似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池先生却淡淡地撇开了脸。 她的耳朵动了动,重新低下头,语声柔浅,“不要担心,我从未怀疑过泊蕤王您。” 嬴思君的声音倒是情真意切,可就黑尔鹿他搜集到的资料来看,要是信这个女人的话那简直就是希望自己死的快些,所以对于她的回答,他能给与的只有哈哈大笑。 她仿佛能读懂他在想些什么,手指轻轻捻了捻耳旁一缕被汗水沾湿的青丝,“那人的目的不过是让我死或者河间王死,我不觉得我们两个的死会对你有利。” 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安排刺杀呢?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造成我眼睛失明那次的刺杀倒更像是你的手臂。” 黑尔鹿舒出来的那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只把他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公主……咳咳……我……咳……”他脸红脖子粗,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可越着急咳嗽就越重,等他忙喝了一口茶缓了缓,嬴思君早已乐倒在桌面上。 “清河公主殿下的话语可真是让本王伤心。”黑尔鹿这才明白她是在故意逗自己,不尽有些无奈。 嬴思君伸手扇了扇那紫色的烟雾,迅速转移话题道:“池先生这就可以了?” 方才她跟黑尔鹿对话的时候,池燕飞一直收敛自身气息,好像要装出一副不在场的样子来,嬴思君心中对他的怀疑却越来越多了。 “殿下,有什么感觉?”他冷淡地询问。 “眼睛辣辣的只想流泪。” “不知是辣辣的吧?” 嬴思君抬起头,用宛若清泉中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只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中并没有神采。 池燕飞心中不尽产生一种遗憾,未曾见到过这双眼睛映着血色、咄咄逼人的美感,就像当年的金銮殿上“清河一怒,浮漂千里”的景色。 她的朱唇扬起一抹仿若看透一切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心下厌恶。 “先生的意思是……” “在下很佩服公主殿下,这种香虽然能够尽快回复公主殿下的眼睛,不过在熏时其药性太猛、味道太烈,眼睛会感到刺痛、干涩、肿胀,甚至有宛如裂开一般的苦楚,就连男儿都很难能够忍住,殿下居然还能含笑聊天?呵,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殿下一般的人物,实在是大开了眼界。” 谎言,骗子。 他并不敬佩自己,甚至十足的厌恶自己。嬴思君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招致这个谋士这么多反感的情绪,一时间竟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 黑尔鹿听了池先生的话才明白,正与他言笑晏晏的公主殿下不知道忍受着多么大的苦楚,这等意志力真是令人佩服不已,他这才确确实实不再将她当作一个可堪怜惜的女子,而是一个不论哪方面都不输男子,更善用男人弱点的女人。 一旦放正了心态,他便失去了对她原本的那份旖旎心思。 “殿下既然忍受的了这番疼痛,想必我以后的药也可以下的更重一些,毕竟殿下也希望早早好起来吧?” 虽然其心可诛,不过,这药倒是蛮好用的。 她拂了拂自己的裙子,眼前模模糊糊地似乎能够看到裙子的样式,便笑道:“池先生自有分寸,我谨遵先生的嘱咐用药。” 池燕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你身体如此不舒服,我还是先离开吧,你也早些休息。”黑尔鹿关切道。 “那请沅芷送客吧……”她双手搭在腿上,身姿端庄,微微一笑。 黑尔鹿一愣,再朝门口望去,乌有兰果然站在那里,烈日下凝寒不化,眨眼间朝屋里面的人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沅芷谨遵殿下命。” 黑尔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笑道:“好一个乌先生。”说罢,却直接越过他离开。 -- 第82页 池先生负着手,跟在泊蕤王的身后,走到了他的身边时脚步停都未停,乌有兰也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目不斜视。 嬴思君捂着嘴发出一声轻笑,顿时,乌有兰心里仿佛被细细绵绵的针扎透,却还是笑着看她,“我自会跟殿下解释的。” “沅芷不需要解释,我难道还信不到你吗?” 你从未相信过我…… 乌有兰手掌压在心脏上,转身去送两人了。 等到厅里无人,嬴思君才忍不住呻、吟一声,无力地倒在桌子上,后背的衣服早已经汗水湿透,她颤抖着双手,却不敢碰自己疼痛异常的双眸。 “池燕飞……呵……” 池燕飞,字应反,就是说这个名字应该反过来读,那就是妃烟池。 姜、妃、姚、娄当年跟着嬴氏先祖一同打下了大秦江山,他们也同嬴氏一族一样享受百年荣华,而今已然成为保守的老贵,族中许多长老政见上畏畏缩缩,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妃烟池,正是妃氏一族长子,却因为身体有疾被家族抛弃,剥夺继承族长的权利,后来不知道被妃家人送到哪里去了。如今看来这个妃烟池并不像有疾的样子,这个人出现在泊蕤王身边,又来到的玉京,所图可能非小。 可是…… 嬴思君想要抑制住眼睛的疼痛,只能依靠大脑的不断思考来转移注意力了。 妃烟池怎么会跟乌有兰认识呢?乌有兰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疼……实在好疼…… 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胳膊,越是疼痛,头脑就越是清醒。 妃烟池,妃氏一族的弃子,泊蕤王的谋士,善音律,而且似乎与道门有联系。 乌有兰,公主府门客,文武方面都很出众,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的。他与妃烟池认识,那乌有兰究竟是哪一家的公子?还是……也与道门有关? 正在她认真思考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没有任何味道的干燥怀抱,轻轻抱住了她,冰凉的手掌盖在她的眼睛上,缓解了她的疼痛。 乌有兰有时候就像是一杯温水,妥帖地让人实在拒绝不了,即便这只现在正缓解着自己疼痛的手,曾经狠狠地扼住她的咽喉,带给了她更多的痛苦。 “沅芷……”她呼唤他的声音又无力又沙哑,十足的惹人怜爱,她的每一面他都爱,却不希望她在自己面前还要隐藏。 他的怀抱恰到好处,不会太紧给她增加负担,也不会太松以至于无法支持她,他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恰当的拥抱。 乌有兰弯下腰,像是亲吻一朵花似的贴近她的耳朵,“殿下的记忆已经恢复到我想要勒死您的那里了吧?” 人的下意识反应总是无法克制,骗不了人的。 嬴思君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动作亲热,声音冷漠。 “那沅芷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眸子里的情感像是岩浆一样沸腾翻滚着,沉静的黑瞳压抑不住喷涌的感情,所有的伪装一寸寸碎裂,所有的真实流淌淹没过她的身影。 “因为我想要你知道死的可怕与无聊。” 嬴思君双手抵着他的肩膀,拉开距离,仔细地看着他,眼中却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她冷笑一声,显然认为乌有兰他说的是废话。 “你永远把生命看得不值钱,尤其是自己的生命,能得到你信任的人只有死人,你想要把你喜欢的人都逼死吗?” “胡……胡说……” 乌有兰的气息逼近,唇瓣温柔地蹭过她的,轻声道:“我是不是胡说,已然死过一次的你不是更知道吗?”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青丝,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以为自己从死亡中逃脱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即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依旧很兴奋?殿下……你是一个危险的女人,所以面对死亡,你既兴奋又不以为然。” 乌有兰温暖的双唇含住她的下唇,像是在含着一块糖似的,有滋有味地品味着。 “而今,您也算是经历了死亡了,是不是感觉也就那样?死亡的神秘感、危险感也被打破了,那么还有什么能够满足不断追求着危险的你呢?”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危险的诱惑,他的话语和他的气息一同涌进她的唇中。 嬴思君勾起嘴角,坏坏地一笑,顿时既有女子的妩媚,又有男子的风流气,“那沅芷你有什么好主意?” 攻守立场瞬间转换,她挖好了一个甜蜜的陷阱在等着他。 “我不神秘吗?我不危险吗?你与我在一起,我保证你每天都能感受到新鲜……” 说罢,他便提戈入阵,攻城略地。 ☆、濒死 嬴思君的手指轻轻划过双唇,微微一笑,夜空一样的眸中划过一道流星。 经过池先生几天的调理,她的视力恢复了一些,虽然在看远处东西的时候还是很模糊。 “萧涉水他真的很严重?”她转过头问同一辆马车中的董淮。 他神色肃然地点点头。 “这样的话……”她的手指微微弯曲抵在额头上,“他如此急切地叫我上门是为了什么?” 董淮摊手道:“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嬴思君哀声叹气,又向他求问:“一舟,你说我把乌有兰带进我们这局棋里怎么样?” -- 第83页 董淮诧异地看着她,不解道:“依着您的算计,他不是已然在局中了吗?” 她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让他加入到我们,把我的势力暴露给他看。” 他不赞成地摇头,“不行,主上,此人的危险您比我更为清楚,一旦我们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那是十足不利的。” 嬴思君倚着抱枕轻轻一笑,“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在心里肯定说我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一个男人什么大业都不顾了是不是?” 董淮故意夸张道:“哎呦,主上您可是冤枉死我了。” “还有,你担心乌有兰的到来会动摇你现在的地位。”她一副“你可瞒不住我”的表情,让董淮无声叹息。 “主上英明……” 嬴思君笑眯眯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也别跟我闹别扭了,我既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不是要动摇你的地位,只是……越危险的动物越要养在身边不是?” 董淮毫无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主上您疯了吧?”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出声,“不疯可不成,不疯我这一个公主敢去谋夺帝位?” 还没有等董淮说些什么,她就意味深长道:“我有预感萧涉水会给我个惊喜。” “哪怕他没有几日好活了?” “他越是没有几日好活,我就越是要给他他想要的,但凡他有一点点不忍或怜惜,我这儿买卖就算是没有赔。” “难道主上就没有一点点不忍或怜惜。”他目光沉沉,轻声道。 “有啊……只要他死,我就给他爱,给他怜惜,毕竟我只相信死人。” 虽然临近夏至,董淮却感觉到全身冰凉,似乎有一盆冷水直接从头顶浇了下来。 然而,他的所有神情好像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嬴思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轮子压在地面上“骨碌骨碌”的声音终于停下,嬴思君将董淮留在车中,自己一个人走近河间王府中,府中静悄悄的,一片压抑,匆忙往来的婢女侍从们一个个恍若惊弓之鸟。 嬴思君按了按眉宇间。 “拜见清河公主殿下。”小太监方砚匆忙行来,急切道:“小的带公主殿下去见王爷。” 她高高在上的“嗯”了一声。 等两人转过游廊拐角,到了人少的小路上后,方砚急切道:“主上,河间王殿下要不好了。” 见嬴思君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方砚四下张望一周,忍不住袭行至她的脚下,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她的脚旁。 “主上……要是王爷不行了,我们可怎么办?” “那你可要去问你家王爷了,来问我有什么用处。” 方砚震惊地望着宛若天神一般,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清河公主,心中的恐惧无以言说。 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 嬴思君调皮一笑,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膝盖,“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罢,她便自己朝前走去,河间王府的构造图她早就弄到了手,王府也来过,根本不需要别人来领路。虽然看远处还是有些模糊,不过,勉强还算够用。 拐了几拐便来到了芙蓉院门口。 没错,他受伤之后便一直住在芙蓉院里,这里的心意饶是她心硬如铁,也忍不住唏嘘叹息。 好男人不长命啊,或者说,只有男人死了才会让嬴思君体味到他的好。 越临近门口,药味就越浓,虽然此时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芙蓉院的主屋里却门窗紧闭。 嬴思君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几下门,好像就有人等在门口似的,门立刻就被打开了。 “清河公主殿下。”傅君期冷淡地打着招呼。 她点点头,就眼圈微红地朝里屋走去,傅君期立刻关上门,跟在她的身后,却在里屋门口停住了。 她疑惑地回头。 “我想他现在只需要你。”他神情平静,深邃的眸中却含着迷茫与不解,他似乎遇到了一件怎么也令他想不通的事情。 把他这点记下来,嬴思君便提着裙子急切地跑了进去。 “子青……”她颤抖着唇,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中满满的尽是悲伤。 金屋红绡帐,原本应该是怀抱美人的绮丽的环境,此时,只有萧涉水披散着头发,虚弱地躺在那里。 他盖着厚被,脸色苍白如纸,眼袋厚重,眼圈深黑,唇色微微发青,又干又颤抖。 萧涉水早已非昔日桀骜不驯的天之骄子了,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就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中。 嬴思君眼波一荡,小心地靠近他。 萧涉水痴痴地看着她,艰难道:“天命果然是天命,半点违抗不得……” 她皱起眉头。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个计划。”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嬴思君坐在他的床边,皱眉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傅君期不是很厉害吗?实在不行你找御医和国师呀!” 他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平静,“没用的,心脉已伤,现在我活着也不过是守之暂时用的回天之术,术灭,我死。” 他看她若有所思的低下头,难受地咳嗽着,好不容易停下来才道:“而且,傅君期非常人,他远比国师厉害。”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自从萧涉水说了计划之后,她不再表现出情感的流露,而是理性地思考着这一件件事。 -- 第84页 他调皮地眨了一下眼,“因为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嬴思君深深蹙眉,她最讨厌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状态了。 “我想要娶你。”他突然吐出惊人之语,即便来时她曾有准备他会对她做些什么,此刻也不尽有些愣神。 浓重的药味与这件房中本来就有的熏香气息杂糅在一起,熏得她阵阵发晕,嬴思君伸手扯住红绡帐,手指一用力,便扯破了。 “成亲之后我也活不了多久,也许我在成亲之前就会死,但只要你答应了这事,昭告天下,即便我死了,我的所有也都会归你,包括我的封地、我的财富以及我的军队。” “你疯了,你到底为了什么?”嬴思君瞪大了眼睛,虽然这件事对她有莫大的好处,可她还是不明白原本精明的萧涉水这是怎么了? 他微笑道:“你不是只相信死人吗?现在我要死了你还在怀疑我吗?” 她咬了一下唇,长长叹息一声。 “别担心,我只是想要膈应一下某些我看不惯的人。”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就像是雪地里的雪莲,凄清而已。 我更要的是,即便我死,你在名分上也是我的人。 萧涉水望着她,知道她是不会拒绝的。 嬴思君她确实不会拒绝,毕竟这比她要做的事情来说实在差太远了,根本不算什么大的牺牲,更何况她又不是没有交易过爱情以及婚姻…… 这么一想来还真有点可悲。 她伸手捂住脸,尖锐的笑声从手心传来。 是的,嬴思君要得到她应得的位置,没有什么不可出卖的,这笔买卖还是她赚了。 笑了许久,直到萧涉水又咳嗽起来,她才放下了手。 “咳咳……考虑好了?” “嗯……”她淡淡地点点头,“你又怎么保证你死后这一切会名正言顺的属于我?” 他眼中透着狡猾的光芒,“我会写信给我封地的下属,我军队的兵符也交给你……傅君期也会帮你的。” “他?” 萧涉水一直在提傅君期,为什么? “该不会你将他也送给我了吧?”嬴思君试探道。 “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好友,我临终的请求,他还是要听的。” “啧啧,那他还真够可怜的。” 萧涉水抬眼看着床帐顶,眼神苍茫,似乎看到了记忆,也看到了未来。 他自言自语道:“你不知道……我要是不帮你弄他,你是绝对对付不了他的。” 亲疏远近,在他心里她要比他唯一的朋友更重要。 怪不得总说见色忘友,人性总是那么可悲。 嬴思君抿着唇羞涩一笑,手指探到他的脸上,轻声道:“子青总是对我这么好,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谎言。 萧涉水阖上双眸,不想再看到她欺骗的面具。 “希望你能实现你所愿……” 他整个人窝在鸳鸯锦被里,越发显得孤单了。 我要你像记住姜离、荀有光一样,永远记得我。 ☆、疯魔 最是无情帝王家。 看着嬴思君与自己商量好后,毫不留恋的背影,萧涉水只觉得留在心脏上的那道伤口实在是太痛了。 痛的七尺男儿都想要流泪,可是,有能怨谁呢? 谁也不怨……不过求仁得仁罢了。 门扉一响,嬴思君彻底走出了屋子。 “你真的打算好了?”傅君期不赞成道。 萧涉水脸色难看,实在多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有时候是在自作自受,天不可测,人心亦是难测。”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似有所悟地说道。 他只得无奈苦笑。 傅君期扫了扫袖子盯着窗户看,似乎能从窗户上看出一朵花来。 “守之,我……” 嬴思君负手站在廊子下,只觉得这个昔日繁花似锦的院子如今怎么看怎么苍凉。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本应该联系她,却迟迟没有联系的人。 衣服布料摩擦在叶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嬴思君立即扭头看去,一团朦胧的紫色渐渐从绿□□团中移动过来。 “主上。”那人一掀衣摆,半跪于地。 嬴思君自心底舒了一口气,缓缓笑了起来,“你走近些,我好好看看你。” 此人闻言,沉默地起身走至近前,俯身再拜,嬴思君立刻拉住了他。 他正经严肃的脸上一贯无甚表情,只是平静道:“属下鸯部平无涯。” 此人便是河间王门下谋士,嬴思君安插在河间王府的一枚暗棋。 “多年来你劳苦功高,我不知该如何谢你。”嬴思君感动地执着他的手道。 平无涯低下头道:“一切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既然主上给我和妹妹一条生路,我便全力报答。”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了。 “我之前不出现在您面前,是因为我发现府中有人监视,更听闻您……还望您能海涵。” “你也太见外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平无涯抬起头目视前方平静道:“不知道属下下一步,您是怎么安排的?” 虽然他的语气毫不客气,更没有卑微,不过,嬴思君到是很欣赏这种宁折不弯的男人。 她语气越发柔和了,“我与河间王有一个约定,他死之后,他的势力一切归我,你愿不愿为我打理?” -- 第85页 这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几乎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被嬴思君拉拢的娄山月不也在为她打理封地吗?虽然人家只是娄氏一族的庶子,却比他要尊贵的多。 但是,平无涯拒绝了。 “主上不知,萧涉水最近曾跟我聊过,给我安排了一条路。” 嬴思君单单挑了挑眉毛。 “他要将我推荐给圣上,以后若能在朝中为官,也算是为主上多出一条路来。” “哈……还是无涯你想的周到。”嬴思君眼睛眯起,被风扬起的裙角扫过他的手背。 “我一辈子忠于主上,您是知道的。” “嗯,这点我到是不怀疑。”她温柔地伸出手,摘下他头发上的一片叶子,“既然有这样一条更好的路,我当然赞同……你猜到了吧?那个鸳部的人?”她虽是疑问的语气,脸上却全然是肯定的神情。 能作为河间王的谋士,平无涯自然不是一个蠢人,他坦率道:“属下是猜到了,也发现了他背叛的倾向。” 嬴思君微笑地点点头,手掌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处,柔声道:“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我只给你一项任务,好好看看你们鸳部伙伴的下场。” 他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有一丝崩裂,转瞬又恢复如常。 她笑得异常开心,转身朝大门口处走去。 “属下恭送主上。” 在她背后,平无涯恭恭敬敬地跪拜道。 “呵呵,想要逃离我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能力……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她边走边自言自语轻声道。 出了门上了马车,只见董淮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手上还翻看着一本书。 “哟,主上回来了。”他举了举杯子,笑嘻嘻道。 这一瞬间,嬴思君蓦然有种把他提出车外的冲动。 “呼——”她深深吐了口气。 不行,武力值不够。 于是,她的脸上挂了一副和蔼模样,“一舟这般悠闲让我很是羡慕啊!” “啊啊,我天生胸无大志哪里能跟主上比啊!”他用杯子遮住半边脸,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嬴思君将自己扔到一旁,靠着车壁毫无形象地仄歪着。 “主上又有烦恼了?”董淮腆着脸凑了过来。 她单手支着脸颊,从车底的暗格里掏出一瓶酒,拔掉酒塞,狠狠地灌了一口,又不管不顾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嘶——”董淮倒吸一口凉气,双阳冒光道:“上好的五加皮酒啊,啧啧,就这酒香简直就是东海龙王五公主亲手酿的。” 嬴思君嗤笑一声,摸了摸有些烫的脸颊道:“这不是五公主酿的,倒是乌公子酿的。” 董淮瞪大眼睛,“这是乌有兰酿的,啧,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不擅长的吗?” 她拿着那壶酒在他面前晃了晃,董淮就像是闻到了肉味的狗似的,脖子跟着她的动作转了一周,可嬴思君毫不留情地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主上!”董淮讨好地笑着。 “有求于我了,才想着讨好。”她的眼眸水光潋滟,唇上润泽酒香。 他搓了搓手,“主上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萧涉水说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情?” 嬴思君看进他的眼中,“有人叛变。” “是人就总会有缺点的,咱们鸳鸯山庄也不全然是无缝的蛋。”他语气轻松地安慰着她。 “可是,鸳部和鸯部的人同时有异心呢?” “哎?平无涯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情吧?” 在嬴思君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董淮尴尬地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笑嘻嘻讨饶道:“就怨我脑子太好用了,一下子就猜到了,哈哈,主上您就饶了我吧。” 她只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可是比不上人家了,他马上就要入朝堂了,有萧涉水给他铺路,想必不会太差。” “这个河间王怎么临死也要找这么多事情啊!” “要是我,我会给世人找更多事儿的。”说着,她又猛灌了一口五加皮美酒。 董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还有……要要娶我。” “谁?河间王?他是疯了吧!”董淮盯着她的神情,身子往前凑了凑,“不要跟我说,你真的准备答应了?” 嬴思君低垂睫毛,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这对我没有什么不好的,他给的利益很足够。” 董淮似乎有些急切,他抬起手握紧拳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不行,主上,不行啊!” “给我一个理由。”她神情清淡。 董淮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您忘了姜离吗?您忘了荀有光了吗?好,即便荀有光不是这样,可是,再来一次,您绝对受不了啊,清河公主嬴思君,你也是一个人,你不能这么毁了自己。” 他的语气越急切焦躁,嬴思君越觉得自己开始脱离了肉体,甚至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两人,同时,她的心也越来越凉…… 姜离…… 她难受地将手掌盖在眼睛上,唇动了动,语气沧桑—— “没有什么是我受不了的,也没有什么能毁了我。” 哪怕是在谎言中失去真正的爱情,哪怕因为想要留住永远的信任而亲手杀死爱人…… 这些都可以的话,又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干的? -- 第86页 她依靠着车壁就像依靠着人生唯一的支柱,手心似乎还能隐隐感觉到姜离他温热的血液……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滴泪从她的指缝间偷偷流下。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只要萧涉水一死,无论谁反对也要把他所有的势力纳入我的手中。” 无尽的叹息,无限的同情,尽在不言中,董淮沉默了。 你是疯了…… “你是疯了……” 傅君期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苍白的如一张纸片的萧涉水,摇着头道:“你怎么能跟我说这样的话。” 他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我是认真的。” “你别说话了,你现在不清醒。”傅君期板着脸,冷冰冰道。 萧涉水阖上双眸,“我喜欢她,我爱她,也利用过她,虽然至今也不知道想要娶她是为了满足遗憾更多一些,还是为了报复他人更多一些……但我确确实实喜欢她。” “这些与我无关。” 萧涉水猛地睁开眼睛,连指尖都苍白吓人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我最爱的人,替我照顾她好吗?若是我死了也能瞑目了。” 窗纱透进来的微黄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光尘飞舞,好像金纸灰烬中的最后一眼。 “子青,你……” “守之!”他加大了音量,猛地拽下他,似乎要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守之,帮我守着她!” 在他犀利的目光中,傅君期的头脑一下混乱了起来。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终于,傅君期眼中的冰镜崩裂成漫天的细碎冰花,在光下折射着美丽的色彩,那是一种有什么被打破的美丽。 “好……我答应你。” 萧涉水唇角不动声色地勾起。 破碎的美真是人间绝色啊…… “就像你说的,话是有灵的,我相信你……” 为他加上最后一道枷锁,他终于缓缓闭上双眸。 傅君期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脉搏虽弱却还在跳动,他松了一口气,缓缓将他的手放进被里。 大红的鸳鸯锦被刺得人眼生疼,他别过脸。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他准备大婚用的,如今看来倒是要先用在了他的等死上。 生与死不就是这样吗?既然无法捉摸,人又何需执着,顺应天道才是正理。 ☆、刨心 天气越来越暖,嬴思君才走从大门口走到花园里,就香汗淋漓了。 她喘着粗气,帕子在手里甩着想要制造一点风出来,临近湖边,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嬴思君忍不住打了一个颤,全身都舒爽起来了。 她闲适地半眯着眼睛,顺着湖边慢慢走着。 湖面像是一整块翡翠,阳光下,水色充足,似乎入手也会细嫩无比。偶尔,自远处袭来的微风让它泛起粼粼的波纹,一层层的荡漾,是玉痕,是翠纹。 湖边的合欢树下,一块天然的青石板上正盘腿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一手拿着木头,一手拿着小刀,修长的手指带着那柄银光闪闪的小刀上下翻飞,白色的木料如雪花似的纷纷落到他的腿上。 嬴思君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含着笑意走近,站在一个不远不近地距离沉默观看着。 乌发用一根木簪绾起,胸前还垂下一缕,尾端微微沾染上木屑,他却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嘴角叼着一根草杆,悠哉,洒脱。 她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种形态的乌有兰,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可是,一想到此人的所作所为,她所有的神经都忍不住紧绷起来。 低沉的小调从他嘴里哼了出来,在花香里,在微风中送到她的面前来。 嬴思君负着手靠近几步。 乌有兰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手里的木头,头也不抬道:“有事儿?” 男人认真的样子也很迷人。 她站在他的身前,遮住了阳光,乌有兰无奈地放下手,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她。 阳光把他的睫毛镀金,嬴思君抬起手,从他的头顶上摘下一块木屑,笑道:“你好认真啊,从来没有见到你这副样子,感觉跟平时的你不一样啊……” 乌有兰挑挑眉,感觉像是给她送了一个飞眼。 嬴思君表情不变,心尖却忍不住一抖。 果然,爱美是人的天性。 “那……殿下现在是对我感兴趣了吗?”他摩挲着手中的木雕,低头道。 “我可是一直都对你很感兴趣的。” 他摇了摇头,换了个方向继续雕着手里的木头。 嬴思君歪歪头,蹲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腿上,认真地看着他。 他的手指握紧木头,冷淡道:“你许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才在我面前这样,我呀还真是……” 话还没有说完,嬴思君突然向上而起,吻在了他的下巴上。 乌有兰一抖,眼睛顿时瞪大,未雕好的木头连同他的刻刀一同掉落在膝上。 她的睫毛快速地抖动几下,眼睛情丝万缕地缠绕着他,乌有兰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手圈住她的腰部,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重新吻上她如花的唇上,采撷着他想念的快要疯狂的花蜜。 嬴思君的嘴角挂着抹得意的笑容,手掌珍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 第87页 骗子!骗子! 乌有兰努力咽下快要冲口而出的两个字,温柔地磨蹭着她的唇,轻声道:“殿下,有什么地方要我效劳的吗?”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果然,聪明人就是好沟通。”她笑眯眯地玩弄着他的头发。 他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温柔一笑,“别再灌我迷魂汤了,我要是喝醉了误了您的事儿怎么办?” 嬴思君又一副喜爱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发,她跪在石头上,挺直腰板,缠绵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吐气如兰,“想不想接触一下我的势力?” 乌有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将表情埋在他的肩头,好似撒娇道:“不过,我也有事情要求你哟!” 一次,两次…… 乌有兰缓慢地眨眨眼睛,点头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笑着起身,摸了摸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手臂绕过他的脖颈,按着他的后脑勺,直接将他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越歌……”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沅芷你真是太符合我的心意了。”她就像是母亲哄着孩子似的,将他搂在怀中,细细抚慰。 他的神魂几乎被她玩弄在手里。 “什么……”他的语气也变得迟缓了。 “我要你杀了方砚,越惨越好。” 他愣了一下,抱住她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得越发深了,闷闷道:“你是在杀鸡给猴看。” 嬴思君柔软的手掌探向他的脖子,伸进他的衣领里。 乌有兰往后一仰,眼角泛红。 “好嘛,沅芷?” 撒娇的声音就在耳旁,为了这个声音即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无妨。 他单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了,我一定完成殿下的命令。” 清风入梦,花香有毒。 她的脸庞闪过妖媚的色彩,回过味来的乌有兰,低头拾起刚刚动作中掉落的木头和刻刀,又将自己身上和不小心沾到嬴思君身上的木屑掸掉。 嬴思君立在那里,任由他半跪于地面打理着她的衣裙。 打理了一会儿,他突然道:“殿下要告诉我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情吧?” 嬴思君心情颇好地翘起嘴角,“那你猜呢?” 美的东西很想让人打破,如果乌有兰知道自己将要嫁给萧涉水会怎么样呢? 呵呵……无论是哭泣的泪水,绝望的悲哀,还是心痛的血色都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惹人爱怜。 这样想着,她低头用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 乌有兰满眼无奈,任由他进行这个动作,还配合的憋出满脸的红晕。 “真漂亮啊!“嬴思君感慨一声,眼眸却如深不见底的海洋。 莫名的,他的心底一下子惶恐起来。 “我呀!”霍青梅笑眯眯地,背着阳光,“我决定要嫁给萧涉水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波光停住,落叶悬挂在空中,她的笑亦单薄地挂在她的脸上。 仿佛有什么碎掉了…… 他双膝跪在地上,无力地掩面,诡异地大笑起来。 痛苦吧?很痛苦吧? 嬴思君欣赏着他的姿态,可是她仍然不知道他这是真的情感爆发,还是仅仅在她面前演戏。 “好啊,好啊,第三次了!第三次了!”他抓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吓了嬴思君一跳。 “嬴思君!嬴思君!嬴思君!啊——”他痛苦的嚎叫着,死命地锤着地面。 嬴思君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泪水从他眼角滑下,他仰面朝天,冷笑道:“这就是报应啊,是给我的报应……” “这都是我的选择,与天意报应无关。” 他用炙热的视线描摹着她冰冷的眉眼,真是妾心如铁啊……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难受地闭上双眼,声音沙哑。 “是要报复我吗?报复我曾经害了你?来呀,杀了我,我好痛,我再也忍不住了。” 嬴思君站在树下,处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出,半是怜悯半是享受地看着他。 这就是她,一面是神仙一面是妖魔。 胸膛里血气翻涌,铁的味道涌至嘴边,却让他硬是咬着牙咽了下去。 乌有兰眼中的爱意毫无保留,被泪水洗刷过的眸子就像傍晚的天空,火烧墨云,“第三次了,你就一直想不起我吗?你不想嫁给我吗?” “你是想要娶我?”她不动声色地平淡问道, “是,我想!我想的要疯了!”杂乱的头发遮住他半张脸,剩下的眼眸死死地望着她,“我不信你感受不到,我每每靠近你,身体就在疯狂地尖叫,我想要你!我爱你!我要你!” 嬴思君高高在上地笑了,那副凌然胜雪的样子像是冰山崩塌,陡然间融化成脉脉春水,却一丝也润不到他的身上,哪怕他饥渴成灾,哪怕他干渴欲死。 “道貌岸然的皮毛下居然有这样艳丽的你?可这叫我大开眼界了。”她笑眯眯道。 乌有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努力扒开自己的衣服将整个胸膛露了出来。 “哇!”嬴思君无意义地发出赞叹的声音。 本以为他只是个瘦弱书生的身材,没想到肌肉如此结实,那流畅的身体简直就是上天造物,没有一丝肌肉无用,一切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完美。 -- 第88页 看见她的表情,乌有兰无声苦笑。 紧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处,用温柔至极的口吻道:“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的心?看看我到底爱你有多深?或者……恶趣味的殿下想要把我的心一片片地撕碎,来呀,看啊,它就在这里,来撕碎吧!” 他的手指戳在心口处,格外的用力,甚至在上面留下一道红色的指痕,如雪地红梅,妖妖娆娆的在他的心口处绽放。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角红通通的,绝望、疯狂与爱交织在一处,他的语气低沉诱惑—— “来,取出我的心,让我不再痛苦……” 修长的手指成抓状,狠狠地,死死地,一寸寸地□□自己的心口,皮开肉绽,一股股的鲜红血液像是溪流一样在他洁白的胸膛上蜿蜒而下,经过他的腹肌,最终晕进了他的锦裤里。 他袒露着胸膛,胸膛上血迹蔓延,那血迹的轨迹就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梅,诡异的美丽,妖娆的疼痛。 嬴思君满眼赞叹,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掌上,轻轻搭着,他却好像无力承受。 他的血也缠绕上她的指尖,就好像他用鲜血制成的红线,终于将两人系在了一起。 “沅芷……”她的声音柔软温暖的令人熏醉。 ☆、恩旨 沾着血的手指抚上他白玉一般无了血色的脸庞,嬴思君微笑着将手上的鲜血一点一点涂抹到他的唇上。 鲜红夺目,就好似娇嫩妖娆的玫瑰。 “我的沅芷真是可人啊……”她宛若叹息。 乌有兰的心随着他的动作和语言起落,睫毛无力地抖动,如同被她攥紧手里的蝴蝶。 “傻孩子……”嬴思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要嫁萧涉水只是为了利益,他说只要我嫁给他,等他死后所有的势力都会留给我。” 她认真地看进乌有兰的眼中,“你理解的吧?我虽然做了很多,可是还远远不足,他的力量对我而言可是很重要的,足以让我离那个宝座更近一步。” 他按住她的手,呆滞地望着她那双灿若明星的眸子,嘴唇抖动。 嬴思君婉约一笑,恰好一阵风来,合欢树的叶子零星地落了下来。 “我想沅芷一定是会理解我的,也不会负我的。”她握紧了乌有兰的手。 乌有兰沉沉地点头。 她仿佛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欢天喜地地扑入他的怀中,高兴道:“太好了!” 乌有兰沉默地紧紧抱住了她,即便血还在流。 她的吻落在他的颊边,无限温柔道:“若想要我,就让萧涉水早些走吧,这样他也能轻松些。” 嬴思君就这样笑着看着他,眼中黑云弥漫,魑魅魍魉长牙五爪地挣扎而出。 爱上你,就爱上你的一切。 他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火种深深地坠入眼底地狱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眼睛缓缓闭上,乌有兰柔情似水地吻上她那双魔性的眼睛,嬴思君任由他动作,发出清澈的笑声。 似有什么从身体逃脱出去,一圈一圈的在空气里荡开,挣脱了什么,整个人好轻松…… 天气晴朗,少云多阳光。 皇宫中,前往天一澄明斋的路上,嬴思君与黑尔鹿并肩而行。 “你这就要回去了?”嬴思君感叹道。 黑尔鹿爽朗大笑道:“我既然来这里的目的无法达成,那还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泊蕤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回去解决。” 她依旧叹息地摇头。 “怎么了?难道清河公主实在舍不得我?那不如公主同我一起去泊蕤得了。” 嬴思君歪头看他,调皮一笑,“要是你早些说还是有可能的,现在嘛……不如你猜猜看,我找圣上是要做什么?” 黑尔鹿眉毛扭到一起,看上去很是纠结,“我对大秦的话好像还不是很熟悉,你的意思是……是……” “哈哈,大王你不是泊蕤的真英雄吗?怎么说话这么吞吞吐吐!”嬴思君抬头爽朗大笑,红衣似火,风一吹似要燎着一片。 黑尔鹿的眉头紧皱,“我听到谣传……” “那不是谣传,今天我来找圣上也是为了此事。” 黑尔鹿的脚步陡然一顿,看向嬴思君的眼神似同情又似担忧,最终还是理智地点点头,“若是你与河间王有协定,会有这个决定也不奇怪。” “果然还是泊蕤王你明白啊!” 黑尔鹿大笑几声,“公主还是不要讽刺我了,身为女人本来就很不易,更何况你的走的这条路格外艰辛,若你是男子根本不需要用这些去换取利益,说到底不过是当世误你,世人之愚见误你。” 霍青梅苦笑,眼中却亮闪闪的。 天下误我,我却更要得到这天下,打破世俗常规。 两人沉默,一会儿便到了天一澄明斋门口,凉爽的风带走了初夏的热量。 正站在门口的大太监林喜一件两人到来,一甩拂尘,笑着走上前来拜见。 “林公公不必了。”嬴思君立刻去扶他。 林喜笑眯眯道:“呀,公主这眼睛是大好了?” 嬴思君含着一抹笑意,看着身边的黑尔鹿道:“多亏了泊蕤王身边的谋士,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黑尔鹿意味深长道:“公主何必与我见外?我可还盼着公主去泊蕤走一圈呢!” -- 第89页 还没等嬴思君答话,林喜连忙接口道:“公主殿下,陛下正等着您呢!” 嬴思君挑挑眉,长裙一展,从两人中间走过,直接推门而入,黑尔鹿看了林喜一眼,也跟了进去。 一进屋子发现里面的摆设跟之前来的时候有些区别,林喜打起了一边门口的帘子,轻声道:“公主殿下,泊蕤王殿下这边请。” 是在她上回来的屋子对面。 嬴思君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声音伴着笑声而至,“拜见陛下,皇上万岁。” 屏风后嬴浦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姑姑来了啊……” 这声音似乎比萧涉水的还要虚。 嬴思君大步迈了进去,脑袋不小心碰到被挽了起来的明黄幔子,她摸着那幔子抬头,案桌后,一身龙纹黑衣的嬴浦扶着龙椅的把手,朝她看来,苍白的手冲着她招了招。 她立刻抢先几步,扶住了他,她靠在她的身上,却不是很重。 嬴浦已经病的如此严重了吗?还是这只是一次试探? 嬴浦握住她的手,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之前无数个午后,室内茶香弥漫…… “咳咳” 嬴思君猛然回过头来,发现室内居然还有个人,坐在椅子上萧涉水,他正举着一杯茶,笑着看向她。 嬴思君心中瞬间就闪现出“他骗了我”的念头。 眼睛微微眯起,放开了嬴浦的手,提着裙子就朝他跑了去,语气带着担忧,“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可怎么办啊!” 眼中却满是警告。 萧涉水朝嬴浦举了举杯子,无声微笑着,仿佛是个胜利者。 嬴思君扑进他的怀中,他的身体一抖,似乎因为疼痛无声地佝偻起来,颤抖的厉害,脸与嘴都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 原来他只是装的没事。 她放心地直起身子,眼神缠缠绵绵地落在他的身上,担忧道:“我好担心你,你……你……”尾音略抖,听得让人忍不住怜惜。 萧涉水努力忍着身上的不适,几乎把牙根咬断,抬起沉如千金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无需担心,我……我今日只是来请陛下给我们两个赐个恩旨。”他艰难道。 嬴思君早有准备地憋红了脸,一副羞怯不已的样子朝嬴浦望去…… 他与萧涉水两人简直是在比谁能更早死去。 脸色难看无比的嬴浦按着桌子轻声道:“什么恩旨?” 她装出女儿态,羞羞答答地不肯明言。 “求陛下为我和越歌赐婚。”萧涉水扬着下巴,得意洋洋道。 嬴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深沉,悠长,跨过了岁月长河,走过了春夏秋冬。 嬴思君淡淡笑了笑,“希望陛下成全。” 她这副样子便已然让他明白了所有,可是…… “姑姑,你真要如此?” 嫁于河间王,与我为敌? 清河公主垂下了头,低声道:“和喜欢的人相守一生是每个女人的心愿。” 嬴浦笑着,笑着,摆了摆手,“河间王你先下去。” 萧涉水有些迟疑地看向嬴思君。 “朕让你退下!”他陡然加重了语气。 萧涉水只得留给她一个担忧的眼神,孤身颤巍巍地退下了。 嬴浦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黑尔鹿,“不知泊蕤王是有何要事?” “我是来向大秦皇帝辞行的。” “哦?这才住了短短的时日,泊蕤王就要向朕辞行?” 嬴浦虽然一直跟黑尔鹿说话,眼光却时不时瞟向一边的嬴思君,而黑尔鹿也一边应答着,一边用眼角偷偷瞄着她,这就造成了两个人虽然看似在聊天,却谁的心思都没有在聊天的内容上。 看得嬴思君都心烦。 “希望大秦与泊蕤永结同好。”嬴浦淡淡道。 黑尔鹿最终嘀咕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接着又道:“愿泊蕤与大秦永结同好。” 商量好离开事宜之后,黑尔鹿也告退离开,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嬴思君跟嬴浦这姑侄两人。 “朕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姑姑离近些,我也好好好跟姑姑聊聊天。”嬴浦倚着椅背,小口小口吸着气,轻声道。 嬴思君走到近前,看着越发瘦弱单薄的皇上,温柔道:“陛下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知道宫里那帮嫔妃是怎么伺候陛下,竟让您……如此……” 嬴浦叹息地摇头,“姑姑,也不必如此了,我早已看出你的记忆是渐渐恢复了吧?” 她心里一抖,脸上却无辜道:“陛下在说什么呢?” 目光相接,却都看不透对方的想法。 “姑姑,侄儿一直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而且我的寿元也不多了,我想我也不如姑姑活的时间长了,那姑姑又何必……如此着急?”嬴浦歪着头,似有不解。 “明明在宴上我已经给了你暗示,我相信以姑姑的智慧不会看不出来,那为什么姑姑还要执意地走这一步?” “我……我……”嬴思君的唇颤抖的厉害,泪水从眼中滚落。 ☆、晦涩 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晶莹地滚落下来,清澈的眼眸几乎可见底。 可是,她的泪流的越多,表情越委屈,心就越是平缓。 她明白她自己在做着什么。 -- 第90页 “我……我不明白陛下在说些什么?”嬴思君的表情无辜。 嬴浦倚着龙椅,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手指抚摸着桌子上的玉玺,笑眯眯道:“若是姑姑喜欢,即便送给姑姑也无所谓,你我本就血脉相连,又曾并肩而立,何须如此见外。”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像是花瓣在微风中抖动。 “陛下说的是,我曾经一心待陛下好,也只奢望陛下能待我好一些,今日不知道陛下听了何人的谣言,竟与我互相猜测至此。”说着,她的脸上流露出愤慨的神色。 嬴浦歪着头,安静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乌黑的发,浅浅一笑,尽是雪染的风华。 嬴思君伸手握住他衣袖的一角,轻拢慢拈,温柔中带着些苦涩道:“这次我只当你是在开玩笑,流光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吓我了……” 装傻过一次,欺骗过一次,以后也就不得不继续装傻欺骗下去。 流光是大秦皇帝嬴浦的字,只有在刚刚取得天下的时候,两人的“蜜月期”,嬴思君才这样称呼他,这个名字不仅仅代表着两人的亲密,更代表了那段谁也忘不掉的辽远时光。 果然,嬴浦沉默了下来,转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是真要朕给你和萧涉水赐婚?”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嬴浦微微颔首,目光穿透初夏的时光,蔓延至远方。 “可是姑姑是难以得到幸福的。” 嬴思君嘲讽地笑了,好像在嘲笑说出这番话的嬴浦依旧跟以前一样幼稚。 若是当年,他只会羞怯地红了脸;而今,他却神情不变,手指毫不在意地弹了弹那枚玉玺。 “唉——”终于,他像是承受不住了,仰面而倒,斜倚在椅背上,如雪山崩塌,白玉落地。 嬴浦呆呆地望着头顶处的精雕祥云纹的横梁,木然道:“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嬴思君在心底嗤笑一声,自己做事从未后悔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自己的选择,都承受得起。 见她心如磐石无转移,嬴浦只能收拢起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既然姑姑都来求朕了,朕一定满足……朕下恩旨,你去跟国师求个吉日吧!” 求吉日不就是在拖延? 嬴思君莞尔一笑,“我又从来没有信过那个,何需找国师定吉日。” “姑姑呀姑姑,你没看到并不代表不存在,道门之大能,你实在是不知道。” 你设计弄死我,要以为我是你找人假冒的洗掉我的记忆都是道门所作所为,可这些也并非人力不可为,就像那个所谓的灵犀真人自己的老师,也不过是用香气加以暗示造成的幻境。 嬴思君任由他说,自己心中所想却从来无所动摇,嬴浦费了一番唇舌却见她依然故我,轻轻拍了拍扶手,看着她不语。 “陛下太为我操心了,陛下宠信道门之人跟我不信道门可并行不悖。” 她说的是一本正经,嬴浦却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出乎了嬴思君的意料。 “其实呀……”他调皮地朝她眨眨眼睛,就像是他还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一样,“朕也不信!” 嬴思君心里一松,摇头失笑道:“这我早就知道。” 你我有血缘,更有许多相同之处。 嬴浦张开双臂,眼睛亮闪闪,笑道:“可朕却可以跟他们和睦相处,甚至装出相信他们的样子,他们也不断地支持朕。” 她还是摇头,“这只是暂时的,你没见到高门贵族简直成了他们道门的牵丝木偶,你控制的只是社稷,而他们控制的却是思想,你只会步步沦陷,也成为他们掌中的工具。” 这么多年来,这般诚恳的话他是很久都没有听过了,时间给与的隔膜为何这般残酷。 嬴浦抿着唇,眼中漾满了笑意,阳光悄悄爬上了他的眉宇。 “说起来这道门最近又有一件稀罕事,说是道门出了一个神女,有救世之能,百姓纷纷跪拜,望族也在追捧。”他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可真是装神弄鬼,蛊惑民心。” 嬴思君思量着,却不答话。 他突然耸着肩膀咳嗽了几声,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我会安排好你的婚事的。” 嬴思君脚步一顿,笑着道:“好啊……那就有劳陛下了。”说罢,便提着裙角退下了。 刚走到门外,蓦然觉得身边有个人影,一转头就见国师凝虚站在一旁,唬了嬴思君一条。 她勉强菜找回自己的笑容,轻咳了一声,“不知道国师在这里做什么?” “我再等公主殿下您。” 她压着裙角,淡淡微笑,怀疑地挑挑眉。 “让我送殿下吧!” 即便他想做什么,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嬴思君盈盈而立,碰了碰自己的云鬓,矜持地点了点头。 刚顺着河岸走近御花园里,凝虚就开口道:“萧涉水时日无多。” “是吗?” 他看着她的神色,又道:“陛下也时日无多。” “哦?我看可不像。” 凝虚的神情格外的冷淡,宁可盯着虚空也不去看她,最后越发冷漠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殿下如此冷心冷情,岂不怕终究会伤人伤己?” 嬴思君突然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凝虚不明所以,眉心皱起。 “我有说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了吗?”他捏紧拂尘柄道。 -- 第91页 她妩媚地扫了一下头发,笑眯眯地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却被凝虚一个闪身躲开了,嬴思君不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 “要知道如果国师想要指责别人,那首先要自己立身须正啊!” 凝虚冷漠地盯着她,嬴思君却笑靥如花。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却并没有回头,凝虚意味深长道:“你说的对,只是如果你想要对圣上不利,那就别怪道门不能容你了。” 锋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角挂着冰霜。 嬴思君随意把玩着肩头的青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之语,反而嘲笑道:“不知道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道门的意思,就我所知,你虽然贵为国师,可是在道门仅仅如此而已罢了。” 他的每一寸神态好像都凝结成了冰,手指向前伸出,淡淡清幽的香气自他袖间传出,嬴思君却立刻退后好几步,用袖子捂住鼻子,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嘲意。 凝虚眉头深深皱起。 等到退出安全距离,嬴思君才放下了袖子,笑道:“一种把戏可一可二,却不能再三再四,国师莫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明白你们道门骗人的把戏吗?” 她说的挑衅,眼神不屑,却认真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对于这些道门的人再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你果真是清河公主。”他退后一步,冷清的目光中混入一道暗沉。 “难不成还会有假?”嬴思君扬了扬眉毛,凝虚却缓缓摇了摇头,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转身走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有药物、熏香的辅助也做不出华丽的离场了吧?果然都是骗人的。 “清河公主殿下。”一道冰泉冷涩的声音正从背后袭来。 早已知后面有人的嬴思君并未惊讶,反而从从容容地收拾了一下袖子,才缓缓转过身,淡淡点头,“皇后娘娘。” 嬴浦的正妻董皇后多年来一直沉迷道教,对后宫诸事一向冷淡,反倒让荀夫人拔了头筹,在宫内横行。 可现在荀夫人正陪在她身边,亲亲热热的,好像两人从未有过矛盾一样,只是荀夫人投注来的目光,依然是恨不得咬死嬴思君的。 嬴思君失笑地摇了摇头,即便她如何不善,自己也没有心情去对付她了,毕竟两人的眼界不同,战场也不同,你只拘泥于这小小后宫,而我放眼的则是整个天下。 当初没有追究你推我入水的事情,不过是对荀家、对荀有光怀着微末一点愧疚罢了。 “公主在笑什么?可是在笑皇后娘娘!”荀夫人瞪着她,尖锐道。 嬴思君还未讲话,董皇后就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柔道:“妹妹你太紧张了……” 那双虽然冷淡却不惹人嫌的眸子对准嬴思君,带着些许暖意,“公主是来找陛下商量事情的吧?” 嬴思君坦然点头,“没错,我想让皇上下旨赐婚。” 话一出口,董皇后跟荀夫人都是一惊,荀夫人流露出的憎恨是越发的明显,可奇怪的是居然连董皇后也闪过一丝晦涩,眼神带着痛苦和谴责。 嬴思君皱皱眉,心里猜测难道董皇后是那种仅凭自己一个行动,就能猜出自己所有意图的人吗? 荀夫人横眉立眼,正要开口,却被董皇后拉扯住了,她抬起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嬴思君,艰难地开口。 ☆、寻找 “殿下。” “殿下……” “殿下!” 嬴思君皱着眉穿过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女,理都不理她们的请安,周身气势格外冰冷,一帮子美婢穿着单薄的夏衣忍不住瑟瑟发抖。 门口竹帘被卷起,乌有兰单手擎着,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 嬴思君淡淡扫了他一眼,负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乌有兰无奈地摇着头跟了上去。 一进屋子,她便歪倒在踏上,乌有兰半跪在她脚边替她脱鞋,她清清淡淡地看着他。 “你不必做这些。” 他将她的腿往怀里搂了搂,笑吟吟道:“这是我的意愿,我希望你的一衣一履都是我为你穿上……脱下的……” 说着,他眼皮一抬,眸光似水。 嬴思君笑了一下,将未着袜履的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掠了掠眼前的刘海儿,拖着音慵懒缠绵道:“哎哟,乌先生这话可真叫人难为情儿的。” 他按摩着她的脚踝,并顺势向上。 “殿下又有烦心事儿了吧?告诉我可好?我可想为你遮风挡雨。” 她嗤笑一声,不留情面道:“你又有什么能力能够为我遮风挡雨?” 乌有兰不羞不恼,平静的眼中闪烁着微光,“我的能力……殿下自会知道的。”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告诉你就是了。” 乌有兰满意了。 “是董皇后,这人真是寡淡的令人厌烦。” “您就是看在董淮的面子上也不该多做计较的。” 嬴思君似笑非笑地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扯向自己,长长的指甲轻轻滑过他清润的面颊,吐气如兰—— “你可是又知道了。” 乌有兰志得意满,笑而不语。 她哼了一声,推开他,无聊道:“只是可惜因为她的纠缠,让我没有办法好好教导嬴契一番。” -- 第92页 “父子反目、兄弟倪墙、夫妻相残……这可是殿下嘴喜欢看的戏码了,你一天天恢复记忆,这方面的恶趣味也越来越严重了。” 嬴思君仰面倒在榻上,抱着自己,满含感情道:“因为这些才是真实,真实的恶让我更加清醒。” 背负着真实的罪,让我不断前行。 她的话随着清风飘到窗外,晃晃荡荡地摇上了云霄,一声辽远的鹰鸣,打破了天空这块蓝汪汪的宝石。 马声嘶鸣,一双有力的大手扯住缰绳。 黑色的衣袍翻滚如夜海波涛,黑尔鹿看着面前前来送他的能思君无奈笑了笑,“你何必避开大部队,单单来送我……不过,哈哈,我还是很开心。”说着,他展露出爽朗的笑容来。 嬴思君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抿到耳后,淡淡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水袋来。 “这里可是好酒!” 在黑尔鹿诧异的目光下,她径直拔开塞子,颇为潇洒地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好!”黑尔鹿大叫一声,揭过这袋子,昂头喝了一大口,又随手抹了把嘴,抿抿嘴大笑道:“果然是好酒,哈哈,多谢公主啦!” 嬴思君目光放柔,阳光下她柔和下来的面容似乎散发着微光,“敬同路人。” 黑尔鹿了然地举起酒囊,笑道:“敬同路人。” “但是,你若敢犯我大秦,我必杀你!”目光锋利如刃。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那个酒囊,砸了砸胸口,随机翻身上马,扯着缰绳俯视着嬴思君。 他张了张嘴,风太大,她没有听清。 黑尔鹿微微一笑,压低身子,脸贴着马脖子,认真道:“那位池先生没有随我回泊蕤,以后会发生什么我是不知道,愿君珍重。” “吁——” 说罢,他一抖缰绳,挥鞭策马,同侍从几人而去,滚滚烟尘至远方。 背后,一人牵着马悄悄靠近,看着她的背影。 可惜,她只看得到身前的路,看不到背后的人。 回去的路上,嬴思君硬要去那片湖看看,乌有兰神色有些僵硬,却无法动摇她的念头。 烈日灼灼,等一头扎进树林里,才渐渐凉爽起来,越往前走近,越能感觉得挟裹着水汽的清风拂面而来。 两人牵着马,穿过植被,走到湖边之时,只见湖上停留一方竹筏,竹筏上一凳、一桌、一人、一壶酒而已。 她眯了眯眼睛,盯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女人。 白衣胜雪,体态弱不经衣,缥缈湖光水汽里,风姿绰约,委婉多情。 乌有兰上前一步,高声道:“敢问阁下是……” 烟波浩淼,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盈盈回眸,她欲言又止,痴痴地望着乌有兰。 嬴思君心里一顿,越发仔细地观察乌有兰跟她的神情了。 她一眼没瞧嬴思君,所有的目光都被他一个人占据。 乌有兰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姑娘认识我?” 她眉头紧皱,似有无限苦楚,泪水含而未落,怎么看怎么令人怜惜。 “我乃道门广陵真人,君心不复,相见不如不见。” 啧啧…… 嬴思君摸了一把自己几乎掉下鸡皮疙瘩的手臂,斜眼瞧着乌有兰。乌有兰察觉到她的视线略显慌张,神情冷漠地冲着竹筏上的女人道:“我可不认识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泪水流下,广陵真人这副痴态简直让嬴思君觉得好笑。 “有人误你!有人误你啊!”她叹息地叫道。 懒得应付一个疯女人,嬴思君扭头便走,乌有兰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那是你道门的何人啊?”她突然询问。 乌有兰苦笑道:“殿下在说什么啊。” “呵呵……” “殿下……” 嬴思君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直接朝前走去,乌有兰怎么呼喊也没用。 “嬴思君!”他大叫一声拉住她的手,神情冷漠,眼角微红。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乌有兰用两根手指捏起她的手腕,就像捏起一粒珍珠。 “你骗我,瞒我,不告诉我都可以,我却不能有自己的一点秘密吗?” 嬴思君突然笑了,回头望望他,神情变得可爱起来,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抚摸着他俊美的脸庞。 “这不就是沅芷你答应的嘛,难道你现在后悔了?” 他咬着唇,一时间有些可怜。 “亲爱的沅芷……”她笑得妩媚动人,就像是要吃人心的狐狸精,又像是地狱业火而生的恶灵,“有所失去,才能有所得到,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简直……简直太可恶了! 嬴思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快快放开吧,这样我该怎么用双手拥抱你?” 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乌有兰无力地放下胳膊,她娇笑着投进他的怀抱中。 “只要你一直听我的,对我好,我也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可怕的女人,可悲的男人,他就在她蜜糖般的话语中溃不成军。 她在他的怀中,拽着乌有兰的衣领让他弯下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朝他背后看去。 莲花般美貌的女子清清淡淡站在那里,眼神冰冷地刺向嬴思君。 她弯起嘴角,送给她一个嘲讽笑容。 -- 第93页 嬴思君的手指□□他的头发里,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轻言巧笑:“沅芷可真让人喜爱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虽然我……沅芷……” 她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与依恋,可她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挑衅的目光投注于对面女子的身上。 跟清河公主抢人?呵呵…… 这位所谓的广陵真人眼睛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苍白的食指伸向嬴思君,凌空点了点。 天空猛地一闪,白光充斥着眼界,不久,如鼓的雷声便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 冰凉的雨丝纷纷扬扬而下,落到她的脸上,唇上,湿了她的头发和她的衣服。 嬴思君仰起头,呆呆地望着天空,眼中满是迷茫。 大雨连绵,放眼看去全都是白晕晕的一片,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经她的脖子,慢慢地滑下…… 大雨中,她到处奔跑着,鞋子踏进水坑中,溅起无数水花,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缠绕着,包裹着,几乎让她窒息。 她哭泣着,尖叫着,朝天大吼着,最后泪流满面跪在雨水里,两只手乱挥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那是对自己无比重要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东西。 “我……”她被冻得有些发青的嘴轻轻颤抖着,每一根手指似乎都因为僵硬而无法动弹。 她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最终无力地掩面到底,让雨水淹没了自己。 一点微光如萤火散开,映出一个模糊的散发着点点淡金光芒的身影。 淡金色模糊成一团的手,沉默地伸出,温柔地按了按她的眼角。 嬴思君猛地睁大了眼睛,眼波剧烈翻滚,不可置信地喃喃:“姜离……姜……” 话音出口的刹那,一团金光爆裂开来,零零碎碎的金粉散向了她,她深深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撕裂了,永远无法愈合了。 “请让我来做你的死人,主上……”金光褪尽后,是一团模糊银雾翻涌上来,雾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无光地仰头向上看去。 那团银雾朝她靠近,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吻,如轻纱拂面,消失在空气中。 她的睫毛在金粉银雾里颤动,一滴水珠正粘在她的睫毛上。 白色的伞面遮住了视野,红衣黑发的乌有兰冷冷地看着她。 ☆、威胁 脑中一阵刺痛,嬴思君瞬间挣扎醒来。 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原来自己正在卧房里,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手指压在太阳穴处,轻轻揉了揉。 “殿下……”守夜的薄云轻声呼唤。 “什么时辰了?” 薄云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天还未亮,不如殿下在睡一会儿?” 嬴思君苦笑,“我是不是又是半夜惊醒?” 薄云低低应了一声。 自从见过那个广陵真人后,她就一直被奇怪的噩梦所困扰,而乌有兰也消失了…… “真实一群妖道!”她咬着牙,愤恨地一拳砸向床板。 “咚”的一声,床板到是没什么问题,却把她的手震得生疼。 “殿下,昨天晚上您睡后,您的师父灵犀真人回来了。” 嬴思君噘着嘴嗤笑一声,“他还真当我公主府是客栈了?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说话间,只听外面有人“哐哐”地砸门,毫无半点礼貌。 “乖徒弟,快来给为师开门。” 嬴思君啐了一口,缓缓舒了一口气,才让薄云为自己更衣、洗漱。 等打扮好,她便矜持有礼地将灵犀真人吕相如开了门,脸上流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 “这里毕竟是我的卧房,师父常来常往的不太好。” 吕相如昂首阔步地迈了进来,挤眉弄眼道:“怎么?别人可进,师父就不可进了?” 嬴思君心里一扭,脸上却无奈地笑了,“师父也别再用话挤兑我了,一切任凭你的心意吧!” “哎,这就对了,你想要拦我是拦不住的,就干脆不要做什么挣扎了。”吕相如一副臭屁自大的模样,看得人想去揍他一顿。 他四处巡视一圈,漫不经心道:“我算出你最近有难,特地回来助你。” “那就麻烦师傅了。” 他说的话,嬴思君是半点都不会信的。 吕相如点点头,“相信师父就好。” 嬴思君清清淡淡一笑,还没有绾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显得整个人既慵懒又柔和。 “不过,你最近可曾遭遇什么人?” 她心下一叹,恐怕自己遇见广陵真人的事情已然被他所知晓,真真令人防不胜防……可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嬴思君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师父可知广陵真人?” 吕相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吧,你又怎么招惹到这等人物的。” 嬴思君冷冷淡淡地立在那里,也不说话。 吕相如大手一挥,道:“行了,就知道你整天惹祸,还要师父替你谋划啊!”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却听吕相如道:“这位广陵真人可不一般,道门之中等级分明,一君三圣,仙人真人无数,你师父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全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 骗人的真本事吗? 嬴思君笑着点点头,“师父说的是。” -- 第94页 冷不防听到她的夸奖,吕相如越发喜上门梢了,捻了捻自己的胡子道:“可是那广陵真人可是有自己的后台,如今所说的圣女便是道门三圣之一,而广陵真人刚刚好便是这位圣女的弟子……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嬴思君清清淡淡一笑,吕相如自觉没趣,便将手作扇子状扇了扇,继续道:“虽然你一贯心高气傲,看也别小瞧了她们,你们这大秦的江山还不是靠着道门的支持才撑起来的,所以呀,你就避开广陵她们吧……” 她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明明这大秦江山是靠着大秦无数好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是我们嬴家一点点拼来的,何曾有你们道门的一点功劳,如今却好不要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便气愤难当,想要将道门之人赶尽杀绝,嬴思君依旧笑盈盈道:“可是,师父,已经晚了,我与广陵真人的矛盾已经开始了。” 吕相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越是惊讶,她心里就越是痛快。 “谁让她偏偏要抢我嬴思君的男人?她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定要她一世都不痛快!” 吕相如简直傻了眼。 嬴思君捂着嘴大声笑了起来,意气风发,畅快无比。 “你且看着,看我们究竟谁胜谁负。” 看我跟道门谁能坚持到最后。 等他回过神来,便猛拍大腿吆喝着:“要完了,要完了!” 她玩弄着肩头的青丝,笑嘻嘻道:“要玩的可并不是本宫。” “……她要乌有兰,你就给她不就好了嘛,何必呢?他们两个说不得就是一个洞府的……”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吕相如猛地住了嘴。 嬴思君眼睛眯了眯,轻声道:“师父在说什么?” “哈哈,我瞎说的。” 她也轻声笑了出来,一挥手,一个周身漆黑,带着一个铁面具的男子直接跳了出来,还没等吕相如反抗,就被他给制服了,吕相如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他踩在脚底下。 “徒弟你这是在做什么,放开……啊!”吕相如猛地惨叫一声,身体抽搐几下。 嬴思君悠悠然一笑,拿着把梳子一边梳着头,一边歪倒在正屋正中央的包裹着绫罗的软椅上。 “你说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早就想找你了,没想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吕相如被人猛踹过后,艰难地呼吸着,“你……你会后悔的!” 她动作妩媚地挑了挑头发,“那就等我后悔了再说,现在可要看你的了,你的命可是握在我的手里。” 他的脸涨得通红,立刻换了个语气哀求道:“公主殿下可饶了我吧,我再道门中身份低微,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 “都能说出三圣的徒弟是谁了,哪里算是没有关系呢?” “那……我就只知道这点啊!” 嬴思君的眼睛笑得弯了弯,细声细语道:“我可不信。” “我……哎呦!”他疼得直冒冷汗,看那黑衣人脚陷进去的程度,是把他的一根肋骨给踩断了。 她张开五指,仔细瞧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师父你考虑的怎么养了?” 他的汗水、泪水、口水都止不住地往外冒,连声道:“我都说,我都说啊!” 嬴思君却不忙着问他,而是道:“你去搜搜他的身。” 那黑衣人低沉地应了一声,从吕相如身上各处搜刮出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以香料居多,还有各种粉末状的药物。 吕相如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嬴思君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们的什么记忆啊灵魂啊,还有突然消失、突然出现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她的眼中满是自信的光彩,“来,说说看,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声音苍老,整个人突然颓废了下来,嗤笑道:“哪里还会有清河公主殿下不知道的,我还真是个愚者,居然一直沾沾自喜……” “嗯?”她轻轻地从鼻腔里喷出一个词就让他抖了抖。 “乌有兰!”他突然叫道:“他身上的道门气质是怎么也隐瞒不掉的,殿下,他也是道门的人,而且,肯定地位不定,连广陵真人都在巴结他……” “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吕相如垂下头,声线带着颤抖,“我们道门的人备受这些凡夫俗子推崇,美人皆可随意取用,且甘愿献祭,哪里要真人这种地位的去对一个平凡男子表达爱意,除非……”他深深吸了口气,“那个男子能够有助于她在道门更进一步,可是广陵真人的师父已然是三圣之一,平常道门男子都入不得法眼,由此得之,乌有兰必是三圣以上的地位。” 嬴思君的手指划过双唇,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还好端端的失了记忆,这不就是道门中的惩罚手段吗?如今广陵真人出现,他也一并消失,说不得就是去找回记忆,重回道门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微光,视线从吕相如的身上滑到黑衣人的身上,又从黑衣人那里重新溜回了吕相如那里,每每注意到吕相如,他便是一哆嗦,好像生怕被她吃了一样。 “你们一君三圣都是何人?” 他有些不情愿,被黑衣人又踹了一脚后,才声音带颤道:“是……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 第95页 “呵呵……”她目光锋利,吕相如立刻低下头道:“但是,我只听说过他们的尊称。” “尊称?”嬴思君的脸上明晃晃的露出嘲笑的神情,手指拨弄着空气中散落的光线。 “是,是龙王……圣女,和准神。” 嬴思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屑道:“你们这小小道门起名到是有些意思。” “这是尊称,并非道门之人所起,而是信奉三圣的人赠与的!”吕相如即刻反驳。 “这样啊……你还都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吕相如想了想,摇了摇头。 嬴思君勾起一抹坏笑,“那可好……”话音未落,黑衣人便一掌劈晕了他,准备带着吕相如离开。 她却盈盈地望着那个黑衣人,轻声柔情道:“这么久……你就没有想我?” 他不回答。 “可是……”嬴思君的表情越发引人怜惜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成亲 恍若原野上的袅袅农家的轻烟,这个周身溢着冰冷气息的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黑色的衣袍中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按住了她的额头。 “我的大小姐……”他的声音涩然,好像许久没有用过了一般。 嬴思君眼睛一热,拦腰抱住了他,身上的柔软暖香一个劲儿地往他的怀里钻。 他冰冷的像是死人一般的躯体,冻得嬴思君打了一个哆嗦,却仍是不放手。 “此世间,我唯一信任的只有死人。”红衣如霞,晚霞染血。 有些人的风华只在那一刹那,让人甘愿为此奉献生命。 “长明,你可愿做我的……死人?” “长明,谢谢你的情愿。” 记忆里的声音与耳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切都不那么真实,除了永恒的冰冷,和唯一的她的体温。 荀有光,字长明,是你永远的死人。 他收紧了臂薄,就像是饥渴的人贪婪地吮吸着她给与的温柔与温暖,也许病态,也许难看,可在荀有光死去的那刻起他的路就已然确定了。 “你还记得我?”他的声音清浅一如春溪柔波,一杆划出无数温柔涟漪。 “怎么可能忘?” 荀有光呆呆地望着雕梁。 不敢信……不能信……却终究不得不信。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复,嬴思君缓缓退出了他的怀抱,欲哭不哭地望着他,“你定是讨厌我了?” 她看不见他面具后的神情,听不到可以展露他情感的话语,她惊慌无依。 荀有光拍了拍她的后背,嬴思君眼眸闪烁,手指在他的手掌上细细摩挲。 “我真的好害怕,皇帝、道门,我身边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嬴思君期待地看着他。 “主上不是已经决定要嫁给河间王了吗?” 嬴思君脸上的表情越发奇怪了,却转瞬间恢复平常,冷淡道:“啊,那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该准备的东西,主上都准备好了?” 她随意晃了晃手,“这些小事不用我去考虑,眼下还有更要紧的行动。” 荀有光沉默了,甚至不再开口。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奇奇怪怪的? 嬴思君心里有猜测,却不欲挑破。 她离开他一段距离,却还握着他的手腕,柔声道:“既然已经到了今天,你我付出的太多了,不如……” 荀有光截断了她的话,点点头,“我明白了。” 嬴思君心下不安,却下意识地不去考虑。 她挑了挑眉,越发压低了声音,“河间王的伤势实在拖了太久了,他明明告诉我他会不久而亡,可我看,他还好的很。” “还有,陛下那里,他既然已经病体嶙峋,不如再进一步,换个皇帝走反而多我更有利啊!”嬴思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收敛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恍然道:“我的嘴脸是不是越来越难看了?我已然变成一个坏女人了啊!” 对于她的感概,他自然早有体会,甚至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可是爱同恨一样是盲目的。 爱你,即便你与天下为敌,也依然站在你的手边,随时成为你的利刃。 荀有光沉默地看着她,可是从他那沉沉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对她的支持,那是即便一叶障目也义无反顾的坚持。 嬴思君整个人突然沉淀下来,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苦笑。 “长明……你真的变了好多呀……” 他冰凉的双手捧起了她的脸,“你既然记忆没有全部找回,又怎能说我变了,变得明明是你。” 嬴思君眨了眨眼,似乎强装不下去了,难捱地用手遮挡住眼睛,展露一个疲惫的笑容。 “啊,你发现了,可能因为我太累所以出破绽了。” 她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直接下命令道:“你去做吧,不论什么手段,我要这两条人命!” 阳光透过水粉茜纱拉出一条淡红的影子,正映在她的脸颊上,就像是正在长好的伤疤,又像是被水晕开了的鲜血。 那日迎亲时,亦是如此。 红日当空,天与喜轿共染朱痕,绯色惨烈,锣鼓震天。 明明是清河公主的喜日,傅君期却是一身白,宛如要去参加的是一场葬礼一样,默默地跟在喜轿旁。 -- 第96页 嬴思君双手紧紧捏在一起,长长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掌心。 “傅公子……”她在轿子中突然开口。 “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傅君期的声音平静无波。 “子青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一贯寡淡的仿佛没有人气的他突然反口问:“那你是希望他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 嬴思君摸了摸额前的华胜,无奈道:“傅君子这是在说什么呀,他现在可是要成为我的夫君。” 傅君期沉默片刻,盯着地面红色的炮仗纸屑,淡淡道:“公主殿下放心,他不是已然将兵符、印信都给你了吗?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将是清河公主的驸马……你所求他都做到了……” 他虽然没有说,她却分明可以感觉到他未说之语。 嬴思君勾了勾唇角,手指抚上大红缎面金丝银绣的嫁衣。 “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吹奏喜乐一阵荒腔走板,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大叫,匆匆忙忙地马蹄声渐近。 嬴思君理了理裙装,这才一脸张皇地掀开了轿帘,一道白色的身影却先她一步冲上前拦住了平无涯的马。 平无涯朝着他微一点头,直接翻身下马,跪在了嬴思君的喜轿前。 天上乌云袭来,遮蔽了明日,阴影投注在她的凤冠霞帔上,东珠圆润,金冠璀璨,层层叠叠的南湘金丝绣,她这身喜服值河间王一郡一年的赋税。 她穿着他为她精心准备的喜服,迎来的是他的死亡。 “公主,殿下已……已经薨了!”他的头磕在地上,声音带着泣音。 风变大了,她颤抖地伸出手,两指夹下一张红色的纸片,紧紧地窝在手掌心,就像是握着一抹心头血。 “公主!”平无涯哭号着磕头。 周边人群的嘈杂声,风吹喜轿四角的银香囊声,他的磕头声都渐渐远去了。 她抬起头,看着辽远昏暗的空中,一声鹰鸣,一只雪白的雄鹰从天上划过。 深吸一口气,白皙的手指缓缓摊开,风卷着她手中的红纸飞走,飞向辽远的天际。 她张开双臂,迅速地夺过平无涯骑的马。 “驾!” 红衣卷尘而去。 转眼喜事成白事,洞房花烛夜成了招魂守夜。 夜风拂起白色的帐幔,打破一世的寂静。 嬴思君坐在他的棺木旁,一脸闲适地喝着一壶酒,手指划过他的棺椁,痴痴地笑着。 “你看,死了多好啊,此时的你才是我最爱的,也最让我放心了。” 笑着笑着,便满足地怕打着棺椁壁,就像是跟他聊天一般,低声絮叨:“最后还是你输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你,谁让你的能力就仅限于此了,我呀,可跟你不同,放心,我会连你的那份一齐拿过来的,这样会不会死得瞑目一些呢?” “你难道就不为他感到心痛吗?” 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声,突然响在空旷的大殿内。 嬴思君抿了一口酒,笑嘻嘻道:“你跟他的关系可真的好啊,居然来指责我?不如你嫁给他得了。” 傅君期表情冰冷,“慎言,死人已逝,公主就不要再来败坏他的名誉了。” 她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捂着自己的额头,难受道:“唉,都怨我,喝的有点多,连话也不会说了,傅公子不要在意……” 说罢,她便形象全无地歪倒在一旁,额头顶着棺椁,响亮地打了一个酒嗝。 傅君期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嬴思君突然“嘿嘿”的笑了起来。 “公主在笑什么?” “我笑啊……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我什么?” 傅君期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嬴思君扭头,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好笑道:“你真是太紧张了,何必呢?我又不会吃人。” 他的喉结一抖,僵硬着脸,干巴巴道:“谁说公主不会吃人?殿下现在不正是在啃吃着子青的血肉?” “可是……这可是他愿意的啊!”她温柔地抱住他的棺木,目光深情,“难道不好吗?生前得不到的,死后却可以得到;生前无力打破的,却可以借由着死亡全都打乱。”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嬴思君笑吟吟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摇晃了几下,“不是我的计划,一切不过刚刚好,我只不过接了势而已。” “天下竟然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他的言辞陡然激烈起来。 她却仿佛发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傅君期顿觉危险地后退一步,嬴思君扶着棺木站了起来,婷婷袅袅地朝他走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一面倒退着,一面色厉内荏道。 “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她笑嘻嘻地眨眨眼睛,在这灵堂之中却格外显得诡异。 “你不知道他将我托付给你的原因吗?” “子青他……” 嬴思君指着他的心,慢悠悠道:“他可全都看出来了。” ☆、侮辱 傅君期又往后退了,直到抵在门上。 嬴思君轻松地笑了笑,随手抽了几张纸钱洒在棺材前的火盆里,火舌攀沿而上,灰屑四处飞舞。 傅君期死死地盯着那明红的火焰,不敢去看她的脸。 她拍了拍手,“你何必如此防备与我?即便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会难为你的。” -- 第97页 “我怕的不是殿下的难为,而是殿下的好意。”那火光似乎将他的瞳孔也染红了。 嬴思君挑了挑眉,开玩笑:“难道这不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的头低低垂下,露出一截白釉般的脖颈,在火光的映衬下就像沾染了一层害羞的红晕。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触到了他的什么,正要开口,就听到门外有人走近。 风卷着火星和纸屑而出,傅雪莹擎着一把洁白如新雪的伞,神色淡薄,轻轻地呼唤:“兄长,该回了……” 傅君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沉默地点点头。 嬴思君眼睛笑得微微弯起,目送着他出门,却一不小心与傅雪莹对视。 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木偶,看得她背脊陡然生出一片冷汗。 傅雪莹移开视线,看着嬴思君的身边,就好像那里分明站着一个人一般,可是,她的身边确确实实一个人都没有。 “呵呵……傅小姐这是在看什么?”她扼住自己的喉咙,努力发出一如既往的声音。 傅雪莹却朝她身边微微颔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询问。 “人间已非王爷久留之地,何必留恋。” “你在跟谁说话!”嬴思君拔高了声音,死死捏着棺木一角。 烛火轻轻摇动一下,白帐散落如玉兰。 傅雪莹刚要张口,却被傅君期拦住了,他捏了捏她的肩膀,目光带着恳求,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从兄长的脸上,滑到嬴思君的脸上,转了转手中的纸伞,腰间系的龟甲装饰物晃了晃。 嬴思君的手指按在太阳穴处,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冷漠无情,“是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不是又是你们道门的阴谋!” 傅君期抬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你这人还真是令人生厌。”傅雪莹眨了下眼睛,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可那副微微扬着下巴的模样,分明瞧不起嬴思君。 区区一个邪魔外道都敢瞧不起皇族中人,这心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嬴思君在心底里冷笑。 傅雪莹两手撑着伞,歪了歪头,毫不留情道:“你这个女人恶心的令人发指,如此不堪竟然还想要诱惑我的兄长,你当真以为道门就对你无可奈何吗?” 嬴思君双手抱胸,眯着眼睛,懒洋洋道:“我可从未这样想过,你们道门的手段多么高超呀,用各种手段蛊惑人心、迷惑人的心智,使人违背本心,任由你门取乐。” “大言不惭!”傅雪莹指着她,大声道:“清河公主嬴思君,你若还是不知悔改等着你的可就不止是幽冥地狱,我道门手段你知晓的不过一二罢了,我们……” 傅雪莹猛地被傅君期拦住。 “哥哥!” 傅君期摇了摇头,她一脸愤恨的跺了跺脚,便拖着傅君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可傅君期虽然顺着妹妹的动作行动,走到花园拐角,还是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 月光盈盈,伊人孤独。 看着两人走远,嬴思君才缓缓地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你回眸的这一眼,可就落进陷阱里了啊……”声音温柔缠绵。 脑海中突然一根弦绷紧,颇有危机意识的嬴思君立刻闪身躲到门后。 “咚!” 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扎进了门里。 “哎呦,想不到你居然还能躲过?”这声音温柔甜美,却透着一股子恶毒,却分明是那日所见广陵真人的声音。 嬴思君躲在门后“嗤嗤”地笑道:“暗箭伤人?你们道门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这样的手段,对付你这种人足够了……怎么?清河公主居然做起了老鼠,藏起来不敢见人?” 嬴思君将自己完全掩在门后,手指在袖子里掏了掏,却没有掏出想要的东西,忍不住在裙子上擦了一把手心汗。 “可恶,今日换喜服居然没揣!”她低声抱怨着,等仰起头,却依旧从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要我出去难道是给你当靶子的?” “哦?既然你不出来,我就只好费费力气了。”说罢,轻盈的脚步声便逐渐接近,可听在她的耳中宛如勾魂索命铃音。 “这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为了勾引傅公子他,而把院中的人调走,我又怎么能够得手呢?哈哈——”她的笑声又尖又细,剑声沧溟,嬴思君的心沉了下去。 “你清河公主不是春风得意嘛,不是想要到手就能得到嘛,不是能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手上嘛,我今日就让你瞧瞧……”话音未落便一剑刺出,嬴思君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剑尖刚刚好从她的头顶划过,削掉了她的青丝几缕。 嬴思君提着裙子,飞快地朝棺材处跑去,却被一剑挡住,银光反射进眼中,剑身甚至还泛着幽蓝光泽。 “你好毒的心啊,你居然还在剑身上抹毒?” 广陵真人轻轻一笑,显得格外无辜,“要说心毒,我哪里比得上公主你啊!” 剑在逼近,嬴思君迅速倒退,额上有汗溢出。 “死在你手中的才是不计其数,呵呵,我杀人用剑、用毒,你杀人用的可是情啊……” 嬴思君的脸色苍白若纸。广陵真人越发张狂地大笑起来。 “你不是很得意吗?怎么还怕人说啊!” -- 第98页 表面清纯如水的女子一步步将她逼至墙角,举起剑身在她的脸上拍了拍。 “你也够厉害,即便没有道门的勾魂手段,也能凭借着这么一张毫不出众的脸将男人耍的团团转。” 嬴思君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裙角,神情冷淡,“既然我今日注定要死在此处,那能否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不,我才不呢。”她捂着嘴娇滴滴地笑着,“我呀要把你的肉一片片切下来,骨头上涂上蜂蜜,放着蚂蚁来沿着你的骨头爬着,钻进你的内脏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嬴思君微动,她的剑锋又逼近,嬴思君的目光迅速移动着。 “你这般残忍的对待我,莫不是在嫉妒我?”她看着广陵真人,嘴角像是勾起一个嘲笑的笑容。 “呸!”广陵真人一口吐沫涂在了她的脸上,“我嫉妒你?我会嫉妒你?哈哈!” 嬴思君垂着手,颇有种唾面自干的架势,“说不得是为了男人呢?” 她的目光瞬间犹如啐了毒的刀子,生生地刺向了嬴思君。 “你不敢承认吗?”嬴思君眼皮一抬,眼神中特有的明亮光泽看得让她生厌,想要活生生地将这双眼睛剜下来。 “贱人!”她反手一巴掌抽到了嬴思君的脸上,脸上抽搐着:“他不可能喜欢你的,他那么高的地位,即便他……唔……” 突如其来的,广陵真人一头砸到嬴思君怀中,嬴思君双手环住她,手指试探性地摸了摸她脉搏。 “你没事吧?” 嬴思君抱着那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一副不想撒手的样子,审视的目光落在傅君期的身上,转瞬间就变的柔情似水。 “谢谢你救了我。” 傅君期扫了一眼那具尸体,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是道门的人,不会随意杀同是道门的人的。” 嬴思君的瞳孔一瞬间缩紧,急切道:“你可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傅君期走到她的身边从广陵真人的后背心脏所在的地方发现一根已经深入半截的银针。 “恐怕是有人在暗处,用了这根针取了她的性命。” “这也是道门手段?” 傅君期看着她摇了摇头,“道门只是以占卜天机、卜算阴阳起家,剩下的一切不过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所做,与道门不相关。” “好一个不相关,你就想这样轻飘飘地摆脱掉道门的罪责?”她嗤笑道。 傅君期不欲与她争辩,上前一步扶起那具尸体,“既是我道门之人,也因魂归道门,我这就带她走。” “且慢!” 傅君期刚抬起头,嬴思君却一剑劈下,却因为力气不足只砍掉了脖子一半。 鲜血如泉涌溅在他的头上,白衣成朱。 他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抱歉,谁知道你们道门是不是还会有起死回生之法,我只是为保万全。” “你!你以为起死回生之药是谁都能获得的吗!那是只有那一位才能拿到手的啊,你太残忍了!” 他脱下白色外衣,包起广陵真人就往外走,面如冰霜。 嬴思君沉默地看着他离开,却实在没有力气去做戏了,也懒得阻止他离开。 仿佛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后的惫懒,她站在萧涉水的棺木前突然感到一阵迷茫。 回首向来灯火阑珊处…… ☆、驯养 天地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细细的雨丝,如针,如牛毛,落尽她的青丝里,她的衣领中。 她在这暗无天日的雨夜中踽踽独行,渐深渐远渐无情。 不远处,姜离站在那里,伸出手看着手里的雨丝发呆。 “难相!”她叫喊着扑过去,却只扑了一怀的雨水。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她张皇地四处扭头,想要抓住他的踪迹。 可是,幕野四合,无人无声。 她跪在雨地里,那漪轮圈圈的水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突然,一阵波澜,他的倒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嬴思君勉强笑着,“长明……” 荀有光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却被水面所阻,眼中既痛又无奈,嘴唇张了张,轻声道了一句—— “对不起。” 头顶的雨停了,荀有光的倒影也从水面消失。 一只白皙的手,探到她的眼前,搂住了她的脖子,带着爱意与杀意缠绵呼唤:“殿下……” 脑海中猛然有什么突然炸裂开来,所有的情绪也远离了。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唔……” “你终于醒了。” 有些熟悉的男声在帐子外响起。 嬴思君缓缓张开眼睛,看着那个白玉小瓶,眼中一派冷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君期板着声音,硬邦邦道:“你晕了过去,我便将你送回了公主府。” “呵……夫君刚刚过世,就被别的男子送回公主府,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名声,想必也彻彻底底地毁了个干净吧!”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与嘲讽。 “不……我没有。”他飞快道,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世人已经知道是道门行刺你在先,而你也杀了他们的广陵真人,现在的你已经明显成了道门及天下所有信仰道门人共同的敌人。” -- 第99页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啊,与天下人为敌什么的……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道门的吧?” “你有你的选择,而我选择信守承诺。”傅君期的声音冷淡,可嬴思君分明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来。 “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而复返?” “因为……”他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信守承诺。” 嬴思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了,“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能否告知于我?” 帐帘被她挑起一角,傅君期自觉地避开了视线。 “请说。” “你还干了什么?干了什么不留名的好事啊……” 傅君期轻声一叹,摇头道:“既然你已经发觉,说明我成功了,你不必误会我只是遵守与他的承诺。” “哦,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在道门中是何等地位好吗? 傅君期扭过头,明显拒绝回答的样子。 嬴思君拖着下巴,笑得妩媚,“何苦呢,既然我都能猜到了。” 傅君期没有理会她,径直推开一旁的窗户,自厌地扒着窗户跳出去了。 她在背后抑制不住地“嗤嗤”笑了起来。 傅君期帮了她最后一把,将她所有的记忆找回,她从未感觉如此清明,仿佛一切的迷雾都已散去,一切的难题都能够解决。 她笑眯眯地弹了弹这个小玉瓶,好像在跟谁说话,“你说是不是呀?” 嬴思君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用胭脂将脸上被掴的痕迹勉强遮盖下去,皇上就派人来传旨,让她进宫去。 出了院门,就见枕霞一边唱着她在梦中听到的歌谣,一边逗着廊下的鸟儿。 “殿下!”枕霞喜气洋洋地跟她请安,嬴思君淡淡点头,转身,将她的歌声抛到身下。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 “陛下,今日唤我来不知有何要事?”嬴思君盯着脚下的地毯,冷淡地询问。 “咳咳……”嬴浦气喘吁吁地咳嗽了几声,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就像是凭空老了二十多岁一般,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边将手搭在了她的袖子上。 嬴思君看着那双青白的手,上面就像是被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没有肉……没有血…… 她轻轻嗅了嗅,这种濒临死亡的气味是多么令人熟悉啊,她忍不住待他亲热了些。 “陛下!”嬴思君握住了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嬴浦消瘦的依然看不出昔日风采的面容上展露出温暖的笑意,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姑姑是决心对道门下手了?” “嗯,我多次遭遇刺杀说不定都是道门下的手。” “其他几次是不是道门下的手朕不知道,只是,朕曾经派过人。” 他突然说出一件如此令人震惊的事情,饶是嬴思君心志坚定也不由得慌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可是,姑姑可能不信,朕这样做也是为了姑姑好?” 嬴思君嘲道:“杀我是为了我好?” “不,朕并不是要姑姑的性命。” 他将她带上龙椅高台,从新走过当年她牵着他的手走过的路,路的尽头是那座被鲜血染就的龙椅。 “陛下的心思我是越来越弄不懂了。” 嬴敏的背脊微弯,用袖子捂着嘴咳嗽着,咳嗽的都快把心吐出来了。 “昔日,有道门助我们夺得帝位,如今姑姑要抛弃道门;旧时,姑姑将朕带上龙椅,如今亦要抛弃朕……”他在龙椅前回过身来,目光沉沉如无月无星的夜。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嬴思君缓缓地将手掌往外抽,却被他死死地攥住,这样病体孱弱的身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姑姑抛弃一个又一个,如今可还剩下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小喘着气道:“非是天下无姑姑可信之人,而是姑姑的步子迈的太大没有人能够跟的上啊!” 他的双手如骷髅,抓着她的肩膀,拼命道:“姑姑,你明不明白,你再这样下去最终毁掉的只是你自己啊!” “你不是想坐在这个位置上吗?好!”他用力地将她按在龙椅上,瞪着眼白过多的眼睛,狠狠道:“既然姑姑想要,我就给姑姑!” 嬴思君慢慢地将他的手拂下,就像是拂下肩膀上的灰尘,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衣袖边是被血染红的一片。 她摸着盘龙扶手,浅浅一笑,“有些东西别人给的我并不想要,只有自己亲手拿来才会有意思。” 嬴浦的身子不断摇晃,好不容易扶住了桌子才让自己没有摔倒。 “朕的皇子……” “你果然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嬴思君的眼睛眯起,笑道:“嬴契看上去跟你并不是很亲啊!果然血脉的力量也不是纯然可靠的,我觉得我跟那个孩子还算有缘。” 嬴浦缓缓舒出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又被她的一句话给钓了起来。 “你说,我要他成为下一个你有没有可能呢?” 嬴浦看着她,目露悲哀。 “女人要称帝还是要那些迂腐的大臣适应一段时间才对,嬴契就是一个很好的过度期啊!” “姑姑……” 嬴思君拍了拍他的手背,和善道:“流光你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毕竟……姑姑我还是很疼爱你的,哈哈!” -- 第100页 张扬的笑声充斥着大殿,萦绕着龙椅。 嬴浦看着她兴奋的眼神,嘴角最终无奈地松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姑姑你开心。”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却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 想要翻盘吗?嬴思君可正等着呢! “你怎么在这里?”嬴思君惊诧地看着正待在门外的乌有兰,嘿,这天下还有他不能轻易进去的地方吗? 乌有兰弯唇浅笑,捏着腰间的玉佩,柔声道:“自然殿下在哪里,我就跟在哪里了。” 嬴思君大步朝前走去,摇摇手道:“可别说漂亮话了,每每到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他笑得越发温柔了,就像是月夜下昙花的清香,柔情似水得溺死了人。 “殿下可是吃醋了?” 嬴思君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 乌有兰跟在她的身边,手指探了过来,划过她的耳垂,再伸出来指尖沾染上血珠。 嬴思君淡淡地扫了一眼,“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吗?”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自然都完成了,我还超额完成了人物呢,不如殿下奖励给我些什么?” “奖励什么?还有什么是你这个道门神君得不到的吗?” 乌有兰一愣,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褪色,转瞬间,又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般,暖洋洋地微笑起来,“原来殿下知道了啊,殿下果然聪明。” “也不知道你当初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我当年并非有意欺瞒殿下,而是当年内部有人争权,将我封住了记忆,又要追杀我,幸好遇见了殿下您。” “追杀?究竟是何人这么厉害竟然能够去追杀道门的神君?” 乌有兰拾起她胸前的一缕秀发,宠溺地印上一吻,“自然是三圣之一,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便道门也不过如此。” “你本来就有如此地位,又何必跟在我的身边。”她无情地扫开他的手。 他眨眨眼睛,目光颇有些委屈的神色。 “因为殿下你太可恶了,救了我的同时也抹杀了以前的我,现在,我只是乌有兰,殿下您的乌有兰,离得您最近……”他吻上她的脸颊。 “深深爱着你……” 他吻上了她的唇角。 “不可自拔地被你掌控、被你玩弄。” 他吻上了她的唇,如冰雪压上了梅花,清凉又灼热的气息缠绕着他的灵魂。 “你是掌握人心的高手,即便是道门也自愧不如,杀人不见血不过情之一字,而你却用它禁锢了我……怎么办?殿下……我永远也离不开你该怎么办?” 就像将猛兽驯养成家犬,一旦套上清河公主殿下的项圈就永远别想摘下来,走的再远,总有那么一根线牵扯着你的灵魂。 ☆、帝论 “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 嬴思君双手抄袖,走到她还魂归来的湖泊旁,不远处缥色衣裙的傅雪莹正等着她。 嬴思君捏了捏袖子里的刀刃,淡淡道:“我已经来了,你说吧!” 傅雪莹回过头,目光深沉,与她那稚嫩的脸庞明显不符,“离开他!” 嬴思君无奈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啊,小妹妹,我可是一点也听不懂呢!” 龟壳状的装饰物悬挂于她的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公主还是不要跟我装假为好。”傅雪莹口气冷漠,眼中满是鄙夷。 嬴思君掩面叹息,略带无奈道:“那你可真是误会了,你哥哥根本就对我不屑一顾。” “这话你究竟是用来骗我,还来骗你自己?”她的手指划过龟甲,冷淡道:“你所说的话我全都不信。” “那你又为何邀我前来。”语气虽然是询问,可在嬴思君心中早已经有了定夺。 傅雪莹侧了侧身子,恭恭敬敬地弯下腰道:“拜见圣女殿下。” “殿下?”嬴思君一边嘲笑着,一边顺着她侧身的方向看去。 湖面飘过一层烟雾,水面突然出现一圈一圈的涟漪,再定睛细看,湖水烟波里一云鬓高耸的碧衣女子正踏波而来。 “好啊,小姑娘,虽然我不是道门的人,可也知道一人不拜两个山头的道理,你兄长是道门的龙王,而你居然靠近道门的圣女一派,啧啧,这要是让你哥哥知道了该是何等的伤心。” “你在胡说什么!”傅雪莹顿生恼怒,“我这是为了哥哥好。” 嬴思君嗤笑道:“子非傅君期,安知其乐?” “就凭你这天煞帝王之命格,我兄长靠近你就必然没有好下场的。”傅雪莹红着脸口不择言地争辩道。 “无需多言。”那个看上去高贵冷漠地女人警示道。 傅雪莹这才反应过来,嬴思君这是在诈自己的话,不觉恼火地瞪了她一眼。 嬴思君却理都没有理,视线转到那个女人身上便移不开了。 “圣女?”她的嘴角翘了翘,似嘲似讽,“不知你尊号为何呀?” “大胆!”傅雪莹指着她训斥道。 那个女人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可一世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这此世间的王。 “我乃碧桃女仙,信我者尊我为圣女。” “噗——”嬴思君捂着嘴大笑出声,“哈哈,抱歉抱歉,只是觉得你说的话真是太好笑了。” -- 第101页 “清河公主。”她的声音冷淡又高傲,“你可是对我们道门有什么不满。” “嗯,是呀,我就是在瞧不起道门,瞧不起你。”嬴思君懒洋洋地抱着双肩,嚣张不已。 她皱了皱眉,矜持地伸出手指,朝她点了点,眼神苍茫,视嬴思君如蝼蚁。 “你魂魄不全,身体濒死,就凭着这些你还想要跟道门作对?” 又是心理战术! 嬴思君闲适地耸耸肩,一副任你随便说的模样。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收回了手指道:“你即便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所爱之人、亲近之人的性命?也不在乎天下苍生吗?” “这话可说的真是好笑啊。”嬴思君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你们道门不是常说要顺应天道的吗?若他们本就顺应天道而死,与我有何关系?但,若不是顺应天道,你们道门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欲害死他们,那不正是说明你们道门的卑鄙无耻吗?” “而且……”她抬头,挺直背脊,恰似傲骨寒梅,凛然盛开,“这样来说,你们道门就是早该扫入历史尘埃中的东西了。” 风携卷着单薄的雾气而来,她仙姿屹立,可嬴思君只当她是条疯狗。 “要是你们道门真的大开杀戒,我还要感谢你呢!”她的笑容温柔。 “世人愚昧,没有鲜血他们是不会轻易睁开眼的,虽然我愿做启明之星,但无人睁眼才是最大的悲哀。” 历史上有无数夜空,也有更多灿若星子的人才,但唯有真正的帝者才能做那启明星,指引无数愚人走向光明。 “何为帝?她用帝冕吸引着他们,她用军队威慑着他们,她的威严让他们心怀敬畏。”嬴思君一扫衣袖,发丝扬起,大声道:“我欲为帝,即便你用所有来阻我,我亦无所畏惧。” 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摄,那个自称“圣女”的人倒退了一步,又恼羞成怒地道:“好,既然你冥顽不明,就休怪我替天行道了!” 嬴思君默默握紧了刀柄,等着她攻过来。 却…… “圣女莫不是太心急了些。”一个温润的男声突然响起。 她皱皱眉,诧异道:“是你?” 嬴思君一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一边扫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眼。 从林子里走出一位穿着杏色衣衫的娟丽美人,人如画,美艳得令人察觉不出他的真实性别。 “呵呵……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这个抱头鼠窜的阴险小人居然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看着面前这个面若好女的男人,好像比看见嬴思君更气愤。 嬴思君诧异地挑挑眉,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那个男人却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温润一笑,层林染□□。 “若青娥你要跟我多做计较不如等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原来那个什么碧桃仙人名叫青娥,嗤,净搞这些个幺蛾子。 青娥颇不在意地扫过嬴思君,不屑道:“不过是一届凡人,比起她来,我可是更感兴趣你来这里的原因……” 一听她说要放过嬴思君,傅雪莹立刻忍不住道:“圣女!” “闭嘴!”她毫不客气地斥责,傅雪莹乖乖地垂下头站在了一旁。 青娥继续对着这个美貌男子道:“准神?呵……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神君大人了吗?居然敢对神君大人做出这等事情,又假扮他欺骗我……你该死!”越说越恼羞成怒的青娥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宛若秋水的利剑,飞快地刺向他。 他表情悠然,毫不费力地解决掉她连绵不绝的攻势,仿佛他是在容忍她胡闹一般。 两人贴近,打得难舍难分,傅雪莹却正趁着这个时候摸到嬴思君后背,一刀刺了下去。 血液溅出。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却只能听到破碎的气声。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 嬴思君随手甩了甩那极薄的袖中刀,重新放进了衣袖里,她两手抄袖,站在傅雪莹的脸庞,温柔道:“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唉,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呢?杀了你以后,你哥哥可就变得不听话了。” 听到这里,傅雪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显然是为了兄长能够逃脱嬴思君这个恶魔的手掌而感到高兴。 只是,最信任死人的嬴思君是毫不吝啬对死人说出真话的。 “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完全可以将你的死推给别人,毕竟傅君期他虽然不知道,可他看着我的时候已经遮住了他的双眼。”她极尽美好的一笑,仿佛雪地里的梅花一同盛开。 “我呀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你的兄长的,毕竟这种可称得上纯洁的人,值得人来守护。” 傅雪莹目露愤恨,挣扎地想要说什么,脖子一仰,死不瞑目。 “果然是不择手段的清河公主,实在令在下佩服啊!”刚刚那位男子不知道从何时起便站在了她的身后,而那所谓的“圣女”像是被下了药一般,瘫软在湖边的软泥上,一动不动。 嬴思君移开了视线,朝他笑了笑,“你这种人的恃才傲物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又何来的佩服?可不要欺负我曾经眼瞎啊!” 那位有着无双美貌的男子,浅浅一笑,“有的人眼睛没瞎,心却瞎了,还不如曾经的公主殿下,眼睛虽然瞎了,心却清明着呢!” -- 第102页 她随意地笑了起来,看上去颇为放松的样子,低声道:“既然说我心思清明,不妨让我猜猜看你是谁……” 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风姿潇洒,礼数周到,广袖中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白玉珠子,他整个人没有多余的气息,就好像完美地融入了这个环境之中。 所有的星光都蕴藏在她的眼中,那明亮的眼眸清透地直直看穿人心。 “准神……呵呵……真是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准神居然就藏在我身边,是吧,池先生,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妃公子才对。” 树影投在他的眼中,就像是往腐朽的沼泽上投入石头,石头慢慢被吞没。 他的肩膀不断颤动,倚着树枝哼笑着。 “既然你叫出了这个名字,想必已经查到了我的底细。” 嬴思君坦然点头,毫无隐瞒的意思,或者说在聪明人面前往往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妃烟池,妃家庶长子,因目盲被舍弃,怪不得你能够迅速治好我的眼睛,原来竟是久病成良医。” 妃烟池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一副不愿意听到那个名字的样子。 她便体贴地避开了,“今日若说是她来找我,不如说是背后由你操纵,你找我……是要同我做交易吗?” ☆、女帝 “公主殿下果然厉害。” 妃烟池垂眸,伸手拂过自己的袖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嬴思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面若好女,色若芙蓉,年幼目盲,此人可能会因此受到了不少侮辱,而且很厌恶拿他外貌说事的人,而且从他的姿势动作可以看出,此人颇为心高气傲,再结合之前得到的讯息。 “你要跟我谈的难道跟乌有兰有关?” “乌有兰?”他嘲讽道:“他居然用这么恶心的名字过了这么久,也亏得他能忍。” 她了然一笑,“看上去先生似乎跟乌有兰矛盾很深啊!” 妃烟池皱了皱眉,似乎不太乐意提起这个话题,正巧这时一片落花正晃晃悠悠地落到他的肩膀上,他将那瓣落花弹了下去,又拍了好多下。 “先生若是不说,我又该如何帮助先生啊?” 妃烟池抬头看着天空,淡淡道:“这些本与你无关,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不过是跟公主一样心怀大志,只是世人不甚理解罢了。” “乌有兰是神君,你是准神,你想得到神君之位,说不得当初乌有兰出事也是你设下的局。”嬴思君接着他的话说道。 妃烟池本来还算平静的眼湖猛地泛起波澜,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仿佛要重新打量她一般。 许久,才点点头,“我今日才算是真正认识了清河公主殿下,从今天公主所言所行便可看到,多年前公主是如何凭借着过人的胆识、聪敏的头脑祝嬴浦得到这今日天下的,这天下是公主的天下,公主如今要拿回来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虽然他不断恭维嬴思君,可她从未放下袖中刀,甚至捏的更紧了。 “我确实是得了他的神君之位,不过……”他微笑着,恍若万花盛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换上了他的脸而已。” “瞧!这就是了,说道门高高在上,远在方域之外,还说神君已然乃是天降之神,呵呵……真是笑煞我也,也不过如此,那神也不过是被你我玩弄在手中罢了。” “那你想跟我合作什么?” 妃烟池挺直背脊,眸子在微微晃动的树影下泛着翠色微光。 “把他交给我。” “那你又能用什么来交换?” “大秦江山。” 他的话音刚落,嬴思君就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她扶着树干,边笑边摇头道:“你还真敢说啊!呵,大秦江山?我一个人便可以得到了,凭什么要借助你的力量?” 她轻轻拭了拭被笑出来的眼泪,“而且你我的前路本就相悖,你要的是道门至高无上的神君之位,而我……”眼波流转,锋芒毕露,“要的是道门尽数灭亡!” 妃烟池刚要说什么,却被嬴思君抢了先。 “我原本以为你作为妃千池的哥哥是有些本事的,谁料竟是这样一个蠢物,和你虚以委蛇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妃烟池的额角青筋绷起,“妃千池?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连他都网络到了,怪不得对我的提议如此不屑,你就是人定了我比不上那帮妃家董家之类的嫡子吗?” 她嘴角噙着抹悠然的笑意,眼睛亮闪闪的,“瞧,心思浅薄,你身上的缺点可全都暴露出来了,嫉妒,自卑,常怀愤恨,如此丑陋的嘴脸怎么跟我的妃千池,我的董淮相比?” “好!好!好!”他绷着脸大叫三声,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刺了过去。 嬴思君面容一肃,迅速退后,大叫道:“你还等什么!” 妃烟池一迟疑,只见他身后刺来一剑,他慌忙躲避,还是因为猝不及防被削到了肩膀。 他皱紧眉头,捂着肩膀看向来人。 “你……” 见那铁面人又攻了过来,妃烟池脚尖点着地面,迅速后退,飞到湖中,轻点几下,人如鸿雁一般,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薄云中。 “请主上恕罪。”铁面人单膝跪下。 嬴思君单手低着下巴,摇头道:“我无妨,你去把那个‘圣女’带回公主府中。” -- 第103页 铁面人一愣。 她眯了眯眼睛,“怎么?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属下领命。”铁面人低头道。 趁着他背对着她去拎起青娥的时候,嬴思君突然唤了一声“荀有光” 铁面人侧了侧脸却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铁面人沉吟片刻,轻声道:“你说你只相信死人。” 嬴思君死死地盯着他,荀有光却不曾有一丝失态。 她率先回过身子,袖子甩出一道无情的弧度。 “走吧……” “主上,莫不是又有了什么计划?”董淮不着调地坐在她的窗上问。 “不过是想用‘圣女’来打击道门罢了。” 董淮捂着嘴发出“嗤嗤”的笑声,“这道门还真是可笑,一君三圣分崩离析,亏得也能够支持到现在。” “它存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嬴思君提笔挥毫,字迹风流潇洒。 董淮摆出一副认证聆听的模样,嬴思君瞪了他一眼,“不过是人们希望有所寄托罢了,越是不幸越依靠强有力的崇拜,而这道门也给我启示,既然民众可以崇拜道门,那为什么不能来崇拜我呢?” 董淮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不可置信道:“您的意思是……” 她淡然地点点头,“所以塑造我成神这点就依靠你了,一舟……” 他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一件趣事,现在主上不仅仅要把握住与之交往的人心,还想要把我天下民心了。” “人啊永远那么有趣,生着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死了又让我信任有加,对于我来说,只要这天下有人,就永远不会让我失去了乐趣。” 对于清河公主出人意料的言语,他只能摇头苦笑。 嬴思君悠悠然地放下玉杆毛笔,清风从窗扉扑了过来翻起了那张薄纸,玉手轻轻按住。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你去跟叶统领妃将军安排一下,嬴浦死的当夜我就要妃千池带领着我的人马攻进皇城,而叶统领就守住皇宫,我就看看他们还能翻出一个什么花样来。” “到时候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萧涉水已经身死,亲嬴浦的将军们怕是也来不及反应,道门一君向着您,三圣中圣女被咱们俘虏了,准神还要养伤,只剩一个龙王,看您的神情,恐怕也知道是谁了吧!” 董淮笑得越发轻松了,“所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拦得住您呢?” 花瓣被风卷进屋中,飘荡着落到了她的宣纸上。 “您注定是这大秦大好江山的主人,是大秦的皇帝!” “哈哈!” 笑声冲上云霄。 一天一天过去,嬴思君也一日忙过一日,直至把所有的地方都布置周到。 只剩下两人她要小心对待了——乌有兰和傅君期。 “殿下,天晚了。”薄云跪在一旁伸手要去为她盖被子,她却突然抓住了薄云的手腕。 “你伺候我多久了?” “殿下还未建府的时候奴婢就伺候殿下了。” “这么久了啊……” 她抬头望着床帐。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性格。” 薄云缓缓低下了头,“奴婢知道。” “我其实一直想知道,身为我身边第一女官的你究竟会被什么打动?” 薄云苍白一笑,“如今这些已经无意义了,金钱、地位、爱情以及家人的性命,能动人心志的东西太多饿了,奴婢也是人。” 嬴思君长长叹息,“若你愿意就告诉他,我知道锦和轩是他的耳目,你……退下吧……” 她缓缓松开手,仿佛松开了自己的过往。 薄云端正跪好,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奴婢希望殿下心中所愿,皆可成真,从此与殿下不复相见。” “嗯。” 薄云小步倒退了出去,缓缓关上了门,就像是退出了她的记忆,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烛泪缓缓流下…… “轰隆隆”的雷声突然将她惊醒,紧接着便是大雨敲打窗棱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嬴思君头痛地抵着额头,眼角突然扫过床边的一个人影。 “谁!” “姑姑,是我……是侄儿流光。” “流光?”嬴思君戒备地坐起,手指不动声色地探到枕头下面。 “是,侄儿好想姑姑便来看看。” “如今不是已经看到了,为何不走?” 嬴浦一身珍珠白的长衫,是当年她最喜欢他穿的哪一件。 他的眼中流露着可怜的神色,“可是,外面正下着雨,还……还打着雷,我想跟姑姑一起睡。” 嬴思君失笑道:“你多少年之前就不害怕打雷了,如今却又在我这里惺惺作态。” 他恍若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是双手抱着肩,不断颤抖着。 “姑姑,侄儿好冷,侄儿好孤单……”说着,他便自顾自地爬上了她的床。 “给我下去!”她冷着脸厉声道,伸手要去阻拦他,却发现手脚没有了一丝力气。 “这……这……”她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姑姑,不要赶开流光,流光一定会乖乖的,都听姑姑的。”他像是只猫一样灵巧地钻进她的被子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脸颊不断磨蹭着她柔软馨香的被子。 -- 第104页 “你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 嬴浦闭着眼睛,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喃喃道:“我是为了姑姑来的。” “为我?你不怨我,不恨我?” “曾经是怨过,也恨过,可我发现姑姑并不在意我如何对待你,我对你好也罢,不好也罢,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皱起了眉,却听嬴浦继续絮叨着:“想做英雄了,就杀千万人,将我带上帝位;想做皇帝里,就谋划万千,把我给一脚踢下来,可是,姑姑做了这么多,何曾问一句我愿不愿意……我愿不愿意当这皇帝,我愿不愿意直接将皇位送给姑姑……” “废话!” 她怒斥一声,嬴浦却笑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姑姑一样,把情当作毒药、利刃,总会有人看待它比所有都重,总会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嬴思君嘲笑道:“可那个人绝不是你。” 他睁开眼睛,认真、诚挚地望着她,他的眼中仿佛也下了一场雨,阴郁着,湿漉漉的,不见阳光,破碎如涟漪。 “我想送给姑姑一件礼物。”他挣扎地爬起来轻轻碰了碰被她挂在床顶的小玉瓶,整个人陡然像是水中倒影一般随着水波一晃,潋滟融化开,钻入了那个小玉瓶中。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小瓶,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又挣扎地睁开。 人躺在床上,湖纱帘帐微微晃荡,雨水声传入耳边。 “原来是梦啊……” 嬴思君侧了侧身子,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嬴浦适才躺过的地方,湿漉漉的一片,似乎被雨水给打湿了一样。 她一把攥住那床褥,狠狠地拉开了床幔。 雨声依旧,她的心却跳的越发剧烈,似乎有什么在不断接近。 烛火影影绰绰,从紧闭的窗扉缝隙里,鲜血就像是千里来系的红线,从缝隙里慢慢渗入,又从窗边流淌下,蜿蜒着,蛇一般地朝她爬来,刺目的红色濡湿了一路。 那血液爬上了她的床铺,绽放在褥子上,攀援着床幔渐渐接近那个小玉瓶,从开口处渗入进去。 她晃动的眼波似要承受不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姑姑,流光还你以魂魄、精血,以报答姑姑恩情,既然姑姑的恋心及一魄封印在此,侄儿便生生世世守着这恋心、一魄,惟愿姑姑转生千载,终有一世能重新取回这恋心……” 他的声音随着入夜的风一同消散了。 她疲惫地睁开了眼睛,手指先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没有梦里的潮湿。 手指轻轻划过眼角,抹过泪水,她盯着那个白玉小瓶,突然拍床而起。 “来人!来人!我要入宫……我要入宫!” 血脉的联系也许真的心有灵犀,适夜,秦武帝嬴浦驾崩。 “殿下,公主殿下节哀啊!”无数人簇拥着清河公主,看着她冷着脸,熟练地整顿后宫,为圣上处理丧事。 “皇上!皇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抛下我啊!”荀夫人哭号着就要去触柱。 嬴思君一挥手,“将她给我拖下去,关好。” “嬴思君你不得好死!陛下就是被你给害死的!”荀夫人拼命挣扎着却还是被人高马大的禁军给捂着嘴强硬地拖了下去。 “殿下,皇后娘娘她……她追随陛下去了!”太监总管林喜跪倒在地面上。 嬴思君按着太阳穴,轻声道:“厚葬了吧!” “殿下也要注意身体。”大宫女簿德担忧道。 “嬴契呢?”她四处看了看。 簿德叹了口气,“陛下不想看到先皇,在门口等着公主殿下。” 嬴思君点了点头,整理一下素裙白衣,朝着门外明亮的阳光处走去。 嬴契正站在门外,双手抄着袖子,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朝他伸出了手,就像多年前她朝嬴浦伸出手一样。 嬴契小心翼翼地握住她苍白的手。 好暖啊……他暗想。 “你就要成了这大秦的皇帝,有什么想法?”嬴思君牵着他朝前走去。 “我对皇位没有什么兴趣,君若喜欢自可取之。” 嬴思君看着他阴郁的侧脸,突然笑了,“这是谁教你说的?” 他抬起头,又淡淡地撇开了。 “没有人,我只是不想成为第二个秦武帝。” “那是你父皇。” “那还是你侄儿呢!” 嬴思君突然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 “我讨厌秦武帝留下的一切东西,包括这皇位、皇宫跟江山。” 从小养成一个这么恨他的唯一皇子,嬴浦也算是厉害了。 “那一切便如你所愿。”她的声音既轻且柔。 渐渐接近大殿,她晃了晃他的手。 “你准备好了吗?” 嬴契哼了一声。 “让我们来开一场鲜血的盛宴吧!” “殿下,若是盛宴焉能没有剑?” 嬴思君回头,乌有兰正怀抱着一把宝剑,笑若千阳。 “沅芷……” “数年前不曾见殿下提剑血洗朝堂的样子,今日可不能再错过了。” 嬴思君缓缓一笑,伸手拔出了那柄宝剑,剑身寒芒毕露,即便在烈日阳光下也仿佛渗着冷风。 “不知饮了多少人鲜血才成就了这柄宝剑。” 乌有兰温柔微笑道:“也唯有这把剑才能配的上殿下的绝代风华。” -- 第105页 嬴思君举起剑,剑身似乎在兴奋的,发出嗡鸣声。 “你也跟来吧!” 大殿熙攘,各大臣聚在一起争吵不停,但主题就是一个千万不能让清河公主这等道德败坏之人把持了朝政。 “各位大臣说那淫Y乱之人可是我呀?” 她一出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等他们注意到她时,第一眼便被她提在手中的长剑惊慑住了。 “殿、殿下!” “清河公主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她笑得温柔甜美,“时间也许有些久了,大家大概都忘了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今天就要帮你们回忆回忆!” “殿下,您这是在毁社稷之根本啊!老臣誓死不从!” 剑起,血溅。 那人睁大双眼死不瞑目。 嬴思君随手甩甩剑上血珠,“人啊,就是不长记性,你们别看他现在坚韧不屈的样子,当年当我杀了第一个大臣的时候,他可是立刻跟我跪下了呀,哈哈!” 大殿中的大臣们虽然有文臣有武将,还都是力量强于她的男人们,看见到她嗜血的模样,摄人的气势,各个都像是鹌鹑一样不敢动弹。 那年的血色记忆又翻涌上来。 “殿、殿下,我们并不是反对皇子为帝。”有人见她手牵着嬴契便大着胆子道。 嬴思君笑了笑,牵着他往前走,大臣们一步步倒退,她迈上玉阶,走上高台,站到金灿灿的龙椅旁,悠然回身,裙角飘动。 “诸位!”她微笑着,缓缓坐上了那个人人都想要的龙椅上,“我清河公主嬴思君今日便是摄政王了。” 她又指了指乖乖站在一旁的嬴契,“他就是新任的大秦皇帝。” 底下安静无声,似乎谁也不想挑衅她,成为下一个亡魂。 “你们可能担心我会篡位,嗯,那我就明确告诉你们,是的,我会这么做的。”嬴思君满意地眯起眼睛,“我将来会废了皇帝自立,你们有本事就反抗看看,我今日立嬴契,就是借这段时间来审视你们,看你们谁同意,谁又反对。” 她轻轻抚了一下裙角,“我可是惯来习惯杀人的,诸位大臣可要准备好啊,戏开场了,啊哈哈——” 嚣张霸道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大殿之中。 阳光斜斜地撒入,拉长了人们的影子。 大秦第一个女帝嬴思君即将诞生。 ☆、番外 “神君,神君?” 九重天上,乾坤池旁,相思树下,一个瑰丽仙姿的男人,单手支着头,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君您终于睡醒了。”小童都快要哭了,“您说小憩一会儿,却睡丢了一魂一魄这可怎么办啊?” 那男人直起身子,青丝流泻而下,一只宛如美玉雕琢的手将其随意扫到了身后。 “莫慌莫慌,只是一魂一魄罢了。” “可是,神君……” “嘘,别吵。”他半眯着眼睛,“本君做了一个很好的梦,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那小童不明所以,“可您不能再睡了,玉帝还邀您下棋呢!” “那有什么意思,去给本君推了。” “还有观音问您要拿去的玉净瓶……” “那个啊……让本君在梦里送人了。” “啊……您怎么能送人?” “呵呵……”神君发出低沉地笑了出来,“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想把一切都给她。” 小童眨了眨眼睛,好奇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神君这般喜爱?” “她呀……怎么看怎么令人欢喜,即便伤了本君,玩弄本君,也让本君喜爱的不得了。” “哎哎?这寰宇六界之内还有这样的生灵?”小童越发的好奇了。 “嗯,本君还从未体会这种霸道的感情,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神魂颠倒。” 小童一扁嘴,“您岂止是神魂颠倒啊,您简直是连神魂都不要饿了。” “那又如何?”他的嘴角勾起幸福的笑容,“只要有那玉净瓶在本君就能伴着她的魂魄,永远追随着她,就算转世千年也逃离不开本君。” “而且本君也封印了她的恋心,这辈子她不爱本君,本君就让她再也爱不上别人。” 小童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好用了。 神君突然有些恼恨地皱了皱眉,“只可惜,魂魄出离之时出了差错,一魂幻化成了人形,而那一魄却因贪恋龙气钻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还好,最后还是重新回归于玉净瓶中。” “不要说话,我再睡睡,说不得能早早遇见她。” …… “荀有光?”乌有兰歪着头,笑着看向他。 头戴铁面具的男人点点头,“你是……乌有兰?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他握紧宝剑戒备着。 乌有兰笑得越发温柔了,“我只是想来看看深得公主喜爱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荀有光不由得皱了皱眉,“你……” “荀有光,我其实一直想要见见你,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他笑容温暖,“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不要妄图占据活人的心。” “唔……” 荀有光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利剑贯穿的胸口。 -- 第106页 “只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为何那么惊讶?” 乌有兰扯下他的面具,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原来就长成这副模样,啧啧,虽然不喜欢用别人的脸,不过,如果殿下喜欢的话,什么样都是可以的。” “以后我就是荀有光,受她喜欢、信任的第一人。”乌有兰喃喃道。 …… “你这是何意?”嬴思君挑着眉毛道。 傅君期拱手道:“跟殿下告辞。” “你是不准备守约了?” 再守约可能就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傅君期目光沉沉,“我找不到妹妹,陛下知道在哪里吗?” “哎?你妹妹不见了,我还挺喜欢她的呢!”嬴思君惊讶道,眉眼柔和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挣脱开,她又孜孜不倦地握住。 “怪不得你近来都不来看,是在怀疑我吗?” “难道不是殿下吗?”他沉痛道。 嬴思君缓缓地笑了,“我连你这个龙王都没有动,又怎么会去动那么一个小女孩!” “殿下!” “是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谁让你打扮的那么明显呢?”她的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头发,“道门如此混乱,并非你追求的方外之地,不如在我身边?你既可以完成跟萧涉水的约定,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犹豫着,“那殿下又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只是喜欢你的性格罢了,你只要保持着你的心就好。”她神秘一笑,诱人发散出无限情思。 嬴思君才是此世间最大的罪。 …… “陛下,您在看什么?”一个眸子明亮的小姑娘仰头问。 “朕在看这世间的痴男怨女罢了。” “哎?”姜南好奇地去看,惊讶道:“那,那不是王夫吗?那个女子不要命了竟然敢纠缠您的王夫。” 嬴思君微微一笑,“你还小,可没看到那是妾由情,而郎无意。” 姜南眨眨眼睛,“我知道王夫只喜欢陛下一人。” 嬴思君嗤笑一声,“小小年纪,谈什么喜欢。” “那王夫就是爱陛下了。” “爱之一字如此沉重,轻易难以出口。” 姜南歪歪头,“可我也想像陛下一样,把那些男人玩弄于手掌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嬴思君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你这样。” “为什么呀!”姜南哭丧着脸问。 “一旦你这样做了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怎么办?怎么能忍受在遇见最爱之人前的那个肮脏的自己?” “可是……可是……”她还想要争辩。 “没有可是,我之所以为之是因为所爱已死,我也失去了爱人的心。” 姜南捂住了嘴,轻声道:“对不起,陛下。” 嬴思君温柔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谁让我就喜欢这样的官微呢?聪明有城府,却还怀有善良的心。” 她放下了手,“陛下已经知道我这是试探?” 嬴思君点头,“岁月与经历的好处就在于此,想要瞒过我你还要多多努力。” “观微知道了。” “嗯,退下吧!” “是……” 不久,乌有兰快速走了过来。 “陛下……”他笑得温柔体贴。 嬴思君淡淡道:“你的外衣呢?” 乌有兰微笑着用手帕替她擦拭着汗水,用漠不关心的口吻道:“那女人抓了我的外衣,我嫌脏就扔了。” 嬴思君转身便走,他却一脸幸福地跟在她的身后,“你既然问我,是不是嫉妒了?” 她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乌有兰偷笑,上前一步,将皇帝陛下按在花墙上凶狠地吻着。 就像是要吃进肚子里一样。 “你在做什么?”她气喘吁吁道。 乌有兰剥她衣裙的动作并未停止,低沉诱人道:“嘘——我来伺候陛下,上回陛下不是还在对着这花墙下的灭火图看得津津有味吗?” 嬴思君失笑道:“你的精力怎么全用在这上面了?” “谁让你喜欢呢?我也想让你舒服啊!” 她仰起头,手指插C进他的头发里,发出柔媚的声音。 “陛下给我个孩子吧?” “才、才不要!” “那我就一直给到你要为止。” …… “即便血脉相连也抵不过人心易变,我很欣赏姜南,有意让她做我的接班人。” “不是嬴氏子孙?那又如何?即便是大秦也不可能延绵万代而不绝,只有圣明的皇帝才是天下之福,不论男女、不论出身、不论血缘!” …… “我不管天地,不管天下,不管江山,我只想许你一世鸳鸯盟,白首不相离,若上天垂怜,生生世世能与你相伴,我愿意放弃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