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众所周知,上弦零是个人类》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众所周知,上弦零是个人类》作者:徵兮【完结+番外】 文案 ——绑定系统后我活了,做任务就和打工一样,真心是不会动的,肯定不会动的。 ——谢邀,人在战国,刚过平安,未来有往江户大正令和发展的可能,被我攻略过的每位都说好。 ——不对劲,为什么被我攻略的个体后来都变成了我的老板和同事? ——等一下,身为人类的我在一个全是鬼的公司里这真的合理吗? 走在路上被喊名字,就有穿着黑色衣服的剑士追着他、拿起有特效的刀就要砍,回到公司里,开挂的同事不太省心,总想和没有治疗能力的他进行换、位、血、战。 收刀回鞘坐在同事的头上点上一根烟,上弦零看着自己从前立下过的Flag开始沉思。 如他所说,十二鬼月公司上至老板下至某位下弦都是零曾经攻略过的对象。 什么白月光、娃娃亲,什么与无情神子的日日夜夜,零严肃表示这都不是标题党。 哦对了,同事三哥没在攻略范围内,莫问,问就是系统也磕三哥的神仙爱情。 * cp已定,是老板。 是快快乐乐(?)的HE。 时间线:平安-战国-江户-大正-现代 大概平安会综头秃阿爸,战国一起杀鬼神,江户大正柱灭主场,现代片场很多想到啥到时候再加 内容标签: 综漫 穿越时空 少年漫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零 ┃ 配角:老板和他的鬼鬼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次遇到老板他都在想让我变成鬼 立意:互相救赎的故事 第1章 没有人是渴求死亡的,起码在病床上患得绝症,感受着死亡一天一天靠近他的零是这么想的。 即使父母因为他的疾病,耗尽了家里的积蓄,皱纹和白发攀上了他们的身躯,他依然从未有过放弃治疗的想法。 “阿零,你要活下去啊……是妈妈不好,没有能够给你一个健康的身躯……” 因为这是他们的期待,同样也是他的渴望。 十八岁的生日刚过,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的心电图趋于一条直线,发出了刺耳的噪音时,零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答应绑定了在他死亡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系统。 [感应到宿主非同寻常的愿望,世界守望者系统0号为您服务。]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力归零,自动为您开启补充条款。] 穿着病号服,坐在黑黢黢的空间里,脸色苍白的零叹了一口气。 身体不好就连这种外挂一样的展开都要难为他吗? [为了维持世界时空秩序的稳定,世界意志重点观测了八兆亿平行世界中会导致乱熵崩毁的生命个体,以供守望者们攻略,消除不稳定因素。] [宿主生命力难以供给系统日常需求,因此建议宿主选择补充条款内部评选级别较高的个体进行攻略,以维续宿主生命体征。] 零乖乖举手,好奇问:“评选级别较高的个体……这个是怎么进行评级的?” [以其他宿主的任务完成情况大数据统计,以总体攻略失败率进行排序。] [这些个体在系统经过长年运作中,已经没有多少守望者宿主愿意进行攻略,因此任务完成后宿主得到的生命力回报性价比是最高的。] 零抽了抽嘴角,意思是他只能在别的宿主挑剩下的里面选择攻略目标呗。 要是没这个系统,他还是得死,难度高不高对他这个濒死的家伙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呀。 自问自答得还挺开心的零点了点头:“好的,我大概了解了,那么请开启第一个任务吧。” [滴——已为您抽取第一位攻略任务目标。] [攻略目标信息已更新。] [姓名:鬼舞辻无惨。] [攻略难度:……] [警报,警报,该个体在八兆亿平行世界中攻略失败概率为100%] 零面无表情点点头:“感谢你让我对我自己的非酋体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试图套取更多情报:“为什么这个家伙没人能够攻略成功?” [该个体在命运转折点后,将对【人类】目标好感度清零。] 零思索了一下,意思是这玩意还是个限时挑战任务? [最佳介入时间点已为您准备完毕,请宿主做好相应准备。]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作为一个非常合格的乐天投机派,零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幸运地绑定系统活下来了,属于他的命运转折点已经到来,后面的事情无论怎么糟糕,都不会比他死亡这天还要糟了吧。 对于看过的影视话本中,那些因为生命的漫长从而追求死亡的角色,零从来是嗤之以鼻的。 他想,他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是付出一切代价了,为什么有人能够在拥有了别人求而不得的能力后,还会想要矫情地去寻求死亡? 光是在夜深时分他因病情痛苦得睡不着,思绪触及这个词汇时,他都能恐惧得发抖。 * 好像是他接触过的电子游戏一样,漆黑的空间逐渐展开,由黑暗过度到灰黑再到光明,建筑开始构造,嘈杂的人声也渐渐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约莫十岁的身体,穿的是破烂单薄的短打,长到后背的黑发乱糟糟地好像从来没打理过。 -- 第2页 在他的衣领口,还插着一根草标。 和他一样年龄的孩子还有四个,神情木讷或是惶恐,他们跟着一个穿得朴素但好歹比这市场上的人都要整洁的男人,低头走进了压抑而豪华的宅邸中。 零低声询问系统他现在的个人信息。 [宿主随机抽取到的是人数最多概率最大的平民模板,原个体在被父母售卖后染病死亡,现由宿主替代。] 这让心情颇不平静的零又觉得五味杂陈了起来。 穿过木石庭院的时候,他悄悄偏头看了一眼浅而宁静的水面,水面上倒映出来的是一张脏兮兮的,但非常熟悉的脸。 既然是自己的身体,那用起来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很快,零就知道了一个对他而言比较好的消息了。 带他们来到这宅邸的男人是属于产屋敷家的一个小管家,鬼舞辻无惨的简介资料中标记着曾用名便是产屋敷辻哉——这意味着他的攻略目标不请自来,正处在这户贵族宅邸的深处在等待他的到来。 零脑补出了一个从小长在深闺的贵族小姐的模样,暗暗猜测这到底是怎样一位难搞定的小姐,竟然让守望者系统的宿主们全都铩羽而归。 他对“乱熵崩毁世界”这个概念还没有具体的意识,对起名风格也认识模糊得很,所以剧本逐渐往着宅斗虐恋这样的剧情去了。 [……] 观测到了他的思绪的系统,选择了沉默。 零在脑海里解释:“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和她家里的家仆,不是我说,这样的剧本除非这位小姐有勇气抛弃荣华富贵和下人私奔,在这种封建时代完全不可能达成HE的吧?” 他心里补充想,从小长在蜜糖般的家庭中,完全无法想象平民生活的贵族小姐要是了解到了平民的生活,“爱情”这种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精神安慰,难道能够弥补得上如天堑一般的物质生活水平? 除非,这位小姐过于天真可爱,并且是个恋爱脑。 不过想想她的被攻略成功率为0的现状,零就莫名觉得这事儿并不简单。 “你们现在是属于产屋敷家的家仆,你们能够有这好运气补进产屋敷家,就别再想着要偷溜出去。” 听男人威胁性地说明了逃跑的后果,零不仅没有成了别人所有物的自觉性,他抬起头用着期待好奇的语气说:“这位先生,十分感谢您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请问我们需要做什么工作呢?” 管家拿着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严肃的神情稍微松下去了一点,他嗤笑道:“难得倒是有个机灵会说话的。”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句自己说过的话抛到了脑后。 每年都有这个年纪的下仆被买入宅邸,伺候贵族的仆众就像是他们拥有的生活必需品,替换更新是十分寻常的事。 零和其他的四个男孩被粗暴地丢进冷水里把身上的污垢洗了个干净,换上了仆从的衣服,他的头发还在滴水。 还好这身体算是结实,要是以前的他在这种初春的时分洗个冷水澡,他能分分钟发烧到40度给你看。 小声地打了个喷嚏,用布擦干了头发的零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便被管家带着往宅邸的深处走去。 他们被吩咐跪在廊下,路过走廊的风吹在身上却是暖的,紧闭的门扉好像在透着热气,零眯起眼,放松着身体享受片刻的暖意。 管家跪坐了下来,他蠕动着喉咙,换成了轻柔谄媚的声线,低声道:“辻哉少爷,新的下仆已经带到了,您看看是否需要挑几个顺眼的补充——” “好烦啊,这样的小事你还要拿来打扰我?” 阴沉的声音隔着门扉,都让管家打了个寒颤。 “……?”零觉得现在就是很慌,非常慌。 他在心里急切地大声呼唤系统,语气震惊:“产屋敷辻哉……鬼舞辻无惨特么是个男人?” [……是的,宿主。] 零用诡异的语气问出了一个危险的问题:“他喜欢男人?” [有性别为女性的守望者宿主参与过这项任务,以数据概括,性别对于该个体的攻略任务并无影响。] “……”这真是个不详的情报。 门扉内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是这样……您的庭院需要补入几个孩子来伺候打理了,没有经过您的允许,我实在不敢妄做主张。” 管家擦着脑门上的汗,也不知道是被门内传来的热气给热的,还是被鬼舞辻无惨给吓的。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有屋内的侍女拉开了厚重的木门。 木门之后还垂着半透明的白色纱帘,屋内旺盛的炭火好似从来没有断过,名贵的熏香重得有些刺鼻了,仿佛是为了遮盖屋内的某种气息。 “跪近点,让我看看。” 零混在五个孩子里慢吞吞地往前跪行了几步,屋内的暖气着实舒服,只是他的大脑现在也着实一片空白。 有孩子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看了鬼舞辻无惨一眼。 微蜷的黑发散漫地披在肩上,即使屋内烧了如此多的炭火,厚重而雍容的衣物依然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脸色实在过于苍白,让那个偷看的孩子低低惊呼出了声。 “带下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他。” 暴虐的声音很快就决定了他们其中之一的命运。 -- 第3页 “实话实说,系统,之前来的作为家仆接近他的宿主,是不是都没能接近这个家伙就被他给解决了?”零在脑海里和系统诉着苦,“很可怕吗,是的这真的很可怕啊。” [有抽到为贵族子女身份的宿主,并没有能够完成任务。] 噢,欧洲开局也没法打穿这个galgame啊? 零回过神,发现廊下就只剩下了他一个。除了第一个孩子以外,其他几个孩子也逐一被鬼舞辻无惨以“以下犯上”、“蠢笨无能”、“丑陋不堪(?)”等等原因给剔除了出去。 “最后一个,抬头。”他的声音显得不耐烦了起来。 第2章 还徘徊在“鬼舞辻无惨”是个男人的瞳孔地震中,零抬起头,双目无神地便和鬼舞辻无惨对上了眼。 “……谁让你这么看我了?” 屈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案几,性格可以称得上是相当恶劣的鬼舞辻无惨加重了语气。 他看见自己的身形分明地倒映在眼前这个下仆的双目中,奢华且必要的服饰看着只像是他身上施加禁锢的绳索,连同这不分昼夜焚烧着炭火的屋子。 即使有阳光错漏一二,也仿佛是对他的垂悯。 下意识听从指令的零瞬间闭上眼,他就以闭眼仰头的姿势这么面对着鬼舞辻无惨。 “……算了,就剩这一个勉强看的过眼。” 鬼舞辻无惨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重新拿起了手上没有合拢的书卷。 管家对零使了个眼色,随即他错愕地发现零依然保持着这幅姿势。 他的眼睛闭得紧紧地,完全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恭喜宿主成功接触任务目标,请宿主再接再厉。] 零闭着眼睛想:“不气不气,就是个脾气很坏的漂亮贵族小鬼。” 他会拿出男妈妈百分之一千的包容态度来包容他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在“漂亮”这个词汇上咬字那么重? 毕竟这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孩子,颜值意外的很能打嘛。 感觉自己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估计是管家在催他趁着鬼舞辻无惨心情还没有太坏赶紧从他眼前消失。免得再生什么事端,零轻手轻脚往后退。 侍女见他和管家识趣地马上要离开,她想要走上前去重新闭合木门。 产屋敷家的少爷生来带有恶疾,即使是初春不算料峭的风也能让他多喝上几碗苦涩的药。 黑色眼睛的主人看着她将门扉关合到一半:“你以后可以不用再来了。” 侍女身体一颤,她转身强撑着向屋内的鬼舞辻无惨行了礼后,小跑着从零的眼前快速离开了庭院。 她倒是没再去碰那扇门。 庭院中的花树种得离屋子很远,或是生怕连这样美丽的事物都有可能伤害到身体娇弱的少爷。 早樱的花还没到凋零的时候,意外落下的几瓣在鬼舞辻无惨的注视中没有一片能够飘进他的门扉。 “[年年樱瓣飞]……真是无趣的东西。” 他把手里的书卷直接扔进了炭炉里。 * 在这座宅邸中零能够进出的地方除了他睡觉的屋子,就只有鬼舞辻无惨的庭院。 其他的仆从看上去年龄都要比他大,在宅邸里待了快一个月,零非常失败地一个人都没有混熟,大家在默契地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后并不会来提携他这个新人,总之就是非常冷漠。 确实,遇上一个脾性不好的主子已经够他们受了,谁会来管一个无关紧要的新仆从呢。 唯一和零有些交际的,倒不如说交恶比较好,叫做樱野的女孩子一上来对他的好感度就是负值,因为她的姐姐就是在零来到宅邸这天被鬼舞辻无惨驱除出庭院的侍女。 失去了稍微舒适一些只需要伺候小少爷的工作,樱野去看过姐姐一次,只一个月,在洗衣房里劳作的姐姐就变得憔悴劳累了不知道多少。 她这行为叫做迁怒。 “算了算了,不和小孩计较。”无奈瞧着自己刚打扫好的庭院,原本整齐的落叶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风吹散”了,零拿起扫帚,认命重新去打扫一遍。 他一边打扫,一边看着紧闭的木门,“对了……你上次给我的那本剑术指导是怎么回事?” 在零成功和鬼舞辻无惨接触后,偶尔在鬼舞辻无惨面前露过几次脸的他总算是有了完成任务的盼头,尽管好感度目前还只是可怜的个位数,然而在某天早上系统更新之后,系统给他派送了一本类似秘籍的剑术指导教程。 [为了广大守望者宿主能够在匹配的世界拥有能力自保,在宿主第一次稳定接触任务目标个体后,将派发给宿主这个世界的主流武力秘籍。] “可是……《缘一老师·日呼完全解读·通透世界·必修一》?” “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世界还有起这种名字的秘籍??” [所有派发秘籍均由完成同世界线任务的守望者宿主归纳收集总结,依照大数据统计分析,宿主这波成功偷渡欧洲。] “……总结这秘籍的家伙一定是被王X雄祸害惨了。” [。] “另外,我发现系统你的语音包是不是中奇怪病毒了?” [病毒是不可能存在的,只是根据宿主性格与语言能力分析,大数据自动上调了幽默值哦亲。] “……”行。 -- 第4页 重复劳动了一波,收拾完了庭院的工作零踩着饭点回到了员工宿舍,他和这个庭院中的男仆人们共用一间房子,女孩子则是另一间屋子。 房子的外间有张木桌,每到饭点就会按人头送来饭团,味道寡淡但是能管饱,而内间就是一榻大通铺。 他啃着饭团,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摸鱼去试着练练刚抽到的剑术秘籍,没注意到门被一下子推开了。 樱野跑了进来,她跑到零的面前后恨声道:“管家刚来通知了我,我和你一起,从明天开始去给辻哉少爷准备每天要喝的药。” 她好像是哭过,其他仆从脸上微妙地也有些同情的意思。 零瞬间就领悟了这应当是一项非常恐怖的工作。 “……煎药?你会煎药吗?反正我是没学过。”他试图和同事沟通一下合作的细则。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负责煎药,你负责把药给辻哉少爷端过去。”樱野斩钉截铁,好像为了不给零反悔的机会,她匆匆跑了出去,还破天荒有礼貌地带上了门。 啊,早说嘛,原来是害怕去伺候鬼舞辻无惨么。 这对于零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了,他起码需要将人物好感度刷到60后平安渡过十年才能算是完成一项任务的最低要求,身为宅邸里等级最低的下仆就只能做一些杂活,这些日子来他正烦恼着怎样才能不刻意地去鬼舞辻无惨面前刷他的好感度呢。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迟到了。 顶着读了一个晚上剑术秘籍熬出来的疲惫神态,零当然是到了厨房间里就又被樱野给骂了一通,所幸他是负责去送药的那一个,零笑嘻嘻地就混了过去。 樱野在准备将药倒入碗内时,他还有闲心拿着小树枝,模拟着秘籍中所展示出来的十二式舞步。 对于剑术秘籍,先前只能躺在病床上修养的零自然是兴趣十足,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剑术的奥秘就是被统合在了这能够连贯跳动的舞步中。 先慢慢练着,然后再找一个靠谱的人看看这是怎样的舞蹈吧。 “喂,回神了,我好不容易熬好的药,你可千万端平了。”事到临头樱野也顾不得她给零添过乱,低声说道,“你这家伙……先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可千万要让辻哉少爷在早上把药喝完啊。” “嗯嗯——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樱野酱。” 照顾好鬼舞辻无惨等于完成任务有望,完成任务有望等于他能够成功续命。 得出了这个推论的零亲昵地喊着樱野的名字,他乐呵呵地端着药,洒脱地挥了挥手就往鬼舞辻无惨的屋子走去。 * “辻哉少爷,该喝药了。” 进了房间,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零还是小心翼翼了一些,收起了他的浪劲儿。 零看着鬼舞辻无惨放下了手中书卷,原本心情算是尚可的他在看到药碗时,脸色就显得冷漠了几分。 利索地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放置在书榻上,零随即跪坐去了一边。 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因为从小被人精心伺候所以就像那些普通贵族子弟一般长得白白胖胖的,他的手在宽厚的衣物中显得意外瘦弱,苍白得可以。 出乎零的意料,对于喝药这件事,鬼舞辻无惨只是皱了皱眉。 他单手端起碗来,像是用着灌酒一样的姿势一口气把药给喝完了。 随手将碗摔在了托盘中,鬼舞辻无惨用那双似乎没有高光的眸子撇了零一眼。 “你在看什么?” “呃……看您好看。”零随即觉得这话好像有歧义,他非常有求生欲地在鬼舞辻无惨说话前补充道:“辻哉少爷,您是我见过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零发觉喝完药后闭上眼的鬼舞辻无惨慢慢将视线挪到了自己的身上。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 [请宿主再接再厉呦。] “……?” 第3章 好感度增加的提示来的很突然,零表示他有点懵比。 这话也不算违心,零觉得他需要再次重申一遍,鬼舞辻无惨的颜值是真的非常能打。 黑色的卷发整齐梳理在脸庞两侧,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 即使还是个孩子,他也展现出了一种慵懒的贵族气质,抑扬顿挫的语句像是刻意压着韵脚,他仿佛天生合适在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漫不经心地唱着能够颂遍平安京的和歌。 只是喜欢听彩虹屁这一点……也是相当贵族了。 自觉了解到了他的喜好,零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再诚恳了一些,他嘴角的弧度并不大,只是看到了任务完成的曙光,他发自内心的笑容瞧起来异样地晃眼。 “你在笑什么?是不是觉得……需要喝药的我,身体如此破败的我,让你觉得非常可笑?”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0] 机械的系统音应该是莫得感情的,就是在零听来他觉得莫名有点嘲讽。 ……这种听起来像是致死选项的问题他应该怎么回答噢,说起来他玩过包含恐怖元素的galgame,这种时候,他一般会选择存档—— 好吧很可惜,现在没有这种功能供他选择。 鬼舞辻无惨同样也莫得感情地在等待着他的回答,零看向托盘里另一个用小碗盛装的东西,弱弱道:“只是觉得您非常厉害,喝了这么苦涩的药,都不用吃蜜饯……” -- 第5页 他这是推己及人,毕竟零先前生病的时候,中药西药什么法子都尝试过了,苦涩的草药熬煮出来的汤剂他着实喝不下去,喝完药后的糖果已经是他最大的慰藉了。 蜜饯是零从厨房里找出来的,这种天气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果子,腌制好的上等果品是还是非常昂贵的东西。 “……多此一举。”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 行吧,原来这还是个反复无常的主,看来他先前还是高兴地太早了。 被现实伤害了那么多天的零感恩戴德想,鬼舞辻无惨身上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优点的,他不会遮掩自己的情感。 厌恶就是厌恶,表现得很明显,而心情舒畅的时候,他也能直观地展现出来。 要知道,零觉得最难对付的人,还是那种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地当做面具,心里一笔一笔给你记着账,不知道哪一天就来给你算总账的笑面虎。 而在这个看似安稳的平安京里,永远都不缺少这样的人。 说是送药,零倒是知道他还有其他工作的,鬼舞辻无惨的侍女被他赶出了庭院后也没有补入新的仆从,虽然在他的命令下除去一日的两餐以及两次的送药,没人会在他的屋子里多待哪怕那么一会儿。 整理好了被他看完后扔在一旁的各类书卷,零又跑去了院子里从枝头剪了一根开得繁盛的樱花,他将枝条放入了书几上一个装着清水的罐子里,回头他就看见鬼舞辻无惨正神情诡异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把花插在笔洗里?” ……这是笔洗啊,为什么笔洗会长得和花瓶一样好看啊。 没见识的零在心里流下了宽面条泪水。 生怕得来不易的好感再次降低,零喏喏选择了告退,他麻利地收拾了托盘就回了厨房。 厨房里的樱野见他好端端地回来后,也松了一口气:“辻哉少爷把药都喝了?” “喝了。”来回一趟,好感度和过山车一样上下波动调戏了自己一番,零开始认真思考他到底该拿什么剧本来刷到这位少爷的真心。 他顺带指了指托盘:“辻哉少爷没吃蜜饯,便宜咱们了。” 樱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你这家伙涮我好玩吗,明明就是个空碗。” 零眨了眨眼:“诶?” 碗果然空了,碗底剩下的是蜜饯上的糖霜,白得发亮。 他拿手指沾了一点儿,在樱野嫌弃的神情中放到嘴里尝了尝。 ——嘶,好甜啊,这是打死平安京卖糖的了么。 原来鬼舞辻无惨还是个口不对心的甜食控? 记下了记下了。 * 接下了一日两次给鬼舞辻无惨送药的活计之后,零开始明目张胆地展开了他的摸鱼大业。 上午的送药结束后直到晚间时分,多余出来的时间如果没有突然安排的其他工作,他都可以拿来练习剑术教程上的“火之神神乐”。 扉页上描述这种神乐舞是用于供奉火神的舞蹈,从每年大晦日的夜晚开始,以十二种舞步跳上整整一夜,舞者的家庭就能够得到火神大人的庇佑。 对于后面的说法他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他的工作和火神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在鬼舞辻无惨这座指不定什么时候喷发的活火山身边工作也能沾边? 那可得希望火神大人好好保佑他了。 火之神神乐十二式的舞步单独拆分来练并不是多难的动作,只是要将这些舞步连贯起来难度却陡然提升,每次练完零都喘得像是一条咸鱼地瘫在地上,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哮喘发作了。 索性躺在地上恢复着体力,零闭上眼休息。 然而眼睛一合,他的脑袋里无可避免地就出现了鬼舞辻无惨的样子。 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了,然而辻哉少爷的病情依然没见好。 起初他只是以为对方是在难熬的冬天染了风寒,但是从其他人见怪不怪的神色上来看,他因着生病被困顿于庭院中的屋子内已经很久了。 零也试过扒拉着宅邸的院墙,艰难地越过高耸的院墙,他看到过平安京的街道。 贵族坐在马车中,前后拥簇一片,游女推开窗扉,靡靡之音回荡在幽暗隐秘的巷道中。 平安京的贵公子们在这个适合出游的季节总是心思细腻,他们每天聊写抒发着触物之诗,京中的贵女争相传颂,奉作无瑕美玉。 就连府上的侍女们闲来也会咀嚼着这些让她们有点听不懂的句子,零竖起耳朵听过一次,只是他用他接受过几年义务教育的文化水平觉得这些写的可比辻哉少爷差多了。 宅邸里的仆从今日又忙了起来,产屋敷家其他的贵人们出游又没带上鬼舞辻无惨。 零在心里大不敬地觉得辻哉少爷真的可以考虑改名为鬼舞辻好惨。 “你们两个,做的不错。” 摸鱼被抓包的零和勤勤恳恳的樱野一起被管家找了过去,管家略过了零,直接对着樱野说:“辻哉少爷的屋子里总需要一个人照料,医师说少爷这些日子保养的很好,看来你们的确有在用心。” 零心说鬼舞辻无惨还是一副脸色苍白不能出行的样子叫做保养很好?那他们这些健康人怕不是得青春永驻了。 管家想当然觉得这项工作中樱野才是进屋照顾辻哉少爷的那一个,于是他带了一套侍女的和服来,宣布樱野晋升为辻哉少爷的身边人了。 -- 第6页 留下的零和樱野面面相觑。 “……零,怎么办?”不闹不相识的樱野已经算是他熟悉的朋友之一了,小姑娘在某天终于良心发现为她先前的幼稚道过了歉,她自觉将零当成了小她几岁的弟弟,然而在零这里他自然是照顾妹妹的兄长。 真是薛定谔的同僚关系。 “这题有点超纲。”零也很头疼。 要说让他和樱野换换工作吧,他煎药现在是没什么问题了,毕竟看樱野煎药这么久,他也早就学会了,只是要让樱野顶上他的工作,在鬼舞辻无惨那里又有很大的问题。 辻哉少爷不太喜欢突如其来的变化。 就比如在春天过去一大半的时候,院落里的樱花早就落完了,没能找到新鲜花束放在那个已经被当成了花瓶的笔洗里,鬼舞辻无惨就用着恹恹的神情盯了他良久。 等他一出门,屋里就传来了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樱野因为姐姐的事情也特别害怕去直面鬼舞辻无惨:“反正管家没有指名道姓,辻哉少爷那里还是你来去。” 零拎起了侍女和服的衣角:“这叫做没有指名道姓?” 两人都很从心,于是晚上的送药活动依旧照常,零穿着他的朴素短打端着药就进了门。 “我以为你知道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来见我。” 开门见山第一句,鬼舞辻无惨就发表了对零穿着的衣服的不满。 他捏着手里的折扇,觉得自己难得的善心就这样被人给糟蹋在了地上。 见到愚昧的小仆从不知所措,还逐渐脸红了起来,鬼舞辻无惨觉得自己还能忍耐一番:“将药放下,去换衣服。” 听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小跑出门回到了厨房的零觉得现在这个问题很大。 鬼舞辻无惨居然真的有这种爱好?管家居然不是错认了目标,那件看上去还挺精致的侍女和服真就是给他穿的?! [服务器更新,系统繁忙中,请宿主自行活动。] ……淦! “嘶——你在干什么?”收拾着药渣的樱野看着零急匆匆地直接在厨房里换起了衣服,转过身不可置信地问。 零比她还要崩溃:“别说了——这件衣服该怎么穿啊为什么带子这么多——” 在樱野的帮助下总算是换好了衣服,衣服的尺寸是照着樱野的体型裁做的,虽然零年纪要比樱野小上一点,但他一直有在进行火之神神乐的修行,个头已经都要和樱野一般高了。 因此他穿上这件衣服倒是显得很合身。 掐着鬼舞辻无惨给出的时限,在他那一碗药慢吞吞地喝完之前,零忐忑地站在了他屋子的面前。 他开门走了进去。 鬼舞辻无惨镇定地把药碗放下。 他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了零一番,转过脸看不清神色:“樱野,看来还是我给你的错觉让你的胆子变大了。” 他第一次喊出了小仆从的名字。 零:“……?” “那个,辻哉少爷,我的名字叫做零,雨令时晴的零。” 鬼舞辻无惨:“……” 他的笑容看起来变得逐渐狰狞。 作者有话要说:  是更新。 第4章 鬼舞辻无惨拒不承认是因为自己从来都没关心过小仆从的名字,从而发生了这一场闹剧。 管家在得知他想要提拔一下身边的仆从时,他才像是不经意间般问及了零的“名字”。 危管家危 “您听错了——这里有人叫做零吗?完全没有——” 零非常识趣地顺着他的毛捋,这时候他倒是没了穿女装的尴尬了,毕竟在他眼前发生了更加尴尬的事。他自然地用手提着和服的下摆,给鬼舞辻无惨收拾服药后的桌几。 樱粉色的和服在领口边缀满了白色的小花,腰封将他的身形很好地勾勒了出来,鬼舞辻无惨暂时自闭不太想理他,零也知情识趣只是在一旁侍候。 今天的鬼舞辻无惨情绪似乎比往日更加容易激动,他没有穿惯穿的深色和服,纹着产屋敷族徽的白色外袍衬着烟紫色的襦袢与袴,似乎是扫除了些病态。 他的桌上除了还摊着先前没有读完的书之外,还放着一枚淡蓝打底绣着笹龙胆的御守。 鬼舞辻无惨见他注意到了这枚御守,他便语气厌恶道:“将这东西收起来不要让我再看见。” “这是……源氏送来的御守吗,辻哉少爷?”零依言将御守拿了起来。 御守上绣着的笹龙胆在这个平安京里恐怕没人认不出来,在这个天皇所信任的阴阳师如今大多来自于源氏的时代,源氏的龙胆纹几乎便是代表了权位与力量。 看起来鬼舞辻无惨今天穿着如此正式的原因他找到了,大抵是产屋敷家族为了他们辻哉少爷的病情去请了源氏的阴阳师来。 确实……鬼舞辻无惨从出生便缠绕在身上的恶疾,如果医师没有办法医治,去寻求神道的帮助在这个时代也是很常见的事。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源氏阴阳师对鬼舞辻无惨的病情也没有任何办法。 没毛病,神神鬼鬼的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放在哪里合适呢?书柜里面?还是——” 事事都要询问鬼舞辻无惨倒不是因为零是个选择困难户,鬼舞辻无惨心情多变,更不喜欢别人替他作决定那可是出了名的。 -- 第7页 这种任性放在贵族的身上是无伤大雅,在外他依旧是产屋敷家唯一的嫡子,聪慧多智,只是身体不好罢了。 果然,鬼舞辻无惨很快又改变了主意:“直接扔了吧,做的干净点不要让人看见。” 零耸了耸肩,觉得这倒是一件轻松的事。 至于会不会被产屋敷家其他人知道了怪罪下来……嗯,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嘛,他又没法违逆鬼舞辻无惨的决定。 忠心在这个时代,可是一个好品质啊。 [滴,检测到支线触发道具,宿主如果想要探索支线内容,要留下该任务物品噢。] “……”马上打脸的零暂时没法问清楚支线是个什么情况,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要是分心了,能敏锐察觉到他人心情变化的鬼舞辻无惨一定会发觉到他的不对劲。 第一次见面那种大脑空白的状态要是让鬼舞辻无惨见得多了,恐怕会觉得他是个傻子吧。 一瞬转过了许多心思,零将御守收入了袖子里,转身就瞧见结束了自闭的鬼舞辻无惨正安静地微仰着首望向了他。 鬼舞辻无惨总是喜欢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些东西看上很久,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映不出被他所见的东西的影子,一如零在他的眼里看不见自己。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35] 又来了又来了,莫名其妙的好感度上上下下,就是今天这一个晚上他都听见三四次了。 出门他就关了这系统提示音,总之他在这里还需要过上许多时日,总是纠结那么一点点好感度变化他迟早人会疯的。 一时无事发生。 “辻哉少爷,夜已经很深了,还请您能够好好休息?” 望了望窗外的月色,零在说出这句话后在心里熟练地预演过了好几个版本鬼舞辻无惨可能会给他的回应,从心情最佳的听话上床睡觉,到甩给他一句“你在教我做事?”。 淡定的他给鬼舞辻无惨收拾好了床榻,只等这位少爷能给他什么反应。 “嗯。” 鬼舞辻无惨慢悠悠地从软垫上起身,他一路往床铺走一路随手就脱了身上的外衫,零跟在他身后慢慢收拾,叠整齐后收入竹筐等人拿去洗衣坊。 他见辻哉少爷已经躺进了床铺上闭上了眼睛,于是拿起了床头的灯盏,他将灯盏吹熄,准备告退。 “留下来,替我守夜。” 静静的房间里,鬼舞辻无惨又静静地补充道。 ……等一下辻哉少爷,这个选项好像有点超纲了。 零回头去翻了翻记录,发现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在鬼舞辻无惨这里好感突破三十,他拿捏不准这点好感度能代表了鬼舞辻无惨怎样的态度,不过出现额外的特殊选项,看上去像是个好的发展吧? 趁着夜深人静,他问系统:“用你无所不能的大数据回答我一下,在鬼舞辻无惨这里好感度的大致含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一般个体在好感达到30是熟悉的陌生人关系,家人的话大概在80左右,伴侣在90以上。] [以任务要求而言,我们通常其实不推荐宿主将任务目标好感刷爆达到100后完美脱离,这种情况如果宿主做的多了很容易会对感情产生怀疑,并且更容易遇见修罗场,还有被举报标记为海王的风险。] “我谢谢您。” [而说回鬼舞辻无惨……对于他而言,好感30的准确含义是“他能掌控的所有物”,前缀定义:用起来比较顺手。] ……老工具人了。 零悄悄叹了口气,陪/睡就陪/睡吧……啊呸,是守夜。 好歹是主人家精致布置的屋房,竹帘围合着可能透风的缝隙,比起他睡的大通铺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不过这个晚上,他大概是睡不着了……吧? * 第二天早晨被发现睡得不省人事后还被辻哉少爷表情微妙地一脚踹醒,从鬼舞辻无惨的屋子里还穿着侍女和服跑出来永远是零的黑历史,然而自打这天之后,他到底是成了鬼舞辻无惨身边的红人。 住在一个院落里一同伺候少爷的仆从们对他的态度好上了许多,大概是发现他多了套得体的衣物,藏蓝的衣摆织着紫藤花纹样式的徽记,零在这座宅邸中的活动范围也大上了不少。 ……呸呸呸,这种在君主身旁得宠的弄臣既视感是怎么回事,零握紧剧本删删改改,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开始越发勤快地练习素不相识的缘一老师所传授下来的火之神神乐舞了。 别看零现在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混的倒是挺人模人样的,他分析了一遍未来最有可能的形式发展,悲伤地发现如今能够随时亲近鬼舞辻无惨的仆从身份是最大的阻碍。 贵族家庭的家仆做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好用的家仆,他们不过是贵族生活中的必需品,若是必要,换一批新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武士阶级那就不太一样了。 零曾远远地见过由产屋敷家族所供养的武士们,他们大多从小就是生长在武士阶级的家族中,见惯了杀戮与斗争,每日潜心磨砺武艺,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他们所效忠的主公。 主人与仆从,还是主公与武士,二者的对比就不用他多说了吧。 零有自信能以剑道跻身于武士的阶级中,火之神神乐的十二式舞步在他的精神集中于一点时能够升华为及其精妙的剑招。 -- 第8页 初步踏入这个领域的晚上,零拿来练习用的树枝上闪烁出了如火一样的色泽……并且燃起了真正的火。 树枝很快就被烧成了黑炭,他开始思索去哪里能够找来一把真正用于练习的打刀。 “回神了回神了,真是搞不懂你,你说你现在是辻哉少爷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么还有工夫和我来挤这个小厨房?” 樱野拿着扇子掌控着小药炉的火候,她如今也一并得了赏识,正跟在一个厨娘身边学习厨艺,也偶尔会帮着厨娘打下手为他们准备饭食。 她的主职工作还是要给辻哉少爷煎药,和她打交道最多的当然还是零。 “蹲在厨房才能第一个知道今天的伙食怎么样嘛,樱野酱!”零看着锅里正在煮的汤,用期待的神色望着案台上还没放进去煮的年糕,“是杂煮年糕啊,好香,有我的份吗?” 樱野无奈瞧着一遇见好吃的就闪烁起了狗狗眼的零:“有的,大家都有,主人家一般会在明天要吃年糕,我们就没那么多讲究啦,一赏赐下来大家就都让我帮忙给煮了。” 零点了点头:“过年了嘛。” 这还是他在自从患病之后起第一个不在病房里度过的新年,他能用健康的身体踏入没过脚踝的雪地中,即使是被冻得鼻子发红,喝上一壶热姜汤就不会感冒。 虽然还有许多的杂活要做,但能够以健康的身体跑跑跳跳,零也非常乐在其中。 只是到了冬天,鬼舞辻无惨的日子又变得难捱了起来,充足的炭火将屋内烤暖的同时总带着昏昏沉沉的味道。 屋里的灯火通明,若是从平安京高处的佛塔往下望去,整个平安京仿佛都成了点缀在夜幕中的星河。 在这个万物蛰伏的季节里,鬼舞辻无惨的脾气倒是没有蛰伏起来,反而是最为反复无常的时候。 一个月前因炭火不慎烧完了还没有新的炭填进去补充,旧疾加上风寒,鬼舞辻无惨十足地在床上昏睡了好几天。 再醒来之后,他就是连下床的权力也被医师剥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想到老板出自平安时代就很想综阴阳师 活过伪神和海国之战一定很不容易吧(X) 第5章 “今天晚上辻哉少爷要一起等待除夜的钟声吗?” 鬼舞辻无惨卧在压了三床被褥的床铺里,加了许多层的竹帘与幔帐将屋子隔出了内外间,这是零为了能够通风排去沉郁的气息特意设置好的屏障。 这样,白日里能稍显舒畅一些的环境,也能令鬼舞辻无惨心情好上一点。 “难道就连这种事都还要过问我?” 偏头看向披着一条被子的零,鬼舞辻无惨支撑起身体,在软垫上靠起身。 “是,是~佛寺的钟声会把辻哉少爷吵醒的,一起等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再安安静静地做个好梦吧?” “……说话正常一点,零。” “好嘞。” 除了炭火盆里偶尔噼啪地发出一些动静,在这个无聊等待的夜里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要说。 零和鬼舞辻无惨之间一般都是以问答的形式在进行沟通,贯彻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不会出现什么理解方面的问题,在鬼舞辻无惨身边还是能混的很舒服的。 零垂眸打着哈欠,他在脑海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上调了幽默值的系统聊着天,就好像从前他玩过的各种电子宠物一样,AI的对话生硬死板,但总算也打发了些时间。 鬼舞辻无惨盯着墙壁上挂着的新画翻来覆去看了很久,那是一幅雪后平安京的墨画,除了一轮红日外,没再染上其他的色泽。 “……和我说说,今天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都在准备什么。” “家主大人的话,傍晚便乘着马车进了宫墙,估计受邀参加宫廷里在举办宴会吧,夫人则是和以往一样会前往附近的寺庙进行初诣,去拜访神灵祈求平安。” 鬼舞辻无惨点头,他总是蹙着眉,而今天他的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的困惑。 “这个世界上,存在神灵?” 这份困惑持续的时间比樱花的盛放还要短暂,没等零想好怎么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果然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母亲大人每年都会去往神社祈祷我的病情能够好起来,若是真的有神明,为什么不见我的病情好转?” “所有人祈求神明能够达成他们的期望,若是两个愿望互相违背,神明又会如何做出选择?” “如果神明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回应……祂又凭什么能够被称作神明?” ……真是相当精彩的发言啊,辻哉少爷。 零也仔细思考了一下,他所长大的环境并没有什么浓厚的宗教信仰,在成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后唯一遇上的不太科学的东西就是系统。 而系统所说的大世界的意志,估计也并非鬼舞辻无惨想要质问的神明。 除夜的钟声已然响起,一百零八次的钟声在他们的等待下显得更为悠长绵延。 新年的第一天,神灵并未降下福祉,紫色的狐火在平安京的各处蓦然升腾,将夜确切地照映成了白昼。 “那是……什么?”即使是从竹帘的缝隙也能看见透过窗扉跃动着的紫色火焰,或许是屋内已经足够暖和了,他们感受不到狐火如流星般划过屋顶时一同带来的,像是涌动了愤怒的热浪。 -- 第9页 “我出去看看,辻哉少爷,请您好好待在屋内不要走动——” 鬼舞辻无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仆从从墙壁的置物架上取了一把装饰用的打刀,便紧张地开门走了出去。 对于屋房外面忽然嘈杂起来的声音鬼舞辻无惨只觉得心烦。 在零开门走出去时,他直面了屋外惊鸿一瞥的紫色火焰。 心中一直从未熄灭的恐惧随着火焰的影子明灭不定。 * 平安京内突然燃起的大火打破了新年的祥和与宁静。 出了鬼舞辻无惨的屋子,十足的冷气驱赶了走了零本来还有一点因熬夜产生的睡意,他握紧了手里的打刀,在漫天的紫色火焰中打了个颤。 零迅捷地翻身出了院墙,如今他翻/墙翻得越来越熟练了,修习的火之神神乐让他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里,即使是从方方正正左右直通的平安京的一头城墙奔跑至另一边的城门,他也可以不带换气的。 他寻找到了一处附近高地,从上往下的视角令他将这场蔓延至整个京都的可怕大火尽数收入了眼底。 “那边的……是神社!” 产屋敷的宅邸好运地并没有被大火所覆灭,紫色的火焰像是流星一般光顾了笼罩的天空,随即点燃了神社门前鲜红的鸟居。 肃穆的宫墙附近,是严阵以待的阴阳师撑起的一道道结界,大贵族宅邸总是奉养着属于他们的阴阳师,因而足以称得上是业火的紫色火焰被他们拦截在了宅邸之外。 但在平安京中更多的是毫无防备的普通平民,火舌舔舐着易燃的屋房,雪化作的水也只是杯水车薪。 暗藏在阴影中,被阴阳师们驱赶着的怪物也加入了狂欢中。 “!”火之神神乐加强了他的感知,零侧身闪避过了直取他咽喉要害的袭击,他的衣摆在风中被撕碎。 回过头,他看见了一种形状奇怪宛如嵌合体的生物,妖怪的利爪上挂着他衣袍的碎片,猩红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瞧。 “等等等一下——系统,这个世界上居然还存在妖怪?!” 是他还是鬼舞辻无惨点亮了某种乌鸦嘴属性?明明才确切地讨论过觉得世上没有神灵存在,这就迫不及待要出来打脸了? [恭喜宿主进入隐藏副本剧情:花火之都(前传)] ……将焚烧京都的业火比拟为花火的人真是个起名鬼才。 零不觉得自己能够砍杀掉面前对他蠢蠢欲动的妖怪,只是要跑路的话他觉得在这屋房纵横的京都巷道中将其甩脱还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妖怪的庞大个头挤不进最窄的路,他快步寻觅着去往朱雀大道的路径,觉得周遭变得愈发喧闹了起来。 神社直通京都内贵族宅邸的朱雀大道上果然是妖怪袭击的重灾区。 眼尖地找到了纹有产屋敷家族族纹的马车,零犹豫了一下,本来只是想外出确认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可他又不能对现下自己名义上的主家放任不管。 明明通往周边错落巷道的路还没有完全堵死,然而参与初诣归来的贵族慌不择路地想要驱车去往现下最为安全的大内里,他们的车马就成了这些妖怪们攻击的天然目标。 零以一记横斩斩开了妖怪蠢蠢欲动的利爪,受惊的马匹慌不择路,沿着他安排好的方向横冲直撞了过去。 车夫咬牙一看线路,随即决定从朱雀大路掉转方向,驶向了能够快速回到宅邸的小路。 零跟在马车后面的阴影里面跑,时不时以火之神神乐驱赶闻着味道赶来想要拦截马车的杂碎妖怪。 他没法回头,他最多不过能给他们找到一条通往宅邸的捷径,想要清理这样众多的妖怪与释放了紫色火焰的罪魁祸首,那是源氏也无法做到的事。 不可避免地途径源氏的宅邸,有年轻的阴阳师倒在了结界外,将白皑皑的积雪染成了暗红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源氏家族内有些名气的阴阳师如今都在阴阳寮里有一份工作,今天这种重要的日子不可能还会有多余的人手剩余。 源氏家族剩下的阴阳师重重把守着一道院墙,零只瞥了一眼,依稀能够看见其中有一个白发少年的身影。 “哒。” “真是努力的孩子啊。” 木屐踩踏在雪地里发出的嘎吱声应当是极为清楚的,然而零惊悚地发现,在他听见这道低而柔媚的女声前,他完全没有发觉四周有任何其他的动静。 零左右张望故作镇定的样子似乎取悦了声音的主人,迤逦的红色盛装在雪夜下翻飞,女子踏着高高的木屐,毫不掩饰她身后的九条狐尾。 她站在屋脊上,平静地仿佛与平安京隔开了一个世界。 “是……是妖狐玉藻前——” “保护少主——” 被称作玉藻前的妖狐忽而笑了起来。 “我的孩子们,谁又能给你们长大的机会?” 她的笑声说是在笑,又仿佛像是在哭,哀恸与尖锐交织冲击着平安京的天幕,似是要为这京都下一场血雨。 宛如风华绝代的狐在哀悼。 第6章 源氏的阴阳师一个接一个倒下,肆虐的狐火并非是针对他们,妖狐的力量彷如它的主人般飘忽不定。 大妖玉藻前只在这间屋房的屋脊上停留了一瞬,便无人再知晓她的去向。 -- 第10页 零不敢在这里久待,他在雪地中艰难找寻着马车的辙痕,在四通八达的巷道中逃离着大妖肆虐的中心。 以整个京都为报复目标的大妖不在乎他这么一个小家伙,零的体温在升高,他的意识变得愈发集中,挡路的妖怪抵不住他手中的刀刃,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过。 再转过一个弯就是产屋敷的宅邸,已经能够看到马车了—— 眼看载着夫人的马车驶入了被武士们保护着的产屋敷家,零走小道翻过自己熟悉的围墙,落地踏在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木石庭院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第一次握刀到能够斩杀弱小一些的妖怪,他认识到了火之神神乐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武技,零本来还在庆幸着自己居然能在这场他完全没有看清形势的袭击中活了下来,心情平复后,他更是深深地感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东西在心中蔓延了开来。 他喃喃地看着天上的黯淡的星空,有雪花停落在他的脸颊上融化。 “好渺小啊……” 京都的大火,是因一位失去了孩子的大妖而起,她将天捅破了一个窟窿,不过是对她的孩子的追念。 风花雪月,柔软美好的东西又并非无用,被火焰灼烧的京都中迎来了一场无踪无迹的大雪。 拍了拍脸颊重新振作了起来,趁着黎明到来的微光还早,还刀入鞘的零伸手扶上了厚重的木门。 呃,等一下,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屋内的灯火忽明忽灭,亮了半个夜晚的油灯没了他来添灯油,黯淡地已经快要熄灭了。 本以为已经睡下的鬼舞辻无惨披着对他来说依然单薄的外衣,他坐在炭火旁,静静地注视着零一身破烂地走了回来。 “没有想到啊,零居然还会剑术。” 说话的同时鬼舞辻无惨轻轻咳嗽了一声,然而他笑的相当危险。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学会的呢?” 前头刚从妖狐的手下堪堪抢救回了自己性命,后头他这位顶头上司又在这里等着他, 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有关这事他虽然已经编好了要说的谎话,但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实践还是头一回。 他将刀重新搁置到刀架上,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 “呃,辻哉少爷,这是家里传承下来的神乐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剑术这么像。” 咬死不承认他学习的是一种叫做日之呼吸的剑术,火之神神乐他还能够推脱说是代代相传的神乐舞蹈,而如果说是剑术,那他的身份可就洗不干净了。 “哦?” 从鬼舞辻无惨的神情上看不出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零想了想,倏然一道曼丽的身影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于是他从心地转移话题道:“辻哉少爷!您知道我出去见到了什么吗?整个平安京都在大火中燃烧,放了这把火的,是一只叫做玉藻前的大妖怪啊!” “……妖怪?” 才谈论过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神灵的鬼舞辻无惨单方面觉得眼前的小仆从是在扯淡,他紧紧攥着衣摆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是的,辻哉少爷,那是一位相当美丽的妖狐,她穿的华服比贵族小姐们唇上的口脂还要殷红——” 说着说着,零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他察觉到鬼舞辻无惨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缩在衣物下的少年强撑着做到了平静的神色,然而这个时分这种天气,他应该早早地服药睡下,而不是坐在这里受冻。 “怎么了,继续说啊——”“抱歉,请准许我逾越这一次——”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零迈步走到了鬼舞辻无惨的面前,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恍然睁大了眼睛,不由分说地便单膝跪下,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隔着几层衣料,他都能感觉到怀里的鬼舞辻无惨身子冰凉得不似活着。 零将鬼舞辻无惨抱了起来,少年的身体除了凉之外还异常的轻,平安京的贵族从来提倡一日两餐清淡寡味,身体不好的鬼舞辻无惨更是常年胃口不佳,吃得就更少。 ……少年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啊,看来他得想个办法给少爷和自己(划掉)去整点肉来吃了。 能感受到怀里的鬼舞辻无惨似是反应过来了他在做什么于是开始慌乱地挣扎,零笑眯眯地将鬼舞辻无惨在床铺上放下,贴心地给他掖好了被角。 “我发誓,往后我绝对不会在这么恐怖的夜里把辻哉少爷一个人留在屋子了。” 鬼舞辻无惨的面上泛起了血色,也不知道是被零偏高的体温烫的还是被他的行为给气得,他定定地看着在自己房间里张望的零,似乎是在考虑给对方定下怎样的一个罪名。 “辻哉少爷想看看我说的神乐舞吗?今夜正好是除夜,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我相信火神大人是不会介意的吧。” 零的话打断了鬼舞辻无惨的思考,他看见自己的小仆从哒哒哒地跑去柜子里翻找出了两把折扇,然后将自己不知被什么东西撕碎的衣摆整理系紧。 他听见自己说:“……那我命令你,跳给我看。” 灯盏里面重新添了灯油,微亮的光芒照亮了这处天生适合黑暗一片的屋子。 火之神神乐是敬献给神灵的舞蹈,不似传统的神乐舞一定要侍奉神灵的巫女才能起舞,舞者手里所持的舞具也并非是拥有七五三铃的神乐铃,而是两边各拥有三个分叉的七支刀。 -- 第11页 以刀剑为替代,或是以折扇为替代都是可取的方式,然而在鬼舞辻无惨面前跳起这支舞乐,零莫名地并不想使用刀剑。 轻缓的舞步很难看得出能在呼吸间转换成为攀至剑道巅峰的剑术,起舞之后,零便闭上了眼睛,十二式的舞步若是想要头尾相连会消耗他相当多的体力,他一直觉得自己似乎是少了某种将其联系起来的东西。 一时之间只有烛火的哔啪声和辻哉少爷的呼吸声在这片空间中回荡。 呼吸……呼吸? 是啊,即使只是弱小的妖怪,第一次拿起刀的他是如何从狐火与妖怪的追逐中回到这片庭院中来的? 一面金色一面银色的双扇在他的手中抖展开来,零像是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节奏中,烛火升腾起的焰光因神乐舞带动的风而摇曳着,摇曳着跳跃进了他手中的扇面里。 零感受到了有奇异的力量随着他的呼吸蔓延至了他的四肢百骸中,他找回了自己在朱雀大道上奔跑的感觉。 跳下去、跳下去,他可以这样一直一直跳下去…… 鬼舞辻无惨没有发觉,在这样安静的舞步中,他心中的戾气不知在什么时候消散而去。 他忽然瞧见了零身上被妖怪的血液污了一角的衣袍。 鬼使神差地,在下一遍火之神神乐即将开始前,鬼舞辻无惨想起了零先前提到过的大妖怪。 “你先前说,狐妖玉藻前长得非常美丽?” 少年的声线倨傲而不悦,他轻笑了起来:“比我还好看?” [辻哉少爷,您是我见过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零收起折扇,他单膝跪在了鬼舞辻无惨的床铺前,吹熄了最后一盏亮着的油灯。 “当然了,您永远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大舅他不是人啊!妖狐我可以妖狐我贴贴!!! 老板珍惜这次看到日呼的机会吧下次看到日呼记得躲着点走。 第7章 生命总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几年前的京都大火留在人们心中的敬畏渐渐散去,赏花踏青的贵族照常在这最为合适的季节出游玩乐。 最近贵族间的逸闻便是总被产屋敷的夫人带在身边一同参与宴席的产屋敷次子,产屋敷阳哉,这个孩子在当年的那场大火后出生,如今也长到了八岁的年纪。 产屋敷阳哉与他的大哥不同,阳哉少爷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知书达理待人温和,零有一次就听见宅邸里有下仆在窃窃私语: “明明拥有着同样的父亲母亲,为什么两位少爷的脾性能相差这么大?” “好问题,要不我替你们去亲自问问辻哉少爷?” 见他走过来的下仆们忙作鸟兽散。 鬼舞辻无惨不太喜欢知道他和阳哉少爷见过面,然而若是阳哉少爷自己找上来,他也没办法去推脱。 就比如这次,拥有着一头直发的阳哉小少爷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眯眯地坐在了小厨房的板凳上,樱野对他的到来也觉得有点无措。 “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只是想知道……辻哉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还总是拦着我来找你玩。” 小孩的语气难掩落寞,几乎与鬼舞辻无惨如出一辙的容貌让零看的晃了晃神。 要说他是怎么和阳哉少爷认识的?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想要接近哥哥的阳哉少爷在木石庭院里见到了正在练习剑术的自己。 小孩子总对刀剑这样的危险物品缺乏认知,零只来得及在阳哉小少爷冲过来的时候收起了自己的刀,端着茶杯坐在屋内的鬼舞辻无惨满脸黑气地看着阳哉小少爷直直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少爷的想法我不会妄加揣测,辻哉少爷不允许我接触您,也请您体谅一下在下的工作,咱们保持点距离?” 也就阳哉小少爷这样的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背后的樱野向着零做了个鬼脸,显然是知道这套说辞背后的理由。 鬼舞辻无惨不喜欢别人染指他的所有物,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也没给过好脸色。 更何况总有人传言,他这个体弱多病活不过二十岁的嫡子所拥有的一切,迟早都会是产屋敷阳哉的。 “但可是……他们都说,辻哉哥哥对你们很不好,为什么零不愿意来跟随我呢?” “零想要成为武士,我会去求父亲大人给零找一位非常厉害的剑士大人,零就不用做这些杂活,只要天天练习剑术就好了。” 不知人之苦,无言论对错,零端着要给鬼舞辻无惨送过去的药碗陡然听见这些话,他知道小孩或许年少无心,但透过纯粹的外表皮相,他到底是个贵族。 “阳哉少爷,请慎言。” 零有些琢磨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看待鬼舞辻无惨的,从一开始的续命所必备攻略对象,到如今照顾陪伴了有七八年的少年。 十六岁的辻哉少爷继承了产屋敷家代代相传的所谓贵族的风骨,他只是坐在那里,无数美好的词汇都能够堆砌到他的身上。 若非身患重疾,他不会直到如今还是孤身一人。 用手指沾了一点汤药在自己的指尖,忽然觉得有些生气的零将手指抵在了产屋敷阳哉的唇上。 他看着阳哉少爷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后皱起了一张小脸,欣赏着他满屋子去找水喝的窘态。 -- 第12页 “这是辻哉少爷从出生以后每日就需要服用的汤药。” “阳哉小少爷您还是不要再来靠近我了,夫人也担心您会过了病气,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啊。” 零全然没有自己或许可能会被责罚的担忧,他将阳哉小少爷扔在厨房里,自己便端着托盘走去了自己不能再熟悉的庭院。 庭院内的枇杷树枝桠如盖,深色的绿叶中抽枝生长出了覆着细细绒毛的小花。 从唐国远渡重洋而来的树种在这座庭院内长得很好,几年前零亲手将它种了下去,他估摸着今年大概就能吃到香甜的枇杷了。 枇杷的叶子与花朵也能熬成止咳平喘的汤药,甜甜的味道辻哉少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慢?”鬼舞辻无惨才用过上午的膳食,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前几日送来的画卷。 一边翻动着手里薄薄的纸张,他往嘴里扔了一块肉干,对于零给他偷偷摸摸塞过来的零嘴鬼舞辻无惨也不拒绝,撒了胡椒和其他重味香料肉脯倒是比甜点更合他的心意。 零没有隐瞒厨房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小少爷这样的事,爽快点和鬼舞辻无惨交代了总比他记仇翻旧账来得舒坦嘛。 鬼舞辻无惨嗤笑一声:“这么点年纪就知道收买人心了?” 倒是觉得小少爷可能只是差他这么一个会在他面前演练剑术的玩伴,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也没兴趣去陪小孩子玩过家家么。 好不容易才熬到辻哉少爷长大,再让他去看护一个小孩,他可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耐心。 “等辻哉少爷往后拥有了您自己的孩子,我倒是不介意陪他玩闹的。” “……这些日子来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你了,你的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什么东西?!” 零笑眯眯地看着鬼舞辻无惨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少年的青春期他都懂嘛,产屋敷的家主在年前就已经在给辻哉少爷物色平安京中门当户对的贵女,无论是如产屋敷家的传统迎娶入门,还是想要现今时代流行的访妻婚,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都不成问题。 [宿主是认真的吗,嘶看来以后绑定新的宿主一定要先给宿主准备好心理辅导课程啊。] 零陪在鬼舞辻无惨身边给他倒茶顺气,非常熟练地和系统沟通道:“这有什么认不认真的,虽然说我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不太纯粹,但要让我陪他十年后直接离开……我做不到啊。” 达成攻略目标的好感度早就满足了最低要求,照理来说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再过两年就能成功身退。 只是……一个十年对于几乎等长于躺在病床上时间的零而言,着实也是个过于漫长的数字了。 “总之,只要任务达成的条件能够满足,我应该能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吧?” 觉得用陪在鬼舞辻无惨身边这个形容还是有点矫情且奇怪了,零换了个说法,自觉还行。 [……合理,这其实是系统隐藏条款,只要宿主玩不腻模拟人生的游戏,宿主可以随意支配时间。] [时间对于八兆亿世界的意志而言,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好耶!” 或许是高兴过头了,零捂嘴才发觉自己好像直接喊了出来,鬼舞辻无惨疑惑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了一圈,他用手捻着一本书,不轻不重地拍在了零的脑门上。 小仆从笑嘻嘻地不以为意,系成马尾的头发有几络搭在了肩上,倒是比画册上姿态形容千篇一律的贵女要自由好看地多。 “呀,是家主大人给您送来的画册么,辻哉少爷有心仪的对象吗?我可以代您先去视察一番噢?” “这件事就令你这么高兴?” 画册里的贵女在鬼舞辻无惨挑剔的目光下被一个个否决,倒是零还兴致勃勃地给他分析一二,不知为何越听越烦躁,鬼舞辻无惨闪烁的眸子望着比他大了一两岁的小侍从,心里自顾自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的小侍从思春了。 鬼舞辻无惨仿佛不经意般提议:“你总是与厨房里的那个……樱野,走得很近,这么有兴致为这种事跑前跑后,为何零你不为自己的事多考虑几分?” “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会答应。” 听他这样说,零发觉这种问题被反抛回了自己身上,那种看同龄人被家长催婚的快乐忽然就消失了。 看别人为难才是真正的快乐,只是轮到了自己…… 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一直把樱野当做妹妹来看的,这种事还早吧?” galgame玩着是挺有意思的,然而现实恋爱经验为0的他一旦真遇上这种事还是乱拉郎,果然还是从心了。 鬼舞辻无惨不可否置地颔首,零也不敢在这种危险的话题上继续,传统艺能转移话题总是非常好使的。 “听闻源氏今日来召集了不少富有威名的阴阳师大人们,好像是在准备一次讨伐……” 零绘声绘色地说着他从外边听来流传于京都中的逸闻,他总是能将平平无趣的故事讲得仿若水中皎月、心上娇花,他会诉说流转于天际的山风在万象森罗中穿梭,最后停驻在滴落露水的叶下。 他知道他的少爷总是仿佛抹不平眉间的愤怒,只因这片世界将他困顿于囚笼。 妙绝的和歌他信手拈来,风花雪月留不在他的眼里。 “式神?有点意思。” -- 第13页 他慢悠悠地捡着词汇咀嚼,听到衬合心意的内容,才会屈尊投下注视。 他爱听他的故事。 第8章 农忙时节四处洋溢的是对即将丰收的喜悦,春季充沛的雨水与夏季热烈的光照带来了饱满的谷穗,人们走在街头议论的是丰收后的庆典,他们会为稻荷神送上用贵重粮食酿造成的酒液,以期来年能如今时一样令人满意。 辻哉少爷的病情在这个即将迈入金黄的秋季时加重了。 流连于产屋敷家族的医师换了一批又一批,送入厨房的药材大同小异,平时最爱抱怨的樱野在沉重繁忙的工作中总是紧蹙眉头,零搬着自己的被褥住进了鬼舞辻无惨的屋房。 他在半夜时偶尔会醒过来,将被病痛折磨地无法入眠的少爷手里紧攥的被角重新压平,零会用手背抚在他的额头上,跪坐在鬼舞辻无惨的床铺边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砰、砰。” 鬼舞辻无惨心跳的速度比他要慢上许多,即使这样也在毫不停歇地跳动着。 他的手中只有一把砂砾,但他想要将其捏成琉璃。 “哈……零,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汗浸湿了蜷伏在他额角边的发丝,零冷静地给鬼舞辻无惨更换了枕头,用他体温偏高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一点都不,辻哉少爷。” “你倒是、从来都不会生病。” 零扯着嘴角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我要是生病了可用不起这么贵的药材,辻哉少爷。” “他们一定高兴坏了吧,只要我死了,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便可以言正名顺地得到一个健康的继承人,阳哉能顺理成章地把你接去他的庭院,怎么折腾都可以。” 从小一点一滴耳濡目染习来的、示于人前的面具在这个夜里破碎成了碎片,鬼舞辻无惨如今流露出了对于[死亡]这个词汇恐惧点燃了腐烂在他心中的所有恶意。 他从出生就活在比旁人更加短暂的奔向死亡的道路上,没有人伸手拉他一把。 “……听上去有点奇怪,但是我不会的,辻哉少爷。” “……我想活下去,我想能肆无忌惮地晒到太阳。” “——请您一定要活下去啊,辻哉少爷。” 曾经有人对零说过同样的话,相差无几的痛苦也曾降临在他的身上,他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医生为什么只有他需要放弃学业,永远做着毫无帮助的治疗。 鬼舞辻无惨如今的年岁比他当年还要小,他的父母不会将挽留的话说出口,十六岁的年纪在这个平安京已经算不上夭折。 没有人在挽留他。 零听着他的喘息终究是慢慢平复了下来,他侧过头睡去,想来梦中所见也不顺心,鬼舞辻无惨紧紧地抓住了还放在他心口的手。 他轻声问系统:“你们就没有那种,那种那种用好感点数就可以一下子兑换的痊愈药剂?” [不存在的,宿主,我们是相当科学严谨的系统,不是小说里的那种金手指。] “……好一个科学严谨。” 既然科学不顶用,那玄学侧如何? 零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摸着自己颈间悬挂的细绳,淡蓝色的御守静静躺在他的怀里。 * 趁着夜深,零小心妥当地收起了常穿的衣物,他从杂物间里找到了漆黑的斗篷,将自己裹在了偏大的斗篷里。 他踏上的不是通往源氏宅邸的小路,源氏必然不会接受深夜拜访的访客,即使他拿出产屋敷家族的面子也没有用。 本来零是想将那些富有盛名的阴阳术家族一个一个拜访过去,但事实又很快让他失望,如今现存的阴阳师体系多以占卜、言咒为主,他们驱使式神利用式神,并没有多少阴阳师钻研治愈之道。 “真是可怜的孩子啊……若是你能够寻找到传说中的八百比丘尼,或许能够实现愿望?” “说起来……你要找医师的话,这段时间不如出京都去试试运气?” 这几日来听闻京都附近有妖怪作祟,妖怪的利爪与羽翅都蕴含着能够腐蚀人类身体的毒素,然而在那些受到妖怪骚扰的村落里又出现了一位医师,他医术高超又无偿救助村民,现在正停留在村落中继续伤员的救治。 又从玄学侧回到了科学侧,尽管已经失望了很多次,他觉得倒也不差这一次。 零的脚程很快,满月还未上柳梢头时他就能隐约看见茅屋的影子了,只有月色泛着微光,简陋的栅栏根本抵抗不住妖怪的两三下冲撞,人们的惊叫声将林中栖息的飞鸟惊了起来。 然而没人敢开门去驱逐妖怪,妖怪造成的伤势即使医师给他们治好了也会留下可怖的疤痕,若是少了胳膊或是少了腿,那对他们的家中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火之神神乐·壹之型·圆舞——” 仿佛有火舌舔舐着横斩触及的妖怪的身体,腐蚀性的刺啦响声遮不住妖怪的吃痛声,零将被妖怪拖出房屋的村民塞回了他的家中,他偏头对后面喊:“别出来。” 连日来的坏心情带着零也不想和妖怪废话,确认了自己的剑术能对它造成伤害他便放开了手脚。 隐约闪烁着赫色的刀锋在他的手中旋转了起来,轮转之间,竟是成了一轮太阳。 “火之神神乐·陆之型·灼骨炎阳——” 记忆中的呼吸一旦维持下去,视野中所有生物的动作似乎就慢了下来,大开大合的呼吸极快地提升着他的心跳速率,零毫不犹豫地朝着极快消逝的破绽一刀斩下,妖怪的毒血连同着它的头颅便一齐被斩了下来。 -- 第14页 “得、得救了……” “——十分感谢您!” “小心!妖怪不止一只!” 透着薄薄的窗纸屋内映照了出了一个人的形状,他十分警惕地大声提醒着零:“您看上去不像是我们邀请前来退治的阴阳师大人——那位大人先前来过一次,他说这里的妖怪不止有一只!” “啊,我已经看见了。” 形状相似的妖怪在零的注视下从头顶的树梢上落下,恶风还未迎面,他的手指抵在刀锷边缘,在村民惊慌的注视下并未再出鞘。 在他的身后,三声斩击铿锵而利落,似是有白槿花的香气擦身而过,零眼见着闭合了一只眼的武士收了刀。 妖怪碎成碎块的身体也在他的面前掉落到了地上。 “……听过刀鸣的声音吗?” 额上绑有被血染红的绷带的武士腰间别着两把刀,另一把似乎永不离手。他闭合的左眼上有一道清晰的疤痕,暗色的外袍上纹绣着龙胆纹。 “感谢。”零向他点头。 “……” 武士没有回应零,他向着月色照亮的前方单膝跪下,低下了他的头。 树影婆娑,夜空将阴阳师的白发恍若渲染成了银色,他的额前挑染的一抹红发更显得绯红。 白色的狩衣外覆着一层盔甲,若说他是阴阳师,倒不如说是一名如他身边追随者一般的武士。 “做得很好,鬼切。”阴阳师将一切收在眼底,他目不斜视地踏过妖怪的尸骸,将名为鬼切的武士扶了起来。 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玩味的笑容自他的红眸中一闪而过,阴阳师看向零,也对他伸出了手:“在下源赖光,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零摇了摇头,他兀自隐晦地揉了揉开始泛起酸麻感的手臂,报了名字:“叫我零就好,原来您是源氏的阴阳师大人。” 源赖光……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那不是近来名满京都,即将率领众位阴阳师讨伐治退恶鬼的家伙么。 他的样子看上去也有点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的剑术似乎并非平安京中哪位武士大人的传承。”即使遭到了拒绝,源赖光也不以为意地将手拢回袖中,“没有姓氏……有兴趣来源氏吗,零?” “不好意思源氏的大人,我已经拥有所效忠的主公了。”零倒是没想过自己还有被挖墙脚的一天,他偏头看了眼鬼切,还是没把心里的吐槽憋住:“如果被赐名要叫做‘饭团’,那我倒是希望辻哉少爷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想起来比较好。” “……饭团?”源赖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后他也有些忍耐不住笑意:“不是饭团,他叫鬼切,为我源氏第一利刃。” 鬼切抬眼看了眼零,无动于衷。 “……噗,抱歉。”零对着鬼切诚恳道歉,“您的名字很有气势,要将恶鬼斩尽么?” 源赖光爽快地点头,在眼前年轻剑士的面前他倒是不想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辻哉——产屋敷辻哉?说实话以你的能力待在那样的家族里有些可惜了。” “若是你愿意加入源氏,未来讨伐大江山的功绩簿上必能写上你的名字,产屋敷家族不该成为你的枷锁。” 零皱了皱眉,他没有直接回应源赖光再次递来的第二次邀请,他捋下了发绳,将自己的长发重新系紧。 整理完了衣物,他对着源赖光将自己的刀柄橫立在了两人中间,鬼切似有所察,往前迈了一步。 “我对退治妖怪没有兴趣,会在此斩杀妖怪,只是为了来找一位医师。” “先前说过了,我已对主公效忠,这样的玩笑我不希望听见第三次。” 要说先前对源氏还没有什么感觉,连番被人当做能挖的墙角这就让他有些反感了,更何况几次三番下来源氏的阴阳术对辻哉少爷的病情也没有任何帮助。 说完这番话零便没再搭理源赖光,他向着村子里走去,开始询问村民传闻中的那个医师现在正在何处。 “您让他得知了我们的目标,主人。” 鬼切看着零走远的背影,忽而像是提醒般道。 源赖光摆了摆手,目光悠远望向了远处的一道山脉:“他到底是个人类,即使现在不能将他邀来源氏门下,对我们的计划也不会造成影响。” “他和你很像啊,鬼切。”源赖光忽然道。 阴阳师注视着他的利刃像是将他奉为神明般呈递上最高的礼节,源赖光的手指抚上了鬼切眼上的刀痕,如品鉴着一件引以为豪的珍宝。 “只是他没有像你一样,他的锋芒只是炫目,但不致命。” “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武力值的设定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零仔只会日呼,在心境达到孤注一掷的时候能开赫刀,心流设定。 当前战斗力和无限列车的炭炭差不多。 第9章 在村民的指点下零很快就发现原来先前出言提醒他有两只妖怪的人就是医师,年轻的医师在听闻了他的来意之后,也是相当爽快地便应下了去给鬼舞辻无惨治病的邀请。 “很多人在看见我的年纪之后就不太信任我,您这样不带偏见邀请我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年轻的医师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连鬼舞辻无惨的病情如何都没有过问就答应了下来,年轻总是有自信的资本,何况连妖怪的毒素都能够治疗驱除,零觉得他也相当有本事。 -- 第15页 “嚯,那可真是那些人的命不好。” 零很能理解地点头,都说老中医老中医,胡子越白医术越好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然而被这种观念限制住从而影响了年轻医生的就业真的是件挺没办法的事。 作为源头的妖怪已经被斩杀,剩余需要治疗的村民他也留下了足够的药物,在结清了报酬之后医师连夜收拾了自己的行头跟着零进了京都。 一路畅通无阻,鬼舞辻无惨在得知零又给他寻来了一位医师便也配合地进行诊治,虽然从他的神色来看他也似乎对医师的年纪并不满意,但他视线触及小仆从在身旁跑前跑后的身影,他还是耐心地将话给咽了下去。 “您的病情……虽然棘手,但我觉得有办法可以尝试治疗。” 听着伏跪在眼前的医师斩钉截铁地这样说着,第一次听见了不一样的回答,鬼舞辻无惨也就准许了医师在他的庭院里住了下来,以时刻观察他的病情。 日头逐渐偏西,晚霞染得屋瓦一片红,零给屋内的用具定期更换了一遍,甩下抹布正坐在廊下喝茶休息。 病情刚见了好,鬼舞辻无惨收拾了刚作完的画卷,抬眼就看见他扒着窗框往里面偷偷摸摸瞧。 心情颇好地稍稍勾起了一抹笑,他的手停在了绑缚画卷的红绳上,似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给他的小仆从看一眼,鬼舞辻无惨想起了什么,随口想要问他。 “前些日你晚上出去……” “辻哉少爷,家主大人有事传唤您身边的侍从过去一趟。”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过来都不好使,何况又是要将他的所有物随意从他身边唤走的命令,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看着属于他父亲的管家走了过来。 “父亲大人有什么事要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过去?” 他硬生生地遏制住了怒意,零朝他点了点头,好奇问管家:“家主大人有什么事吗?” “家主大人晚上将前往源氏宅邸赴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家主大人点名想让你陪同阳哉少爷一齐前往。” “……”好嘞,源赖光,您还不死心啊? 看着鬼舞辻无惨一直维持着无表情的状态听管家说完的零觉得这个问题很大,相当大。 求生欲十足的零抢在鬼舞辻无惨之前开口:“我能不去吗?就说……呃……” 糟糕了啊,他好像连生病去不了这个借口都不能用,他在这个产屋敷宅邸里是出了名的身体好,都说他命硬才能在辻哉少爷身边待上这么久么。 “可能不行。”管家面露为难之色,“家主大人马上就要出发,辻哉少爷……” 鬼舞辻无惨没有再言语,他拖着身躯走到窗边,将窗扉紧闭。 没一会儿医师出来歉然地看了看院落里的两人,将木门也合上了。 产屋敷家族到底还是有个当家人存在的,古老贵族一族之长的权威无人能够撼动,即使是他的亲子。 何况或许,产屋敷的家主已将他的目光更多地投注到了他第二个健康的孩子身上。 ……可是他这又是造了什么孽噢。 零微笑地跟在管家身后想,天凉了,让源氏还是…… 可恶啊,源氏就是出个千八百个败家子,那家底也不太可能破产啊。 阳哉少爷瞧见他跟随在自己的马车附近,早就迫不及待地和零打着招呼,零为难地看着他给自己捧来了一把打刀。 “阳哉少爷,我们是去赴宴的不需要带武器。” 然而小孩不容他推脱,甚至在车夫的惊呼声中还跳下了马车,亲自将精致的打刀系在了他的腰间。 “可是父亲大人说,你要以我的武士这个身份跟随我们去赴宴,何况零拿上刀才是零啊。” “……如果是您的命令的话,好的,阳哉少爷,另外请您还是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动作了。” 扶着质地精美的刀锷,黑刀金柄与零的藏蓝色衣袍十分相衬,然而他其实并不喜欢挥刀砍上什么东西的感觉。 剑术用于自保足以,若是为了辻哉少爷而战,他也能举起刀。 但他不想让刀连同自己一起,成为他人握在手中品头论足的玩物。 马车在源氏宅邸的门口停下,偏西的天空中弦月悄然升起。 穿过重重朱门,他的记忆愈发清晰,再次见到源赖光时他身穿着雪白的狩衣,没有穿戴盔甲的他令零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件事。 “欢迎。”源赖光好整以暇地微笑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你的主公,看来并非是那位天真可爱的孩子?” 零抬眼看着他:“阴阳师大人将我堵在这里,只是为了欢迎?那您可真不会体谅人啊。” 产屋敷的家主已经带着阳哉少爷进了厅室内,然而他确信总是喜欢徘徊在他身边的小孩已经看见了源赖光来找他谈话的这一幕,庭院中的其他客人来来往往,不免也将视线投在这位即将成为家主的阴阳师身上。 “我的邀请,永远不过时。” 在他们擦身而过时,源赖光忽而说道:“虽说事不过三,但若看着一块璞石就此泯然众人,着实是一件可惜的事。” 零侧身看向他的背影:“……我没有您这样远大的志向,京都的那场花火,于我而言远不如辻哉少爷明日的午食重要。” “在那位大妖手中侥幸得以逃脱性命,很多人早已走了出来,阴阳师大人看来是个例外。” -- 第16页 零看不见在他的背后,源赖光陡然转身,绯红的眼睛中阴霾似乎从未消散,在弦月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危险无比。 等同于拒绝的话连带着涉及到了他的信念,源赖光捏紧刀柄的手终是松了下来,他无趣地瞥了眼觥筹交错的宴席,一时间还未平息的愤怒同时也被挑动了起来。 平安京,平安京,人类在幸福的时刻总会忘了这个世上有垂涎着他们一切的恶鬼存在,贵族的交谊永远不会止歇,他们喜欢将自己沉入享乐之中,从而忘记了面对灾难时的痛哭流涕。 本以为的璞玉……原来也只是块顽石。 * “阳哉少爷……看来您已经找到您新的玩伴了?” 当零浑身不舒服地总算在厅中找到产屋敷家的坐席时,他看见了阳哉少爷和一个白发的少年有说有笑地玩闹着。 看上去也像是一位阴阳师的白发少年眯着漂亮的冰蓝色的眼睛,他对着阳哉少爷手里的纸鹤念念有词了一会儿,由红色纸张叠成的纸鹤便扇动着翅膀飞舞了起来。 “好厉害啊,晴明!” 阳哉少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术式,而说实话零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阴阳术,一时之间他没再说话,只是惊奇地盯着那只纸鹤。 “终于出现了,比我的刀能自燃点火更加灵异的事件。” [宿主在见到玉藻前和其他妖怪的时候好像都没有这么惊讶啊。] “我是指将阴阳术用到小孩子之间的玩乐这码事。” 白色的狩衣暗绣着孔雀翎羽般的纹络,叫做晴明的孩子似乎发觉了他对这只纸鹤非常感兴趣,于是下一刻零就见着在他狡黠的笑容中,小巧的纸鹤扑扇着翅膀从环绕着他们的路线上偏了航线,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接,纸鹤便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零,有意思吧?”阳哉少爷拖着他没规矩地坐了下来,零总是拗不过这位小少爷的意思,何况家主大人还在一边看着呢,“他是安倍晴明,晴明,这是我的武士,零。” “您好,晴明少爷。”无视了小孩在某个用词上使着劲,骤然听见了这个只在历史教科书和各大言情(?)小说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名字,零只感觉这种情况还蛮奇异的。 安倍晴明的眼角下像是天生似地生得一抹嫣红,这与他的白发一齐令他看上去不似凡俗,总之在这人们大多一头黑发或是棕发的平安京里显得格外不平凡。 零摸了摸自己的发尾,自从开始修行火之神神乐后他的头发也像是渐变挑染似地浮动出一抹暗红色的光泽。 难怪源赖光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努力地来挖墙脚了么。 第10章 “贺茂老师又骗了我……好无聊的宴会啊。” “唔,晴明觉得无聊啊?零也不喜欢宴会吗——” 这种属于大人你来我往的交际场合上,两个小孩子对着那些精致脱俗简称吃不饱的食物一旦失去了兴趣,想要偷跑出去自己玩耍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像是找到了理由,阳哉少爷和晴明两人一拍即合地选择准备开溜,听见了俩小孩的抉择零求助似地看向了产屋敷的家主,然而对方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看懂了这个眼神,含义是:太好了那么两个小孩就交给你照顾了。 ……药丸。 庭院里落着方才凋零的秋叶,红枫似是燃了火一般烧得殷红不已,红得直烫眼睛。 零拾起了正好落下覆在了他眼前的枫叶,他捻着叶柄旋转了一圈,一道黑色的身影忽而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鬼切?”他认出了总是沉默寡言着的武士,他也大抵知道了武士或是源赖光的式神之一。 即使是属于源氏的武士,也没有如他一般将龙胆纹印刻在胸前的胸甲上的,零听得宅邸里的源氏门人们称他为源赖光的恶犬。 他倒是觉得这位恶犬先生要比他的主人好相处的多。 “……”鬼切没有言语他是出现在这里来干什么的,然而只需一想就连阳哉少爷也能知道这是主人家派来看护他们的另一个人,要是算上目前属于贺茂派系下的安倍晴明,这种行为也可以称之为监视。 离了贵人们推杯至盏的厅室,太阳完全落山的庭院中可以称得上是冷清,鬼切不爱说话零也不想搭理他,他们坐在树下和另外两个孩子泾渭分明,简直成了两个世界。 “月明而星稀,看来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在两人视线的不远处,他们站在廊桥上,阳哉少爷趴在栏杆上拿摘来的花瓣扔入塘中喂着水里的鱼,红白相间的锦鲤轻吻着水面上的落花,触起了一轮轮涟漪。 晴明熟稔地辨析着月色,他点数着天上的晨星,忽而像是随口提及道:“不过星光如此黯淡的时刻并非只是今夜,这样一来阴阳寮内需以星辰来进行占卜的大人们估计很是头疼。” 他微笑着将后半句话吞咽了下去,星辰不再闪烁于天空中并非只是寻常的天象,这像是人力的一种干扰,又像是在预示着一件即将发生的重要事件。 “晴明你看——那是?” 潺潺而来的溪川在这座庭院里徘徊,溪川的水流来的方向是源氏宅邸更深处的院落,阳哉对浮在水面上像是一角衣料的布片非常感兴趣。 他伸手想要去够,但他忘了自己是先踮了脚才能探头看见廊桥下的群鱼,零匆忙刚站起身时阳哉少爷便已在惊呼声中从桥上翻了下去。 -- 第17页 不过落水事件并没有发生,只是眨眼的工夫鬼切便踩在了朱红的廊桥栏杆上,他的手里提着阳哉少爷的衣领,随即一跃站在了桥上将冒失的少爷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平地上。 “感谢您。”晴明礼数周全地对着鬼切道谢,他不动声色地拉起了阳哉少爷的手,将那一角布料纳入了自己的袖中。 “?”阳哉少爷转头看了眼自己新认的小伙伴,有模有样学道:“感谢您的帮助,源氏的武士大人。” 鬼切依旧只是点头,语言平淡:“分内之事。” 姗姗来迟的零站的远倒是没有错漏这一幕,他压着性子走近给阳哉少爷整理好了弄乱的衣领,抬头时却将小孩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神情见了个真切。 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近来的心态似乎有些失衡。 先是鬼舞辻无惨病情的加重后又扯上了源氏这档子破事,单线生活中出现了不安稳的要素让他确实表现地过于警惕,以至于连自己现下正在做的事情都做不好。 ……真是的,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会对一个小孩进行迁怒这种事。 太丢人了。 “是我的错,阳哉少爷。”零深呼吸,忽而他动作轻柔地将小孩抱起来,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哇——好高啊!零!” 这种算得上是补偿的举措很容易就让健忘的小孩将先前的小波澜抛去了脑后,零顺势应和着阳哉少爷的指示远离了廊桥上的晴明与鬼切,他带着阳哉少爷走向了一棵木槿树,小心地托扶着他去采摘其上的白槿花。 安倍晴明……不愧是传说中的白狐之子,他和阳哉少爷的相识是出自真心实意,但他察觉到了源氏庭院中不和谐的地方后想要横插一脚,那他可不能放任他将产屋敷家给一齐拖下水。 还好么,安倍晴明已经将那块似乎沾染了血气的布料从阳哉少爷的手上给收走顺带打上了封印,零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廊桥上似乎是有在交谈的两人,他扯了扯嘴角安心陪伴阳哉少爷,任由小孩偷偷摸摸地在自己的发间别上了一朵漂亮的白花。 好奇怪啊,明明是个看似无害也与政事站队毫不沾边的少年阴阳师,零总觉得安倍晴明会从哪里掏出一把锄头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就会从源氏挖走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打住打住,零觉得可能是自己患上了症状名为源赖光的PTSD。 这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 整场宴会直到月上三竿才得以慢慢散去,阳哉少爷与安倍晴明在朱雀门前相互道别,年少的白狐之子走得洒脱,只是与先前相比他清透的蓝色眼眸中无法掩饰地多了一抹凝重。 源赖光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再度出现,他似乎对他所准备的大江山讨伐非常上心,零也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得,今日的宴会只是寻了个理由将相关联的贵族们聚集在了一起,他们在源氏的重地里秘密地进行最后的利益划分,寻常人可参与不进去。 虽然觉得源赖光支持这次讨伐的理由纯粹得不应当掺入这种肮脏的设计,但零现在也没工夫去想他的事了。 做贼心虚地先跑到小厨房烧了热水洗了个澡,零看到鬼舞辻无惨屋房内还亮着的灯火,他既是在抱怨着辻哉少爷到了这个点儿还没睡觉,又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樱野樱野,我身上闻得到什么味道吗?” “……什么东西啊?” “呃比如说什么香味之类的——” “噫……好变态的问题啊零,你这大晚上是去了什么地方,害怕让辻哉少爷发现吗?” 樱野直击灵魂的质问让零魂不守舍地还是磨蹭去了鬼舞辻无惨的屋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才将手放在木门上,就听见了鬼舞辻无惨莫得感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舍得回来了?” ……等等,剧本不对,这不对劲。 虽然阴阳怪气是辻哉少爷平日里的本色演出没错了,但这种措辞——这种仿佛他是出去沾花惹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零丝毫没察觉到会为了鬼舞辻无惨一句话心态就如此波动的自己其实也挺不对劲的,他探头进去先看了一眼。 医师不在屋内,这很好,辻哉少爷还没上床休息,这不好。 如今这时期单薄的榻榻米完全抵挡不住从潮湿的地下渗透而来的潮意,一脚冰凉,零低头看着洒在地上的褐色水渍,慢了好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倒翻的汤药。 “辻哉少爷——您将药……?” 鬼舞辻无惨斜倚在软塌上,他噙着笑颜,他很少这样笑过,以至于让看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零都后退了一步。 “你觉得我会为这种小事亏待自己的身体?” “太自大了,零。” 靠近之后确是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直以来苦涩的药香味,零低着头将屋内的摆件重新放置归位。 书卷乱了,依照墨笔点画出来的顺序从来不是辻哉少爷的摆放喜好。 白梨木的茶具不该收置在潮湿的陇箱里。 墨砚与笔架,为什么会出现在用于饮茶进食的桌几上。 …… “收拾好了就来伺候我就寝。” 鬼舞辻无惨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能够拥有不同往日的耐心,兴许是这些年来他学会了如何将不顺手的用具打磨地更衬心意,即使手中牵引的缰绳似乎偏移了位置,他也有这个能力将其重新收紧。 -- 第18页 “辻哉少爷,您……就没有其他要问的?” 零依言替他脱下了着物,贴身的深色单薄襦袢纹着的网状脉络花纹像是碎裂的瓷器,抵不住他身上传递而来的体温。 腰间一空,他连忙低头就看着鬼舞辻无惨将金柄的黑色刀具从自己的腰间解了下来。 明明都记得更衣洗漱了为什么他就是忘了将刀给取下来……? “看来我确实忘记了一件事。” 沉重的金属长条刺破了窗纸掷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木石庭院中,鬼舞辻无惨一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来衣袍,零忽然发觉那件外衣上并没有像是寻常衣物一般纹绣着产屋敷的族纹,红色织封的黑色布料覆住了衣角边缘的紫藤花。 浓郁的药香不会这样抓人,零抓着披覆在肩上织料,侧头专心去嗅。 破了一个窟窿的窗纸孔中正映照了一轮当空悬挂的上弦月,鬼舞辻无惨出神地扶着窗框仰头观月,他在窗扉上屈指扣响,自己敲打着自己的窗,这一幕显得有点儿渗人且奇诡。 ……但又相当安心。 零单膝跪在他身后,像是即将预料到要发生什么一样,入秋以来心中的躁动似乎在这时完全平静了下来。 “喜欢今天晚上的月色么?” 清透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入了屋内,零没有多想便点头:“很好看。” 就和他清清冷冷的少爷是一样的。 “那么……上弦零这个名字,喜欢吗?” “……!” 鬼舞辻无惨甩开了木屐与足袋,他赤足走在榻榻米上,忽然觉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冰凉。 他轻轻捧起了零的脸让他正视自己,愉悦地在他的脸上轻易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看见的神情。 他的小仆从或许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在望向自己的主人时究竟是抱负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讨厌变化的从来不只是鬼舞辻无惨一人,鬼舞辻无惨不过是在这个傍晚随意点唤了其他两人来侍奉于他,回来的小仆从就展露出了宛如守护领地的恶犬一样的举措。 但是不要紧。 看。 绳索已经栓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2 11:02:39~2020-12-23 11: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开津轻的那年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零,你蹲在这里挡着太阳了,我需要看见药材才能切。” 过了寒露,属于白昼的时间开始逐渐变得短暂了起来,云层皑皑下,平安京也变得灰蒙一片,阴阳寮中传出消息不日就要下雪,各家的宅邸里都在准备冬日的新柴。 年轻医师搬了椅子来,趁着天还亮将炮制好的药材切成薄薄的片状,零闲来无事也好奇他所要使用的药材,便蹲在那边看。 “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嘛?” 见他还没动静,年轻医师再怎么好脾气他的额角也暴起了青筋,他阴恻恻地从背后的药箱里迅速地掏出了一味药材来,一边提高了音量:“上弦零大人?!” 零瞬时抬头,一条足有三尺长的蜈蚣正好在他的鼻尖前晃悠,黑青的外壳依然有着生前张牙舞爪的狰狞样,让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带这么连名带姓地恐吓我的啊。”饶是如此,零的心情依然上扬。 年轻医师黑线,到底是谁这两天巴不得公告全天下最好的辻哉少爷给他取了一个姓氏啊。 [宿主真的不需要心理辅导吗?人在总部,刚下服务器,更新的资料包含全套心理疏导课程噢?] 零让出了点儿位置,看着年轻医师将蜈蚣在药钵里研磨成粉末,他觉得还是不要将这种东西明明白白报告给他的辻哉少爷了。 [宿主?宿主在吗,摩西摩西?]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啊。” 在签订补充协议开始续命之后,他已经快要记不得自己曾经躺在病床上的漫长时间中的某些细节了。 名字是率先被抹消的存在,就连“零”这个名字都是他借鉴了他的0号系统给予自己的一个称呼,以至于就连面容都模糊了亲人对于他的称呼都在替换中成了这个他无心起草的字眼。 独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只有活下去的信念依然坚/挺,他的少爷与他信念相合,又以姓氏将他死死地铆钉在了他的身边。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宿主你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发展成为我们的目标攻略个体的啊喂!] “……那就到时候再说。” 随便把系统糊弄了过去,总之这玩意除了前期给他开了个还要手动学习的日呼挂之后其他分毫没用,循规蹈矩兢兢业业给老板提供业绩这是打工人才在做的事,能摸鱼当然摸鱼,能坐下为什么要站着? “零,前日送来的诗歌选集看完了,给我再去搬一箱。” “啊——来了来了,您还要唐国的诗集么辻哉少爷?”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咳,真香。 * 僧侣带着的诗歌从唐国漂洋远来,平安京中的贵公子们全然好像忘记了朝野内外围绕妖怪退治涌动着的波澜,他们打发了家仆去将最新的词句抄写传回,或是直接去书肆里购入商贩们精心准备装订成册的诗集。 -- 第19页 产屋敷家好说也是一个盘根错节扎根在平安京中的大家族,书肆的人远远见到了零身上衣角的纹络便恭敬地将一早准备好的书箱搬上了马车。 坊市离宅邸较远,热闹的程度当然是高墙深院的宅邸所比拟不了,在辻哉少爷身体还能支撑他作为产屋敷的继承人与上门来访的客人会面一二时,门庭到还不至于如此冷清。 牛马脖下的铜铃清脆而骄矜,若是在晴空下的午后,能悠长绵延上良久。 “好巧啊……我记得你叫零?” 转过一个巷道是他常去的果子店,在京都也称得上是一家百年老店了,丝柏木的板瓦覆盖着屋顶,檐下挂着一串风铃,有客进门或是清风拂过都会发出悦耳的响动。 正所谓是清风也是客嘛。 白发的少年阴阳师抱着包裹从店内走了出来,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跟班。 “……晴明少爷?”在这种地方会遇到安倍晴明他倒是不太意外,零笑着和白狐之子打了个招呼,与这位相当传奇的阴阳师交好总是没错的,“这是你新养的宠物吗?挺可爱的小狗。” 被认成小狗的白色毛团身体一僵,伴随着炸毛的同时它忿忿张开嘴,零当它是要咬人,赶紧闪去了一边。 晴明眼疾手快将它抱了起来,似是安抚但又坚定地拦住了它:“小白是狐狸,他是我的式神……不是小狗!” “乖啦小白,在大街上说话还是会吓到别人的,等回了庭院就不用这么拘谨啦。” 斜斜带着若女能面的白狐到底还是听从他的阴阳师的吩咐,只是他对零依然似乎有种天然的戒备。 小白从晴明的怀里磨蹭出来凑到了他的耳边,和他悄声说了几句话。 “呃,鬼的味道?” 晴明微微睁大了眼睛在零的身上快速扫了两眼。 五芒星的桔梗印在他的指尖一闪而过。 零没有错漏他的话语和动作,他开始回忆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又在外面撞上妖怪了。 至于鬼,貌似在这个时代也能算得上是妖怪的一种,应该还没到午夜凶铃和咒怨那种程度……吧? “好奇怪的感觉……没有妖气,但也不像是人类。”晴明困惑地在零的同意下又试了一式言灵,清亮的光芒散去,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年少的白狐之子可能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在阴阳道上一帆风顺的他难免对这一例外变得有些执着了起来,只是零急着要将取来的书籍送回宅邸,他除去送出了一道五芒星桔梗印的符咒便没了其他办法。 “——憋死小白了!晴明大人!小白闻到的味道明明就是鬼的味道,为什么您在那家伙的身上找不到鬼留下的印记啊!” 都说鬼怪若是选中了自己的血食,他们会用阴森鬼气动摇人的心魂,然后在月色惨淡的夜晚依照印记寻到自己的血食后再将其吞噬殆尽。 “……或许那只鬼对他没有恶意?这是个人鬼共生的时代啊小白。” 白狐之子轻咬着字节,宛如提起的并非人人避之不谈的鬼怪,而是好久不见的友人一般。 “这是个人鬼共生的时代。” 阴阳一道,无论善恶,难定黑白。 “我记得见到大江山的鬼王时,小白你还大着胆子向他讨了好几碗酒喝啊。” “唔……这不一样!晴明大人!” “那么……小白和小狗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 半天的时间从宅邸走了一趟坊市,除了书籍之外医师还将自己的手账放心地交给了他,许多的药物名贵且难寻,动用产屋敷家族的人脉来采买总是要比他自己一个人找起来快得多。 “菖蒲、黄柏、桂枝……” “……青色彼岸花?” 一包包药物在他的手中对照过去,贵如虫草人参他都能从可支配的份额中取到手上,唯独最后一味药材在医师的手账上重点标记了出来,而并没有被他们寻找到。 零念着药方牵着马车回到了宅邸,路过庭院廊下的花架,光秃的只剩下了枝桠的藤蔓在冬日里显出了几分死气。 他看见樱野徘徊在花架下,木屐跑丢了一只,雪白的足袋蹭上了院落里的黑泥还恍然不觉。 “发生了什么事?”零喊了她一声,脚下的步伐停顿了一二。 樱野倏然回头,她的面上没有血色,惊慌与恐惧印在她的眼里徘徊不去,“零……零!” “辻哉少爷他……” 怀抱里的书箱落在了地上,雪白的书页飞散了出来落在了同样的泥地里,页脚沾上了污泥。 零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一道轰鸣响起,震得他只能看见樱野的嘴唇一张一合,破碎的句子织不成一句话。 他拔腿就跑,管不得遇上的人都是一副古怪的神情,也品不出樱野眼中的恐惧究竟是为谁而起。 木石庭院的小道蜿蜒而曲折,他踏在浅浅的水塘里,藻荇缠上了木屐。 窗扉紧闭地透不入一丝阳光,自己临走时摆放的干花与瓷瓶躺在廊下,碎成了一地的残片。 木门推出了一道细缝,足够零侧身能够钻过,他却迟迟没有抬脚。 屋里屋外的血迹呈现出暗红的色泽,未干涸的液体还在往外渗着,血液滴落在破碎的瓷片上,像是计时的水漏声。 “……医师?” -- 第20页 零还是走了进去。 他看见短刀绞入了年轻医师的心口,一刀两洞,亮白的刀刃还在滴血。 鬼舞辻无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梅红色的眸子半阖不阖,他的衣领至袍角上都沾了大半的血渍。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声急过一声,榻榻米上又染了上新的血。 “辻哉少爷——您的身体……?” “好痛啊,零。” 零听见鬼舞辻无惨这样说。 “好痛。” “过来,到我的身边来。” 湿淋淋的步伐声中混合着践踏着液体的水渍声。 即使是从前鬼舞辻无惨最为虚弱的时候,零都没有听见他呼过一声痛,闷在喉咙里模糊的声音他始终听不真切。 惨白的双臂环上的他的肩胛,没有扎束起来的乌黑卷发擦过他的脸庞。 他的少爷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鼻翼嗡动,嗅着他汩汩的脉搏。 “没有……事了……” 零听见自己这样说。 其实他还是听不太清楚,好像什么东西崩坏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吵扰着,像是夏末秋初嘶哑挣扎的蝉鸣。 唯一听得真切的是鬼舞辻无惨放缓了节奏,一字一顿像是敲击在他心里的词句。 “幸好……您没事……” 这像是一个信号,那双紧得似乎要将他融入骨血里的手慢慢地松缓了下来,零茫然地抬起头,他在辻哉少爷梅红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映照出的自己。 浑身都是血迹。 第12章 没有人会记得平安京的罗生城门每日会走过多少的人,没人会有工夫去数他们吃下的饭团里,苔叶到底包裹了多少颗米粒。 就像没有人记得初秋的时候,一路行医漂泊如浮萍的医师走入了平安京,没有再出去。 在这个荻花零落散入河滩的时节,零又确认了他的辻哉少爷所擅长的一件事。 听闻自己的亲子居然亲手将负责医治他的医师杀死,产屋敷的家主带着怒意走入了这座他平日避之不及的庭院。 然而他见到的并非是曾听仆人寥寥语句形容过的在病痛折磨中显得阴郁不堪的长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成人的长子穿着松叶色的狩衣,宽大的乌帽衬得他苍白的脸庞更为瘦弱。 梅红色的眼里望过来是他曾在次子眼中时常见到的孺慕之情。 一时念动暴起杀人的事实成了庸医心怀鬼胎潜入贵族宅邸谋财害命的故事。 鬼舞辻无惨确实舌灿莲花,产屋敷的家主踩在清洗干净似乎看不出一丝污色的榻榻米上,相信了由鬼舞辻无惨所编织出来的谎言。 在那双充斥着引导与审视的绯色眼眸里,零向着产屋敷的家主跪下,直刃横亘于身前。 “家主大人……是我急病乱投医,才会导致引……引狼入室。” 产屋敷的家主已然被鬼舞辻无惨说服了大半,他舒缓了紧皱的眉头,只是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几句。 “将刀收起来,你将辻哉照顾得很好,这足以见得你的忠心,只是往后还需将眼睛擦亮一些,不要再犯下如此严重的错处。” 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与鬼舞辻无惨预先说给他听的一样。 直到产屋敷的家主离开庭院去处理这件事的后续,零握着刀的手才恍然松开。 屋外已经落过了一场雪,雪后的放晴让人觉得更冷了一些,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倒是辻哉少爷的身体好像是在日渐好转,近日来无须再燃上充足的炭火也能在屋内活动自如,将门窗敞挺也不会因此染上风寒。 这也是零逐渐放心,会轻易出门替他采买书卷的原因。 “将窗户关上。” 鬼舞辻无惨随口吩咐着,然而零晃了晃身子,没有动。 他抬头瞥向站在窗扉边总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小侍从,不算热烈的暖阳只被框定在了这一小格之中,他踏出几步,停在了明与暗的分界线上。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50] 他又重复了一遍:“将窗户关上。”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0] 听见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零下意识侧身,他看见了鬼舞辻无惨摘下了面具后所展现出来的不悦,于是身体优先自己动了起来,他将窗户紧闭。 屋内全然陷入了黑暗。 “今晚我会出去一趟,不许同任何人说。” 零理解了这个句子,他像是松了齿轮的木偶被重新拧上了发条,一直以来的祈求得到了回应的喜悦暂时堵上了胸口中好像缺了的东西。 就像是辻哉少爷说的那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忘记了就能好受一些。 “您的身体恢复了?” 鬼舞辻无惨的目光短暂地在窗户上停留了一瞬,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您要去哪里?需要我备好车马吗?我会——”陪同在您身边的。 “不需要,另外,你可以搬出去了。” 在辻哉少爷病入膏肓的时候零就也搬入了这间屋内,说不上住出感情来了,只是他忽然觉得有点儿莫名的委屈。 或许是他的神情在脸上一览无余,鬼舞辻无惨可疑地顿了顿,半晌后轻笑出了声。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50] -- 第21页 “今夜早些睡。” 意义不明的提醒在鬼舞辻无惨说来也像是不可违逆的命令,零颔首应下。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60] ……能重新将好感度提到合格线上他当然高兴啦。 然而在走出漆黑一片的屋房前,零察觉到了鬼舞辻无惨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从他的脑后直直往下,算得上炽热的目光在他的指尖留驻了一会儿,随即偏移向了腰腹……最后上移,滑落在了颈侧。 [鬼舞辻无惨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70] 将木门重重紧闭,背靠着门扉缓缓坐下的零抖着身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系、系统,我明明之前关闭了好感度提醒的设置。” [不用谢,为每一位宿主提供智能人性化服务是我们系统的必修课程。] “辻哉少爷刚、刚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亲亲,这里建议您直接自杀达成任务是目前情况的最优解噢。] ……什么玩意儿?! 零只觉得自己只要想起那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他都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鬼舞辻无惨的视线直白中暗含隐忍,仿佛是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意念若有若无地传递而出。 他只觉得他与辻哉少爷初见时的猜测怕不是要成了真。 [……滴,系统繁忙不在线。] * 晚霞烧透了半边的天空,浮云缥缈挂上薄薄的夜幕,怀抱着木柴哼歌走进小厨房的樱野走进了厨房,开门就瞧见零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置的餐具精致而眼熟。 他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滋味淡薄的餐食。 樱野放下木柴擦了擦手,不可置信道:“好嘛,零……辻哉少爷的暮食你居然也敢偷吃?” “……我在你心里原来已经被打上贪吃的标签了吗,好心痛啊,樱野酱。” 扒拉了最后两口蒸煮得偏硬的米饭,零非常熟练地收拾了餐盘,他见樱野还是盯着自己,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了,这是辻哉少爷的剩饭啦。” 樱野点了点头:“那还差不多……但是你饿了可以和我说,吃剩饭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吧。” 零:“……” 好气哦,风评又被害,可是又不能解释。 明明是辻哉少爷在身体康复之后胃口就变得越来越小了,生活在平安京里的贵族本来就是小鸟胃了,一日两餐荤菜还只食用少许的鱼贝,也难怪许多贵族都还不如平民的身体素质来得好。 以往的鬼舞辻无惨对他投喂的小零食接受良好,身体总算还没有被饮食拖垮,现在康复了倒是开始浪了,就连普通人吃不到的白米饭也只动了一筷子。 他扯了扯自己的脸颊,总觉得这些日子下来自己都吃胖了一点。 零也不是没劝过鬼舞辻无惨,然而一向我行我素说到做到的辻哉少爷只是优雅地擦了擦手,将几乎没有动过的餐食推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原封不动退回去,后厨确实会觉得不对劲……那你替我把这些吃完。” 说罢他像是心情尚好,才找补了一句:“我不喜欢这些食物,京都这样大,你是觉得我会饿着自己么?” ……行叭,既然辻哉少爷最近喜欢自己出去打野食,曾经也喜欢点外卖胜过炒菜的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辻哉少爷今夜又出门了吗?” 隔着一道院墙,马匹嘶鸣拖动了马车,车轮碾过的声响伴随着清脆的铃声逐渐远行。 零望着天边落幕的夕阳,远处的夕阳下是无须着色便显得朱红的院墙:“是的……你也知道嘛樱野酱,辻哉少爷的才华无人能比拟,今夜可是从大内里送来的邀约。” 樱野见着他笑了起来,像是瞧见了蒙尘的珍宝终于重现于世人眼前一般,她看得出来零是真心在为鬼舞辻无惨感到高兴的。 然而她只需回忆起那一日满地的血色,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听她不做声,零也就自言自语了几句:“听闻近日京都内总有人失踪,下次果然还是得拜托辻哉少爷,让他带着我一起去才保险啊。” “……” 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 收拾了厨房又挑了几桶烧好的热水准备回去洗漱,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四处张望着总感觉还是很陌生。 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加上一厅室的屋房,简单的院落里是他先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意洒下去的花草种子,随便长长也能长得很好,即使是冬日也不会因为霜冻而倒下一片。 既然他的辻哉少爷赴往大内里去参与宴会,闲下来的零也无事可做,空余的时间他总会在自己的院落里面修习火之神神乐。 拿起刀又放下,将十二式神乐舞只复习了一遍的零只觉得心里有点儿堵得慌,满月渐渐升上天空,月色下的赫刀也显得亮极,仿佛……仿佛成了白刃。 甩了甩脑袋将自己的思绪全部清空,然而零却也觉得今夜他好像练不动剑术了。 练习火之神神乐的中途一旦停下舞步,他的手臂和腿脚都会逐渐酸软泛麻。 零收拾好了床铺躺下,特意半掩的窗扉让屋内显得清清透透的。 他闭上眼想要入睡。 不知道闭上眼过了多久,这个时节他听不见虫鸟鸣声,今夜的风也很平静,如此安静的夜里他居然失眠了。 -- 第22页 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零只好和他的陪聊系统求助:“在吗?” [真是十分标准的聊天开局啊宿主,您允许我加载女神模板吗,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回复您让您平平淡淡就能睡着。] “给我讲个故事呗?刺激一点好了,反正也睡不着。” [晚上听鬼故事?那我可要说了啊宿主……你喊停我也不会停下的那种。] “说说说。” [有一天半夜小红下班回家,回家的半路上她发现有人跟踪她,她害怕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个厉鬼。] “然后小红躲到公共厕所里面躲了一整夜,黎明时分以为平安无事了一抬头,发现鬼盯了她一整夜?” “说实话系统,这个故事我都听了八百回了,而且从你把主人公的名字起成小红的时候这个故事就一点都不恐怖了耶?” [……] 半途被截胡了故事的系统又不搭理他了,躺了半天零也觉得口渴,他摸索了一下身边,他记得睡前他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铺边的。 摸不到水杯的零睁开眼。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鬼舞辻无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床铺边,逆着月光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莫得感情的梅红色眼睛倒是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分外清晰。 心、跳、骤、停。 小红,对不起! 第13章 鬼舞辻无惨好笑地看着零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裹着被子往后滚了两圈,被惊吓出来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你说的名字是什么人?” 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举措似乎是为他添了些鲜活的气息。 “嗝、是鬼故事里的女主角,辻哉少爷。” 缓过来的零按着自己的心口,他低头盯着地板,也没敢去看鬼舞辻无惨还未换下来的绯色朝服。 “鬼故事?怎么……” “我看上去很像鬼吗?” 零干笑了一声,他腹诽想着会在这个点儿突然出现在别人床铺边上真就是比这个时代的鬼怪还要惊悚的事情啊。 果然人类的想象力永远是最恐怖的东西,尤其是当想象成真的时候。 “既然你没睡,出来陪我喝杯酒。” 绛紫色指贯蹭着庭院内疯长的草叶,零的院子里可没有木石庭院里铺着的细碎白砂,鬼舞辻无惨嫌弃地只一瞥,转身折回屈尊降贵地选择在屋檐下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今夜由鬼舞辻无惨亲手带回来的酒液理所当然是今上御赐之物,透明浓稠的液体被装载在透亮的瓷瓶里,煞是好闻。 “倒酒。” 零跪坐在他身侧,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两个酒盏摆放的距离。 鬼舞辻无惨因着从出生来便伴随着他的疾病,先前从来没有人敢给他碰过酒,零拿不准他究竟是为何忽然有了这样的兴致,只堪堪将酒盏倒了个半满。 他没有解释,都不知道自己睡没睡,为什么会忽而就侵入了自己的屋檐下。 鬼舞辻无惨从来就不喜欢解释一件事,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辻哉少爷今夜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吗?” 说实话,鬼舞辻无惨的心情如何这个课题在他的年纪超过十二岁后想要再研究就比较困难了。 小时候的他虽说暴躁易怒,可情绪一眼望过去自己便能望见底。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能面不改色地将刀插入他人心口后还能微笑地将带着血的手伸向他。 “你又在想什么?” 像是看穿了零心里搅动着还在翻涌的一点点微光,他将零手里磨蹭着还一滴未入的酒盏夺了下来。 鬼舞辻无惨强迫着他的小仆从仰起头,将不算柔口的酒液全数饮尽。 零的脸上很容易地便攀上了醉酒的失态。 似乎发现小仆从东倒西歪的样子很能够取悦于自己,就着这幅姿态,鬼舞辻无惨从容地回答了零的问题。 “只是发觉自己做了些无聊的事情。” 无聊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有很多,从前的念想变成了现实后,他失望地发现不过尔尔。 “辻哉少爷,这算是一杯酒换一个问题吗?” 晕乎乎地捧着酒盏,零没有发觉他的少爷亲自又给他的酒盏续了满杯。 “……一杯酒容许你说一句话。” 零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脑袋,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而后很快地紧闭了嘴。 他尝试着将唇瓣贴上了酒盏,又被里面的液体辣得缩回了舌头。 鬼舞辻无惨的瞳眸变得狭长,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然而他面上耐心似乎即将消耗殆尽。 他将自己的杯盏随手扔入了庭院,酒盏翻滚了一下很快便没入了草丛,再寻觅不到踪迹。 他解下了头顶戴着的垂缨冠,乌黑的细线一扯便松散了。 刚好闭上眼一鼓作气又喝下了一杯的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喝完这一杯,他的脑袋里好像有烟花炸响,零看见他的辻哉少爷朝着自己靠近,没了碍事的帽子,鬼舞辻无惨很容易就将他按在了墙上。 宽大的衣物遮掩了月色与他能触到的光,零呜呜咽咽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他仰着脖颈不太明白他的辻哉少爷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欺身而上。 鬼舞辻无惨没有放过这样送上门来的姿势,藏在笑靥下的尖牙像是从野地里开出的罂粟的花。 -- 第23页 “今晚的月亮——” 最后几个模糊的音节被覆在他身上的人温柔地咽了下去。 * 近日来的平安京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日升日落,风止云随,无形之中像是有一只手将流言扼止在了即将发声的喉咙中。 莫名失踪的那些人与隐秘巷道中的血迹残肢一同被源氏很好地翻过了篇章,所有的事件被定性成大江山的鬼怪所为,纹绣着笹龙胆的旗帜上又多了一道寻不见源头的仇恨。 有小道消息称,源氏讨伐大江山的队伍在最近的某个吉日已然出动了。 明面上的朝堂倒是热闹不减,利益相悖的政敌依然你来我往地在奏折上相互往来攻讦。 而产屋敷家族近来忽然进入了朝野中的长子只是站在远处,冰清玉洁茕茕独立,恍若一朵耀眼的盛世白莲。 ……也是源氏物语的作者晚生了几年,否则流传千年成为经典的故事很有可能就要换上一个奇怪的主人公了。 外面发生了再多的事也和呆在深墙高院里的零没有关系,事实上醒来之后的这两天他几乎都在避着鬼舞辻无惨走。 喝醉酒喝到断片然后把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这听上去是一个能轻松逃避某些事情的方法,然而很可惜零没有切身体会到。 他一睁眼就发现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内容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脖颈上的咬痕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触摸着自己脆弱的动脉旁仅偏离了没有多少的圆形伤痕,附近淤青的痕迹碰上去还泛着细微的酸麻,令他完全无法忽视。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我如果不穿过来,辻哉少爷就不会对我感兴趣,辻哉少爷对我不感兴趣就不会发生前天那种尴尬的事情……” 蹲在水塘前碎碎念的零好像忘了换气,蹲久了腿麻了甚至脸色苍白得好似有点缺氧。 零不觉得自己能够给那天晚上的事下一个确切的定义。 幸好么,辻哉少爷这两日忽然又变得体贴了起来,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似乎有了其他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避开他行动的行为完全没有被发觉,倒也是给了自己喘息的时间。 [宿主为什么不分析分析你们现在HE的可能性?] “……你真是一个好系统啊。” 零面无表情地按着自己一跳一跳的额角,坚定地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给绑紧了。 “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宿主果然无情无义无耻无理取闹。] 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零觉得自己再这么逃避过去也不是个办法。 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嘛,俗话说只要他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他倒是蛮想在辻哉少爷的脸上看见尴尬这种神色的。 木石庭院的小径上一片落叶都没有。 嗯,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莫名开始讨厌阳光的辻哉少爷不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庭院里的。 门窗紧闭透不过一丝光线的漆黑屋室内没有点上灯。 ……诶?辻哉少爷这是又接到邀请出门赴会去了? 嘴上说着不想见然而身体还是很诚实的零发誓自己只是惊慌了一小下,他踏着稍快的步伐连正门都没走,翻/墙就进了小厨房。 比他还要工具人的樱野正在捏着给仆从们吃的饭团,听见了零的疑问后她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后院里的马车都还在,也没有人将帖子递到庭院里来。” 说完她似乎有些犹豫,樱野鼓起勇气认真地注视着零:“零,你还是……还是不要多管辻哉少爷的事情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 樱野一言难尽,最后狠下心来:“你不觉得辻哉少爷病好之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吗?” 她低下了头,似乎是想起了偶然发现的一些细节,直直地打了个寒颤。 “那种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眼神……零你这是什么表情?” 樱野看着零绝望地看向她:“很明显吗?” 辻哉少爷对他做的事真的很明显吗?! “……什么很明显?”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发觉对方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面对着樱野好像想要追问的眼神零完全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一旦说出来就是社会性死亡的这种东西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滴溜溜地转过念头,想要将这事儿轻描淡写带过去的零转身拔腿就跑。 即使是樱野一脸嫌弃完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零跑在宅邸里的步伐也没有停下来。 风轻飘飘地擦过他的身畔,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血色。 他不承认他似乎沉溺在了由自己编写的剧本里深陷不出了。 只是剧本的另一位主演也着实配合,辻哉少爷过于配合他的演出导致零完全不能察觉到,旁人一眼便能辨析出不对劲的不真实感。 “等一下——别跑!” 零停下脚步,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这道声音的主人他能认得出来。 先是白发从高墙后面探出,倒映着清泉的眼睛在见到他后像是松了一口气。 纤细的臂膀将白狐之子先送了进来,下一刻,红角黑发的少女也翻身进入了宅邸。 “晴明少爷?”零不可避免地看向站立在安倍晴明身边的式神,更难以忽视式神的衣袍边缘被扯掉了一半的龙胆纹。 -- 第24页 “她是我的式神啦,赤影妖刀姬,不过她好像更喜欢别人只叫她妖刀姬。” 零点点头,他听说过源氏曾有一柄妖刀名为赤影,果然源氏的墙角终于被撬了么。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终于?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讨论式神曾经的主家背景,安倍晴明望着还一无所知的零抿了抿唇:“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件事,不过你先千万别着急。” “大江山的退治以源氏家主源赖光砍下鬼王酒吞童子的头颅为终结,预计今日午夜,参与讨伐的队伍就会带着鬼王的头颅返回京都。” 能够听到第一手消息,零表示这个瓜味道不错,他摊了摊手:“所以我为什么要着急?” 白狐之子凝重地半敛着眉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今日午后,京都中多个大家族的贵族在自己的宅邸中失踪了。” “其中藤原公子的近侍是在失踪后唯一再次出现的人……只不过他的双臂被扯断,眼睛也被剜了出来,他在被人发现后只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名字,赫然对上了京都内的失踪名单。” 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下,他盯着说话间有些犹豫的安倍晴明:“我希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产屋敷的家主还不知道这件事,源氏将消息压了下来。”晴明换了委婉的说法,“那位近侍在断气前,最后提到了‘鬼’。” “老师猜测是因为鬼王之死,大江山的群鬼躁动,他们先一步赶来了京都。” “或许他们会以那些贵族们为质,要求交换鬼王的头颅。” “大江山……” “等一下,零你冷静,我说了这都是老师的猜测。”白狐之子急切道。 “据我所知大江山的鬼不会做出这样事,即使是想要夺回头颅他们也会选择堂堂正正地直接对上源氏的讨伐队伍。” “这里面一定存在着什么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论都看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感谢在2020-12-24 20:24:05~2020-12-25 23: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玉京 10瓶;鱼—— 5瓶;游戏人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平安京内的贵族公卿或许都收到了退治队伍即将回归的消息,没有了往来的八叶车,就连罗生门前也能变得寂寥了起来。 零坐在一侧的城楼上,他看着身着白色狩衣的白狐之子向着远处眺望,那里有沉压的积云,像是只要风轻轻吹动,就能给京都带来一场纷飞大雪。 “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 安倍晴明回首,自他们来到这罗生门的城楼后,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知道听了有多少次了,然而他完全能够理解零的心情,便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同他解释。 “京都内有结界设置在即将放置鬼王头颅的神社中,从大江山归来的线路一条条排查很有可能会错过,即使是源氏出发去往讨伐的阴阳师中也只有率领他们的源赖光知道确凿的路线。” “所以这一道立处在进入京都结界交界线上的罗城门,是大江山想要动手夺回头颅的最优选择。” 恰逢其会与大江山众鬼交好的少年阴阳师始终坚持他所遇见的酒吞童子是洒脱不羁的领袖,他们曾在月下对酌,鬼女舞动着这个时节所没有的红枫,一叶飘入酒盏,狂气漫上云天。 他尊重这片万物生灵共生存亡的世界。 零对鬼的认知不多,他对于晴明向他描绘的大江山还留存着怀疑的态度,不过只凭安倍晴明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还能够记起自己,他倒是心存感激的。 对此安倍晴明只是歉然道:“源氏选择压下消息便是不想让这次退治再生事端……何况府上有人失踪的贵族到底占少数,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位能与我们一同战斗的存在。” 说罢零见他抖开蝙蝠扇,对着罗生门另一边的城楼眨了眨眼:“对了……你有听说过有关这道城门和鬼的轶事吗?” 白狐之子天生能够读懂人心,与他交谈的人都会为他狐的魅力所吸引。试图将不安的凝重化解,他说起了有关另一位大江山鬼怪的故事。 “《十训抄》中曾言:大才子都良香有一次为推敲还未完善的诗词,夜经罗生门下,他念出了那篇诗文的前半句。” “气霁风梳新柳发……” “……冰消浪洗旧苔须。” 都良香在漫起的白雾中为如梦似幻、凄凉而婉转的唱句所动容,城楼上,一身白雪似是穿着白无垢的鬼女猩红的眼注视着他寻无所踪最后远去的身影。 “这就是[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的故事。” 笹龙胆的旗帜在浩荡中已然接近这座四方而浩荡的城门,尘土震震,只一眼能错望成千军万马。 故事中的鬼女戴上了斗笠,一身白无垢纯净似雪,眨眼间他出现在了罗生门下,鬼手半倚城楼。 “你先前对茨木童子用的人称代词是‘他’。”零若有所思地看着城楼下的茨木童子,“好一个女装大佬。” 安倍晴明哭笑不得:“你可别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他们,鬼不喜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性别这种东西一个障眼法就能实现了。” 言语间,他的式神从他的袖子里钻出,以五芒星桔梗纹为底的蓝色符咒化作流光,光芒中庞大的双尾白狐身上如同火焰一般的纹络笼罩了下去,持刀的少女在白狐之子的身畔静立。 -- 第25页 零眼看着熟悉的源氏武士与显出鬼的姿态的茨木童子缠斗在了一起,“所以你准备掺和进这场战斗?你准备之后怎么和源氏交代?” 安倍晴明无辜地回望:“我当然不会对着人类使用术式了,我的式神们也不会这么做的。” 他漂亮的蓝色眸子在底下寻找了一会儿,很快确定了目标。 “我们当然是要去,偷、家、啦!” *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人海战术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刻都是能适用的,处于极怒中的鬼女将他的鬼爪凌空一挥,紫色的巨手从地面凭空升起,将一名源氏阴阳师拖入地狱的同时,泛起的紫色烈焰吞没了他周遭的所有同伴。 “汝之形态……真是何等的难看。”虚影破碎在锋芒尽显的剑招之下,重新凝结成实体的茨木童子与鬼切错身而过,他轻笑着在沉默的源氏武士耳畔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肆意望着飞雪铺天盖地裹挟来的方向。 化作冰冷的雪片降临的云层之下,是他的挚友长眠之所。 “……我为源氏利刃,生来便为斩尽恶鬼。” 浑身浴血的武士诉说着他的阴阳师告诉他的信念,代表着契约的左眼自从染上鬼王之血后总是在刺骨地疼痛着,那样的痛楚令他头痛欲裂,只需睁开,就能看见一地鬼的残骸。 尸骸的皮相可怖又熟悉,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样。 “都是幻象。”鬼切想平静地告诉自己,然而茨木童子周身的妖气蒸腾涌来,化作地狱火焰的光芒覆在他的眼前,就连身边站立着不敢上前的源氏阴阳师都成了他的样子。 白发,红眸,双鬼角。 能笼罩下一座梦山的结界在此刻悄然张开,在白藏主的掩护下零和安倍晴明毫发无损地接近了在重重保护下的车马。 装载着鬼王头颅的铁盒由锁链紧紧捆缚在马车内,零以刀鞘击晕了附近还未发现他们的阴阳师,妖刀姬将铁索斩开,妖力裹覆下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趁着鬼切徘徊在幻象中时,茨木童子便也借着似乎对他并不阻拦的结界之力靠近了他们,他挑眉望着抱起了铁盒的安倍晴明:“阴阳师……汝亦转投源氏门下,欲在此拦截吾?” 安倍晴明感到意外:“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我与你们喝过交杯酒……鬼王酒吞童子不该这样死去,你看,我已经破解了源氏的封印,我是来帮你的。” 鬼女眼波流转,衣袖下的鬼手直指向他的身后:“源氏的武士,便是汝带来相助与吾之同伴?” 上弦·吃瓜群众·零对自己忽然被cue到也是比较费解:“他源赖光模仿某位卖草鞋的三顾茅庐,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诸葛村夫。” 茨木·很有文化·女装大佬·童子开怀大笑:“真是有趣的比喻。” 安倍晴明抿了抿唇笑着补充解释:“居住在平安京里的人类常常邀请源氏为他们处理鬼神之事,一枚源氏的御守,算不得归顺于他们吧?” 零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原来你们阴阳师和妖怪都是凭这东西认人的么?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并且还是他偷偷瞒着辻哉少爷留下来御守,但是带了这么多年他也舍不得扔啊。 茨木童子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接过了白狐之子识趣递过来的箱子,里面充斥着的熟悉妖气令他的心情好上了许多。 “吾会记得今日尔等相助大江山之恩情,若有机会,大江山……” “别想走!” 感知到鬼切冲破了幻象同时也冲破了结界的白藏主连忙跳起来替安倍晴明拉下了兜帽,零手疾眼快扯过了茨木童子头戴的斗笠,也是将自己的面容遮掩了起来。 茨木童子:“?” 三柄刀剑向着他们横贯而来,交错的锋刃没有给予他们躲避的选择,手指托着刀锷几乎是立即将刀出鞘的零随即意识到,他这顶斗笠戴了也是白戴了。 果然鬼切不会忘记他独特的剑术,眼中像是燃着血的武士丝毫没有留情:“你的刀,慢了。” 应声折断的刀刃像是在回应他所说的话,蹭着他的脸,被碎裂的刀刃抵挡偏斜的刀气还是带出了血痕,同时零听见了茨木童子吃痛的闷哼声。 即使是对着鬼女楚楚可怜的情态鬼切依然下得了狠手,茨木童子右手的鬼爪齐肘断下,断臂被径直向前的源氏利刃一把夺下从而无法恢复,平整的截面涌出了鬼血,沸腾的妖气直冲向他的眼睛。 刀锋停留在了白狐之子的眼前,像是按下了静止键一般,鬼切停滞在了原地。 “终于记起来了吗……鬼切,汝实为大江山之鬼!” 白发,红眸,双鬼角,只是这次再不是由他尘封松动的记忆勾引而出的幻象,鬼切以刀刃为镜,他清晰地看见了在自己的刀芒上所展现出来的一切。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因源氏佩刀而生的家族守护神,他是将刀剑拿捏在手中的大江山之鬼。 再次陷入混乱中的鬼切浑身妖气冲天,左眼的封印被茨木童子的断臂所冲破,重回的记忆点燃了名为仇恨的火焰。 借此良机,妖刀姬重新化为一张符咒,白藏主载着二人一鬼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靠着一处山壁,茨木童子按着自己的伤口喘息修整着,装有鬼王头颅的铁盒被他放在膝上好好保存,对于自己的断臂暂时化入了鬼切体内这件事,他倒是比安倍晴明还要看得开。 -- 第26页 也不知道算不算嘲讽,茨木童子心情尚好地说:“他当是前往源氏了……阴阳师,汝若尚有余力,现在追他而去尚能一睹大江山之风采。” 敢于欺骗大江山的鬼,那便要一早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点燃的仇恨之火想要将其熄灭除非是付出血的代价,即使是帮助了大江山夺回了他们鬼王的头颅,白狐之子依然同样不想看见鬼切将源氏血洗。 无论哪一方,只要是作出跨越过线的那件事,人与鬼和平共生的时代就永远不会到来。 安倍晴明没有着急离开,只因与鬼相关的失踪事件完全还没有头绪:“另一件事……我姑且询问一下,京都中贵族失踪的事件应该不是大江山所为?” 茨木童子微微皱眉,他嗤笑一声:“贵族失踪?大江山已败,吾不甘,然吾只想夺回挚友之头颅,又与其他人类作何牵扯?” 零和晴明对视一眼,若是茨木童子不屑说谎,那么一个结论便很容易得出。 平安京内还存在其他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我回头去看了一眼,嘶,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本意是没想搞hs的 但是大家可以自己脑补老板除了喝血还做了什么 要脸,溜了溜了 感谢在2020-12-25 23:46:34~2020-12-27 00:0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开津轻的那年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卷 20瓶;神代千鸟 8瓶;艾德耀圣、殣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安倍晴明下意识仰头想要观星,然而在没有停止迹象的大雪中,星辰完全无法给予他指引。 将铁盒抱在怀里起身,由鬼女的形态切转为了自己从前的模样,茨木童子若有所思:“如若说尔等想要寻觅之物为‘鬼’,近来传闻中,有大江山下小鬼于京都之右京见过同样被称作‘鬼’之物。” 在茨木童子寥寥几句的形容中,前往京都探寻消息的小鬼在平安京见到了一只奇怪的妖怪,寻常的刀剑造成的伤害它几乎片刻就能痊愈,它以人类为血食,对同为妖怪的他们不感兴趣。 白狐之子依言以占卜进行预测,不借助晨星他依然有其他的手段。 卜筮下的卦象结果为吉。 茨木童子很快离去着手准备复活鬼王的事宜,白藏主载着二人重返罗生门,直通大内里的朱雀大路清晰地将左京与右京区分了开来。 “你的刀……”安倍晴明望向远处似乎还未有什么变化的源氏宅邸,与繁华的左京相比,平安京的右京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贫民窟,多是坍塌未见修复的屋房,几乎只有小偷与地痞敢于住在这种青天/白日都能见鬼的地方。 零抽出自己的刀来看了一眼:“没事,只是断了一小截,茨木童子的手都能被鬼切砍下来,我这断刀保命说起来还是赚的。” 他知道白狐之子到底是为何在犹豫,于是他洒脱地向他摆摆手:“虽然很想见到源赖光倒霉的样子,但源氏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呢,他们又没做错什么,不至于要被牵连吧?” “记得完事之后来帮忙啊。” 安倍晴明捏着手里的符纸,他看着零坚定走进阴影中的巷道,到底还是没有再作一次卜筮。 他向来讨厌为特定的人做特定的占卜。 就好像既定的命运,是由他书写而成一般,做不到半分改变。 * 黑黢黢的巷道里没有哪一户人家是点着灯的,平安京的右京他确实没有来过,就像每座城池中,有明亮气派的宫殿,便也有像这样藏污纳垢的暗处。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大概是赶快回到产屋敷家族或是前往阴阳寮去多搬点救兵。 然而一想到辻哉少爷很有可能便在这片让他都觉得有些不适的城区中时,零在巷口徘徊了一会儿,还是踏入了这条足够漆黑的巷子中。 “!” 风雪能够轻易地遮掩住一些东西,然而残破的衣物和新鲜的血迹也能够让不算得冰冷的洁白之物融化成水。 零快步走到那明显是案发现场的转角附近,还没来得及用刀挑起衣物的一角辨认制式,就有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生物袭击了他。 那道身影在模糊的夜色里还勉强能够看得出是个人影,零于是只是谨慎把刀横在身前,试探着想要和他对话:“是住在这里的人么?我可以给你钱,我在找一个——”人。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不讲武德的家伙急急忙忙就冲着他奔袭了过来,零暗骂一声果然没打过是讲不了道理的,于是将刀锋转为刀背,试图先用武力和他讲讲理。 照理来说鬼的肉/体和金属的打刀碰撞下,前者必然没有胜算,他感受着手里的打刀传来的碰撞力道却是越来越猛,仿佛对面袭击自己的人根本感受不到痛觉一样。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零感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擦过了他的手臂,带出了一道血痕。 好像是一截鬼角? 不怕痛,异于常人的力道,还长着鬼角。 那还用说么,这就是潜伏在右京里的鬼物吧?!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他默默把刀锋的那一侧转过来,深吸了一口气。 -- 第27页 “变成鬼了也还要复读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吗——” 鬼听不懂什么叫复读机,它再次A了上来,然而这次零不会再给它机会了,一记圆舞试探试探地对着鬼的手臂就砍了过去。 既然不是人了,那他对斩鬼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绷直的刀脊顺利地将鬼的手臂砍了下来,想起先前茨木童子说的,鬼拥有非常强力的自愈能力,对于这幅场景零并没有掉以轻心。 然而光滑平整的断面并没有再生,像是污泥一般色泽的血液从截面奔涌了出来,让他一时都没太注意,黑漆漆的夜里自己的刀上好像没有出现特效这码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鬼的声音骤然在这处寂静又偏僻的地方徘徊响起,零心里咯噔一跳,生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很快就有一道厉风带着油亮亮、一看就有毒的指甲向着他的脖子刮了过来。 草,打不过就喊队友的吗,有裁判吗,这里有人、有鬼犯规啊! 他退让开两鬼合作的攻势喘了口气,令他头皮发麻的视线从四面八方缓缓出现,零用手紧紧握着刀柄,心里默默数着数。 阿这,他好像被鬼包围了。 零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然而读不懂气氛的系统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要选择进来掺和一脚。 [宿主看开点咯,这明显是一条意外的BE支线,打不下去的话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火之神神乐·贰之型·碧罗天——”他不太想去听系统说的屁话,自上而下的斩击将露出破绽的鬼拦腰斩断。 [见好就收了啊宿主,强迫症想要刷到好感100是病,得治,我可以为您提供安全无痛无污染自杀一条龙服务来着……] “火之神神乐·柒之型·阳华突——” 碎碎念叨的系统听起来好像还蛮为他着想的样子……零顾着往前突围,冲击下的突刺也是硬生生地被他冲出一个缺口来。 [宿主!你不要不听劝!耗子尾汁啊宿主!] “火之神、神乐·拾……咳、咳咳……” [……产屋敷辻哉——哔——系统已被消音。] 什么?系统想要说什么? 断了刀刃的打刀落在了雪地里,很快就有新雪覆在其上,被斩杀的鬼怪不会留下残骸,燃不起火光的刀锋上没有血迹。 他的脖子真是多灾多难,将头埋在雪地里这样想,零慢慢感觉到身下变得逐渐温暖了起来。 缘一老师的剑术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斩杀这种鬼怪而生,长得奇形怪状但又能看得出人类样貌的鬼十分害怕他的刀刃,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将刀从他的手上夺了下来。 众鬼涌动起来的时候,零真心害怕里面哪一个奇形怪状的鬼会是他的辻哉少爷变成的。 “辻哉少爷……” “产屋敷辻哉……” “鬼舞辻无惨——” 一个称呼一个称呼地试过去,零还不知道他的辻哉少爷现在到底有没有想要换一个名字的心意,总之死马当活马医嘛。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有的,骤然听见了这个称谓的鬼抱着他的胳膊死命舔的舌头忽然一下僵住了,好像冬天舔上了铁栏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众目睽睽下,鬼不敢动不代表零不敢动,他试了一下发觉自己好像站不起来了,于是用手肘撑着雪地一步一步慢慢爬。 ……果然鬼就是鬼啊,见到这种惨状难道就没有一只鬼同情心大作然后来扶他一把的吗?! 零欣慰地看着在他想过这一遭后,好像被按下暂停键的鬼忽然有了动作,它们互相对视了几眼咽了口口水,然后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 让路有什么用?!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已经爬不动了吗?! 雪花落在了他的眉睫上没有融化,他努力仰着头,恍惚间有个影子似乎在向着这里走过来。 是走吧?他记忆里的辻哉少爷总是一副万事不会撼动心神的样子,不过要是在记忆里好好翻找翻找,他也能找到许多算是辻哉少爷的黑料就是了。 总是系得整整齐齐的乌黑卷发如今披散在了肩上,零觉得辻哉少爷每日都要花上半个时辰洗漱穿衣整理仪容是对的,散乱的头发看起来更像海带了。 “闻到了稀血的气味,为什么不将他完完整整地献上来?” ……稀血?是在说他吗?垃圾系统说他是非洲人果然是在嫉妒,这种高级的词汇一听明明就很符合他的欧洲血统好吗! “这是在违逆我的命令吗?” 鬼像是被炸成烟花后落下了灰飞,说实话这味道不太好闻。 意识的最后时刻,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潮湿而黏稠的东西滴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鬼舞辻无惨原来就是鬼王啊。 ……害,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窒息,白嫖麦当劳汉堡没想到人太多没赶上更新 晚上更个番外后记,明天冲战国 更新时间以后可能根据晚上来了,下一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感谢大家支持 * 感谢在2020-12-27 00:06:28~2020-12-28 12: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in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阿百 30瓶;42333 16瓶;酥皮月饼蝙蝠汤、小喵了个咪 5瓶;夜灵 4瓶; -- 第2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徘徊在明暗的交界处挣扎,日日夜夜注视着向自己靠近的,所谓地狱的模样? 好像是一开始。 * 没人会记得自己出生时候的事情,就算是后来变成了鬼王的鬼舞辻无惨,一开始也是一个人。 还是那一种格外体虚,仿佛出生就是个错误的病秧子。 也亏得产屋敷家族是平安京中的大家族之一,虽然并没有源氏贺茂藤原那样与鬼神沟通的能力,但盘根错节的姻亲与朝野上的势力握在他们手中,高墙深院中的景色平民可望而不可即。 鬼舞辻无惨到底还是活下来了,就活在这片所谓的高墙深院中。 对于任何生物而言,求生是本能,他从小就习惯了苦涩的汤药相陪作饮,那是他为了维持生命所必备的东西。 平安时代的幼童夭折率很高,照顾他的侍女仆从总是小心翼翼。 鬼舞辻无惨本来觉得这没有什么,他虚弱的身体是事实,尽心尽力的仆从能将他伺候的更舒服一些。 听说他刚出生的时候好像是个死婴,不知怎么就活过来了。 要不是族里只有他一位嫡子,哪里会这样和烧钱一样用药养着? 有比针尖还要锋锐的东西埋藏在递给他的柔言细语中,渴望健康身躯的念想在一日复一日中化作不甘与愤怒。 他第一次举起瓷器杯盏摔在仆从的身上,有什么红色的东西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一点一滴的声响。 没有指责,没有波澜,惹怒他的仆从换上了新的面孔,生活依然在继续。 产屋敷家族的嫡长子,就算是泡在药罐子里,他也天生生的比别人尊贵。 鬼舞辻无惨天生高人一等。 * 宅邸里采买来的年轻小仆从中他选了其中最听话的一个。 想法很多做的也多,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挨了责罚也一副笑嘻嘻的面孔,做下选择后他有很多次产生过后悔的情绪。 活力十足,他厌恶。 自作主张,他感到多余。 说的话好听,他觉得无关痛痒。 长得还算过得去,他不介意身旁能多一些顺眼的事物。 抱起来的体温如同刚升起的朝阳一般温暖。 他给了他一个归属于夜晚的名字,想要将他拖入夜里。 * 并非是鬼舞辻无惨忽然转性了,温和起来的假象是驭下的手段。 身旁总是无端更换工具,再精美的东西没有时间来习惯用起来都不会顺手。 * 原来他的小仆从对他抱有的是不敬且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居高临下地将那份感情尽数化作缰绳。 仁慈的主君往往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追随者的渴望。 好用就可以了。 * “哒,哒,哒……哒。” 一道简陋甚至还留着破洞的纸门将庭院与屋房间隔开,穿着华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贵族们又或者是平民——身份在这里毫无用处——他们都恐惧地缩在墙角处的阴影中。 屋外错落的木屐声响起一次,他们的身体便抖缩一次,然而明明这样害怕了却并没有人发出声响来,仿佛那是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 * 众多破旧房屋中唯一一间稍作修缮的殿厅内,屏风竖立在殿内的两侧,或明或暗的烛光将气氛烘托地微醺,若是忽略地上的血迹想来倒是一场极为正式的宴席。 鬼舞辻无惨翻动着一本略显陈旧的书卷,以他翻动的速度来看书卷中的内容好像完全没有入他的眼。 他看清了由自己所创造的鬼拖进来的人类的样貌,他稍作思考。 [辻哉少爷真是聪明伶俐,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够唱颂和歌了。] [你看这字迹……真是可惜,可惜了啊。] “是宫内卿啊。”鬼舞辻无惨用着平静的语气和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的人聊着天,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您还只是少辅。” “辻哉少爷!不!无惨大人——”被视作食物的男人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盯上,“我与您的家族站在一起啊无惨大人——” “可惜了,我本想与你叙旧,可是你的记性似乎并不好。” 风雪遮掩了鬼物们分食猎物的声音。 * 素不相识的平民,朝堂上的政敌,又或者是他指名道姓命令鬼抓捕来的人。 无人敢打扰鬼的进食,虽然它们还残留着曾经身为人类的样貌,然而它们的眼里除了疯狂的饥饿,就只余留下了对稳坐主位之上的鬼舞辻无惨的狂热。 或者换个词,恐惧才更加合适。 “嘻……好像有人闯进来了呢……” “刚刚奔跑过的人类身体会更热,肉质会变得更加美味吧?” 并不需要鬼舞辻无惨多吩咐,陆陆续续就有鬼结伴而行,按捺不住地想要去狩猎新鲜的食物。 他拢了拢自己穿着的略显单薄的深色浴衣,没有一滴血液溅在他的身上。 被漫无目的翻动着的书卷很快就到了尾页,工笔描绘的植株栩栩如生,然而并没有哪一幅是他所要寻找的目标。 鬼舞辻无惨难得会后悔,变成鬼的过程多了不必要的痛苦,他在痛苦中将年轻的医师诱骗到身前后一刀捅死,单纯只觉得那样的场景能让自己感到最初的快意。 -- 第29页 只是医师并非是个庸医,他的药方是有效的,不过缺了最后一味君药。 缺了君药的药方令他无法出现在阳光下,同时寻常的食物对他而言再也起不到饱腹的效果,鬼舞辻无惨渴求食用的对象变成了人类。 他想,后者无关紧要,连小缺陷都称不上,而前者着实令他恼怒了许久。 ……为什么恼怒? 他记不清了。 * 看着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恍然不知还在阳光下跑动着的小仆从,与旁人不同的诱惑血香在自己眼前晃动了这么久,鬼舞辻无惨觉得自己尚且只是浅尝了一口血液的忍耐力该得到夸赞。 不过掺入了劣质酒精的血液让原本的味道被破坏了许多,下一次他不会再让小仆从喝那么多酒了。 * 一开始创造出来的鬼并不能够拥有智力,鬼舞辻无惨尝试了许多次,他学会了控制自己血液的力度,成功创造出了能够保有正常智力的鬼。 至于鬼在熬过他的血液之后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拥有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对于这个情况鬼舞辻无惨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双标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手下能不能拥有记忆这种无用的东西,但在某个念头悄然而生时,又会为了这项后遗症罕见地犹豫不定了起来。 * “无惨大人,我们遇到了源氏的一个武士,他、他杀了我们好多鬼。” “除了阳光之外,还有能够杀死你们的存在?” 鬼舞辻无惨怔然后警觉了起来,他一边等待鬼将它的战利品呈到自己的桌前,一边微微皱眉翻阅着它的记忆。 “真是蠢货,没问清楚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你们就将他直接杀——” * 由鬼舞辻无惨创造出来的鬼都是他的所有物,鬼的死亡留不下任何东西,只会像燃尽的柴火一样剩下分不清楚的灰烬。 白昼悄然来临,雪景蒙上了一层灰。 * “……为什么不听话,我明明说过,身为人类,在晚上只要乖乖睡觉不就好了吗。” “闻到了稀血的气味,为什么不将他完完整整地献上来?” “这是在违逆我的命令吗?” * 鬼舞辻无惨,他给自己起的名字从来不包含任何自怜自艾成分的物哀之情。 尽管这在当下的平安京十分流行。 无惨,即无罪。 * 产屋敷家族受到了神明的诅咒,只因家族中出现了鬼的始祖。 他沐浴着月色站在并不熟悉的庭院内,那张与他相仿的面容上爬满了可怖的病状。 原来即使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也是欺软怕硬的存在。 一念之差让他对于自己的血亲给予了宽厚的待遇。 只是没想到后世的产屋敷一族会对自己如此念念不忘。 * 鬼的始祖能够完全掌控出现在他身前的所有鬼。 后来在某个雪夜里鬼舞辻无惨发现,若是距离离的远了而他没时刻关注的话,他的这份掌控会因距离而削弱。 鬼的能力要比人类不知道强上多少,数量多了也能抵得上质量。 制造出其他的鬼只是想要让它们寻找青色彼岸花的鬼舞辻无惨在血液里下达了第一条诅咒。 从今往后,鬼不得群聚。 *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的某一天夜里,鬼舞辻无惨坐在精致的宅邸中,面前是白日里侍女为他端来的应季水果,庭院中的枇杷树叶沙沙作响。 他翻阅着源氏物语的手忽然顿住了。 书页内的内容描绘着六条御息所在月下与光源氏离别:“今晚的月亮真美,在我剩下的岁月里,我都会怀念今晚和你一起看过的月亮。” 已经作为鬼王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他想,人类之间的感情果然千篇一律又无趣。 [今夜は月がきれいだ。] 倏然记忆起有这样一道及其细微的声音被自己吞咽而下,他下意识望向屋檐外。 朔月的夜空中,星子闪烁,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是加更[超大声!!! 评论掉落红包,明早起来操作 以后的更新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儿了感谢在2020-12-28 12:05:03~2020-12-28 20:1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3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333 105瓶;終末之時 20瓶;酥皮月饼蝙蝠汤 10瓶;赋玉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风起时,满院的梨树落瓣像极了前一刻才止歇下来的飞雪,时至正午,日光正好。 跪坐在风铃下的少女在侍女慌乱的神色下忽然哭泣了起来。 “小姐、小姐,您别再哭了,妆都要花了——” “小姐……” “……你、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侍女的表情忽然就空白了一下,零盯了她一会儿,他让自己的神色变得有些眼熟的平静,眼泪尚还挂在他的下眼睫上。 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哪个点,可能是他面无表情又带着眼泪注视过来的神情确实过于诡异,侍女回神后满脸不可置信地跑了出去,倒也算是应下了他的要求。 “……果然很好用。” -- 第30页 确定了四下无人,零慢慢将自己的双腿解放了出来,厚重的袿装下即使他伸直了腿都只能依稀看见赤/裸的足尖。 他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如果是担心性别问题的话宿主大可放心,宿主现在还是如假包换的男孩子。] 零歪头抹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落下来的泪水。 要说他懊恼自己没有更早发现鬼舞辻无惨的真实身份是有的,对于自己相当于是白送了人头的行为他也觉得是很蠢的,然而思来想去他都没有要哭的必要。 只要能够达成任务,他就一直都能够活着,而他的辻哉少爷也不是贵族失踪事件的受害者,恢复了健康还成了鬼王的他一定活得比他还要好。 手里潮腻腻的感觉有点不太对劲,零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面粉一样白的东西糊在了他本来就已经很白的皮肤上,他环视四周在这个过于精致细腻的房间中寻找了一番,踉跄了几步从柜子里翻找出了一面梳妆镜。 好叭,眼睛下的妆已经被他完全抹花了,要不是镜子里的人会和他作出一样的神态,轮廓与眉眼还能认出三分来,零完全不会觉得镜子里被涂抹得像是一个小家碧玉一样的女孩子会是自己。 [宿主可以先熟悉生活环境背景顺带休息几天,现在的时代是六百年后的战国时期。] 第一次的任务虽然他好感没刷满而且还意外领了份便当,但总之最后的分数却得到了相当高的评价。 放下镜子,他的语气终于又欢快了起来,真诚而显得有几分自省的味道:“不用了系统,赶紧颁布下一个攻略目标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当一个感情骗子,完成任务我们就开溜。” [……这倒也不必。] 扯了扯压得自己都快要透不过气来的厚重华服,零用微笑等待表示了自己的催促。 [……] [滴——已为您公布下一位攻略任务目标。] [攻略目标信息已更新。] [姓名:继国严胜。] [提示:请宿主务必谨慎对待该个体的亲属关系。] 零张了张嘴,还未等他详细了解提示中部分的含义时,先前落跑的侍女忽而折返了回来。 她的身后轰轰烈烈地还带着一大帮的人,穿着武士装饰看上去非常威严男人僵硬的面庞上有几分难以理解的尴尬与诧异,在他的身旁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和自己身体体型相差不大的少年。 [来了来了,宿主准备先接收这一次身份的设定大礼包!] 一目十行地匆匆看了过去,零首先关注了目前身份的重点标红内容。 看完设定的他只觉得有点儿头疼:“那个少年看上去和我长得差别挺大的……我真的不会被发现不是原装的然后被赶出去吗?” [有关双生设定方面,宿主和你的那位双生兄弟的容貌会取一个偏差值存在,不会有人怀疑你们是双胞胎这个设定哒!] 零深吸一口气,目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拿着人设先直接上皮:“父亲大人与兄长大人为何只是站在门外?” 而确切地听到自己从出生后恍如失去灵魂一般只懂得生存下去的次子忽然像是开窍了一般开口说了话,时透家主与时透少主对视了一番,只能选择接受了这个事实。 * “零子……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一回事。” 窗扉与室内的绿叶枝头开着慵懒而贵气的紫色桔梗花,在将仆从全部遣走后,处处都以养育女孩的习惯所布置的屋室内如今只坐着气场奇怪的父子三人。 没有人提出要给零换一套衣物的想法,因而这乍一看像是儿女齐全团聚膝下的场面在时透家主看来怎样都透着诡异。 战国时期的武士家族中若是诞生了双胞胎并不是一件喜事,时透家族的家主夫人在生下一双兄弟后便因难产而死去了,时透家主听从了亡妻临终时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说出的遗言,才没有将他的次子直接送往偏僻的村落令其自生自灭。 然而事态并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被定做继承人的长子聪明健康地一天天在长大,而他的同胞兄弟除了生存所必要的需求,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 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依照传统送去寺庙成为僧侣,也没有哪一座寺庙愿意收留他吧。 比生下了双胞胎还要不祥的事就是生下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傻子,俩兄弟的命运线就仿佛印合了他们的名字。 时透满,时透零,神明像是将俩兄弟本该拥有的一切都倾注在了第一个孩子身上。 无法忤逆已故亡妻的遗愿又不想让别人得知家族的丑事,索性时透家主将自己安静的次子打扮成了女孩的样貌,一个内敛腼腆的女孩子果然没有引来其他家族异样的眼光。 这件困扰了时透家主许久的怪事,到了同为醍醐国下的武士家族——继国家族向时透家族暧昧地提出了联盟的要求时,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安稳了十来年的醍醐国如今正是怪事频发的年岁,妖魔与鬼神侵袭了这个国家,武士家族间也因这紧张的局势走动频繁了起来。 两个家族的联姻自然是最紧密的关系,然而时透家主心里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并没有一个女儿能够嫁给继国家的少主,只是如果直接拒绝,两个家族原本处于互相试探中的关系会一下子降至冰点。 -- 第31页 想着等到孩子真正长大举办婚礼还有许多年,于是继国少主就多了一个叫做时透零子的未婚妻。 零垂下眼眸,就学着他曾见过的平安京贵女一般矜持应下:“请您放心,父亲大人。” 他说怎么难怪继国严胜一上来好感度不是从零开始的呢,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 这样的身世背景槽点过于集中,听着当做别人的故事还行,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零宁可选择去当一个平民。 时透家主不知道怎么在自己忽然像是变作了正常人的次子面前维持自己一贯保持的气势,他甚至都拿捏不清零对自己的性别到底有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 “只是你终究是不能真正嫁往继国家族。”时透家主斟酌着语句,用着像是对待下属一般的语气吩咐,“在明年履行婚约前我们会准备好一切,这件事无须你担心,只是履行婚约之后……” “之后,我不会再继续冠上时透这个姓氏。” 零微笑地看着对面与他明面上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兄弟,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话。 “我将以平民的身份,离开时透家族的领地。” * [宿主是吃错药了吗,为什么要放弃这么良好的开局选择重启一个剧本?] 跪在蒲团前捻着细香向菩萨祈福祷告的零将手中的三支清香插入面前的炉灰中,随后他拢着层叠的衣摆在时透家主的注视下走出了家族内供奉的观音祠堂。 怀疑过零恢复正常或许可能是恶鬼在作祟,夺舍他人身体的故事时透家主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猜想到他的来历,在走过祠堂这一遭后可能异常迷信的时透家主对于他的怀疑终于逐渐降低。 “我就问你一句话。” 他还是要作为“时透零子”在这个家族里生活上最后几个月的,侍女的帮助下零稳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 十分肯定目前这个身份一定不是随便roll的而是他家系统给安排的之后,他只能委婉无奈地给自家并不能创造剧本的系统分析目前的情况。 “嫁过去之后,我和继国严胜——你觉得我们俩在晚上能干什么?掏出来拼刺刀吗?” [……好吧宿主,系统不装了,系统摊牌了,系统看宿主上一项任务做的这么艰难,才从数据中找到了能够轻松介入该次任务线的身份与曾经由其他宿主达成过的he剧本。] “那个宿主是一名女性?” [……系统繁忙不在线。] 他的视线飘忽落向了庭院中,不同于自己曾熟悉的木石庭院,风格迥异的院落中梨花开的很好,朵朵层叠宛如缀珠般装饰着枝头。 而这并非是无可取代的,樱花,杏花,什么花都好,时透家主已然开始在家族内旁系的女孩子里挑选一个聪明合适的来替代他的身份。 “你不需要梳妆打扮。” 时透满——也就是时透少主,他的兄长倒是经常来看望他,相较于完全将他视作自己的下属来用的父亲,他的这位哥哥对于他的存在观感比较复杂。 警惕他能理解,毕竟是同胞兄弟又忽然恢复了正常人的神志,要是时透满不警惕他会不会有可能要争夺他的家主之位,零都觉得在这个时代下时透家怕是要危险了。 只是那种愧疚大可不必啦,他们拥有着奇思妙想的爹产生的主意导致的这些糟糕剧本的锅怎么说也轮不到他来背啊。 侍女替零插上了最后一支华胜,正当他思考着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他这位人生充斥着各种惊喜的兄长时,属于时透满的随从武士快步走近,隔着一道纸门,他们听见了那个武士恭敬地说:“少主、小姐,家主大人吩咐我来告知二位今晚府上将有客人来访,请二位做好待客的准备。” 零撑着下巴偏头去看时透满,照理来说这种事只需要通知时透少主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着重捎带上一个他? 时透满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疑惑地问自己的武士:“客人是谁?为何需要零……零子一起出席?” “禀告少主,是继国家主与继国少主,听闻是这次春猎收获颇丰,继国少主带了亲自狩来的猎物想要赠与小姐。” “……知道了,告诉父亲大人我们会准备好的。” 看着屋内侍女与时透满向自己默默传递而来的眼神中所包含的信息,零趁着还没上口脂,喝了一口已经放冷的茶水。 啊这,他还没有做好要营业的准备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多罗罗的我真的很期待某两位历史性的会面。 感谢在2020-12-28 20:16:33~2020-12-29 18:2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宁诗 26瓶;終末之時、无格、你老婆真棒 10瓶;阿一、游戏人生 2瓶;明明我男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在自己的剧本翻车过一次之后,零觉得自己已经稍稍摸清楚了所谓好感度与攻略的规则。 “你看,除了爱情之外,主公与武士的羁绊,同伴间的惺惺相惜,家人之间——嘶算了这个pass,目前的亲爹不太靠谱,这份亲情你还是不要学习了。” [……所以是宿主欺骗了系统的感情?嘴里说着当做galgame来通关的宿主原来没有动过真心啊可恶。] -- 第32页 “……”对此控诉,零稍稍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半透着烛光的纱帐绣纹着时透家族繁复的家纹,盛放的彼岸花的脉络很好地遮挡了他经过精心准备的妆容,都不需要身后的侍女提醒,从六百年前的平安京来到这里的零完全能够端好他应该有的架子。 贵族的礼仪繁琐又复杂,就连喝个茶还要看天气算物忌,为了不落下辻哉少爷的面子,他当年学得可以说是非常艰难了。 “说起来……继国?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姓氏在哪里看到过?” 晚宴上无非是推杯至盏,乐师演奏的乐曲在他听来都要比那些拿腔作调的往来更有意思,零听着他们已经从去年的田地收成聊得拐弯抹角地敲定了未来联姻后如何如何,这般这般。 明明田地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身为家主的武士虽然可能并不懂得耕田收获,然而如此压榨手底下的农户真就是统领这片土地的领主该做的事吗? 胡思乱想着差点把这篇文变成种田称霸流,零恍然见自己的身前没入了一片羽织的阴影,他抬起头,纱帐依旧完整地间隔在他与家风良好的少年中间。 香炉中渐缓地逸散着白色的烟。 少年的武士明明只有十五岁却也已经依稀能在他身上见到挺拔如松柏的品格,赫色的光焰跃动在他的黑色眼眸里。 零单方面觉得,继国严胜身上最引人注目的特质,便是这一双永远望着远方似是在追逐着什么的眼睛。 “你好。”只是短促的一声问候,留下了带给他的礼物,继国严胜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他与时透满学习着父辈们的交流,同为武士家族的继承人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 似乎方才的问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时透满已然和他交换了名字相互称呼:“严胜,和我说说你在这次春猎遇到的猎物吧?” 继国严胜点头,他的叙述用词平淡,但也能听得出他的极力想要描绘出春猎时能令人畅快淋漓驰骋的旷野,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潜藏了惊喜的树林。 时透满感叹:“有一片适合狩猎的领地就是不错啊,严胜,能再多与我说说吗?” “严胜?” 继国严胜回过神,在时透满不解的注视下歉然道:“满,我刚说到哪里了?” 出于前任社畜对于目光非常敏感的习惯,零在这几句停顿里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地扫过自己面前的榻榻米。 他低头看过去,了然发现那是他背后的高烛台悄悄映照在桌前地面上的,随着自己姿势的改变在不断晃动的影子。 ……好纯情啊,严胜同学。 微微侧身,零与侍女低声道:“请替我取一张小笺来。” 既然他那位脑回路清奇的父亲为了往后不暴露而不许他说话,那么只是一封类似信件的书笺应当惹不出什么事端吧? 倒也不为其他,只是零觉得将自己包裹在严肃面容下实际心思异常细腻的少年被他们这样轮着骗着实太可怜了。 该写什么呢?大楼,牌子,快跑.jpg?……不行,现在不是脑补表情包的时候。 然而镶着金箔的小笺被放置在自己身前的案几上,端起一同奉上的毛笔,细短的上等兔毫沾饱了研磨好的墨汁,零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写的东西。 他忽然记起来这位除了是他目前名义上的未婚夫之外,还是他这次要攻略的目标个体来着。 其实大家都是在骗人嘛,谁又比谁高贵呢。 [宿主需要情话——] “不需要,谢谢。” 来都来了,零看了看被裹上了红色丝绸、连带着射中它的羽箭一同奉到自己面前的猎物,忽然又十分心累地察觉到了继国严胜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某种特质。 在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面前展露自己的武力是没错啦……只是真正的女孩子真的不会被死状如此凄惨的猎物给吓到吗? 思及此,零看着快要碰到纸上的墨笔,便开始仔细耐心地涂涂画画了起来。 细长的小笺被他横着放置了过来,他没有打算在上面题字,匆匆绒绒的几笔染出了仿佛有错落阳光映照下的树林,几笔墨线勾出了一只远比猎物本身要可爱圆润多了的狐狸。 呈五边方格型的衣物着重落墨染成了相似的模样,至于继国严胜看到拿着猎弓、同样短手短脚圆脸蛋的自己会是个什么心情,画爽了的零就管不着了。 零将小笺递给了侍女,吩咐她在宴席结束时再交给继国严胜,自己就在掐算着时间下翩然离席了。 * 趁着时透家上下都在招待着即将成为姻亲的继国家主与继国严胜,唯一知道内幕消息的贴身侍女又被他留在了宴厅里负责转交手信,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装束后零很不客气地溜去了时透家主并不向他开放的书房。 书房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堆放着捆扎整理好的书盒,时透家族的藏书众多,涵盖了医学、耕作、经商等等几乎所有领域的书册,很难想象这样的书房会存在于一个武士家族中。 他从看上去落灰最多样式最旧的古籍架上一本一本地翻过去。 “平安朝、平安朝……有了——” 将自己找到的书包裹在准备好的衣物中,经过长廊时零还特意听了听屋内丝竹管弦的动静。 一边腹诽着果然无论到了哪个时代奢靡的都是上层阶级,他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院落,然而快要摸进屋房前,梨树下忽然有个身影站了起来。 -- 第33页 “!”牢记人设没有出声的零深恨自己非常好的动态视力,他总会不自觉地被这种猝不及防的惊喜给吓到。 当然对他而言,这的确是惊吓没错了。 有几瓣雪白的梨花落在少年武士漆黑的发上,在他站起身时像是拿起糕点时簌簌抖落的糖霜。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说话说到一半的继国严胜忽然就顿住了,严肃的少年逐渐破功。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短暂的离席后居然一不小心闯入了未婚妻的庭院。 “……我是迷路了。” 将自己抱着装有书籍的衣物放在了身后,还好没有赶得及卸妆的零慢慢对着继国严胜扬起了一个微笑。 他倒是相信继国少年做出这种夜闯庭院的事是个巧合,毕竟这是继国少年第一次亲自上门拜访时透家,应该还不至于提前踩过点。 只是这种意外要是让旁人看见了那就稍稍有点麻烦了。 “你不会说话吗?”继国严胜在他的微笑下镇定了一些,不过镇定下来后他便没敢再像刚才一样与零对视,他盯着天空边的一抹流云,流云磨磨蹭蹭才露出其后新月的一捧梢头,仿佛那一轮弯弯的月牙美过一切。 零摇了摇头。 未来要嫁给少年武士的是时透家旁系中一个健康文静的女孩子,他和她画上面妆后有七分相似。 在宴会上有纱帐遮挡,而眼下朦胧的夜色又成了最好的阻碍,继国严胜不太可能会分得清楚。 “抱歉,是我多言了。” “我们确实不该在成亲前有过多接触。” 新月皎皎,自圆其说地给对方的行为打上了补丁,继国严胜站在夜幕中后退了一步,微微鞠躬后他转身就要走。 正是这一瞬,屋内忽而亮了起来 来到屋内的侍女在发觉零没有回到房间后掌起了灯火,恍然透过纸门格栅的光线细碎地像是倒映着夜幕中的星河般洒入了庭院。 “小姐?您在庭院里做什么?” 他将遮掩面容的袖子慢慢放了下来,振袖抬步,巧妙地将侍女的视线范围遮蔽了一二。 “继国少主好像是在府上迷路了,大家都在找他,您快进来避一避吧。” 继国严胜当然也听见了这番对话,然而他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乱发下的耳廓微微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一哥,月下美人,上弦壹,黑死牟 老板真的放心把上弦壹这个排序给他吗(X) 感谢在2020-12-29 18:23:32~2020-12-30 20:1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宁诗 10瓶;陆仁嘉、候鸟千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虽然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然而双方家主都对这场联姻感到非常满意。 正式成亲的时间在继国家族的要求下又硬是往前挤了几个月,时透家主满口答应,然后加紧了对时透里子的新娘培训。 噢,时透里子,就是他那个不对劲的爹给他找来替嫁的可怜小姑娘。 “继国严胜喜欢吃什么?这个我可没有注意,或许你可以问问兄长大人,当时他们的席位是靠在一起的。” 仿佛是认定了是在那一晚的宴会上继国少主对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一见钟情,时透家主经常紧张地打发里子到他这里来问这问那,上心程度好像不是里子要出嫁,而是他要出嫁一样。 穿着这个时期武士家族里正常男孩的装饰,一旦没有涂脂抹粉而是用着自己的脸,一直对他怀揣着复杂情绪的时透满来找他的次数果然少了许多。 零没有在意那么多,他都已经开始收拾离开这个家族出门游历的包裹了,为此他难得地主动去找了时透家主要来了一把打刀。 “在离开这里之后,您想要去哪里呢?”盘着发的小姑娘端庄地坐在距离他相隔有一叠的位置上,在她的身上,零能够看见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孩所拥有的特质。 他没有自夸的意思喔,里子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清秀又懂得打扮,初次相见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即使后来开了口也是柔柔弱弱的。 忽然零意识到,这也是他的那位父亲大人在作祟。 “去想去的地方。”他确实不是在敷衍她。 “……真好呀。” 呢喃的细语如同脆弱地滴落在磐岩上的水滴,里子的眉睫像是蝴蝶扇动翅膀般一颤,她抬头望着庭院之外飘浮在天际中的云,一丝向往自由的神情很自然地就被零收在了眼底。 “……”他挪开了自己注视的眼神。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那么有些东西就会被永远尘封起来,不会见到天日。 ……嘛,虽然这听上去很像是自欺欺人把头埋进了沙地里的笨蛋鸵鸟。 但是别说,还挺管用来着。 * 到了里子穿上白无垢出嫁的那一日,也是零背负着包裹离开时透家族的时候。 继国严胜穿着传统的黑色礼服迎接到了属于他的妻子,他们在神社的神灵面前许下了结为夫妻的誓言。 并不可能进行观礼的零选择了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座因时透家族而显得稍微繁盛一些的小镇。 其实说是镇子都有点抬举时透家了,这时代的大名打仗都像是两个村子在争夺地盘,而战争着实又非常频繁,他走在路边就能看见驻扎或是行军中的军队。 -- 第34页 零本来是想往山城京都的方向去的,考虑到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会很长他还买了许多的干粮和一个结实的水壶。 一开始只靠自己的双脚徒步进行旅行时零的新鲜感还很足,快要转入金秋的时节不冷也不热,若是运气好一些,还能看见漫山的红叶绵延直至看不见的山脉的另一边。 还未等他将这景色看腻,途径一条溪流他正弯腰下去打水时,耳畔忽然响起来的熟悉提示音直直打破了他的计划。 [继国严胜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60。] “……?”一个没抓稳水壶都差点顺着溪流飘荡而去,零眼疾手快把水壶捡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出bug了吗?” 他现在正要翻过的这座山上除了他之外连个动物的影子都看不到好不好,连晚饭都没寻到着落,他继国严胜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 他翻了翻记录,惊悚发现好感度竟然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逐步稳定上升的。 [系统、系统也不知道……要不系统重启试试?] 后来的事实证明很多时候重启也不太管用。 将这事先压了下去,零花了些时间在溪水里用他的打刀叉到了几条鱼,火折子点燃了作为引燃物的枯叶,他寻了一个无风的高处作为今晚休息的场所后,将处理过的鱼串在树枝上后插在篝火旁边烤。 吃完了这顿晚饭后,稍许锻炼了一下身体后他靠在一颗树旁边就准备将就着休息了。 篝火的火焰噼啪跳动,虫鸣是听不腻的旋律,树影沙沙投映在他的身上,零打了个哈欠也逐渐有了困意。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 “红花啊红花,绾起伊人发。” “伊人笑靥如花,艳如阳。” 宛如无根浮萍似的歌声从山上的小径由远及近。 零睁开了眼睛,独身一人旅行他必然不太可能会睡得很熟,他知道翻过眼前的这座山后山脚下会有一个能够给他补充干粮的小村子,这座山上也是有着世代砍柴人所走出来的小路的。 穿着洗的发白了的绯色和服,白色的圆点作为花卉简陋地点缀在衣料上,黑色的长发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看起来也被主人打理地相当柔顺,姑娘隐约也看见了半山上的篝火,就这样走入了零的视线当中。 “您唱的歌很好听。”零向她微笑着,然而放在树荫中的左手已经摸上了刀柄,“人类?妖怪?” [宿主你好不解风情啊。] 与他同龄的姑娘怔愣了一下,歌声便停了。 山间一下子没了轻柔的歌声便显得愈发安静下来,姑娘其实就像零说的那样,她唱的歌很好听,简单的几句歌词或许是她会的全部内容,只是倒转唱着也不会觉得厌烦。 好像也是注意到了零放在刀上的手,她平静的笑颜上显现出了几分害怕的神色,局促地后退了一步:“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对不起,条件反射。” 零端详着她的神态,觉得自己也是过于大惊小怪,这个世界继承了妖怪鬼神的传闻,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于京都展开四神结界保佑一方的传说还被记载入了史册中,但也并非是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妖怪吧。 在确认了姑娘是人类后,他后知后觉发现可能更应该是姑娘害怕自己才对。 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零本来不抱希望还能把自己的形象扭转过来。 然而姑娘却在他道歉后理解地点了点头。 “您是旅人啊,我只是想来提醒您,如果要休息的话,再往山上走走就有一间废置的庙宇,我和孩子们都是住在上面的哦。” “我现在还有工作要去山下,不方便给您带路,您看,沿着这条路走上去就是了。” ……就这样向一个陌生人透露了自己的住处真的没有问题吗?! 或许是零脸上的神情太过生动,姑娘笑了笑:“我和孩子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住的地方本来就是向神明借来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您一定看不上眼的吧?” 她似乎是见过许多人的样子,只凭借零穿的从时透家带出来的衣物就能分辨出他并不会是山匪一类的恶人。 “……好的,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拜访。” 越是听她这样落落大方地解释,零就越发组织不起语言来。 姑娘的眼睛非常通透,只是简单的对视,都让他有种轻飘飘的舒适感。 “现在想想好失礼啊……” 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径上,歌声再次被姑娘哼唱着合入了风里。 “她应该是神明落在人间的精灵才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战国主综百鬼丸顺带掉落一个鬼灯 这大概是常规操作了 看完多罗罗全集的我表示妈妈不允许多罗罗后期奇怪剧情的走向 前期也不行 * 感谢在2020-12-30 20:17:35~2020-12-31 20: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蛋炒饭的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离四季、花花送了吗?、你老婆真棒 10瓶;我爱考试 5瓶;煜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脚边燃着的篝火还剩了些余烬,这一个夜晚比以往睡得都要好,休息充分的身体让零自然转醒。 -- 第35页 天边还未有晨曦降临,以至于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直接睡过了一个白天。 露水挂在路旁的莓果上,熟透的浆果一捻就能从梢头上摘下来,顺手摘下了一兜子,零就怀揣着这份礼物准备继续上山了。 他只是想再去听一遍那首童谣。 姑娘说的废弃庙宇在山林中抬头一望就能找到,也是他进山的时候有点晚了才没有发觉。 青瓦红墙伴着随处可见堆砌好的稻草,不过小小的三间屋房,主殿中的佛像早就没了金身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灰白石坯,供台上倒是被人擦得干干净净,还摆上了清水与一些山间能采集到的野果作为贡品。 “美绪姐……?” 零刚推门走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短打的男孩擦着眼睛满脸困倦地探头向着门口张望,在看清来的是他这个陌生人后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门前,零才发觉他的一只手是用木杆和绷带包裹起来的。 “那位姑娘是叫做美绪啊。”零抖了抖手里装有浆果的袋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一些,“她告诉我她是住在这里,所以我就来……” 做客?拜访?这几个说法听上去都很奇怪啊。 或许是他无害的神情或者是手上的礼物起了作用——姑且认为是前者,就在零还在思考时,其他几个孩子也陆续被他们的对话给吸引了出来。 这一看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起来。 年幼的孩子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着残缺的地方,找来的木料与捆扎起来的布料成了他们的肢体。 “小竹,这是早饭吗?”年纪最小的女孩望着他交给男孩的包裹露出了渴望的神情,零看了一会儿,默默掏出了自己包裹里剩下的几张饼。 反正他是没和时透家客气啦……身上还有几贯钱,粮食什么的吃完了完全可以再买。 有了这一茬,孩子们很快就和零熟稔了起来,他了解到了这些孩子们大多是战争孤儿,战败国的村落遇到敌国士兵往往都逃不过被劫掠一空的命运,杀人放火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就是一个村子里活下来的最后几个孩子,即使是这样那些士兵们在追捕中也没有看他们年幼而放过他们,身上的残疾就是这样落下的。 东躲西藏,吃饱上顿没下顿,直到他们遇到了那个叫做美绪的女孩子。 虽然天还没亮,但能吃饱肚子就让这些孩子们很高兴了,叫做小竹的男孩子抱着剩下的食物一直在盯着门外的山路,他在等着美绪一起回来吃一顿饱饭。 也是他的动作才让零听见了山道上不太寻常的脚步声。 一直显得淡然随和,只需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女孩子踉跄着从山道上向着庙宇跑了过来,从美绪的脸上很容易就能看见惊慌的恐惧,她一只手抱紧了怀里的包裹,一只手捂着嘴,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美绪姐!”小竹像是知道她遇到了什么,连忙打开用木棍撑起来的栅栏门,他看上去想去帮忙但又不敢踏出这个院子,“啊,难道美绪姐出去忘带香囊了吗?” “是、是怪物吗?” “没、没事,怪、怪物不敢进来的,美绪姐快跑啊——” “呜——小竹,我好怕——” 零抽出火折子将堆放在门口的稻杆给点燃了,陡然亮起来的火光替美绪照亮了最后一段山路,也照亮了尾随在女孩身后的影子。 记忆里的疼痛在见到那影子时一下子涌了上来,零下意识抽出了刀,他快步冲了上去拉过美绪的袖子,拽动的反作用力将她一下子推进了院落中,而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刀砍中了鬼。 没错——是鬼,由人变成的那种,没什么同情心的鬼。 长得看得出人样,头上顶着一根独角的鬼吃了痛也没后退,零从它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渴望。 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他暴躁地用上了呼吸法就着嵌入它伤口中的打刀横斩了过去:“给我闭上嘴——我特么知道我是稀血!” 真是的,好好的英雄救美变成了由他带过来的灾祸这种事,他怎么和背后这一群孩子交代噢。 微弱泛着赫光的斩击果然砍掉了鬼的小半手臂,然而只听见“咔”的一声,零持刀的右手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 抱着断掉的手臂龇牙咧嘴的鬼本来还有些迟疑想要逃跑,一看到这一幕,他立马笑出了名副其实的鬼哭狼嚎:“我还以为点子背遇到了鬼杀队,原来只是个充作武士的小鬼啊。” 零面面上沉着然而内心慌得一批,他将右手的刀换到了左手。 他是真的忘记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体设定! 即使是出自武士家族的孩子,一直被当做大小姐养大的身体从来就没有摸过刀,就算他能使用缘一老师的呼吸法然而身体的硬件也跟不上啊。 也是一路上顺利走来没遇上什么需要拔刀的时机,这下一遇上鬼倒好,右手直接就骨折了。 “花——大家快去摘花帮帮武士大人——”美绪焦急地抓着栅栏门,她还对着零喊道:“请您赶快进来,怪物害怕寺庙里常年开放的紫藤花,只要熬到日出它就会自己跑掉的!” “它害怕阳光?”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东西然而一下子没有抓住,零别扭地适应了左手持刀的状态,退让是不可能退让的——他清楚地知道所谓的稀血对鬼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强。 -- 第36页 看了眼乍破的天光,他的心中大概就有了一个成形的计划。 要是自己调整好力道,他的左手应当能够承受着使用出一招以呼吸法支持的剑术。 紫色的花朵连同藤蔓一齐被包裹在石头上,年长些的孩子将这些石头砸向了鬼,正如他们说的那样,鬼僵硬着身体躲闪着那些石头——或者说是石头上的紫藤花。 零抓住了空隙直直剁掉了鬼的四肢,然后用刀死死地将鬼钉在了暴露在天空底下的地面上。 准时到来的日光将鬼烧成了片片灰烬,零收回了刀,扶着自己的手臂退回了院落里。 他转头便看到了美绪虚脱了似地坐在了地上,怀抱里的杂粮饭团掉落了下来,孩子们赶忙跑过来捡,免得掉在地上沾上了灰。 “你们就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零看着他们不解望过来的目光,补充道:“这种有鬼出没的地方?” “鬼?是那种妖怪的名字吗?”美绪摇了摇头,“其他地方也不会收留我们,外面有战乱,也有妖怪,这个地方偏僻是偏僻了一点,但是有常年开花的紫藤在,鬼其实进不来。” 晨曦中的紫藤花像是应和似地被风轻轻吹动,落下了零星几朵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孩子们将那些落花收集了起来,先前扯下来用来驱除鬼的也没浪费。美绪摸了摸自己的腰封,有些歉然地看向零:“好像是我带的香囊不小心掉在了其他地方才吸引来了这只鬼。” “请您务必留下来好好休养,最少也要养好手臂再踏上旅途吧?” 零看了看这满院子的紫藤,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于是应下了她的邀请:“啊……好的。” 打蛇上棍,他是专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感谢在2020-12-31 20:02:17~2021-01-01 18: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宁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零在这个简陋但处处透着温馨的地方停留了下来。 骨折的手臂被十分擅长照顾人的美绪校正位置后用木板绑了起来,他试着动了一下,在发现并不怎么影响活动后便开始慢慢进行恢复体能的训练。 他会答应的这么快也是因为这座神奇的拥有常开不败紫藤花的小庙宇,虽然这很违背生物学的常识,但是在紫藤花的庇护下这里确实要比外面安全的多,零也就懒得去计较这种不科学的东西了。 “武士大人能来帮帮忙吗?” 阳光稍好一些的下午美绪和孩子们就会去附近的溪流清洗一下自己的身体,阳光能很快将人晒地暖起来而不至于生病,也是这样孩子们看上去也才没有脏兮兮的。 零放下了手里训练用的木刀,他意外地看着美绪将一个头上扎着蝴蝶结发带的少年架了回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小鬼以及一个背着琵琶的老和尚。 很好,老幼病全齐,论捡人回家,美绪也是专业的。 “我来。”零上前几步就想给美绪搭把手,然而体温高得惊人似乎已经昏过去的少年右手忽然动了起来,他一把推开了零,气息喘得有点急。 “喂,大哥,你这样好不礼貌的啊?”穿着绿色短打的小孩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嬉皮笑脸地挤了过来,在零的面前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啦,大哥就是这个脾气,您别介意。” 零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能理解能理解,美绪小姐是松松软软的女孩子嘛,潜意识的行为很正常的。” 而后他一板脸:“看你大哥也佩剑,等他伤好后,我们可要堂堂正正决斗一把,只有获胜的人才有资格追求美绪小姐噢?” 小孩听着他的话仿佛见鬼一样:“哈?追求美绪小姐?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大哥才不是……” “啊啦啦,可是老朽看不出来武士大人喜欢美绪姑娘啊?”半披着袈裟的老和尚不动声色拉着小孩往他那边走了走,他看着年迈然而身手异常的矫健,“武士大人是以什么立场和多罗罗开这种玩笑的呢?” “呀,被看出来了。”零回望了一眼屋内,美绪正扶着那个少年在吹不到风的地方躺了下来,“只是很苦恼,以美绪小姐的性格,她不太会拒绝别人,万一遇上不怀好意的恶徒就糟糕了。” 老和尚探究地望了过来:“您关心她?” 零望天琢磨了一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待在美绪身边很轻松,他的胸口好像会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样,握在手里的计划也松懈了几分。 他本来是打算在里子与继国严胜成亲后过两年再去揭穿时透家族曾经的谋划的——他会以旅者的身份与继国严胜不期而遇,弥补上身份设定造成的不必要的小矛盾后,将他的好感重新刷上来。 至于时透家族会如何,嫁给了继国严胜的里子会如何,他则完全没有思考过。 听过这个计划的系统当时直接宕机自闭。 “是的,我关心她。”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握着的木刀一点一点地蹭着地面。 叫做多罗罗的孩子不太明白老和尚和他打的是什么机锋,零其实也只是就事论事,他听不太懂老和尚话里话外的意思,然而年迈的和尚在听过他亲口承认的话后,陷入了沉思中。 -- 第37页 半晌他又恢复到了笑眯眯的样子,活像是隔壁不正经跑错了片场的济公和尚,一摇一摆地带着多罗罗走入了庙宇中。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 “老朽的名字是琵琶丸,这个孩子叫做多罗罗,在那边躺着的少年是百鬼丸。” 叫做百鬼丸的少年在躺下后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中,或者说先前醒过来的那一幕也是假象,他的体温很高,发烧得厉害,头上绑着的蝴蝶结遮住了他的耳朵,即使是这样他似乎也觉得周围嘈杂地厉害,昏迷时也皱着眉。 美绪端着一盆热水,将挤干了的毛巾放在了百鬼丸的额头上,“我叫做美绪,这位武士大人……诶?” 她好像终于记起来了什么:“武士大人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呢?” 目光在百鬼丸身上徘徊着的零回神过来,下意识道:“零,上弦……零,称呼我为零就可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时透家族的姓氏必然是不能用了,只是脱口而出的名字……啧,算了。 就当是个念想似乎也不错。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时间,零选择用自黑的方式转移了话题:“哪家的武士大人砍个鬼都能把自己的手弄骨折啊,美绪小姐可别这么称呼我了。” “噗,哈哈哈——”多罗罗率先笑了起来,他故作老成地用手肘戳了戳零的腰,“原来你们也不熟嘛,连名字都没交换什么的,太逊啦!” 莫气莫气,和一个小鬼没什么好较劲的。 这样想着零也就是揉了揉多罗罗好像永远也扎不服帖的头发,黑色的乱发就像多罗罗一样充满着生命力,就算被他的手指抚得按了下去,也总会从指缝中漏着翘起来。 “?”多罗罗仰起头来瞥了眼他,零无辜将手抬高。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忽然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正好被端着白薯粥走进来的女孩子听了个正着。 多罗罗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又忍不住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看过去。 “叫一声哥哥就有粥喝噢?”零笑眯眯地把粥接了过来,故意放在他的鼻子下面给多罗罗闻了闻。 “哥哥!”多罗罗能屈能伸,声线平淡地喊了一声,零也不挑剔,把粥碗放在了他的手里。 小孩低头喝了一口,又快速小声道:“谢谢。” 正是秋收的好时节,山脚下的村落这一季的收成似乎不错,家家在屯粮之后也有多余的余粮卖给像美绪这样没有种子也没有土地能耕种的人。 美绪凑了凑积蓄,零以骨折还需要她照顾为理由也贴了一(大)点(半)儿,于是过冬的粮食也就囤了下来。 清闲下来的美绪也就不需要上山下山遮遮掩掩地去做她的工作,不过零也很少再听见她唱歌了。 日子似乎就逐渐变得慢了下来。 叫做百鬼丸的少年身体素质是一顶一的棒,高烧褪去只喝了一次药,草药是美绪去山下的村落里买粮食时附带的赠品,据说什么病都能治,就是估计什么病都不能完全治好。 百鬼丸在醒来后几乎谁也不搭理,对他还总是警惕得很,尤其是每天清晨他从山上跑完一趟热身后在院子里复建剑术的时候,他总是想要蠢蠢欲动地把手臂摘下来。 真·物理意义上的摘下手臂。 百鬼丸的双手都是由义肢构成的,手臂若是从手肘处摘下来,里面便是两片锋利的刀刃。 这样的义肢在他的身上还有许多,眼睛、鼻子、腿……多罗罗告诉零,百鬼丸脸上的皮肤、唯一一条不是义肢的腿以及他用布包裹起来的耳朵都是刚刚长出来的器官,这也是百鬼丸异常不适应总觉得周围非常吵闹的原因。 零表示他第一次听见的时候觉得活久见。 “总感觉百鬼丸和零的关系好像不太好?”美绪和琵琶丸坐在屋檐下看着两人在院子里泾渭分明地各自练习剑术,她有些忧愁地这样说,而作为聆听者的琵琶丸只是慢慢地喝着手里的热茶。 过了很久美绪都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琵琶丸才缓缓提议:“不如让他们一起出去走走,多了解了解彼此——保险起见带上多罗罗吧。” 美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天,她就将装了一份热气腾腾点心的包裹递到了被抓过来的三人面前。 “这是?”零打开包裹想看一眼,美绪按住了他的手,把准备好给他们的点心拿了出来。 细密的豆沙被煮地酥软,捣成泥后均匀地裹在糯米饭团上,刚出炉的糯米饭团又软又烫,她没什么钱来买珍贵的白糖,因而整个萩饼吃起来只有淡淡的味道,但是意外地也很香甜。 “麻烦零和百鬼丸多罗罗一起,把这份点心带给山下的小诗吧?上次百鬼丸喝的汤药是她送给我们的药材煮出来的噢?要好好感谢人家啊。” 听说汤药的由来后多罗罗满口答应下了这份请求,并不能听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百鬼丸乖巧地被他牵着也应下了。 零瞧着眼中显现着请求意味的美绪,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只是为了不让美绪失望于是默认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去村庄里——手臂骨折后就算是复建训练他也不会离庙宇太远,日常的采买都由美绪和孩子们一手承包了下来,而他则会帮着砍个柴烧个火。 多罗罗夹在两人之间,他和零倒是能够很好地聊着天,百鬼丸一如既往别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于是路上的时间也就这样被他们消磨过去了。 -- 第38页 有风吹在田埂上,光秃秃的田地里倒伏着收割完的麦秆,美绪说帮助过他们的小诗住在靠近水塘的一边,离村子并不是很近,单独一户也就很好找。 “!”然而快要走近时,零远远望见和大概率是小诗的少女并肩坐在水塘边的少年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怎么了啊,零哥,你认识那个人?”多罗罗眯起眼仔细看过去,“嚯,好帅的纹身啊!” 鸢色的短打看得出来有改动过几次针脚,然而在他的身上显得非常合身,那张和继国严胜如出一辙的面容上就像多罗罗说的那样,在额角攀着像是火焰一般的纹身。 他还带着一对花札耳饰。 这并不会让他看上去显得凶恶,阳光折射下羽翅泛着金光的红色蜻蜓盘旋在他的身边。 他伸出一只手指,蜻蜓便落上了他的指尖。 好,好一个迪X尼公主人设! “我是继国缘一,她叫诗,请问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零恍然睁大眼,他就说嘛,继国这个姓氏为什么会这么眼熟了! 是缘一老师,是缘一老师本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迪O尼在逃公主缘一请签收 感谢在2021-01-01 18:57:11~2021-01-02 18: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劝学 2瓶;(′∩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缘、缘一老师!” 零捂脸,没有视觉的百鬼丸不去提,多罗罗本来就发觉了他不太对劲的状态,而如今继国缘一身边将头发包裹在头巾里的叫做诗的少女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缘一……老师?”继国缘一表示自己很困惑。 他自认从来就没有见过眼前的三人,在继国家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母亲与偶尔会来看望他的兄长,而在和诗相遇后,定居在这里的五年内他也是深入简出,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多罗罗瞧着零在原地扭捏了半天,他没好气地蹦起来将零手里拎着的包裹拿了过来,三两步就跑到了两人面前:“那个,这个送给你们。” 诗没有接,她蹲下来摸了摸多罗罗的头发,意外地,并不喜欢别人总是对他摸头的小孩并没有拒绝。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送我们礼物吗?”拥有着像黑曜石一般双眼的她不紧不慢地问,她的微笑几乎让多罗罗看得入了神。 “娘亲……” 诗:“诶?” 很好,又一个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诗回望了一下继国缘一,求助般的眼神湿漉漉地看过来后,继国缘一很快就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个看似还正常的百鬼丸:“请问几位为什么要送萩饼给我们?” 百鬼丸:“?” 继国缘一恬淡的视线在百鬼丸身上停驻了一会儿,才理解般地点了点头:“啊,您没有舌头不会说话,从血液的循环来看也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诗送给美绪小姐的药材是给您服用了吗。” 他用的语气几近肯定。 “美绪?”诗歪了歪头像是记起来了什么,“啊啦,不用这样客气呀。” 零和多罗罗如梦初醒,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缘一老师您怎么知道送的是萩饼?”“好厉害啊,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秋风刮过落叶卷过几人的身前,诗眨巴了一下眼睛,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清脆,像是流淌过田地中的潺潺溪流,染得继国缘一明镜如水的眼中也荡漾起了笑意。 “你们关系好好啊。”诗招呼着三人进屋,她解下了身前围着的衣襜,“进来一边喝茶一边说吧。”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就是普通农户家中的模样,零有点儿拘谨地走了进去,多罗罗与百鬼丸随后也走了进来。 他们小心地没有碰掉屋内悬挂着的鱼干,每一个都用稻草捆着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是缘一和我一起捆的噢,很可爱吧?”诗端着茶杯走了出来,三个茶杯中还混入了两个木碗,热水浸泡着炒熟的麦子散发出清新的香味来,“找不到更多的杯子了,请客人们先用茶吧。” “诗姐姐太客气了!”饶是这样说,多罗罗和零也条件反射性地拿起了茶杯捧着,乖巧地就像是两个听话的学生。 “唔!既然是作为感谢送来的礼物,那我们就不推辞了!”诗将裹着萩饼的芦苇叶展开,揣在怀里一出炉就送来的点心还温温地冒着热气,“萩饼要是冷掉了就不好吃了,我和缘一吃不了那么多,大家还是一起来享用美绪的心意吧!” 没人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拒绝眼睛主人的请求,待两人先拿起了萩饼,多罗罗便拿了一个塞到了百鬼丸手上,自己才迫不及待地也取了一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点心。 “要从哪里说起好呢?”诗思忖了一小下,有她在的地方总不会冷清下来,果然她很快就找到了让大家自在起来并都很好奇的话题,“不如就说说缘一是怎么能够看出送来的礼物是萩饼好了!” 零捂着热茶喝了一口,将烂熟于心的日呼秘籍在心里重新背诵了一遍后,他很想举手表示这道题目他会! “缘一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的不太一样,要是把芦苇叶重新包起来,我们只能看到外面麦黄色的叶片对吧?但是缘一的眼睛能够‘咻咻’地直接看到里面的豆沙和糯米噢。” -- 第39页 继国缘一对她描述中略显可爱的语气词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点了点头并补充道:“生物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也能看得出百鬼丸身体的具体情况。” “这样啊……”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了,任何人在听说过百鬼丸的故事后,仅凭三言两语的描述都会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然而继国缘一没有。 多罗罗回过神来才发觉他盯着继国缘一似乎看了很久,久到自己手里喝完的茶水都被他给重新续上了一杯。 继国缘一放下茶壶,又说:“天气开始转凉了,要多穿衣服多喝热水,多罗罗小姐。” “——咳、” 缘一老师不亏是缘一老师,语出惊人说出来的真相就连诗也吓了一跳。 唯一淡定的依旧是百鬼丸,百鬼丸获取听觉的时日尚短,他还不能理解话语的含义。 她喃喃转头看向拉着衣服变得不自在起来的多罗罗:“原来多罗罗酱不是男孩子吗?” “我说错话了吗?”继国缘一看着众人的反应,便垂下眼帘转头去问诗。 诗有些哭笑不得,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能言善道的少女一时也变得有点着急。 “没——缘一老师说的都是对的,就是太突然了一些。”零抬起来本来想去给多罗罗一个爱之摸头的手在几人的注视下重新讪讪放回了自己的膝盖上,“多罗罗没告诉过我们她是女孩子,但也没说过是男孩吧。” “这下遇到高人被一下子拆穿了呢,多罗罗酱?” 看着多罗罗红起来的脸庞几人很贴心地略过不提,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据说多罗罗在遇见百鬼丸之前一直是独自一人流浪各处,装作男孩确实要比女孩安全得多。 “……这、这有什么!老爷爷也告诉我,他和大哥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多罗罗嘟囔了一声,她抓了抓头发,“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能通过心灵感应什么的来察觉到鬼神或者是恶人——我是不太理解啦,据说鬼神或者坏人在他们看起来是红颜色的。” “有所失便有所得吗?”继国缘一颔首,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露出一丝望向远方怅然所失的神色来。 不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诗时,那一丝遗憾很快就被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温情给取代了。 “不愧是缘一老师!” 变成了人形自走彩虹屁制造机的零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一来他的辻哉少爷喜欢听彩虹屁是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二来继国缘一——这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日之呼吸传授给他的老师,零是绝对将他当做真正的恩师来对待的。 [继国严胜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80] “……” 零不太想去深究为什么继国严胜的好感度在这个时候又跳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亲兄弟间的心灵感应吗?!系统在一开头就提醒他要注意继国严胜的亲属关系……是这个意思?! 继国缘一与继国严胜一定是同胞兄弟——就和他与时透满那样的双生子设定是一样的。 那么继国缘一如今会流落在外的原因他也找到了。 继国缘一听零喊了这么多遍缘一老师,他终于找了时机开口询问:“所以,你为什么要称呼我为‘老师’呢?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因为我对您一见如故!缘一老师!” 他能说是因为自己学了日呼吗?不能,缘一老师身边都没有带刀,现在日呼存不存在都还不一定。 他能说是因为自己对您的兄长有所企图吗?不能,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是自己的马甲掉了,缘一老师很有可能会变得非常可怕。 蹩脚的理由听得多罗罗直撇嘴,她像是报复一般嘲笑:“零哥,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这算什么理由嘛——” “一见如故?”继国缘一思考了一番,竟然慢慢地微笑了起来,“这样啊,我了解了。” 他像是说了什么,也像是什么都没有说,花札耳坠在他偶尔改变坐姿时会轻轻摇晃,一轮小小的红日也在轻轻摇摆。 零忽然有种自己被继国缘一看透了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神之子的世纪见面。 好惨啊老板。 感谢在2021-01-02 18:39:45~2021-01-03 20:3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ω∩`)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在冬季来临之前,醍醐国与酒伊国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要说从前的醍醐国的日子有多么风调雨顺,那么如今的变化就像是将这十来年间该发生的天灾全然集中在了一起,内忧外患下醍醐国主自然而然地将转移矛盾的目光望向了战争。 这暂时和住在深山中的他们没有关系。 托了和尚琵琶丸的福,云游四方的僧侣在与他们离别之际为美绪挑选了一块肥沃的土地。 能够种植庄稼的土地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战略物资了,琵琶丸在讲出这个好消息时同时也意味深长地指明了这块土地至今没有主人的理由。 土地之中寄宿着一只长得与飞蛾类似的鬼神。 美绪的手里拿着缘一和诗作为回礼送给她的用以来年播种的种子,她有几分担忧地拦住了听说有鬼神就立刻站起身的百鬼丸。 -- 第40页 长相清秀的少年还不能理解多少词汇,然而“鬼神”一词是他第一个牢牢记忆在心中的字句。 “百鬼丸,不要勉强,你明明还……” 包裹着耳朵的少年摇头,他忽然伸出义肢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他微张着嘴,虽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美绪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啊?想听我唱歌吗?我啊,在想要哭泣的时候都会用唱歌来代替呢。”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 “红花啊红花,绾起伊人发。” “伊人笑靥如花,艳如阳。” “……” 从这天起,再如何思念美绪所唱的旋律零都不会再生出想要麻烦美绪唱歌的念头,他慢慢记住了旋律的音调,偶尔也会在闲暇时唱上一段。 百鬼丸斩杀鬼神的进度不算太顺利,他成功从飞蛾鬼神那边夺回了自己的声音,而后一个转头又把自己才康复的一条腿搭给了另一只从地里钻出来的鬼神。 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回来的百鬼丸和搀扶他的多罗罗是零在山道上发现的,即使是这样百鬼丸依旧拒绝他靠近自己给他包扎伤口。 “所以是为什么啊,难道是我的刀没擦干净?” 零困惑地看了看手里的打刀,上午他为了去狩猎了一只野味给美绪养的孩子们添一些肉食,急急回来处理完猎物烹煮入锅,刀上的血迹还未擦干。 “刀啊,在我们的眼里都是死物,算不得灵魂的颜色。”正式与他们告别即将下山的琵琶丸回身悠然道,老和尚慢慢走在路上,就像是在以足下耄耋缓缓的脚步丈量着这人世间。 “问题的答案,可要自己想明白啊。” * 零忽然间就对百鬼丸眼中能看到的世界抱有了一种异常好奇的心态,问题的答案他也迫切想要知道,不过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好好思考自己找答案的性格。 抱着满肚子的疑惑他像往常一样蹲去了山下的小村庄,收获了麦稻的农户近日来的工作就是晒谷与储备冬粮,当他来访的时候,贤惠的诗正兜着些米糠在喂院落里放养的鸡鸭。 见他走了进来,诗便将手里剩下没多少的饲料洒在了地上,被喂养的白白胖胖精神饱满的家禽们闹腾了起来,零从自己的肩膀上都能捻下一根柔软的羽毛来。 “嘛,缘一今天不在家里,他去山那边的村里交换调味品去了,零酱可能白跑了一趟噢?” 听见了这个消息也没多少失落的,零左看看右看看,索性拿起用来翻晒稻谷的犁耙帮忙干起了活,“唔,只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本来是想来问问缘一老师的。” 新柴堆在屋檐下,如羽绒般的芦花沿着溪滩往远处生长,秋日下飒爽的蓝天碧空无垠,候鸟徘徊在天际。 不知为何零忽然想起了他曾经尝试询问想要向继国缘一学习剑术的那个场景,像是将生命的本源了然掌握与心中的缘一老师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当时身上披着诗替他制作的蓑衣,拿着斗笠才从雨幕中归家。 [“将别人击倒殴打的感觉——你想要学习的是这个东西吗?”继国缘一认真劝阻道,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我不想看到你有朝一日会用剑术取走别人的性命。”] “系统啊,帮我仔细研究一下继国严胜好感度的增幅情况。” 零翻动着空地上的谷粒,他其实对这些农活做的并不熟练,他只是想稍微掩盖一下他在诗面前走神这件事。 [好的宿主。] [平缓涨幅是从宿主你与继国严胜见面之后开始的,时透里子出嫁日当天有较大波动,之后又呈线性状态维持到现在。] “所以并非是缘一老师与继国严胜兄弟同心导致的好感度增加……而是继国严胜对时透里子的好感度也能算在我身上?!” [啊这,时透里子现在用的身份确实本来属于宿主,系统需要对数据进行一次分析——] [……报告宿主,宿主这次真的是出bug了,不知道算恶性还是良性,总之这次世界任务结束之后主系统将对该bug进行修复。] 零点头:“我要是说我本来查询好感度情况,是想放弃这次计划——也就是放弃破坏里子和继国严胜目前的婚姻,你相信吗?” “现在这样听来是不是显得有点巧合得虚伪了?” [听起来真的非常屑啊宿主,因为宿主现在已经不需要破坏别人快快乐乐的感情生活也能完成任务了。] “……我谢谢您。” 没再说过多解释的话,反正自己心里怎样想的告诉系统也是白搭。 零在心里对着那个向往自由的女孩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抱歉。 “过段日子等美绪这边春耕结束后,我想回去继国家族的领地上看一眼。” [……宿主明明才说过放弃计划了!宿主不是想要出尔反尔吧喂?!] “就、就只是去看看里子而已,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是未了的心愿——我在你心里已经屑到这种程度了吗?!” [滴,系统繁忙不在线。] 糊里糊涂帮着诗把农活都做得差不多了,顺带蹭了一顿饭的零很不好意思地打着饱嗝儿灰溜溜地回了山上。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 身着红色衣裳的美绪又在给百鬼丸唱歌了,坐在山门前的百鬼丸注视着笑容勉强的她,多罗罗轻轻地将手指竖在嘴巴前面。 -- 第41页 她偏头听着美绪还在继续唱着歌,于是就向零走了过来。 “零哥,我把大哥能看见别人灵魂的事和美绪姐说了,美绪姐看上去好像有点奇怪?” 零本来也在静静听着美绪难得又唱一次歌,他还气鼓鼓想着最近美绪每次唱歌都是为了百鬼丸,少年都不晓得心疼一下别人的么。 然而当他听见多罗罗同他说的话后,他将目光缓缓地放在了黑发的少女身上。 十五岁的少女同他第一次相见是在夕阳落幕后的夜晚,美绪走在下山的路上,山下人烟荒芜,她去往的方向是只有酒伊与醍醐的军队所驻扎的营地前线。 没人能将责怪的话语指向如草叶一般柔弱的少女,美绪抚养了这么多残疾的孩子,她给了这些孩子一个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肥沃的土地在来年的春天等着他们去播种,金黄的稻种被所有人视作珍宝地供奉在佛像之前。 大家都在展望能在下一个秋天看到美绪曾经描述过的,在她小时候见过的丰收景象。 “多罗罗还小吧?有的东西等多罗罗长大后就能明白了噢?” 然而多罗罗攥着自己衣服的下摆,出乎零意料地反驳了他。 “我知道的,我都懂的,我、我看到过美绪姐身上的旧伤——”多罗罗低着头,零没能看见她说出这番话时脸上的神色,只是从她不再那么平静的声线来看大概情绪是激动的,“娘亲带着我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去做那种工作,后来娘亲死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娘亲和美绪姐都是伟大的人,她们、她们不应该……” “在战争中失去的一切,就要从战争中讨回来……多罗罗说过这样的话吧?” 零和多罗罗一起抬头,美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他们身后,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少女的神情不能算是悲伤,或者说她本来也就没想隐瞒曾经的过往,只是在知道了百鬼丸能够看见他人的灵魂后,她唯独不想让一无所知干净得像是白纸的百鬼丸看到属于她的灵魂的颜色…… “美绪的灵魂一定和多罗罗一样,是洁白无瑕的颜色吧。” 零揉了揉自己的脸,他将平时的散漫作风收了起来,他不想让美绪觉得自己这是在安慰她才如此说。 “美绪唱歌真的很好听,为什么一定要在悲伤的时候唱呢?往后的日子不会再有悲伤了,可是大家也想听见美绪唱歌啊。” 见美绪还在怔愣着,多罗罗也在一旁猛点头:“高兴的时候,也可以歌唱吧!” 秋天的暮色中四处都是飘零的落叶,光秃秃的枝桠在准备迎接冬季的到来。 但是在某个瞬间,赤色的花白色的花,在洁白的灵魂中一齐绽放了。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 刚巧孩子们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吵嚷着要捡一片最漂亮最完整的叶子作为对这个秋天的思念。 大家往后都知道了,美绪姐在高兴快乐的时候,总会唱起一首歌谣。 “……伊人笑靥如花,艳如阳。”哼着旋律,在美绪鼓励的笑容下零也别扭着合上了一句歌词。 他觉得自己唱歌好歹不算五音不全那一卦,歌声听起来也挺和谐。 然而他看见百鬼丸缓缓地用手捂上了耳朵。 “……嘶,你大哥的性格这么耿直,他真的不会被人打吗?”零作受伤状捂住心口,他大概算是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对于他的灵魂可能不是那么干净这件事他能看得开,只是百鬼丸用如此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他也是很心痛的好吗! 多罗罗摊手:“反正别人又打不过大哥。” 零瞅了眼自己还没好透的右手,又目测了一番百鬼丸在断脚上又装上了一柄刀的战斗力。 ok,行,这个话题可以结束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便当是不会发便当的,原著的便当也给我全吐出来,亲妈只会给主角发便当这个样子(X) 明天就要入v啦啦啦 * 搞了个接档文,趁着电锯人还没动画化没和谐先搞一波试试 [综]论恶魔和现代paro的兼容性 椎名凉清楚地知道自己穿越了,在穿越进行时的裂缝里他好像还融合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一朝从三次元变成了二次元的纸片人,他的人生规划也像是开玩笑一样地打了个旋儿。 在这个不太正常的令和时代,您能欣赏到: 被义务教育打破了万世极乐发展进行时的童教主。 不干正事的横滨大文豪一众。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维护自己科学世界观的死神小学生。 永远不会OOC的世界最强老师。 偶尔、偶尔,他还会回到那个还未被动画化就很有可能被和谐的老家。 所以说鬼之恶魔这个存在,就是为了让他和CP能够HE才给的设定吧可恶! * 恶魔因人们对于某一事物的惧怕而诞生,人们越是惧怕恶魔之名的前缀,该恶魔就会拥有越强的力量。 由恶魔附身的人类将成为魔人,人类之中也有与恶魔签订契约得到一部分恶魔能力的所谓[恶魔猎人]。 好了你们可以忘记以上的设定了,这个现代paro好像没综电锯人来着。 ——真的没综吗,这可是对读者的诈骗啊! -- 第42页 主各类现代片场,文野,柯南,咒回,家教等,以及我流鬼灭转世paro+鬼灭学院paro 后会开启正剧片场,如鬼灭大正时期,电锯人片场,以及各种综不进现代的片场 放飞自我作,作者看完电锯人已经疯啦!疯啦! 主角人类灵魂融合恶魔设定,是个混乱中立阵营存在。 cp大概是童磨 教主太香了教主我可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进专栏了收藏一下这个要恰饭的卑微写手吧呜呜呜,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一顿饭几个蕾丝啊】 * 感谢在2021-01-03 20:39:50~2021-01-04 19: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姬 6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我从今天开始准备日行一善。” [……喂, 宿主,系统没有录像功能,请不要擅自把系统当做vlog来使用好吗?] “从谁开始呢?” [喂喂喂垃圾宿主有好好在听系统说话吗?] “发现了一只野生落单的百鬼丸!” [这种宝X梦的展开是怎么回事啊?!] 天空蒙着最后一层亮色,百鬼丸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擦拭着左手义肢中藏着的刀刃, 没有事做的孩子们就在他跟前的空地上玩耍, 这让少年没有表情的脸也柔和着镀上了夕阳的色泽。 真要说起来小竹才是一边玩耍着一边负责看护孩子们、顺带在多罗罗的嘱托下照顾百鬼丸的那个监护人, 年长几分的少年担负起的是兄长的角色,打打闹闹这种小孩子的专属小竹不太会参与其中。 身体有残缺的孩子们似乎都不太自信, 在零痛心疾首控诉过这个残酷的时代让孩子都不知道睡前故事这种东西后, 他在美绪略显担忧的神色中好好地给他们讲了几个非常适合他们的故事。 “今天该轮到我当船长啦,花子你去当海军!” “我要当剑豪——” “百鬼丸哥哥当剑豪才合适吧,百鬼丸哥哥的三刀流你学得来吗你就要当剑豪?” 传统的海盗故事好像还混入了奇怪的海X王人设, 零拒不承认他是没记得多少剧情乱讲一气,就是孩子们出奇地喜欢这个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故事就是了。 原来断手断脚还能变成勇气和勋章,就连小竹都在思考要不要去找一截合适的木头削成勾子替换掉自己现在还在用的义肢。 零目测了合适的距离在百鬼丸身边坐了下来, 擦着刀的百鬼丸身形稍一顿,又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很好, 间隔两米也在百鬼丸的接受范围内了,我果然没有被讨厌。” 拆下来的义肢放在百鬼丸的身边就是一截木偶的手臂, 然而装上义肢后关节灵活地像是真正的手臂, 零很想拿过来发掘一下其中的原理, 这种东西放在现代那也是造福全社会的高科技啊。 他偷偷摸摸地想要伸手去把义肢够过来仔细研究一下,就在他快要碰到义肢时, 百鬼丸的刀锋刚好也竖立在了他的眼前。 “咕。”零收回手臂做投降状。 美绪和多罗罗端着晚饭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间散发着迷样尴尬气氛的对视。 “零哥又去惹大哥了。”多罗罗仰起头来摆摆手, 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扬起, “美绪姐你说零哥他图个什么?” “小没良心。”零将手臂环抱在胸前, 两条腿挂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你看,百鬼丸的义肢这么好用,要是能找到给你大哥做义肢的人,这些孩子们不就也能恢复健康了?” 思路打开前没人能想到这一茬,然而思路打开后美绪看向院子里的孩子们,好险手里的晚饭差点掉在地上。 “好、好像是这么回事!”多罗罗敲着手心,她在零眼神的示意下轻轻松松就把百鬼丸的义肢拿到了手上,百鬼丸回望过来毫无波澜的视线看上去有点儿无奈。 “可是大哥现在还不太会说话……诶?” 在几人的注视中,百鬼丸在地面上用手指慢慢写下了几个字。 “百鬼丸……这是大哥的名字……寿海?” 写完字后的百鬼丸向多罗罗伸出手,多罗罗偏头理解了一会儿,将义肢还给了他。 百鬼丸又将自己绑缚好刀刃的断脚伸直,同时晃了晃抓着义肢的手臂。 “这个名字就是给百鬼丸制作义肢的人吗?” 琢磨着记下了这一茬,醍醐国的范围并不大,多罗罗告诉零她之前就是在醍醐国的境内遇到的百鬼丸,而后与他同行斩杀鬼神也没有出过醍醐国。 那么大概率这位手艺灵巧的工匠现在也是在醍醐国之中。 * 在秋天结束之前,百鬼丸将作了一次黄雀夺走他腿的鬼神斩于刀下后,修养好了伤势的他带着多罗罗在春天第一朵山花开放的时候选择了告别。 不能理解歌词含义的百鬼丸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学会了去唱那首歌。 当时的天气记得是个晴天,开垦出来的少许稻田中引入了小溪里的水,美绪试过了水温,她将稻种培育成了秧苗。 找到的土地意外与他们的邻居离的不远,自家田地播种完后的继国缘一也会带着诗一起来帮他们插秧。 “百鬼丸还有没有完成的使命,只是要是在旅途中觉得累了的话,请一定要回家来休息啊。” -- 第43页 美绪是笑着和百鬼丸道别的,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哭过,晨光里的山花开得娇艳,赤色的花被少年捻起一朵,绾在了伊人乌黑的发上。 忙碌的春耕结束之后,美绪用相似的话送别了骨折恢复后赖在这里好一段时间的零。 “不用美绪小姐吩咐,我也会回来的。”零抢在美绪之前说,他摸着小竹有点儿扎手的头发,和孩子们做下约定,“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处理好一些东西,然后帮大家把那位能制作义肢的匠人一起带回来!” 小竹抓着他的手,语气认真:“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啊这,有点严重了啊竹。” 一直以来严肃的少年冲他做了个鬼脸,孩子们一拥而上,每个人都给了他一个分别的拥抱。 耽搁了许久的旅程终于再度启程,山下的岔道一条通往山城国中,一条则是他来时的方向。 “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回家咯。” 如今他的体力上限是恢复了不少,心里记挂着什么事的时候旅途中的风景也就成了匆匆过客,想要前往继国家的领地最快的路线还得途径自己家,戴着斗笠暂时遮着自己的面容回到了时透家族的领地后零并没有打算久留。 然而他一踏入气氛似乎有点古怪的城池,立刻便有驻守的士兵将他拦了下来。 确认过眼神,驻守的士兵身上依旧是时透家不太喜庆的彼岸花家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并没有被四起的战祸波及后整个城池改名换姓。 似乎是忠心耿耿的士兵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满少爷,您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剧本发展的太过随便,零刚想说时透家还好没被牵扯到战争中,怎么这听上去他的兄长大人像是失踪了的亚子?! “我明明带了斗笠,他们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啊?” [宿主,你忘切换频道了直接说出来了啊——] 听见他像是自爆身份般承认了这个事实,士兵也顾不得零使用的人称与语气都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您的刀是在下的父亲在家主大人还在世时为家主大人锻造的,只要经过在下的眼睛,在下必然不会认错。” 好,好一个显微镜选手。 等等,家主大人还在世的时候……? 零觉得某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内,然而知晓时透家双生子设定的整个家族里也只有寥寥几人,他并不能对着这个将他当做时透满的士兵询问太多。 “……回去再说。” 从寥寥几句交流中零只得出了时透家主已经凉了而时透满失踪了的信息,抱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路上他只是吩咐士兵给他讲讲近来领地内的情况。 士兵兢兢业业地回忆着在这个冬日内他所知发生的一些事,磕磕绊绊的内容里并没有多少信息。 距离城内最为瞩目的宅邸还有一条街的距离,零带着士兵拐进了一条街道。 “我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回去——我这次出门只是有一些不可张扬的事要去做,你不得破坏我的计划,知道吗?” 他端起的严肃架势确有几分似模似样,缓和了语气又同士兵保证自己不会再离开。 整个宅邸里似乎安静了不少,忙前忙后的仆从少了许多,零进了宅邸后直奔自己的院落,空旷了许久的院落中熟悉的侍女正在进行日常的洒扫。 羽织带起的阴翳落在庭院的树下,侍女抬头,零像是鸟雀一般才从树上一跃而下,她手中装满水的木盆也在惊吓中打翻在了庭院里。 “……零少爷?” 她的神情不知是忧还是喜,零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收声。 属于他的屋室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拉上纸门零觉得似乎还不是很保险,侍女为他端来了茶水,轻轻摇头。 “请零少爷放心,在里子姑娘出嫁后只有我还会来这边的院落。” “这样啊……拜托了,请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像是知晓他重点想要知道什么一样,琐碎的事没有出现在后续的谈话中。 在里子嫁给继国严胜后,时透满在某次带着部下巡视领地的过程中邂逅了一位美丽的落魄贵族小姐,贵族小姐带着侍女跟随他回到时透家族后,在冬季来临前成为了少主夫人。 然而好事不成双,入冬前还能徒手打死一只老虎的时透家主染上了风寒,在这个冬日最为严寒的雪夜里病逝了。 这个理由在如今这个时代似乎并不会引起多少波澜,只是后续的发展让时透家族的情况转瞬急下。 “而在丧礼举行的七天后,满少爷与他的夫人一齐失踪了。” “……私奔?!”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的瓜子变成了狗粮,忽然一点儿都不香了。 第25章 本来抱着听故事的心情, 一口瓜子一口狗粮地磕着,零在脑海里推演了几遍,都觉得自己的兄长不可能打出私奔这条线路。 时透满要是携妻私奔,他图个啥?家里事业全由他一人继承还不好吗? 最开始了解了时透家族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后零的第一个想法是赶紧开溜。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一瞬就被他给掐灭了。 时透家族不能说没就没, 他那位做出了一系列骚操作的父亲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年纪因为一场风寒早早死去, 失去了家主又失去了继承人, 领地上很快便会出现动乱。 -- 第44页 依附于时透家族的小家族必然会趁着时机将时透家族的领地分而食之,会有更多的人蒙受战祸侵袭。 若是放在从前, 他可能也真就一走了之了。 然而美绪、多罗罗与小竹等孩子的身影一下子跳入了他的脑海里, 让零无法忽视。 明明他还要去给那些孩子们找到寿海先生制作义肢,他还未向时透里子正面道过歉,现在时透家族的烂摊子又匆忙甩过来, 让他着实有点应接不暇。 也就继国严胜那边雷打不动的好感度能给他一丝安慰了。 “我其实一开始只是路过,并不是想回来。” 零将自己真实的想法一字一句地对着曾经照顾他、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侍女说道,他做好了侍女会否认自己并且会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的打算。 然而眼前年纪只是稍长了他几岁, 却在如今都能够做妈妈年纪的侍女露出了一个由衷的微笑。 “家主大人曾经的抉择,由不得作为仆从的我来置喙。” “在少爷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每次将少爷打扮成小姐,我都觉得这是再荒谬不过的事。” “还好, 菩萨保佑, 零少爷您还是醒过来了。” “零少爷若是想要追求自己的自由, 请您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 到一个没有战祸波及的地方去生活吧。” 她是真心实意如此祝愿的。 零能看得出来。 [呜呜呜系统都想哭了, 真是一个好女人啊。] [宿主可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心意, 宿主现在麻溜地回去和美绪小姐他们一起生活拖够时间任务自然也能完成啦!] “还不行。”零轻声说。 他站了起来拉开纸门, 这个被人所忽视的庭院似乎还没为外界风云变幻的魔幻现实所殃及, 一如他曾经见到过的景色,五光十色的花开得很好。 还有美好的事物能在选择中留存下来,庞大的家族也不是朝夕能够落幕的,他还有时间。 从自己房间的壁橱里翻找出了时透满曾送予他的正式衣装,他在侍女的眼前抖开,将纹着族纹的青色羽织披覆在身上。 “事先说明,我没有想要抢夺属于兄长大人的东西。” 他不会在这里久留,但零想要将一些合该留下来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让它生根发芽。 比如,他或许能够暂时替代兄长,让这小小一方土地上本来安居乐业的民众,获得更长久的安稳时光? 侍女捂着胸口,零能看得出她颇不平静的心情,他对着她解释了自己如此抉择的原因。 “您……既然是零少爷做出的决定,我会尊重您的选择。” [……说好的不走种田称霸流呢,宿主完全没有经过这种课程的辅导宿主想怎么改变现在的情况啊。] 羽织被庭院里带来的风吹得轻轻舞动,零在侍女充满信赖的注视下失意体前屈了。 他有点尴尬地撑着身体,不太好意思地在夸下海口后向注视着他的侍女提出了第一个请求。 “那个,能不能先把领地的地图给我看一下,出去玩了一圈完全没想着逛家里的领地,我这一开口就会暴露啊。” * 零坐在主位上,这真是个能够很好地使用俯视的视角将底下的一切都收容进眼底的位置,或是精于算计或是以笑容掩饰内心的慌乱,所有人的神情一览无余。 “开始呈报今日领地中要处理的事宜吧。” “啊、是。” 刚刚开始的时候零秉持着沉默就是金的态度,毕竟他也没学过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领主,并且他也担心自己这漏洞百出的身份会暴露。 为了与继国家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他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而是使用了兄长时透满的身份。 时透家族里除了侍女之外还有那么一些人知道他的存在,譬如管家、以及曾经家主大人手下的几个心腹下属,零与他们的想法一拍即合,即目前一切以稳定领地内人心为首要目标。 “啧,我始终不太相信我那位兄长大人会因为私奔这种事放弃自己曾经的理想。” 他一边听着属下汇报上来的各项杂事,一边和系统分析顺带吐槽。 [宿主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宿主别把税款账本和收支计划全扔给系统来做。] 听着系统的控诉零振振有词:“我这是合理进行废物利用。” 与他合作的下属武士们都寻了理由开始远走领地之外寻找时透满的下落,领地上的事务交由零与管家打理。 他们没法补上少主夫人去了哪里这个bug,于是一致对外宣称时透满离开家族的这些日子,是将少主夫人送回娘家探亲去了。 至于少主回来后夫人没有露面这件事……你是在觊觎新任家主大人的妻子吗? 宅邸里由侍女操持地密不透风,老老实实窝在房间里补了不少的课程和常识,零走马上任了一段日子,暂时觉得这生活还能喘得过气。 满打满算百户人家都不到,零觉得他当的这个家主改名叫醍醐社区分下时透村村委主任才更加合适。 “盂兰盆节前后,醍醐国主按照惯例会邀请家主入城述职。” 扎着揪揪的下属武士将一封信笺呈递上来,零扫了几眼确认了日期,目光瞥见信笺末尾的“醍醐景光”四个大字——准确来说,是国主名字边上勾绘着的醍醐家的家纹。 -- 第45页 他要是记忆没有出错,他似乎在百鬼丸的身上见到过纹绣着这个家纹的包裹。 “家主大人是第一次赴往城中,属下建议您与同盟家族一同前往。”管家像是提示一般在他身旁轻悄悄地说,“譬如继国家族。” “这件事你来办吧。” 虽然说是要去见名义上的领导,零都不带一点儿紧张的。 他的这块领地收成报表做的挺好看的,去年的秋季收成不错,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节缴上惯例的粮草后还能余下许多,他又是名正言顺上任的新任领主,没见过时透满的醍醐国主必然不会多为难他。 反倒是同继国家主以及有可能出现的继国严胜的相处,他得盘算盘算剧本。 时间在琐碎中流淌走过,零挪动了一下因正式的跪坐而显得有些酸痛的腿,从窗扉里透进来的阳光明媚,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平安京沉静的夜里。 那是辻哉少爷病好之后的事了,在贵人宅邸发出的邀请下,辻哉少爷回来的时间总是很晚。 他会像现在这样跪坐在辻哉少爷的书案前,闲来无事翻动着那些对他而言不算晦涩的文字。 一本又一本,以往多是些韵脚对称,念上去抑扬顿挫的诗集,后来又多了各类医书。 零将油灯灌得很满,烛火会缠绕着灯芯,在看似清透而实则黏腻的液体上燃烧上很久。 坐得累了,他会估算着时间在榻榻米上躺下,仰面数着屏风上明明烂熟于心的花朵的数量。 嗯,有时候也需要重新去记,譬如前些日子天还没那么冷的时候,辻哉少爷不太喜欢紫藤花的样式,将屏风替换成了洁白的丝兰。 大多数时候他总是等不到少爷归来的那一刻,灯油燃尽后零会自己回到自己的屋里去。 只是有几次,零星一掌能数的过来的几次,辻哉少爷会无声无息地走入屋内,亲自将油灯吹熄。 …… 事毕人散,回过神来零笔下记录的内容上多了些细细碎碎的墨点,透窗而来的光点不需要什么人来将其熄灭。 真好,他已经能够如此平常地回忆起往事了。 抬眼看去管家也即将告退,零忽而想起了自己还没办的一件事,于是喊了一声将他留了下来。 “替我找一个人,他叫寿海,是个能制作义肢的医生。” 管家应下:“好的家主大人,他长什么样,大致活动范围在哪里?” 零理不直气也壮:“不知道,应该是个男人,就在醍醐国范围内寻找便可。” 管家:“……行。” 封建时代好处还是有的,譬如身为一个领地的领主,想要找一个人的速度比起他漫无目的地瞎逛要来得快得多。 提及能够制作义肢的寿海医生,他就不免对这个世界设定上的医术有了几分好奇了,索性处理完事务后还有一段时间,零披上羽织走去书房,想要好好了解一番看看顺便能不能点亮一个新技能点。 [不是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宿主你真的要对自己这么狠吗?] “我只是看看,这种义肢技术不至于只有一个人能学会吧,要是推广出去,这不直接迈过工业革命走向赛博朋克了……么?” 嘴里套用着的名词都不太合得上实际,零站在一尘不染的书架前,面对着琳琅满目有关医学记载的书册。 本该成套的典籍以他非常熟悉的摆放方式排列着。 散乱无序,但非常熟悉。 第26章 “阿枫,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存在吗?” 说不上名字但好闻的熏香浮动在屋室内,侍女阿枫正在替零熏染着即将要穿去面见国主的衣物,听见这个问题她抚平衣料的手顿了顿,疑惑抬头:“零少爷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据我所知……应该是有的吧。” “在我以前居住的村里老人家都喜欢在屋子里摆上一个装有紫藤花的香囊, 据说和御守一样可以用来驱鬼, 不过我是不太相信吧, 随处可见的紫藤花和鬼又有什么关系呢。” 零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下香炉,汩汩白烟在他的指尖一下子涌了出来。 白烟往上飘着, 像极了平安京那一方庭院中抬头就能看见的缥缈的云朵。 他只是为这个话题起一个开头, 遇见过一次鬼还成功用太阳斩除了鬼他无需再去证明鬼存不存在这码事,接踵而来的问题让他很难不去想。 身为鬼王的鬼舞辻无惨也存在于这个时代,而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交错而过了。 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跳, 零怀抱着复杂的心情问:“最近家中有没有访客来过?进过书房的那种访客?” 阿枫对于他跳跃的话题已然习惯了:“访客多是临近周边的武士家族,若说进过书房……啊,月姬小姐还在时倒是经常去书房看书, 一待就是一个晚上呢。” “月姬小姐?我那位嫂嫂大人?” 零忽然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妙:“她长什么样?” 不会吧,不会真的和他想的, 是那个样子吧? “清婉秀丽,是位相当有韵味的美人呢。”阿枫思索了一下, “我记得家中应当留有她与满少爷的画像, 您要看一眼吗?” 零急忙点头, 他甚至都等不及阿枫将画像拿来屋中,干脆和她一起去了时透满的房间。 属于他兄长大人的房间与先前别无二致, 不过窗扉后多装上了层层叠叠厚重的纱帘, 以至于日光正好, 整个屋子内还是显得有些幽暗。 -- 第46页 他将纱帘拉开, 阳光穿过细碎的浮尘透照在薄薄的画像, 让他一下子忘了呼吸。 “……好野的路子啊,辻哉少爷。” 画像中,披着绛紫色振袖的少女静坐在点点烛光下,她或是在抬眼看着画师的方向,梅红色的眼里带着一味疏离的笑容。 在侍女先前的只言片语中用清婉秀丽来形容她似乎确实是少了亿点点,乌黑的长发雍容地盘在脑后,留下的蜷曲黑发伴在她的脸庞两侧,皮肤白皙得宛如羊脂美玉,肤若凝脂的说法或许就是为了她而生的。 ……别问为什么一幅丹青墨画能让零脑补出这么多东西,实在是画像上的这位佳人,与他记忆中的鬼舞辻无惨重合度过高了。 这真的合理吗。 这真的不合理。 “我的兄长大人……不、父亲大人……” 他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儿混乱,一旦将这些东西串联起来,有很多被忽略的细节马上就变得细思极恐了起来。 不能见光的疾病,那是鬼舞辻无惨身为鬼的托词,而书房里书册的摆放,那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 零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地慌忙问:“系统你先前说,我和时透满的容貌会取一个偏差值存在?这个偏差值怎么算?” [呃,就是他人看见时透满,会觉得像宿主,他人看见宿主,会觉得像时透满,你们两个要是站在一块儿,那妥妥的就是一张脸。] 哦豁,完球。 父亲大人的生死已经成了薛定谔的迷,至于他那位兄长大人,也不可能会是私奔离家了。 零本来没觉得鬼舞辻无惨能对他有什么执念。 他们是主公与下属的关系,那一条界限在平安京明灭的灯火中或许并不明确,又或是说,双方都在有意模糊着过于亲昵的触碰。 他会在漆黑的屋室中点亮一盏烛火等他的辻哉少爷归家,而鬼舞辻无惨……他不讨厌有自己陪伴在身边。 零不算是一个贪心的人,他渴望能够拥有更多的时光见到更多的人,但也或许会在某个美丽的世界中结束契约,在昼夜轮转的万象森罗中完整地走过一生。 就像大多数人一样。 不需要很多,不需要永远,只要一点点就可以。 不算漫长的时间,抽丝剥茧般从自己燃起的心火中剥离出来的感情叫做喜欢。 一点点的喜欢,是化不做牢靠的缰绳的。 而他的辻哉少爷,似乎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亲情是血脉链接的产物,友情爱情,他触碰不到。 空洞的书册中记载着他人的风花雪月,他漫读诗卷,他只能将其攥在手里,然后看着它们像是砂砾一样流淌而去。 零本来是可以做到的。 但他给的太多了,他将一切都捧出来堆在鬼舞辻无惨面前任其挑选。 鬼舞辻无惨是个大人了,他选择全部都要。 那样的感情叫做占有与偏执,他将自己视作他的所有物,一丝一毫都不容他人掠夺。 那一世的结局也算不得脱离掌控,他死在了鬼舞辻无惨制造的鬼的手里。 他看着他的辻哉少爷一步一步变成鬼舞辻无惨,这也算他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噢,再搭上一条染色后似乎很难洗白的灵魂。 “所以我的兄长大人……希望人没事啊。” [宿主老希望工程了。] “……那么现在这个剧本除了当前的继国严胜线路,还有隐藏的鬼舞辻无惨线要打通吗?” [宿主还是老老实实一口一口吃饭吧,明天宿主就得动身出发去和继国家族的队伍汇合前往醍醐城了。] “但是我看过辻哉少爷女装后,我又觉得我可以了!” [……滴,系统繁忙不在线。] 湮着光影的和室内,他的身影半明半昧,迟来的、从未说出口的情感缠绕在他颀长的身躯上,他说不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是叫做欣喜还是惊慌。 他还算是个成功的撰稿人吧。 剧本成真了。 * 炽热的夏风带来的是河畔潮湿的波纹,零骑在马上,行装与需要进贡的礼物都有部下携带,温顺的白马走得并不颠簸,他一手执着缰绳,一边读着一封一封信笺。 两个家族的队伍保持着友好又合适的距离,或许是行程确实有些无聊,矫健的黑马载着它的主人从继国家族的队伍中奔驰而来,又在靠近后渐缓了速度。 黑马与白马交颈问候,继国严胜拢着自己的衣袖一拉缰绳,少年的武士望向自己许久不见的友人,准备好想要说的话却停顿在了嘴边。 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在看什么?”继国严胜颔首,他见零收起了信笺才打趣道:“果然和我的部下说的一样,家有娇妻,便不记得其他人了?” “……是其他朋友的信笺!严胜!” 零将自己脑内时速八千码出来的剧本甩了个干净。 什么嫂子文学,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就一想到他的辻哉少爷走的路子这么野居然变成了他的嫂子这码事,零每天晚上做梦都能被惊醒。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是他先来的(X)。 “其他朋友?嗯,我相信你。”继国严胜会心一笑,他看着零拿出随身的笔墨简单回了信,在见他落款后画下了几笔小小的图案,某种困扰他的疑惑再次出现。 -- 第47页 柔和的线条与他见过的所有工笔画都大不相同,线条神韵没有一处相吻合,又让他能会心地辨别出所绘的内容。 他若有所思:“你也会画画。” “……可不是么。”零将给美绪的回信写完,低头看着画给几个孩子们像是彩蛋连载一样的笔墨,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曾画给继国严胜的一张小笺。 不要慌,这一手他也教给里子了,应该不会成为破绽才对! 不过看着继国严胜那张清朗但严肃的面容上在提及绘画时能流露出来的几分回味的神情,看来他的画技没有和辻哉少爷说的那样摆不上台面嘛! “说起来,零子过得怎么样?”先发制人地提出问候,零觉得他这一手问题应该没有什么毛病。 他也以时透满的名义用上自己的话语给时透里子写过几封信件,不过里子的回信只有寥寥,话里话外都是些稀疏平常的话语,像是并没有看出他信件中的话外之音。 美绪会在信里讲述他们的稻田里的秧苗在一天天地长高,小竹他们还会在三更半夜时分跑去田地里看,踩得一身泥回家,还得连夜把衣服洗好,然后在第二天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被美绪好好教训一顿。 缘一老师也会给他写信,他一边写,诗就在一旁说,小两口送来的信件总是最长的那一封,时透家的信使总能在他们家里蹭到一顿午饭或者晚饭。 私下里信使还不好意思地和他说过一次,满口都是对诗的手艺的赞赏。 “我自然是不会亏待零子的。”继国严胜摸了摸鼻子,难得地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又显得十分高兴的神态,“在这次出门前宅邸里的医师告诉我,零子已经怀孕了。” “……恭喜。” 不行,这个名字配上继国严胜说的话,他听得胃疼。 第27章 醍醐国虽小, 但分散各地的领主要从领地抵达国中城池还需走上几日,每日骑在马上颠簸行进的感觉不好受,零的心里多了几件记挂的事,枯燥的路程就显得更加望不到边。 首先放在前几位的事都是要找人, 寿海医生暂时尚无音讯, 而让他坐立难安的还是得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消息。 ——别误会了, 他是迫切想要知道他那位兄长大人还有口气没有,如果有的话谢天谢地赶紧绑回来继承家业, 如果没有的话……那他还得先给时透家族做一个十年计划再说。 时至黄昏, 行进的计划没有出错,他们选择在附近城池的驿站中落脚,前后都有部下打点操持, 并不需要零来做什么。 月色如清辉,为了让自己早日能够恢复到正常的剑士水准——好歹使用呼吸法不至于让自己再次骨折,零再怎么繁忙也不会忘了每日的锻炼, 用过饭后半个时辰,他拿着竹剑走进院落里, 才劈斩了百下,便见到继国严胜也是拿着剑走了过来。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默契地同时出了招。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传承剑术的说法, 起码时透家是不存在这种类似秘籍的书籍的, 他们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的刀更快,力道与刀锋合而为一, 然后斩出去。 零倒是拿不准他兄长大人的剑术进度练习到了怎样的一个地步, 因此是拿出全部实力严阵以待的, 经验让他能够看清继国严胜挥来的剑招轨迹, 一切动作在他眼里似乎都变得慢了下来。 在继国严胜显现出格外惊喜又充斥着战意的眼神中, 零同样回以一副相似的神色。 他的兄长大人从来都是以成为武士为荣的,他不介意在扮演这个角色的期间,将此信念贯彻下去。 “刚才那一下,你是如何做到的?” 点到即止的过招也能变得非常激烈,畅快比试后两人并排坐在廊下休息,放凉的茶平复着他们显得有些酸麻的身体。 零搭着继国严胜的肩膀,觉得和他相处下来好像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被动和糟糕嘛。 月色下带着疑惑望过来的继国严胜可当真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能告诉我么,满。” 过招百下,越是往后,继国严胜所使用的剑招零格挡起来就越发顺手,往往是在动作刚起,他便能判断出剑招的走向。 这倒不是经验了,而是缘一老师看在他总是时不时来抽空帮忙后,稍微和他提及的那么一些小技巧。 “严胜有惯用手吧,身体的发力无非是以呼吸供给四肢百骸力量,严胜的小腿紧绷后必然会追上动作,习惯攻击的频率后,预判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都是肉眼能够观察到的细枝末节,在拥有出色动态视力下的零不觉得听起来有多么玄幻,然而继国严胜听罢,竹剑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呆滞起来了? 他的眼中弥漫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不像是对着零而来的,好像是透过他在看某个人。 “缘一?”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零有点儿惊讶。 只是他当着继国严胜本人的面他不好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地太过明显。 不过嘛,他可是从缘一老师的口中偶然听到他表述过对于自己的兄长大人的思念,思及自己也遇到过的糟心事,这让零不禁又给这个封建的时代养成的封建家族的习惯扣上了一口锅。 [继国严胜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60。] 诶? 等一等,继国严胜! -- 第48页 您的好感度系统是不是彻底崩坏了? 他不禁开始重新思考起了继国严胜与继国缘一之间存在的兄弟关系。 不提零和时透满在系统辅助下达成的双生设定,继国严胜和缘一老师的样貌只要看见的人不是高度近视,一眼会觉得他们一定是一对双胞胎。 只是缘一老师的额头上有着将他们区分出来的红色火焰斑纹,从他们的眼睛里望出来的信念也大相庭径。 一个像是照耀万物的太阳,缘一老师的注视下万物无所遁形,他天生知晓世间的常理,并且试图让自己成为被映照的万物中的一员。 而零所知道的继国严胜才举行过武士家族颇为隆重的成年礼,他迎娶了妻子,即将成为父亲,他本就是世间众生中的一员。 他想起了当时严胜与时透满在宴席上的谈话,就好像他的兄长大人醉心于武士之道,以赴往战场为国主讨伐征战为荣那样,继国严胜的目标理所当然地也是成为这个国家最为强大的武士。 嘶,他好像大概知道严胜对缘一老师的感观究竟如何了。 在与缘一老师相遇并且受他指点之后,系统就把《缘一老师·日呼完全解读·通透世界·必修二》交给了零。 日呼必修二中的内容在火之神神乐的基础上加入了斑纹的修行,满篇的文字都在描述在将呼吸法贯穿至日常的呼吸中成为全集中式的呼吸后,再进一步就能开启一种名叫斑纹的能力。 根据零目前掌握的情报所知,他很怀疑这套秘籍是不是还有一本必修三,而且必修三的内容很有可能就是通透世界的修行。 而缘一老师是天生就拥有了斑纹,也天生就拥有了通透世界。 这搁谁谁顶得住啊,谁不酸啊,起码他很酸好不好! 严胜喝了一口茶,照他的架势来看,他像是将这杯茶当做酒一般灌入了喉咙里。 他喝得有些急了,那么些许茶水顺着他弧度优美的脖颈渗入了衣领中,他都恍然未察。 “……说出来也无妨,你想听这个名字的主人与我的故事吗?” [继国严胜好感度 20,当前好感度:80。] 零眨了眨眼,系统的提示音让他知晓大概继国严胜已然从某种情绪里走出来了,而且少年武士还相当理智地并没有打算将这份情绪转嫁到他人的身上。 好男人啊,继国严胜! 于是他点了点头。 喝完茶后严胜沉吟了一会儿,才像是讲述故事一般缓缓开口。 他的口才算不得很好,当初在想要取悦还是他的未婚妻的时候的零已经领略过了。 给这个故事加分的主要要点还是故事的曲折程度。 “你可能体会不到,满,拥有一位处处强过你的兄弟是怎样的感受。” 这确实,两辈子过来零都没有过兄弟这种东西,而现下的时透满与他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们没有时间去与彼此进行对比。 “一开始,甚至所有人都将他当做没用的废物来看待。” 啊,原来缘一老师的人生是大男主升级流小说的模板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那种。 爽文模板里的配角确实没有人关心过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呀。 哎,不对,零后知后觉想,这个人设这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咳,宿主,所有的剧本都是大世界生成后由系统随机生成的,不存在抄袭设定噢。] ……他这还没说话呢,就忍不住自爆了? [总、总之,共情有的时候能让宿主与个体目标更好地接触嘛!宿主你看继国严胜,这不就觉得宿主非常亲切,主动来找宿主谈心了?] 在严胜稍作停顿中零摇了摇头,随意坐着也将脊背挺直的少年武士闭上眼,星子在朗月之下失去了色泽,冷清的夜幕吹来能透入心底的风。 “后来我才知晓,原来我所渴望的剑术比不上他随手拿起的木棍,一直以来陪伴在母亲身旁的懦弱是他在支撑病重的母亲。” “在我以为我的一切都会被他夺走的时候,他又一个人默默离开了家。” “——就好像,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施舍给我的那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零就没有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吐槽了,严胜陷入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面慢慢将创口盘剥而出,流淌着赤色鲜血的伤口短暂地得到了喘息。 或许他确实在严胜心里是能够听他倾诉的人之一,零是一个局外人,但又处于同样的位置上,严胜觉得他能理解自己的情绪。 严胜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他握紧成拳的手忽而松懈了下来,然而零又觉得他从来没有松过手。 “不是施舍,你有想过吗严胜,你的弟弟他可能也在憧憬你。” “憧憬?” 严胜低头看着手上磨砺出来茧子,一步一步能够稳步提升剑术的水平他被家人称作天才,而缘一那样的存在,该被称为神子。 血脉同胞的兄弟很自然地就会被放在一同比较,零也这样做了,他不觉得严胜会产生厌恶的情绪有什么问题,他看清了严胜眼中想要追逐却仿佛永远触摸不到的蜃影,原来就是他的兄弟。 在零和缘一老师相处的大概能称得上成为朋友的时间里,他见到的缘一老师没有什么欲求,继国缘一在与诗的生活中笨拙地了解着生活最本真的样子。 -- 第49页 “憧憬可是个很美好的词汇啊,有了憧憬才有让人想要继续努力的动力吧?” 他相信,缘一老师一开始想要携手带领他认知世界之人的名字,应该是叫做继国严胜。 第28章 “我以为这个词被替换为嫉妒更合适。” 尽管零已经很谨慎地在挑选用词了, 严胜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在将憧憬咀嚼咽下后毫不留情地自嘲般说道。 他的眼睛很漂亮,澄澈的虹膜上又像蒙着轻胧的纱。 “换做是我——好吧,就用嫉妒, 我也会嫉妒一个处处比我出色的兄弟。”零说得真情实感, 毕竟他是真的见过缘一老师的, “嫉妒很正常吧,大家都是正常人, 七情六欲又不受自己掌控, 顺其自然而已。” “就算是想要教化世人的宗教都没有因为嫉妒而安置的地狱的说法的吧?” “嫉妒无罪?” 他在月色照耀下倏而一笑:“与你聊天让我感觉很轻松。” 零严肃点头,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即使是晚上,修筑在城外的驿站附近不时总有穿戴着盔甲全副武装的士兵驾马飞驰而过。 零以为这晚上属于男人间的时间过去后的后续就是各自回房睡觉时, 继国严胜看着远处的滚滚尘土,若有所思:“听闻近几个月来板门附近酒伊与朝仓军频繁异动,或许是又要打仗了吧。” “战争……啧。”他下意识皱眉。 这个时代的战争没有什么留守阵地的说法, 紧急招募的士兵都是要送往前线受武士统帅上阵杀敌的炮灰,有可能这边刚突破对家防线呢, 回头一看自家泉水也升了白旗。 严胜没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反感,他倒是对于风雨即来的战争没有什么感觉, 稀松平常道:“国主大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前召集我们, 应当也有这个原因存在。” 说实话, 零对参与进战争里为时透家族建功立业没有兴趣,或许时透满要是还在, 他倒是应当会如同这个时代所有领主一样恪守所谓的武士精神奔赴战场, 这也是他这个名字所要肩负的责任。 他感觉自己现在有点儿进退两难。 * 隔日的清晨, 零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 眺望远处山涧只有雾蒙蒙的一片, 今天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天气。 部下走过他住的院落,手上捧着一只信鸽,零取出绑在信鸽腿上的信件展开一看,眼前一亮。 倒不是时透满有了消息,如果是有关兄长大人的信件,家族不会用如此草率的方式传书。 零也不会就这么镇定自若地和继国严胜一起在院落的亭子里吃着他的早饭。 制作义肢的寿海医生被他所派出去寻找的人给找到了,他们遇到寿海医生的时候,他正好是在交战过的地界中徘徊。 他既会替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送上最后体面的一程,也会替受到战火波及而导致残疾的人们制作义肢。 对寿海医生的描述在信里只有草草几句话,而零想,大概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能够教养出一个百鬼丸。 只很可惜,信件里虽然写了他们是在哪里找到寿海医生的,然而寿海医生并不配合。 寿海医生没有接受零的邀请、像计划里那样先前往如今还算安全稳定的时透家族的领地,他和派去寻找他的部下说对待寿海医生的态度一定要拿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绝对不能动粗。 部下们应当是妥帖按照他的吩咐客客气气对待他的,寿海医生一开始没有表示自己同意或是不同意。 但还是失策,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寿海医生麻溜地收拾好了本就不多的行李,直接跑路了。 零揉着额角,看着一封写成文字还能给他这样大喘气的信件,手里的味增汤都觉得不香了。 不过么,信末的最后还是有提到那么一点儿好消息,部下们没能将寿海医生请回来,但是从受他医治的伤员那边打听到了,他在给伤员制作义肢的时候一直惦念着什么人,休息的时候总是忧心忡忡地在往醍醐城所在的方向眺望着。 合算一下日子,如果他目的地确实就是醍醐城、并且是用双腿走来的话,从他启程的时日到如今,自己刚好应该就能在城里遇到他。 “这是谁?”继国严胜看着零当着他面展开随信送来的画像。 零还没看画像上的寿海医生的容貌特征:“是一位医师,医术高明,我为一位朋友在寻找他。” “医师?我当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武士。” 他低头去看,倒不是零会只凭第一眼对别人的样貌有什么意见,只是在他的想象里的寿海医生是和自己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医师一样,瘦弱又文静,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而且养大了一个百鬼丸,估计还是个温柔善良的男妈妈! 只是寿海医生长得确实和继国严胜说的那样,非常魁梧,仿佛从隔壁水浒片场走来的李逵大哥和三国片场走来的张飞大哥那样的发型,体格也复刻了留这些发型的壮士们该有的样子。 他心说要是当年他找来的医师也是这个式样的,那估计也就没鬼舞辻无惨什么事儿了。 “应、应该不会错。”零琢磨了一下,最后放弃了思考。 小问题,只要他能找到寿海医生本人确认,到时候问问不就清楚了么。 车马集结的响动从驿站外传来,训练有素的部下们的动作非常高效,停歇一晚再度启程后他们便在午后抵达了醍醐城。 -- 第50页 空气中的水汽没有散去,这个时节会起雾本就是奇景,阴沉的天幕笼罩在一国之首的城池之上,配合着战祸的情报,醍醐城中四处都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当他们到达城内的时候,一早便恭候多时的侍卫告诉他们,醍醐国主如今正亲自率领士兵镇守着边境所在的板门地区,蠢蠢欲动的邻国先前派出过一支队伍突袭入境,而今城内是由少主多宝丸在主持大局。 零多嘴问了一句敌国士兵队伍的情况,想要判断战事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严肃的侍卫扫视过他与严胜身上的族纹,倒是没有轻慢,他忧心忡忡道:“足有三十人的队伍,他们袭击了两个村落后被国主大人率兵拿下,如今人头都挂在板门之前作示威之效。” 好一个村长打架。 只是同样血腥残暴就对了。 “二位大人请先入城内歇下,明日少主大人便会召见各位。” 在侍卫的带领下两个家族被分往了不同的住处落脚,与继国严胜还需要跟随他的父亲拜访一些老友不同,或许时透家族当时便是因为根基不足才会选择走了联姻这一条不归路。 总之补习了常识后他也没有被分配到要去联系盟友之间感情的任务,在宵禁之前还可以随意在城内活动。 一国的主城到底看上去要来的有排场一些,不过在见识过繁盛平安京的零眼里大致就是从村落升级到了三线小县城这种程度,有精贵的商品从如今的山城京都流传过来他也没兴趣去围观。 挑了一家尚在营业的酒屋,他准备先进去打探一些消息。 一进门就遇见了熟人,带着琵琶的老和尚琵琶丸坐在酒屋的角落里弹着琵琶,面前的桌上放着些还在冒热气的饭食。 “啊呀,稀客稀客。”琵琶丸在他一走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零的存在,零索性也坐到了他对座的位置上,喊来店主上了些酒菜。 “稀客?怎么,琵琶丸老先生和这家店有点儿关系?”零探头转了一圈儿没找见百鬼丸和多罗罗,想到他们也只是偶遇的关系,也就放弃了。 店主端了菜和酒上来,点着了小炉子替他们温酒:“哪有,不过老和尚的琵琶弹的真不错,他有几个月经常就会来店里弹上一曲,换点儿我家这边的招牌菜。” 琵琶丸嚯嚯笑了两声,端上来的定食就是准备的两人份,他也没有和零客气的意思拿起筷子就吃。 “不喝点儿?”零拿起酒杯只是小酌,低度的清酒在温过后散着浓郁的气味,糯米酿造的清甜相当适口。 “老朽是出家之人,不合适不合适。”琵琶丸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喝多了酒手会抖,武士大人到我这个年纪可别到时候都拿不起刀了啊。” “……怎么会,我觉着我挺自律的,不会喝到醉。” 琵琶丸说的话都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的时候冷不防会显得有些跳脱:“如今的醍醐国可不□□稳,百鬼丸正在附近呢。” “这个国家已经走到了冥冥中的转折点了啊。” 醍醐国的动荡他倒是看出来了,只是这一切又和百鬼丸有什么关系? 琵琶丸好像看出了零的疑惑,于是将百鬼丸的身世大致与他描述了一遍。 “……精彩。”零听完后只吐得出这两个字。 他就说,明明记录在书房内的账本与资料都显示着近十多年来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合着那位醍醐国主是将亲儿子献祭给了鬼神换来的气运吗? 一个人还是五个人的电车问题真的很烂大街了,何况这并不符合所谓的牺牲一人得救一国,即使没有百鬼丸的牺牲,醍醐国也不至于走到要灭国的地步,醍醐景光与鬼神的交易只是为了他所谓征战八方的野心。 “系统,这个时透家主我真的不太想当了,要不咱们跑路吧?” [系统新加载了测谎模式,检测到宿主是在吐槽,系统信任值-1000] 他本来确实只是口嗨嗨,只是零没想到在他见过如今主持醍醐国内大小事务的多宝丸之后,这个想法在飞速地让他想转变成事实。 栽培着山茶的院落中右眼和额头上各有一道疤痕的醍醐少主绷着自己的神色接待了前来的各个武士家族的家主与继承人。 他正襟危坐丝毫不露怯色,一道道指令宛如早就排练了无数回般颁布下来,令心思各异的老油条家主们都不禁产生了信服之感。 “您对这次与酒伊朝仓双方同时开战有何布置吗?” 一位素不相识的家主盯着多宝丸,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表面不显而事实上都很在意的问题。 “必然,胜利会属于我醍醐国。”多宝丸扫视下方,严肃的会议忽然静了下来。 还是那位家主,他犹豫着当了出头鸟:“您为何如此自信,是有什么把握吗?” 多宝丸站了起来,他本身便坐在高上一个台阶的主位上,比起百鬼丸还要显些稚嫩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阴郁之感。 随即他在先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失明的右眼缓缓睁开,额角上的伤疤居然也在睁开后露出一只眼球来。 棕褐色的眼瞳中没有情绪,但又奇怪地仿佛燃着火。 零捂住了自己压在喉咙里的惊呼声,在琵琶丸和他透过剧本之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属于百鬼丸的眼睛。 他本以为露出了一看就很像是鬼神特征的多宝丸一定会受到众人的质疑,然而零瞥着左右两边安安静静的家主们眼中露出的狂热神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 第51页 “……严胜,你不觉得多宝丸少主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吗?”在会议短暂结束后,零拉住了继国严胜这个他认为的唯一正常人,就此问题展开了讨论。 继国严胜顿了顿,在他的惊恐注视下道:“三只眼睛,看起来相当有气势。” 等一等,这不对劲啊。 这种欣赏且羡慕的语气…… 是什么意思啊?! 第29章 少年武士的回答让零不禁对着继国严胜好好上下打量了一番。 零试探问他:“那你觉得那种月代头怎么样?” 月代头, 即大河剧里会出现的武士的灵魂,前额的头发剃光而在后面扎成一个小髻,这种发型从战国时期开始风靡,乃至时至后世江户都是非常流行的。 “没有特殊必要, 为何要改换发型?”严胜表示很困惑。 还好还好, 严胜少年是个不热衷追求时尚而是追求武艺的人……个鬼啊, 既然审美很正常,为什么会对三只眼造型的多宝丸表示羡慕啊?! 听着零的疑惑, 严胜讶异道:“少主大人生得一副异象, 这或许是神明给予的指示,满为何要在意这些?” “……明明这更像是鬼神吧。” 原来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异于常人的东西都是与神明的赐福相关的原因么,不过这也和多宝丸的身份有关。 若非他是醍醐国如今唯一的继承人, 换做是城外随便那个村落中的平民少年,都会被当做妖邪处理的吧。 想通这一遭的零刚想抬头,就见严胜稍显紧张地抬手捂上了他的嘴。 年长自己一些的继国严胜自然也比他高半个头, 凑前一步居高临下严胜扯起他就往山下走。 大名府宅邸通往山下的曲折山路几乎十步便有一个岗哨,在这战时更是戒备森严。 他们走到山下城中绕入了无人的巷子里, 直到发觉无人跟随,严胜才松下了手。 “从前怎么没听你这样口无遮拦?”严胜严肃批评道, “鬼神带来天灾, 蚕食国家, 你怎可如此形容少主。” 零很想说这其实是个事实。 百鬼丸天生下来是个健康的婴儿,只在一声啼哭后, 便被鬼神分走了肢体与器官。 这个国家十多年来的和平与稳定建立在一个孩子的牺牲上, 如今那个孩子长大只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还受到了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的阻挠。 若是说他对醍醐景光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那么他对多宝丸的看法则要稍微复杂一点。 多宝丸作为一国之少主还算称职, 他会倾听民众的声音去斩杀出现在领地内的鬼神,在处理政事中确是处处为了醍醐国的百姓所考虑。 但在有关百鬼丸的事情上,他的思路真是和他的爹是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 所以多宝丸也就是个弟弟,多种意思请自行体会。 “感到不妥了吗?”严胜见零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是在反省,于是替他整了整被自己拽得有点儿松垮的羽织与里衣领口,“下次可还敢?” “因为是在严胜面前啊。”零讨饶,漂亮的黑色眼睛里讨好的意味溢于言表。 在继国严胜面前他总是莫名会怂上几分,这可能也是他想捂紧自己那层层叠叠的马甲。 要不得,掉马这种事想想都觉得恐怖,一旦掉马他就不是社会性死亡那么简单了。 “……”严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从他看向自己的神色中零大致能够品的出来,他的心情当是已经阴转晴了。 继国家的少主,在冷硬的外表下,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这是零在那场短暂的晚宴中一眼望见的事实。 相比起时透家族的冷冷清清,在这个群雄聚首的地界上继国严胜表现出了相当不一般的能力。 他能游刃有余地跟随在父亲身边与各个家族的家主与少主谈笑畅饮,一举一动尽显少年武士初露的锋芒。 若是换了缘一老师来,那估摸着会是个惨剧。 所以同样的,有得必有失,继国家的少主,必然会是继国严胜。 * 战事来得就如夏夜的雷雨那样突然,正在醍醐国内的武士家族的各位收到消息时便被命令召集部下前往前线支援。 零不太喜欢住在不怎么自由的山城宅邸中,不需要参与会议的时候他大多都在山下徘徊寻找寿海医生,因而接到消息时回来晚了迟到的后果就是被多宝丸点名留了下来,没有奔赴战场而是暂时被编入了他的麾下。 本来以为他还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后来想想这真是个惨案。 “少主,已经得到消息了,那个人携带一匹化作鬼神的魔马出现在了河滩附近,留守的士兵不敌,如今以被他突入至腹地中。” 多宝丸的左膀右臂,陆奥与兵库在多宝丸的面前恭敬单膝跪下行礼,听完他们带来的消息后多宝丸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冲动地几乎失去了理智:“你们——点齐兵马,与我一同去将他斩于刀下!” 在他身上属于百鬼丸的眼睛本来闭合着,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却是蠕动着有想要睁开的趋势,零心说不妙,然而军令之下并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 骑着马跟随在三人身后奔驰,零决定找两人中看上去好说话一点的、穿着狩衣的小姐姐套个话:“陆奥大人,让少主大人如此忌惮的人……是谁?” -- 第52页 他的心里倒是有答案,他扫视过两人比起身上其他肢体都要显得苍白的多的左膀右臂,神情微妙。 多宝丸的左膀右臂在失去左膀右臂后换上了百鬼丸的左膀右臂。 禁止禁止禁止套娃。 陆奥扫了他一眼,语气冰凉:“是给这个国家带来灾祸的鬼神。” 零在心里啧了一声:“用着别人的身体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把别人贬低成鬼神,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孩子犯病老不好,怎么办,多半是缺一顿打。] 刚出生的百鬼丸被迫失去了自己的器官,是他当时没有能力反抗,那么如今眼前前来复仇的百鬼丸有了反抗的能力,这一顿打来得水到渠成。 零冷眼旁观,多宝丸虽说带了洋洋洒洒地一群部下将河滩腹地几近包围了起来,但他在直面百鬼丸时又很奇怪地提出要以武士一对一的方式决出生死。 在遇上与百鬼丸相关的事的时候,这位少主大人总会升起一种不该留存与战场上的优柔寡断。 所幸百鬼丸还带来了一匹周身燃着烈焰的魔马,陆奥和兵库见拦不住多宝丸的意志,他们便领着部下想要先行解决那匹漂亮的白马,零嘱咐随他一同从家族里来的部下们四散而开去救援伤者,自己偶尔拔刀搅一搅浑水。 他出刀的时机基本都选在实为鬼神的白马即将要夺去围攻它的士兵的生命的时候,坚韧的斩击化去马蹄踹过来的力道后就地一滚,即使这样零的刀上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些豁口。 受伤的士兵多是再爬不起来的,至少能踹断四五根肋骨的力度即使活下来也得修养上很长时间。 白马似乎是看出了零对它没有什么兴趣,但它也纳闷为什么他总是拦在它的路上,因而它对他的关照并不比陆奥与兵库少,这也是零混水摸鱼划到现在还没被发现的原因。 “零哥——” 小女孩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零几乎是下意识回头,总不离百鬼丸身边的多罗罗果然在朝着这个混乱的战场跑过来,她在见到他的时候似乎还挺开心。 跟在她身边的那匹小白马也挺开心的。 见惯大风大浪也写惯了剧本的零心道一声不妙,他趁着陆奥等人被击退时强行翻身上了白马的背后,扭着它的脖颈让它转向了多罗罗那一边。 零再顺着白马挣扎的力道后翻,轻轻在它后背上一踹。 燃着像是从地狱里借来的烈焰般的白马果然瞳孔一阵收缩,先前的对手也不管不顾了,直直地就冲着小白马飞奔了过去。 “是——那个小鬼!”兵库刚从地上爬起来,壮硕的身体倒是无恙就是眼底的黑青色越来愈多,“还有……是夫人?!” 陆奥同样也看见了多罗罗身后穿着朴素的长发女人:“为何夫人会在此处?” 零一看有戏,这不赶紧帮百鬼丸把他的左膀右臂送去他的面前先:“二位大人别愣着了,那匹白马现在看上去翻不出花样来,先帮少主要紧!” 他那一副忠厚中带着紧张,紧张中又酝酿着担忧的神色果然很好地镇住了两人,多宝丸的左膀右臂对视一眼,这就被他忽悠上了勾。 “你……你去保护夫人!” “啊?”零一愣。 还有这种好事的吗?瞌睡来了送上枕头也不过如此吧? “快去,少主那里有我们,夫人不能出事!”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机会零也没有推辞,第一次当二五仔却干得相当专业的他几步便跑到多罗罗面前,未等小孩满心的疑惑问出口,快速道:“在这里别喊我零哥,叫满哥。” “为什么?”多罗罗望了眼母女团聚的两匹白马,又看着百鬼丸的方向,“为什么零……满哥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就说来话长了,”零对多罗罗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小孩机灵啊,“所以咱们长话短说,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这个本该属于你大哥的国家手下的一个小领主,走马上任没多久,倒霉遇上了你大哥前来复仇。” “是这样。”琵琶丸点头,在醍醐城里他见到零时就将整个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零等待多罗罗将消息消化完毕的时候也看向了据说是醍醐景光的妻子、同时也是正在缠斗中俩兄弟的母亲的那个人。 他有点摸不清楚这位夫人是怎样想的?在俩兄弟之中,她又准备帮谁? “妾身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的。”百鬼丸与多宝丸的母亲穿得并不像是一国之主的妻子,她的面容憔悴,垂下的眼中只有饱含着母性的疲惫与痛心,“妾身听这孩子说过百鬼丸一路过来的故事,作为一个母亲,妾身只觉得非常对不起百鬼丸,没能保护好他……” “妾身多想当年献祭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妾身的孩子来承受这一切啊——” “那些鬼神,可要的只有百鬼丸。”琵琶丸淡淡道。 那边正在交战的百鬼丸顺利趁着多宝丸不备,他砍下了陆奥与兵库身上属于他的手。 几乎是落刀的同时他也惨嚎着后退,制作精良的义肢从他的肩头落下,新生的手臂取代了义肢的位置。 多宝丸那边慌忙喊人替他的左膀右臂包扎伤口不提,百鬼丸本是想要往多罗罗这边奔来,然而在他看见站在多罗罗身边属于他的母亲的灵魂形状时,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将新生的双手藏在了身后。 -- 第53页 “这是、我的东西。” 第30章 沙哑的嗓音不复从前的清亮, 新生的手掌握紧刀刃滴落下温热的血。 百鬼丸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的母亲,像是再次强调道:“这是我的东西。” 他的父亲将他献祭给鬼神,他的兄弟使用着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害怕自己的母亲也会想要夺走他好不容易才取回来的双臂。 “妾身的孩子……”未等夫人看懂百鬼丸想要表达的意思,多宝丸走了过来, 将夫人推搡至他身后。 即使这动作看起来像是保护, 放在一个孩子对待母亲的举措上, 也是稍显粗暴。 百鬼丸神色一凛,他一跃而起向后撤去, 往着芦苇丛生的河边跑,多宝丸见状啧了一声:“将母亲还有陆奥他们带回去。” “啊……是?”零见他是在吩咐自己的样子,语调有点儿上扬, “保证完成任务。” 可以, 原来他还真有当二五仔还能不被发现的天赋。 又多了一个技能点。 多宝丸一个人想要追击拦截百鬼丸显然不太现实,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芦苇荡里, 一时只有涛涛的河水拍击河岸发出的响声。 “夫人,走吧,先回去。”零将刀收回鞘中,他转身看向动容不已的夫人,“百鬼丸想要离开修养,少主大人多半追不上他就会回来。” 舔舐着小白马的母马尚且还知道什么是它最重要的东西, 它身上的烈焰散尽, 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他也没有指责醍醐国一国之主的妻子的意思, 她在这世间最多做到随波逐流,不过她没法保护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在对多宝丸的养育中似乎也缺少了什么东西。 “百鬼丸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的情况下都能够斩杀鬼神夺回自己的器官, 若是他生下来没有被献祭, 而是作为醍醐国的少主正常长大……” “一直以来困扰醍醐国的问题, 会因此迎刃而解吧?” 多罗罗也附和,小孩的声音总是永远有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满哥说的不错!真正的未来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的!” 夫人的脸色几经变化,终是化作一声无可挽回的叹息。 “美绪他们很想百鬼丸和多罗罗噢。”零将自己的马匹牵了回来让夫人坐上了马,伤员也都有陆续赶来支援的士兵处理。 “嗯,我也很想美绪姐!” 他见多罗罗一直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样子,不太确定地抬起手。 等了半天浑身不舒服的多罗罗瞥了他一眼,自己抓着他的手,按到了她的头顶上。 “乖孩子。”零哑然,顺着多罗罗也顺着自己的心意好好地摸了两把。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咱们就回——” [滴滴,宿主慎重!宿主慎重!] 多罗罗见他说话到一半就咽了回去,不免奇怪:“回去什么?满哥你别说话大喘气好不好?” “嘘,理解就行。” Flag什么的,他是真的不想再立了。 * “双方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正义的行为,所以这才叫做战争。” 短短三两天的工夫,前线的战报忽然加急,两国联合下派出了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已然与醍醐国的队伍正面交战,零接到分发下来的战报时不免为如今正是身在战场上的继国严胜感到了些许担忧。 多罗罗与琵琶丸也住进了他的院子里,百鬼丸迟早会杀上宅邸里找多宝丸取回最后属于他的眼睛,比起想办法混入宅邸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这个选择显然要明智得多。 “打打杀杀也叫作正义的事啊。”多罗罗捧着脸,用捧读的语气淡淡说,“打造兵器的钱能造好多的农具,身强体壮的士兵要是走入田地,村子里留守的妇孺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要是个安稳的世道,在平安朝那样的时期时你说得确实有道理。”零坐在窗边望着天边绯红的晚霞,不禁也有点儿怀念那匆匆流淌过的时光,“只是现在一个村子里要是只有吃不完的大把粮食而没有守护的力量,村子迟早会被焚烧殆尽的。” “嗯!”多罗罗低头想了想,“那到时候我如果建立起了村子,零哥可以保护我们吗?” “你要是来我的领地,我可以考虑噢?”零面露微笑,对于领地里边儿多一个富婆这种事表示来者不拒。 出身自流寇窝的多罗罗的父亲是个很有理想的共产主义战士,他在打劫之余积累了许多的财富想要用于建立起一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多罗罗的娘亲带着多罗罗流浪的时候即使是饿到病死也没有动用过里面的钱财。 继承了两人遗志的多罗罗和零少许透露过她的理想,秉持着互惠共利的前提零给她规划了一块地盘,他看美绪和缘一老师那边的土地就很不错嘛。 等百鬼丸斩杀所有鬼神后,村子的防护体系也就起来了,很合适很合适。 “那边的颜色……好像不是晚霞啊!” 贴身守护多宝丸的侍卫从山顶的大名府里慌张跑了出来,经过过他们的院子时零喊住了其中的一个。 从他们的嘴里得知多宝丸似乎预测到了灾祸的降临,强硬地将他的部下遣散后一个人坐在和室内静待百鬼丸的来临。 琵琶丸早有准备:“老朽认识一个工匠,说这座城里其实有暗道……” “火烧起来了,你们直接从正门走!”零在满屋子的行李中找到了自己的令牌抛给了多罗罗,“我走屋顶。” -- 第54页 琵琶丸:“……也行。” 多罗罗爽快接过令牌:“零哥自己小心。” 火是从屋子里面烧起来的,木质结构的屋房一点就着,从一间厅室蔓延至整个宅邸要不了多少时间。 他相当怀疑这是多宝丸早就和百鬼丸打起来了,在自家地盘打架放了火还不着急灭火,零觉得多宝丸和鬼神签订了契约后可能脑子也是不太够用。 亲爹在外带兵打仗还能说是保家卫国,他倒好,自己把家给拆了。 “……寿海医生?”翻过一座哨塔踏着还没倒塌的墙垣,零在转角一瞥,见到那个和画像上起码有七成相像的身影后顿住了脚步。 “你是?”寿海医生显然不认识他,只是看着零的打扮将他当做是多宝丸的手下,“请不要阻拦我,我是要去阻止百鬼丸——” “这话稍后再提,寿海医生是不是替百鬼丸制作了义肢?” 寿海医生显然没准备零找上他是为了他的主业,他摸了摸怀里的菩萨塑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要完成人生中最后的一道执念,在来醍醐国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是,是我替百鬼丸制作了义肢,正因如此才让他制造了这些杀孽。” 他的这句话让零抬眼好好看了他一会儿,微妙对峙下让寿海医生相当担心百鬼丸的情况,他忍不住急道:“请不要再拖延时间了,百鬼丸他若是为了夺回那些器官自身变成了鬼神,那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苦恶——” “百鬼丸不会变成鬼神。”零飘忽说,“决定一个人本质的永远是他自己。”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永远不能以未来发生的事去判定从前做过的决定,因为这永远都会产生悖论。 就像寿海医生在见到襁褓里的百鬼丸时内心温柔的医生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他替他制作义肢只是为了能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就像自己在那个不算肃杀的秋夜里找到了年轻的医师,一手将辻哉少爷变成了鬼舞辻无惨。 但他灵魂颜色的改变从来都不是来自于这件事,他的少爷自成一套理论的洗脑能力过于强大,称得上是利己主义的诡辩之极致。 一不留神顺着鬼舞辻无惨的思路走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幸好么,他遇上了百鬼丸和美绪,也遇见了缘一老师。 想要见证兄弟间决出胜负的除了多罗罗寿海一行人,夫人理所当然地也出现在了宛如火海的厅室内。 零看着寿海与夫人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为重新获得了眼睛的百鬼丸挡下了从屋顶上掉落下来的木板,独自一人躺在地板上的多宝丸身边冷冷清清。 恭喜百鬼丸喜提妈妈X2。 “少主大人。”零把多宝丸扶起来,失去了百鬼丸的眼睛而与他签订契约的最后一个鬼神也被百鬼丸斩杀,多宝丸的右眼与额头上的伤痕终是闭上了,“您还好吗?” “是你。”多宝丸望着百鬼丸那边的场景可以说是心里非常酸了,“你也认识我的兄长。” “嗯。”这个时候再欺骗他那是相当没人性的事,零虽然对兄弟二人忽然和解的情况表示好奇,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请您先跟属下离开这里去避难?国主大人尚在外领兵,百鬼丸应该对继承醍醐国没有什么兴趣,您的安危不容有失。” 多宝丸瞬间露出了和继国严胜先前一般无二的神色:“果然,若非兄长的施舍,根本轮不到我来做这个少主。” “小时候母亲大人的心里也从来只有连生死都不明的他。” 零个人很想让多宝丸和严胜聊聊什么叫做家里有个神之子一样的哥哥or弟弟,只是时间比较紧张,他单枪直入晃着多宝丸的衣领:“醒醒少主大人,这个国家交到现在的百鬼丸手里只是个灾难,您现在才是醍醐国的少主,未来的国主大人。” 他是看出多宝丸唯一剩下的眼中存在的东西叫做死志,死了一了百了倒是轻松,只是这么个烂摊子就没人收拾了。 凭借醍醐国的国力打赢这一次的战争应当是没有问题,可若是战后修养生息出了问题,这个国家很快就会被吞没。 这时属于多宝丸的左膀右臂终于也姗姗来迟,两人断臂失血又重病,就算养好伤几乎也不能够再上战场,但是看到他们的存在,多宝丸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些光。 “从今往后起妾身会好好补偿你的,多宝丸,你也是妾身的孩子啊。” 夫人也像是意识到了她还有一个孩子,只是百鬼丸在多罗罗的搀扶下从地道里离开,陆奥和兵库也拖走了多宝丸,插不上手的她站在厅中显得有点茫然。 同样的,寿海也是做好以身赴死的信念赶来的。 然而现在两人站在火海里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显得有点儿尴尬。 “还走不走?”零敲着密道的木板,“两个妈妈刚好两人一人一个,现在你们谁寻死觅活都是对不起你们的孩子噢?” 这个劝说的角度确实有那么几分味道了,寿海和夫人都在心里暗道一声。 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道理……啊? 第31章 寿海医生恍然回神:“什么母亲, 就算百鬼丸愿意认我,我也当是他的父亲才对吧?” 零从善如流改口:“这种事情你去问百鬼丸。” -- 第55页 不知道是百鬼丸听见了他们在火场里还有心聊天,又或者是多罗罗绘声绘色同步转播给了他, 还在等待的百鬼丸忽然探头。 “娘亲?”百鬼丸冲着寿海医生的方向犹豫着喊了一声。 散下头发的百鬼丸真的是很特别的那种, 那种那种, 他的黑发如倾泻的瀑布,重生的眼里映照着火光,跳动着的像是属于他生命的颜色。 寿海医生这就哒哒哒跑了过去:“诶!娘亲在这里!” 夫人还有点儿心酸, 但也感慨百鬼丸原来并不是她所想象的,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他是有被很多人在爱着的。 “母亲大人。”多宝丸别扭着,在百鬼丸的身边也同样呼唤了她。 “说好了, 以后您要补偿我,您在想着兄长的时候, 请也看我一眼吧。” 几人终是从地下密道里全部离开,守在井口, 也就是地下密道入口处的琵琶丸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宅邸的木头支架很艰难地支撑到他们跑到了山脚下,熠熠火光里众人神色各不相同,但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远在战场的醍醐国主大可忽略不计。 * 战事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就和他们所预料的一样,在鬼神的护佑下得到十多年风调雨顺的醍醐国还是将集结的两个邻国打回了老家,只是如今国内再无鬼神从中插手,该有的地震洪水干旱蝗灾照常而来,就和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国家一样。 这是这片土地最本真的样子, 利用鬼神达成的繁荣就是个一戳即破的泡泡, 虚幻下的梦境而已。 不是依靠自己双手抓住的东西, 是根本守不住的。 继国严胜带着他的部下平安归来, 他身上多了些伤, 换来的凝练气势却是寻常的切磋与锻炼中寻觅不到的。 一众家族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多宝丸合理均衡下赐予的赏赐,其中最为耀眼的名字叫做继国严胜,得到也是最为琳琅满目珠宝的家族叫做继国家族。 他卸下轻甲,抱着的头盔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零在这场庆功宴上见着他,迎来了少年武士含着骄傲的笑容。 “如今战事平定,还望各位领主能治理各方,休养生息。” 有模有样的多宝丸替代了醍醐景光的位置,从战场上回来后的老国主将自己关在供奉鬼神的塔中多日,百鬼丸终是去见过一次他这位亲生父亲,他在醍醐景光毫无后悔之意的话语下还是选择放过了一切的罪魁。 百鬼丸只留下了那座观音塑像。 “恭喜啊,严胜。”零向他举杯,继国家主忙于应酬,倒是给了严胜歇息同他闲谈的时间,“你的名头这次可是传扬出去了,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一的武士,算是正式踏出第一步了?” “听闻你虽留守城内,但也救了少主。”严胜莞尔,别人的奉承话听多了,善于自省的他并不会多当真,只是这话从零嘴里说出来他却听得很舒心。 零微笑:“我只是做到了我该做的。” 有其他人做二五仔还能混到这个地步吗,多宝丸在知道零认识他兄长,还暗自帮了他兄长这么多后也只能说声谢谢,甚至他得到的奖赏还算是在中上游,不算出头但在零星几个留守的武士中算是非常亮眼了。 酒过三巡宴席也进行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严胜到底是被敬酒最多的那一位,朦胧的眼下浮着醉酒的红晕。 老实孩子不会和零一样要么推辞要么将酒偷偷倒掉,照单全收的继国严胜盘坐于软垫上,靠着手臂努力撑着桌面,醉酒后也不会胡言乱语,倒是多了几分乖巧的意思。 宴会的举办场所是在山腰未被大火波及的一处厅殿,经历了火灾后整座山城的守卫更加严密了起来,寻常的下属并不允许跟随进入,等到结束时零看着这样的继国严胜,只好咬咬牙架起了他。 继国家主看上去还要和几位老友去喝第二场,于是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伯父。”零含泪架起继国严胜,少年武士长长的黑发扫在他的脸颊上,在这个夏季潮腻的夜里真是相当不舒服了。 戒备的守卫挡不住晃荡的月色与流萤,两人刚走到零的住处,而属于继国家的院子还得过几户。 只是在路过窗扉时,探头探脑的多罗罗刚巧和他对上眼,小孩眼前一亮,扒着窗口就焦急对他喊:“零哥!大哥不见了怎么办!” 百鬼丸?百鬼丸不见了? 没有几口清酒是真正下肚的零皱眉:“他有留下什么书信吗?” “寿海先生说,大哥是独自一人出去历练了,真是的!”多罗罗的生气显而易见,百鬼丸在先前与她一起进行的旅途中就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将她独自抛下也不是一两次了,“明明说好了一起回去,大哥怎么在这时候走了!” “寿海医生没走吧?”零很自然地就略过了百鬼丸的话题,换来多罗罗烦恼地抓着一头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 “寿海先生没走啦,他答应了我们要去美绪那边给大家做义肢——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零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大哥吗?!” 零摇头,百鬼丸显然是有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多罗罗这是关心则乱了:“百鬼丸现在有手有脚还有眼睛鼻子耳朵,明明是对他心怀不轨的人才要担心自己吧。” -- 第56页 “你大哥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啊。” “说、说得也是。”多罗罗嘟囔,只是眼里还有点失落。 小女孩还不太明白自己满心满眼都是百鬼丸的感情叫做什么,只是他们早就在懵懂中成为对彼此最重要的人了。 “零……零子?” 骤然好像酒醒了一点儿但又好像没醒的继国严胜一出声就把零吓了个够呛。 “唉?”多罗罗一晃神就被继国严胜吸引了注意力,她茫然看向零,零正慌忙用自己空出来的手向她飞快摆着,还比在唇上作出了静音的动作。 “零……啊满哥,难道你——” 多罗罗果然不负期待,古灵精怪的女孩在智慧这项属性上显然是天生满点,她狭促夸张地比着“零子”的口型,挤眉弄眼显得相当快乐。 挂记着赶紧把继国严胜弄回屋里去的零只好和她投降,不知道以后会被小孩怎么整,他只能现在先混过去再说:“别和别人说——算我欠你的!” “满哥慢走——” 小孩拖长的音调惹得继国严胜晃了晃身子,将醒未醒,零赶紧加快了步子将他架回了屋里,立刻有久候的侍者帮忙过来接过了他伺候他洗漱上床。 “零子?你要去哪里?”手里还扯着被褥,继国严胜努力想要睁开眼挽留着都快走出门口的零,语调一下子显得有些破碎。 “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呢喃的话像是闷在喉咙中,零下意识想起了信笺往来中也透不出几分消息的女孩,他轻声吩咐侍者离开屋子,想了想还是犹豫着走了回去。 他坐在继国严胜床铺的一边,等着从严胜这边得到更多与里子有关的消息来。 “你醉了啊,严胜。”零没有丝毫要改换声线伪装一下下的想法,事情都发生到这个份上了他若再掺和进去他自己都会选择给自己几个耳光清醒清醒。 虽然即使没有他横插入这个时代,按照原线路走下去的里子照样会嫁给继国严胜,时透家族拥有的依然是一对双生的兄妹。 逻辑线是一个完美闭合的圆,但很多事情他可以改变。 譬如失去了真正少主的领地他还能够让它苟那么一小下,没有人倾听心声的女孩想要走上的道路他可以努力试着去开辟。 严胜睁着眼,但零觉得他是绝对醉透了的:“我没醉!” “你没醉,那你看看这是几?”零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耶……呸,比了个二。 少年武士晃了晃脑袋,认真数着:“一、二……是六!” 好了不用证明了,要不今天晚上他还是放弃了吧。 凉月的尾巴并不如这个月份的别称那样凉爽,星河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天空。 严胜那双认不清人的眼睛倒是也透过窗辨认出了些许:“好难得的天气,零子和我说过,想看看月色……” 月亮总是悬在那边,让零有所印象且深入记忆中的画面仿佛总是伴随着月色。 他看了眼天边:“过了月半,要到后半夜才能看得见。” 那弯明亮之物总会按照规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准时降临,只是时而勤快时而慵懒,也不能说它偶尔偷了个懒。 它总是在那里的。 里子想要看到月色,或许是不想在那一方狭窄的天地里看见这样的美妙之物。 零给继国严胜掖上被角,阖上窗扉。 他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你困了,也醉了,还是快睡吧。” “至于月亮……” 轻飘飘的话语沉默在了夜风中。 “我会替你等它来。” 第32章 第二天是他们这些从各地赶来的领主要回归领地上继续过日子的启程日。 来了一趟醍醐国捎带回去了一个多罗罗, 为了照顾小姑娘路上的行程好走一些,零起了个早就带着她去了集市。 他带她到了马圈旁,喊摊主牵来了待售的马匹:“那匹马怎么样?” “棕色的, 看上去有点儿瘦。”多罗罗挑挑选选, 挑剔地很。 “那匹呢?” “好像还行?” 漂亮的白马卖相好看当然卖得也贵, 多罗罗双手放在脑后等着零付钱,慢悠悠地道:“好啦零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你要我做什么就直说!” “上道。”零回了下头,对她指指点点:“在别人面前,尤其是继国家的人, 特指——继国严胜,千万别在他喊我这个名字。” 要知道昨天还能说是他喝醉了听错了糊弄过去, 还带有一定可能酒醒后会遗忘的可能性。 往后要是继国严胜冷不防再听错,那这个剧本可就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继国家?说起来那还有一个缘一先生呢?”多罗罗盘算了一下, 数了数手指,又瞅了眼他,“零哥你名字到底是哪个嘛,还是说——” 她好像脑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扯着他的衣角轻声说:“难道你现在这个领主的位置是偷偷摸摸抢来的?!” 天生对权贵的存在充满了挑战欲的多罗罗说得有几分兴奋,零付完钱把白马牵过来让小孩骑上,走到没人的地方才解释:“小声点儿,这种东西送给我我也不想要, 你想要?” “时透满, 是我兄长的名字, 他目前失踪未归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我才顶上了这个位置。” “至于我的名字确实是零没错。” -- 第57页 零捂脸看着多罗罗一副了然的神色, 加强了语气:“所以你既然已经收了我的东西,就不能说漏嘴了,包括缘一老师那边也一样。” “诶?缘一先生那边你要骗啊?”多罗罗拉着缰绳,给了零一个危险的眼神,“噫,零哥是好肮脏的大人啊,我要不要答应你呢?” “……不是说好了吗?不答应把马还给我。” “可是这是另外的价钱啊~” 两人打闹着回了住处,一见已从宿醉里醒来同样也是整装待发的继国严胜,多罗罗到底还是很听话地没有给零添乱。 她脆生生地一声声喊着满哥,让继国严胜按着太阳穴,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昨天晚上——”严胜欲言又止。 零咳嗽了一声对他摆了摆手,心思各异的两人只一眼对视,又同时挪去边上。 “那什么,时候差不多了?” “嗯,走吧。” 多罗罗:“……” 说实话了她看不懂了,两人这样挤眉弄眼的,零真的还有贿赂她的必要吗? 好、怪、哦。 * 回程的路上天气开始放晴,热烈的光芒毫不留情地释放在这片大地上,充足的阳光意味着这个夏季真正炎热的时节即将到来,鬼神庇护的时日一旦过去,不甚习惯自然本真的样貌,零难免会担忧今年这个秋季的收成。 与继国家族的队伍分开之后零总算松坦了下来,他带着多罗罗回到领地上逛了一圈,两人又在当天趁着夜色偷偷从后门驰骋而去。 管家那边是交代过了一声去向,醍醐国才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与动荡,短期内不会连续在发生什么大事,一走小半年他也该亲自回去看一眼了。 寿海医生没有跟他们在一块儿,火场中的百鬼丸因获得了眼睛还是懵懂无比,他一时看不出寿海出现在那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后来等他理解过后,寿海医生想走也就走不了了。 当他们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寿海医生还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魁梧的医生在道路旁的树林中正在选取着适合作为义肢的木料,同时也是在帮美绪他们砍一些柴火。 百鬼丸的老母亲又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美绪和孩子们的老母亲,甚好甚好.jpg “你们来了。”寿海医生不那么意外地同零和多罗罗打招呼,后又非常自然地将砍好的柴放在马鞍后面。 零望着小路尽头开阔的田野:“见过那些孩子们了吧,是不是觉得又有生活下去的新动力了?” 寿海医生无奈叹气,只得点头:“孩子们长得快,总得有人给他们更换合适的义肢。” “我也想学。”零摸着下巴,把多罗罗接到了自己的身前,看着寿海医生骑上了多罗罗的白马,“我会在这边住一段儿时间再回去,期间教教我吧。” 这种技术实用性着实太高了,他是真的很想理解一下其中的原理。 理由模模糊糊地和记忆一起封存了起来,只是零觉得这相当有必要。 “倒也不难,主要是塑造形体的手艺需要多练习。”寿海医生当然不会推托了,“这还是我当初漂洋前往唐国时学习来的手艺,那真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国家,所有的一切放在那里都显得非常神奇。” 忽然被cue到自己的出身,零感觉奇妙又自豪,虽然他明确地清楚自家并没有这种黑科技。 或许就是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面了呢。 有了代步的马匹自然走得快,有些规模的房屋已和他离开时建造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小院落里放着农忙需要的工具,孩子们也都看上去长了一圈儿。 在田里除草的美绪直起腰,望见被马蹄踩得尘土飞扬的小路上他们一前一后飞驰来的声音,哼唱着的歌谣一时也忘了词。 她笑得和发间盛放的花朵一样的耀眼:“欢迎回家,多罗罗,零。”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饭。 人一多索性美绪也就拿出锅来在这个炎热的晚上煮了一锅杂烩,大家围着吊在横梁上的大锅热热闹闹地,没什么琐碎的规矩,但都吃得很开心。 吃到一半收到了消息的缘一老师和诗也来串了个门,他们来的时候美绪正兴致高昂地讲着明年会在屋子后面开垦出一片鱼塘来,到时候孩子们刚好也到了长身体最关键的时候。 零捧着饭碗捞着锅里自己带来的肉干,一听这话筷子一抖,忍痛割爱将夹着的肉片扔了回去。 “回来了。”继国缘一向他们颔首,诗把带来的点心分发给了目露期盼神色的孩子们,两人也是相当随和地就混入其中。 “嗯。”零回神,在缘一老师没什么变化的注视下他犹豫了一小下,“严胜他过得不错,这次出兵他很受如今多宝丸少主的赏识,名声大盛了呢。” 缘一并不惊讶他会忽然提起自己的兄长大人,他的嘴角更是上扬了几分,映照火光从而越发显得暖色的眼里是一片明晃晃的笑意:“兄长大人自然能做得到。” 早在零望向他的第一眼缘一就知道他必然是在哪里见过自己——或者说,是继国严胜,而后续在零离开后陆续的信件往来中,时透家的信使也没有遮掩身上代表一族归属的族纹。 他们默契地没有将过去提及。 继国缘一是觉得没有必要,而零只是在想要遮掩最不能暴露的秘密的时候,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干脆地甩了出来。 -- 第58页 事实证明这总是管用的。 美绪或许也在知道他来自一个武士家族的时候也惊讶了那么一下,但她很快就和孩子们说:“武士大人是用上弦零这个名字和我们认识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噢。” 她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零,就像他们在山中的相逢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一样。 美丽的花朵结出了甜蜜的果。 说是小住一下,小半个月的时间也就乐不思蜀地过去了,盂兰盆节如期到来,要不是零见着美绪与寿海着手准备起了节日用得上的灯笼和魂龛,他一时都快过得忘了日子。 这边没有七月半的说法,转而替代的是往后推迟了约一月有余的盂兰盆节,从飞鸟时代便传入这片土地上的鬼节是祭祀祖先祭奠亡魂的节日。 零听他们提起后才后知后觉,他名义上的爹好像才过世半年都不到,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啊。 莫慌,每个领主总会拥有一位神奇的管家,他相信那位管家会打理好一切的。 本来作为马O思主义、唯物主义坚定信仰者的零在见识过神神鬼鬼之后也不好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亡者与神明,不过见大家在这个节日前的夜晚都动起来没有闲着,于是他也凑合凑合参与了过去。 美绪的面前摆着竹篾与白纸,熬好的浆糊放在小碗里在等晾凉。 “请也给我两份……不,三份吧。” 第一位他写下名字的是这个身份意义上的母亲,第二位顺其自然就是他的父亲。 提笔到了第三份,停顿在墨碗里的笔都蘸饱了墨汁,零才写上了一个旁人不认识,看起来也是相当普通,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名字。 这也是那位年轻的医师的名字。 附近村庄的太鼓从傍晚开始敲响,预计要响一整夜,灯笼也都被挂上了树间。 做完这些的他全然没觉得有任何虚假的自我安慰感,只是有个念头好像变得开始明晰了起来。 他想去找鬼舞辻无惨。 不,他不是想看鬼舞辻无惨女装。 ——真的不是。 这个想法刚落下,零就听自己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给那位医师祭祀的人住在里面吧,我给你三个呼吸的时间开门。” 他睁大眼睛:“你是谁?!” “啧,地狱查/水/表。” 第33章 别怀疑, 查/水/表这个用词是零自己脑补的内容,那个自称是地狱辅佐官的家伙的语气实在太像是某种公务人员敲门的感觉,而人家的准确用词则是很有古朴的韵味的。 低沉的男声给人一种说到便会做到的感觉, 零想着虽然地狱辅佐官这种说法有点莫名其妙的, 但结合上他话中的内容,又由不得他不多想。 只是将门打开了一瞬,零又很快反手把门摔了回去。 好家伙, 明明这个院子里也种着从山上庙里移植来的紫藤花, 为什么鬼还能这样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惊鸿一瞥下门外那人、不对, 那鬼最令人瞩目的便是他手里扛着的狼牙棒和将黑发分开的一根鬼角, 黑色的浴衣纹绣着酸浆。 狭长的眼眸中并不能一下子看出他在想什么, 只是搭配上以上特征,很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怎么办, 寿海医生和他住在一个屋里,而美绪多罗罗和孩子们就住在隔壁! 现在又是大半夜…… 他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没等零的手放上腰间的刀柄, 门外的地狱辅佐官重新叩响了门扉。 又是咚咚咚三下,对方意外的显得很有礼貌。 只是单薄的门板框架并不如想象中的牢靠, 似乎有点儿快要承受不住他敲门的力道, 正在簌簌地往下落灰。 “……鉴于你可能将我误认成了现世的鬼,我再给你一次正确的开门机会。” 阴森森的话语里威胁一览无余,零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在“现世”这个词汇上咬着重音,又忽然想起今日的特殊性。 难、难不成这人真和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什么地狱公务员? 难怪好像他并不害怕紫藤花的样子。 “是地狱辅佐官,阎魔大王座下第一辅佐官鬼灯。”自报了家门的鬼灯看着零将门开出了一条缝隙,巍然不动, “何为公务员?” “就是在比较正统的权力机构上班维持秩序的公职人员啦……等等这不是重点!”零再次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地狱辅佐官身上属于鬼的特征。 尖耳朵, 额头上的鬼角, 抿着唇也能微微察觉到一丝的尖牙。 “不是卷发……” “噢?看来你对我的发型有意见?”鬼灯挑眉,“确实,传统意义上的鬼大多是卷发。” 虽然他好像是有问必答的样子,然而眼前这位地狱辅佐官扛着狼牙棒的手上在听完他的话后暴起了青筋,很有一种蠢蠢欲动想要打什么的冲动 零的目光默默从他的狼牙棒上挪开,犹豫了一下,他没选择将好整以暇站在外面的鬼灯请进屋里,而是自己走了出去。 “咱们去外面聊吧。” 不请自来的地狱辅佐官似乎对查/水/表的地点并没有什么要求,保险起见零带着他走得离屋房田地够远后,才在一颗长势相当好的紫藤花架下停下了脚步。 鬼灯走到花下,微微抬头作出一副似是要赏花的姿态,然后伸出手就将紫色的碎花扯下了一串拿在了手里。 -- 第59页 看着纤细的枝条从他苍白的手指间垂落,明明是幅美景,零表示自己有点一言难尽。 “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紫藤花迫害不到我。”鬼灯环视四周,将肩上的狼牙棒往地上一杵。 零就看着地面的硬石碎出了一个坑。 他刚用手指拨起即将出鞘的刀又老老实实收了回去。 打不过,这是真的打不过,换了缘一老师来估计也够呛。 还有,系统呢,系统人呢,平时总是废话那么多的系统跑哪里去了?! “很好,看来你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那我们就长话短说。” 鬼灯在他的身侧扫视一周,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画像:“是你给这个家伙祭祀的?” 画像上的人零当然不可能会忘记,他暂时将眼前这家伙是个鬼的事情放去了一边,将画像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 他看向鬼灯,语气凝重:“你说你来自地狱,那么画像上的人犯了什么罪过,这都六百多年过去了如今还身处地狱?!” “他制造出了一个麻烦。”地狱辅佐官用着一种很眼熟的公事公办的口吻,只是他的眼里稍微泛起了一丝趣味来,“这个麻烦叫做鬼舞辻无惨,现世的人和鬼称呼他为鬼王。” “他和他制造出来的鬼给地狱的正常秩序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先是肆意造就的杀戮让地狱的很多部门不得不加班,再后来现世有人能将鬼斩杀后——这些鬼口又成了各大地狱中钉子户。” “那些鬼算不得是真正的鬼,他们活在现世的时间越长,俱生神所记录的善行与恶行便越多——很遗憾,往往都是女神‘同生’在加班。” 鬼灯用平淡的语气给他补充了点儿地狱里的常识,譬如俱生神——男神同行记录人类的善行,而女神同生则是记录人类的恶行。 女神在加班,那么就代表她所监控的对象不在做好事。 “道理我都懂……不,这还是不合理。” 零举手打断了鬼灯像是陷入不好的回忆中显得相当鬼畜的碎碎念,地狱第一咒怨之鬼猛然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即使是阎魔大王都要抖三抖,他依旧坚持着硬着头皮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东西。 “即使这样,那和医师又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鬼舞辻无惨或者我都可以,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 “你?你还没有死,而且在你的身边我看不到属于你的俱生神。”鬼灯忽然收起了那副神色,重新回归到先前相当严肃正式的状态,“而且我并没有说,那位医师是在地狱受苦。” “啧,因果的起源线还是连接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在他死之前,与‘鬼王诞生’相关的所有人等都不得轮回转世,即使在履历里他并非有意——也不行。” “不过地狱里也不养闲人,他现在……在那个愚蠢的满脑子只有女人的神兽手底下继续当他的医师。”在语速极快地诋毁过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后鬼灯看着零,终于将话题点到了他的身上,“我们一直相当在意与鬼舞辻无惨有关的消息,桃源乡的医师收到祭祀后立刻将消息呈报给了我,趁着盂兰盆节这几日的假期,我就亲自来现世走上这一趟。” “很有趣,六百年前就被鬼吃掉的人,如今借着别人的身体复活了。” 零看着鬼灯大有一副要将自己解剖开来好好研究的架势,心里疯狂地在喊着垃圾系统。 明明说过他的身份完全不会出问题的,怎么这还能引来地狱鬼神的兴趣的?! [大世界意志将完成与该世界线地狱的对接,宿主请稍后——] 在这道声音响起之后零随即就见到来自地狱的辅佐官轻轻皱起了眉,不做表情也显得有点儿凶恶的神色很有种职员忽然被告知要加班的不满,随即又像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他到底妥协了。 “……真是麻烦的东西,要我说就算给那群家伙重新开辟一个地狱也不是不行——” 鬼灯自言自语,零发觉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从待研究的个体转换成了看工具人一样的眼神。 [打好补丁了宿主,另外通知宿主一个好消息,现在地狱也是宿主的后盾啦!] “后盾?我要这后盾有什么用?投胎能插队吗?” 还没消化完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地狱这种说法,零也没觉得自己能开发出什么用处来。 “收回你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鬼灯凉凉地瞟了他一眼,“鉴于我现在忽然被剧透之后心情还算稳定,你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 零咽下了快到嘴边的有关投胎问题的讨论。 他诚恳看向忽然变得好说话一点儿的地狱辅佐官:“能给我也剧透一下吗?谢谢。” “不行。” 意料之内的答复。 零漫不经心想,好像系统在某一次也被消音过一样。 这是要他必须拿着一片空白的剧本打出HE吗?这得加钱啊。 他立刻换上了准备好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鬼舞辻无惨……你们那边是怎么看他的?” “这要看你问的是谁。”鬼灯嗤笑一声,“被他杀死的人,基本只有憎恶或是想看他下地狱这些看法,即使是那位医师也不例外。” “至于旁观者,对于我而言——自私,胆小,无聊。”鬼灯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道来,“他就和活在现世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阴差阳错让他活了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 第60页 “活下去没有意义?”零忽然觉得自己有被cue到。 “不,不是指这个。”谈论起存活和死亡的意义,本职在此的地狱辅佐官稍微上了点心,“因果回旋天网恢恢,人类会活成什么样自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只是这个男人他将存活过成了自己几百年来的唯一执念。” “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他下地狱后脸上会露出来的表情了,是继而狂喜自己还会有转生的机会,还是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要入地狱时展现出疯狂的抗拒?” “……” 好的确认了,这位叫做鬼灯的地狱辅佐官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地府公务员。 这明明就是个纯正的抖S系恶鬼。 第34章 晚上的夜谈算不上圆满落幕, 一夜没睡好挂着黑眼圈直到下午才起来的零和多罗罗打了个招呼。 他僵硬转头,觉得自己补觉的方式可能出现了一些错误。 带着头巾的地狱辅佐官从身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午后热烈的气温对鬼灯似乎造不成什么影响,他的身上哪怕都没有沁出一滴汗, 冷白的肤色在日光下镀上了一层暖色。 当然,他也没有带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狼牙棒。 “鬼灯先生?”多罗罗正在给她的白马洗澡, 鉴于小孩自己身高不够, 她正坐在马背上拿刷子刷着白马的鬃毛, “已经用过饭了吗鬼灯先生?” “嗯,多谢款待。”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太阳底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多罗罗显得相当有耐心的鬼灯看着小女孩的动作,目露欣赏之意,“在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吗?” 多罗罗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直率地顺着心意点头:“嗯呐!零哥已经把这家伙送给我了,我当然要好好照顾它!” “真是相当美丽又聪明的动物。”鬼灯从善如流地吐露出一句溢美之词。 他没转身,依然是站定在那边一副暂时驻足欣赏的样子,然而零知道这位不是人类的地狱辅佐官肯定是发现自己窥探他的视线了。 “请不要打扰我所规划好的难得的假日。” 来了来了, 忽然冷漠下来的语调, 语气末尾还荡漾着相当充满警告意味的强调。 对方不是单方面对他抱有一种观望的敌意,零觉得他和这位地狱辅佐官其实也不太处得来。 用多罗罗听不见的音量他凉凉地扇了扇风,试图驱赶一番这个最热的时候一股脑涌来的属于夏季的烦躁:“长见识了啊, 原来地狱的鬼神是可以出现在白天的吗?” “当然。”鬼灯理所当然说, “虽然手续繁琐又麻烦, 但是只要能通过,地狱的家伙偶尔也是能来现世的,我们可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不一样。” 很好, 再次确认了, 自己果然和他合不来。 想起刚刚多罗罗和他对话中的内容, 零跑回屋里看了一眼,美绪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正常地就和一直以来是一样的…… 个鬼啊,那么大个地狱辅佐官混入其中违和感真的很重哎好不好。 “零今天起的有一点晚,午饭是鱼和豆腐汤,在锅里给你热着呢。”美绪像是大家长一样的动作让他乖乖点头,直到捧起饭碗他才记起自己好像是因为担心才进来看一眼来着…… “那个叫鬼灯的,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恰到时机地肚子确实饿了起来,零就着鲜美的汤碗喝了一大口,顺便想从美绪这边问问情况。 “啊啦,鬼灯先生是路过的旅人,他很慷慨地付了钱,说是要在这里住一天的样子。” “美绪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心。” 他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然而神出鬼没的鬼灯自带森森背景,从栅格的窗扉后照出了他的阴影:“在背后腹诽别人可是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的。” 零的手一抖,好险没把汤洒一地。 还腹诽,明明他腹诽的东西都没有说出口好不好,美绪的好脾气又是全村知名,他是真的很担心啊! “鬼灯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伪装成人类的鬼神很自然地就走入了屋内,鬼角被他用头巾藏了起来,耳朵也变成了圆润的圆形,乍一看还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鬼是人。 “没有,多谢美绪小姐招待。”很难从鬼灯的面上看出他是不是真心这样说的,见过他和蔼对待多罗罗又见到如今这场景,他很难不去在意昨天夜里这位难缠的鬼神本性究竟如何,“只是找这家伙有点事情要说。” “咦,你们原来认识吗?”美绪很难不好奇,鬼灯说得很坦荡,而零刚才又向自己问过鬼灯的情况,听起来两人像是全然没有交集的样子。 “……现在认识了。”咬着牙给这段残破的关系打上补丁,地狱辅佐官没有解释的意思,那么也不想让美绪他们接触正常世界观范围以外的东西,零只好将漏洞修圆了。 目送美绪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干活,他转头就见鬼灯又像是川剧变脸一般,狭长的眼中凶恶程度max,拉出去绝对是会吓哭小孩子的那种鬼神相。 只是这个家伙在小孩子面前又显得非常有耐心,明明是鬼神,在美绪面前甚至还用着敬语。 果然,他这是被讨厌了吧。 “盂兰盆节是地狱狱卒与亡者难得的休假日,既然来了一趟现世,我自然会停留三五日再走。”鬼灯用一种愉悦的语气说着,像是在想象某种令他相当期待的场面,“每年总有亡者会想要在现世逗留,将其逮捕回归地狱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 第61页 “所以你就只会在这里停留一天?”一句慢走不送就差挂在脸上,零见他盯着自己盘中的东西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美绪给你做的食物应该也是同款,现世的食物鬼也吃得惯?” “嗯?当然,虽然我更推荐脑髓味增汤,但是任何食物只要充满灵魂那都是美味的存在。” 零很怀疑鬼灯所指的灵魂和他理解的灵魂可能有那么一丝丝差别。 “……你忙,这我就不打扰了。”夹完最后一筷子鱼肉,他快手快脚收拾了桌上的餐具想拿去后院洗了,鬼灯那道黑色的身影倏然却挡在了他身前。 眼角嫣红一片的鬼神用不那么凌厉的视线望过来,零稍稍怔愣了一下,将碗筷抱在怀里才没有因前倾甩出去而有可能弄脏鬼灯的衣袍。 “最后一句奉劝,既然你选择做人类,千万不要轻易动摇了。” 难得的这一次,零觉得他和眼前的地狱辅佐官对上了思路。 “哪能啊。” 所有由鬼舞辻无惨转化而来的鬼全然受到他的掌控。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到如从前那样,将拥有的一切全都捧到那个人的眼前了。 来自地狱的辅佐官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希望在地狱见到你时,不会浪费我太多时间。” ……这真是相当有力度的威胁。 * 盂兰盆节的后一天零就如同上一次一般,一步三回头地才走上了回去领地的路上。 树是绿的天是蓝的,天气是一如既往的,日子是过得缓慢的。 一切都慢慢步入了正规,醍醐国的步调在多宝丸的控制下由乱世争霸线走入了种田发展线,各地传出的鬼神消息也在他与旅行中的百鬼丸手下一一解决。 扭转了信仰鬼神的错误统治方针后开始实业的发展,醍醐国确实在慢慢地真正强盛起来。 战争也并不是没有再发生,战国的日子总是会被各国大名的操作偶尔搅乱一下,但大多影响不到醍醐国内。 鬼的消息也变得捉摸不透了起来。 推行落实各个村落起码需要种下能将村子围起来的紫藤花,管家都快以为零想将自家的族纹更换成紫藤花的模样了,长开了不少的他披着青色的羽织伏案修改着领地内的一些文件,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这几年来要说变化其实零的变化也不大,他更有了属于一片领地领主的模样,待人宽厚决策利落,需要与其他武士家族一同出席的场合从来没掉过链子,领地内的百姓也对这位多在重大节日或庆典才会露面的领主心存感激之情。 这在这种指不定明天国家土地都会改名换姓的时代是挺少见的了。 “有新的信笺吗?”零抬头看着以迷之微笑注视着自己的管家,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属于他兄长的直系部下在徘徊寻找两三年后也逐渐放弃了这个选项,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要放弃过,只是事件一多,常年派遣在外寻人的事宜也成了一年中会派人出去寻找那么一两次。 可能也是属于这个身体留存的感应,也可能是出于冥冥中的某种直觉,零一直觉得时透满应当是还活在这片土地的某个地方。 “还是美绪小姐那边的信。”管家探究的目光下他将信接过来很自然地展开。 “缘一老师的孩子要出生了?”笔下一顿,零衷心露出了笑容。 听了一耳朵的管家随即唉声叹气。 毕竟他这个年纪还没成家是更少见的事了,零往往总是以还没找到兄长大人为由将不可能出现的继承权的争夺作为借口,以至于老父亲一样的管家总是对他的私事颇有微词。 他只当自己没听见。 继国缘一和诗的婚礼简单又直接,请了亲朋举行了仪式,在年前他们便真正走到了一起。 “让阿枫帮我挑几件礼物吧,未来是男孩或者女孩都适合的那种。”揉了揉自己批改文件握着笔杆都显得有点酸痛的手指,零盘腿放松了会儿,思忖着自己近来能得空过去看一眼的时间。 “您总是替别人的事这样上心。”管家觉得自己需要直白一点,“明明离得也不远,为何您不将美绪小姐他们接回……” “停停停,您打住——”零觉得自己也需要更直白一点,“也请您尊重一下我们的意思,美绪小姐没有成亲的打算,我很敬重她的选择,这事到此为止。” 在美绪和他说过这件事后零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在心里默默给百鬼丸的初恋点了个蜡烛,随即改换cp磕起了百鬼丸和多罗罗这对天降加养成。 磕,都可以磕,给他按头磕。 提及百鬼丸就不得不说说零其实在某次巡视时见过百鬼丸一次,独自踏上旅程的少年在见到他后终于没有一个照面就喊打喊杀,暖棕色的眼瞳汲取着名为沉淀的温柔,他正走在找回属于人类心灵的道路上。 游走于各国的百鬼丸为他带来了叫做鬼杀队的消息。 被鬼夺走一切的卧虎眠龙在时间的长河中成立了名为鬼杀队的组织,他们以人类之身做着斩杀恶鬼之事,各国都有他们的身影存在,在如今这种战乱的时代他们的身影很好地隐没在漆黑的暗夜间。 零记得自己在鬼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名词,而百鬼丸更是和鬼杀队的剑士接触过,甚至得到了一把能够斩杀鬼的日轮刀。 他对后者倒是没什么兴趣,重新将剑术捡起来的零发觉他的赫刀就能对鬼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如今的火之神神乐他已经能彻底贯穿在日常的呼吸之中,他现在对鬼杀队这个组织的存在才是关注的重点。 -- 第62页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和鬼杀队的接触会是这样的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月亮算不得清亮的夜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零才将油灯吹熄,他便见着几个身披羽织头戴斗笠腰间别着刀的家伙相当熟练地翻过了他家的院墙,而时透家的守卫完全没有被惊动的意思。 他相当淡定地看着为首那人斗笠下露出来的太阳耳坠:“缘一老师怎么得空亲自过来一趟?” 继国缘一无言,反倒是他身边的另一位剑士向前走了一步,他摘下了斗笠。 庭院内的气氛安静了相当一段时间,零自己也是窒息了一瞬,后来恍然想想这也是非常合理的事。 他看着那熟悉的相貌,试探一问:“兄长大人?” 时隔五年再次出现的时透满穿着一袭黑色里衣,披覆着青白色的羽织,他的发梢同样染着一丝淡青的色泽,如同彼端天幕缥缈的浮云。 他的神情中出现了一秒的松懈,空洞的黑眸中倒映着零的身影。 他说:“初次见面……我是上弦零。” 哦草。 短短几句话,零就将这空白的几年内,甚至几百年内发生的剧本全都补充完整了。 见此情此景,他只说得出一句话来。 真有你的,鬼舞辻无惨。 第35章 “所以谁能告诉我, 你们是谁,又怎么会在来半夜翻我家的墙?” 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神情有点儿恍惚。 没了先前的淡定,他强压下了像是石子投入一片静水中骤然翻涌起来的情绪, 才没将这种兄弟重逢的感人场景变成这个战国时代相当常见的兄弟阋墙。 他确实是觉得时透满在遇到鬼舞辻无惨后应该不会死。 但他真的没想到鬼舞辻无惨能给他整出这样一出好戏来。 “他们是鬼杀队的剑士,而我现在也加入了这个组织。” 继国缘一解释着,连他这样沉稳淡然的人也不禁用着探究的眼神望向了零。 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零回想了一下只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妙。 嘶, 缘一老师好像是知道他的名字的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们和我来。”他连忙掩饰一般地暂时转移了话题。 这个决定倒是无人发表异议, 明明踩着木屐走路却能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的鬼杀队剑士们静悄悄跟在零的身后, 直到走入屋内都没有再引起第二个人的察觉。 这组织真的是挺专业的。 所以今夜负责值夜班的侍卫都去哪里了?通通给他扣钱! 将鬼杀队的众人以及时透满和继国缘一带去了自己的房间,众人围着一盏油灯席地而坐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跟随而来的鬼杀队剑士不太好先开口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而零看着时透满一副魂游天地间的神色, 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继国缘一。 “诗生产的那个晚上, 我们遇到了鬼。”继国缘一摩挲着泡着热茶的茶杯, 想了想决定从这件事的一开始,也就是从他为何会加入鬼杀队开始说起。 “我因去隔壁村落请助产婆连夜赶路,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 中途更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下来直到第二天才赶了回去。” 越说越像是非常恐怖的展开, 零暂时抛开了亟待探清的疑问,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任谁都能看清他脸上所展露出来的焦急。 “所以后来——” “放、放心啦, 因您在领地内推行种植紫藤花的举措,这片领地真是相当安全。”鬼杀队的一位剑士急忙加快了对话的进程, 他语气中的庆幸做不得假, “诗小姐和美绪小姐她们都没事, 在寿海先生的周旋下他们支撑到了日出。” “啊, 然后在第二个夜里,我在深山中找到了那只鬼,将之斩杀了。”继国缘一垂眸看着茶杯中毫无波澜的水面。 他简单地略过了自己是如何做到鬼杀队寻觅了几百年才找到的斩杀鬼的方法,这也打开了那些剑士的话匣子,气氛一下子变得稍微轻松了一点。 “缘一先生真是相当厉害的人,一开始我们还是将紫藤花的汁液涂抹在刀刃上驱逐鬼而已,后来找到了吸收太阳力量的矿石,才打造出了能斩杀鬼的日轮刀。” “他竟然拿着一把柴刀就把鬼给杀死了!” “是啊,缘一先生是我见过的当世最强者,有缘一先生加入我们,终有一天恶鬼定然将被赶尽杀绝!” 心又落回了胸口中,零缓了下神,他茫然地听着鬼杀队的剑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坐在那里和失忆中的时透满显得没什么区别。 众人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其中一位头发颜色是金红色相间的年轻剑士偏头看着他们并排坐在一块儿,随即发表了很有活力的感慨:“唔!二位果然是兄弟么!真好啊零,你终于找到自己从前生活的地方了!” 他身披像是跃动着火焰的羽织,眼睛如发色一般,虹膜中层叠映着红色与金色。 时透满回头,短暂地发出一声气音:“啊?” 按照这位剑士的说法,时透满是在几年前加入的鬼杀队,失忆中的他对从前的往事一问三不知,只知晓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 零心情复杂地道:“其实我的兄长大人叫做时透满,零……是我的名字。” 他向继国缘一示意:“我和他是双生子,因五年前兄长大人失踪了,我才迫于无奈使用他的名字继承了如今这个家族。” -- 第63页 “诶,还有这种事?”多数出身自乡野的鬼杀队剑士对于武士家族中这样弯弯绕绕的故事发表了震惊的感慨。 时透满懵懂的眼里困惑比他们还要多。 继国缘一冷不防问:“可是上弦零这个名字,也是你之前在使用。” “……”咱能别提这档事吗。 继国缘一能看清的通透世界并非只是物理层面的意义,许多的事情在他的眼前一览无余。 从前或许他并不了解其中的奥义,只是如今同那个温良的女孩执手渡过了十年,他渐渐地已经逐渐能够理解一切了。 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他其实已经有点厌倦将埋没于时间中的过往藏起来的举措,同时也对如今还在犹豫不决的自己有种分裂的错乱。 他的手下斩灭了不少的鬼,他将领地内的村落用紫藤花保护了起来,他也乐于看得有人能够站出来、从鬼的手下保护着对鬼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然而他唯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鬼舞辻无惨这个一切的起源。 嗯,硬要说的话,刚才在得知他的少爷玩起了替身剧本后,他的拳头是真的硬了。 “不、不愧是兄弟吗,连名字都起的一样,你们之前的感情应该很好吧?”有剑士试图给这个设定打上补丁,然而面对继国缘一依然清透的视线,零确实不想再装下去了。 [……只要不透露大世界系统的存在,宿主请自行作出抉择。] 得到系统首肯后,零琢磨着,清了清嗓子起了个头:“产屋敷辻哉,也就是——” “等、等一下?!”金红色头发的剑士听见那个姓氏后瞬间便严肃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鬼杀队主公的姓氏的?!” “……啊?” “产屋敷家族,如今还存在?” 从鬼杀队剑士的口中确认了他们没有听错这个姓氏的发音,零按了按太阳穴。 这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他从一开始就试图寻找这个世界上曾经那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的存在,古籍中难以寻觅,又或许是有人存心想要将这个家族的存在隐没下去,在数百年的历史中他没有一次见过产屋敷家族的姓氏活跃于纸上。 “你到底……” 剑士们面面相觑,未等他们有什么动作,一只漆黑的乌鸦扑扇着翅膀,从敞开的窗扉中落入了屋内。 “嘎嘎——” “主公有令,将时透兄弟带回鬼杀队总部!” “时透兄弟,时透兄弟,时透满,时透零,带回总部!” 乌鸦在屋内盘旋了一圈,聪明的飞禽好像是在犹豫落脚的地方,最后还是继国缘一手臂一抬,让它稳稳地站在了胳膊上。 缘一老师人设不倒! “乌鸦说话了?”后知后觉才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零将话题转移到出现的非常及时的乌鸦身上,堪堪收回了那个差点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是了,鬼杀队这样的存在一定在背后拥有一个统筹一切的主公,与其和这些剑士们坦白,倒不如和那位主公详谈。 更何况他们的主公还姓产屋敷。 “这是队内用于沟通联络的鎹鸦。”继国缘一拨弄了一下鎹鸦的羽毛,他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零,配合地将话题暂时按捺了下去。 他相信鬼杀队的主公,同时也从零的眼神中看出他不会再欺瞒自己了。 紫藤花救了他的妻子与刚出生的孩子,将这些紫色的脆弱花朵种植下来的,便是眼前看上去依然显得很年轻,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将他难倒、眼角总是飞扬着快活的青年。 多年来的相处他们能够彼此认同,继国缘一同样感激着能将安稳带来领地内并好好将其维持下去的他。 然而鬼的出现,搅乱了原本心愿中的平静的生活。 即使身边亲近之人并没有受到伤害,在姗姗来迟的鬼杀队剑士赶到后,了解了鬼是怎样一种存在的继国缘一还是选择加入了鬼杀队。 他的剑术像是为了斩杀鬼而生的,因而继国缘一也得到了主公的信任,他确确实实地成为了整个鬼杀队的缘一老师。 而在这种情形下,他在鬼杀队的总部中见到了时透满。 这里的众人中只有他被如今的主公告知,上弦零这个名字并非只是存在于当下的世间。 这是一个活跃于产屋敷家族六百年前记载中的名字,和鬼舞辻无惨有着无可分割的关联。 因而,当年时透满用着这个名字出现在鬼杀队众人眼前时,他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加入了鬼杀队。 “那么,请您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吧。”鬼杀队的众位剑士讨论了一番,他们的疑惑与主公的命令摆放在一起,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听从主公的决策。 这听起来很像是进局子的说法啊……零倒是爽快点头,只是思及自己留在这片领地里的原因,他慎重问道:“不会需要很久吧?” 还是那个金红色头发的剑士,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这可不一定!” ……爽朗不是这样用的啊喂。 * 鬼杀队的总部并不在醍醐国内,这也是时透家多年来都没能找到时透满的原因。 老式的屋房藏匿在深山之中,墙垣像是从那座四方的城中搬迁出来的一样,只是走在上山的小径上抬眼望去,零便见着了那栋眼熟得过分的宅邸。 -- 第64页 木石庭院的存在依然,细碎的白砂铺设在院落中,从山间引来的清泉缓缓流淌而过。 屋檐下的那个身影也好像如同往日那样,轻轻抚着窗框,见不得光。 “我和他很像吧?”黑色的直发留于腰际,裹缠在面部的绷带被他解缚了下来,约莫二十多岁,产屋敷年轻的主公睁开覆着一层惨白的眼睛看向零的方向,轻巧地露出一个微笑。 一同走进来的继国缘一偏头望着零停下了步伐,随即走入院落内单膝跪地行礼。 “我是产屋敷熠哉,初次见面,上弦零先生。” “我以为您会称呼我为时透零。”零漫步环视着走入庭院,目光停驻在一株长势相当好的枇杷树上良久。 产屋敷熠哉摇了摇头:“我知道您还是更加认可这个名字,不是吗?” 犯规,相当犯规。 产屋敷熠哉长得完全贴合他心中辻哉少爷长大后的容貌,即使脸上的病容令他显得有点可怖,也无法阻止他挪开视线。 虽然只一眼他就能分辨出,这又是两个完全贴不上一丝边际的人。 “所以,我很荣幸能在产屋敷家族秘密的记载中得有一席之地?”零对这个话题相当感兴趣,他很好奇他人会是如何形容百年前的自己的。 忠仆?始作俑者? 还是放任恶鬼成长的帮凶? 第36章 “您相当特殊, 若非时透满先生与鬼舞辻无惨的遭遇,我并不能注意到您的存在。” “多年来,产屋敷一族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杀死鬼舞辻无惨的方法,为此我们一直关注寻找他的行踪。”产屋敷熠哉简单提及了家族一直以来的目的, “在我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不懈努力下, 近年来我们终于寻找到了一些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他将自己伪装成普通贵族家的少爷, 身边除了一个跟随侍奉的鬼之外, 即使转换身份,也带着一个人类。” “那个人类就是您现在的兄长, 时透满。” 在产屋敷熠哉的描述中, 鬼杀队所策划的围剿行动在当时并未将时透满的存在计算在内, 他们布置下了环环相扣的设计想要拖杀鬼舞辻无惨, 然而队内并没有像是继国缘一这样强大的存在。 在鬼舞辻无惨看破他们的计划后, 鬼杀队的剑士即使伤亡惨重, 也还是没能将他留下来。 “在清点伤亡的时候, 我们发现整个宅邸除了鬼杀队的孩子们, 时透满是唯一活下来的人类。” “只不过他好像在与鬼舞辻无惨失散时临时中了另一只鬼的血鬼术,全无过往的记忆。” 他终于说到了最后的重点:“时透满唯一的记忆是在与鬼舞辻无惨的相处过程中, 他一直称呼他为上弦零。” “哈。”零发出了短暂的一声笑,他觉得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只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鬼舞辻无惨为什么不将时透满变成鬼呢?” 产屋敷熠哉向他抛出一个问题:“您觉得,他想将您变成鬼吗?” 零认真思考了一下, 点了点头:“我其实死之前有感觉到,他好像将什么东西淋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种情绪,那种仿佛做错了什么事后想要找补一样的举措,他知道这不该出现在鬼舞辻无惨身上, 然而又确实发生了。 因而即使后来看明白了当时的真相, 他依然不会对自己曾经掏心掏肺的少爷产生过怨恨的情绪。 嘛, 这可能也是因着他还能复活,才居然对自己的性命这么不当一回事了吧。 “那是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只要有分毫进入人的体内,就有可能被转化成为鬼。” “他是想要将您变成鬼的。”产屋敷熠哉露出了一个微妙地像是将鬼舞辻无惨完全看穿的神色,“但是时透满,又不是真正的您。” 因为是心知肚明的替代品,所以无需浪费珍贵的血液,也没有必要长久地留存。 零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这同时也是对他的提醒。 要是他真正落到鬼舞辻无惨的手上,他连死亡脱离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是一定会被鬼舞辻无惨变成鬼的。 奇怪的自信增加了。 “记录上的内容其实只有寥寥,在亲眼见到您之前,我并不能确定您会站在哪一边。”产屋敷熠哉很自然地望向继国缘一所在的方向,“而后完全想象不到的,缘一先生却为我带来了您的消息。” “停、停一下。”零忽然又察觉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我确实是死了啊,为什么你如此笃定我还活在这个时代?” 产屋敷熠哉在他面前几乎是脾气好到有问必答:“在家族里出现鬼的始祖后,产屋敷家族就受到了神明的诅咒,产屋敷一脉的男子向来早逝,我们听从指引迎娶了神官家族的女儿,才得以延寿。” “这是当时尤为出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作下的指引,晴明大人额外为当时的家主提供了一份占卜,这份记录也同对鬼舞辻无惨的消息一同封入家族内部。” “您会在合适的契机再次出现在世上,这或许是我们能够找到的,唯一会对鬼舞辻无惨造成影响的人。” “……还有这种操作?!” [啊这,安倍晴明确实是个外挂啦,可能是宿主你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才导致了这种结果。] 零感觉自己现在内心似乎是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对鬼舞辻无惨的存在避之不及,而另一个在产屋敷熠哉嘴里听见自己能对心心念念的少爷造成影响后,嘴角又忍不住地勾起。 -- 第65页 说他确实是驰名双标也不为过。 兴许是看出了他如此分裂的念头,产屋敷熠哉在沉吟后将话锋轻巧地转向一边,并未再提及鬼舞辻无惨。 “二位风尘仆仆,缘一先生替我走了这一趟想必也累了吧。”产屋敷家的年轻主公选择先行打出一张柔情牌。 “我并不累,如今各地仍有鬼在活跃,而我们的力量还太过渺小。” 见着被鬼杀队内部尊称为战力天花板的继国缘一如此自谦,饶是听过许多回,产屋敷熠哉依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在继国缘一愿意加入鬼杀队,并开始传授给剑士们由他的剑术所衍生出来的呼吸法后,他一直都将其视作人类对鬼打出反击一击的转折点。 “因为这份诅咒,你还能活多少天?”零旁观着眼前两人的攀谈,他忽然出言,引得两人一齐看向他。 要是有其他剑士身在此处,估计早就忍不住冲上前来要好好教训他了,然而产屋敷熠哉对此并不意外。 “您和缘一问出了一样的问题啊。”产屋敷熠哉像是在说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一般,“五年,最多五年我必然会因病离开人世,我的孩子会继承家族的一切,替我与祖先们完成未尽的使命。” “神明将诅咒降于你的身上,你就没有想过要怨恨神明吗?” “说起来或许惭愧,小时候的我有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是那些可敬的剑士们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产屋敷家族的所有人,只是背负了与他们相同的命运而已。” “……若是斩杀了鬼舞辻无惨,在消除诅咒之后,鬼依然没有消失呢?” “他是鬼的起源,又并非所有苦痛的源头。”产屋敷熠哉明明孱弱到连剑都拿不起,却有着和继国缘一相仿的通透的眼睛,“因果相扣,由恶鬼造成的不幸,自有被恶鬼夺去一切之人将其讨还。” “产屋敷家族永远会引导那些孩子成长,无论是由恶鬼造成的,还是其他无可转寰的灾祸。” “……我想要加入鬼杀队,请您批准,熠哉大人。” 零心悦诚服地,终于像是低头的武士承认一位主公一般第二次单膝跪于一人身前。 他算是栽在产屋敷家族这个大坑里出不去了。 产屋敷熠哉的话语并非只是漂亮好听的话,这个家族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能让缘一老师为之折服的主公,自己怀疑的质问在他的面前显得相当无力。 良心被百鬼丸和继国缘一拉回来的零觉得既然他们志同道合,那试一试合作又何妨? 不过只是在面对鬼舞辻无惨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选择把话说死。 鬼杀队的第一要义是斩除鬼的始祖,而他是想托身于鬼杀队拯救更多的人。 零觉得自己的辻哉少爷应当并没有死去。 那个在病痛折磨中显得脆弱不堪,平生最大的心愿是能自由走入阳光下的他,不该只是平安京的一场幻梦。 “当然可以。” 产屋敷熠哉没曾想过只是初次见面的谈话就能让零加入鬼杀队,他欣喜的神色溢于言表。 零终于再次向继国缘一提出了他早就想要打上的补丁:“缘一老师,我想向您学习您的剑术。” 注视着这一切发生的继国缘一在怔然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 “当然,可以。” * 众所周知,鬼杀队不缺天才,平凡的人们在失去心中珍视之物时会爆发出超凡的力量,仇恨与善意是所谓铸造天才的原动力。 现在的鬼杀队并没有形成稳定的培养剑士的系统,这个武士随处可见的时代也造就了鬼杀队内的剑士们所用的剑术五花八门,成为剑士的要求标准很低,整体也并无等级规划。 唯有一个继国缘一,是不论什么性格的家伙,心中都得说一句认同的最强剑士。 “日之呼吸以下,有派生出水、雷、炎、岩、风这五大流派,没有人能够学会缘一先生的日之呼吸,这都是大家在缘一先生的帮助下开发出来的衍生流派。” 不同颜色的特效像是映衬着时透满的话一般,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青年好似只有握住手中的日轮刀时才像是把握住了真实之物。 现在或许还要再算上一个零。 缘一老师在答应零要教导他自己的剑术后,两人并没有多少能够相处的时间,非常繁忙的缘一老师就被派遣了临时任务独自出行了,而往下延顺,引导他熟悉鬼杀队日常事项以及呼吸法练习的人自然就是时透满。 与产屋敷熠哉共同协商下对外依旧是以时透零为名的他有意想让时透满尽快恢复记忆,然而或许是因血鬼术造成的失忆,时透满认可了这个名字,然而并没有想起的任何过往来。 “没有人能学会吗?”零有点儿诧异,他从一开始学习的就是被称作初始呼吸的日呼,不知道难度他倒是练的挺快乐的,毕竟系统都说他偷渡欧洲,现在想来还真挺欧……的? [是啊,卡池里除了这几种基础SR卡的呼吸外只有日呼这一个SSR,所以说宿主为什么要用问号嘛!] “要是没学会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要在意细节,所以说果然还是系统慧眼识珠,能找到宿主这样天资聪慧一下就领悟日呼的宿主了嘛!] “……爬。” 零回过神来,而这时恰逢时透满将自己的日轮刀出鞘,淡青色的刀刃泛着近似于白色的光泽。 -- 第66页 “我所掌握的,是风之呼吸。” 黑刀金柄,由自己选择了刀锷的日轮刀还是崭新的模样,零学着时透满的样子抽出来瞅了一眼刀刃,银白的钢铁色泽还并没有发生变化。 使用火之神神乐,也就是日之呼吸时刀刃变成的赫色原来也是这个原理。 他这算是终于补充上了常识吗。 第37章 “介绍得差不多了, 带我去你居住的地方看看吧,兄长大人?” 零抱着日轮刀,他和时透满的交流是在道场边上进行的, 回归总部修整的剑士都会来到这里磨砺自己的剑术, 这片场地基本就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他没打算下场, 在听了有关呼吸法的流派后他甚至还打算试试看能不能练个其他呼吸来遮掩一下自己的日之呼吸。 毕竟鬼舞辻无惨应当是对他的火之神神乐已经相当熟悉了。 时透满望着他思索的神色, 半晌点了点头:“呼吸法的学习无须着急,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谈一次。” 零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向时透满的住处, 算不得多大的屋房内空空荡荡的,没有摆上任何东西而显得干净整洁的桌几算得上是唯一的家具, 只有时令的花朵在屋檐下开得很好。 这与他还在时透家族的房间比起来, 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怎么了?”时透满进屋后才发觉有点儿尴尬, 他的屋内连烧水的壶都没有一件,来到鬼杀队基本只能堪堪照顾好自己的前任少主算得上是生活自理能力为0, 他犹然记起来自己好像还是零的兄长, 因而只得故作镇定地邀他进屋。 零摸了摸鼻子,他将屋外的野花采了一束, 非常顺手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从来没用过的茶杯,做了一个简单的花瓶摆在了桌上。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就有一点儿生活气息了?”他向时透满笑了笑,“毕竟在家里的时候,兄长大人曾告诉我自己其实喜欢侍弄花草, 不过插花之流多是女孩子在学习,兄长大人也没机会试一试吧?” “……啊, 我记住了。” 时透满看着为屋内添了些亮色的花卉, 舒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 这与他所期待的, 所谓兄友弟恭、找回从前自己记忆的相处,好像是一样的。 于是在这个话题后他柔和了语气,认真地盯着似乎有话想说的零。 “不用自责,既然我身为兄长,那么不让你被那个家伙带走变成鬼,是我的职责。” 零眨了下眼,时透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和他曾经见着自己梳妆打扮时说的那句话语气一样。 同样的并不知道内情,他在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而说出来的东西也并非只是天真的呓语。 “这样很犯规啊,兄长大人。”零有点无措地嘀咕了一句,他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得到如此突如其来的关爱。 不太习惯这种对话的他干巴巴地与时透满分享了些过往几年发生在领地中的事,时透满听得出神,他们看不见自己互相望向对方的神色,若是有旁人在场,大约会觉得他们是相处地相当和谐的一对兄弟了。 “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向主公请辞回到领地上的。”时透满撑着头,笃定地看着零听见这话惊讶后似要反驳又无从开口的样子,“为什么这么惊讶?你替我肩负着本该由我背负的责任,这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张了张嘴,零觉得自己对这位兄长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层。 看这屋内的摆设好了,时透满从来不是一个在意生活条件和那些身外之物的人,他会选择说出这样一番话,约莫是看出了自己其实并没有打算停留在那片领地上。 “与我说说那个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吧。”时透满了然挑眉,他避重就轻道,“我是如何遇到他的,他又为什么要接近我们家族?” “家里藏书众多其中包括一些医书,辻、鬼舞辻无惨大概是得到了消息后想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达成他的目的,然后,然后他便见到了兄长大人您。” 时透满发觉零说话听起来有些飘忽,一开始对于鬼舞辻无惨他只有些许破碎的印象,连其正脸都毫无记忆,自然也谈上不仇恨。 只是因他加入鬼杀队,在得知了有关鬼的情报,又明白是他将自己的人生搞得支离破碎后,才对他生起了愤恨之情。 “一个家族的藏书……那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观看的吧?”时透满有些玩味问,瞧着零更加奇异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询问对了方向,“他又是以什么身份潜入的呢?” 零真的很想略过这个细节:“要不我和您说说后来有关醍醐国内的变动吧,百鬼丸多宝丸他们的故事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其中还包括男妈妈文学要素——” 时透满微笑:“可是我只想知道这件事。” 零现在很想将头埋到地里去。 他该怎么说呢。 “……您、您娶了鬼舞辻无惨!” “……?” 微笑僵硬在了时透满的嘴角。 零不太敢去看他现在的神情,都说了这是个会对大家一起造成无差别AOE的消息,为什么他好好的兄长大人一定要在这个方面去扣细节! 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自己一定会对他有问必答的时候! “他、他可真对你上心。”时透满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零甚至还听见一句他低声的扪心自问,“他打扮成女人的样子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 第67页 对自己的审美好自信啊,兄长大人。 零在快进到昏厥之前似乎看到了屋外漆黑的鎹鸦扑扇的小翅膀一愣一愣的,歪歪斜斜地在往产屋敷熠哉住的方向飞去。 好啦。 辻哉少爷,他要陪您一块儿社会性死亡了呢。 * 加入一个组织快速和组织里的前辈认识且让关系好起来的方式多是要依靠工作合作或是团建,然而这事要是放在鬼杀队里,那大抵就是一起出任务杀鬼。 零没有宣扬自己实力的癖好,产屋敷熠哉也没想将他的事情暴露在全部鬼杀队剑士面前。 别再提前面的事了,近几日来主公大人的心情好像很好这个消息他也不想知道。 对于产屋敷熠哉来说,他算得上是一张不太能用得好的底牌,然而若是放在合适的地方,应当是能取得奇效。 当然所有打工人的老板都是一个亚子啦,在确认零有想要加入寻常任务中的意图后,产屋敷熠哉便十分爽快地将一些工作派遣给了他。 写了封信寥寥将进来发生的事描述一番顺带提到他找到了时透满,零托人将这份信带回家族后,便等来了他的第一份工作与同伴。 与他同行的搭档除了必然会在的时透满以外,还有那位相当眼熟的,头发是金红色的剑士。 这位剑士来自一个姓氏叫做炼狱的家族,很早以前便和产屋敷家族建立起了深厚的联系,算得上是鬼杀队中的中流砥柱。 “这次我们要前往的有鬼出没的地方,就是前面的城池了吧?” 炼狱剑士也是个马术好手,大家的坐骑耐力相差不大,而他往往是在赶路途中游刃有余第一个抵达的人。 就像这次一般,作为前辈的他先行入城打探消息,当零和满混入这座规模中等的城中找到他时,他似乎已经找到目标地点了。 “炼狱前辈?”时透满少许发现了他似乎是在走神。 靠着海的城池拥有着大片芦苇茂盛的低洼地,城墙断断续续绵延在沿岸,并未能将自由柔软的绒草困于墙内。 他们抵达时已是傍晚时分,日头还未全落,相当方便了他们即刻开始执行任务。 炼狱剑士和他们相处下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过为难中又显得有一分难堪的意味,他们站在交错的街道面前,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匆匆路过的路人见到他们时露出的似是暧昧的神色。 他们见证了一条看似冷清的街道在夕阳落幕中,渐渐地活了过来。 七丁大小的街道,两旁的屋宅一个接一个地挂上了栀子灯,偶有酒屋宿旅穿插其中,也不乏传来徘徊在街头巷尾、提前了许多的靡靡之音。 “……是公娼街的妓院啊。” 余晖透着屋瓦的缝隙落在他们的身上,炼狱剑士与时透满忍不住看向直白地说出了这片街道本质的零。 零对着他们摊手:“好歹我也做过几年家主,领地上自然也是有差不多的存在的……” 看着家风良好的两人胡乱点头,零也是耸耸肩,率先带队保持着平常心走入了这片巷道内。 他没说的是时透领地内的这种灰色产业链是被他整顿过后的存在,规模也远远比不上如今遇到的这条街。 “日落才进行的工作……确实,若是这种地方隐藏着鬼,不被发现也就说得过去了,游女在白天大都是在补觉嘛。” “诶?你们倒是说说话呀,就我一个人在说会显得我话很多——” 因着时辰还没到最暧昧的夜里,街上路过的行人并不是很多,零转身一边同他们说着,一边退着往前走。 在路过一间酒屋时,他正好就撞到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那人像是喝了些酒,他掩面从店内走出来时零还隐约听见店内的游女骂了一声扫兴。 啊,估计是走错了地方,将这里当成是寻常酒屋的小年轻吧。 并没有被撞倒、应该说反而是他撞了小年轻,转身一瞬自己觉得将对方身份情况差不多摸了个透彻的零嘴里说着抱歉,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 然而当他看清那人是谁后,零只觉得作出了以上推论的自己完全忽略了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他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战国时期的这片土地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地方。 继国严胜,你特么怎么会在这里?! 第38章 紫色的衣袍被扯得松垮地套在他的身上, 坐在地上支棱着身体,继国严胜在仰头看见他时,一开始, 那双如旧的黑眸中有的只是些惊喜。 然而当他的视线越过仿佛被定格了动作一般的零, 见到后面的炼狱剑士与时透满后,惊喜的神色随即便转成了诧异。 还有点好像在怀疑人生的惊吓。 “我应当是没有喝醉。”继国严胜的话语显得相当冷静, “为什么, 满, 为什么我的眼里看到了两个你存在?” 时透满以为继国严胜是在喊他,然而完全还没有相关记忆最多只知道一个名字的他用更加冷静的声线回应了过去:“这位先生,我认识你吗?” 不明所以的炼狱剑士那就是冷静max了:“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快要疯了吗?! 大街上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已经渐渐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了,炼狱剑士左顾右盼眼前一亮,他终于找到了一家没有挂着灯笼的旅店,向着还坐在地上的继国严胜伸出了手:“您是缘一先生的兄弟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您想要叙旧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来吧?” -- 第68页 继国严胜没有拒绝浑身带着真诚的炼狱剑士的好意, 顺着他力道站起身后,他抱着怀里的刀,一言不发地跟在三人身后。 他现在心里思绪如麻,暂时处于自闭中。 朴素的旅店楼下是传统酒屋的模样,稀稀落落地没有什么客人, 打扮得和这片街町中的游女没什么区别的少女踩着吱嘎的楼梯往下望来, 见着他们走入店中像是提醒般道:“四位客人想要留宿还是喝酒?不过我们这里可没有温柔乡能找噢?” 炼狱剑士点头:“这样真是太好了!请为我们准备四间房间和饭菜!” 他回头看了眼继国严胜:“……嗯, 不要酒。” “好的, 我明白了。”少女露出一份了然的笑容来, 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客人们先坐,有事可以叫我,我叫阿椿。” “吉娘吉娘——咱们开张啦,有四位客人要住宿呢!” “知道了。”显得有几分沉静、与少女阿椿的音色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屋后传来,叫做吉娘的女子应当就是这家店真正的主人了。 饭菜还未摆上桌,面前只有四杯茶水,零和满坐在一块儿对面便是继国严胜和炼狱剑士。 “所以,我所认识的时透满,是你们中的谁?” 话是这样说着,然而继国严胜早就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零的身上。 “……其实都是。”迎着严胜幽幽的眼神,以及时透满全然信任也想在他这里打个补丁的注视,零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们父亲过世前,你认识的时透满是他,而在我们父亲过世后,你认识的时透满是我。” “那么,”继国严胜消化了一下对他来说有点庞大的信息量,“你到底是谁?” 零闭上眼,语速快得好像把杯里的热茶全灌了进去,说话直烫嘴:“我是时透零与你和继国缘一一样和我的哥哥是双生兄弟我哥失踪之后我替代他成了时透家主目前我们两人都在鬼杀队就职——以上。” 断句充分后的继国严胜拍案而起。 [继国严胜好感度-90,当前好感度:-10。] ……怎么着,这玩意还能是负数啊? “与我一同为国主大人出战的是你?” “是。” “与我把酒共同庆祝胜利的是你?” “是。” “与我比试剑术,聊起缘一的是你?” “是……另外当时其实我已经认识缘一老师了,所说之言没有半分虚假。” “……在订婚前那日的晚宴上,”继国严胜一字一顿,“时透零子,是你?” 零:“……是。” 好了,他已经不敢去看时透满和炼狱剑士的表情了。 继国严胜就更别提了。 继国严胜面上展现的惊诧神色已经做累了,他扶着额角,绛紫色的衣袖轻颤。 “严胜,我们不会把罪责归咎于联姻……我们骗了你,就是骗了你。”零从社死中回来后苦笑一声,他干脆向时透满解释:“时透家族对外便没有我的存在,我……或者说之前的我是被当做女孩子养大的,继国家族抛来联姻的橄榄枝,家族没有拒绝。” 饶是炼狱剑士听后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时透满虽然还睁着眼睛,但是面上早就挂上了失忆勿扰的字样。 “……无所谓。”继国严胜忽然道。 [继国严胜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0。] 这句恍然像是表述着他要将过往一切斩断抛去的话,配上相当配合一齐清空的好感度迫使零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你们先前说,你们如今在鬼杀队任职。”继国严胜挪开了眼,“我要加入鬼杀队,继国家族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记得没错的话,如今你已经继承了领地与家主之位?”零愈发觉得不妙,“你的家族你的领地,你准备放手不管了?” “那里子和你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原来她叫做里子吗?”继国严胜将手放在腰间,那里缠着一个小包裹,他的语气就好似多年前一般嘲讽,“作为丈夫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她的名字的,你又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 沉默之中,有人将他们的饭菜端上了桌,穿着素雅中袖,面容称得上一句清秀的女子意外地看上去要比她的声音显得年轻得多。 不是阿椿,那就是那位先前还没有露过面,叫做吉娘的店主了。 “这是各位的定食,请慢用。”吉娘低调地将饭菜端上桌后转身就走,变相地似是给这沉凝的气氛解了围。 附近酒屋甜腻缠人的虚假蜜语从风中传来了只言片语。 他们临窗而坐,比起来倒也说不清哪一边更像是云中雾与镜中花。 “您想要加入鬼杀队。”炼狱剑士思索了一下,他在队内与缘一老师走得很近,两人可以说是挚友,因而在一开始面对继国严胜时他才会显得那么热情——虽然他本来就是一个相当热情的人就是了。 “可以说说理由吗?” “……我带领部下出巡扎营时遇到了鬼,仅是只有一只鬼,就让我的部下全灭了。”严胜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我想学习缘一所拥有的那种呼吸法,我想替他们报仇。” 所有人都知晓第一条才是他的理由,零更是知道,这理由可以仅缩成一个姓名。 他的兄弟,继国缘一。 -- 第69页 * 在无言的对峙与妥协中继国严胜以相当强势的方式加入了他们的这个临时队伍中。 他似乎变得越发少语,对待炼狱剑士这位鬼杀队中的前辈他显得相当有礼貌,敬语与问候分毫不少,而在面对时透满时也能做到如常交流。 至于零,严胜对他与对待时透满的态度似乎相同,但有的地方又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有时透满在,为了区分他们俩兄弟于是只好喊名字,从前的事不再提起仿佛是他们自己定下的约定。 连时透满在明白了前因后果后在面对继国严胜时都显得不太自在,以至于他看着零和继国严胜还能像是寻常般见面问候谈笑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份寻常能维持多久,两人都觉得自己心知肚明,又其实都显得不太对劲。 尤其是零,在好感度清空后他看着那个数据总是动不动跳一下,又跳一下,心里别提多慌了。 早在良心回笼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什么时候让这份任务失败下次加班的准备了……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继国严胜,你正常点,他害怕。 “这样找下去不行啊……阿椿,你知道最近有什么人在这块地方失踪了么?” 住了两天晚出早归地进行调查,他们都已经将街头巷尾全摸了个遍,地图画出来了不说还总是有人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们,这让他们着实有点沉不住气了。 “有没有人失踪?啊啦,我们店里来的客人总是不太多,而且么,会来这边街町的家伙多是为了来寻一段露水姻缘的,有哪个会真和许诺的一般将游女买走带回家呢?” 阿椿在听闻零他们向她打听这里被鬼吃掉的失踪者时只是漫不经心笑了笑,如花年纪的少女早就懂得她所处之地的世道如何,提起来时显得相当轻松。 “没人会去记住客人的样貌的,至于在这里失踪……那可难找啦!” 零向着惯常的思路走,他看向屋外街道上最为明亮也是最为热闹的屋宅:“那么能与我们说说这边最受欢迎的游女都在哪几家吗?” 现在还没有花魁这种被包装地相当精致又高档的说法,然而有产业链那就必然会有竞争,年轻漂亮的游女总会拥有更多的客人与更加奢华的生活,她们的客人中若是少了零星那么几个,旁人也无从觉察。 “几位莫不是觉得我们小店太无趣了,想要出去找点乐子?”阿椿眨了眨眼睛,看够了几人因她的话而显得不太自在的神色后才想了想,道:“河对岸的水茶屋是这里最大的一间酒屋了,要说受欢迎,外地的客人初次来都会去那边吧。” “等一下,我们难道要……”时透满反应了过来。 整理了一下衣摆,零朝他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难道啦。” 炼狱剑士也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主公大人给我们的活动资金相当充足!” 继国严胜:“……?” 勉强使自己盯着严胜才能压下快要抑制不住的笑容,虽然自己也是配合炼狱剑士狭促自家兄弟的人之一…… 但炼狱剑士用这副相当正直的脸做出这种公款吃喝嫖赌的举动放在这里听起来居然还没什么毛病的宣言,要是让产屋敷熠哉听见了他一定会哭的吧。 请不要说这是他带坏了他家可爱的剑士们,这可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第39章 “放心, 不需要过夜,而且第一次见面的客人也多数没法留夜就是了。”零拿着自己才从阿椿那边打听来的消息现学现卖,他还得空和一直在好奇探头想要旁听的少女挥手示意。 鬼杀队的消息他们倒是不会透露给阿椿听的, 他们托词自己是失踪者的家人托付来寻找他们的武士, 谈论间也总是会注意着她的动向。 要不是阿椿跑前跑后也毫无知觉地随意出入太阳底下,这个好奇心有些过剩、在这片街町里也显得有些特立独行的少女也是很有可能被列入他们的怀疑目标内的。 “我和满两个人一起去那家水茶屋,另外两间就拜托炼狱剑士和……和严胜了。” 继国严胜欲言又止,只是他见零向自己只是笑笑后便起身率先走出了门,他稍稍皱眉便也没说话, 只向炼狱剑士点了点头。 几人都没有异议,这样的分配就定了下来。 [宿主的新剧本写好了吗,剩给宿主的时间只有一半了噢。] “我也不想的, 严胜这个样子我能理解啦……所以事情演变成这种地狱模式到底该是谁的错呢?” [……对捂住啦宿主。] 夕阳落幕,愈见深邃的夜幕沾染了上陷入黑夜中的森然,或明或暗的灯火也无法从喧闹中驱逐走这里或许藏匿着一只鬼的悬疑。 当零和满一起走进水茶屋的时候, 站在门口迎接的游女都难免投来了讨好之余显得有几分惊讶的打量。 兄弟结伴来逛院街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种架势这种阵仗,那是相当少见了。 相像的两人披着颜色相异的羽织以区分对方,没有玩连连看兴趣的零在见着时透满喜欢将头发扎起来后就没有再扎过头发, 柔顺的黑直发半披肩上,几近要编织入羽织上黑金色的丝线中。 他大方地任由他们打量, 顺带扯着时透满的袖子一边往里面走, 一边道:“请为我们请来这处最为迤逦的金鱼吧。” -- 第70页 “慢点、零。”时透满只好由他带着走, 比起零装得十分似模似样完全就是个风月老手的亚子, 他的抗拒是明摆在脸上的。 他在失忆前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世界, 而在来到鬼杀队后同事们都是开启苦行僧模式的家伙, 队内作风也是相当严谨, 即使有那么些剑士会去自己找乐子,他也没有遇上过。 至于和鬼舞辻无惨在一块儿的时候,呵呵,鬼舞辻无惨会带着他去花街么。 他们的风格差异过于悬殊,以至于零说的显得傲慢也有些失礼的话也没有被店内的打手与观望的店主放在心上,店主笑着将他们引入单独的一间室内,便有游女怀抱着乐器步入其中为他们奏乐。 “二位大人先用些点心,不知二位想约见水茶屋中的哪一支花呢?” “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一夜,当然要见最知情识趣的。” 悠扬的琵琶曲盘桓在梁下,能落入玉盘中的弦音化作绵柔的手掌似是要将他们拖入栀子灯下的夜色里。 时透满索性专心听起了曲子,直到游女踩着的木屐发出的声响从廊外传来,他才低声问:“你约了谁?” “不知道啊。”零理直气壮回望他,“给的画像大同小异,我挑了最贵的,直接付了全款。” 时透满:“……” 既然是公款花销他心疼个什么劲儿,估计炼狱剑士和严胜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何况这又是花的产屋敷家的钱,最好的往往也是最贵的,这方面他老熟练了。 叫做清叶的游女拉开纸门走入屋内见到他们时,在少许愣神后,或许是经由店主提醒,她便在零的面前端庄地坐了下来。 “妾身清叶,见过二位大人。”清叶看过屋内弹奏乐曲的游女不太明朗的脸色大概便知晓了是个什么情况。 正盘算着从哪个方面切入带起气氛的她就听零先发制人道:“清叶小姐会讲故事吗?” 清叶:“?” 她的身价可不便宜,在知道是两位年轻的武士大人点她来房中时她本来想要推脱,而在店主向她保证是身家不菲的两兄弟中一人带另一人来见世面而不会留宿后她才应了下来。 所以这所谓带兄弟见世面,就是花钱来听人讲故事? “我们想听这条街町中属于游女的故事。”零含笑看她,同时向她身后的游女吩咐,“好啦,你们可以去休息了,听故事总要个安静的环境吧,该付的赏钱不会少你们的。” 所谓客人的要求就是她们的准则,又是这种不用干活还能拿好处的事,游女们一边调笑道谢一边花团锦簇推搡着走了出去,替他们带上门时一点儿恋恋不舍的感觉都没有。 室内安静下来后倒是显得冷清了起来,清叶见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她见着他们的眼神里还真是在催促她将故事的意味时,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心里想,她们游女的故事有什么意思? 清叶试着讲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在零的要求下是这片街町存在过的一位游女,她好运地在合适的年纪遇上了途经此处的行商,两人一见钟情,后又芳心暗许,行商替她出了钱赎身,游女便离开了这处囚困她的牢笼。 “这是妾身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讲的或许并不出色,让二位见笑了。” “没有,很有趣的故事,HE结尾皆大欢喜。”零很捧场地鼓掌,“那位游女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妾身记得……她叫做芦苇。” 时透满见他们你来我往,他没有插话,只是认真记着清叶说的每一个故事。 不经意间零对故事主人公的要求多了起来,他说他更想听当下就生活在这片街町的游女的故事。 换了不同的主人公,清叶甚至将自己的故事都提及了一二,她也没摸透两人到此到底是要来做什么。 美好结局总是少的,更普通也更常见的结局也从她婉转的嗓音中摆放至了他们的眼前。 “……后来小茶再也没有见过向她许下诺言的那位画师,没有人知道总在街上替人画画的画师去了哪里。” “他可能是寻找自己梦中见过的、虚幻如樱花的女孩去了吧。” 零在照常的捧场后又向她打听:“那位叫小茶的游女如今——” “她人就在水茶屋。”清叶说了这么久难免也渴了,她润了润嗓子,无奈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工具人,她点破了零的意图:“您要是想找一位被人辜负后再也没见过负心人的游女,大可直接告知妾身。” “有那么明显吗?”零转头去问时透满,时透满包容但又毫不迟疑地点头。 “其实我们找的并非游女……或者若是有近期失踪的游女也请你告诉我们就是了。” “抽足这种事不过是刚被卖进来的孩子只能想想的慰藉吧。”清叶摇头,“跑是跑不出去的,起码近几年没有听说发生过游女抽足这种事。” 大一点儿譬如她们水茶屋这样的地方在哪个角落里都侍候着打手,这片街町造得方正,出入口也有人看守,她们与牢狱中的犯人的区别无非是过得光鲜一些罢了。 没有游女失踪,失踪的多是来寻欢作乐的客人,需要确认的鬼的身份又锁在了姑娘们的身上,听了半天故事还是毫无进展的两人也只好继续听下去。 “故事妾身说乏了,妾身这里还有一个小道传闻,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清叶捻下了一支朱钗,她风情万种地瞥一眼过来,神情却比刚见面时要显得轻松得多了。 -- 第71页 或许也是知道了他们的真正意图,就算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不和规矩了零和满也不会向店主去投诉,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中还真没有他们这样的款式,这就足够清叶对他们稍稍展露出了一些真正的自己。 “像是之前故事里,客人向游女许下的那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美好承诺,近来可是没人敢说出口了。” 意外中的消息但是相当有吸引力,时透满好奇问她:“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几个做下承诺的客人被发现死在城外的低洼地里了呀。” “……?!” 好家伙,问了半天失踪仿佛大海捞针,原来更劲爆的东西都还没抖露出来?! 零和满对视了一番,发觉他们因不能暴露鬼杀队的存在一直在问的是失踪案件,而鬼要是在人面前下手吃了人这种事必然瞒不住,他们没有听闻这样的传言,自然是往失踪的方向去寻觅了。 “那是几个路过的客商,客商的头领向一位游女许诺自己在离开这里时会替她赎身娶她为妻,只是后来有人听见他在酒屋大谈自己这单生意做完后要如何如何发家,还说要娶他青梅竹马的发小过门。” “在他出城后三天,低洼地的芦苇滩上就找到了那个客商头领的尸体。” 另外被寻到的尸体也多是这样的故事,因糟了罪的人都是外地在这短暂停留的人,找不到凶手的情况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要妾身来说,那些可怜人多半是遇到山匪强盗了吧。”清叶拿起团扇捂面,“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他们和游女间那些琐碎之事,人传人,说得便越来越离谱了。” “有谁会来为游女出这个头呢,难道还是神明不是?” 这话不太好接,清叶见他们无言便也就放下了团扇,她支起扇面轻托起零的下颔:“看来二位大人已经从妾身的故事里找到需要的内容了?” 零用手指挪开冰凉的丝绸,顺势带到了时透满的那一边,清叶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调戏着一下子就脸红了的时透满。 笙歌渐落,然而这并不代表着这条街已然静了下来,零和时透满在商量之前先将清叶请了出去,小有名气的游女面对着送客的架势也不恼,心情很好还哼着曲子便踩着她高高的木屐离开了这间屋室。 “统合目前的消息,你怎么看?”零想先听听满的结论。 “死掉的人不一定是鬼做的,鬼会放着那些尸体不吃反而扔去了城外吗?”时透满皱眉,“不如去问问方才听见的那几个故事里的游女,说不准她们会有什么消息。” “都不一定啊。”零有点发愁地抓了抓头发,“鬼都还没找到又多了个凶杀案,鬼杀队会管这些东西吗?” 他倒是觉得会发生在这个档口的凶杀案和鬼应该也有些关系,只是他们没法看到尸体,而在旁人的眼中这又更像是强盗下的手。 他们得到的线索中间都断了线。 “……要是刚好遇到凶手,鬼杀队会管,但是这次的线索过于扑朔,我们还是先去找炼狱先生他们商量一下吧?” “也行。” 夜越发深,他们倒是越发清醒了,动身去找炼狱剑士和继国严胜之前零还记得将在这个水茶屋中的其他花销爽快地和店主一齐算清,在一众人眼中写着肥羊字样的可惜目光中翩然离去。 到了约定的地点,早就到了的炼狱剑士一头金红的头发在灯火下异常亮眼。 然而他们聚首交换情报后,又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继国严胜。 第40章 花街之内的宵禁并不严格, 默认的规矩下看守在四方的护卫与打手只对游女有着严格的管控,以至于在这个街巷等到了夜半三更,偶尔见着他们三人的路人并没有感到有多奇怪。 “严胜他不至于会失约。”零首先坐不住了, 提出分头行动的人就是他,要是严胜出了什么事儿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缘一老师啊。 炼狱剑士也认同地点头:“嗯!等下去也没有结果, 我们赶紧一起去找严胜先生吧!” 他们匆匆走在街道上直奔着继国严胜前往调查的屋宅跑去,弯弯绕绕的街巷中的道路花不了多少时间, 并不比水茶屋的规模小多少的游女屋建造在岸边。 游女屋看守在门口的打手见着他们三人不自觉严肃起来的架势在纷纷对视后拿起了武器。 面对武士时寻常打手总会显得怂几分,他们靠声音壮胆:“你们要做什么!这里可由不得你们乱来!” “我们是来找人的!”炼狱剑士用着比他们还要大的嗓门回了回去。 零上前向他们交涉描述了继国严胜的样貌,先兵后礼这一招对付这些不太讲规矩的地方的人似乎更好用,饶是脾气不太好的打手也将动手这个选项下意识地按捺下。 他们讨论了一番,才派了一个人出来说:“这个人老大说他好像有印象, 他在里面逛了一圈没点姑娘陪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走了。” “喏, 好像走的是那个方向。” 对方位敏感, 同时也对地图路线了然于心的时透满只看了一眼:“是我们进城时的方向, 有可能严胜先生先回了旅店,也有可能……是出城去了。” “可能是他也觉得不太合适?” 零一摊手,继国严胜想要加入鬼杀队最好就是等他们任务结束后一同回归总部, 而在他自己的据理力争与炼狱剑士的首肯下他也还是掺和进了此次任务中。 -- 第72页 因是相信他们几人不会在花街逢场作戏从而假戏真做, 他到底也没阻止严胜加入调查的理由。 好感度在以正常的速率徘徊回到了一个不高不低的数值, 从心为首也真心还想交严胜这个朋友的零说话当是越来越小心了。 [所以继国严胜当真是当世第一好男人啊,宿主真的不考虑一下破镜重圆的可能性吗?] ……谁是破镜,谁是啊?! * 营业时间并不出格、和这片街町的大部分人一样都是在下午开店早上休息顺带还经营一下晨食的旅宿也还亮着灯。 阿椿见他们四人出门三人归, 在听他们询问继国严胜有没有回来过后摇了摇头:“你们出门后我去给隔壁定了餐的人家送餐去啦, 吉娘也不在店里。” 已经展现出超凡记忆力的时透满忽然联想到了自己才听过的故事:“芦苇……吉娘?” “咦, 你们也知道那个故事了呀?”阿椿笑着摆摆手, “同音的巧合啦,故事里那个圆满的游女要是长命百岁算起来也都该是个儿孙满堂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了,吉娘年轻着呢!” “吉娘可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相比起来半年前要是没她买下了我,我们相遇的地方就不是这里,该是水茶屋了呀。” 阿椿对自己差一点儿就成了游女的过去拍拍胸脯表示庆幸。 只是零他们在听见她话语中的时间时陡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半年前,这正是这片区域有关失踪传闻最早一例的记录时间。 “吉娘她平时……吃什么?”零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的画风有点不对劲,时透满和炼狱剑士在没想出更好的询问方式下也放弃了思索,一起看向阿椿等待一个答复。 “诶?好奇怪的问题,就是饭团、海鱼之类的吧。”阿椿脸上一片茫然,“不过嘛,我喜欢吃隔壁那条街第二家店铺的果子,吉娘好像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特别喜欢过。” “没听说过鬼会吃人类的食物!”炼狱剑士感叹,“应该是怀疑错了吧!” 阿椿被吓了一跳:“什么,什么鬼啊?你们在说什么,吉娘怎么可能是鬼?” “食人鬼。”时透满见瞒不住便和她稍稍科普一下,“我们来调查的失踪案,嗯,其实是收到消息这里或许有鬼出没。” 在他们说话的当空零忽然走到门口的拐角处蹲下,他面色凝重地捡起落在不起眼角落的那个东西。 熟悉的笔触,熟悉的绘画。 是他画给继国严胜的小笺。 “严胜回来过,这是他的东西。”他将画笺收入怀中,“会落在这边,吉娘的嫌疑现在非常大。” “他们会去哪里?”炼狱剑士忍不住追问。 “……芦苇滩。”阿椿下意识道。 零虽然着急但还是得向她确认:“为什么会是那边,你有什么依据吗?” “吉娘,吉娘在捡到我后经常一个人去芦苇滩。”阿椿垂眸呐呐说,“我问过她为什么总喜欢去城外的芦苇滩,她说,那是她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既然指向如此明确三人便不再耽搁,严胜在他们这里只是粗粗听闻了呼吸法的练习,即使他拥有着不错的剑术底子,但想要彻底斩杀鬼还是需要他们的帮助。 本来没想能直接寻到鬼的踪迹只是打探的动作,居然让他阴差阳错不知为何引出了藏匿得相当隐蔽的鬼,零他们拔腿就往城外跑,阿椿在原地跺了半天脚,咬咬牙也追了去。 城外的芦花飘荡,低洼地连接着海天一线,葱绒的白色花絮只需一阵轻悄悄的风吹过便如雪景一般的飞扬。 只身徘徊在芦苇中的继国严胜头顶好像写着一个大大的“危”。 “风之呼吸·一之型·尘旋风·削斩——” 被称作生命之花的花絮在刀光中扬起一片,时透满的速度或许因是修习的风之呼吸,他是他们之中最快的那一个,身上带着割裂般伤口的继国严胜早在听见脚步声时便选择后撤退让出了一片战场。 他向身后回望,咳出一口血:“来得真慢。” “你没事吧?”零也顾不得他们之间微妙的隔阂,他快速翻找出身上带着的纱布绷带给他做了紧急止血处理,“为什么没来找我们而是一个人——” “要是在城中打起来,伤亡只会增多。”继国严胜见他给自己包扎也没有拒绝,他看着零专注的动作,连自己也没有发觉般缓缓勾起一个笑来,“我相信你们,会发觉我留下的线索。” “……其实没有发现。”零拿出那张小笺,他恍然发觉原本笔挺的纸笺在画中空旷的原野处有了一道清晰的折痕。 继国严胜伸手,他的指尖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捻住了小笺的另一端。 零抬起头,明亮月色下严胜的笑容便是清晰地照映在他的眼里。 [继国严胜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50。] 他像是不经意间问出口:“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画这一张小笺?” “那是严胜的期待吧。”零回忆着曾经的那一个晚宴,“非常抱歉……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这份回应不该由我来给你。” “……没有关系。” 他稍稍用力,零便放手看着他将小笺拿回手中,妥帖地收入了腰间的那个小包裹中。 [继国严胜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60。] -- 第73页 零琢磨着他的神态,心中空落落的地方好似有了些许回暖:“所以……” “——零,你们要谈到什么时候去?!” [可恶啊你哥也太看不懂气氛了,打扰别人谈恋爱天打雷劈啊——] “……” 他说的这个谈不是那个谈吧。 只是时透满都喊他了,零起身向着被糟蹋着差不多的芦花从中望去。 炼狱剑士和时透满配合地相当默契,风之呼吸与炎之呼吸的招式好像还能够凭借属性相生,风涨火势下让零都有些跃跃欲试想看看日之呼吸是否也能得到这一份增幅。 外表狰狞但还能看出店中年轻店主的轮廓,化身为鬼的吉娘却也是相当难缠。 她比起遇到过的、仅凭借自身战斗的鬼比起来手中还多了武器,尖锐的发簪像是她身体的衍生一般好用,即使是面对两人的围攻也没落下风。 “她在与我战斗时更像是在戏弄。”继国严胜蹙眉,“我是哪里惹了她?那种强烈憎恶的情感……” 好像是在印证他所说的话,在时透满与炼狱剑士剑招中的空档下得以借力反击的一瞬,吉娘冒着腹间被砍中一刀的后作用力像是乘着风一样,向着他们快速冲来。 她的眼中似是没有什么理智,她死死地盯着继国严胜的方向,恨不得将他拆骨剥皮。 “等、等一下——”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木屐也跑掉了一只才堪堪赶到芦苇滩的阿椿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吉娘!!住手啊——” 鬼的身影似乎在听到这声呼唤后停顿了只一下,仅是这样瞬间的工夫,零与严胜的刀便同时出了鞘。 “月之呼吸·二之型·珠华弄月——” “日之呼吸·二之型·碧罗天——” 自下而上泛着赫光的斩击与两道圆月刃先后挥斩而出,绕着弧形的月刃封锁了吉娘所能闪避的后路,熠熠火光便是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顺着时透满造成的那道还未痊愈的伤势,深深地将她斩成两半。 一瞬的光辉令得天上的星斗都失去了色泽,烈焰般的耀阳也遮掩不住清朗圆月的暇光。 那是他们从来未曾想到能够在这里看见的—— 日月同辉。 第41章 晨曦尚未降临, 即使是在昏暗的夜里,飘荡的芦花依然是能令人驻足停留的美景。 [年幼女孩子迎着漫漫长夜跑着跑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慢, 一头撞入了芦苇的怀抱。] 身披各色羽织的年轻剑士刀上的火光还未褪尽,几近断裂的伤口她拼命想要将之拼接起来, 然而那恍若灼烧的疼痛在随后漫入了骨髓里。 吉娘身上属于鬼的影子越来越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最后的时刻还要费劲力气去维持那一份拟态。 [水茶屋在数月后迎来了一位新的游女,她的名字叫做芦苇。] 阿椿跪倒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您会是鬼啊——” 她们长得没有相像之处, 吉娘穿得朴素, 她将自己与过去的界限划分的非常干净。 少女阿椿却是像一朵初生的花一般。 “阿椿……我的孩子……阿椿……” [不算年轻的行商身上却有着一股成熟而温雅的气质,尚是少女的芦苇怀着满腔爱意, 她得到了他的热切回应。] [一场来得突然的战争毁掉了芦苇所得到的一切。] [货物全被抢走了, 居住的城池被火烧了个干净,不再抱有希望、也没有精力重新打拼家业的丈夫开始酗酒, 用于周转的现钱很快便花完了,芦苇一觉醒来后找不到丈夫,也找不到尚且只有五岁的女儿阿椿。] [她的丈夫将自己唯一的孩子卖去了一地之隔的城池,他归来时一身酒气,随手将剩下的散碎零钱扔在了桌上。] “吉娘……”阿椿像是还想去抱抱她,又在即将触碰到那一片猩红的衣襟时停下了手。 [身无分文的芦苇即使跪了一天一夜也无法打动游女屋店主的铁石心肠, 实在没有办法的她想要找个机会带着女儿逃跑, 然而早就盯上她的打手将她乱棍打得奄奄一息,她没有再能见到女儿阿椿哪怕一面。] [比夜色还要漆黑的巷子里, 她最后见到的是一双迤逦的梅红色双眸。]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吉娘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她几乎快要疯了, “为什么要想起来啊——” 时透满上前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拉走了阿椿, 他向着一直举着刀的炼狱剑士快速点了点头。 “请您退后,变成鬼的家伙我们是一定要斩杀的!”炼狱剑士也放缓了声音,对着眼中尚还有些茫然的阿椿道,“半年来失踪者的家人等不回那些被她吃掉的人,我们也只能对他们说一声节哀。” “那个,既然我们已经执行正义的围殴了,”零倒不是想要阻止炼狱剑士补刀,“有些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吉娘,你是游女故事里的那位芦苇吗?” “是。”吉娘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是不是很可笑?那些孩子趋之若鹜的故事啊,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 “大家都活在牢笼里,没人能够逃得出去。” “问这些有什么用吗?”炼狱剑士想起主公对自己的吩咐便按捺下了性子,零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还不算出格,毕竟使用了日之呼吸、给鬼造成致命伤都是他。 -- 第74页 日之呼吸,居然除了缘一先生之外,日之呼吸又多了一个使用者。 看着他们眼里的疑惑与震惊后随即出现的热切,零暂且押后不提,他用笃定的语气道:“按照时间来算,你是半年前搬来这里的,你变成鬼已经快要有八十年了。” “你是在哪里遇到他,遇到的鬼舞辻无惨的?” “无惨大人……”吉娘在提起鬼舞辻无惨时出乎意料地,眼里并没有恐惧的意味,“哈哈,是无惨大人给了我力量,让我杀了他,也让我在这八十多年里杀了这么多的负心汉。” “抛弃家室来到这花街寻欢作乐的男人哪有一个是好东西?” 好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被特别针对的继国严胜:“……” 他们在刚到旅宿休息时那顿气氛不算温馨的晚饭,似乎是被吉娘听去了只言片语。 所以说,掐头去尾的东西真的很要命。 零捂脸,炼狱剑士和时透满那异常清楚在他和严胜身上扫视的视线真是相当致命了。 “我有问过零子……里子想要去哪里。”继国严胜试图解释,他说出了之前自己并未告诉众人的事,“里子并不想留在继国家族,她用回了时透这个姓,想带着孩子搬出去住,是我替她打点好的一切。” “继国家若后继无人,领地理所当然会被国主大人收回,我也与多宝丸国主去过了信笺。” “我能看得出来,里子她并不爱我。” “我现在也知道了,她也并非……我所爱慕之人。” 零后知后觉地才理解了继国严胜对他解释的话语。 原来继国严胜一开始就将里子对他的情感看了个通透,也难怪他会在那个夜里醉后作出那样一番情态来。 那个夜里他原来只在第三层,而继国严胜是在第五层啊可恶。 “呵,男人都自有一套说辞。”吉娘并不太在意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一个纠结法,眼见逃不出去,她倒是相当爽快,“想要我透露无惨大人的行踪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一条道走到底约莫就是这个样子。 鬼舞辻无惨,他的一个无心之举居然还能被为恶者当做了命运转折的救赎者。 “……不会的,吉娘不会是鬼的,告诉他们呀吉娘,明明你也爱吃鱼,会、会给我做小菜——” 阿椿见炼狱剑士抬手,她慌忙冲着匍匐在地上引颈受戮的吉娘大喊着,眼中含着泪光。 “……那是我骗了你,阿椿。”吉娘在清醒后唯独没有选择再去看阿椿这个与她的女儿同名的女孩,“我什么都能吃下去,为了伪装成人类吃的那些饭菜不比我从前为了活下去吃过的东西的味道恶心多少——别以为我是在装可怜求你们能高抬贵手。” “至于你,阿椿,有多远你滚多远,离开这座城,离这些男人越远越好!” 男人们面面相觑,时透满捂住了少女的眼睛,炼狱剑士抬了半天都有点泛酸的手总算砍了下去。 吉娘的身躯在脖颈被一刀两断后逐渐化作温柔的片片飞灰,逐渐灰白的烟尘飘在空中混入了如浮花浪蕊的花絮中,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她的故事从一片芦苇地开始,也在这样一个芦花盛放的时节结束。 她至死眼中都盛开着饱含着生命之意的洁白之物。 * 护送着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少女阿椿回到了或许将是他们停留最后一个晚上的旅宿,在确保阿椿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举措回房之后,三人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扯着零就进了他的房间。 “我坦白从宽?”零没等他们发问,自觉举手,“我只是一个练习时长十年半的日呼实习生。” “明明严胜才更强——才得到呼吸法的修炼就自己创造呼吸法了!” 就算有着从前的剑术底子加成,那也很强啊! “只到二之型。”严胜紧盯着他,没那么好打发,“这么说来你认识缘一的时候相当早。” 他自言自语:“是了,缘一确实是十年多前离的家……” “我是结合了一种叫做火之神神乐的神乐舞才在后来能使用日呼的,”严胜给他打补丁虽然经不起仔细推敲但暂时能顶用,零觉得有必要仔细说明其中情况,他不想才和严胜解开一个结后又多了一个结,“日之呼吸的十二种形态都被融入了这种舞步中,若是不能连贯地跳下去,只是停顿一瞬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我的可持续作战能力很短的。”零倒不是在骗他们,短暂的二之型使用起来没有什么副作用,若是全力以赴使用日之呼吸的情况下,他能坚持的时间和刚才严胜在吉娘手下支撑的时间相差不多。 只是大概情况是和吉娘严胜这样反转过来,没什么鬼能扛得住日之呼吸就是了。 不知道鬼舞辻无惨能挨上多少下? ……等等他在想什么。 自己在见到他的情况下真的还能挥得起刀吗?! “唔!短暂的时间吗!”炼狱剑士思索中,“持续一整夜的战斗能力是剑士们都需要磨砺达到的目标,零你还要多锻炼身体才行啊!” “……谢谢关心,会的。” 一整夜什么的,这个说法,噫。 继国严胜用着无可动摇的声音说:“十年,我定然会赶上他。” 这下谁都听出来他是在和自己的兄弟继国缘一较劲了,互为半身的兄弟之间的竞争也不是每对兄弟都会有,时透满虽不理解他执念所在,但也给予了肯定:“我们都在追赶缘一先生,风之呼吸并不是特别适合我,或许我也会开发出属于自己的呼吸法。” -- 第75页 “适合自己的是最好的嘛。”零搭着肩膀替他构思,“风的衍生,可以从形、声、意来细化,所到之处就是无限的自由啊。” “我还要再想想。”时透满慢慢回以一个笑容,“零你先前说想再学习一种呼吸法,不如我来教你风之呼吸怎么样?” “诶?我其实刚刚看了严胜的呼吸法,是想等他将月之呼吸开发完全之后向他请教月之呼吸来着!” 缘一老师的日之呼吸中招式更多地偏向近身战斗,像是风之呼吸与月之呼吸招式型中的远攻手段他是看得很眼馋了。 而且听听名字!日之呼吸当然是和月之呼吸更配啦! 继国严胜完全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眼中错愕一览无余。 这话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他还没什么感觉,然而零已经掌握了日之呼吸,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想要等待自己开发完成月之呼吸后想要学习…… 原来他也能得到堪比缘一一样的认同吗? “严胜会答应的吧!”零发觉自己好像还没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会的吧会的吧?”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还淌着少许的困意,望过来时盛满月色的眸子里映着的却只有自己的影子。 “……可以考虑。” 快要冲破悸动的应声收回成了委婉矜持模糊的答案,严胜听见自己这样说。 然而向他提出请求的零仿佛是听见了他真实的心音,毫不掩饰的笑意飞扬出了眼角。 “那就这样说好了!”零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严胜一开始就创了两种型,回去的路上要花上三天,那就是二三得六……” 继国严胜:“……” 逼迫老师开发他的呼吸法攻击型—— 缘一,这就是你收的学生吗? 第42章 “阿椿, 早上……好?” 即使熬夜与鬼战斗、回来后又聊天聊到了后半夜,作息也还是相当规律且并没有脱发烦恼的四个人整装打点好了不多的行李,走下楼时便见到了坐在柜台后盯着门口正在发呆的阿椿。 今日少女的打扮异常素雅,花纹繁盛的外衣像是被她藏了起来, 她抬头像是和往常一般对着他们露出了自己的笑容, 只是眼尾泛着清晰可见的红晕。 那不是什么妆容,与鬼相关的受害者家属他们遇到过很多也知道如何对待, 然而像阿椿这样与鬼生活在一起并和对方拥有着羁绊的人, 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劝。 零倒是能理解她三分,只是他自身的情况比起少女而言那可不止错综复杂了一点点。 “吉娘把店铺留给你了。”零算是炼狱剑士外离得吉娘最近的那个人, 他看到了最后也听到了最后,没有错漏在最后时刻好像回忆起了一切的曾经的芦苇口中呢喃的声音, “她想让你将店铺卖了, 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我不。”阿椿像是生起了几分倔强来,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我要将这家店铺经营下去,做得比谁都要大。” 她没有说出口的念想即使不说也能从那双敞亮的眼中见到三分。 “这样,那祝你一切顺遂!”炼狱剑士一如既往元气十足地说。 他们走出旅宿, 屋外天光正好, 空荡荡的街町沉入了梦乡里。 诸事如旧。 *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 回到鬼杀队总部的时间果然如预想中要比来时稍快,炼狱剑士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继国严胜去面见了主公。 零则先是去看望了同样住在这里的诗,给她和缘一老师的孩子带回了一份伴手礼。 缘一老师和诗的孩子是一个健康的女孩,艰难出生后的她并没有和缘一老师一样天生自带斑纹,咿咿呀呀地很像她的母亲,总是对这片天地有着说不完的话。 天使, 是天使! 缘一老师和诗生下来的孩子都要成为整个鬼杀队No.1的吉祥物了! 逗弄着尚在襁褓里婴孩玩闹了一阵, 他才掐着时间去到了产屋敷熠哉所在的庭院。 “这趟辛苦你们了。”产屋敷熠哉没有一丝错漏地听完炼狱剑士的回报后, 随即看向了等待在一旁的继国严胜,“严胜先生想要加入鬼杀队的事我自然没有意见,正巧缘一现在就在队内,稍后便由他来安排严胜先生熟悉这里?” “缘一老师回来了?” 说起来他都还没见过继国俩兄弟见面的场景啊。 零刚想说他也想跟着一起过去凑个热闹,他就听产屋敷熠哉说:“啊,是零吗?我刚想让孩子们去找你过来一趟。” 他有点意外:“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百鬼丸先生近日带着多罗罗小姐一起回归了这里,他们现在正在百鬼丸先生的住处那边,我听缘一说你们也是朋友吧。” 产屋敷熠哉带来的消息倒是让零在意外后又随即感到了惊喜。 多罗罗和百鬼丸在这几年后终于是重逢了啊! 这次百鬼丸居然还像是缘一老师带着诗一样把那个精灵古怪的少女一起带了回来,看来他磕的cpHE有望—— “别忙,”产屋敷熠哉失笑摇头,身体年纪同龄的年轻主公像是大家长一边安抚着算起来比他要大过一轮然而永远表现地相当活泛的零,“多罗罗小姐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有件事可能需要你来帮忙。” -- 第76页 “诶?您说?” 多罗罗在这些年里依照她的心愿果然建立起了一个相当平和美满的村落,依山而建的村落像是被神明照拂般总是能迎来丰收,而在他推行的紫藤花政策下也没有奇奇怪怪的生物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零思路转了一番,想起自己在鬼杀队看到的一些事,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多罗罗小姐提及了百鬼丸先生的过去,以及那位寿海先生的事。” 果然么,是义肢的事情啊。 以人类的身躯和鬼相搏,如今鬼杀队的内部也有着不少因伤残退役下来的剑士,他们多是在进行后勤以及培育对剑术分毫不懂的新人剑士的工作。 若是装上义肢……许多人应当会重新拿起日轮刀,再次加入战斗中吧。 然而他们能活下来的只是小部分的幸运,要是再拿起刀,死在战斗中的可能性更大吧? 零见产屋敷熠哉将不那么赞同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发现原来他不自觉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比起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他们还是想和鬼去战斗吗?”索性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讲了出来,零颇为不解,“义肢不存在血肉,呼吸法所能促进的力量有限,他们的战力必然会被削弱。” “现在的生活明明能够安稳过下去,为什么不能——” “这是由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产屋敷熠哉严肃道,“请您不要轻视他们想要付出的那一份即使绵薄的力量。” “若是所有人都贪图可以得到的幸福,无人再选择将刀拿起,那便是称了鬼舞辻无惨的意愿。” 零低着头可怜兮兮像是在听老师训话。 好吧,细水长流劝说辻哉少爷不要再制造鬼,缓和这份仇恨的天真HE选项可以划掉了。 说完这些产屋敷熠哉喘了口气,他似乎察觉了零的状态,他稍稍将语气放缓:“义肢不仅仅是用于战斗,我的那些可爱的剑士孩子们即使不再拿起刀,义肢总能方便他们的日常生活。” “……寿海先生如今就居住在时透家族的领地上,不过想要请他出山,可能有些困难。”零老老实实交代,“您要只是让他们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寿海医生不会拒绝,只是寿海医生从前当过士兵参与过战争,他对战争与死亡深恶痛绝。” “我会考虑他的感受,嗯,还有呢?” 在产屋敷熠哉的目光中他还是将事情交代干净了:“如果只是义肢的话,我也能够制作,图纸可以画出来交予工匠来继续研究出适合使用呼吸法剑士的义肢。” “那就辛苦你了。” 晕晕乎乎和继国严胜一块儿走出去的零晃了晃脑袋,树叶仿若从前一样沙沙响着,他的思绪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疑惑地回望了一眼坐在廊下的那个身影,语气迟疑地问严胜:“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忽悠了?” “你的错觉。”老实人继国严胜在见过鬼杀队的主公后当即也被折服。 或者说用点不太确切的词汇,他也和零一样虽然与产屋敷熠哉的信念不同但总归利益相合,还未见识过鬼杀队这个组织当家老板的手段的他自然现在产屋敷熠哉说什么都是好。 “不不不,你看,一开始主公只是告诉我百鬼丸他们回来了,让我高兴起来想找那家伙去叙旧。” 零越掰扯越清醒,“然后他用相当诚恳的语气扯出了我和百鬼丸多罗罗都认识的寿海医生的事。” “至于我那些想法你可以当做没听到——他以退为进提出伤残的剑士可以复出,在得知寿海医生或许医者仁心不会同意的情况下,想让剑士们得到义肢恢复正常生活才是他暂时唯一的目的吧?” 继国严胜忍着笑听着他说:“所以呢?” “……所以为什么我要出现在这里?!”零含泪觉得自己又被拎出来听了一顿正义的洗脑完全是自找的,产屋敷熠哉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他还必须受着。 顺带还给自己揽了个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万分麻烦的活计。 不明所以其中更深层东西的只有继国严胜,零踹走了脚下膈着的一颗砂石,无奈心想果然产屋敷熠哉对他还是有很多想法的。 约莫着他也看出来了,自己想在对鬼舞辻无惨的围剿这件事上划水的心态。 真的是,就算他当过二五仔,现在人在这里也不至于反水啊不是。 他这种对其他鬼无关紧要可以斩杀然而对待鬼王采取怀柔政策的明确双标态度,要是被别的剑士知道了,估计只会喊着要严惩他——更有可能会将他当做鬼的同谋一同处理掉。 产屋敷熠哉没有选择让更多人知晓他的身份也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算是牵制也算是合作交换的筹码? ……也有他是真心想将自己拉扯出名为鬼舞辻无惨的泥淖? 产屋敷家族的基因和流传在血脉中的东西真的是相当强大了,无与伦比的驭下手段他算是见识的多了,而拥有这个姓氏的家伙说服别人的能力也是一顶一的强。 鬼舞辻无惨目前喜欢选择物理说服,而产屋敷熠哉则擅长在令人完全无法反驳的精神层面上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看够了的严胜过来劝说道:“算了,总归是好事。” “……就是因为是好事啊。”果然被身边人补了这一刀的零还是握拳咽下了这口气。 -- 第77页 “兄长大人!” 在他们走去的方向,那袭披着鸢色羽织的身影像是驻足等候了良久,继国缘一怀着从未有过的期盼的神色在朝着他们走来。 零发觉他在缘一老师的眼里似乎看到了相似的,叫做憧憬的神情。 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骤然看到了缘一的继国严胜似是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然而让他难以将心中想法说出口的性格又成了一道拦在他们之前、看不见但相当深厚的墙壁。 缘一老师的眼里是通透的,然而他却也唯独看不穿这道墙。 两人就这么深情对视着,继国缘一忽而一笑,他珍重地从怀中翻找出了一个包裹。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家纹,零点头发现原来这兄弟俩藏东西的癖好和习惯原来是一样的。 缘一老师从包裹里掏出来的笛子工艺并不是很好,而面上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制作者本人继国严胜也没想到缘一会将他随手而为的笛子携带了这么久。 将自己兄长大人视线的停留错认成了鼓励,继国缘一将笛子拿起,纤长得不像是拿刀的白皙手指抚上笛孔。 已经退了好几步,寡到没人察觉的零又默默折了回来。 他是看过气氛后没想打扰属于继国兄弟的二人时间啦,只是缘一老师要吹笛子这一幕将他的好奇心给引诱了出来。 被冠上神之子称呼的缘一老师做什么事一定都很擅长!说不准他能听见一曲天籁? “零哥——快跑——” 陌生又熟悉的属于少女的呼唤只来得及让他下意识地回头,披散着头发但一眼就能认出是多罗罗,零还有空与换回了女孩子打扮的多罗罗挥手:“好久不见!多罗罗——” 他见着多罗罗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许多,而瞳孔一阵收缩。 少女熟练地蹲下并且捂上了耳朵。 “哎?你在做什么……啊……” 没等他说完,就连笛子听了都不承认那是它能发出的声响的音律就从缘一老师的手上传了出来。 天籁,是天籁,他只是在里面加了—— 脸扭曲成痛苦面具,目前再怎么单推缘一老师的零只想大喊: 他这次是真的推不动了啊! 第43章 坚持将一曲吹完, 缘一老师睁开眼睛后发觉周围人全倒下了,唯独只剩下他的兄长大人还能站在那边仿若无事发生。 继国严胜看上去也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的状态:“下次还是别吹了,缘一。” “好的, 兄长大人。”对自己在音乐上的天赋毫无认知的继国缘一若无其事但十分听话地收起了笛子。 悄然开始流淌的时间仿佛像是倒回了十数年前那间只有三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内, 初次收到来自兄长的礼物,狭窄的室内似乎也变得敞亮了起来。 而现在他们站在无垠的天空下, 放眼望去是山下广阔的田野。 或许缘一眼中的神色从未改变, 但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匆匆前进,是无法扭转回来的。 名为命运的东西在兄弟之间划下了一道深刻而无法跨越的鸿沟。 * “零哥,这里得多加一划,刀片才能放得更稳!” “发刀是不存在的, 从来都不会发刀片的……” 多罗罗越过屋内堆放满的各类木料偏头疑惑看向说话的零:“零哥你在说什么啊?” “……没, 祝你和百鬼丸能携手白头呢。”头都没抬还在研究百鬼丸曾经用过的义肢,零只和寿海医生学习了最寻常的义肢构造以及一点儿雕刻手艺。 像是寿海医生费尽心力给百鬼丸研究的,能即插即用还带刀鞘的那种义肢得重新研究过才行。 不过多罗罗也给他带来了百鬼丸曾经用过的义肢, 虽然产屋敷熠哉说着只需能够日常使用就行,但也清楚他言外之意的零还是要来了些许日轮刀的刀片。 按照多罗罗所说地将关节处的凹槽加深,稳稳将一片刀片装进了义肢的零才发觉少女好像半天没说话了。 “呦呵,多罗罗脸红了?你也会害羞啊?” 脸上清晰地挂着还没褪下去的红晕, 多罗罗掩饰一般捧着脸问他:“有那么明显吗可恶,明明我没和别人说、说过……” “天降加养成,你和百鬼丸要是不能成我就把这片日轮刀给生吞下去!”零斜眼瞥了她一眼, 耳熟的台词听得他叹了一口气。 擅长踢出直球的少女早在小时候就说过了要成为百鬼丸的眼睛替他看这世界这种话, 所谓多罗罗的千层套路都能配上音剪成一个视频了。 而他的竹马竹马好像没什么市场,不仅吃不开还容易被人追着打, 连想达成个HE都这么艰难。 “要是大哥真能和你说的一样开窍就好了!”在纠结过后还能见到曾经豪放少年模样的多罗罗手臂一挥, 索性略过了忸怩的步骤, “本来以为大哥终于回来找我、也将我带来了这边的理由,是他和当年的缘一先生一样终于开窍了。” “过来之后他才告诉我是他觉得这里安全,顺便带我来陪一陪诗姐姐。” “……噗。”零有点儿玩味地琢磨了一下百鬼丸的心思,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那你有什么想法么?” “有啊。”多罗罗昂起头,“零哥可别小瞧了我,这些年我也有在苦练剑术来着!” 零觉得自己好像笑早了,脸怎么就这么僵硬呢:“你说什么?” -- 第78页 “我说,这两天我也在和缘一先生请教呼吸法,我要和大哥一起去杀鬼!” 和百鬼丸搭档是不错啦,那双仿佛GPS定位系统一样的心灵之眼是能比得上通透世界的对鬼专属宝具,要是他们花街一行队伍里能有一个百鬼丸或是缘一老师,刚落脚的一个照面吉娘就无所遁形了。 只是多罗罗这想要去杀鬼的理由是他听过最不靠谱的一个了啊,为了追逐心上人什么的…… 这种理由产屋敷熠哉真的能给通过吗?! 仿佛听见了他心里所想,多罗罗愉快接着道:“主公大人已经同意了,属于我的日轮刀也快打造好了!” ……行,主公大人,真有你的。 “即使有百鬼丸在你身边,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零没想现在给满心打算的少女泼冷水,毕竟是对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他难免有一种老父亲的心态。 他认真叮嘱:“遇到其他鬼先不说,你要是见到一个长得很漂亮很有欺骗性质、黑色卷发梅红色眼睛的鬼,若是你大哥不在,能有多快跑多快,能有多远跑多远。” “咦……我知道了,我不会和大哥分开的啦!” “这样最好。” 百鬼丸的属性设定基本和缘一老师五五开,就是两人还没真的走过一场。 天生为了斩杀鬼神而降生于世间的他即使不用呼吸法,配置了日轮刀的他武力值点满、战斗经验也在和鬼神的战斗中刷成了满值。 多罗罗和百鬼丸一起行动安全总是能有保障的,只怕出门在外情况多变而已。 “嗯,图纸好像修改的差不多了。”零看了眼自己用不同品种木料打磨出来的一堆义肢模型,从轻便与牢固考虑,所选用的木料还需要给剑士们安装上后再挑选一番。 在将进度给产屋敷熠哉汇报过后,尚在队内的剑士也来试用过测试了几次,最后挑中了一款比起寿海医生所使用的材料要厚重一些,但坚韧性更为牢靠的木料。 零以为这事在他手上的工序到此为止,然而只隔了一天他就马不停蹄地收到了自己被安排的下一个任务。 “啊,木材的原产地离工匠的村落有些遥远,若是从行商手上购买运送过来的原料,长此以往下去我们需要更精打细算一些。”产屋敷熠哉面对他找上门来的疑问不紧不慢解释,“也请你体谅一下我吧。” 若非人设会ooc,他觉着产屋敷熠哉估计会直接一摊手:这不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嘛。 “所以您放心把这生意交给我去谈?”若是只是去下订单他倒不介意再公款出游一次,只是还需要统合考虑与当地的领主合作购买木料加上运输等等各种事宜,全部交给他一个人去协商零只觉得产屋敷熠哉的心也是够大的。 然而老底被摸得差不多,毕竟时透家族几年来领地上的情况无从藏匿,零还是只得捏着鼻子接下了这个活。 他去队内逛了一圈,百鬼丸那边多罗罗和他打过招呼他倒不至于去打扰两人难得的重逢。 时透满回了家族的领地,他虽还未请辞,这么多年过去他总是要回家停留一段时间去好好看看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临行前他还将自己的鎹鸦交给了零,零没拒绝,总之这小家伙自己会觅食也不会走丢,而且估计这也是产屋敷熠哉的意思。 而缘一老师和严胜一起在研究他的月之呼吸,把月之呼吸前四种型甩给零的严胜暂时也没工夫搭理他。 算下来唯一称得上熟悉的炼狱剑士在零跑去他住的地方时也被告知,负责这片区域的炼狱剑士去附近的村落巡逻去了。 最后只剩零一个人带着行李走在下山凌乱的风中,路过水塘边,成双成对的青蛙孤寡孤寡地叫唤着。 [噫,宿主这种小女生需要结伴一起去厕所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是一个人出门很无聊好吗。” [哪里是一个人,系统永远陪在宿主身边啊。] “静音。” 爬这个字,他是真的说累了。 * 以产屋敷家族的名义带着生意来到这片领地上的零自然不会遭到拒绝接待,花了将近一下午的时间才将他们的生意谈妥,他推辞了当地领主顺势提出的晚宴邀请。 “主公大人对这件事非常看重,请恕我趁天色还早,还要去和您这边负责运输的商旅打个招呼。” 领主能接受他这个理由,只是有些遗憾又带着几分好奇问:“你的主公派你不辞辛劳来这么远的地方采购木材,是为了做什么?” “具体理由我也不甚清楚,”制作义肢这样的事必然是不能轻易透露的,面对领主的追问他只好拿出卑微打工人的姿态,动情动理哭诉:“您也知道,您的领地中这种木料是最上等的品质,主公大人要求精贵吹毛求疵,我也只得快马加鞭不是?” 零眨眼看着笑点好像挺低,同时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的领主被他三言两语给糊弄得笑了起来,无奈给自己越发精湛起来的演技加了个点。 妥帖地将朱笔批下的文件收入怀中,趁着太阳差一点才会落山,出了领主的宅邸他便往商旅聚集的集市附近赶。 “下去一下?” 鎹鸦忽然像是飞累了一般落到了他的肩上,零随口问了一句,收着羽毛的小东西偏头用着黑豆般的眼睛盯着他,爪子抓着他肩膀的力道放轻了些。 -- 第79页 于是他便也没管。 “……你怎么会在这里?” 轻柔温婉的声线难掩语气中的诧异,确定这话是冲着他说的,零循声望去,视线准确地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浮金般细碎的晚霞落不在她的身上,站在屋檐下,大而低的发髻将她苍白的脸色掩映地更加白皙。 零回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容貌美丽的姑娘。 这样的长相就算只见过一面,他也应当有印象才对。 “我认识你?”如果不是自己,那她与自己搭话的理由或许只有一个。 这可能是他兄长时透满认识的姑娘吧。 嘿,兄长大人果然好眼光啊。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她回神过来后匆匆顺着低矮的屋檐转身就跑,快步起来的速度让零都没来得及去追。 阿这,事情好像没他想象的这么简单啊。 兄长大人您难道在外面仗着失忆始乱终弃了吗?! 抬步走入了姑娘在叫住他前走出来的店铺,零闻着药材铺里的一股子草药气息,一来二去买了些常用的止血创伤药物还和店里的店主套了会儿近乎,他便轻松地从店主的嘴里套出了她的名字。 “那姑娘叫珠世,最近时常来我们店里买稀罕的药材。” 道过谢后把随手买的药材往包里一塞,零想着珠世姑娘暂时是找不到了,他决定还是先去完成他的任务要紧。 哎,一朝变成打工人,打工人就是这么穷苦劳累。 商队驻扎的街道因着商人们携带而来四面八方的货物总是显得热闹十足,他一路朝着问路问来的方向找寻,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那是什么啊,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见血了,那家伙在咬人啊——” 不似人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了闹市里,零没去想怎么这个时候人群里会忽然跑出一只鬼来。 握刀的手做不得迟疑,日之呼吸的起手也就在转瞬。 一道如芒刺般的视线直往着他的背心方向像是在打量他的灵魂,冷却透了的血液淌过四肢百骸。 快到捉摸不到的判断让零立即调整了自己呼吸。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他没有将未造成伤亡的鬼的头颅斩下来,而只是略过了衣角限制了鬼的动作,快到极致的拔刀斩是从圆舞生生掰过来的招式型。 商旅中也多有佩带刀剑的护卫,他也算不得出格的那一个。 只是在下一瞬,初生的鬼便生生在他眼前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散成了一片灰烬。 呆立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人群根本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事,零转过身,刀还未还鞘。 ……看来他提示多罗罗的话完全是多余的。 那么按照自己给少女的提醒,出门在外一个人遇到了鬼舞辻无惨,下一步该是什么来着? 随着最后一抹亮色没入地平线后,那双梅红色眼睛的主人也从容地走入了夜幕下。 鬼舞辻无惨踱步走至他的身前,似是亲昵地,低头替他掸下了肩头发尾还沾染着的片缕尘埃。 零听见他用着闲谈家常的语气说:“真是一场令人难以忘却的重逢啊,零。” “你说是不是呢。” 第44章 鎹鸦在他还未转身, 然而已然意识到了身后之人是谁时,就被他送上了天空中。 倒不是零下意识地选择想通知鬼杀队的人,只是他觉得这能说话的小家伙要是再在他身上呆下去, 估计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吧。 “看来加入鬼杀队让你知道了许多没有意义的事。”无惨见他还握着刀, 语气中掺入了少许危险的意味,“将他们当做伙伴了?” 零没有轻易开口, 他发觉自己需要稍稍仰起头才能与他的辻哉少爷的视线平齐。 玄色的外衣上纹绣着松与鹤, 他约莫看上去是二十五岁的样貌。 青年的身形与记忆里最多不过能称得上是少年的形态拥有着毋庸置疑的吻合之处,只是零也不能确认地说这就是辻哉少爷长大后的模样。 辻哉少爷是在十六岁时变成的鬼,正如所有医师所说的那样他没能活过二十岁,如今存活于世间的鬼的名字叫做鬼舞辻无惨。 他给自己重新起了一个名字, 他赋予了自己成年后或许会有的外表。 鬼舞辻无惨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一点一点精心打造出来的东西。 “看来你的血鬼术并不如想象中的好用, 珠世。” 诶? 像是关键词一样的血鬼术和耳熟的名字一起出现在了无惨稍显不悦的话语中,零的目光越过了他,径直落在了一直低头侍立在他身后的姑娘身上。 甜腻的属于血的味道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幻觉将他们的所在包围了起来。 这股气息唯独绕开了他,零估摸着这也是鬼舞辻无惨会毫无遮掩地直接在这大街上和他回忆往事的依凭。 “……无惨大人,为了最后清除他与您相关的记忆、那个能操控记忆的鬼已经被鬼杀队的剑士斩杀了,我的血鬼术能起到的作用收效甚微。” 珠世的声音好像显得有些不自然, 即使是在回话她也没有抬头,“但是他忘的很干净,方才我与他打了一个照面, 他也没有认出我来。” -- 第80页 未等无惨再说什么, 零神情微妙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你让我失忆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失忆了。 噢,鬼舞辻无惨将他当做时透满了啊。 那没事了, 他其实也是这样引导的来着。 毕竟他确实是死在辻哉少爷的面前了嘛, 还没想好怎么把自己再次出现的理由编圆, 凑合凑合套上时透满的马甲就是他目前摆在最前面的PlanA。 大概因他是人类,在刚刚面对鬼时也没露出多少战斗力来,无惨竟是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了他,转而将无名来的怒火撒在了珠世姑娘的身上。 他仗着拟态下的身高,居高临下地叱责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不敢,无惨大人。” 看着珠世异常熟练地和无惨谢罪认错,零无奈发觉时间好像也没能磨平他的辻哉少爷从小养成的暴脾气。 都说年纪越大心态会越平静,怎么到了鬼舞辻无惨身上好像就反过来了呢。 可能是零在直面遇到他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乖巧空白的模样让无惨甚感满意,令鬼厌恶的喊打喊杀他早听烦了。 收敛了不悦神色后的无惨再次面对零时,他完全变回了曾经出现在平安京中的贵公子。 光风霁月般的优雅与美好,不过鬼舞辻无惨向来不会将他的面具带回自己的庭院。 因此零觉得他能够点评上一句:假的可以。 “不要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欺骗了,零。” 平和下来甚至带上了比从前更甚几分的温柔与耐心,无惨替他整了整衣襟,那双修长但没有温度的手覆上了他拿刀的右手。 零由着他的辻哉少爷握着他的手将日轮刀收回了刀鞘里。 “失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打量与审视的目光依旧若隐若现,零觉着自己照着剧本演下去的进度有点儿困难。 真的是,你们讨论对他做了什么的时候能不能避着他一点,这种事情他不能当做完全没听见啊。 “不过是那些只会吱吱烦叫的老鼠的阴谋,”没了好用的工具鬼的血鬼术,无惨皱着眉随口诌了一个理由,随心所欲地颠倒了黑白:“针对我的阴谋失败后,他们便准备从你下手。” 他的眼里有着责备的意味:“你的记忆若是暴露在他们面前,对我而言非常麻烦。” ……怎么了,他还得替他的兄长大人为那只倒霉催的工具鬼说一声对不起?! 这理直气壮无理取闹的,有内味儿了啊辻哉少爷! “但是那些人借由此机让你拿起刀剑指向于我,其心更是可诛。” 不过仅寥寥几语,他居然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零的剧本,顺带还早有准备地补上了失忆bug。 虽然理由不太走心,但能让这出戏码在第一层继续演下去。 他和辻哉少爷之间没用的默契值又增加了。 停顿了一下表现自己似乎是在理解无惨所说内容中的真实可靠性,零歇了歇后,才问出了自己说出口都觉得牙酸的问题: “我到底是谁,无惨,你又是谁?” [妙啊宿主,真是妙啊!前排兜售瓜子可乐花生米,另,品牌零食广告位招租。] 尴尬的时候脚趾不能抠地板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零觉得他需要喊出一声静音才能将这剧本继续演下去,每每系统出现他总觉得好像有手握全部剧本的人在围观。 他的称呼似乎没有出错——鬼之始祖曾经还是人类时的名字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即使是作为他操控下陪他演绎这一出戏码的木偶人,无惨也没有选择去纠正这唯一一处故意错漏开的细节。 正这样想着,零便听得无惨轻易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语说了出来:“你与我一同长大,你的姓氏由我赐予。” “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尽管知道这话掺和着相当一部分的虚假成分,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跳。 零的目光飘忽了一下,他看着珠世姑娘在听见这句话后毫无波澜的脸色,就知道这句话或许在鬼舞辻无惨说来是非常熟练了。 说完这话后,无惨睁着梅红色的双眸一瞬不瞬紧盯着他,似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倒不是什么galgame里面由一方率先告白后紧张期待的那种心情,零觉着他要是下一刻故意演得ooc了的话,鬼舞辻无惨估计就没什么兴趣陪他接着玩下去了。 让他来演绎自己当然不会ooc了,不过么,他目前的角色应当是:被忽悠成白月光的替身脱离掌控一段时间后又意外自己蹦回到了手心中的小宠物。 禁止套娃这个词,他也说累了。 “……很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能让他的辻哉少爷在六百年后都玩不厌这样的替身游戏,他是不是可以期待这是鬼舞辻无惨对他留存了六百年的真情实意? 零的回答没有逃出无惨的预料范围内,但他细细品味着眼前青年展现而出的不知所措与自觉隐藏极深的一丝动容,冰冷跳动的五颗心脏一下一下,竟也生出了些别的变化。 温柔的笑容融入了一分抹不去的阴翳,珠世看得无惨如今的神色只觉得她冷汗都要下来了。 然而这却是零曾经所见惯了的,属于鬼舞辻无惨最本真的一面。 无惨以这阴郁的神情向他伸出了手:“回到我身边来吧,零。” -- 第81页 好的,看来触发的选项已经来了。 是顺了鬼舞辻无惨的意图当做被说服地留在他身边,还是当机立断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事情的真相,有多远跑多远回去安安心心继续继国严胜的任务? 零摸着他的良心觉得自己好像其实没得选。 考虑到他的辻哉少爷总会对过于合理的事产生不必要的多疑,他还得给这剧本加把火才行。 “可是他们告诉我,你是鬼,是造成一切的鬼之始祖。” “鬼会吃人,我也见过鬼吃人的场景。” 零适当地展现出茫然的神色,他后退了一步,“而我是人。” “人类在食用鸡鸭鱼肉时会考虑它们的感受吗?”鬼舞辻无惨理所当然地说着,只是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既然你介怀,那么变成鬼不就好了?” “……” 等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得推演一下。 不太分得清他的辻哉少爷是在开玩笑还是拿定了主意才提出的,总之他的兄长待在无惨身边直到侥幸逃离他后都是没有变成鬼的。 所以他现在是以怎样的心态向自己提出这个提议的? 至于零自己想不想变成鬼,或许这从来没有在鬼舞辻无惨的考量范围内。 “变成鬼后一定要吃人吗?其他的肉类和菜肴完全不顶用?”零想起了吉娘先前说过的话。 他像是在拖延时间般眨了眨眼:“我遇到过一只鬼告诉我,变成鬼后再吃正常的饭菜味道会变得非常恶心诶。” 无惨:“……血肉的味道会让你满意的。” “几百年来你都只能品尝一种味道吗?”零强忍着让自己不露出可怜的神色来,表情定格在了可惜上,“不会吃腻吗?” 问出来了,他真的将这种不带三观的疑问如此轻飘飘地问出来了。 和家常一样的讨论口味,他曾经为了揣摩辻哉少爷的喜好倒是经常去做。 即使是平安时代那样寡淡无味的饭菜,他的少爷的嘴也被他养得可刁了。 很有自己的跑偏风格,也不太着边际的问题令眼前的鬼舞辻无惨与珠世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初次相见的珠世用着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神情望了过来,明明身为鬼,却对他话语里举重若轻将人类当成点心的说法深恶痛绝。 而鬼舞辻无惨的反应更加激烈,他一把扯过由他自己亲手抚平的衣领将零拽到了身前:“是谁教你说这样的话的?!” “咳、”领口上的力道在收紧,零咳嗽了一声想要避开无惨的视线,又被掐着下颔强硬地掰过了脑袋。 他本还想闭眼,只是忽然发觉他要是就这么闭上眼睛那给出的提示也就太多了—— 不行不行,他还不能掉马,这样掉马太不甘心了。 鬼舞辻无惨的替身文学都甩到他脸上来了,他这要不顺着剧本演出一番,相当对不起自己被按在时透家族打的这几年工啊。 “我还、没想、变成鬼。”他尽力学着时透满的口吻,“至于谁对谁错,请您给我些时间,我想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 钳制着呼吸的衣料松垮了下来,近乎讨饶般退让的语气或许是让鬼舞辻无惨意会成了其他的东西,他轻慢地放了手,盯着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后从怀里露出来的,先前所签订的生意文书上印染着的族纹。 “……好一个产屋敷。” 才顺完了气,猝不及防的一个姓氏就被放到了台面上,零后知后觉他好像这是给产屋敷熠哉扣了一口好大的锅……?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里不仅含着一份咬牙切齿的意味,又包含着像是被人触动了什么东西后的恼怒。 零看得只想叹气。 做鬼也不能忘本啊,辻哉少爷。 这里好像有个家伙本来的名字,其实是叫做产屋敷辻哉来着吧? 第45章 姓名这种东西就和自己的出身一样, 是一个人最开始掷好点数摆放上名为人生的棋盘最初始的资产。 没有办法去抉择,即使到了某个特定的年岁会相当嫌弃自己的名字,大多数人也就对改名换姓这件事想想就过了。 这毕竟是融入了自己人生轨迹中的东西嘛。 他的辻哉少爷投胎的运气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差, 他托生与那个时代中名为产屋敷的权贵大家族中,天生就要比平安京脚下的普罗大众过得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就是身上叠着名为绝症的debuff, 他的棋盘又从一开始就满是裂痕。 鬼舞辻无惨找到了办法将他的棋盘掀翻了,还总是顺手将别人的一手好棋也一起掀翻。 咳, 所以他被人追着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事情演变到了这个局面,零都没觉得自己能安稳脱身, 他给的这把火后劲好像有点大。 无惨站在那儿, 青青白白的脸色好像和调色盘一样变幻着, 额角攀上了青筋,好像下一刻就要暴走一样。 珠世姑娘感受着鬼之始祖恐怖的气场,身形抖抖索索得如风中摇曳即将凋零的飞花。 零是真的不知道,原来他能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就让鬼舞辻无惨表现地这样活泼。 毕竟记忆里属于平安京的那个病弱的少爷, 想要活泼也活泼不起来啊。 也许是这样的感觉在揉去了对于他所抛弃的家族的厌恶之后,淡淡地真就勾起了从前黑历史中对自己身边之人的怀念, 鬼舞辻无惨到底没有真正将自己的怒火倾泻到他的身上。 -- 第82页 无惨重新凝视了他片刻, 又端起了那副装模作样的态度。 悻悻收起了才要迈出去的一只脚, 零将紧绷起来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他这居然算是,蒙混过关了? “既然回到了我的身前, 你莫不是还想离开我的视线?”无惨玩味地看着零的一举一动, 不轻不重地指责道:“对错如何已经摆放在你的眼前, 为何要做那些多此一举的蠢事?” 又来了, 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所有举动默认为高于一切的正确。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好点头啊。 “您说得有理, 无惨大人。”珠世姑娘已经为他演示了跟随在鬼舞辻无惨身边当小秘该有的亚子, 为了捂紧他的马甲,零随即也学模学样地换了一种吹彩虹屁的方式。 没有恐惧,没有怀疑,他仰头时的眼瞳里只容得下无惨一人的身影,虚幻而美丽的由血鬼术凝聚的屏障也掺不入分毫。 哪知无惨并不买账,好好的心情又诡异了起来。 他像是考虑了良久,仿佛给予了多大的荣恩一般:“称呼我无惨,或是少爷,你可以选择一个。” ……? 零此刻的心情有点儿激动到想要热泪盈眶。 大家族的侍从从来都是主人家的财产,在他觉得两人的身份并不平等之下,他对HE的可能性本来也抱有着深深的怀疑态度。 而现在他的辻哉少爷却给了一个能站在他身畔平视他的机会。 [那个,宿主啊,容系统说最后一句话——真的是最后一句。] [这真的不是需要存档的死亡选项吗?] 呃。 果然这种事只有第三方的视角看得清楚……? 系统也好,眼中难掩恐惧同时对他抱有深深怜悯态度的珠世姑娘也好,他们都能轻易地翻译出鬼舞辻无惨给出这个选项下所怀着的念头。 只是理智回笼后,零也不太能确认这到底是他人对鬼舞辻无惨的偏见,还是自己天真过了头。 好难搞啊,辻哉少爷。 鬼舞辻无惨真的会将旁人放到与他对等的地位上吗? 会吗? 不会也得给他学会啊可恶! 于是沉默过后,他像是恃宠而骄般胆大妄为地开了口。 “无惨。” 从容不迫地站起了身,零仗着如今这个身份的无知而喊得亲昵又理直气壮,一声不够他又念了一声。 “无惨。” 而点缀着红梅般的眼睛的主人在听见这声声呼唤后,狭长的瞳孔凝聚了一瞬。 迟来的惨淡月光不痛不痒地映照着他们的身形,鬼舞辻无惨居然犹疑着后退了一步。 相似的口吻,只是这个名字从来不当出现在属于自己的小仆从的口中,相仿的面容,一下一下终于将他不愿界定的过往生生拖到了现实中来。 刺目而甘甜的红色浸透了衣袍,那个人已经死在六百年前的雪夜里面了。 会笑。 会将他触及不到的故事摆放到他的面前。 会点燃一盏灯火等他回家。 会永远将他的话语放在心上。 他在这六百年中挑选出来的一个又一个不堪摆弄的木偶,那刻意捏造的情态都仿佛是在一次又一次讥讽着鬼之始祖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现在是鬼舞辻无惨,而不是产屋敷辻哉。 他已经摸不透曾经那个病弱不堪好像风一吹就会死掉的自己,到底拥有过怎样一份美好的东西了。 就好像是无论他制造出了多少的鬼都寻觅不到的—— 那朵青色彼岸花。 * 好像做出了所有人心目中错误选项的零,出乎意料的没有回收他们看来应当回收的死亡Flag。 浑然不知他给他的少爷发了好快的刀片,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落后于鬼舞辻无惨身后半步,随着他回到了如今在这座城池内的某座宽敞而气派的宅邸。 任务什么的不太重要,鎹鸦都已经脱身了,产屋敷熠哉在接到有关鬼舞辻无惨的消息后,想必也不会介意将义肢的事往后推迟一会儿。 “这是我们的住处吗?”零无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也是,鬼舞辻无惨穿的衣物看起来总是走在潮流的最前线,无论是平安时期精贵华美的直衣与狩衣,还是如今上流风格裁剪手艺加持下极为合身的羽织加内搭,上下一身衣物估摸着都能抵得上旁人的全部身家了。 在如何生活这个方面,他总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平平无奇的话语中也不知道是哪个词句取悦了他,无惨在走入宅邸前听见零这话,乌黑卷发下的侧颜在转身时达成了完美的角度。 “……这是我们的住处。” 穿过栽种着山茶的庭院,花梨木的地板被擦拭得锃亮,零才恍然察觉偌大一个宅邸里他好像没看到什么仆从……? 等等,以后这种活不会是都要他来干吧?! 所以鬼舞辻无惨写的这个替身剧本居然这么正常,真就是完美复刻了从前平安时期的生活?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行。 就是很微妙,这是鬼杀队的主公和那些剑士们可能完全想象不到的,所谓鬼之始祖的日常? 无惨先行一步走入了屋内,而一直跟随着、但起码离他们有三米远的珠世姑娘见零站在庭院里好像是在发呆,她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低声提醒道:“请您跟我来,那边是无惨大人为您准备的房间。” -- 第83页 “有劳……?” 零迟疑地看着珠世姑娘带着他径直就往前走,根本没有要出这个院落的意思。 等一下,这个剧本好像还是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记得鬼舞辻无惨好像刚刚才走入了和这间屋室只隔了一道墙的房间里才对。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么。 “您一直是同无惨大人住在一起的,您的衣物也已经放在屋里了。”珠世姑娘在面对他时显然要松快上不知道多少,神色回转到了无喜无悲的常态。 然而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零倒觉得她应当没有像是眼前这样表现出来的乖巧。 他决定先探探虚实:“珠世姑娘现在有空吗?” 美丽温婉的姑娘在看向他时依然带着些藏得很好的观望与怜悯:“没有。” ……好的,美丽温婉是错觉。 零只好在她转身离开后,尝试着走入了那间黑黢黢的房间里。 没有云层的遮挡,今夜的月光在惨白之余又显得异常透亮,而发觉一路走来他们也没人提着灯笼,适应了黑暗的情况下他倒是能将屋内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 半掩的壁橱里装着的是洁白的被褥,叠放在屋室正中央的大概就是所谓的属于他的衣物。 藏蓝色的羽织替代了外衣,边缘处滚着金色的丝线。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柄看起来相当眼熟,就是应当不是日轮刀的打刀。 合身的衣物在他抖开换上的时候好像掉下来了什么东西。 摸着黑在桌几上找到了放置着的灯烛,他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像是从来没有点燃过的烛火艰难地在漆黑的室内站了起来,泛着的微微火光照亮了八叠大小的屋室。 是和羽织用了同一块布料的同款发绳啊。 零瞥了眼镜子,算不得有多清晰的铜镜里映照的是他一头黑发披散得相当随意。 连他自己都不执着于一个发型了,明明以前会这样扎只是干起活来更方便而已嘛。 哦对了,他的辻哉少爷好像很讨厌变化来着。 变化、变化。 每每听见这个词,当初只能身居屋室内的那个他,病情往往都会加重一分。 所有的东西在遇上这个词汇的时候,好像只会顺着无法寰转的方向变坏下去。 习惯了披散的头发被扎成一束后柔软服帖地蹭着自己的颈侧。 跪坐在铜镜前都不用仔细看,零好笑地看着自己像是真的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那个院落里一样。 两间屋室间的墙壁上用以分隔的轻薄纸门不容置疑地被拉开了,他仿佛被如今的打扮与模糊了的气氛所感染,似模似样地对站在对面的那个人露出了和从前同样的笑容。 在自己的屋室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零过来的鬼舞辻无惨好像总会在这种地方将自己该有的的修养与矜持完全扔掉,从房间的设置上也能看得出,他更不觉得这片宅邸里的人除了他之外谁还能拥有称得上隐私的东西。 消失在宅邸里、身为鬼的珠世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她内心最隐秘的东西尽数翻找出来。 然而只是一墙之隔,还是人类的青年即使如今就在眼前,他依然看不穿自己到底为何会对他如此在意,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底线。 他该是在这家伙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就将他彻底抹杀掉。 “……无惨?” 零将手里的烛台置于桌几上,他不甚确定地将目光从鬼舞辻无惨身上挪到了壁橱里的被褥上。 他仿佛恍然大悟:“已经很晚了,你是需要我过去帮你布置床铺吗?” 这个对话发生在两个成年男性身上真的很诡异! 他发誓,鬼舞辻无惨要是敢说一声是——那他也敢过去就像从前一样帮他铺床! 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从心也要用感叹号!用感叹号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以为你清楚,鬼不需要休息。” 只扔下这句话,零居然觉着无惨阴沉着脸一鼓作气拉上门扉转身就走的这一套动作……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果然是他的错觉吧? 第46章 问:人和鬼要怎么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决定了他的头发要掉多少。 屋外的天气很给面子地连续几天都放着晴, 冷冰冰的庭院里就连恬淡而洁净墙垣屋瓦都散发着一种名为太阳的味道。 然而这种面子他宁可不想要。 除了最开始的那晚后连着好几夜都没能睡好,零此刻抱着枕头瘫在屋外廊下的太阳底下,抓紧着时间昏昏沉沉地补着觉。 从前的鬼舞辻无惨还没将自己变成鬼的事儿摊在他面前时, 他只不过是偶尔会怀疑怎么白天能见到他的少爷的次数愈发少了起来,而在晚上总能理所应当地窝在被窝里睡个好觉的。 毕竟辻哉少爷那时还没想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异状告诉任何人, 也不至于天天有兴致把他拉起来陪他半夜喝个小酒逛个街。 只是这事如今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成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后,本来只需要在白天应付的任性时间直直翻了个倍。 朦胧间他似乎好像看到有个人影站在连接着这座宅邸各个院落的廊桥上—— 零强打起精神望了过去, 才发觉那道身影原来是属于珠世姑娘的。 -- 第84页 也是,鬼舞辻无惨不太可能会因为疏忽而将自己困在两道没有竹帘遮掩, 因而显得宽阔又明朗的廊桥中央的。 大抵是她想趁着云层遮掩住太阳的时候尽快通过阴影狭窄的走道, 才走到间断在中间用于休息的亭子时, 云却一下子散开了的原因吧。 零回到房间里去寻了一把黑色的伞,他拿着羽织替她的背后遮了遮,将她送入了屋里。 “多谢。”珠世姑娘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零觉得她挺奇怪的。 明明清楚自己身为鬼, 却还要在这种大太阳底下走动——虽然在看见了她怀抱的草药和书册后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鬼舞辻无惨的锅。 在压榨员工的这方面他还是有一套的。 “为什么不喊我一声,明明离的很近。”零看着她平静到一点儿波澜都没有的、浅浅的、像是氤氲着烟雾的紫色眼睛, 意有所指, “你刚刚不会是想要走到太阳底下去吧?” 珠世姑娘愣了一下。 她轻轻摇头, 那双眼睛里忽然像是烧起来了什么东西一样,比火光浓郁但又是漆黑色的一团。 “我还不能死。” 这却又没有反驳他刚刚开的不太合适的和玩笑一般的问题。 “嗯, 那就好嘛。”零不太好去探究人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总之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有点无奈地想, 这可能又是一例寻常的, 由他的辻哉少爷亲手酿成的惨案。 零本以为珠世应当会马上去忙她自己的事。 “您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珠世说完这话, 她将零没有任何变化, 却绵延固定了许久的神情收入了眼底。 温和宁静的声线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走近一步,像是想要确认一般:“您不会是——” “我和先前比起来有很大变化吗?毕竟也是分开了这么久,对吧,人总是会变的。” 珠世只是盯着他,固执地靠着自己的眼睛仔细在看。 “……系统,你说就连其实不认识我,只是见过时透满的珠世都能将我和他区分出来,为什么鬼舞辻无惨却做不到?” 面上作出恰到好处的茫然,零敛下眉眼的阴影里是珠世见到也能解释的疑惑。 [系统是盲生咯,怎么能发现华点?] “你说,在鬼杀队的人来之前鬼舞辻无惨能不能将我给认出来?” [……宿主干的好绝啊,原来宿主的剧本还是个千层饼?!] 鎹鸦安稳离去,也没想着抛下先前的一切,零当然不会在鬼舞辻无惨身边久留了。 他倒是没有欺骗他的辻哉少爷,他确实是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一些事。 只是事发突然,而他们相遇的一开始发生的那件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是要小心翻车啊宿主!] “要是在鬼杀队的人找到我们的行踪前他能将我认出来的话,我也只能和产屋敷熠哉说声对不起了嘛。” [滴,系统很想繁忙不在线但是请宿主真的要好好考虑这个抉择!] 呃——变成鬼这个选项虽然对他目前而言还有点抗拒,可是若是世界线真能在这边儿拐个弯,要是鬼舞辻无惨哪怕还留存有一点点属于辻哉少爷的东西,他也会去尽力寻找其他的办法,让鬼舞辻无惨变回他的辻哉少爷的。 “放心啦,我变成鬼后你记得提醒我别吃人——吸血鬼那样只喝血的话应该也能撑下去?” [……眼前就有一位,宿主要不先问问,再、再说?] 好像是个不错的提议? 刚好也能转移过话题,零将手指张开伸入了日光底下,而后整个人也慢慢走了进去。 就在珠世被他的举措暂时引开了关注后,他才问:“珠世姑娘,你平常一般是吃什么呢?” “……” 不太好看的笑容凝固在了她的嘴角。 他见着珠世好像误会了什么的样子,连忙转身补充:“我的意思是,要是变成了鬼,能不能不吃人?” “……我劝您还是谨慎考虑。”珠世在回神后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厌恶,只是这份情感并非冲着谁而去,更像是某种自我厌恶,“这与意志无关。” “在变成鬼后,就永远无法变回人类了。” 好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啊,越过了他浮在清浅水面上的问题从而直指他的目的,且也算是委婉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们在外面,聊些什么?” 踩着屋檐下相当明显的分隔线,衣袍都不会落入那温柔而不刺目的阳光底下,像是用涅缁染成的蜷曲卷发用同色的发带松松绑着搭在肩头。 鬼舞辻无惨就好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只不过绯色的竖瞳与浑身的气场令他看上去更像某种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兽类,而并非那种柔软可爱甜美的动物。 “我们在晒太阳……?” 听见这回答无惨陷入了一种可疑的沉默中。 随之而来的怒极反笑也就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东西了。 在他将怒火转而变成实质的伤害之前,零快步迎着他走了过去,用自己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儿的手牵起了鬼舞辻无惨骨节分明的手掌。 入手足够冰冷,也感觉不到苍白皮肤下应该汩汩流动着的血脉。 “就像这样。” -- 第85页 “很暖和吧,这是阳光的温度。” 那双藏在衣袖下被他牵起来的手抽动了一下,像是忍耐住了某种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没能逃脱零的感知。 明晃晃地笑容不比这温度低多少,他难掩笑容地低下头后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零感觉自己手上的温度都慢慢降到了一个温吞的范围,他又听无惨慢条斯理问:“你们也是这样晒的太阳?” 感觉笑得有点僵硬的零:“?” 匍匐跪倒在地上的珠世:“?” “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着他急于辩解的模样,已然从珠世的记忆中确认过一遍的无惨慢慢将手抽了回去。 略过一些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话语,无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顺着他早已断开的那张网在收束。 “为什么要这样和我见外?” 他笑得像是从冬眠的蛰伏中醒来盯紧了猎物的蝮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 “想要变成鬼的话,就来请求我吧。” * 白天的热气蒸腾起的浮云虚掩着月色,星子稀疏下的夜幕中游人如织。 在这个商旅云集的城池中,庙会的雏形也可见一斑,迎合着祭典的来临,头脑灵活的商人总有办法推销吆喝着他们的商品。 而陪着鬼舞辻无惨吹了几个晚上的夜风,今夜做下决定准备出门逛街的他又只觉得吵闹。 人类的悲欢本来就和他搭不上边。 一条街巷从头走到尾,无惨的视线都没在任何摊位上哪怕多停留一秒钟。 就好像他带着自己漫步过的那些海岸、滩涂,与盛放着绵延野花的半山,无惨从不解释他为什么要带他去那些地方。 他对于那些对人类而言甚是美好的景色的看法就像是到了一个热门旅游景点一样打了卡就走,在这个没有照相机的时代连拍个照片这种敷衍的事都没法做。 零吸着鼻子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只想把从前多嘴多舌讲了那么多故事还总是一门心思想出门旅游的自己好好打一顿。 要是能重来,他一定会告诉辻哉少爷做一个阿宅是多么的美好。 “这个做起来快吗?给我来两串。” 散发着犹如实质香气的烤串油光水亮烤得金黄酥脆,勾得他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花了一个下午时间用来补觉的零没来得及自己整点儿晚饭垫上就被鬼舞辻无惨抓着出了门,如今他着实有点挡不住了。 虽然他极力避免在无惨面前吃东西免得勾起对方同样的食欲—— 但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何况眼前的串儿又是这么的香! 视线的余光瞟见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样子,零付过钱拿过烤串,蹲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埋着头,就想尽快将手上的东西赶紧吃完了事。 “这就是让你还不愿变成鬼的理由?” 和服的下摆停留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零一抬头就见着那神出鬼没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前。 无惨说出这话时的语气仿佛嫌弃到了极点。 几天前午后的短暂对话还是由零的拒绝为结束。 或许是当时的心情可以称得上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倒是没有难为他,甚至也放过了无端被他牵连进来的珠世。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不是。”擦了擦嘴边的油渍,零将手上的签子扔到了鬼舞辻无惨看不到的地方。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等等等,这些东西加起来才是。 您要是想听,他可以给您报一整本的菜名。 第47章 按照零所认知的常理来说, 无论是辻哉少爷也好还是鬼舞辻无惨也好,他对自己身边的人都不会特别展现出所谓的关怀和关爱。 对于辻哉少爷而言,延续下来的属于平安时代阶级制度让他并不会对同等身份以外的人多看哪怕那么一眼。 零自己都说不清少爷后来对他的那种态度到底算是什么? 好像是他寡着寡着就先越过了那条线, 推翻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后, 对他的少爷抱起了不太现实的期许? 算了算了, 这种事情先不说了, 他还要脸。 而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 人类是摆在他眼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面包, 有人会对餐盘里的面包展现出这种情绪吗? 当然如果您是正常人类并且发现了这种情况的话,还是请赶紧拿起手边的通讯设备拨打电话,早治疗早康复比较重要。 而他制造出其他鬼的理由尚还不明确,零发觉他的少爷好像没有什么统治人类的癖好, 明明可以量产手下占领这块小小土地的事情也都还没有发生。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现存的大部分鬼于他而言也都只是好用的工具鬼,对于工具而言,关怀和关爱的存在也请参照上一条。 而他这个目前不是面包人, 也只搭得上一点工具人边的他得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关爱, 零也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起啊。 从前熟稔的记忆虽还停留在自家少爷比他矮半个头的时期, 然而相当喜爱以更为成熟的面容示人,如今站在他的少爷身前, 只是凝视着那双眼睛揣度鬼舞辻无惨的想法,他都需要频频仰视才能做到了。 他很怀疑他的少爷是不是对他可能会拥有的身高过度自信了。 -- 第86页 好赖皮啊辻哉少爷, 这种能力他也想要—— “无惨,够了、已经够了——” 零的脸色染上了些红晕,似是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 额角落下来的些许发丝粘在了脸上也空不出手来去拨弄。 无惨轻笑一声, 这份举措居然让他格外沾染上了更多的烟火气息:“够了?我倒是觉得还远远不够。” 嗯?他们的对话有什么问题吗? 想歪的那些家伙给他通通去面壁。 重新又从这条街巷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凡是眼前所能见到的食物全都被并没有进食需求的鬼舞辻无惨买了一份下来。 手上捧的东西满满当当还得注意摆在最上面的一袋蜜饯不能掉下来,各色香气混杂在一起环绕在身边,零只觉得自己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望着鬼舞辻无惨那道修长的背影,零只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所谓关怀关爱的前提是发自真心地想要一个人好,处在人群之中,精致温雅的拟态也没法将他眼底的薄凉一起掩饰。 发觉无惨可能真的是要打定主意让他把这些东西吃完,零毛骨悚然地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揭过去的话题其实并没有结束。 ——变成鬼后好像就没有食量这个问题了。 ——可是变成鬼后他也就不能吃正常的东西了啊!问题的前提条件都直接被pass了这还怎么玩?! 无惨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还愣在那边没有跟上来,只是挑眉道:“连这些都吃不下去,难怪会如此弱小。” 诶?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他的吗? 零眨着眼想了想,他目前除了打不过缘一老师和百鬼丸以外,在整个鬼杀队里边儿都算是排的上前列的战力。 日之呼吸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啦,只是这话他没法说。 只是这句话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食量和力量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 考虑到鬼舞辻无惨目前是鬼之始祖的状态,零很容易就将这些东西联想去了一块儿。 嗯——这不是他在揭发黑历史啊。 辻哉少爷您在平安时代那小鸟似的胃,好像没资格来说他吧? 只是这话不能说,零只好对着鬼舞辻无惨无奈笑笑:“这两件事没有关联吧,胃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可能全都塞下去。” 他的少爷的目光瞥过他羽织下腰封勾勒出来轮廓,不算纤细而显着青年健气的身形,零对自己的身材管理没那么严格,只是从他还在领地时格外受各家贵女欢迎的婚姻市场来看,他还是有几分东西的。 无惨稍作停顿便没有继续这个没有半点营养的对话。 只是他随手而为的购物还在进行,越发显得深沉的夜色好像阻止不了人类天性中群聚于闹市的兴致。 随着鼓点从远处传来的声响愈显清晰,拥在月色下,抬着神像与巫女的队列在人群中缓缓向前行进着。 洁白和绯红同处一处,在昏黄的灯下分别与界限不甚明晰。 裹塑着点点璀璨的石胎好像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装点的这般神圣。 相当熟悉所谓人类的规则将自己融入人群中的鬼舞辻无惨暂时还没有想要结束这段行程的意思。 祭典的队伍从街道上穿行而过,只是在这队伍经过时显得拥挤而狭窄的巷道总会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事。 浑身都是酒气的醉汉从酒馆里推搡踉跄着走出来,劣质的麦香沾染着汗味,仗着有几分力气和被酒精麻痹后的头脑,那人直愣愣地眼看就要冲撞到了他们身上了。 身体比他的想法动的更快,零抵着刀鞘侧身走了半步,他镇定地看着怀里抱着的东西撒了一半,另一半随即被他紧紧囊括在手臂底下。 ——不能做的太过分了,而且这种程度的浪费也是他实在没辙了才出此下策的啊! 倾洒出来的属于食物的酱汁沾湿了醉汉的鞋袜,被酒精麻痹后连趋利避害能力好像一齐消失在了那个空空的大脑里。 只能手腕一转让他的打刀发出了些许细微的铿锵声响,稍稍让刀刃的反光刺向了醉汉的眼睛,零冷静看着好像终于清醒一些的醉汉踉跄着向着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开了。 骂咧什么骂咧,好歹留下了一命啊兄弟! 这样像是掷骰子一样随机掷来的小刺激零也见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前鬼舞辻无惨从未进过食,但是几日前的某一个清晨,他似乎是故意让自己闻见了缭绕在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息。 往回推算,在那个黯淡清晨前的夜间好像是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亿点点不太愉快的冲突。 当时的无惨并未表示有多在意,后来想想他就有多天真。 记仇这个特质,他的辻哉少爷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将没能阻止也算不在他身上的事记入小本本里,零只好给某个天秤的一端又加了一个砝码。 若是还在曾经那个风花雪月格外浪漫而平和的时期,像是如此这般护着自家少爷的事是他徘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念想。 就是那时的辻哉少爷,当真连坐个车马出门都能巅去他的半条命。 念想变成现实,又沾上了这样令他无可奈何的东西。 只是如今好像也不算晚?他虽说也是为了不让那个醉汉变成面包人,但下意识地推出的刀鞘,确实也有几分是为了他身后站着的,带着笑意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那个人。 -- 第87页 啊不对,让他用词规范点,是那个鬼。 “做的很好。” 模糊着的低沉声音也不知道带了几分真情实感,就好像是身边跑过的孩童手里拿着用皂角水烧煮兑开后吹出来的泡泡。 檐下挂着的灯盏透过木棱与薄薄纸张所映照的灯光,轻易就将那七彩色的薄膜碾成了一片空白。 梅红色的眼睛在随后看向了他的怀里剩下的那点东西后,无惨又慢慢说:“姑且饶过你这一回。” 能映照出斑斓泡泡的,在灯火葳蕤中的那双眼睛里,显现是似是他的模样,又好像不是。 阿这。 零讪讪将手边还没糟蹋完的吃食抱紧,坚定说:“剩下这点我一定会吃完的!” 可有可无地听见了一声回应,在接下来的行程中鬼舞辻无惨总算没再接着给他买东西了。 祭典还在继续。 身处在战国乱世中的人们总是会在某些地方将某种信念贯彻下去,将不顺利的东西抛开委身于神明,是能够得到片刻轻松的做法。 他的少爷对于这样的存在,看法一如延顺了从前,那不过是能在他漫长的时光中点缀一二的摆设。 要问他? 见过鬼灯那个比恶鬼还要恶鬼实际也是恶鬼的地狱辅佐官之后,他现在连神社都不太敢走进去,生怕自己随口无心一言都能被哪个闲来无事的神明听进耳朵里。 要说那是真正无情无感的规则他倒是不会这样避之不及,可这片土地上的八百万神明是依着人们的构想所生。 祂们是由人创造,祂们是由人供奉,祂们是统合了所有或是好的或是坏的、存在于人身上的东西而成。 跟随在鬼舞辻无惨身边,零几乎是在无惨停下步伐的下一瞬便也停了下来。 无惨那难得很有指向性的视线准确地投向了一个方向,他随即也向着那边望了过去。 只是在望过去的同时零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晚上他叹气的次数好像有点多了。 他怎么觉得,这个夜晚,怎么比以往都要漫长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第48章 “医师都说了, 再好的药材也没救了,前两个月的药钱都还没结,你们莫不是把我这里当开善堂的了?” 就是在他遇到珠世姑娘的药铺前, 一对夫妻背着昏迷到不省人事的孩童。 没什么人会注意到那边, 今夜的祭典属于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贩, 伶仃作响的铜板落入口袋中, 比起丰收还要美妙的声响总是络绎不绝。 总有某些商铺是和祭典搭不上边的。 除非是发生了踩踏事件——算了这种晦气的东西他还是不说了吧。 夫妻两人就是能见到的最为寻常不过的那种普通人, 他们穿着的衣物浆洗到发白, 粗糙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平日里做的都是辛苦繁重的工作。 只是这样,妇人在抱起男人背着的孩子时,手都不带发颤的,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 他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零, 你怕死吗?” 注视着眼前的这幅场景,鬼舞辻无惨忽然这样问他。 嗯——怎么说呢,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好像隐约记忆起了一点相关的情绪来着。 消毒水的味道, 滴滴答答的点滴, 检查心率确认他还活着的仪器。 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下所蕴藏的更为深邃的意念, 他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回应。 “怕,我怕的要死。” 零好像听见鬼舞辻无惨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然后又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死这个字,好像是鬼舞辻无惨的禁忌词汇, 除非由他自己提及,旁人若是不小心将这个字以及任何相似发音的字词说出口,即使是人类时期的他都足够让说出这个字的人从此完全忘记这个发音。 而要是现在的他……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就在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则小插曲而已, 他们会出来逛街本来就没有什么目的与初衷, 而零追随着无惨走着走着, 就慢慢出了城,走向了离城外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今夜的月色好像不太明晰,月黑风高的,夜幕下的活物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木板和茅草堆砌在那边,靠着山又沿着水的地段要是支棱个茶水铺子应当不错,只一户孤零零的人家扎根在那边,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荻花与绒草。 在荒郊野地里确切地看到只那一户点不起灯火住着的夫妻和孩童的样貌时,零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这还是无惨所挑选的三位幸运观众来着。 这运气到底好不好呢,他也不知道啊。 他眼睁睁地看着鬼舞辻无惨迈着步子在夫妇两人警惕起来的目光下施施然走了过去,温和的语气和那个鬼之始祖判若两人。 这个前提就需要再提醒了一遍了,鬼舞辻无惨的成人拟态在蜕去少年不甚分明的轮廓后,即使无从改变的苍白面色依旧让他显得仿佛像是不太健康的样子,但是他的颜值更能打了! 黑荆木一般的头发落在那张生来仿佛就是为了欺骗众生的面颊侧,虹膜上的网状脉络覆在本该透彻无垢的明亮玫红中。 他觉得这段时间支持着昼夜颠倒每天007加班都还没猝死的理由,可能就是有这样的美颜暴击可以吸! 要是换做哪个年少无知而有勇气的少年少女,估计都能冲上去直接自信:嗨!老公! -- 第88页 这可能就是颜狗的胜利吧。 零听见无惨用着仿佛传销一样的语气,循循善诱道:“我是一名医师,在城中偶然见到了令郎的病症后,觉得并非无药可解。” 那双像是如同兽类般粲然的眸子此刻也藏匿起了某种盘旋其中无从根除的阴翳,漂亮温和地将他善念释放了出来。 无惨只向那对夫妻许诺了他们的孩子会好起来,没有告知他们治疗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带来这样一个消息的鬼舞辻无惨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神明。 比在祭典上见过需要投入铜钱才能祭拜许愿的石胎神像还要真! “即使他会变成需要食用人类的鬼?” “您……您在说什么啊?” 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突然横插一脚想要破坏他的少爷的计划。 “只是些妄语罢了,我们还是说回对令郎的治疗上吧?”名为警告的神色在转头递来一瞥时,对着他无需那副虚假的表象,无惨面上的傲慢清晰得一览无余。 不知道要是从前的自己遇上这个选项会作出怎么样的选择来,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估计也许大概可能或者他要是知道了所有的前提条件,对那本厚厚的、将所有通往财富之路记载在里面的刑法抱有崇高敬意的他,会选择拒绝……的吧? 就像是他这样。 那些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东西,总该让人们自己来选择? 黑漆漆的夜里好像没人会注意到有什么同样黑漆漆的东西落在了枝头上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零抬头望了一眼那边偶尔抖动一下的树梢,又转而看向即将把自己的血液送入孩童口中的无惨。 在刀剑出鞘的时候,他能抓住的东西有几分,只能等到最后清点的时候再来说了。 赫色的刀锋止在他们当中,像是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指尖淋着血的创口在呼吸间愈合,猩红色的东西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回响。 鬼舞辻无惨只是将手拢回了袖中,任由零将那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往后推了一步。 “他的病好以后会变成需要吃人的鬼,即使是这样你们也想让他用这种方式治好病吗?” 零对着那对夫妻着重认真说:“渴望血液的,会背上人命的,一定会被官府和我们鬼杀队追着治退的鬼。” 在呆滞后咀嚼完了他的话,极度的喜悦下令他们忽略的诡异治疗方式终于被小夫妻看在了眼里,他们没有多做思想上挣扎,随即出现的恐惧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这,这样治好了病,又有什么意义……” 无惨并不感到意外,他这时说的话可以听得出蕴含着相当真切的意味了:“真是可惜。” 偏头看着他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直接动怒,零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的辻哉少爷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相当有耐心,就好比自己现在这样显然是背叛了他的举动,鬼舞辻无惨选择将他的所有举动收入眼底后,估计才会行动。 唉,做恶人也是需要一顿社会的毒打才能成长的啊。 用着将所有一切看透的语气,无惨只是淡淡道:“我以为你会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更多的人来。” 踩着屋瓦以及穿梭在树林中带起的摩挲响声伴随着一道道身影肃然落在了这处不大的院落里。 羽织的颜色各异,佩刀的刀萼也是各不相同,他们快速靠近后眼里所含着的信念却前所未有地统一。 落后一步缓缓走入他们中间,鎹鸦扑扇着翅膀飞落停在他的肩头,脚下好像绑着什么东西。 零一边取下那张纸条,一边扫视了一眼周围围合而来的鬼杀队员。 他发觉他认识的剑士一个都没有。 缘一老师不在,而能力出众、晋升为近来才有的划分名为“柱”这个阶别的剑士也没有一个。 这好像是要打出GG的前奏啊? 赶来这里的所有人应当是由鎹鸦如同网络一般传递出去消息后,刚好身在附近所以才能前来支援的第一批剑士。 而蛰伏在树林的更深处,一早也被鬼之始祖的血液异动传唤而来,属于夜色的生物也亮出了獠牙。 珠世姑娘那副没有变化而显得依然不喜不悲的面容忽然出现在鬼舞辻无惨身边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果然,时间还太早了,产屋敷熠哉没有预料到他会忽然将这不清不楚的虚与委蛇一朝挑破。 而他的辻哉少爷准备的这样齐全,看来也是让他的念想落到了空处。 只是产屋敷熠哉在鎹鸦送来的信件里写着的文字让零稍微僵硬了一下脸色。 等一等,果然这位主公大人和他基本没有默契,他前脚刚想捂着马甲完美开溜,您这是—— 看起来是自己小看了某位主公的玲珑心窍,好像也是预料到了他可能会因什么突发事件不得不提前行动,足智多谋的鬼杀队主公在信里写了两份计划。 第一份计划是在等到鬼杀队的主力全员到齐后再一齐动手——当然这已经泡汤了。 而第二份计划……他十分非常肯定确凿地也不想执行啊! 本来就是不太乐观的局面了,真,真就还要加这样一把火? 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纠结,一直关注着鬼舞辻无惨动静的某位不知名剑士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向他点了点头。 -- 第89页 “请不要顾及我们!这是主公大人的吩咐!在收到信件的时候他让我们都听从您的指令!” 明明不清楚主公的安排,就这样相信他么?! 心好黑啊,产屋敷熠哉!!! 听他这样讲,又咬着牙看着四周并不相熟但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年轻的剑士们,零只好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主公有令,全员,四散撤退——” 一鼓作气喊完这一句,没有功夫关注才聚拢到一起的鬼杀队剑士们纷纷显露的惊疑神色,他用着更大的声音才对着正是一副看戏态度的鬼舞辻无惨喊出了下一句: “辻哉少爷——你来追我啊——” 只是第一句,鬼舞辻无惨的笑脸好像就裂开了。 “你要是追上我——” “我就再跳一段火之神神乐给你看!!!” 第49章 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整个场面变得混乱又奇怪了起来。 祭典的结束时候已经差不多直直到了寅时,按照原先的计划来说若是鬼无惨将这户人家的小孩平安无事变成鬼之后,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太多, 为了避免迎来清晨的第一缕危险的阳光,他们必然会提早许多回到宅邸。 虽然敢于将对他留有憎恨估计天天在扎小人诅咒他的珠世留在身边, 在面对阳光这种开不得玩笑的大杀器上,鬼舞辻无惨也还是表现得相当从心的。 只是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也做好了长达两小时的长跑加战斗这种堪比铁人三项的准备后, 零发觉被喊出从前的名字的鬼舞辻无惨好像宕机了。 并非是有意而为之的静止, 他眼里的空白一片, 就连一直酝酿着的一肚子坏水都间歇性地一齐消失了。 他的少爷已经对自己的名字避讳到这种程度了吗? 要是他知道是这种情况的话—— 对不起,下次还敢。 不过属于鬼之始祖的宕机好像也就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四散而开还带着那一户倒霉人家的鬼杀队剑士们没来得及带着防备跑太远。 他们一边顾着抵御应鬼之始祖召唤而来用来撑场面的工具鬼,一边还得警惕曾经给他们鬼杀队造成了重大创伤的鬼舞辻无惨—— 等等, 他们所作做出来的警惕好像有点多余—— 那个鬼之始祖, 直直地就冲着一个方向追过去了? 最先领跑还没跑出一里地,零一手举着刀还没察觉到有什么动静,他有点儿奇怪地胡思乱想着他的少爷真的会追上来吗……? 别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从前那个病弱的身躯跑动起来的样子, 只是想想都觉得违和感很重啊—— 没有什么脚步声,这是好事, 好像没有其他鬼向着他的方向追过来。 他难免回头一看。 本来维持着呼吸法的循环, 匀速着支撑跑下去他还不要紧。 只是这一回头,零好险拿着佩刀以斩击的反作用力撑了一下, 才没在平地上崴脚达成平地摔的成就。 鲜血和毛发彷如血管一般衍生在和服之外所裸露能看见的地方,从背后的脊柱蔓延而出的刺鞭裹着肉粉色的新生血肉。 那仿佛能将旁人的生命力一同吞噬殆尽般爆发出来的力量召显着它的主人现在到底出在一种怎样狂躁的境界中。 “你要是现在停下来, 我大可既往不咎。” 只有那双眼睛微微眯起, 而和那股力量所相反的平静出现在了鬼舞辻无惨的话语中。 “……” 即使逆着好大的风, 这话也清晰地被他听见了。 只是零跑得更快了。 谁信谁是小狗。 以那些刺鞭作为支撑点,鬼之始祖对他的追逐并不算慢,刺鞭每一次落下都牵动了无惨的身形往前跟进腾挪一瞬,地面炸起的碎石也阻碍着他逃跑的路线。 把头重新扭转回来,零组织不好语言,在确切地看见他的少爷属于鬼的那一面在他面前完全展开后…… 他现在只觉得san值狂掉好不好?! 数不清的裂口从那暗红色的毛发下生长开来,锋利的小牙齿一个个都还挺白的—— 这就是您可以鄙视他的胃口的理由吗?!这个理由他完全不想知道啊!!! “告诉我——零。” 无惨紧紧地追在他身后几百米,偶尔有时差距拉开,也很快便会被缩短。 两人都知道这场没有存档的追逐战只有在日光来临时才会停止下来。 “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方式活了下来,又为何在回到我身边后……想要逃跑呢?” ……? 他是怎么活下来这个问题居然是摆放在最前面的吗。 零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计划中的逃跑路线偏离了那窄窄的一条山道,他们早就已经冲入山林之中了。 月晕永远不紧不慢地永远跟着,像是在注视着这出好戏。 草叶在他的面颊上蹭出了道道细痕,泛着些微的麻痒,山林中偶尔显露的崎岖地形他还得使用剑技跑酷才能不减下速度来。 为了避免需要停顿下来的情况他用的还是月之呼吸,至于日呼,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 继国兄弟,yyds! “辻哉少爷——再往后就是旷野,若是等到日出,您可能会找不到可以遮蔽的地方?” 思绪再次回到了早已摸熟了的这片地形上,零觉得他需要好言提醒一下。 -- 第90页 要是出了这片山林,他记得那边会是一片无边际的旷野,只有散碎的人家与稻田漫布其上,在秋日的暖阳下会闪烁起金黄色的麦浪。 晨曦会无所保留地映照在这片土地上。 而距离完全日出……还有一个小时半。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延长的刺鞭狠狠地将他眼前的山石给劈碎了,抱着头翻滚躲过那块目测能将他半个身子压碎的巨石,体温急剧升高下,零只觉得自己心脏一跳一跳地都快从胸口中蹦跶出来了。 他顺着刺鞭劈来的方向才知道那多股像是触手一样的血肉拧合在了一起,无规则扭动着的血肉的不仅在力度上更甚之前,就连长度也没有道理地延展了开来。 怀里无意识间还紧紧裹着的东西散落一地,佩刀也落在了手边。 相比起他这样浑身上下沾着泥土和尘屑的狼狈姿态,作为追逐战boss的鬼舞辻无惨带着那份平静在他面前恢复到了先前的姿态,既没有流汗也没有任何喘息。 等等,那一定是假象! 考虑到那几根刺鞭,他的少爷前边儿看着还挺精美的和服,背面一定是破破烂烂挂了好几个洞了吧! “好了,你的关心看起来已经没有分毫的必要了。” 无惨仔细地盯着他,像是要推翻从前的判断一样,他将零如今的模样仔仔细细地印刻进了那双眼里。 衣着在他的手笔下并无变化,眉眼间的细微之处也如旧,即使不做什么表情,也总是带着让他如今不会觉得厌烦的笑意。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怎样令人作呕的变化,将一切推动到眼下这样一个局面? “现在来回答我的问题吧。” 他仿佛是后知后觉才想起了这几日间发生的种种,一丝不悦与更深层的恼怒在他的面上浮现出来。 “您想听什么?”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能这么冷静,甚至还想皮那么一下,“您就这么确定我会说真话?” “……你知道我讨厌什么。”无惨用着一种教训的口吻,像是在给他下达最后通牒,“乖乖过来吧,将所有的事,都尽数告诉我。” 成,又被产屋敷熠哉说对了。 尽管他还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暂时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而鬼舞辻无惨显然比起他的存在,更加在意这个理由。 他和寻常人类没有任何的不同,却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出现在了六百年之后。 所以暂时的,自己的人类身份还能保留,转化成鬼的失忆后遗症就连鬼舞辻无惨也不知道如何百分之百避免,只能说人体确实是个相当精密又脆弱的东西。 就连他的少爷自己都弄不清他的身上确实存在的微妙变化。 像现在这样万一没能等到日出就被追上了,这个理由就成了他最后的护身符。 因而被那种仿佛是自己在无情无义无耻无理取闹一样的视线紧盯着,零用手肘支撑起半身,转过脸去想转移话题都变得有点困难但也还是坚持下去了:“您也变了很多啊——为什么就不允许我有所改变呢?” “你是在消磨我所剩不多的耐心,零。” 鬼舞辻无惨慢慢走近,他忽而勾起了一抹危险的笑容。 在他俯下身前,他用着笃定的口吻,好似将那些东西当做了握在手中的筹码。 “还是说,你变贪心了,你想要得到更多?” 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黑暗里抽枝发芽,而后开出了扭曲的花朵。 比起鬼舞辻无惨自己所想象的赐予,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更像是掠夺。 一点一滴,不属于他的他会抢过来。 而属于他的,他更是会牢牢攥紧,留不得任何或许会有可能被夺走的风险。 那张从任何方向看过去都没有死角的面庞在零的眼前放大,尖牙蹂/躏过他的唇畔,锈铁般的味道弥漫在他的口腔里。 “不……?” 这、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疼痛的、带着血腥味的、喘不上气来的? 所幸的是无惨还记得零是个人类,最后舔舐过唇角带起的甘美的血珠,无惨轻轻放开自己钳制住他下颔的手。 而趁着这换气的空档,也不顾这样大的挣扎举动会让他的手掌被钝而坚硬的石头划破,疼痛反倒更能将零刺激地更加清醒。 只有这个……只有这个东西,不能拿来这么用。 不过只挣扎地退过了一步,他的后颈被无惨轻易又不容置疑地按了下去,撕扯出一道长长口子的羽织被攥入另一只手的手心。 而在下一刻。 无所抵御的力量牵动扣住了他的腰,将他一步一步拉扯回了鬼之始祖冰冷的怀抱。 像是有什么呈现为复数的东西在一下一下为了表示存在一般,振聋发聩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是奇诡的心脏在跃动的声响。 零被那些声响包裹地几近窒息。 第50章 “看着我。” 那道声音低沉而嘶哑, 瑰丽的东西在那双梅红色的眼里完全盛放了。 拥落在青草的恣意中,枯叶的腐败萦绕在抑制的喘息里。 荫蔽中的深林比夜的颜色还要深邃,缠绕着在腐烂与死亡中诞生的流萤晃悠着发出微亮的光晕。 向来食肉的毒蛇缠绕着将那美丽脆弱的东西错认成了猎物, 如何也不肯打开的花苞染着淡淡的粉色,被纠缠得紧了, 只微微张开一叶花瓣, 到底是在月华下散出了丝丝点点的香味。 -- 第91页 而后折断的花枝,跌落在了泥尘里。 “辻、辻哉少爷……” 无意识间喊出的名字又被这个名字的主人堵了回去,紧紧扯着细弱的草叶,恍然回神零压着喉咙咬紧牙关再没吐露出任何破碎的字句。 时间像是如他期盼的那样在顺着该有的流动速度往前推进,而在他的觉察来看, 这又过的很慢。 鬼舞辻无惨应当也是没有察觉到才是,不然他怎么会任由这细碎的光影在逐渐逐渐,逐渐向着幽暗的角落慢慢扩散。 树荫遮蔽下, 零垂下眼眸调整着自己落坐的方式更加舒服一些, 而被遗落的呼吸节奏也在慢慢拾起。 更加温柔而没有月光那样清透但刺骨,早来一步像是属于太阳的力量从他的骨血里蔓延开来。 “……无惨。” 他过于顺服的姿态没让无惨发觉他对他的称呼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我会在这里的缘由——” 低眉顺眼的小仆从语气明快而又有一丝飘忽, 鬼舞辻无惨整理衣襟的手稍作停留,他耐心地等待着接下来在他看来当是再无阻碍的对话。 “……咱们还是整个悬念留到下回分解吧——” 鬼舞辻无惨:“……?” 有什么东西的后遗症, 能比火之神神乐更强? 熟悉的步伐映在鬼舞辻无惨的眼里,从前那种似是令他有几分觉得美好的东西在事发突然的当下, 让他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那副看起来当是被他牢牢掌控着的身躯,竟然伴随着莫名而来的预感正在逐渐远离他的视野内? “你怎么敢——?!” 他当然敢。 抓起等候了多时的佩刀和掉落在附近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一袋玩意儿, 零的脚步一开始还有几分跌撞,而随即又变得坚定。 待他扑入了那片旷野之后, 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你要到哪里去?!” 遥远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又不可置信的颤音, 只因越见升高刺破云层的阳光将回过神来后的鬼舞辻无惨一步一步逼迫后退着, 退入山阴的阴翳中。 骄傲而温暖,只在地平线上露出了一半的东西,也能尽情嘲笑他的无能。 零没有回头,他朝着无边的旷野,迎着朝阳直直跑得背后的山脉都要看不见了。 急急喘着气靠坐在了河滩边的一块石头边上,他的心脏依然砰砰直跳。 没空去整理自己现在糟糕的状态,他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一样,将手里攥得紧紧的袋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在了手上。 尽管他的手不太稳,有一颗掉在了地上,也被他捡起来又拿了回来。 “是蜜饯啊。”零有点苦恼,摇了摇头直接将他们全部塞进了嘴里咀嚼了起来。 他现在只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咀嚼机器来着。 “嘶——好酸。” 普通的商贩当然没那么多闲钱加贵重的白糖了,本就是爽口的青涩梅子做出来的蜜饯也不是这样吃的。 含着酸涩到泛苦的这口蜜饯,他强忍着将它们一起全部咽了下去。 零拍了拍手,抖掉了上面粘着的、该被人投诉诈骗的糖粒。 “好啦,辻哉少爷,我的承诺已经做完了。” 盯着眼前流淌而过的溪水,他的眼神忽然凝固在了一处。 “阿这,这是什么东西?” 眼熟的火焰样式的纹身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的额角上。 他伸手摸了摸。 还行,不痛。 就是有点烫手。 零还没将这在他身上忽然出现在纹身直接和所谓斑纹联系起来,一下子将身体放松下来,他只感觉身上哪哪儿都在抗议。 脸上蹭破了,嘴角挂着红——还好能愈合不至于破相。 被迫长跑一个多钟头还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回去之后就要和产屋敷熠哉去投诉! 这应该,算是工伤吧? * 鬼杀队的计划顺理成章地成功了。 几百年来不温不火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中,对他们芸芸众生同时也对鬼杀队没什么兴趣的鬼之始祖一转攻势,开始主动追杀起了属于鬼杀队的剑士们。 尽管直面对上鬼舞辻无惨后能够活下来的剑士都不能用少得可怜来形容,但这便是计划中无可或缺的第一步。 这两年的时间里,鬼舞辻无惨的踪迹更容易被他们所掌握了。 “这个东西叫做斑纹……没什么没什么,等你的能力到达一定水平,也会开启的。” 应付着已经卸任回家成为家主却还总是往他这边赶的时透满,零只好半蒙半骗,将生活回归正常的青年忽悠了一番。 时透满自然没那么容易相信,他盯着那处斑纹仔细看了半天:“——和缘一先生很像。” “啊,严胜的斑纹也差不多,估摸着呼吸法和血缘都会影响到斑纹的样式。” “所以,我也应当能开启这样的斑纹?” “……最好还是不要啦。”零郑重拍了拍自己不明所以的兄长的肩膀,掷地有声地说:“开了斑纹产屋敷熠哉那家伙可就没那么容易放你走了,难道你还想回到黑心老板手下来打工吗?” 时透满:“?” 他记得他们的话题一开始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以及,他们在这里这样讨论主公大人,这真的合适吗? -- 第92页 瞧见他眼里还有疑惑,零懒洋洋地坐回摆放在院落里的躺椅上,还翻了个身。 回到队内后他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身上忽然多了纹身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能力越强的剑士更加容易开启斑纹,这东西又好像是会一个传染俩,没等过一年,柱级剑士们基本个个身上都带上了花纹迥异的斑纹。 这要是一齐走出去,那可真不太可能会被当成好人啊! 斑纹是个好东西啊,这玩意不仅能够代表一个人在剑道这条路上算是修炼有成了,拥有并且开启斑纹后,他们的身体素质也能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那么,代价,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开启斑纹的剑士活不过二十五岁。 在得知这个消息,并且一次又一次参加过了鬼杀队剑士们的葬礼后,没听见其他开了斑纹的剑士发表什么看法,踏着月色先来一步的家伙,是继国严胜。 看着严胜提着两壶酒走进院子的身影,因着勾起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回忆,而某些奇奇怪怪的回忆更是带起了某些不太妙的记忆,零真的很想拒绝面上带着复杂神色向着自己走来的青年的邀约。 但是系统已经在他耳边滋儿哇滋儿哇叫唤着,看着好感度的面子上他也不好把人踹出去。 回归了正常作息早睡晚起,可以说要是再有个手机wifi空调,现在的生活就是曾经的自己最想要过的日子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最近好像很少见到你啊,严胜。”身形修长的青年剑士只是恍然看去眼底下挂着黑青,零回想了一下前几日见上了一面的缘一老师,好像依然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所以这就是家里有娇妻的不同之处吗? 严胜只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任务繁重。” “这我……帮不上忙啊。”零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壶,只好去找了炉子放在上面温着。 “嗯,无须担心。”严胜看着他唇边微笑着的弧度,和缘一不同,总是将自己一张好看又出色的脸庞板起来的青年剑士眼里的冷漠渐渐柔和了下来,在月色下盛着蜃影。 “我们都知道——” “嘘,有一说一,知道就行。” 明明他都注意不去提及如今盘亘在鬼杀队中,尤其是柱级剑士身上所躲不开的那个话题了,怎么这家伙来他这里还要踩雷啊? 零只想感叹,继国严胜的聊天话术在这些年来还真是没得长进? 大部分时间都好好地住在鬼杀队的总部,名义上是由他负责总部附近领域内的安全,实际上这算是对他的保护,或者说,对鬼之始祖必要的牵制? 只要他一天没被估摸着已经气到高血压的鬼舞辻无惨给抓回去,产屋敷熠哉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对鬼之始祖如今越发明朗的线索进行谋划。 只是早些时日,约莫是年初的时候,产屋敷熠哉身上的病情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做布置,他年仅六岁的孩子便也被推入了剑士们的眼前。 小小年纪,心和他爹一样黑。 对着月下的影子小酌一口,幽月和树影摇曳在像是静止的庭院里,严胜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慢慢聊着:“留给我们,留给主公的时间,应当也是不多了?” “看这里。”零放下酒盏没好气地指了指自己的额角,“同款的,是同款的,我只比你小了一个月啊严胜——” 他才没严胜这样没人阻止总是会将该咽下去的话说出口,可能这就是他和缘一老师两兄弟间存在的不同之处吧……? 不,缘一老师也没好到哪里去,严胜要说是总会将自己想说的话扭曲着表达的话,缘一老师那就是和他相处十多年,也不懂得主动将内心的想法告诉自己所面对的那个人。 ……真是亏得诗小姐那样爱说话的性子,估摸着他们能够HE,是只要诗小姐说话,缘一老师在一边点头就行了吧? “……”严胜盯了他里外如旧的神情半晌,哑然将浅浅的杯中之物一口饮尽。 “你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总是住在这里会厌倦的吧?” 继国严胜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回想的,是总徘徊在里子身上的情绪。 他有些专注地想要从零的身上找出类似的东西来,然而盯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他都没有成功。 “嗯——过两天可能会和缘一老师一起回老家看一眼。”零向他眨眨眼,“你知道的——主公总是很忧心我的安危嘛。” 先是以当时在场的所有剑士的性命堵上他必然会执行第二项任务,又在这之后拖着病躯站立在他的院落内一天一夜,只求他能安稳待在总部,将他这份可口的诱饵身份进行到底。 无所谓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站在他的方向看过来,产屋敷熠哉真是做得相当出色,对将希望托付给他的那些人们他可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听起来有点儿刺耳的狭促让继国严胜觉得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没法接这话,只好另寻了内容:“你总是称呼为缘一为老师?” 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鬼杀队内多是将缘一称作前辈,而他只是想问零为何总是喜欢用这个总是彰显了某种不同之处的称呼。 本来只是随意地坐在檐下,支起一条腿晃悠着手里酒杯,零用着慵懒而略带醉意的神色望向了他。 -- 第93页 抬头想了想这个问题,他恍然一拍掌心。 看着严胜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他偏了偏头:“严胜老师是觉得我区别对待了吗?” 也是,平生心愿是想要追上自家弟弟的继国严胜也是教他月呼的老师来着。 想到这里,他轻轻松松地向看着还正常,就是眼神有几分凝固的严胜举杯: “严胜老师?” 第51章 继国严胜倒酒的手微微一抖, 又慢慢长出一口气。 他回过神后好像对这个称呼没有多在意:“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零。” 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零表示自己了解他的意思了。 嗯, 当事人的意见总是要考虑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和缘一老师的同款称呼又怎么严胜了,兴许只是不习惯吧。 继国严胜忽然觉得自己很想笑。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就连这向天借寿堵上未来, 宛如催命符一般的斑纹都能轻轻拨开,只当那是一道美丽的装饰。 他的眼里并没有能让他拼上未来也要为之争夺的东西, 他又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鬼杀队的剑士多是和鬼有着深仇大恨,他们对于斑纹竟是在狂热地追求,只求能在死亡之前将鬼除尽? 而缘一的话语仿佛在他耳畔:“若是我们会在明天死去……但是这个世界上天赋远超我们的孩子或许已经诞生了, 天地运行的规则并不会因你我而改变, 兄长大人。” “我们只需安然迎接死亡的来临即可。” 缘一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继国严胜却只觉得刺耳至极。 那样的答案于他而言答非所问。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自己向他询问是如何使出那样强大的剑术招式时, 缘一顾左右而言他, 对着风筝与双六游戏, 好像那是什么更重要不过的东西。 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而眼前如今待在他身畔的, 好似能轻易就能望到边际的青年, 也是在与他渐行渐远? * “兄长大人为何没有一起来?” 两人都已经并驾飞奔在通往醍醐国的路上了, 途径水泽稍作停留整理打点身上的干粮和水囊, 一边打着水, 继国缘一一边略带可惜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要说那神色是可惜,也不太严谨。 “严胜那天没说答应不答应, 只是我们出发的时候我想去找他, 炼狱剑士说他已经接了任务就匆匆出门了。” 继国缘一默默点头, 微妙地也说不上失望。 长而卷的黑发带着发梢的那一抹红飘在风里,随着水泽里的苇草一起轻轻飘荡着。 缘一老师其实和严胜很像,严胜或许是因自身从前的领主一职总是不苟言笑,而缘一老师则是天生的看待什么东西都很平静。 但要说不同的,和缘一老师相处下来,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分外温柔的人。 就好比现在,他们回到了这个算是一切起始的宁静小村落,当零提出要先去缘一先前的家里放下东西打理一下身上赶路沾上的风尘时,继国缘一才告诉他:“我和诗以前的屋子里,已经住进了另一户人家了。” “啊……啊?!” 一片很衬景的落叶从眼前刮过。 缘一老师您这样大方,诗小姐知道吗? 继国缘一回想了一下:“那是之前我在外面猎鬼的时候发生的事,救下的那户人家没有地方去,我便邀请他来了这里。” 好像是听见了他所想,他还补充道:“诗也是知道的。” 难怪,几步之遥的小屋子依旧是从前的样式,砍好的柴火堆在屋外,生活气息十足地还挂着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日常用具。 “诶……?是缘一先生吗?缘一先生回来了啊!” 都走到家门口了,住在屋子里新的人家自然是发现了他们,背着一捆木柴的男主人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斧头和背上的柴火,招呼着屋子里的妻子带着怀里的孩子一起迎接了他们。 故友重逢的寒暄自然免不了,继国缘一不太擅长做这种事,因而他更多的是在聆听。 总是很繁忙,不是在猎鬼就是走在去猎鬼的路上的缘一老师并不觉得家长里短的事是无聊的东西。 “看啊,您上次离开的时候,小堇才刚刚出生,现在她都会叫爸爸了!” 名字叫做炭吉的青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在提起孩子的时候暖赫色的眼里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辉。 “呀,抱抱!”扎着小揪揪的女孩在朱弥子——也就是炭吉的妻子——怀里扭动了一下,睁着圆圆的眼睛,就要往继国缘一的怀里扑。 缘一没有拒绝,他相当熟练地将小堇接了过来,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样举过了头顶。 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不是一家人的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零站在栅门旁,也带着笑意一边儿看着这温馨的场景,一边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既视感非常强烈。 他只觉得此处应有狮O王的BGM。 被缘一放下来之后还待在他的怀里,然而天赋异禀的小孩吃着碗里的又瞧着锅里,扯着缘一老师的衣襟又对着零伸了小手:“抱!抱抱!” 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零带着几分新奇的感觉:“我吗?” 朱弥子捂着嘴,一点儿都没见外顺带抖出了奇怪的东西:“嗯呐,小堇很喜欢高的地方,您和缘一先生可比炭吉长得高多啦!” -- 第94页 炭吉看上去有点儿窘迫,又不好说什么,家庭弟位一览无余。 都听人家这么说了,于是零从善如流地将小孩接了过来。 还没等他举高高,小堇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砰——” 好险没把孩子摔出去,往后一坐撑在地上,零顾不得去捂自己都有点而要肿起来的地方,赶忙去看目前整骑在自己胸口的小堇的额头—— 呃?怎么回事,是他眼花了吗? 还是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在这个世界力的作用不是相互的? 还在咿呀笑着的小堇脑门上光洁一片,眼里满是对他忽然摔了下去的不解。 “小堇,快点和零先生道歉!”炭吉手忙脚乱抱回了自家女儿,一边用着愧疚的声音说:“小堇总是喜欢和我玩碰额头的游戏……我也要道歉!对不起!零先生!” ……元凶找到了。 抱着小堇的炭吉先生,您和您孩子的脑袋,真的不是旁人能经受的住的东西啊! “没、没事,孩子没事就好。”零含泪狠狠揉了一把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面对着真心道歉的炭吉,非常痛心地说出了这种走亲访友的大人面对小孩该说的话。 不过小堇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孩子,她用着大大的眼睛张望了一下,似乎好像也懂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用着小胳膊小腿她从炭吉的怀里爬了下来,跌跌撞撞但又非常坚定地走了过来,扯着零的袖子:“呜——叔叔对不起!” 呜呜呜——你要是喊的不是叔叔是哥哥就更棒了! 似是听见了迟来的轻轻笑声,零抬头望过去—— 继国缘一和他无辜对望,好像方才笑得像是见着了自家兄长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行吧,您是老师,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闹了这么一出,直直就到了饭点。 炊烟升起裹挟着袅袅的热气,蒸腾着和天上的云层不分彼此。 “嗯,缘一老师要不你明天早上再来找我?”零见着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炭吉夫妇,小声对着继国缘一说,“帮我和炭吉先生说一下,我先去美绪那边儿了。” “为何走得这样急?”缘一不解他的动作,不过也没拦着,“若是你实在着急,我也同你一起去。” 就算是回到时透家族这片相对而言较为安全的领地里,产屋敷熠哉百病之余还不忘给他安排上了得了几天清闲的缘一老师故地重游一番,同时也好叫上相当自由旷工了月余的百鬼丸一块儿回来继续打工。 “不用,离得很近而且百鬼丸也在,我就是回去……找他们叙叙旧。” 听他都这样推脱了,继国缘一也不好再继续,他想了一想也就随了他的愿,语气温和而平淡:“嗯,也帮我和诗,向美绪小姐问好。” 为了不惊动里面正在热情满满准备着晚饭招待他们的炭吉夫妇,一撑栅栏翻身而过零背着身和缘一挥了挥手,算是作为了回应。 像是有所感应的炭吉扒着门扉向外探头一张望:“诶?零先生去哪里了?” “他和美绪小姐是旧识,便先去美绪小姐那里了。” “说起来,这片的村庄,也是在他的支持下建造起来的。”缘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和炭吉谈起了从前的事,“他曾经担任过这片领地的领主一职,现在的领主是他的兄长。” “欸、欸?!”炭吉有点儿震惊,回神过后他在衣襟上一擦手,“那更该把零先生找回来了!我都还没能好好招待他——小堇还这么顽皮!” “不用。”缘一慢慢摇头,“他不在意这些的。” 炭吉用着不认同的眼神回望过来:“您是我和朱弥子的救命恩人,要是真和您说的一样,我们也需要感谢零先生——毕竟是因为他,我们才能拥有现在的生活啊!” 他想要去追,然而缘一指了指拴在门外的马匹:“我们是骑马来的,这时他都该走到稻田那边了。” “……那明天!明天请您一定要将零先生请来家里!务必让我们好好招待一番!” 说完这句后,炭吉又有些好奇。 “不过,好像从来没听您说过这些事啊,这些年零先生又在做什么事呢,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眼神透彻一如继国缘一的炭吉好像总能看见一些预感,语气里有着担忧的意味。 继国缘一望了望天际即将落幕的夕阳,垂下眼眸。 “大概是来,告别的吧。” 第52章 美绪家里乱糟糟的——呃这个形容词不对, 应该说,是非常热闹的。 从前的那个小屋子搭建起来的时候还是太匆忙,只是要比破庙好一些, 能挡风挡雨。 那时候对于那些孩子来说,已经是梦里才能看到的豪华大房子了。 “诶?在想什么呢,零?” 端着盛有水的木盆走出来,零看着美绪捋了一下颊边落下的黑发,微笑中带着几分怀念。 “……我在想, 小竹那家伙可真行啊!”他不知道自己先这一步回来有什么意义—— 美绪听见这话也是乐不可支地笑得更好看了:“是啊, 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的可比我们有能耐呢!” 原来那些都还没他佩刀高的小鬼,居然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 这时候零才反应过来, 原来像是炭吉缘一老师这样的都还算晚婚晚育了……明明相差个六七八岁的, 孩子倒是一样大。 -- 第95页 身边环绕的孩子都好像很爱说话的样子, 年纪大一点儿的带着年纪小一点的, 这片院落好像就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零想了想,大概也是那些孩子们害怕美绪会寂寞吧? 他过来的时候这栋改了又改的小屋房里住的就只有美绪一个人了,再往低处走走,隔着一道溪水便是由多罗罗他们一起建立起来的村庄, 而那些成家了的孩子们如今大多数也都住在那边。 美绪告诉他,他们白日里出去劳作, 一早就会把他们的孩子带来她这里由她照顾, 待到日落归来后再一个个接走。 因而零就也没去村庄里一户户找过去拜访,总之他们总不可能把孩子甩在这儿不管嘛! 少年或青年总是还能看出从前的模样的, 他们在见到他的时候表情都出乎意料地统一, 从惊讶转而为带着一抹羞涩的骄傲。 身边环绕着家人和孩子, 站在晚霞里, 吹过来的风都模糊了他的视线。 干得真棒啊竹, 对自家窝里的窝边草下手,奈斯! 没错,不仅有娶入和外嫁,他们从前一起生活的那群孩子里边儿,居然也出了两对结为夫妻的! “那零晚上想吃什么呢?孩子们给我带了一只兔子,还有一些野菜,嗯……野菜炖肉怎么样?” 看了眼箩筐里那只不是雪白色但也灰扑扑挺好看的可爱兔兔,零眨了眨眼睛:“好啊!只要是美绪做的就都好吃!” 兔兔那么可爱!请务必多加孜然! 自告奋勇地接过了结兔兔生命的这项活计,拎着还在不断挣扎的兔兔走到小溪边,零一个手起刀落,便极快地斩落了兔兔的脑袋。 他看着那鲜红色的东西渐渐变淡,然后消失在了清澈的溪水里。 “你用的日轮刀?”背后传来淡淡嫌弃的声音,零一转身,就看见百鬼丸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挑了挑眉后他义正言辞:“我有好好保养日轮刀的,而且最近又没怎么斩鬼……顺手嘛!” 单色的靛青和服衬得百鬼丸身形更显匀称,他挑了小溪对岸偏下游的位置,熟练地坐在溪边,将他自己的双脚放入了还有点冰凉的溪水里。 “……我洗菜,你洗脚?”零擦了擦手,觉得现在做出嫌弃表情的该是他了。 不过好歹,百鬼丸总算还知道将上游留给他么? “这里很舒服,我每天都会过来泡一泡。”百鬼丸的声线平平淡淡的。 不是缘一老师那样看透一切的平淡,真要是比较起来,就和多罗罗不耍宝的时候有种微妙的相似感? 这不是他在硬推cp啊,真不是。 多罗罗的笑容和理念很能感染身边的大家,身处战国乱世里多罗罗那样总是乐观而坚强的信念是相当珍贵的东西。 “是很凉爽。” 甩干了手上的水又看着他处理好了晚餐的兔兔,百鬼丸就和他一起回了家。 嗯,家,这个东西和其他无关,总之那亮着暖黄灯光的地方,是最符合他心里叫做家的地方。 本来以为的两个人又加了双筷子,那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肉好像就有点儿不够分,拿筷子当做刀剑在餐桌上你来我往地走了好几遭,最后还是美绪一拍桌子,薅起袖子又给他们加餐去了。 “你看看你,从来都不知道心疼美绪!”零先发制人对百鬼丸指指点点,占领道德至高地是小孩吵架需要掌握的必要要素! 然而百鬼丸不吃这一套:“将汤先洒出来的是你。” “而且,你也没有去帮忙。” “锅里的兔兔是我杀的,不满你可以不吃!” 两人一对视,忽而又一同站了起来,就要往厨房里面冲。 而身在厨房里的美绪好像一早就听见了外边的动静,她面色冷静,没好气地在两人就要冲进厨房前,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厨房的门。 “你们两个乖乖坐好——放你们进来帮忙,那才是糟蹋了得来不易的粮食!” “……知道了——”无奈地拉长了声音,零没说自己手艺其实不错来着。 毕竟在无惨那边的时候他要是没个点儿做饭的手艺,谁来给他弄吃的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想起了那个身影,他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抖,抬头就见到对面的百鬼丸正巧视线也略过了他。 想起了好几年前的往事,他用着不太经意,但还是很在意的声音问:“怎么样,百鬼丸你现在还能看见灵魂的颜色吗?” 百鬼丸自然点点头:“可以。” 在取回眼睛后确实有一段时间,色彩斑斓而丰富远超他所想的世界让他失去了一段时间的心眼能力。 只是后来在找回心灵的游历之中,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他还是将这份能力取了回来。 “那现在,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的?” “嗯?”百鬼丸好像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他像是还在品味先前炖肉的滋味而没空理他,只快速一瞥,“红的。” 阿这。 零丧气垂头。 明明他都做了这么多好事了——虽然这种功利心要不得——可是为什么还是红的啊! “只有一点点。”百鬼丸悠然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大喘气造成了怎样的心理阴影,“要问整体,是白色的。” “……我谢谢您。” 正好这时美绪端着才做完的加菜端上了桌,她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聊些什么?” -- 第96页 “嗯,一些和美绪的手艺比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快速抢白,一筷子将自己那份的菜肴夹入碗里,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着吃了起来,“好吃!” 漂亮的姑娘没了方才在厨房里一闪而逝的凶神恶煞,美绪很高兴他们总是对她的菜肴有着这样高的评价:“好吃那就多吃一点吧。” 百鬼丸见他没其他话要说,就也慢慢吃了起来。 只是他将那些还有没说出口的东西,也一起咽了下去。 那份金红的色泽并不难看,在浅而淡薄的白色灵魂上,似乎是闪烁着—— 日晕的光辉。 * [继国严胜好感度 19,当前好感度:99。] “……?” 忽如其来许久未见的提示音,将夜幕中的阴冷之感都驱逐了一些。 今夜就是连月光都吝啬洒下一二,极厚的云层遮挡着夜幕,而他们在告别那个温馨的地方后走在回到鬼杀队总部的路上,手里还得提个灯。 “怎么了?”身畔也正在休息的百鬼丸当然能察觉到他的停顿。 后半夜他们在这片竹林附近稍作停留,远处有着几户人家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村庄,继国缘一先去那边看看情况同时也是打听附近的治安情况,留着零和百鬼丸两个人在一处能挡风的地方多休息片刻。 趁着缘一老师不在,他还能迂回地问问其他人的看法:“呃,百鬼丸你也认识严胜吧?” 这种忽如起来像是bug又是Flag一样的飞跃式的增长,让他总觉得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认识,不过,不熟。” “你觉得他是个冲动或者感情用事的人吗?” 再找不出别的解释,零只能脑补是严胜又见到了什么人或是什么事。 “……不像。”垂着眼眸言简意赅,百鬼丸在休息的时候俨然很像他从前还在斩杀鬼神时一样,总是显得非常安静。 “那没事了。”飞快结束话题免得眼前的家伙会在缘一老师回来之后不经意又提起来,零只好靠着自己卧下来的马匹,一边闻着这竹林里的清香,一边慢慢想着。 这可是个相当危险又能将强迫症勾引起来的数字啊。 [呵,宿主的强迫症又开始了吗?] “只差一点,就这么一点,谁甘心?你甘心吗?” [系统又不是人咯。] “……好有自知之明啊。” 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嘴炮,不紧不慢徐徐吹来的夜风里好像裹挟而来了别样的气味。 竹林的清香,夜深晚露的余韵,以及……血的味道? “缘一老师是不是离开了好久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觉得缘一老师会出什么差错,只是零摸了摸心口觉得一跳一跳的。 “好像是有些时间了。”百鬼丸微微蹙眉,摸了佩刀站起来朝着某个方向眺望了一下。 只是一下,他的眼睛好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零见他身体紧绷了起来,暖褐色的眼睛不住地四处探寻,然而视线并无焦点处。 “这是什么东西……好多?” “啊?”什么都没看见的零忽然好想觉得自己懂得严胜的感觉了。 这种天赋真的很好用啊……嘶,酸了酸了。 黑暗中涌动的东西好像终于勉强聚合在了一处,掺和着恐惧的喘息声逐渐变得明显,零还没分辨出那些熟悉的呼吸声到底来自哪个方向,他就见百鬼丸一下子抽出了日轮刀。 血肉被斩开的声音总算将名为夜幕的浓雾驱散了开来,他定睛望着百鬼丸斩去的方向一瞧—— 耳边一下子传来了过于震惊而产生的嗡鸣声,他看见那道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的身影,在百鬼丸毫不留情的横斩下,被斩成了两半……? “你们——” 过于气急败坏的声音总算是印证了那他怎么也想不到也万分拒绝的猜测,零震惊着,就和那双梅红色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鬼舞辻无惨:“……” 怎么办,前有百鬼丸连鬼神都能斩杀的刀术,后有缘一老师的日呼。 零觉得他的少爷头上写着好大一个危。 第53章 “你就是, 鬼舞辻无惨?” 百鬼丸嫌恶中夹杂着疑惑的问话并没有人搭理。 忙于将自己又被斩开的身体拼接修复的鬼舞辻无惨咬着牙关无从回应,而零则是在不断地做着心理斗争也没空回复他。 他忍不住向前走一步。 然而见到零的动作,鬼舞辻无惨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 竟是捂着他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势往后一退。 “……?”他觉得现在的场景真的有点儿奇妙。 算起来他都躲了两年多了, 现在在场该后退的那个人,其实应该是他没错吧? 猩红色的东西不断地渗出后又滴落,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沉默中逐渐平缓。 鬼舞辻无惨的战斗力零算是最清楚的一个, 存在于世间六百年之久的鬼之始祖如今受到了这样严重的创伤, 而在见到了他之后竟没工夫生出其他的想法而是下意识的后退…… 兜兜转转排除到最后,他觉得理由就只剩下了一个。 “您,您遇见缘一老师了?” “那个人, 叫做缘一?”鬼舞辻无惨终是在许久的沉默后, 咬牙切齿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赤/裸的身子维持着完全鬼化的形态, 脖颈处与只剩一半的手臂上都有着深深的刀口,血肉不断蠕动却又无法愈合, 与那带着赫色的刀伤一同印在那过于惨白的躯体上。 -- 第97页 光光只是看见, 那样的伤势零都觉得好像能感同身受一般地疼痛了起来。 既凄惨……又带感。 “原来如此。”百鬼丸觉得自己了解了前因后果,“看来是你今日的运气不太好, 终于让你撞见了继国缘一。” 依然持着日轮刀注意着他的动向,百鬼丸的这句话似是无心。 而无惨随即表现出来的神情则像是被冒犯至了极点, 他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即将择人而噬的神态依然挥不去某种阴影, 看得零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运气这个词, 他们好像在某个月夜里,也是谈论过的。 彼时还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俯视着城楼下汩汩涌动的人群, 鬼舞辻无惨听他委婉提起他的所作所为时, 他只是用着不耐的神色理所当然般望过来。 他说, 既然发生的事无法寰转,那为什么不能将遇到他这件事,当做这片土地上最为常见的天灾呢? 那样的神态,可谓是傲慢到了极致,因而那场对话也无疾而终。 而现在,鬼舞辻无惨总算是遇见属于他的天灾了。 见着这幅场景,零感觉自己心里那杆被一端压得死死的天秤好像又翘起来了一点。 他不断地向自己说着,好像要给自己洗脑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体验过,所以鬼舞辻无惨无从理解那些遇上鬼之后,被撕裂身体吞噬殆尽的人们的心态,也看不明白为何会有鬼杀队这样一个组织对他不眠不休地追逐着。 那么现在呢?在承受了如此痛苦的经历下,他能不能有所收敛? 尽管知道这好像逐渐要演变成农夫与蛇的故事,零自认不是引颈就戮的农夫,而鬼舞辻无惨…… 却确确实实地是一条足够美艳,又足够危险引得他冒险去堵上一把的毒蛇。 夜幕之中,微弱的灯火似明似灭,而被刀刃映照着的身影好像就此模糊了起来。 年幼的,病弱的,瘦小的。 残忍的,暴虐的。 ……动情的。 如今还要加一个,濒死的。 像是被这个词汇给刺激到了,零觉得自己好像做不到袖手旁观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似是想要将这混乱的思考压制下去。 然而谁都知道,越是想要这样做,那便越做不成。 他的所思所想,到了最后只整合成了一句话: 无惨那双点燃了愤怒与惧意的眼里,到底容不容得下,所谓后悔的情绪? “你既不想出手,那就站远一点。”百鬼丸只偏头扔下这句话,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快得根本不给零反应的时间。 只是他还是失算了。 铿锵的响声在那坚硬的刀刃相抵中清脆地抖落了下来。 零撇开眼睛没有再去看逐渐泛起不解神色的百鬼丸,他只觉着他先前下的结论好像是早了那么亿点点。 跳反这种事可能就和女装一样,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二五仔也是? “你真的要——” 熤熤生辉的剑技和用于斩灭鬼神的刀术纠缠在一起。 百鬼丸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不顾自己由手臂不断传来的酸软之意,零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被他挡在身后的鬼舞辻无惨—— 那双点染着红梅的眼里,有那么一瞬,不该出现的失神清晰地印刻在了鬼舞辻无惨的眼中。 就好像是在某个夜里,挣扎着徘徊在这双眼睛里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 零有点动摇地问自己: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踏在穿过竹林的石板路上,属于某个人的沉稳脚步声也在零与百鬼丸的对峙中由远及近。 连他还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他就见着无惨连头也没有回,直直地就往着自己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这,这么怂吗?! 后知后觉也明白现在会走过来的人必然是继国缘一,没有第二个人…… 虽然他也自认打不过缘一老师,可是打不过归打不过,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的话,这可是会演变成刻入DNA里的PTSD的啊! “……请您抓紧我!” 挡在刀刃前的那个人变成了他,百鬼丸到底是没能下狠手。 刻意让出了右肩抵挡下了想要将他的步伐限制住的一击,零和收住力道的百鬼丸以及在道路的尽头处,已经能够看见衣摆的缘一老师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小孩才做选择,而大人总会想方设法将给出选择题的那个人给做掉嘛。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过于乐观和天真这种评论,他姑且能将其当做是自己的优点? 没工夫给自己流着血的伤口留下抗议的时间,而趁着这一刀抽出的方向用力一跺脚,零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一把将身前寻到机会就要跑走的鬼舞辻无惨用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打横抱在了怀里。 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先前还抗拒他靠近的无惨像是从前那般一瞬不瞬盯紧了他的动作,在确认了什么东西之后,只剩下一只的、沾着血污而更显冰冷的手臂慢慢环上了他的脖颈。 轻到快要听不清的一声哼笑,淡而微弱的气息洒在他的衣襟前。 几近失去了一半多身子的无惨比零想象的还要轻,抱起来都有种快要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顾及着紧追在身后的百鬼丸以及也在快步跑过来的继国缘一,他冲着自己拴在那里的马匹就尽全力地跑了过去。 -- 第98页 不能被追上啊,被追上了别说无惨就要打出GG,他这一通二五仔的操作不也就白给了么! 用着不能再流畅的动作翻身上了马,在即将甩动缰绳前他忽然又犹豫了一下。 靠在他怀里的无惨只一抬眼的工夫,他好像就做完了决定。 一旁受惊而起的马匹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它们在原地徘徊着,湿漉漉的眼睛温驯而乖巧地望过来,却只见到了冰冷的东西。 他没往要害砍,只是他还是对属于百鬼丸和继国缘一的马匹下了手。 “……零!” 诶?!缘一老师跑的好快啊,那个招式型,是日呼里面的招式吗? 而听见这声音的鬼舞辻无惨身躯微微一抖,僵在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弧线完美的一刀斩过的好像不止有手底下的血肉,小动物发出悲鸣声混杂着其他东西断裂的声响,散在空气中刀刃余留下的虹光,在他回头坚定地扬起缰绳时,隐约覆在了两人的身上。 继国缘一和百鬼丸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底是没能追上来。 * 风声呼啸着从面颊畔无止息地刮过。 他们驰骋在天际无边的旷野中,在无尽的夜色下又好像只是在原地踏步。 “要不咱们再走远一点?” 调整了位置像是故意一般将后脑贴着他的心口,裹着他的羽织的鬼舞辻无惨就着那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清楚楚听见了他的问题,却并没有作出回应。 而他又看不见无惨如今的神色,只好让这次的逃亡路线显得不那么颠簸。 绕过一处陡坡,他稍稍减慢了速度。 眼前的路线不太明朗,只顾着往相背的方向逃离着,奔驰了这么久,过于自由的风已经将所有的方位搅得一塌糊涂了。 怎么说呢,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这样的举措值不值得。 对于怀抱里的鬼之始祖身上背负的累累血债,他没办法去否认。 这样一想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鬼舞辻无惨听着他忽快忽慢的心跳,像是终于措好了词:“怎么了,现在开始后悔了吗?” 在这样的大起大落下,那语气里还含着某种讥讽的味道,全然忘了先前对日呼怕得要死的那个鬼是自己。 “我还有后悔的机会么?”零无奈地说。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彻彻底底地走到该被称作是正确的一方。 要么干干脆脆地,堕落成鬼。 半躺半靠了那么久像是终于有了点力气,无惨慢慢伸出了手来。 只是还没等他触到那双握着缰绳的手,零条件反射性地就避开了那泛着青蓝色的指甲。 “……”眼神凝固了一下,无惨像是被拂了面子似地止住了言语也止住了动作。 零回神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问:“呃,您还好吗?” 他发誓,他这真的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总是难以揣测想法,也不太喜欢别人摸清自己所想的鬼舞辻无惨到底是想干嘛! 若是从前……若是从前他自然不会拒绝那双手的靠近。 只是现在这样一个亲密举动里能掺和进的东西变得太多了,而且他现在真的很累,也懒得去分辨其中可能隐藏着的一二真心。 在这里他需要严重警告在座各位,在刀里找糖这种事,做多了真的会很疲惫。 而在零想要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又不依不饶了。 也就是事后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既然对我的接触表现得这么抗拒,那方才你为什么不干脆眼看着我就这么被他们杀了?” “……那我现在掉头?” 鬼舞辻无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时语气对于他而言到底有多诡异? 没等他对这句话能发表更多意见,零听得身前怀里的鬼舞辻无惨用着一种更为畅快而笃定的声音笑了起来。 他没能制止。 “承认吧,零,你爱我。” 低沉且听上去有点儿不怀好意的笑声,只是第一句,就直直地将一些东西撕得开裂。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没有办法抛下我,是不是?” 或许回头想想,无惨那番话里本来的意思,应当不是故意想要将他的心里搅和地这么乱的。 对于这几句话,在当时零用了很久才找到了反驳的办法。 他听见自己在最后终于平静地慢慢问: “那么,您爱我吗?” 笑声止歇在了风里。 第54章 零发觉到了鬼舞辻无惨身上还是存在着一个很容易错漏的优点的。 明明只需要简单的一个谎言就能解决的事, 可是他停顿了许久,也没能再给出任何回应来。 鬼舞辻无惨不擅长用谎言来粉饰太平,即使是先前他们互相飙演技、忽悠着由零自己扮演的自己的那个角色的时候, 那些僵硬的词句也是因着他们都心怀鬼胎,才无人去计较其中的成分所在。 他最多是能将一些细节刻意省略, 就好像他引诱那些被他挑中的无知群众变成鬼那样。 他抛出诱因,贴心呵护着过程,再气定神闲地摘取催生而出的结果。 引诱,这才是个贴切的词汇嘛。 没抱太多期望的后果就是零现在的心态还算平稳, 也没那么多失望就是了。 -- 第99页 在那句没头没尾问话后,在他们的周身便又只剩下了马蹄踏在土地里能够激起的声响。 飞扬的沙尘难掩逐渐变得明晰起来的天色。 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快要破晓时才被他轻飘飘地一句带过。 “快要日出了……就去前面那边渡过这个白天吧?” 同样累惨了的马匹减慢了速度在这栋看着不像有人住的屋房前停下了步子,鬼舞辻无惨任由零将自己抱入了屋内。 他们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而到了白日勉强还能遮挡阳光的这栋屋房在这种特殊时期显然也能得到他的认可。 零发觉到无惨在自己说完话后, 原本那像是在走神还死撑着不承认的视线终于有了可以屈尊注视的地方, 红梅色的眸子若有若无地扫视而过。 他有些好笑地想,他居然会觉得怀里的鬼之始祖如今十分在意他现在的心情, 见他终于说话了, 好像松了一口气? 任劳任怨地,零收拾起了屋子里的灰尘和挂在墙角窗沿的蜘蛛网, 而在这期间除了闭目养神修整身体外,无惨也时不时会看他一眼。 只是当自己回望过去的时候, 他又会将视线别开。 “嗯, 怎么说呢?” 可能在家政这个技能上他也是点满了天赋, 不出多时零就将这个屋子收拾了出来, 自言自语着:“只论方位布置, 不论装修的话, 这里看上去还挺像的?” 像?像什么?无惨随即瞥了一眼过去, 稍显平静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自认为作为最接近完美生物的存在,他的记忆自然让他清晰无误地能够理解零到底是在怀念什么。 和曾经的自己相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除了眼前的人之外,应该已经全部死绝了。 回忆往事对于其他人而言该是温馨的东西,他却只觉得不快。 莫名而来的厌恶在他的心脏里不断升温。 “你到底想要什么?” 忽如其来的像是一句开场白,又像是到了高潮时才该放上台面的疑问出现在了鬼舞辻无惨缀着烦躁的唇畔。 “诶?”零抬头想了想,“这算是当做给我的回报吗?” 无惨的声音里面听不出情绪来:“你可以当做是。” “那您能答应我……不要再转化更多的鬼了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回报?” 可疑的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确认了什么后,无惨放心地,将先前按捺下去的旧事重提。 他慢慢嗤笑了一声:“算是你先前后悔之后的补救?” 没说答应不答应,顺带还重新开启了浑身带刺的模式。 果然难搞啊,鬼舞辻无惨。 可是他也没有更多时间用来劝说了,自己从前做下的逃避行为的后果,居然反噬到了现在。 在这种时候就这么一句难得的请求,他觉得也说得够多了。 零算着时间,掰着指头他也凑不够哪怕两个月。 面对缘一老师他们他是撒了谎的,而依然没有恢复记忆的兄长在不知道斑纹实情的情况下,也不会去特意将自己的生辰告诉别人。 短暂的六十天后的某个时候,这段总体而言让人还能接受的战国之旅就要结束了。 六十天能够干什么?六十天都够环游世界一圈了! 啊,明明这最后的时间是他留给自己好好地游山玩水,顺便找个山清水秀埋了自己的地方的…… 欸,现在拍拍屁股走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逃避可耻但有用啊!为什么在这最后六十天自己还要尽心尽力上工007,照顾一个比从前更难搞的鬼舞辻无惨呢? 要是他真的在意自己的看法,在这样难忘的时刻自己提出的请求应当会被他记在心里。 而要是他依然出尔反尔,那么自己说再多也不管用对吧。 鬼舞辻无惨看着零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像是想通了什么。 在他的危险注视下,零一摊手,拍干净了灰尘,转身就重新推开了门—— 那双尚且还算平稳的眼眸一下子竖立起来,覆着梅红色的虹膜中惨白的丝线如同编织上了蛛网。 也好像是什么易碎的瓷器般,轻易地一碰,就碎裂了开来。 “如今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到哪里去?!” 破旧的屋房里哪里来的灯盏,从更为漆黑的地方也只能眺望着终于洒落下了几分晨曦的屋外在一点点变得明亮。 “我说只是出去随便走走,您信吗?” 话是这样说着,零越发觉得心动了。 不需要更多思考,在他只踏出那么一步后,鬼舞辻无惨直接甩出了一道刺鞭。 没有多少力道,也没有锋锐的地方,他只想将眼前的那道身影绑在他的身边。 然而混合着阳光的刀刃带起了令他为之发抖的赫色火光,鬼舞辻无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小仆从竟是对着自己拔了刀?! “外面是白天啦,您最好还是等到晚上再出门来找我。” “不过前提是您也得先恢复伤势对不对?” 歪头一笑又将日轮刀好好收入了刀鞘里,零背对着屋房还没走出几步。 出乎意料地,他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道忍无可忍的,简直似是注入了他这六百年所积累的所有情绪的怒吼。 无惨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某种急切的东西压过了忌惮下的理智。 -- 第100页 “你就这么在意,你就这么喜欢,从前平安朝的那个病秧子?!!” 因过于用力而显现的青筋将那完全鬼化的模样衬得更为危险。 那张苍白的面颊的主人可能真就也不知道,他此刻还能做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毫无意外地,零满眼空白地停驻了下来。 这是鬼舞辻无惨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那个死亡和疾病是最为禁忌的词汇,旁人就算是仅提一句苍白,也能用最惨烈的方式将之杀死的鬼之始祖? 喑哑阴郁,自怜自卑。 零忽然转过身,仔仔细细地想要在藏在阴暗角落的那道身影上找寻着什么。 他说:“那也是您啊。” 有什么东西被遗忘在了那个溅满猩红血液的屋室里。 只是若是一眼望过去。 他永远都在那里。 * 来的时候没注意附近哪里有水源,骑着那匹跟随着他显得越发凄惨的马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水塘,零三两步走了过去,都不用手去掬,他直接埋头下去就喝了个畅快。 光影娑娑,清风和耀阳依照着世间惯常的运转按时将这片世界照得透亮。 他懒洋洋地躺在树荫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单纯可怜的动物在喝饱了水后,就地吃起了鲜嫩的草叶。 好容易满足啊,明明上一个夜晚都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场戏码,现在就恢复如初了。 他随手从边上揪起一朵野花,直到扯干净了花瓣,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将身上脏兮兮的羽织脱了下来。 洗干净衣服又沾饱了水分,带着这条被他充作毛巾的衣物,零又骑着马慢慢赶了回去。 容易自我感动还自作多情,说得可能就是他吧。 破旧的屋房没有锁可以落,只是屋外正好的明媚阳光就是最好的锁。 至于到了晚上,嗯,他的日呼就是锁。 [斯哈,小黑屋展开,真带感啊宿主。] 按下了耳边系统的聒噪,他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嗯,有什么骚话可以说快让他想想。 因着突如其来的光源而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墨黑而蜷曲的长发簌然抖动了一下,依然披散在肩头。 可能是完全鬼化的状态能够更好地恢复伤势,暗红色的物质依然裹覆在那故意显现地有几分瘦弱的身驱上。 手掌上的尖牙收起了狰狞的姿态,覆在他那张平静下来后显得有几分漠然的面孔上。 蜷缩着双腿靠坐着草垫,无惨正用着其上的舌头,一下一下舔舐着沾染在自己嘴角上的血污。 忽略那诡异的方式,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能自己舔舐伤口的可怜小兽。 “……您这血,难不成是现咳出来的?” 听了这句话,无惨只是抬头望来了一眼。 他好像是放弃了自己维持的所有伪装,也像是六百多年的岁月终于找上门来了一样。 零眨了眨眼。 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好像是吃准了他就是吃软不吃硬,这副姿态一定是摆出来给他看的! 垂下眼帘只露出三分带着郁色的眼瞳,无惨稍稍仰起脖颈,只是这样简单地牵动身体,又引得他身上不断有血珠从伤口渗出,汇聚成一股猩红色的细线蜿蜒而下。 故,故意的…… 低头看了一眼,零发觉自己的腿好像不怎么听使唤。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到鬼舞辻无惨面前了。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怎么就走得这么快呢?! 第55章 被缘一老师的日呼教做鬼后, 嘴上没有动静然而他的少爷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收起了手臂屈指在腐朽的地板上不时敲打着,忽轻忽重的节奏听得出来无惨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随意。 还听出来那节奏中隐隐含着的催促,零抓了抓头发深呼吸了一下。 嗯,不气不气, 眼前的这个鬼到底是个什么样, 他心里难道还没个数吗? 掀起衣摆跪坐去了无惨身前, 偏头覆下身子确认了一眼伤势情况, 零冷不防一抬眼,就见无惨盯着自己的眼里匆匆收起了含着愤恨的了然神色。 ……不是,他有逼迫您摆出这幅姿态来博取他的同情心吗? 零觉得在某些时候,他的少爷真的好不要脸。 说的就是现在! 腹诽归腹诽,停顿了那么一下,零还是任劳任怨地开始给他收拾伤口了。 耐心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 他专注地用蘸饱了水分的衣料擦拭着无惨身上还覆着血渍的地方,只是触碰到那或大或小沾染着赫色的伤口,手下的身躯总会微微一抖。 零没好气地停下了动作:“您还知道疼啊?” “……”无惨像是吞咽下了什么东西,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伤势, “很疼。” 他这幅作态,当真是放得已经足够低了。 叹了口气听着这不太真实但又总觉得相当诚实的话, 零只好胡言乱语:“我也很疼啊。” 正想要再接再厉说什么的鬼舞辻无惨:“?” 看不见的地方, 缩成一道细线的瞳孔正在慢慢放大。 “我是说,所有人受伤、流血、乃至死去,都会觉得很疼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始擦拭着, 零觉得既然自己都已经选择又留下来了, 那就只好将教育进行到底, “所以, 您能不能——” -- 第101页 寂静之中, 黑暗之中,没有血色的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无惨的神色转变地飞快,虚假的脆弱如潮水般褪去,又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在中途显得有几分僵硬。 零本来对他暂且还没抱什么忽然回心转意大彻大悟的期待。 鬼舞辻无惨要是真那么做了,那他觉得出问题的那个可能就是自己了。 “你,不一样。” 无惨的嘴一开一合,那张总能编织出美丽幻梦,将一个又一个人类哄得心甘情愿变成鬼的嘴,如今却像是正在被人逼迫诉说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零一边稍微认真了点儿听着,只是他的眼里茫然一览无余。 他觉得好像无惨大概是会错了意,不然为什么话题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一样?他不一样在哪里?是不会流血还是不会痛啊? 他肩膀上的伤口,可还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 无惨的气息停顿了有那么一瞬,他在看见零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的内容后,掩藏的不那么好的恼怒从他的梅红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我没有想过要将你杀死。” 手下的动作好像不小心狠了那么一下,零把手里的衣服甩到了他身上:“所以,我还得谢谢您?” 没头没尾的话,他是真的听不懂了。 他的这个动作像是点燃了什么东西的引信。 “……你还想我怎么说?!”无惨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忍耐到了极致,爬上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收起了指甲的手掌一下攥紧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 他用的力气极大,紧跟在神色之后,就连身体也是完全放弃了先前费尽心思伪装出来的虚弱。 “六百年前那些伤到你的鬼,我一个都没有留下,你到底想让我做到哪一步?!” 无惨话里话外似乎又将如今局面的过错归到了他人的身上。 做错的都是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他到底何来的错误可言? 只不过零现在也没工夫去和他计较无理取闹的那个到底是谁。 误会这个小妖精真是无孔不入,他是真的没想到,无惨竟是将他劝解的那番话语,误认作了是自己对六百年前那份便当的怨恨? 见着零只是对这场误会有点儿心虚飘忽的眼神,无惨冷笑了一声,仿佛像是终于搬回了一局。 不过他应当是笑早了。 要说感动也不是没有,就算再如何扭曲还甩锅甩得极快,刚刚那么一番话,确实是他的辻哉少爷在给自己道歉没错吧? 只是这份感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追根究底,制造出那些鬼来的您也跑不了啊。 将那只快要将自己手腕握出一道印记的手掌掰开,零慢条斯理问:“所以,后来您是将我埋了?还是当做又添了一道点心?” 说着他揉了揉肩膀,百鬼丸放了海了造成的伤口连包扎也不需要,只是裸露着的创口还能闻得见血腥气就是了。 “……” 无惨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好家伙,他只是随便试探地问了一句,看这表情,鬼舞辻无惨还当真就是将他死了之后留下来的身体给吃得一干二净了?! 零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挂着的水壶,先前在水塘边他还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才给自己放了这么一罐血,他忽然就不太想给出去了怎么办? 适当放血有助身心健康——算了他还是不要自己骗自己了。 前有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他这会儿的处境倒是没那么大义凛然,这只是在这些日子里管住鬼之始祖的必要手段而已。 既然都准备上工了,那么后续的一些麻烦的问题他也得处理好不是么。 “以前的事……算了。”零还是将那壶血抛了过去,“您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接过水壶也闻见了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后,无惨难得显得有点怔愣。 隐去了某种他所无法理解的神色,血色不减的眼眸也显得虚幻了那么几分。 “我有命令过你,让你放血给我喝么?” 而在这之后,薄薄的怒意和叱责也不知道是哪个来得更快。 在零莫名其妙的注视中,无惨又展现出了他刻入骨子里的阴晴不定的态度。 “还是你觉得我会被食欲左右了神志?!” 又是一道不打自招的反问? 无法控制,没有理智,被本真欲望操控了所有的鬼,对于满足欲望的执行胜过了所有。 然而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安抚等等举措,甜枣给得够多了,零按着他同样突突直跳的额角,觉得自己需要有点儿脾气了才行。 看看,一顿日呼就让鬼舞辻无惨安分成如今这个模样,果然是他从前的对待方式出了差错么?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您以为的可怜。”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既然您现在需要血肉用以恢复身体——肉就别想了,我不可能放任您去吃人。” “这罐血,您可以就当做是以前我给您准备的食物,不需要想那么多。” 累了,真的累了。 喜欢脑补还总是将自己脑补的东西强加在他人的身上,他当年到底是如何伺候好这位少爷的?! 零索性站起来紧紧盯住了鬼舞辻无惨,他发誓要是和某些烂俗偶像剧里演一样,无惨敢将那壶血摔出去浪费了的话,他转身就能把这栋屋子给拆了。 -- 第102页 呵呵,至于外面的阳光里面这鬼要怎么处理,他管不着。 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哪句话给顺得服帖了,也可能是无惨对血肉的渴望还没达到忍耐的极限? 他看着鬼舞辻无惨一点一点,从看似毫不讲理的状态慢慢回归到常态。 扯过那条湿透了羽织披覆在身上,被替代了的暗红色脉络在呼吸间像是收拢起锋锐般,随着拟态的出现,那些让零都快看习惯的几张裂口也一同消失在了苍白的肌肤底下。 没等他挪开视线,无惨忽然道:“不是你说,不要提起从前的?” 零:“……这是重点吗?” 将水壶随手放在一旁,好像先前发生的都是错觉一样。 无惨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在某个底线上反复横跳:“若是我想吃人,你又要如何做?” “您可以先看看我的日呼再说话。”面无表情地拔出刀,零满意地看着无惨才勾起来的笑容又僵在了嘴角。 “……没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矛盾吗,零?”收敛了身体下意识作出的短暂反应,无惨用隐含着恼怒,而也有着探究意味的神色看了过来 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零面不改色,只用眼神示意自己在听。 “追随在我身后的是你,如今拔刀相向的又是你。” “协助鬼杀队的是你,而重新作出了选择回到我身边的还是你。” 无惨将身体前倾了些,那条起不到什么遮掩效果的羽织也就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三分。 他玩味地咬着字句,肆意用着更加缠绵悱恻的词汇。 而在这之后的内容零闭眼表示,他用他的斑纹想都能想得到。 “为何你就不能更加坚定一些,譬如说,变成鬼怎么样?” 可能这就是鬼舞辻无惨想要达到的效果。 对这个自己拒绝了几次三番的邀约,零还是品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尽管这个邀约在这一次还是会以自己的拒绝为结束…… 但他自我安慰般地想,这已经是眼前的这个鬼,能够说出来的最动听的情话了吧? 第56章 几天困囿于这个没半分精致可言的屋房内, 无惨很显然地渐渐陷入了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中。 趁着白天万里无云,零总是在确保天上真的不太会突然刮来一片层云将这个晴天变成阴天后,才会放心地将他一个鬼放在屋子里出门去找吃的, 或者是两个人用得上的东西。 要是等他回来突然发现屋子里那么大一个鬼说没就没了, 那他可能真的会心跳骤停。 先是要给某个和缘一老师打过一架(划掉,单方面被揍)后一片衣物都没给自己留下来的鬼之始祖找一身衣物, 然后还得想办法找点自己要吃的粮食。 随身携带的钱包肉眼可见地缩水瘪了下去, 自己这猝不及防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估摸着鬼杀队那边已经把自己加入黑名单了吧。 不过还好算是天高皇帝远,零算了算日子也注意着周边的环境, 或许是鬼杀队内部又出现了什么情况,预料之中的摸索排查并没有出现在附近的村落内。 不过即使是这样, 他也准备在今天晚上转移。 别的不说, 这两天里无惨已经几次提过他们需要赶紧离开这片离得不算太远的是非之地了。 零觉得其他什么东西他没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看到,苟这个字,当真是写在了他的脸上。 天上的太阳开始往西边偏斜,零看了眼时辰,就也开始往回赶。 毕竟虽然现在他的日呼总是能很好地威胁到鬼舞辻无惨,但是或许就是仗着自己不会真的下手对他用上日呼给他致命的伤害, 无惨的小动作那是夜夜都没有停下来。 他不能离开,不意味着由他所控制的鬼不会找上门。 算了算自己这两天杀的倒霉催的被鬼舞辻无惨喊过来接应他的鬼,数量多得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 零微妙地想,这要是放在鬼杀队, 他的年底KPI应该也能冲到最前面去吧? 真的可惜, 今年的工资和奖金产屋敷熠哉都还没和他结算来着。 “你倒是还知道回来。” 才转身关上门, 零就听见无惨幽幽地说了一句。 他靠在窗边小心地没有接触到可能会漏进来的半分光线, 视线还是凝视着窗外的方向。 “您想我啦?”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鬼舞辻无惨应当是巴不得自己晚上能不回来,这样他才好乘机开溜么。 果然听着他越来越没皮没脸的话,无惨一噎,苍白的面上又浮现出了被冒犯到的神情。 无惨这两天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无论是发怒也好勾引也罢,所有的手段都没能让自己从他这边蒙混过关。 于是索性将那一套放下,安安分分了好几天的无惨还真让他找到了几分从前的感觉来。 虽然但是,他总感觉无惨这是在憋个什么大招来着…… 将今晚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的事儿告诉鬼舞辻无惨,零就选了一个墙角坐下闭目养神,等待着夕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下。 谢邀,没去问无惨的意见而单方面决定了这件事,这样完全由他掌控所有事情的感觉真的很爽。 很爽。 至于怎么操作,并且鬼舞辻无惨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暂时没去想。 同样的不能出门也更没有什么乐子可说,他相信无惨会在权衡之后接受这个提议的。 -- 第103页 而等零闭上眼之后,无惨蹙起眉最后望了一眼窗外,静默蛰伏了起来。 要是他能看见那双似是蛇类的眼瞳中含着的深意,他一定会对接下来的行程警惕万分的。 * 他们沿着绵延而平静的河川辗转在各地城池的旅宿中,短则三两日多则六七日,这一走就是一月余。 夜幕里的星子一闪一闪,给面子就多停留一瞬,而在遇见某些更明亮的东西后,又会羞恼地隐去身形。 上弦的月色当空,刚入夜的城池还未入眠,稀稀落落地还有二三行人走在敞开的窗扉下。 零挑选的地段中这家旅宿生意并没有多好,偌大的两层小楼几乎算是被他包了场,而在他的要求下旅宿的店主也不会轻易踏入无惨住着的屋子。 从他的眼神来看大抵是将他们当做从某个大家族里走出来贵族子弟,外出游历途径此处而已。 这里他要感谢自己一开始花了大价钱买到的可以说是全城最好的衣服,以及感谢鬼舞辻无惨身上好像前朝余孽一样从平安朝以来一直延续在身上的贵族做派了。 前朝余孽,脑海里刚蹦出这个词的时候,他就憋着笑想这是一个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都合适到过分了的词汇。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忌惮自己的日呼还是他这几百年来一直是这样过的,即使伤势恢复了些许,同时自由也回来了些许,鬼舞辻无惨的日常依然过得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无聊。 成堆的昂贵书册从书屋搬来了旅宿,零看着自己本就不富裕的钱包更是雪上加霜。 支棱着胳膊也从那些书册里挑挑选选拿了一本在手上作为装饰,花了钱要是自己都不看,那才是亏大发了。 然后零又将那本书合上。 嗯,满篇写的明明都是汉字,怎么组合起来他就一句话都读不懂了呢。 算了,趁着还有时间,还是多吸吸他的少爷看书时的侧颜比较划算。 这一看还真被零看出来了一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探究地发现好像无惨先前所说的话也并非全是在自欺欺人。 无惨在那壶血后从未主动提起过要吃什么东西,就好像自己确实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一样。 别看无惨现在仿佛一副逆来顺受无喜无悲的样子,但他也知道无惨要是真想倾泻自己的欲望,毫无顾虑的野兽会完全侵占那副好看的皮囊。 试,都可以试,试试就逝世。 为了避免被发现,零现在只是用着偷偷打量的视线,并且也挑了无惨确实是在认真看书的时候才这么做。 因为要是让无惨抓到可以尽情讽刺愉悦的点,那就又将开启一个谁都不好过的夜晚。 他发现随着读入的文字,无惨神情也稍作变化。 这份画面都可以称得上是已经刻入了DNA,到底是不是文字惹得他不快还不好说,零总感觉那份情绪有几分是冲着他来的。 没心没肺地,视线再次游弋去了那张好看的脸上,他随即看到无惨重新打理整齐的蜷曲卷发只有从前一半的长度,且还在发梢有些参差。 本来还看不太出来,只是随着时间推进,无惨的黑发和他一样顽强地在生长着,一刀切成的发型就显得乱糟糟了。 零对自己说,这是强迫症动了,所以他才想要这样做。 他轻手轻脚开门走了出去,向店主要来了一把剪子。 咳,别误会,他没动过要将日轮刀变成日轮剪的想法。 而见零重新走进来,阖上的书卷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无惨匆匆瞥来的视线下移见到了那把相当无辜的剪刀。 虽然没说话,但他的手很诚实地紧握了一分。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从手下传来,既然无惨对他现在的所有动作都爱答不理的,那他也就放开了手去动。 那头长发是怎么短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零没问,无惨自然也没说。 只能说,在充当理发师这个职业上,缘一老师做的也还不够好。 看了一眼完美的成品,零满意地发现他忽然发作的强迫症终于被治愈了。 而当他收起剪刀抬头时,侧着身子像是确认了一眼他在做什么,无惨抚着唇角扬起的弧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只一眼零就觉得自己有点头皮发麻。 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让眼前的这个鬼之始祖再尝到哪怕那么一点儿甜头,他怎么就又下意识做了这种事? “过来。” 按捺下了发号施令的语气,无惨现在的口吻可以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温和的一次。 想到这里,零眨了眨眼,还是随了他的心意。 只是现在有点儿紧张将手按在刀上的那个人换成了自己,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落座在了书桌前。 零看着无惨有点嫌弃地拿起那把剪刀,比划了一下用法,便在他的身后捋起了他的一缕头发。 被剪下来的发丝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颈后,蹭得有些痒,不知道该将注意力放在哪里,零索性看起了桌上还摊放在那里的书籍。 这本倒是不难读,工笔墨线将花卉勾绘得栩栩如生,只是他现在也有点看不进去。 那双冰凉的手在对他的头发动手动脚的时候偶尔也会抚过他颈后裸露出来的地方,每一份触感在抛去一开始的警惕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升温。 -- 第104页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月色淡淡照了进来,透着不甚明晰的云层变幻诡谲。 心里模糊升起的念头是将这份时间拉得更长。 呃——好像也不用那么长……? 似乎也好像发现了这个问题,下手可能也没个轻重的鬼舞辻无惨退后一步学着零的样子端详了一下,只是零在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脑袋后面的重量好像有点不对劲。 而无惨遮掩着垂下眼眸也不看自己的不悦神色好像也说明了亿点问题。 再低头一看。 [噗,系统已经拍照留念了。] 真不错,他的发量在支撑了这些日子的007之后居然还能剩下这么多。 “……没关系。”倒不是他过于宽容了。 从没做过的事,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升起的兴致,零本来就没觉得他的少爷能将他的头发剪出个造型来。 零怀着某种过于温暖的东西放过了这一点点不太重要的小瑕疵:“您看,您明明是能和从前一样——” 话说到一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说话的嘴,睁大了眼睛。 迟来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无惨对于他这说到一半的遣词并不满意,他冷淡地嗤了一声,随手就将剪刀扔在了地上:“和从前一样?我早就将那些东西丢弃了,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一样?” 金属的东西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这也并不能打扰零的思考。 鬼舞辻无惨口中所谓丢弃的东西,应该他所认定的脆弱的人类特性? 可是你得讲道理啊,这种东西当真是说扔就能扔的? 也是他在鬼舞辻无惨身边待的过于习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十分擅长区别对待的鬼之始祖对自己和对别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差异。 在他这里,无论怎么看,除了昼伏夜出与食谱之外,鬼舞辻无惨和从前的产屋敷辻哉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份属于人类的东西到底还是挣扎着依然牢固地存在于这个身体内。 并且,只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像是零思考的时间有点过于漫长,等他回神过来在他没能制止的情况下,等的不太耐烦的无惨早已欺身进入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内。 右手边是书桌,而背后狭窄的窗台并没有更多能让他再退开的距离。 纯粹又安静的东西印刻在那双还余留着温和的眼眸之中,无意识下放在他脸颊侧的手指也是安安分分的,只是单纯地在摩挲罢了。 他又为什么要退开呢? “其实,今夜午夜后……” 就在零闭上眼一横心想要交代某些东西前,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 而鬼舞辻无惨也是怔愣了一瞬,虽然知晓来者是谁,然而预料之外的尴尬令他不得不快速起身。 下一刻,他们就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动静。 第57章 店家的惊呼都没能拦住气势汹汹的来者, 或者说,那斗笠的缝隙下的风景才是店家惊呼出声的理由? 零看着无惨花费了好大的耐力才没有做出后退这种表现出某种莫名胆怯的动作。 而在对待那只鬼的态度上,无惨似乎又表现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来得太慢了, 黑死牟。” 到底是快还是慢呢,他也不知道, 他也不敢问啊。 只是下一刻, 在看到眼前的那只鬼抬起头后,零发觉自己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熟悉的火焰斑纹攀附在那张也是过于熟悉的脸庞上, 他有点恍惚地想着,他总算知道鬼舞辻无惨刚才为什么怂了那么一瞬。 紫色的衣袍如旧,但一些一目了然的改变已经改换了他的物种。 三双共六只的眼睛,继国严胜在向着鬼之始祖行过礼后抬眼的那一刻,那些眼睛便全部盯住了被遮挡在无惨身后的他。 零发现他几乎是用喉咙挤着才能喊出那个名字:“……严胜?” 而对面的那人……不对, 那鬼站起身来,错落的视线更加凝实, 而声音中也有着不容动摇的东西:“不要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我现在…是…黑死牟。”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也不知是变成鬼的后遗症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而严胜的记忆零也不知道他能留下了多少, 只是那还紧紧追随着自己的六只眼眸可能说明了一些事。 被忽视在一旁的无惨语气不快:“你们是旧识?” 他泛着冷然投注而来的视线并没办法从零这边得到什么回应, 于是便选择了从继国严胜那一边下手。 然而看过了严胜此刻的所思所想, 他将手指的关节捏得泛青,竖立的瞳孔布满血丝。 无惨此刻表现地像是一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兽类,若不是顾忌着什么可能早就已经爆发出来了。 他连分毫自己侵犯了他人意识领域的歉意都没有,只觉得摆在眼前的场面十分荒唐可笑。 “谁能告诉我, 什么叫做未婚妻?” 才将视线挪到无惨的身上, 零就听见了某个让他忘记了很久的词汇。 要是无惨从其他哪个途径获得了这份消息他可能还会慌于解释, 只是如今的这个局面, 他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只是一场误会。”零的声音冷静的很, “您还从来没和我解释过为什么您会嫁给了我的兄长呢。” -- 第105页 无惨:“……” 来啊,翻黑历史是吧,他倒是看看谁能翻得过谁。 而继国严胜……黑死牟则只是静静地看着。 对于零斩钉截铁的话中的内容,他没有反驳。 但也没有应声。 “误会?”无惨含着怒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黏腻又宛如实质般的视线似是想要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也不知道是被如何触动了,又极怒到笑意盎然也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工夫。 “黑死牟。”无惨重重喊着这个名字,没沁入眼底的笑意带着某种底气,他稍稍退开了一步,“给我按住他。” 零:“……?” 他是不是冷静得太早了一点。 其他要是无论来的是哪只鬼,他都有自信能够毫不拖泥带水地了结无惨的计划。 但是,黑死牟,继国严胜……? 尚未知晓他变成鬼后的血鬼术,仅是月呼自己应付起来就足够吃力了。 而且他真的能做到用日呼将他的头砍下来吗?! 在他有几分紧张的注视下不知道为什么并未立刻展开行动,黑死牟偏头看着无惨,语气还有那么点迟疑的意味:“无惨大人…为何?” 就在零以为按照鬼舞辻无惨的脾性,变成了黑死牟之后的继国严胜应当是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然而可能就是这张脸给了黑死牟某种buff加成,无惨与他对视,像是在思忖着该如何与他达成共识。 “并非是要杀了他。”无惨这话像是在说给零听,他一眼瞥去,除了怒意之外确实并无杀意的眼中其中不乏警告的意味,“我要将他变成鬼。” “莫西莫西?所以这些日子我说的那些话您真的一点儿都没听进去?!”零一边说着一边摸去了窗台边。 好像在继国严胜进来之前的所有东西都能被轻易打翻在地一样。 只是那一幕幕更显真实的画面让他在反复横跳的信念总算是清晰了起来。 他是绝对不能变成鬼的。 他的辻哉少爷最后的人性还在他手里紧紧握着,他又怎么能变成鬼?! 见着那眼里饱含着的深深的失望,过于刺眼的东西在无惨看来却生不出其他想法,他心里一紧只是加快了催促:“黑死牟,还不赶紧动手?!” 黑死牟的眼神从零额头的斑纹上扫过,神色微动。 可在他看清了零眼底绝对的抗拒后,他的六只眼睛一齐闭上,再睁开时仿佛将一些东西抹得一干二净。 “您说过…使用呼吸法的鬼…只需我一位…足矣…” “……”无惨一口气撑在那边好险没被呛住。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黑死牟和零之间估计是清清楚楚的了。 就算黑死牟没那么清楚,但能将这份嫉妒灌注到对方的身上,那也……不足为惧。 “与呼吸法无关,我仅仅是要他这个人。” 无惨眼见零撑着窗台已经在估算从这里跳下去的高度与落脚点了,他的手微微收紧。 呼吸声骤然加重,黑死牟的步子便也终于算是迈开了第一步。 “我…明白了…” 他的眼睛同抽出的刀刃上的眼眸一同睁开,裂着繁复网状脉络的眼睛和鬼之始祖一般无差。 只是那双盛满月色的平静眼眸在望过来的时候,其中潜藏的温柔只会更甚。 对过往的兄弟报以妒忌,对如今的同伴无法挽留,对未来的自己任存疑惑。 “严胜,你真的要和我动手吗?” 没选择直接跳下去,选在这座城池中留宿确实是他思虑不周选错了地方——对无惨放心放的太早,而且他也确实没想到,原来自己所认识的同伴友人在加入鬼的行列后,手里的这柄佩刀会变得这样沉重。 转角处又有一家三口踏入了这条街道,而尚在路旁耄耋龟行的老人都还没走出巷口。 他转身估算着屋内的空间,而对面的黑死牟和鬼舞辻无惨将路堵得死死的。 “这是…无惨大人…的命令。” 零在心里疯狂给楼下已经跑出去了的无辜店家道歉,然而化作鬼的严胜哪来这个顾虑,本就是从月色中诞生的清冷剑术蜿蜒着从他的脸颊边上绕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零侧过身看着几缕发丝又是飘然落下。 ……不是,你们今夜是对他的头发都有什么意见吗?! 发泄般地带着某种痛恨,转身抽出的赫刀色泽浓郁而鲜亮,只是在几次碰撞里他都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顺手般照着黑死牟的破绽便一刀砍下去。 就好像是从前的切磋一样…… 从前的,切磋? 他匆匆一抬眼,那睁着的三双共六只的眼睛并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并非他一厢情愿,黑死牟所有的举动都像是在给他拖延时间。 “……没有办法的,严胜。” 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在他们猎手猎物的身份转变后成为了人质。 乃至眼前飒然挺着脊背,并未因变成鬼后就丢掉了武士道的继国严胜,在无惨看破了那层关系后,都成了用于威胁他的人质。 “你明明看得很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在黑死牟的身后,无惨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而后轻轻一推,“看啊,你往昔的朋友,如今能够以无限永恒的时间去追寻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 第106页 “你若与我同行……” “我若与您同行,您才会真正失去我。” 照入屋内的二三月色并不透亮,无惨那像是盛放的彼岸花般的眸色陡然暗了下去。 他仿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干涩与嘶哑都形容不了那足够低沉的声音。 “这个词,咽回去。” 无惨早就放弃了在这种时候计较零为何会第二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无惨只知道有什么他不愿承认的东西在那颗透不过任何光芒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给出定义。 只需索取,无须付出。 他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唯一的例外是在眼前人的身上,然而他太久未取出过东西的地方只余血色一片,能勉强拿出来的锋利之物,也只会伤人伤己。 “您也知道,我从来都不太听话。”发觉自己往后退无可退,零干笑了两下就任由黑死牟打掉了他的佩刀,“先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您想知道后半句的内容吗?” 某种不妙的预感瞬间与冰冷的血液一同躁动了起来,无惨听着他用着平静的声音说:“过了午夜,明日就是我的生辰。” “啊,其实我也快把日子过忘了,不过二十五岁的生辰,严胜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嘶——轻一点啊严胜,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还真是说按就按呐! 按在他的胸口上属于黑死牟手紧了又紧,此刻只有他能见着那三双眸子,其中挣扎的东西让零闭了闭眼。 突如其来提到的东西让黑死牟也再没办法将那些翻涌着的记忆藏得更深,在知晓了被鬼杀队当做杀手锏的斑纹的真实情况其实是透支寿命后,无惨发觉自己也完全没法生起半分笑意。 狰狞的变化覆盖上了那张好看的皮囊,眨眼的工夫居高临下限制着他的行动的那个家伙就变成了鬼舞辻无惨。 “本来您的请求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我,只可惜,您没能演到最后。”零还有心情笑着吐槽一句,“真的,您的演技也太烂了。” 终于,终于他能把这话说出来了! 嗯……但是差点被这演技给骗过去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果然是被美色蒙了心啊! 第58章 按照惯例, 零觉得他现在需要剖析一下他的心态变化。 其实他是不太想发刀片的。 俗话说的好,强发的刀片并不会很香,用糖做的刀那才是世上绝美的东西。 可是眼前的鬼之始祖已经拿着那绝美之物往他的心上捅了不知道多少下, 并且丝毫意识不到自己递出来的东西到底甜不甜。 如果鬼舞辻无惨觉得甜,那也行,他也可以有样学样地给他尝尝味道的。 自己的人生规划本来只是非常平平无奇的东西,就好像应该是在浪漫的麦田里骑着单车,能有一阵微风拂面,稍微调一调滤镜就是非常美好的东西。 然而在遇上鬼舞辻无惨之后, 他感觉自己坐上了循环无尽头的过山车, 颠簸地要死要活不说,还是不让人下车的那种。 最恐怖的是, 他居然还爱上了坐过山车的刺激快感。 这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悲惨故事。 而他的过山车……哦不,鬼舞辻无惨对着他刚刚说的话完全顾及不到也听不进去,苍白的面颊冷得仿佛能结上一层霜冻。 越是出色的人类, 转化为鬼所需的血液与时间便越长。 有什么东西再一次从他的指缝中渐渐滑落。 他的眼里除了只能用空白来形容的愤怒,就只剩下了也不知道对着谁的质问:“你就真的这么不怕死?!” “……这我没骗您, 我当然怕啦。”零觉得这时他要是说一点儿真话也不算太晚,“死亡不算终点,只是现在的某个手段而已。” 摸着良心加入鬼杀队是真的, 现在二五仔反水也是真的。 人就是这么冲动的生物,就好像他对着严胜也下不去手,对待自己重要之人和旁人不一样的双标,也才是人无完人的本质。 第一次的结局是他们俩人共同造成的错误, 他无从批判这六百年间鬼舞辻无惨做出的事, 因着没有亲眼所见, 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当做不存在。 而现在, 嗯,在见识过了什么叫做鬼之始祖后,所谓鬼之始祖的嘴,骗人的鬼…… 等一下这个句式好像不成立,他确确实实就是鬼来着。 零没办法地一摊手,仰着头与他对视:“您把我的后路都断了,只留给我死遁一个选择,我还能怎么办呢?” 无惨要是真能在这最后两个月里宣布从良,就算只是在他面前做做样子也好,他也能说服自己不是不可以接受变成鬼尝试一下这个选择。 话要是回到最初最纯粹的东西上,永恒的生命,当真也是相当诱人。 只是可惜他矜骄的少爷并没有在这个技能上花功夫点上技能点,拿着好好的攻略剧本,也能把这个游戏打出BE通关结局。 他还有心情安稳无惨几句:“您可以当做我过奈何桥的时候把孟婆的摊子掀翻了,垃圾命运是一定会给我们重逢的机会的。” [宿主你在说什么啊宿主,你就这么肯定——] 就从严胜变成鬼这一点来看,好像有什么阴谋已经慢慢崭露头角,被他发现了。 希望他的这个猜测不要成真才好。 -- 第107页 [……滴,系统繁忙不存在。] “……?” 看着这几句话让无惨那像是蛇类般的眼瞳放大了一瞬,他趁着慢慢涌上来的虚弱感还没模糊意识,抬头想了想自己最后该说点什么话比较好。 徒留一半的月相早早落入了西边天空的尽头,浸没了最后光亮的夜幕精准地显得越发幽暗。 未等他再开口,冰凉的液体也随着一阵麻木的刺痛在往他的血脉里住入。 感觉到那冰凉的手臂揽着自己的后颈,零偏了偏头看着鬼舞辻无惨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东西的样子? “你若是死了,我会将鬼杀队赶尽杀绝。” 听,听不见啊?能大点声么? “你不是想保护他们么?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不是,为什么最后还要给他来这一下?而且您洗手了吗—— “就算转生千百次也好。” “你永远只能注视我。” * 战国的乱世并不会因为鬼之始祖的蛰伏而少死上那么几个人,平民百姓不会去多在意领地上的领主是不是又改名换了姓。 山高水远的深山村落就更是这样了。 飞鸟被穿梭在深林中的那个身影惊地飞起,然而它们盘旋一周歪头见着了那个人,又不知道为什么收了翅膀,落回了先前的树梢。 “怎么了,诗?” 紧张下出鞘的日轮刀又收回了刀鞘里,继国缘一困惑地看着惊呼出声坐倒在树下的妻子,通透的视觉让他并没有发觉到周遭有任何危险的存在。 更何况这还是个不会有鬼出没的白天呢。 “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不小心滑了一跤。”握着拳头轻轻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诗抱了抱跟在缘一身后不太利索地跑过来的女儿。 “晴音乖,娘亲没事噢?” 斑驳的树影落在一家三口的身上,比起从前年纪稍长的女孩淡然地摇了摇头:“父亲紧张娘亲,晴音可以自己走。” 被女儿说破了情绪的继国缘一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看着父女两人如出一辙的神色朝着自己望了过来,还在揉着膝盖的诗也不免失笑。 而随后的路程她也只好任由缘一将自己背了起来。 环紧了缘一宽厚的肩膀,贴在他的后心处,诗又偏头看了看他们两人牵着的手,笑容终于将这些日子来的担忧驱逐了出去。 就好像鬼杀队将缘一驱逐出去一样。 兄长变成了鬼,并且也没能斩下鬼舞辻无惨的头颅同时也放跑了跟随在鬼之始祖身边的鬼。 这都是他们烙印在继国缘一身上的罪名。 在另一个罪魁祸首他们找寻不到的情况下,让这份计划落得个满盘皆输后果的继国缘一还能带着他的妻儿安安稳稳地离开那个地方,也是他的人缘确实不错。 剑士们聚集围拢在身边讨论着剑术的那些时日好像一眨眼就能晃过去,他的朋友也都在时间不容回转的流淌下成了一捧黄土。 尽管年幼的主公并未将过错归咎在他的身上,继国缘一为了不让年仅六岁的主公难做,他带着自己所能保护的最后的两个人便顺从着那些陌生面孔的心意离开了鬼杀队。 同样离开的还有带着多罗罗的百鬼丸,拉着跳着脚将鬼杀队上下除了小主公以外都骂了一顿的多罗罗,百鬼丸干脆利索一声不吭直接走人。 相比起他们,最为了解缘一的诗知道,自己那个被奉称为神之子的丈夫看上去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斑纹的诅咒都没能在他身上应验,而兄长变成鬼的背离以及友人在他眼前叛变的事实或许成了缘一对这个世间唯二看得明白却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 “百鬼丸先生的信里好像是说各地鬼的活动都有在减少吧?”想到这里诗决定转移一下缘一的注意力,“即使不在鬼杀队了,你也可以像从前那样,为了保护大家而战的呀!” “嗯。”缘一点点头,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为何抬了起来。 温柔宽厚地摸了摸女儿晴音的发顶,他收回了手掌,盯着手心,又有几分犹豫地握了一握。 “诗。”他忽然叫了一声妻子的名字,“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会噢,缘一。”贴心地将他落入领口的一缕长卷发顺理了出来,诗像是不满他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样,不安分的身子晃了一晃,“和缘一在一起很安心,大家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才会相聚在一起吧?” “虽然不太舍得和主公哥哥分开,但是我们也是因为一些理由才离开那个地方的,对吧父亲?” 一个成熟一个稚嫩,两道嗓音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缘一又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 “嗯!接下来的路要一鼓作气了!晴音做得到吗!”诗朝着山下的方向伸出了手指。 秋日的午后,薄云无垢,麦浪将一些更为璀璨的东西拟成一层一层朝着远方伸展而去的波纹。 “到了那边之后,晴音还能认识更多的朋友,你们可以一起分享娘亲给你们做的饭团,在山里玩得一身草屑再回来!” “我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脏的。” “那里的溪水又凉又甜,在夏天的时候镇上一碗甜汤,你的父亲总能喝上好多!” “明明娘亲说过,喝多了凉的东西肚子会痛。” -- 第108页 “呃,晴音真是的,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啊!” 徘徊在身边的声音,像是比那些金灿灿的东西更为明亮。 “父亲。” 听到这份呼唤,缘一低头。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望来的视线中透露着几分期许和腼腆,“娘亲说,那是你们以前居住的地方?” “……嗯?” 好奇怪啊。 仅是这样一句话,继国缘一发现成串的泪水不知为何从他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即使如今分道扬镳,从前自己所见的美好,并未随着这份离别而消失。 只是那些美好的东西怎么能够因为迷途而被遗忘在内心的角落? 理由,兄长所追逐的东西,友人所在意的东西。 无法理解的理由,好像在这一刻也像这个世界般,变得一样通透了起来。 见到了这一幕的诗和晴音都没有说话,她们等着缘一将自己的泪水擦拭干净。 “在孩子面前哭鼻子,只有这一次噢?” “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父亲。” “……好。” 他并非是将事情做的一团糟,无法守护住身边重要存在的无用之人。 发生过的事存在于记忆,无法扭转的别离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而眼下他的身边还有人陪伴,还等着与他一起携手展望未来。 他可以期待自己能够守护好那个宁静的村落,他可以期待晴音在那个村落里交到更多的朋友,结婚生子,在他们暮年之时将从前的回忆再翻找出来。 他甚至可以期待,与他分别的那些人,最后同归一处的相聚。 第59章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 尚还闭着眼睛,零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地上。 身下的垫料粗糙轻薄,完全忽略不了那细碎的石子硌着后背的酸爽感。 比起前两次的经验, 这次的开场好像有点糟糕啊…… 眼睛还没睁开而手指微微一动, 像是在下意识的肌肉反应下, 他伸往腰间的熟悉位置那么一摸,而触到的佩刀让他的身体又变得僵硬了起来。 脑袋嗡嗡直作响, 脖子也有点儿疼—— 等一等, 桥豆麻袋! 脖子?脖子! 最后鬼舞辻无惨好像是照着他的脖子来了一指头吧?! 零不太敢去想死遁失败了这种可能性,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 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篝火映照的火光跳脱地照着人影都在晃,而他直截了当入目所见的, 是一片星夜。 很好, 晚上,如果他真变成了鬼的话, 这倒不至于让他直接在太阳下边儿变成飞灰。 一鼓作气坐起来的动作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他的伤势,零胡乱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生怕多了点儿什么奇怪的零件。 入手的感觉好像和正常情况没什么差异, 他刚要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马上想到了无惨那高精度拟态下的美色…… 镜子, 镜子在哪里?!他现在急需一面镜子! “诶?武士先生, 您没事了吗?”朝气蓬勃的属于少女的声音将魂不守舍的零唤回了现实中。 模糊的视野在眨眼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小堆的篝火三三两两散在这个临时驻扎的营地中,车马拖着厚重的木板与屋棚。 他所躺着的地方离着人群聚集休息的所在偏了些, 隔着几架制式并不熟悉的马车, 这里也就只有他与眼前的小姑娘了。 零迟疑着, 没能完全放心的想法让他仔细动了动鼻子—— 虽然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很不对劲, 但是这让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眼前的小姑娘闻起来没有什么味道,硬要说的话脂粉味儿和淡淡的汗味是他唯二能分辨出来的气味。 他应当是没有变成鬼。 而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也是姗姗来迟。 [啧啧啧刚刚是不是很慌啊宿主,系统出品的死遁怎么会没有保证呢,现在这个时代可是江户噢,和上一次的战国距离有两百多年了吧。] 很好,冷眼在一边看着他就是不提醒他,这个仇他记下了。 [可恶啊,那宿主还是准备准备直接抽取这次的目标了喔?] “……你别是想要公报私仇吧?” [滴——已为您公布下一位攻略任务目标。] [攻略目标信息已更新。] [姓名:童磨。] [提示:为了宿主的身心健康系统建议还是远离该个体比较好。] 趁着还无人注意到他已经醒来了这个事实,小姑娘跑走回去和那边的人群通知再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零摸索着检查身上携带的初始装备,一边不经意般随口问:“你说的这个童磨,他是不是个鬼?” [哈哈哈宿主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猜测啦。] ……所以他只是随便问问,你又这么心虚干什么? 打开好感度面板,零的目光首先对着他的少爷那刺眼的、用黑色大字标注的100行了个注目礼。 他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之前这玩意用的字体颜色都是红色,这忽然换了颜色让他有点慌啊。 下一个,属于继国严胜的用紫色标注的99也跳了出来。 嗯,不看了,看多了强迫症又要犯。 在下一个就是轮到当前的目标童磨了吧?总之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初始的好感度要是正常的话…… -- 第109页 就连心里的想法也一起停顿了下来,下一秒零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的打开方式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个七彩色标注出来的100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梦游之后干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了?!” [诶?宿主看错了吧,这明明是0啊。] 关掉页面再重启,还是很晃眼睛的颜色,然而没了前面的一杠一圈,那后面跟着的单薄一个数字确实也是0。 [宿主想什么呢,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闭麦吧你。” 不远处三三两两有人在往这里走,为首的男子穿着稍显精致些的衣裳,年过百半拿着烟枪,一看就是一副老板做派:“醒了啊?我是这家见世屋的老板,在前面的山崖下面捡到的你,身上的伤势也给你处理过了。” 零摸了摸自己胳膊和腿上捆扎好的绷带,刚要真心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就又听那见世屋老板说:“所以,医药费什么的,武士先生能否和我结一下呢?” “……”老板什么的全都是资本主义的恶势力,他果然是感动得太早了。 眼神飘忽了一下,零方才也是摸过了一遍腰包和口袋,钱包里只零碎着装了没多少铜板,浑身上下翻一遍可能最值钱的也就只有那把看上去刀口都有点儿钝的佩刀了。 他也不好让替别人做主让别人大发慈悲啊,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医药费这种东西,确实该给还是得给。 “我现在手头没有钱。”他还真是第一次这样窘迫,“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先给您充当一段时间的护卫……?” 见世屋老板沉吟了一下。 咦,这个展开,有点儿味道了啊。 就好像某点上面那种升级流的男主扮猪吃虎一样,等他养好伤势再路上遇到个什么山匪强盗或者鬼,他就可以一举扭转形势变成他们的救命恩人什么的…… 还没等他脑补完毕,见世屋老板就上下打量完了他,直白的话语都懒得委婉一点:“喂,就你这年纪剑术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受了这种伤势还要说大话,我看不太行啊。” 好的,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自己现在的伤势确实很难让人信服,零转换思路都不带犹豫一下的,装着没几个铜板的钱包就被他乖乖递到了见世屋老板手上。 他双手合十用着稍许恳求的语气:“拜托了,我现在身上真的就这么点儿钱,看在这点钱的面子上您先给我一个试用期?” 掂了掂钱包轻飘飘的分量,见世屋老板虽然很想拒绝,但他四周看了看这黑黢黢的荒郊野岭,也就只好嘀咕了一句:“行吧,不指望你能起什么作用,做点杂活你总没问题吧?” 咽下了还想说的话,听完这段内容后零只是眨了眨眼:“……没问题。” 老本行找回来了。 这个业务,他可是专业的啊。 * 热闹的街道旁以那些木板和屋棚搭起了临时的小屋,结实牢靠的油布罩得屋内昏暗一片,斑斓彩绘写着“见世物”字样的招牌便成了最简单的招揽顾客的东西。 稍作休息和车队里的杂工们挤在一块儿吃了个饭,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零慢慢也算得出了一个结论。 原本还奇怪先前还喊着他武士先生的见世屋老板怎么忽然就见人下菜了,原来现在这个时代的武士,早就没有如同战国时期那样的地位了啊。 除了那些在幕府将军手下过得光鲜亮丽握有真实战功的武士们,而更多的像零如今这样没有主公也没有工作的武士,其实该被称作“浪人”。 穷困潦倒是家常便饭,因着时代的改变,这个词汇就远远没有人想得那么高端而上流了。 “呜哇——那是什么啊,难,难道现在鬼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听见某个关键词,零警惕地寻声望了过去。 站立在人群中并不显得有多突兀,只听呼吸声就能分辨出是属于鬼杀队的剑士中的一个,正没见过世面一样地指着那色泽亮丽的招牌。 这里他就不得不说说他现在的老板干的是什么行业了,所谓见世屋,经营的便是一些猎奇的、吸引人眼球的表演。 什么活吞金鱼再将其用鱼钩钓出来,利用幻术与幻觉制造的诡谲戏剧,在这栋不大的屋房内只要交了钱就都能欣赏到。 而被鬼杀队剑士指着错认成鬼的那个艺人,则是先天上肢体就有着残疾,化妆一番后便在剧目中扮演起了鬼怪的角色。 虽然也不太能接受其中的一部分戏码,但零也没有轻易评论这样的生活方式到底该说是对还是错。 在闲暇的时候他倒是还没忘记自己的手艺,寿海医生的义肢技术真是他学到的最为实用的东西了。 也是因为这份手艺,还上了医药费还顺利混到了一份工资,他在这个流浪艺人的团队里混得还挺有滋有味的。 “嘛,你们难道还相信这世上有鬼不成——不过这句话要是让那家伙听见了,也是对他演出的认可了啊!” 附近有听到那鬼杀队剑士的其他艺人笑着解释了一番,而看着那剑士尴尬地走回去和他们领队的柱——听得出来维持着全集中呼吸的应该就是柱了吧——说了几句话,那位柱扫视了过来,自然免不了也看到了他。 零老神在在打了个哈欠,避过目光的动作都没有。 -- 第110页 虽然这个身体有着不错的剑术底子也方便他发挥,然而这一次没想着开斑纹也暂时不想英年早逝,他并没有保持着全集中式的呼吸。 至于再和鬼杀队联系? 拜托他都已经背叛过一次鬼杀队了,他不觉得他们还能与自己合作。 而且和这个组织牵扯上关系,在目前的情况下来看,着实也是弊大过利。 目光悠远地飘向远处的山脉,所有的念想全都游走了一遍,零垂眸开始思考去哪里可以打听点消息。 万世极乐教教主童磨,从这前缀来看,他的这位被评论为难搞的目标应当是某个宗教的领袖人物。 只是这消息还是过于大海捞针了,和前两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诶,是真的吗,阿香,真的只要去了那个地方,我们就可以得到庇护?” 后台准备的地方,不起眼的角落,围拢在一起的少女们窃窃私语着,完全想不到有人将她们的话语全数听入了耳朵里。 零有点尴尬地抬头望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好歹算是见世屋老板那边的人,干一行爱一行,他的老板手下有员工当着他的面要密谋逃跑这种事…… 叫做阿香的少女好像就是一睁眼见着他醒过来的那个女孩,听着同伴们犹豫的声音,她用力点了点头:“他们都说只要去了万世极乐教,教主大人就会庇护他的信徒,而且还能去往极乐……” “请带上我一个!” 零忽如其来的出声令除了阿香之外的少女们惊恐地抖了抖身子,她们在回神之后纷纷捂住嘴用着无助的眼神看向了他。 瞌睡来了就能碰到枕头,还有这种好事? 什么?什么见世屋老板? 干一行爱一行…… 这是他这样的二五仔能说出来的话? 第60章 “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们一块儿去的, 真要给个理由的话……” 摸了摸下巴,零见着她们依然还是相当彷徨而无措的神色,只好将神色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 开始解释了起来。 “我也不想努力了!” [噫, 这句话是宿主的真心话吧?] 眨了眨眼,对于这句话零没想表态。 能够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那个万世极乐教貌似是个财大气粗的地方! 财大气粗,嗯,在这个临近江户城的地段,纵横的水路运输让他见着了完全不同于从前的繁华城池,从长崎而来的外国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入这个时代的这片土地。 比如先前在某常展会上见过一次西洋座钟, 这类在后世看来相当有收藏价值的物件也以着舶来品的身份售出了一个令他都有些咋舌的价格。 而这也只不过是以江户城为中心所展开的版图上,所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 能在这样的地方发展一个宗教拥有一座庙宇,要是万世极乐教还称不上财大气粗,他也不知道谁还能说自己有钱了。 以前自己还能算是个不缺钱的主, 现在的处境却令他不得不为生活奔波, 说起来还真是心酸。 就算是当医生他也不够格啊,顶多给人家做做义肢他还不太好意思收他们太贵的价,而这项灵巧的手艺活再往外衍生……别家专门吃这个饭的手艺人做的那些面具玩偶什么的, 可要精致得多。 仿着从前那些颇受欢迎的祭典面具做出来的半脸狐狸面具还卖不出去地斜斜扣在自己的头上,他特意没有正着戴, 而是扣在曾经出现过斑纹而如今光洁一片的地方。 要是遇到什么不得不动手开斑纹的情况, 那这玩意也能遮挡一二。 说回前面的万世极乐教,在他现在手头空空攒下来的钱也少的情况下,要是这位童磨教主还能包吃包住, 那可真的称得上是个优质任务目标了! “……你在说什么啊!”某个女孩子首先忍不住了, “我们, 我们只是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不想努力——” “是啊,要是能找到安稳生活的地方,我们也会想办法找其他工作……” “我没说不信呀,这么激动做什么。”零维持着笑脸,只是这份笑容在那些少女看来就有点儿来气,“大家目标一致,你们要是带上我,我还能在中途保护一下你们的安全,怎么想都不亏对不对?” 他看着那个明显是在神游天外的少女阿香听见自己这番话后,思考了一番。 这个拥有着出色独立思考能力的女孩点了点头:“武士先生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 呜哇,果然还是有正常孩子能够理解他的善意的嘛! 于是零也颇感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你想要去往万世极乐教,也是想要找到去往极乐的办法吗?” 要不是事发突然他差点忘了,阿香好像是见世屋老板的某个远房亲戚来着,混在车队里平时也不需要干什么活,大家都将她当做自家的晚辈看待。 “不、不是。”说起这个东西阿香眼神明显飘忽了一下,脸蛋显得有点儿红扑扑的,“我听人家说,万世极乐教的教主长得很好看,是那种那种,与众不同的那种……” 噢,原来是馋人家身子。 “我准备明日午夜动身!我先替姐姐们去探个路!”转换话题好像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阿香回过头望了望那些比她年纪大得多又显得有些憔悴的少女们,“你要是真想一起来的话,我们两个就在城门外过去一里地的河边汇合!” -- 第111页 “好啊。” 既然见世屋老板家的亲戚都打定主意要帮这些对自己未来充满迷茫的少女去寻求另一份希望了,他也就不需要耽搁下去了嘛。 想了想从后腰的包裹里又掏出了一个面具来,同样的兽耳元素添加了些桃花的纹络,零真诚地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希望你能达成所愿,成功找到意中人?” 拎着用来捆扎面具的粗糙红绳,阿香一脸嫌弃:“这是狐狸吗?还是狗耳朵啊?” “……你可以对我不满,但请不要伤害由我出品的艺术品!” “诶?我有向你要你这‘艺术品’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看了眼面具上的桃花,阿香瞥了眼零的戴法,还是将面具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噫,真丑。” 他们有打有闹地走了出去,出了账外来到人前一对视,又很有默契地作出了相亲相爱的虚假表情。 有人见他俩走来,笑嘻嘻地说:“咦,是同款面具吗,零你是终于把面具卖出去了,还是……你想和咱们老板成亲戚啊?” 零阿香:“呸。” 帐篷里等人散完后,漆黑一片的角落里能面等各式表演道具堆砌地乱糟糟的。 安静地待在那边作为某个装饰品的壶诡异地嗡动了一下,嘀嘀咕咕地居然发出了低沉的细语。 “可恶啊,又得换个地方……明明是我先选中的猎物,却被那位阁下抢了先。” “真是没眼力见的小丫头!” “明明……颜色还不错嘛。” * 到了第二日的午夜前,零手里还拿着从某个摊位的后厨顺来的一份零嘴,一边晃过在城门附近巡逻的队伍,踩着点儿就到了约定好的河畔。 “……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阿香见他慢慢走过来的身影也是松了口气,小声埋怨道,“看不出来你还能躲过巡察啊!” “你莫不是一早就出城了?”零看着她身上格外厚重的露水,摇了摇头,“若是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干脆更早一些出发?” 他又不是故意才让阿香一个人等他等了这么久的。 能准时就从不提早一分,这是所有打工人的尊严! “说顺溜嘴了。”阿香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午夜这个说法,难道不是一听上去就刺激,就好像故事里描绘的那样?” “……你高兴就好。”这么不靠谱,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他觉得很有必要和阿香说明一下,少看话本多读书,晚上的刺激尽量少去找。 夜路走得多了容易遇到鬼,这是个很生动形象的说法,不是比喻。 相当二五仔给自己亲戚唱反调的举动,没怎么构思就决定好的路线和时间,要不是还好她还能遵守诺言等了自己那么长时间,零相当怀疑阿香到底知不知道去万世极乐教的路怎么走。 而在第三次经过某个相当眼熟的村落后,零觉得他可以自信地把怀疑去掉了。 “哈,哈哈……哈。” 不敢去看他们先前做过的标记,总是表现得相当有底气的阿香干笑了两声,声音慢慢轻了下来。 “要不我们先在这里落脚,等白天问问村里人这山路怎么走?” 深呼吸着让自己的心态放平稳,走得体力快要耗尽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自己。 还有一个选项是让她待在原地休息一会儿让他先去探探路,只是转念一想零又放弃了这个显然有点过于危险的想法。 进退两难,而阿香好像也知道了自己不仅没帮上忙还走了这么多冤枉路,低着头蹲在那边,脸上浮现出了自责的神情。 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是遭到现实毒打了么。 没人想去怪罪她带错了路,零低头看着她头顶还好好戴着的面具,抓了抓头发还是走了过去。 刚想说点什么让阿香好歹别蹲地上了,他就听见一个有点儿好奇的陌生声音插了进来: “诶,都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好轻的脚步,零怔了下神都没有察觉来人的靠近。 疏落的树影下说话的那人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黑色的外衫松垮着没有系着腰带,露出了其内在夜幕下显得愈发暗沉的绯色里衣。 奇异的白橡色长发披在肩头,那人手里摇晃着的金色扇面挡着一半的脸,莲花样的纹路随着扇面的晃动摇曳了起来,像是含着某种催促的意味。 见没人说话,他歪了一下头:“难道是你欺负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吗?” 他像是要替阿香打抱不平一般。 虽然眼下的场景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然而零听着那话里的味道着实有点儿……嗯怎么说呢,有点奇怪。 见义勇为也得建立在那人是个热心肠的好心人的基础上,只是他听着那轻飘飘的话语,觉得其实眼前这人对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显得有点儿漠不关心。 “不是!”阿香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不怪武士先生,是我没有带对路!” “休息好了么,阿香?” 看了看女孩的表情稍微缓了缓神色,零又头痛地纠结起了阿香对他的称呼。 明明大家都这么熟了还要用这种代称来称呼他,人家都是中二病滞后没治好,怎么搁在阿香这里就是中二病提前犯了呢?! “咦,那对不起~” -- 第112页 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人恍然收起了扇子,他又走近了几步:“原来你们是迷路了啊,说说看你们要去哪里,说不准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噢?” 月色终于将他的身形完全映照在了眼前,看清了他那双毫无美颜滤镜还能闪烁过七彩琉璃般的眼睛,零好险没叫出声。 对不起,他说阿香是中二少女说早了。 眼前明明有一个活的玛……杰克苏才对! 第61章 虽然长得相当出挑, 身上穿着的衣物与手里拿着的扇子也有着某种宗教特色的神韵,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会和万世极乐教有什么关系,但还没觉得他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万世极乐教的教主。 要问原因么,系统还和装死一样半句话没说, 要是和那位童磨教主初逢相识, 他想那好感度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跳一跳吧? “那句话还给你自己啊。”零挡在了阿香的身前, 让他那把看上去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佩刀露得更明显些,“这么晚一个人出现在外面, 你才更可疑吧?” “诶?我可以解释喔。”漂亮杰克苏抬头想了想,“我是刚刚才送栗子那丫头回家啦, 她在教里待得太晚了,一个人回家很不安全的。” 好像为了加强可信度, 他抬起扇子指了指村庄里还亮着灯的一户人家。 “栗子?”零念着这个名字只是觉得联系起了某种炒熟了会变得很香的食物,哪知漂亮杰克苏听了好像误会了什么, 七彩色的眼睛里有一些困惑。 “难道是我记错了小栗子的名字吗?不对不对, 我的记忆力明明很好, 嗯,每个女孩子的名字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好的, 是漂亮海王杰克苏。 可能是他的举动实在有些无辜而且先前提起了某个词汇, 零暂且打消了一丝丝升起的怀疑:“你先前提到的教里, 是万世极乐教吗?” “是的噢!”漂亮海王杰克苏点了点头,“难道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万世极乐教吗?” “阿香你看,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不是。”零一边总算找到空档安慰了女孩一句,一边朝着他笑了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万世极乐教, 还要麻烦你给我们带路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拿着手里的扇子一敲掌心, 他的眼里闪烁起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啊……” “唔,好像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上弦零。”零抬头看着自己好像打断了漂亮杰克苏的话,于是暂且从容地没有继续给他介绍阿香的来历,“你先说?” 他看着漂亮杰克苏卡壳了一下:“啊……那个,我是上弦陆?” 两个人面面相觑。 “好怪啊武士大人,我还以为会叫这么奇怪的姓氏只有你一个人!”阿香左看看右看看,感叹了一句,“你们是一个姓?是亲戚吗?还都用数字当名字!” 漂亮杰克苏:“其实有六个来着。” 零:“你说什么?” “……你们不是要去万世极乐教吗?等到了教里,我们再好、好、聊、聊吧?” 除了崩塌的那一下,漂亮杰克苏很快一笔带过了这个奇怪的对话,面上又摆出了先前那一贯的表情来。 他到底叫不叫这个名字零真的没法确认,连带着他们的目的地万世极乐教都变得不太靠谱了起来。 呃,应该说,其实从来没有靠谱过? 零探究地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自称上弦陆的家伙在这目光下不知道为什么因他专注前倾几欲拔刀的姿势下拿扇子的手都抖了抖。 他欲言又止:“你……” “万岁——走吧武士先生!今天晚上实在对不起,是我拖了后腿!” ……其实不止刚刚的事儿,现在也挺拖后腿的。 纠结地收回了想要测试眼前这家伙是鬼的可能性的举动,他拿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瞥了一眼那个上弦陆。 按住了阿香的肩膀,零自己先一步往前踏上了由那家伙为他们指引的道路,隔开了他投注在女孩身上的视线。 “嗯,阁下?我们不用那么见外嘛。”将零的动作全都收入眼底,上弦陆用着轻佻的声音低低试探了过来。 他似乎想靠得更近些,说着也就将想法实施出来般亲昵地弯了一下腰。 很有他少爷起名风范的名字,对他忽然使上的敬称,以及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的举动…… 某个不太乐观的猜测让零的语气都生硬了起来。 目前还不知道情况的某位教主,您的身边混进来这样一个鬼,您和您的信徒的安全真的有保障吗?! 蜿蜒的山路不太难走,只是为了推过某个基本已经可以定性为鬼的家伙的频频靠近,后半段的路零只好将佩刀抱在怀里,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板起脸来:“我与你并不相熟,做好你分内的事。” 看见他这样的神色上弦陆果然苦恼了一下,他嘀嘀咕咕地停顿了一下后又快步走到了前面:“您果然是认识黑死牟阁下吧?” “……啧。”虽然他确实是学着严胜的样子来的,但骤然一下听见这个名字,他到底还是不能直面严胜变成了鬼这个事实。 六只眼睛…… 醒醒啊严胜,眼睛不是越多越好的啊!万一近视了就连眼镜都要配三副啊! * 就在那上弦陆说十句话他回一句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将自己认定的某个事实给脑补完毕了,而属于万世极乐教的庙宇也在山野间展现出了它的样貌。 -- 第113页 天竺样的建筑伴着夜间的虫鸣似是还未陷入沉眠,寺内还有少许信徒教众在走动的身影。 而站立在门口的一位信徒远远见到了他们走过来的身影,便连忙捧着手里的法衣与毗卢冠跑了过来:“教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教主?! 行吧,把他先前的担心还给他。 上弦陆,或者该叫他童磨——他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带上帽冠换上那纹络奇怪的黑红色法衣后,又露出了悲悯的神色来:“不用那么麻烦你,今日的宣讲已经结束了,让大家都去休息吧。” “能为教主大人服务是我等的荣幸。”信徒诚惶诚恐地鞠躬说着,“果然送那孩子下山回家这种事就该让我们去做——” “诶,别这么说。”童磨笑了起来,“若是没有走这一趟,我又怎么能遇见这个正在等待救赎的孩子呀。” 说到这里那位眼里满是他的教主大人的信徒好像才看到了零和跟在他身后显得有点儿拘谨的阿香。 一脸了然地,信徒走了过来面露亲切之色:“到了这里就没有事了,教主大人一定会救赎你们的。” “等——” 在知道这个上弦陆就是那位童磨教主之后,若是他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万万不能把还在城里等他们消息的姑娘们往这儿带了。 还有阿香?阿香你怎么不说句话,被你馋身子的这位童磨教主表现得都这么诡异了,你莫不是还要厨下去—— 零回头看见阿香拘谨的神情下居然还添了一份扭捏,大气的小姑娘完全变成了怀春的少女模样:“是,是的。” ……糟糕。 这位童磨教主的颜值也是过于能打了,简单接触下在外边儿黑黢黢地还看不出来,站到灯笼底下他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荷尔蒙散发机器,还自带圣光的那种?! “这位不是噢。”见零下意识拦住了他的那位信徒,童磨自然望了过来,便也见到了他展露出的丝丝不悦的拒绝神色。 “这位阁下是我的客人。” “啊啦阁下,请您放心地让这个孩子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看着童磨朝着他眨了眨眼,还是wink的那种眨眼仿佛是做下了某种约定。 他发现他居然可能也许理解了这个意思……? 不,不对啊。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人味儿吧,为什么童磨很自然地就信了这个剧本,还将阿香当做是他看中的猎物了? 他真的有那么像鬼?! 盯着寺内池塘里开得很好的睡莲盯了半晌,零还是没有阻止信徒再次走上前的举动。 这也没法,总之今夜他们是得在这个万世极乐教过夜的,这位脑回路很宽广的教主大人既然错认了什么事……那他添柴加薪的本事可是足得很。 信徒带着阿香去了住处,四下再无人。率先走上廊桥伴在莲花左右的童磨回头望了一眼,见零还站在那边儿,童磨笑意盈盈地伸手向他发出了邀约:“请进请进,我还是第一次招待……嗯……” 他好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一样,童磨拿他那金色的折扇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没得出一个结论他便听见零不经意般问: “第一次?无惨大人莫非你也没有招待过么,童磨?” “……哈哈,阁下真爱说笑。” 明明还带着笑,零莫名品出了几分郁闷的味道。 局势不知道算不算明朗,亲口确定了眼前这个童磨教主确实是个鬼,他现在只想把系统手撕了。 这一个个的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现在改变主意变成鬼是不是还能做任务做的轻松点儿?! 在他思考的时候童磨还在接着上个话题,此刻那双奇异的眸子里蕴藏的内容像是想到了什么苦恼的事显得有点儿丧气:“明明我那么受欢迎,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只有阁下您愿意来拜访我呢?” “……并非特意来拜访。”零跟随着童磨走进屋内。 随着和室的门扉向着中间合拢,他便也看着人前将拟态做得尽善尽美的童磨轻松着将他属于鬼的姿态显露了出来。 无垢的白橡色长发的顶端像是被人泼上了无法洗去的血渍,而在他的眼里一左一右,也清晰地映出了零相当熟悉的笔迹。 瘦劲而锋利。 是鬼舞辻无惨的亲笔。 第62章 “所以, 这个上弦,到底是代表了怎样一个含义?” [呃,可为宿主提供X度X科资料:上弦一般指上弦月。] 童磨嘴里的上弦是鬼舞辻无惨制造出来的一个完全由鬼组成的组织那是肯定的了, 而并没有统治人类掌控世界想法的鬼舞辻无惨制造这样一个组织的目的又是为何? 若是达成了这个目的……那么由他所创造出来的鬼是不是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零随手将佩刀解下放在身边。 本该供奉佛像的地方摆着柔软而舒适的靠垫,花团锦簇的娇艳鲜花与背后绣着莲花的屏风掩映着写着万世极乐的横幅,零见童磨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抬眼看向自己:“这边没有别人会来, 您还不解除您的拟态吗?” 他摇了摇手指:“唔,好香啊, 您可真厉害, 稀血的味道要是让底下那些小家伙们闻见了他们可忍不住。” 零耐着性子听他说着,而在童磨露出一脸陶醉向往神色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确实都已经起来了。 -- 第114页 拟态?什么拟态?他没有拟态只有斑纹, 还是你想尝尝他的日月呼双打? 他又没承认自己是鬼,只是认识的鬼有点多而已, 一切请以实物为准噢亲。 “无关紧要的话不要多说。” 这种事只能理所当然地随口应付了过去了, 自己是人是鬼让他自己猜去,在猎鬼的那些年里他也算是了解了一些有关鬼的常识。 身为鬼之始祖的鬼舞辻无惨能直接联系由他控制的鬼, 后来的严胜也就是黑死牟就是他以这种手段喊来想要扭转形势的救兵。 而身为下位的鬼并不能直接拨通自己最上层boss的电话, 鬼舞辻无惨哪有那闲工夫一个个听过去,他就好像是设置了全员禁言的群里唯一管理员, 只有他说话的份儿,别的鬼听着就好。 而第一次遇到像是童磨这般有点儿特殊的鬼,他也大可拿这次机会测试一下鬼舞辻无惨这个相当便利的用鬼组成网络信号到底能不能回拨,有没有私聊这种设置。 零端坐在那边, 神色深沉地看向了童磨, 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抛了出去:“无惨大人吩咐你的事, 可做好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童磨,仔细分辨着童磨的反应。 多数的鬼从来都是一问三不知还对鬼之始祖的名字讳莫如深,而眼前这完全不同于其他鬼的上弦陆这里,应当是能得到不同的回应? 听完他的话童磨怔了怔后摇头:“原来您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呀……可是我还完全没有头绪呢。” “青色彼岸花这个东西还是从无惨大人那边听来的,我有问过教徒们,他们也都说从来没听说过。” 说罢他讨好般地笑笑:“还请您转告无惨大人,请大人多宽限些时间吧?” 青色彼岸花,这个名词他好像并不陌生。 只是,一个转告和童磨那完全被他忽悠过去的态度让零好险没撑住表情,他漫不经心垂下眼眸,心说怎么这鬼连杯茶都不给他上,他都没法停顿一下整理一下思路啊。 他控制着用上了些责备的语气:“时间?我以为你知道,无惨大人布置下来的任务若是做不好会有什么后果?” “诶,可是我真的非常用心去做这件事了,无惨大人花了这么多年都没法寻找到的东西,我又怎么一下子找到嘛!”童磨语气无辜,盘腿靠在靠垫上,丝毫没有自己在吐槽的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自觉,“那朵青色彼岸花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这让大家都很难办您说是不是!” 泪目了,真的泪目了。 若非人鬼有别,零很想握着这位胆子非常大的童磨教主的手,和他一起好好控诉一下那些年伺候鬼舞辻无惨所遇到的糟心事儿。 “果然阁下也是这样想的吧~”可能是他眼神过于真实,童磨半开扇面捂着嘴,狡猾地抓住他那没藏住的一丝神色就开始自由发挥,“这可是对无惨大人的大不敬噢?” “随你怎么想。”和童磨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又同时达成谁都不向鬼舞辻无惨提及这事的默契,就差拍手立誓了,“既然这样,这次我也只是来提醒你们几个,至于时间,你自己把握?” “好哦?” 和聪明鬼说话就是不费事,他停顿几下的语气刻意留出了揣摩的空间,童磨果然像是得了便宜一般将事儿给应了下来。 站起来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零的身边,还没坐下,童磨摸了摸肚子看向了门外:“说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阁下要一起来用餐吗?” 将几缕落在身前的白橡色长发捋至背后,兴趣十足地,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个叫做阿香的小丫头真是人如其名,还是阁下过得精致!” “能分我一口嘛?就一口!” 精致?他精致个溜溜球?! 零发觉他还是高兴太早了,他按着额头露出了拒绝的神色,一把就扯住了童磨法衣上的那两根飘带,若非童磨及时止步,只穿着袜子的他估计都能在这被他的信徒打扫得相当干净的榻榻米上来个平地摔。 “……那是我看中的孩子,你、别、碰。”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好歹都收了他的面具也帮了他这个忙,零发觉自己还是做不到说服自己阿香这是为了达成最后的目的,必要牺牲的小面包啊。 就好像他最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鬼舞辻无惨所流露出的他自己都无法确认的神色下,还是决然选择死遁那样。 继国严胜变成鬼给他的冲击力着实过强,他不知道就算自己活下来了,又该怎么去面对从前也一样认识严胜的那些好友。 以及缘一老师。 “嗯——好狡猾啊阁下,明明那些孩子是来我这里寻找极乐的。”在零放手后,童磨没有生气,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只是语气有些忿忿,“阁下前来拜访我,不说给我带上礼物吧,难道还要和我抢那个女孩子吗?” 零拍了拍手,想要散一散抓了一手的那股子熏香的味道,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行?” 好似占足了道理,童磨像是商量一般提议道:“虽然让她与阁下一同永生也不是不行,那,您总得补给我一份伴手礼吧?” 抬眼便见着童磨转变极为快速的神色,零瞥了眼毫无动静的好感度,只是冷漠哼了一声:“我看你明明什么都不在意,为何还要盯着我讨要礼物?” “……就算是阁下,这么说也很令人伤心啊~” -- 第115页 忽然一下感受到了一股冷然的杀意,虽然这只持续了一瞬,但也足够骇人。 零眯着眼,放在刀上的手没有再挪开。 在谈话间他并没有对眼前身为上弦陆的童磨放下过警惕,果然在此刻他便体会到了到底是怎样的家伙才能得到鬼舞辻无惨的垂青,在这么多鬼中还能显出几分不同来。 极乐,永生,童磨对于人类的执着好像与其他的鬼并不一样。除了食物外,童磨似乎还将自己进食的动作赋予了他所不能理解的其他意义。 童磨那双比琉璃还璀璨几分的眼睛浅薄地还带着笑,都无须仔细看,那仅是弯起眉眼的一个动作罢了。 拼凑起来的神情,动都不动一下的好感,童磨别是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吧? “既然伤心,你为何又要笑得这么难看?”所谓的雷区舞王可能说的就是他了,越是觉得虚假的东西他便越是喜欢拆开。 就算空无一物,也要比随便带上点儿什么东西好看不是么? “而且,你是人么?” “唔?我不是人,难道阁下是人?”童磨的目光从他的佩刀上流连过,语气还是那样轻快。 “阁下是上弦之零,可是从来没听无惨大人提起过还有您这样一位上弦嘛?”他或许是早就起了疑心,完全将饥饿这个用于试探的借口随便抛去了一边。 放下了用于伪装的表情,童磨此刻的神色就如寺庙中本该存在的神佛像那样不悲不喜,只是那露出的尖牙以及属于鬼的气场,令他看上去比鬼舞辻无惨更称得上是一个恶鬼。 “你在怀疑什么。” 冷然的刀刃像是只出鞘一半便收了回去,零看着月刃堪堪将那双泛着虹光的虹膜割裂出了一道口子,又在呼吸间愈合。 童磨那双眼睛实在过于吸引人的眼球,这倒不是他刻意瞄准了呀。 “即使是黑死牟,都是在我之后成为的……上弦。” 他戏谑说着:“上弦其六,而实际是七个,这难道不是正常操作?” [嘶宿主好敢啊,宿主是怎么猜到上弦一共是六个鬼的?]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既然童磨身为上弦之六,依照他的战斗力估算,严胜怎么样也能混到上弦前三去,并且依照时代来看,他甚至有可能会是那个上弦一。 “而且,上弦一共有六个鬼不是童磨先前自己说的么。” 不仅如此如果按照鬼舞辻无惨起这个名字的逻辑去判断,说不准还有下弦这个月相也会被利用起来,刚好组个十二个鬼的团收拾收拾就能直接出道了。 “是十二鬼月喔。”果然童磨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盯着零的月呼像是被唬住了一样。 “两百年了还是毫无变化,另外那些家伙很重要么?”这个女团……啊不,这个组织的名字一出来,零挑了挑眉,心中一片了然。 从今天开始他就不称呼他和他的少爷之间的默契是没有用的默契值了。 嗯,真的。 “怎么能这么说,果然阁下好讨厌啊。”童磨摇了摇头,嘴角重新勾起来的笑容仿若控诉,“下弦的那些孩子们也很努力了,要是也能给他们和阁下一样长的时间,他们也能得到无惨大人的青睐的吧?” “……你说什么?”有点儿不爽地看着童磨收敛了对他的怀疑,零听着这句讨厌,总觉得自己达成了什么成就? 讨厌? 这句话真的轮得到眼前的这个鬼来说吗?! 第63章 现在零觉得系统提示他的防火防盗防童磨是相当真实的感情了。 诶?原句不是这样的? 那也差不多。 可能受控与某种条件的限制, 在童磨暂时确认零或许还真是位列上弦其中时,他的脾气可以说是过于好了。 但也有可能是童磨还在酝酿着某种其他的坏心思,总的来说半分技能都没有展现出来还空手套了自己一个月呼, 零总莫名感觉好像……输了? 他看着那双眼睛慢慢又笑成了一双弯月, 童磨抚着眼眶用着无辜的语气:“嗯?您是生气了吗?那作为道歉,我把我的眼睛送给您?” 除了那一下仿佛是被触碰到了禁区而展开的气势,端着无害笑容说着讨厌的话, 零总觉得他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完全拿童磨没办法。 “我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他又不是喜欢收藏奇怪东西的人体收藏家,而且仰仗着自己身为鬼就这么不爱惜身体难道就是普遍会出现的人类劣根性? 就好像他拿死遁作为逃跑路线一样, 一旦变成了确认那些东西属于自己之后, 即使从前再怎么珍视,也会逐渐变得不在意了起来? 后知后觉感到一阵恶寒, 零发觉他拒绝变成鬼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可是大家都说很漂亮嘛。”童磨没有注意到他走了神,或者说他注意到零走了神他也满不在乎, “您真的不想要吗?” “……我拒绝。”零叹了口气, 回望眼前这只没心没肺的鬼,他觉得自己的头发好像又要不保, “而且你直接喊我名字即可, 童磨。” 一直阁下来阁下去,这让他总感觉片场很奇怪。 “这是必要的尊敬呀阁下~”说着这样的话然而童磨的表情却一点儿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零很怀疑他就算是面对着鬼舞辻无惨也是这个样子,“这还是某个教徒教给我的小窍门喔?只要用上了‘您’、‘阁下’这样的词汇,就能让对方感受到我的真诚呢!” -- 第116页 “您难道不这么觉得么?” 零很不想点赞并且默默点了个踩。 他的少爷怎么就没有恁死这只鬼还让他做了上弦陆呢?! 所以鬼舞辻无惨到现在还没通过童磨发现他的行踪,果然是他的少爷也不待见这位童磨教主吧?! * 虽然童磨这个教主无论在哪个方面看起来都是十分不靠谱的存在, 然而万世极乐教的住宿条件却还是比较正常甚至称得上一句舒适。 连床铺都没有碰一下, 索性抱着佩刀闭目养神渡过了后半夜, 清晨当侍女拿着洗漱用具走进来时零便睁了眼。 他看着灿烂的日光透着薄薄一层障子门洒满了半间屋室,而离自己待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时,他觉得来的要是严胜,那童磨的头估计这会儿已经保不住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没有其他鬼来拜访你,心里真的没点儿数吗? “放在那边即可。”活动了一下筋骨,零见那侍女还盯着自己在看,即使知道她大概率是童磨不死心派过来看着自己的眼线,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还有事?” 他听着侍女一板一眼说:“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口味,晨食准备了鱼和两种口味的饭团,请问您是要——” 哈哈哈,能想到的只有那个吗,真是可爱的家伙。 “客随主便,你们的教主吃什么,我便吃什么。”观察到童磨在这个万世极乐教里也还是装得好像一个人类一样,往来的教众似乎也没有发现他的鬼的身份,零觉得要应付过去还算轻松。 除非童磨去探阿香的口风他这边才有暴露的可能,就是小姑娘见了童磨教主哪还记得其他什么无关的事儿,按照她的说法,她得赶紧趁着人家还年轻貌美,来充裕一下她快乐的少年时光么。 感谢也是在晚上才营业的见世物小屋,他也可以说自己这是伪装在人类中间找自己的乐子。 就算真装不下去摊牌了,那也没坏处啊。 慢悠悠地用着老派的作风相当心安理得地对着送上来的丰盛晨食动了一筷子,停顿了一下,零又喝了一口摆在边上闻着味儿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茶水。 哎呀,万世极乐教的厨子还是相当有一手的嘛,他真是好久都没尝到滋味这样丰富的菜肴了。 童磨教主在这个地方装人看样子还装得蛮辛苦的,这都是他的教徒们的一片拳拳心意,他估计也是很头疼吧。 快乐总是建立在别的鬼的痛苦上,一想到这里,自己明明觉得很好吃还要装得滋味寡淡的套路装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愉快地看着侍女收拾了餐盘,零没这个耐心等待头顶的阳光自己挪一挪,索性开了另一侧的窗便跳入了庭院的背阴处。 在这个属于他的地盘上,为了活动方便童磨还真是下了工夫的,后院能够住人的屋房除了宽大而低矮的屋檐外只留下了精致的坪庭能透入几分阳光来,即使连接着几座庭院的道口也是设立了长长的廊桥。 栽种着睡莲的水塘就这样蜿蜒在廊桥之下,偏深色的木质色泽都因那些美丽之物从而摆脱了些阴暗。 问过了在院落内洒扫的教众,零本以为这个点儿童磨估计也休息了,然而那教徒在问候过后和他指了个方向:“教主大人正在接见昨晚和您一同到来的那个孩子。” 啊这,好敬业啊。 因着是白天这教里人来人往的,零也没多担心,他还有兴致绕着廊桥将万世极乐教好好参观了一番,才靠近了先前他与童磨谈话的那间殿室。 “诶,是这样吗,真是太可怜了~” 才走近几步就听见了童磨那真心十足的叹惋,零忽然好奇起了此刻那家伙会做出什么表情来。 他看了眼薄薄一层的门和窗扇,忍住了戳一个洞往里面看的心思。 不值得不值得,要是童磨扯着这一点儿让他赔,他现在可掏不出钱来付这个账。 一朵朵浮云从眼前四四方方如井一般的天空上飘过,零支着胳膊将脚垂落在水塘上,晃着去拨弄那些营业了一整夜的睡莲。 白日里闭合起来的花苞沾着清晨的露珠,摇曳在晨光下显得有几分慵懒。 没多久,门一开一合,有人走了出来又有人走了进去。 零就听见有脚步声在向他靠近,一双小那么几号的白嫩嫩的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猜,猜测你是谁?这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武士先生!你也是想要找教主大人倾诉遇到的不顺心的事吗?” 阿香凑在他的耳边问,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的女孩又恢复了活力,只是为了不打扰里面接连着的下一场对话,她压着声音和零说起了悄悄话。 “嗯?并没有这个想法。”他不太顺心的事儿就是这位童磨教主着实难搞,“你呢,有什么收获么?” “吸溜。”可疑的擦口水的声音在零抬头时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他怀疑地看着阿香那副镇定的神色,听见她说:“教主大人确实好好!他好耐心地听我讲了那些姐姐们的事儿,说会接纳她们呢!” “等我们把姐姐们接过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常来!” 零有点意外:“怎么,你不准备留在这里?那家伙……童磨教主长得不合你的心意么?” 屋内好像传来了什么声响,零挑了挑眉心说童磨果然是在听着他外边儿的对话的。 -- 第117页 “嗯——教主大人是很好看,很好看的那种!”阿香握拳,然后又讪讪挠了挠头发,“可是不是看过就完事儿了么,我还那么小,等我长大了他就年老色衰啦!” ……嘶,真敢说啊。 零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奇怪了起来,他捧着肚子不敢放肆去笑,很想看一看童磨表情的他现在是真后悔没能往窗上戳个洞,就算是要赔钱他也认了。 眼前的姑娘真的有出息,用着可爱的表情说出了海王的话,要是按照她的逻辑去想居然还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我只是替她们探一下实情,本来就要跟着叔叔他们到处跑的呀。”踢了一颗石子沉入池塘,阿香眯着眼笑着看他,“怎么啦?舍不得我?” “……呸。” 摇头笑了一声顺势将小姑娘推开,阿香也就顺着来时错落的道路去找自己先前住过的屋子了,零听见背后的推门被后来的信徒推了开来。 而在那个信徒走后,童磨也慢慢踱步倚立在了门边。 “真是有趣的小丫头,可惜了呢,就是眼神好像不太好。”童磨郁闷地扯着扇子下的扇坠,“看来阁下得抓紧了?” “年老色衰。”偏过头故意重复了阿香说的某个词汇,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若是没有这幅皮囊……” “这件事不成立噢,我们是鬼嘛,时间留不下痕迹来的啦。”童磨认真地说着他认定的某个事实,“而且这样的发色和眸色也是我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噢,我天生就被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奉上了神坛,被赋予的使命就是要将他们带往极乐呀~” “天生的?”零有点儿讶异,他还以为这是他变成鬼之后才被改造出来的模样来着。 若是真和他说的这样是天生的样貌,那童磨会成为万世极乐教教主的过去似乎也就不难猜测了。 “是呢,天生的。”抖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童磨只露出了那双色泽迤逦的眼睛来。 空空的眼睛里没有显现出字迹也透不进任何的光,零见他专注地盯着自己瞧,像是在渴求将什么东西摄取出来从而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填补进去。 人也好,地上的蚂蚁也好,童磨看着所有出现在他眼前的生物其实用的都是这样的神态。 “系统,你作为一个AI,会有想要感情的想法吗?” [阿这,怎么样算是有感情?难道宿主还感受不到系统对宿主的一片拳拳心意吗?] “……问你算白问。” 似模似样地点缀上情绪,也不代表那能真的骗过自己。 微弱闪烁在人性当中的东西不都是美好的,但就好像人往往记不得发生在他人身上那些糟糕又丢脸的事,漂亮的总要多过那些丑陋的。 童磨当真会拥有渴求的想法吗? 渴求那样变化多端、但又普通而平凡的感情? 第64章 短暂的错身后, 他看着童磨的教众将接下来几位前来拜谒的客人迎入了寺内。 童磨像是在言笑那些正逢着时令开放的美丽的东西:“一朵又一朵,真是漂亮的花呢。” “就算没有采摘和破坏,待到夏季过去, 它们也会无可奈何地枯萎凋敝呀~” 老谜语人了,对此零只好半知半解地试着问:“所以,你是想加快这个进程?” “嗯?原来阁下您也是这样想的呀!”童磨的眼里先是闪烁出了一阵惊喜, “不过嘛, 除了救赎之外, 您别忘了——我可还肩负着要带领他们前往极乐的使命呢!” 他将教徒在昨夜凌晨新鲜采摘下来作为装点的莲花捻起一朵覆在掌心,童磨埋在那丰茂的花瓣中轻轻嗅了嗅, 而后将那朵莲花完整地吞咽进了腹中。 零:“……” 好好的, 说话就说话, 怎么就突然吃起花来了? 好似那朵绯色的莲花染得他的面颊也是微微泛着红晕,童磨虔诚地说着他认定的事实:“像这样,我就能以我永恒的时间带着这朵可怜的花一起永生了呀~” “……?” 穿着或是简朴又或是贵气的客人一个个踏上了庭院里的飞石而走上了蹬脚石。 零还没消化完这庞大的信息量, 他就瞧着童磨也没有被打断了漫无目的谈天的苦恼, 很有营业性质的悲悯笑容端在脸上。 他看着童磨朝自己摆了摆手:“好啦阁下,信徒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喔?” 放弃和先前那个话题共情,零答应地非常爽快:“你忙。” 一大早处理完了他昨天晚上带来的业务,紧接着又要面见像是约好了上着赶过来的客人。 抬头想了想, 他好像能理解鬼舞辻无惨招募童磨变成鬼的理由了。 性格不好业务能力来凑, 要是只论工作能力,童磨教主还是相当敬业的呀。 一连到了傍晚, 日头偏西还有车马尚未散去, 不乏也有教徒从那些装点华丽的马车中将一箱箱供奉抬入万世极乐教中, 缝隙中闪烁的金钱的味道让零看了肃然起敬。 可能还要加上一点, 金钱的力量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 他估摸着这个发展方式和规模都有点儿超前的万世极乐教,可能还是他的少爷的钱袋子来着。 * 背着来时的小包裹,阿香在枯山水外的围墙下找到了零。 石龛灯笼已有教徒沿着山路将其点亮,昏暗的夕阳染上了一抹烧透了的色泽。 -- 第118页 约好的时间便是等到太阳下山之后,零是为了做戏总要做个全套的,而阿香对这个时间也没有异议。 第一次逃家的小姑娘觉得摸黑回去好像能给她多上一层安全感,完全不知道自己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在黑夜里完全就变成了一个香馍馍啊。 “武士先生,我准备好啦。”最后看了眼万世极乐教的寺庙,阿香拍了拍小胸脯,“这次我一定会把路给记下来,要是有机会还会回到这座城,我会回来看望姐姐们的。” 不,他觉得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比较好。 幸亏没有莽撞地带着那些少女们一起直接摸上这个万世极乐教,他保一个阿香已经演得够累了。 人数一多,童磨怎么也会从他手里强行扣下几个来,作为他带给他的礼物么?! 依托着路旁微亮的石灯笼这段路并不难走,从童磨那边知道了小姑娘也是个稀血,零时不时摸着手边的刀锷,经过幽暗的地方会让他更为留神些。 能遮掩味道驱逐鬼还方便携带的只有紫藤花,回头送阿香到了城中,离开前他还得提醒一下。 想起紫藤花,零就不免也想到了在城中见过一面的鬼杀队。 不知他们是发现了万世极乐教这边的异常还是附近还有其他的鬼,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一位柱级队员带队他不觉得他们能在童磨手上讨到好处,而要是后者也只让他更苦恼。 果然他回头还是得多去翻找一下典籍,青色彼岸花这个记载在年轻医师手账上的药材,怎么就被他忽视了这么多年呢。 出了山林不远处便能隐约见着绵延的城墙,散落的人家灯火未灭,细长蜿蜒的河流拦断了去路。 零听着附近唯一一座桥梁的方向那边传来的耳熟的刀剑碰撞的声音,不免叹了口气。 说什么来什么,带着阿香暂时隐匿去了河畔的芦苇荡中,零拉着小姑娘蹲在里边,想等战斗结束了再过去。 不明所以的小姑娘想探头去看:“那,那边是在做什么啊?” “嗯,一些麻烦事,我们还是不要去凑合了。”敷衍地按住阿香的肩膀,零并不准备多解释。 五个鬼杀队的剑士围殴一只鬼,站立在一旁的柱级剑士还没出手呢,见到那些眼熟的呼吸法零还有闲心去评价一番如今鬼杀队普通剑士们的平均战斗力。 参与战斗的剑士个个都还很年轻,看样子学习剑术的时日也短,虽然有一个柱带队但也看起来并非是收到了和万世极乐教相关的消息。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尚未摸透童磨的实力而轻视了他,只不过眼前看起来更像是前辈带新人的历练,零表示他还是观望观望再说。 然而平静的河面水波忽而一变,连同着芦苇也朝着另一个方向晃荡了起来。 风向改变地猝不及防,零皱眉用手将小姑娘的口鼻一捂:“忍着点儿。” 好麻烦啊这是老天也在和他作对吗,下风处摇身一边成了上风,即使动作已经足够快了零还是皱眉瞧着那面对着围殴还只是稍落劣势的鬼眼瞳一下子竖了起来,扭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的脖子直勾勾地就盯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 下一刻那鬼不知道为什么就冲着河畔直奔了过去,虽然并非是他们的方向,零也做好要拔刀的准备了。 鬼杀队的柱级队员见到这一幕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一脚踏过拦在鬼的必经之路上,丝滑至极的拔刀斩对着鬼的脖子横斩而去,眼看着即将结束这场战斗。 稍微松开了一些手不然小姑娘就要被他闷死了,阿香扒拉着他的手掌恰巧也是看见了这一刀,她瑟缩了一下:“杀,杀人了吗?!” “别慌。” 刀刃碰撞上鬼的脖子那一下的阻力似乎不太对,零和那柱级队员都发现了这一点,而果然被一刀枭首的鬼并未化成灰飞,断成两截的身子融化着滴落到了地上,红色的液体趁着他人怔神的空当便滑落进了河水里。 有鬼杀队队员立刻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是血鬼术!” 能融化成液体以这样快的速度跑路,还是在河边这样的主场,方才望过来的那一眼里零也清晰地看见了印刻在对方眼睛里的字样。 下叁,是下弦叁的意思吧? 这片地方的十二鬼月浓度有点儿超标了啊喂。 没觉得那鬼是打不过了想跑路,考虑到对方往河里融合进去的举动,零一推阿香的后背,就把小姑娘从芦苇荡里推了出去,稍稍离河畔远了些。 果然下一刻那股涌动的红色液体就在他的身边重新凝聚成了鬼的形态。 “好香好香,真是送上门来的美味啊——” “……你这么干有问过这里的地主上弦陆么?”只消压低一下声音,零从容地拿他那把有点儿破烂的刀挡下这一击,神情微妙着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见这问题那鬼卡壳了一下:“上、上弦陆?” “喔,原来不知道啊。” 心满意足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十二鬼月的下弦叁并不知晓这里是上弦陆的领地,自己和鬼杀队会撞上也是纯属巧合。 零作势防御了几招,顺着力道转身就把这鬼推给了全力赶赴过来的鬼杀队柱级剑士:“好可怕啊——这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杀鬼心切,完全没听出来这句捧读意味深重的台词,柱级剑士慎重地完全不想再给那鬼机会,刀上特效一下子燃起来了。 -- 第119页 他这样级别的剑士对上下弦的鬼月居然还给了对方一次差点伤到人的机会,要是眼前两个与之无关的普通人受了伤的话,他简直都能羞愧地切腹自尽了!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眼看蓝色的水波状浮世绘根本不是血鬼术能够抵抗的东西,柔而有形的力量根本无从躲避,下叁死死捂着脖子眼中只有那刀刃,他一咬牙尖叫大喊:“上弦大人救命啊——” 零:“……?” 确、确实,危难关头喊救命是好习惯,直接相信了他说的话也是实心眼,只是你能不能不要对着他喊……? 有什么绯色的光芒一闪而过,被遮掩在水之呼吸的招式型下。 下弦之叁的鬼到底还是没能抗住来自柱的攻击。 只是眼神死地看着那群鬼杀队的剑士,尤其是柱级剑士慢慢将凝实的目光挪到了他的身上,零很想自闭。 看什么看。 再看……再看就、就把你们吃掉? 对不起这个狠话你们就算很想听见,他也实在放不出来。 “你……是人是鬼?”离得最近的鬼杀队的剑士犹豫着,他看着阿香对他相当信任地跑了过来,而且方才也算是帮助他们斩杀了下弦叁的举动上,暂且询问了一句。 零听了只想叹气。 继他先前被童磨当做同伴之后,现在又要被鬼杀队当成鬼来砍了么?! 虽然但是。 他真的是人类啊摔。 第65章 “武士先生, 你没事吧?” 阿香一瘸一拐地,捂着伤处怯怯跑了过来扯住了他的衣摆。 “阿香你这伤……” 鬼杀队的水柱带着几个剑士慢慢向他们围拢,然而零低头一看, 小姑娘扯着自己衣摆的力道有点儿大,好像是将整个身子都在往他这边靠。 不看还不要紧,只是一看阿香的衣裳下摆已经被渗出来的血弄湿了一大片,就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只是轻轻推了一把让她避免被鬼伤着,怎么她自个儿还是摔得这么重?! “是,是好像有点痛……”解除了警报后阿香都有点儿憋不住那涌上来的疼痛了,“呜哇——好像伤到膝盖了!” 夏季的衣物穿的轻便, 而河滩边又多是碎石,零也顾不得那只鬼弄出来的麻烦,皱着眉对着那些鬼杀队的剑士们问道:“有人来搭把手吗?” 接下来想要继续质问的话没能说出口, 年轻的剑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水柱发了话:“那个,幸子,去帮忙把女孩子背起来吧?” 队里唯一的女性剑士点了点头,走过来蹲了下来。 阿香扶着她的肩膀还想坚强一下:“诶?我还能——” 零冷着脸把她扶了上去:“不你不能。” 憋着许多话用湿漉漉的眼神望过来,趴在鬼杀队那个叫做幸子的女剑士的背上,阿香也知道目前局势混乱而她却是被大家都在关心着的那一个, 她想了半天,才弱弱说:“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武士先生是鬼啊?” “虽然他不靠谱了点儿艺术细胞差了点儿还总是不顾人家想法摸人家头发掐人家脸——但武士先生是好人!” 零看到鬼杀队的几个剑士, 看着他的神色慢慢从防备转为了震惊。 那几双眼睛里如出一辙地写着:好不要脸的变态! 瞧见了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向自己眨了眨眼, 零是真的很想膝盖滑行给她跪了。 谢谢阿香, 真的谢谢。 继童磨之后他也要被小姑娘的这张嘴给迫害了吗?! 他是很想打消他们对他的怀疑, 但不是从鬼转变成屑啊! 背着阿香的幸子看他的表情也不太对:“鬼不是传说故事里的那种东西, 他们吃人, 只会在晚上出来。” 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我们刚刚斩杀的鬼好像是在风向改变后就冲着他们过去了,难道——水柱大人,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稀血!” “嗯。”水柱言简意赅地点了点头,“虽然无法确认,以防万一,给她一个香囊吧。” 尽管小姑娘闹了一通令鬼杀队的防备减轻了,但零背着的锅还是没能直接甩下去。 也是,如果他们这么好忽悠,那又怎么能和鬼舞辻无惨纠缠上个千八百年呢。 * 即使很不想放任他进入城池中,然而膝盖受了伤的阿香让这些鬼杀队的队员们也不能放着不管,似乎像是发现了什么的小姑娘抱着怀里的桃花面具,在零被支开单独询问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地频频摇头,鬼杀队的水柱亲自上阵也不好使。 最后僵持下,还是零提议找了一家开在城墙附近露天营业的面馆,拨了几个铜板尤为痛心地点了单:“要七碗酱油汤面——两份加叉烧。” “好嘞。”店主在准备餐食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眼,见着他们的架势手里一顿有点儿紧张,“这位客人,借一步说话?” “嗯?”零有点疑惑,但也跟着他走到了两三步远的摊位后面。 期间那位年轻的水柱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在他的身上,因食物而稍微松下来一些的看管又提了起来。 “我说,客人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那店主比划着,神色凛然,“来吃面条还带着刀,客人难道是被他们找茬了吗?!” “……别多想,啊对了,一碗加叉烧的不要放葱。” -- 第120页 水柱:“……” 即使零这样说了,那正义感满满的店主还总是频频投来目光,让完全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的水柱看着眼前的面条,筷子翻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我不至于让店主往里面加泻药吧?”零咬了一口叉烧又喝了一口汤,见他们还不动筷子,只好停下来,“再不吃面就要坨了,不要浪费粮食啊!” “……你好像真的不是鬼?”水柱也疑惑啊,只是那隶属十二鬼月的下弦叁嘴里喊出来的一句上弦让他们也不得不这样警惕,“即使是这样,那究竟是为何,他会忽然没头没尾地找你救命?” 零咬着筷子,真心实意地郁闷着:“这谁知道啊,我用了那么久的姓氏忽然有了这种奇奇怪怪的含义,受害者是我才对吧!” 以前还觉得这是他的少爷和他之间独一无二的牵绊,在知道了有十二鬼月之后他是怎么想怎么气好不好! 神色相当正经的水柱用着严肃的表情提出不靠谱的建议:“嗯,建议换一个。” 零瞥了他一眼:“这里的事儿,回去你要上报么?” “当然。”水柱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给了答复。 “……那就没这个必要了。” 抖都抖出去了想来产屋敷的这代主公也不会放过这个消息,隔了几百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从前的事儿找他算账,他现在人都在这水柱面前,等水柱回去一合计,他的马甲还不得被掀翻?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鬼舞辻无惨,别告诉他您给十二鬼月起这个名字,还有这份算计在里边儿。 一直安静嗦着面条的阿香举手:“那个,吃完饭我能回家了吗?” 在河滩边清洗了伤口,也有随身携带药物和绷带的剑士给他处理了伤处,老实了一点儿的小姑娘自己也有了判断。 她绝口不提万世极乐教那边发生的事儿:“武士先生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继续旅行做生意呀?” 零支着头挑眉,他可没忘阿香先前是怎么损的他:“我可不陪你一起回去,见世屋老板是你叔叔又不是我叔叔,万一他把你这两天偷跑出去玩的事儿算我头上怎么办?” “这,哈哈——”小姑娘干笑两声,又用着担心的语气问:“那你准备去哪里?” “嗯——好问题。”零装作盘算的样子,“先在这里住两天,或许会去江户城——上方京都也有可能,说起来我也是京都出身,好久都没回去看过了。” 这倒也算不上假话,如果没在这中途万世极乐教自己撞了上来,这个路线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阿香心不在焉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那,那就好。” 看着她的神色,零大抵也是猜到了她估计是也看出了万世极乐教有问题。 这倒省的他去提醒小姑娘了。 水柱看着他们的互动,沉吟了半天说:“既然如此,或许这真是一场误会。” 零迅速回头:“误会解开了,你能给我把这顿饭报销一下么?” 产屋敷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水柱:“……可以。” 听他这么说,零马上又和店主挥了挥手:“再给每人上一分叉烧和鸡蛋!嗯!之前加过的两份也要加上!” “我吃不下……”阿香刚想拒绝,又被他捂了嘴。 零亲切地将小姑娘面前那份加菜端到自己眼前,笑眯眯看着她:“不,我吃得下。” 让他数数他这是第几次经历十六七岁了?十六七岁要长身体,他完全都还没吃饱啊! 水柱看得叹为观止:“……所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多点些菜呢?” “嗯?先前这不是我以为要我付账了。”零真心实意地发出一声喟叹:“穷啊!” 啊……青色彼岸花要找,童磨那边又完全没有动静,他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艰难。 掰着手指数着一二三,他真的还要在这里继续花时间下去吗? 要和一个鬼真心实意地打好关系,他还做着心理建设呢,抛过来的无情无感的设定啪地一盆冷水就又浇下来了。 试,试试总要试试。 既然都要回去和人家打好关系了,想到先前和童磨教主对峙中被他很有道理地提起来的一番理论,零觉得也不是不能借鉴一二。 初次见面的礼物少不了,严胜那边他好歹都亲手送了一张画,而鬼舞辻无惨……他都将自己整个儿送给他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一顿饭吃完看着收拾餐具用余光瞄着他们的店主,鬼杀队到底还是老实人多,水柱掏了钱包付了钱,又看了眼他的佩刀:“你也是剑士?” 问完他又自问自答了起来:“也是,你也挡下了那个鬼的几下进攻。” 零见他如此说,挑了挑眉:“怎么?不像?” 水柱摇了摇头反而像是肯定了他的实力般说:“有兴趣加入鬼杀队么?” “……对不起,这个真没兴趣。” 本来他也只是随口提起想要为鬼杀队增加点儿新生力量的提议,然而零摇头地异常迅速,这倒是勾起了水柱的好奇心来。 “你的佩刀有些破旧,若是加入了鬼杀队,我们会为你准备新的佩刀以及,活动资金?” 向他扬了扬还没收起来的鼓囊囊的钱包,水柱平静的语气却总感觉好像充满了诱惑力:“鬼杀队的工资很高的。” -- 第121页 零觉得自己对眼前的这位水柱是老实人的看法可能有点错误。 明明就很会利诱嘛! 面对还在等他回应的水柱,他抬起头看着尚无破晓之意的夜幕。 零忽然向着水柱笑了一下:“我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大家也就是萍水相逢吃过这一顿饭的交情,你就要给我介绍工作啦?” 拿起手边还有余温的麦茶,零拿起来慢慢喝着。 “我们不是一路人。” 第66章 “东面方向!东面方向!东面方向城池的奉行所死伤惨重, 疑似恶鬼所为!” 漆黑的鎹鸦扯着嗓子打断了水柱的传销……啊不邀请,众鬼杀队员神色一凛,零看着他们极快地收拾好了身边之物, 随即整装站到了水柱的身后。 这是听到了消息拿起佩刀就要动身? 水柱利索地结束了这段对话:“话便说到这里, 若是你改了主意想要加入我们, 寻找那些以紫藤花作为家纹的屋房, 屋主人会有联系鬼杀队的办法。” “是要赶去下一个地方了么?”零忍不住一问,好歹战国的时候鎹鸦还没富余到人手一只,没有其他传递消息的方式鬼杀队的工作还算的上比较轻松……? “嗯。”言简意赅, 水柱承认了他们的工作是有那么亿点点的肝。 “那……祝你们好运。” 匆匆就着夜色出了城, 水柱带着剑士们走得太急都顾不得送小姑娘回家, 剩下零和阿香慢悠悠逛着消食,往着街道的尽头望去还能看见他们离去得非常迅速的背影。 拍了拍阿香的肩膀零扭头就告诫小姑娘:“看见没,找工作首先眼睛要放亮,颠倒生物钟不说还总是加班, 有钱赚也没时间花啊!” 工资虽然很高但连个965都做不到, 还好他跳槽跳的早。 阿香心有余悸点头:“嗯嗯。” 这事看似好像就揭过去了,车队驻扎的地方并不难找,不过再怎么热闹的街道到了后半夜也是冷冷清清。 站在合适的距离没有多靠近, 零就准备和她告别:“我就送你到这里,怎么摆平家里你应该有数儿吧?” 阿香握了握拳,忽然像是要确定什么东西一样问他:“所以,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 是鬼吗?” 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零只好和她点头:“他是。” “那, 武士先生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她好像有点儿想不明白, “他不会吃了你吗?” “他应该打不过我, 不过也不一定。”零摸着下巴,他低头看过去只能看见小姑娘乌黑的发旋儿,“既然都猜到了,怎么刚刚不告诉那些鬼杀队的家伙呢?” “唔,明明武士先生听我没有说话,还在偷着乐。”阿香控诉地指指点点,“你明明是要回去的吧!我看出来你们有一腿儿啦!” 零冒着冷汗直捂她的嘴:“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见鬼,这个小姑娘说话怎么就学不会要有遮拦一点的! 阿香努力掰着他的手,用着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口吻说:“我会让那些姐姐们打消去找万世极乐教的心思的。” “对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零有点猜不透她的心态,也不知道自己是想问什么。 “哎?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嫌弃地摆摆手,“我没这个勇气掺和到杀鬼这种事里面去啦,武士先生你要做什么我又不知道,我要是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零诚实点头:“不会,告诉你对你没好处的。” “那不就得了。”小手一摊,小姑娘什么事儿都不想管,“反正武士先生也没帮着那只鬼吃了我,也没把我拐骗卖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你这小胳膊小腿也没个二两肉,鬼抓着你都得养养再吃。” “哇!”阿香捧着脸,“武士先生原来真的动过这个心思吗!我看错你啦!” 对此作为回应,零毫不客气地掐了一把她鼓囊囊的脸蛋。 一步三回头地朝着算作是家的车队走回去,阿香扶正了她一直带着还没解下来的面具,最后朝他挥挥手: “武运昌隆呀武士先生,您可千万别被鬼吃啦!” 零抬头看了眼天色,对这个算是关心的祝愿没再发表什么评论,只是目送着小姑娘老老实实乖顺地掀开帐篷的一角回了车队里,没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几声带着关切的臭骂。 挺好的,逃家一天家里人就这样担心地不得了。 所以他能回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 * 连日来放晴的天空终于累积了点儿雨云,天气不好下着小雨,或者说这对鬼来说应当是个好天气。 大概万世极乐教里也经常收留慕名找上门来寻求庇护的无家可归的人,留在教内负责日常工作的教徒对陌生的面孔也不排外,总是亲切地和每一个遇见的人打招呼,倒还真有点归属某个宗教后出尘的感觉。 在人前童磨这个教主当然也是摆出这样的姿态,平易近人的神子到底也还生活在这尘世中,他对信徒的关切可谓是面面俱到,并非只是在聆听与宣讲中才会显得那样蛊惑人心。 若是抛开夜间那个见不到光的身份,他确实能够救赎许多的人。 闲暇时零也会和这些教徒们聊上几句。 譬如负责庭院洒扫的教徒,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又揭不开锅,爹娘把他卖给了人贩,他看着他们钱货两讫之后找了个机会偷跑了出来。 -- 第122页 先前在他这边盯过梢的侍女是从吉原花街抽足出来的游女,在快被打手追上的时候童磨随手花钱替她赎了身,于是她也就对这位教主大人死心塌地了。 思索了一番童磨会去花街的理由,他到底是要去解决哪个生理需求呢…… 呃,不会两个都是吧?! 阴沉的云朵挡住了日光,于是本来得了点儿清闲也只能宅在屋子里的童磨以赏花的名义敲响他的房门时,零没来得及收起手里的材料,就见敲门也只是装装样子的童磨理直气壮地拉开了那扇拉门。 “阁下都偷偷摸摸准备了两三天了,有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见呀?” 摇着金扇像是要扇走即使下着雨也还难掩的暑热,就是他一走进来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许,简直要比空调都好用。 难怪天气越热来访的信徒越多呢,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童磨! 童磨用着无忧无虑的神色望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已然成形就差最后打磨的面具。 这和他之前一时兴起做出来的小玩意做工不太一样,木料塑形白漆上色,金色的莲花脉络勾勒绘成花纹。 只是面具的表情怎么样的零着实想不太好,最后还是将那嘴角上提,摩挲雕刻出了和此刻的童磨一般无二的微笑。 接过那个脆弱轻薄之物,童磨有几分夸张地潸然泪下:“这就是阁下准备要送给我的礼物吗?我好感动呀。” “……你喜欢就好。”眼前的鬼实在过于活泼,零是真的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塞他的嘴。 他明面上好像是确有其事地完成了传递消息的使命,而在这之后他这两天住在童磨的万世极乐教,童磨也没赶他走。 甚至那天清晨破晓前回到这座掩藏在深林中的寺院时,童磨用着不太出格的姿势靠近后,轻嗅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失望的神色都快从那双斑斓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欸!阁下好过分,真的不叫上我不说,这么晚回来衣摆上都沾了那个小丫头的血……” 他用着怜惜的语气说:“您一定不太温柔吧。” 零那时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眼衣摆,沉默了一会儿。 童磨这是以为他把阿香给吃了? 挺好的,他都没想到这个理由,童磨还挺会写剧本的。 而现在,提前见到了所谓要送给他的礼物的全貌,童磨低着头,翻来覆去地拿着面具把玩,白橡色的头发从头顶垂落下来,零看不见他现在的神情。 “是这样的表情吗,阁下?” 将那面具放在面前,说着童磨抬起头,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微笑了起来。 这画面称得上有几分诡谲,气氛不对劲到后背有点儿发凉。 零很不想承认,即使是和鬼舞辻无惨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心惊肉跳。 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收起了属于自己的礼物,童磨又好像要打听什么一般偏头望了过来:“说起来阁下在我这里都住了好久了呀,阁下身上没有其他的任务吗?” 零心说童磨这是终于嫌他在这里住的久了想要赶人了吗? 刚想到这里,他就又听童磨说:“若是阁下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妨说给我听听看噢?我很乐意替阁下分忧的嘛!” 他好像是真心实意地提出了这个提议,零想了想眼前的家伙虽然是鬼,但一开始就将自己错认成同伴的童磨对他确实好像没有动过歪心思来着。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有脚步声在向着这里走来。 教徒显然是来找童磨的,他恭敬行礼,对童磨禀告道:“教主大人,有一位叫做猗窝座的客人说要见您。” 那教徒看上去有点忧心忡忡:“那位客人,看上去脾气不是很好……还纹着刺青!” “呀?!是猗窝座阁下?!”童磨显然也有点意外,他收起金扇,看上去别提有多高兴了,“快快,将那位阁下请进殿中吧!” 零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感到有点儿不妙。 能被童磨称作阁下的家伙,那必然也在上弦之列。 他要是记得没错,鬼应当是不能聚集到一块儿的吧?还是说十二鬼月之间并没有这个规矩? “还有…我…” 教徒点头应下立刻去按照童磨的吩咐做事,而未等零琢磨好怎么开口试探童磨有关这位叫做猗窝座的上弦鬼月的二三事,他们就听着屋外的围墙上也传来了动静。 阴沉的天色或许成了最好的遮掩,光明正大能在白日出行的黑死牟并不在意雨水打湿了衣衫。 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他打的招呼:“……好久不见,严胜。” “嗯……”黑死牟盯着他,俄而将目光转向童磨,“零…你离他远一点……” “啊?”没想到重逢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开场,零表情空白地转头去看童磨。 他以为听见这句话就算并不会生气,童磨也会做做样子地抱怨一二。 然而零却看着童磨揽着袖子直擦眼泪,眼睛里的水说来就来。 “呜呜呜——真是太感动了,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大家居然一起来做客了!” 一个没留神,零就被童磨抓住了双手。 童磨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像是要得到确认般感叹:“果然大家,都是我的挚友吧!” 第67章 -- 第123页 有关童磨的自我感动最后是以黑死牟出手用月呼砍掉了他的胳膊作为收场的。 还好当场没有其他人, 零握着那双断臂,呆滞地看着黑死牟走了进来。 这就是童磨你说的挚友吗? 如果说打是亲骂是爱,那你们的感情到是不错。 “猗窝座还在…等我们过去……” 黑死牟的目光依然随着他在动, 大有几分要看住自己的意思。 零摸了摸鼻子, 心说他也没想跑啊。 面不改色地从手肘处重新将肢体生长出来,童磨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金扇:“哎呀呀黑死牟阁下别着急嘛,这次只来了你们两位吗?好像只有猗窝座阁下走了大门的样子……” 听见这句话, 零莫名觉得童磨这是在嘲讽只有那个叫做猗窝座的鬼是个老实人……? “并非。”零看着黑死牟停顿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看向童磨, “童磨…你…不知道?” “诶?”童磨那是真愣住了。 然而黑死牟并没有想给他解释的意思,他对着零点点头:“走吧……” 说罢他侧身走到了廊下,将门口的路让了出来。 回望过来的三双眼睛稍微带上了些催促,也不知道是看得他和童磨同处一室有什么意见,零发觉黑死牟对着童磨总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见? “等一下严胜。”零叫住了他,“你就这么出去?万世极乐教里还有许多普通人。” “虽然教内上下大换血是有点儿麻烦,不过嘛, 难得的日子, 阁下就不用顾忌那么多啦!”童磨将他先前挨了一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毗卢冠捡起来戴在头上, “不知道猗窝座阁下进来有没有用拟态呢?还是说他已经大开杀戒……诶?” 然而没等他说完, 黑死牟盯着零看了一会儿,呼吸间便将自己面容上多出来的那两对眼睛藏匿了下去。 “这样…就可以了…?” “麻烦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虚, 零随即也走了出去。 淅沥的雨声不知道何时才会止歇,童磨在这万世极乐教修建的回廊也足够宽敞,他们三人并排走着也不嫌拥挤。 从鹅软白石上汇聚流淌的雨水慢慢渗入了地下。 要是没有摇着扇子乐此不疲, 给他们这边介绍一句庭院风景那边介绍一句建筑风格的童磨那就更加完美了。 依然是从前打扮的黑死牟见他频频回望, 重新变得黝黑的眼眸有些不解:“你在…看什么…?” “嗯, 在看严胜你的气势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零暂且找了一个他应当会喜欢的话题, “你的月之呼吸,已经研发到第几式了?” 黑死牟果然扬起了一丝笑意,平静的眼眸看向远处似是在回忆:“一百多年前…研发后续…十种型…” “而后发觉…技巧足够…继续打磨锤炼足矣……” “自此…未逢敌手…” “不愧是黑死牟阁下呢!”凑近了些的童磨毫不吝啬夸着彩虹屁,“我变成鬼都没有一百年唔——” “上弦陆……”黑死牟即使用着人类时期的模样那股威慑依然让童磨闭了嘴,“你…逾越了…” 夸张地用着肢体语言表示自己不说话了,童磨可怜巴巴地离得远了一点儿,容纳了七种颜色的眼睛里每一处似乎都在说着抱歉和委屈。 可耻地,虽然知道这家伙的本性,零定了定神,还是扯了扯黑死牟的袖子:“不用说的那么夸张严胜,只是随便聊聊。” 黑死牟瞥了眼童磨,不再言语。 “唔?我们得走快一点啦,猗窝座阁下应当是等的不耐烦了吧~”总算是察觉到了气氛好像总会在自己开口的时候变得不太对劲,见好就收,童磨难得收起了些玩闹的心思。 他按着零的意思屏退了左右侍奉的信徒,不过只是刚刚拉开正殿的那扇门,一股拳风就朝着大门打了过来。 好险看着拳头从眼前擦过去的童磨:“???” 零没憋住笑:“噗。” 他能看得出,大概是顾忌着他就在旁边并且那些教徒还没走远,不太想将这里弄得一片混乱的黑死牟这才出了手。 否则要是硬挨上这一下,童磨的头估计那是保不住了。 “啧。”像是看清楚了来者,发出攻击的那个鬼也不满地停了手。 “猗窝座…”黑死牟还是出声制止了这场内讧,“退下…你应当知道…是命令…” 身上满是刺青,就连脸上也没放过这种style,眼瞳里上弦贰的字样也昭示着他的身份。 皱着眉巡视过黑死牟与童磨,猗窝座的目光在零的身上停顿了一下。 还在感叹他的短发是少见的粉色,就连眼睫毛也是纤长的粉色,零见他盯着自己,便也友好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滴——攻略目标信息……算了系统磕他的神仙爱情,宿主可以当系统不存在。] 零发现现在该发问号的变成了他:“???” 不是,这还能这么随便的吗?! 以及他的攻略目标池里是不是真就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了? 压榨打工人也要遵循基本法吧! [……滴,系统繁忙不在线。] “喂。”猗窝座本来用着充满某种趣味的语气,只是见他似乎有点儿走神于是稍稍又加重了一些,“你就是那个上弦零?” -- 第124页 “嗯嗯?”零胡乱点头,抹了一把脸之后用着某种敬畏的神色回望了过去:“您说?” “?”猗窝座迷茫了一下,只是在这一停顿下他似乎收到了某种讯息。 他按捺着性子转身回头,一边走,一边转移话题相当生硬:“下弦叁被鬼杀队的柱给干掉了。” 已然落座在殿中的黑死牟像是早就知道了这条消息,沉默地坐在垫子上盯着眼前的榻榻米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只有童磨略感兴趣问:“咦?然后呢?” “……”猗窝座表情一言难尽。 他可能是没编好后续,也可能是他并不太想回答童磨的问题。 而围观了整场围殴的零也不太想说话,因着离得近,他走到黑死牟身边坐下,一个没留神就将对面童磨身边的位置留给了猗窝座。 “难道二位阁下只是为了那个小家伙,或者说,为了杀死下弦叁的柱来的?”童磨拍了拍身边的坐垫,就见猗窝座忍耐般地停下了脚步,“不会吧?那个柱有那么厉害?要出动二位阁下一起围剿吗?” 当然不是啦小傻瓜。 零用慈爱的目光看了还在疑惑为什么猗窝座不过来坐下的童磨一眼,惹得坐在一边的黑死牟都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嘿,一个上弦壹加上一个上弦贰,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通知的上弦陆。 他的少爷当真以为他这是会跑不成? 先前那是他在战国留下的羁绊到底太多了,矛盾过于尖锐而无法回转,再加上斑纹一凑巧,死遁在所难免。 跑过一两次也就够啦,现在时间尚多他也没想着开斑纹,何况又知晓了鬼舞辻无惨一直以来执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零觉得他还是有办法应付这个小场面的。 只是他还得应和两句将猗窝座的面子给撑过去:“我有见过下弦叁,嗯,水柱也是。” 他说得轻巧,知晓全部内情的黑死牟不动声色,而猗窝座和童磨难免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诶?那么难道水柱是已经被阁下击杀了么?”童磨疑惑地支着头,求知欲这个神态被他掌握的很好。 猗窝座想的似乎和他不是一个方向的:“噢?水柱?怎么样,他很强吗?” “没有,嗯,不知道没和他动手。” 一句话回答了三个问题,只是零的回应似乎让童磨和猗窝座更加疑惑了。 观望了半天的黑死牟只得出言:“不过一个下弦叁…被杀…正常…” “呵。”猗窝座像是认同了他的话,“即使到了十二鬼月的位置上,对于武道也毫无上进心,确实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唔,话题怎么沉重起来了啦。”童磨本来还没放弃想继续问,只是见到了黑死牟与猗窝座一同发出的眼刀警告,他打着哈哈混过去般四处看了看。 “好像大家都对聊天没什么兴致,是在拖时间的样子……” 殊不知自己十分一针见血地道破了同伴的心中所想,童磨笑眯眯地挥了挥指头:“那要不要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我们一边吃一边等吧?” “咳。”零好险没被呛住。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过于眼熟了,原来他和童磨初见的那个晚上对方当真是没有试探的心思,而是确实……分分秒秒只想着吃东西吗?! 这,这样不行啊,这和主流核心价值观不符,而且吃的杂了难免会吃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而听见童磨这么说,第一个发怒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一直站在那边根本不想坐到童磨身边的猗窝座。 看着黑死牟没有阻拦的意思,忍了又忍发觉自己还是无须再忍的猗窝座一拳头横扫过去:“你这家伙适可而止,明明知道我从不吃女人——”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事儿,然而说出这句话的猗窝座在零这边的观感又变得高大了一点儿。 真男人,有血性的真男人啊这是! 啪嗒一下,毫无防备或许也并不想防备的童磨就看着自己的视野旋转了几圈儿,整个头都飞了出去。 哒哒哒地走过去,摸索着将头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没选择直接重生的童磨将头摆到脖颈上扶正,他委委屈屈说:“明明女孩子能够孕育生命,是最有营养的呀?” 辩解了一些不太健康的东西,他又接着劝解道:“猗窝座阁下脾气好大呢都不听我把话说完——要是猗窝座阁下想的话,男性教徒我这里也多得很嘛~” 零本来快乐地看着他们互动就差手里拿上一杯茶,边上摆上瓜子果盘了。 只是他们的对话着实在往危险的方向走,由不得他不往里面浇点儿冷水先:“唔,如果你们真要在这里聚餐的话……那我先走一步?” 还没等他走到门边将行动付诸实施,极快的劲风扫过身边,零了然地便看着猗窝座只在瞬间便挡在了门前。 黑死牟也站了起来,不过他并不像猗窝座那样紧张地几近鼓着满身的肌肉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样子。 他稍稍皱着眉,温和的目光投射过来还有几分无奈。 “童磨…这件事不要再提……” “诶?为什么?我记得教徒们有和我说过,好朋友来家里做客,一定要拿最好吃的来招待喔?”童磨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局势,不紧不慢地继续拱火,“还是说——” 零和他对视着,忽而笑得非常自信而嚣张: -- 第125页 “啊,最好吃的就在这里。” “你们是要……选择动手吗?” 第68章 在场的三个鬼沉默着, 黑死牟不语,童磨依旧微笑。 而猗窝座率先打出了一个问号:“?” “你……不是鬼?”猗窝座问得真心实意,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黑死牟。 黑死牟无动于衷, 只是少许露出了些警告的神色。 而猗窝座在得到这种形式的默认后,他脸上的神色耿直地显得更加匪夷所思了起来:“不是鬼你装得和我们像一个路子的做什么?!” 零黑死牟“……” 童磨:“噗。” 耿直老实人也有耿直老实人的坏处, 比如这句话说得零现在抬头想想确实挺尴尬的。 嗯,就尴尬那么一小下。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死牟?”猗窝座索性放弃了从他这边寻找答案,目光扫视过童磨,见着那总是令他感觉生理不适的笑容也忍了下来, “你也知道他是人类?” “是噢, 猗窝座阁下。”童磨抬抬手,像是想要让他冷静下来般降低了一点儿室内的温度,“一开始我也以为零阁下这是拟态来着嘛, 可是零阁下在我这里住了这几天,这闻上去那味道实在太真了呀!” 听了这话零忍不住看向了他, 嘴角可疑地抽了抽。 不愧是你,童磨。 真的,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就永远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不过嘛,零阁下也没有说过他是鬼?” 童磨对着零笑得仿佛他们关系有多好, 这么一点儿小问题他大人有大量一点儿都不计较:“对吧, 零阁下?” 要不是他身边太冷零还真想走过去和童磨击个掌:“就是这个理。” 猗窝座被他俩这一唱一和搅得有些烦躁:“那无惨大人的意思到底是——” “无须多做揣测…猗窝座…”黑死牟见零听见鬼舞辻无惨的名字一下子望过来的眼神, 默默提醒了一句。 猗窝座见他这幅模样抿了抿唇, 而童磨也收起了些轻慢, 坐的端正了一点。 不动如山这个词放在黑死牟的身上真是在合适不过, 在严胜变作鬼之后, 零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事能令他动容。 若说骄阳还会如今天的天气一般,时阴时晴变化多端。 倚傍在夜幕中的月却正如眼前之人。 淡薄而高洁,即使微弱,但从不容人忽视。 “你现在知晓了这些…准备做如何打算…?”黑死牟静静看过来。 零看着他手里抚着制式如旧,只是多了些好像真的能够眨眼的装饰品一般的佩刀,微微垂下眸。 余光转而观察到猗窝座蹙着眉,满脸都写着“老子现在很烦”,不太想和黑死牟动手的他好像有了点儿计较。 “来打一场怎么样?”朝着屋内全心全意吃瓜看戏的童磨一颔首,零仿佛听见了瓜掉在地上的声音。 “欸?我吗?”童磨指了指自己,他转了转头看了黑死牟和猗窝座两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换位血战难道不是该由下级向上级发起的嘛?就算您真想打,也该……也该先找黑死牟阁下吧!” “……换位血战?”又多了一个奇怪的名词,零不太想去深究其中的含义,“就说打不打?” “我不。”童磨眯着眼,挥挥手里的扇子,“和您动手感觉就中了您的算计啦!” 黑死牟听着零这忽如其来的邀战,再怎么不动如山他额角也是跳了跳:“理由……?” “天是聊不下去了,吃饭又没我的份,不爽还不能让我打一场?” 听他这样说猗窝座似乎眼中起了些兴趣,然而黑死牟听完后只是说:“这不是你的理由…没有必要…连我一起…欺骗…” “你若真想动手…我陪你…” “……和你打就没意思了。”零总是听不下去严胜用这样的口吻对他说这样的话,“猗窝座先生我不认识不太好邀请,童磨……好像就没有下不去手的感觉了。” 童磨:“?” 没去管教主大人现在非常精彩的表情,零和黑死牟对视着仿佛在商量什么一样:“这对你们和我都没什么坏处。” “不需要认识,我可以陪你玩玩。”猗窝座早在先前他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就明白了零想要做什么,金色的眼瞳中燃着火,拳头也握得跃跃欲试了起来,“不过你到底是人,我不管你的位阶如何,若是撑不下去尽早直说。” 他话说的直白且自信,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才补上了后面那句。 “呀,零阁下,猗窝座阁下这是在向您发出挑战呢!”童磨见零似乎是在考虑要将目标转向猗窝座时,生怕慢了一步他就会拒绝,于是看似急不可耐地煽动起了气氛,“要是您输了,猗窝座阁下可就要直接越过黑死牟阁下……诶?好像很划算的样子嘛?” 零猗窝座:“你能闭嘴么?!” 一人一鬼同时朝着某个只要火不烧到身上就嫌热闹不够大的家伙吼了过去,吼完这一句,他们一对视。 “相见恨晚。”猗窝座面无表情。 “我也一样。”零对猗窝座行以最崇高的敬意。 童磨:“呜!能看到我的两位朋友也成为朋友果然让我感动不已!” 黑死牟:“……”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这里? * -- 第126页 天气完全没有要放晴的意思,比起早上,庭中的雨只是稍微小了一些。 绵延的雨丝并没有什么力道,而在雨幕中静默而立的二者睫毛都足够长,这样的小雨也不至于影响了他们的视线。 看着他们本来是想抄起刀握着拳头就要干,童磨转头看了眼自己装修华丽用了快百年的殿室,眼泪那也是说下来就下来。 不堪其扰约定了只要他们出去打自己就不说一句话,零和猗窝座到底还是走来了室外。 “喂,你就用那把破烂的刀和我打?”猗窝座率先盯住的当然是零手里的佩刀,摆开的架势停顿了一下,“要是没有趁手的,现在喊那家伙给你随便找一把都要比你现在用的好。” “嗯——日轮刀的话我都折断啦,但是普通的刀仓库里应该有哦?”童磨见他们又非常统一地望了过来,准确地来说是将目光对准了他们背后的殿室,连连后退了两步,“是猗窝座阁下先喊我的——这不算噢?” “有需要再说。”零估算着手里这几天来也用习惯了的老家伙的分量与韧性,“请。” 猗窝座最后瞥了一眼黑死牟,见他没有动静,脚下随即一踩。 平整的地面在瞬间寸寸皲裂,白色的砂石飞溅而出,六角雪花般的阵法闪烁过一道红光后从猗窝座的脚下绵延铺展而开。 童磨后知后觉的呜咽声被猗窝座的声音遮盖了下去:“术式展开——破坏杀·罗针!” 相比起他让童磨也还是心疼不已的动静,零这边只是抽出了佩刀,并没有打算以拔刀斩作为起手。 显得有几分钝的刀刃简简单单地染上了赫色。 属于斗者的气势混杂着鬼的浓烈气焰,猗窝座就差把好斗写在脸上了。而既然享受战斗,那零猜测他的战斗方式必然会以近身搏杀开场无疑。 普通剑技的威力虽然抵不上一瞬倾注入一点的拔刀,但后者留下的空门破绽也更多,倒不如像是这样比拼速度,以招拆招。 猗窝座的拳头似乎比他砍过的任何鬼的身体都要坚硬——这是肯定的,毕竟人家眼里清清楚楚写着上弦贰可不是开玩笑的东西。 “就只是这样吗,喂?”看着细微的裂痕开始漫布在能与他招架的刀刃上,猗窝座显然相当不满,这样外力阻挠下无法尽情战斗是他极为厌恶的东西,“你的刀快要碎了啊——” “专心,猗窝座先生。” 说话分神的一下足够那击横斩避过了拳头而向着猗窝座的手腕砍去,零见他避也不避,便也顺畅地一刀斩下。 剧烈的疼痛从手腕断开的地方开始灼烧,本来毫不在意身体会受到损伤的猗窝座握着那只断臂的手肘往后撤开跳跃到了空中。 仔细盯着招式、明明白白将他的性格看得一清二楚的童磨挑了挑眉,而黑死牟并不感到意外。 他看着那煊亮的刀刃,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东西。 “啊……怎么回事……?”猗窝座发觉自己手臂不受他控制地有点儿颤抖,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某种情绪像是被触到开关一般涌泄了出来。 强硬地将想要逃开的想法压了下去,身体在空中下坠着,而他激动地声音却在上扬:“为什么不能恢复?你这是什么招式?” “这样一来我们就在同一起跑线了。”零有意避开了猗窝座的询问。 没使用月呼那是黑死牟就在跟前呢,人家打磨了几百年的月呼他自觉拿不出来献丑,而手里的佩刀确实太过破烂店家不收,除了赫刀外,日呼的招式型他都得精打细算着来用。 “破坏杀·空式——” 下坠的趋势宛如时间暂停般停止了下来,留滞在空中以剩下完好的单臂打出三下连击,猗窝座紧跟着又自上而下挥下了拳头。 “破坏杀·碎式·万叶闪柳。” 牵动着空气而来的拳风以灌注到一点的刃面斩开,看着猗窝座才受到无法立刻再生的伤害还能立刻选择直面发动更为猛烈的招式,零稍感意外但也立即调整了呼吸,无须多想,日呼肆之型的幻日虹是此刻的最佳选择。 不用和他的拳头过多的碰撞而闪躲开这个有点儿难躲的大范围AOE,回身转过刀柄,零眯着眼睛便准备好了下一式 他甚少像是回合制战斗一样念出招式名。 当然这里没有嘲讽喜欢正大光明决斗的各位的意思。 只是这次显然有些不同:“日之呼吸·叁之型·烈日红镜……改。” 深红色的弧形斩击离脱手后并未快速消散在空气中,划着弧线如同弯月般快速对着还未落地的猗窝座追击了过去。 细小的红色火刃以风作为推动助力,猗窝座只来得及抬头而后匆忙闪躲,那道深邃得像是干涸血液般色泽的弧形斩击从他的面颊边堪堪绕过,而在他背后的墙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至此零的刀刃碎了一半。 童磨在手心里敲着金扇,漂亮的眼睛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黑死牟注视着那道几近被劈成两半的墙垣……他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 “无惨大人…未察觉您的到来…属下深感抱歉……” 尚有余力的猗窝座急急转身,而被打断了思考的童磨也抬头。 两鬼一齐跪下。 撑着纹绣有红梅、和他的眼睛是同样色泽的红伞,站立在那墙垣后十步外的鬼舞辻无惨:“……” -- 第127页 真心不是故意的零:“……” 怎么办,他不是有意要恐吓他的少爷的。 在线等,挺急的。 第69章 木屐踏在湿润的飞石上回荡出沉闷的回响。 端着风轻云淡的神色, 鬼舞辻无惨绕开那处像是上不得台面的断墙,选择从正门的石阶上一步步走了进来。 黑袍银纹, 昂贵衣料只有在袍角边缘处沁上了水痕。 他从自家上弦的身形上一一扫过——黑死牟眼中放空,猗窝座仍盯着断臂。 而看到童磨后,无惨额角掩藏的很好的青筋不甘寂寞地跳了一跳。 很好,一个都没用。 “贵安,无惨大人。” 扔下手里达成了使命安然去世的佩刀,零用挑不出错处的礼仪规规矩矩和无惨行礼, 换来了一阵可疑的沉默。 红伞在自己的头顶微微倾斜,零抬头去看鬼舞辻无惨。 然而走到他面前的鬼舞辻无惨矜持地并不想和他对视,而将视线转向了猗窝座。 他像是明知故问:“你们这是在?” “是猗窝座阁下和零阁下的换位血战啦!”童磨举手,他非常贴心上进地回答了无惨的问题。 在鬼舞辻无惨面前童磨当然不敢说假话, 后面说的内容居然是他真心这么想的:“不愧是零阁下啊,拿着那样的刀也在压着猗窝座阁下打……咦, 猗窝座阁下看起来好像不太服气诶?” 猗窝座下意识反驳他:“我还没有输——” “确实, 真要论输赢还不好说。”零点点头,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儿托大没换刀,猗窝座即使被日呼伤了一只手也只是暂时陷入劣势中。 还没开斑纹,他并没有这个把握能将他的头砍下来。 感受到从金色眼瞳里所投射过来的视线中蕴藏的更为惺惺相惜的视线, 零转头看着猗窝座,朝他眨眨眼。 猗窝座性格爽快做人……做鬼也大气,才和他互相扯过头发还落了下风,转头也能翻篇。 要是能把童磨换成猗窝座, 那该有多好! 一看到童磨, 零在这个场面下还有工夫叹口气。 明明心思七窍玲珑偏生对万事万物生不起哪怕分毫情感, 成神也好成鬼也罢, 偏偏童磨就是做不成人。 这简直比把他的少爷掰回人类还要难。 而不知道零的心理活动这么活泛, 在听完他们的对话后,鬼舞辻无惨只是打出了一个问号。 “换位血战?”无惨快被气笑了,苍白的手握着伞柄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能这么忍耐,“你哪里来的资格能与他进行换位血战?” 飘来的雨水微微打湿了他的后背,梅红色的眼里升着某种执念:“进行换位血战的前提……你得是鬼才行啊,零。” 零:“……” 果然来了。 [3分52秒。] 挺好的,在鬼舞辻无惨出现后他掐着系统的秒表给他计时,在听见了这番佯怒以及诱导背后的潜台词后,他诡异地生出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呃,就好像人被杀就会死这样的逻辑,他要是没听见他的少爷劝他变成鬼,他反而不安心。 “你……” “成为鬼吧,零!”意料之外的第二个声音,猗窝座不假思索发自内心地冲口而出。 没有察觉到所有人和鬼的视线都在他身上,猗窝座仍盯着他眼睛:“这样的剑术……这样的技巧,从未遇见过你这样的对手!” “若是因生老病死而消失,那便太过可惜了!” 认认真真听完了内容,然而零满脑子都是猗窝座居然在敢在鬼舞辻无惨面前打断了他的话。 看,看起来他的少爷这两百年来确实修心养性……了? 要是能读他的心,黑死牟和童磨会表示很难同意这档事。 在他们的观察下,鬼舞辻无惨眯着眼但似乎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我有让你开口说话吗,猗窝座?” “……请您原谅,无惨大人。”恍然接收到从血液深处蔓延上来的对眼前鬼之始祖完全的臣服与支配,猗窝座低下头。 不知道背后流下来的是雨水还是冷汗,不过他也有些疑惑。 要是放在从前,这样的冒犯轻则呵斥重则掉头,而刚才那样甚至有点儿放任含义的态度,让猗窝座都有点儿不敢细想。 “零阁下还没回应呢,”童磨在这时候居然还敢来拱火,“变成鬼有什么不好的吗?我好好奇您的理由……啊?” 一日之中梅开二度,粉碎性消失了整个头,空气中总算清净了一点儿。 有点儿担心这期的目标在他还没完成最低要求的情况下直接就领便当了,同时零抬起头恰好和那双永远都是这么精致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先前残留的雨水顺着他抬起的下颌在面颊上留下道道水痕,路过喉结,没入衣领。 看着零浑身湿透衣料紧贴着身体,完全投入和猗窝座对招下舒张的血脉令他的脸上还留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 无惨稍稍皱眉,不那么愉快的心思让他原本温和的神色也冷下来了几分。 没觉得能得到他的回应正要喊他起身去屋内,微微低下身子伸出的手也才触到发梢,鬼舞辻无惨便听得那张总能说出花言巧语骗过他的嘴说出了让他完全没能想到的东西: “嗯……我答应了?” -- 第128页 “……喔?” 闭了闭眼睛,惹人厌烦的天气与苦夏中缠绵的蝉鸣似乎也在他的举动中消逝了那么一瞬。 也不知道是夙愿达成的满足感先到,还是几次三番的坠落流失带来的怀疑更快一步。 可疑的语气词令得空气中再次徘徊上了沉默,围观的上弦一二六低低埋着头,就连呼吸都不敢,无惨也没再说话。 红伞倾斜地将他们的身形完全遮掩,碎落的卷发覆在他的肩头,交颈后零便感觉那双不比他的衣物更加冰凉的双臂环住了他如今显得非常年轻的身体。 没有血色的唇贴着他的面颊像是汲取到了温度,在随即覆上来时还留着淡薄的余温。 触之即离的轻轻一个吻,还没等零回过味儿来,他就察觉到了那双有力的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的手臂轻松地就将他带离了地面。 用完就扔的工具伞没有了存在的必要,看不懂眼色愈下愈大的雨珠落到了庭中最为精贵的鬼之始祖的身上,无惨面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低头又看了他一眼,便抬步朝着殿室内走去。 “您好像没有那么高兴的样子……啊?!”再一次沉浸在美颜暴击中,零下意识地顺嘴一问后才发觉了自己的处境,眼睛都睁地大了一圈,“放、放我下来——” 不是,刚刚占上风的人是他吧?他又没受伤没断腿,少爷您的员工还在眼前,能不能多少给他留点面子?! “你说的?” “诶?”等一下,万世极乐教的地面有那么颠簸吗?! 回过神来那失重坠落的感觉消失地干干净净,零看着无惨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环着他肩膀的手臂,停驻的步伐接着往屋里走。 ……套路,都是套路。 直到那扇可有可无的拉门发出了一声闭合的声响,屋外的三个鬼好像才活过来了两个。 “呼……好可怕呀猗窝座阁下,您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噢?” 好像对自家的殿室的隔音效果并没有多少自信,童磨压着声音站在檐下对着还在院落里淋雨的猗窝座招手,“但是无惨大人现在好像心情很好呀,危机解除啦!” “……闭嘴,童磨。”也弄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然而看见童磨迅速恢复了的身体,猗窝座更加关心他迟迟只长出了一丝的手腕。 “只是慢了一些…会长出来的…猗窝座……”才回过神的黑死牟见他还盯着自己的手腕在看,提点了一句后,眼里逐渐浮现的不解令他接着追问:“你到底是…如何说服他的…?” “啊?”甩着短发上的雨水走回廊下,求生欲让猗窝座站在尽量离那扇门远一点的地方,“说服什么?变成鬼?” 他用着理所当然的口吻:“人类为什么可以拒绝这样的提议?” “是噢,我也想象不到呢。”童磨竖着手指,眼神还若有若无往殿室内打量着,不过到底是有贼心没贼胆,“那些脑子好像有点转不过来的鬼杀队的家伙除外!” 感叹完这一句,他转头就去问黑死牟:“黑死牟阁下!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您和猗窝座阁下是为什么而来的吧?还有无惨大人和零阁下到底是——诶!别走嘛!” 眼看着身形挺拔的剑士转瞬间消失在了雨幕中,没收到任何命令的猗窝座和童磨都有些不解。 “无惨大人没有告诉您零阁下是人类,大人也没告诉我二位和他会在今天来访……”童磨忧心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又见猗窝座有样学样,也消失在了这个庭院中。 “……怎么忽然又变得这么冷淡啦?” 鼓着腮帮子叹了口气,童磨揉着额头看向自家庭院里被糟蹋过一番的墙壁和地面,踢踏着步子也向着其他的院落走去。 开玩笑,他可是个聪明鬼,黑死牟和猗窝座的举动都在昭告着他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而他连通知都没被通知,这个时候要是再去打扰无惨大人……那他的那么多的信徒,可就没有办法得到救赎啦! 偶尔有雨丝随着风靠近童磨的身畔,也化作簌簌冰晶掉落在地上。 路过荷塘,视线一瞥,童磨便看见了摇曳在雨水中的莲花。 他对着那花招招手,恰有一阵风吹过来,莲花似是讨好着向着他点了点头。 “血鬼术·结晶之御子。” 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十足,凝结出小家伙的方式也尤为顺畅,童磨看着小一号的自己的冰雕在手里成型,就这么站在廊下摆弄了一会儿。 直到有教徒看到了他向他走来,童磨才抬头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教徒带着愧疚的表情向他行礼:“万分抱歉教主大人,虽然和信徒们说过今日是您沐休的日子,只是门外又有信徒来访……” “诶,没有关系噢——只不过今天那边的殿室不能用啦,请客人去偏殿等候吧!” 童磨刚走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认真吩咐道:“不要让大家靠近那边,谁都不可以,知道了吗?” “是、是!教主大人!” 听着教徒的脚步声走远,童磨扬起悲悯的笑容想要扶正冠帽,背在身后手刚放至身前,他发觉自己还捏着那个御子人偶。 扑通一声,从哪里来的又掉回了哪里,被抛入水塘里的小人偶浮在荷叶下,融化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一下好像被童磨发现了什么:“欸……刚刚被黑死牟阁下砍得衣服都破了,怎么大家都没提醒我?” -- 第129页 支离破碎的两截袖管看上去不那么体面,而童磨转头望了眼鬼舞辻无惨还在的那个殿室。 “……只是回去换个衣服,嗯!无惨大人一定能够理解我的!” 他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第70章 久别重逢的再次见面, 当事人双方都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淡定。 或者对零来说并没有那么久——在知道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是个鬼之后,他也就准备好了迟早会有这样的一个局面。 衣物式样的改变,建筑风格的变化, 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流传在人们口中寻常的词汇。 岁月在他的身上无法进行造作,只是流逝过的时间依然无法忽视。 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的他, 唯独忘了他和他的少爷之间空白的那段时日,转眼就增添了几百年。 想通了这一点,进了屋内后零就慌慌张张翻身从鬼之始祖的怀抱里逃了出来,而无惨也未阻拦, 他只是好好打量了一番这间他从未正眼看过的殿室。 处处布置地精致过了头,看来他的上弦陆日子过的不错。 没人想去坐那张看起来最舒服的软垫,零翻翻找找从壁橱里找出了他们先前用过的坐垫, 拿着坐垫才转身,他就听见鬼舞辻无惨用仿佛看透一切的语调说: “你的条件,现在可以说了?” 零心说刚才那一下果然还是恐吓到他的少爷了, 不、不然这怎么这么快就看穿他的想法了呢。 他决定装个傻先,否则他要是误会了那多不合适:“什么条件?” 轻轻地笑了一声,也不太清楚算是嗤笑还是嘲笑,无惨慢悠悠地说:“变成鬼的条件。” 他似乎是笃定了这件好事没那么容易成真。 零很想说一句对不起, 除了日呼PTSD,他好像还让鬼之始祖对自己也产生了某种PTSD。 但总归这件事由鬼舞辻无惨说穿……比起他来提, 要显得面子上好看许多嘛! “嗯、不是现在?”零觉着这句话他得快点说完, 毕竟他可不知道无惨现在的好脾气能维持到几时,“我还想再长长……现在这个身体岁数还太小了。” 他见无惨刚要挑眉, 又补充:“做什么都不合适。” “……你能得到足够多的血, 拟态能解决一切。” “这多怪啊!我还是想就用原本的身体就好。”零顶着无惨那很有压迫力的身高, 舔了舔唇畔,忽然就没那么有求生欲了,“您现在的样貌也是拟态吧,能让我见见您先前的……样子吗?” 非常满意自己现在身高形体的无惨:“……” “我又凭什么答应你?”梅红色的眼里充斥着被冒犯到的不悦,只是什么都没做,鬼舞辻无惨觉得自己那是表现得足够耐心温柔了。 感受到了这个讯息,零摇头地相当迅速:“不行就算了。” ……果然他没猜错,就算完全鬼化形态下他的少爷看上去也比现在年轻了不知道多少,最多和自己现在的年岁差不多,抱起来也是轻轻小小的那一个。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将年下养成的剧本打成了现在这样年上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情况? 莫问,问就是十分后悔。 “啊……阿嚏!” 叹了口气走过去想要把坐垫放下再接着谈,然而还没等零坐下,他就打了个喷嚏。 屋子里堪比空调的童磨降下来的温度还没有回升,而方才淋了的一场雨又找上了门。 鬼舞辻无惨只是外衣的前襟以及身后稍微淋湿了些,他相比起来那就是凄凄惨惨戚戚了。 讪讪摸了摸后脑,零只好询问一声:“您能让我先去换件衣服么?” “这是上弦陆的地方,隔壁就是他的寝殿。”闭目后再睁开,眉宇间稍稍显露出一丝厌烦,无惨随口向他提议:“拿他的东西先擦擦……其他事回了江户再说。” “诶?这不太好……吧?”虽然没被无惨的逻辑震惊到,但他这样不拿其他鬼当鬼的做法零很想表示拒绝。 就算您不介意童磨不介意,他还介意啊。 “说起来我在童磨的脑子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无惨无所谓他介不介意的,噙着带有某种恶意的笑容,他心想着眼前的小仆从要是病得起不了身那大可算是给了他机会。 恶狠狠地闪过某种算是诅咒的念头,最好是和他从前一样,病得起身都起不了,他倒是要看看如今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他的小仆从能维持上多久。 只是转念一想,无惨抬头就看着零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尴尬转身就拉开了隔壁屋室的障子门走进去又关上了门。 “……倒是忘了问了。”好笑地放弃了某个念头,伴随着升起的某种求之而不得的执念,无惨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上的门扉。 先前动过的一见面就要将零变成鬼的念头也是由此打消的。 他的小仆从,好像不怕死啊。 * 所谓真香是人类的本质。 没想过自己会是以这种理由入侵了人家教主大人最私人的地盘,零抬头看清屋内的摆设,只觉得自己的额角突突直跳。 为了不被他的少爷嘲笑他在童磨面前装的鬼样子选择走进这个房间他好像亏了。 阴森的骷髅整齐地摆放在橱架上像是装饰品似的,地上散乱地放置着些一看便是女人的衣物,以及一些发簪之类的小玩意。 -- 第130页 怎么着,童磨教主还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收藏癖好? 不过这也不奇怪,在他们的面前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对于那些将他在白日供奉为神子的信徒教徒们而言,到了夜间的童磨到底是个鬼啊。 空洞的骸骨说不上恐怖,皮囊下的骨骼即使不一,到最后都会化作这幅模样。 零定睛四处看了看,微微垂下眼眸就拉开了对面更为靠里的那扇门。 即使外间放置着奇怪收藏品的房间也是和万世极乐教相当统一的奢华装潢,而属于童磨的卧室却要比所有的房间都来得简单过了头。 素白的墙壁没挂任何漂亮的山水字画或是能提升逼格的名家字帖,房间的主人仅留着空白。 倒是显得干干净净,甚是清爽。 放在柜橱里的衣物和床铺上的被褥都没多少被使用过的痕迹。 想想也是,都变成鬼了能不掉头发地007了,那还要卧室做什么用? 外面那间屋子,使用的频率都要比这一间高吧? 想通这个关节他索性也不别扭了,没朝着那挂着的样式统一的衣服下手,零随手扯了床单擦着自己的头发。 手刚放到腰带上,他就听着关的好好的窗户处传来了响动。 动作一下子定住了,零有点儿僵硬地抬头,刚好就和进自己卧室还要惨兮兮地翻窗偷偷溜进来的童磨对视了个正着。 他看着童磨滑稽地一只脚才越过窗框,扒拉着窗扉的手都抖了抖,然而眼睛里的神采明明白白地印刻着作死的趣味:“啊啦,阁下您怎么会在我的卧室里呀——还拿着我今天晚上要睡的床单在擦头发呢?” “……你在骗谁?”零抓着床单没松手只是把腰带紧了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就是找个东西擦擦身子。” “这样啊。”童磨果然并不介意或者被迫并不介意,他谨慎地将腿收了回去,像是估算了一下什么。 零觉得他好像是在估算着鬼舞辻无惨的底线。 说真的,先前猗窝座提起那个下弦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了。 但为什么明明童磨这个位阶要比那下弦叁起码高出三个等级的上弦陆,却好像没有时时刻刻受到鬼之始祖的关照一样? “要是被无惨大人知道了您撞见了我,那我就完蛋啦!”在他思索间童磨也估算完毕了,那不离手的金扇一指被他打开的衣柜,就见几个闪亮亮的结晶御子从童磨的扇子上抖落了下来,“请您体谅体谅我吧~” “……怎么体谅?”童磨这也算无意撞进中他的下怀,零确实还没想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这么快就打出GG。 操控着结晶御子晃晃悠悠吃力地将自己的衣物拖了出来,童磨毫不避讳地就在窗外换起了衣物。 他头都不抬:“唔!无惨大人一般不喜欢在我的大脑里和我打招呼——不过这次不一定欸,我想想办法糊弄试试!” 轻飘飘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紧接着零又听见他说:“至于阁下您,外面那间漂亮的屋子看见了吧?您要是去那里换衣服,我相信无惨大人一定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他自信满满道:“摆在里面的可是我这几十年来找到的最好看的头骨啦!” 零觉得自己耐心认真地听完了眼前这个鬼的建议真是自己用脑壳撞了树。 这前后哪怕有那么一丝丝的因果关系吗?! 看见了他的微妙神情,童磨眼睛转了转,指尖轻抬。 那几个活泼的、还没消失的结晶御子转头就把零往着门那边的方向一推。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零完全没想到这几个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小家伙力气能有这么大。 所以刚才这几个小家伙表现地那么吃力地拖动衣物都是你的算计吗童磨?! “快点关门啦阁下!无惨大人就算刚刚一下子没发现,再过一会儿估计也要发现了!” 扶着窗框,童磨还有工夫朝里面挥了挥手。 细长的指甲闪烁着幽蓝色的光,不被察觉地转换了方式又动了动手指,听话的结晶御子就又动了某个手脚。 见零好像踩到了他先前扔在那边忘了收拾的布料滑着摔了进去,童磨摇了摇头:“哎呀,阁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最后关门这件事还是由任劳任怨的结晶御子完成了。 于是当感知到某个鬼去而又返,下意识侵入了童磨大脑的鬼舞辻无惨看到的视野是空无一物的卧室内,而童磨的所思所想又全是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还是觉得还不够保险,他阴沉着脸拉开障子门,眯起的狭长眼睛便见到了令他呼吸稍稍停滞了一瞬的场景。 昏暗的室内簇拥着满含死亡之意的头颅,衣裳半敞却又披覆着素色的布料。 支撑着身体的白皙手臂边上,灰汁色的榻榻米上还泼洒着干涸暗红的血渍。 他的小仆从好像完全没有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顺着光源与声音瞧来的黑色眼瞳清透地没有一丝杂质。 印刻的,只有自己。 第71章 江户城的夏季弥散着炎热而潮湿的水汽, 荒川下游分支出的隅田川从城内蜿蜒而过,直入海湾。 乘着驾笼穿过东边鱼龙混杂的城下町,位于山之手一处偏僻的屋宅也算得上划分在江户的上流阶级内。 鬼舞辻无惨在江户城有一个家庭。 -- 第131页 某个边缘贵族家庭次子的身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工夫就能轻易获取, 接触往来行商乃至番邦来客,以这个身份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显得出挑。 他在这座城内还经营着规模算不得小的商行。 门外看上去不显, 而走入庭院随处可见的精致让零确认了这果然是他的少爷会住的地方。 茶庭里,水面静静映着树的倒影, 流水没入竹筒后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倾泻而下,周而复始的添水令得时间在这里似乎都放慢了脚步。 “在这里你要称呼我为月夕。”无惨听着身后的脚步跟随着自己跨过门槛, 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双一路上都显得平静无波的眸子荡起了些趣味来。 月夕,夕月,傍晚的月亮。 零点点头,觉得他的少爷好像过于在意也过于喜爱夜幕里不太会缺席的那轮洁白之物了。 这样下去他会怀疑他和严胜有一腿诶。 “她是鸣姬。” 家里暂且算得上还有个女主人, 零听着无惨向他介绍着屋内那穿着演出和服正在调试琵琶的黑长发女子。 顺滑的黑色长发让他很想问问对方的洗发水牌子是什么, 而稍长的黑色刘海遮掩着嘴唇以上的面容, 鸣姬小姐并没有因他们来到的声音就起身迎接。 看上去是个高冷的小姐姐。 面上微笑不变, 撇过头他稍有不适地想要抬眼去看鬼舞辻无惨到底做着怎么个打算,零就听得系统忽然又横插进来一脚。 [滴——攻略目标信息已更新。] [姓名:鸣女。] [建议宿主和她打好关系,鸣女小姐是相当好……好的一个人!] ……狗比系统刚刚是不是差点就把相当好用这个词给说出来了?! “怎么一下子你这进度就加速了?” 万世极乐教的支线还没打通, 又给他新开一个江户城支线。 为了避免鬼之始祖杀鬼灭口他都没敢在童磨的万世极乐教多做停留,这会儿又直接牵连上了一个仔细想想就能知道是被他的少爷骗婚的小姐姐? 把他那没头没尾的酸意还给他啊可恶! [阿这, 因为宿主业务能力出众……?] 为什么要用疑问句。 “晚上的演出准备得怎么样了, 鸣姬?”微微勾起的唇角也不知是为什么而动, 鬼舞辻无惨将目光投向屋内的鸣姬, 体贴而温柔的做派信手拈来。 “没有问题。”将琵琶搁置在手边, 鸣姬稍抬起头, 掩面的黑发分开,露出一双极为幽深的黑色眼眸,“旦那,他是谁?” 令人不太舒服的打量视线感受的多了,零却觉得鸣姬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和那种不太一样。 嗯怎么说呢,果然鬼舞辻无惨身边的人总是人才辈出,括弧,不包括他自己。 果然应对她也只是逢场作戏的无惨并不喜欢鸣姬的这种口吻,他刚想随口应付几句,又发觉零的目光转而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善于体察人类的所有黑暗面,无惨讶异而满足地感知着自己身边向来像是一片白纸般干净的小仆从身上浮现出了某种幽怨。 他从不讨厌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这些污浊之物,他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 先前的话题无惨也不知道是向零妥协了还是向他的日呼妥协了,无惨暂且答应了零不会在他是身上做什么手脚,而相应的零也收下了他用于监控位置的原初鬼血作为交换,答应了他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暗红色血液装在项链的凹槽中被他戴在了身上,零发觉到这似乎还有遮掩他身上气味的功能。 好耶,下次再装鬼他完全没有因为血统而暴露这个问题了! 零和无惨你来我往的视线交流中完全忽略了还在等待回应的鸣姬,拿起拨子轻扫琴弦,不知道为什么鸣姬也就忽略过了这显然不太正常的情况。 “演出即将开始,我出门了。”她起身像是告知了一声后,便向着门外走去。 鬼舞辻无惨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就连应付的想法都被他打消了。 回过神来鸣姬的背影都已转过大门不太看得见了,零用着可惜的口吻偏头看向无惨:“好冷淡呀,月夕先生。” 无惨轻笑着哼了一声:“你明明看不惯她的存在。” 不过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升起了几分微微的恼怒之意。 什么时候自己需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得到暂时的胜利了?! 零诚实地没有反驳,只是被系统这么一搅合他倒是对鸣姬生出了些兴趣来:“但是,我又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庭的嘛。”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呀!” 鬼舞辻无惨:“?” 梅红色的眸子眯了起来,无惨总觉得自己现在升起的情绪有那么一点儿似曾相识。 他思索了一番,再说话时毫不掩饰那语气里的震怒和厌烦:“你要是再学童磨说话……” 零自己都没想到这码事,说起来他在某些事情上和童磨倒是挺合拍的。 就比如给他的少爷添堵这件事。 想到这里零的语气更加无辜无邪了起来:“诶?月夕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像听不懂喔?” 他眨着眼,趁着无人便挽着无惨的手臂,呼气轻悄悄地蹭着那微蜷的黑色长发。 而不太能被这刻意的行为挑动神经,无惨垂眸瞥他一眼,语气危险得也更上一层楼:“我的意思是我的上弦陆要换鬼来做了。” -- 第132页 远在万世极乐教的童磨:? 零迅速摆出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规规矩矩退后一步,拉起鬼舞辻无惨的手就往里面走:“您还没和我介绍完这个宅子呢——” 对不起,童磨教主。 他也是真的忘了他的少爷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屑这个事实,最可怕的是,鬼舞辻无惨还有与之匹配的言出必行的行动力…… 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鬼舞辻无惨施然将手一甩,怀疑的眼神仿若死亡射线:“你既然对鬼避之不及,为何又会出现在万世极乐教?” 他好像终于捡起了被忽略的一些东西,即使毫无缘由无惨也经常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动怒,何况这事确实不太寻常呢。 就是零已经快对这种情况免疫了,他悄悄抬头看一眼无惨即使盛怒中也遮掩不下去的迤逦容颜,低头局促想了一下,又抬头看一眼。 看着他的举动莫名其妙地就稍稍降下了气压,无惨就听见零说:“这,我也没想到我在万世极乐教住了那么久您都没有一下子发现我啊。” 无惨那双看起来像是笑着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笑意:“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 “我都自觉站到您的阵营里,连童磨都骗……哦不他没有,那换个人——连猗窝座都骗过去啦!”零说得振振有词,“时日还长,您别生气了嘛?” “……就算这事可按下不提,”鬼舞辻无惨听及面色稍霁,就在零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蒙混过关后,却又听他说:“你倒是和他们走得近。” 而后想到一直以来除了武道没什么事能令之动容,这次却一听见命令即刻前来待命的黑死牟,无惨忽然就觉得他的十二鬼月有那么点问题了。 青色彼岸花的消息一概没有,上弦尚且这么没用,下弦碰上个鬼杀队的柱就没有赢面。 虽然万万想不到鬼舞辻无惨现在真就在动着裁员的心思,但零抬头想了想觉得要好好回复这个问题:“这不是在和未来同事打好关系么,您也乐于见到这个局面吧?” “……你总是尽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无惨盯了他半天,像是在确认他这句是否是句真心话。 零只是听着语气就知道他拉不下脸的少爷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顺着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来,他握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抵着自己的心口。 “您听。”他偏头笑了笑,“没有在骗您吧?” 迎送火,忘川灯,远处河畔燃放的花火骤然点亮了夜幕,为了驱逐瘟疫与祭奠亡灵而生的刹那之花如今却是成了这江户城中人人追逐观赏的美丽之物。 熟悉的、由人牵动而无法控制的情绪终于蔓延其上,一直以来都是厌恶着一切无法由他完全掌控的东西,然而这一次无惨却顺了那无从捉摸的情感愈演愈烈。 无惨的呼吸微止,隔着薄薄的衣料,不再那么冰凉的手掌贴着那几近触手可得的心脏,幽青的指甲渐渐收短变色。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没有下一次。” 零有些疑惑地放手去看他,而无惨没留给他反应的时间。 那双苍白有力的手钳起他的下颌,又扯过了他的衣襟。 背后是灿烈的烟花,金色的火光摇曳着,算不得好听还有几分刺耳的响声将一切声音遮掩了起来。 他们在烟花下拥吻。 第72章 回到了江户城里的鬼舞辻无惨又忙了起来, 好像能抽空去隔着几条江川的万世极乐教走一趟已经让他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受到了一些牵扯。 即使在白日,也在漏不进一丝光线的屋房里对查着账单和其他像是情报类的文件,而到了晚上他还需去应付那些在上流阶层里好似永远也不会止歇的宴会。 有时是在江上浮船画舫, 有时又在歌舞伎演出的剧场,及时行乐在这座江户城内被贯行地十分彻底。 无事可做的时候零也去围观过歌舞伎与人形净琉璃的戏码,有趣是有趣的,就是他将这些有趣的东西偶尔在闲谈间讲给他的少爷听时,那双毫无波澜望过来的梅红色眼睛让这些东西也变得无趣了起来。 “云中绝间姬诱惑了鸣神上人, 然后呢?”缺乏兴致地诉说着自己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回的剧目,无惨好笑地在面前的纸上落下一划,“就是为了求得那一场能解决旱灾的雨?” “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若是下次再逢旱灾, 便要再使用一次这样的计划?” 他嘲讽道:“自己的命运需由自己掌控, 连这都无法意识到……真是可悲的人类。” ……能将一段话本故事扯到物种级别的鄙视,零也不知道是用着什么表情走出去给他关上门的。 大概是恍惚吧。 * 傍晚的夕阳洒落在庭院内, 而鸣姬小姐的驾笼此时正在他的面前缓缓起行。 身为一年内名声忽然大噪的名角,擅长演奏琵琶的鸣姬小姐也是前不久才被月夕先生迎入府中的女主人。 不提两者间奇奇怪怪的氛围,就是鸣姬小姐每次演出结束回到这座屋宅内身上带着的气味也古古怪怪的。 零有好奇问过鬼舞辻无惨一次,然而无惨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笑,并没有解释。 行吧, 一个个的都是老谜语人了。 想了想好像自己还没听过鸣姬小姐正经演奏的琵琶曲,零也就远远跟在了那驾笼之后, 准备先找到鸣姬小姐演出的地方,再将夜晚的时间消磨过去算了。 -- 第133页 然而驾笼停下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演出曲目的剧场, 鸣姬小姐在城下町人流混杂的巷道中独自穿行着, 很快就等到了夜色降临后开始蠢蠢涌动起来的邪念。 这种昏暗的小巷子带给零的观感不太好, 而老套的戏码也总是会在这种不太干净藏匿着这座城光鲜亮丽的另一面里上演。 鸣姬小姐明明是个出色的演员了, 出色的演员难道身边不是应该雇佣什么保镖之类的人么? 她为什么反而会选择独自行走在这样的小巷里呢? 一个明显看上去是喝醉了的醉汉拦住了她的路:“嗝……这不是、哈,这不是鸣姬小姐么?我今天这是走了什么好运了,不花钱就能这么近地看到您?” 说罢他好像是想要动手动脚,而有着一头秀丽长发的鸣姬小姐默不作声,即使还穿着一件披覆在那件漂亮的演出和服外的外衣,她的身形看上去依然纤薄又脆弱。 黑色的长发与这黑夜衬得相得益彰。 零皱了皱眉,打算上去帮她解决了这个麻烦,虽然没带佩刀出门,但驱赶一个醉鬼还是不在话下的。 然而正在他准备付诸行动时,他见到鸣姬小姐终于动了。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匕首。 尖亮亮的看起来磨得很快,一戳绝对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匕首。 他记得鸣姬小姐这是急着赶着要去进行演出没错吧? 怎么掏匕首就掏得这么熟练呢?! “这个,你要是真一刀捅下去,那就不是正当防卫而是防卫过当了啊。” 见到刀子后酒已然清醒过来的醉鬼骂骂咧咧地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然而见到这样的场景没有选择赶紧离开的鸣姬小姐似乎已经比划起了自己该往哪里下刀,这让零不得不走了出来提醒了一声。 听见了他的声音后鸣姬小姐猛地回头,黝黑漂亮的眼睛收缩了一下,藏起了某些东西。 “……防卫过当?” 见她终于住了手,零举着手臂走过去点点头:“是啊,虽然这样的渣渣确实你戳他一刀不过分,就是把自己牵连进去了好像有点不值当。” 他像是真心在劝说:“月夕先生要是知道了,也会很遗憾的。” “……”盯着酒鬼从巷子里跑出去,鸣姬小姐到底是没有选择在零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你为什么,会跟在我的身后?” “本来是想去欣赏你的演出的。”零抬头看了眼天色,催促的意味甚浓,“好像快要到演出的时间了吧?我送你过去?” 鸣姬小姐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只是她的心里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沉默寡言的鸣姬小姐将手拢入袖中,那把昙花一现的匕首还被她握在手里。 直到目送她走入了剧场的后台,零买了票走入坐席,才有空思索起了对方的心思。 [鸣女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0。] “……我这明明是出手帮她解围了吧,怎么好感度还倒扣了?”虽然用的是疑问句,零心里也稍微有了点算计。 看着空荡一片的舞台上鸣姬小姐迟迟没有露面,慕名前来听曲子的观众早就沉不住气开始喝倒彩了。 “各位、各位客人,十分抱歉鸣姬小姐今日身体不适,接下来会有其他艺人接替今日的演出。”汗涔涔走上来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场屋老板眼看着局面根本控制不住,一咬牙只好哭丧着脸公布:“今日的演出就不收大家票钱了。” 正在炎上的观众们一滞,除了几个鸣姬小姐的单推人还喊着要看鸣姬小姐的演出以外,其他的观众对于这场白嫖的演出已经没有了任何怨言。 初现雏形的资本的力量就是牛批。 听不到自己为之而来的琵琶曲零也没走人,虽然凑巧碰上鸣姬小姐让他兴起了听曲子的兴趣,但要说起来,他本来也没什么目的。 被强行推上来说落语的艺人的演出还挺不错的,不愧是在这幕府治下的江户城,东京城的前身么。 演出直至月上三竿才结束,客人们陆续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得满意就散了场,城下町的忙碌与热闹到了夜里也总是会收拢起来,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时再现。 长屋布散在沿川的两岸,在徒步走回去的路上听了一耳朵的家长里短,零忽然发现有个声音有那么亿点点的耳熟。 “今年的花火大会已经结束了呀,拳师先生要是为了花火大会来的话,那可不凑巧!” 转过一个弯儿眼前的视野便开阔了起来,粼粼的河水散尽了白日中的热气,吹来的夜风也沾染了凉爽之感。 “果然是你。”扶着额头,零倒不是意外会在江户城里见到阿香,毕竟他在打工的时候已经听过见世屋的老板多次雄心壮志,想要打入江户城的艺人体系里边儿来了。 然而零并没有这种在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忽然重逢的喜悦,他看着身上穿着江户城里时兴款式的和服,脚下踢踏着便于行走的草履的阿香一听见他的声音望过来后就冲着他跑了过来。 蹦跶着小姑娘的反应那就正常许多了,一月不见嗓门还是那样欢脱,活像一只小百灵:“武士先生!武士先生!” “果然武士先生也来了江户城!” 合着……合着她还是来这江户城里蹲他的? 这倒大可不必。 “别叫了别叫了……”看着先前阿香正在搭讪的、稳稳当当地蹲在栏杆上的家伙,一手把阿香从怀里扒拉下来,他现在是觉得小姑娘可能命里犯鬼,“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跑?先前的教训都忘了么?” -- 第134页 他的目光忍不住总是往前瞟,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原来只是找了个安静地方原地发呆的猗窝座也发觉到了某个声音挺耳熟来着。 “花火大会……?不,不是……”蹲在栏杆上注视着平静的水面,猗窝座本来好像并没有想要搭理阿香的意思,回头望过来的眼神看上去有几分茫然,“你——” 零和他对视了一眼:“嗨,猗窝座先生,没事儿我就带着这孩子先走了,有事儿找无惨大人直走到尽头右拐第三家,有事儿找我……明夜趁早预约?” 猗窝座:“……预约?” 和上次相见不太一样,收敛了某些气场的猗窝座现在也就只有身上的刺青看上去不像好人,平静的金色眼眸映着水面上泛起的雾气,嘴里念着重复的词汇让他看起来有点儿……呆? “咦,你又认识拳师先生了?”阿香抱着自己的小胳膊抬眼瞧他,“你怎么谁都认识啊?” “嘘,应该说你怎么总是撞上我认识的人才对。”零心里祈求这位小祖宗别再说了,“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然而听着小姑娘的话猗窝座渐渐回神,他低头看了眼穿着淡粉色和服的小姑娘,斟酌着语气对零说:“我对女……女孩子没有兴趣。” 他想说的是女人,然而连他腰际都到不了的小姑娘着实称不上这个词汇。 零朝他颔首:“嗯嗯,我知道的。” 这他哪有那么快就忘,猗窝座和童磨会打起来……或者说他单方面殴打童磨的理由就是大家的菜谱不太统一。 也算是阿香几次三番运气都还不错,这次撞上的鬼是猗窝座先生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然而这话在阿香听来就更奇怪了:“……武士先生,拳师先生难道是在和你表白?” 零:“你在这江户城话可不能乱说。” 她试图理解,但最后还是垮起了个小猫批脸:“就算不是吧……可是要是长得好看的哥哥们都在一起了,那还有我什么事!” 零觉得和她讲道理不能讲的太长远,只顾眼前就可以了:“猗窝座的年纪也和你差了很多。” 嗯,大概约莫个一二百年吧,零头可以抹掉。 抬头想了想阿香也迅速点头:“也是!” 猗窝座:“?” 零不太想告诉他他这是得了和童磨一样的待遇,不然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或者鬼是会受伤的。 想来猗窝座要是知道了也不太会选择去欺负这个小姑娘。 那么无奖竞猜,受伤的家伙还能有谁呢? 第73章 “这座城池……无论是哪里都散发着令人讨厌的气息。” 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慢慢走来的猗窝座带着某种冷冽的气压。 他好像忽然起了某种兴致想要找人说上一二句,矮矮小小的小姑娘放不入眼内,猗窝座没觉得她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我倒觉得还不错。”零回头望了眼四方的城池内拥挤着栖息点亮的灯火, “比起来日子越过越好了不是么,幕府的这几代将军还挺有手段的。” 战国那样的乱世发展到现在这样大名被按着头参觐交代的幕府统治,尽管并非所有地方都这样安详和平,总得也称得上是遂了那些故友的心愿。 然而猗窝座似乎听不得这样的话。 “手段。”猗窝座嗤笑一声,“与我比试过的家伙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无论怎样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零有些探究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大半夜找他们去比试的?” 猗窝座理所当然地点头:“难道还是青天/白日里去不成?” ……不是他说, 猗窝座先生。 正经人,乌漆嘛黑地在晚上遇到鬼拉着你比试, 不吓尿裤子就不错了, 实力能发挥得出几分? 而且用鬼的体质去和人打,这真的很赖皮啊! 零无语凝噎摊手,而大致只听得懂几个词汇的小姑娘用着不太相信的眼神看向猗窝座:“幕府的将军和武士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拳师先生这么说……” 猗窝座用着相当有压迫力的眼神望过去,在见到阿香瑟缩了一下躲到了零的身后,他慢慢才挪开视线。 他心里也觉得奇怪, 明明就算他并不会对女性下手,但也不该会像今夜这般忍耐才是。 “那你这次来江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零觉得还是得稍稍打听一下,今天回去的时间铁定是要晚上很多。 好像不太会管他但又冷不防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相当在意——他的少爷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之后真的难搞了很多倍。 要是没个理由, 到时候回头总账一起算,眼前的猗窝座先生难免也会被牵连进来。 嗯, 就和上次的童磨教主一个样。 “做什么?”猗窝座一卡壳,纤长的眉睫忽扇忽扇, 下意识地望向天空。 他来到这江户城确实没什么目的, 可他第一眼见着这座城时心中即使升着毫无由来的厌恶感, 那喧嚣散去只余河灯残骸漂浮的江川,令他还是稍作驻足。 阿香看着他的举动,小姑娘代入自己的经历从零的身后一探头:“果然,拳师先生说着不在意,还是觉得错过了今年的花火大会非常可惜吧!” 零摸着嘴唇想起自己并没能参与的盛会,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是这两天才进城的?这么期待花火大会?” -- 第135页 阿香点点头:“是啊,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花火大会呢,但是隅田川的花火是最盛大的啦,姐姐们和我念叨了很久,可惜还是没能赶上。” 猗窝座抱着手臂似乎并不想旁观他们的闲谈。 冷眼盯着还未分出个胜负的对手,他却意外地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手再战。 只是冷不防地,猗窝座不想掺和进这场对话,那柔柔软软的声音却钻入了他的耳朵里。 小姑娘安慰般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拳师先生别伤心啦,今年的花火大会看不成了,您可以明年再来看啦!” * 庭院里寂静一片,夜间出没的虫不知道为何收敛了似是唱诗般的声响。 白日里叫累了的蝉也早早歇逼入眠。 没走正门□□回来,才轻巧地落进自己的院子里,零就被半敞着门扉,盘腿坐在室内的鬼舞辻无惨抓了个正着。 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屈指敲着桌面:“你和猗窝座说了什么?” “……”零有点儿心虚地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啊,猗窝座先生也是恰巧路过,我们算是偶然碰上了吧。” 他的少爷没提到阿香,这挺好,大概是小姑娘太矮没看见? 就是……在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猗窝座的情况也不知道稳定不稳定。 耳边系统音乱跳,即使没将猗窝座划分进来强行pass了这个目标,他的好感度依然在那边左右横跳。 配合着他捂着额头忽而狰狞了起来的神情,眼中却是空无一物的猗窝座先生当时真的显得相当诡异。 “……不要做那些无用之事。”无惨也烦躁于他一直以来牢靠又好用的上弦贰在今夜忽然波动起来的情绪。 高高在上地观察过整件事情的变化,他也捉摸不透为何那普通而寻常的语句能这样影响到自己的手下。 “猗窝座先生,完全想不起来从前的记忆么?” 忽然觉得这事的性质好像有点严重,零走了过去在他身前坐下,瞥了一眼桌上放置的盒子。 他似乎看到他的少爷先前有在把玩这个盒子来着,现在手还放在上面呢。 “无关紧要的东西。”鬼舞辻无惨稍稍停顿了一下,见零还好奇,语气里多了些警告的含义,“不过是人类时期的记忆,那对他而言有什么用?” “人类的情感只会让他软弱。” 零闻言抬头定睛看着他,笑得有点儿勉强:“要是没了从前的记忆,这对猗窝座先生不太公平吧。” 在无惨的注视下他试着继续说:“很多重要的东西要是忘记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管的有些多了。”不悦的神色出现在那双明明是绯红的暖色却着实冰凉的双眸中,鬼舞辻无惨像是非常厌烦这个话题,“即使是我也无心干涉他们的方方面面。” 呃,这其实已经是最大的干涉了吧…… “我给了他们想要的。”无惨偏头看过来,或许是想要敲打敲打零,主动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倒是显得不厌其烦。 蜷曲的发丝被他随手捋至脑后,他像是真心这样认定,竖瞳中传递而来的情绪定格在了疑惑上。 “黑死牟想要永恒的时间穷尽剑道之路,变成鬼难道不是最优选?” 这话零没法反驳,选择是严胜自己做出的。 “童磨创办的那万世极乐教我虽看不惯,但也没有阻碍他发展。不过人多嘴杂,二百五十人是我给他制定的上限。” 呃,要不是现在没这个说法,这个数字其实好有恶意啊喂。 “至于猗窝座。”无惨说着说着语气更显玩味,“我会遇见他,是听闻那城中有恶鬼杀人的消息传来才去看一眼,没想到一个人类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无惨难掩对猗窝座的欣赏:“还未变成鬼,他便赤手空拳杀了六十七人,而变成鬼后,他唯一的执念便是变得更强,果然没有多少时日他便成为了上弦贰。” ……这他着实没想到。 见零似乎怔愣在了那边,无惨漫不经心地给予他认定的最后一击:“你这样的变化,对他而言是不是才不太公平?” “明明他已经忘记了,你却对那无关紧要的过去开始介怀了。” 罂粟般的低语徘徊在耳边,无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零的身后,他的手抚过那散落在额边的乱发,将之整齐地夹在因冰凉的触碰下泛起丝丝红晕的耳廓后。 不轻不重用拇指揉着手下还显温热的耳垂,他对着零说:“桌子上的东西,打开看看。” 将才想到的反驳之语暂时咽了下去,零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看着那个静待他打开的盒子,扯着嘴角将其拿在手里掀开。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对耳饰,每一只的银环末端缀着一颗黑色的珍珠。 零:“……?” 不是,您的话题是不是转变的有点太快了一点…… 即使是从前女装也没戴过的玩意儿,感受到由耳垂传来的酥麻的触觉,零发现鬼舞辻无惨或许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他在今天戴上这玩意……? 他试图挣扎一下:“现在好像没什么人会带耳饰……而且这不太合规矩吧?” “嗯?”无惨对他的抗拒只是体现了更加强硬的态度,“谁的规矩?” 停留在耳垂上的双手停了停,无惨翻手捂住了零的耳朵,因而低下头靠得更近,呼吸声都近在咫尺:“早便想将它交给你了。” -- 第136页 “从今往后,你只需听从我一人的话就够了。” 沉闷的耳边忽然一空,零看着那只越过他的手已经将其中一枚耳饰捡起,被按在坐垫上的他动弹不得。 面无表情地感受到一边刺痛的传来,他握紧了拳头。 那您也得是人才行吧。 “……猗窝座先生会杀那些人的缘由他已经忘了。”趁着另一只耳坠才刚被鬼舞辻无惨拿起来,零放下盒子感受着不太平衡的脑袋,咬牙切齿,“您可以告诉我吗?” 无惨捏着那枚耳坠,拇指和食指斩钉截铁地一发力,而后才用带着些满足的语气回应他:“那些事情和我有关系吗?我没有关心。” 拨弄了一下那由他精心挑选下黑得发紫的珍珠,无惨这才算是放过了他。 零:“……” 今夜发生的所有事让他真的累了。 回来之后鸣姬小姐忽然放弃了演出的事他也没时间去问,猗窝座先生的过往在那个转折点断了线,而他自己还被迫打了两个耳洞。 虽然那环是银质的倒不至于过敏……但这看上去根本就没消过毒吧?! 耳朵上忽然多了两样东西弄得零有点儿心烦意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等着那刺痛后的麻木散去,他生无可恋地想着,他身边接触过的朋友也就只有缘一老师会戴着由他的母亲为他亲手制作的花札耳饰…… 等一下…… 缘、一、老、师? 抬头悄悄看了眼对自己的品味相当满意还在端详着他的鬼舞辻无惨。 回想起在万世极乐教里他的少爷看似淡定实则从心的态度…… 那个什么,缘一老师应该不会介意他复刻一下……他的花札耳饰的吧?! 第74章 一连几日都安好地没有刺激的事再发生, 对于这样平静的日子零可以说是相当满意。 只是鸣姬小姐身体抱恙直直错过了两次演出,急的场屋老板都曾亲自上门来访询问了一次。 这场对话进行的时候只有他在场旁听了一耳朵,而虽然也在家里但态度总是展现地有点儿冷淡的月夕先生并没有这个兴趣过问。 “您应该知道的, 有关我们的契约。” 在人后, 剧院场屋的老板哪有当时舞台上那样和气生财的样子,他的话语听上去有着来到贵族屋宅里的拘谨, 仔细听听却总有种拿捏住了什么东西的威胁,“若是鸣姬小姐您再这样病下去, 我们的契约可就要作废了。” “……我的病明天便能好,后天的演出请照常安排吧。” 拿着块帕子捂在嘴边,鸣姬小姐冷静地说着她薛定谔的病情。 待得场屋的老板得了她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去后,零捧着茶杯才探究地问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鸣姬小姐拿着琵琶的手一顿, 她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不,没有麻烦, 只是有些乏力。” 零想了想这几日她照常的作息和依旧吃好喝好也没去请医生的状态, 欲言又止。 见着他的神情, 鸣姬小姐用着冷淡的声线冷不防说:“你可以当这件事不存在。” “这不会影响到旦……月夕先生的生意,于你也毫无妨碍。” 零:“……” 不是, 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来着? * 不太擅长和鸣姬小姐这样的性格打交道,两天下来白天都游走在城下町的药屋里继续打听有关青色彼岸花的消息, 在路边找了家店歇下来,零点了一碗茶泡饭作为晚餐。 看着夜幕逐渐变得幽深后零才想起来今夜已经到了鸣姬小姐答应复出演出的时间了。 他的记忆不算太差, 就连很久之前自己只看过一眼的手账上的内容他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忙起来做一件事总会将其他的事抛在后面, 他挑着碗里的米饭警醒地觉着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腌渍的梅子清爽可口,软硬适中的米饭里混着木鱼花, 昆布汤的调味也是恰到好处。 说起来明明他是想去吃寿司来着, 这时候的寿司可没往后那么精贵都能称得上是高级料理, 放在现在也就是和这茶泡饭一样是再庶民不过的美食了。 就是他怎么忽然就走进这家店买了茶泡饭,买了又有种不太想继续吃的饱腹感呢…… 呃,就好像总觉得以前有过吃到吐的错觉…… 就在零不知道自己端着和那天晚上的猗窝座如出一辙的神色思考人生的时候,门帘就被金扇挑开了。 浑身都透着凉爽气息的童磨教主在夏夜里真的很难让人忽视。 亲昵挤过来坐到他身边的童磨身上带着熟悉的气味,七色瞳眸中的迷离之意还未褪下,整个鬼看上去一股子喝醉了酒一样的情态。 “没能在无惨大人那边见到零阁下,还以为是零阁下故意躲着我呢?” 有点儿嫌弃地将碗往边上挪了挪,路旁狭窄的店铺就是这点不好,可坐的位置本来就不大,童磨那一头白橡色的长发都快落到他的碗里来了。 零纳闷地看着他又欺身凑近了一点:“我躲着你做什么……而且说回来我们有那么熟?” “好伤人的话呀零阁下,”童磨眯着眼睛,手肘撑在桌面上一偏头,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似地:“您的耳坠好漂亮呀,什么时候换上的,我记得您好像先前并没有戴首饰呀!” -- 第137页 “不过很衬阁下的肤色呢!” 这话听得零一下子把他的头拍到了边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蠢蠢欲动的迫害尚还没开始,复刻花札耳坠这件事出于对缘一老师的尊重零觉得还是得稍后再提。 起码得先问过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严胜再说。 嗯,不是因为他的耳洞没长好,天气太热他怕发炎所以怂得不敢摘下来,绝对不是。 拨过耳边的乱发将那存在感非常明显的饰物遮掩一二,零叹了口气发现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不想吃了。 童磨还在那边锲而不舍地搭话,见他并没有想象中被称赞了的高兴,手指着点唇,他有点儿疑惑地问:“明明教里那些小丫头们对这些话完全没有抵抗力,为什么零阁下反而不开心了呢?” “……我还得谢谢你?”零觉得他最近叹气的指标就要在今天花完了,他向柜台内一直忍不住往这边儿看的店主招了招手:“你们这边里面有单间吗?” 见店主点头,他拎着童磨的衣领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麻烦转到单间里,嗯——再上点酒菜吧。” 单独隔开的静室其实也没多隔音只是空间总算大了些,索性点了些其他吃的,他看着店主将一样样菜品上齐确保无人再会打扰后,零才有工夫顺着童磨的心意找他聊了起来:“你怎么会在江户城?” 那张相当有欺骗性的面容上红晕还未褪去,零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酒盏。 童磨这到底是整了几个菜才会醉成这样? 话说他真的会喝醉吗?! “唔,只是例行给无惨大人汇报一下工作,还有就是供奉啦!”童磨丝毫没有被压榨的痛苦,亮晶晶的眼里闪烁的快乐零体会不到,“所以说零阁下当时忽然找上门来,让我还有点惊慌失措呢!” ……他怎么记得当时童磨好像陪他演出演的也挺开心的啊? 惊慌失措,这个词放在谁身上都行,怎么就放在这个家伙身上显得那么不太合适呢? “没有在骗您喔?”童磨晃着扇子瞧着他慢慢小酌一口,似乎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般,“您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鬼嘛?” “……怎么说?”这倒让他真的感兴趣了。 在他知道的范围内,除了对着自己那几近称得上是怨念和诅咒般的执念外,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过将人强行变成鬼的举动,一切契约都建立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 变成鬼的好处无非就是永恒的生命与强大的实力,而这两个条件真的能够诱惑到童磨么? “嗯……有点难为情,我还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呢。”渐渐放下了神色,手掌撑着面庞而指尖抵在额角,童磨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零瞧着他平静下来显得异常认真又诡谲的表情,蔓延起了些不安的感觉:“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是你自己提起来的。” “嗯。”童磨忽然又一展笑靥,在无害的微笑中他却选择继续说下去,“我嘛,一直以来都生活的很好,还是人类的时候父亲母亲创办的万世极乐教就让我们一家吃喝不愁了,变成鬼后更没有这个困扰了。” “就是只有一件事让我很烦恼呀,大家都有那么丰富的感情和喜怒哀乐,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居然还真是这样。”见童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自己的反应,零觉得他其实也给不出对方想要的反应来着,“啊,抱歉,之前就猜到了。” 难怪先前他说童磨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杀气这么真实呢。 “诶?有那么明显吗?”童磨有些丧气,鼓着脸叹了一口气后他加快了梳理往事的进程,“教徒们总是说着那些我无法理解的家长里短的事,我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他们的蠢笨而哭泣的,一个个都却以为能得到救赎一样开心地笑了。” “所以我就得出一个结论:神明是不存在的东西,神明不会在他们遭遇困境时施以援手,只有死亡才是人类永恒的救赎嘛。” “……”很想说自己似乎见过鬼神的零转念一想,其实童磨说得也在理。 以他窥得的冰山一角来看,所谓高天原的八百万神明都由人类的执念与信仰所化,他们被奉做神明,但又达不到更为高洁的、以万物为刍狗的情态。 反倒是眼前这个显然已经完完全全冲着某条道路一去不回头的家伙,一开始的状态却是更近神明。 所以就算做不成人类,童磨到底是为什么又被诱惑变成鬼的啊? 想到这里还没听见重点的零觉得他需要掰一掰话题:“所以这和你变成鬼……?” “耐心一点嘛阁下,马上就要说到重点啦!”童磨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瞥见了零带着的吊坠,“理由的话,阁下的身上也有这不是么?” “?”循着他的目光才发觉童磨这是在看着装有鬼舞辻无惨血液的项链,反手一摸耳环,虽然知晓各有各的用处,零头皮发麻地觉得他的少爷送他的饰品好像有点儿超标了。 但这又和…… “无惨大人告诉我,在得到他的血液时,我能够从中体验到无惨大人的情绪喔?”舔了舔嘴唇,童磨如数家珍般掰着手指,“虽然只有一点点,还只能在血液流淌进来时偶然窥见那么分毫……” “但是那样的感觉,真的很新奇,很让人上瘾喔?” -- 第138页 吸气,呼气。 零听完整段下来整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表情管理全线崩盘,不知道以什么神色去面对童磨他们俩看起来还挺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他觉着自己还能支撑着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再崩溃:“所以你从无惨大人那边,具体都体会到了什么感情?” “我想想——” “对阳光的恐惧——这个体谅一下无惨大人啦!对不中用的鬼的愤怒——这和我们十二鬼月没有关系吧!想要得到青色彼岸花的执念——咦大人是不是夹带了私货……喔,还有——” “……够,够了。”零埋头在桌面上,手上打出停一停的手势。 给他的少爷留点面子吧。 “诶,好呢。” 听他这么说,童磨也乖巧听话地停止了下来。 只是他的目光流连在零身上,听着那漆黑珍珠在桌上滚动发出的声响,七色的眼瞳映照出的珍珠,也成了七彩斑斓的黑色。 哎呀哎呀,才从无惨大人那里体会到的最后一种感情,他好像也找到源头了呢。 虽然他不是很懂,只从信徒那里听说过—— 但是这样的情绪……应当是叫爱吧? 第75章 谢邀, 人在江户,听见的真相过于震撼,此生或许再无喜悲。 零算是知道童磨这仿佛磕了药一样的神态到底是为什么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 这个理由也着实生草。 “所以就是这样,我没有背叛无惨大人的理由, 我可是无惨大人最放心的鬼啦!” 用着邀功般语气说着, 童磨望过来的神色中透着一股子狡黠的气息,也不知道是和哪个水灵灵的姑娘学的。 刚收拢完崩溃情绪的零转头见着他这样的举动,只是他好像完全没有吐槽的力气了。 ——骗人的。 “模仿别人的神态, 至少也该找对性别才对吧?!” “唔,这很重要吗?”童磨虚心求教,“虽然阁下这么说了,可是教内的信徒还是女孩子更多……说起来,不仅仅是养分要比男人充足, 她们也多是坚强的孩子呢!” “……女孩子更多?”没有力气再去强行要求一个从源头就不太正常的家伙能做出什么事,零挑挑拣拣地勉强抉择出了一个能将对话进行下去的选项。 “她们真的非常令我想要垂怜呢。” 提起这些童磨可就来劲了:“男性教徒呢, 虽然教内的资金多是由他们供给的,但是好像都对发生过的事情脆弱无力到无法解决, 只能来主动寻求救赎——这个样子~” “可是女孩子们好不一样喔,住在教内的女孩子们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恰好遇到了我才收留了她们,可是她们住着住着, 总能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呢。” “偶尔反过来的情况也有,但是没也差别啦, 我不会区别对待他们的, 都是需要得到救赎的孩子呢~” 听着听着, 他恳切觉得放到现代童磨一定能成为一个相当优秀的平权主义战士……不对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这是被洗脑了吧可恶?! 不要用看待面包人的眼神一视同仁啊摔! “哎呀, 说了这么多,都有些口渴了。”童磨这样说着然而小扇子扇得欢快,“听了这么多零阁下难道就不想也和我分享分享您的故事么?” 零面无表情:“我的故事千字三分便宜的很自己上晋江看去。” 童磨:“?” “这不重要。”零抹了把脸,把奇奇怪怪的Meta元素抛去脑后,“你这么说,你对女孩子很懂噢?” “那是,我超懂的啦~” “你超懂的?”心念一动,零斟酌着就把鸣姬小姐近来的表现说给他听了听。 自己找上门来的工具鬼嘛,不用白不用。 “咦,这样听上去,那位鸣姬小姐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握在手里了呢。”童磨没想多久语气笃定地就给出了结论,“您也说了她之前只是一位寻常弹奏琵琶的艺人,即使现在是在无惨大人的府上……嘛,您也知道无惨大人一向不关心这些的呀~” “柔弱又无助,鸣姬小姐一定隐忍了很久吧,真是可怜的孩子呢~” 将童磨自顾自添加上的形容去掉,零不太好说鸣姬小姐到底算不算得是个柔弱的女子。 毕竟那拿匕首的架势还是很足的。 “我也猜到这些了。”零有点犹豫地想着,“她又为什么不向旁人求助呢?” 猜到也只是猜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他有心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呀。 “唔,阁下您为什么对她这么上心呢?”童磨好奇地看过来,明明他才是自诩要救赎世人的神子教主,他的眼里事不关己的薄凉却一览无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啦?” “……很奇怪?”零心说就算鸣姬小姐不是他的任务目标吧,他好歹也没有那么没心没肺,见她陷在这样一个处境里还只当看不见吧。 瞥眼又瞧见童磨往前凑着的身子……他就连眼前这个家伙都没放弃好不好! [呜呜呜好感动,宿主真是良心打工人石锤~] 不要给他加载童磨那奇奇怪怪的语音包啊喂?! “呜哇好啦,阁下不要那么凶嘛。”童磨见着零眼里忽然泄露出来的那么亿丝丝杀气,他也不知道以什么心思拍了拍零的肩膀,“既然鸣姬小姐这里没法突破的话,阁下为什么不去找找威胁了鸣姬小姐的坏家伙呢?” -- 第139页 零皱眉一顿,居然还觉得这真有几分理:“……倒是可行?” 他用着赞赏的眼光看过去:“不愧是你童磨。” 思路就是不一样。 童磨虽然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只能微笑:“嗯……因为有过被我救赎的信徒失踪后,他们亲近的人找上门来一定要我给一个说法的情况啦。” “找不到当事人就找最可疑的对象,这好像是人类的经验之谈?” 零:“?” 好家伙,凶手竟在我身边。 倒也不用从自己身上找这个经验吧?! * 兴许是吝啬,将光源全布置在了客人能够欣赏到的台前,芝居场屋光鲜亮丽的舞台后的幕后以及后巷都黑得很。 绕过由一个睡眼朦胧的守卫看守着的后门从窗里翻进了后台,影影绰绰,铮然的琵琶声也能听得一二。 “诶,好好听的曲子呀,倒是能理解阁下为什么要帮鸣姬小姐啦,我都想把鸣姬小姐带回教内天天给我弹琵琶听了呢~” “能不能有点自己是逃票进来的自觉。”零压低着声音,转头有点头疼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过来的童磨,“要是被发现了票钱你出。” 童磨有点儿忍不住笑:“您在意的就是这个?” 后知后觉地想想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零确实有点尴尬。 阿这,他只是对这个时代穷困潦倒的开局有点心理阴影了而已。 零看着童磨笑眯眯地挥挥手里流光溢彩的金扇,然后将之合拢抵在手心:“阁下不用在意这些啦,无惨大人商铺那边的亏损我都垫的起,不是很理解阁下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喔?” “……你刚刚说的话我会当没听见的。” 他就说,几百年来对经商都没什么兴趣的鬼舞辻无惨怎么还就能在现如今的商界混得一副成功人士的身份。 也是现在管得不严,否则铁定一个大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就得判下来了。 胡思乱想了半天趁着这屋里没人,零四下张望了下,看向了屋内的几扇门。 他正偏了偏头将耳朵凑过去想要听听里面的声响,童磨又不紧不慢说:“边上那几扇门后面没人啦,阁下左手边那道门后面……呃,不太好闻的味道,应该是个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平日应该很喜欢抽烟喝酒吧。” 他感叹:“这样的味道,我都不太想碰耶。” “我也没想知道的这么详细。”特征一一都能对得上,还能记得场屋老板即使是上门来访手里都不忘拿一杆烟枪,零按着太阳穴回头看他,“一个人?” “嗯,只有一个人!” 童磨也凑过来了点儿,比这里置放的戏服般还要精致的法衣外衫还总被熏香侵染着,只是闻着这股味儿,零都知道他凑的有多近:“您想怎么办?是直接砍掉他的腿让他不能跑呢,还是先砍掉他一只手吓吓他?” 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压着喉咙生怕惊扰到了里边儿尚还不知门外站着一人一鬼的场屋老板,零抬头盯着眼里的意味完全捉摸不透的童磨,只得暂停动作警告他:“这件事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太过分了。” “这不是为您分忧嘛。”童磨的声音里透着点儿委屈,他摇了摇头像是宠溺般退让一步,“您请您请,您自己来。” 定神转头不再去想童磨古古怪怪的举动——反正他也得不出结论,零摩挲着下巴观察着眼前的门扉。 好像怎么进去都有点奇怪而且说不出缘由的感觉。 那么索性—— “FBI,开门!” “里面的人别动,我有事儿想问你。”零一脚踹过去踹倒了紧闭的门扉,踩着那往里倾倒的纸门一步步走进去。 好像是这动静稍稍大了些,台前尚能被鸣姬小姐演奏的琵琶声给盖下去,然而着房间里…… 连脸都还没看清,零就看着那烧得极短的蜡烛忽扇一下就被门倒下带起的风给刮灭了。 ——这得多抠门啊?! “诶呦!谁啊?!”好在声音还能确认就是两日前见过的场屋老板,零微妙地看着视野微弱的黑暗中某个身影挪动了一下,然后异常熟练地躲到了书桌下面。 “你说呢?”压了压喉咙让声音显得稍稍沙哑有气势些,零还没顺理成章逼问场屋老板有关鸣姬小姐的事儿,他就听得场屋老板用着惊慌的语气问: “是、是野七郎吗?!哎呦您听我说昨夜我真的没去您家里——” “……你再想想?” “那、那是键屋那边的借款想要延期?诶呀这都好说为什么要打打杀杀——” “……啊?” “哎呦那还能是什么,总不成,是我外招来的那批游女里出了什么岔子?” 揉着脑壳听着场屋老板和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了自己三四条脏污事儿,给人家戴绿帽放高利贷等等这种事儿都干了个遍他到底是怎么还能人模狗样地在这里开店的?! 这样想来鸣姬小姐的处境真的好危险啊?! 第76章 想来这样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 零从怀里掏了火折子走到书桌前费了点儿力将那根可能要烧到寿终正寝才能退休的蜡烛给点亮了。 摇摇晃晃的烛光照映着他们的身形,而憋着一口气在屋子亮堂起来时第一时间就往外瞧的场屋老板也看到了他们的样貌。 -- 第140页 一见零和童磨看上去像是连二十岁都不过的小年轻,场屋老板的气焰眼看着就又要起来了—— 零抢在他之前开口:“野七郎先生, 键屋的债款,嗯?” 童磨也眯眼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呀?” 场屋老板:“……哈哈,二位在说什么呢,有什么事儿我们都好商量,好商量。” 他好像是又瞥见了零怀揣抱着的一看就不是装饰品的佩刀,终于老实了一点儿,只是捂着头躲在书桌后面, 他的眼睛还在滴溜溜转着。 听着屋外的琵琶曲似乎快要演奏完了, 零琢磨着如何开口:“其实不太好商量。” 听见这句话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场屋老板终于想起来了什么般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为了鸣姬来的。” 他像是有点纠结又有点不想放弃鸣姬小姐为他带来的满座的客人, 还想挣扎一下:“二位可能不知道吧,鸣姬以前可没有这样的身价。” 零用疑惑的神情看过去:“这和她以前有什么关系?好好说话别换话题。” “嗨,这件事牵扯到的还不是她从前那件演出和服。”场屋老板用着轻蔑的声音说着, “以前吧她演奏的水准也就普普通通, 连糊口都勉强, 她丈夫——我是说上一任, 那男人将她的演出和服卖给我了,这应当算是我的东西了吧?” “然后?” 见零并没有为他刻意提及的鸣姬的过往所动,场屋老板也拿不准他到底是得了谁的命令来走的这一趟。 他在心里骂咧了一句,收起了挑拨鸣姬和她现在那位贵族靠山的心思:“然后——她忽然弹琵琶的水平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提到了大家的水准,客人一多打赏也多, 有多余的钱财后她就想从我这儿把那套衣服给买回去。” “你不打算卖?”这么一听也就猜出了鸣姬小姐和眼前这人的契约内容, 零皱了皱眉表示有点难办。 场屋老板用着理所当然的口吻:“这东西已经是我的了, 我如何标价都该按照我的意思来吧?” “唔, 好像是这个道理。”一旁的童磨无所谓地点点头。 零扶额,他真的很想扯着的童磨领口问问他,他这到底是来帮谁的? 站着不说话也行,好歹别给他帮倒忙吧?! 摇着金扇慢慢靠近走来的童磨注视了场屋老板一会儿,眼里的神情似笑非笑。 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眸色,只是场屋老板还未来得及惊讶,他就听得童磨偏了偏头像是感叹一般:“拿捏着人家的心爱之物当然有漫天要价的本钱啦,算了算了零阁下,咱们就这么回去和无……月夕大人说,大人不会怪罪我们办事不利的啦。” 零抬头和童磨对视,心说童磨还真敢拿他的顶头上司当借口啊。 童磨对着他眨眨眼。 怎么说呢,眼前的局面用这双方都在想要回避的鬼舞辻无惨作为借口好像是最佳的解法。 隐藏在这项被迫签订拿捏住的契约后,即使察觉到鸣姬小姐更加隐秘的秘密可能不太一般,零也不太想让鸣姬小姐和鬼舞辻无惨有什么牵扯。 短暂地旁敲侧击过,除了需要清除一直以来以猎鬼作为目标的鬼杀队之外,鬼舞辻无惨给他所创造的鬼下过的唯二也是摆在最前面的命令,便是要寻找到那朵青色彼岸花。 想要克服阳光以完美的姿态存活在这世上永远是他的少爷最深刻的执念。 要是能够找到青色彼岸花,鬼舞辻无惨真正治好了他绵延四舍五入快要千年之久的病症,那么是不是便不再需要以人类的血肉为食,也无须创造一茬又一茬的鬼了? 鬼杀队多他一个也不多,何况人家现在估计可能都对他的名字过敏了。 只能拿着这个选项作为念想,零也不太想看见鸣姬小姐会顺着那条几乎是必然会变成鬼的道路走下去。 “月夕先生……嘶,月夕先生要管这事?”将他们的对视误以为是含着威胁的交流,场屋老板果然怂了。 只能说什么人眼里只能看见什么东西,用威胁用得非常顺手的他无可避免地就顺着童磨的思路走了下去。 “我卖这个面子,你们把她的演出和服拿回去吧。”吞吞吐吐地将这个决定作出的场屋老板好像被生生割了二两肉似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又问:“这应当……不会影响鸣姬继续在我这儿演出吧?” 零有点听不懂他的意思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拿回了衣服之后他觉得鸣姬小姐还会不计前嫌替他赚钱? 好家伙,刘关张直接在您嘴里结义了啊。 看着他疑惑的神情场屋老板只是有点僵硬地说:“鸣姬……鸣姬她相当热爱她的演出事业,这件事了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这要看鸣姬小姐自己的意思。”零探究地说着,然而听见他这话场屋老板的神情只是更显轻松了。 眯了眯眼睛童磨像是瞧出了些什么,他闭上眼轻悄悄动了动鼻子,这间芝居场屋内的所有气息都逃不过他的探查。 只是转念一想他又什么都没说,在零望过来时只是端着一如既往的笑。 * 手下抱着装有演出和服的袋子,夜风一吹清醒了许多,零觉得这事儿诡异地有点不真切。 倒不是事情过于顺利了,他不太想耳濡目染到他的少爷那多疑的习惯,把任何事想的过于复杂真的对于毛发的生长非常不利,括弧,头顶的。 -- 第141页 手里的演出和服看得出来是被雪藏了许久,虽然干净地并没有沾染灰尘,但款式与材质根本比不上如今鸣姬小姐身上穿着的那套,金线勾勒的图纹都稍显黯淡。 但这倒是恰好能与场屋老板所说的鸣姬小姐的过去处处吻合。 不受欢迎的艺人唯一置办得起的行装确实能够成为鸣姬小姐被他握在手里的把柄。 那么唯一还需要寻找答案的问题……就是鸣姬小姐是如何忽然在弹奏琵琶这条道上开窍了? 可是这个问题不太好问啊。 ——他能怎么问呢?啊,听说你从前琵琶弹的好像不太受欢迎,是报了哪儿的补习班上了课吗? 这么一问鸣姬小姐本来就对自己好感度不高,他绝逼会被打出来好不好! 那位就好似古典美人般拥有着黑长直的鸣姬小姐绝对不是什么脆弱的娇花来着。 而且万一人家就是在人生低谷时期忽然就如醍醐灌顶般,老天要追着她给她喂这口饭了呢? 天赋这个东西可说不好啊——就好比能让他的少爷患上PTSD的缘一老师,还不是怎么样都学不会吹笛子呢。 站在夜风里零此刻的神色就和被他揉地乱糟糟的头发一样,左一撮右一撮地翘着,前一刻还在沉思后一刻想到曾经听过的某种笛声又扭曲了起来。 在这一刻统统都被童磨看在了眼里的东西,让他好奇得无与伦比。 “您在想什么呢?”童磨走过去,身影被悬挂的灯笼照亮了半边,金扇在浮着尘埃的空气中折射着漂亮的光彩。 他好心地伸手将零的乱发整理整齐后,便微妙地看着零像是兔子支棱起了耳朵,警觉地将抬头望了他一眼:“你又在做什么?” 警惕的语气可可爱爱的又不担心身为鬼的自己会对他动手,果然这位阁下看得很透彻嘛。 只是收回手垂眸看着自己也不知是为何驱动的行动,童磨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将他自己的行为归作了是对友人的关怀……? 诶,大概还有就是对这位阁下在无惨大人那边的特殊性质引起的一点点好奇嘛? 可能是一直以来都习惯了童磨富有人情味的演出,见他忽然因着沉默变得突然正常了点儿,零反而有点奇怪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犹疑地回头再看一眼,零觉得有这么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真的很不放心。 低头敛去神情瞧了瞧七彩色的好感度数值依然铁打不动地显示为0,他更加确定童磨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算计吧? “阁下怎么会这么想?”这下童磨是真的委屈了,他茫然地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人类而言,好像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吧? 完全忘记了先前探知到的东西他故意瞒着没有说,随心所欲将目光倾注在眼前的童磨真心是这样想的。 不同于其他的人类,在得知了他们身为鬼的身份依然能站立在身畔。 近在咫尺的距离,渺然明灭,头顶悬挂的灯笼那靠着燃烧内里的东西才能发出的光亮全然倾洒他的身上。 浓烈翻腾着的血液已经平息了下去,即使是从无惨大人的视角观摩着所谓的情感,童磨依然弄不清他所追求憧憬的东西到底是因何而生。 手伸入衣袍中翻找了一下,童磨就将某个异常眼熟的面具取了出来。 他低头,翻来覆去地拿着面具把玩,白橡色的头发从头顶垂落下来。 零搓了搓自己在这炎炎夏日——啊不夏夜里——有点发凉的手臂,他现在看不见童磨的神情。 只是呃——好像这次他是真的误解童磨的意思了? 眼见着他刻意送去的礼物还真被人家随身携带着,零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过于先入为主了? 他定了定神:“抱歉,只是你……” 话音还未落,零惊恐地看着童磨将面具在他自己的心口揉碎。 “我没有动过坏心思喔,阁下~”再次抬头的童磨脸上居然莫名其妙多了两抹红晕,“口说无凭,您不会相信也是应该的,那么能不能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呢?” 他的指甲抵着面具的碎片,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掏了出来。 血淋淋的脏器在他的手中还在扑通扑通跳着,童磨的脸颊上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他自己的血。 “您看呀~” 第77章 再怎么见过大场面, 零都觉得眼前的这个鬼问题大的很。 鼻尖都充斥着满是奇异的血腥味,他看着童磨步步逼近,而童磨手里那该打上马赛克的、本该待在他的胸腔里的心脏却还在dokidoki地跳着。 而同时零的san值也在看不见的地方金蛇狂舞。 嗯, 快要变成野蜂飞舞了。 “能、能收起来吗?”零深吸一口气, 又被充斥的血腥味给呛到了, “而且你的恢复能力不是很强?为什么你胸口的伤势还没愈合?” 窒息地问完这两个问题他恍惚地发觉自己找错重点的本事好像又被锻炼地增强了许多。 难道现在他问的不该是为什么要让他见证这物理意义上的掏心掏肺吗? 也是童磨选择搞这么一出的地方着实偏僻, 标准地空旷寂寞到刮过一片落叶也能占据镜头的整个中心。 四下再无其他人,没有听见正常人的惊叫声零居然还感到了一丝安慰?! 他的少爷呢?!他那创造出鬼就为了给自己多添几十百千双眼睛的少爷呢?! -- 第142页 他现在是真的非常想念您啊—— 然而没听到预想中的内容, 童磨发觉他掏出心脏来的动作也没达到预期的想法, 好像是忽如其来的兴致让他作出的先前的举动, 现在又在气鼓鼓地拿着指尖戳了戳自己还捧在手上的心脏。 “血管还连着呢阁下。”童磨挥挥手, 一时间整个鬼看上去都显得有点儿无精打采的, “您等等啊我先放回去——” 说着他还真就把那心脏往回一塞, 接着胸口蔓延的血线便在呼吸间合拢愈合地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 要是没他胸口衣物的破损和宛如大型凶案现场的出血量, 他这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倒是还能让人更信几分。 童磨居然还在追问:“您还没回答我呢阁下, 您看到我的真心了么?” 物理意义上的看见了, 正常词汇形容范围内的说不好。 低头瞧了瞧他那可怜的被送出去后落了个粉身碎骨下场的面具,零按捺下狰狞, 微笑着咽下这口气:“……看到了,嗯, 很健康很活泼,没有任何血管类疾病困扰。” 接二连三听见的东西都不太能听懂的亚子,童磨拿着袖子蹭蹭面颊上沾着的血迹:“诶?” 七彩色的眼里映着三分困惑三分迷离和四分没有得到能令他心满意足的不满。 ——老调色盘了。 看着这个样子的童磨零实在是没有和他计较的兴趣,绕来绕去的思路连鬼舞辻无惨都不愿在童磨的大脑里多待哪怕那么片刻。 他真心诚意地发问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童磨?” 然而童磨也没大发慈悲地告诉他让零了解自己的脑回路:“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对您真的没有起什么坏心思喔?” 零:“?” 不是, 童磨说着话的时候难道真的不觉得他的语境非常像是不打自招吗? 可是或许是童磨这接二连三的举动确实过于强调了这个事实, 而他好像确实没有遭受到来自眼前这位好像把所有鬼得罪了个遍的上弦陆的迫害……等等。 离开万世极乐教前发生的事过于难以启齿, 清空这段记忆后零觉得眼前这情形他还是哄一哄糊弄过去比较好。 他的演技那就不像是童磨装出来的那样了, 毕竟摊上一个鬼舞辻无惨真的很锻炼他的各项能力数值。 零仿若轻松般拍拍童磨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真的吗阁下?”该清楚的时候总在装着糊涂而又在某些时候过分地不好糊弄,童磨绕着他转了几圈,打量中绿色的扇坠流苏蜿蜒地缠上了童磨的手指,让他看起来显得笃定极了,“既然您不介意,那可要常来我家做客呀?” 他又有些烦恼地说:“总是等着无惨大人的召见才能见到您的话,那时间可太长啦!” “你要见我做什么?”零不太确定地回想了一下他俩之间的爱恨情仇,又没忍住瞥了眼根本没动静的好感度列表。 这种东西先来后到总得有个顺序,投入过一颗真心母胎solo多年让他唯一拥有的好品质就是死磕到底,他暂时还从没升起过要和他的少爷分手的打算。 虽然说是主打攻略的好感度,可他让严胜误会过一次也后就打住并且非常谨慎了,他完全不再想发展其他多余的感情线。 请叫他纯爱战士,谢谢。 “因为您不一样呀。”童磨很想努力地再回忆一番在那些记忆碎片中本就模糊的东西,没能成功后,在失望之下只能更加紧紧地盯紧了眼前的他,“十二鬼月中唯有您是人类,您能满足一下我这个好奇心嘛?” 零不太确信地问他:“只是这样?” 童磨回答得倒是斩钉截铁:“只是这样。” “这有什么难的。”既然有了他的亲口承诺,回想了一下做事说话只是画风清奇了一些而不太觉得童磨会是个言而无信的家伙,零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给他一点儿信任……吧? 嗯,只有一点点。 * 停留在江户的半个夜晚似乎让童磨达成了目前的某种心愿,而得到了承诺后的他离开的也是异常潇洒诸事都不挂心。 唯一被夹在这些东西中间的零也揣着满门子心事,回到了暂且能称作是家的宅邸。 就好像是固定的任务物品必然会触动固定的剧情支线一样,看到了零拿回家里递到她眼前的演出和服,鸣姬小姐第一次在他眼前展现出了除平静外的情态来。 用于拨动那看上去极细而紧绷着的丝弦,木质的拨子落在榻榻米上发出了一记沉闷的响声。 她好似也被这声响声给唤回了繁杂的心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套衣物?” “当然是那个,拿捏着这样珍贵的东西用来威胁你的人手里了。”零对于解释动机这件事已经感到非常疲惫了。 这样带有目的性地去做一件事让他觉得很不适,即使做的似乎看上去像是对他人和自己都没有坏处的事,但在这其中蕴藏的那些不纯粹的东西也让他心累。 就好比让他引以为戒的女装事件惹出的一系列复杂的后果,要说他觉得自己最对不起谁,不是被自己坑了一遭的缘一老师和百鬼丸,也不是白白丢了性命还背负上了骂名的医师。 那必然是现在已然化作上弦壹的黑死牟,继国严胜。 他不是瞎子啦,即使嘴硬维持着名为友谊的羁绊,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给严胜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 第143页 对不起他不敢皮了,这是真的不敢了。 [鸣女好感度 30,当前好感度:40。] 看看,又一个因着虚假表象而被他骗了感情的可怜女子。 可恶啊,这样下去他和骗了这个身份还将人家作为挡箭牌搁在家里的鬼舞辻无惨又有什么两样?! “……谢谢。”看着零因她所不理解的情绪而陷入了低谷之中,鸣姬小姐珍重地收起了那套衣物,将其放在身前。 眼神颤抖着,她似乎是想用手去轻抚那件执着了许久的、代表着她的过去的演出和服,只是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依然顺滑的丝质布料前,却不知道为什么停顿悬在了空中。 见到她这样标准的富有心事的动作,零看了看自己离门口的距离,蠢蠢欲动地支起身子,就想趁着这个时机偷偷溜走。 他也想趁热打铁继续提升一下好感度啊,只是鸣姬小姐这好像下一句话就要开始回忆过往将他作为倾诉对象的样子,让他的罪恶感在不断地upup升级。 去他喵的加班。 打工人疲惫了,打工人也可以申请休息那么一次的吧? 就好像他的心愿被谁听见了一般,没来得及撤退下班,而鸣姬小姐也顺着此情此景清了清喉咙打算诉说衷肠的举动,被宛如巡视领地一般站在庭院里漫不经心向内投注来视线的鬼舞辻无惨给打断了。 居家的深色和服松垮地披覆在他的身上,像是遵守游戏规则般依循礼制混迹在人类中间的无惨也总有那么些时候不太想出演这由他一手主导的演出。 令人不太舒适的目光很容易就让鸣姬小姐察觉到了蕴藏其中的危险意味,她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就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东西咽了回去。 有什么东西好似和她记忆中的画面重合了。 她对着零勉强一笑,在收拾完眼前的物品后才匆匆对他说:“夜色深重,我先回房休息了。” [鸣女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50。] “保重。”没能察觉她现在复杂的心事还听着好感度又和坐火箭般跳了跳,零只能这样和她道别。 待得这间屋室内只剩他一人,无惨才屈尊纡贵般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但一下一下,仿佛又叩在零的心弦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无惨的到来却忽如其来地让他安心了那么几分。 那段清贵得毫无波澜,却从来不缺风花雪月的时光里,虽然无惨已然将之当做黑历史来对待了,但他可从未忘记过分毫。 年少无知不懂事,落花有意就是不知道流水有没有情。 而在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在这没点上灯烛的室内也依然明晰地不容忽视的梅红色瞳眸的主人将他心事繁重的神色看在了眼里,无惨停顿一下才继续向他走去。 胸口贴着背脊,无惨用着极轻的力道按着他颈侧将零带入自己的怀中。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像是要遮掩什么意图般用手指玩弄着他的发丝,这样的姿势并不能让零看见他自己的神色,无惨却难得并未收敛起那份笑意。 心知什么都被他看在眼里,心安理得缩在这个冰凉凉的怀抱里零只想鸵鸟一会儿:“您不觉得我又多管闲事了?” “你觉得你至今,做事有考虑过那么多?”无惨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不过话里并未带着如往常般的叱责,“从前便是如此,也不知道谁才是主人。” “您认真的?”漏不过缝隙的手掌挡在自己眼前,零似乎也记忆起了这个姿势出自何处。 放在那间总是弥漫着药味的屋子里,平躺的姿势不能让他病入骨髓的少爷安稳入眠,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他们就是这样睡去的。 无惨听他还能和自己杠一杠,也就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零的耳垂:“喔?” 圆润温吞的饰物除了好看并发不出什么声响来,无惨玩味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将这换成银质的铃铛可能会更加顺眼? 这样想着,垂眸瞥了眼待在自己怀里心中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显得还有几分恹恹的小仆从,无惨又一次拨弄了一下手下的那颗珍珠,“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 “……嗯?” “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福泽也好天灾也罢,人类有拒绝的权利?” 听着前半句零还非常感动地以为鬼舞辻无惨好像是在开导他,然而他的后半句话一出直直搞得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真的,从来只能听半句,一如既往地很有他的少爷一贯的风格。 第78章 不同于童磨身上馥郁却总会余留星星点点腥味的檀香气息, 零轻轻嗅着鬼舞辻无惨身上还未散去的某种花露的味道,神情飘移了那么一小下。 倒不是鬼身上会有特殊的气味能让他闻见——就算有鼻子灵敏的人那也不是他,要是这么容易区分人和鬼那就也没那么多的鬼会混迹在人类的世界中, 而鬼杀队搜集情报也就没那么费劲了。 只是零稍微偏过了点儿头, 凑近了无惨的衣袖闻了闻后更加确信了。 这个味道好像是近来江户城里时兴的新品种的香薰啊。 永远赶在时尚潮流的第一线, 还说着厌恶人类呢。 他的少爷这口是心非的能力又大幅度增强了。 “说起来, 有关青色彼岸花……” -- 第144页 一被这花露香薰给提醒了,零捂着无惨的手刚从眼前挪开, 抬头便瞧见了无惨那弧度优美的下颔线。 啊不行,才说起正事儿呢, 他怎么又开始沉沦美色中了。 而无惨忽然听见这个词汇, 他的动作不免骤然收紧了那么一分。 一下子场景就由美好的怀念过往的温馨时刻一路收不住缰绳马不停蹄地朝着恐怖片的片场绝尘而去。 那力道像是要将他不容迟疑地揉进骨血里,零费力地扒拉地鬼舞辻无惨的手臂, 好险真差点没被勒死。 “……”感受到了抗拒无惨手下终于松了些, 他低头注视了自己正在努力喘着气的小仆从片刻,才恍然忆起对方还并不是鬼来着。 无从直接从对方的想法中查找让他提起这个词汇的来源, 无惨随之便感到了几分焦躁,语气也急了起来:“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个东西?你找到青色彼岸花了?!” “还、还没有。” 这可真的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一想到让无惨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找到青色彼岸花了, 回头等他问清楚了青色彼岸花的线索后再一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找到, 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说完这句零才慢慢解释:“从前我也见过那医师的手账……只是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 青色彼岸花,是不是能够彻底治好您的病?” “……治病?”瞧着他眼里闪烁起的刺眼的东西,无惨咬着牙关, 虽然忍耐住了暴虐的情绪但额角的青筋却也凸显得异常明显了起来。 他的语气轻柔着, 缩成一道细长狭缝竖立起来的瞳眸却死死地盯着零的眼睛:“你觉得, 我是在生病?” “在你眼里, 我还是那个,病得快、要、死、掉的病秧子吗?” 零是真的不知道仅仅只是询问青色彼岸花的用法,能让鬼舞辻无惨一下子联想这么多。 来自他的禁锢在无惨放手后看似松散地很,只是零不妙地想要从他的怀里爬起来时,却又被握住了手腕脚下一滑,只是坐在无惨的腿上翻了个身。 额头磕在那衣袍半敞撞上去却非常紧实的胸膛上,来自他的少爷的一只手托起了他的头,迫使他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您不要不讲道理啊——您这看上去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样子吗?!”眼角还含着额头磕疼了而沁出来的几颗生理性的泪水,零觉着自己真是委屈极了,“哪一次!哪一次受伤的不是我?!” “……?”无惨很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眼里的危险也差点被带跑偏去了其他地方几分,不过他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好好回答我说的话,嗯?” “客观事实上您不能否认——您先听我说完。”眼看着无惨目光里明晃晃地即将脱口而出一句“你在教我做事?”,零选择快速将话一鼓作气说完:“记忆里的东西没办法抹去啊,我若说我的眼里只有眼前的您,那对从前的您是不是不太公平?” “本来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您非要绿了自己不成?!” 无惨:“……” “我以为你清楚,我说的是——”无惨合理怀疑零就是故意在和他兜圈子,若是寻常那些无关紧要的旁人触碰了他这些埋藏得快要腐烂掉的东西那早就没命了,变成鬼的可能性不占一丝一毫,他只会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而他现在却满脑子只想撕碎那单薄地以口头约定所支撑起来的契约。 他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远不比内心的想法直接而真实,无惨是真的想要好好看看,他的小仆从现在满脑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我陪伴过的,我追随着的,是那个不愿向命运低头的您。”零慢慢摇头,忽而正经起来仿佛是在宣誓着的某种效忠词句听得无惨那颗沉寂冰凉了快要千年的心脏少之又少地鼓动了起来。 这话并非只是为了渡过眼前难关而想出来的漂亮话,起初他也觉得无法开口,可随之而来地零眨眨眼也觉得说得顺畅了起来:“您现在难道向命运低头了吗?” 鬼舞辻无惨眯着眼睛,承认了他自己现在从胸口涌出来的情绪叫做愉悦。 他又总是多疑的,拖长的语调似乎还想听见更多:“只是这样?” “当然还没说完!” “和病情无关,和您的金钱、地位、皮囊都无……呃这个还是得有关一下。”满心满眼都是无惨那张长在他XP系统上的美颜,零觉得他做人还是要诚实一点比较好。 他悄悄再去一瞥无惨现在的情绪,本以为他停顿和非常直接的欲望可能会拉低了他那眼界甚高的少爷对他的好感。 然而零怀疑地想要擦擦眼睛,觉得自己睁眼的方式可能有点不太对劲。 无惨那张足够迷人也足够危险的脸上,展现的不再是嗤笑嘲笑讥笑等一切带着负面形容的笑容。 他有点儿眼眶湿润地想,他到底是错过了多少次得到这样美颜暴击的机会? 零看着无惨用指腹擦过自己的眼角,在温和愉悦的笑意里,他听见他的少爷不自知地说:“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一句话。” 随后他又听见自己说: “您想听千百遍我都可以说给您听……” “您是我见过的,在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 夏末快要秋初的江户依然不是万里无云的晴朗便是急雨阵阵后的潮湿。 -- 第145页 前者自不用去说他,而后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风止雨歇。 “刚收了衣服外边儿就出了太阳,我们早就见怪不怪啦。” 才待了月余不到就充分将自己视作这江户城人民群众的一员,小姑娘踩着草屐将最后一份药材摆到了零的面前,便往桌子上一趴,看着他在纸上涂涂画画。 不需要参与艺人寻常的演出训练,像阿香这样年纪的小孩多是在寺子屋之类的学堂里上课,学学认字打打算盘,直接空降受到的就是管理阶级的教育。 为了确保小姑娘的人生安全在上一次偶遇之后零本来已经时刻注意要避着她走了,只是城下町的街店又着实热闹,直到他被放课后的阿香扯住衣摆一低头,才发觉身高和视野这个东西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并不在主干道上的街道最多能让并行的两辆车马同行,人来人往还有流动的摊位穿插其中,他真的不太能向电影里演的那样掀翻一整条街就是为了甩脱一个小姑娘。 于是零也只好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阿香但也坚决不带她上门,偶尔的偶尔他也会像今天这般,在小姑娘放课后带着她在这些和自己已经非常熟悉了的药屋的客房里一起工作一会儿。 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难缠的小姑娘很有行动力地自己折腾来得安全。 说起来这个命里可能真的犯鬼的小姑娘,就连鬼舞辻无惨对她的感观都不算坏。 呃,一见面就夸他的美貌,这可真的不是自己教的! 即使厌恶,这江户城的各大药屋商行鬼舞辻无惨到底也是常客来着,那个阴雨天里在药屋的大厅中骤然和他撞了个面对面,零一回忆起那时鬼舞辻无惨看着他的眼神,那种头皮发麻的被抓包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直接将阿香扔去屋子里写她的作业,他当时还特意跑出去和鬼舞辻无惨解释了两句。 而在药柜前打量思索,同时也在旁边的书架附近翻找书籍的鬼舞辻无惨听完他的解释头都没抬:“想养个小宠物就在外面自己照料,不要带到家里来。” 好似突然转了性子,他出奇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只是察觉到零还颇不相信地呆着没走,无惨才皱着眉抬头。 梅红色的眼瞳里隐去了某些算计着的东西,他似笑非笑:“眼光尚可,是个闻起来有点独特之处的稀血……就是一股子令人厌恶的味道。” 那好像是评价着小面包储备粮的语气,但总感觉又像是将他的注意力引去别的地方…… 一想到这儿就头疼,刚下笔写了一个字零就不小心在纸上晕开了一团墨。 “武士先生到底在找什么啊?”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神,阿香困惑地打了个哈欠,字帖算珠扔在边上的桌几上。 在她帮忙打下手前她还是个好学生来着,寺子屋里的先生布置下来的作业倒是一次都没有漏下。 “是一味叫做青色彼岸花的药材。”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说功效谁也不会怀疑,何况他的少爷运用如今的身份在人类世界中运作也是为了收集信息并且利用这份人脉呢。 从鬼舞辻无惨口中他得知,无惨似乎是认定了从前的药方之中这唯一项缺失了又难以寻觅的药材,能让他克服阳光,彻底成为凌驾于人类之上究极生物。 啊当然,究极生物这个说法是他脑海里自己蹦出来的东西,总之意思差不多。 听完这个说法后零神情微妙地掰着指头算了算。 鬼舞辻无惨所展现出来一直以来的执著以及那性情,似乎是在平安京中已然定型了的。 而说回他们在有关青色彼岸花药效的分歧上,零觉得他的思路没有毛病啊。 变成鬼是残缺药方的副作用,而完整的药方,不就该是起到治愈病症的效果么。 [那个宿主,有个词系统不知当说不当说……] 喔,其实他也想到了。 他的少爷是在十六七岁变成鬼的,而这个年纪确实很容易心生想要成为新世界的卡密撒马这种念想。 很可怕吗,是的这很可怕。 鬼舞辻无惨可能在从前现在以及未来很多年内—— 中二都还没毕业。 第79章 “青色彼岸花……?”阿香初闻这个名词, 抓了抓头发果然也是一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样子,“只见过有红色的彼岸花,它们是同一种花吗?”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知识还是实践过的经历, 小姑娘说起来那是头头是道:“而且有没有可能是会变色的呢,就和牵牛花放在皂角水里会变色一样!” 听完这些零差点没按断手里拿着的笔。 真要是这样, 只知道一个名字就满世界去找这条路子真的完全走不通啊喂?! “而且武士先生这里的都是药材吧?” 炮制过的药材总有一股令小孩子讨厌的味道,阿香捏着鼻子嫌弃地扇扇, “就算可以入药而且武士先生也是为了制药才去寻找它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卖花的地方找新鲜的?” 她真心实意非常困惑:“明明这个名字, 听起来不像是药材, 就是某种花吧?” 目光从阿香非常有求知欲的眼神慢慢挪到了她搁在边上的作业上, 零瞥了眼其中的某张纸,一目十行地抽空给她画了两个圈:“这里算错了。” “诶?” -- 第146页 看着阿香的注意力被作业吸引了开去、拿起算珠手忙脚乱重新拨弄起来的样子,他才叹了口气。 合情合理, 非常合情合理的猜想和提议。 虽然也是他没注意给了这么多细节, 但就算如此能敏锐察觉到这青色彼岸花是用在药方里的小姑娘也未免太机灵了一点儿。 花卉这条路子估计在鬼舞辻无惨那边也是两手都抓,总之只要能沾得上边的相关事物, 他都不会放弃那些线索并且随机抽取一位幸运手下派遣过去探查情况。 就是到底幸不幸运他也不敢问啊,没瞧见空着手回来的鬼大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么。 思路这样转过一通零看着满屋子的药材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 他索性拿起那叠字迹干透了的作业在面前给小姑娘整理整齐后,一页一页看了起来。 阿香咬着笔杆嘀咕着:“先生明天会给批改的啦……” “嗯,就是看一看。” 小姑娘赶上了一个大多数人都能认字识文的好时代, 稚嫩的笔触初见娟秀,而书面中倒也没那么多词义在这里相当生僻混乱的汉字……诶? 等一下, 要说平安时期的文字那是推崇唐朝文化大家在正式文书里都在使用高贵的汉字, 但那些假字真字他又是怎么一眼也能理解的这么透彻的?! 从来没回头想过这个问题, 零的表情逐渐生动了起来。 糟糕了, 他在经验推定下认定的自己国籍虽然好像不太可能出差错的样子,但是记不起来的经历好像出了亿点点的小问题。 就这种好像做梦一样醒过来很感动,但是就是想不起来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啊? * 好像是对这些日子来的相处逐渐放松了警惕又好像是该有一张一弛的度量,在零和阿香刚聊过青色彼岸花的后一个清晨,鬼舞辻无惨就给他找了点儿事做。 “纸条上是他们目前的位置,把这些带去分给他们。” 六个细长的竹筒摆在桌上,无惨用手指敲着桌子,漫不经心的动作下似乎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做不到?那我随便唤个鬼来也可以。” “倒也不是。”零捏起一个竹筒瞧了瞧,忍不住就想问,“您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分送给他们血液了?” 给他的六个同事跑腿送血这件是小问题,只是他印象里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啊…… 而且只带上弦玩不带下弦,果然下弦都是工具鬼石锤。 泪目了。 从来都没敢有人询问他要做一件事的理由,无惨沉默了一下算是给了答复:“这是给他们近百年来的奖励。” 没听出那话语中生硬的东西,零只觉得这福利着实不太行。 试问谁见过一百年一结算的福利? 他今天算是见到了,捏着那张纸条走出去备好马匹,虽然这样没有事先通知的工作打断了自己正准备着手从有关的花卉记载中查找青色彼岸花的进度,但零也没拒绝就是了。 咳,可能鬼舞辻无惨找青色彼岸花那是不分特征选择全部都要,而先前一直在药材铺子里兜圈子的他倒是被小姑娘给好好上了一课。 ——但是年长的大人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思维有局限呢,小姑娘还是乖乖在家做家庭作业就好。 说起来这样跑腿的活儿零也不排斥,望着河畔江面上缓缓驶过的渔船和应季变幻的树叶的颜色,绿中透着些红的枫叶落在马蹄下,完完整整地印在这片泥土地里。 好像很多事情回归到了原来的轨迹上,曾经的日子也并非是一去不复返的幻梦。 由得他自由发挥的鬼舞辻无惨还是给他定了回去的归期的,要在几天内将六个同事拜访个遍,那他得稍微规划一下路线。 上三四五他还是初次见面,上弦三是个老者,容貌看上去很像是在江户城中寻常可见的演出中艺人所佩戴的般若能面一般可怖。 就是胆子有点儿小,在听说了他这是奉无惨的命令来送血液后颤颤巍巍地哭着感恩戴德了好久,以至于零和他一句话也没能搭上。 至于上弦四和上弦五看上去也都更像是标准的传说异志中记载的鬼怪的模样,可能是鬼舞辻无惨提前和他们打过了招呼,对零忽然找上门来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友善。 只是拜访完了这三只鬼,零在见到两个月来没走多远的猗窝座的时候,心里的疑惑让他问出了这么个问题:“明明可以使用拟态,为什么那几位看上去好像不太想变成人类的样貌呢?” “嗯?”猗窝座在收起竹筒后稍作思考,他被问得也有些迟疑,“可能是个人爱好……?” 那一眼看去就不像好人而且还没给个外貌分镜描写的情况会是个人爱好吗? 而很快猗窝座就将这个问题抛至脑后,他对比他弱小的家伙从来生不出半分兴趣:“上一次还未尽兴,这一次我们可要好好切磋一场?” 看着猗窝座就这原地拉开了的架势,零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从他身上学到了要好好尊重对手的零送给了猗窝座一份日月呼大礼包。 “所以差不多就是这样。” 坐落于深山中的庭院竹影婆娑,摆设也简单地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吹了吹手中滚烫的茶水,和黑死牟面对面坐在檐下的零颇为感动地在说完这段经历后喝了一口。 -- 第147页 品不出是什么品种但估计也是某种名贵的香茗,果然严胜才是这个团伙里最正常的那一个——还能被当做人类好好招待他真的是万分感动。 诶?他为什么要用团伙这个词? “一开始是无惨大人…不喜欢看见我们身上…残余有更多…属于人类的东西。”黑死牟照常没有使用拟态,六只眼睛让零很难不去想起曾经见过的魔神化的多宝丸。 即使如此他依然将背脊挺得笔直,身上那随处可见的过往的影子从未离去:“后来…人类多了起来…我们需要…多与人打交道查访…青色彼岸花的线索……” “有道理。”思及战国以及更早以前和如今对比起来的人口密度,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观点。 “不提这些。”黑死牟握着那根竹筒,而并没有向其他上弦那般当着他的面喝下去,“此番前来…可还有其他紧要的事…?” “唔,好像没有……” 一听这话零就有点儿拿捏不准严胜的意思了,本来顺滑可口的香茗品上去滋味都平淡了起来。 这几日来一直都被忽然涌上来的往事困扰着,他本就对严胜心怀歉疚,再被这仿佛是要拉远距离般的话一询问—— 零晃了晃脑袋拼命想找点儿什么东西来缓解这样尴尬的氛围,可是又好像什么东西都不合适。 而黑死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因着这番想法而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三双视线中的某一道眼神微动,他像是不经意般问道:“你…怎得想起…戴了耳饰?” 掩藏在黑发下的珍珠尚能躺在发间而稍稍藏起光泽,而被月光一照,银亮的环清透地无法遁形。 虽然黑死牟好像也是在努力地想要缓解一二这奇奇怪怪的气氛,然而听见这个问题的零只是一顿,手微微颤抖着觉得自己还是怀念先前的沉默。 他努力想要避重就轻:“……好看吗?” “嗯…很适合…” “无惨大人送的。” 黑死牟:“……” 他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变鬼后不知怎的就被迫放缓下来的语速。 “对了。”揉了揉额角,被这么一打岔,零终于想起来了某个他先前想着见到严胜想要问的东西,“严胜你知道……缘一老师的耳饰,对他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么?” “……意义?”虽然依旧抱怀着对这个名字无缘又无尽的强烈的情绪,只是在见到零时难免就会勾起往事记忆的黑死牟并没有表现得多激动。 他垂眸想了想,只是淡淡道:“是母亲…制作留给他的……要说意义…大约是遗物…” 遗物,呃,那这还是算了吧。 黑死牟看着他好像放弃了某个想法的样子,便也不禁问:“你忽然提起这个…是为何…?” 零摸着下巴语气难掩遗憾:“耳洞打都打了,就是想多收藏几副样式不一样的,偶尔换着戴戴。” 平静无趣的日子过起来那多无聊。 他只是顺便……给他的少爷找点小乐子嘛。 第80章 也是想到了鬼舞辻无惨强烈命令自己不允许在他的面前使用行走在人类世界里的拟态, 黑死牟很想告诉零缘一他是不会介意的。 只是到底他现在没有任何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因而他只是盯着零手上见了底的茶杯:“茶喝完了…夜已深…今夜先休息吧…” 也是不知道再怎么找些松快的话题,能结束眼前的尴尬局面零也就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虽然说是留宿一夜, 在这个只有黑死牟居住着的地方其实也找不到什么生活着的气息,而黑死牟如今在他的选择下他所贯彻的道路也让他并不想遮掩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半掩的门扉外那道身影还是坐在月色下似乎是在擦拭自己的佩刀。 拉了拉唯一一床被褥心里边儿还是有点心烦意乱的,零翻了个身朝着里面闭上了眼睛,打算还是一觉睡到天亮算了。 欸,就是他这几天睡眠质量也不是特别好, 往往一睁眼外边儿的天色还是那种只有一点漂白的黑幕。 不过严胜这里的被褥睡起来倒是松松软软的,很好闻, 还有一种太阳的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 严胜是怎么做到把被褥晒地这么蓬松的? 眼睛闭上心思还是这么活泛,零想睁开眼再换个姿势, 眨眼却发觉自己站在了太阳底下。 听着身边好像是有什么动静, 他刚抬头就好像和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虽然身形年幼骨骼还未长开, 但熟悉的斑纹就好像是防伪认证一样。 只一眼, 零就能认出来。 站在那里抬头望来的小小孩童, 可不就是幼年时期的继国缘一么?! * 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缠绕着低矮的院墙,不算繁盛的樱树开着粉白的花。 门扉敞开的屋室内, 坐在神龛的面前, 穿着打扮得并不艳丽却也能看得出高贵的身份的夫人正在念念有词地祈祷着。 而屋外温柔又暖呼呼的阳光下,清晰地听着屋内的祷告声,继国缘一的眼眸中平静地毫无波澜。 零屏着呼吸看着年幼的缘一老师向他慢吞吞走了过来。 然后直直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穿了过去? 说起来他之前是好好躺在被窝里的吧,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是他在做梦? 身上的打扮依旧是从江户城里带出来的那一身, 然而后退了两三步打量了一下四下的环境, 零艰难地确认了这个院落确实应该属于他没去过几次的继国宅邸。 -- 第148页 家纹雕刻在窗扉与门扇上, 熟悉的属于战国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一并涌现了出来,只是这显然是属于后院女眷和孩童的住处,应该是自己所不能接触到的地方啊?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是他在做梦,那么为什么他会梦见不存在的记忆? 而且就算是做梦,也不该是这样自己仿佛幽灵一样加入这场VR全息电影场景中这样…… 算了,和梦境计较什么,眼前非常好吸的年幼版缘一老师放在眼前,走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花了三秒钟时间接受了自己透明空气人的设定,零蹲下来,有点儿泛着傻气地举起手在继国缘一的眼前挥了挥。 乍一看看去缘一老师年幼的壳子里装的仿佛像是一个沉淀而宁静的大人的灵魂,再仔细瞧瞧又稚气地非常真实。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落花的样子,像是什么都能看透又什么都不懂,这两项本该矛盾的东西很融洽地展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缘一,过来。”还能记得夫人的名字叫做朱乃,朱乃夫人温柔地在屋内唤着缘一老师的名字,零就看着缘一老师站了起来,用着和先前一样不紧不慢的步速走了过去。 “来,换上这副耳饰吧。”听到朱乃夫人的话他才注意到缘一老师好像已经打上耳洞了。 感同身受地痛了痛,零看着小小年纪的缘一睁着眼睛任由母亲给他换上了那副像是用花札改制而成的耳饰:“希望神明能够护佑你一生,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她双手合十,向着神龛虔诚地祈祷着:“请照耀我的孩子那双失聪的耳朵吧,天照大神。” 整个过程中缘一都一言未发,零也只是静静看着。 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至于不至于,要是真的是梦境,那将眼前的一切都想象出来的他的思维也着实过于活跃,就是在梦里人物也都没有ooc来着。 那么响应一句老古话,来都来了,他能不能见着其他版本的缘一老师呢? 就好像呼应着零的想法一样,眼前的场景如同镜花水月一样泛着点点涟漪逐渐散去,重新凝聚起来的场景也逐一变幻了起来。 搀扶着朱乃夫人在院落里赏花的小缘一。 坐在廊下和小严胜一起玩双六的小缘一。 和诗初次相见,在夜色里放生了蝌蚪执手回家的小缘一。 被剑士们簇拥着在剑道场传授呼吸法的青年缘一。 坐在树下被诗和朱弥子打发来看护孩子的青年缘一。 …… 苍茫月色下,在黑死牟的面前平静地阖目死去的老年缘一。 看到中间就差点没憋住哭出声,零捂着眼睛缓了半天,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自律地自己发刀给自己品啊?! 而且只有余力挥出一刀便慷慨赴向死亡的情态……那也太过真实了一点儿吧?! 没等零从郁猝的情绪里走出来,他所在的空间一变再变。 蓝天白云水静如海,而木屐踏着水面走来的声音也在逐渐靠近。 和走马灯一样的剧本中时间线分明,他又还能看见什么样子的继国缘一呢? 无纹白绢制成的斋服衣摆停止在了眼前,零还是有气无力地望了过去。 而一身打扮非常复古,穿着狩衣却又没戴着与之相配的黑色高帽,看上去分明就像是一位神官般的继国缘一用着和在这梦中初见时一般无二的神色平静地望了过来。 “这倒……没想到。”呆愣了两秒,一直都没掺和进这仿若身临其境的电影中的零还是忍不住了。 仗着还是在梦境中,他绕着这个“继国缘一”走了两圈,最后像是下了结论般感叹道:“果然缘一老师穿什么都好看。” “……谢谢夸奖?” 等等他是不是幻听了? 零在社死的边缘用着颤颤悠悠的声音勉强提问:“我是在做梦……吧?” “嗯。”继国缘一点点头,像是安慰般说:“你是在做梦。” 零没想到他还能被自己想象出来的角色给安慰了:“那就好——” 没等他后怕完,他就听见继国缘一接着说:“所以,我这是托梦和你见的面,零。” ……所以这真的就是缘一老师本人?! “本来托梦这个术法也不符合高天原与地狱所设定的规矩,虽然现世中有很多话本故事描写过类似的情景,但实际上这项或许会干扰现世的术法,准备的手续以及批准的条件都非常严格。” 继国缘一说完这句仿佛才注意到了零忽然就奇怪起来了的神情,说明般进行了设定补充:“嗯,我现在是高天原的神使,虽然偶尔能在现世徘徊去见一见兄长大人,但也没有办法直接接触现世人。” “神使……?”零咽了口口水,虽然风中凌乱着但他对设定的接受能力异常坚强,“那缘一老师为什么能对我使用托梦法术?又要告诉我什么事?” “鬼灯先生说你不太一样。”继国缘一对此似乎也是一知半解,“他拜托我,若是遇见你,记得让我提醒你不要忘记和他的约定。” 一听这话,地狱辅佐官那抖S的身影仿佛真就出现在了眼前一样,和眼前一身纯白还带着笑容看过来的缘一老师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然而就是这样,零还是从他们的身上咂摸出了一些相似的东西来。 -- 第149页 “至于我想要告诉你的……先前你是在和兄长大人询问我的日轮耳饰吧?” 零这才发现继国缘一如今耳垂上已是空无一物了。 他听得继国缘一用着怀念般的语气说:“在孑然一身后,我将它们留给了炭吉保管,便去寻找兄长大人作了在现世的最后一项了断。” 他温柔地说:“耳饰是母亲大人选取花札‘芒上月’改制而成,如若你喜欢,自然也可拿去用。” 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点儿紧张地垂下头,不太敢和缘一老师对视:“您……您不怪我?不怪我背叛了鬼杀队,救走了鬼舞辻无惨?” 继国缘一想了想,才淡淡道:“一开始我并不能理解你的行为,只是诗后来点醒了我。” “我能理解你做事总是有自己的理由。”那温柔到不可思议的信任是他发自内心的,“正如我也无法将兄长大人斩于自己的刀下,你与他之间,当是有着我们不知道的过往。” “我的时间不够了,于我个人而言,我希望能看见你成功。” 零艰难地挤出一句:“……谢谢?” 继国缘一提起鬼舞辻无惨,那语气说不上憎恶也说不上恨,平平静静下显得尤为可悲:“鬼是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生物。” “即使是鬼舞辻无惨,以人类的身份走过应该存在的生老病死,这也才是对他该有的判决。”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中难掩忧虑。 “比起需要付出的代价,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去做吗?” 第81章 说完这些后还是没有等到零作出确切的答复, 继国缘一虽有不解但也很耐心。 他走近了几步,纯白的狩衣荡垂在忽起涟漪的水面之上。 挥了挥手在这片天地里添上了两个悬浮于水面上的坐垫,两人间的相处继国缘一难得变成了话多的那一个, 他陆陆续续挑了些印刻在记忆之中而先前的转场里并未展现出来的东西,将之娓娓道来。 “村落中后来兴建了神社,美绪姑娘成为了神社的第一任巫女……嗯,晴音也有入过神社学习过一段时间。” “乱世结束的很快,不知道哪一年炭吉出村卖炭回来之后就兴冲冲地和我们说外面的年号改为了元和,之后再无新的战事兴起。” …… 零支着头, 眼睛虽然望着远处水面上还在往外扩散的涟漪的一角,但继国缘一也能看得出来他听得相当认真。 他像是不经意般问:“只有缘一老师是被神明选中……留在高天原了吗?” “你想打听高天原和地狱的事?” “……是。” 这, 他没记错的话缘一老师的通透世界是物理意义上的通透吧? 怎么现在还进化到能读心了? 还是躲不过这么一问, 零收起了视线, 无奈地将自己的求知欲好好地表现了出来:“您也知道鬼灯先生的性子, 他什么都没说,我哪敢问他啊。” “这我也无法与你透露。”继国缘一为难了起来,“虽然到了现世,但我的工作并不能让我接触现世之人,偶尔来这里看看兄长大人已经是负责三界通行的神明对我的照顾了。”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只是你若是想知道故人的去向……大家都已经转世了。” 零有点儿讶异地脱口而出:“百鬼丸也没留下来?” 继国缘一点头:“嗯,他确实是降生在醍醐国解决鬼神之祸的转世神明,只是在等到多罗罗后他便一道跟着继续转世去了。” “我本也并不想留在高天原,只是兄长大人……着实令我放心不下。” 猝不及防又是一口刀刀, 零本来在这之前还没想过在这对兄弟之间还能有什么是比月下诀别更虐心的东西。 很好,现在缘一老师亲口告诉他了, 那就是在他们如今都不是人的情况下, 明明就在身边, 严胜却不能察觉到分毫。 这该怎么说呢。 他只能说眼前居然支持他想要亲眼目睹鬼舞辻无惨变回人类的缘一老师真是脾气好到了极点。 “按照时间来算,已经快要天明了。” 也不知道继国缘一是按什么来算的,零想了想这冗长梦境中的所闻所见,虽然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但也没法再继续。 他是不介意自己难得得了场好眠的身体睡到日上三竿甚至直接睡过白天的啦。 就是在外边儿一定不会离开的严胜白日里一定会进屋,要是瞧见他这样一睡不醒的情况,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意外来。 看着梦境开始逐渐分崩离析,零望着继国缘一逐渐变得飘忽不定的身影:“缘一老师在现世的工作多么?我们还有机会——” “百年来也就两三回。”继国缘一只是实话说是,他倒并没有生出不舍的情绪,反而又成了安慰的角色:“总能再相见的。” 作为留下来的那个人,他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 醒来之后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大亮,而出奇地零并没有在这屋内发现黑死牟的身影,让他感到了一丝意外。 他是昨日傍晚才找来的这边,以着黑死牟的意思,怎么着他也得在今日午后才会启程出发往江户的方向回程呀。 在屋内找了一圈寻找未果,零眯起眼推开门走出去,就发现昨晚他们喝茶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 第150页 严胜的字迹没有那种夸张地所谓像是将毕生剑意融入进笔画的锋芒,简单的墨笔利落又遒劲,而信里的内容也只是告诉了零他的去向。 原来他在昨夜半夜里便离开了这处屋宅,具体要去办什么事儿信中并未提及,末尾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不日便会来江户拜访。 将这封信收回怀中,零往天上看了看。 好吧好吧,临行前好好叮嘱了他一番的缘一老师也能放心了。 本来还在纠结对于昨夜那个梦境的内容他到底要不要告诉严胜,尤其是缘一老师一直以来都不在意回报地默默做的这些事……零真心觉得这很有必要让严胜知道。 只是其中某位当事人已经提前选择离开了,下次再见面,他估计也能把现在翻腾的情绪给压下去了吧? 驱马回程走到一半,沿着隅田川的河脉都快能够瞧见最近的一个驿站,零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想要在这驿旅里修整一番,摸到怀里剩下的最后一根竹筒时,他陷入了沉默。 啊,还剩一个被他放在最后的童磨还没送呢。 果然,他就记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改道去万世极乐教,还能赶得上DDL吗? 算着两边再走一个来回的时间还够不够,零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进了驿站。 毕竟无论怎样粮草还是要先行的,正好也是午饭的时间,他还可以边休息边考虑怎么应付童磨嘛。 只要在那位教主那边不出什么岔子,他应当还是能赶得上回城最后期限的。 买了点儿饭团坐在桌边,一边吃着零一边就听着身旁那桌好像是从江户而来的客商在和友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听说了么,最近的大事?” “这谁没听说呢,人人都在讨论好不好,奉行所那群吃白饭的现在估计头疼地厉害吧?” “谁能想到那家芝居场屋的老板死都死了还能扯出这么一桩大案呢?” 等等,芝居场屋? 忽然一下听闻了自己身边突然出了个大新闻,零觉得手里的饭团都……更香了。 百因必有果,那个整天胡搞瞎搞的家伙会出了事儿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诶,听说尸体是在演出结束后才被人发现的……真是可惜了鸣姬小姐,近些日子都没有再演出了吧?” “不止,最新好像是听说她好像准备最后演出一场,便不打算再进行表演了。” 一下子又听见了鸣姬小姐的名字,零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不是,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很离奇的,在拿回了从前的那套演出和服后,鸣姬小姐果然和场屋老板预计的那样,并没有选择直接翻脸走人找个新的场子再进行她的演艺事业。 她就好像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然在芝居场屋中弹着她那能扣动人心弦的琵琶曲。 想到这里零走了过去:“你们在谈论的,是江户城中那位非常有名的鸣姬小姐吗?” “是啊。”商旅点头,用着大家都懂的神色看了过来,“您也是鸣姬小姐的常客吗?” “最近在外边儿办事,这是出了什么事吗?”零迫切地想要了解其中的细节,见他们很有分享的心思,便干脆将位置也挪了过来。 商旅摆摆手,凑近了一点儿故意压着声音说:“鸣姬小姐演出的所在,那间场屋的老板被人用匕首给杀了,这年头虽然说太平吧但又也没那么太平,只是在这之后您猜怎么着?” 匕、匕首? 等等,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不过听着他们先前还能那样自如地谈论起鸣姬小姐的语气来看,应该是他想多了……? 零看着商旅想要吊人胃口的样子,非常捧场地用着合格的好奇语气追问:“后来怎么了?” “奉行从他的屋子里搜出来了一些纸张,里面桩桩件件的,不是别的,是一些人名!”商旅满意地摸着下巴继续补充说,“都是江户从前堆积下来的疑案中被杀的人的名字,还没找到凶手呢。” “本来这消息是被压在奉行所没有传出来,毕竟那些老爷们可都要面子啊。”商旅摇头感叹世道无常,“不过这消息后来好像是惹得幕府那边儿的武士老爷不太高兴,严命手下彻查,这才传得人尽皆知了。” 商旅所描述的内容也并非准确无误,不知道经了多少张嘴的消息虚虚实实总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边儿,零和他们道了别后抛了一下手里的竹筒,决定还是去了万世极乐教之后就赶紧回去看看。 这事儿好像已经成了近来由江户为中心所蔓延传开的最大的一件新闻了,好像谁都能说道上两句,要是谁不对这事儿发表一下评论,都不算是这幕府江户治下的安足小民一样。 一路上零都不知道听了几个版本,也是越听越离谱。 就是最离谱的那个也胜不过童磨。 往来的教徒好像得了教主大人的消息对他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于是当他走入内院时就听见了童磨那状似无邪的声音:“诶,不是这样哦,小栗子怎么会这么想。” 跪坐在他身前的少女迷茫抬头,语气动摇着:“听大家都是这样说的,教主大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教诲吗?” “那位鸣姬小姐不是受到牵连的可怜人啦。”童磨宛如贵族姬君般将金扇抵在唇前,只露出了一双似笑非笑的七彩色瞳眸。 -- 第151页 他语气笃定地说:“落幕前最盛大的演出,还未开始呢。” 第82章 一般来说, 在座各位要是人的话,那么从童磨嘴里说出来的半个字都是不能相信的。 就算不做人了也请依照第一条参考。 话里话外都将鸣姬小姐摆在毫无争议的第一嫌疑人,虽然可以当做是身在山高水远用着无心的东西逗着眼前的少女玩乐的话语, 少女信徒也合童磨心意地展现出了惊讶的神色:“这怎么会呀, 鸣姬小姐可是远近闻名,村里有人想去江户城, 就是为了去一睹鸣姬小姐的风采呢。” 听到这儿零有点忍不住了,他从门外一探头:“鸣姬小姐……有这么出名?” 童磨好像才发现了他的到来, 从软垫上站起来后的用着的捧读语气听起来惊喜满满:“诶, 阁下怎么来了都不告诉我呢!” 零的视线在他和少女信徒身上徘徊了一会儿,默默又将脑袋收了回去。 装什么装, 这话要不是说给他听的, 他马上就把兜里鬼舞辻无惨给童磨的血液一口气全喝干净连个底儿都不留给童磨。 少女疑惑地看着她心中出尘却又平易近人的教主大人那和往日不太一样的举动:“这位是?” “哎呀,这位阁下说起来,和鸣姬小姐的关系可不差?”童磨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玩味地看着他的信徒,手下像是安抚宠物般撩起少女的一缕黑发,“是从江户来的大人物喔?” “鸣姬小姐!”少女信徒立马闪烁起了星星眼, 露出了像是乡下小地方的居民提及东京纽约这种大都市般的向往,“可以请这位阁下进来详细说说吗!” 童磨露出一副得逞了般的笑容:“嘛,阁下也听见了吧,可不要伤了小丫头的心呀?” “……不熟, 真的不熟。”零无奈转身露面,警告地看了童磨一眼,“鸣姬小姐对谁都很冷淡。” “真的吗?”童磨歪头想想, “好可惜啊, 明明您和鸣姬小姐同处一个屋檐下, 还没打好关系吗?” 他像是操起了老本行般安慰:“不要气馁啦阁下,我相信您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和她成为朋友的!” 少女信徒的表情更加如梦似幻了起来。 零:“?” 不是,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会显得他现在非常凡尔赛啊。 看完了一场戏的童磨见好就收,他侧过身子在少女信徒的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零看着那少女信徒捧着红扑扑的脸也就起身准备告退。 只是在路过他身侧的时候,望来的神色依旧含着先前那点微妙的东西。 “好啦阁下,就是开个玩笑嘛。” 童磨轻轻一敲金扇,无辜地将锅轻飘飘甩到了零的身上:“那个孩子可是很期待有关江户的传闻的。” “谢邀,你应该知道我最近不在江户。”零扯着嘴角从怀里掏出竹筒抛给童磨,转身就想告辞,“好了事情做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传/销……啊不,传教了。” “欸?您这就要走了?” 啪嗒一下扇子都掉在了地上,童磨垂头捂面控诉着,指着零的手臂都颤抖了起来:“好过分啊阁下,最后一个才来我这边不说,您都不肯多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地上滴答着多了两道水痕,童磨还在那边儿自娱自乐:“您好狠的心啊——” 零:“你是不是奇奇怪怪的话本看多了?” 前边儿的内容他还品的挺像回事的,他确实是答应了童磨常来这万世极乐教做客,也确实将童磨放在了最后一个,甚至差点儿就忘了这边直接回了江户。 ——就是控诉归控诉,不要用这种妻子面对出轨丈夫时的语气可不可以?! “欸,怎么每次您都能猜出来呢?”面颊旁还挂着鳄鱼的眼泪,童磨烦恼地收起了那番别扭的情态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金扇,“毕竟没什么事可做,那些话本故事在教里的小丫头们之间传得很火热,我也就翻看了一两眼。” “嗯,就看了一点点~” 他很没良心地将之用完就丢:“果然故事里都是骗人的呢,阁下分明不会和书里写的那样留在我这温柔乡里边儿嘛~” 好一个温柔乡。 零用着恶魔般的低语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被人戳穿的时候不要变脸变得那么快,只要你脸皮够厚,那怀疑人生的就会变成别人了。” 这可是他的不二心得啊,这是不花钱就能学到的? 而听完这话思考了一番后,童磨严肃地说:“受教了阁下。” 呃——其实也不用一学就会来着。 抬头想了想童磨要是学到了这东西的精髓……算了,头疼的总不会是他,好感度提示这个好用的东西在这儿放着呢,他又咸吃萝卜淡操心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里零想通了一般地沉痛向童磨点了点头后抬脚就想往外走。 虽然被童磨这一出戏打断了进度,但他确实没想在这里多留。 就算童磨好像对鸣姬小姐的事儿是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但又有什么用呢,他问了对方就会说吗? 他的智商还没下线好不好。 然而像是作为对这番画风奇怪的指点的回报,童磨却是异常爽快地自己将零记挂的东西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出来:“既然阁下看上去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那我也不拦着您啦~” “提醒一下喔,虽然阁下倒不会被鸣姬小姐轻易得手给杀掉,可是您还不是鬼嘛,要是伤到了什么地方,恢复起来可没有我们这么轻松便利呢。” -- 第152页 零怔然停顿了一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你就这么确定,鸣姬小姐会是所有陈案的凶手?” “不是很显然易见的事么,阁下?”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可是童磨还是摇了摇头,“您以为无惨大人将她放置在身边的理由是什么呢?” 呃,不是为了给现在的身份添上更多正常的元素吗? 总不能……就,就是为了酸他那么一小下? 童磨听不见零心里诡异起来的画风,他像是在回味着某些东西,舔了舔自己没有血色的唇瓣。 “那样浓厚的属于血的气味……” “她可是真是……一朵无惨大人养在身边,正在娇艳绽放的罂粟呀~” * 怀揣着童磨给他上的这个buff,零再次回到这在夜间也总是不会落幕的江户城中,站在大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古朴典雅的屋宅仿佛都一下子变得阴森了起来,天边飘着傍晚时分染得一片血红的晚霞,就好像故意似地烘托起了恐怖电影开场时的气氛。 无论他高不高兴承认,鸣姬小姐有问题那好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联想到被他撞破在小巷里的那一幕,零很难不去想,当初的鸣姬小姐遇上那醉汉并非是巧合,而是鸣姬小姐一早便准备好想要杀的人。 可是这无冤无仇的,从醉汉的嘴里听得出他们以前应该从来没见过面,最多不过也就是艺人和观众的关系。 莫非是这个醉汉哪里得罪了鸣姬小姐,又被她记挂了这么久? 不对呀,如果鸣姬小姐是这样一个和他的少爷一样记仇的人,那为什么她还能容忍芝居场屋的老板在她的面前舞了这么久? 零瞥了眼准备在院墙外面好的驾笼,觉得他再这么想下去问题的答案也不会自己蹦出来,索性他还是走进去直接问问当事人吧。 紧赶慢赶才赶回来,传言中鸣姬小姐最后一场演出便就在今夜。 外界传得风风雨雨的消息和这处僻静的府邸好似没什么关系,看了一眼院落里无人打扫的落叶,零皱眉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就算这府邸里安置的人手再怎么不足,也不至于这种时候还这样安静啊。 总不会这趟莫名其妙的放风真和他在前两天焦虑的时候胡思乱想的那样,是鬼舞辻无惨背着他又要搞什么事了?! 刚这么想完他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快步冲了几步,而走过拐角完全没预料到地和盛装打扮的鸣姬小姐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好的对不起,有前科真的很容易让人思想滑坡带上有色眼镜。 而见到零的鸣姬小姐似乎也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只是在他的大起大落下一下子没被察觉:“……你回来了?” “嗯,办事办完了。”看着鸣姬小姐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后,零后怕一样地拍了拍胸口,然而先前童磨的话又不甘落后地蹦跶了出来,像那个家伙一样存在感十足。 他犹豫着还是问道:“鸣姬小姐准备出门演出去了?” 黑发披覆在盛装上,鸣姬小姐慢慢点头:“最后一场,请你放心。” 她竟淡淡地笑了起来,那份苍白而僵硬的笑容中隐有解脱之意:“在这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全都告诉你。” 说完这话她便沿着路的中心缓缓前行着,下意识地零给她让开了道,他看着鸣姬小姐没有想要再回头的样子,还是从她先前那番像是承认又像是在挣扎的话语中回过了神来。 “真的是你杀了那些人?” “……是的。”微微偏过头,鸣姬小姐只是加快了步伐:“你无须问我理由,我和他们无冤无仇。” 零:“……?” 仿佛是刚掀开一角纱幕就能看清的真相,然而实际一眼看进去发现里面是又挂着一层纱幕的套娃。 这真的很不讲道理,也难怪奉行所会堆砌了她那么多的案底到现在为止只有童磨这个鬼从味道里很有经验地发现了真相。 ——冲动兴起的杀人,这、这好像和天灾一样的防不胜防的东西,鸣姬小姐难道是进修过他的少爷的补习班了?! 不,还是稍许有些不一样的。 零有点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好歹鸣姬小姐向他承诺了,在这场演出结束之后将真相告诉他,那就相当于是已经做好了自首的准备,接受该有的审判。 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零都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等一下?! 他在这儿站了半天,可是鸣姬小姐那道纤弱的身影哪里是冲着大门准备去演出的?! 笑容僵硬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院落,他的大脑还有点儿不敢置信然而身体却迅捷地动了起来。 和他原本的路线相吻合的,那假山砂石流水一应俱全,只有晚霞的余光分毫落不进去的庭院…… 可不就是鬼舞辻无惨的屋子吗?!! 第83章 回响在宅邸里的只有自己清清透透的脚步声, 零一边跑,一边止不住地祈祷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在发觉鸣姬小姐是要去找鬼舞辻无惨时他会一下子这么紧张呢? 噢,因为她要去找的那个人, 是鬼舞辻无惨呀。 那就合理了。 有点心酸地这么想着, 零倒不是想阻止鸣姬可能对鬼舞辻无惨做什么。 他这是想阻止鬼舞辻无惨可能会对鸣姬做什么啊。 -- 第153页 本来明面上的身份摆在那里,于情于理,鸣姬小姐都要将事实的真相告诉他了——呃或许还有好感度加成在其中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而她同样想要将之告诉这座屋宅的主人,好像也很合理。 抱着这样美好和平的猜测零沉痛地加快了步伐。 看呀,连身体都不认可他的大脑粉饰起来的太平。 三步两步踏过砂石庭院, 半掩着的薄薄纸门花里胡哨的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盯着那双甩脱在门廊上的木屐的他也是相当绝望。 该面对的迟早是要面对的, 考虑到身在其中目前生死未卜的鸣姬小姐,零用着自认镇定然而还是显着几分颤音的声音试探问:“月夕先生?鸣姬小姐是在里面吗?” “你回来了?” 半身的影子印在屋内那点缀着绢花的屏风上。 从那后面走出来的无惨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坏, 上挑着还微微眯起的梅红色的瞳眸里点缀的东西叫做愉悦。 像是没听见那后半句疑问, 无惨还有空同他笑谈:“玩的可还开心?” “挺,挺开心的?”零也不知道自己说了点儿什么,说完才一言难尽地赶紧甩了甩头, 目光忍不住地从他身上挪进了屋里。 整洁的居室摆设都没有偏移位置, 摆在桌上的纸页写到一半便搁置了下来,墨迹还未干。 那么鬼舞辻无惨为什么是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呢? 没有听见答复的同时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无惨抬手屈指在墙壁上叩了叩,像是某种警告。 而当他重新看过去时, 无惨那完完整整展露在他眼前的笑靥又好像分毫未改般完美无瑕。 真的,自从知道了他一见倾心的是自己的美色之后, 无惨丝毫不在意甚至称得上故意地, 令人心旌荡漾的容颜施展出的美人计每次都能将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然而这次零总算坚持住了立场没有被他给糊弄住:“我好像看见, 鸣姬小姐是往这里来了?” 无惨神情未改地矢口否认:“你看错了。” 零:“……” “你是来找她的?”看着总是很直白大胆的小仆从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相信, 无惨皱了皱眉,没有察觉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往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他不悦地咬着重音:“你来我的庭院,只是为了找她?” 看着这样的鬼舞辻无惨零也不知道该诚实点头比较好还是从心摇头比较好。 正当他短暂地思考这个问题时,存在感本来已经薄弱下去的屏风后昏暗的影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没有任何声响,但他确认这绝不是自己眼花:“屏风后面的是什么?” “没有东西。”诱哄的语气像是还没转变过来,而发现了这一点的无惨也有些懊恼,转而看过来的神色好像在责备零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他好像做了什么正确的抉择一样占尽了理,绯红的眼底那股子对无理取闹的包容无声无息地透露了出来。 零向着那屏风走近了一步,他看着无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不好的猜测稍稍按捺下去了一些。 只是他到底是高兴早了。 干净的没有沾染上血色的匕首是第一个映入眼中的东西。 鸣姬抬头悚然露出的鬼化后只剩下了一只的卡姿兰大眼睛让他心跳差点骤停。 ……真的,鬼舞辻无惨制造出来的鬼,在挑战人的品味下限这个方面,就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零后退一步看着鸣姬那脸上合二为一占据了大部分面积的眼睛里直白地显露出了名为饥饿的欲望,也是被那摊血色的像是有生命力一般的血肉动弹不得地包裹了起来,否则她早就冲着自己冲过来了吧。 “你明明可以不需要知道这些的。”无惨走了过来弯腰捡起了那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而后叹息了一声:“是她先想要来杀我的。” 一如既往地,结合先前的事实,零很清晰地分辨出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内容的真实可靠性。 好的,一场教科书般错误选择了杀害对象后迎来的悲惨结局。 ——虽然他很想这么说,但是零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情吐槽就是了。 零静静地听着无惨说:“她的行为虽然很愚蠢,但是她的性子,我却一直很喜欢。” 喜欢?您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将对方变成鬼么? “她是亲口同意的。”像是看出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无惨抬起漆黑和服的袖摆,做了招手的动作。 零盯着那长着眼睛长着嘴,对袭杀对象无比暴戾,又同时对它的主人显得无比乖顺的好像拥有自我意识般的肉块游走回到了鬼舞辻无惨的衣袖中。 又是一个没有看到过的技能,他生理性不适地退后了一步。 零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鸣姬若是不看脸和人类时期没有丝毫变化的身形:“可是这本没有必要——您明明可以放过她。” 鬼舞辻无惨自然没有错漏他这个举动,不过他只是轻轻皱眉看过来反问:“将她放了,然后呢?” 零眨了眨眼没想到他的少爷还能这么好说话的时候:“送,送去奉行所?” 众所周知,遇事不决找警察——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奉行所总是不会出错的事。 每个时代都有合乎每个时代的法律,人之间发生的争端,您一个鬼又来凑什么热闹呢? -- 第154页 然而无惨似乎对他的这个回答感到了不满,但也没有立刻发作。 “……有什么意义吗?还是你觉得这样做,那些被她杀掉人就能活过来?” 无惨转过脸去反复打量着在熬过了初期的饥饿后又在威慑下不敢有任何动作的鸣姬,他轻易地就看穿了掩藏在那皮囊骨相背后的东西,那双梅红色的眼眸里笑意初生。 然后便被下一句话按熄了下去。 “不,至少她能作为人类死去。” 这话自然能挑动无惨的怒火,而零也不是只是说给他听的。 他分出了一些期盼,期盼能从已经动摇却陡生意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鸣姬脸上看到什么。 就是还没找到呢,就被根本没有觉察到其中真意的鬼舞辻无惨给打断了。 无惨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但又很对劲,苍白肌肤下的血管暗的深沉。 一直以来他都端着自己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的面具,只是最原初的情绪是他根本遮掩不住的东西。 翻脸的准备他都做好了,撑在中间答应了鬼舞辻无惨要变成鬼的话语是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的谎话。 他一瘸一拐争分夺秒着想要找到青色彼岸花这样或许能将鬼变回人类的药材,而他也对鬼舞辻无惨背地里会搞的小动作有了那么一二三四五六点心理准备。 然而零听见鬼舞辻无惨说:“可以,你可以将她送去奉行所。” 回笼的理智让无惨收起了转瞬间掀开的可怖神情,他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忍让才说出了这句话。 眼前的场面让零忍不住去想,童磨大抵是猜错了。 从他这般依旧像是为了大局般顾虑的拙劣演技来看,这还真不太像是鬼舞辻无惨预料当中会发生的事。 无惨见他没有动静,那双妖异的红眸闪了闪,好像会错了意。 止不住的恶意让他看起来萎靡又艳丽,板上钉钉无法扭转的事实成了他握在手中的胜果:“只是那些普通的人类并没有能力伤害到现在的她。” 他看上去歉意十足地好心提出建议:“那么你只有自己动手了,零。” 零发现他的少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鬼舞辻无惨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会觉得他下不去这个手呢? 他承认,他身上没有和鬼结下什么深仇大恨,遇到和他无关的鬼还不要紧,唯二的两次宕机就奉献在了鬼舞辻无惨和黑死牟身上。 他是背叛了鬼杀队,也暂且视而不见般和那些上弦鬼相处的还颇为愉快…… 好的,话说了这么多,他只是想表示—— 因为代入了其他的东西,他确实现在一下子下不去这个手。 但也代表并非永远都是这样。 一开始他想说服自己,鬼会杀人,是因为那饥饿感驱使着他们向人类对待牛羊一样,抛开循规蹈矩的道德和法律,只是看上去没那么体面。 而放在鸣姬身上,他却意识到了更为恐怖的东西。 她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才变成鬼的。 而这回到鬼舞辻无惨身上,他又该被分作哪一类? 不是画外音时间也没有主角嘴炮时间中大家默认承认会使用的暂停之术,在零停顿思考的时候时间依然流淌了过去,而无惨将之当做迟疑看在眼里,存在着的误会也就加深了下去。 那简直是两种全然相悖完全不同的东西。 而退而求其次,无惨在得到了这个看起来令他满意的答复后,其他的东西就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像是用着蛇类般的习惯考量着是否到了将猎物完完整整捕食吞咽下去的时段,无惨那竖立起来的瞳眸也逐渐趋于平缓。 无惨打了个响指想要让垂头匍匐在一边的鸣姬退下。 他的本意只想轻轻带过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这事翻篇。 然而刚刚将生死交予了无惨手中又被他随手抛掷出去的鸣姬根本弄不清楚他这举动是何意,极度饥饿又满心怨恨,原本空无一物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琵琶和拨子。 “铮——” 那一声响指让她紧绷着的精神全然崩溃,即使是无惨也来不及阻止什么,零追随着刺耳的响声望去,便看着鸣姬那双原本秀气的手拿起拨子在琵琶上狠狠一扫而过。 下一刻,就好像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样,也像是屋房被错位,门扉错误地开敞在了脚下。 他们全部往深渊当中坠落了下去。 第84章 从失重的错位中回归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突然这样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地,零死死地拽着手里的刀柄,两眼发晕仰面盯着在模糊后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天花板。 呃, 或许那东西也不该称作天花板,至少不会有人将门扇开在自己家的头顶。 四下安静的极其不正常, 无惨和鸣姬的身影都不在跟前,也不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 零坐了起来, 发现自己正位于方方正正的四角形坐台那最中心的位置。 望不到尽头的楼梯与昏暗的和室蔓延着好像没有边际, 墙壁连接着这些像是小孩子的梦境一般在想象中拼接出来的建筑, 荒谬的错位倒置随处可见。 零试着对着空旷的空间喊了一声:“鸣姬?” 至于为什么不喊鬼舞辻无惨,那是因为自己心里蔓延起来的不太妙的预感让他暂时不太想见到他的少爷。 -- 第155页 莫问, 问就是零发现他的耐心似乎快要用尽了。 将已经动摇的灵魂重新拉入了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几次。 零一下子便明白了继国缘一口中所谓的代价到底为何物, 那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由他自己劳心劳力付出的东西。 由他人替他支付的代价, 他着实快要承受不住了。 而不妙的预感,还是来自于目前他所处的这个几乎可以称作是城池的空间。 幽暗的灯火是阳光最廉价的替代品, 这个地方过于适合让鬼生存在这里了。 换句话说,也是不太欢迎人类的亚子。 空旷的地方还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在那拖长的尾音里零还是站了起来走了两步。 走廊的尽头是竖立着的楼梯, 他试着将脚往上一放。 要不是手堪堪扶住了木头扶手, 在那一下子倒转过来的重力下, 他怕不是一头磕在这楼梯上,提前就能打出GG了。 而在零后怕地转头去看方才踩着的地面已经变作墙壁时,一声琵琶弦被拨动的声音也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下意识回头望去, 眼前那高耸的坐台拔地而起长势喜人, 一下子就越过了头顶。 宛如演出般正襟危坐在其上的, 可不就是鸣姬么。 对于眼前这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零的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这是你的血鬼术?” “血鬼术?”鸣姬像是咀嚼般重复着这个词汇。 又是一声急促的弦音, 零抓着扶手便感觉到脚底下的楼梯正脱离了所在的墙垣与屋房,转移了方向与位置后,便缓缓延长升起。 见状零便也没再出声,水平线持平地三目相对,那只单独的眼睛中饱含的欲望直直扑面而来。 转过刀刃将锋芒的一面露了出来,零对着她打商量道:“能不能放我出去?” 鸣姬没有说话,回应他的是在瞬间加速往前延伸的楼阁,和他们之间急速缩短起来的距离。 见她不出所料地被欲望所驱使的行为,零眨了眨眼睛稳住步伐让刀锋染上赫色。 过快的加速度是个好东西,譬如,他的刀在这个加速度的加持下也变得更快了。 在那刀刃即将砍到她的身子之前鸣姬才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艰涩吃力地控制着自己所在的楼阁再次拔高。 见她想要躲闪,零顺着即将撞上的墙壁踏了几步,跃起摸到了烟色榻榻米的边缘,他十分轻易地便翻上了这个平台。 鸣姬:“……” “现在能好好沟通了吗?” 刀刃架上了她的脖颈,果然如零所想的那样,一变作鬼就拥有着这样特殊的血鬼术,除了眼睛之外身体其他部分并未展现出过多的鬼的特征的鸣姬近身作战的能力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震然一下,还在急速变化的楼阁终于停止了下来,鸣姬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刃都快蔓延到她身上的灼热感,深深的恐惧与还剩几分的挣扎茫然让她的眼中稍稍露出了清醒的神色。 嗯,大概也是被迫清醒的。 “为什么?”鸣姬拼命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如今剩下一只的眼睛里只余留下了愤怒,“明明所有人都喜爱着我弹奏的琵琶,为什么你不能理解?”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所有人,都喜欢听呀?” 怔然听见这样的话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和你杀的那些人有什么关联?” 他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那天没能硬着头皮把故事听完。 否则估计,也就不会是现下这种局面了吧? “从前不是这样的,这是天授的技艺。”鸣姬有点儿混乱地诉说着,她将脖颈扬起,有点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我是有理由的。” “只有在杀人之后,我才能弹出大家都喜欢的曲子。”她像是抓住了什么般死死地认着这个逻辑,“在那个男人死后,我便一夜成名了。” 某些记忆混乱的地方她只是用停顿替代了过去,零听着她断断续续也便荒诞地叙述完了自己从前的过往。 不太美好的一段经历,不受欢迎的艺人在经历了家中前任丈夫的家庭暴力之后怒而反杀,走上了先杀人再上班的演艺生涯。 而那些沾着血腥的曲子,很可笑地竟然在顷刻间改变了鸣姬从前所认知的世界。 身上沾染的味道还没有散去,星星点点的血迹都还留在不甚体面的衣物上,徘徊在忐忑与彷徨的情绪下演奏出来的曲目,成了这江户城中人人追捧的东西。 “……你又为什么要答应我,在今夜本该进行的最后一场演出之后便选择要去自首?”察觉到了有些对不上号的东西,零本来还心情有点复杂地看着她,忽然就灵光一现:“还有那件演出和服呢?那件演出和服于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鸣姬重复了一遍,“演出……和服?”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套即使沾染了血色却依旧华美至极的衣物,手上的琵琶与拨子,似曾相识地一下子便摔落了下来。 联系起从芝居场屋的老板口中听见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事,零其实已经能将这个故事串联完整了。 向来逆来顺受的人藏匿起来的怨恨若是被一根针刺破,爆发出来的东西往往谁都无法承受,而那件演出和服恰巧就是鸣姬最为看重的那根锋锐的银针。 -- 第156页 抛弃了于她而言即使变成鬼也要牢牢抓紧的物什,鸣姬那平静下来好似彻底清醒的神情正是在印证着他的想法。 将刀刃收回鞘中,他看着鸣姬后知后觉抚上她发烫的脖颈。 苍白的肌肤依旧,黑发下的眼睛宛如一滩死水,她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零盯着她身上那身黑中透红的华服半晌,转过身子走到了这座四方平台的边缘处。 再没有了楼梯的相连,高耸着的地方,只要踏错一步就是深渊。 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无非是会见到和鸣姬这样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变成鬼。 人吃人或者鬼吃人,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还、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的……?] 自打那天他开始怀疑人生后就变得乖巧了不知道多少倍,系统这会儿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听上去怪可怜巴巴的。 零沉默了一下问:“那你说说看?” [宿主先答应系统不要往下跳啊?!!!] “……不是,什么东西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会跳下去?”捂了耳朵才想起来那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他哭笑不得地发觉自己这个思考时的小动作好像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来着。 “不至于,还不至于。”零没什么诚恳意味地转而揉着刚被电子音碾过一遍的脑袋,“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 而且这个地方完全受到鸣姬的控制,他这就算蹦下去,也没什么用吧。 [宿主还说不至于?!] 啊这,他这是把这个想法摆出来了吗? “你又想,使用死亡来逃开我?” 低沉而压抑着暴怒的声音在着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悄然降临。 暂时掐灭了电子音的零看着迟迟从这座像是迷宫一样的城池里找到了出口的鬼舞辻无惨终于露了面。 他的脚步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只是从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他并没有展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这个又字真是妙啊,诡异地收住了原本想要后退的脚步,零难免也就回味起了自己领过的两份便当。 第一次是十足懊恼且恐惧着的,以至于他知晓了他的少爷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会那样雀跃着忘了思考鬼舞辻无惨是鬼王这个事实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 而第二次是他想要逃避事实。 如今的这个时代似乎顺应着所有人的心愿变得好了起来,就连鬼舞辻无惨在他的面前也变得更像人了起来。 同住一处宅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似乎和曾经平静如水的时光没什么两样。 就是偶尔总会有那么两个人出来提醒他,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正常,这也是宛如水中月镜中花的东西。 无惨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也未见他又什么举动,那双像是将花瓣揉碎开裂的眼里投射过来冰凉视线随即越过了零,转而放在了鸣姬的身上。 遥远的距离下他的唇似乎动了动,而随着一道清澈的弦音,无惨的身影随即也从对面消失了,无可忽视的威压转移至了身后。 零这才发现鸣姬的血鬼术虽然好像无法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上,但对于同为鬼的鬼舞辻无惨,好像能做的更多啊。 无惨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他环视着这座城池的轮廓,像是在评估着某些东西。 而在这之后,将那些暴虐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掌控的张狂。 他好像做梦一样,一字一顿轻飘飘地踩在浮云里:“这座城里,没有阳光。” 零:“……” 淦,大意了。 第85章 看着这个样子的鬼舞辻无惨, 零忽然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根本说不上来话。 无他, 着实是他的少爷那份居心过于明显了。 零也是知道鬼舞辻无惨从来都没有过老老实实和他约定的念头, 让他制止没有强行选择将他变成鬼的理由, 只不过是觉得那没有保障。 自己的两次便当好像将鬼舞辻无惨的疑心病刺激地更加重了。 无惨可能非常怀疑他若是将自己强行变成鬼的话,那自己一定会在得到身体的控制权后屁颠屁颠地就冲着太阳底下跑过去把自己晒死。 啊当然,鬼舞辻无惨怀疑的没有错,要是真走到那一步,他的确也会这么做就是了。 不就是删个号换号再来么, 大不了他就拖着, 再过个两百年等到让他快想疯了的手机电脑互联网全回来后,想找什么不方便? 青色彼岸花?无惨就算是想要黄的蓝的紫的黑的,只要确实存在,他都能给他整出来。 当然以上全是在进入这座城池之前的想法。 无惨端着那副深陷美梦中的神情,看着零捂着胸口终于缓上来了气, 他诡异地问:“你在笑什么?” 怎么说呢, 该放肆大笑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是他, 作为好像翻不了身的猎物, 零表现出来的态度又让无惨几乎是下意识地烦躁了起来。 收起了自己气到病的笑声,零一摊手:“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无惨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去深究这种文字游戏。 他嗤笑一声, “还有什么想说的,等到你变成鬼之后, 大可说个够。” 零:“我找到青色彼岸花了。” 他像是报复般看着无惨僵硬了一下,弹跳着的青筋凸显在那苍白的皮肤上, 从额角一直蔓延至领口深处。 -- 第157页 无惨用着与那副神情不相符的轻柔语气说:“你以为, 我会上当吗?” “……您不信?” 好歹以为这东西能稍稍争取一点儿时间的, 可惜他的少爷在这个方面好像过于谨慎了。 也是,几百年求而不得的东西,又怎么会说相信就相信呢。 十分可惜地看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的鬼舞辻无惨好像也不是白过了这么多年,零无所谓地和他对视,把他教给童磨的那一套发挥地淋漓尽致。 “惹我生气,你就这么高兴?”无惨难以理解地叱责说,他死死地盯着零,仿佛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而这也让零想起了一件一直以来都让他十分困惑的事。 自己这也算是在鬼舞辻无惨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了不知道多少回,可无惨那股子固执的想要将他变作鬼的想法却从来没有动摇过。 若说鬼舞辻无惨抱着和他同样的感情吧,也不像那回事。 他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好像有谁将他心爱的玩具夺走了一般,单抽地想要夺回来而已。 即使那玩具生锈了、掉漆了,或是在抢回来的过程中粉身碎骨了,他也一样要死死攥在手里。 …… 零好像发现,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东西是什么了。 而在这一点上,鬼舞辻无惨原来一直都比他看得清楚,变作了鬼的他和身为人类的自己中间的那道界河泾渭分明。 很可惜,太多的人给了他死死扎根在太阳底下的理由,他做不到挪窝。 那么话说回来,要是抛开代价,变成鬼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拥有不再需要顾虑的、永远的生命和鬼舞辻无惨在一起,然后呢? 然后他就只能永远是一个坏掉的玩具了。 见不得阳光以血肉为食,再也没有立场说出让他的少爷变回人类这种话。 “……无惨。”零抬起头念着他的名字。 这仿佛是个开关,明明是自己改换的姓名,可这一次鬼舞辻无惨不知为何唯独不想听见从零的嘴里说出来。 混入自己血液的黑色荆棘从他的袖口在刹那间绽放,然而一丝一毫的杀气都没有察觉到,那些本没有人可以抵挡的东西全然被斩裂了开来。 即使快速断去了和那些荆棘之间的联系,无惨却还是疯了一般地发觉那股令他刻骨铭心的灼烧感剥开了旧日的创伤,窒息般的痛苦全都重新找了回来。 “就算你能在这里将我变成鬼,将我永远困在这座城里……那又有什么用呢?” 黑暗的地方,是浇灌不出脆弱又美好,在他手中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刚刚抽枝却无法绽放的花的。 “闭嘴——” “身为鬼的你,又怎么能对从前身为人类的自己的那份感情给出定义?” 零发觉自己从来就没有过比现在还要清醒的时候,一直以来维持的呼吸灼烧着他的肺腑,放任张扬的斑纹重新回归到了这个身上,他忽而发觉眼里的世界好像也有了那么亿点点变化。 不需要什么日呼必修三了,通透世界本来就不是什么能写成文字来表述的东西,而领悟也就是他在看清现实后一瞬间发生的事。 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时候他还有功夫想那有的没的,原来他从前听到的重叠起来的心跳声,还当真是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而是鬼舞辻无惨真就拥有着七颗心脏啊。 可是明明拥有着七颗心脏,他怎么就看不见从前那道孱弱身躯中缓慢跳动的那一颗呢? 而看见了他这样的变化,鬼舞辻无惨理所当然地呼吸一窒。 那双梅红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无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好像被迫做出妥协和退让的那个人是他:“你冷静一点……我不会再逼迫你。” 听着那样的语气,零有点儿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先动的手,他才将老伙计斑纹给搬出来的呀。 何况虽然听得非常清楚明白,但他并不觉得说一套做一套的鬼舞辻无惨会就此妥协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稍稍偏过了头,视线直直越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鬼舞辻无惨,零转而便看向了在他身后跪坐在那边的鸣姬。 然而没等他来得及做任何举动,鬼舞辻无惨仿佛和他非常心有灵犀地扭过头看了鸣姬一眼。 “不是,你、你这是来真的?” 拿着琵琶的手微微颤抖,鸣姬到底无法反抗鬼舞辻无惨的意志。 澄廓的弦音最后回荡在了这座城池内,颤颤的尾音是他挥出去的手能抓到的唯一的东西。 鬼舞辻无惨,就这么干脆利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 只身徘徊在这座偌大的城池里,最初一开始,零抱着佩刀就做好了昼夜抗战的准备。 他坚信鬼舞辻无惨背后必然还在酝酿着什么会让他难以招架的东西——比如趁他睡着时偷偷摸摸来划个脖子,或者干脆等他在这里面饿到头昏眼花不可能再使出日呼后再出面。 然而就在他津津有味地听起了系统给他讲的单口相声的时候,一个装有热气腾腾的饭食的食盒忽然就随着一声弦音掉落在了他的面前。 烟色的榻榻米上落着缅邈的光,无一不是精致的餐食比他从前自己准备的都要好上一等,而没在宅邸里见过的整套餐具,也好像是从某个上流宴会上连着盘子一起端过来的那样。 -- 第158页 昏暗的和室里空空荡荡地没有摆放任何家具,零随手将打开的食盒又给盖了回去,远远地推去了障子门外。 这也不能怪他好像总把鬼舞辻无惨想得太坏嘛。 而偶尔会出现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鸣女——不再是受人追捧的艺人她到底是换回了这个名字——他们之间也会隔着无法越过的深渊。 最近的一次是她坐在那留着灼伤刀痕的坐台上,零能感觉到她似乎对站立在朱红漆木的扶手旁的自己非常关切。 缺失计时的工具也无法从天色分辨时间,鸣女小姐告诉他,鬼舞辻无惨将这座城命名为无限城。 没有尽头的深渊,拼接重组下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城池,确实很适合这个名字。 而到现在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也失踪了十二个小时的鬼舞辻无惨好像还没能平复好心情,一次都没有在无限城露过面。 鸣女的性子是清冷的,然而即使覆着冰雪的山下是滚烫沸腾的熔岩,那也烧不透厚厚的岩层。 黑发下遮掩的仿佛不止有她的视线。 好像是依循着鬼舞辻无惨的命令,只要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会和鬼之始祖一样,有样学样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在先前零意识到“鬼舞辻无惨跑路了”这件事真就这么发生的时候,他静默了足足有三分钟。 可以,这确实是鬼舞辻无惨做得出来的事。 失去了操控的主人仿佛变得更加昏暗空荡的城池里,当时回响着的只有自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鬼舞辻无惨对于日呼的PTSD竟然是到了这种丢弃一切转身就跑的地步? 虽然很荒唐也很不合理,但零也只能这么去想,来将更加荒唐也更加不合理的东西给抑制下去。 直到身形消失的最后一秒,鬼舞辻无惨那道无可忽视的视线,一直死死地盯在他的斑纹上。 诡谲地,在接触到那道目光中的情绪第一瞬,他居然会觉得鬼舞辻无惨那副作态并非是在内心诅咒让他患上了PTSD的继国缘一,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别的什么东西呢? 总不会,对于将自己逼迫到开了斑纹这件事—— 他后悔了吧? 第86章 感觉好安静, 也没有鸣女小姐的琵琶声,跟外面真是天差地别。 目标是回到曾对峙过的四角形坐台,零有点微妙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几次转换重力和视角, 又是第几次爬楼梯来着? 无限城目前还是个只有墙壁和地板好好装修了的孩子, 无论哪间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只铺设着榻榻米。 反正也没行李而他又不是在旅游, 在哪里停顿下来休息都是一样的。 [宿主!系统还是有点用的!刚刚的地图画好了!!!] [按照路线走,前面绕过柱子应该是走廊,沿着走廊再走过两个楼梯,就到目标地点啦!] “欸?给我看……” 零照着线路踏在分不出深浅的红椿木铺就的地板上,一步一回响, 掀开笼着暖黄灯光的帐子, 沉默地看着其后又是一道长长的楼梯。 [……QAQ] “……懂?” [懂了懂了,系统这就消音去给宿主极速下载德O社相声全集去。] “行,跪安吧。” [……得嘞。] 拒绝了按照系统时间来算应该是被称作午饭的食盒,一个下午走过来零估摸着他的体力倒还在预期的危险值以上。 他这也才察觉到先前一通乱逛压根连路线都没好好去记也用不着去记,处于注视中的城池显得沉默而安静, 而一旦挪开眼过一会儿再去看, 那就又是一道不一样的风景线了。 那么想要打通这个地图, 除了暴力破解法——俗称乱走之外, 就没有别的攻略了呀。 抬头望了眼虽然还错落散布看不清路线的回廊,但拉近了的距离还是让零稍稍提起了气。 按照这个速度来排除错误路线, 最迟不过入夜,他就能摸回到上面去。 至于要问他去而又返折腾自己的理由? 啊, 谁知道鬼舞辻无惨的日呼PTSD会不会忽然一下就治好了呢,何况他这时间拖得越长对他的情况就越不利。 敲黑板, 苟在无惨的身边都那么久了, 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应急处理的方法这可是基操啊。 零犹记得他在阻止那些黑色的棘刺靠近时, 卷起烈阳般火焰的日呼将那处的地板都烧得变得焦黑了起来。 而在他漫无目的地走下坐台前,他记得那些印刻在其上的痕迹一直都没有消散来着。 日之呼吸能对鬼的身体造成堪比阳光的损伤,而从他曾和猗窝座两次交手的情况来看,这还能限制住他们无限重生的优势。 而要是日呼同样也能对血鬼术的造物产生同样的效果的话…… 那么到了最坏的结果——他这一个拆迁队队长的身份可就跑不掉了! 这么bug的具现系又或许是是空间系的血鬼术,不可能如它的名字一般,拥有着无尽的上限吧? 思及或许在哪里监视着自己的鸣女还要节省着使用充电两小时使用五分钟的日呼,只要自己这次回去再观察一下那些刀痕,那他大抵也就能作出差不多的计算和判断了。 零在心里忍不住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丝毫没去想要是一开始他就能干脆利索地在鬼舞辻无惨选择动手的那一刻就将福至心灵般好似能贯连起来的十二式日之呼吸一股脑甩出去的话,他可能就不用这么悲惨地在这个无限城里刷步数了。 -- 第159页 痛恨地看着回旋盘绕层叠至远处的楼梯,他发誓,他要是走出这个无限城,他一定要去找一个小平房住——城下町的长屋就挺好的,一下子包个三间养个一条狗一只猫,推门出去就是干饭人最喜欢的小吃一条街。 然而没等他一鼓作气走完这条回廊顺带自娱自乐地做完这个梦,铮然的弦音姗姗来迟。 零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虽然寂静的空间里并没有其他,弦音的响动也很像是鸣女为了避开他的视线改换位置的音色,但他就是有一种一定是有谁来到了无限城的预感。 他站着没动,敌不动他不动,敌要是动了…… 那他乱动。 放慢呼吸看着视野中的一片灯火,有一道影子伴随着骨骼与肌肉的脉络很清晰地便浮现在了他的眼里。 那道身形不是鸣女小姐也不是鬼舞辻无惨,曳地的襦袴是利落的黑色,那头扎束起来墨黑微翘的长发似是在末端燃着仿佛再也无法平息下去的火。 “……?” 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拎着一个包裹走出来的黑死牟看着零稍稍有点失落而显得走神的样子,语速本就不快的他一时语塞。 “是你。” 毫不自知自己端着一副吞下的火药的量足够能开上三天三夜的花火大会的样子,回过神来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唇瓣翘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冷静下来的,到底是谁啊?” 而听着这话,黑死牟更加疑惑了。 “并非是无惨大人…命我前来…”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话语中的真实可靠性,黑死牟没有偏转过视线而是继续打量着他:“我只是来找你的…作为之前的回礼…” 零微妙地看着他手里提的那拎东西:“包括那些一看就是从锅里刚刚盛出来的饭菜,也是你准备的回礼?” 想要进出这无限城不通过鸣女是不可能的嘛,而察觉到了无限城的作用鬼舞辻无惨一定是将鸣女像是宝贝疙瘩一样带在身边吧? 要说严胜不是鬼舞辻无惨的说客,谁能相信呢? 他再次确切地感受到了不冷静的那个的确是鬼舞辻无惨,感情牌这样的招数,居然都让他搬出了严胜来? 还是在拟态下看起来和从前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的人类形态?! 然而黑死牟只是安静地望过来,形单影只地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你需要吃东西……” “我很担心。” ……很好,这一局鬼舞辻无惨你赢了。 胸口再闷零也做不到将这股气撒在黑死牟的身上,一声不吭地从就他的手里接过了包裹摊开放在榻榻米上。 他原本想先去看黑死牟带给他的所谓给他的回礼,然而黑死牟按住了他的手将筷子塞了过来。 黑死牟言简意赅故技重施:“先吃。” “……又不是一顿不吃就会饿死。”饶是嘴上这样嘀咕,零还是拿起筷子将食盒的盖子打开了。 虽然香味一出来就勾起了他忍耐着的饥饿,然而零还是用着慢条斯理的动作夹起一口饭,也只动了那碗装得都快要满溢出来的白米饭。 他这举动看得黑死牟愣了半晌,忍不住迟疑说:“无惨大人不至于…会在菜里下药…” “谁知道呢。” 米饭上还撒了点儿恰到好处的盐末,浮着似是雪粒。 零顿了顿,恨恨将它们拌匀。 怎么了?时代好起来了大鱼大肉吃习惯了,又开始忆苦思甜地怀念起平安京贵族那写作清贵读作贫苦的生活了? 吞到一半他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事实来,自平安时代之后,鬼舞辻无惨本就没有也不可能接触过正常人吃的东西。 一顿饭下来心情吃的那叫一个糟糕,匆匆放下碗筷零用着催促的眼神示意黑死牟:“饭吃完了,其他东西呢?” “你先前问过我…有关那个人的…耳饰……” 黑死牟见他这样觉得自己若是再说那也讨不了好,索性就此忽略了过去。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规矩有方的长方形盒子。 泛着松香的盒子刻着些花鸟图纹,黑死牟将之递了过来,里面装的是一整套的花札牌:“花札图案全在里面…很齐全…” “你可以选些喜欢的…做耳饰…”想了想,他又补充说,“只是留着把玩…也可以……” “……那我就不说谢了。” 零低头将那些花札纸牌拿在手上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到那张暗红底色上勾画着白色圆月与褐色山脉的芒上月,视线稍作停留后,才不经意将其下的一张叠了过去。 看完全部花札却没将它们收回盒子里,零举着那副纸牌问黑死牟:“会玩么严胜,打一把?” 他只是随口说说无聊下发起的邀约,然而这话在黑死牟听来却别有一番意思。 零看着黑死牟平静地盯了那副由他亲手送出的花札纸牌半晌,最后只是好像习惯了一般说:“我不会这项…纸牌游戏…” “需要你教我。” 花色漂亮的花札捏在手中,原本只要顺势答应下去讲解一下规则,他们就能玩起来了。 只是继国严胜的神态仿佛和曾经见过的那一瞬画面重叠了起来,零还是没了玩下去的兴致。 “那就算了,”零波澜不惊地将它们收回盒子里,“其实我也不会玩。” 黑死牟:“……” -- 第160页 尽管沉默,但他看上去好像松了一口气。 花札纸牌在这百余年见早已成了各个赌场极受欢迎、而幕府颁布禁令都抑制不了人们喜欢的纸牌游戏了。 而连花札纸牌的规则都不知道,那严胜想必是真的并不喜欢这些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大家都是被迫营业的,被迫营业中还要被迫去玩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是真的大可不必。 又停留了一会儿进行了一番看上去和和睦睦的交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话题就挪到了呼吸法上。 一提这东西两人就都不困了,对于月之呼吸的后十式零也是津津有味地听着。 只是听着听着他好像发现事情又不太对了。 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所以剑身延长、以分支剑刃挥舞出极其细小的月刃进行辅助进攻这些招式……都得用鬼之刃进行攻击吧?” 黑死牟:“……” 这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第87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很想解释然而黑死牟的语速就是提不起来, 严肃认真的面容下话还没说完,他看着零正端着茶水,慢悠悠地朝自己笑了一笑。 无辜地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想捧在手上的茶杯放了回去, 零对着他摆了摆手:“就事论事, 你不用这么紧张。” 看着他这幅样子黑死牟却忽然改口:“不…只是这件事…其中到底有何冲突…让你无法释怀…?” 骤然听见黑死牟这么问, 零低头去摆弄眼前的杯子,很是贴心地整理起了食盒。 冷掉的菜肴自然不必去收拾,将碗筷和杯子收置了起来,他才看见最底下还放着一小碟蜜饯。 甜腻的秋果裹着糖霜,只是拿起来, 指尖都能粘地满是砂糖。 和那看上去用来淡口的茶水倒是满相配的。 捡了一颗丢进嘴里, 零便将包裹向着黑死牟的方向一推。 他这送客的意思,够明显了吧? 说到底严胜是自愿变作鬼的,即使他确实也是帮了自己良多,可在这件事上,他并不能期许严胜能做的更多。 甚至将话说得更透彻一点儿, 身为十二鬼月之首的他, 明明白白地就是站在鬼舞辻无惨身后的。 也是从前的那场他后悔的十分彻底的设计让他和严胜在那之后一直保持着令对方止步的距离, 这份距离在他意料之内地没让对方深思下去。 再要聊下去……要是严胜忽然就也想按着他的头把他变成鬼了呢? 在行动力这个方面, 继国严胜一直以来都是表现的相当可以的啊?! 不行,这样的双倍痛苦他只是想想就头秃。 危险的苗头止在最初, 黑死牟没能得到答案到底也无法再拖下去。 他本还想追问,只是被夹在当中双方都对这个问题暂时不想将之继续下去, 他也只能生硬地站起来,随即在弦音中消失在了回廊里。 感受着身边的气氛陡然轻松了一截, 零站起身, 没有停顿地便继续走了起来。 要确认的东西还是要去看, 刚好算作是饭后消食了嘛。 说起来,刚才严胜的那些举动,到底有哪些是得到了鬼舞辻无惨的命令呢? 严胜说过不日便会来江户找他,那么或许他会出现在这里,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得到授命来着? 但他能感觉到,从一开始,那双清清冷冷的黑色眼眸里打量过来的视线就已经交汇混合了两种深意。 算了,想这种复杂的东西有什么用,还是先去楼上看看确定一下他的施工效率以及成功率吧! 至于确定完效率之后的拆迁工期放在什么时候开始呢…… 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青铜铃铛一动未动,在没有风的城内,就好像那沉重的铃响冷静下来了一样。 四角坐台上留下的刀痕依然漆黑一片,只是无机质的红椿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渐缓地在吞噬着那几道狭长的伤痕。 零沉吟着,平静下来的他很想文艺那么一小下:“既然是没能好好上锁的……” [恕系统直言宿主,宿主这个行为呢,和某种生活在高纬度地区的中小型鹿类那是一模一样的。] “?” [以下来自X度X科:狍子:体长约1.2米,重约30千克,有着细长颈部及大眼睛,大耳……] “……你骂谁傻狍子呢你?!” * 虽然时隔多日都没再露面,然而零还是察觉到了,鬼舞辻无惨好像将他在一直以来用着的较为正常而妥当的一面,放到了这座无限城里来。 先是些成套的家具被送入了空荡荡的房间内,一开始他还将之当做是鸣女没被他发现的某种小爱好。 也是,虽然外表瞧上去挺精致的,但内里就像是个毛坯房,坐拥这样一座豪华的不动产,没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去搞装修吧? 正常和室内该有的装潢在他随意选择暂时住下来的屋室内应有尽有,直到某日他复习月呼同时尝试着修习黑死牟那为鬼化后的刀刃量身打造的月呼后十式,一个没站稳翻下狭窄的走廊、摔穿了身下和室的屋顶落到楼下的房间里时,他看到原来只有他住下来的那一间是被特别关照精装修了的。 对此零只是作如下评论:“还挺省钱。” 至于开始修习月呼,还是他不想养懒了性子,顺便听系统的单口彻底变成欢乐喜剧人嘛。 -- 第161页 仅听过一次口述,零也能从黑死牟一贯以来的招式习惯中摸索模拟出了后面着可以说是贯通了他百余年经验所在的招式该有的效果。 怎么说呢,严胜的招式中那挥舞出的圆月刃总是华丽地带着月晕特效,绕着弧形盘转过的剑术轨迹若是只是旁观,就像是朦胧月色下林间闪烁飞舞的萤火虫般令人忘却呼吸。 而那优雅又悠然的剑术,却又是锋锐至极不留给对手任何余地的东西。 无论是多么婉转的轨迹黑死牟要达成的目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的刀锋能够达到更远更曲折的地方。 而他大概也是领悟了通透世界的。 说起来挺简单的,通透世界的原理一旦贯彻进剑术中,能够体察到对手的肺部血液流动,从那肌肉鼓动的蛛丝马迹中判别出对手下一次的招式,便能在无我之境中选择最佳的招式型应战。 而练习起来……请参考他摔穿了屋顶的那一条。 莫问,问就是继国家的血脉,yyds。 即使是普通的刀并不能将那些招式型发挥出该有的威力,零琢磨着还是没有放弃这条路子,一连练了几天他也能将刀锋弥留下的轨迹越拉越长,看着清透的月刃蔓延出长长的刀光。 在全身心投入剑术练习中,他的杂念总能排除得一干二净。 将佩刀放在视线可及之处,零稍稍喘了口气随手从固定的位置拎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浅尝无味的东西大口漫入咽喉,他的目光随意扫视着,就发觉鼻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清甜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矮矮的桌几上多了一个小巧的香炉,迷蒙的熏香存在感很低,然而还是被他察觉了。 [……宿主别担心啦,饭都吃了水都喝了,要下药早该下了,不和谐的东西通通不过审的啦。] “……我只是很奇怪。” 零到底没将那让他觉得有点危险的东西拿出去,反倒是开始细数起回忆。 鬼舞辻无惨并不欠缺这样精致又正常的生活。 无论是哪一次相见,他的身边总是伴随着无可忽视的烟火味,熙熙攘攘往来又离去的人影似是他最佳的背景板,而他也非常懂得如何融入其中。 他以为他的少爷不懂的那些,鬼舞辻无惨做的很好。 而他以为他的少爷悉知的那些,鬼舞辻无惨又将其忽视地彻底。 到底是哪个关节出了差错,零本来以为自己看清也看明白了,而就这么短短几天在无限城里摸鱼的日子他又开始迷茫起来。 “果然我的品味很好嘛?阁下看起来很喜欢我送的香炉和香薰?” 童磨送的?那没事了。 零揉着额角心说,因为差不多都快习惯了所以没有察觉到每次发生改变都会出现的琵琶声,这很不好。 下次要注意。 回神过来他无语凝噎地看着童磨笑嘻嘻地站立在对面回廊上的身影,倒转过来的视角下,那一身轻飘飘的衣物依然服帖地衬得他在这昏暗的地方里沾染上了更加危险的味道。 即使知道牛顿的棺材板在这无限城里是完全压不住的东西,这画面看起来依然很诡异啊喂。 虽然没能听见回答,但童磨注意到了零那份带着审视的目光,他走过来好奇地侧着脸打量起了四处的环境,啧啧称奇:“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呢,您说是不是呀?” 就算很离谱,几天都没见一个鬼影的零还是忍不住和他搭话:“来观光的?” “如果您是光的话,那我确实是来探望阁下的啦。”童磨说着说着便含着热泪哭了起来,七彩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杂质。 弄不懂他的剧本的零悚然看着童磨好似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失态般,用那泛着光晕的金扇掩着脸:“为什么阁下要让自己身陷这么凄惨的境地里呢?” ……变成光?对不起奥O曼剧场请开门直走右转。 “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抽丝剥茧地听才能弄懂童磨的意思,然而分析完零觉得自己的问号更多了。 就连童磨都能拉过来,那他是不是下次就能见到猗窝座了? 那要不干脆把黑死牟喊回来,让他们能凑一桌麻将先?! 童磨维持着那副姿态看了零很久,久到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才眨了眨眼睛,仿佛泄了气。 “……欸,阁下,您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呢?”童磨控诉着对他指指点点。 零只好诚恳地和童磨解释:“这剧情已经够套路了,就是我是真的想不出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死牟也就算了,明明鬼舞辻无惨讨厌童磨都到了没有必要都不去他脑子里逛逛的程度,怎么就还能让他来打这个感情牌? 而且这家伙真的知道感情牌该怎么打吗?! “因为无惨大人也知道我们是挚友嘛,我当然是来劝说阁下,让您不要这么执着啦?”童磨语气无辜地将鬼舞辻无惨交代给他的任务直接透了个底儿。 然而他看着零面不改色的样子,童磨忽而好奇地走近了几步:“您好像,看上去并不是很担忧呀?” ……果然,就算童磨看起来再怎么轻浮不靠谱,他总能透过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直至最隐秘的地方。 偏见要不得啊,上弦陆这个排位,还真是委屈他了。 第88章 有了抽身的钥匙, 零心说他确实倒是不着急着走了。 -- 第162页 ——好了,别骂了,梗用过一次就够了, 再说就不好笑了。 之前黑死牟的到来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将日之呼吸藏起来改练月之呼吸的理由。 虽然相当痛恨日呼的鬼之始祖也是对日呼相当谨慎,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似乎还并未发觉到日呼对血鬼术的造物也能起到会令他感到不妙的效果。 ……要说没发现也不一定,可是零想不出鬼舞辻无惨干脆装作不知道的理由。 而童磨的到来让他更加好奇鬼舞辻无惨如今到底是在作何打算。 施施然站定的童磨好似看出了他在走神,将面颊边翘起一撮的白橡色的发丝捋至耳后,玩味的笑容又被他拿捏了起来。 他的眼珠一转,忽而就提起了一个让零想不到的话题:“阁下不想知道, 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喔。” 零:“……” 爪巴。 自己在情感方面有着亿点点障碍却不妨碍他将人类的情绪看在眼中, 童磨对零那抚摸着刀鞘的动作异常敏感,他小心地后退了两步,语气无辜道:“哎呀,好险好险,刚刚您这是想对我动手吧?” 零瞥了他一眼:“你可以猜猜看。” 童磨偏着头, 就是不说重点:“虽然好像并不是日轮刀, 但总感觉很危险呢!” 嘴里说着危险, 然而他摇着金扇更像是游戏般的态度让零着实提不起心思来较劲。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零重重叹了一口气。 要说起来他一点儿都没有身处小黑屋的自觉, 繁闹的江户再如何令人流连忘返,他总是没有切实地生活在其中的感觉。 因而江户城中会发生什么事……他确实也不太关心。 “大家还是老样子, 总是在为普通而寻常的事所困扰着呀~”童磨漫不经心地敲着扇子,“在意担心议论纷纷的事也是浅薄的, 热忱也只是一时。” 他那双宛如的琉璃的眼睛映着无限城中黯淡的灯火:“昨夜我来到江户时还下了一场小雪呢,今日早晨便全都化光啦~” 下雪了? 零只是静静看着他:“你是想告诉我, 在这江户……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一两个人, 即使是名动一时的鸣女小姐, 也无关紧要是不是?” 童磨微微一笑将双手合十抵在一起:“就是这个意思啦……欸,阁下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零:“毒鸡汤灌完了吗?灌完了你还是去嚯嚯别人吧。” 比如鬼舞辻无惨,他不介意看到童磨教主单方面被扯头发的样子的。 对于童磨这看似正常但偶尔毫不遮掩的过激发言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要是评价一番,可能鬼舞辻无惨这个正主有时候都比不过万世极乐教教主的洗脑手段。 他的少爷到底曾经身为人类,而童磨……连人类最基础的东西,也是一日都没有体验到啊。 “唔……这是要送客了吗?”童磨苦恼地再次确认,那双眼里望出来的东西很奇怪地仿佛是在为他着想,“真的吗?” “没别的事的话,”零诚恳对他点头,“是的。” 童磨一叹气:“那就没办法了……对不起呀,无惨大人。” “……?” 听到这几个音节还未等零反应过来,带着冷峻地仿佛是沉浸入冰雪中的气息,鬼舞辻无惨从那扇障子门后走了出来。 没听见的弦音是一声还是两声,好像没必要去纠结了。 几日不见他的拟态已经变了个样子,身形略显年轻了些。 长而卷的乌发束在发冠中,黑色的里衣外披覆着白色的羽织,仿若自己没能看到的那场雪一般洁白。 只有那双梅红色的眼眸与沉静中更显张扬的容颜还未改。 这或许代表着,鬼舞辻无惨在这几日里又换了一个人类的身份。 新的,和那些事毫无关联的,干净的身份。 思及此零只是抬眼向他笑了笑——然后待无惨怔愣在他的笑容中时,直接翻窗然后踏上了隔壁屋房的房顶。 要说起来无限城还挺适合跑酷的,只要注意随时有可能会改变的重力,来个信仰之跃都不成问题。 而习惯了通透世界后,错落重叠的迷宫在透视挂下也无所遁形。 ……不要问他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开通透世界,他对看别人的肌肉线条没有兴趣。 他不像是缘一老师那样天生自带通透,目前算是个需要他手动开启的技能,他表示自己很满意。 看着原本好好待在屋里的零都跑没了影,无惨只是按着自己跳动的额角。 很好,就算那令人厌恶的斑纹还在,至少没将刀刃对着自己。 而在这座无限城里,他的小仆从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正当无惨这么自我安慰着,童磨凑了上来,用着感叹的语气说:“真不愧是无惨大人呀!” 鬼舞辻无惨:“?” “零阁下和我还有黑死牟阁下都聊了那么长时间,果然是我们气势不足吧!”童磨掰着手指,丝毫没能察觉鬼之始祖眼中逐渐升起的危险之意,还快乐地抬头一笑。 “您只是露了个面,就将人吓跑啦!” * 蹲在高高的横梁上——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远的距离了,零微妙地稍稍探出头往黑黢黢的深渊下一瞥眼,又快速缩了回去。 -- 第163页 黑发衬在深红的木料上交相辉映。 “你下来。” “……” 鬼舞辻无惨慢慢踱步至廊桥上,他眯着眼睛抬起头。 他相当讨厌这样看人的姿势,从来都只有他令众鬼匍匐在身前的份,他还从未屈尊用过这个角度去看其他人。 尽管如此,无惨倒是没有发怒的迹象。 虽然……身边蜿蜒过来的那一滩血迹,着实令这无限城已经抹不掉恐怖片片场这个标签了。 “诶,楼梯都跑掉了,这样的阁下看起来,好像是一只爬到了树上又下不来的猫呀?”终于踉跄着将自己的最后一部分归位,童磨更谨慎地提出意见,“嘛,大人您要不耐心一点等一会儿,零阁下等一下一定会忍不住喊您帮忙的。” 鬼舞辻无惨没什么表情地听童磨将话说完。 正想让童磨碎的更彻底一点,他就听见零也正巧这时向下喊来:“……你闭嘴。” “终于肯说话了?” 零心说这多稀奇啊,他又没哑巴。 而且这句话他是冲着童磨说的,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以为你已经冷静下来了。”无惨不紧不慢地说,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外面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零。” “处、理、好、了?” 无惨像是要将这几日将他困顿在这座无限城里的行为换个体面的说法。 只是他那音调里稍稍扬起的不悦也不知是冲着谁:“原来的身份不能再用,你从前与鸣女往来甚密,总是个麻烦。” “那现在?” 听着回荡在寂静里的声音,无惨稍作停顿,只是道:“已无大碍。” “无大碍?”零终于坐了起来,双手撑在横梁上,将自己就这么挂在细而长的红椿木上晃荡着,“您可别小瞧了人类的记性呀,总有人能认出我来的。” 一处高而一处低,两双视线交汇在一起,零率先将眼神挪开。 有什么东西依然在开裂。 他在心里默念自己应该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 只是失败了。 对着童磨他都能好好说话,可是零发觉自己看到鬼舞辻无惨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他便止不住地无法将心态端平。 就好像自己从前一次次想找的乐子那样,其实早有端倪了。 “届时他们若是再将旧事重提,您又该怎么办呢?” 零轻轻地问:“让他们都闭嘴吗?” 对于这个问题鬼舞辻无惨已经给过很多次更加直观地摆在眼前的答案了。 而他想听见更直接一点儿的。 “……” 无惨没有说话,他将手放在围栏上摩挲着,好似一个无意识的举动。 沉默像是作出了答复,又好像没有。 还没想好怎么骗。 零刚想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鸣女却随着她怀中的琵琶一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觉得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工夫去搭理她的童磨向着鸣女挥挥爪子:“我们这里有点忙噢,鸣女小姐有什么事吗?” “……”鸣女没有理他,只是垂下头对着鬼舞辻无惨说:“无惨大人……这个东西,请您过目。” 听见她的声音无惨慢慢地转过了头。 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那殷红的眼里冰冷地展现着不耐:“我希望你不要给我看一些无意义的东西。” 对此鸣女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点,而后用双手将怀中之物呈递了上来。 一个做工有点粗糙的,纹绣着粉色桃花的狐狸面具。 “有一个小女孩,她找到了大人您的住……” 无惨只瞥了一眼便粗暴地打断了她,滚滚而来的威压令得鸣女苍白的脸色白里透白。 而他的面色也是难看地前所未有:“你可以离开了。” 无惨这口吻可以说得上是温柔了,若非鸣女是这无限城的掌控者,他哪里还需要再说这句话。 童磨眼睛闪了闪,即使那东西在他看起来相当眼熟,但看着鬼舞辻无惨那暴怒的样子,冉冉升起的求生欲让他没有说话。 “……等一下?!” 零忽然就站了起来,脚下抵着那横梁的侧面一用力,不管不顾地便向着对面跃了过去。 那距离看着着实有点危险,鸣女见状便迅速拿起拨子扫过琵琶,骤然便从深渊当中升起一道铺设着榻榻米的墙面。 而童磨也是轻抬扇面:“血鬼术·莲叶冰。” 收敛了冻气的冰莲就这么出现在了零的脚下,再踏过榻榻米,零眨了眨眼睛便就稳稳地落到了廊桥上。 已经做好接人准备的无惨:“……” 第89章 场面微妙的尴尬了起来, 而经历了这么一下,零心里提着的紧张也微妙地消失了一点。 只需稍稍冷静他就应该能想到,既然鸣女将那个由他亲手送出去的面具拿了进来询问鬼舞辻无惨, 那么面具的主人, 应当还没有出事。 只是也快了。 对于小姑娘是怎么就能这么有本事地找到鬼舞辻无惨改换了身份的住处还恰恰好地打了他的脸,零不太想去深究。 他只知道眼前的抉择已经不是一件只存在于讨论中的小事了。 零看着鸣女依旧低着头的样子,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没有一丝温度的面具,他抿了抿唇问:“她没事?” -- 第164页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顶头上司面无表情却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鸣女才摇了摇头, 慢慢说:“那位姑娘没有事……她是来找您的, 我将她关在了后院里。” 而童磨这时也才想起来什么似地嘀咕道:“哎呀,是那个人如其名很香的小姑娘吧?” “我有印象噢无惨大人,是不是穿着粉色衣服——” 手起刀落,童磨的头又掉了。 “……” 深吸一口气, 零转过身, 路过童磨茫然中还没察觉到身首分离的需要打马赛克的地方也没停顿,他站定在了鬼舞辻无惨面前。 “您看……人类总是会令您出乎意料的。” 他已经没了嘲讽的意思,温吞的语气听起来并非妥协而是在劝说。 只是接着方才提及讨论的问题,这巧合着实得双方都有点难堪。 “……她是个威胁。”无惨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也只是冷漠地说道。 “八九岁的孩子, 是能拿起刀还是能……”将变成太阳这个属于鬼舞辻无惨的禁忌词汇给咽了回去,零懊恼地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 “她知道童磨是鬼。”零想了想改换了说法,咬牙将底线一退再退,“而这段时间她也守口如瓶没有惹事。” 无惨只是平静地看过来:“除非你让我将她变成鬼,否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到底是什么让您对人类如此厌恶?”零难以理解地后退了几步, “我也是人啊。” 让那微蜷的卷发遮住了猩红的眼眸, 无惨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随即苍白而残忍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显得无比嘲讽的表情中:“这正是我唯一厌恶你的地方。” * 刻在墙垣上的刀痕细数已有三十七道。 没能谈拢的后果就是零还得在这没有公摊面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无限城接着住下去。 呃, 不对,其实是两个人来着。 樱粉色的和服是唯一的亮色,伏在桌子上的阿香咬牙切齿地扯着自己的小辫子。 她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个鬼地方武士先生还要出题给我做作业啊?!” “那你还能做什么?” 零支着头拿着松香保养自己的佩刀,“想打花札纸牌了?小小年纪可不能沾上赌这个字啊。” 小姑娘偷偷摸摸抬头一看只能看见他幸灾乐祸的轻松样,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只是那只拿着刀柄的手,是攥得极紧。 [滴,已为宿主加载黄X密卷、五年O考三年模拟。] 差点没留神指尖在刀刃上走过,他扯了扯嘴角:“……这倒大可不必。” 那日的最后,鬼舞辻无惨只是带着阴郁到可怕的神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无限城。 直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眼熟的小姑娘冲进他的怀里时,零脸上的空白才渐渐消失。 然而跑丢了一只鞋,抓着他衣袖的手还在忍不住地颤,零低头看着阿香没有惧意的小脸蛋上满是找到自己的欣喜,只是语气有点严厉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主动来找我的吗?” 他都已经这样小心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了,可偏偏这个小姑娘总是让他防不胜防。 阿香委屈地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明明说好的,武士先生会给我带礼物回来的。” “到了说好会回来的日子,武士先生很久都没出现。”松开手将自己的双手藏在背后,小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家都说,最近这么乱,武士先生兴许是没工夫来找我。” “……那你怎么不听话?” 她挪开眼神:“……我其实知道武士先生住在哪儿,但是当我找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小姑娘还真是非常配合地应了他对鬼舞辻无惨说的那些话。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还真不想出口成章地当一个大预言家。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该欣慰好还是该批评好,零复杂地看着阿香:“你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阿香学着某个家伙的样子眼熟地无辜道:“我尾随了那个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先生。” “……” 他怎么就这么不意外呢。 不知道童磨是为什么能在接到鬼舞辻无惨的召见后还能将小姑娘给引去他们的大本营——虽然很有可能只是抱着看看乐子以及加个夜宵的心态,但这确实是童磨干得出来的事。 给鬼舞辻无惨添堵这个方面,这位教主大人真的是专业的。 突然被扔进了无限城里,阿香小姑娘在最初的惊慌过去以后,倒是心很大地展现出了满满的探索欲。 无限城很大,飞檐回廊雕花无论哪一样都能让她盯上半天,再回头已然重组的迷宫在他看来就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每次零盯着桌上送来的两人份的食物发完呆,叹口气出门找到小姑娘再将她拎回来已经成了每天的保留节目了。 事情怎么就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阿香扒了一口饭,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奇问:“武士先生刚才说,是喊我回来吃晚饭的吧?” “嗯。”夹了一筷子菜进碗里,零随口叮嘱她,很有男妈妈的范儿“多吃点蔬菜,别尽盯着肉瞧。” “唔唔我也知道啦,蔬菜可贵了留到最后吃嘛。”小姑娘晃了晃脑袋,“哎呀刚刚说到哪里了……” -- 第165页 “说到我喊你回来吃晚饭。” “诶,对。”小姑娘探究地看过来,“这里明明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分不出白天和黑夜,武士先生怎么知道这顿是晚饭呢?” “……这菜式,不是晚饭还能是早饭?” “好像也是喔。” 看着阿香就被自己这么糊弄过去了,零抱着碗筷好像忽然秉持起了食不言寝不语的态度,默默加快了干饭的速度。 [果然是个好聪明的小姑娘啊宿主……诶,宿主怎么了?] “没事。” 和阿香,以及从前的美绪缘一他们相处下来的轻松感一对比,无论是后来的严胜还是尚是鸣姬的鸣女,他都无法忽视那种无法甩掉的情绪。 果然啊,抱着目的去相识相认他们,总是让他很有心理负担的。 [为什么宿主不提童磨呢,明明他也是目标之一来着?] “你和他给我一起爬。” [所以宿主是准备休假一段时间吗?早该这样做啦!] “嗯……所以这不是要开工了么。” 幽暗的灯火浮动在城内,零和阿香一对视,两人默契地,像是惯常那样打了一会儿花札牌,再掐着时间将屋内的蜡烛吹熄。 时间并不会停滞下来,只是等待的过程总会将时间拉的足够漫长。 待得外界的时日快要接近天明,零一下子翻身起来走到隔间推了推阿香的被褥,而从被窝里钻出来穿戴整齐的小姑娘也足够迅捷地攀到了他的背上。 自己布置给小姑娘的那些字帖算术确实不是只为了给她找点事儿做,那他也太惨无人道了一点。 将今夜的计划揉碎了掺在了作业里,而阿香也不负他期望地解读出了里面的内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鸣女监听到他们的动静,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无限城的光源来自城中昼夜不熄的灯火,也不知道鸣女是如何清洁无污染地一直维持着这偌大的消耗,但若是将这些灯火吹熄,这座城中将会变得寂暗无比。 那么这座城会藏匿在什么地方他大概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在运转到极致的身体反应下零轻松地在片刻中找到了这座城距离外界最近的墙垣,日之呼吸像是不要钱一样地甩出去,听着背后骤然开始变化的楼阁,他心里一紧,手下的动作倒是更快了。 鸣女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靠近过来的墙垣只是远远望一眼就能感到十足的压迫,静谧的空间忽暗,像是深海那般发出阵阵鸣响。 而大抵是察觉到了零这是动了真格地铁了心要闯出去,鸣女那道并不敢靠近的身影也随着弦音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墙的后面……是石头?!”阿香紧张地喊了出来,而零看着那坚硬的石块,只是怔愣了一瞬,而后将刀刃立地笔直。 “记得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抓紧我。” 听着身后的小姑娘照做了,他同样也是深吸一口气,而后毫无停顿地一刀挥斩下去。 坚硬的巨石碎裂出了一道能让他们通过的裂口,而河水也亟不可待地从那忽然通畅了的开口处倾泻了出来。 无限城藏匿在地下,这是他早便察觉的事实。 无法估算无限城和地面之间的距离而没有选择从横梁屋脊的最高处突破出这座城,零也是再次进入无我的通透世界后听见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了轰鸣的水流声,才将最后的选择放在了这里。 江户的前身本就是座依傍河流而生存的小渔村,隅田川的水流凉而刺骨。 从几乎靠近河床的地方游至河面上,零大口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泛白的夜幕。 有什么东西飘落在了他的发间,而后更多了,轻薄地融化着,比水下还要冰冷。 也是,虽然比不得道外的天气。 可是这时候,江户也该下雪了。 第90章 洋洋洒洒的雪花在这几近天明的时分并不能展现多少美感来, 相反地还平添了很多的麻烦。 起码零没这个工夫去赏这场雪,默默探头又默默打了个喷嚏。 可恶,果然只有在吃饱穿暖之后, 才有工夫去思考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啊。 换好了气又一头扎入河中, 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往前借着水流的推力比在地上跑的还要快。 再游了一段时间,只是他感觉身后小姑娘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朦胧模糊的夜色里,零在河面上找寻了一圈,总算被他寻到了一艘停在岸边的渔船。 他先将阿香轻轻托入了这艘渔船的船板上, 自己才一同翻了上去。 “还是很冷吗?” 摸索出了船里留下的炉子点起来给小姑娘取暖, 随着明亮的火光颤颤巍巍地点着了炉子里留下的炭,零摸了摸阿香的额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呀!” 暖暖的火光下,小姑娘的眼睛终于又灵动了起来, 她不住地呵着手, 好像这样就能赶紧驱走缠绕在身上的凉意。 “嗯,暂时的。”零忍住了没有回头看,“所以,你等天一亮就赶紧回家,这些日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最好劝说一下你叔叔他们, 一起离开江户吧。” 像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阿香忙不迭想要站起来,只是湿漉漉的衣服还挂在身上让她只是原地扑腾了一下。 活像一条被人从鱼缸里捞出来扑腾着的小金鱼。 -- 第166页 思及此零没忍住笑出了声,阿香气呼呼地看着他:“那武士先生是要去哪里?” “还有工夫管我呐?”收起了自己放肆的笑声后零纳闷地点着她的额头,安抚了一下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却还在折腾着的小姑娘。 他总是琢磨不清楚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本身不太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小姑娘也是第一个走出来想要替那些过得不好的姑娘们去看看那传言中的万世极乐教的;知道了世界上存在鬼这样的存在, 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明哲保身本也无错。 而在落入无限城之后, 看着他翻来覆去地拟定逃出去的计划,也咬着嘴唇没将心里的害怕说出来。 她好像总能将一个两难的选择做出最合适的解法一样。 坐在船沿上零忽然伸手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脸颊,趁她愣神时,他便将阿香紧紧系在额角上经历了这么一出还没掉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他站在风雪里,不容拒绝地对着小姑娘说:“送给你的面具,现在借我一段时间?” 而小姑娘没有力气爬起来也没有力气阻止他,闷了半晌,才一鼓作气地对着跨过船沿踏到了岸上的他喊着: “说好了借……一定要记得还啊!!!” * 一旦失去了目标,人一下就会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天不逢时地还在飘着大雪,一脚一个坑踩在雪窝里,想了想,零还是朝着河岸旁的城中走去。 项链被他留在了无限城里边儿,而所谓灯下黑的意思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偌大一个江户城,难道他还找不到暂时栖身的地方么? 说起来,他这是沿着河水漂到了哪里来着? 直到打着喷嚏远远望见了两岸光秃秃地都看不见绿叶的柳枝,零才依稀有了那么点印象。 朱红的拱桥映着黑漆木造的圆拱形门楼,四方的城墙唯有向着他这边儿的西北方向才开了城门。 ……这不是吉原游廓么?! 要是他带着小姑娘再多漂流那么一段儿,顺着引流的沟渠,抬头也就能看见这边高高的城墙了啊。 关于这被称作城中城的吉原,零早有耳闻,只是那烟花巷柳之地的名称令他想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往事,因而也没做多关注。 在靠海芦苇茂盛的低洼地兴建后又挪入了这座城池内,以那茂盛而自由的絮白花朵命名的地方却成了名不副实的牢笼。 只是踌躇半晌零还是扯着半干的衣物走了进去——要说江户哪里有序却又混乱,当论吉原莫属。 四方的城墙是为了防止游女出逃而设立的屏障,而发生在其中的见不得光的事永远出不了这座城楼。 站立在城楼下的守卫在这日夜交替之时也显得昏昏欲睡了起来,他尽可能地小心避让过了他们的视线,趁着半明又未明的天色,偷偷踏进了这片土地上。 带着面具遮挡着半张脸,旁人向他投注来了奇怪的目光。 ……是的,说是半夜太迟而清晨又太早的时间段,即使下着雪,吉原的街上也不乏有人在走动。 多是前夜来的客人在早上匆匆离开,也有喝的酩酊大醉因付不起钱而被揍一顿扔到大街上来的浪人地痞。 而在这些多是走出吉原的身影中掺了他这么一道还在往里边儿走的着实是最奇怪的那一个,然而他们的目光又很快被吸引去了别处。 有人在这中心大道上跑着,全身裹着蓑衣头上带着斗笠生怕露出半点皮肤来。在那人的身后还有人大呼小叫着,仔细听去竟是些带着恐惧的惊呼,肩头还流着血。 “真是倒霉——” “哪里来的疯狗啊,怎么还咬人!” 侧过身去低头按着面具,零确切地看见那被追赶的人在路过他时似乎在往附近慌张地找寻着什么,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瞳眸细长。 ……好家伙,吃饭吃到一半被顶头上司一个直达脑内的呼叫就得赶过去开会,果然打工鬼都没得鬼权啊。 虽然没被那慌忙只想着往一个地方赶去的鬼瞧见自己的身形,即使脸上有着遮挡,但生怕留下痕迹被找寻到踪影,零还是闪身沿着街边狭窄的小路钻进了巷道里。 也是,吉原中往来的人这么多,而又是夜间开门白天睡觉的地方,几百年前就有鬼选择在花街开张了,这江户的吉原中会藏匿着几只鬼好像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 只是理解归理解,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生路吧,阿门。 偏离了即使是即将关门的时段也依旧嘈杂的大街他一路循着小路拐,而装点繁盛的游女屋也逐渐出落得寒酸了起来。 华美世界的里侧,纸糊成的薄薄灯笼挂在檐下,伴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光勉强也能照见前面的路。 并不知晓自己是在慌乱中兜兜转转又触到了吉原这座城中城的边缘地带,湍急的流水声听得真切,看着眼前高耸的城墙,零只好转头选了条道儿继续寻找能暂时让自己歇歇脚的地方。 只是在路过某家切见世时好像磕碰到了柔软的东西,零听得一声状似狠厉而却不由自主地透着一番虚弱的声音: “……走开!” 他回头一看,空空荡荡的偏僻矮巷里并没有人路过,只在墙边靠着几个覆着积雪的草垛。 难道是已经有鬼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了?! -- 第167页 ……不对,他听到的那个声音,好像只是一声喊骂来着? 只是不弄清楚这声音是从何而来他总感觉心底不那么踏实,切见世低矮的木格窗扉后早已没了游女等候守望,空空落落地也有融化的雪水渗了进去,只是显得更加阴冷潮湿。 寻了半晌,零才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那几个草垛上。 浸湿的稻草估摸着是生火造饭时用来引火的东西,只是这场大雪一下显然是不能再用了,大小约莫都足够一个成年人钻入其中,这里面要是藏着一个人,确实并不能一下子发现。 “我就是路个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两句,好像就是到了某个人的地盘上要通报一声这个样子,零一边等待着回应的同时一边也在观望着附近的动静。 ——又有一道影子极快地从巷口跑了过去,迎着太阳落幕的方向,好像是在逃避着即将大敞的天光一般。 同时那也是他来时的方向。 鬼舞辻无惨已经开始动用他的鬼之始祖的特权,开始无能狂怒地召集所有离得近或是离的不那么近的鬼了。 嗯,这和他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那你怎么还没滚?!” 靠着草垛掩饰着自己的身形又躲过了一只被召集而去的鬼,零转头才听见了这个声音。 随后又是一连串他听都听不得太清楚的乱骂。 ……诶,离的更近了,听得出来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就是脾气不怎么好的样子。 都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小时候就这么熟练地骂人,长大了还得了? 一想到某位鬼之始祖从那平安时代去其精华取其糟粕带来的一身不把人当人看的习惯,零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索性拿着刀鞘一个草垛一个草垛地翻了过去,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小鬼会在这样的天气里缩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然后……然后好好嘲笑一下? 停,打住,现在不是干这种幼稚的事的时候吧? 零发现他真的是越紧张,想法和行动就越不受自己控制。 揉了揉自己半干未干还在风中凌乱的头发,后知后觉地,他却发觉自己的刀鞘好像被某个坚硬的东西给挡住了。 低头一瞧,零看见了半截镰刀从他眼前的草垛里戳了出来,而缩在其中的男孩子也露了脸。 喔,破案了,不止是男孩子,还有一个正在熟睡中的女孩子,两人看上去是一对兄妹。 两个孩子的年纪顶天了差不多也就只有阿香那么大,看得他们营养不良的样子似乎可能只大不小。骂人的男孩长得也不怎么和善,杂草一样的黑发随便地就扎在脑后,脸上也爬着不那么好看的胎记。 银色发丝像是眷恋般缠在他的衣服上,长得可以说是美艳动人的小姑娘那长长的睫毛扇动着,看上去似是要转醒。 “你这家伙……不要盯着小梅看啊?!!” 雪依旧在下,而听着这句仿佛是在守护着什么珍贵之物生怕被人夺走的话,零捂着耳朵听着后半段又开始往人身攻击方向走的脏话,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 和孩子较什么劲呢,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啊?现在不是过年走亲戚的场合?那没事了。 他低头将镰刀挡开,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男孩子的身上:“收收脚。” 男孩停顿了一下,凶恶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一丝不解,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还在睡梦中的女孩,压低了喉咙嘟囔着:“哈?” “我让你把脚收一下啦。” 这么说着越过了他俩,零拨开了另一座草垛,手伸进里面一摸。 诶,从外面看还以为湿透了,结果里面倒还挺暖和的么? 他就在男孩呆滞的眼神里这么钻了进去,将面前的稻草重新拢了回去。 “只是喊你们给人让个座……至于骂人么?” 第91章 离开无限城后的这几天里, 就好像老黄历终于记得自己还有黄道吉日这么个标签,日子过得顺遂极了,零就在这个原本他不太好能找工作吉原住了下来。 呃, 其实真要说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顺利…… 雪一停后那对兄妹俩就离开的非常迅速,长在吉原中的小孩像是风起时便能最早被通晓的野草那样, 一晃神也就淹没在了随便哪个角落。 他也就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叫做梅,伴在这银装素裹的街景下, 乍是一个相当好听的名字。 俩小孩没有顾虑,或者说因为就是有他这个顾虑所以离开的很早, 而零则是在日上三竿确保了太阳升起后, 才从那巷道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一个晚上的时间里他稍微想了点儿能在这吉原里边儿混下去的出路,只是万事开头总得离不开硬通货, 于是零索性准备先将身上的财物清点一下。 吉原内也是有钱坊当铺之类的存在设立的,问清楚了位置走了进去, 他一时也有点犯难。 佩刀当然不能动, 虽然并非日轮刀但手上也总要个趁手的武器, 何况其实用不用日轮刀, 对自己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就是了。 花札纸牌留下,装牌的盒子被店主看中收去当了个首饰盒。 只能说是另类的买椟还珠的故事, 严胜想的还真是周到呢。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赢家竟是被他随手叠起来和花札纸牌放在一起的,童磨留给他和小姑娘把玩的几朵纸花。 -- 第168页 “这是金箔吧。”当铺的店主捻着那叠皱巴巴的纸花确认了一下重量,“可值几个大钱呢。” 零摸着下巴沉思:“您说是那就是……吧。” 他就说怎么这么重。 真不愧是包养了鬼舞辻无惨的万世极乐教教主,这个出手就是阔气。 微妙地收起了被自己摘下来的那对珍珠耳饰, 即使起手的资金是越多越好, 可是想了想零还是没有再出手。 总得来说这也算是个念想……何况要是流落了出去, 再被鬼舞辻无惨发现了,那大家可就一起玩完儿了。 将佩刀藏入自己背后的羽织底下,走了出去站在大街上,零也不知道现在他该去哪儿。 如今吉原这片街町看上去还算安稳,昨天夜里该有的鬼都被叫走了,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还真是安静啊。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还覆在自己脸上的面具,一想到先前自己的面具怎么都卖不出去这码事,他也是非常头疼。 怎么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审美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明明他看上的鬼舞辻无惨,大家看了也都说好啊! 沿街的茶屋还未闭店,而看着其中正在收拾打扫着的屋主人,视线越过挂着的几盏漂亮的角型灯笼,零也就瞧见了店内的装修风格。 诶……他这好像是市场调研没做好的锅。 也是,自己一个人的审美又不能代表什么东西,真要开门营业,那得做出来的东西能够合得上大众的口味才是。 从大道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零将门扇大敞能看得见屋内的茶屋都逛了个遍,只是当他看着町中更多的游女屋,脚下还是停顿着犹豫了起来。 ……现在没有公款可以挪用了,他还是找时间做个心理建设再说吧!! 来吉原的人并非谁都能大大咧咧地将自己是来逛花街的意图摆在脸上,佩戴斗笠等头饰用以遮挡面容避免熟人认出自己的人比比皆是。 像零这样拿着个面具将自己遮的严丝合缝一点儿都不露出来的却是相当少见。 而当他在这扬屋町前驻足的那么一小下的时间里,站立在门口身着半缠衣物拢着袖子的见世番自然是看见了犹豫不前的他。 在这间游女屋中工作的见世番原本只是随眼一瞥,但不知怎得又眯起了小眼睛,而后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一把扯住了零的手臂将他拉扯进了店里。 ……现在招揽客人,都这么暴力了吗?! “你这家伙以为把脸遮起来我就认不出你了?!” 这个动静没引得多少人驻足观看,本来白天街上也就没什么人。 男人的力气也不大,索性零也就没挣扎,顺带着……倒是直接给了他理由满足了他参观一下民情的心愿? “那个什么,我没有这个需要,而且这大白天的你们还营业?” “……你、你是男人?!” 负责看管这栋游女屋的见世番好像是将他错认成了某个人,当零从这大有一番变化的游女屋中回神才说了一句话,原先还放着狠话的见世番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这座名为松井屋的游女屋内里的装潢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时下最清冷的时候,炉内升起汩汩蒸汽,将墙上的浮世浪绘也衬得缥缈如坐云端。 木格栏栅的窗口处都没坐着游女,他也是分清楚了情况才说的这番话,总之若是没个台阶下,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对大家都不好对不对。 见世番听着他硬气的分明就能辨认出性别的声音立马撒了手,而有听到了他们这番对话的游女露头一看,又缩了回去。 零随意地挥了挥手,满足了好奇心的他正想挥挥衣袖走出去时,某个熟悉的声音又诧异地响了起来。 “怎么哪里都能看见你这个家伙啊喂,你难道跟踪了我?!” 有了上次的经验零一低头,就瞧见了手里举着双镰的男孩子从屋子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见世番走上前来不情不愿地劝阻了那么一下:“去去,没有你的事,认错了人而已。” “这是我的工作吧?”男孩斜眼看着他,恶意地扬了扬镰刀,“还是说你想克扣我今天的工钱?” “容我插句话。”零端详着男孩的架势,“你们店里还雇佣童工?” 男孩扬着头像是十分痛恨这个角度:“……那又关你什么事?!” “妓夫太郎是我们这里的收债人。” 听到楼下的动静,屋里的楼主终于走了下来,端着烟杆的男人在楼梯上听完见世番走过去对他说了一番话,梳理清楚了来龙去脉他也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他年纪小态度不太好,今天的这场误会是我们不对,将您认错成……真是不好意思。” 叫做妓夫太郎的男孩一听就不乐意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喂?!长得那么像女人还不敢将脸露出来……哈!” 听见这些话零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会儿,转而看向楼主:“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妓夫太郎:“……?” 他一边抽出腰后藏起来的佩刀,一边诚恳建议道:“比如收债人这个职位……我现在真的相当有兴趣呢。” * 连着折腾了几夜的江户城到处都传着诡谲的流言,随便一打听,都能看得出是属于鬼的手笔。 只是好像尚不想将自己暴露在普通人眼前,也好像是觉得他不会在江户久留,鬼舞辻无惨的动作很顺理成章地沿着如蛛网般密布的河川四散了开去。 -- 第169页 就是这一切和目前正和某个小鬼互相呛声呛地十分愉快的零都没有关系。 在楼主半推半就的态度下暂且找到了一份工作的零也是后来才知道,松井屋的见世番是将自己尴尬地错认成了前一天晚上抽足离开的游女。 也是因而,时常因工作能撞到一块儿的妓夫太郎总拿这件事来取笑他。 “妓夫太郎好像比我还瘦哦。”零捏着小孩的胳膊,撩开自己的袖子,“看看,这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你这才是营养不良的样。” “……”妓夫太郎撇过脸,很不甘心地啧了一声。 相比起总是一脸凶相下手也很凶残的妓夫太郎,下午在大街上摆摊晚上才来楼里帮忙看店,说是干着收债人的活其实也就是维持一下秩序,真要遇上什么砸场子的事,小孩早就操着镰刀直接冲脸就上了。 好像生怕他抢了自己的生计,本就在这花街里凶名远播的妓夫太郎的名声也是越传越离谱。 无事摸鱼,而真正遇上小孩子对付不了的家伙,零也不会浪费自己开的这道斑纹,毕竟……他也是在拿工资的嘛。 将闹事的无赖浪人以刀背一击击昏,拍拍手扔去大街上后他转身就扯着小孩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走了走了,今天晚上厅内是阿椿姑娘演奏三味线吧?不早点去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摸着自己手臂上添的新伤一声不吭,妓夫太郎偏头盯着门外,眼中像是燃着跃动的火苗。 松井屋里和零混熟的大家都对他和和气气的,都说是两个人掉转了过来,妓夫太郎唱/红脸而他唱白脸。 没见过他的刀有出鞘的时候,一开始妓夫太郎只是嗤笑,觉得他是根本就是拿着把佩刀装装样子。 而在见识过之后……他只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啊喂,像我这样的——” “像你这样的?”零掂量了一下他的分量,“是要好好吃饭啊少年。” 妓夫太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在他脸上看起来有点狰狞。 零叹了口气,拖着不再说话的小孩进了屋里。见世番大呼小叫吝啬地叫他们不要浪费绷带的声音也没管,就将几卷白色的纱布扔到了妓夫太郎的怀里,看着男孩沉默地胡乱拿起绷带裹了裹。 “好好包扎一下,不然你妹妹看到会心疼吧。”零见他这样随便地对待自己的身体也有点头疼。 “……你这家伙怎么总是惦记着小梅?”妓夫太郎恶声道,“我警告你别靠近她。” “诶你这话说的,这是对同事应有的关心好不好。”零从怀里摸出一个簪子,精美的木簪上雕着几朵梅花,簪头上还系着个小银铃,“卖不出去了,送给你妹妹吧。” 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妓夫太郎将之紧紧握在手里后才端详了一下,语气生硬地说:“小梅的梅不是梅花的梅。” 一边说着,一边他心说这样的簪子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零好奇问他:“那是什么梅?” 妓夫太郎恹恹说:“那个女人在生了她之后就得病死了……是梅毒的梅。” “……好了,都听我的。” 零挥着手指,将没文化到可怕的少年按着头不让他反驳。 “从今天开始,小梅的梅就是梅花的梅。” 第92章 在看到妓夫太郎和小梅的名字也出现在好感度列表之后, 零一度连夜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就想逃出这个江户。 只是收拾到一半他看着自己的包袱,慢慢停下动作。 理由无他,在一开始遇到这对兄妹的时候, 早就关掉提示音没有再去管身上的任务,他和他们相处下来的这些时日,确实是真心对这对兄妹产生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兴趣。 类似这对生在罗生门河岸的兄妹的孩子在这吉原中比比皆是, 而他只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拉扯他们一把。 [啊感情骗子宿主又要走纯爱路线了吗?] “……好了好了别骂了, 我和严胜道歉,也和鸣女道歉, 童磨就……算了。” [阿这。] “……等一下说好的休息呢, 我这怎么就又开始上工了?!” [……这是命运的安排啊宿主,宿主反正可以当系统不存在嘛。] “喂?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 回过神来零看着小梅不高兴地侧着头, 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或者说是覆在脸上的面具。 她摇了摇头, 银铃清脆地响着, 说出来的话却是和他的哥哥如出一辙的调调:“都不敢将自己的脸露出来……你别和那个家伙一样是个丑八怪吧?” “和我的脸又有什么关系了。”零无奈笑笑, “你哥让我帮忙看着你一晚上, 你就在背后这么诋毁他?” 小梅只是仰着头嘴硬道:“丑还不让人说?” “那他也是你哥哥。” “……还是丑八怪。”小梅嘟囔了一句,看着屋内的铜镜中自己的脸, 又笑了起来,“他说过,只要我能一直漂亮下去就够了!” 在这座吉原里只要长得好看就能得到足够的优待,兄妹俩能被留下来的原因,大抵也是因为小梅从小就显露出来的惊人的美貌。 雪白的长发更是令得她年纪小小就有一种妖异而惑人的美感。 因而即使出身不怎么样, 松井屋眼光毒辣的楼主也是打着要将她好好培养未来替他赚钱的念头养在身边的。 -- 第170页 零对她招了招手, 虽然不怎么情愿地, 小梅还是慢吞吞抱着手臂走了过去。 “按照你的说法,我长得怎么样也没什么大关系。”零戳了戳她额头,“我的面具卖得出去就够了。” 在他的小摊开起来后那个桃花纹的狐狸面具他已经收起来了,如今他每天睁眼醒来带上的面具都不带重样的,而随着吉原中更多游女与客人的喜好,他也随手拓宽了一下平价首饰之类小玩意的市场。 只能说,女人和小孩的钱,真的是最好赚的东西。 捂着额头跳脚的小姑娘精力十足,她抓起了身边能拿起来的东西一阵乱丢,直到她的手摸上了放着些木料的桌几,零才平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忽然一跳,小梅咬着牙还是坐了下来。 “那些花簪、扇子还有面具,就是你这样做出来的吗?”小梅见他没回话,支着头又开始生气,“我不动你东西了……告诉我啊喂!” 手下正拿着花札穿入准备好的耳坠上,零随手摸了本书册塞给她:“嗯,很无聊吧?那就多认认字,你这个年纪本来该是去寺子屋上学的年纪。” “……那更没意思。”对那些书册理睬都没有理睬一下,小梅拿起来作势就要丢。 放下手里快完工的耳坠,零眼疾手快从空中拦截下那本多是写着俳句与和歌的书册,头疼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原来这个款式的才是最难搞的,阿香和小梅比起来,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个乖宝宝了。 零只好换了个思路和小梅沟通:“你想,这条街上当红的花魁哪一个不是精通琴棋书画?你要是大字都不认得一个,到时候成为花魁了,楼主送扬屋差纸来给你看都看不明白可怎么办?” 这话小梅果然爱听,她看着那书册的眼神不免动摇了起来:“可是真的很无聊……” “说起来被当做花魁培养的秃,这个年纪也都在学习这些吧。”零状似不经意地提了这么一句,果然一听这么说,小梅的怒火很快就被转移了,“茶道、文学、舞蹈、音律、棋艺,诶……要不还是算了吧?” 然而当他说完这些抬头一瞧,小姑娘正端着和那本书册好像有着深仇大恨般的神色,身体却是老老实实地动了起来。 找不到兴趣那就从别的地方下手,看起来小梅对于想要成为花魁这件事还真挺有执念的么。 不过这样的激将法先用上一次也就够了,他倒是觉得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理由。 装点在金鱼缸里的假山花石哪有江海河流中的珊瑚与珍珠来的漂亮嘛。 一页一页地翻着,屋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妓夫太郎扛着镰刀回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你和小梅说了什么?”妓夫太郎也知道自己的妹妹很容易受人影响,只是无论松井屋的楼主说再多他那脾气不好的妹妹也听不进去。 如今看到这样的小梅,他一时踌躇在门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是她自己忽然就热爱学习了。” 听到了妓夫太郎的声音小梅也抬头:“……是!的!这些东西好!有!意!思!啊!” 妓夫太郎:“……” 也是知道自己妹妹口是心非的时候会做什么表情,而一贯溺爱妹妹的他看着这个样子的小梅倒是觉得也蛮新奇的。 总归是个好事吧。 零正拿起镜子试着自己的新耳坠,改制过的芒上月的花札纹样被他细致地刻画在了薄薄的木牌上。 可以,配上斑纹,还真挺有内味儿的,保准让鬼见一个跑一个。 见妓夫太郎一直站在那边,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小孩说,“对了,时间应该差不多,妓夫太郎你看看门口有没有……” “是这个吗?”妓夫太郎弯腰将放在门边的纸袋提了起来,皱着眉走进去递给他,“你又喊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替你跑腿去了?有这钱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带回来?” “诶,好像有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零随口应了几句,将纸袋里的夜宵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上,“只是买给你们吃的东西再喊你带回来……总感觉有点奇怪?” 听他这么说,小梅早就对着摆出来的点心忍不住了,她理所当然地拿起一枚茶饼往嘴里塞,还对着妓夫太郎大声喊着:“哥哥你快来吃啊,藕汤粉不趁热冷了就不好吃了!” 妓夫太郎安抚般对着小梅咧嘴一笑,他走到桌子前,还带着血的手在自己衣摆上蹭了蹭,便要去接过自己妹妹递来的果子。 “等一下。” 妓夫太郎下意识转头看向喊住了他的零,而后一言不发地又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生怕什么发生一样将那果子抢过来就往嘴里塞。 “……不是,这么饿?那我得和楼主去提提建议改一下你的上工时间了。”零看着妓夫太郎吃太快噎住后忙不迭找水的样子,好笑地将热汤递给了他,“我只是想让你,吃饭前先去洗个手?” “……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下了热汤,他看着妓夫太郎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玩味道:“怎么了,你以为……” “什么啊你想说!”妓夫太郎疯狂摇头,将镰刀撇在一旁后,转身就往屋外放着水桶的地方跑去。 小梅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解:“怎么回事啊,古里古怪的。” -- 第171页 零低声笑了两声,握拳放在嘴边,也没给小梅解释。 护食的小崽子,也蛮可爱的嘛。 眯着眼睛瞧着他这模样,小梅的眼睛也滴溜溜地转了转,没能注意到她这幅打着什么坏心思的模样,零只是忽而听她用着可可爱爱的语气说:“喏,这是你买来的东西,你也吃两口呀!” 看着小姑娘捧着热汤递过来的样子,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还觉得挺欣慰的,伸手就要去接。 只是小梅拿着热汤的手到了半道就一松,还状若无意般将口子对向了他,将这么一整碗的汤水就直接泼到了他的身上。 “诶你这——”零摸着湿哒哒的衣服无奈地站了起来。 还好么,汤放了这么久也不像刚出炉时那么烫了,否则这不得直接给他整个三级烫伤啊。 “让你欺负我哥哥!” 小梅见自己还真就得逞了,那张人人称赞的漂亮脸蛋更显灵动。 她那怀着坏心思笑起来的样子就算是她确实做的是坏事,好像也让人狠不下心去责罚的样子。 ……当然,身为资深颜狗的一员,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他。 零认命地去找起了干净的毛巾,而这会儿工夫,仰着头像是取得了多么了不得成就的小梅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那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想要再接再厉的样子。 “你别乱来——” “你说话我就要听么!” 于是当妓夫太郎走进来的时候他便迟疑地看见零捂着脑袋坐在地上,而自家很能折腾的妹妹正踩着他的小腿往他身上扒拉。 总是打理整齐的银色长发早就乱糟糟了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从前硬被要求摆出来的文静贤淑的样子好像也没关系。 看着这样笑得明媚动人的小梅,妓夫太郎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高兴起来的小姑娘也有着喜欢做的事,他侧耳听着小梅哼唱的童谣的调子,忽而也就记起了他从来没刻意去记过的唱词。 他也轻轻哼着:“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无时无刻都想要跑出来。 第93章 “别闹了——妓夫太郎回来了。” 只有没几叠榻榻米供以他们休息的房间里折腾的很, 玩得高兴了的小梅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喊什么呢,他来了也没用!” 默默点头的妓夫太郎眼不见心不烦地绕开了他们,径自坐去了桌前, 用着很老练地架势对着桌上的茶点挑挑选选了起来。 零试图去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 他控诉地看着妓夫太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别吃了——等发工资了你可要赔我一件新衣裳啊。” 听了这话妓夫太郎一扬眉, 嘴里还塞着半块茶饼的他同时给小梅使眼色:“最多给你把衣服洗了, 新衣服?我们都还没有呢。” 小梅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急急抓着零的领子就对自家哥哥喊:“上个月说好要做红色的新衣服的呢?!” 妓夫太郎:“……” 尽管自己妹妹的天真可爱令他很满意, 但是有的时候也很令他头疼。 想到这里少年索性也懒得装了, 一捋袖子就站了起来。 虽然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瘦弱的多,可那手劲儿却是真的大,深知有这个闲心陪小姑娘打闹的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妓夫太郎帮着小梅按住零的力气可以说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 转移注意力大失败还被兄妹两个联手对付,零感到十分困惑。 算了算了,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把汤泼到他衣服上这种小打小闹的程度他倒是要看看小梅想做什…… 欸等等, 这个东西—— 有了哥哥的帮忙解放了双手的小姑娘直冲冲地就朝着零的脑袋后面去了, 灵巧的手指一抽线绳,由那红色粗绳捆绑起来的面具也就被摘了下来。 今天零随手拿起带上的是个红色的天狗面具,小梅拽着天狗长长的鼻子发出一声欢呼。 发尾熏着点儿绯色的墨发散落了下来,零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额头上一捂。 这种状似火焰的斑纹还是太显眼了,要是知道小姑娘是冲着他的面具去的…… 他一早就把两个小孩拎着衣领抓起来,让他们知道爱的教育可是非常严苛的!!! “什么嘛,还不错啊。”标准习惯以貌取人的小姑娘下意识地品鉴了一句, 好像发现了自己说了什么好话, 她才嘀嘀咕咕地扭着脸补充, “也就比丑八怪好看那么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好了小梅不要闹了。” 妓夫太郎脸色稍沉地在妹妹的不解神色中将面具不容置疑地拽了过来, 不耐烦地将面具粗暴地按到了零的手上。 零见他目光止不住地往自己的斑纹上瞟,他本来还纠结着要怎样说服兄妹俩不要将他的斑纹说出去时,他就听见妓夫太郎说:“是小梅失礼了。” 不太像是能从那个暴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的话,零品了品他变化的神色,抬头看见妓夫太郎好似不经意般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好像悟了! “不是……你理解错了,我这东西叫斑纹,你们都在想什么?!!” 妓夫太郎敷衍地捂住耳朵:“嗯嗯嗯,好,是。” “喂???” -- 第172页 * 在他来之前,抽足逃跑的游女或许是个鬼。 这也是零听见世番在同他喝着小酒的时候不怎么留意地提起了他们认识那天的事,由喝得上头满脸通红的见世番主动提起来的。 清透的月影悬在吉原喧闹的夜色里,温柔乡中的笑闹声也顺着石墙的缝隙传来。 酒盏里也还荡着涟漪。 “我和你说时透,那个女人啊,一直住、住在北面的房间里。”见世番大着舌头拍他的肩膀,“整天也不知道想、想点什么,看人的眼神也怪怪的。” “那你还觉得我像她?”挑挑选选用回了自己也用了好几年的姓,零拿着杯子看着他喝,作为报复非常贴心地在他的酒杯见底后又给他续上了一杯。 虽然也是因此他才顺势在这家松井屋找到了工作,但果然想起这件事还是气啊! “害,现在大家都、都是兄弟,还提这事做什么。”见世番连连摇手表示喝不下了,“只是味道、嗝,你们的味道闻上去有点像啊……不是有点,是很像,所以我这不才会认错么!” 零有点笑不出来了,他怀疑地低头闻了闻衣袖:“没有胭脂味儿啊?” 你这样说会让他忽然觉得很惊悚的好不好。 “不、不是胭脂味儿。”见世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那么点儿骄傲的意思,“我这个人,鼻子要比别人灵一点儿,那股味道吧……不太好闻,和血一样刺鼻。” “……?!”零这会儿是真心觉得非常惊悚了。 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听起来确实挺不吉利的,见世番见他怔愣住的模样,连忙说:“现在没有了,兄弟你估计是在哪里沾、沾到的这个味儿吧……” 看着酒品倒还不错的见世番说完这几句话就彻底喝醉睡了过去,零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和血一样刺鼻的味道还能是什么味儿? ……只有可能是鬼的味道了吧。 在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见世番将他拖进屋内安置到屋子里后,才走出房门,零就看见了拿着烟枪在浴衣外披着羽织的松井屋楼主站在那里,一副好像就是在等他的模样。 想了想他到底也算是目前的老板,于是零走上前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什么事啊楼主,屋里没出事吧?” 松井屋楼主抖了抖烟枪的杆子,没好气道:“你就盼着有人来闹事?” “工作,工作。”零转眼往楼下厅里看了看,瞧见了还是一身黑衣打扮的妓夫太郎无所事事地站在门边,稍稍顿了顿。 这个点儿往来的客人要留宿的也多进了屋里的房间了,这也是他们闲下来还能喝个小酒的原因。 松井屋的楼主往屋内张望了一眼,无奈摇头:“最近楼里也要去找些新的孩子了,明天英次就要出门去办这事,你倒是将他灌得烂醉。” 英次是见世番的名字,而零听他这样说,倒也认真了些。 果然楼主停顿了一下,用着探究的语气不经意般问:“那对兄妹,你想养他们?” “只是稍微关照一下。”零摸了摸下巴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或者说面上带着面具他做什么表情都行,他见楼主露出一副摆明不信的神色,只好摊手道:“……好吧,很明显?” “他们出生在这里。”松井屋楼主措了一下词汇试图让那些话听起来舒服一些,“出身在最下面的罗生门河岸,若不是小姑娘长得很有本钱,他们也够不到这个地方。” “小梅来到这里也没多久吧。”然而这些话让零听了也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她不是卖身过来的没有那赎身的费用,伙食费什么的,我能想办法凑一凑。” “我不是这个意思。”松井屋楼主扶额,烟也不抽了,他纳闷道:“我是这么见钱眼开的人么??” 零很想诚恳点头:“你是。”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不用遮遮掩掩的,活得真诚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我是想说,你也身处这个地方应该知道。就像金鱼离开了鱼缸,他们不做这些是没法活下去的。” 松井屋楼主盯着他面具下的眼睛:“小梅也就算了……妓夫太郎,听我一句劝,那就是条养不熟的狼。” “……为什么这样说?” 松井屋楼主啧了一声:“在到我这里前他已经换了三家主顾了,没有一家是能干长久的,离开的时候闹的也挺不愉快,基本都见血。” 原本还用着不认同的目光看过来的零这就对着奇怪的关注点好奇了起来:“那你还敢用他?” “因为便宜啊。”松井屋楼主这时倒是诚实了起来,“他的薪酬只有你的一半都不到。” 零:“……” “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番话后松井屋的楼主在望了望楼下的生意后也就走上了回旋的楼梯。 来往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从这屋内走出去的游女姿态各异,只有脸上挂着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笑容。 零耸了耸肩转过身,然而在转过过道时,在角落的阴影中他冷不防就瞧见妓夫太郎正背靠着绘有浮世绘的墙垣。 他的表情如一贯般冷厉,手里还在把玩着他那双看上去用了许久,木柄老旧只有刀刃雪亮的镰刀。 “我都听到了。”妓夫太郎上下打量了零一眼,竟是慢慢笑了起来。 -- 第173页 少年可能是想表现出那种似笑非笑令人一看就害怕的笑容,只是在屋内缱绻着而显得忽明忽暗的灯下,他看起来只有种困兽展露獠牙利齿,只为保护自己的模样。 “刚不还在门口么。”零想走上去顺顺他那又没打理整齐就直接扎起来的头发,却被妓夫太郎一把拍在手背上,将手拍开了。 “呦?闹脾气呢?” “……”看着他完全没把先前发生的事当成一回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妓夫太郎也不知怎么来形容自己这七上八下坠在那边的心,“你离小梅,还有,离我都远一点。” 隔了半晌他才又狠狠道:“你到底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怎么没穿新衣服?”听着这质问,零答非所问并且反客为主地反问道,看得妓夫太郎的神情僵硬在了那边,他慢悠悠地又说:“小梅很喜欢那料子吧?到底还是京都那边的商人会做生意……” 妓夫太郎回神,涨红了脸打断他:“就算,就算你给小梅做衣裳——” “嗯,不是特意送给你们的,扯了一块布刚巧能多做两身小的,我又穿不下。” 贴心地替少年找好了理由,零看着妓夫太郎很明显地在那边儿纠结,提起来的狠劲儿倒是像是松了气的皮球,一点儿一点儿地也瘪了下去。 他最后像是坚守底线般沉痛一点头:“你……你别想让我们喊你、喊你父亲。” 少年那神情瞧起来异常不适,频频抬头看着零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却想让我喊你爹。 “……这多不合适啊。” 零和他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起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两人一边闲谈起了其他事一边往楼下走,差不多也到了将门扉关上不再接待外客的时候,零站在门口看了眼阑珊的街道,忽而眼神一凝。 妓夫太郎扯了扯自己的黑衣还在说着:“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换衣服……你在看什么?” “嘘,别出声。” 街道的尽头一前一后你追我跑奔来了两个身影,前面作游女打扮的女人他并不认识,而追在神色惊慌的游女身后的那人,可不是见过一面的鬼杀队的水柱么。 ……这都快到过年的时节了,鬼杀队又开始冲业绩了? 第94章 下意识地将门扉合上, 而就在零将门关上后没多少时间,门外就传来了大力的敲门声。 要不是他手劲够大,那显然并不会是人类的游女早就冲进来了。 “放、放我进去——呃……” 隐约听见了水声涛涛的特效声, 三两下地, 门外还在敲门的鬼好像没了动静, 妓夫太郎也品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紧紧抿着嘴将头贴在门边侧耳听着。 他低声道:“那是兰子的声音……我还记得。” 兰子便是那个抽足离开的游女的名字, 莫名其妙消失在楼中谁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抽足, 她的事迹即使是松井屋的楼主严令禁止讨论, 还是拦不住其他游女的窃窃私语。 未等零想好怎么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就听得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水柱的声音了:“请问,能开一下门吗。” 要是这么问吧,零还真不太想给他开门。 就算他现在的打扮和当初已经不同了,稍许改动了的浮浪人的衣装让他在这吉原看起来并不出挑, 换了挑高的发型也还戴着面具, 他有这个把握水柱也不会将他认出来。 就是再和鬼杀队扯上关系这件事吧, 能不能和想不想, 还真有很大不同的。 零很有劝退意味地说:“抱歉我们这边不再接外客了,想要进门……咳,明夜趁早。” 然而门外的水柱却很出乎他意料:“……是你?” “……什么谁是谁啊。”在妓夫太郎望过来的眼神里零真的很想装傻,“我不认识你啊,不要用这种办法套近乎好不好。” “我记得你是叫上……” “嘿,欢迎光临欢迎光临,这位先生想约哪位姑娘?我给您去叫!” “我不约姑娘。”水柱无语地看着门扉在自己面前敞开, 解释了一句的他抱着日轮刀也没走近, 只是那么平静地望进来, “调查一些事, 请你帮我通告一下这座游女屋的楼主吧。” 妓夫太郎看了看他挺拔的身姿和一副看起来就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没兴趣地撇过脸:“啧,我帮你去叫。” “诶,也好……?” 见着妓夫太郎的身影消失在了楼上,零才转头和水柱对视,低声好奇问:“怎么你来江户了,最近……业务繁忙?” “业务?”水柱想了想点点头,“嗯,最近四处都有鬼在活跃,整合情报后发现,貌似源头是出现在江户。” 零见他看上去也不着急走看上去并没有同伴在身边的样子,估摸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问:“你就这么一个人来调查?!” 水柱探究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啊,只要他离自己远点,好像倒也没什么事。 要是眼前鬼杀队年轻的水柱是带着兄弟一块儿来出任务的他可能还会思索一下,而瞧着月色下的年轻剑士形单影只的样子,零只想随口打发了他让他赶紧走人。 无他,在大概见识过十二鬼月的实力后,单独的一个柱拎出来,就算是打上弦陆的童磨估摸着都费劲。 -- 第174页 想到这里零就直白地和他说:“这座游女屋里应当是没有鬼了……你刚干掉的那个,之前就是潜藏在这松井屋里面吧。” 他想了想又说:“好像鬼都挺有地盘意识的,你在这家店里应该是找不到啦。” 水柱听闻后没急着多思索,他将刀刃一翻往后一指,偏头退后了一步问:“是这样吗?” 看着他的动作零感觉忽然不妙了起来,果然借着道旁两边挂着的角灯,还剩半个身子瘫在水柱身后的鬼正在逐渐化作灰飞。 只是她的眼珠尚还在挪动,血丝漫布的竖瞳无意识地听着水柱的话看了过来,只瞧见了半只绘有芒上月的花札耳坠伴着墨色的长发闪躲进了屋内。 “……你没将她直接斩首?!”背靠着门扉零气急败坏地压着声音,他没法保证对方听见了多少,毕竟就算外形能换,他还没有精致到连声音一起伪装。 “你好像对鬼很了解?”水柱不紧不慢地追问,他看着直至消散了干净也没吐露一句信息的游女,便也走了进去。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懂鬼了好不好。 嗯,没人。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零也是真的累了,犹豫着在连夜走人还是再苟一苟看看情况的两个选择中纠结了一会儿,他就听见水柱说:“似乎下手有些重了……也是,低级鬼即使能多撑一会儿再消失,本也只是弥留,已经没有意识了吧。” “……所以你既然已经动手了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点?!” 水柱不解地看着他十分后怕的样子,眼神游弋到了他身上的佩刀:“抱歉,你好像很怕鬼?” 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水柱这个总能将天聊死的性子,没法解释的他只能胡乱点头:“是啊是啊我宣布在上次我见过鬼之后就得了PTSD了,所以请您办完事就赶紧走行不行?” 正巧这时妓夫太郎也脸臭地领着楼主走了下来,零一把将水柱推给面带严肃被打断了工作看上去不那么好说话起来的楼主,自己带着小孩就往屋里走。 妓夫太郎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到底是什么人?” 零咂摸这不想让小孩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一个做着全年无休昼夜颠倒工作的……好人。” 妓夫太郎抬头看了眼他,虽然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但也没追问,随口回应道:“那听起来可真惨。” 零:“是吧是吧,而且工作还挺危险的却连五险一金都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抢答说:“明明重点是……在这世道,做个好人才是最惨的吧。” 牵着妓夫太郎的不似少年那般粗糙的手,听了这句话零品了品,对他肃然起敬。 “你说的有道理。” * 不算特别好的天气,阴沉沉的屋外扬着雪,覆在长青的树叶上挂得枝头满是雪白。 而白天里的吉原也是没什么动静,楼里的游女多在补眠,而像他们这样的工作人员也多是一觉睡到下午才会醒来办事。 而年纪尚小一些的孩子就没这样的标准了,如今松井屋里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就只有小梅一个人,当零打着哈欠洗漱完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雪后,点着炭炉的屋里小梅早就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册了。 “快来快来!帮我看看——这个字怎么念!” 披覆着新衣的小姑娘还不喜欢好好穿袜子,仗着屋子里有烧得暗红的炭火能取暖就总喜欢将白净的足袋给蹬掉,赤着脚踩在榻榻米上也不怕着凉。 她理直气壮地将书一推,零也就顺手接了过来。 一看他就乐了:“这个字念梅……就是你的名字啊。” 别人就算不识字,好歹最起码也得认识认识自己的名字吧。 小梅这倒好,真就是从头开始补习功课啊。 “啧。”小梅不高兴地侧着头,又欲盖弥彰般仰着脖子急急说:“我的名字我当然知道怎么写,是后面,后面那个!” “后面啊我看看……”对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当然是她说什么都是对的,零收回了自己宠溺的目光,视线在往后挪动后又微妙了起来,“是花魁的魁字。” 小梅:“……” “整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梅花是在百花开放之前独自盛开的。”零干脆给她念了起来,“乃是花中魁首,因而最早的花魁之名,便代表着梅花。” “诶?花魁是这样来的呀!”听着这话小姑娘就得意笑了起来,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的自信之色盛放开来,“难怪哥哥突然和我说,我的梅,是梅花的梅!” 零有点意外:“妓夫太郎是这么说的?” “嗯!”小梅还顾着高兴呢,“我将来一定会成为花魁的,能穿最漂亮的衣服,天天收礼物放到屋子里也摆不下!” “呃……”听着小姑娘的豪言壮志,零倒是觉得这大可不必。 两人年纪尚小,而他还没存到足够的钱带他们离开这儿,因而往后的事他也没和两个孩子提起来过。 而在离开了吉原之后要去哪儿,他也没想好。 总之也就一个字,烦。 目光不经意瞥见了他纠结的神色,小梅挑着眉想了想,又拍拍胸脯说:“放心啦,等我成为花魁,我不会不见你的!” “到时候你就和哥哥一样要风风光光的……走出门去可不能给我丢脸!” -- 第175页 “到时候的事那就到时候再说。”看着小姑娘畅想未来的样子想了想零还是没给她泼冷水,没将话说死的他只是看着窗外,“你还是先慢慢读书吧。” 有还未迁徙的飞鸟迎着风雪落在檐下,张开翅膀抖着落在其上的雪花,它好似是在这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因而显得狼狈极了。 只有那黑豆般的眼睛一直盯着天空。 小梅不太满意他这样的态度:“喂!你难道对我没信心吗!我一定会成为花魁的!” 还没等零想到什么来应付小姑娘这不依不饶的架势,门外就有人敲了敲门而后调笑说:“呦,小梅在里面?和时透说话呢?” 正好也是给他解了围,零从善如流地去将障子门拉开,和那见世番打招呼:“找我什么事?” 不是和他混熟的英次,只是大家有来有往的都挺熟悉,他看着那见世番一边招呼着身后的身影一边对他说:“来给你们认认脸,这孩子就是接下来预备的秃。” 秃就是楼里打算从小培养成花魁的小姑娘,零有点纳闷地看着那孩子慢慢走近:“英次不就是去办这事儿的吗,我记得他昨天才走吧?这么快就回来了?” “也是凑巧,这姑娘家里人将她卖来了店里,楼主一看不马上就收下了?” 一听这话零大概也能猜出楼主这是撞见什么国色天香预备役了,他瞧着低头掩面的小姑娘踏着步子慢慢走过来。 一身深色曳地的小袖是时兴的款式,时兴也代表着许多姑娘或多或少都会去做那么一身,因而也无法从这个地方辨认出她的出身来。 他会这样想是因为零觉得他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小姑娘也不像是贫苦到要卖自家孩子的人家里走出来的孩子。 ……别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孩子吧?那这他不掺和。 到时候奉行找上门来,可和他无关啊。 第95章 然而一边等着女孩走近, 一边零还是好奇起了小姑娘到底长得有多漂亮。 能让那个人老成精的楼主都甘愿冒着风险收入门下,那起码得是小梅那个级别了吧? 他随口问:“她的名字是?” 一提到这个问题见世番也就乐:“名字暂时叫做日暮,楼主正回头翻书呢, 都在想以后要是她成了花魁该用什么名字比较好了。” 而听着他们的交谈小梅可显得不那么乐意了, 她用着仇恨的神色气鼓鼓地跑过来抱住零的大腿,忍不住往外张望:“在哪儿呢!我告诉你——以后成为花魁的人一定是我!是我!” “……嗯?” 柔顺的墨发盘在脑后, 而一直被他们谈论着的日暮也慢慢抬头。 那要论起来放电影里边儿一定是会给一个特写镜头般的慢动作, 一举一动仿若真正从书中走出来的京都贵女。 明眸皓齿的一张脸, 她定格在了微微抬起的动作上。 然后后退了一步。 又是一个稚气也无法掩盖其动人美貌的小姑娘, 日暮缩在衣物中露出来的那么点儿脖颈肤白如雪,即使面露不安,宛如点缀着红梅般的眼睛中的神色也不太灵动, 死死地正盯着自己的面具在瞧。 拢了拢自己今日穿的和小梅同款的深红色羽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日暮小姑娘在见到他后好似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但是他能理解的! 一朝被拐卖还被卖来了花街,怕生也是正常的嘛! 只是低头看了看好似有些发怔的小梅, 零不得不沉痛地心想。 要是仅论长相的话—— 小梅好像, 输了呀……? “我还要带她去见其他人。”见世番向着他挤眉弄眼的, “晚点回头详细聊聊。” 弄不清楚他对着自己这番作态是什么意思,零也只是回他道:“啊, 回见。” 直到感觉到抱着自己大腿上的力一松,扭头就走的小梅算是给了这个理由。 好哥们,他下次一定请你喝酒! “我宣布我不喜欢她!” 回到房里拉上房门的小梅直跺脚, 身着红衣在屋子里折腾来折腾去的样子活像一只精力旺盛过头了的小蝴蝶。 小梅还抬头警告零:“你也别去找她说话!知道吗!” ……还真是孩子气的发言啊。 零一把接住没听见他回复就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小姑娘,摸着她那银色的长发慢慢安抚:“好好好, 不找她说话。” 听了这个答复小梅还不满意, 抬头怀疑地望了过来:“也不准见面!” “也行?”零顺口答应她, 替她将头上歪歪斜斜戴着的花簪重新戴好后,又像是调戏小朋友般用着玩笑的语气拉长声音说:“只是都在一个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我好像也控制不了呀?” “我!不!管!”小梅又不高兴地侧过头了,伸手一下子拽住了零的花札耳坠,只是她到底知道轻重没有用力,“说!不和她见面!” “诶诶诶,我的小祖宗。”能屈能伸,零只好满口同意点头答应她,“放手,放手,我答应你还不成么?” “怎么吵吵闹闹的喂。” 听到了楼里不太寻常的动静也听到了第一手的消息,拉开门走进来的妓夫太郎抓着头发疑惑地看着自家妹妹:“……又发生什么事了?” 小梅没有搭理他还在独自生闷气,妓夫太郎只好更加疑惑地望向零。 为了防止再被小姑娘制裁零悄咪咪将妓夫太郎拉到一边:“楼里提前新来了一个的秃……长得挺好看的。” -- 第176页 妓夫太郎一听这话斜眼瞧他,双臂抱着用着肯定的语气对小梅说:“没有人比我妹妹更好看。” 满脸都是不高兴的小姑娘盯了妓夫太郎一会儿:“你都没见过她!” “还需要看吗?”妓夫太郎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小梅绝对是最漂亮的。” 到底还是哥哥知道怎么去哄自家妹妹,听着妓夫太郎斩钉截铁的话小姑娘总算是慢慢高兴了起来。 她用着恨恨的语气说:“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才能成为花魁!” 说完这话很快小梅也就将这件事抛去了脑后,妓夫太郎也不以为意。 兄妹俩十分默契地将自己晾在一旁,看起来好像是在为他和小梅先前的小打小闹抱不平似的,零也是笑笑没和他们多说什么。 说起来,他倒是觉得那个叫做日暮的小姑娘总给他一种眼熟的既视感。 只一眼就让他的心里怦怦直跳,从脊骨中蔓延而出的奇异的感觉令他很难在看着日暮时挪开眼去。 发誓自己没有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的癖好,零也只好存疑地将这种情绪给按捺了下去。 总之……反正人现在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时日还长嘛。 * 在日暮来到松井屋后,楼内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的变化。 深居简出的小姑娘还没能够着被称作少女的门槛,可是无论是谁见到端坐在桌几后的日暮状似不经意扬起的笑容时,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合理猜测,松井屋的楼主也是因这笑容着了魔。 唯二不吃这招的只有零和小梅,就连妓夫太郎都很难对日暮摆出他贯以待人的恶劣态度。 只是碍于小梅的警告,他索性选择避着日暮走也不想惹妹妹生气。 小梅呢,那是出于敌意,打一开始就将日暮放在了对手的位置上,自然对方做什么事都入不了她的眼。 而他……在一开始惊艳了那么一小下之后,免疫upup的他还是能抗住这还未长开的美颜暴击的。 就连有次同在一桌上,喝多了的松井屋楼主都开着玩笑:“怎么,时透你不是很喜欢养孩子么,见了日暮却不动心?” 顶着身边妓夫太郎凛然的目光零硬着头皮说:“人都落到您手里了,您想看我从您这里挖人?” 有关日暮的身世也并非没有人怀疑过,只是接触的多了,大家拼拼凑凑地也从她自己的口中得到了一段逻辑严丝合缝的过往:并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孩母亲出身自某个贵族家中,而在母亲病死后,母亲家中的亲戚却不想将她认领回去。 贵族那些弯弯绕绕的家里事也没人去关心,因而大家也就安下了心,开始更加卖力地培养这个未来必定会长成楼里的摇钱树的女孩。 “说什么呢!”松井屋楼主笑骂一句,“当我们都喝高了么,谁都听得出来这不是真心话啊。” 零想了想,手里转着酒盏只好半真半假地说:“……不一样嘛。” 要说小梅与妓夫太郎那是顺水逐流般懵懂地落在这个处境中,也能说一句见人颇多的他只一眼就能看出来,日暮对于目前的现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把控感,仿佛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她默许的前提下推进着。 很难形容这种状态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话要说回来他要是见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在这时代还要负隅顽抗般搞平权运动,那也是不现实的事。 酒桌上的话题还在继续,妓夫太郎取了些菜肴便回房去找小梅了,看他顺利脱身后也零顺水推舟干脆多喝了几杯也先行告辞。 只是在路过长长的走廊待他下楼前,有道清婉的声音叫住他。 侧着露出半个身子的日暮垂眸,葱白的指尖轻扶着门扉:“时透先生,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零循声望去,看见是她也没特意避让:“嗯?什么事?” 小梅和日暮之间微妙的氛围就让她们自己折腾去,区别对待总得体现在日常的方方面面上,他相信小梅是看出来了,也只是惯例在和他杠。 更何况他一个大人要是也和小姑娘一样置气,那多不合适啊。 用着温软语气请求着的小姑娘总也不会提出令人为难的要求:“房内的壁橱太高了……我想请您帮我拿一样物什。” 听是这样的小事零也就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抬头看着的确对小姑娘而言过高的壁橱,他一边询问一边走近:“是这里吗?” 那双殷红的眸子浸着窗扉外透来的月色,此时也渐渐泛起笑意来:“是。” 轻松地拉开顶上的壁橱摸到了里面的梳妆盒,零将之交到了日暮手上,看着她从里面取出来一把木梳。 她继而又将梳子向零递了过来,温言细语地慢慢提出请求:“能请您,帮我将头发挽上去吗?” 零低头看着被轻轻送入自己手中的梳子,借着月色他也是才发觉对方那乌黑而柔顺的长发正松散地搭在肩头……同时房内也没点上灯火。 有那么一瞬,他晃着神似乎将那双梅红色眸子的主人给认错了。 原本黑发配红眼这种特征虽然不常见他倒也不会将她联想到鬼舞辻无惨身上……或者说先前这个念头一起来,也很快就被他打消了。 就算鬼舞辻无惨有女装的前科吧……可是装成小姑娘被卖到花街里来,他图个什么呢?! -- 第177页 然就在零这样想着快到起疑的地步前,他又听得日暮解释道:“这是我唯一带过来的一件东西。” 她像是斟酌般淡淡说着:“从前也有人……为我挽过发。” ……破案了,要真是鬼舞辻无惨,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吗?! 于是零在日暮的注视中走到梳妆台前,取了火折将油灯点亮,又将铜镜往上一摆:“好了,自己梳。” 日暮:“……” 灯火跃动着闪烁在那双僵硬而不解的眼眸中,零低低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地就退出了房中,顺手也将障子门给带上了。 作为这个剧本里的工具人呢,零很想交给小姑娘一句话。 虽然是在这个吉原吧,长得好看从先天而言就占尽了优势,但是也有很多时候啊…… 不是仅靠一张颜,就能完全吃得开的! 第96章 零发现, 这场弥漫在松井屋内没有硝烟的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升了个级。 以往是小梅单方面挑衅日暮而后者只是一笑置之,现如今……到了一个让他也看不太懂的地步。 “怎么今日想起来要好好打扮一番了?”零看着小梅坐在屋中的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发呆, 灿金的瞳眸出神地盯着镜子里自己不施粉黛下依然气压众人的容颜。 他看了看墙角摆着的乐器:“是要和楼里的夜柳花魁去学三味线?” 在英次还没回来之前松井屋里暂且只有小梅和日暮两个小姑娘会跟在时任的花魁身边学习技艺,日暮那边怎么样他没关注, 小梅倒是每次都是兴致盎然地准备地十分充足。 她好像是偏偏就要和花魁的名头杠上了, 而松井屋的大家在零暗示过之后, 虽也没藏私, 总得看着小姑娘的眼神也不太一样。 大抵都是欣羡吧。 “嗯。”小梅摆弄了一下面前的花簪,语气恹恹:“夜柳姐姐的头发,我梳不出来。” 花魁夜柳以舞姿出名, 她的花魁道中往往总能引得众人驻足,而那副扮相也是楼里游女悄悄模仿着打扮的标杆。 而夜柳性子也是柔淡如水, 对年纪小的游女也多有照顾, 在楼里也是偏爱小梅的那一个。 “是要学着给夜柳花魁梳头吗?”零看着她手里拿起的梳子,顺手接过来比划了一下,“所以先在自己的头发上试试?” “你会?”抬眼瞧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他, 小梅干脆就将六支花簪递了过来, “给我梳!” 听到了小姑娘理直气壮的要求, 零扶正了她的小脑袋也就折腾起了她的头发。 这年头什么都会一点儿才能称作手艺人嘛,小梅那银白的长发光滑柔顺,也没用什么特殊的方子发质却好得出奇,怎么折腾都好看。 将那长发按照标准盘成发髻后, 他又拿起一支花簪看了看:“咦,你这簪子是哪里来的, 妓夫太郎给你买的吗?” 他不那么赞同地摇着头:“想要什么样式的和我说不就成了, 去外面买多费钱啊。” “不是。”小梅想要摇头被零按住了不能动弹, 只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是、是那个家伙送的。” “……日暮?” 小梅嘀咕着还是承认了:“嗯。” 啊这,果然小姑娘之间的情谊和关系他也搞不懂了。 听着小梅对日暮的称呼好像拉不下面子但又没那么有敌意了,将最后一支自己送出去的带着银铃的簪子稳稳地插入发髻中,清脆的铃音响了起来,小梅端详了一会儿也赞叹:“你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零:“……?” 谢邀,生而为男人,他很抱歉……? 小梅狡黠又无辜地笑着:“哥哥说除了他之外,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那我呢,我呢?!”恶从心中起地掐住小姑娘的面颊,零以身高优势轻松地抵抗着甩脱了他的手后开始反击的小姑娘,还得小心护着那头他好不容易才整好的头发,“你这么说我很伤心啊!” 闹够了的小梅停下了想了想,仰着头还是慢吞吞地说:“你算半个好东西!” 零黑线着一把将边上放着的三味线塞进了她的手里:“好了,不开口你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这还能一半一半论的吗?! 他算是对这个文化水平依然不高的小姑娘死心了。 “喂!你说清楚,什么叫不开口!!” “小梅,好了吗?” 无声无息的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的门外,日暮带着笑意注视着屋内的情形,只是那目光若有若无地,并没有全然放在小梅的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身黛色的小袖,染着红色豆蔻的手同样在怀中显得有点吃力捧着三味线,那艳丽的色泽衬得她的肤色愈发白皙而柔弱。 也不知道她站在那里看了有多久,小姑娘踏着猫儿一样的步伐走到合适的距离才驻足,她漫不经心地牵起小梅的手:“走了?” “嗯?嗯!”小梅回过神,好像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零面前大肆发表的那一番宣战般的言论,她依旧拉不下这个脸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只是手还紧紧牵着,“走啦走啦。” 没有同龄的玩伴小姑娘到底还是很寂寞也很好攻略的,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零也没去戳破她的小心思,见她们走出门也没手带上障子门,他也就走过去想要将门合上。 -- 第178页 听着走廊里窸窸窣窣地还回荡着两个小姑娘之间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他笑着摇了摇头。 “夜柳姐姐今天会教我们新曲子吗?” “大概会吧。” “你的手好冷……最近天这么凉,要多穿点衣服啊。” “……无碍。” * 下午起了一场阵雨直到傍晚才逐渐收止,湿沥沥的青石砖染着暗色,三味线演奏起来的婉转曲调似乎也沉落入了雨幕中。 这是个大家都不太喜欢的天气,灯火喑哑着并无多少客人,妓夫太郎摘下斗笠从外面回来,看着也是正收摊归来在厅里休息的零,随口问:“小梅在屋里么?” 零接过他的斗笠挂去墙壁上点点头:“正休息呢。” 正赶上楼里事情不多,而刚巧英次也带着一批孩子回来,门虽敞着还在接待客人但大家都赶去瞧那一批新来的秃了。 对围观几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没有兴趣的零索性也就在下面看店。 “你好像最近总起的很早,是去吉原外面了么?”妓夫太郎想了想装作不在意般问,只是提起吉原之外他难免总会生起微妙的警惕来。 生在吉原长在吉原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而身边的日子在逐渐顺遂起来之后,少年对于不知道情况会变得如何的外界总是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走出吉原的他自然也对零这两天的行踪好奇了起来。 “嗯?出去采买些材料而已,吉原里面的店都是老奸商了,货往里一挑,什么东西价钱都要翻个倍。” 妓夫太郎听着,对这个答案也是毫不起疑的他也就没追问。 零也没告诉他们自己这是去物色新住处呢。 还没选好地方是其一,而如何转换两个孩子的心态则是其二。 明明吉原通往外界的大门就向他们敞开着,没有了身后顾虑的他们却从未想过要从这里走出去。 思及松井屋里新来的那些孩子,零心想让她们再多接触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 随着角灯的亮起夜幕也变得愈发深邃起来,忙完安置了所有新来的秃,英次摸着鼻子也从楼上走下来:“听说店里在我走之后来了个很漂亮的小家伙?” 零抬头看向他:“怎么,没见着日暮?” “不在楼上。”英次摇着头揉起了自己酸痛的肩膀,“这两天可要多注意点儿,我能看出来新来的有一两个不是那么安分的,可能会跑。” “……我知道了。”听着他的话,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放在心里。 真要让他撞上了那没法,就是他也不会主动去掺和这事就对了。 反正都是快要离职的人了,说话就是这么硬气! 英次朝着厅里走了过来,然而他耸着鼻子转了一圈,转向零时问出来的话却让他怔愣了起来:“这味道……是兰子回来过了?” 愣了半晌才记起兰子是那个鬼的名字,不知道怎么说正想让他去找也不知道怎么被水柱忽悠了一通的楼主去对个答案,零就听见英次又说:“又是这股味道……” 这个味道的意思……是楼里又进了鬼?! 零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在楼里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拽着英次就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他深恨自己没将技能点点在探知这个方面也只能采取这么没效率的探索方法。 妓夫太郎和小梅被他的动静弄得也拉开门出来张望了一眼,只是俩小孩被他毫不迟疑地摁着脑袋又给塞回了房间里:“别乱走也别乱跑,好好待在屋内……其他的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然而即使是这样还是没有找到可疑的对象,英次喘着气坐在二楼的椅子上,连连挥手表示自己跑不动了。 “到底是在找谁啊……你去哪里啊喂?!” 楼下门外正有一道衣角翩然闪过,黛色的和服点缀着洁白的碎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本该好好待在屋内的日暮会忽然走出松井屋,他很快追到了门边,然而升起的怀疑又让零驻足。 不是,要不要这么刺激,只是找个普通鬼的现状就这么给他直接升了个级?! 他很想找理由将那不断响起的警铃给按熄,只是记起日暮那双现在看来无论如何都像极了鬼舞辻无惨的梅红色的瞳眸,零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开、开通透看一眼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个不断地刷新他对下限认知的鬼之始祖? 可,可要不是…… 零猛地摇起头来想要把记起来的这两天和日暮相处中的那些回忆给甩脱出去,然而在他犹豫的时间里他却看着日暮的身影在街角处渐渐止步。 她似是出乎意料般撞上了一个人……啊不一个鬼。 而灯笼的光影打在迎面走来的那个家伙的身上,看得他也麻木了。 行吧,现在日暮小姑娘成迷的身份已经不用再纠结了,更麻烦的东西摆在眼前呢。 而穿着便衣也捏着那对从不离身的金扇,卸去了一身法衣走路都带风的童磨正好像说了什么,随即零就看着他将金扇慢慢抬起—— 挑起了日暮的下巴。 觉得自己差一点点就踏入了犯罪的深渊,零紧了紧手里捏着的刀柄,没再思索地便走了出去。 后来每次往往回忆起这件往事,他就忍不住捶胸顿足。 他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 第179页 第97章 踏在湿滑的青石路上, 零原本是做好要真刀实枪和童磨干一架的准备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水汽,极其细小的冰屑浮动在月色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虽未动过手但大抵也知晓童磨的血鬼术和冰有关, 那么这随处可凝结成冰的地方确实对他并不利。 极快的拔刀斩从面上一如既往挂着笑的童磨眼前游走过,金扇和刀刃相抵又一触即离。 “回去。”没有回头也没时间安抚日暮的心情, 零只是紧紧盯着童磨,从他的动作开始判断他的血鬼术会从何而来。 ……等一等,这个松了一口气是什么意思? 零纳闷地发觉童磨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而也一下将他认出来的童磨唰地一声展开折扇撤出几步, 无垢的白橡色的发丝也随着他的身影散落了下来, 轻飘飘地搭在肩头。 他那只露出的眸子里挂着显而易见虚假的惊讶:“真没想到呢……零阁下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倒是不太想见到你。” 童磨好似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楚,而再又偏头看过来后,他的语气却是戏谑又玩味:“您闹出来的动静,让大家都很头疼呢。” 零:“……所以你还有空抽时间出来逛花街?” 童磨眨了眨眼wink回来:“填饱肚子才能干活呀,我相信无惨大人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是不是~” 听了他这话零刚想下意识回头看一眼也不知道也没有受到惊吓的日暮,只是他又听得唰地一声童磨将扇子合了起来,好似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只好继续等着童磨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 淡绿色扇坠上的丝穗缠绕在童磨的指尖, 他就听着童磨又说:“好啦,阁下您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去呢,您不在了之后大家的日子都过的好惨啊。” 见他这幅诉苦的样子零也不太想和他唠家常:“你们的日子惨不惨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童磨疑惑地望过来:“您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不然?” 笑话, 鬼舞辻无惨的脾气他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好不好,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很难搞, 变成鬼之后更上一层楼。 既然当初被忽悠着签了合同变成鬼,那大家就都是莫得鬼权的打工鬼了呀。 没有戴着那顶毗卢冠, 头顶的血迹在清透的月色下毫无遮掩, 而童磨那双七彩色的眼睛里闪烁过的无助和可怜也是一览无余:“诶……” “你到底想做什么?”对此零表示童磨这个奇怪的家伙也是世间罕见。 零不相信身为十二鬼月上弦陆的童磨在见到自己之后只会说句嗨然后就什么事都发生一样就离开。 大家明明都过得艰难, 为什么这家伙表现得好像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是在为难他一样啊?! 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展现出自己鬼的特质,这样他动手也能更坚决一点啊喂! “都说了只是来找个漂亮的小丫头填饱肚子嘛。”童磨委屈地转着扇柄,随即眼睛一转和他打商量似地:“这样好不好,我呢,不会把在这里见过阁下的事告、告诉无惨大人,阁下也不要拦着我?” 他闭了闭眼睛,手腕一转将金扇点着的方向挪了一下:“比如只要阁下将那个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般的小丫头交给我,我就痛痛快快打道回府啦!” 童磨的语义很明确,而零也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缩去了自己身后抓着自己衣摆的那双小手也在微微颤抖。 那力道他都很怀疑自己那身质地不错应该还算结实的布料会不会被扯得裂开。 安抚般地拍了拍日暮的手,零转而坚决地将刀刃慢慢竖立起来:“再给你一次措辞的机会。” 童磨也是迅速接话:“好吧那我吃亏一点,阁下慢走~” 场面一下子安静的有点不知所措。 零按了按直跳的额角,不那么相信,或者说用着十分怀疑的眼神将童磨上下打量了一番。 而童磨也只是静静站在那边,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说不会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你要怎么保证?” “呃……”童磨无精打采地摆摆手,“反正就连黑死牟阁下和猗窝座阁下也不知道您的去向,我只是上弦陆,无惨大人那么宽容大度善解人意,不会为难我的啦。” 听了这话零只有一个想法:“你今天的形容词是不是用的有点多?” 还都是彩虹屁。 童磨:“……啊哈哈,是吗?总之阁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这着实有点难以做到。 面上点头看似好像信了童磨的鬼话,零心想等童磨一走,自己就直接开溜。 带着两个小孩享受一把天伦之乐难道不快乐吗?! 然而童磨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总感觉阁下好像在打着什么坏心思呢?” ……他的心思再坏还能有你坏? 没等零开口糊弄他,童磨转了转眼睛居然说:“要不这样吧,我来给阁下当内应怎么样!” 他好像对自己忽而提出的这个建议非常兴奋,漂亮的瞳眸中闪过一道流光。 “……?” 零表示自己很难不心动。 这个提议要是换做别的鬼,即使是黑死牟他都不太敢一口气答应下来。 -- 第180页 而要换成童磨吧……莫名其妙的,二五仔气质居然与他十分相配。 做事随心所欲,而似乎也不太惧怕鬼舞辻无惨的威压,因而挺好面子的鬼之始祖也不怎么喜欢他。 就算做鬼也算不得靠谱的那一个,但倒是没有出尔反尔的前科。 并且同样喜欢给鬼舞辻无惨找乐子的性子简直和他一拍即合! 童磨一瞧他的神色就了然:“那这样,我先免费送阁下三个问题,阁下再考虑要不要和我合作呢?” 零没有一下子答应下来:“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诶……”童磨像是没想好,手指很稚气地点在唇上歪头思索了一下才道:“就不能是我被阁下的精神打动了,想要帮助阁下修复和无惨大人的关系嘛?” 零:“……” “这算是一个问题吗?”童磨好似真心实意想要这么做的,他调笑着打趣,丝毫没将零的迟疑放在心上。 本着不问白不问,走过这村也就没这店了的心态零追问:“我就只有一个问题……现在鬼舞辻无惨在哪里?” 说罢他仔细盯着童磨的神色,他瞧见童磨眯了眯眼视线游离了一下:“无惨大人……总之不在江户喔?” 像是补充般童磨拿着金扇敲了敲自己的头:“听黑死牟阁下说,是有一个地方传来了有关青色彼岸花的传闻,无惨大人便亲自过去了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听着是因青色彼岸花吸引走了鬼舞辻无惨的注意力,零松了口气反倒觉得童磨的可信度又高了那么一丢丢。 嗯,不多,只有一丢丢。 “你想要我如何配合?”他琢磨了一下又在童磨说话前摇头否决,“不行,不能在这里说。” 童磨很上道地便也点头:“那往后的事,我会派教中信得过的教徒来传信喔?您可别乱走动呢。” 听得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零在心里转过一圈,抬步欲往前走去问个真切。 然而随着他的步子迈开,身后的日暮似乎不解他与童磨到底在那边磨蹭个什么劲儿,抬头望来的神色泫然欲泣,让他也一下子回过神。 ……行吧,他怎么就忘了呢。 “最后一个问题。”零望着似乎总想脚底抹油不怎么站得住的童磨说:“你认识日暮?” “诶?”童磨这会儿是真愣住了,而后看过来的眼神没了先前那种奇怪的味道,一如他看待教中的信徒那样,“原来这个小丫头叫做日暮吗?不认识喔,阁下难道是想——” 童磨的语调拖得长长的,而零也没辜负他的期望:“不想,你可以走了。” “诶,用完就丢,阁下真是好狠的心呢~” 然而这样说着,童磨到底还是爽快地慢慢后退,直到退到街角,才一闪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看着童磨干脆利索地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零这才有工夫转身蹲下来。 相接的视线是由日暮先一步挪转开的,她抬起袖子遮着自己的面庞,却对童磨这个鬼只字不提:“我是……自己要离开的。” 她的声音颤抖着还不太稳,而见着她这幅模样零叹了口气也没法追问。 两人都默契地留给了对方充足的调整心情的时间。 “今天晚上的事,”零思索了一下,他看着日暮欲言又止,“你……听了这么多,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会暂时收声也是不想再和童磨聊更多了,身后的小姑娘给他的感觉反倒是比童磨更加奇怪。 日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上挑着的殷红眸子细微地眯了一下:“嗯?” 又是……一个相似的神态。 零慢慢牵起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令他稍作停顿,只是而后握得更紧了些。 也不知道这个动作触动到了什么东西,收回了自己审视的视线,日暮沉默了一会儿,抹着绯红色调口脂的朱唇微启。 而未等她作出答复,零埋着的头又抬起来,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你对你的父亲……还有什么印象吗?” 日暮:“?” 第98章 回到了松井屋中的日暮果不其然地得到了禁足的责罚。 或者说果不其然的东西是她得到了责罚, 而只是禁足这一点,其实算是轻了。 本来因着楼里还有新来的秃,在大家的关注下松井屋的楼主本是想重重惩罚这个显然已经违反了底线的小姑娘。 即使是零在带着她回来之后已经提前与楼主商量着说了些好话, 然而他瞧着楼主的神色, 也不知道能起多少作用。 总之该做的他都做了, 他觉着自己已经是够意思了。 然而不知为何,在那双梅红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时,不再年轻的男人敲了敲烟杆,松井屋的楼主瞧着日暮惹人怜爱的面容, 他到底没说重话。 也可能是忽然蔓延起来的危险之意在作祟。 关上房门屋里都是自己人, 小梅说话也就挺大声的:“你说她到底为什么要跑!” 盘坐在屋内的小梅也是被妓夫太郎和零的习惯给传染了, 压根就没有要跪坐的意思,看起来异常的自由散漫。 她的眼瞳里不解的神色也是由心底问出:“一来就是秃, 长得那样漂亮还受到大家的喜欢, 为什么要跑呢?” 妓夫太郎嗤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估摸着是被人欺负了吧, 一点点挫折就受不了,哪有我们家小梅厉害。” -- 第181页 小梅点点头, 与有荣焉般:“嗯!” “具体理由这就不知道了。”零无奈想着这两天有事没事总往自己身边靠的小姑娘, 要说理解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的心脏都和他一样强健, 在遇到童磨之后还能和个没事人一样。 但要说那是害怕吧……也不像那么回事。 而童磨对待日暮的态度给他的感觉也很奇怪。 如果说那是看待面包人的眼神也不是,调笑中带着分寸, 从来没见他这样对待过其他人类的零只觉得童磨对日暮小姑娘用的那些形容词简直让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果然童磨也是发现了,日暮和鬼舞辻无惨足够相像这码事吧。 那天晚上听见了他的那个问题, 小姑娘沉默了良久, 仿佛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般看过来:“……我说过, 我对我的父亲没有印象。” 零也没敢松下这口气:“就没有留下一点点……信物之类的东西?” 她摇头摇得十分干脆:“没有。” 也是, 他应该对鬼舞辻无惨的下限多一点点信心才对的。 虽然但是,鬼舞辻无惨变成鬼之后,还有没有繁衍后代这个功能……呢? 括弧,生理意义上的行为他拒绝讨论。 端着也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恼怒,日暮选择的切入点很有技巧:“你是觉得……我像一个人?” 听闻由她亲口提出的问话,零反倒一下子没那么怀疑了。 他用着怀念的口吻:“很像。” 梅红色的眼眸倏然眯起,而在零低头端详时又恍若无事般清澈地回望。 “他很固执,你也一样。”零没发觉自己对小姑娘的评价和所有人都不尽相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怎么扭转也没用。” 他想了想,便笃定般举了个例子:“你其实不喜欢小梅吧?” “……她的头脑不太聪明。” 日暮转过脸,不过不是被戳穿后的羞恼,仅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而已。 “那为什么还要和她,”零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选择了一下措辞,“做朋友呢?” 没怎么思考地,日暮淡淡地说:“合群。” “人确实是喜欢群聚在一块儿。” 一会儿的功夫零也就带着她回到了松井屋的大门,没有犹豫日暮先一步跨入,角灯洒下的灯火照在她毫无瑕疵的脸上,光影明暗可辨。 “但偶尔也不用勉强自己吧。” 她偏过头,抚着唇角直勾勾地看过来:“那要是总有人勉强你这么去做呢?” 零琢磨着日暮的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回答的样子。 把话说死了从来都不是他的习惯,折中,折中才是最优解嘛。 “这个,得看你重视那个人的程度了吧。”走过去强顶着小姑娘的视线零摸了摸她的头发,“要是不喜欢的人,听他们的做什么?” 日暮回过神,唇边勾起的弧度一如既往:“好狡猾的答案。” “所以话又说回来,要是你不重视,你又怎么问得出这个问题?” 绕来绕去他才不说他都快将自己给绕晕了。 可恶,果然谜语人这个马甲并不是那么好套的! 而他都快走到楼梯边上了,转头才发觉小姑娘还怔神般停留在门边。 零向她招了招手,开玩笑道:“不会你还想跑吧?好了,虽然我不想管这事,可是抽足这个行为整个吉原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他四处看了看仿佛生怕背后有人在听墙角,琢磨着小声嘀咕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求情的,下次要跑记得别让我看见啊。” 而在听完了他说的话以后,零没有意外地看着日暮似乎被说动了般放弃了先前的念头。 但她的步履依旧是那样婉约,不紧不慢的步子踏在木头地板上回荡出响声,却并没有再次落入牢笼中的困顿之意。 在回到屋内前,还在门边时,她好像轻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只是那声音着实太低了,谁也没能听见。 “一直在逃跑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 早春的树干抽了新枝,而屋内依旧燃着炭火,春寒料峭还并未完全散去。 根据日暮的说辞,在那天晚上的抽足事件发生之后,大家看待她的神情都不太友善,她也并不想和他们好好相处。 对于怀揣着这个想法,还自顾自地将发表了离职人言论的零当做自己帮手的小姑娘理所当然地提出了亲近的请求。 “那个,可能我也不是那么有底气?”思及前些日子童磨那香火充足的万世极乐教教徒送来的信件,零微妙地觉得自己的计划又要推后了。 童磨在信件里委婉地提醒他江户之外沿着隅田川散布而去的鬼依然在四处活跃,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这片土地上可能还真就是江户城内是最安稳的地方了。 毕竟那天晚上鸣女也是亲眼见着他从无限城里走脱出去之后那是头也没回啊。 而他们几个上弦鬼月也是没闲着,据童磨描述这一次鬼之始祖可谓是异常生气,平时布置的除了寻找青色彼岸花的任务没有落下外,还额外指指点点地给他们布置了繁重的任务。 ……就是今年鬼杀队的业绩,估摸着会变得十分惨痛了。 泪目。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等待着日暮对他这话给出点儿反应来,然而坐在窗边的小姑娘只是慵懒地翻阅着一本记载着和歌的诗集。 -- 第182页 夕阳已经全然落入了山的另一侧,淡淡的余晖残余的温度总是融不进她的眼底。 她好像并不是将要逃跑这件事全然放在心上一般。 “不着急。” 十指殷红一层丹蔻,日暮用着如染着春花般的指尖挑过一页纸,抬眼后慢条斯理地说:“只相隔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还未松下警惕。” 嗯,逻辑通畅,合情合理。 零微妙地也反省,着急的那个人怎么就变成他了呢? 从前络绎不绝的礼物与新衣似乎也是因这事停了下来,收拾整齐的方寸之间并没有再添上新的用具。 桌几上摆放着笔墨,还有一盏松软的糕点。 “这是夜柳花魁送来的点心吧。”零在日暮的点头下拿起一块,随后又取了一块放到小姑娘的手上,“你不吃?” “我不喜欢甜食。”日暮看了眼沾上了糖霜的指尖似乎有点嫌弃,只是好像想到了什么才将其放入口中轻咬一口,随后又随意地将它们随手摆去一边,“你带回去给小梅吧。” “这多不好啊。” 日暮瞧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油纸将剩下的糕点打包塞入怀里,似笑非笑。 零也无奈自己的这张嘴:“习惯了。” 说一套做一套这种事,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嘛。 使不得.jpg “和他们说话都很累。”日暮阖上书册尚还拿捏在手中,只是她像是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自己都没想好怎么接,最后只是硬邦邦地没有了后文。 “怎么,和我说话就不累?”零纳闷地托着下巴,“我是点了欢乐喜剧人的天赋吗?” “……” 有些东西好像确实不能点破,就比如他只是随口说说顺带自己调笑一下自己的话,听在了小姑娘耳朵里好像又有了其他的含义。 往日里总是矜持地才会流露出些许情态来,半掩的视线偏移去了另一边。 日暮似乎注意到了零还在看她,她便从窗台上坐了起来,走到了壁橱前。 那是想要更衣的意思,也是想要送客的意思。 零有些稀奇地拍了拍手抖去了沾在上面的糖霜,便也顺了小姑娘的心意,还贴心地给她带上了门。 虽说接下来的行程日暮确是要去夜柳花魁那边继续深造所谓成为花魁的课程,但往往他顶着松井屋上下全员不赞同的目光来探望这个险些被童磨给拐去的小姑娘时,她总是乐意地不行。 像是今天这样提前送客还是头一回。 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海底针啊! 第99章 出了这间屋子后零也没多想, 只是回去将怀里的点心摆回了屋内后就拾起佩刀继续上工去了。 楼阁里在英次回来之后也添了不少的笑闹声,尚不知未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或者说知道了也还未身临其境地体会到, 毕竟成为新造乃至花魁的时间离她们还有很远。 还是秃的那些小姑娘总是如同小梅一样活泼动人、明丽可爱的。 花魁夜柳没有接待外客而是暂时全心全意献身在了教育事业上, 但其他的游女总不能像花魁一样还能选择客人。 梳妆精致的她们都背负着几乎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款,而那将她们衬得更为迷人的华服与首饰,需得她们千百倍地工作才能偿还。 这样的景象明明一览无余, 而出身自吉原的兄妹俩却从未放在眼中过。 虽然可能就和日暮说的差不离, 小梅或许是真心看不懂这些。 但是妓夫太郎总该看得透吧? 零心说自己该和妓夫太郎道破一些东西了。 而在吉原这最热闹的时段过去之后, 弯弯的弦月夜早早落下了西侧的天空,收债归来的妓夫太郎听闻他十分苦口婆心地谈论起这件事,少年还没来得起收起凶恶神色的眉眼一点一点柔顺了起来。 就是也没那么柔顺, 他看着零的眼神仿佛他操心过多了:“你觉得我会让小梅受人欺负?” “她只要高高兴兴地穿着漂亮的衣服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足够了。”妓夫太郎的乖戾好似融进了骨子里, “至于其他的, 我会帮她解决。” 锃亮的镰刀上成年累月地攒下了些钝口,他将之晃了晃, 像是在说这不仅仅是他口头说说的漂亮话。 妓夫太郎出乎他意料地也十分难搞定, 在这方面他倒确确实实和小梅是亲兄妹了。 见着仿若叛逆期提前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的少年, 零觉得自己还真就落实了家长的心态开始头疼了起来。 行吧行吧, 这种时候越是说教小孩就越是喜欢和他唱反调的心思他还是懂的! 正巧这时小梅也是学艺归来, 打着哈欠的小姑娘在见到他们俩之间有那么点凝滞起来的气氛时, 看不懂空气的她只是面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这份疑惑还是冲着零一个人去的。 她又带给了零今夜以来第二件出乎意料的事:“日暮说她让我告诉你, 她不讨厌和你说话是什么意思?” 零:“哈?” 妓夫太郎也抬头:“她让你帮忙带话你就带了?这么听话?” 一直忙于事业的妓夫太郎也是稍稍脱离了松井屋里明争暗斗的旋涡中心啊。 俗话呢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在就总是会有争端, 即使是在他们大人眼里看起来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的几个小姑娘, 也是分了些许小团伙呢。 -- 第183页 也是小梅和日暮是早早在她们之前便在松井屋里待了有一段时日了, 长得明艳夺目的两个女孩各有各的风情,就好似一早便盛放表在枝头的两朵娇花。 剩下的小姑娘抱团取暖和她们走的不是那么近,好像也就很好理解了。 而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察觉到也没有将她们放在眼中的小梅在一同前往夜柳花魁处学习时也就只与日暮聊得来。 小梅斜睨了过来,她的关注点也是剑走偏锋:“她这意思难道是讨厌和我们说话吗!” 呃,可能也不是那么聊得来,毕竟小梅这脾气时雨时晴,也就她自家的哥哥和自己能完全受得住吧。 “应该不是。”下意识推了推摆在桌子上的点心,零还没回神,“下午她让我带给你的点心。” “诶?是夜柳姐姐亲手做的糖糕吗?” 而即使脾气很火爆,但也因为性格原因同样也很好被收买的小梅果然又一次没让人失望。 “还算她有点良心!” 见到两个小孩没什么顾虑地在这大晚上还吃起了甜食,他敲了几下桌子,然而两个小孩也是十分默契地在这个时候选择性地忽略了老父亲,一点儿都不带搭理的。 本来吧零也不会放弃地那么快,已经养成昼夜颠倒的作息再加上半夜还吃这么不健康的夜宵,两个孩子能得到足够的营养改善现在这样瘦瘦弱弱的情况也是见鬼了。 只是他还怀着莫名升起想不通透的心事,也就没有继续劝阻。 日暮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对下午的答复么? 不至于吧,这样拐弯抹角还弯弯绕绕让小梅替她来传个话,只是想说她不讨厌与他聊天? 这算是什么展开啊? 低头点开好感度列表确保里边儿没再多上一个小姑娘的花名,看了几遍也没琢磨透彻的零抬头却发现妓夫太郎和小梅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小梅戳了戳哥哥的手臂,把头转去一边,而同样面皮其实也挺薄的少年见自家妹妹将这个难题丢给了自己,只好支支吾吾地摆出一贯凶狠的架势来。 “那什么,我们吃完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几天没给他俩一顿饱饭了,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盏的糖糕只动了最上面的两块,一看就是兄妹两人一人只吃了一块,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吃到见底才停下。 零瞧着他们那别扭的表情也琢磨出了一点儿意思来:“那可以早点休息了?” 小梅还是和往常一样不高兴地说:“还很早啊!三味线都没停呢!” 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期期艾艾地看过来,只是没有偏着头。 “早什么早。”零端起了严厉的神色,“去睡觉。” 然而说完这话他听得妓夫太郎和小梅一道松了一口气。 “???” 还是那么不情不愿地走着,看得出来两人对早点睡觉这个指令在心里还是相当抗拒的。 只是那满脸轻松的神色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拖出了自己的被褥妓夫太郎又走去隔间去给小梅铺床,本来小姑娘和日暮一样是能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的,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她住的了。 就是小梅并不愿意和妓夫太郎分开,而和妓夫太郎住在一块儿的零也就想了法子将隔间用来堆放杂物屋子收拾收拾给搞到了手,清理出来后也一般无二。 待到妓夫太郎回来后,小梅又从那道障子门后探头:“那什么,晚安?” 听着就连口癖也和哥哥学得十成十的小梅,零走过去看着她乖乖躺回被窝里,又帮她将没盖好的被角给掖上了。 端起油灯,还能感觉到小姑娘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在吹熄前他才慢慢道:“别担心了,我还是很想管好你们的。”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中,小梅才嘀咕了一声:“谁稀罕你管我们。” “那还要不要晚安了?” “……要!” * 若说小孩子每天晚上蹬个被子都是成长的痕迹,那么妓夫太郎和小梅那抽高拔长的速度简直让零怀疑他们俩儿是不是偷偷瞒着他去街上那些赤脚郎中手里买了奇奇怪怪的补品。 而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比上述更离奇。 原本他以为最多也就和日暮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要是过了生日,就年满十二岁了! 十二岁是个什么概念?是小梅不该被称作小姑娘,而是要称作少女的年纪! “多正常。”只是迅速拔高却依然瘦得能够见着骨头,妓夫太郎也是相当不满意自己的身材,“以前没有多少吃的,现在补回来了罢了。” 说罢他带着责备的目光看了过来,仿佛零辜负了他们的感情一样:“原来你一直不知道我们有多大?” 零尴尬一笑:“这谁看得出来?” 夭寿了,原本还以为是俩小孩叛逆期提前了,原来还真就是刚刚好的年岁么? 这个变化有点过于/迅速了,才成为老父亲的他接受不过来啊?! 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小姑娘……啊不,少女也是在一旁,就是长相愈发明艳的少女对自己在零心中年龄的变化似乎没什么想说的。 刚换下春衣换上了更为轻薄些的吴服,她对此仅有一个烦恼:“……好像衣服小了一点?” 对此消息接收明确的老父亲当天下午就准备不开张了而是给俩孩子去做两身新衣服。 -- 第184页 游女要换新衣基本都有裁缝上门量身定做,无形间的开销用度很大。而除了游女以外在吉原里讨生活的人基本都不吝啬些时日去江户城里采购日常所需的物品,即使是吴服成衣店,都要比那便宜得多。 成为打工人后每一份用度都斤斤计较地不行的他当然是选择便宜的那个! 带着打包的新衣顺带还下了订单预约着下次再来取,归来时零还没寻着妓夫太郎和小梅呢,倒是有些日子不见的日暮在楼梯间蹲到了他。 零:“……早?” 旁边走过的见世番举着灯笼奇怪地瞧着他。 他当然知道这已经是傍晚了! 只是他实在找不出其他话来和日暮打招呼了啊!! 将路堵死的日暮慢慢走了过来,她的面上依然端着笑,只是那笑意有没有沁入眼底就不知道了。 散落着枫叶般色泽的霞韵衬得她的面容更显雪白,而那扶着楼梯的手却是抓得死死的。 日暮似乎不知道含蓄是什么意思,语气笃定道:“你这段时日一直在躲着我走。” 零只得无奈慢慢和她对视:“……为什么要这么直白嘛,这让大家多尴尬呢?” 说起来他会避着这个年纪让他再三确认过没出什么差错的小姑娘走,还是因着她从那日让小梅传过消息后就开始不妙起来的举动。 有意无意间她似乎与小梅成为了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而朋友之间互相往来总少不了,慢慢的小梅也总是会带一些信笺回来。 文化水平不高的少女看不太明白娟秀的字体写着的似是而非的东西是什么,而零一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衔着花枝的小笺添着几句短短的和歌。 而也是从前朝走过来的余孽……啊呸,总之他能认得出这是相当古老而浪漫的求爱手段。 大意了,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早熟的吗? 这早熟的是不是也太早了一点?! 第100章 踩在明暗的交界线上, 仿佛沐浴着晚霞又好似没有触及到那光芒分毫,日暮走得更近了些。 “你没有回信。”不知为何总是充满着相当的自信,她那眸子里的不解也是真心实意, “为什么?” 鸢色的衣裳贴着金箔绣着刺绣, 今日好似还特意换了一件振袖来见他,只是那繁美的衣物只是将日暮衬得更加精致而……小巧玲珑。 因而看着这样的她,零只有面无表情的份儿:“要我真回信了那倒霉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她漫不经心地绕着手指:“年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零严肃回应:“监狱也只是一个房间而已。” 日暮嗤笑一声, 刚想说什么, 她却又看得零慢慢摇了摇头。 原本会有这一遭就已经说明她的耐心似是到了尽头,而此刻她却发觉自己的耐心好像又有人给充了值。 “……算了。” 零蹲下来和她平视,尽量让自己将眼前的小姑娘当成能明事理的样子。 还挺奇怪, 他发现要做到这一点居然不难。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心说这话总能让这个年纪大多都挺要面子的小姑娘知难而退吧。 零不那么确定地想着,一直是他在追着某个人……某个鬼在跑,这样的事还是头一糟。 恍然发觉自己好像也是第一次说出这个词汇,他并不能用上再上一层, 更加明确的含义。 那个字只由鬼舞辻无惨以胁迫的形式说出来过一次,而当时他便明了。 他还没有爱人呢。 然而日暮听了这话却是面带愉悦地看了过来:“我当然知道。” ……不是吧,您这爱好有点特殊啊? 一言难尽地从不那么美妙的回忆里走出来,零纳闷地将她真真切切地打量了一番。 不太像是气急败坏后说出来的胡话啊? 想了想他从怀里拿出那几封没了下文的小笺, 花枝稍显枯败但他叠得倒是很整齐。零一瞄日暮那仿若是在谴责他口不对心的神情,只是挑眉解释:“没回信就是不答应, 你既然会送这个应当也明白吧?” 她轻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意料外的不忿:“可是你还是收得这样挺整。” 无形之间拢着宽大的袖子安静站立在那里的日暮仿佛只因这一句话身上就多了某种分裂感, 她自己似乎也才在这时意识到了这件事,然而她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就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需要理由一般,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在那镇定自若的眸子的注视下也不许别人对此提出疑问。 “不收起来我能放去哪儿?被人翻出来可就解释不清了。” 零摸着胸口居然有那么一瞬觉得她那好像是以另一个身份在质问自己那样。 未等这样的感觉让他更加清晰地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妓夫太郎却是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对峙……是该被称作对峙吧? 小臂上缠绕着的绷带染上了更多鲜血的颜色,这血显然并非是他自己的血,显然瘦弱的少年做事并非是像他看起来那样,一日日地零也听见多有人在抱怨。 “……不需要下手这么重吧?”显然妓夫太郎的心态在零的心里摆在他自己的事之前,即使眼前的日暮不满地将那梅红色的眸子眯起,他也无暇去顾及这些。 妓夫太郎听了以后对此将手上的绷带解了下来,而同样一如既往地顶撞过来:“管这么多作什么,要是我不让他们长点记性,他们以后只会觉得我好拿捏。” -- 第185页 他说的他们自然是欠了债款的客人亦或是从这屋中走出去年纪过了时候的游女了,前者尚还好说,而后者零实在想不到她们还能怎样拿捏眼前的少年。 妓夫太郎说完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反而还疑惑地看向他们反问道:“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零下意识将手里还捏着的诗笺收入怀里,而后他抬头后,却意外见着了日暮刚刚收起的审视的眼神。 她表现地像是才认识妓夫太郎一般对他展现出了肯定的态度,因而那些许带着危险感的不满也渐渐消散了下去。 日暮竟是温和地偏头说着:“看来现在你也没这个时间了。” 就仿佛应了她的话,挂上了灯笼的松井屋开始络绎迎接起了客人,千篇一律听着上手就能弹的三味线也缠绵地回响在廊下。 她好似默许了什么事情发生般回身便往自己的那间屋子走,徒留下一头雾水的妓夫太郎……和不那么一头雾水的零。 妓夫太郎拿手肘戳了戳他的腰:“你们怎么回事?” 零望着那道背影走入房内后才转过来头来。 他语重心长地沉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后找对象,眼光一定要毒辣长远一点。” 听着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内容妓夫太郎难免也一脸红。 少年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你什么意思啊?!” “就当是我胡说八道的关怀吧。”零强颜欢笑着将怀里一直抱着的衣裳往他手上一塞,“去和小梅一起试试新衣服。” 妓夫太郎接过去,缺乏信息的他到最后也没法察觉什么,只有将信将疑地答道:“啊,好……?” 看着少年亦步亦趋抱着衣物也跑回了屋内,零顿了顿才走进了另一间房间而后紧紧地拉上了门。 木头地板被他踩地嘎吱作响,而有什么东西也跳的很快。 回想起过往种种,他静静吐出一口气。 “我日。” * 在零发觉日暮就是鬼舞辻无惨之后,这个性质本来就在被审核的边缘大鹏展翅的展开就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了起来。 想明白这件事后第一件事他就把童磨那装模作样给他寄过来的信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那行行页页好像还写的和真的一样,什么哪天鬼之始祖又大发了一通脾气,什么他们几个上弦破天荒地聚集起来额外开了几次会议…… 他发誓自己要是再信童磨一句鬼话,就、就…… 噢,自己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指指点点.jpg 零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炉子里那一团灰烬,发泄一通后他放空了思绪一时也想不到要做什么。 在怀疑值达到满点后他也不管不顾地直接开了通透扫了一眼,那瘦瘦小小的身体装下的大脑和心脏的数量也让他直接心跳骤停。 要是将小……将日暮就是鬼舞辻无惨这个事实与那些不太对劲的事件放到一起来看,那就很对劲了呀。 所以问题又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先前一次自己怀疑时将之掩盖过去的那个问题。 鬼舞辻无惨如今到底在图个什么啊??? 要说勉强给个理由是想借吉原这每日往来无比庞大的人流量来获取有关青色彼岸花的信息,那也站不住脚。 诚然零自己断断续续地也没放弃过这事,而他也确实得到了许多似是而非,虽然一去证实却也只有失望而归的消息。 但,以他如今拟态的这个年岁,可是除了这屋子上上下下的人之外,并不能接触到任何其他的客人啊。 炉中信件的灰烬散落在炉子中和那暗红色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呛人的烟也袅袅从窗扉弥散开去。 角灯那柔和的光芒笼罩下,吉原那一如往常的生活还在继续。 而并未察觉零已然发觉了自己的身份,鬼舞辻无惨的伪装也在继续。 将送给花魁的礼物托在手上顺带送小梅去往夜柳花魁出学习三味线,零深呼吸了一下才踏入那总是点着熏香的华美屋室中。 将手上的礼物摆放在角落,而一转头他也在屏风后与正投注来视线的无惨对上了眼。 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正常一点,冲他一笑后转而和花魁夜柳说:“这次的礼物给您放在那边了。” 夜柳花魁向他颔首:“多谢。” “哪里。”他摇摇头,拍了拍小梅的肩膀,“我家小梅……还有、还有日暮也多承您照料。” 花魁夜柳本来只是抿着唇在笑,听见这句话后却稍许露出了些惊讶的眼神。 她看了一眼端坐在身旁的日暮,没有说话。 糟糕,完球,自己好像一开口就露馅了?! 只是当事鬼没有察觉到不对,或许说在他看来他们之间本该就有着密切的联系。 无惨漫不经心地拨动了三味线的弦,滑润的音色也从那染着豆蔻的指下缓缓流淌而出。 真的,不是他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滤镜。 鬼之始祖演奏出来的曲乐,还真就挺好听的。 身为秃的小姑娘们陆陆续续也来到了房内,有几个还是专门负责花魁起居的,见着他在屋子里知晓着他和小梅之间的关系,她们也频频将好奇的眼神投注了过来。 人一多,鬼舞辻无惨好像就没那么有耐心了,曲乐忽而一下子停滞了下来,而零也回过神,匆匆和花魁夜柳倒过别后便也走了出去。 -- 第186页 尽管那道目光如芒在背,他还是带上了门。 靠着墙壁,他像是松垮了力道般,沿着墙根滑落着坐到了地板上。 摸了摸胸口还未动的那几封东西,零到底是将它们取了出来。 他不太敢作出那个猜测,尽管各种事实都直指那个模糊着的念头。 鬼舞辻无惨到底懂不懂爱自己永远弄不明白。 但好歹这一刻。 他好像听见了,这世上最为悦耳的弦音。 第101章 零有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呢? 那自然是有的。 微醺的午后醉人的阳光, 在那个古远而安静的院落里,白色的砂石圆润地铺设其上,即使光脚踩上去也不硌脚。 从宅邸里的透明人到叫得上名字的小侍从, 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古老家族珍贵继承人的贴身护卫……兼管家? 总之差不多吧。 只是这个职位一听上去总感觉该是上了年纪又有资历的家伙才能够得到,而年龄和他家少爷称得上是竹马竹马的他可以合理猜测, 这大概率只是他那冷淡又对诸事都不上心的少爷懒得管事而默许的东西。 平安时期十多岁时的少年便可以成家了, 而那些描摹着贵女们的画像,也是他一笔一笔琢磨了好多个晚上才不太合规矩地画出来拿给他的少爷看的。 当他的少爷拒绝了那些婚约时, 零拿着那叠画像在他的少爷身后驻足良久, 才将它们随手一扬。 那时的自己满心都是窃喜般的轻松,他没能忍住地借着给他的少爷梳头的借口, 在那微蜷的墨发上吻了上去。 只能虚弱地静坐在屋室内的少年鬓发间也沾染着苦涩的药香。 他们面对的桌几上便摆放着铜镜, 握拳的手藏在衣袖间慢慢松开。 直到他抬头, 他的少爷也没有回头。 “你要梳到什么时候去?” 除了叱责声便是祈使句,到后来他们之间连祈使句都不太用得上了。 他的少爷心中刚转过什么, 零就能将其摸地门儿清。 而曾经, 他也试着写过和歌的。 不是收到后回信的那种款式。 就是到底他没正经八百地写过这种款式的情书, 咬着笔杆也不知道写废了多少笔墨,最后写出来的成品也是堆得满屋子都是。 几十上百封,少了那么些许一两件,似乎也看不出来。 就是最后的成品尚未寄出, 他的少爷的病情便忽然加重, 他自然是忙的都没有功夫再回房。 到后来便也不了了之。 * 零不太确定鬼舞辻无惨到底有没有意图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要说不想掩饰呢也不像,每日送入屋内的餐食少去的分量总是恰到好处,若是有人看着, 那于他而言并不能入口的东西他也咽得下去。 他的少爷变得更能演了, 除了自己之外, 没人能够察觉得到他的异常之处。 ……在这里他还是要点名批评一下童磨。 要不是有这位也不知道到底站哪边阵营的家伙混在里边儿搅浑水,他会犹豫了这么久才发现这个恐怖故事吗?! 说起来鬼舞辻无惨和童磨配合的那可真叫一场好戏啊,那调戏的动作可谓是相当熟练了。 也不知道童磨回去之后头掉了几次。 也是,现在回过头想想,根本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有多少笔画的万世极乐教教主的那些异常,可不是只有可能面对鬼之始祖才会升起么。 他也就只佩服那个家伙一点,当着老板的面发表那样一番二五仔的言论可谓是能让所有打工人爽到的梦想。 喔,要说那些话可能都是无惨授意下由童磨说出来的缓兵之计? 爽爽又不犯法。 无人戳穿鬼舞辻无惨这也不知道称不称得上爱好的变装拟态,而他本人似乎也还没有结束这场玩闹的意思。 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在现在想来果然是那夜没有消散干净的鬼全都看在了眼里。 在江户这个敏感区域内,他一直以来稍有异常便避着那些地方走。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不好去怪兢兢业业007黑眼圈就垂在眼睛底下的鬼杀队水柱。 而在找到他之后呢,无惨又干了些什么呢? 零觉得从今天开始记录这件事好像也还来得及。 第一天,外面是小雨,鬼舞辻无惨在屋内练习茶道。 手艺很好,多谢款待。 第二天,夜柳花魁去扬屋町面见恩客,无惨以秃的身份参与了花魁道中,一步一顿毫无错处。 色彩迤逦的和服真好看,咳,他是说夜柳花魁的。 第三天…… …… 算了,从开始到放弃是一个相当快的进程。 又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初闻蝉鸣婉转盘绕在枝头,就是也平添了些烦躁。 而就在零得到了些休息的时间,想起这近来困扰了他良久的事他对此手足无措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小梅迈着愉快的步子回了屋内。 她看上去是刚从街上回来,很好懂的面上一看就有什么心事。 长得如夏花般绚烂的少女心思也一样单纯,这个单纯只是将她并不会思虑很多事,而听人说话也多是只听表明的含义,并不会去深究其内里。 要说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性格,该傻的时候傻的快乐,而这也并不妨碍她偶尔聪明一回。 -- 第187页 因而若是有人趁着妓夫太郎不在或是自己不在时想要糊弄小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前也能在吉原这个地方活下来,她也并非全是靠着自己的哥哥。 若只有她一人,小梅也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大名是个什么职位?”小梅忽然这样问。 零对她的文化水平很有认知,只是骤然听见这个名词他也是愣了愣:“算是一方领主的意思。” 他有些捉摸不透小梅突然这么问的原因,只是看着少女若有所思的样子只觉得不妙。 “这样啊?那是不是很厉害?”她小声用着自己觉得他听不见的声音轻悄悄地嘀咕着,“长得还那样好看……” 而将之确确实实听在耳朵里的零觉得那很像是形容一个人的词句。 他皱着眉说:“不算很厉害,你要是去江户城里在路边拿石头放倒十个人,大抵有九个人都和大名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 小梅不信:“那还有一个呢?” 零好整以暇看向她:“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大名本人。” “……骗人。” 他还真没在骗小梅。 江户是以幕府为统治中心,征夷大将军把持着重要的政务,而各地原本归属的领主大名之流,在权衡利弊下只能向幕府将军俯首。 制度发展地越往后,贫富划分相当明显的江户城中自然也是留有各地领主的眷属。 说得好听些那是江户城富足到让他们愿意留在这座前身不过是个小渔村的城中,而要说得直白点,他们也是幕府扣押在手中的人质。 “我有骗过你么?”零探究地看着小梅,“所以你可以说说到底……” 而小梅转移话题也是相当迅速,甚至都有些亟不可待地打断了他的话:“好哇!你骗我的次数还少么!” 在零看透一切的注视中她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就、就比如你前两天还骗我吃西瓜要是不吐籽的话肚子里会长出小西瓜来——” “啊。”零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说过,但这性质不太一样吧。” 逗自家孩子玩闹的话谁没说过? 关键是小梅还相信了。 这多有趣啊。 小梅气鼓鼓地看过来,纠结了半天最后只是道:“算了不和你说,你又不能理解我!” 眼瞧着她摔门走出去的方向,零提起一口气,想了想又松快了下来。 阿这,小梅在这松井屋里到底还是没有多少能说话的人。 不能告诉他的事大概率她也不会和妓夫太郎提,而少女现在摔门而出选择倾诉的对象虽然也让他心惊肉跳的,但好像也说不出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他想,伪装地温和而亲近的鬼之始祖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只要不去触碰他的底线的话。 而近来安安分分也因而显得愈发古怪起来的鬼舞辻无惨,对小梅和妓夫太郎的态度也是在往他看不懂的方向发展。 要说无惨看人的态度,零自觉还是能分辨一二的。 十二鬼月中除了黑死牟能令他稍作看重一些以外,其他鬼于他而言都是好用的工具鬼。 而至于人类呢,大概也就不需要排个一二三四那么麻烦了。 零心说他虽然也很难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情况,但要真让他仔细品品这个状况…… 算了算了,反正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一闯,何况鬼舞辻无惨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他拟态后的身份呢。 他的演技到底要比他的少爷好上那么一丢丢的嘛。 待得小梅神色轻松地偷偷摸摸从那间屋子里钻出来后,零瞧着她也没回房而是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本想追上去的他脚步也是一顿。 唉,两个孩子先后进入了叛逆期,作为老父亲的他真的很难办啊。 看着这个情况零索性在做好心理建设预演了一波对话后,便直接走进了那个房间。 放下了一半的竹帘在缝隙中令得些许凉风能透入屋室之中,浮着熏香那氤氲气息的和室也只有一半埋没在阴影中。 跪坐在阴影中的那人正阖着手上的书册没有继续在翻,偏头看过来的样子好像也是预料到了他的来访。 零想着小梅的事也就很自然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的小梅姐姐有和你说了什么吗?” 无惨看了他一眼,才慢慢说:“她并不想让我告诉任何人。” 做,做戏要做全套嘛。 谁叫现在这个情况,他的少爷表面上的身份还真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呢。 零试图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把事情告诉了你,那就说明也不是不能说给别人听嘛。” “我只是担心小梅……” “可是我和她约定好了。”无惨扬首,似乎是故意为难他般轻声细语着说,“我可不能违背约定呀。” 他那尾音也是随着那上挑的眉眼轻颤颤地挑动着,稚嫩的声线也因这话语充满了一种天真的趣味。 零恍惚地发觉鬼舞辻无惨嘴上说着对人类的事情不感兴趣,然而实则很诚实地将他每一个拟态都模拟得十分到位。 一时失察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接话,他在无惨发现他走神前装作苦恼般思考着:“那要怎么样你才肯和我说呢?” “嗯……” 看着他的样子无惨并没有感到意外,而实际上他也对先前跑进来的小梅那些絮絮叨叨同他说的话也没有在意的意思。 -- 第188页 有风吹得他悬落在耳边的鬓发轻轻动了动,还未等他玩味地想好要怎样处理这个送上来的乐子前,只见那茶色的竹帘也似乎被吹动了起来。 屋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而单薄的竹帘似乎也即将被忽而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给吹掀。 “啪。” 轻轻一声扣响,竹帘被按止在了窗台,因而也没有一丝光线能落入这半掩的屋室内。 只是零麻木地发觉自己的世界好像也安静了起来。 不太敢迎上那在怔愣下倏而竖立起来的梅红色的瞳眸,他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战略性地开始往门口不住地瞟。 他这不争气的手啊…… 怎么就自己动起来了呢??? 第102章 “那个, 今天的风儿真是无比喧嚣……” 零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然而回荡在静得可怕的屋子里的声音也很快拢回了他的意识。 听听,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这样的开场白都能说得出口了。 然而目光从那依然被那只手按着的竹帘上挪转回到眼前,无惨只是面无表情地回望:“还真是一场来得及时的风啊。” 怎么说呢,那语调。 照样是“日暮”这个身份的音色——毕竟他尚且还没有脱离这个娇小无比可爱过头的拟态不是。 但即使依旧是这个音色,在情绪与心态不同的情况下,给人听起来的感觉那简直判若两人。 温度没有了,天真娇俏没有了,鬼舞辻无惨没有丝毫再继续演下去的欲望, 直直地将那附着在最上层的东西给剥开了。 坐实了这一点后零也没敢表现得过于惊恐与心虚,毕竟要是被无惨拿捏住了这两点, 没有任何理由就能充分让人了解什么叫做喜怒无常的鬼之始祖若是顺着杆子走,那后续真就没法收场了。 他不能心虚, 对不能心虚, 更不能想跑。 ……夭寿了做不到啊?!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无惨却自顾自地问了起来,但只看那神色却没有让零回答的意思。 他的心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可疑地糟糕了起来:“童磨……” 零心说这根本不关童磨的事好不好。 他可以单方面宣布, 那个晚上的演技MVP的归属绝对是童磨没错了。 只是他瞧着无惨仿佛认定了般, 一片猩红的眼中泛起了危险的意味,上挑着的眉眼轮廓也更近似以往的模样。 干净的容颜沾染上了快要倾泻出来的恶意, 还用着这身犯规拟态的无惨看起来竟然给零一种十分带感的感觉。 不,不能再吸下去了, 再吸下去某个明明远在天边却还是任劳任怨背起一口黑锅的万世极乐教教主那就真的完蛋了。 “还真不是他。”零琢磨着虚弱地说, 他尽量用着听上去比较正常的声音,“是、是后来——” 无惨看上去显得挺温和的, 只是那语意不明的追问又让他听上去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后来什么?” 后来的哪哪儿都不对劲啊。 您扪心自问一下, 表现出对两个孩子的爹那么不对劲的关注, 真的是一个正常小姑娘做得出来的选择吗?! 话虽这么在心里咆哮着,想了想,零还是从心选了个好像让他的少爷不那么下不来面子的选项:“是信笺。” 捻着花叶的纸笺静悄悄地还沾染着合宜的温度。 “您的遣词用句还是很好认的,现在没谁能写得出平安味道十足的和歌了呀。” 零望着无惨看不出情绪来的神情已经很努力地想轻飘飘将这个话题带过了,然而无惨却又在他看不懂的情况下忽而烦躁了起来。 只出现一瞬又潜藏起来的东西闪烁过得太快。 无惨站了起来,试图以那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把那个碍眼的面具摘下来。” “诶?” 零想了想也就照做了。 反正这段日子的捉迷藏也结束了,正主就在跟前呢,这用来遮掩他的面容的面具倒也确实不必再戴。 只是手才扶到面具上他又迟疑了一下,那牵扯着红绳的手指也停顿了下来。 不对,斑纹还在呢。 哎,先前会发生大家都这么不冷静的事也实属无奈,要是早知道……他拿胭脂画一个,也好过现在这个情况啊。 没有售后不能退货,他确实也是后悔了。 无惨忍着自己额角的跳动,勉力将那狰狞的东西压抑下去:“你在犹豫什么?” “呃——” 没能看见面具底下零纠结的神色,耐心终于见了底,无惨直直走了过来将手覆在了他的脑后。 花纹越来越奔放的面具被他不容置疑地直接取了下来扔去了一边。 木质的外壳跌落在榻榻米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零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抬头望出去,原来屋中的光线比他想的还要透亮一些。 下意识地稍许眨了眨眼也是想要适应这样的亮度,而待他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得到了一些没用的小知识。 鬼舞辻无惨的拟态改变是同样可以改变身上穿着的衣物的。 乌墨般的长发终于重新蜷曲了起来,艳色色泽的女式小袖转而成为了深色的中衣与白色的羽织。 滚着金边的外袍,那可真是一片纯白洁净似雪啊。 无惨那骨节分明的手在扔下面具后随即便用上了些力,钳制着零的下颌的手让他无法再回避那滚烫的视线,而另一只手也不得空地,指腹隔空放在了那宛如有着生命力量般的斑纹上似是在摩挲着。 -- 第189页 瞧着那动作零很怀疑他是不是想不死心地试图将其擦拭而去,只是没考虑好怎么下手罢了。 而随之到来的凉薄的触碰,也是一触即离。 ……怎么了,是斑纹烫手还是咋滴? 正胡思乱想着呢,零听得无惨的声音高高在上地响起,很有几分漫不经心随口问问的意味。 “所以,你的答复呢?” 呃,什么答复?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决定装傻装到彻底的样子,无惨当然是不会再将问题重复第二遍的。 发出不耐的啧声也不是他会做出的事。 就好似在一场成功的狩猎中,被蛇类盯上了的猎物在那艳丽而危险的猎手出手前永远不会察觉到他身藏何处,而无惨无声无息的举动也由不得零来反应。 无惨的吻很浅,好像只是一个想要拉近距离般的举动,从鬓发处无意识贴上了他耳廓,比起从前来说不知生疏了有多少倍。 殷红眸子好似也是因此而微微眯起,而当那苍白冰凉的触觉一下蔓延至额角,他才慌慌忙忙想要将无惨推开。 零实在摸不透下一刻无惨到底会做什么,他总有一种对方要将那处无辜的皮肤撕咬开去的错觉。 “别动。”低哑下来的声音总能很好地遮掩去某些东西,无惨又不慌不忙地抽身,合适的距离仿佛是他留给自己的一片余地。 那摸着唇的动作着实像极了是在思考些什么。 他好似此时此刻终于确定了什么,倏而猛烈起来的压迫感将零折磨地有点喘不上气。 无惨这个人……这个鬼呢一直以来也是霸道惯了,他总是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给予出去的零星善意当做多大的赏赐般,而若换做常人无法承受的东西时,他又将自己比拟作天灾。 总之没有拒绝的权力。 零听着无惨慢条斯理地说:“你好像成功了。” 不是,这个只有主语和谓语的句子,都构不成最基本的主谓宾结构吧? 他、他到底成功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还没等零想明白自己到底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惨便压低了身子捧起了他的脸,贴合着后颈托起的手掌用着不容再被推开的力道,而另一只手也往着危险的地方摸了过去。 一直以来在这些过分亲密的举动中总是睁着眼审视着一切的无惨第一次微微阖上了那双梅红色的瞳眸,他不知自己的举动中饱含着也变得更加渴切的掠夺。 无惨的手将他拥的很紧,像是极力抓住所能夺到的一切那样紧紧禁锢着他。 “唔——” 他很想控诉的只有一点,鬼不需要换气,但是人还是需要呼吸的。 漫长而令人窒息的拥吻在结束时零才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他大口喘息着,眼里跃动着不自知的东西。 他很难改变自己这样宛如逆来顺受般的现状,过于盲目的追求早让他不晓得怎么去拒绝了,而现在这种情况……斯哈,说实话他也拒绝不了。 纤长而苍白的指节已经将裹得严实的腰封挑开了,而在这时零却察觉到无惨的手一顿,随即安抚般按着他的胸膛。 无惨用着极度不耐般的神色偏头转向了那道门扉,就在他宛如变脸般的神情下零也才迟迟听得门外有一道声音在敲门声后响起:“日暮,能进来吗?” 恍然不知屋内情况的见世番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是有关明夜的安排,夜柳花魁那边——” 零猛地一下子在无惨眼中的不耐爆发前抓住了他的衣襟。 大白天的干这种事被人差点撞破了还是其次,并且看上去紧张的一批的他倒不是为了如此尴尬的处境而慌张。 看着身下这样的他无惨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他的喉咙动了动,吐露出的字句再次变得轻柔又婉转了起来:“现在、不太方便。” 那个以稚嫩的年纪却依然令得所有人神魂颠倒的女孩的声音自然让人无法拒绝,即使没有理由,见世番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那这样也行,我晚点再来?” “多谢。” 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也听得脚步声逐渐远去,无惨重新低头看着零迷幻起来的神色,不轻不重地问:“这样可满意?” 零从那双倍快乐的体验中回神后试探问:“……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我以为你知道我不是想听这些。”无惨又眯起了眼,理所当然般漠然地说:“他人的死活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零头痛地发觉自己又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了。 算,算了,他的少爷能察觉到他的意思还能选择一个正常的手段解决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也算是一道曙光? 对此零定定地仰起头仔细地看了无惨半晌,看得无惨的神色都要僵硬起来之时,一直没有敢放松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 他仰面躺在榻榻米上摊着双手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只是稍稍偏过去些的脖颈透露了出了他的无措:“这、这还要说吗?” 看着他的模样已经印证了自己想要确定的东西,无惨抑制着那些灼热蔓延起来的东西,含着笑意轻轻捧正他的脸:“我要听。” 在那双殷红的眼眸的注视下,似乎任何聒噪着的声响都一同熄声了下去。 在无惨的默许下零勉力支撑起来,犹豫了半天。 -- 第190页 他像是生怕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平静般只是吻在了他的唇角。 第103章 悬停在叶尖的蜻蜓因着屋内发出的一道砰然巨响匆匆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说什么?!是哪里来的混小子?!” 妓夫太郎面色狰狞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听着那响声零第一时间没去捂耳朵,而是心疼地看着他不管不顾磕在桌面上的手掌。 他意识到在这里吼的这么大声似乎也没用,回过神来少年扭头看向了他自己放在墙角的镰刀, 大有一种要冲出去砍死谁的冲动。 “你冷静一下。”零不是那么理解地看向妓夫太郎, 或者说更是一种耐心的循循善诱, “你都不反对小梅在这里当游女……为什么又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妓夫太郎的拳头虚虚一握,烦躁地摇头道:“这哪里一样?!” 他冷静地指出来:“可是小梅现在的选择可能要比成为花魁都要好噢?”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让自己不解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还是在那天摊牌之后, 鬼舞辻无惨依旧以那拟态的身份在这松井屋里待了下来。 是的, 以,小姑娘,日暮,的身份。 零不是没劝过无惨让他考虑一下大家的身心健康换一个正常一点的拟态,然而重新穿回了萝莉皮肤的无惨并不会听劝, 那定定看过来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他的提议多此一举。 行吧,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管不了。 而在收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复后无惨也很自然地将自己与小梅做下的约定忘了个一干二净。 提起小梅时无惨依然蹙着眉,只是视线在触及到他后才稍作放缓:“她依旧是那样,傻的可以。” 零很确信他本来想用蠢这个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才选了个委婉一点的形容词。 嗯, 就是也没有多委婉就是了。 在夜幕中无惨将白日落在他窗台上的夏花随手扫去了窗外。 他没有多少说故事的天赋, 因而小梅怀着砰然心动拉着他倾诉的那些东西在他说来直白的可以。 他嗤笑着慢慢道:“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一见钟情。” 听了这句话零陡然睁大了眼睛,腰不酸了背不痛了,用着深恶痛绝的神色等待着他的下文。 无惨皱眉, 在不快后也只是用着放纵的眼神看过来:“就这些。” “……?”零不可思议地扯着他的袖子:“人长怎么样家住哪儿月收入多少重点是——他对小梅是真心的吗?!这些小梅都没说?!” 低头瞧了眼被他捏在手里的袖口, 无惨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抬首后端着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对零的疑问作出了点评:“这一点她倒是像你。” 零没太听懂他的意思,纳闷地问:“哪一点?” 还没听见答复呢,忽然在眼前放大的毫无死角的绝美容颜让他停止了思考。 无惨从容地抽身后才以袖遮面玩味地说道:“就是这一点。” ……行吧他懂了。 看脸是吧。 零发觉有的时候他的少爷怎么就不知道矜持和谦虚这两个词怎么写啊? 按照无惨的意思,小梅和他提及的那些话语刨除掉对对方的颜值形容后似乎就没剩下什么可以挖掘的内容了,零仔细琢磨了一番,才从小梅先前和他那几句充分展现了文化水平的对话中提取出了一二信息来。 呵,和大名有关是吧? 哪个村出来的家伙啊,勾勾手指就想把他家的孩子拐走?! 带着一腔老父亲的怒火回到自己屋中的零在看见毫不知情的妓夫太郎回来的时候心态又有了些许的转变。 果不其然在听说了这番事情以后妓夫太郎也是惊怒不已,而自己仔细想了想,有了充分的时间消化这个消息的他倒没有少年那样气愤了。 “她和我做过约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妓夫太郎在听完他的疑惑后,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脾气不该对着他发,因而语气生硬地给出了解释,“嫁人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零:“……” 不是,嫁人不可以,成为花魁就可以了吗? 这个逻辑和思路是不是有一些小小的问题? 妓夫太郎皱着眉:“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少年如此真心实意的疑惑,零语塞地发觉他确实不该带着他们在这里久留。 他点点头和妓夫太郎商量道:“总之先收集一下对方的信息,看看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先不要去小梅跟前提起这件事。” 妓夫太郎不满地忿忿问:“为什么?” 他那眼神似乎在控诉,自己不是应该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的么? “这件事上,小梅不太可能会只因我们两个人的话就放弃。”零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按下来,“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吧?” “首先要让小梅自己发现对方不是个好货色,这才不至于伤感情……” “等一等。”妓夫太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先前不是还说这可能是个比成为花魁还要好的结果?” 零挑了挑眉,用着笃定的声音说:“那是放在外边儿的情况,能来吉原的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 妓夫太郎:“。” 要是放在吉原外呢,等孩子们到了年纪他是当然不会介意他们在合适的时候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的。 -- 第191页 就是他这个老父亲这一关可不太好过。 就算小梅这个小姑娘不爱学习是个学渣,他未来的女婿可也得起码是985毕业的标准。 莫问,问就是嫁不出去最好,嫁人生子买房,三样要是都不沾那人生该多快乐啊。 笑死,钱根本花不完。 当然这也是玩笑话。 见少年勉勉强强和自己达成了共识,他又不经意道:“过两天我正好要去吉原外面将先前订的一些衣服取回来,你和我一起去吧?” “啧,真麻烦啊你。” 饶是这样说,妓夫太郎还是点了头。 * 空气中浮动着的热浪阻挡不了要从胃中满溢出来的蝴蝶,四四方方的吉原本就不大,清俊的少年与美丽的少女沿着道旁的门柳从路的尽头正在走来。 斜阳向西,本来零是在收起搭在头顶用来遮阳的竹棚也准备收摊,然而见到那两道身影后他眨了眨眼,转过心念便没有继续。 “你不肯收那些礼物……那我给你买个簪子如何?” 风度翩翩地摇着蝙蝠扇,身着的衣物便也能看出其显贵之处,那个端着温柔作态的公子轻声问着身旁的少女,收拢的纸扇抵在弧度完美的唇下。 零眯着眼在瞧,只是初次见到做着这个动作将他家白菜给拱了的小子,他就觉得对方一定是个风流种子。 会玩扇子的不一定是安倍晴明,这不是还有童磨在后边儿等着呢么。 好巧不巧地他俩就走到了他的摊位边,小梅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呢,只是后来都走近了,神色僵硬的少女觉着这时候跑掉好像也太没面子了,于是只是梗着脖子逞着强,尽量作出镇定的姿态。 少年没有注意到她古怪的情绪,把玩着一支花簪还在问小梅:“喜欢这支吗?” 小梅悄咪咪地一瞥零那古怪地握拳抵在嘴上的动作,恨恨地哼了一声。 “怎么?不喜欢吗?”少年疑惑回望,那弧度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要不这样,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都包起来吧,不喜欢的你便扔了。” “那什么,”零听到这里觉得自己该开个口了,要讨小梅高兴他能理解,只是这用词怎么就听着这么气呢,“小梅想要的话,一分钱都不用花喔?” 少年:“?” 他斟酌地上下打量了零一番,而后偏头看向小梅:“你们……认识?” “这话说的,”零严肃地回望,“小梅这孩子是口不对心了一点,她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小梅:“……” 瞧着少女快要不管不顾跳脚捋袖子的情态,他挥了挥手还是不和小梅开玩笑了:“好了好了,小梅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位么?” 人都在眼前被他抓包了,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呢。 果然少年一听这话默不作声地将已稍稍超出了寻常礼仪内的距离给收了回来,不过他也只是扶着扇子,打量来的眼神还有那么点怀疑的态度。 “在下小姓伊达名宗实,敢问这位……伯父贵庚?” 零扶了一下斜扣在斑纹上的面具,也知道他的疑惑从何升起:“叫伯父就算了,我们还没那么熟呢……而且这也没比你大多少。” 鬼舞辻无惨都找到他了他还戴个什么劲儿的面具,就是现在还能遮遮斑纹,也算有点用。 伊达公子听着他半道才记起来自己这个看上去没什么说服力的年龄,再配上前面半句话,也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话。 小梅气恼地说:“你!你再这样我回去就和哥哥告状去啦!” “你敢将这事告诉妓夫太郎了?” “原来梅小姐还有个哥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小梅听着左右两边的声音,脑袋里的某根线好像终于断了。 她维持不住那瞧上去温婉了些的姿态,气急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最后竟然她就连待在一旁正看着自己的伊达公子都管不上了,一声不吭直接往着松井屋的方向跑,头都不带回的。 零想了想也只是半解释而半诉说事实般看向了伊达公子:“小梅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活泼的性格。” 要是接受不了……早点说开了也好,他回去也不吝背上这个棒打鸳鸯的黑锅。 冷却下来的夏风带来了傍晚的丝丝凉意,然而伊达公子听他这样说,摇了摇头抖开了蝙蝠扇:“我其实知道她的性子,她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 即使那道曼丽的身影已经跑得都听不见他们说话了,他那注视的目光里依旧闪烁着点点光芒:“说起来,梅小姐没有和我提起过她的哥哥,倒是有一次好像说漏嘴了和我提起过您。” “只是见了面才知道……您原来这样年轻呀。” 零不太明白伊达公子想表示什么,就听着他试探问:“您说梅小姐都不愿称呼您一声父亲……?” “阿这,其实我和小梅没有血缘关系,你随意就行。” 也就是调侃一下少女的玩笑话,那么认真尴尬的可是他了呀。 然而伊达公子却认真地收起扇子注视着他:“那这样,我喊您伯父,至于您和小梅什么关系大家各论各的,您看这样成不成?” 零:“……” 这想要套近乎的心情他倒是明白。 就是这也得按照基本法来吧? 第104章 -- 第192页 在听完这些对小梅的夸赞后, 看着伊达公子那向着真挚转变的眼神,零皱着眉没出声。 直到人家离去后他才低低啧了一声。 灯笼里的火苗将零的影子拉的很长,而等他走回了松井屋所在的一侧的街道, 从二楼的窗户垂眸眺望下来的无惨自然是见着了他这样的神色。 散过了柳絮的门柳生机盎然, 那松散飞扬着的枝条并不能将他们的视线隔开。 零仰头便也瞥见了无惨,不过这时他才从那小子最后几句话当中琢磨着回过神来。 “漂亮好听的甜言蜜语谁不会说呢。”零小声嘀咕着。 听力很好一不小心便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无惨:“……?” 站在窗边当然还用着日暮这个身份的拟态的鬼之始祖笑不出来了, 从无事的平静到心情糟糕与他而言只是转瞬间的事。 精致地宛如净琉璃人形般的装束配合着那阴沉下来仿若浮着浓浓阴影的脸色,这令街上无意间对他惊鸿一瞥的路人一下子都忘了呼吸。 精彩而常见的变脸环节进行时零已经低下了头因而没能看见,他现在只是觉得小梅的这件事愈发难办了起来。 无他, 着实是那小子着实太能装了啊。 勉力的赞扬是小梅这个姑娘在他认识的时候就一直喜欢听的东西,按照她自己的说法, 那样的赞美即使她无时无刻地听着, 都不会生厌。 妓夫太郎很好地贯彻了妹控的属性,清早起床第一件事不是称赞自家妹妹, 就是走在去称赞自家妹妹的道路上。 因而想要攻略小梅那确实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首先你得有能让她看得上的颜值,然后就是嘴够甜就完事了。 很不幸的是伊达公子轻轻松松两样全占,从战国便世袭大名头衔的家族十几代这么改良基因下来想长得难看也是件很难做到的事,而他确实在这吉原的一众客人中,算是长得出色鹤立鸡群了。 正这么沉痛地思索地上楼时,拐了个弯的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门扉一关一合间,被扯入了屋室内。 “你在想着谁?” 迎面而来的问题依然是那么轻声细语, 尚还维持着拟态自然是将戏码做足了的无惨自认没有任何漏洞。 只是他好像忘记了考虑自己先前的动作,以及问题里带着的浓浓质疑的意味。 因而也很快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的零反应也就慢了半拍:“哈?” 和鬼之始祖的拟态相处总没他的原身给他的压力大, 在这里他要感谢一下鬼舞辻无惨如今需要他低头才能对视的身高。 秀气而精致, 并且居然还是合法萝莉, 他慢慢蹲下来后在无惨危险性max的死亡视线中索性选择了席地坐了下来。 真的是, 每次瞧见这个拟态总会让他想起某些尴尬到脚指头抠出一座无限城的事啊。 比如说咳,怀疑面前的无惨本人可能是他散落在外边儿的明珠什么的…… 所以一直以来都不给安全感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啊,难不成还是自己? 没听见第一时间的答复,无惨将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沉默中逸散出来的杀气是个很好察觉的东西,比如因此就连屋外一直滋儿哇叫唤着的夏蝉都彻底没了声。 从来都是享受着旁人对自己的付出而也是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心意就遇到了这样的事,鬼之始祖可疑地在第一时间便罗列出了许多的可能性。 甜言蜜语,那么首当其冲的谁不用多想了吧。 允悲。 零瞧着他眼神的变化居然相当神奇地顿悟了无惨的意思。 不是,您要是防严胜那他没意见,好歹人家也是正儿八百和他走过正式流程的人。 只是童磨?谢谢,大可不必。 零想了很久,趁机报复一下合力演出把自己坑惨了教主大人蛮让人心动的,只是良心还是让他选择了说实话:“是那个让小梅一见钟情的人。” 不要问他为什么摸着良心还要想很久,问就是童磨这个家伙着实欠一顿收拾。 但是话又说回来,要是黑死牟童磨他们靠近这边儿,眼前的鬼之始祖不是改在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吗? 想到这里他奇怪地看了过去,然而在接收到他这个眼神却不明所以的无惨很显然早就选择性遗忘了这个事实,而且在得到答复后他也并不满意。 无惨看着零如今只是带了简易耳扣草草了事的耳垂,语气更加不满:“那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前些日子才刚从他的嘴里得到了这个消息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零对此很难发表什么意见。 就是这话可不能直说:“是某个偏远地区的老村长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很巧合地刚刚正好就撞上了他和小梅在约会呢。” “总之见过一次之后我只觉得那小子更不顺眼了。” 他看着鬼之始祖稍作霁色的神情,很有眼力见地装作蛮不在乎般提及:“小梅还将他夸地天上有地下无,这么一看,哪、哪有您好看!” 话又说回来,要是小梅见过他的少爷靠谱的成年男性的那张脸,哪里还有伊达公子什么事了喔。 他本来只是随便脑了脑——毕竟脑补又不犯罪。 只是和他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拥有着没有用的默契的无惨挑了挑眉,竟是站了起来。 他压着低沉的嗓音用回了不知为何沙哑了些的本音,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 -- 第193页 无惨慢条斯理地说:“也该让他们——” ……谢谢!!这也大可不必!!! 零发现自己好像把这句话下意识给喊出来了,同时也扯住了将拟态收回来的无惨。 “这又是,什么意思?”瞧着这个仿若他不能见人般的举动,无惨转身看向零的动作格外僵硬,神色也显得格外阴沉。 “我是说,这件事这么处理不太妥当。”零动了动喉咙赶紧找补,他振振有词给不太在意人类行事准则的鬼之始祖讲道理,“要是小梅自己看清楚了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选择分手才皆大欢喜,您一出面这不就变成小梅变心负心辜负那小子了么?!” 这似乎是个很好的让妓夫太郎与小梅不和无惨真实面目相接触的理由,同时也给足了鬼之始祖不满他将自己与一个人类作比较后的面子。 就是能不能遮盖那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一时半会儿很奇妙地被搁置在一旁的理由,他就不知道了。 无惨定定看了零半晌,最后可有可无地轻轻扬了扬头。 动作有那么几分粗暴地将他扯入了自己的怀里,无惨按着零的肩膀,指节分明的手指交错在墨黑的发丝中衬得愈显苍白。 而也是埋头在那看似一尘不染的怀抱中,贴着有那么点儿硬的胸膛,零的笑容稍淡,手掌下意识地扯住了无惨的衣袖。 “怎么了?”无惨安抚般地随手顺着他的发丝便扶上了零的肩胛。 这似乎是一个正常的举动,没有青色狭长的指甲也没有布满白色絮状般的瞳眸,他此时此刻表现的当真就和正常人类一模一样。 只是藏无可藏的,沁入皮肉坠入胃袋中的血腥味依旧逸散出了那么丝毫。 “……不,没什么。” 零本以为那像是他出走时在江户的雪夜中见着的,洁净冰冷的东西覆盖在视野所及的所有地方,天地间好一片干净。 娇嫩而脆弱的红梅从那冰天雪地里抽枝发芽。 那分明是血液滴落下来的景象。 * 小梅单方面宣布和零以及妓夫太郎闹别扭了。 她闹别扭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将本来就是两间拼成的一间屋子当中划出了一道线。 障子门紧紧地合拢着,对面好像还用棉绳捆了起来,就是这棉绳也是从零这里摸走的没错了。 不太能阻挡光线的薄薄纸门隐约还透着少女端坐着的影子,零瞧着也是气压很低仿佛随时都能暴走的妓夫太郎,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明天还是别和我一起去了,在这儿看着点小梅吧。”他想了想对着妓夫太郎这样说,“我顺便去打听一下……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妓夫太郎给他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听到没听到。 少年偏长也没好好扎起来的头发刺挠到了脖子,妓夫太郎烦躁地随手一抓,就是一道红痕。 过了没多久,他才狠狠压着喉咙仿佛嘶吼般低声咆哮:“要是今天撞见那家伙的是我……” 这话没人打断妓夫太郎说到一半也泄了气般地停顿了下来。 在灯火的摇曳中见着这样的他零也只是静静看着少年显而易见地流露出了茫然而挣扎的神色,他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问题似的。 要是没有他这个哥哥,小梅是不是能够活得更加开心自在? “首先你是他的哥哥,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谁能抵得上你在她心里的地位。”零才不会心狠到让他自己将那个疑问说出口来。 拍了拍少年这两天终于开始长点儿肉稍显宽阔起来的肩膀,他轻易地就将那黑漆漆的眼睛里的纠结给抹消了去:“要是让小梅知道你在这么想,她才会更加生气吧?” 妓夫太郎终于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这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还觉得别人猜不到?” 零感叹说:“你们有什么事全都能让对方知道,说开了还能打打闹闹的也挺好的。” 他回来时小梅就已经将全部事情和妓夫太郎说开了,妓夫太郎得到的小梅的视角让他对整件事一览无余,知道的比他还清楚呢。 “……?”妓夫太郎眯起眼看他,“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这话时零还抬头四处张望了下:“我见过一对兄弟,哥哥什么话都憋心里,弟弟也……” 凉飕飕地也是一道风恰巧在这时候吹来,他在妓夫太郎奇怪的眼神里坚持将这话说完:“……什么话都憋心里。” 嗯,缘一老师没那么容易出来一趟,出来一趟也是去找严胜,也轮不到他吧! 心虚,是心虚! 哎呀,背后说人小话心虚这个毛病,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第105章 “哈?这还叫兄弟?” 既不认识神之子也不晓得上弦之一的妓夫太郎听完后只是斜眼看过来。 “还是双胞胎。”零震声补充说, “他们小时候关系那是相当好,天气晴朗的时候总是一起去放风筝。” 说起来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见过继国兄弟小时候的相处, 他也是打心底里被这两兄弟发了不知道多少刀片啊。 “风筝,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用木头和布条搭起来会乘着风飞上天的……玩具?”零无奈和他解释, 发现有样学样被自己带着跑偏的少年也很容易听错重点。 -- 第194页 而好像也有一个人在听着这对话, 同样对这吉原里见不着的东西感到好奇的小梅那凑过来不要太显眼的影子也动了动, 磨磨蹭蹭终于将拿道障子门拉开了一条缝: “我想要!” 说到一半她才发现自己应该还在生气呢, 不过还是新奇的玩意占了上风, 小梅漂亮的金色瞳眸闪了闪,找台阶般说:“要是你给我弄来,我就原谅你了!” 零:“……行行行。” 然后扭扭捏捏的少女又晃着脚踢了踢妓夫太郎:“喂,你会放风筝么?” 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少年当然不会了, 就是瞧着自家妹妹期待的神色妓夫太郎当然也说不出不来。 零悠然告诉他们:“找个有风的日子,扯着线轴那么一跑,接下来的事交给风就行了。” 兄妹俩能有什么隔夜仇, 小梅看这样也是听见了妓夫太郎和他说的话,她纠结了一下没有提起伊达公子, 估计也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好烦啦你,我们当然知道怎么放、放风筝的!” 风筝要做起来也不难,当天晚上零就找了材料给他们糊了一个,棉线拧了好几股。 少年背着少女在午后无人行走的大道上跑了起来, 一开始没怎么掌握好要领,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来了一股劲风,摇摇晃晃着那风筝也就上了天。 小梅一手扬着线轴, 一手将妓夫太郎的脖子箍的很紧, 又是跑又是被勒得喘不上气, 然而妓夫太郎的手也是死死地抱着小梅那不怎么安分的腿,不住抬眼生怕她掉下来。 很多时候风筝往往吃不住高空中不知会有多么强力的风,软趴趴的棉线会断掉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零望着他们过了很久,久到他都吃不住晒跑去竹棚下乘凉去了,风筝还好好地挂在天上。 那根线,一直都没有断掉。 * 隔日的清晨零起了个大早,就出了吉原。 熟门熟路地摸去了城下町取了先前订好的衣物,他看了眼质量也是相当满意。 小梅的眼光挑剔又毒辣,制衣的花纹和颜色还是她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才决定下来的。 而妓夫太郎和她全然两个极端,什么样的都说好。 付了钱取了货品,走出店铺看着外面苏醒了的街道,零踟躇了一下,脚下并没有往原定要去打探消息的汐留去,而是留在城下町里继续走着。 从小梅的口中他知道了那小子的出身,而从仙台藩远道而来的藩国领主大名之流多是被安顿在叫做汐留的町中。 也是巧了,那地方离他先前居住过的那处宅邸也相差不远,都是江户的上流贵族聚集之所当中实属偏僻的角落了。 走在街上的渔民拖着厚重的网,夏日的潮味重地很,即使是阴翳的天气,鱼腥味混在潮腻的空气中也是有些难闻。 城下町的日子也是一如既往在过。 “哪家?喔,你说先前在这儿晚上出摊的那群艺人是吧?” 站在门口整理打点货物,被他询问的那人头也没抬,好似见惯了这码事:“半年前多就不在了吧,也不知道是搬走的还是怎么说,反正没人见过。” 零听着那人在他多次询问后不那么确切地给了一个日子,他僵硬地掰着手指一算时间。 随后他急切抬头问:“那你有没有见过阿香?就是大约这么高,穿着粉色衣服的那个——” “阿香?你说的阿香小姑娘我当然知道了,就是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啊!” 听了这个消息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应的,那人多看了他两眼,也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小姑娘没有回家,或者说回了家也和那些事一起被埋覆在了雪夜中。 没有人发现。 零抱着包裹在那条街上徘徊了很久,才踏上了先前自己走过不知道多少回的那条路。 森严的宅邸如今也换了个主人,修垄一新的屋宅丝毫看不见曾经主人的影子。 白日的灯笼里还亮着昨夜未燃尽的笼火,在他转身时零却听得背后传来了有人坐在笼驾中还在与旁人谈笑的笑闹声。 那声音很耳熟,他下意识地避了一避。 能坐在笼驾里的当然是伊达公子了,而他身边除了笼驾的两个挑夫外还伴着二三女子,朱唇皓齿,好不快活。 ……他就说,能来吉原的男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深恨不能将这一幕照下来作为证据的零待得伊达公子一行人路过之后他走向了附近同样也在看戏的一个侍从,状若好奇问:“你知道那人是谁么,身边怎么跟着那么多女子啊?” 在门口守门的侍从当然也是闲来无事乐意有人同他八卦:“嘿,那位公子可是仙台藩伊达家的四子,去年年末来的江户,要留下来好些时日呢。” “至于那些姑娘嘛……人家都称这位小公子是咱们江户的光源氏,这下你懂了吧?” 喔他不懂,什么源氏物语他也没看过。 零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接二连三听见的都是坏透了的消息,还能不能让他好过了?! 而在回到吉原后,夜半夜幕降临时,他难以言喻地看着换了身衣物下午才在江户城中见过的伊达公子轻松地坐在楼下的厅中听着三味线。 小扇子摇啊摇,身旁的酒壶摆了一摞。 零四处看了看也未见小梅的身影,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 第195页 小梅就算还是舍不得和他分开那也不至于带伊达公子来这里喝花酒,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这小子里里外外撩了那么多妹子,却依然还不满足地要来吉原找乐子 砰地一声将托着酒盏与酒壶的托盘放到了他的桌几上,抢了别的见世番的工作的他也没带心虚的,就这么在那小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伊达公子无辜地眨眨眼:“好巧呀伯……您也来这家店听曲子么?” “听什么曲子。”零不太想和他绕圈圈,就直奔着主题去了,“说实话吧,我今天下午在江户里见到你了。” 他看上去并没有惊慌失措:“那可真是失礼,在下没有察觉到您也没能和您打招呼……” “你身边的那些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伊达公子的笑容一滞,好看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浮起一丝尴尬,很好地遮过了眼底深蕴的东西:“她们……是父亲大人为我安排的婚事。” 这零就更觉得惊悚了:“全都是?” 伊达公子抿唇点头:“是的……我无法抉择,也无法拒绝。” 所以……就选择全都要? 好家伙,年纪看起来不大,做出来的倒是大人的选择啊?! 回转过这些零更加怒不可遏了,一拍桌子也不顾弄出了动静来:“那你还招惹小梅?” 伊达公子沉默了一会儿,纸扇在桌面上扣着。 他忽然说:“其实我也并不想这样。” 扯下了隔间的竹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在零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前吐露出心事来,也许是因为桌上摆着的几个空酒壶,也许是因为零是小梅身边亲近的人。 “我若从她们之间选择一位成亲,我与她都将无法再离开江户。” 即使还醉着呢,年轻的贵公子似乎也在努力维持清醒,能说的不能说的还是清楚的。 零听着听着也就按捺住了一日以来的坏心情,思绪也逐渐复杂了起来。 就算是权贵家也有身不由己的事,譬如这个幕府为了地方安稳统治设下的将各地大名的亲眷接入江户城中的政策,就是眼前的少年无法抗拒的东西。 不得不说伊达公子的身份还真挺尴尬的,上头顶着几个大他好几岁的哥哥没有藩主的继承权也就算了,就连婚姻大事和人生自由也要被限制,倒是给他的种种行为度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 不过零冷静地指出其中的问题:“这和小梅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种豪门我们家小梅可不想高攀。” 好不容易走出了吉原这座牢笼又要被关进另一所牢笼里,豪门什么的,不约不约。 不过听他这么说,伊达公子反倒像是被说服了般渐渐松了一口气,好似有人替自己做了无法下定的决心似的。 伊达公子将手里握着的蝙蝠扇递给了零,他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又有模有样地抖开后,入目便是瞧见了其上印白底黑圈镶刻十字的家纹。 “就和梅小姐说,不要再念着我了吧。” 他还笑着说:“幸好,幸好我还没有将小指切下来……” 本来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的零:“……?” “咦,您不知道吗?”看着他疑惑的模样伊达公子整了整衣裳,“在吉原,送给心上人以自己的小指,便是约定终身呀。” “当然对方也有拒绝的权利,不过右手的小指,一个人也只有一根,不收的话可太没面子啦。” 他说出这句话时还面带着微笑,很难让人觉得不是真心的。 零心说这可真是个可怕的传统。 喝得上头也能维持住良好家教的少年晕乎乎地离开了松井屋,没有侍从跟随的他自己撑起伞走入雨幕之中。 零在雨滴坠上青石的声音里昏昏欲睡,灯笼的暖光在汇聚起来的水洼中上下氤氲着。 到了后半夜风势忽然变了,倚在门边的他被那裹挟的雨水的风一吹,醒的有些突兀。 但也好像没那么突兀。 无惨撑着纸伞从雨幕中走了回来,鸦羽般的墨发垂落两缕挂在额前。 他将纸伞微微倾斜,看着零的样子只是惯常般皱眉轻斥:“进去。” 将关心说得这么别扭,也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吧。 零打了个哈欠没拒绝,待他进屋后便追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回去。 风是从背后来的。 后来想想,自己当时要是和他并肩走的那该多好。 第106章 小梅起初在听见零说了伊达公子的决定后觉得是他在骗她, 即使见到信物也不信,才恢复了那么些许的关系又僵硬了起来。 想到伊达公子在离开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妓夫太郎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时, 零也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将这口黑锅暂时背上了。 这个难熬的夏日也快到了末尾,小梅站在她与伊达公子惯常见面的花树下等了好几天。 直到夏花全都落尽, 那个看着清贵又单薄的少年一次也没有出现。 小梅开始相信零和他拿回来的分手信物了,少女将难堪的情绪全然转为了愤怒后爆发了出来。 她不会像其他小姑娘那样默默接受这件事, 只是小梅还是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会被抛弃这个事实,于是当她有事没事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 她就会一定要拖着妓夫太郎和零骂他。 妓夫太郎对小梅是有求必应,而零嘛, 即使黑锅甩掉了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 第196页 大家都文明一点, 像他一样多好,他从来都不骂人的。 哦, 在发现鬼之始祖的真实身份的时候除外。 近些日子来无惨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像是仅将这里当做了每日清晨必定归来的落脚的地方,而他身为鬼之始祖的业务还是很忙的嘛。 至于他夜间出去会不会被人发现这件事倒也不用零来操心。 在出去的时候无惨会留下一个由他的血肉组成的人偶在房内,这个人偶可以说是相当精致,寻常的对话一丝不漏,行为上与他本人瞧上去也没有丝毫差别。 而在必要的时候他本人的意志也能操纵这个人偶。 零想不明白既然有这个技能无惨为什么还要创造这么多的鬼,多造点人偶他不香吗。 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也不用担心背叛啊。 在他真诚地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无惨听见了也有点意外, 他多看了他的小仆从两眼, 最后只是淡淡说:“它们的用途便是如此, 况且我并不喜欢凡事亲力亲为。” 好的,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干。 只是如今无惨都已经制造了那么多的鬼了, 再用人偶出去办事好像有点掉排场, 而且容易在鬼杀队面前暴露他的行迹。 反正没有用的属下死了就死了还能再造,而属于鬼之始祖的一部分要是被鬼杀队给整没了,那多没面子啊。 而说起他的下属,童磨的万世极乐教好像出了一点点……点的小问题。 乡野村落外群山中的小寺庙会发生什么传不到江户城中,近来江户城中最新供人消遣的消息还是在外藩国的叛乱。 比起那可能吃错了药的大名发动的战争,万世极乐教造成的小动静简直不值一提了呀。 虽然但是,这件事姑且还算是重要,因而这还是由童磨自己亲自来汇报的。 嬉皮笑脸跪在和室内的教主大人没将坐在首位上的鬼之始祖的怒火放在心上,还在径自说着:“哎呀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将我的地盘透露出去被鬼杀队那些努力的孩子们知道了~” 童磨还在掰着指头算:“不过无惨大人您请放心喔,前来围剿的柱我都解决掉了,诶,两个还是三个来着……” “不过是杀了几个柱,便让你这么得意?”无惨的面上看不出表情来,“我以为你清楚自己到底应当要去做什么。” “那件事我当然有好好放在心上的,无惨大人~”童磨双手合十,七色的瞳眸里满是诚恳的意味,“重建教会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可爱的信徒们也是为大家带来了许多消息的嘛!” 零看着无惨很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权衡利弊般。 说实话童磨能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在一个顶头上司并不喜欢自己的公司里混还能混得如鱼得水,也和他狡猾的话术脱不开关系。 他微笑着将自己的能力与优势摆在鬼舞辻无惨面前任其衡量,也是在习惯中笃定了这一次自己并不会遭多大罪。 童磨还有空偷偷摸摸躲在扇子后面瞧了零一眼,能说话的眼睛里瞧不见什么心虚的意味,只是在微妙地度量些什么。 而在接受到这个眼神后零也只是面无表情和他做了个口型:爪巴。 嗯,前言再添一条,在面对童磨的时候不骂人这个习惯也可以不遵守。 无惨似乎是发觉了他们的互动,他垂着眸还未抬头,响指一打,童磨便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没有减去分毫,无惨见着他那副样子便心烦,最后也只是低哑着嗓音斥责道:“没用的蠢货。” 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说实话无惨骂人的水平其实不怎么样。 因为他一般选择直接动手。 零现在很庆幸当年还没那么熟的时候他的少爷还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虚弱模样,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这个编制绝对不能转正。 恰好这时外面有人找,人前还需遮掩自己的身份的无惨生生忍住了火气便走了出去,零就拎着童磨的领子把他拖到了屏风后面。 童磨压着声音还笑嘻嘻地低声道:“我可真感动呀阁下~您是在担心我吗?” 零低头瞅了童磨一眼:“不,只是因为你见不得人。” “阁下又在骗人呢,”童磨说,“我看见您刚刚拳头握的那样紧……瞧,现在还没松开呀?” 陡然在童磨这话音落下后零才发觉自己松开的手掌上多了几道红痕,即使是揉搓了一下,也没能马上消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童磨还在那边自娱自乐般感叹:“阁下还是这样口不对心嘛~” 也不太能被人在这里发现的零索性也就捂着耳朵在童磨身边坐了下来,声音是听不见了就是还能瞧见这烦人鬼依然在眼前晃悠。 阻止不了那索性就加入吧,他忽然也就有点纳闷了:“你那万世极乐教是怎么被发现的?” 这也就是一点点小好奇,对于问题的答案他也没抱什么期待。 就是童磨这个家伙吧,给点阳光也就灿烂……啊对不起他现在晒不了太阳,让他重来。 童磨这个家伙打蛇随棍上顺着杆子爬的工夫可谓一流,一说到这个问题童磨一下也就不困了,好像现在需要花大把工夫重新整顿万世极乐教的那个鬼不是他一样:“不知道呢阁下~知晓我身份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呢……?” -- 第197页 用着那拖长的调子童磨状若不经意间问:“不会是阁下说出去的吧?” “……你看我像疯了吗?” 零很想说,就算说出去他又图个啥?像是现在这样听见鬼杀队派遣出去几个柱级剑士全军覆没的消息? 私心要说起来,童磨的实力他也着实很难捉摸透,玩世不恭的教主大人偶尔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比起上弦三四五都要强上许多,或许猗窝座都只能与他势均力敌。 不,还有可能他也打不过,毕竟猗窝座先生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放到童磨面前,那可就太吃亏了呀。 “要怎么说呢?”对这句像是玩笑话一般的东西童磨居然认真想了想,“我觉得阁下的样子很亲切,疯不疯什么的无所谓呢。” 零:“……” 这是在骂他吧?这一定是在骂他吧?!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吧。”童磨更无所谓地眯了眯眼,“估计是哪个信徒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又恰好知道了鬼杀队的存在?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只不过这次闹的动静有点大,居然都惊动了无惨大人呢~” 零不妙地看着他:“什么叫动静有点大?” 童磨无辜回望:“呃,不知道是哪个信徒泄的密,再加上前段时间真的忙得好久都没有好好摄入养分了,索性我就一口气全吃完啦!” 嗯,童磨挺会聊天的,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隐约的,零总有种预感,这事并不如童磨所想的那样简单。 万世极乐教那简直是传|销形式的洗脑模式他也不觉得会有叛徒,而慕名而来的信徒即使认识鬼杀队的剑士,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能使唤得动两三个柱一起出动吗? 就连下级剑士基本都是单打独斗的,很少会有任务将他们召集到一块儿。 柱这样的珍惜资源又怎么可能抱团行动呢? 只是还没当零想明白自己这想法因何而起,童磨这话中那漫不经心的东西让他感觉很不适,好似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疼的厉害。 他没有深究,或者强迫自己不去深究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谈话间无惨也很快回来了,他们看似你来我往走过了许多遭实则也就是一转眼的事,童磨乖巧收了声,而零也自然地望向他:“妓夫太郎说了什么?” 虽然没能听见声音,但少年的脚步声还是很好认的嘛。 无惨本来没当那是一回事,只是听见他这么问了,便也说了:“他在找他妹妹。” 零点头的动作刚到一半时便愣住了。 天边的霞色都已经逐渐消散了开去,这个时候的吉原最为热闹,常青的门柳展现着身姿迎接各方的来客,比起游女来也不遑多让。 平日的这个时候,小梅若不是在夜柳花魁那边,便是早早回了房。 在这个方面零和妓夫太郎都从未放松过,至于是为什么倒也不用细说了。 能让妓夫太郎找到这里来的理由…… 都顾不上和屋里的两个鬼打一声招呼零急匆匆就往外走,在他的背后无惨那梅红色的眸子倏然竖立了一瞬,只是在鬼之始祖的不悦从各方面显现出来前,他就见着自己的小仆从想了想又走了回来。 迎面刚好和那不怎么愉快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零也只好扯了扯嘴角讪笑着做讨饶状。 无惨轻哼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零的身上,抬头示意他有什么事便说。 “这个家伙。”见无惨今夜这么好说话,零也就不客气地扯着童磨的领子,“借我用一下?” 童磨:“诶?” 还没等他拿金扇指着自己发表什么意见呢,无惨看上去也是不太高兴,见状零也只是冲他笑了一下:“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的。” 略微一怔,抚着唇角无惨将眼神挪了开去,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来:“随你。” 一来一去就被决定了去向的童磨无可奈何地整了整衣领,而后扬起笑容来冲着鬼之始祖也打了声招呼:“无惨大人我也会——” 连他的话都不想听完的鬼之始祖当即演出了一把什么叫做区别对待:“事毕后你给我滚回你的万世极乐教。” “——早点将零阁下送回来的……?” 零无惨:“……” 到底有谁能治这个鬼。 在线等,挺急的。 第107章 要说楼里忽然多出一个客人来一直在楼下楼上关注着的见世番们不至于察觉不到, 只是所谓灯下黑,因着有零和他走在一道,童磨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呃, 应该说不是没有引起注意,而是没有引起怀疑。 一路上童磨那漂亮的七色眸子也不知道多少次看向了屋里的游女们,他那说实话也很能打的颜值也是得到了游女的频频回应。 秋波流转下,要是零没扯住这位看见小姑娘都快要走不动道儿教主大人, 他很怀疑这家伙估摸着一早就乐颠颠地跑去和小姐姐们找乐子了。 这也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不受欢迎的时刻。 “唔, 阁下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呢, ”童磨才恹恹将那不舍的目光从身旁一个小游女的身上挪了回来,竟是有那么点委屈了起来, “只能放在眼前看却吃不到, 这多折磨人呀?” 小游女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其实还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行为, 拿起团扇羞涩遮面。 -- 第198页 而听着他这言辞凿凿仿佛自己亏欠了他多少的语气, 零只是对他指指点点:“你是人吗?” 对此童磨竟然对我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来:“阁下这话问的, 多没意思呀~” 零收着手臂抖了抖身上泛起来的小疙瘩, 思来想去这个家伙身上的哪个部位他都不想碰,索性一把抓住了童磨拿在手里那金扇的一端。 那扇子抓上去就和眼前的这个家伙一样凉, 掂在手里还有点儿分量。 被他抓住了扇子的童磨不知道怎得也就不闹了, 零合理猜测可能是某个还在关注着的鬼之始祖警告了他,于是也就牵着他和溜小狗一样先回了房。 妓夫太郎已经出了松井屋去找,而他也去问过了楼主, 就是也没得到答案只能作罢。 童磨站在门边看着零在屋内翻找没空理他的样子,也只好百无聊赖地转着扇子在玩:“说谎的味道都这么明显了, 阁下难道听不出来嘛?” “……”零的眼神稍微暗了暗。 方才询问的时候松井屋的楼主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很明显, 显然是知道什么却不能说。 既然有了身边这个家伙零也懒得和那男人多费口舌, 他将小梅最常佩戴的花簪取了出来, 递到童磨的眼前:“你鼻子既然这么灵,人家有没有说谎隐瞒都闻得出来,那闻闻这个?” 先前都能只靠气味闻出一个人的年龄外貌和习惯来,找个人应当不难吧? 童磨以扇捂面,气鼓鼓地指控般说:“阁下将我当成什么了嘛?” 也没什么,工具鬼而已。 “那个,”零偏头回望他,“说出来了就没意思了嘛,就说闻不闻?” 童磨叹了口气接过来,指尖捻着簪子的一端轻轻嗅了一下之后,在零危险的注视下神色飞扬了起来:“喔?是个好好闻的小丫头的味道呀?” 合起金扇后也露出了他弯弯的唇角,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发觉这工作还不错后才笑起来的还是其实一直就是在笑。 零直截了当问:“她的位置找得到吗?” 童磨思索了一下:“阁下站远一点呢,小丫头虽然很好闻但也不是稀血,您站在这里打扰我的效率啦~” 面无表情地退至屋内的角落里,他看着童磨转了一圈之后金扇朝着一个方向一抬:“往那个方向去了喔?” 零在二楼的窗畔远远一望,心也稍沉。 那是出吉原的方向。 * 西北侧的大门是吉原唯一的出口,衣纹坂左侧道旁的见返柳的青丝到底如何缠人零根本无暇欣赏,飞速掠过去时那黑漆木造的圆拱形门楼下的守卫也都瞧不见他的身影。 童磨不远不近地缀在他的身畔,兴致莫名还挺高昂:“原来阁下能跑得这么快呀?难怪难怪……” 零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一点儿都不显吃力的童磨,就不太想搭理他了。 多好的鬼啊,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今夜月光是见不着了,近乎银色长带的星子倒是布满了夜幕,绚烂的色泽衬得本该幽暗的夜空也温暖明亮了起来。 零远远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相向跑来。 见着妓夫太郎背上的小梅他正心里一松,可待零走近后他却茫然地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好像重重地在他的腹上来了一拳。 才做的新衣染上了红梅般的色泽,殷红的东西都渗透了少年在衣物底下还习惯性缠绕着的绷带。 六神无主死咬着牙,也不知道怎么一路撑过来的少年在见到零之后也吐不出什么完整的字句:“救……救小梅!快救小梅!!!” 原来那并非是他遭受了袭击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 小梅的胸腹间那些几近贯穿的伤势让零更加慌乱了起来,无论如何血也止不住。 她的脸庞摸上去冰凉凉的,就和,就和……一样。 童磨靠了过来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只是他见着零头也没回地也不知何时出鞘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那七色的眸子闪了闪,最后也只是用金扇轻轻挡开:“我是想提醒您……前面有人来了噢?” “追上了!”为首的武士领着几个下属,看穿着打扮便也不是寻常浪人,“也不需要什么活口了,拿她的头颅回去交差即可——” 只听了这么一句零就连他们的身份都懒得辨认了,斩鬼的剑术碰上人了也是那么好用。 他心想自己杀过挺多鬼的,就是恰巧还没杀过一个人。 倒了一地的武士中只有为首的那个还留有神志,就是也抖抖索索畏惧地不敢和零对视。 而在目光触及到童磨那惨白的皮肤和不太正常的神情时那武士就更加畏惧了:“鬼……是鬼,果然公子、公子就是被鬼吃掉的——” “诶?”童磨见那视线还黏在自己身上,就扬起笑来无辜地和那武士挥挥手打了个招呼,“什么公子?我可不吃男人呀,只喜欢香香软软的小丫头喔?” 零将手里的刀攥地死紧,字句几乎快被咬碎了:“你家公子是谁?” “别、别吃我——”看上去还穿戴着轻盔的为首武士可能是经历了什么看上去根本不禁吓,武士道抛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吞吞吐吐地说:“是、是伊达家——仙台藩的……伊达家。” 但即使这个姓氏一出来零还是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让他家的孩子如今重伤的重伤,倒在血泊里的……呼吸与心跳在愈发虚弱下去。 -- 第199页 反倒是童磨支着头想了想后问他:“小丫头和他们家的公子有什么关系嘛?” “……一期一会。” 不太美好的结束,但确实也算是一期一会。 “这样呀,那可真可怜呀。”童磨那很久未见的泪水在这时不太合时宜地落了下来,“要是我没有说错的话,那位可怜的、被鬼吃掉的公子,就是仙台藩叛乱的起·因了吧?” “……?” 战火波及不到江户,因而那听着残酷的词汇于这里生活着的人而言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谈资。 至于战争是为什么打起来的,无非也是那么几个理由,而留在这敌方大本营中无关紧要的四子也恰好合适地给了一个起兵的理由。 在童磨笑盈盈的注视下那武士还是将零想要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近秋的时节,起兵交战的双方又面临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 今年并不是个丰年,顽强的疫病也趁机从中作乱,一时之间无论是粮草还是士兵都出了不小的问题。 并不只是一家,双方都有想要停歇战事的意思,只差最后一层遮羞布罢了。 于是被幕府“谋害”的伊达公子摇身一变,死因在水落石出之前还得再打包打包,还得再害一个人。 让伊达公子放弃了大好的贵族联姻,选择流连在花街吉原的当然便是迷惑了他吃掉了他的食人鬼了。 “公、公子的尸体是在吉原之外的衣纹坂附近找到的……如今还躺在江户的奉行所中,尚、尚未出殡。” 武士说,先前被藏了起来的贵公子身上再看不见那诸事不放心间的模样,在他死前似乎发生了极度痛苦的事。 而在他身上清晰地可以辨认出来的痕迹完全可以证明,那根本不是野兽或是人类能够做得出来的手笔。 零其实几乎没有见过鬼吃人的场景或者说,见过鬼吃剩下来的尸体。 在鬼杀队的时候也多是确定了是鬼就砍,而后来,身为鬼之始祖的无惨和他的十二鬼月也并没有在他的面前进过食。 但只是听着那描述,也让零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发麻。 其实他知道被鬼吃掉,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只是因为有其他更加重要的让他觉得抓不住的,并且已经失去了的东西,让自己刻意忘了那样的痛楚罢了。 “呃……” 童磨似乎想起了什么般,竟然有些犹豫,而零也只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先前也说了,鬼的地盘意识相当明晰,更何况……如今将吉原当成新家一样住着的,是鬼舞辻无惨呢。 这座四四方方的城池中未经鬼之始祖的同意,在鬼舞辻无惨的眼皮子的底下不可能再进来哪怕那么一只鬼。 故意亦或者不故意,伊达公子都是被鬼舞辻无惨给吃掉的。 多有趣的故事啊。 “救……救救小梅啊!” 即使是见到他们处理完了追兵,妓夫太郎抱着小梅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徒劳地将衣物一层一层裹覆在少女的身上。 小梅盘好的发髻就如她此时的脖颈一般,软软地垂在他的怀里。 零被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给拉回了神志,忽然觉得周遭一下子冷了起来。 童磨注视了兄妹俩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于是一边笑着一边道:“怎么办呢阁下?我倒是有办法救这个小丫头噢?” “生命可是很尊贵的东西,要珍惜嘛~” 少年的目光倏然看了过来,仿佛是沙漠中的旅人眺望着远处的海市蜃楼般。 无论是他们的对话还是童磨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无一不透露着他仿若罂粟般的危险性,然而妓夫太郎只是哑着喉咙问他:“你有什么办法?”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低至尘埃里:“我只求你救救小梅……” 童磨眯着眼在兄妹俩之间来回瞧着,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试探着看向了零:“阁下,您的意思呢?” 零当然知道童磨能让小梅醒过来了,上弦鬼月能将自己身体中属于鬼之始祖的血液分出来那么少许,创造出新的鬼也不是一件难事。 就是他犹豫了很久,也还是没能给出一句话来。 第108章 垂死挣扎的蝉长鸣着, 在星夜下走向终点。 妓夫太郎的眼神还在紧紧追在他的身上。 他将小梅抱得很紧,好像现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小梅只是他在做一场不那么美好的梦。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零将眼神挪开,踹了童磨一脚, “将后果和他说明白了, 让他自己选。” 他能我自己做决定, 但他并不能替他们做下这事关生死的抉择。 而童磨也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情况, 无所谓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他蹲了下来耐心地和妓夫太郎说起了悄悄话。 当然零也在听着, 并且只是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 “我究竟是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你……” 零看不到背对自己的童磨的神色变化却是能听着他的声音卡壳了一下,只是在童磨想要做出反应前, 他就纳闷地将童磨给毫不客气地拎开了。 不得不直面上妓夫太郎那无比迫切的眼神,零表情复杂地望着他:“就算是吃人, 也有可能会丢失记忆,你还要让小梅活下去吗?” -- 第200页 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挂着不变微笑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就好像没有售后保障只顾着推销产品的无良推销员似的。 期间妓夫太郎的神色频频变换,看着他的眼神中出现的一道裂缝。 零只当没看见。 所幸他没将问题问出口来, 而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也不是问其他问题的好时候。 “你在说什么啊……无论是什么办法,我都要让小梅——” “不,是一定要让小梅活下去。” “我和小梅约好了。”妓夫太郎扯着嘴角竟是笑了起来, 就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们永远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这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东西了吧。 童磨将鬼血分给小梅的时候零走得很远, 可是即使是这样, 他还是隐约听见了彷徨呜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好令人动容的兄妹情,您说是不是呢, 阁下?” 将血液分给了小梅的童磨好像并没有看一只鬼初生时的兴趣, 他兜兜转转又找了过来, 叹惋般地回头看了看。 “……” 见零不说话,童磨依旧还能喋喋不休地自娱自乐般说起来:“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呀,您说说看,要是等他们记起来想要报仇这件事,他们该去找谁复仇呢?” ……再次确认,童磨真的是个聊天鬼才,并且极度擅长在人的雷区上狂舞。 童磨朝他摆摆手:“呀阁下,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因果报应这种话……虽然是多数时候都是安慰人的假话,但有时候还是有些道理的噢?” 他对惯常成俗的词句总是有着自己不同的理解,很难说这是因为什么。 “他们该去找谁报仇?”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晰了。 恩怨其实是很好结算的东西,冤有头债有主,绑走小梅直接伤了她的人也多是被他废了。 妓夫太郎早也便见过血,若是之后他不打算放过那些人的性命,自己也不会阻拦。 可要再往上溯源。 零觉得他们该恨的人也只有一个罢了。 “他们该来找我报仇啊。” 童磨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扇子掉了他都没抓住,语气听起来显得困惑极了:“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零看了他一眼,并未深入探讨。 谁知道鬼舞辻无惨是不是在后头看着呢。 他情愿将一切责任揽至自己身上,就算妓夫太郎和小梅会选择恨他,是因着他停留在了他们身边才带来了这些祸患,也总比另一个认知要来的好。 没能得到回应的童磨走近几步,他似乎有话要问。 但好像童磨也还是在顾虑着什么,到了嘴边一打转就变成了别的东西:“那个小丫头快要醒过来了吧?阁下真的不过去看看,就留那孩子的哥哥一个人陪着她吗?” 这种别人说出来倍显温柔关怀的话在童磨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怪怪的,没等零拒绝他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一个人?” “你没将……妓夫太郎一起变成鬼?” “诶呀,瞧阁下这话问的。”童磨无辜地回答道,“阁下先前还想着就算让小丫头死了也不能变成鬼吧?” “……” 他还在那里状若安慰般说:“她的哥哥伤的又不重,养养就好——诶,阁下别担心嘛……血食那么多,就算不新鲜了,也凑合着够小丫头饱餐一顿了吧。” 对于这位总是莫名看得透彻也喜欢揭人老底的教主大人,零决定从今天开始和他保持距离。 待他匆匆回到妓夫太郎和小梅身边时,正好小梅也是睁开了眼。 伤口已然愈合,只是其上的衣物不过是最普通的衣料,先前渗出来的血迹依旧染在那些破损处。 她的指甲尤为迅速地变得长而尖利了起来,而在那极为动人的面容上似是盛放般绽开了两朵红梅刺青。 除了这些外,变成了鬼的小梅眨了眨自己金色的眼眸,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小梅……”妓夫太郎唤着自家妹妹的语气有点迟疑,在零关切地看过去时却已经转换成感叹了,“你变得更漂亮了啊小梅。” ……行吧,对于一个妹控,他到底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先别急着靠近小梅。” 站在夏花已经落完的树下,看着靠在树干上试图站起来的少女,零稍稍拦了拦妓夫太郎:“她现在可能并不能将你认出来。” “你……你怎么对鬼这样了解?”被他挡在身后的妓夫太郎偏了偏头,语气生硬地问。 他似乎在很期盼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来让自己的想法更加确定下来:“你,你也是……鬼?” “很遗憾,有人很想让我变成鬼,试了八百年也没做到。” 零冲着妓夫太郎笑了笑:“本来是想在带你们走出吉原之后便要做出决定的,只是现在好想用不上了。” 少年自然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姗姗来迟他走到哪儿就很老实地更到哪儿的童磨也只听见了一个尾巴。 “阁下在说什么东西呢,要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话音刚落童磨也是看见了小梅现在的样子,他眉眼含笑地看了过去:“哎呀呀,醒了吗,小丫头?” 小梅没理他,或者说她现在完全就没这个意识,曾经总是印着所有美丽事物的金色眼眸僵硬地冷了下来。 -- 第201页 意料之中地零只是无奈地看着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他一下跳去了树干的顶端,下一刻没什么理智了的小梅就扑到了他先前所在的位置上。 妓夫太郎下意识地还想去抓住小梅,却只是被小梅一把给推开了。 “咦?” 轻轻地发出一声感叹,童磨本来只是一瞬不瞬地站在一旁盯着兄妹俩的举动,丝毫没有要做什么的想法。 只是见到这一幕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升起了些特殊的感觉来,让他不由自主地便走近了几步,而后泪眼婆娑地抬头对零指着:“好令人感动的兄妹情呀,您看见了吗阁下?” 啊,他看见了,小梅即使变成了鬼也没有选择伤害妓夫太郎。 零蹲在树上按着自己的额角,低头瞧着在树下正在试图爬树上来的小梅,很难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来。 变成了鬼的小梅似乎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还不得章法,力气倒是比以往大了许多,两人才得环抱的树干也被她弄地晃动了起来。 “小梅!”妓夫太郎有点着急,此刻他是真的信了零说他不是鬼的说法,他再次试图去拉住了小梅的一条胳膊,这次他倒是没被推开,“怎么回事啊——” 妓夫太郎下意识地抬头问着,零瞧着少年眼中难以抹去的信任,也只得叹口气:“天亮前找个地方安顿好她……别问了别问了,总之有我在小梅看不上其他小菜的。” 没等妓夫太郎有什么表示呢,他一瞥童磨:“你就这么干看着?” “很有意思的嘛。”童磨说话间其实早就懂了零的意思,耸了耸肩,属于上弦鬼的气势散发出来后小梅也就无法动弹了,“好啦,要我帮阁下转移一下小丫头的注意力吗?” 妓夫太郎迟疑着问:“……变成鬼就一定要吃人?要是不吃会不会饿死?” 听了这问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零的眼中也是稍稍一亮,转而去看童磨。 童磨察觉到这两双视线,想了想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喔,阁下要不要试试看呢?” “试?怎么试?” “唔,虽然无惨大人不太允许我们聚集在一起,但是这个小丫头比较特殊,我带回万世极乐教无惨大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童磨偏头笑着,眼里的光彩显得十分有诱惑力,“顺带着可以看看噢?鬼要是不吃人,能坚持几天呢?” 他的画外音也是顺带为这对无处可去的兄妹找了暂时安顿下来的地方,零本来从未往童磨那边考虑过,毕竟这也是刚才发誓要和人家保持距离…… 零:“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童磨仰着头,这个角度下他清晰地能将零眼中的浅浅的犹豫见的一清二楚:“阁下愿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嘛?” “我要是欺骗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109章 当零从二楼没有关上的窗扉中回到屋内时, 不需要睡眠的鬼之始祖自然还是醒着的。 即使有暖黄灯烛亮在屋室内,夜半时分到底还是显得非常冷清。 他看着无惨放下手中的笔,对于自己进入屋内的方式不置可否:“这就是你说的早点回来?” 零顿了顿转过头, 才记起来般看了眼屋外的夜色。 黢黑的夜幕中星子依旧闪亮, 和无数个夜里那样一般无二。 “挺早了, 还没过子时呢。” 无惨抬眼看向他, 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个动作让他平添上了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半披覆的外衣顺着桌沿堆叠在榻榻米上,他在那里坐着, 但又仿佛离的很远。 零觉得鬼舞辻无惨表现得像是知道很多事,又觉得他却并不明白其中含义。 就比如说他对于自己一个人回来这件事吧,似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观赏了全部的内容,因而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询问妓夫太郎和小梅在哪里……当然, 童磨就更轮不上了。 因为不在意。 “茶在炉子上。”无惨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 “自己倒。” 手里捧着茶杯,待得零回神后才发觉现在应当也不是喝茶的时候来着。 松井屋的茶叶品质自然称不上有多好, 只是如今那洁白瓷器里放着的香茗应是鬼舞辻无惨自己的私货。 恬淡的茶水那苦涩中的回甘应该是恰到好处的,只是或许是温在炉子上的时间太长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甘甜。 他确实回来晚了。 零挺纳闷地想着, 鬼舞辻无惨他到底为什么要留着这些他完全用不上的东西呢? 用不上的东西能得他无视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他试探问:“我准备离开吉原了……?” 无惨一开始没有感到意外, 只是他倏然仿若意识到了什么,梅红色的瞳孔一下子便盯紧了他。 状似不经意般将半开的窗扉合拢又将插销锁上, 无惨才慢吞吞地问:“你想去哪里住?京都?还是继续在这江户城——” “我想搬去万世极乐教。” 无惨:“……?”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又没有, 细微的抽气声下能听见紧绷起来的什么东西。 点缀着红梅般的眉眼细细眯起,精致的面容上满脸写着不赞同。 “换一个。”他几乎是用着全身的态度在诉说着对某个上弦鬼月的厌恶, “除了万世极乐教。” -- 第202页 零想了想:“那您知道严……黑死牟一般常住在哪里吗?” 虽然不知道严胜会不会喜欢孩子, 但他印象里还在鬼杀队的严胜和年纪小的剑士也能相处得来。 尽管总是不苟言笑, 但耐心本就不是仅从言语中能体现的东西。 而且严胜的颜值也很能打,他天生与月光相配。 小梅一定会喜欢他的。 然而无惨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自己想结束某场合作关系了。 他没想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尽管他这几日来一直表现得和颜悦色极了。 就是沉眠中的火山表面再如何大雪纷飞岁月静好,内里在燃烧沸腾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一朝一夕改变呢。 无惨眼神动了动,他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或者说他终于决定将这不对劲说出口:“你到底怎么了。” 零听出来了,他的少爷甚至都没用一个问句,答案可能早就在他心里了。 因而他也发现了自己现在非常冷静,冷静的就和一个疯子一般只有大同没有小异:“没事,就是遇上了一场天灾。” 无惨:“……?” 这个夜晚不仅是个难眠的夜晚,同样也是一个充满问号的夜晚。 看上去有话要说但又有点难以启齿,无惨那平和的神情无故添了那么几分恼怒。 但即使这样他依旧用着平静的语气:“你在责备我。” “你在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责备我。” 零像是在为他的少爷开脱般摇了摇头:“您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只是一个意外。” 从头到尾这只是普遍而寻常的一件事,那个和小梅偶遇的少年公子无论是谁,和鬼之始祖本就无关,而鬼舞辻无惨也从未留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什么记忆。 要是那天夜里伊达公子没有被吃依然会有其他人死在鬼的手下,而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类似今夜这样的事呢? 这个像是收束了的世界线般意外的巧合有不该被称作巧合。 他总不能每次都去赌,死去的那些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吧? 相比起来,这仿佛更像是在告诉他一件事: 鬼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他的想法没有泄露丝毫,并且他说的这话字面上的意思似乎让无惨感到了满意,只是零那乍一看和从前不同的态度还是也让本就多疑的鬼之始祖并没那么简单就放下这事。 垂眸想了想,无惨用着交换般的语气说:“我会给小梅更多的血,让她成为下弦。” “至于上弦,若她能将童磨打下去,我自然欢迎。” 虽然鬼舞辻无惨可能并没有那个意识,零啼笑皆非地听着这像是在安抚他一般的词句,慢慢将眼神挪了开去。 只是无惨并不能接受自己退让的这些被他忽视般在半途便将手伸了出来。 有力的手指描摹过零的眉骨与眼睑后停在了颊畔,将他的脸扳正了。 零只好看着他的少爷,慢慢说道:“我没想让小梅成为……成为上弦。” 明媚的少女合该走在阳光之下,她向往美丽的事物,也能成为最为明亮的太阳。 “我只想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一辈子也就够了。 * 果然在没有鬼之始祖的掺和下,万世极乐教的教主还真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鬼。 新寻的寺庙所在依旧没有改换那建筑风格,可惜季节已然过去,后院廊下的池塘里生着片片莲叶与垂着头的莲蓬,找不出一朵花来。 重建万世极乐教所需的时间并不太长,对于经营百年之久的宗教来说童磨留了太多了暗线在外,并非是所有信徒都在那一次围剿中知晓了他的身份。 其实若不是鬼舞辻无惨的限制,那信徒的数量完全不会只有这堪堪二百多人。 换了一批的教众看上去依旧和先前的没什么区别,对待他们亲爱敬爱的教主大人那是毕恭毕敬:“教主大人,北面庭院中的客人,可还需要其他……” “我不是说了吗,”童磨好声好气地还在笑着,只是那笑意又触不及眼底,“那里的客人,谁都不要去打扰喔?” 大大小小不该去的禁地又多了那么几个,童磨注视着那个教徒,说话时其实也没有多认真。 听话的教徒与不听话的教徒各有各的用处嘛。 待得那教徒像是得到了神谕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后,童磨百无聊赖般看向了在夜幕下倒映着圆月的池塘。 池上浮着粼粼波光,空寂的庭院也在雾气中显得如梦似幻了起来。 “小梅怎么样了?” 零从门后走来,他看着童磨一点儿都不惊讶的神情,放弃了探究的想法后只是问起了兄妹俩的近况。 “老样子呀,小丫头还是很不老实呢。”童磨摇了摇头,建议明明是他先提出了的,这会儿悲天悯人的还是他,“说起来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不如咱们还是趁早放弃了吧,阁下?” 鬼吃人就和狼吃羊一样天经地义,但又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而瞧见零面无表情仿若在挣扎般的样子,童磨想了想又问:“无惨大人怎么没有和阁下一起来呢?本来还想给大人见见万世极乐教的重建进度的呀~” 零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他还在……生气吧。” -- 第203页 在自己难得的好意——是的鬼之始祖也知道这很难得——被谢绝之后,鬼舞辻无惨也就理所当然地生气了。 那场面相当眼熟,他的愤怒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下来,就像是见风就长的旺盛山火般,不将能见着的一切烧完,那便不会停止下来。 放在从前他一开始便不会让这把火烧起来。 “……诶?”童磨好好地上下打量了零一眼,莫名有些敬佩的含义在其中,“那阁下没有缺胳膊少腿还真难得呢。” 说完这话后,他又恍然大悟般道:“啊!也是,人类没有那么强的自愈能力嘛,阁下好狡猾,这就是阁下不愿意变成鬼的原因嘛?” “……”零很想敲开童磨的脑壳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和这没有关系吧。” 童磨笑而不语。 飞起的角檐下,铜铃因风而响。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万世极乐教,踏在廊桥上观想着一池的清荷,零很难不将其称作命运。 而童磨的言辞与行动似乎和从前差不多,又好像不太一样。 他正在注视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万世极乐教存在百余年,来往的信徒各有各的苦处,将无处寄托的信念轻易地交给了他,心中所念所信,还是只有自己。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吧,要是真心实意寻求前往极乐将他奉为教主大人,为什么又要在他吃掉他们的时候,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呢? 童磨其实一直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教主之位有多少欺骗的东西饱含其中,只是那是将信徒们带往极乐所必要的小谎言罢了~ 毕竟只要一露出自己的鬼相,就和这次一样,大家就都跑光啦。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关系嘛,他对众生一视同仁,也并不影响他将他们带往祈祷着的极乐之所的呀~ 童磨垂眸看着池面清晰倒映着的身影,扬起来的笑容很淡,和从前他模仿的那些笑容比起来,几乎都不能察觉。 他像是念着拗口而冗长的东西,仔细听去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往后阁下要长住在我这里吧?那阁下想不想……” “不想,不行,不用说了。”零铁石心肠地打断了童磨的话。 长住什么的是不可能长住的。 就算他们确实没地方可以去,这个地方也不太有利小孩子的身心健康。 “咦,阁下怎么都不听完呢?”童磨很缠人地还是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只是想问问阁下想不想成为万世极乐教的信徒嘛?当然是特殊的那种噢?” ……?什么东西?再说一遍? 零深呼吸了一下,而未等他说话童磨见了他的态度却立刻改口:“不行就不行嘛。” 看不见的地方某个七彩色的数字动了动。 “那我来做阁下的信徒呢?” 流光溢彩般的七色瞳眸里,一道光束正好好地停留在那里。 第110章 在清晰地表明自己对宗教没有兴趣也根本不想要什么信徒之后, 零选择放弃了思考和童磨有关的所有事。 这种东西想多了san值真的很容易往下掉,他发现自己现在的精神已经很不稳定了,还是不要再搞这种幺蛾子了。 放弃思考真的是个很好的自欺欺人逃避现实的选项, 用起来先。 没管还缀在身后的教主大人零就往着北面的院落里走去。 院落虽然没有上锁但也无人进出, 月光洒在庭院内,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妓夫太郎心不在焉, 就连他和童磨的走近也没能发现。 身上又添了几道细长的新伤被裹在绷带下面,就是自己打理总是显得凌乱不齐的绷带还是没能将它们全部遮住。 妓夫太郎待他们走至眼前才惊起, 紧抿着唇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样, 却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问:“你们过来做什么?” “……怎么?都不让我来探望一下了?”零将装着带给他的吃食的包裹递了过去, “小梅还好么?” 妓夫太郎勉强咧开一个笑:“还好。” 他低头看着手里打开的包裹, 小梅那个性子爱计较, 零给他们准备的东西从来都是一模一样双份的, 大有哪边都不偏颇的意思。 就是现在也用不着了。 零看着他这样子就知道一定不怎么好, 他也没说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门窗都被关地死死的屋房。 那天夜里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小梅,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还能认出人来,还是将一切忘了个干净呢? 瞧着妓夫太郎身上的伤, 他很难做出乐观的判断。 而童磨没什么眼力见的拆穿了妓夫太郎的说法:“小丫头其实不怎么好吧?我住在东边的院子里, 也总能听见小丫头闹出来的动静呢。” “……你!”妓夫太郎对童磨的感情比较复杂, 一方面他是将小梅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那个鬼, 可如今小梅所遭受的折磨也是拜他所赐。 或许还得加上一个他以为未曾谋面的鬼之始祖。 零靠近了一点想从窗户里去看一眼小梅, 然而他只是走近了几步,屋子里立马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掀翻的声音。 索性门还挺结实, 好好折腾了一番的小梅并没能直接闯出来。 妓夫太郎眼见也瞒不住, 只好道:“小梅她, 她还记得我,但是……” “记得你还将你抓伤了,”看着妓夫太郎的神情零顿了顿,他叹了口气,“确实,就算记得,小梅那总是没轻没重的……” -- 第204页 “她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少年打断了他,喑哑的声音中眼中的神色晦暗难辨:“我喊这个名字,她没有任何反应。” 童磨低低叹了一声仿佛是在惋惜,而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庭院里低矮的树轻轻被风吹拂着,未到时节只有一树绿叶,谁都认得出那是会在初雪后绽开红梅的花树。 万世极乐教的教主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异常上心,若是他能打扮表现的正常点,这样的心思该多受欢迎啊。 “我想见见她。”零没多做思考,他指了指自己放在腰间的佩刀,“特意缠了好几层布,里面还裹了棉花,不会伤到小梅的。” 他这阴魂不散的体质也是没谁了,稀血这个品质除了考验鬼的意志力以外有什么作用吗?! 有吗? 但见了零这样齐全的准备,妓夫太郎依旧支支吾吾地拦在门边。 零以为是他不想让自己见到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的妹妹,于是好言道:“还有办法……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 童磨听见了某个关键物品十分迅速地望过来:“好巧呢,我记得阁下第一次来到万世极乐教,用来打消怀疑的借口也是青色彼岸花这个东西吧?” 他见着零不想细谈的神色,狡黠一笑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我的记忆力和小丫头不一样呢,什么事我都记得噢?” 妓夫太郎急急追问道:“那、那个东西能让小梅变回来吗?” “即、即使是……” 零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起了疑,只是他到底也不知道青色彼岸花的确切药性因而也没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你以为,现在的鬼真的是话本传说中的鬼怪吗?” 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的童磨定神不语,只是悄悄侧过的身子暴露了他其实非常好奇的内心活动。 “辻……无惨大人一开始也是人类啊。”起了话头接下来的东西说起来似乎就没那么艰难了,零匆匆带过了鬼之始祖的平生——毕竟那可不是好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他只说了那不完整的药方缺乏一味药材,而在听完后童磨与妓夫太郎若有所思的东西差不多是一样的。 “诶,那治好了病,大概也就变回人类了吧?”童磨烦恼地拿金扇敲了敲额头,“不能带领信徒前往极乐的话,好像有点难以抉择呢?” 说完他又不在意地摇了摇扇子:“嗯,到时候再说好了,我呢——无所谓吧。” 妓夫太郎显然就没他这样想的多了,他只是胡乱点头:“能、能变回来的话——” 零冷不防问他:“所以我能进屋看看小梅了吗?” 他这一下问得猝不及防,妓夫太郎愣了一下也就没能拦住。 阴暗的屋室的房门也就一下子被打开了,零顺手拿起裹得软乎乎的佩刀在身前抵了一下,也不知该不该笑地看着小梅的额头就撞在了那上边。 撞地发红的雪白皮肤顷刻间也就恢复如初,他推着小梅往里走,见着漂亮的少女还能表现出这么活泼的样子,眼神难免柔和了下去。 好像也没什么坏…… 没等他想完,先前被小梅折腾得倾倒一地的柜子与桌几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零低头一看,差点没能挡住小梅朝他伸过来的手。 零闭上眼睛,没有回头地问妓夫太郎:“这就是你不让我进来的理由?” “哪里来的?” “我说小丫头好像比平时不闹腾了那么一些嘛。”第二个撩着衣摆踏入屋内的童磨都不需要看,早在屋外他便嘴角含笑地知晓一切了,“果然我没记错呀,是少了一个信徒呢。” 血液已经干涸了,但那依旧看得出是断肢的模样。 妓夫太郎听见零有那么点强硬的语气,不知怎得也烦躁了起来,他抓着脖子恨恨道:“是我杀的人……那又怎么样?!” “小梅、小梅她——” 零回头只见到了他眼中令自己十分心惊的东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也让得小梅成功地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稀血的味道一下子逸散在了这不大的屋室间,童磨眯了眯眼尚且能够忍住,就是小梅的眼瞳中那道细缝收缩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中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那层裹覆在佩刀外的布匹一下子也就被撕扯了开来。 洁白的棉絮也飘了出来,像是柳絮般,慢悠悠地扬在空气中浮沉着。 妓夫太郎发狠了般说:“她被人绑走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和那些走狗纠缠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她饿得想要吃了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过分了噢?”童磨偏头看过来,语气里淡淡地融进了一丝警告的意味,“阁下明明对你们这么好,都把我当工具来用也要找到小丫头呢?” 他一直想要表现出来的人情味在这时倒是瞧上去像模像样了,只是零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越发刺耳了起来。 从手臂上淌下来的血有那么几滴落在了小梅的面颊上,他想去擦,却又无从下手。 零一步一步从屋子里退出来的时候,脚步像是踩在河面薄薄的浮冰上,不知道踏错哪一步便会落入刺骨寒凉的河水中。 没有后退的余地也没有往前走的方向,他似乎被困死在了这条道上。 -- 第205页 仰着脖子没有看着他的妓夫太郎此时此刻好似也后悔了起来,嘴唇微动但贫瘠地又吐露不出什么字句,而越是沉默便也越无法开口。 “我也不想拦着你了。”零忽然就想开了,没再去看那重新被关死的门扉,他那口吻仿佛是在感叹月亮有多圆一样。 就是厚厚的云层已然将夜幕遮蔽得更加幽暗,斑驳的痕迹在头顶涌动着。 反正他也谁都救不了。 童磨察觉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没这个兴趣当个传声筒将妓夫太郎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的话给复述一遍,他也并没有不安的感觉:“您想做什么呢,阁下?” “看不出来吗。”零长出一口气,笑眯眯地望回去,“我不想管这些事了,爱谁管谁管,这些恩怨情仇和我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 童磨很难认同他的话:“普通人?您可别这么说。” “世间凡俗千千万万,也只让我见着了您这样的一位……” 零本来破罐子破摔地想听听看童磨对自己能有什么好词来形容,只是他稍一愣,瞧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满格的好感度,顿时感觉一言难尽。 什么叫命运,瞌睡到了送枕头也不至于这么贴心的吧? 妓夫太郎和小梅他是不指望了,记忆消失了大半的小梅虽说好感度没有一降到底也是到了一个不尴不尬的数字。 而因着小梅的事,妓夫太郎也是在怨他。 本来还以为要磨蹭个几年才能辞了这个职,现在的万世极乐教教主大人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零这会儿那是越看童磨越顺眼,童磨说什么他就只顾着点头,而童磨看着他的样子,第一次升起了自己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这还挺新奇的,就是体验起来不怎么喜欢就是了。 于是教主大人也就不笑了,莫测的神色下他宛若提醒般说:“阁下好像在盘算着不太妙的事情呢……要是无惨大人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办呀?” “提这么扫兴的事做什么……他真要问,你就说不知道。” 童磨心想也就您这么大胆子敢这么说。 “就当是天灾把我带走了吧。”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第111章 走了三个人回来两只鬼, 江户的吉原依旧那样繁华鼎盛,就是没人再知道,拥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的美丽的少女新造曾经有过一个盛放在冬日的名字。 拥有那样艳丽至极的外表成为花魁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一个个的花名淌在名为时间的河流里。 外界的时间忽然加速了起来,只有吉原仿佛是被遗忘了一般。 “铮——” 圆亮的弦音在静室内响了起来, 名动一时的少女花魁并未对忽然改换的环境表现出惊疑来, 相反地金色的瞳眸中只有某种特殊的兴奋。 昏暗的城池中燃着万千灯火, 这座诡谲无比的无限城中除了她之外,或站或立的几道身影也前后出现。 而在那处最空旷的四角平台上好像是有一场血战才刚刚止歇。 由冰冻成的莲花与棱柱散碎地从地板上像是生长出来般屹立在那里,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笑吟吟地一手持着染血的金扇, 另一手中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而在他面前, 单膝支撑着身体同时也被藤蔓与冰柱给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咬牙切齿的猗窝座用空洞的眼眶盯着面前碎裂了一半的少女冰雕,久久不能从已然结束的战斗中回神。 童磨手里拿着的东西也破案了,那正是刻画着“弍”字样的,属于猗窝座的眼球。 “哎呀,忘了将血鬼术解开了——真是不好意思啊猗窝座阁下~”在见到其他的上弦鬼月的身影之后,童磨才像是想到什么般无害地挥了挥扇子。 坚硬的冰块顿时开始逐渐融化,淅淅沥沥的水渍与暗色地板上的血迹混合在了一起。 没等那冰块彻底融化,少了一只眼睛的猗窝座顿时破冰而出,在能动的那一刻他便挥出了自己的拳头,凌冽的破空声显示着他显然没想留手是以全力打出的这一击。 而他眼前的童磨却只是偏转了身子, 踮起脚尖轻轻一踏,就落在了半空中的廊桥之上。 童磨仿佛非常惊讶般说:“猗窝座阁下您已经输了呀,这时候出手好像有点不合规矩吧?” 猗窝座没搭理他, 并且一如既往地不想接他说的话。 不过童磨本来就是那种自娱自乐也能一个鬼将对话进行下去的家伙:“嘛, 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啦~毕竟您的排位可是要降低了。想要发泄发泄, 我可以理解喔?” 他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少女花魁也仿佛认同般点了点头。 就是猗窝座额角的青筋又暴起了一道。 “嗨~小丫头~”童磨走到少女花魁身边和她打了个招呼,“等一下让你哥哥一起出来吧?毕竟这可是件大事呢。” “切。”少女花魁嘀咕了一句,不耐烦地扬着振袖“好啦知道啦……你还真有把握居然打赢了欸?” 童磨拿金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盘好的发髻:“原来小堕姬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我好·伤·心呀~” 名为堕姬的少女花魁不爽地偏过头,眼中的神色一览无余。 一时间整个无限城里回荡的都是童磨那拖长了的声音,而摆放在其中的一个精美的壶中忽然探出了头来,配色奇怪五官错位的脸上表情也蛮古怪的:“猗窝座居然真的输给了童磨啊……” -- 第206页 缩在壶的阴影里的老人也忍不住认同般点头:“可怕、可怕。” 而在他们互动时,黑死牟只是背靠梁柱注视着一切。 可能这就是鬼与鬼之间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黑死牟和猗窝座只觉得他们吵闹。 又是一道弦音,而在余音散去后,无限城里也并不突兀安静了下来。 和室的障子门一道接一道的打开,短促的声响下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踏近。 并不能确定无惨是刚从无限城之外回来还是特意走了这么一遭,而无限城里的换位血战的结果他也已经知晓。 梅红色的眼眸扫视过一众上弦,他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宛如侏儒般低矮的老者身上:“半天狗。” 被点到名字的上弦之叁身体一颤,全无瞳仁好像翻着白眼的眼睛里颇有种泫然欲泣的意味。 “童磨晋为上弦之弍,”念着那个令他依旧非常不喜的名字,无惨停顿了一下,“猗窝座顺位降为上弦之叁,你可想挑战他?” “咿——”半天狗将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去看猗窝座,遑论高高站在上位的鬼之始祖,“不敢、不敢挑战猗窝座大人。” 他仿佛是在说一件异常可怕的事情一样,所表现出来的胆怯也令得猗窝座直皱眉。 没有上弦再言语,这件事好像便像是尘埃落定般已经确定了下来。 鬼舞辻无惨打了个响指,黑死牟便看着自他之下的上弦眼中字样随即出现了变化。 玉壶环视了一圈好像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上弦之伍没来参与议事吗?真是太失礼啦?” “上弦之伍死在鬼杀队手上了喔,可真不小心呢。”童磨跪坐着看向玉壶,眉眼弯弯好像有多担心似的,“诶,玉壶阁下现在是上弦之伍了,您可要小心一点呢?” 玉壶:“……” 嗨,晦气! 黑死牟听着玉壶的话语便扫视了周围一圈:“无惨大人…是否需要传唤下弦之壹…来填补上弦之陆…的空缺…?” “这就不用您担心啦黑死牟阁下!”童磨像是觉得自己是个交际花般,那边刚聊完这边就接上了黑死牟的话,“之前我就选好接替我的位置的人选了呢,这不战斗一胜利,我就喊琵琶小姐将他们带过来了呀?” 黑死牟抬眼看了他六眼:“……他们?” 而在此时看上去脾气很好放任他们聊完的无惨在栏杆上叩了叩手指:“安静。” 众上弦不语,而作为带头聊天的玉壶也在心里嘀咕着怎么无惨大人今天的心情居然这样好。 他还想感受一把无惨大人带给他的恐惧来着呢。 童磨仰头还在笑着,而两道脚步声也在这时候从远处缓缓走近。 走在前面的堕姬一出场也就拉高了上弦鬼月的平均颜值,而落在她身后不语的青年又将其拉了回来。 这么一对古怪的组合来的又是两个鬼,除了举荐他们的童磨和心如止水的黑死牟以外,其他的上弦难免也心思各异了起来。 “无惨大人——”堕姬好像并不通晓什么礼仪与教养,直直崇敬地喊着对鬼之始祖的敬称便小跑了过来。 迤逦的吴服带子拖的很长,缠绕在她身畔的飘带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儿。 “无惨大人,那个杀死原来的上弦之伍的柱,已经被我和哥哥干掉啦!” 她像是只小兽般急急炫耀着自己的功劳,无惨垂眸看了他们兄妹一眼,他们眼中出现的上弦之陆的字样也展现出了他那难测的心思来。 玉壶还在抗议那家伙应该被称作原上弦之陆才对,而童磨瞧着站在他身畔的兄妹俩,有那么几分气鼓鼓地说:“诶?小堕姬和妓夫太郎都这么厉害啦?这样的大事这么都不告诉我呢?” 堕姬不耐地看他一眼,顺利地晋升成为上弦后好像对童磨也爱答不理了起来:“又不是女人,你没兴趣的吧?” 妓夫太郎在一旁帮她解决后续:“童磨大人……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小梅,请您勿怪。” 童磨摇着扇子嬉皮笑脸感叹:“还真是和他一模一样呢……呃……?” 好像是要打破鬼之始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是个无端而起的流言一般,新任上弦之弍的脑袋滚落到了地上,榻榻米上染上了新的血色。 即使童磨那头掉到了无限城的深渊中也没鬼敢动弹一下,不时童磨也恢复了伤势,抖开金扇遮在眼前:“诶呀……无惨大人息怒嘛。” 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对童磨做出任何表情的鬼之始祖微阖上眼,收到了指令的鸣女会意后便将上弦们一个一个送离了无限城。 留到最后的妓夫太郎与堕姬并没有离开,无惨朝他们招招手。 妓夫太郎和堕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赤/裸着上身只裹着绷带的青年有些拘谨,而少女花魁可就比她哥哥放得开的多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鬼之始祖的身边,堕姬在无惨的示意下便小心地趴在他的膝上抬头望了过去,眼中的痴迷与兴奋完全遮掩不住:“无惨大人!” “堕姬。”漫不经心地以指腹抬起堕姬的面颊,无惨将视线放在她脸上盛开的红梅刺青上,告诫般对着她说,“不要以为走到上弦便是终点,往后你要吃更多的人,杀死鬼杀队的那些柱,听明白了吗?” -- 第207页 “嗯嗯!”堕姬连连应声,她本想点头,然而感受着无惨的手指还并没有离去于是生生忍住了。 无惨又看向妓夫太郎:“兄妹之中你是头脑,你明白该如何做?” 妓夫太郎垂头恭敬道:“是。” “说说吧,你们杀死的是哪个柱。”无惨本来对鬼杀队已经被杀死的那些人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见着堕姬看向自己的眼神,他顿了顿便也平淡地问了出来。 “用的水之呼吸,是水柱吧!”堕姬想了想从身边环绕的缎带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来,无惨看了只一眼,眼神就稍显凝固了起来。 他将那狐狸样式缠着红绳的面具接了过来,听见堕姬还在说:“怪丑的,也不知道鬼杀队这是什么审美,这些年来好多家伙都喜欢带这玩意儿……” 她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因为无惨轻轻拨开了她额前银白的发丝,而后将面具戴到了她的头上。 “无惨大人……”堕姬听着鬼舞辻无惨附在她耳边的轻声吩咐,最后也只是点头应下。 回到了吉原的屋室中,妓夫太郎也没急着回去,他看着妹妹喜怒参半的神色,好声好气问:“怎么这幅表情?谁又惹你生气了?” “不、不是!”堕姬回神,将鬼之始祖的吩咐和她的哥哥娓娓道来后,面上泛起了更深的烦躁与不解,“无惨大人最后……为什么喊错了我的名字?!” 就是她当然不敢去怪鬼之始祖啦:“小梅……小梅!一听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妓夫太郎:“……?” 他觉得这个话题显然有点危险,也不该是他们能够讨论的。 只是这个名字在他的心里转过,莫名让妓夫太郎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暖意淌过心底。 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冬日暖阳下盛放的红梅,那该多美啊。 第112章 零本来觉得此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再让他觉得意外了, 就是睁眼的那一刻他就被狠狠打了脸。 哐当作响的电车从街心的轨道上慢慢行驶而过,黄昏的逢魔时分,电气路灯鳞次栉比地在街边散发出暖黄的光晕。 好, 好的,科技在进步世界在发展, 一下子从现实意义上的古代跳到这近代交替的时代里,摆在眼前的一切对他而已不该说是新潮,但也还是让他觉得无比新奇。 汽车的喇叭在身后叫了好几声, 零后知后觉一转头,才将道让了出来。 街边的玻璃橱窗也清晰地映照出了……他哪儿都短的身材。 “这次是不是过分了。”零头痛地说,“我想速战速决你就给我整这出?” 视野一出来就不对劲了,他依着橱窗玻璃映照出来的自己古怪的打扮,很难从中评估出确切的年龄来。 和洋融合的打扮在零看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靛青色的中衣里边儿套的是标准的能卖九磅十五便士的白色衬衫,而在中衣之外套的是鼠尾灰的羽织,脚下居然还踩了一双黑色圆头小皮鞋。 清爽的短发还行,这顶大帽檐的学生帽, 是他从哪里偷出来的吗? 就是走在路上的人都是这样奇妙的混搭风,在看见他古怪地望过去时还都会心地扬起了……慈祥的笑容来。 好了别再提醒他现在是个合法正太的事实了。 * [这次的宿主年龄取值是在十到十五岁间取随机值的嘛, 不过宿主好容易抽到最低值喔, 可能和心态有关系?] 这是明目张胆在骂他只有三岁半? 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店的卡座上找了个空位,兜里的散碎零钱还够他买一杯牛奶, 抱着这杯温热的牛奶零慢慢喝着, 不时也敏锐而不着痕迹地避着周围人的视线: “你说的只要再有一个满好感, 我就能快快乐乐结束和你的契约了?” [呃, 宿主, 理论上来说是的。] “理论上?” [……宿主您, 不考虑留下来了吗?] 零发现系统可能暗搓搓地和童磨学习了踩雷的技巧。 他至今搞不懂这个好感度到底和什么挂钩,怎么就能修复他那虚得和筛子一样的身体了。 活了这么多年零本来也没想着回去,就是如今这种境地下,他也没得挑了呀。 望着沉下来的夜色零没准备在这露天的街道上多停留,霓虹灯在远处的高楼亮了起来,和江户之时一般无二的町屋与砖泥筑成的洋房放在一起,奇异又融洽。 过去与未来正在接替。 挑了路边一个看上去就很好忽悠的人,他才知道了原来脚下的土地原来还确实就是江户的前身,改名之后的名称一下子让他豁然开朗了起来。 东京这个名字,可就不陌生了啊。 一杯牛奶很快见了底,而再怎么低调他这个年龄独自一人在夜间出现在大街上总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来,街上的巡警向他走了过来,好声好气哄着问:“小家伙,你的家长在哪里?” 零抬头露出一个诚实的笑容来:“这我哪里知道啊?” “……啊?” 巡警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个答案因而有点傻眼,零也发愁呢,现在这么个情况他确实有点难办啊。 [滴——已为您公布下一位攻略任务目标。] [攻略目标已更新。] [姓名:绫木累] [提示:虫恐慎入。] 零维持着微笑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之后暂时也先放了放。 -- 第208页 笑话,他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生存下去都还是个问题,又拿什么来关怀这个很有可能是个鬼的家伙?父爱吗? 夜间的东京到了这个时代更不愧其不夜城的名头,往来行人匆匆,甚至还能见着几个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混入其中也没有丝毫画风不对的地方。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巡警只好让他跟着自己走,零摸着下巴思索这个时期有没有社会孤寡保障时他就听见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啊,找到了!你这孩子怎么乱跑?” 零诧异回头。 系统这次这么贴心居然给他安排了正常的家庭人际关系吗? [……建议宿主快跑。] 噢,是人贩子啊,果然系统和原来一样辣鸡,那没事了。 穿着传统浴衣羽织出行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将零抱了起来,揉在怀里的力道怎么看都像是不想让他说话的样子。 一头磕在了冰凉且弥散着淡淡血腥味的胸膛上,零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 他就说怎么街上小孩那么多,偏偏就独宠他一个呢,原来这开头就给他放了个死亡选择题在这里啊。 也是,发展到这么个时代,人口密度本来就大,东京会有个那么一二三四五……只鬼,好像也说得过去? 巡警警惕地看着那个男人:“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零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手臂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撑着男人的肩膀他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一抹金红色的东西。 “爸爸你去哪里了?”/“我是这孩子的叔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抱着他的鬼和巡警同步懵逼了:“?” 该配合他演出的你演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零的额角跳过一道十字。 “叔叔,爸爸去哪里了?”若无其事地用着甜度max的声音让剧本按照这个鬼的思路去走,零痛心疾首地瞧着那鬼还有点发愣,于是索性扯住了他的衣领。 那个鬼终于回神:“啊、马上,马上我带你去找你爸爸……” 行了行了,占便宜这种事咱们做过一次就够了,再喊他可要举报了啊。 穿着黑色制服的巡警好像并没有多么好忽悠,他尽职地再次询问了一番,只是在零扬起的不变微笑中才疑神疑鬼地放他们走远。 巡警是个挺尽职的好巡警,那就别掺和进这码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当中来了呀。 离开了人群那鬼索性也就不装了,东京就算繁华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幽暗的小巷,高楼的排水管沿着墙根排布着,缓慢的还有水滴从中渗出。 那都快咧地裂开的笑容实在有点难看。 “真是个乖巧的小家伙,省了我不少事,我都不太舍得吃你了……” [宿主别装死啊,宿主为什么不跑?] “这个开局有点非了,这不正打算删号重来么?” [???] [有,有别的办法的吧,宿主三思啊当期目标好感没一个达标的没法无痛脱离啊。] “别的办法?你说什么?” [那个,宿主您懂的。] 喔他不太懂。 零沉默地嗅着鬼那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接近自己,他漫不经心想其实要破这个危局是有个谁都能想到的办法。 就是他喊不太出口罢了。 要是这就屈服现状把鬼之始祖喊出来,那他先前可走个什么劲儿呢。 也太没面子了呀。 零还蛮愉快地和系统聊着:“而且吧普通人都还有个脾气呢,我现在还真把握不好下次和鬼舞辻无惨再见面,你说他会不会想要杀了我呀?” [……那个什么,果然系统说了宿主要尽量少和童磨接触来着?] “有被冒犯到。” 那鬼见到零一点儿恐惧的意思也没有时,反而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了:“喂?你这个小鬼怎么回事?” “啊?”零恍然回神,“你忙啊,你怎么不动了?” 鬼:“……?” 想了想这个情况好像确实不太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零清了清嗓子,情绪并不到位地营业着:“救命啊——有鬼啊——吃人啦——” 鬼:更奇怪了。 说要他给点反应的是你,现在他喊了这一嗓子浑身难受的又是你。 零嫌弃地看着表情扭曲的鬼,无语地往后退了两步。 [对、对嘛,宿主别放弃治疗,趁现在跑一跑?] “你看着吧。” [诶?] 东京既然会有鬼存在……那就怎么可能不是鬼杀队重点巡逻的场地呢? 而在零思索着并且迈开小短腿跑了那么几步的时间里鬼果然也反应了过来,仿佛剧本终于正常了一般狞笑了起来:“现在想跑可晚了,你就算叫破喉咙——” 啊,名场面名台词,而众所周知呢反派只要说了这个台词,那救场的角色也就不远了啊。 果然他便听着铿锵有力的声音裹挟着热浪而来:“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那鬼确实菜的很,或者说是赶来救场的剑士实力过于强劲——那金红的发色让零稍稍恍惚了一下,炼狱家的特征确实是很好认也很顽强的存在。 只是以一招壹之型就将鬼消灭了的炼狱家的剑士很有自信地没有回头看变作灰飞消失的鬼的尸体:“唔?你好像不怎么害怕啊!少年!” 他的外表看上去都不太年轻了,而鬼杀队里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还是炼狱家的,基本都成柱了吧。 -- 第209页 就是这个性格爽朗的,外表年龄两个人差了那么多都能给人以友人的感觉,他只能说还真不愧是炼狱家的剑士……? 好吧,其实是他心里年龄已经没那么年轻天真了。 沧桑.jpg 零抬头看向他,慢吞吞说:“啊,害怕过头了,就没这个力气了。” 炼狱家的剑士爽朗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对吧!少年你是不是认识我?” [好家伙,宿主在这里等着呢?宿主是在街上看见了他所以笃定他会插手这件事?] 鬼杀队的剑士总是这么敏锐,不过零确实不认识他,因而也没什么心虚的:“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总有人会在见到有坏家伙拐卖小孩的时候站出来的吧?” “果然少年你是故意的啊!”炼狱家的剑士忽然严肃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那位巡警先生寻求帮助呢?” “你是不是,知道这个男人是鬼?” 第113章 炼狱家的剑士将问题问到了点上, 因而也挺难回答的。 感受到那仿佛炎阳般灼热而显得愈发炯炯有神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零发觉他很难说出什么谎言来欺瞒炼狱家剑士这样的人。 “我确实知道那个家伙是鬼,他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闻到味道了。” 炼狱家的剑士好像自己脑补了什么, 严肃的神色中添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要是不能说的话,可以不用说。” [宿主真是计划通。] 见他这样的神情零也卖不出这个惨了,转过头去本想赶紧离开别和鬼杀队扯上什么关系的他却又被炼狱家的剑士拎住了衣领:“等一下少年,我是炼狱槙寿郎, 告诉了名字相当于我们便认识了!” “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需要帮助吗?” 见他不解地望过来,炼狱槙寿郎笑了笑补充道:“嗯, 其实在路上我观察了你很久,你好像没有地方要去吧?” 听着这话零的眼神就奇怪了起来:“你观察了……我很久?” 他暗自觉得自己发现了炼狱槙寿郎的行踪就已经在第三层了, 没想到对方的隐匿工夫这么到位,居然在第五层吗?! 果然这个非洲开局的身体素质哪哪儿都更不上啊可恶。 “我家的小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我很久没有回家了。”炼狱槙寿郎微笑着说, “不要这么警惕啊, 凡是所有被鬼伤害的人, 我们鬼杀队都会提供帮助。” 一想到妓夫太郎和小梅零一时又低落了起来, 只是面对着炼狱槙寿郎,他还是摇了摇头。 他又怎么可能去鬼杀队嘛,缘一老师离开鬼杀队那是被迫的,他这可是彻彻底底的背叛啊。 要是哪天产屋敷家奇奇怪怪的预言能力把他的马甲掀了, 他这老脸又该往哪儿搁喔。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巷口有人拿着手电照了进来, 明亮的光束在炼狱槙寿郎还未收起的日轮刀上反着亮堂的光线。 原来是先前的巡警不太放心地找了过来:“你们这是……为什么你会持有管制刀具?” 零下意识问炼狱槙寿郎:“诶?现在上街都不能带刀了?” 炼狱槙寿郎意味深长地回答:“唔!现在有政府颁布禁刀令, 不能像以前的前辈那样光明正大了。” 巡警听着他们的对话, 眼神逐渐变得警觉:“好啊, 明知故犯?” 呃这个, 其实可以解释来着…… 然而没等零说话巡警又将视线犀利地转向了他:“之前带走你的那个家伙我回去一核对发现是在逃要犯,拐了不知道有多少小孩……但是现在看着情况,你们这是黑吃黑?” 零:“……” 好家伙,鬼舞辻无惨到底是把什么参差不齐的家伙都变成鬼了啊?! 还好鬼死亡之后不会留下尸体么?这不然他这个罪名岂不是就坐实了? “那个什么,是这个大叔帮了我。” 零想了想还是最后挣扎一下找了个借口,但即使炼狱槙寿郎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那个巡警依旧不信:“有什么话,进去了再说!” 炼狱槙寿郎思索了一下低头看向零,两人刚好对上了视线:“我还不太想进局子!” 这话说的,他也不想啊。 “那么,准备好了吗?” 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炼狱槙寿郎那双左眼写着正右眼写着直的金红色眼睛里看出了跑路这两个字。 他点了点头,高高大大的剑士就将他一把抱了起来,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在小巷里蹿了起来。 普通的巡警哪里追得上鬼杀队的炎柱,没几步零再回头就瞧不见那敬业的身影了。 诶,真是可惜了,他还不知道那位巡警的名字。 要是回过头有机会,他倒是蛮想去给这位巡警先生送一面锦旗的啊。 炼狱槙寿郎在东京的巷子里绕了一圈之后很快就带着零熟门熟路地跑出了最繁华的町目,当见到远处宅邸院落中盛放的紫藤花时才停下了步伐。 无论什么季节都在盛放着的花朵有一种莫名的神性,淡紫色的紫藤花只逸散着淡淡的花香,然而在靠近后让人不自觉地便能平静下来。 对于紫藤花之家零只是略有耳闻就是没亲自去过,那都是他叛离鬼杀队之后发生的事了。 如今愿意反哺鬼杀队的人家已经开起了不知道多少家分店,总得来说只能用家大业大来形容? -- 第210页 而看着他在门口张望着,穿过那紫色花穗筑成的长廊后,炼狱槙寿郎仿佛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诶?”零觉得自己没有听漏,想了想他开玩笑道:“你是担心我也是鬼,和那只鬼演了一出戏给你看吗?” 炼狱槙寿郎爽快笑笑:“小心无大错,何况看起来成熟的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啊少年……对了一直喊你少年,你还没说过你叫什么吧?” 零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后退去了围墙边:“我还是不进来了。” “唔?”炼狱槙寿郎有那么点疑惑,“怎么这么突然,有什么不好说的东西吗?” 这不是好说不好说的问题,这是说了之后可能会被就地正法的问题。 炼狱槙寿郎那如同火焰跃动般的羽织在灯下依旧熠熠生辉,即使在夜幕中,也令人很难忽视其存在。 “鬼杀队会帮助被鬼所伤之人。”零冷不防地问,“那么袒护鬼的人呢?” 炼狱槙寿郎怔愣了一下,即使是他笑容也难免稍淡了些:“你的家人……变成鬼了?” “……别乱猜。” “你没否认,那我就当是了。”炼狱槙寿郎点了点头,“若是我的家人变成了鬼,我会第一时间将他杀了。” “若是他没有吃人,我会将此余生倾尽在斩鬼一途,若是他吃了人,我会切腹自尽。” 零:“……” 那个,他没有问你啊,并且倒也不必将细节说的这么具体。 听完这番话后零站在夜风里静站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般朝着炼狱槙寿郎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但是你并不是我,而这样痛苦的事也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也并不知晓真到那一天,我会不会如此去做。” 炼狱槙寿郎的脚步声飘忽地与他那高大的身材并不相匹,零感觉到那双粗糙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是那么有力,“要不要试试加入鬼杀队看呢?” “唔,当然,要是不愿意,我们自然也不会强迫你的。” * 金红色头发的剑士把该说的话全给说了,当零手拿车票站在月台上时才反应过来他这好像是被忽悠了?! 远处浑身漆黑的列车扬着黑烟已经都快要行驶到了跟前,他犹豫了一下下,还是走上了这辆叫做無限号的列车。 不坐白不坐,东京这个看上去复古然而实际上该被称作非常时尚的城市如今对他来说也太危险了。 也是鬼杀队的人一直不了解鬼之始祖的喜好,否则他的行踪哪里藏得住呢。 进入站台的列车在鸣笛后缓缓停下,客旅至此的乘客先从列车上走了下来,胸前挂着木箱向他们贩售饭团与便当的小贩跑地飞快,月台上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零随着人群一同上车,没多余的行李一身轻松的他看完票根就找到了位置,四人的卡座只入座了他一人,他也乐得一个清净。 这趟列车往返于东京与京都,炼狱槙寿郎给他推荐去的地方似乎就在途径的某一站,这会儿他是不准备去找那什劳子培育师了,到时候随便挑一个看得顺眼的站台就下了吧。 也是被炼狱槙寿郎给一下子唬住了,所有的假设都只是建立在他有那么个家人变成了鬼——当然这确实没错小梅确实变成了鬼而妓夫太郎估摸着也保不住——但这也并不代表他这就要加入鬼杀队走出人生的迷途吧? 这么想着,列车在站点停歇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了行程,这趟在天光落入幕后才会启程的列车自然是提供餐饮的,而零在享用完一顿车餐后恍然月台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卖便当的小贩了。 果然这种快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难吃啊,泪目,等他下车就写投诉信去。 “晚上好呢小朋友,请问一下这里是我的票根上写着的位置吗?” 在列车员前来收取了餐盘后無限号列车也就到了途中第一个停下的站点,尚有精神拿着报纸在看的零听见有人和他打招呼后一抬头,他就想下车了。 压了压自己的帽檐,零瞥了一眼那脸上挂着令人不适的微笑的家伙,细声细气决定不惹事生非:“是喔,您的座位是在对面呢。” 面色苍白穿着小西装条纹长裤,还很有时尚精神挑染着一抹鸢红与薄荷绿的青年低头再看了眼手中的车票,随即扬起的笑容高兴地都露出了两颗虎牙来。 阿这,或许说那可能也不能被称作虎牙。 这下他在这趟在列车上的旅途就该按秒来算了,零不经意地四处看了看几乎是坐满的包厢,在人前他总算是比较安全的。 有了这么一出他以为直到自己下车眼前这个显然是鬼的家伙应该就不会来找他搭话了吧,然而那青年好似很有种自来熟的气场,如同他的面容般略带一丝阴柔的嗓音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诶,真是令人着迷的事物啊,小朋友这么小就能一个人来坐列车,想来也是很喜欢……” “喜欢列车?”零看了眼窗外黑峻峻飞速后退的景色,也只能和他继续尬聊:“啊,我比较喜欢飞机。” 并没有听说过那是什么东西的青年稍稍懵了一下:“那是什么?” “能在天上飞的铁鸟,也就比Superman慢一点点吧。” “……”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114章 满嘴跑的火车也是列车的一种嘛, 这么吃惊一副仿佛见了鬼的样子是做什么? -- 第211页 要问零是怎么认出眼前的青年是鬼的呢,这可能要全部归为所谓的经验之谈。 敲黑板,这是不花钱就能学到的东西? 鬼看人的眼神到底和人看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执念与欲望再怎样想遮掩, 也只会暴露地更快。 何况鬼其实是一种很难维持理智的生物呢。 而见着青年的神色变化, 零只是盯着包厢门口上所悬挂的钟表, 第一次觉得时间怎么就过的这么慢? 说起来他的怀里还揣着紫藤花的香囊来着啊…… 喔等等, 不对劲,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明确地知道他身上带着紫藤花无法下手的鬼又为什么要晃悠到自己面前来呢? 车窗玻璃的倒影不算明晰地印着他那一头全然乌黑的碎发,一身打扮和如今这个时代的学生仔也没什么区别。 为了避免一些问题他都将头发剪得更短了,何况他的脸完全就没长开,他没理由被认出来啊? 想到这里零觉着眼前的鬼要么是他这次非洲开局可能身上还带着什么buff,真就是意外遇到的,要么,他就是有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特殊能力,无须接近就能让自己陷入危局中。 点名批评这个很魔幻很随便, 也同样将科学按在棺材板里打的血鬼术设定。 不行不行, 他可不能这么被动。 隔着走道偏头看过来的青年微笑地还在凝视着他, 而唯一的行李手提箱上也挂有他的铭牌。 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 上面的名字也怪异的很:魇梦民尾。 思及此零祭出了放在这时听上去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遁术:“诶, 大哥哥知道车上的厕所在哪里吗?” 然而这一招好像有点晚了,魇梦阴恻恻地笑了笑, 抬起左手手背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睡吧, 睡吧,入睡吧。” 不再掩饰的苍白手背上浮现出了一张牙齿锃亮能去代言牙膏的嘴, 而那也没完全夺去零的注意力, 耳边无可躲避的声音与那显现出来的梦的字样让他在被术式命中前知晓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血鬼术。 魇梦整理了一下自己衣物, 又很贴心地穿过走道落座到了这一边。 他叫来列车员,轻声细语地吩咐对方将零睁着眼睛睡过去的姿势调整地安稳了一些,而后便侧着脸望向了窗外。 车窗玻璃倒映出来的他那张脸上,下壹二字正留在他的左眼中。 他皱着眉往后靠了靠:“好难闻的气味,真是麻烦。” 像是想到了什么,魇梦的脸上透着一丝不自然红晕,只是在目光又扫视到已经全然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境中的零,那愉悦的声线里怎么听都有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报复意味。 他好像没能察觉到,在表面上的这个年龄差距下,自己这么和一个小孩子较真是不是也有点不太对劲……? 要是零还醒着,他一定是会对魇梦这种嘴炮打不过他就只好在食物链上制裁他的行为指指点点的。 就是穿着一身整齐洋服的魇梦这时候也不会听见了,他好整以暇地错眼欣赏着车厢,将所有人的姿态都收入眼底。 夜间的列车班次,许多人都是选择以睡眠来度过这漫长的旅途的,因而他们这边发生的小互动也就没有人发现。 他觉得这真是个再适合他不过的狩猎场地了。 “浸入蜜糖再陷入绝望之后的梦境……才是最快乐的体验吧?” * 由血鬼术构建出来的梦境到底甜不甜,零不太能确信。 初夏的暖阳晒得人根本没有想要动弹的意思,躺在庭院的草地上零眯着眼睛伸手挡着太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一个由血鬼术操控着的清醒梦,并且还挺担心对方会不会从梦境中对他下手来着。 然而在梦中看见另一位主角时他可疑地想,只要这个血鬼术还没崩溃,那么那只鬼就必然没有进入到他的这个梦中。 “你在发什么呆?过来。” 少年那听上去只是微哑的嗓音远没有往后来得有压迫力,鬼舞辻无惨坐在竹帘后的清瘦的身形那是刻入DNA的画面了,我见犹怜的很。 就是他喊了几声零都没有回应,装死装的很彻底。 别难为打工人了,不就是个梦境而已,自己若是不配合,那这个西贝货的鬼之始祖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哦对了,这时候的鬼舞辻无惨好像还没有变成第一只鬼来着……? 零翻身从草地上坐起来,要说这个梦境有多真实他已经感受过了,时间的流逝仿佛和真的一样,长在庭院角落中的樱树已经谢了花,而攀附在墙垣上苍翠欲滴的爬山虎的色泽也显得愈发深邃。 这个梦里的一切哪里都很真实,就连刁蛮的故人也是原来的样子。 而唯独不太正常的角色大概就只有他的少爷了。 其实要说从前的他是鬼舞辻无惨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他也依旧需要小心翼翼地待在这个宅邸里,原因无他,可以说是罪魁祸首的古怪顽疾着实将鬼舞辻无惨的性子在少年时期已然扭曲定了性。 常人生病吧,身边的亲人无论如何关怀也不会出错,可若是将鬼舞辻无惨当做易碎的瓷器呵护过头天天嘘寒问暖,那可能他本人就会让那人知道一下瓷器到底是如何碎裂开的。 可要是对他的病症采取沉默的态度呢,那也是一个走向裁员之路的死亡选项。 -- 第212页 所以说,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要将他的少爷这颗玻璃心惯的这么精致呢? 想起往事时零已经掀开竹帘走进去了,并且不太符合规矩地在他的少爷的身边坐了下来,破罐子破摔般问:“有什么事?” 他相信自己那语气要是被人听见了,旁人见着这一幕指不定以为谁是少爷呢。 然而无惨如今那还是黝黑的眼眸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移开去后语气温温柔柔地:“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不是,这个剧本到底谁是幕后黑手?之前那祈使句用的还像模像样的,这仿佛拿了无脑小言剧本的鬼舞辻无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脚趾尴尬地能将这高高筑起的屋宅的地板给抠穿了,零告诫自己得忍住,不能再向上次那样直接让梦境重启了。 他的这个梦境似乎也不是无边无际的平行世界,界限便是这座四四方方的古城。出了平安京,梦境里的一切都会像是游戏崩盘一样没有存档地重启再来。 而相似的剧本还得重打一遍。 零漫无边际地想着,说起来这个血鬼术在他看来还挺高大上的,难得一见的走精神流派的血鬼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即使是鬼杀队的柱也防不胜防吧。 那么他可以合理猜测,对方其实也是十二鬼月之一? 还拿着奇怪剧本并且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的鬼舞辻无惨忽然站了起来,零下意识望过去时发现他的身形站的很稳,而不似那松叶色的狩衣都撑不起来的样子。 无惨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今夜的晚宴,你与我同去。” “您的身体……”零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恍然一片阴影笼罩而下,他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鬼舞辻无惨。 对方那黑地能滴出墨来的脸色,居然让他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醒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无惨皱着眉,不过在零的注视下又马上舒展了开来,后来的那神态瞧上去也温和的紧。 梅红色的眼瞳好端端地并没有其他的装饰,就是那颜色的改变已经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他怎么就没察觉到呢? 果然是梦吧,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变化跨度也太大了一点? 察觉到了梦境里的时间进度好像有些不对劲,零本来想说什么。 然而他的视线一凝,忽然有那么点儿窒息了起来。 即使他的少爷在一瞬之间就匆匆跨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年时光,但他们所在的宅邸,院墙中的景色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温吞的太阳半遮半掩,天光云影下,鬼舞辻无惨正站在庭院中。 无惨逆着光不解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零:“你今日怎得这么……” “不听话?”零无意识接了一句,往前踏着的步子停留在那明暗交界的地方。 他犹豫着不太敢走出去,好像变成鬼开始畏惧阳光的那个人倒是变成了他一样。 但有那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了出去后手指微动,翻掌便扣在了一起。 那当真是十分温热的一双手。 “今夜的晚宴会讨论过些时日夏猎的行程,这时出游虽称不得风景极美,总也是一份趣味……” 零极为认真地就任由他的少爷拉着在这宅邸中四处逛着,他心说什么时候他的少爷变得这么话痨了起来? 噫,但好像也不错? 不过在他们快要走出白沙铺就的庭院时,好像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暗室里有什么在滴答作响,猩红色的东西溅落在地板上。 在一道道血色的涟漪中激起了点点痕迹。 眼角的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零刚想转头去看,无惨却忽然靠近,轻轻托起他的下巴,俯身便吻了下来。 零一下子也就头晕眼花地找不到北在哪儿了。 他喘匀了气,眉毛一挑:“这次总算是我撑得久了一点吧!” 无惨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 “说起来您这病是什么时候好的?”零低头看着两人还紧握在一起的手,眯着眼觉着袖口上那绯色的满天星还挺好看的,“医师又在哪里呢?青色彼岸花……” 说到一半零察觉气氛好似有点不太对劲,他的少爷似乎也太安静了一点。 他抬眼望过去,鬼舞辻无惨依然噙着一抹凉薄的笑意回望。 “你在说什么?” 仿佛原先是面无表情一片空白,在转瞬之间刚刚笑起来的那样。 第115章 在不变的场景中仿佛时间的流逝并不存在, 零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日子过的非常顺遂,平安京里发生的奇诡怪谈影响不到这个盘根错节的古老家族里边儿来。 每日坐在屋顶上淡定地看着某个白发的阴阳师带着一帮子式神鸡飞狗跳地在平安京里跑,他就觉着无比的快乐。 诶, 说起来他好像并不认识那个白发的阴阳师啊, 怎么就知道对方叫做安倍晴明呢? 薄暮的夕阳映着微蜷的乌发, 鬼舞辻无惨即使能见阳光了但似乎也并没有多喜欢那东西, 作为产屋敷家族的嫡长子在病好之后他并没有参与入朝堂中, 就好像大家默契地遗忘了他这个人似的。 零本来也微微有些担心, 只是鬼舞辻无惨本人并不在意,他也只好作罢。 -- 第213页 “今夜有灯会,您要一起去逛逛么?” 听见他的邀约, 他的少爷自然是点点头答应了。 刚换上出行的正装, 鬼舞辻无惨奇怪地看着他正打算拿着一套衣物去换:“你那是什么打扮?” 零抖了抖手里灰黑条纹的浴衣:“是——” 他一时也有点语噎,再转头时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标准的公家武士的衣袍已然端端正正地被他穿在了身上。 奇怪的小插曲抛开不管,本来也只是道听途说了有这样一个活动, 然而在见着并不是放飞在天际的灯笼时零还是疑惑了起来。 沉重的木制架子搭成的框架很大, 彩色的笔墨将灯笼涂得艳丽极了, 在内里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异常五彩斑斓。 几乎能有几百斤重的灯笼被放置在船上,精致的画舫吃水不知有多深,沿着城郭外的河流流淌着驶向远方。 道旁有许多人驻足在看,出身自武家的同胞兄弟面上不知为何都跃动着如火焰般的纹身,而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肩头端坐着美丽活泼的少女。 画舫上有扬着金扇的青年笑眯眯地同身边的女伴低声交谈着。 “有点, 眼熟啊?”零琢磨了一下, 心跳地很快地给他的少爷指着那边的那些人, “您觉得您认识他们吗?” “……?”鬼舞辻无惨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些人是谁?” “就那个人。”零想了想, 坚定地望一个方向指,“那个带着花札耳坠的人。” 鬼舞辻无惨:“……你今日真的很奇怪。” 零听着他的少爷说是这么说,身体倒是很诚实地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他为什么会升起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啊?! 载着灯沿河行驶的画舫船只有许多,有人吹响了竹笛,在清透的月色下伴着微风试图吹动船上的桅杆。 一切是那么的离奇却合理,零一转头发觉自己站在了画舫的最上层,往下望去时映在水中的却是漆黑一片,全无半点影子。 他的眼神慢慢变了,而依旧在岸上正死死看过来的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只是轻慢地低声念着:“回来。” 骑在妓夫太郎脖子上的小梅偏着头不解问:“你在那里做什么?快和我们一起来啊!” 黑死牟在沉默中睁开了眼睛:“同行之人…如今只有你…” 而从船的下层打着旋儿传来的就是童磨的声音了:“阁下要去哪里呢,我也一起?” 很动听的词句一句句地回荡而来,而在风中零陡然听见了一阵笛音——呃那大概是笛音?——脚下一滑便重重地落入了河水之中。 有人想要将他拉出水面又有人在将他往下拖,无数只手从幽暗的各个方向出现的场面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极了。 对此他很难做出抉择来,只有一个念头不自觉地在冒出来后就很难再打消下去了。 这场梦真实的宛如一个单独的世界,而众所周知想要脱离一个世界,亘古不变地方法永远只有一个。 他算是个能认清现实的人,他是想要离开这场梦的。 仰躺在水中的零还在不断地下沉,透过重而幽深的水面,他能见到那双梅红色的瞳眸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张了张嘴吐出最后的气泡,零含糊着在陷入黑暗的窒息之前,还是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来。 “真的是,所以到底是谁在OOC啊——” OOC也要遵守基本法吧?! * 列车行驶在旷野之上,离了铁轨便是原野与森林,这时的轨道还没从山中开凿过去的本事,多少是绕开那些巍峨而难以攀登的山岳铺设的。 睡过了也不知道多少个站点,车厢内的灯泡还亮着暖色的亮光。 当零从梦境中脱身后第一反应是没有乱动。 残余的窒息感虽是幻觉但依旧很难散去,他的呼吸无可避免地乱了起来,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到他的醒来。 等了半天他觉得他的手都被压的没有知觉了,麻木地仿佛有千百只蚂蚁爬过。然而零刚想睁眼,魇梦的声音就从他的对面响了起来:“嘛,按照时间来算,现在该开始做噩梦了吧?” ……什么玩意儿?你管刚才那些东西叫做美梦? 还是说,他对于美梦的要求着实太低了一点? 不过好在魇梦似是认定了他并不会那么快醒来,零听着对方站了起来,与列车员交流道:“我能在车厢内逛一逛么?嗯——最好能去车头瞧一瞧呢。” “这恐怕不太……” “诶……这样吗,那请你好好睡一觉呢,做个美梦喔?” 短暂的交谈以列车员也在他身边睡着了为结束,零听出来了对方很显然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便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待得确定魇梦离开了这间车厢,他才用着自己没了知觉的手,硬撑着那股子血液忽然流通起来而造成的麻痒感,将口袋里列车的票根取了出来。 和列车员的手账本一对照零暗道一声不妙,列车恰好已经行驶过了他本该下车的那一站,而往后的地名又陌生的很,人生地不熟他哪里知道当地哪里可以去寻求帮助喔。 零揉着脑袋商量着对策,说起来,现在他删号重来的心态已经被冲淡了不知道多少。 起码,他和这位目前喜提他好感度历史新低榜一的魇梦先生,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 第214页 这次艰难从梦境中醒来的这个过程让他十分深刻地将一些东西捡了回来,零现在就是十分后悔从前的各种花式自杀性行为,深刻地觉得那些时候的自己当时脑子一定不太正常。 感谢这位同事很好地将他的求生欲给唤回来了。 感谢,真的感谢。 咬牙切齿.jpg 那么求生欲回来后就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呀,零低头迟疑地看着自己柔柔嫩嫩的手掌,握拳又张开了那么一下。 如今的他也只剩没几个地方可以去了,那么到底要不要…… 才在站台停留过的列车没有要减速的意思,零戳了戳睡得确实很死根本醒不过来的列车员,也就想起了他和魇梦的对话。 魇梦这个穿着打扮看上去像是从城里来的鬼好像对这趟列车非常感兴趣,以至于都到了正常买票上车,用出血鬼术仅是为了能合理进行参观。 他是不想知道人家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总之魇梦是往车头方向去的,那他往车尾巴跑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将自己的外套裹紧后零才往着后面的车厢慢慢移动过去。 这一路上他走的倒是挺顺利,要是他身体的年纪再大一点儿干这事就不太合适了,往后的车厢里也有小孩睡不着觉,不安心坐在座位上而是在两节车厢相交的走道窗户旁向外张望的。 而越靠近车头似乎车厢装修的也就越豪华,越靠近车尾的最后两节则是摆放杂物等的货箱,拿着从睡着的列车员身上摸来的钥匙开了最后一节车厢紧闭的门,穿堂而过的风呼啸着差点将他的帽子给卷走。 “诶呀,发现了呢。” 就在零准备关上门静待到站时再立马离开时,冷不防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让他差点没站稳就摔下去。 本该是前往列车车头参观的魇梦从车窗的外侧带着奇异的笑容注视着车厢内的他,诡异的角度让零很难不脑补其实为了整这么一出,对方大概是趴在车顶上凹出这么个姿势来的。 他该感谢还好对方在出现前出声打了个招呼么?虽然一样令人心跳骤停,但要是无声无息地忽然出现才更加恐怖好吧?! 最后一节车厢的车窗似乎并没有上好插销,因而车顶上的鬼只需用手贴着玻璃便将车窗打开翻身进来了,魇梦有那么点感到困惑般不解地问:“你是怎么提前从梦境里脱身的呢?” 他的神色看起来相当有求知欲,因此那张其实非常年轻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点乖巧的意味来? 不过常人估计会被魇梦骗过去但零觉得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和童磨是一挂的:“那什么,我忘了我会游泳。” 魇梦:“……再答非所问就杀了你喔?” “真的。”零将手放入怀中,试图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挚那么一点点,“在梦里不小心掉进河里,忘了自己会游水之后就醒了。” “嗯……听上去是个很合理的情况?”魇梦偏头沉吟了一下,而后却冷不防抬手:“入睡吧。” 眼神空白了一下下,而几近是在下一瞬零就压着自己的帽檐冲了出去,魇梦侧身让开,极其不解地任他拿着那同样也是从列车员口袋里摸来的折叠小刀划过了自己的袖口。 他更加好奇了起来:“这次也是忘了自己会游水?” “不。”零撑在门上,手一紧一松就将门给打开了,他冷静地观测了一下列车的行驶速度,觉着自己现在和梦中没什么两样的。 转头时他竟还有那么点骄傲:“在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情况下,我自杀可是专业的。” 魇梦:“……?” 这真的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第116章 不过这并不是留给魇梦怀疑鬼生的时间, 他看着零的动作基本也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错换了的位置让零只需最后一步就能脱离开这趟危险的列车,并且考虑近十年之内,他可能对列车都要有心里阴影了。 没什么大事就不用交通工具了吧, 反正现在也不是新干线特快, 没这个必要。 他这么转念想过之后,紧跟其后的血鬼术在他的双脚离开列车的地板前便再度降临:“入睡吧。” 抱头跃出的视野再次转换了场景, 他身现在小巷之中,血色的天空难以分辨日夜。 零心说无数个OOC剧本之后终于给他整上一个恐怖剧本了吗? 他自己的剧本已经够恐怖了, 您操纵下的还能恐怖到哪里去呢? 嫌弃.jpg “诶?没想到在梦境中你竟然是这幅模样?” 折叠刀具的锋刃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零睁大了眼睛听着魇梦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因而也就失去了最佳的脱离时机。 “好有趣。”一身洋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魇梦评估着他的梦境,“要不是血的味道确确实实就是人类,我还真的会以为,你也是一个活了很久的鬼呢?” 零想了想, 手下边用力边和他打嘴炮:“我想象力比较丰富不行?” “说不通吧?”魇梦倒是还和他聊上了, 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脖子上细细的痕迹渗出的色泽。 因着稀血的味道一时兴起将零拖进血鬼术里的魇梦显然已经察觉到他身上的违和感了。 年龄不符经历不符同时还对鬼这样了解甚至堪破了他无往不利的血鬼术, 种种叠加下才让他难得地想要进入一个人的梦境之中。 -- 第215页 魇梦走近了几步, 张口欲再说什么的时候,他便听见零问:“我倒是比较好奇……第一个梦境里过去的时间我主观感觉还挺长的,但其实只过了两个小时?” “须臾与芥子, 梦境里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魇梦一张口也是老谜语人了,不过少许也在万世极乐教这个奇怪的宗教里接触过这种说法的零也很好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看着零半天才划拉出的那么一点痕迹, 魇梦像是找到了什么破绽般笑了起来:“你好像也没有自己说的那样狠嘛?” 他感叹:“也是,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沉湎在虚假的美梦当中了呀?” “用词精准点,现在是噩梦。”零偏头看向他,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在我的梦里其实你也会受到我的影响, 所以前两次你才没有进来?” “……很好猜吗?”魇梦的神色在一瞬失语后又很快地伪装了起来, 不过那苍白的笑容遮掩下他似乎也认真了起来,“既然我都来了,也不是没有准备好呀。” 零有那么点微妙地说:“你确定?” 他对这个场景可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稍稍对剧情动一点手脚,只要始作俑者的魇梦受到了影响,想来在跳下列车后摆脱追杀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比如,忽如其来地要是见到鬼舞辻无惨,眼前的这个鬼又会作何反应呢? 果然在零话音止歇后,从幽暗的巷道中钻出来的鬼对他与魇梦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身为鬼的魇梦躲的干脆利索,虽然眼中尚有不解,但依然还能很轻松地与他聊天:“哎呀,你的噩梦就是被鬼围攻吗?这可真无……” 他想说的是无聊,然而血液洒落在冰冷的雪地里融出一连串的痕迹,出现在巷道尽头的身影让魇梦几乎是在瞬间浑身发抖。 他的身形开始飘忽不定了起来,就好像是信号不稳定时画面投映会闪烁的雪花点那样,只是零意外地察觉到魇梦并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而颤抖的。 魇梦用着他那近乎是轻柔歆羡到了极点的颤音向前伸出了手:“无惨大人——” 零闭上眼没有多留恋什么,手里的刀具忽长忽短,一时是折叠小刀一时又成了他的打刀,看起来也有些奇妙。 先前以为的凌冽的风完全就是由列车行驶时的错觉罢了,其实今夜实在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夜晚了。 而在利索地脱离梦境后他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地面上,温热而真实的血液正从伤口流淌而下,后知后觉地,弥漫全身的钝痛才争先恐后地涌现了出来。 果然,魇梦的血鬼术失控了,时间比例同时失控下,他直接睡过了整个跳车坠落的过程。 而估摸着对方估计现在也不太好受,扬着黑烟的列车在视野里只剩了一个小点,还被葱郁的树丛给遮蔽得隐隐绰绰的,视野受限极了。 零很难忽略魇梦最后的那个眼神和他的动作所代表的含义,只不过现在不是躺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勉力支撑起了不太受控制的身体,便往着列车行驶相反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了起来。 可能人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容易爆发潜力也容易想很多,零迈着快要没有知觉的双腿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或许他其实并没能走太远,只是列车依然照着既定的方向在行驶而不可能停下来罢了。 在看见了前路隐约有人影出现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从远处而来的那人其实并不是走来的而是飞奔而来的,只是因着近大远小的准则,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奈斯,也不知道是哪位科学家先生的棺材板居然还能压得住。 这个点儿会出现在这样标准的荒郊野岭的,其实真还不太容易就这么被他碰上个好人。 但他愿意相信一下,就让他听天由命这最后一回咯。 * 西洋式的建筑放在东京的一片町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小苗苗之中长出的参天大树,然而谁都知道这些建筑建成的时日短暂极了。 二楼的落地窗后丝绒的窗帘紧闭着透不过一分光线,而在弦音响过后从房间中凭空落下的魇梦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落到这个地方来。 前一秒他还在列车上复盘今夜遇到的令他无法理解的情况呢,除了稀血之外,那个人类小孩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只觉得匪夷所思,也更是……激起了他想要将其毁灭的欲望。 诶呀呀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也不太理解呢? 抱着琵琶的鸣女走路都没有声音地便带上门走了出去,魇梦下意识抬头看去,然而梅红色眼眸的主人轻声吟道:“跪下,不许抬头。” 洁白的衬衫领口翻着浪滚的蕾丝系带,鬼舞辻无惨从柔软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凝视着眼前的魇梦便一言不发地开始翻阅起了他的记忆。 然而魇梦在认出鬼之始祖的身份依言照做后,满心满意的便全是鬼舞辻无惨的身姿了。 魇梦脸色潮红着,即使鬼舞辻无惨没有让他噤声他也说不出话来。 他并非是一开始便被选中变成鬼的,在某个月黑风高但在他看来已然刻入DNA的夜晚,他只是被无惨幸运挑选中成为小点心的面包人。 就是他本来也不太正常,无惨大人享用自己的肝脏的姿态真是绝美—— -- 第216页 然后魇梦就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 什么都没找到还被迫听了一耳朵溢美之词的无惨:“……” 放在往常他的心情自然是会好上那么几分,只是耳边似乎恍惚有着另一个声音也在低语,他只觉得更加烦躁了起来。 将耳旁的细碎短发拨弄至耳后,无惨居高临下地看向魇梦:“我要的是你今夜的记忆。” 对于鬼之始祖的命令魇梦自然是有求必应,然而在他又一次将记得非常清楚顺带着还想起了几个小细节的记忆展露在鬼舞辻无惨面前之后,他只发觉鬼舞辻无惨的情绪似乎更加不稳定了。 “……终于舍得出现了么?”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抓紧了身旁一看就很贵的沙发扶手,魇梦恍惚地就能瞧见真皮沙发下漏出来的海绵和弹簧了。 没法不去乱想,抱着为鬼之始祖分忧的念头魇梦试探着问:“需要属下为您……” 同样看起来很是名贵的地毯上泼上了血渍,深红色的手工羊绒地毯清洗起来很麻烦,就是颜色还挺相得益彰的。 无惨在某个临界点上堪堪停下了手,他吝啬地将视线放回到四肢都扭曲了的魇梦身上:“我让你说话了?” “哈……”短暂地错漏出了一个音节魇梦脸上的红晕更重了。 饶是鬼舞辻无惨千年来什么场面差不多都见过了,见着这样的下属他也是稍稍挑眉。 一改先前的暴戾,鬼舞辻无惨走过去用着轻柔的嗓音低低道:“你是……下弦之壹?” 这也不怪他,毕竟比起上弦甚是合他心意地一百多年从未改换过鬼选,下弦那更新换代的速度可不要太快。 鬼舞辻无惨显然已经忘记了眼前的鬼是如何被他所转化的了,就算已经是矮个子里拔高个的优秀员工了,那也不能让他耗费哪怕那么半点心力。 “找到他,”蹲下身的动作也是那么慢条斯理能去拍时装杂志的封面刊物,鬼舞辻无惨托着魇梦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然后通知我。” 魇梦恍惚地看着那梅红色的眼眸中暗藏的十分刺痛又浓郁的情绪,和他当日在梦中所见似乎重叠了起来。 那是想要杀人的情绪吗? 像是听见了他心中所问,鬼舞辻无惨竟也是停顿了片刻,接着那语气森然阴冷了起来:“将他活着带到我面前。” “只需要活着就行?” 魇梦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很容易就能理解,而尚才将任务丢给这个业绩还行的下壹的鬼舞辻无惨也没想在这时候裁员。 他的手掌忽然收紧,紧的都能听见骨头挤压扭碎变形的声音了。 窗外的枫叶落得满地都是叶片,在夕阳薄暮中罩上了一层血色。 “……只要活着。” 第117章 简单而不简陋的屋内点着火炉, 吊在檐上的锅里似乎是在煮着晚上的晚饭。 零睁开眼睛时见着的便是很寻常不过屋顶,甚至寻常过了头,原生态的有那么点漏风。 他这是被人救了?果然眼下这个虽然在往新潮的方向追赶, 但总得来说人民还是比较淳朴的时代还是好人多啊——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大致心里也有了数,零深吸一口气, 动了动手指就想从床铺上爬起来。 看起来很帅气的跳火车果然还是有那么点后遗症的, 当时强撑着在魇梦的血鬼术和wifi断线差不多的情况下强行跳车的他居然还沿着铁轨走了那么久,现在这浑身仿佛被火车碾过一样的感觉可能就是报应找上门来了。 就算是这样,虽然他现在是个五劳七伤的状态, 但他到底还是别把这麻烦带给好端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无辜群众了吧。 不过别说,正在炖煮锅里飘散出来的味道还是香气扑鼻的,不仅在那荒郊野岭把他捡了回来还准备好了晚饭,这可多过意不…… “别动。”在屋内烧着火的黑发少年总算有了动静,他那平静的湖蓝色眸子望了过来,“鳞泷老师说,你不能乱动。” 零愣了一下, 在他出声前自己可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的。 留着黑长发的少年身披殷红色调的羽织,可能是在休息,他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发带还绑在手上, 怀中无可忽视地抱着一柄木刀。 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抱着刀的少年就又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高光的眼里跃着面前跳动着的火焰,看起来竟然还挺亮堂。 原本以为这可能是铁轨附近人家的零,在听了这些话并且看见他怀里的日轮刀时眼神一凝。 那是日轮刀没错,虽然并非正式的佩刀那样拥有着正规的制式, 但用来杀鬼也是堪堪足矣。 喔, 原来是鬼杀队么, 那没事了。 ……等一下, 鬼杀队? 零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会和鬼杀队扯上了关系。 这会儿他打量出去的目光就带着很明确的含义了,屋内的摆设简洁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呼吸流派在这儿进行传承。 “那我要是动了又会怎么样?”零看着那估摸着也是鬼杀队后备役的少年,语气耐人寻味地纠结。 “我不知道。”没有敷衍这个很没营养的问题,少年眼里的困惑清晰可见,“和我又没有关系。” 零:“……好像也很有道理?” 这确实不关少年的事,觉得他们的聊天不太能进行下去的零有点无措,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 第217页 他自认自己的人际交往水平还可以,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陶制的茶壶也放在火炉边上暖着,零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又试图和少年套近乎争取在正儿八经的话事人回来前取得更多情报:“是你说的那位老师救的我?还未曾向他道谢,请问他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少年摇了摇头,“老师和师兄进山了。” “师兄?你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弟妹呀?” “只有一个师兄,和我同岁。” 很难一下子拉近关系但聊天倒是还算愉快,零慢慢喝了一口水,盘腿坐在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那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富冈义勇。” “我叫零,从东京那边儿来的。”零琢磨了一下也没等富冈义勇询问就自报了家门,因为他觉着要等对方来问来可能得等到明年去。 果然富冈义勇表示自己听见了就点了点头,对东京这个地名也没任何想法。 零身体略往后靠不着痕迹地耸了耸肩,而后长出一口气。 这种情绪可能是很容易传染的,甩了甩由内心自发而出的平静感觉,他还是打算出去看看周围环境再说。 富冈义勇看了他一眼,在零艰难地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阻拦,安安静静地抱膝烤火,显现着和年龄并不匹配的平静。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走出去,零一踏出木屋便瞧见屋外是一片深邃的树丛,一看就是很有鬼杀队风格的深山老林。 低情商:荒无人烟。 高情商:很有鬼杀队风格。 也不知道那位培育师为何会正正好在铁轨边把他给捡了回来,零很难给出一个理由来。 如果是那位培育师是收到了炼狱槙寿郎的信件,可一般鬼杀队的培育师都是等弟子自己上门报道的,他就算会很给面子地出现在站台来接自己,那又为何会追至铁轨附近? 没准时到达猜测他可能坐过了站便沿着铁轨来找他? 鬼杀队现在已经都这么缺人了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零就听着背后传来一道劲风,他下意识地一摸腰间,在摸空后,才堪堪往旁边撤步让开。 折叠小刀都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他现在也是真的手无寸铁了。 零很纳闷地转身也没能瞧见来者的身影:“……是谁?” 虽然这么问着,但这人大概会是谁,他心里也有个谱就是了。 而没有武德偷袭他的家伙一言不发,第二击也紧随其后。 从力道和出刀的高度来看对方显然是个成年人,没有停滞下来仿佛如水一般绵绵不绝的剑术让零拖着这个小身板躲得很艰难。 漆黑的夜里视野也不明晰,好在夜幕中的云层也是在移动,终于露脸倾泻了些月光下来,借着这些月光,零也在那一瞬看见了他的样子。 红色的天狗面具覆在他的脸上,清惨的月光下之显得愈发阴森了起来。 “你是……”接连不断依旧没有停止的攻击让零喘的不行,木刀打到一下也是很痛的。 他的呼吸法自然地运转了起来,而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是培育师?是叫做鳞泷先生的培育师吗?” 就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对方的攻击终于停止下来了。 叫做鳞泷的培育师并没有将他拿着的木刀收起来,他的声音从面具底下传出来,显得有几分发闷:“炼狱槙寿郎应当没有告诉你这里的情况。” 冷不防的这么一句后他又道:“说说看,你是从何得知的?” “……很难猜吗?”零有点纳闷,“这里是鬼杀队的培育屋,义勇嘴里喊的老师叫做这个名字,你穿的衣服上面有水的纹路,你若不是水之呼吸的培育师那还能是谁?” 鳞泷先生闻言点了点头,将木刀收了起来:“你合格了,留在这里学习水之呼吸如何?” 零:“……哈?” 不是,你们水之呼吸一脉都是这个样子不听人好好说话的吗? “你还想听什么?”鳞泷先生的神色看不见,声音低沉着但语气竟有那么几分玩味的意思,“你想听我询问你为何会对鬼杀队如此了解么?还是想听我询问你为何会对鬼非常了解?” 零:“……” 原来先前的那些东西只是这位鳞泷先生找的借口,这一下惊悚的人就换成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 鳞泷先生在说出了很恐怖的话后像是记起来般随口一问,然而零完全没了计较他逻辑的意思,他的脸色精彩地紧,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的培育师:“零……上弦零。” “在这里还是先用时透比较好。”鳞泷先生似乎没意料到零会这么诚实,忍不住探究地多看了他一眼,“我的两个徒弟还不知情,而他们至少知道十二鬼月的制度,你没和义勇说漏嘴吧?” “……你们到底知道多少情报?” 吸气呼气,连环打击下来已经不是在社死边缘了,零在夜风里凌乱着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语言。 他很想掩面并且扛着来时的列车连夜就离开这个伤心地。 莫问他为什么要扛着列车,问就是他在尴尬之下能比列车跑的还要快。 然而鳞泷先生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后很好地转移了话题并没有回答,他来时的方向上,稳健的脚步声也从山路上传来。 -- 第218页 在葱郁的树叶遮蔽下,一开始还在好好走下山的另一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临近跟前快要露出真容时又高高跃起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这就是老师说的新师弟么?” 而后零就发觉自己肩上一重,背后近在咫尺地传来了少年富有朝气的声音:“我是锖兔,往后大家就是同门了,我会罩着你……诶?” 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了龟背甲纹样式的羽织,零一口气没缓上来,直接闭过了气去。 锖兔鳞泷先生:“……” 鳞泷先生面具下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咳嗽了一声之后对锖兔道:“将他背回去吧,他身上还有伤未痊愈,方才还通过了我的考核,以至于松懈下来便撑不住了。” 锖兔不疑有他:“好的,鳞泷老师。” 留着肉粉色中长发的少年二话不说将零背了起来,甚至还颠了颠分量后感叹:“好轻,看来师弟从前也没怎么锻炼过啊。” 鳞泷先生不语,他走在后边看着,目光触及好好待在锖兔背上的零时,自然也就能想起刚才短暂接触交手时对方的战斗习惯。 也是与他们出自同源的呼吸法才让他最后认定了零的身份。 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缘,在收到由鎹鸦传递来的主公的信件时,身为前水柱的鳞泷先生其实知道的东西要比现任炎柱的炼狱槙寿郎都要多得多。 有些事并不能够让太多人知晓,就比如炼狱家族对日之呼吸拥有者捉摸不透的态度让主公谨慎地没有将此事也告知炎柱而是只是选择了让炎柱在东京留意一个人。 又比如除了主公与少数被通知的几人之外,没人知晓会有一个和鬼渊源颇深又不是鬼的人类从千年前活到了现在。 听着锖兔和义勇在屋内招呼着自己吃饭的声音,鳞泷先生摸了摸自己带着的面具,心态沉稳又宁静。 至于他们这一脉与这位的渊源嘛。 那可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事了呀。 第118章 据见多识广久病成医的鳞泷先生一诊断, 零在很有气势地一跳列车二过他的考核之后,锖兔那元气满满的一拍肩就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脱臼加骨裂不可避免地让他暂时只能待在这里,想走都走不了。 为此锖兔还挺自责, 训练完后总是多来探望他, 整地跟在他身边的富冈义勇似乎神情都有些不对劲。 也不算是不对劲,那种微妙的变化很难从那没表情的一张脸上看出来, 连富冈义勇本人都可能没发现。 这叫做个什么事儿呢。 “这座山叫做狭雾山, 我们的剑术多是老师带着我们在这座山上修行的,等你伤好了我便带去你认路。” 即使是休息的空档中锖兔也没有松懈下来, 他仿佛永远用着用不尽的活力一般, 调整着绵长的呼吸很快便投入下一次的训练中了。 而富冈义勇来的时日只是比零早了一些, 虽然已经在鳞泷先生的首肯下拿起了刀,但还没有学习多少剑术。 花了两天时间摸清了两人每日的时间安排与会出现的地方,零在腿脚好一点了之后也就随着锖兔进了山, 绕开下山路上的机关之后狭雾山着实也是一个相当适合修行的地方。 有溪流有瀑布有竹林有山石,山上的生态也好,皮毛雪白的兔子与尾巴蓬松的松鼠总会出现在林间。 又一次坐在林间空地里看着锖兔练习剑术, 在锖兔将一套招式型练完后零看了看周围问他:“义勇去哪里了?” 擦了一把面颊上的汗水, 锖兔很熟练地说:“他总会在这个时候消失,像是往后山跑了。” 说罢对于富冈义勇的这个情况他似乎也有些忧心,零偏头瞧着他的神情, 很上道地提出建议:“那师兄你继续练习,我去找找义勇?” 锖兔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不太放心:“后山的路你都记熟了吗……要是找不到千万记得原路回来啊。” 零扬着打着绷带的手臂朝他点点头:“记熟了记熟了……哎呀师兄你就放心吧。” 别说是后山的路了, 他为了跑路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记了风向与水路, 再说回来, 他也从来就没有路痴这个毛病啊。 诶?他刚刚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 咳,鳞泷先生那天一和他兜底零就生出了要跑路的想法,就算鬼杀队如今确实是个比较安生的地方顺带着还能让他有时间锻炼一下自己这个回锅重造了的身体,但要是鬼杀队将他老底给翻了……那可就不一样了啊。 也不是面子和立场上过不去的问题,虽然其中也有他的过错,可鬼杀队将继国缘一驱逐出队的事一直让他很难释怀。 虽然继国缘一也同他说了,当时的主公尚幼无法压制一众剑士的声音,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导致了他最后的出走。 缘一老师还安慰零说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他并无怨怼…… 算了算了扯远了,总之当下的现在他算是找到了一个好机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绕过竹林便是盘亘在半山的溪流,从山顶的泉眼里汩汩涌出的水脉沿着山势走向分流而下。 零用自己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掬起一捧洗了把脸,心下盘算着离另一边的山脚还有多远的路。 然而当他计算完毕准备抓紧时间出发时,抬头冷不防和富冈义勇四目相对着实惊到了他。 -- 第219页 零的眼神很艰难的游移了一下:“……早?” 虽然说他糊弄锖兔的理由,确实是来找总会在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去一边自闭的富冈义勇的,但要不要让他这样诚实可靠地就兑现了自己的说法啊? “现在是下午。”富冈义勇在停顿后说,他可能也是被鳞泷先生提醒过什么,目光停留在了零的身上,“你是来?” “来找你的。”零索性也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眼神有点探究。 两次了,他已经被富冈义勇猝不及防地惊吓过两次了,同样的无声无息完全无法察觉到对方的存在,黑发的少年不仅面无表情仿佛心中也静地如同一面镜子,微弱的气息下与水上浮萍并无区别。 思及水之呼吸流派的招式型与衍生而出的特色,零很难不去想,他可能天生还就与这呼吸法匹配地不能再匹配了。 “?”富冈义勇很困惑,“找我有什么事吗?” 零想了想点了点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 习惯沉默的少年这点品质就是好,不想说的话只会闷住而不会选择骗人。 而后他觉得似乎自己确实得给个理由,于是富冈义勇想了想自己正在做的事,道:“在看溪流。” 零听了他的话也盯着浮浮沉沉总体而已平静地都没几个旋儿的小溪看了一会儿:“那昨天呢?” “在看瀑布。” “……前天?” “……” 富冈义勇又抬头看了零一眼,这一次那湖蓝色的眼眸里倒是有着明确的含义了。 在零以为他终于是嫌弃自己麻烦时他就听着富冈义勇又道:“好像是在山顶,风景很美。” ……合着您只是想不起来了所以仔细思索了一下? 零心想要是眼前的少年有习惯写日记,那估摸着很可能是那种记录了一日三餐食谱加去了什么地方的人工备忘录,最多可能加上一句:萝卜鲑鱼,好吃。 倒也不用这样和流水账一样汇报每天去过的地方吧。 “那你在做这些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闻言富冈义勇看向零,零立刻捂嘴摇了摇头表示这话并不是他问的。 声音很分明地从他来时的树林中传了出来,而在听见锖兔的声音时零很无奈地表示自己今天的这个计划估计是得吹了。 零站起来想给锖兔让座,毕竟这对师兄弟之间可比他这个外人要亲密的多,然而锖兔只是按着他的肩膀并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 那手放到他肩膀上的时候还顿了顿,零莞尔地觉得锖兔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姐姐。”面对着锖兔,富冈义勇很明显地犹豫了,但他还是低低地说了实话,“我在想,若是当时死去的那个是自己该多好。” 这话似乎是连锖兔也是第一次听见,他的灰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听着富冈义勇那自暴自弃般的话时也没有马上吱声。 零努力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他这些天来对锖兔的认识,看似平静的少年心里掀起的波澜必然不会比自己的低。 诶呀,要说用镜花水月来形容富冈义勇,那锖兔可就是拥有狂风暴雨的惊涛骇浪了呀。 这一届的水呼真是了不得喔。 富冈义勇用很有他风格的话语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自己来到鬼杀队之前发生的事。 零本来很想说声告辞,但又紧接着升起的不想再逃避下去的念头让他还是留了下来。 离开的人与被留下来的人不知哪一方才更为痛苦,而在富冈义勇和他的姐姐之间,富冈义勇显然陷入了如同死胡同般的绝望中。 这些事想来鳞泷先生也都清楚,而不知道为何做事非常通透的鳞泷先生却并没有开导过他。 零无意间瞥了眼在读条蓄力一样的锖兔,顿时明悟了。 年长者的话语虽是很有力度与经验,但哪有同伴的人格修正拳来的直接爽快呢! 零很给面子地闭上眼睛后就听见了一声闷响,再睁开时富冈义勇就已经捂着青肿的脸呆呆坐在地上了。 那一拳可真是实打实的,他心说锖兔你何必往人家脸上打呢,说好的打人不打脸的嘛! “不如自己死掉这种话,别给我说第二次。” “绝交……如果再有下次,我和你就到此为止了!” 这句放在他们这个年纪总有种微妙意思的话语在锖兔说来怎么听怎么严重,富冈义勇显然也没想到锖兔会这么表示,一向和小老头似的古井无波的神情也破了功。 接下来就是锖兔的个人输出环节,他一边说,坐在地上的富冈义勇一边点头,湖蓝色的眼里印着溪水波纹之上星星点点的亮光,璀如沙底闪耀着的珍珠。 “你不要只点头,你要这样去做!”锖兔说完这些意犹未尽,转头很是警惕地看向了零,“你呢?你还有什么心事瞒着我们?鳞泷老师带你回来一定有老师自己的理由,不如这次一起说了,咱们师兄弟往后再无须和对方隐瞒什么!” 零:“……” 那个,吃到嘴里的瓜真的很甜很靓仔,但是引火烧身的时候也是真的痛。 锖兔还在紧紧盯着他,富冈义勇收起了心事也捂着脸看过来。 零动了动喉咙,干笑一声:“咱们还没那么熟吧……我还没想改口叫鳞泷先生为老师。” -- 第220页 “你在撒谎,你已经叫我师兄了。” 听了这话才掏心掏肺过的富冈义勇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伤心,可零看着锖兔没那么容易被忽悠过去,他直白地问了出来:“你在想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为什么?” 零退了几步有点扛不住锖兔那灼灼的视线:“说真的,只要别和我扯上关系,你好我好大家好。” 锖兔摇着头逼近过来:“没听说过!” “……你这语气很适合去说漫才诶。” 这时候零还有工夫胡思乱想地瞥了眼富冈义勇,不过想了想他那沉默寡言的性子还是算了吧。 这孩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尴尬的,台底下倒喝彩都能听岔吧。 零眼看锖兔似乎又动了火气蠢蠢欲动地很想给他也和给富冈义勇似的来那么一下,低头看了看身上缠满的绷带他只好很有求生欲地无奈道:“和我扯上关系很有可能会变成鬼的啦。” 锖兔义勇:“……?” “同伴友人,儿……弟弟妹妹,”零闭上眼,“还有——” “……心上人。” 两个并没有多少次正面接触过鬼的少年愣住了,即使是富冈义勇也没有见过杀害了他的姐姐的那只鬼的样子。 到底是死亡更可怕还是变成鬼更可怕,他们甚至一下子都没法说出一句话来。 只是富冈义勇这次的反应居然比锖兔快了那么一分,他想了又想,默默地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零:“心上人?” 刚想说话的锖兔:“……?” 怎么了,都用这种眼神看他干什么?! 抬头睁眼想看看两人是什么反应的零觉得自己很好地理解了他们的问号,并且也同时一起打出了一串问号:“我有心上人这件事很奇怪吗???” 真的是,这是在看不起谁呢?! 第119章 两个目前生理年龄算起来还要比他大两岁的少年在听见零这声怒吼之后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只是从面颊红到耳廓的神情和忍不住偷瞄过来的眼神暴露了两人的心情。 知慕少艾既懵懂又美好,零好笑地品着他俩欲言又止的样子,松了口的同时弯腰在地上捡了片轻而薄的石块。 脱手而出的石块在溪面上晃了几下便跳去了对面的岸边。 泛起涟漪又重归平静的溪流轻悄悄地覆过了一切, 而消化了信息的锖兔与富冈义勇也是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两人在零身后对视一眼, 也弯腰挑着石子打起了水漂。 可能也是学了水呼的关系, 对水非常亲切的他们也是打水漂的个中好手了,零郁闷地瞧着那漂亮的水花飞溅似是流光飞转过一般。 锖兔回头正好看见了他这个表情,只能张了张嘴低声道:“节哀。” 富冈义勇一如既往地不善言辞, 只是用点头表示他也一样。 零也挺复杂地说:“你们是当他们被鬼杀队杀掉了我才会在这里?” “难道不是吗?”将这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锖兔才察觉到不对劲,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几乎是在瞬间跳了起来, “难不成……他们,他们还在吃人?” 他的话好像说的也太直白了一点, 直白地零都不知道该不该点这个头。 这个冲击可能对于两个少年来说也有点大了, 先前还能给富冈义勇来个人格修正拳让他不要继续自暴自弃的锖兔几次没能组织起语言, 最后只能说:“我们是不会变成鬼的!” 零有料想过锖兔可能会有很多种回答,比如什么一贯以来听到的劝自己大义灭亲的。 他就是没想到锖兔会这么说。 “这你怎么保证, 主动权又不在你手上。”零啼笑皆非, 摆了摆手让水呼俩师兄弟还是别纠结这个问题了, “算了算了, 我就当没说过, 你们也就当没听到。” 然而锖兔摇头:“不行。” 性格爽朗也以大师兄自居非常照顾师弟的粉发少年好像比富冈义勇还要倔强那么几分,不太能接受将问题糊弄过去这个选项,“我们水之呼吸一脉从未出出现过背叛, 往日不会, 以后也不会。” 零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更不能留下来给这个名声开个先例了。 不过他倒是还记得整开好感度列表瞄了一眼, 见锖兔和富冈义勇都不在其上,稍稍放心了点。 谢邀,他这个人形十二鬼月探测器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锖兔看见了零的心不在焉,抿唇扯了扯富冈义勇的衣袖低声道:“你也帮我说话啊。” 富冈义勇懵比地看过去,而锖兔那自觉很轻的声音就是零也听得明明白白的。 该怎么说呢,果然他就是应付不来这种类型的小孩。 多少令人心跳骤停的场面他也走过来了,这种本来应该成为本能的接受别人的善意的能力却好像有点找不到了。 零心下甚至觉得如今比他当初还在万世极乐教时都要不自在那么几分。 但好像一旦撑过了开头,感觉还不赖? 迈入深秋的山林少了些许鸟雀的啼鸣,小动物也在忙着为过冬贮藏掉在落叶中的果子。 流水裹着金黄的叶片一直走出了很远,半途也不知会在哪里搁浅,终而腐烂成泥。 “即使无法面对从前的亲人,”富冈义勇忽而说,很难分辨他这是有感而发还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罪魁祸首……一直以来只有那一个。” -- 第221页 零:“……” 我谢谢您。 这会儿调整完了心态他的面上倒是不会让水呼俩师兄弟再看出什么端倪来,锖兔虽然敏锐但也无从发现那藏的很好的渊源,他也觉得零这个性格比义勇难搞多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若是被鳞泷老师发现我们偷懒——”只是锖兔这话说到一半又皱眉生生改了主意,“还是说,你想一个人静静?” 不同性格自然只能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何况零现在身上还带伤也没法和他们一块儿修行,自然也不会被鳞泷先生教育。 这还是富冈义勇提的建议,锖兔微妙地想可能他是真的非常喜爱狭雾山的风景了。 “……欸?”正准备放弃计划打道回府顺带提前去尝个晚饭的零心说自己幸好没提前走过去。 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这不是不要白不要嘛? 看着锖兔和富冈义勇离开的背影零还稍稍纠结了一下,只是他也没动摇多久,跺了跺脚还是朝着既定好的方向用他现在能走的最快的速度走了起来。 然后在快要走出树林前就被人拎着衣领给拦住了。 “想去哪儿?”鳞泷先生可能也是跟了一路了,见零确实快要走出狭雾山的地界了这才现身拦住了他。 抓着自己衬衫的领口零扑腾了两下也就懒得挣扎了:“你原来一直跟着我们啊。” “怎么样,见着富冈义勇和锖兔感情这么好,是不是很感动?” “不是跟着你们,我是跟着你。”鳞泷先生并不为他的插科打诨所动,“这个时节,你又准备去哪里?” 零抬头瞧了眼他面具后精神抖擞的白色短发,也没尊老爱幼的意思:“反正也和你们没有关系吧?” 鳞泷先生快被气笑了:“没有关系?你硬要这样撇清关系,那我只能明日带你走一趟,想来主公也等候你多时了。” 零瞪着眼睛看着他那面具:“你在威胁我?” 好家伙,没想到鬼杀队也出了这么个浓眉大眼的脑袋会转弯的家伙? “并不。”鳞泷先生摇了摇头,“我无法说服你留下来,锖兔与义勇也无法做到的话,那也就只有主公能办到了——其实主公更想你能在自愿的情况下,前往与他一谈。” 零面无表情地推着他的手臂:“好有意思啊,你们哪里来的自信?” 见零油盐不进的样子,鳞泷先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鬼舞辻无惨已经开始找你了,狭雾山目前还算安全。” 鳞泷先生没将情况说得更详细,只是因他觉得如果零要是知道了详情,对方并不可能会如同常人所想那样勉力躲藏起来。 这些日子的观察下来他只觉得零更有可能自己送上门去,只为寻求一个答案吧。 “……那个什么。”果然如鳞泷先生所预料的那样,零的神情凝固了一下,然后将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转移话题的手段用了个通透。 嗯,很糟糕的手段。 那翻脸做出的努力想要翻篇的漫不经心状着实很努力了,鳞泷先生瞧着他捻着自己衣摆的小动作,面具下严肃的表情也忍不住稍稍松快了些。 “水之呼吸,好,好学吗?” 这不就成了? * “列车上的鬼?嗯,我会汇报给队里,让主公调度安排这件事。” 跑路进行时被鳞泷先生一把当场抓获的零还是被他没有放松地提溜着带回来的,锖兔和富冈义勇见着这个情况在知道了内情后,就连吃晚饭时都一直用着不赞同的眼神频频看向他。 零也只好将列车上的事拿出来分享一二以暂时稳住他们。 “如果没错的话,对方可能,位列十二鬼月。”零委婉地用了可能这两个字,锖兔和富冈义勇自然还在为他能从鬼的手里跑出来、并且再度为他的非酋体质感到震惊,而鳞泷先生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在小辈面前一贯维持着波澜不惊状态的鳞泷先生只拿眼神示意他:你以前认识? 零不着痕迹地摇头。 笑话,要是认识至于一见面这么不给面子……喔不对。 要是认识那他就不可能现在在这儿了呀。 “他会让人陷入睡梦之中,怎么躲开这招我还不清楚。”他擦了擦嘴将筷子放下,“至于怎么醒过来,在梦里自杀就行了。” 至于梦到了什么以及对方暂用的姓名什么的零还是藏了一手,他思索着那个位列十二鬼月之一叫做魇梦的家伙看着打扮也是蛮新潮的,仅是在列车上的偶遇还不能确定对方的行动范围。 不过估摸着鬼杀队会按照列车停靠的站点城镇一个个排查过去就对了。 听着这样的消息锖兔好像觉得眼前的晚饭都不香了:“自杀?” 才教育过富冈义勇要怀抱逝去之人的期待往前走下去的他思绪暂时陷入了混乱中。 “没冲突啦。”零一下子也就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说:“你要是亲身体验一下你就知道了,那个鬼会让你做一个美梦,当然是他自己这么说的。” 他至今想起那美梦就后背发凉好不好,比起后面的噩梦还恐怖啊。 富冈义勇本来还沉浸在萝卜汤的怀抱中没有掺和进聊天里,听了这话他慢慢抬头看过来:“鬼不可能那么好心。” “当然,所以他还能让人做噩梦啊。”零耸了耸肩,“我合理怀疑那也是个小变态,就喜欢看人在喜悦与绝望的巨大落差下崩溃的样子。” -- 第222页 “咳。”鳞泷先生在这时候咳嗽了一声。 水呼俩兄弟当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而有些关心起了老师的身体,鳞泷先生一左一右拍了拍他们的脑袋:“走吧,休息之后在睡前还需加练一组劈斩训练。” 两人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就摸出训练用的木刀走了出去。 鳞泷先生这才转向他,斟酌着无奈道:“在他俩面前,你……” “忘了,这种习惯怎么改,又不是我想欺骗你们感情的?”零卷了卷自己的袖子,语气无辜着,“这不是和衣服一样裁剪地合身了就能凑合着穿的啊……装小孩这种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嘛!” “……我倒是觉得你还挺乐在其中。” 第120章 沟通无果, 而不知道谁的年纪比较大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听着零的比喻鳞泷先生好像也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入里间取了一个包裹出来。 “你的伤也快好了, 穿着洋服不便于训练, 还有鞋子也是。” “啊这,话可别说死, 我当初说只是考虑考虑……” 说是这么说着,就是零也还是单手接过来将之打开了。 里面果不其然是鳞泷先生给他准备的一身衣物。 包衣服还包吃住, 要是单拎出来论,他那晚的运气着实不错, 鳞泷先生真的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啊。 拿着衣物抖开依照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零看着那颜色不禁打出一个问号:“义勇的衣服、锖兔的裤子以及这身内衬……是一块布料?” “有什么问题?”鳞泷先生不甚了解地问,他想了想误认零以为这是拿旧衣服改出来的因而有点嫌弃, 便也解释了一句, “料子是替义勇挑的,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披着他的姐姐富冈茑子的外杉, 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这样啊。” “锖兔是我收养的孩子, 从小便跟着我。”说到这里鳞泷先生那不失威严的声线中温柔的那一面更加明显了,“就是从小也皮的很, 那时正好从山腰误踩了陷阱一路滚到了山下……也是义勇来了之后才有点儿做师兄的样子了。” 零想了想粉色中长发的少年嘴角长直脸颊的伤痕,也很有既视感地笑了出来。 和鳞泷先生的聊天或许是因为他带着面具的关系, 再加上零没有那种世俗欲望的佛系心态下两人没有违和感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忘年交。 将新衣服拢在怀里的零还摸了摸手下衣物的针脚处,营业性质地赞叹了一句:“那这是请山下的裁缝做的?手艺还挺好……” “谢谢, 这是我做的。”鳞泷先生没有意识到他的话中有什么不对,“狭雾山下最近的村庄要走出十里, 虽也不远, 总是费事。” ……慈,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对不起!他现在只能想到这一句来形容! * 年轻的身体容易受伤就是伤好的也很快,没几天的功夫零就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能直接跑半座山了。 隐藏在山上由人为设置的陷阱对他来说反倒不是什么难事,跟不上的仅有一个身体素质。 第一次一脸懵比全然不知地被带到山顶,还没察觉到事情有多严重的零在夜色下跑到一半就因为浓雾与瘴气直接闭过了气。 那时他可是真的休克了,日之呼吸本身就是一种对人体负荷很大的呼吸法,本来也是习惯了这样的感觉但他却还没有习惯现下的体力。 还是早早下山的锖兔察觉到了不对,折返后的他刚碰到零的手臂就觉得他浑身烫的不对劲。 “锖兔和义勇他们是需要在锻炼中找到呼吸法的入门诀窍。” 在零醒过来后他就听着有着丰富经验的鳞泷先生也有点无奈地告诉他原因:“你……就当做是锻炼身体吧,先别用呼吸法,你现在的身体还支撑不住,需循序渐进。” 零哑然应下:“行。” 会选择晚上进行训练那是因着狭雾山的夜晚空气比起白日要更加稀薄,也是先入为主的鳞泷先生这下也就将他安排得与锖兔和富冈义勇岔开了。 过了月余等他的体力追了上来,零这才算归了队。 一开始还在观望的鳞泷先生见他每次都像是能够透视般提前躲避开那些杀伤力不强的陷阱,为了节省体力还故意借着从背后撞来的沙袋的冲击力加速之后很快就改变了策略。 “……锖兔义勇!你们给我停下来!” ——没别的原因,两个老实孩子差点都要被带坏了,用来锻炼观察力和肢体协调配合的设置成了取巧的手段反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水呼俩兄弟面面相觑后很听他话的乖乖站去了一边,而零瞧着鳞泷先生则没那么乐意了:“我这是合理利用规则!” 鳞泷先生的声音还是那么严肃:“提前拆了一个机关通过另一个机关?” 零振振有词:“很省事不是吗!” “合理利用身边的一切东西达成目标,”锖兔试图替他辩解那么一两句,“鳞泷老师,我觉得这也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富冈义勇没吱声,只是用行动表示他和锖兔是一挂的。 看到这个情况的鳞泷先生反常地没表态——要知道在对待弟子这个方面他可是非常认真的:“既然如此,那看起来你们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 -- 第223页 三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后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妙。 果然在这个情况下,鳞泷先生索性就上了陷阱的最终形态,地陷里装上削尖的竹杆,林中晃荡的沙袋里也装满了有棱有角的石块。 原来只是用绳子固定的东西不知被他怎样操作了一番基本很难再拆下来,而垂挂的藤条与绳索竟然还被浸了油,也很难再用力气扯断了。 这就很难让零偷巧而是实打实地只能继续拼体力和技巧了,而更让他郁闷的这些东西有些还是他亲手做的啊。 也不知道怎么自己是手艺人这件事也被挖了出来,鳞泷先生使唤起人来的能力也是说一不二的。 体能和身法的训练规规矩矩地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而让鳞泷先生感到意外的是零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和他学起了水之呼吸的剑术。 “有关日之呼吸的记录即使是主公那边也未剩下多少记载。”鳞泷先生单独挑了一块林地,在演练剑术前先找他谈了谈,“唯一剩下的孤本也就只有炼狱家还有所保留。” 零稍稍沉默了一点,有这个情况出现他没感到有多意外。 缘一老师很大方地将自己的剑术传授给了来找他学习的所有人,照理来说有关日之呼吸的记载并不该如此稀少。 但是若是考虑到鬼舞辻无惨那对日呼的忌惮程度,以及曾也身处鬼杀队中的黑死牟,会选择将所有知情者赶尽杀绝……还真是很有他一贯以来的作风。 鳞泷先生有那么几分探究地问:“你真的想要与我学习水之呼吸?” “不可以吗?”零回神后也是仰头看向鳞泷先生。 “传闻中,这是那位初始剑士所使用的初始呼吸法,如今鬼杀队内所使用的五大流派,是从初始呼吸法中衍生而来。” 聊起这个话题鳞泷先生也是认真了起来,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东西他显得相当谨慎。 零大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这么说,虽是衍生,但缘一老师也说过一句话。” “穷其道者,归处亦同。” 当年他自然是就各种呼吸法的不同这件事去询问过缘一老师的。 呼吸法中的五大流派陆续诞生,各有特色,而既然这是由人来使用的剑术,自然也就多了随之而来的高下之分。 没法,竞争和胜负欲是哪里都存在的嘛,适当的竞争还能提高大家的剑术,就连不太懂武道的主公对于这个现象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当有人争执到缘一老师的面前时,不管对方的文化水平高不高,剑士们得到的都是这样一个统一的回复。 零在怔愣良久后也是深以为然。 他既学了日呼也学了月呼,在严胜千锤百炼之下依傍着那高洁之物所诞生的剑术,也是走至了极境。 想来继国严胜也一定是这样认定的,只是唯一的遗憾是他无法在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争论什么,也无从将那些已然失去的东西找寻回来。 鳞泷先生在沉默后也将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了。 无须再多说什么,只凭这一句话,他便认可了这位只在书中以寥寥几语出现过的初始剑士。 也是对他的尊敬。 “我知道你是需要一种能遮掩你身份的呼吸法,但水之呼吸与你是否契合,则要看你自己。” 零觉得自己的心思会被鳞泷先生看破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之间的合作成分本来就大于情义嘛:“那怎样的人适合水之呼吸?” 这他还真没了解过。 鳞泷先生这次却没正面回答零:“锖兔适合,义勇也适合。” 给出了两个人选就方便他比较一下提取同类项了,零想了想,想了又想。 糟了,事情好像严重起来了。 “锖兔和义勇……除了性别一样以外有其他相似之处吗?!”他摸了把脸,“要这么说,我觉得我合适的不得了!” 鳞泷先生:“……你要这么想也行,总之我先演练剑术。” 不再年轻的培育师手握木刀摆出架势的那一刻站在他正对面的零有些困惑地并没有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意志,而当他以为鳞泷先生这是单纯地将招式拆解成动作喂给自己的时候,如浮世浪绘般的水纹已漫上了刀锋。 这是一种怎样的斩击,零发现自己一时很难找出词汇来形容。 无论如何精妙的剑术总是脱不开最基础的动作,水之呼吸的招式型当然也是依托在这个最基础的规则上搭建起来的楼宇。 从鳞泷先生身体的动作便知道自己不需要前进或者后退,即使培育师手上用木刀使用出的招式型威力也不低,可零发觉自己偏偏就是知道。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听见鳞泷先生平静地将招式型的名字念出声后,零无意识地低低叫出了声。 虽然并不是将所有招式构成循环的一招,但那借力叠加的思路,即为同源也称得上一句如出一辙。 宛如一体的流转,也是日之呼吸·拾叁之型的引线。 第121章 日之呼吸的拾叁之型还是零后来知道的事了。 ……当然鬼舞辻无惨本人不可能将这么没面子的东西亲口告诉他的。 缘一老师当初那么大方的将自己的一生缩于梦境中告诉他也不只是为了刀他那么一刀, 看着自己的友人炭吉能将日之呼吸化作火之神神乐的舞步一直一直连贯跳下去的他当时似乎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的,甚至甚是欣慰火之神神乐将他的呼吸法中的精髓贯彻了个通透。 -- 第224页 第拾叁之型的招式名困扰了他许久,继国缘一和当时的炼狱家主商量了半天也没得出的结论, 在火之神神乐上却让他找到了答案。 答案就是不需要名称。 “拾贰型的炎舞与壹之型的圆舞同音……舞蹈自然是能够连贯着跳下去的东西吧?” 零听见这个答案当即被震惊成了漫画黑白原色。 不是, 在这种这么重要的招式上为什么要当个谜语人啊缘一老师!!! 火之神神乐他都玩了这么久了都没有明悟过这个道理,这种领悟要是没有回忆杀或者祖先显灵真的很难收场啊。 “即使走的路不尽相同,所有人都在向着一个终点走去。”继国缘一却并不在意, “剑术都是由那些最基本的招式构成的, 总有后来人能够明悟,并且将之超越。” 他是十分信任后来的传承者中必定会出现比他还要有天赋的人,而零基本和听过他这话的其他剑士的表情雷同。 严胜是个什么心情, 他大概是明白地透透彻彻了。 然而在看见这水之呼吸的拾之型时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所谓天下武功出少林……啊不对, 是穷其道者归处亦同——水之呼吸一开始并没有这样多的招式型,一代代的水柱继承前辈的招式后总有人拥有自己的体悟并且走出新的道路。 就好比黑死牟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能将月之呼吸研发到十六种招式型,代代水柱做的事其实与他一样。 薪火相传,奋飞不辍, 短暂的岁月无法阻挡人类的意志,而总有后来人能走得更远。 抱着这样的敬意零向鳞泷先生学习水之呼吸也就更加认真了,一开始他的想法其实与鳞泷先生想的差不多, 他学的日之呼吸与月之呼吸可太显眼不过了, 就好像一个招牌在告诉鬼他就是那个人。 现在么,他也是真的很想也能将这门呼吸法继承下去。 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 身边有同期的师兄弟在三人之间自然会在训练之后进行剑术的演练, 几个月来锖兔和义勇的进展都很顺利,呼吸法入门后与之匹配的一招一式也有了水之呼吸的感觉,柔软而坚韧的水的意志在斩击交错中可见一斑。 “你要先这样, 然后再那样……对, 然后再这样!” 让自己专注于水之呼吸的剑术的零哪哪儿都觉得不太对劲, 空隙之间下意识地想接日呼又在反应过来之后强制自己停止下来的他很快就被锖兔将刀给打掉了,木刀的刀刃停止在眼前,安静的林中两人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零回过神:“等等,再来一次——” 说着话他的手似乎还有些发麻,也有汗水顺着额角往下颔在慢慢滴落下来。 没等锖兔发表什么意见呢,抱着自己的刀在一旁观望的富冈义勇冷不丁说:“刚才换我也是一样的结果。” 捡起自己掉落的木刀零黑线转头:“我谢谢你。” “义勇的意思是你走神了。”人形义言义语翻译机·锖兔接了话,他将架子摆开示意零再来,“很奇怪的感觉……又说不上来。” 三人的训练都是在一块儿的,他们自然是知道彼此之间的进度如何,有着相当漫长的呼吸法使用经验的零上手比他俩都要快,可是在实战的时候结果却又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这都看在鳞泷先生的眼里,可当他们去询问的时候富有经验的培育师却不语。 锖兔给了零先手的时机依旧规规矩矩地见招拆招,零也闭了闭眼深吸着一口气在错身之后扭转脚踝当即回斩,只是在睁眼之时余光瞥见高悬于天际的弦月,他的手腕又是下意识一转。 两道弧形的气息转瞬而来,锖兔后撤一步还是被那带过的刀锋划过了衣服,他讶异道:“刚才那是?” “……我的。”揉了揉头发零很微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很有胜负欲的他这次没控制住想要、并且已经用出来的是月呼了。 怎么着了,他以前打架也是很有章程并且很有计划的,怎么到这次他的身体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二位大哥行行好,给水呼一个机会吧!!! 他在发愣的时候锖兔义勇都围了过来:“刚才那一招不是水之呼吸吧?” 面对两人很有求知欲的眼神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什么,意外意外。” 很难顶啊,他本来就是为了遮掩他这相当有辨识度的呼吸法给他那件千疮百孔的马甲扒拉一下子,不好和两人说明白的零还蛮愧疚的。 “这不行。”锖兔打断了一下,在零更加心虚的时候他却听得他说:“我好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你要不和我一样试试,将自己的对手当做是鬼!” 零:“……诶?” 他抬头看着一副表情自然觉得没有哪里有问题的锖兔,先是松了一口气对方没有就着月呼的问题追问下去,后又哭笑不得了起来。 锖兔是很有正义感的性子,他会被鳞泷先生收养也并非是鬼的原因。 像是锖兔这样会选择成为鬼杀队的人其实很少见,鬼杀队的大多数成员多是像义勇一样和鬼有着血海深仇,才会不顾一切地投入到这份不太能称之为工作的工作中。 零很难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但他当然尊重锖兔的考量。 可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这种方面的心里障碍啊。 -- 第225页 嗯,没有! 而在听了锖兔的话后,很给面子很捧场的富冈义勇也短暂地一点头:“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较真的。” ……是不较真把你们当成鬼还是不较真动手这个东西给他说清楚啊!!! 零后知后觉才发觉两人居然都把他给带跑偏了,那是他的心态问题吗?明显不…… 眼中的木刀似乎闪烁出现了其他的形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记起了曾经某时自己的日呼突然失效的情况。 赫色的刀锋都出现的蛮勉强的,更别提日呼招式型了。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早得他都快记不得了……才怪。 啊,血鬼术的梦境才刚刚提醒过他呢,有些画面即使一时记不起来,也是刻入DNA里的东西。 日呼需要的是毫不动摇的意志,月呼则是对武道巅峰的追求。 那么水之呼吸呢,这又需要怎样的信念来驱动? 见他沉默不语,锖兔和义勇对视一眼也没强求,两人非常抓紧时间地便走去了一旁空出来的林地中继续对练招式。 听见了木刀的碰撞零索性也就撑着头看两人的比试。 有什么东西好像安静了下来,风一吹动,离了枝头的叶片恋恋不舍地打着旋儿往他们的身上落去,泛黄的枯叶未沾两人衣襟,便被劲风裹挟着又开始往高空上舞动。 锖兔的眼神永远直视着前方,像是斩不断落不尽的瀑布,即使摆在眼前的是硬石,他也有信心能将之凿穿。 而另一边的义勇则玄学多了,光靠看的并不能确认他的眼中到底有没有倒映着的事物。 可当他们交手,以刀刃相抵的那一刻,很多东西又变了。 气势上要压过富冈义勇一头的锖兔着实冷静的很,说起来在练习之中,也是锖兔的胜率最高。 而义勇在一瞬锁定了眼中的事物之后也很难将牵连在一起的线给隐匿而去。 那一瞬间零很难说自己看见的是气势磅礴的瀑布还是风平浪静的湖面,只是有一点是一样的,不知不觉着他的心好像也平静了下来。 很微妙的平静,像是困扰纠缠在一起的线头从乱糟糟的一团终于被他寻到了那一根源头。 锖兔用余光一瞥,挑了挑眉后很顺手地在躲过义勇的一记横斩后又将刀往前架了起来。 他笑着喊:“你这是偷袭!” 忽然迎上从半空翻转劈下的圆形斩击只能卸力来应对,零抬头微微一笑: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把招式名喊出来。” 顺着刀刃的方向转过手腕,他和锖兔交换一个眼神之后顺势沿着那力道往后一转。 突然兴起的偷袭那当然是要两个都照顾到啦,借着锖兔的力他便也对上了义勇看清他的身形后追来的招式。 淡蓝色的浮世浪绘并非只是昙花一现,而借着锖兔的这份助力零也是很自然地控制住了身体的动作。 “水之呼吸,拾之型。” 听见招式型的义勇眼中浮现出一丝凝重,鸢色的羽织翻飞在空中。 富冈义勇的性子看上去总是不温不火的,但他的反应可远比想象要快的多,在叁之型的流流舞下几乎只能见着残影。 对此零只是在两人的错愕注视下闭上了眼。 所有炽热浓烈的感情都会趋于平淡的。 “生生流转。” 第122章 “你们三个, 都可以去参加藤袭山的最终测验了。” 说这话的时候就是在吃一顿寻常的晚饭的时候,锅里热腾腾地飘着热气。鳞泷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从屋内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在看到眼前的三个小家伙的反应时沉默不动了。 三双眼睛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一时只能听见锅里的汤底煮沸时咕噜咕噜冒气泡的声音,而在这之后零猛地拍着桌子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来来愿赌服输, 义勇你锅里那份可就归我们了!” 富冈义勇安安静静地点点头似乎没有什么其他要表示, 就是那湖蓝色的眼睛里高光好像都熄灭了一半。 锖兔无奈摊手:“我都说了,赌博不是个好习惯。” “那你吃不吃?”零斜睨了锖兔一眼,将锅里捞出来的鲑鱼夹到他眼前晃悠了一下。 将粉色长发扎在脑后的少年想都没想,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一半。 “我赌赢了。”锖兔有那么点含混不清地一边嚼着鱼肉一边说。 也挺好, 就是现在义勇眼里最后一半高光也跟着他吞咽的动作一齐消失了。 鳞泷先生按了按额角:“你们……?” 锖兔站起来接过了鳞泷先生手里拿着的衣服, 掂了掂之后他发现里面似乎还包裹了什么东西,摸上去挺有分量的。 不过他也没细看, 扯着鳞泷先生就入了座。 “我们是在赌, 这次老师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公布呢。”给锅炉下边儿的柴堆送了点儿新柴进去,锖兔很大方地说着, “我和零都猜我们已经达到您心中的评估能去参加测试了, 只有义勇觉得还不行。” 零一看鳞泷先生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立刻抢答道:“义勇也是太没自信了, 饯别的饭菜都准备好了就是死心眼不认。” 富冈义勇悼念着自己到嘴都能游走了的鲑鱼,暂时自闭中。 而第一次被弟子猜到了这件事的鳞泷先生也挺想和他一起自闭的。 -- 第226页 “所以老师, ”锖兔倒还是表现出了以往鳞泷先生带过的弟子在得知这件事后的兴奋, “我算是终于得到您的认可了吗!” 看着说着话时的锖兔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东西鳞泷先生很难说出一句不是来,训练中很严肃很鬼畜的培育师这会儿也就卸下伪装只剩下温柔了:“是的, 你们都通过了我的测试, 可以去参加最终选拔了。” 他拍了拍边上放着的东西, 示意他们试一试新衣服合不合身。 “是一套的啊。”零瞥了一眼后专心干饭, 没有丝毫想动的念头, “等锖兔义勇你们当上柱荣归故里了,到时候能一起拍套全家福啊。” 富冈义勇偏了偏头,困惑询问:“拍照?” “就是合影,不用画师也能将东西记录下来留在相片上。”零说了一半也想了想,“我在东京的时候好像看到有照相馆了,相机应该也有小一点的可以随身携带的那种了吧?” “重点不在这里吧!”锖兔转过头语气也有那么点困惑,他很敏锐地问:“那你呢?你不想成为柱吗?” 零拿筷子的手顿了下,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夹起了锅里的一块萝卜:“那个,我觉得最终考核挺危险的,得再练两年,这次就不去了……?” 一双筷子从斜刺里伸出来压在了他的筷子上面。 抬头一看发现是富冈义勇动的这个手,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吧果然这个理由太邪门了,就连义勇都蒙不过去了吗? 富冈义勇:“这是我才准备吃的萝卜。” 彳亍。 “好了,你们先去试下自己的衣服。” 最后还是鳞泷先生制止了这场很有可能会变得不太愉快的对话,在富冈义勇点点头站起来捧着属于他的那套衣物进了里间之后,鳞泷先生看着依旧不走的锖兔只好轻声道:“我来说服他。” 锖兔:“有这个把握吗?” 鳞泷先生:“当然。” ……所以你们密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让他听见了? 零无语地看着锖兔十分信任地在得到鳞泷先生的答复后转头就走,只好将目光挪向鳞泷先生:“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吧,大家都赶时间呢。” “你要去哪里?”闻言鳞泷先生放下筷子,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不是,这就是一个比喻。”零摆了摆手说,不过见鳞泷先生依然一副不等到他回答便不罢休的模样,无辜道:“不参加最终选拔也没什么吧。” 听过培育师口中描述过的最终选拔他也大致能理解设置这倒关卡的意义,鬼杀队的最终选拔在预备剑士的眼中是一道必须翻过去的关卡,是一场对实力与生存能力的综合考量。 藤袭山中存在真正的鬼往往也是他们这些练习呼吸法多年的剑士第一次直面对上鬼,而在真正的鬼面前能发挥出多少实力才是能否成为鬼杀队员的关键。 “藤袭山的考核对你来说并不困难。” 鳞泷先生摇摇头,他慢慢地将视线在屋内环绕一圈。 见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的样子,零也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考。 “我的弟子,没有回来过。” 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零一开始觉得这并不太像是能从眼前的培育师口中说出来的句子:“锖兔和义勇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们结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鳞泷先生对此并不怀疑:“他们是我带过最出色的弟子。” “但正是因为结伴……我才不放心。” 零简单思索了一下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是关心的同伴,所以反而会互相成为对方的弱点?” 这确实,毕竟藤袭山情况莫测,经验尚浅的师兄弟没有经历过太多实战,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变成什么局面。 “我希望你能在暗中看护他们一二……并且我想郑重拜托你,替我去藤袭山看一眼其中的情况。” 要说放在从前,明白这是成为鬼杀队员必经之路的鳞泷先生并不会产生出这样的想法。 若是弟子无法归来,他只会在心中更加责备自己为何没让孩子们准备好便去送了死。 零耸了耸肩:“所以我就说,你们这制度挺不合理啊。” 都什么年代了这又不是战国乱世,人命早就没那么便宜了吧。 他也是先前和鳞泷先生有讨论过最终选拔的设立制度来着。 诚然残酷的制度和真实的死亡能令他们迅速成长,但本来能领悟呼吸法的剑士便是百里挑一的天才,这样的折损率实在称不上一句合理。 天才也需要时间来成长,零就此和鳞泷先生激烈讨论过为什么不在藤袭山里安排一位柱级剑士带队暗中观察,这样既可以减少预备队员的伤亡,也能排查藤袭山中不稳定的因素。 零其实也在合理怀疑,藤袭山里说不定就有一只鬼其实和水呼一脉结下了梁子,这才在这些年来一个水呼的剑士都没能从里面走出来呢? “我已经和主公去过信函。”鳞泷先生也是被他说服了,“只是如今队内人手稀缺,这一届并不能安排柱级剑士前往藤袭山。” 若是这个制度真的能够改变,预备队员依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反正藤袭山的最终考核也没有通不过备考再来的先河,淘汰下来的孩子估摸着会被安排进入后勤,若再有想要成为队员的想法再另安排考核吧。 -- 第227页 “行行行,我老工具人了。”零算是答应了鳞泷先生的请求。 毕竟他也在这儿白吃白喝住了那么久了,眼前的培育师的请求并非是一件难事,若是能还上这个人情那最好。 鳞泷先生颔首:“多谢。” 剧本还是得按着培育师与那位主公安排好的路子来走,零承下了这句感谢就掂量起了鳞泷先生递过来的衣物,然而在他抖开外衫时从那蓝色云纹的布料里却掉落出来一个面具。 他看着那熟悉的手艺不太确定地问:“这是?” “水之呼吸一脉的传统,是我亲手做的消灾面具。”鳞泷先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之呼吸曾经出过一位前辈,是她带来的这项传统。” “两百多年,我们第一次取得十二鬼月中上弦的情报,也是由那位前辈带来的消息。” 零抬眼看向鳞泷先生,他对这聊天内容也挺感兴趣的。 让他康康是哪个小菜鸡让鬼杀队给抓住了小尾巴? “相关的资料有所遗失,那次围剿并不成功,我们折损了相当多的人手,而那还只是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之陆。” 噢是童磨啊,那可真菜,有机会见面他要好好嘲笑一下…… 不对,等一下? 零忽然发觉这件事他好像可能也许大概或许还有那么点儿印象? 鳞泷先生还在接着说:“彼时那位前辈尚还没有掌握呼吸法只是为我们带来了情报,但后来她成为了水之呼吸一脉的水柱,同时也将这个传统留了下来。” 白色作底的消灾面具做成了狐狸的样式,而鳞泷先生接下来的话也让零暂时停止了思考。 “她没有苗字,名字叫做香织。” “认识她的人,都叫她阿香。” 到底时隔多少年,已经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了,然而在听见这来迟的消息时,零只觉得自己心中翻腾起来的东西,要比他自己想象的远远多的多。 他有很多话想说,鳞泷先生等待了他很久,最后也就只听见了一句。 “原来小姑娘的名字叫香织啊。” 第123章 藤袭山的位置有点偏远, 具体也不知道是在地图上的哪个点儿。 在这方面鳞泷先生心还是很大的,在给了路上的盘缠和基本靠记忆的路线之后就目送着他们离开了狭雾山。 零和锖兔对视了一眼,抢答道:“不坐列车,其他好商量。” 锖兔的嘴张了张, 面上浮现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 对此零实在后悔, 那是真的后悔给他们讲了列车上惊心动魄的故事, 好好一个交通工具在这种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还被拉了黑,也是实属无奈。 不过这路上的时间似乎也就是按照他们的脚程来计算的,一路逛吃逛吃而远远就能看见对面山头浮着紫意的花藤时, 也差不多便到了今年最终考核的时候。 锖兔和义勇收敛了一下神色,零瞧着他们仔细整理了衣襟又将面具扶正,便将手伸去了背后。 这一路上他们也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禁刀令了, 在经历过一次被巡警追着跑的经验后三人无师自通地用羽织将日轮刀藏在背后的这项技能。 而如今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那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什么了嘛。 “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嘛。”零看着他们愈显凝重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 “放松一点, 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锖兔似乎想扯扯嘴角,就是深呼吸了一下之后也失败了。 富冈义勇……真的有人能够以富冈义勇的表情分辨出他的心情吗?! 锖兔除外!! 说话间他们便也走到了山脚下,还在试图说点乐子让两人轻松一点的零发现好像还真只有他一个人心这么大。 穿着各色很能体现出呼吸法流派的羽织的剑士或坐或立地等候在山脚下,在紫藤花的花香弥散下四周安静的可以。 这年头的预备剑士也是稀缺资源基本都是独立前来,两两结伴都少见, 更别说他们这一下便来了三个的。 即使预备剑士们一个个的看上去都很自闭的样子, 但目光还是一下汇聚到了他们的身上。 锖兔和义勇在原地驻足了一下,而就这么一下他们就看着零没察觉到地往前走了一步:“嗨。” 他无辜地看着一众预备剑士的目光顿了顿, 然后一下子全部挪了开去。 还挺整齐的。 “老师的面具做的还真是……很有特色。” 饶是锖兔见状都难免低声与义勇吐槽了一句。 富冈义勇也点点头。 两人的消灾面具一个在右脸有着同样的疤痕一个眼神严肃的紧,同样地垮着一个小狐狸批脸, 就和他们面具之下紧抿着唇的神色是一样的。 而现在斜扣在零的额角上的那个面具则是简简单单地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唯独那上挑的嘴角和两人的都不一样。 光是看起来就显得狡猾极了。 这时一众沉默之中忽然就有人轻轻笑了起来。 没能找到一个适合聊天的人零也就循声望了过去, 这一望就让他差点没有心跳骤停。 比起曾经见过的产屋敷熠哉,眼前留着黑短直妹妹头,看上去似乎就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少年静静地扶着山门前的绯色鸟居,含着好奇的视线正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外貌描写就不用外貌描写了,零很想问问这一代的产屋敷家主知道眼前的这位到底有多返祖吗?! -- 第228页 这都已经返祖到了可以代餐的地步了你们知道吗!! 产屋敷家的少年走过来了几步:“我是产屋敷耀哉,你是……” 零几乎是神志不清地蹲下并且拉下了面具:“禁、禁止禁止禁止代餐!” 产屋敷耀哉:“?” 他欲言又止,就差把困惑写在脸上了。 只是这时钟声响起他也不再好多聊什么,姗姗来迟的三人刚好便是最后一批赶来参加这次最终考核的预备剑士,细长的弯月挂在梢头,并不为那声音浑厚的钟声所影响。 产屋敷耀哉拿起置于一旁的灯笼,便在钟声停止后面对众人说:“感谢各位今夜来参加鬼杀队的最终选拔。在这藤袭山中关押着鬼杀队剑士们活捉来的鬼,在里面活过七天就是最终选拔的合格条件。” 从山麓到山腰一年到头都绽放的紫藤花在徐风吹拂下细簌而缓慢地飘扬着,鸦雀无声之下众人似乎是在听着他的话,又好像没有。 提前知道了最终选拔规则的在这里只有零一个人,他并不意外会出现这个局面,只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正在徐徐宣布规则的产屋敷耀哉。 也是预估到了眼前的情况,黑短发的少年不紧不慢地微微欠身,面上的微笑依然:“那么,请各位一路走好。” 山腰后的路没有了紫藤花在月光下浮着的光晕显得幽暗无比,而这座藤袭山的入口也并非只有这一处,零看着产屋敷耀哉向他们走了过来:“三位是从同一位培育师那边远道而来的吧?还请三位能错开入山,进入藤袭山后三位的行动将再无限制。” 会有这一出似乎很合理,最终选拔测试的是个人能力,在正式成为剑士后,队内安排下来工作并不是每次都能与同伴分在一起的。 三人都没有抗拒地点了点头,锖兔第一个走了出去,他还在即将迈过鸟居前回头望了一眼。 零对他挥手示意并喊了一声:“别担心了,赶紧麻溜地先进去,有机会的话咱们就在山顶上汇合。” 产屋敷耀哉无奈地握拳放在面前:“咳。” 就算进了藤袭山也不会阻止你们抱团吧,但能不能不要在其他预备剑士面前做的这样明目张胆呢? “那个什么,义勇你等会儿,我先进去吧。”听他这样咳嗽了一声零下意识抖了一下,吸气呼气平复心情。 脚都迈出去了一步的富冈义勇困惑回头:“方才锖兔与我们定下的顺序,接下来应该是我。” ……就不能稍微变通一下吗?! 在零欲哭无泪的注视中义勇还是走了进去,在其他预备剑士若有若无的打量之中他们被拆得散的不能再散。 山麓的空地中人越来越少,而零望天望地望月亮也不去看一直站在鸟居前的产屋敷耀哉。 像是将笑容当做面具一般戴在面上然而却真实地不能再真实了,黑短直的少年见他不看自己也心态很平稳地没有主动凑上来。 这就让零更加滋味难明了啊。 夜在逐渐加深,实际上并没有等待多少时间的零只觉得自己好像挨过了一个世纪。 路过鸟居之时他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 他的气势似乎很强硬,就是一直扶在面具上的手暴露了他的心虚。 “祝各位武运昌隆。” 在所有人走入紫藤花不再盛放的山中时零就听得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即使隔的很远也是清晰可闻。 他深呼吸了一下,迎面而来的森林混合着诡谲气味的味道令他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 皮相再如何相似,那到底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嘛。 * 没有紫藤花香囊护身的零对于藤袭山里的鬼来说就好像是一堆面包人里面混了一块小蛋糕进来,一时之间其他的预备剑士还在疑惑是不是进错了地方,而他的业务那是繁忙得不能再忙了。 所幸藤袭山中的鬼并没有特别高的战斗力,而这个情况他也有所预料,一直使用着水呼并且牢牢地将面具的红绳打了个死结的零也就平安渡过了第一个夜晚。 “七天的时间啊……怎么感觉这好像更加考验野外求生技能来着?” 趁着白天鬼无法出没在日光底下,清晨时分在溪边寻了水源生火弄了一条烤鱼当早餐,又在水囊里添满水后看了眼河底的污泥,零没有多做迟疑地就取了一点儿抹在了身上。 这个原理和紫藤花差不多,能遮一点儿是一点儿,而这手法本来也就在隐匿气味的方案之中,这样做的剑士也相当常见。 做完这些后零也没马上就往山顶上走。 挑挑选选了一块山石的阳面,他拍了拍柔软的草地,抱着自己的日轮刀就眯着眼睛开始抓紧时间休息。 这个作息也是很熟悉了,希望这一次他的头发能多撑一段时间吧,阿门。 这一觉零睡的也还算安稳,再次醒来之后已是午后接近傍晚的时分,天边隐约烧起绯色,而身边零零碎碎也有脚印留下。 他的睡眠浅得很,有人经过他当然能察觉,就是年纪相仿的预备剑士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就算有想要结盟一块儿行动的估计见着他这么心大的行为也放弃和他交谈了。 群鬼环伺下第一日几乎没人能休息的好,当然他是个例外。 既然没人喊醒他那就说明锖兔和义勇并没有往这个方向走,零看了眼山顶的方向,还是没有准备如约往山顶去与他们汇合。 -- 第229页 这才第二个夜晚呢,考核就要有考核的亚子嘛,约莫等到第四第五天才是大部分人精疲力尽需要支援的时候吧。 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穿行着的他小心地注意着呼吸,同时也控制着体力,让自己的运动量尽量控制在会流汗的临界点。 都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对自己这个体质还没点准备他这不也是白混了么。 第二个夜晚似乎很快就要过去了,一路上能避则避、避不过便干脆利落地不留给遇见的倒霉鬼分辨自己的机会,见着夜空微白的时候零刚拿起水囊想歇下来的时候却听见了离他不远处传来了惊叫之声。 零没做多想脚下一踩便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离得越近,属于鬼的味道便浓郁,闻着那股仿若不知多少血液干涸后留下的气味,他也稍稍皱起眉。 一路上过来他都在留意藤袭山中可能会出现的变动,鳞泷先生从前的弟子一直没能回去这件事其实是一直被他放在心上的。 而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藤袭山中有一只隐藏了实力还专门盯着水呼剑士猎杀的鬼? 第124章 当零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那不能被称作是战斗。 有来有回的才能被称作战斗么,眼前这样一边倒的局势实在不得行。 唯一还活着的预备剑士日轮刀被扔在一边,狼狈地只能躲避鬼的攻击的他脸色早就坏的不能再坏了, 相比之下追逐他的那只鬼反而像是在享受狩猎的乐趣般, 从淤泥般的身体中伸展出来的手臂根本没往要害处攻击。 并非是他太菜了, 而是这只鬼着实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 人和人之间总是会互相影响的, 就好比锖兔义勇从他这里学了不得了的东西在身上, 受到藤袭山氛围的影响零也将招式型给喊了出来。 而且理由倒也不仅仅是这样,弄出点动静来, 还能给被追杀的那个预备剑士一点儿活下去的动力嘛。 “!” 流畅无比的锋芒横向将那只即将抓住目标的手给斩断了,零轻巧地落在地上, 没有回头地低声询问:“还能跑得动吗?” 离日出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们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在这里纠结。 眼前的鬼看起来并不是该出现在试炼中的等级,庞大的体积让零很疑惑他白天能躲去哪里躲避阳光,而捂着脖子要害处的手一层又一层,显然是个十分惜命的家伙。 然而未等刚脱离险境的预备剑士惊魂未定地回答他的问题,眼前的鬼就仿佛遇到了等待已久的目标般癫狂地笑了起来。 “来了来了来了,是我可可爱爱的小狐狸来了——” 零:“谁特么是你的小狐狸。” 恶心心叠词词。 被他打断还被嫌弃了一句的手鬼并没有生气,反而那眉眼笑的和滑稽.jpg似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他的表情更恶心还是那密密麻麻可大可小的手臂令人san值狂舞。 “第十二个, 你是我即将吃掉的,鳞泷那混蛋的第十二个小狐狸了啊——” 在手鬼说出鳞泷先生的名字的时候零就明白自己这是找到罪魁祸首了。 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与平日里一般无二。 就是毫无预兆地, 很快风声就变了。 沿着直线如同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的突刺闪过后零的身影才再度出现, 事实证明护着脖子的手所造成的物理性防护还算是比较有效的。 手鬼并不在意自己被戳出洞来的手臂, 眨眼恢复了伤势无知无觉地还在调笑:“好险好险, 这一次的小狐狸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都不让我把话说完呢?” “无非是你认出了呼吸法。”零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日轮刀,余光注意着天边,“而我也不太想听你和鳞泷先生的恩怨情仇。” “怎么,你不称呼那混蛋老师?”手鬼似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但其他的情绪让他并没有重视,“不过也无所谓了,下了地狱要恨就恨那个混蛋吧,是他亲手将这面具交给了你啊。” “消灾面具……嘻嘻嘻……” 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还想着要将其交给锖兔与义勇来亲手了结这段恩怨的零听得一怔。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看见他握刀的手捏得指节都泛白,细微的颤抖看得手鬼忍不住地想要发笑。 “正是因为这个面具,才让我认出了你们呀——呃?” 惨淡的天光之下,环绕在手鬼周身应声而落的手臂发出了轻微的噗嗤声响后便化作了飞灰。 单脚踩在他的肩膀上,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唯独露出来的眼神冰凉的可以。 “怎么,还不开始跑吗?” 面具上的微笑替代了他的神情,他指了指泛起亮色的天边:“太阳可是要出来了,身份也该掉转了才对呀?” 轻声细语的调调在手鬼听来仿佛是催命符一般,而随着零的话也骤然浓郁起来的日光即将迎面而来。 手鬼现在真的很想大喊一句:到底特么谁才是恶鬼?! 尖叫一声用着重生的手臂紧紧包裹住了自己的脖子和整个脑袋,过于诡异而迅速的招式型到现在才在伤处蔓延起灼烧的疼痛,但他却认得出,那确确实实是水之呼吸。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眼前的与鬼杀队风格完全不同的年轻剑士的恐惧还是出于对日光的恐惧,手鬼拔腿转身就跑。 -- 第230页 他甚至都不敢放出手臂再次进行攻击,生怕放出去一条就少一条。 不紧不慢地追赶在手鬼的身后偶尔出刀一次像是驱逐正在放牧的羊群般,零一言不发地这么注视着手鬼,直到他躲入一个深邃的洞穴后才停下了步子。 沉闷的脚步声在山体中回荡着渐远。 先前被手鬼撵着跑的预备剑士也追了过来,少年深吸一口气向他道谢,道完谢后目光也止不住地望山洞里探去:“那只鬼跑掉了吗?” “嗯,很、可、惜,被他跑掉了。” 注视着灰头土脸拄着刀还要勉强跟上来的少年,零回过了神来。 虽然预料到了躲藏在藤袭山里的鬼或许有什么办法能够辨认出鳞泷先生培养的弟子来,但在手鬼沾沾自得满含恶意地指着消灾面具时他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那不只是寄予了培育师最简单的、只想让弟子平安归来的心愿的东西。 获救的少年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他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一会儿,在先前的惊慌过去了之后神色渐渐显得坚毅了起来。 零看着他没事了也就点了点头,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慢吞吞说:“白日里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若是撑不下去了,早点离开藤袭山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也是出于这是最后一届传统形式的最终选拔了他才有这么关怀的一句,来到这里的少年少女都是相差不多的年纪,年轻的可以。 要是死在这里,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然而少年听了他这话只是有些纠结地谨慎注意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藤袭山的最终考核,从来没有出过逃兵。” 零一时哑然失语,因为消灾面具的事儿他着实有点心累,一时也忘了一件事。 即使是锖兔和义勇,他们也是抱着要斩杀所有的鬼的信念才来到这里的。 而这其实也是绝大多数参与选拔的试炼者怀抱的信念。 总算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一点的他也稍稍为自己的行为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也不知道若是锖兔义勇知道了他的想法会不会生气。 嗯嗯,这件事就让他烂在肚子里好了,无论如何,和鳞泷先生有仇的鬼都该死在他们师兄弟手上,那才叫有始有终嘛。 这么想着零就听见少年犹豫地说:“我听见,我听见你和那只鬼的对话了——” 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故意放水的这码事的零:“……” 那个什么,不说话咱们其实可以当朋友的。 可能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正当他想和少年讲讲道理时,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而后一撮粉色的头发便从树后露了出来。 锖兔抱着刀,脸上稍显疲态但还是笑了起来:“我就说,隔得那么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骤然见到他安安稳稳地好像还杀了好几只鬼的样子零当然还挺高兴的,就是他也刚走近几步时便听得锖兔冷不防问他身后的少年:“所以那只鬼和他说了什么?” 零的眼睛难免睁大了些:“!” 他真是大意了,没想到锖兔这么个浓眉大眼的也学会声东击西了! 被零救下的少年盯着锖兔的消灾面具看了一会儿,再说话时语气中染上了些悲伤:“这不是你们老师的错,也不是、也不是这个面具的错。”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能听得懂的零下意识地安了心,而后才理解了少年笨拙的语句背后想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他并没有这样想,也没有什么好动摇的,但是能被人安慰的感觉也不赖。 在锖兔疑惑的眼神中零眨了眨眼和他解释着,一面点了点他们带着的面具:“那只我遇到的鬼,他说他一直在猎杀带着消灾面具的剑士,具体他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锖兔听得认真并且逐渐严肃起来的神色,零一耸肩:“这我可没什么兴趣,我就没听他说完。” 锖兔:“……” 完美的一个大喘气之后零瞧着他的神色忍着笑接着道:“不过呢,除了是鳞泷先生将之抓来的藤袭山以外,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恩怨情仇呢?” 虽然锖兔也是已经很习惯他的性格了但也有点遭不住,尽管后面的这半句正常的话将话题给拉了回来,但粉色长发的少年想了想,总感觉自己听出了一股子弦外之音是怎么回事。 “总之,这两天发生的事也就这件算是比较重要了?” 运气也算还行,才七分之二的时间就让他完成了鳞泷先生的嘱托,等到他们顺利返回后,他这个人情可就算还清了吧! 思及这位乍一接触总会令人留下严肃印象然而实际上温柔得紧的培育师,零也很难硬气心肠说这与他毫无关系。 鳞泷先生总是相当嘴硬心软,烧的饭菜也是真的很好吃。 面具下的真容,非常温柔。 锖兔看着零放空了半天也没下一句话,心说这也是他的这个小伙伴的常态了,于是也只好追问道:“那只鬼往哪个方向跑了?” “嗯……就是这个山洞,不过若是追逐进去还是算了吧。” 有问有答地,就这这个问题零还和他好好形容了一番手鬼的模样。 手鬼的实力他也领教了一二,就算对方还有藏私,他相信那也不会是锖兔的对手。 就是一边说着,零一边退后一步偏了偏头看着锖兔,总感觉有什么违和感的样子—— -- 第231页 喔他好像发现违和感去哪里了。 “锖兔,义勇哪儿去了?” 第125章 义勇哪儿去了? 听见了这个问题, 支支吾吾了半天的那个人就换成锖兔了。 而从来没见过他这幅表情的零差点被他吓地一口气没喘上来。 拍了拍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锖兔这才笑了笑:“义勇没事,嗯, 他在山的另一侧被人嘱托照顾几个昏迷过去的同伴了。” 零重重松了一口气, 并心说大喘气真的是会吓死人的东西。 嗯, 所以下次还敢。 “昏迷过去的同伴?”零这才有空多问了一句, “不太能想象得出义勇照顾别人的样子啊?” “……其实他也很细致温柔的。”锖兔无奈摸了摸鼻子, “和鳞泷老师最像的就是他吧?” 零莞尔:“这倒也是。” 因着身边还有一个受了伤不太能够继续战斗下去的同伴,没有多想地零和锖兔就决定带着身边的少年先去找富冈义勇先。 按照锖兔的说法他们是在前一个白天里遇到的, 而这一夜过去不仅锖兔需要休息,也需要有人去接替一下目前变成了男妈妈的义勇的工作。 大家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少女富冈义勇自然也不想做着差事,而一直想着锖兔游荡在山上杀鬼的身影, 这厢对比下也就更微妙了。 于是当他们见到富冈义勇时, 虽然对方好像嘴上不说什么,同时也状若无事地朝他们点头示意着,但零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哀怨? 零和锖兔对视了一眼,为了缓解气氛锖兔直直拉着义勇就去了一边低声交谈了起来。 同为鳞泷先生的弟子义勇当然也需要知道有关手鬼的情报。 而零则是走向了那几个见着义勇和锖兔离开后纷纷松了一口气的少年,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了这是?你们遇到了什么情况?” 刚还没注意, 眼前的两个少年和义勇之间的气氛也是相当微妙了啊。 “呃, ”其中一个少年抱着自己佩刀有点尴尬地说, “就是,就是第一个晚上遭到了鬼的围攻。” “也不能算围攻……就是运气太差了,一次性接连撞上了三只。” 对于这种坏运气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就飘忽着将目光挪了开去。 一边他还听着另外一个少年要哭不哭地补充道:“我们, 我们是很感激他在我们昏过去的这段时间照顾我们啦……” “可是为什么要嘲笑我们呜呜呜——” “诶?” 零心想富冈义勇真的做得出嘲笑这种表情吗? 他语气有那么点儿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嘲笑你们的?” “果然是这样。”抱着刀的少年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 压得低低的声音楞是升起了一种平静的嘲讽感, “你们的运气其实还不错……?是这种感觉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自己的哭包同伴说的, 他的同伴用力点头吐槽:“明明运气坏的不能再坏了……” 不是义言义语翻译机的零谨慎地没表态,也是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在和义勇沟通完毕后锖兔很自然地走过来接了话:“啊这,义勇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当时是在溪流中游那边的山阴处吧?义勇和我说,在遇到你们之前他其实也从那边经过一次。” 这有点意外,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出乎意料地下意识问:“那为什么他没有……” 富冈义勇看了零一眼才慢吞吞地说:“溪流之中的水质并不干净,山道中一只鸟的影子都没有。” 这种能分辨出有鬼潜藏在附近的例子他随口又举出了几个。 然而只是听他这样说,两个少年更加疑惑了:“分辨出有鬼……那当然是要去斩杀啊!” “可是最终考核的要求是在藤袭山中活过七天。”富冈义勇摇了摇头,“所以我有说,若是我同你们一样直接冲进那片鬼的领地,结果是一样的。” 他想了想仿佛是在安慰两个少年:“所以不是你们太弱了。” 零没什么意外地看着本就重伤的两个少年郁猝地好像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真的,实力不行以后还能锻炼,思想要是不到位,那好像想要转变的话就有点困难了呀。 “……是我说错了话?”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富冈义勇见着他们的反应也是迟疑地看了过来,“我只是复述了一遍你说的话。” ……好一招一气呵成祸水东引的甩锅啊!! 零矢口否认并且拒绝背上这口锅:“我的原话可没有最后一句。” 他当时只是想让两人记得家里还有个老母……父亲在等他们回去,藤袭山不过只是一道测验。 义勇抿唇不和他争辩,就是眼神显然还是明明确确表现着他的不认同。 他是完全不是在扣锅,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他们你来我往地像是在日常中找回了还在狭雾山时的感觉,紧张刺激的最终考验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小学生的团建春游。 然而三个和他们并不相熟的少年在敏锐地抓住重点后一听就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这,你们这有违考核本身的意义吧?” “嗯——这就要看你们怎么理解了。” 他没有让他们不要努力的意思啦。 这里面的度量和他混的这么熟了的锖兔义勇一听也就了解了,就连一句解释都不太需要。 -- 第232页 只能说这就是默契吧。 “个人想法不同。”零摆摆手也没想和他们说明白,“求同存异?” 锖兔点头义勇默认,这也是他们的态度了。 三个少年皱着眉还想反驳,然而这是锖兔在沉吟后仿佛无事发生般就转移了话题:“接下来的行动,有计划了吧?” 清晨林中总是会弥漫起来的雾气这时也散了开去。 零已经胸有成竹了:“当然。” 而富冈义勇总是更习惯用行动表态,他的手按在刀鞘上便没有再放下来过。 自从听了手鬼的消息后眉宇间便多出了一份凌厉的少年隐去了笑容,锖兔向着林外的山下投去了一道高高眺望的视线。 从那里望过去,山麓下的紫藤花低矮的仿若贴着地面疯长的野花。 “老师和那只鬼的恩怨,会在这一次由我们结束。” * 说着个人想法不同需要求同存异的水呼三人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实力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变脸比翻书快。 有时候两个人凑一块二并不只是一加一那么简单,零估摸着自己先前也是说错了,锖兔和义勇联手这哪是会成为对方的弱点。 这明明都已经到不需要提醒就能互相替对方补刀的程度了啊。 黑发永远都不那么服帖的富冈义勇言简意赅:“第十只。” “十三。”锖兔也是简简单单的,清透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银亮的刀刃上留不下丝毫污秽的东西。 毫无胜负欲望的零听着两人闲不住的报数嘴角就止不住地勾起,然后下一刻就看见了两人向他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那意思很明确:你呢? 那个什么,就不能让他快快乐乐在后面摸鱼吗?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藤袭山上下他们也算是跑了个遍,本就因着三人一同来参与试炼而在其他考核者记忆力留有一席之地的他们这会儿算是已经被这届的预备剑士都给记住了。 他们很有目的性地在寻找一只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最后一个晚上。”第七日的傍晚锖兔面色稍带凝重地盯着天边火烧般的浮云,饶是他这样的心态,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莫非他是怕了?” 零摸了摸鼻子,说实话他也有些意外。 鬼是一种很偏执的生物,就拿手鬼在藤袭山中猎杀了鳞泷先生从前的所有弟子来说吧,对于鳞泷先生的仇恨似乎早就刻入了手鬼的骨血里。 要是没有整出消灾面具那一出,他不觉得手鬼会是怕了他们这些连正式的日轮刀都没有一把的考核者,可是一想到自己放任自己疯了的那么一会儿,他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毕,毕竟他们的企业文化就是以苟著称的啊。 富冈义勇眉头紧皱:“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或者,”零望向今夜显得格外幽静深邃的密林,“那只鬼别有计划。” 藤袭山中是不存在会使用血鬼术的鬼的,短短几天的时间手鬼若是拖延时间想要增强自己或是削弱他们,又能使用什么方法? 首先吃人这个选项已然被pass掉了,这几日来仿佛犁地一样,就连手鬼脱身的山洞都没放过的他们在这座试炼之所掘地三尺地将藤袭山翻了个遍,挺意外地发现这一届的考核者似乎并没有减员。 这也和近乎九成的鬼都死在了他们手上脱不开关系。 而血鬼术这种东西又不能说有就有。 零琢磨了一下,右手握拳击掌:“无论如何,不管那只鬼有没有计划,我们都得有计策。” 三人就这么围在一块儿窸窸窣窣地讨论了一会儿的工夫,太阳便完全落入了能望见的地平线之下。 他们应对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手鬼并不知道锖兔和义勇的存在,而要是他真就这么小心谨慎,那由某个人来充当诱饵落单游荡在深林中也是最直接的阳谋了。 只要有这个狐面存在,不怕对方不上钩呀。 那么最后的问题就是由谁来充当这个诱饵了! 这个时候可能就是考验表态速度的时候了,富冈义勇见两人缓缓将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呆了一下。 实心眼儿的少年默认了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就连挣扎也没挣扎一下。 他眼神放空:“诱饵,要怎么演?” 是个好问题。 第126章 拉着不在状况内的义勇, 三人很快就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干净的水源。 在将他身上清洗了个干净后,零端详了一会儿头发都湿漉漉的少年,微妙地有种自己是在备菜的错觉……? 打住打住, 虽然秀色可餐也是餐, 但他还不想体验一把水呼双打。 锖兔扯了扯义勇的羽织,语气有那么点怀疑:“这样就可以了?藤袭山这么大而我们只剩最后一个晚上了……” 他的担忧很有条理, 就是既然提出了这个提议,某个正事不太干歪点子倒是管够的家伙已经动起来了。 零刚拿出小刀来呢,他快准狠地在胳膊上划拉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淋了那么点血到蓝色云纹羽织的里侧时两人都没来得及阻拦, 洇开的深色也并不起眼。 “一点点差不多够了吧?” 回过头他就发现两人的世界观好像又被他刷新了。 他是稀血这件事锖兔义勇自然知道,就是也从未想过还能用在这个方面。 -- 第233页 可饶是这样准备了一番,他们一路上走过去也还是相安无事, 作为诱饵的义勇都有些沉不住气的情况下跟别提后边儿远远跟着的两人。 锖兔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那么些勉强地安慰着脸色比他可怕多了的零说:“就算不能在这次找到那只鬼……等我们回去告诉老师之后,往后也会有师弟师妹能够来解决他的。” 明明之前最为急切的那个人是他, 然而事到如今锖兔反倒是先一步冷静了下来。 晦暗的天色不明, 于前来参与考核者的人数而言藤袭山其实很大, 因着是最后一个留在这里的夜晚他们也就没了需要对体力的斤斤计较。 走了几近小半夜,富冈义勇才在林中与一位正在和一只鬼缠斗的预备剑士狭路相逢。 有来有回的战斗中闻着了味儿的鬼在那剑士的错愕中一下子就掉转了方向,而早有准备的富冈义勇沉稳地以手中的短刀架住了那只鬼,又以呼吸法中的型将其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被抢了人头的预备剑士见到这一幕虽有不甘但也只能忿忿忍下, 他看着依旧还在动弹的鬼, 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将其斩首?” 富冈义勇没理他,只是问那鬼:“你有见过一只, 嗯, 手很多很长一看就很丑的鬼么?” 他没见过那手鬼的模样, 零挑了重点和他描述,自觉还行。 那只鬼呆了一呆,张了张嘴,还在流的口水倒是淌了一地,换来富冈义勇嫌弃的一瞥。 “喂,我说,”对手被抢了说话也没人搭理,没见过这种场面的预备剑士颇有种无能狂怒的感觉抓着头发说,“你到底是什么毛病——他又怎么可能告诉你这种消息!” 想想觉得也对,富冈义勇于是从善如流地看向他:“那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告诉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富冈义勇想了想,“我会郑重向你道谢的。” 藏在树冠上的零和锖兔互相掐住了对方的大腿才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 听到这个回答一噎之后,那预备剑士显然也是看出了富冈义勇的性子,摸了把脸他也完全没有想要较真的意思了。 还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但又拿眼前的家伙没办法,他只好恨恨将这气发泄在了那只鬼的身上。 “我也是听他们说有一只特别厉害的鬼出没在这山上,就是我也没见过。如果说会有哪只鬼长得符合你的描述的那样,我只能想到这一只了。” 富冈义勇有些为难,他刚想抬头去看锖兔和零的方向又迫使自己硬生生地转过了头去。 要说他们之中谁和一同来参与这场试炼的那些剑士最不熟的,那必然是他当仁不让。 ……怎么听起来还挺骄傲的? 照常理来说同期生总会慢慢熟稔起来,在出了藤袭山后虽然不一定能有多少人活到他们的老师一样退休的年纪,但也算是一场羁绊。 就是他们情况特殊,回头想想还真没怎么与同期的剑士交流过。 锖兔盯着两人的交谈而零才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越是近处反倒越是蒙着黑纱般的视野着实看不清楚也令人容易看厌。 林中又漫起了雾气,这是他们都很熟悉的东西,藤袭山上的层叠的树要比狭雾山上密得多,因而也显得格外幽暗。 银色的月光都照不透这座终年盛放着紫藤的牢笼,忽而树影抖动了起来,地面也在微微发震。 一只熟悉的手臂苍白到发青,从视觉的死角处伸出来的时候快到几乎只有一个残影。 义勇极为迅速地握着刀柄便将钉在他刀下的鬼斩断了脖子,他冷静地翻滚去了一旁躲开了那只手的偷袭。 可背对着的那剑士的反应就没那么快了,他慢了半拍,恰好便被那只手掌抓了个正着。 “等一下。”零犹豫地扯了下差点便从树上冲出去的锖兔的衣摆,“义勇打的手势……我们先不要暴露自己。” 锖兔定睛一看,一秒都不到的工夫他扫视过周围,冷声道:“包抄。” 粉发的少年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气势,冷色的眼中越着几近炽烈的火光。 而传递给了隐藏着的他俩这份信息后,富冈义勇一言不发便握紧刀追了上去。 他在黑暗中跑了好一段距离,才看见了那手鬼的真容。 “不是、不是——”在手鬼的笑脸上唯独露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又一只小狐狸——” 富冈义勇用一种他仿佛有什么大病般的眼神看过去:“?” 就是他随即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这是在说他的消灾面具。 “你在找谁?”虽然这么问,富冈义勇也已经有了答案了。 他的视线扫过被手鬼抓在手上的同伴,这是个无意的举动,然而放在手鬼的眼中则另有含义:“嘻嘻嘻——这一次的小狐狸竟然来了两只吗?你们关系不好吗?怎么不走在一起呢?” 急切的连番追问似乎是要隐藏他不那么自然的情绪,手鬼有恃无恐地抓着人质靠近了几步,暗处浮现出来的手掌又多了那么几只。 他笑得极为扭曲:“想要救他吗?” 话音刚落,先锖兔一步挪到了既定位置的零调整了呼吸,接着从树上跃下来的力便是朝前翻滚着劈砍了下来。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那只大到能将那个预备剑士全身裹覆起来的手掌连接手臂最细的地方而已。 -- 第234页 然而手下刀刃触碰到的感觉和零预想中的并不相同,看似嚣张而实则极度小心的手鬼倏然便放出了更多的手臂。 即使血肉被斩开的闷声一道道传来,可是其中更是掺杂了几声极其细微的杂音。 零稳稳落地后只一瞥开裂的刀身:“啧。” 他倒是忘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在高强度作业手头又没养护的东西,而并不是量身打造的日轮刀也并不趁他的手。 手鬼在见到这一幕时果然猖狂地笑得更大声了:“裂开了裂开了——果然裂开了。” “所以?”零真的很纳闷他在高兴些什么。 从幽林深处折返而来的水刃堪堪砍断了握住了作为人质的预备剑士的手腕,经历了这些大风大浪的剑士刚一落地,滚着云纹的袖摆正巧从他的眼前擦身而过。 “水之呼吸·肆之型·击打潮。” 平静的湖泊也是有他的脾气的,火光也并不都是鲜亮的颜色。 属于富冈义勇的火焰便是像是静到极致的山岚,细细密密汇聚着的是温润的雨帘,点亮的火焰的颜色,是白色的。 他们的眼里有高山有流水,有长在狭雾山树下的野花,有着拨开雾霭后的万千森罗。 富冈义勇的刀或许磨损的程度更高,只是他更加擅长呼吸法中的攻击型,而也藏了一手一同使用出了叁之型的流流舞动。 大范围的腾挪下,义勇给手鬼造成的麻烦比零那一下的拔刀斩击压迫性更要强上几分。 “没、没用的,两个到了强弩之末的小东西你们还想翻出什么浪花来——” 零扯着惊魂未定的同伴躲开手鬼的袭击,倒映着面前一切的眼中一道细线存在了许久:“这个比喻倒是还挺有文化的。” “就是我们好像没说过,正义的围殴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呼啸的风声之中,锖兔已然跃起。 他的目标很明确,在义勇的掩护中手鬼的防御已经崩塌了大半,脖颈暴露了出来,只有最后的手臂围护着。 手鬼这时还有自信:“我知道、我知道你杀的鬼,比那边的小狐狸还要多——” “你砍不断我的脖子……嘻嘻嘻……等你的刀断了之后、呃……?” 有的时候flag可能是通用的。 高高的头颅抛飞了出去,眼中的景象倒置了过来,手鬼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化作灰飞。 富冈义勇将刀归还入鞘,他分别看了零和锖兔一眼,便笃定说:“你们换了刀。” “你料到这个情况了。”明明斩杀了手鬼,锖兔却高兴不起来,“这都在按照你想好的情况发展是不是?” 没有鬼在场,零捏着面具的下沿将之掀了起来。 露出的笑容心虚的感觉都快溢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对锖兔说:“分配好的任务不就是这样么,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嘛……?” “第一次,在你第一次遇到手鬼的时候,就可以将他斩杀了,对不对?” 零弱弱举手:“能不能听我狡辩一下?” 看着锖兔和义勇越走越近,他的喉咙动了动,索性闭上眼。 就是预料中的友情人格修正拳并没有到来,锖兔握拳砸在他肩膀上,恨铁不成钢道:“就算是演的,你好歹装的像一点吧?” “狡辩……”义勇想了想,补刀道:“不应该是解释吗?”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古里古怪,有时能刷新他们的三观有时又给他们一种老派作风的小伙伴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也能接受。 零严肃地改了改姿势,正襟危坐投降道:“口误,口误。” 见着他正色下还难掩像是晨星融化般在眼里闪烁的东西,两人对视了一眼很同步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迟早有一天,他们能知道全部的真相的吧? 第127章 最终试炼结束时的清晨天空仿若镀上了一层绘卷上晕开的色泽, 淡淡的云没有颜色,从地平线延展向远处的光芒驱散了夜幕。 产屋敷耀哉默默数着从鸟居后走出来的剑士们的人数,半晌抬起手, 轻掩着眼里的惊色。 一个都没有少, 这一期的考核者,全部通过了试炼。 勾肩搭背走出来的剑士们脸上还带着后怕, 只是在走过鸟居后他们都很统一地回望一眼山上,眼中都多了什么东西。 “恭喜诸位,通过试炼。”整理好了情绪后产屋敷耀哉的笑容便没有再放下来过,“接下来会为各位发放队服与联络者, 以及各位可以挑选用以打造日轮刀的矿石了。” 零听到最后一句才点了点头,他会来走这么一遭除了是被水呼一脉从两百年前开始就下了降头以外,无外乎就是为了几百年下了外界几乎没了传承的锻造工艺。 至于联络者什么的, 呃, 都这个时代了,不会还是和他想象的那样吧? 十余只鎹鸦在产屋敷耀哉的话说完后就仿佛在印证他的想法般落了过来。 锖兔抬起手臂让他的鎹鸦停稳, 拨弄了一下鎹鸦的尖嘴, 而属于义勇的那一只则是非常嚣张地直接落在了他的头顶。 富冈义勇仰了一下头, 只是动到一半他又生生停住了:“下来?” 他的鎹鸦好像和他一样高冷,拢起翅膀只顾自己整理羽毛。 他也只好就让这小家伙将他的头发当窝了。 -- 第235页 唯独还有那么一只在低空盘旋着还在飞,零抬头看着那想要落下来又还没落下来的鎹鸦,只好抬手。 他戳了戳鎹鸦的翅膀, 自言自语:“送去给鳞泷先生作伴好像也不错。” 鎹鸦小小的黑豆眼里展现不出震惊的神色来。 它这是刚工作就要失业了吗?! “联络者!联络者!”鎹鸦特有的尖利嗓音中满含悲愤的意味, “不能、不能抛弃!” 还想说什么的零见着因鎹鸦弄出来的动静纷纷不经意向他投来的视线,只好暂且将这个话题压下不提。 说话间产屋敷耀哉又准备好了矿石, 拳头大小的原矿摆在桌面上, 一时之间也让剑士们看花了眼。 这时候要是有选择恐惧症那可就难办了。 不同呼吸法流派下需要的日轮刀还各有特色, 刀具的制式也不太一样,而这次他们总算是有了机会能让锻刀师满足他们的要求。 见零在其他两人挑选完后慢慢走了过来,产屋敷耀哉将说了十几遍而一字不差的问话重复了一遍:“有任何特殊的需求,都可以与我提。” “……按照普通的来就行,嗯,找一个老派一点的锻刀师。”零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问:“这么多人的要求,你都记住了?” “虽然要比以往通过的人数都要多,”产屋敷耀哉会心一笑,“但是,是的,我都记住了。” 看得出来产屋敷耀哉很想跟他多聊几句,烟紫色的瞳眸在说话之时克制而又尊重地一直保持着对视。 只是零感觉自己一张口只剩下了阿巴阿巴,他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锖兔再次见到两人的互动便也带起了他的好奇:“你认识他?” “也是头一次见。”零想了想还是没管住嘴:“要是他上面没有兄长的话,他基本就是下一任的鬼杀队主公了。” 说这话时他将声音压的很低,然而锖兔和义勇难免还是投去了不一样的目光。 产屋敷耀哉不太应该能听得见他们的交谈,只是在触及他们的视线时,他很自然地便向他们摆了摆手。 鬼杀队的最终选拔效率很高,结束之时在进行了必要的环节后也没有领导发言之流的内容,拿到了队服的剑士三三两两离开了这座山,走时都不忘折一枝紫藤带在身上。 待得人都散了场,产屋敷耀哉走在空旷的山麓小径上便也缓缓走下了山。 远处的天边飞来一只鎹鸦,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往着夕阳薄暮之处展翅,它在轻巧地落到产屋敷耀哉的肩头后抬了抬脚。 再怎样聪明鎹鸦到底只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然而将信件取出展开后,产屋敷耀哉拿着褶皱信纸的手有点发抖,微阖的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哑声看向面带担忧地等待着他的消息的剑士:“行冥,父亲离世了。” 眼中没有汇聚之所的高大剑士怔愣住了,随后泪水便从他的眼中流淌了下来。 产屋敷耀哉将怀中的手帕递给了剑士,强颜欢笑:“我们现在应该高兴,行冥,这一届的剑士非常出色,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南无阿弥陀佛。”高大的剑士念了一声佛号,念珠在他的手中攒动,“悲伤的事永远是悲伤的事,耀哉……不,主公,在我的面前您无须将泪水藏起来。” 产屋敷耀哉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和浮动氤氲着的紫藤花近乎一个色泽的眼眸微微合起,再次睁开时显得更加深邃而忍耐。 “谢谢你的好意,行冥。” “但是,我还没有到可以放肆哭泣的时候。” * 回到狭雾山时是下午了,要不是他们错过了整点的列车,应该在早上就能够到家的。 对,没错,列车,拗不过锖兔和义勇站在售票口一同望过来的期盼眼神,他们还是坐上了慢腾腾地在乡野间穿梭的铁皮箱子。 沿途的城镇各有各的风景,在列车短暂停留需要补给的时候他们也会到月台上走一走。 这时候已经有了精明的商家沿着列车叫卖着当地的特产,两个少年掰着手指算了算盘缠,勒着裤腰带没少被奸商坑走手里不多的钱。 就是在看到鳞泷先生激动万分地抱住他们的时候,好像这些小事也没那么有必要去计较了。 鳞泷先生就着屋里的食材给他们准备了和送行前一样丰盛的晚饭,他几乎一筷子都没动,光顾着听锖兔同他讲述藤袭山中发生的事了。 “我明白了。” 鳞泷先生在听完之后忽然沉静地望向了被他们解下来放在手边的面具。 他这一看零和锖兔尚且绷住了,就是义勇似乎有点藏不住心事,筷子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还是锖兔那手肘撞了撞他才后知后觉地扶好了碗筷。 零抬手扶额。 算了,这好像更加明显了。 有关手鬼的故事他们早在列车上就统一了口径,譬如零一开始也没想到手鬼是认出了消灾面具,而只是认为是呼吸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删删减减也是这么和鳞泷先生说的,他们本以为鳞泷先生应该也猜不出来才是。 鳞泷先生有那么点好笑地看着被两人以责怪眼神甩锅的义勇:“这不怪义勇,你们说的那只鬼,我尚有些模糊的印象。” 听完老师的话义勇用力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刚才那样紧张了一下,好像让他碗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 第236页 “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了。”鳞泷先生感慨着,“我都快要忘却的事,他却能记得这么清楚。” “鬼都是这么记仇的么?”锖兔又将他那好看的眉毛竖了起来,似是在模仿鳞泷先生从前的样子一般,“他们做出了那种事,又有什么理由来怨恨复仇的剑士?” 鳞泷先生对此只是淡淡说:“所以,鬼的存在不为大众所接受,也没有人敢于正大光明地协助我们。” 杀鬼的剑士尚且承受不住鬼的报复,又何况普通人呢。 察觉到话题似乎在往沉闷的方向走,零给锖兔使了好几个眼色才让陷入深深思考中的少年回过了神来,两人画风一转聊起了路上的见闻。 他们说什么鳞泷先生都听着,就连那天狗的红面都温柔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就连天气仿佛也给了方便,飒爽的好日子里他们难得地休息了几日,再次回到狭雾山,山上的景色好像有了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连着被斩开的巨石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来。 作为同样让牛顿的棺材板按不住的剑士的一员,每次在经过这里的时候零只能当无事发生。 约莫十天的样子专门打造日轮刀的锻刀人也将他们的日轮刀送了过来,怀着抽盲盒的心态锖兔和义勇纷纷拔刀,刀刃上卷过的蓝色色泽就是也并不让鳞泷先生感到意外。 至于零他本以为自己是知道结果了,刀只出鞘了半截。 黑漆漆的刀刃让他呆了那么三秒。 “黑色的?黑色的?!”替他打造日轮刀的刀匠手艺老派性子却是反过来的,见着这一幕他在那边跳脚边抓狂道:“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是蓝色啊可恶!我还想见着漂亮的蓝色在我手下诞生啊喂!” “……明明该是我问,这是不是你的锅啊!”零也很抓狂,“我那么漂亮的一把赫刀哪儿去了!” 小孩子吵架一样你来我往走不过三句,脾气暴躁的锻刀人捋起袖子似乎是在找他的刀在哪儿。 还是锖兔义勇默契地一人抱住了一个拉开了他们,否则他们还真有可能在这里打一架。 鳞泷先生想按太阳穴就是被面具挡住了,他只好咳嗽了一声上来淡定打圆场:“别打了,事既已定,也没法再改。” 零深吸了一口气,憋着这口气他赶紧跑去了一边试起了刀。 鳞泷先生见状,有意无意地拦住了想要跟过去不死心看一眼锻刀人。 水呼使用流畅没有问题,月呼的月刃斩出时漆黑的刀刃上镀上了一层银光,仿若月华。 犹豫着改换了呼吸法,而在见到刀身上从内里渗透亮起的,如同余烬一般的色泽,他才将这口气松了下来。 日轮刀颜色的改变好像并没有影响他使用呼吸法,但这变色的原理又是什么呢? 当零走回去的时候四人在屋内座谈,先前紧张的气氛似乎好像消融了一些。 就是锻刀人见他回来时还是开了嘲讽:“哈!自己的问题就是自己的问题,看看人家的刀怎么就是蓝色的呢!” 零的额角狠狠地跳了跳。 直到锻刀人毫不留恋收拾了东西走了之后他才纳闷地自言自语:“红色和蓝色叠加再怎么样也是紫色吧……怎么就变黑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刀刃是黑色的先例。”鳞泷先生对于鬼杀队内的情况消息总是灵通的,他若有所思,“黑刃在队内被称作不详的征兆。” 零:“?” “因为黑刃的剑士中并没有出过出类拔萃的,能成为柱的存在。” ……谢谢,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有被冒犯到。 第128章 要是别的剑士听见这话可能还会慌张那么一小下, 而鳞泷先生见着零微妙的神情也是乐呵了一下。 他在笑过之后想了想,慢慢道:“当然,我现在有了另一个猜想, 初拿到日轮刀就变成黑刃的剑士, 很有可能只是并不适合他现在使用的呼吸法。” 就像是烧红的钢铁经水冷却后漫起的色泽,也像是燃着的炭火浇注入水后的余响。 而呼吸法会有这五大类别以及各式衍生型都说明了人与人的体质并不相同,而若其实不适应某种呼吸法的剑士偏偏学了这种呼吸法, 那取得的成就有限也是理所当然的。 “使用两种以上的呼吸法就只能变成黑刃?”零严肃点头, “那我原谅他了。” 有了锻刀人来闹过这么一遭, 配置的标准装备也凑了个齐,当锖兔和义勇的鎹鸦前后带来任务时意味着离别的时分也悄然来临。 仿西洋制服风格的队服搭上了两人惯常穿着的羽织, 若不是拿着日轮刀, 忽略队服背后挥洒墨笔写的那个灭字, 两人看上去还正像是准备前往新式学堂读书的学生仔。 据鳞泷先生的说法鬼杀队的制服常换款式,也是鬼杀队内的年龄结构都年轻的很, 而现在这样的穿着确也能替他们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在锖兔义勇前后离开没两天之后,零的鎹鸦也来到了狭雾山给他带来了任务。 “嘎?”跋山涉水而来却没见到主人,年轻的鎹鸦着急地飞了两圈,而后看准了屋内的孤寡老人就落了下去,“跑了?跑了?” 鳞泷先生无奈又怀念地摸了摸鎹鸦的翅膀,转身找了些食物来喂它:“他走了,不必追。” 鎹鸦低头僵硬了两三秒, 而后嗓门更大了:“负心汉!负心汉!” -- 第237页 呼呼作风的翅膀让鳞泷先生不难怀疑若是零忽然出现在这里,他的头发会不会被鎹鸦给叨秃了。 就是鎹鸦再悲愤也没法, 人走都走了, 年迈的培育师在清晨看见放置在他门边的消灾面具时也讶异于自己竟然没有发现零的行踪。 翘着嘴角的消灾面具上多了些图案。 是一朵一朵的, 粉嫩的桃花。 * 走进东京最大的百货屋里的时候零感觉自己的心情难得的爽快。 可能这就是购物的魅力所在, 明亮豪华的建筑已经是一个时代能登顶的时尚典范了,就是他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见着正在载客上下的自动扶梯。 泪目了,家人们! 徐徐送来的暖气吹着他单薄羽织的下摆,在山里摸爬滚打的那段日子很好地赋予了他乡下土包子的气质,而要改变这种气质也很简单。 从东京的车站下车之后零就找了一家理发店钻了进去,再顶着时下学生中流行的碎发出来的他对着镜子哪哪儿都满意。 在狭雾山的时候锖兔和义勇还很老派地留着长发,偶尔修一修前面过长的头发也很随意。 鳞泷先生倒是留着短发,但鳞泷先生只会这短成板寸的一个造型。 暂时还不想变成猕猴桃,只能亲手动刀将短发削得坑坑洼洼的零表示自己已经受够了。 出售高级吴服与各类奢华舶来品的店铺随着扶梯的上升也在眼前流转而过供人挑选,霓虹灯此起彼伏地亮了起来。 零很淡定地望着向下的风景,才让他没在一众或是穿着洋服礼服与一看就是后缀好几位数的高档和服的客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万国国旗交织悬挂地扬在夜色中。 这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当然,也是个很贵的地方。 顶楼的庭园一眼望去几近能将东京的屋町全数收入眼中,也就只有浅草的凌云阁还需仰头而望。 而就在这百货屋的不远处也有一栋建筑异常惹眼。 也是西洋风格的建筑,洁白的外垣一尘不染,根根石柱支撑着那座二层的洋楼,颇有一种文艺复兴的风格。 东京的鹿鸣馆,也是这座城中再上流不过的沙龙会馆,若说这百货屋里还能见着很贵但也很传统的东西,那么在那栋建筑里,就连说的话也全都是洋文。 外界对鹿鸣馆的平均褒贬不一,很难做下确切的定性。 这些事情与他无关,面对此情此景零发自内心地只有一个想法。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对自己口音的自信? 反正他那工地英语也是大哥不说二哥,可要拿出来还摆出一副非常洋气的样子认作是走在时尚前沿的话……谢谢,大可不必。 这或许也是鹿鸣馆会被偶尔见报被嘲的原因所在? 踮起脚盯着那人来人往总是有着众多名流赶赴在宴会上的建筑看了一会儿,揉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零状若无意收回了视线。 离开狭雾山本就是时间问题,而不太想让自己的行踪被人掌控的他还是选择在鎹鸦来之前不告而别。 本来呢也是在狭雾山的时间充分给了他缓冲的空档,他也将接下来的计划处理妥当了。 和鬼舞辻无惨说拜拜,和自由的生活说嗨嗨。 就是在实施起来的时候零发现好像似乎有哪个步骤不太对劲的地方,直到迈出了狭雾山的地界,面向着十分自由自在的大千世界他才想起来。 绫木累是谁来着? 谁来着? 要是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对方应该是个鬼没跑了。 每次的提示都很有有用,思及鬼这个总是很能挑战大自然想象下限的生物,本来不太害怕昆虫一类的他也是实打实地打了一个寒颤。 如何找到绫木累零不太清楚,但他清楚怎么找到鬼舞辻无惨。 让鬼杀队纠缠找寻了千年的鬼之始祖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地方,他确实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 零也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幸运鬼选来当他的工具鬼,就是想到估摸着他的情报也已经被鬼舞辻无惨给折腾出来了,他还是别给严胜添乱子了吧。 至于童磨他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就是万世极乐教并不在原址,他一下子也找不到。 真的是,在他准备丧尽天良的时候,现实怎么总是这么不尽人意呢。 薄凉的夜风也阻挡不住夜市的喧嚣,在百货屋顶楼的庭院里待了一会儿,就准备去找扶梯离开这里。 踩点也踩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来他算是将周边摸了个透,长期潜伏也不过如此。 迎面从扶梯上蹦蹦跳跳地走上来一个金发碧眼双马尾的外国萝莉,在见到零的时候小姑娘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语速极快地说了一连串的话。 白色的小洋裙还有裙撑支着,垂落下来的蕾丝花边好看的紧,零也认出来这也是位从小无师自通将购物能力点满的小淑女。 他们在这家百货屋见过挺多次,就是说上话还是头一回。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零听着听着还有点无奈,这还不是英语来着,小语种什么的这可完全在他的知识盲区了。 金发萝莉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可是也并不是太懂他说的话。 总得也是闲来无事的,他倒是很想和这位年龄尚小的外国友人聊一聊上流圈子里最新的情报么,但是这一张嘴都沟通不了,直接死在第一步了呀。 -- 第238页 正当他这么犯难地边比划边试图和求知欲依然很强的小姑娘交流时,缓缓而上的扶梯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是想邀请,”那个声音既低哑又绅士,就如他穿的西装一般俊挺有礼,“这位小先生是否有时间,能与她相伴同游?” 远处一道模糊又有那么点眼熟的身影朝这这里招了招手,零仿佛都能见着那鬼面上奇异的笑容,随即散在了夜风里。 ……还真是一点不意外呢。 侧身避过同样站在自动扶梯上的乘客,锃亮的皮鞋踏过扶梯的阶梯一步步走来。 保持着人前温柔笑容的鬼舞辻无惨在驻足后又低声以标准地不能再标准的发音与那金发萝莉说了一句话,零就瞧见那小姑娘在怔愣后随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只从这来判断,他们也并不认识。 零表示自己收回自己先前的话,一杆子打死所有人的口音是他太年轻了。 要是鬼舞辻无惨愿意改换一下拟态,他这国籍都能连夜给改了。 长得好看衣着高端谈吐不凡还能替自己翻译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热情大方的金发萝莉又是说了一连串的长句,而大概也是文化差异的关系,鬼舞辻无惨轻瞥她一眼,翻译来的句子便短了些。 零不意外地瞧见,在金发萝莉见不着的地方那双梅红色的眸子收敛了所有伪装,真实地在那一瞬死死地注视着自己。 他很怀疑鬼之始祖是不是掺了私货自己改了内容:“或许这个邀请有些唐突,但无论是在哪里,因缘际会的邂逅都是一件浪漫的事。” 看见金发萝莉望来的期盼目光,零镇定地很想表示自己不能苟同。 他迎着那双藏得很好但还是略微裂出了一道细缝的视线,微微欠身下表示拒绝。 “今夜不行……已经太晚了,小小姐应当也要回家了吧?” 远远地能够看见一对外国夫妻在朝这边张望着走来,金发萝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失望地跺了跺脚。 不过零瞧她可没就这么乖乖听话回家的意思,在叽里咕噜地嘀咕了一声后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零很想扶额,本来他都以为这要告一段落了,正戏开场前的热身目前也是刚刚好,再往下拖那可就不太好看了呀。 对了,外国的面包人放在这里该叫什么? 汉堡人?还是意大利面人? 然而金发的小萝莉似乎是忘了他们这正在扶梯口,并排的自动扶梯上这时恰好也没有人,滚动的扶手与台阶忽而勾住了她的裙摆,一下子零就见着她失去了平衡就往着扶梯上倒了下去。 这不需要多想,不假思索地他便伸手过去拉住了她。 可能自发明出来后自动扶梯就有这种隐患,卷住的裙摆一下子没法扯出来甚至还在往里拉扯着,动作虽快在伸手过去的时候甚至还有空用余光偷偷一瞥无动于衷的鬼舞辻无惨一眼,他就察觉可能这波自己的力气或许都不太够。 糟糕,出师未捷这就要先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了吗? 同样被拽得转了一个圈仰面就要倒下去,手摸去了藏在后腰被羽织遮住了的日轮刀上,没什么期待的他就准备先抽刀将小萝莉的裙摆斩断,他们这才有可能脱身么。 然而在这时鬼舞辻无惨忽然就动了,隔着烟灰色的羽织那只手就这么准确地攥住了他置于背后的手腕,顺带也握住了日轮刀的刀鞘。 成人的力气或许也制止不了想要行凶的扶梯,但鬼之始祖的力气当然可以。 那眉眼含笑的神情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只有隐约含怒又想装得云淡风轻的语气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俯身贴近时他只听见了无惨轻声细语地说:“许久不见。” 而后清晰的断裂声从背后传来,零咬着牙将快溢出喉咙的声响闷了下去。 他的腕骨便与他都还没焐热的日轮刀一起,被鬼舞辻无惨给捏断了。 第129章 饶是零心有准备, 也被这过于直接爽快的发展中断了一会儿思考。 一声耳鸣后他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稳稳站回了地面且远离了那座自动扶梯, 看上去这件差点酿成重大事故的事件已经幸运地被中止。 钝痛早成了一阵一阵蚀骨的麻木,零低头看着断在地上的半截刀刃和刀鞘,一时分不清自己更心疼的是什么。 这会儿要是那个锻刀人知道他给他打的刀连一只鬼都没砍就折在了鬼之始祖的手里他一定会哭的吧? 这里发生的事故自然是被周围的人注意着,穿着和服的夫人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悄声讨论就是没人上前,而跑来的外国夫妇只后怕地顾着抱起自己的女儿,听起来焦急又饶舌的字句往外直蹦,看起来担心极了。 右手还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捏在手里, 零面色发白只能任着鬼舞辻无惨拉着自己向他们走过去。 无非是一些体面的道谢之类的话,他安静地等待他们的寒暄结束的同时也将原定的剧本推翻了。 他甚至还能庆幸的想,自己还能呼吸或许是因为他挑的地方不错? 在喧闹的人群中鬼舞辻无惨可不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那对他的身份来说多麻烦呀。 流畅的外语交谈在三人之间进行,来自外国的夫妇似乎也为鬼舞辻无惨自如的谈吐而有些惊讶, 零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热络地交谈了一番, 好像就有了一个目的地。 -- 第239页 不是, 大晚上的去咖啡馆, 这真的合理吗? 而且鬼难道可以喝咖啡吗?这是不是和隔壁的什么东西撞了梗? 正当他心里将这个问题转过一圈时他察觉到无惨忽而就放开了钳制着自己的手, 又转头看似无事发生般很正常地看了他一眼。 那平静眼神里的意味真是直白的可以。 金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还在招呼他过去,而她的父母站在咖啡馆的招牌下,也微笑地看着他们。 是去咖啡馆内用一顿餐还是看着这一家三口被当做菜肴享用? 他有的选么? 脚步停顿之下稍微错落后了半步,而得空将口袋里藏着的止痛针剂打入体内, 也不知道是见效就是这么迅速还是他的心里作用,总之零感觉自己的心情确实有那么一点稳定了下来。 要是鬼舞辻无惨不采取这种威胁的手段, 其实他连这管针剂都不需要。 也许是零想错了, 这个时间咖啡馆内的客人竟也还有许多, 在宽敞的卡座上坐下来后他便看着鬼舞辻无惨很顺手的摘下了白色的礼帽连同西装外套一起交予服务生, 而后拿过菜单,好似主人一般又向一旁刚忙完走回来的服务生点起了单。 微蜷的乌黑长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剪掉了,零心说不喜欢变化的鬼之始祖其实也是最适应变化的那一个。 或许鬼杀队找不到鬼舞辻无惨还真不是他们的情报系统太落后。 鬼舞辻无惨真的活的很像一个人类。 像是记起了他还在边上,演给旁人看的戏还得做足了,无惨神态自若地偏头问:“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 就是那只手并没有想要将菜单递过来的意思。 “……”零觉得自己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在桌上慢慢敲击着的指节虽没有发出声响,还是相当惹眼。 他叹了一口气:“一样就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舞辻无惨开始擅长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么简短的东西居然是自己对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可能是来自异国他乡的夫妇将他们这不正常的气氛当做了这个国度特有的婉约与矜持,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他们也在专心研究菜单,金发的萝莉对于父母的决定总有异议。 直到端上来的是三杯咖啡与两杯牛奶时零才恍然小萝莉之前是在争执什么。 机械钟表的秒针尽忠职守滴答作响地走着,面前的热牛奶也适时地飘着热气将香味带到他的鼻尖。 所以为什么他也是和未成年的小姑娘一个待遇……? 简餐摆在桌上,就是他也没什么胃口。 原定的剧本已经跑偏了,零对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出神,很难做出什么反应的他只能艰难地和对面坐着的金发萝莉露出一个国际共通表示友好的微笑。 他殊不知这个笑容和身边正与那对外国夫妻自如交谈的鬼舞辻无惨有多像。 一样都假的可以。 这家咖啡店的生意可能真的很好,不时隔壁的空位也来了客人,同样穿着洋服的小姐在落座后眼神就没从这宛如会谈般的桌上挪开过。 直到她的男伴有了意见,才稍稍回过神。 度秒如年的零见着这一幕为那位面色难看的男士默哀了三秒钟,并且很想给那位小姐提个意见。 眼神要是不好的话呢,其实是可以早点去配眼镜的。 “今夜便到这里吧。” 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零心不在焉地下意识去看鬼舞辻无惨的表情,那弧度完美的唇角冷了下来,就如同他面前放着直到冷掉都没有动过一口的咖啡与餐点。 对面的夫妻似乎也有些疑惑,那位夫人似乎能听得懂一些,在简单交谈后他们看了眼天色与身边的女儿,也点了点头认同了这句话。 夫人见鬼舞辻无惨站起身后,便走过来想要以贴面礼结束这场古里古怪的会晤,而接过西服外套转身见状,无惨并没有拒绝。 金发的萝莉瞧着母亲的举动,孩子气地也向零跑了过来。 带着奶香味的小姑娘的脸颊很柔软,就是零觉着自己的背后有点发凉。 他听着金发萝莉用着不甚清晰的口齿说:“さようなら……?” “啊,”零愣了一下,倒是没有纠正她的说法,“さようなら。” 仅次于永别的道别,放在这里倒是说不出合适的嘛。 想到这里他表情微妙地抬头,抬手向着无惨挥了挥:“再见?” 凝视着那三道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阴影中的鬼舞辻无惨回望过来只是淡淡道:“这只手也不想要了?” 半抬起来的手指僵硬地瑟缩了一下,深夜的凉风也吹散了热饮带来的那一丝丝暖意。 零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同时发觉自己下意识举动的他又在唾弃自己的行为。 身后是咖啡店未收起来的放置在庭园中的露天坐席,大理石的台面磕着自己背后剩下的半截刀鞘发出了没法忽视的响声,他瞧着步步逼近的鬼舞辻无惨一时也有点慌了。 想象和现实总是有点差距的,比如他以为自己再次面对鬼之始祖时应当能冷静下来,然而先前只是见了个长得相当返祖的产屋敷耀哉时情绪都不太能控制。 准备好的话卡在那边断成得不成句,无惨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神态终于真实了那么些,慢慢嗤笑了一声。 -- 第240页 覆手将配套的白色西服礼帽戴回头上,鬼舞辻无惨看够了他变化的神态,面无表情地转身后又顿足:“跟上。” 零有些搞不明白这命令从何而来,只是他而后又听着无惨接着道:“或者说,你是在期许,能在明日的早间报纸上看见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新闻?” ……他好像确实大意了,开始不管不顾地使用阳谋对付他的鬼之始祖变化之大,好像是到了他有些承受不住的地步? 听着脚步声在静默后停在自己一步开外伸手便能够到的地方,鬼舞辻无惨果然笑了,他似是亲切而温柔地抚着零那剪短后微微翘起的发梢:“看啊,你还是这么关心那些,与你相关的人。” “就算只是一面之缘。” “而对素不相识的普通人类,”他微微用力,“你好像也没那么热心。” 零心说这多好解释啊,要是他认真起来,他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么? 被迫与那双色泽殷红却好像在哪里发生了变化的瞳眸对视,他微扯嘴角:“所以这就成了我的弱点?” “难道不是?” 零点了点头,闭上眼不再看无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纵容又放弃的回答并不在鬼舞辻无惨的预料之内,他张开手指一下将手松开了,只是在烦躁陡生之前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生生抑制了下来。 右手抬不起来,零只好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对他的头发动手动脚的呢。 那可真疼啊。 * 西洋式的建筑却伴着一个和风的庭院,火红的枫叶燃得正美,若是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光,也能烧成一片。 宅邸里的女仆在他们进入庭院时便从窗户里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红漆的大门缓缓打开。 零很难分辨眼前恭恭敬敬胜任着这个职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像是猜测到了他心中所想,待那女仆拿着外套退下之后鬼舞辻无惨撤下了唇角的笑容:“在这座宅邸里工作的都是人类。” 客厅里的电灯散着暖黄的光晕,就是零感觉暖气片可能出了些问题。 “您说这何必呢……”零边说边退,听着宅邸内极轻的、但也难免能听见的一众佣人在活动的声音,心也凉了半截。 他很难说自己是希望人少一点好还是人多一点好。 这是很微妙的能互相成为掣肘的存在,而在剂量不多的止痛针剂药效结束后,零才惊觉自己现在思考这玩意又有什么用。 “你好像很熟悉这些东西。” 驶过的电车,永远有小孩在上面新奇地跑上跑下的自动扶梯,还有绕着缆线延伸至远处的电线杆。 “关于未来,”无惨的眼中晦暗难明,“你到底知道多少?” 零:“……?” 他发誓对于这个问题他是完全没有准备的,这哪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思路? 真要较这个真的话,他又该算是知道未来还是不知道未来?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停顿的时间有些太长了,为了避免被无惨看出什么端倪,零垂下眼帘作逃避状:“我看不见未来。” 他说的是实话,真的不能再真了。 只是无惨并不这么觉得:“谎言。” 听着那短促而冰冷的话,零真的觉得他累极了。 这么想知道未来的话怎么不就在血鬼术上多花点儿工夫呢,反正那已经掀了不知道多少科学家的棺材板,也不差这一个不是? 这话显然不能说,想完这些有的没的零发觉他自己都笑不出来。 “如果那算是我能看见的未来的话。” 他凝视着那双梅红色的眼眸,几近用尽了自己还剩下的力气。 “我看见的未来里可没有鬼啊。” 他的未来里,是没有鬼的存在的。 第130章 西洋式装修风格的洋房里目光所及似乎已是到了这个时代能想象到的最为奢华的布置, 雕花的水晶吊灯不会忽明忽灭,松捻的手工地毯若是光脚踩上去, 就仿佛踏在云上一样。 旷野之上工厂林立,而在其中劳作的人的打扮却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而未来的世界呢,高层的政客依然是耍流氓的,打工人依然是在加班和猝死之间反复横跳的,而有钱人的快乐也依然是普罗大众想象不到的。 人与人之间产生的纠葛矛盾阶级斗争等等等……这些东西早就延续了千百年还没个尽头,再过一千年两千年,只要这颗星球不是直接换了个物种当家做主, 想来改存在的东西还是依然会继续延续。 但零可以拿自己尚还能提得动刀的左手发誓,尽管他每次想要回忆往事就好像是失忆一样只有一片空白,但常识性的东西倒是丢不掉。 在他所在的未来, 没有鬼这种生物的存在。 无惨没有说话,阴沉的目光咬死了般牢牢钉在了零的身上, 像是在分析他的话语中的可信度到底能有几分。 零仰着脖子随便他看,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还想耸耸肩表现自己的破罐子破摔。 鬼这种生物死亡之后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存在过的东西留下, 在讲究证据的情况下放在从前的时代只能流传在传说与古籍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也变得不可考据了。 但若放在现代, 对不起, 一个摄像头不是分分钟就能将其存在暴露个干净? -- 第241页 因而对于这个认知他是从不怀疑的, 而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没有深入去思考。 反正, 这不是有鬼该比他还着急么? 虽然但是,鬼舞辻无惨好像并没有往零所想的那个方向去思考。 鬼之始祖阴晴不定的脾气这次他算是领略了个够呛, 零看着无惨扯着领结将笔挺的衬衫松开了些, 走过来并不由得自己逃跑地将他困在了狭窄的沙发与手臂之间的空隙中。 昂贵的真皮沙发塌陷下去了那么一块儿, 他伸手摸了摸, 心说沙发质量太软也不是个事儿。 零歪了歪头:“对于这个答案,你很高兴?” “没有鬼的存在,是因为我不需要再创造那些无能的家伙了。”无惨理所当然地说着,他舒展开了前一秒看起来还很恐怖的神情,此刻竟称得上有几分愉悦。 “……?” 没有用的默契依然存在,用不了一秒钟的工夫零居然发现自己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 没有鬼的存在,就一定代表着他找到了那传闻中薛定谔的青色彼岸花,已经成为永生不灭的究极生物了? 点了几个菜啊?醉的这么厉害? 零的脸色变化地非常精彩,但他很识相地将自己所想的答案从喉咙里咽了下去。 从前只要是遇到和青色彼岸花相关的事时,在褪去喜悦或是愤怒——尽管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愤怒——的情绪之后,鬼舞辻无惨那双梅红色眸子里的温度会寡淡到一个说不出来的程度。 无喜无悲仿佛没有心一样,这也是他最不想见着的情况。 然而正当零扭过头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时,无惨一改他那相当有压迫性质的动作。 挺直的脊背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而后无惨伸手一揽,便和抱一只小猫小狗似地将零抱进了他的怀里。 “!” 脱轨的东西着实太多了,而超出他预料的东西也太多了。 根本没有顾及到零还伤着的手腕的动作令他难免警铃大作,而即使是在开了斑纹还开了通透的巅峰时期都不知道能不能和鬼之始祖说一句五五开,面对着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收入骨血中的力量,他都快要将这段时间的慌乱给透支完了。 爱点几个菜就点几个菜吧,鬼之始祖尽可以做他的美梦,但他可不能陪着一起疯啊。 “嘘。”手指放置在唇上,无惨十分耐心按住了他挣扎的动作,“安静一些。” “您到底想做什么?”尽管有可能会在伤好之后留下无法避免的后遗症——谁知道还有没有伤好的那一天呢,疼痛有时反倒更能让人冷静下来,零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 “得到了永恒的生命,然后呢?您有什么需要以永恒的生命来完成的非做不可的事吗?” 随着他的话音的落下,零发现无惨的目光似乎停止在了某一点,并且凝固了下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谁都知道,只因为永生并不是什么达成目的的手段,而是鬼之始祖唯一所追求的那个目的。 他看着那道不带任何目的的视线所凝聚的点,最终还是慢慢挪着来到了自己的身上。 零不可思议地发觉无惨此刻的心情可能真的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了。 “有时候你也会问出一些非常聪明的问题。”微微眯起的眼眸带着残余的笑意,无惨拨开自己落在颊边微蜷的碎发,“想听我说什么?” 零的眼神又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他是知道鬼之始祖可能有什么大病,就是不知道他原来病的那么重。 他推开了想要替他整理衣襟的那只手:“不,我什么都不想听。” “喔?”神情都不带变化一下的,无惨仍是那么笑吟吟地望过来,手被推开了也没恼怒,只是那只手还有别的去处。 顺着下颔握住他的脖颈的那只手冷得如往常一样:“可能你还是没有明白你如今的处境?” “既然还敢再回来,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迟早会知道的。” 零在那只手收紧前深吸一口气,就是憋着他也没露出哪怕那么分毫想要求饶的神色来。 很好笑吗?是的这很好笑,明明他是才是带着不纯粹的想法的那一个,现在又这么硬气做什么。 但是在百货屋的顶楼已经发生过一次错误了,他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一错再错下去。 恐惧不是能够操控的一切的东西,永远不是。 本来就暂缓了速度的时间在客厅里流逝得更加漫长,零发觉和如今的鬼舞辻无惨比耐心好像是个不妙的选择。 苍白而修长的指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放缓力道,那似乎比永冻的冰山还要坚硬。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就要这么休克过去之前,轻缓的敲门声暂时让那只手松开了,无惨还细心体贴地顺势遮过他那后颈都能见得到的红痕将他带入了怀中。 西装马甲的布料昂贵但并不柔软,零下意识地寻求平衡支撑点却不小心撑在了无惨的胳膊上。 手腕被对方轻轻握住摩挲的感觉直直地让他在眩晕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进来。” 毫无察觉的女仆小姐姐在得到回应后手中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开始她并没有抬头因而没有注意到昏暗客厅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直到茶点被放置在了桌几上,她才发觉了有什么事好像不对劲。 -- 第242页 她迟疑着踉跄后退了两步:“月彦先生……?” 也是幸好她察觉得晚,不然那牛奶若是洒在了手工地毯上可就难洗了啊。 “还有什么事吗?”无惨漫不经心地问,温和而虚假的笑意浮现得很快。 不知所措的女仆小姐姐也没见过世面,她只知道这座宅邸唯一的主人正是眼前的鬼舞辻无惨,而也是在他的许诺下,她才能拿到那就算是放在市中心那些士族宅邸里也是极为丰厚的佣金。 “不、没有。”她将头垂得很低,步子走得急却很轻,“请二位慢用。” 而后咔哒一声,门扉又被关上了。 * 建造在郊区而并非是在市中心,幽静的西洋式宅邸镀着一层落日的余晖,被簇拥在红枫之中美的如同一幅能够悬挂在美术馆长廊中的油画。 宽大的白色衬衫一只袖口挽了起来,而另一只遮掩着其下的夹板与绷带,零坐在院内的长椅上慢慢翻着一本厚重的书籍聊以打发时间,很有闲心地觉得自己活得仿佛是被困在某个医疗机构中无法走脱的病人。 欸,直白点说吧,精神病院不过如此。 打了个哈欠阖上了手上的书,烫金的外文字闪着他的眼,而再等他抬头时他也并不意外地看见二楼的落地窗后鬼舞辻无惨正围好了领带,随即披上的西服外套上一个褶子都没有。 宅邸里的佣人只知道他们的主人月彦先生是一位留洋归来经营着一家制药会社的社长。 企业内的事并不需要这位年轻的社长亲力亲为,月彦先生的工作时间自然是由他自己随心而定的。 很显然,那可有可无的工作时间被放在了太阳落山之后。 心情好时,鬼舞辻无惨总会在出门前好生吩咐叮嘱他一番,弯着的眉眼勾起的笑容让同处一处空间中的佣人们总是很快地消失不见。 而要是心情不那么好的话,零觉得自己好像和客厅里烧制的瓷器没什么两样的,于他而已都是空气 对此他心态好的很。 什么?斯德哥尔摩?不存在的,尽管那是无惨乐见其成并且有意为之的目的,但他也不是那么无辜的受害者嘛。 踮起脚单手替无惨将领带系紧,一触即离微微带着些温度的吻落在了他的鬓发间。 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暮色的围墙之外,零没什么留恋地转身回了院落内。 直到深夜乃至凌晨的这段时间才算得上有那么点儿自由的时间,也无所谓鬼之始祖从佣人的嘴里知道了他在做什么时会怎么想,零将屋内墙上架着用作装饰的西洋剑取了下来,换至左手也就开始了复建。 黯淡的月华透过层云倾泻而下,而当零微喘着转身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他却发觉好像卡在了停滞空间中的宅邸里多出了一位访客。 也就只有眼前身姿俊挺的剑士能不打招呼就上门,他端起一个笑来: “晚上好,黑死牟。” 第131章 “……” 从庭院僻静的角落走出来的黑死牟似乎分辨了一会儿当前是个什么情况, 拟态下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终停在了他拿着西洋剑的手上,“你受伤了……?” 零扯了下袖口无事发生般说:“小伤。” 黑死牟深深地看着他:“小伤…需令你…换手执刀?” 零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际, 并不作答。 说动手就动手的鬼舞辻无惨的狠心程度打从那天起他也不再怀疑了, 即使他的右手还能养好,碎在里边儿的骨头让他必然不可能如从前一般拿刀。 而活了这么久也早就开了通透的黑死牟自然是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说:“你不觉得…可惜吗…?” 对于剑士而言拿刀的手自然重要, 更何况黑死牟的执念便在此,零无奈地发觉他对自己听见这句话一点儿意外也没有。 要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倒还好, 然而他看着黑死牟一步步走过来,比起夜色尚还要再深一些的阴影将他笼罩了进去:“为什么……” 零一开始只是看着他走过来,只是那张他看惯了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时他才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什么为什么?” “你的手……”黑死牟停驻了步伐, 没有涟漪地说着,“有办法能够痊愈…要比以前更加强大…” 不是, 眼前的鬼真的是黑死牟吗? 不知为何今夜的黑死牟身上给他一股压抑的感觉,穿着怀旧的剑之鬼就连衣袍暗纹滚绣的纹路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宛如山间惊鸿一瞥的紫色荼蘼,致命至极。 在这个宅邸里算是最神出鬼没, 然而因着某种原因让零也是觉得无处不在的女仆小姐稍稍将门扉拉开了一道缝:“请问这位是?” 零侧身让了让,看了眼黑死牟。 “生意上的…合伙人…” “啊,”女仆小姐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她赶紧将大门敞开,行了合乎规范的礼节, “您请进。” 说实话这回答零也觉得挺意外的。 他抬头想了想他们到底能做什么生意, 直到进了客厅也没想出了一个答案。 以及, 按照鬼之始祖那随心所欲的上班模式, 这个会社真的不会赔本吗? 挺直着背脊坐在沙发上的黑死牟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这一身打扮放在传统的茶室榻榻米上是再合适不过的,摆上二三种果品,俨然就是一场茶会。 -- 第243页 女仆小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眼将西洋剑归置回原位的零,小声询问黑死牟:“请问您是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黑死牟静默了一下,说出合伙人三个字的他要说自己并不喜欢那两个词汇代表的意思是不是有点晚了? “厨房第二个柜子里的绿茶,烧开的沸水先放置十分钟,不用另外加糖。” 不假思索说着待客用的茶点的零还在翻着茶几上没有收起来的早间晨报,抬头就发觉两道视线都放在了他身上,他又偏头朝女仆道:“顺便帮我一起热个牛奶?” “啊,好的。” “谢谢。” “您客气了。”回过神来的女仆小姐笑的也很无奈,最后好奇地看了一眼宅邸主人的“合伙人”,她便按照吩咐去准备起了茶点。 这个宅邸里帮佣的仆人实属聪明伶俐的那一挂,只要是不超出常人认知范围的吩咐他们都能完成地很优秀。 唯独让零苦恼的就是他们不愿意辞职。 不时端上来的茶碗中茶水温度适宜浓淡正恰,热气氤氲升起。 零一面喝着自己的牛奶一面看着黑死牟端起茶的动作,若有所思:“所以你今天还真是来汇报工作的呀?” 要不然怎么会有准备地这么恰如其分的台词呢。 黑死牟放下茶碗,清脆的瓷器磕碰声动听得很。 他没有点头或是摇头,一贯的沉默代表了他的态度。 这意思估摸着是黑死牟确实是来汇报工作的但内容却又没什么可与他说的,零也没勉强,将牛奶一口饮尽后又悄悄动了动手腕,迟钝的感觉让他很是怀疑那杯他其实不怎么爱喝的东西蛋白质含量到底有没有达标。 他往楼梯上走去,午夜的钟声鸣过了三下,若不出所料,鬼舞辻无惨也该快回来了。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将这场偶然的来访放在眼中,总之他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 黑死牟好像也深知这一点,于是并没有喊住他。 明亮的暖光照在清冷的客厅中,隔着垂落的层层纱帘零最后往那边看了一眼,模糊的影子透过了白色蕾丝漂亮的纹络。 耳边似是传来觥筹交错的回响,伴着月夜下清冷的月光。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没有开灯,深邃幽暗的走廊成了一道走不完的循环。 * 不知道黑死牟和鬼舞辻无惨最后到底聊了些什么,沾了枕头零倒头就睡,坠红的床幔只放下来了一半,该垂落及地的幔帐就好似半空有那么一只手忽然托住了一样。 他睡觉一向很沉,还在狭雾山的时候就算半夜也不知道是谁一脚把他踹出了三个人的大通铺,卷了床单他半途都不需要醒地也能继续睡到天明的。 窗台似乎传来了响动,半梦半醒间零做下了合理的假设,他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了那件事,并且觉得这就是锖兔能干的出来事。 这么想着他的视野也清晰了起来。 卧房里浮沉着和窗帘同一色泽的浮尘,尽管女仆小姐姐已经很尽职了,但这种东西无法避免,幸好他对灰尘也不过敏就是了。 拉开暗色的窗帘屋外的晨光只是微熙,而他也不意外地找到了将他吵醒的元凶:一只直直撞在了栅格玻璃窗上的麻雀。 撞得晕头转向的麻雀直到到了他的手心里才仿佛发觉自己被人抓住了,零的手不慎被叨了一口,他也就随手将之放飞了出去。 说起来还好他没带着分配给他的鎹鸦么,依着鳞泷先生那喜欢小动物的性子,那只他其实挺喜欢的小家伙应该会在狭雾山过得不错? 既然都早起了零也不想无所事事地躺回床上浪费时间——尽管他微妙地看来自己在这宅邸里的一分一秒都是浪费,换上了常服又在盥洗室里擦了一把脸,路过书房时脚步完全没有停留,直奔餐厅就去了。 然而他在该算是属于他的保留地的餐桌前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早上好。”零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不然他又怎么打得出这个招呼,“吃着呢。” 不置一词地瞥了眼面前餐盘中煎得金黄的煎蛋与培根,鬼舞辻无惨只是坐在那边随手翻着一本杂志。 “早。” 没想到还能得到回应的零仔细品了品鬼舞辻无惨的神色,那表情称不上多温和,但也是覆着层一眼望不穿的假象。 随即他用余光去看,就发觉新来的厨娘小姐咬着手绢站在门后,自觉没有被发现地正担心地望着这边。 为什么说是新来的呢,因为她还不知道宅邸的主人昼夜颠倒的作息以及在白日并不需要进食的习惯。 见状零真的很想笑,他发誓看上去还很正常的无惨心里正指不定怎么厌烦呢。 寻了离首位最远的位置零将自己的餐盘慢慢挪了过来,而鬼舞辻无惨见状也只是一抬眼,便在他察觉之前收了回去。 柔韧的纸页翻动的声音停滞了下来,就好似这永远走不完的时间。 这时候好像终于有人将可有可无的所谓食不言的餐饮礼仪给捡了回来,一时无言中零才吃了一半便见着无惨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回了楼上的书房,房门合上上发出的动静微妙地让人总觉得要比以往更响亮些。 好的,脾气很大的鬼之始祖又开始生气了。 这一点儿也没影响到零的心情,吃完了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培根,他发觉自己完全没有吃饱。 -- 第244页 他很自然地就将目光挪向了另一份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早点上。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精致的西式餐点总之一份也吃不饱,零索性将桌上清了个盘顺带着将餐盘收去了厨房里。 正当他走出来的时候他恰好是被还没下班休息的厨娘小姐给拦住了。 犹豫纠结着还挺有上进心的厨娘小姐姐支支吾吾地问他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零回味了一番,郑重摇头:“不,早饭很好吃,谢谢招待。” “可是,月彦先生一口都没有动呀?” “这个问题问的好。”零说着看到了放在案板上由眼前的姑娘清早起来采购回来的食材,“可能月彦先生是个更传统的人,喜欢米饭和鱼。” 厨娘小姐姐在这找不出一丝传统痕迹的宅邸里环视了一番,一言难尽地重新看向他。 零没有露怯,反正这都是他吃的东西,他点个菜怎么了。 早上果然还是米饭和味增汤更香啊。 和开始怀疑人生的厨娘小姐结束了关乎到午饭和晚饭的对话,零走回客厅里拿起昨夜没看完的报纸坐了一会儿,见窗外的晨色更为明亮了,才起身准备晨练一番。 他也就剩这么点娱乐活动可以干了,而他一抬头往墙壁上的置物架上瞧去,原本放在哪儿的西洋剑已经不翼而飞了。 不是吧阿sir,就那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剑都不给他留下一把的?那他这该拿什么来晨练?柴房里的烧火棍吗? 喔他好像忘了,这座宅邸里又怎么会出现柴房这种东西呢。 想了想零还是去找了女仆小姐姐询问了一下情况,走到半路都见着女仆小姐姐的身影了他似乎才想起来,别人算不清他的年龄也就算了,他自己还喊非常年轻时髦的女仆小姐为小姐姐,好像有那么点奇怪啊。 这么想着他也听见了女仆小姐的回答:“您是说客厅墙壁上悬挂的西洋剑吗?月彦先生将它送给昨夜来的那位客人了呢。” 零:“?” 那柄中看不中用的西洋剑,送给了黑死牟? 脆弱的金属既不锋利也易折断,只是徒有繁美花纹的收藏品。 女仆小姐还在那边感叹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月彦先生生意上的伙伴,很是恭维了一番这家不知道做着怎样生意的会社一个个的颜值都很能打。 见零的目光难以言喻地还在自己身上,女仆小姐也鼓励性质地向他笑了笑:“您也会长成出色的大人的。” 零:“……谢谢。” 这句话真的让他很难吐槽呢。 第132章 零忽而发觉, 如今宅邸里的一切好像就是一场预演。 一日从清晨起来便能望见夜幕的日子,匆匆前来又匆匆而去的过客都没有一位,厚重的窗帘将所有的明亮都挡在了外面。 过期的报纸在垒得很高后也不知哪个早上就被无声无息地处理了, 这本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在所有人都逃去如飞般往前走的时候偏偏就有人和钉子户扎根在原地, 而到了现在还想拖上一个他。 逆流前行也不是这么个走法。 宅邸里严谨来说能被当成武器的东西又不翼而飞了那么一轮,在午间的餐桌前该被称作月彦先生的鬼舞辻无惨又像是发号施令般淡淡说他需要静养, 于是宅邸的大门在不需要通行的时候也就锁上了。 零看了眼自己还没拆绷带但也没了明显不适感的手腕,决定还是拒绝和罪魁祸首讲道理。 他的卧房是朝南的,若是将窗扉大敞,铺了银灰色绒毯的飘窗是离阳光最近的地方。 半个身子都出了飘窗,半撑着手臂零盯着院落里离他最近的那颗枫树, 很是盘算了一番从自己的这个位置要是跳过去, 能不能跳在那颗枫树的枝桠上。 “你尽可以试试看。” 鬼舞辻无惨低哑的声音徘徊在身后,细碎的光影成了清晰的分界线。 零默默收回脚,回到了房间里。 没穿袜子直接踩在地板上有些凉,不过兴许是被阳光烘烤了那么久倒也没什么大碍, 他顺着无惨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不敢试。”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因为零见着无惨一动都没动。 那很是有种什么东西正处在爆发前的平静中的征兆,零哂然一笑道:“我都这么说了您还是不信吗?”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他比划了一下动作,朝无惨一步步走过去。 阳光在后移, 鬼之始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看起来倒像是他将无惨逼退的一样。 “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您说我改。” 尽管这话很有种反讽的意味,然而无惨发觉零竟是认真的。 “我要你……”话音落了一半,还未掷到地上, 做任何事一向从不迟疑的无惨却破天荒地迟疑了起来。 就好像他的心愿一般, 永生便是目的了, 在之后的一切计划全然是空白的。 他没去想过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惯于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他永远是正确的,而代价也并不需要他来付出。 听了半句话的零神情微妙地飘忽了一下,他解开了合身的衬衣领口严实紧扣的一颗纽扣,仿佛极慢地下了什么决心。 即使在这个暂时能被称作家的宅邸里鬼舞辻无惨依然穿着他那考究笔挺的三件套,配上礼帽与手杖便能直接出席宴会了。 -- 第245页 零踮着脚抓住了他垂落在衣襟前的领带,平静地问:“您能弯一弯腰吗?” 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的无惨睁大了眼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躬身,手却在即将触到那满是微小的生物在阳光下被杀死味道的衬衣时扬了开去。 他夺回了自己的领带将之塞入西装马甲里,看似冷静而笃定地下了一个结论:“你疯了,零?” 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将微颤的指尖藏在背后,零还是镇定地抬头与那双裂开了的梅红色眼眸注视。 他的眼睛总是能说话的:这不是您吩咐的吗? “很好。”鬼舞辻无惨忽然不清不楚地点了点头,新奇地选择在他的面前将温吞而体贴的假面拾了起来,“这非常好。” 也不是无端的猜想,要是将逃避是战略性撤退这句鬼话一起扔进垃圾桶里,鬼之始祖在这一次似乎输了个彻底。 匆匆离去的背影被带上的门扉给隔断了,而过了好久零维持着那副神色慢慢走向窗台,眼里重新凝视着那颗烧的红透了的枫树。 他的眼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丝不可思议。 这一局,他真的,赢了? * 今夜的宅邸里忽然来了两位客人。 ——并不是只能在晚上出来的那种客人,因为鬼舞辻无惨大概率是不会乐意瞧见他看不上的属下在审美方面和他有着共同偏好的。 当听见门铃声声响时才洗完澡的零窝在沙发里,浴衣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头发也才半干。 在见着衣柜中所有舶来款式的衣物都换成传统的衣装后,他真心觉得自己还挺能的。 继某个不能明说的PTSD后自己竟然逼得无惨好像患上了另一种PTSD。 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先生走过去正准备开门,在路过他的时候目不斜视地只是直直往前走。 开门后是提前结束了工作的鬼舞辻无惨,以及他身后的两位客人。 两位客人一人打扮的像是刚刚结束了某个会谈的精英人士,手上提着手提包腕上带着机械表,即使客厅之中有这一座座钟,他也更爱去看烙印在他手腕上的时间。 另一人则简单多了,白色的大褂也是舶来的东西,这显然是一位留过洋的医生。 没人预料到他会提前回来同时还带着两个客人,没有及时迎接的管家先生诚惶诚恐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待客操作,正在二楼打扫的女仆小姐放下原定的活跑前跑后忙了起来。 鬼舞辻无惨歉然同他们寒暄着,而深谙交际的两人又怎么会令主人家不愉快呢。 先前找不到时机离开,唯一看上去很悠闲的零眨眼托腮,在座钟里的机械鸟蹦蹦跳跳出来报时的时候他没忍住地打了个哈欠。 啊,这下好了,几道视线纷纷落到了他的身上,果然他还是早退比较好吧……? 穿着西装的精英人士显然是无惨真正意义上与他工作相关的人士,面对这位不苟言笑的精英无惨的戏做的更足。 不动神色地侧身亲自带着路,无惨轻笑说:“我们去书房细谈吧。” 他又很隐晦不过地向那医生使了个眼色,看起来很温柔的医生点了点头留了下来。 “晚上好,小先生。” “晚上好。” 抬眼看去客厅里只剩了医生,零调整了靠垫坐地更自在了一些,然而在医生走近想要坐下时,入目的白色制服与逸散来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很真实地皱了皱眉。 无论过了多久他果然还是最讨厌这个味道。 没有错漏他眼中情绪的医生斟酌着坐远了一些,他显然是很有耐心的那一款:“不用担心……月彦先生只是拜托我来给你做一个简单的小检查。” 想到楼上书房里一屋子的医药书籍零虽然很奇怪为什么无惨要冒着风险带两个人类回来,但是他也没多想地就将手递了出去。 医生看着他手腕上的绷带无奈道:“小先生,我不是骨科医生。” 零这回是真实地意外了:“诶?” 看着像是担心自己将自己主治的科目说出来后他就会不配合治疗一样的医生笑着点头加深了可信度,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医生,摸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骨科医生还能是什么医生,总不至于是心理医生吧? 然而接连像是谈心般的对白让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摸到了预言家的牌。 怎么说呢,这可太怪了。 “放轻松点小先生,月彦先生并不在这里,这都是些不难回答的问题。” 零看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听月彦先生说,你的睡眠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怎么着了,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夜袭他房间看他睡觉了? “……那要看怎么说,要是和从前比起来的话,是的,不是很好。” 就是也能一夜无梦到天亮,当然这是床先动的手。 “可以说说看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接下来要怎么编呢? 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零不太清楚无惨究竟是怎么和眼前的医生说的,又是怎么就请回来了一个心理医生。 不过看起来他这段时间的演出还是卓有成效的嘛。 左手像是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地微微用力握在绑缚了绷带的右手上,零状似回神时便看着那位医生眉毛蹙了起来,正盯着自己的手在看。 -- 第246页 动作一下子收了起来,他没有温度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不为什么,兴许就只是这两天呢?就譬如季节流行的感冒一样?” 听了这个比喻医生有点儿哑然,不过他到底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很快也发现了零好像察觉到了自己的目的。 “……换个话题吧小先生,你对东京的生活适应的怎么样呢?” “很安静,挺好的。”比起狭雾山总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可不是安稳巴适了许多么。 所以无惨到底是怎么告诉的这个医生,他是谁?才从乡下领回来的远房小表弟? 就这么一边问一边答地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生物钟被转过来的零着实是困极了,在医生示意问答结束后他也没管自己还在客厅便扯了毯子休息了起来。 怀里的绒毯着实比他的被子还要舒服,而且客厅的暖气也比房里的足。 然而这情况让那个医生只是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悄声离开了客厅的医生轻轻地关上了门,而就在他转头的下一刻,宅邸里的主人如鬼魅般正站在他的身后。 “月彦先生,”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被吓到,医生很有职业操守地率先谈论起了病情,都没有注意到一向以温和面孔示人的月彦先生神情中的不自然,“幸好您发现的及时。” 无惨缓缓问:“如何?” “那位小先生有着……不容乐观的自毁倾向。”医生斟酌了用词,可依然让无惨很难再维持那副假象,觉得医生开起来的玩笑也并不是那么的好笑:“您能相信吗,他竟会觉得东京是个安静的地方。” “社交方面,他似乎太被动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比起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他更加希望独处。” “说起近来一次愉快的经历……” 无惨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 在那梅红色的眼眸里如暴风般酝酿起的情绪让他根本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这样的怒意自然是惊到了医生,虽然他能理解家属在听见这种消息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可能无法控制情绪,可是鬼舞辻无惨的反应着实也不太对劲。 这让他很难不去想一些危险的东西。 ……譬如,里面的那个孩子噩梦的源头,便是来自眼前的这个男人? 第133章 即使是在这个随便哪里都能寻访到西方舶来品的东京, 心理医生也是个稀罕的职业。 这是一项还很年轻的学科,能让鬼舞辻无惨勉强认可并愿意一试的医生自然也是从名牌的大学毕业,在业内也是有着些名气的。 然而从这位专家口中得到的答案却并没有能令他满意。 即使是鬼之始祖也无法说自己能够完全支配一个人的精神, 这一点某个总是很没自觉的上弦之弍已经充分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而尤其是在自己什么手段都尝试过的情况下,他的任何方法对零不仅收效甚微,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次地在起到反效果。 鬼舞辻无惨无法理解造成这种情况的缘由, 更加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怎么了?” 裹着绒毯将门推开了一丝缝,零心说自己还好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在客厅就这么睡过去,所以来的还算及时。 苍白的面庞上狰狞的青筋从脖颈攀附至额角, 鬼化的特征已然初现。 零一点儿都不怀疑, 全然抛开了所有顾虑的鬼舞辻无惨下一秒的动作就是捏碎眼前这个对处境茫然不知的医生的脑袋。 他抢先挡在了两人中间, 缩着脚趾走了过去皱了皱眉, 张开双臂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要抱。” 鬼舞辻无惨愣了一下, 习惯性地居高临下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零接收到那眼神中质疑,难免跺了跺脚。 光脚踩在沙发和地毯上当然没关系了,但是冰凉的木地板和更加冰凉的瓷砖他可耐不住啊,这样下去他明天起来可别真就感冒了。 即使是背对着医生也知道医生的注意力必定放在他们两人的交流之上, 零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恳求的意味,无声的屈服状令得无惨虽是更加烦躁了几分,但总算是冷冰冰地折腰将他抱了起来。 手慢慢环上鬼之始祖也不知道有多坚硬的脖子, 他就这么靠在无惨因着绷紧而略显僵硬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抱歉,月彦先生。”医生又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看了一眼零他将声音放轻, “配合治疗的药物明日我会差人送到您的宅邸来……今夜之事真是万分抱歉。” 也不知道他在道歉个什么劲儿的无惨也懒得装模作样:“那便最好。” 说完这话无惨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留下, 转身往楼上走去的步伐依然那么得体而优雅, 就好似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医生无措地站了那么一会儿,拍了拍脑门看着管家迎上来送客的模样,便也只能离开了宅邸。 两人的对话他还是听到了那么一个尾巴,零稍有那么些紧张地还闭着眼,然而心思可活跃地很。 他可真不愧是老网抑云选手了,都不需要过十二点的就能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那一套完美地复刻了过来。 他敢说,这位医生还真敢信。 就是不知道眼下动作僵硬无比的鬼之始祖能信几分呢? 察觉到无惨的脚步停了下来,零微微睁开了眼,只是这一看就让他觉得事情有点玩大了。 -- 第247页 无惨正准备打开的房门处于走廊的北侧,而门是朝着南面开的。 零眼睁睁地看着鬼舞辻无惨没有停顿地走到那张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的床前,而将他放下来的动作有多温柔,他就觉得这气氛有多不对劲。 宽敞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将落地的窗扉遮得严严实实,落地窗对面的书桌上随意置放着几张薄薄的文件,靠在一旁墙边的书架虽没有书房里的常常备着□□的书架那么高,但也装了不少书籍。 再往里是与旁边贯通的衣帽间,被镂空鎏金的隔断很好地遮掩了起来。 刚收回没有焦点在屋内漫游的眼神,他就听见无惨那意味不明的声音近在咫尺:“缺乏安全感,需要陪伴?” 这话吧,从鬼舞辻无惨嘴里说出来零听着还蛮有羞耻感的,更何况那好像还带着嘲讽的意思呢。 装作不知情般迷茫地从被窝里坐起来,他掀开被子冲着门就想溜:“什么东西?我觉得我好极了!” 然而早有准备的无惨像是拎小狗一样将他丢回了床上。 “躺下,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语气近似命令,也从来没有留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这一次从他的表情中零确实看不出他的目的为何。 “往后你就在这里休息。” 好的,看起来他的睡眠质量真的要开始下降了。 兴许是鬼舞辻无惨确实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蒙骗,零扯着被子听那脚步声在屋内叩响,每一步走得都很有侵略性。 脱下了窄袖合身的西装从衣帽间里走出来,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他就看着无惨径直往床……边上的沙发走了过去。 天花板上由吊灯发出的明亮的光线忽而一下子灭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随即亮起的暖色的壁灯。 微蜷的墨发落在一成不变的苍白脸颊上,俊美的侧颜令得任何造型放在他的身上都不会有违和感。 身形落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坐在那里翻动着书页的无惨仿佛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呼吸声微止,零很难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回忆起上一次他们共处一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但那时的心情应当不是如现在这样。 悄无声息地在床上转过身,他以为自己起码在今夜会很难入睡,然而没怎么被主人使用过的床铺上似乎有着熟悉的味道。 像氤氲的檀香又像雪后的松柏。 他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 电气的壁灯不会改变位置,拉长的影子一动未动。 一整夜,就这么停留在地毯上。 * 零发觉鬼舞辻无惨认为他有病这件事是认真的。 生理、呃,精神……算了说不清楚,总之这不是一个形容词。 敬业的医生虽然没有再来宅邸复诊,但第二日一早上邮递员就将诊断单以及装在白色药瓶里的药物送上了门。 零睁眼就看见坐在原处的无惨正拿着诊断单与用药处方在看,他瞥了眼那药瓶发现事情好像还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哪位家人能告诉他这种药正常人吃了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在线等挺急的。 “醒了?”无惨的视线并没有放过来,他用着轻松的口吻说,“今夜我要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要出门必然在晚上,而至于晚点回来……这话和他说干什么呢。 零没有探究的心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无惨无意识地蹙起眉,几分不妙的阴影积在那红梅色泽的眼睛里。 只能从墙壁上的时钟分辨出已经是上午了,不自然的人工光照让零头一回生出了想要睡个回笼觉的感觉,他盯着洁白的墙壁发了会儿呆,终于等他决定下床洗漱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又出声喊住了他。 那声音听起来颇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你不问我去哪里? “……那么您想要去哪里呢?” [病人需多与人接触,增加社交体验。] “东京。”全然不知自己的回答过于宽泛因而像是完全没有作答一样,无惨垂下眼帘漫不经心说,“你与我同去。” 零倏然看向他,过了会儿将眼神挪开:“……这就不必了——” “出门所需的东西我会让人放在你的房间里。” 这就算一锤定了音。 今天是个好天气,白日的庭院里有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在抖,直到傍晚才在天空中积累了些薄薄的云霭。 夕阳也落入了地平线以下,身着洋服穿戴整齐的零站在门口垂死挣扎:“我觉得我还是……” 在鬼舞辻无惨平静的注视中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收起了不情不愿的态度。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演过头了。 叮铃作响的电车驶过了富有巴洛克式效果的东京车站,坐在靠窗的位置支着头看向窗外,在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黑色制服与颜色鲜艳的羽织的同时,无惨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在看什么?” “在看——” 倏而响起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刺耳,一道亮光划破夜空,化作璀璨的鎏金又似瀑布般倾泻消失在夜幕中。 这座城市的发展可谓是日新月异,但有的东西却又从来没有变化。 霓虹彩灯下,宝冢歌剧团的演出一票难求,走出剧院的绅士面色古怪而无奈,只为他身边的淑女目光迷离,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多出那么多位女性情敌。 -- 第248页 熙熙攘攘的行人各有各的烦恼与心事,而同样也有令他们自己雀跃之事。 认真地注视着直到那闪烁的尾巴也消失在了眼中,零回过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似乎跳的很快。 但他又异常地冷静,他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人并且各有各的想法。 “……烟花。” 无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而随意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无意识地弯了弯,又在他自己察觉前消失地无影无踪。 很遗憾地,零表示自己全看见了,并且心跳地也越来越厉害,一声赛过一声,撞得他肋骨生疼。 后来在拿到药物的说明书之后他才恍然,果然沾了药这个字眼的东西都是不能乱吃的。 没能想起来在晚餐后被迫合水咽下了两颗在喉咙中便化了开来的苦涩药丸,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挪了开去。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难以遏止地回忆起某些东西来…… 譬如说,从前的那个吻? 第134章 街角的老式自动贩卖机正流淌着廉价而苦涩的咖啡, 零看了又看还是被鬼舞辻无惨带着手臂给扯走了。 这不太符合鬼之始祖人前体面而矜贵的身份,因而他也只能被无情制止了。 算了算了,零告诉自己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也不过就是好奇。 往来的行人衣着似乎都光鲜亮丽了起来, 直至步行来到一栋极为眼熟的建筑跟前, 零才发觉他们这是走到了哪儿。 鹿鸣馆前不时也有他不认识的人朝着鬼舞辻无惨微笑点头示意。 零有那么点纠结地说:“您要早说是来参加宴会……” “早说又如何?”无惨低头瞥了他一眼, 将他耳边的一缕碎发随手捋到了后面。 确实, 结局还是没法改变,他还不是得被拉出来强行营业么。 身着洋服捻着酒杯的客人在厅中踱步,三三两两随处可见的谈话的音量很默契地无法遮掩舞池的伴乐。 零看着鬼舞辻无惨合群地从侍应生手上的托盘中取走一支香槟,不禁难耐地看了看五光十色的琉璃彩窗:“所以我待在这里这真的合适吗?” 那连一丝夜色都见不到分毫,若非时钟的指针近乎重叠着直指深夜时分,徘徊在这场宴会中的客人可能没有一人能够摸寻到时间的流速。 没有正面回答的鬼舞辻无惨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他, 又从边上准备好的托盘里很好心地递给他一杯葡萄汁。 而后他的视线很有指向意味, 零顺着也望了过去, 注意力回笼放在了客人身上的他才发觉捧着果汁按捺不住行动的小先生和小淑女可不止一位。 他面无表情看向场内红绸上烫金小字书写的宴会主题, 逐渐明白了一切。 果然他就说无惨怎么这么好心带他出来放放风,合着在这个千层饼里他还是被压在底下的工具人。 无外乎是医药主题的晚宴顺带捎上了很有话题的慈善、救助等字样,前来参与晚会的客人多是医药行业的从业者, 这也难怪会有许多人认得鬼舞辻无惨所扮演的这位月彦先生。 “不要乱跑……也记得别和别人起冲突了。” 听着无惨如此耐心地嘱咐,周边围观着、来寻他寒暄的客人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和熏的笑意。 然而零喝着色泽殷红的葡萄汁,面上点着头, 心里很想把这句话给奉劝回去。 和普通人类的交际,鬼舞辻无惨自然是不喜欢的。 但他在有关青色彼岸花的这件事上总是能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忍耐力来, 即使被无关紧要的人类所牵绊住了动作而升起了不快, 他也能将之藏在温文尔雅的假象背后。 所有为他倾倒的人都狂热地迷恋着他所展露出来的那拥有千万变化的面具, 可要让零来选…… 诶, 他为什么要选? 让他记挂让他愿意为了一个消息奔波四方的,当然只有那一个。 有托着酒杯努力挺起胸膛,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小先生试图学着家长的样子来找零搭讪聊天。 他回以一个十分感动的微笑之后便也用着最直截了当的话语拒绝了他们。 “月彦先生?月彦先生,刚才您说的有关传染疾病的研究方向——” 将香槟抵在唇边半晌却也没见那杯中之物有少上那么几分,鬼舞辻无惨转过他那眼角上挑尚还带着笑的眼睛,喉咙低哑地动了动:“嗯?” 与他交谈的客人自然发觉了他的走神,只是会心地没有挑破,这个话题也就进行了下去。 …… 洋馆的二楼也是宴会的一部分,洁白得近乎能在夜间逸散出点点光亮的建筑延展出的那么几个露台上,举行这场宴会的主人也贴心地为客人们准备了休憩的座椅。 不时能见着喝得微醺或是不胜酒力的客人来这里吹风。 将空了的杯盏放在与座椅配套的小圆桌上,零试了试也能将胳膊撑在露台的大理石栏杆上。 傍晚的薄云累积了起来,因而今夜也不太能看见月亮,就着一无所有的夜空他偏头和身旁落至栏杆上出场有那么点熟悉的家伙打招呼:“晚上好,猗窝座先生。” 身着漆黑的制服与披风,不去看那显眼的刺青也能很好地融入环境中的猗窝座在夜风里扬着柔软的粉色短发,而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 第249页 大张旗鼓地被鬼之始祖喊过来还换了一身衣服的他蹲在屋顶上吹了很久的冷风,而在发觉自己唯一需要关照的目标只能称得上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女人和小孩从来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尽管零看起来锻炼地十分匀称,很多小习惯也暴露了他是个剑士——很有可能还和鬼杀队有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呢? 鬼之始祖只吩咐他让他盯紧了,没说、也严禁他作出任何打草惊蛇的事啊。 “你认识我?”嗓音微微上挑,无聊了那么久有人和他搭话猗窝座当然也愿意说上那么一二。 更何况都关注了这么久,他对零其实也挺好奇的。 “当然。”零倒是不意外猗窝座完全记不得他了,毕竟他和猗窝座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只是他看着猗窝座见四下无人露出了眼中的字样后,他迟疑地嘀咕了一声:“变了?” 猗窝座的眼里依旧存在疑惑:“什么变了?” 零点了点他的左眼:“数字,猗窝座先生,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上弦之弍。” 这话仿佛将石块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直接便激起了层层涟漪来。 “是你。”猗窝座睁大了眼睛仔细分辨着零的样貌,尽管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之后心情指数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可并没有影响他的思考,“我记得你是……上弦零?” 抬眼想了想这里到底有没有身份证这个说法,零对此持保留意见:“看起来上弦的位置竞争很激烈啊,黑死牟还是上弦壹吧?童磨呢,童磨不会已经——” 猗窝座:“……那家伙现在就是上弦弍。” “。”零从善如流闭了嘴,他真的不是诚心想要踩猗窝座的雷点的。 这事儿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果然从来都没有正面展露出全部手段的童磨那心思真是大大的坏,不然这排名怎么就能和坐火箭一样往上升呢。 一挑明身份猗窝座看起来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震惊之色难以遮掩,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僵硬着神色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 场面稍微冷了那么几分。 算着时间这场宴会还没那么快结束,零心说在这里吹风还能有个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聊天,总比要去气氛黏稠而无趣的里边儿强。 因而略过某些不能言谈的话题,他看着街道上万国的旗帜与灯光和猗窝座拉起了家常:“你常在东京活动吗?” 猗窝座皱起眉:“并不,我不喜欢东京。” 好的,家常话题一下子就被聊死了。 不太喜欢东京必然也就不会常来东京,想到这里零瞧着猗窝座也是目露同病相怜的怜惜之色。 果然这个老板并不体恤下属员工个人喜好与个人隐私的公司是真的没有前途的。 说话间猗窝座的目光游弋着并没有看他,昏暗的夜幕中没有月亮并且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只有远处的电气路灯好像模糊着变成了星子的样子。 零却能记得起在与猗窝座先生为数不多的见面时他总是时常对其出神。 猗窝座先生没有身为人类时期的记忆,这好像是哪次童磨告诉他的事。 不过那时的万世极乐教教主只是想炫耀一番自己超群的记忆力,一点儿没将他的“好朋友”的隐私当回事地便说了出来。 然而即使是记忆缺失了的东西,再次遇见时身体也是能够做出反应的。 零合理推测他所遗忘的东西就是那段能让系统都磕拉了的神仙爱情。 作孽噢,猗窝座先生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不会也是鬼舞辻无惨干出来的好事吧? 可能是他又点通了想到谁谁就能出现在面前的天赋,终于摆脱了被他视作蝼蚁可今夜却不得不应付的那些人,鬼舞辻无惨要找到这处偏僻的露台也并不费事。 猗窝座在察觉到无惨的气息时看上去第一时间就要跪下了,只是无惨似乎是觉得这座处处充斥着自由浪漫气息的建筑和那些封建糟粕的内容并不融洽,于是打了个响指让猗窝座生生停住了动作。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的身份是参与宴会的客人和这场宴会的安保小哥(?),在还有人说不定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下,隐藏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摆在最前面的事。 “聊得开心吗?”无惨轻声细语地含笑问,将浅尝辄止的香槟随手便摆放在了一边。 猗窝座不吭声,猗窝座不敢有什么动作,就是零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于是只好点头:“嗯!能见到猗窝座先生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猗窝座:“?” 那表情仿佛好像是在说,您把他往火坑里推干什么? 无惨顿了一下,他好好确认了一番这句话里内容的真假,瞥了眼猗窝座心情倒是比先前好了那么一些。 [最好能与从前的环境中认识的朋友时常保持联系。] “说起来,十二鬼月的大家我只见到了猗窝座先生一位……” 零谨慎措辞欲言又止,不太敢将自己的目的暴露地过于明确。 铺垫了这么久成本付出了那么多,剧本却都还没走出第一步这可不太行啊。 诶!上次黑死牟来拜访的时候没问问如今的十二鬼月都有谁果然还是他失策了。 鬼舞辻无惨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让零心虚地将含在嘴边的那个名字收了回去。 -- 第250页 不行不行,果然还是太突兀了,这个时候要是提及他这次目标的名字那也太刻意了。 没什么参与感的宴会就此结束,猗窝座在得到鬼舞辻无惨的许可后几乎是在瞬间便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而回到了宅邸里的零也如往常般先逃去了浴室。 算了,来日方长,只要自己足够有耐心有志者事竟成这不是。 于是擦着头发哼着小曲乖巧缩到床上的他还是引起了无惨的注意。 “你今夜的心情倒是不错。” 扯着被子听见了这若有所指的一句话,零缩了缩脑袋试探说:“还行?” 阿这,他表现的太明显了所以先前的人设这是崩塌了? 然而没等他担心走过那么一会儿,无惨却率先静默了下来。 坐在床头以手上其他的琐事作为遮掩,深思熟虑的神态也被碎发挡的严严实实。 像是察觉到了那道或许主人也不清楚的、暗含着些许期待的视线,无惨蹙着眉将壁灯也随手关了。 藏在呼吸声中松了口气的小小细节并不怎么明显,零以为今夜这最后一遭总算被他平安走了过去。 然而第二日的午后,突兀的弦音在寂静的客厅中响起。 没有见到鸣女小姐的影子,在阴翳的雨声中零啪地一下合起了手中的杂志。 而来者似乎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瞪着漂亮的金色眼睛正与他对视。 见着少女花魁微微侧过脑袋的动作,零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一声: “小梅!谁让你穿成这个样子的?!快把衣服穿上!!!!” 第135章 成功吼懵了堕姬和还未现身的妓夫太郎, 少女花魁下意识地扯了扯周身环绕的飘带遮掩在身前,不知道为什么她见着零激动地踩着沙发都快要蹦上到茶几上的动作就这么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么心虚是做什么?! “你在喊谁?!”要比嗓门大堕姬自认还没怕过谁, 莫名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起劲来, 脾气很是暴躁也不知道随了谁的少女花魁注意力很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又是这个名字——” 随即现身的妓夫太郎出现在了堕姬的身后环住了她, 只着半身短打的青年看起来要比她冷静许多:“等一下妹妹, 不要这么失礼……这里是无惨大人的地方。” 继小梅之后一下又见到了妓夫太郎, 零颤颤巍巍抖着指着他们的手臂, 脸色苍白着还有一种诡异的喜悦, 就是只顾着喘气了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很好,这非常好。 他养的两个孩子走歪了路也就算了,现在这幅打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将他们弄到这里来的鬼之始祖呢?!能不能大慈大悲地给他解释一下??? “无惨大人的地方?!”听自家哥哥这么说堕姬却是提高了声音, 甩开妓夫太郎的手臂斜睨着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无惨大人不告诉我!” 无意识间这话听上去可有些冒犯了, 而从二楼的书房里走出来的鬼舞辻无惨脚下踏着实木楼梯, 视线落在零的身上对着堕姬不以为意道:“你现在也知道了。” 堕姬倒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跪坐在了地板上,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收敛了起来,瞧起来竟一下要比小猫都乖巧。 简单随意的一句话就令得从来都是十分张扬的小梅变得乖巧又听话, 而零看着同样低头的妓夫太郎,扯着嘴角坐回了沙发上。 吸气呼气, 要冷静。 从小梅变成鬼而他彻底失望开始,他不就该早就预料到现在这个小场面了吗。 雨声连成了细而绵长的线,从天幕淋落下来让得那翠嫩的花叶簌簌抖动了起来, 颤巍巍地就如同堕姬忐忐忑忑扑通直跳的心脏。 兴许是生怕见着鬼之始祖生气, 但她也搞不懂为何在见到无惨温和的一面后她却还是不能够平静下来。 “我要出门一趟, 在我回来前让他们陪着你吧。” 无惨温言算是作出了解释, 应该说在自顾自地认为未来的自己在对青色彼岸花十拿九稳之后,他的心情一直维持着一个不错的状态,甚至还在往上走。 平和的态度,体贴的考量与多余的温柔,很难想象这些东西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在最重要的条件得以满足时,无惨也不吝从指缝中错漏下来些东西,或是费些工夫满足一下他人的期许。 要说他到底是个成功的资本家,指指点点.jpg 在鬼舞辻无惨的注视中读懂了他的意思的零撇了撇嘴起身从玄关的角落给他翻找出了女仆小姐收置好的雨具。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今日午餐后宅邸里的佣人们都被强制放了个假,他真的很想说这又是何必呢。 偌大而冷清的西洋建筑随着门扉合起的声音后只剩下了零一个人,他回头见着妓夫太郎和堕姬的目光还放在他身上,揉着额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说呢,从前的记忆看样子这是连一点儿渣渣都没能剩下,这让阿爸真的很失望啊。 “随意坐。”零到底还是不能将他们当做不认识的陌生鬼,“晚些等他回来了你们的任务呢也就完成了,要是无聊左手边的柜子里有报纸和杂志,至于点心我可就不供应啦?” 听着零很不客气地用着随意的代词称呼鬼之始祖,堕姬的瞳眸很是凌厉地竖立起来了一下。 -- 第251页 就是在他依旧耐心沉稳之中隐隐透着几分关怀的应对中,不知所措很快也徘徊了起来。 “请问。”妓夫太郎冷静下来的速度还是要比他的妹妹快上许多的,尽管他们都是上弦鬼月了,可他还是下意识将堕姬护在身后,“您是谁?” 扯了扯领口觉得今日穿的衬衫尺寸似乎小了点,零偏了下头,发觉这个动作好像和小梅的小习惯很像。 不过他的心情倒也没有从前的那个小姑娘作出这个动作时那么坏就是了。 “听你用敬语还真不习惯……不过也无所谓了,妓夫太郎、小梅。” 撩着自己额前的碎发让那头短发尽量还原一些从前的味道,零很可惜地摸摸后脑勺觉得还是失败了。 果然在再次听见明确对他们的称谓后,记忆里一片空白的兄妹眼中前后浮起阴翳,白发金眸的少女花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的名字是堕姬!” 零摊了摊手:“谁给起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无惨大人起的名字。” 妓夫太郎发觉今日的自己和确实和往常相比稍微地有点不太一样,可若让他说出究竟哪里不同,也无法用贫瘠的语言来描述。 他看着零在听见这个答案后点点头,然后看向了自己:“那么妓夫太郎这个名字又是怎么来的呢?” “……” 知道答案的零也不是怀着三言两语就能将对方的记忆唤醒的期待问的,就是有一件事他还是忍不住。 拿过厚厚的绒毯他走到堕姬的面前:“难道这打扮也是他给你选的?” 虽然、虽然现在是个风气十分开放的新时代,但果然如果放在自家孩子身上他还是难以接受啊。 堕姬低头看着自己不知怎地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很听话地环在身前的飘带,死死盯了零一会儿后,扯过绒毯算是应了下来:“这是看在无惨大人的面子上——” “那我谢谢他的面子。” 妓夫太郎眼疾手快又捞住了妹妹的动作,而在制止住堕姬暴躁的小脾气后他意外发觉其实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这真的是件很奇怪的事。 妓夫太郎其实和自己的妹妹不太一样,像是永远无法拼凑完整的拼图的碎片一般,妓夫太郎还是拥有着曾经身为人类之时的记忆的。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难以忍受的日子仿佛地给了他一个心安理得作为另一种生物存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偶尔在他们最能接近太阳的黄昏之时,听着三味线演奏的婉约小曲,他也会想,他们的平生不该是这样的。 就好像是冬日里新鲜的水果那样的奢侈品。 但即使是奢侈品他们也不该只能捡到只剩白色丝瓤的橘子皮,或是已经烂掉了一半发青而苦涩的烂橘子。 因为他们是知道那清甜而甘美的滋味的。 * 事实证明并非所有人都欣赏得来鬼之始祖的喜好与审美,起码妓夫太郎和小梅就不喜欢。 这也很正常,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喜好,差异哪哪儿都存在,总不能将人按着头去接受自己的那一套三观。 可是很不幸,宅邸的主人其实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兴许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少女花魁还能犟着脖子表现出一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的态度,只是总是慢半拍的动作很好地表现了什么叫做心不在焉。 至于妓夫太郎,那深深皱着的眉从一开始就没放下来过。 可能他这么烦恼的原因并不全是为了今日收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对于鬼舞辻无惨的一切命令他们无法违逆且甘之如饴。 就是他瞧着零非常熟练地套着自家妹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在一开始出言阻止。 藏不住小心思也不太能发觉零的目的,只要和堕姬一块儿吹吹鬼之始祖就能打开她的话匣子了。 一路从从江户扯到明治再扯到大正,和兄妹俩走得最近的万世极乐教教主的新家地址都被他有点儿意外地翻了出来,这本来其实也不该那么顺利,但奈何零和堕姬在对童磨教主的态度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怎么说呢,在他们建立羁绊与信任这个方面,某种意义上来说童磨还是功不可没啊。 “童磨阁下到底是上弦之弍,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妓夫太郎双手抱胸用着不那么确定的语气说,想来那个词汇也让他咂摸了半天,“这样在背后腹诽他不太好吧。” 堕姬眨了眨眼而零托着腮,不甚认同的眼神同时望向妓夫太郎,很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混乱的错觉。 算了,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什么都没听见。 而察觉到了妓夫太郎完整的心路变化的零见着这对于彼此而言并没有变化的兄妹,在定神将再次复杂起来的心情搁置去一旁后,他很冷静地思考了起来。 绕来绕去身为上六的兄妹俩果然保持着森严的阶级划分,上弦的同事还算熟稔而有关下弦的消息那是茫然又无感得很。 毕竟按照小梅的说法,上弦的鬼百年来都没有进行过变动一下哪怕只是排名,而下弦的鬼可是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 尤其是近些年,他们都能敏锐地发觉时代其实是在向着对鬼杀队有利的方向在变化,天才更是层出不穷了起来。 这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 第252页 将范围近一步缩小至下弦的六个鬼月身上,零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下堕姬那飘到自己眼前的飘带,就发觉少女花魁正用一种陌生的神情注视着自己。 他恍然松了手,细腻柔软的布料缠着指缝就收了回去。 完全将天空遮蔽起来因而显得阴沉并清冷的雨天对于鬼而言是个很好的天气,分针转过几圈,将时间拿捏得很好的他在听见玄关处传来响动时也就收敛了些热络的态度。 就是在望过去时零也难得地失神了一下:“……这位是?” 雨水顺着金属的伞尖渗入地毯晕开了一片,抬眼扫去入目便是鬼舞辻无惨那件黑色的风衣,挺直的面料上在衣摆处也是稍稍染上了水痕。 一只苍白的小手抓着鬼之始祖的袖口,白色和服覆着蛛网似的纹络,一路似乎是赤足走来的小孩正静静立在他身侧。 无惨扫视过妓夫太郎与堕姬,将下午发生的一切尽数浏览过后他更加觉得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那梅红色的眼眸里难得带上了些温度:“累,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零心里一跳,而面上有着奇异圆点大概率全名叫做绫木累的白发孩童看上去也有些自闭,在松开了抓着鬼舞辻无惨衣袖的手后他的目光偏移了出去,冷冷清清的声音淡淡说:“下弦伍,累。” 一时间空旷的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见此情此景,和无惨那双隐晦中满是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对上了一下,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放声大笑。 真的是……多么和谐美满的一个重组家庭啊! 第136章 鬼舞辻无惨对妓夫太郎与小梅的态度呢, 零自认还是摸的清清楚楚的。 自从他们还是人类的时候他便没有对他们展现出过哪怕那么一点点的波动,或许因他们顶替上了童磨的位置成为了上弦鬼月而多投注了一些视线,那也仅是对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下属的态度。 不过这似乎也不错, 毕竟要是引起了鬼舞辻无惨的兴趣让他有了奇怪的执念和寄托,那才是最麻烦的事。 比那身素色的和服还要再苍白一些, 给人以一种难以抹去的脆弱感的小孩在听从吩咐和汇报工作一般说完这句话后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在累的指尖就多出了几道细线。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 那是在……翻花绳? 对于累的存在妓夫太郎和堕姬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忽略了过去,若不是鬼舞辻无惨的态度,他们可能连这一眼都懒得多瞧。 下弦伍于他们而言可能确实与其他的鬼并没有什么差别,堕姬微微眯起眼, 对于能令鬼之始祖青睐以对的累一下子也自然而然地升起了忿忿的情绪。 “妓夫太郎、堕姬,交予你们的任务可有进展?” 在堕姬忍不住出言前, 无惨投来冷冷的一瞥后漫不经心地问着, 而妓夫太郎与堕姬一愣神,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任务是寻找那朵被鬼之始祖念叨了千年的青色彼岸花。 这样一下兄妹俩在对视后哪里还顾得上累的存在,堕姬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 而妓夫太郎垂头讷讷道:“还请您允许、再宽限些时间吧, 无惨大人。” 虽然未被提及但同样也被吩咐了这项任务的累手里翻着蛛丝的动作也一顿。 看着他们的样子零真的很想替他们辩驳一下。 说老实话,这玩意就算是您也找了千年之久也不见个影踪, 现在轻轻松松将活都甩给别人的举动真的十分靓仔。 也十分屑,谢谢。 而听完这千篇一律的答案, 在妓夫太郎与堕姬的忐忑中无惨冷冷地嗤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要记得,你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惹人厌烦的蝼蚁。” “是, 我们明白了。” 不想掺和这个口头上的会议给自己揽麻烦的零无谓而专注地瞧着累在那边继续翻起了花绳, 自己和自己折腾了一会儿手里丝线的解法, 白发的小孩又百无聊赖地开始翻起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因而他也就错过了在应声时妓夫太郎那稍稍带了丝探究的眼神。 那个眼神似曾相识,疑惑于鬼舞辻无惨不痛不痒的斥责的他们显然难免都(被迫)习惯了他的脾气,若是放在以往,他们可不会就这么得到一声轻飘飘的责备而已。 只是未等他们继续深究,一道凭空的弦音过后兄妹俩便消失在了客厅里。 零反应过来后只是问:“……怎么不见鸣女小姐,只是听见了声音还能发动血鬼术的?” 无惨看着他,用着轻柔的语气问:“你很想见到她?” “也不能厚此薄彼这不是?”零没有察觉到那说变就变的情绪,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从眼前乖巧的大宝贝身上离开。 要是忽略到现在为止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站在那边只顾着自己玩翻花绳的累是个鬼的设定,那一声不吭也不给大人添乱的小孩可不是一个十足的大宝贝么。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泛着青色的睫毛微颤,累用那只没被额前的白发遮掩、也没有数字的那只眼睛看了看他,青白分明的瞳仁平静无波。 不是和义勇同学那样反应慢半拍下的平静,那是真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零这才想了起来,看着年纪尚幼的下弦五其实真实年龄该是和他一样,也是个薛定谔的迷来着。 -- 第253页 奇怪的合法正太增加了。 * 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合情合理了,总之貌似从前住在深山老林的白发小孩隔三差五地就会搭坐鸣女小姐的特快列车来这宅邸小住几日,短则三四天长则十天都有过。 宅邸里的佣人也习惯了神出鬼没的累,并且纷纷猜测起了小孩的身份。 人类拟态下累的那头黑色短发也有那么点儿微蜷,虽然眼睛并不是那瑰丽得危险的梅红色,但也是很微妙了。 手指绕了一下自己长得长了些翘在脖颈处的短发,矜持观望了一段时间的零觉得他也算初步对对方有了那么点了解。 在宅邸里的佣人们放假回来之后,沉默着亲眼见到了宅邸的主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少言少语还未和他搭过话的小孩静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后问出了对着他的第一句话:“那些人类……有什么其他用处吗?” 这话真的很有某个鬼之始祖同时也是一名万恶资本家的感觉,看了眼还在厨房里忙活张罗着晚餐的厨娘小姐,为了他们的人生安全以及未来的生活质量,他非常谨慎地实话实说:“他们只是因雇佣关系留在这座宅邸里……是必须存在的。” 既然对方到底是鬼那有些话当然得说得清楚明白一些,零瞧着累的目光打转了一下很是隐晦地瞥过了自己,似乎对他最后加重的语气尚还存疑。 “……雇佣关系?” 不甚习惯视线中的黑发,玩着蛛网的小孩皱着眉点了点头。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使是在走廊上与佣人们迎面相遇,可能心眼也有那么点实在的累在确认了这些普通的人类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了之后,也就全然将他们视作了空气。 同样也被当做了空气的零表示自己还挺淡定的,就是这些看在鬼舞辻无惨的眼里让安排好了一切的他不满了起来。 在任劳任怨一下多出了很多工作、还连个镜头都没有的鸣女小姐带着白发的小孩离开宅邸的时候,站在玄关处象征性算是送了他们一程的零就听见背后传来了那低哑着而意味不明的声音。 “我以为,至少你不讨厌他。” 讨厌?他为什么要讨厌一个,在固定下来了岁月中,已经习惯了独身一人的小孩呢? 零发觉自己好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回身看见鬼舞辻无惨那没有血色而显得更为阴郁的神情中的怔愣才一闪而逝,随即斩钉截铁又不容置疑地说:“他并不孤独,我允许他拥有——家人。” 这零就意外了,他脱口而出问:“家人?合着他全家都被您变成了鬼?” 无惨:“……” 零很光棍地觉得自己这语气好像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得不是称赞的意思,听起来刺的慌:“不,我的意思是……算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糟了,他好像越抹越黑了。 不过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强忍着只是让青色的血管鼓动了那么几下,鬼舞辻无惨冷冷说:“他的家人,自然都是鬼。” 零抬眼不甚清楚地品了品无惨的意思,心说您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不是一个意思么。 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他转而决定转移话题:“看起来您倒是非常喜欢他。” 这个情况大家有目共睹,就是初见无惨与累相处情景的小梅都升起了危机感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括弧,他这里真的不是在头疼小梅百年来并没有什么长进的情商。 下弦的鬼月零几乎从来没有听鬼舞辻无惨提起过他们的存在,想来一向很现实地将下属员工的战斗力与办事能力放在最前面的无惨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是孺慕地扯着鬼之始祖的衣袖亮相的累小宝贝显然在下弦之中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只是稍微提及了鬼舞辻无惨对累的态度,零就看着无惨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视线很有存在感地凝实了那么片刻。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这明明不是他偏爱累的理由不是吗?又有什么不好明说的呢? 兴许也是这个原因,心情急转直下的鬼之始祖暂时失去了将不对轨的东西扭转过来的想法,冰冷的气压充斥在冷清的宅邸里,他生气的时候总是让旁人也不太好过。 一时间佣人们都很有求生欲地更加兢兢业业了起来,零还担忧了一下累是不是就此不会再出现了? 至于安慰无惨那几颗该在名词末尾加上个s表示复数、也不知道是不是透明玻璃的材质做成的心脏? 对不起,搁在这儿那真的是只有圣人才能完成的任务了。 这片有鬼存在的土地就像是捆缚着枷锁的巨大容器,时间长河中走过的一代又一代的人在其间仿佛不过一颗砂砾、一抹尘埃,零自认自己也没什么两样的。 辗转之中身旁同行的友人一个个渐行渐远,而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却像是往深海中撒了一捧石子,一声水花后,还是无声无息。 冗长的念想并非一瞬之间结果开花,而最后问题的答案,零还是从累那边得到的。 听见他说无惨偏爱自己的时候白发的孩童神色终于出现了那么一丝波动,欣喜的情绪被遏止了下来,累收起了手中柔软的丝线搅在手指上:“无惨大人……我、我不奢望无惨大人能够成为我的家人。” 除了很有克制意味的这句话之余,零意外地还听到了其他的东西。 -- 第254页 比如累所描述的属于他的家庭,其实都是由他偶然遇到的鬼所组成的。 他将含有力量的血液分给了他们,将他们的容貌变得与自己相似,然后生活在一起。 零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已经够空虚了,在听完累乏善可陈的解释后只觉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的脑海里忽然跳入了无惨那副欲言又止恼羞成怒的神色,而在想到了什么之后,他稍稍睁大了眼睛装作随意问问的样子:“所以你是为什么变成鬼的呢?” 累的答案很简单,似乎也很寻常。 因而他能猜到也并非是一件不合理的事嘛。 身形纤薄的孩童拢着宽大的和服,恹恹道:“……在我快要病死的时候,是无惨大人的出现让我得以存活了下来。” 风花在寂寥中缓缓停摆。 那确实是一段让他……让他们不想回忆起来的时光。 第137章 “好了, 轮到你了。” 轻声的呼吸随着紧张的语气回荡在满是严肃气息的客厅里,零严阵以待地将手上的丝线整理整齐之后递了过去。 累已经很习惯地直接抬眼确认了一下他的眼神:“是这根线?” 非常专心地投入在这个游戏里的他,哪里能让人看得出来人家是从江户末期活到现在的鬼喔。 在零一惊挪开视线时累已经将小指勾在了线上, 柔软的丝线落回到了他的手指上,而零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累的双手往外一拉, 再低头瞧时,依据严谨走势缠绕在一起的花绳已经松开了。 “……是陷阱。” 闷闷的声音从累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就是他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将头尾连结的丝线重新绑回手上就想要重开一局。 就是不太喜欢被人忽视, 已经站在厅内的鬼舞辻无惨抬手敲了敲身畔硬木的隔断:“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了, 累。” 抓着丝线的小手一顿, 累站了起来走去了无惨的身边, 而在零回过神时无惨已经带着累出了门。 “月彦先生今日又是带着那个孩子去外面的餐厅……吗?”女仆小姐很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但这座宅邸中奇怪的地方还有很多, 也不差这一件。 还外面的餐厅……是啊,自助餐呢,是从开始到结束完全需要自己动手的自助餐呢。 地平线上余下的光晕透过飘花的窗帘落在餐桌上,他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面前烤的恰到好处的鱼,并没有动几筷子。 可能今夜那位确实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的厨娘小姐又要痛哭流涕了。 同样也是坐船过海而来的座钟在整点时尽忠职守地鸣响报时, 在他们回来的时候,零正和女仆小姐对着一本杂志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女仆小姐捂着脸听他思索半晌后定声做下结论:“果然封面的模特小姐能够待在封面是有她的理由的, 瞧这大波浪瞧这小裙子, 多辣啊!” “……这种话也太令人难为情了吧!” 零摇了摇手指,一针见血回应道:“诶——可是你不是也觉得内页站C位的模特小姐让你想给她生孩子么!” 骤然听见别人将自己不过脑的发言重复了一遍,女仆小姐羞愤欲绝, 而在发觉宅邸的主人牵着小孩的手已经站在玄关处时,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灵魂好像已经从身体里跑了出来一样。 不需要换鞋赤足踩在地毯上的累正盯着地板,仔细看去他的眼神好像呆呆的,里面只有一片空白。 而鬼舞辻无惨在等女仆小姐告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被零藏在身后的杂质:“你好像很闲?” 零发觉呢,从他的嘴里吐露出来的问句,十有八九都是不需要回复,他自己心里早有答案的。 说得好听点儿大抵就是这个意思,而要说得直白点,无惨真的很喜欢用嘲讽的语气说任何话。 这个时代的东京自然是有着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新奇之物,即使是在这处需要坐车才能拜访一下邻里的宅邸里,每日的报纸与定期的刊物也总会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果然鬼舞辻无惨并没有期待他会就这个问题发表什么高谈阔论,而零拿着累留下来的蛛丝朝他招招手:“看,这是什么?” 累先是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鬼之始祖的神色,见他正用着说不上生气但也没什么好颜色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零时,小孩也是为自己的这个很神奇的玩伴捏了一把汗:“嗯……蝴蝶。” “答对了,那这个呢?” 手指顺着柔软的轮廓穿过了丝线,他将手换了个方向立了起来。累看了一会儿那直上直下的形状,皱着眉说:“棍子?绳索?” “不对哦。”,零将手指抵在唇畔,神神秘秘说:“正确答案揭晓——是东京铁塔。” 累:“……?” 听那后半个词的发音也敏锐察觉到了这是个舶来词汇,思及这时的东京还并没有他口中用当下还挺罕见的钢铁铸成的塔,无惨的额角也是很欢快地蹦起一道十字。 这么想着,他想说的话一转到了嘴边便不轻不重了起来:“你若是将心思都放在重要的地方该多好。” 零想了想,重要的地方是哪里? 恍然握拳一敲手掌,他很是没心没肺地说:“诶呀,这个问题您不都问了千八百回了,我又不是搞植物研究的也不知道什么机密情报,彼岸花这种东西,除了在言情小说里很常见,我就只知道它还有个学名叫石蒜了呀。” -- 第255页 还真就在某本外文书籍中见过这个名字的无惨:“……” 很微妙,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几近没有声音,见到他慢慢走近的动作零也没有回避,鬼舞辻无惨不想承认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烦躁来自何处,尽管他似乎已经隐约看见了答案。 他的眼里中浮现出了一抹难以理解的神色,映在梅红色如蛛网般碎裂开来的瞳眸中很是危险。 于是零也就没推开他捧起自己面颊的那双手,他听着无惨说:“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诶?难道他说垃圾话的水平下降了吗?这可不妙啊? 看来下次见到童磨得和他好好补补课了。 “唔,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零认真思索了一下,弧度漂亮的笑容无意识地勾起,他稍稍侧过脸颊便轻吻了一下那只苍白冰凉的手掌的掌根,“这样的?” 很好,鬼之始祖再一次展现了他惊人的速度,收回手臂故作镇定改换平静眼神的举动一气呵成。 现在谁都知道这是比谁更能演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掺了一整个太平洋。 就是零也一直在警觉地提醒着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演绎着从前的那个陷落得很盲目的自己着实也是个很危险的举措。 假戏真做可要不得。 而鬼舞辻无惨也总是被他的举动弄得疑神疑鬼了起来,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多疑的存在,无意义的时间在他身上走过许久。 他咬牙切齿地说:“……记住你现在做的所有事。” ……怎么着?您还想要报复回来? 零很是怀疑地想了想还有什么报复是他没法接受的,转过一圈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之后,他才舒下一口气。 身心不动,是时乱坠天花。 低至极点也经常这么僵硬的气氛又再一次地开始回暖,他看向被忽略了许久的累,发现小孩并没有关注也并不敢关注他们的私事。 敏捷的手指翻动了几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累用着没有起伏的声线展示着他装聋作哑时的成果:“……东京铁塔。” 行吧,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 在零的建议或者说撺掇之下,很好说话的累向着鬼舞辻无惨试探地提出了邀请他们去他的地盘做客的请求。 攥着自己的袖子的累不太敢去看无惨的眼神,落寞之中他似是在回忆,以往他从来都没有如同这样提出过请求来。 鬼舞辻无惨的行踪谁又敢左右呢,若是他心情好时或许会记得来探望一下自己,而几年乃至十几年不见一次面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而手指抚过书的扉页,无惨抬眼见着累小心翼翼的模样,语气温柔的紧:“是他的想法?” 还没等累回答,零躲在门后都感觉那视线都快烧到身上来了。 啧,果然这就和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啊。 然而当他从门后探头若无其事地往那边张望时零却听得无惨只是思忖了一下后淡淡地给出了时间:“明夜我们便过去一趟。” 零眨了眨眼,在累望过来时后知后觉才给了他一个合作愉快的眼神。 他这是……终于能出门耍了?! 累偏头瞧着他和做梦一样的神色,忽然他并没有觉得有多愉快。 尽管这依旧没什么自由可言,就是到了约定的时间零还是掏出了他觉得最舒适的衣服打扮整齐走了下来,便于活动的短衫披覆上厚厚的羽织也就不怕夜风了,带有绑腿的履鞋也很有所谓的大正时尚。 无惨见他拧开门把手就要往外冲,喉咙里短促地发出一声笑,而后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领。 那笑声依旧轻慢着很有嘲笑的意味:“靠你这双腿跑,你想跑到什么时候去?” 随着无惨的话音落下后弦音响起,至暗的城池在眼前极为迅速地一闪而逝,当坠落的失重感消失后,零就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座森林之中。 清透的弯月藏在树叶的空隙中,而除了他们的忽而落地发出了些动静来,四处都挂着蛛丝的深林中一片寂静无声。 不多时累便走了出来,带着他们前往自己的住所。 “这座山的名字叫做那田山。”累说,眼前矮矮的山脉覆着望不见尽头的密林,四处都挂着蛛丝,“或者也有人称呼这里为蜘蛛山。” 后面的那个名字,很显然是与他有关了。 山腰的一处缓坡上,借着清惨的月色能够瞧见一间茅屋,比拟起其他的地方也能说一句常来那田山的鬼舞辻无惨显然并没有踏入过那破旧的屋房。 他淡然地审视着那处所在,走入其中的举动随意又矜贵,仿佛就如参与某场需盛装出席的晚宴一般。 而屋内确实好像也是另一种风格的晚宴会场,摆放着枯草与石子的那些碗碟旁,新鲜的洁白野花斜倚在装有水的茶杯中。 累也看见了那朵花,不过显然他更加关注另一件事。 看着鬼之始祖走入了屋房内,藏身在树林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几只鬼才微微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其 有一个娇小的女孩从树后忍不住探头往外面瞧了一眼,便被累和零逮了个正着。 零看着那留着黑色双马尾的女孩子转头问他:“这位是你的妹妹吗?” 看起来比累还要年幼一些的女孩怔愣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便慌张了起来,眼泪打转着又生生因为其他原因被遏止住了。 -- 第256页 “……不是的,阁下。”累阴沉着脸说,“这是我的,妈妈。” 零:“……?” 好的,是他唐突了。 第138章 在累满含恼怒的注视中小女孩的身形在月光下努力地变化了起来, 看起来还颇有一种变身系少女漫的既视感。 就是那过程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白色的长发生长得艰难,嘎吱作响的骨骼将她的身形拉得纤长。 整个过程只有那么短短几秒钟的工夫,零就看着眼前的鬼变成了确实能被称一声夫人的状态。 那变化就连清透的声音都能改变, 跪坐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的“妈妈”用着几近恳求的语气:“不会再有下次了, 累。” 手里翻着丝线一声不吭的累看上去确实很有压迫感, 就是零在这个时候很适时地提出了疑问:“他们的样貌原来不是长这样的?” 见夫人在听自己这么说后看着他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恐惧的神情,零打转过其他几个能当背景板就尽量不说话的鬼,看着他们习以为常的态度也是悟了。 不得不说,若是他们的容貌都是累亲手捏的话, 那小孩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啊。 这么想着, 他一转头却见着了可能是累的哥哥从树上攀着蛛丝落了下来,不带恶意也不敢带上恶意,家庭地位大概是哥哥的那只鬼可以说是一样乖巧到不行。 就是作为生理上对拥有八只脚的节肢生物礼貌性的恐惧,零在合适的范围内自如地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蜘蛛人呢, 是字面意思上的蜘蛛人呢。 再见着有两人那么高壮而顶着一个蜘蛛脑袋的蜘蛛爸爸时零已然波澜不惊了。 他看着累,语气一言难尽:“你的家人还真是……相当有特色。” 全然将之当做是赞扬的累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点点头:“一家人当然要有一家人的样子。” 这句话若是放在往常说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就是此时此刻与那双绛紫色十分适配的黑色短发随风扬在夜色中,他那本就心中有着异样的家人们心情更是复杂了起来。 累的拟态很实心眼地应该就是他还是人类时的样貌, 纤瘦的身体撑着那宽松的白色衣装,看上去很令人担忧他能不能走稳路。 这让零很难不去想那些, 在任何书籍上都不能寻觅到踪迹的遥远的过去。 也没有人会知道, 在那座等级森严的古老宅邸里,曾经的他是想要带那个人, 去看一看含苞的花海在一瞬盛开。 淡黄的小花点缀在幽深的夜色中, 很少有花会在夜间盛放, 即使也有昙花、睡莲种种例外,但这些花卉似乎如同有它们自己的性格一般清冷的很,并没有追逐着阳光的锦簇生机。 或许千年的时光能让他能看见东西要比旁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到了这种时候,那些东西显然也没有必要了。 鬼舞辻无惨在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束不知道被谁放在桌几上的白花,累那安静的家人中好像有个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呢喃了一声。 已经死去的脆弱花朵并不能经受这样的折腾,圆润的花瓣飘洒一地,扔下茎秆的苍白的指节那动作也是随意的很。 “累,高兴吗?”鬼舞辻无惨这个时候倒是不在意他所青睐的孩童那副和记忆中十成相像的属于人类的样貌,“今日似乎是一个大家都不愿意紧守家门安分度日的日子啊。” 低哑的嗓音随着喉结的上下吐露出愉快的句子,他残酷地注视着幽暗深林中的某一个方向,而累显然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拟态在转瞬解除,下弦之伍的累依然玩着手里的蛛网,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柔软之物已经变得锋利了起来,白到透明的丝线渡上了一层血色。 “我不会让他们打扰您的兴致的,无惨大人——”说着,他又慢吞吞看了零一眼,“还有阁下。” ……不要在什么奇怪的地方都顺带捎上他啊! 听了这声回答的无惨勾起一个的笑容,那动人的笑容极具蛊惑,一举一动都在表现着他的满意。 对于极度渴望他的赞扬与认同的累而言,这要比任何话语都动听。 于是在他平静的默许下,在场的鬼几乎在下一刻都动了起来。 累的家人跑的那是一个比一个快,也不知道是鬼杀队恐怖还是身后的鬼之始祖更可怕,擦身而过的风带起了累的发梢与衣摆,他们也没有一个鬼回头看一眼的。 摇摆着的月见草吞吐的花蕊静止了一息,离群的飞鸟归于巢穴。 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独身慢慢走在最后。 鬼舞辻无惨用着诱哄累的语气对零这么说着:“不想跟上去看看么?” 淡黄的茎叶用指甲一掐便断了,他从树下摘起一朵月见草,顺手便拢在了他的领口。 摇摆着的月见草吞吐的花蕊静止了一息,离群的飞鸟归于巢穴。 零不甚担心地说:“这里是累的地盘,他又能遇到什么麻烦呢。” 无惨用着玩味的眼神长久地凝视着零,即使被他派遣出去的是受他青睐的累,他也还是能这么说:“这可并不一定。” 零很有耐心地等着无惨的下文,而意料之外地见自己没有任何动作,准备好的带刺的字句也就只能卡在了他的喉咙中。 不会由任何人的意志停止往前迈进的时间又流淌了一会儿,半晌无惨才沉着脸,自顾自地便下了结论:“若是此去的是妓夫太郎与小梅,你必然不会是现在这样。” -- 第257页 “……这会儿您不将小梅称作堕姬了?”零没力气和无惨去争辩孰轻孰重这个问题,“若是妓夫太郎与小梅,在我清楚明白要是眼前的局面不是他们能应对的东西——” “我便不会让他们去。” 三岁的孩童都知道静静地抓住自己心爱的玩具,他又怎么会和赌徒一样地来冒这个险。 压抑的暴怒突兀地消退了下去,零很奇怪地看着无惨听他这么说后,手指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唇紧紧抿着,仿佛是在和自己较劲。 腕上还缠着的一圈丝线让零转过身去。 倒也不是短短这么点儿时间他就非常关心那个其实该被人惧怕着的孩子的,对方是他的目标确实是其中的一个理由,而另一个理由也是鬼舞辻无惨想让他去。 去就去呗,不就是直面鬼杀队将他的马甲剥个干净嘛。 反正鳞泷先生和主公那边知道的也差不多了,锖…… 等一下,来的人总不至于是锖兔和义勇吧?! 这么想着零的脚步一下子加快了些,森林中的路并不好走,这可能也是累的这么一大家子能在这里安稳生活了这么久还不起眼的原因? 而当他赶过去后才发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就是也没那么好。 缠绕着白色蛛网的森林是累的主场,栖息在这处深林中的蜘蛛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帮凶,虽然不知道为何他还能操控从前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这些节肢动物,但那密密麻麻涌过来的八条腿的生物果然还是非常惊悚。 有被折断的日轮刀伴在染了血的队服旁,他没有暂停地略了过去,也放弃了捡一把的想法。 飞得低低的,可能是属于那位剑士的鎹鸦在低声长鸣,漆黑的眼睛发觉到了他的存在,也像是在观察他的举动。 而当他看到累的衣角时他才发觉到了这里发生和预料中不符的情况。 落在下风的一方好像并不是势单力薄的鬼杀队。 说是势单力薄可能也不是那么确切,毕竟从前也见过鬼杀队结伴出动的景象,而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人额外的多。 说不出哪里有毛病,学会正义的围殴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有必要的嘛。 不过这句话可不能被无惨听去了,零在心里很快地过了一遍他认识的那几个鬼的能力,悲哀地发现鬼之始祖要是会打团,当年遇见缘一老师可能都没那么快就落败。 来到那田山的剑士似乎是由一个高阶的领队带着些低阶的剑士这么个规格,也是累的塑料家人帮忙缠住了几人,否则累应对起来只会更吃力。 这也说明了打团的好处了不是? 所以话说到这里,怎么一下鬼就不允许结伴出现还非要得鬼舞辻无惨特许了才行呢? “又来一个……诶?你是,人类?” 久经磨砺的猎鬼人自有自己的一套经验,澄黄色的刀刃略有磨损,但他应对起那铺天盖地的红色蛛网也并不吃力。 “唔,这件事没什么紧要的,咱们长话短说吧。”零看了眼累小心应对的模样,大抵也知道他在这个剑士手上估计是吃了亏了,“你是柱吗?这里有鬼的消息来源又是哪儿?” 气息与他手中那柄日轮刀一般冷冽的剑士皱着眉,在充分的防备之下才严肃问道:“我并不是柱级剑士……至于消息的来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这里的事这么清楚?” “并不是队内鎹鸦传递来的消息,是吗?” 零只是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般进一步确认,他的脚往前迈了几步。 在听见剑士并非是柱后他有静默那么一瞬,领队的剑士看着他眼中的催促之意也是摸不着头脑。 还未等他回答或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他就没工夫说话了。 擦身而过的血肉铸就的荆棘连带着零的袖摆都被过□□疾的风刃给微微割裂了,第一下的鞭刺还能抵挡一下,而衍伸过来的第二道鞭刺便将剑士给抽飞了,剧毒的血液让他抽搐在地上再也没法爬起来。 累也无师自通了配合,血色的蛛网铺设开去,眼看着就要将他裹覆起来。 “……啧。” 浑然不知为什么在一瞬便发生了这么多,在那领队的猎鬼人身后的一名剑士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他的日轮刀便被零劈手夺了过去。 那速度可真是快的很。 转过手腕换手持刀,零十分不想对自己换手之后并没有什么阻碍的修行进度表示欣慰。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东西。 尽管有很多理由,在刀刃真正划开那剑士的喉咙的时候他的手虽然没有发抖,但也无法说出自己压在舌尖的那些轻松话。 一身的血迹恍若还在昨日,反正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是帮凶了嘛。 难道不是吗? 第139章 眼下的场景与零而言其实是有那么点尴尬的。 累的丝线有头没尾地在半空消散, 连他都升起了困惑之意,遑论那些还不知道自己正处于怎样的险境之中的剑士们了。 衣摆在风中停止了飘动,零作出了收刀还鞘的动作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并没有刀鞘, 于是看也没看地将日轮刀上的鲜红血迹给甩了个干净。 他笑着抬头看向那被他夺了刀用以杀死了他们领队的剑士, 尽量用着轻柔到很能将人的怒气一下戳破的语气:“你觉得你比他要强吗?” -- 第258页 那剑士一下涨红了脸, 如果眼神能杀人,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一百遍了。 “你——”那剑士说不出话,而其他人却早就生出退缩的意思了。 “这没法打了啊……近田前辈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人了……呜, 我、我还不想死……” “怕死有什么要紧的呢,不怕死的人才有问题呢。”零很贴心地点头没让那些剑士的话落在地上, “所以为什么不跑呢?” 铺垫的压抑气氛终于起了作用,其实在他说话前便有剑士转头就跑, 不太看得懂眼前情况的累都没有做出追击的举措, 只有他的家人默默干起了这收尾的脏累活。 也不知道能跑出去几个, 零看着那脚仿佛扎了根一般还在原地不动的剑士,偏头很是不解:“你不跑难道是还想拿回自己的刀吗?” 他摇了摇手指:“这可不太行——” 终于被零这举动刺激地回了神,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狼狈地泛着亮色,那剑士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怒吼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零握起拳头捂着嘴, 回身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影之下并没有出面的无惨, 用着商量的语气:“我能不杀了他吗?就当是让他回去给时任的当主报个准信儿,让他们别再记挂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了。” 无惨抬了一下眼,瞧着他恍然不知自己面颊上在缓缓往下流淌的血迹, 却也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么愉悦:“……随你。” 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开裂的很严重, 他懒得去戳破, 也懒得去深究。 “说起来这把刀还挺顺手的, ”在得到了无惨几乎等同于同意的话语后零更是快活了, 他走过去顺带着将剑士腰带上的刀鞘也扒拉了下来, 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拳头时他在那剑士耳边侧身轻语:“上弦零,记好了。” “以后想要报仇的话,我随时恭候喔?” * 蝉鸣在庭院的树上拉得很长,滚在泛着热浪的日头下不怕死地聒噪着。 打着哈欠走下楼梯的时候零意外地发觉正有一个人……鬼守在一楼的楼梯口,没有停顿地错身路过了意识散漫着似乎是在发呆的老熟鬼,他的目标很明确,直直地就往厨房走去。 比起以往脸色更为苍白的魇梦回神发觉自己被忽略了也没什么表示,他的眼中没有焦距,身上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自己走去厨房里煎了两个鸡蛋当做过了时候的早餐,往往这时候零还蛮怀念厨娘小姐还在的时候的。 滚着油边的煎蛋就和外头的太阳一样金黄,他又从柜子里拿了昨天采购回来的吐司面包,用磨得和日轮刀一样锋利的菜刀将之切成薄片将煎蛋夹起来之后也就算应付过了一餐。 啊别误会了,两年前解散这宅邸里的佣人时大家都是和平解除的契约,没有干多久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费用,这处宅邸还未被他人寻上门来只能说这时候的人对待契约精神还是很严肃的。 “诶……阁下还真是轻松呀?” 端着盘子路过魇梦的时候零很奇怪地听着对方这么阴阳怪气着,他不确定地说:“又犯病了?有病得早治,或者……” 或者可以去和童磨交流一下病情? 被噎了一下魇梦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然而像是想到什么,很快他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他用着轻轻柔柔的口吻:“您和大人的感情真好呢?” 零拿着盘子的手一抖,转身十分正经地上下打量着魇梦。 眼下浮着的鬼纹都快被那泛红的血气给遮掩下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能这么红,但零很微妙地觉得那情绪是冲着楼上那位正在做收尾总结的鬼之始祖去的。 眼前的下弦壹,不会是想发展办公室恋情吧……?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但鬼不能,至少不应该。 然而在零没有过多的想法并且欲言又止的时候,魇梦自说自话着:“啊,虽然更加喜欢看到的别人不幸的样子,可是要是无惨大人赐予的话……果然怎样都可以吧?” 零:“……?” 他怎么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毒唯在向……奇怪的东西转变呢? 这话他是真的接不上,但是谢邀,能塞牙缝的好感度他就收下了。 提前得到了宽赦走出了书房的魇梦也没有多停留,而在他离开后没多久鬼舞辻无惨也从呆了一晚上的书房里走了出来,紧蹙着的眉头一直没放松,那股子一帮下属全是废物的神色只一眼零就晓得从昨天半夜一直持续到今日早上的下弦会议开得怎么样了。 隔着两道房门还能听见血腥意味十足的声响,也难怪只进行到一半累就敲响了他的房门钻到了他的被窝里面来。 不得不说,在双标这个方面鬼之始祖也还真是初心未改,将不讲道理贯彻了一个彻底。 而见零和没事人一样捧着三明治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面包的碎屑滚落在昂贵的沙发上倒不是无惨关注的重点,眯了眯眼他走了过去,弯腰之下微蜷的碎发落在了敞开的衬衫领口,苍凉的鼻尖很是熟稔地蹭在他的颈侧。 “别。”零不得不收起报纸轻轻推了推,“地下室的冰库里还有新鲜的A型血和B型血,这个月都两次了——嘶。” “A型?B型?”点到即止地在那极度脆弱的地方再次留下自己的痕迹,无惨没有认识到这发展有多不对劲地又再次在那伤口上舔舐了一下,“接触到空气就会变质的东西,你拿那些敷衍我?” -- 第259页 “……我要是因为失血使不上力被那些上门寻仇的小崽子干掉了,读档重来您才乐意?” 无惨起身无所谓地扔下一句:“那这些天便别出门了。” 意味深长的下半句未等他说出口,零不动声色地便哗啦一下扯过报纸遮在眼前:“这话说的,昨夜您不是还不满意他们寻找青色彼岸花的进度吗?” “……多你一个人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么?”无惨嗤笑一声,然而想起昨夜那一个个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点有营养的东西的废物下属们,那情绪阴郁的眼底晦暗不明。 闻声零抬头注视着他,无声之中还是那双梅红色的眸子仿若十分包容般率先挪了开去。 “累先走了,”零三下两下没什么滋味地啃完了手作的三明治,得了空他才不经意地一抹自己的颈侧,不出所料地蹭了一手的血小板,“我和鸣女小姐打了个招呼拜托她晚上来一趟,我要去妓夫太郎那边看看。” “……做什么?”无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刚想皱眉视线触及自己才干的好事,挑了挑眉又伸手以指腹在那处摩挲着,“算是责怪?” 零面无表情地将那只手拍掉:“我打招呼的时候能预料到您今天的自制力格外的差劲吗?” 有些事一旦开了第一次的头便不会再刹得住了,就比如无惨终于对他血的味道不再遮遮掩掩地掩饰自己的欲望,也比如这两年来他在东京街头和鬼杀队也有了好几次的不期而遇。 他的活动时间既包括了夜晚也囊括了白日,双倍的机会下还是让他在出门办事时被寻到过两次,所幸并非是柱级剑士的猎鬼人被他以东京街头的巡警给甩脱了。 禁刀令是个麻烦的东西但在掌握了规则之后确实也好用的很,他出门尽量只带肋差长度的短刀,藏在袖子里都不易被察觉。 不过后来进过几次局子吃过几次亏的鬼杀队便也学会了躲着街面上的巡警走,从阴暗小巷或是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偷袭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玩的阴。 啧,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反派啊可恶?! 盛放着夏花让人提不起精神的白日很快就被打发了过去,时间观念相当准确的鸣女小姐在最后一丝余晖降入地平线下时便在宅邸露了面。 只需经过无限城中转站便能抵达鸣女看得见的任意之处,从脚下敞开的障子门里跃出来落地时,零意外地发觉他并不是同往常一般直接落在了花魁的屋里。 走出小巷便是吉原大道,电气的灯火取代了临街的游女屋檐下的灯笼,看见眼前那游人将街道里外围得水泄不通的情景,零也就明白了鸣女将他送来这边是为什么了。 尽管两边的路人都还在忍不住地往前走,但这时却是安静地连呼吸声都轻慢了下来,仿佛生怕那微弱到听不见的声音都会打扰到身着盛装的少女花魁。 手提灯笼的见世番为引,四名手里捧着花魁所需用品的秃也紧随其后,在小梅的身后还跟着些年纪稍长的新造,只是无论如何人们都还是会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目光留在被众星捧起的那轮明月之上。 今夜刚好便是花魁道中,高高发髻上的六枚发簪极尽了工匠所能想象的繁复,华美的和服很难以其中的一抹色泽全然概括其瑰丽,八字花魁步看似如金鱼摆尾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就是那金色瞳眸中连一抹柔软的笑意都没有。 居高临下微微偏头地看着人,是小梅又在生气了。 不太习惯与人挤在一处的零在惊鸿一瞥后四处望了望,好像是见到了什么他微微一怔神,随即攀着屋瓦翻身一跃,守在门口的见世番眼前一花都没摸寻到人影,他就翻入了二楼横向大敞的窗扉里。 他好像故意没收住力,榻榻米上摆放的酒壶被他踹翻了一盏,而后就和剧本写好的一样,屋内的游女很没见过世面地惊叫了出来。 “诶呀诶呀,虽然能在这里见到阁下是很惊喜啦,可是阁下就不能温柔一点嘛?” 半掩的金扇之后,一双七彩色的眼眸笑得半阖不阖。 仿佛穿过了时光的洪流。 第140章 往着童磨身上踹去的一脚被他无奈执起的金扇给拦住了, 零不怎么客气地赶跑了那两个游女,随便扯过一个垫子就往上盘腿一座。 甜腻的气味充斥在这间窗扉大敞的屋内,没有因风散去分毫。 选了这处位置来欣赏花魁道中的童磨或许早已是常客了, 可以说在享乐方面,他是永远不会亏待他自己的。 就譬如教内的信众都知道他们自家的教主大人偏好酒风吕, 可人家的酒风吕那是在温泉中浇入少许清酒添香, 而并非是往清酒里边儿掺水当温泉啊。 真的是, 怎么就没把这个鬼给泡入味呢?! “诶……” 有那么点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在要钱还是要命这个选项中抉择地相当爽快的游女小姐姐离去的背影, 童磨转头便鼓起了一张脸。 不过视线触及踏着花魁步还在摇摇晃晃走着的小梅,他又很是捧场地拍起手来:“好棒好棒,阁下您看, 小丫头可有花魁的样子了吧?” 零皱着眉嫌弃地拿起一个杯盏晃了晃,他倒不是针对用具,只是在针对童磨这个鬼:“那还用得着你说?” 不经意间那双眼尾飞红上挑着的金色眼眸就注意到了他们的方向, 还在走着花魁步的堕姬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挪开了视线,花魁道中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第260页 “呃, 小丫头怎么也这么冷淡了呢, 这都是和谁学得呀?” 在堕姬看过来的时候非常高兴的童磨仿若没见过世面地向她挥着手, 零抽了抽嘴角挪远了点儿位置,将附近隐约投来的鄙视目光全然让这位教主大人一个鬼承受去吧。 然后零接下来便很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清理之中地看着童磨和对面楼中倚着栏杆的游女小姐姐调起了情。 浑不在意地拢着由法衣改良的羽织, 一身红色的紧身衣打底顶多是泼上了些花纹奇怪的暗沉颜色, 但那很能凸显身材的衣裳再配上白色百褶的阔腿裤以及同款的白色小皮带,童磨这一身拎出去抖抖放在这大正风情中竟然还不会显得特别奇怪。 括弧, 如果他不戴他那顶毗卢冠的话。 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酒盏,说起来自上次见面来自己和这家伙结下的梁子这都还没了结呢。 若非是童磨不知怎得就知道了他的消息, 还非常不见外地直接越过黑死牟提出要同自己进行换·位·血·战的要求, 鬼舞辻无惨又怎得会养成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来收个利息的习惯喔。 童磨撩拨完了对面的游女小姐姐估摸着都约好了晚上半夜添个宵夜的地方了, 回头见着零的神情时一向不知道分寸感这三个字怎么写的教主大人破天荒地撑着地板往后挪了挪:“诶呀阁下在想什么呢,表情看上去好恐怖噢?” 零皮笑肉不笑:“想什么时候再找你约个架。” 童磨:“……这事儿您不该和猗窝座阁下去商量嘛~猗窝座阁下才是不会拒绝您的那一位呀?” “我和他又没仇。” “呃,瞧您说的是什么话嘛!”童磨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辜神情零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他忽然一下将头凑得很近,近得零都能细细数清那七种色泽搅和在一块儿的眼睛里的字样有多少笔画了。 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老神在在地摊手抱怨着:“明明您才是下了狠手的那一个吧,可不要把我当傻子嘛——您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对吧对吧?” 童磨这人……这鬼吧,正常人在他的身上见不着时间能累积下什么好的东西来,如今用着的与他说出来的东西极度不相匹配的神情与态度那都是这家伙司空用惯了的东西了。 零平静地抬眼一瞥他,歪歪扭扭坐在榻榻米上的童磨好像是被教内的软垫给惯坏了,无论怎样看他都没个正形。 当他从神色莫测的鬼舞辻无惨口中得知了童磨提出换位血战的请求时,他很是好好考证了一番到底是童磨的脑子坏掉了,还是没有拒绝他的请求的鬼之始祖忽然转了性。 不过从无惨接下来的态度中,他好像再度刷新了对无惨讨厌这个占据着上弦之弍席位的鬼的厌恶的认知。 鬼舞辻无惨是认认真真地在考虑着让他出面将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开除出公司这个想法的。 至于理由他倒是没多问,而无惨需要这么弯弯绕绕地采取措施而不是找个凉下来的天气直接将童磨扬了,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归咎于制度问题。 人家爬都爬到上弦弍这个位置还打得猗窝座先生空有脾气没法反抗,曾经也算是通晓驭下手段的鬼之始祖自然不会做出这种让鬼心凉的事。 童磨很聪明地也晓得黑死牟他打不过而且性格较真,于是从来也没得罪过这位深居简出的上弦之壹。 因此反而竟然还能见着几次不怎么熟悉他的秉性的黑死牟,反是被知道自己性格与习惯的童磨不经意间拎出来当过几次挡箭牌。 这只能说老实鬼果然很好忽悠,或者黑死牟也足够不把童磨他们当成一回事。 但即使是提前去找非常乐意与他共享情报的猗窝座补习过了童磨的技能,零这一战和童磨还是打的有点儿难看。 倒不是为了避免吸入有毒的冰雾他的剑术用的束手束脚的,而是童磨这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在认真动手之余还能变着法地给他找乐子。 战术性的布局对他无效,日月呼切换着使零的远程与近战都毫无破绽之处,气势看上去异常宏伟而庞大的睡莲菩萨也被他以无限城错综复杂的地形给以巧劲化解了。 在鸣女小姐也不知道第几次露出眼睛无声抗议他们这种拆迁行为的时候,大概是想放他的血让他失血过多败落下来,身上的外袍全被那冰凌割得破破烂烂的零忍无可忍地踏着日呼第十三式的步伐对着童磨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赫色的刀刃突破着睡莲菩萨的层层坚冰,自知没有胜算还会有生命危险的童磨很没形象地喊起了认输。 就是那捏着金扇的手依然没有放松,就好像零也没有听见这声投降,刀尖从他的脖颈上划过去了一样。 环顾着周围因空气中血液的异香而忍不住偷偷咽口水的一票塑料同事们,零迎着无惨微笑中难掩一丝惊疑的视线把外袍往地上一摔。 血香四溢。 “不说话,就当您默认啦!” 童磨的声音很欢快地将零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不得不说,即使当时脑袋和身体差那么一半就分了家的童磨不愧是走了一步就把剩下的四五十步给计划算好了,鬼之始祖那薛定谔的自制力也被他盘算得死死的。 当着一众上弦的面,他那都没机会愈合的伤口很快就被二次撕裂,而在他的沉默和顺从中对他的血浅尝辄止,鬼之始祖哪里还有工夫管上不上弦弍的。 -- 第261页 当然也没工夫去管他那陡然升起的,对日呼第十三式的防备与厌弃了。 “你不也是一开始就动了真格的么?” 零盯着童磨手里摇晃的金扇慢慢嗤笑道。 他也是想不通,大家都是大尾巴狼,搁这儿跟他装什么小白兔呢? 揣着明白还偏偏要装糊涂的童磨却支着下巴:“诶呀,您多虑啦,无惨大人怎么可能眼看着我取走您的性命呢?” 零想起自己转身入目第一眼见着的那神情,心说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就算变脸后扬起笑意的举动十分迅速,可那依然让他心凉了半截。 童磨看着他没精打采的神情,金扇在掌心一敲:“说起来您应该感谢我才是呢!” 零:“……?” 这可真是个新鲜的说法。 “您看嘛,凡事总有利弊,那天之后无惨大人没有再为难我了呢,您的那些小麻烦,也安全被大人接纳了吧?” 对于这句话零一开始是并不想认同。 但是好像回头想想,鬼舞辻无惨后来对待童磨居然确实是和蔼可亲了起来……??? 于是当妓夫太郎匆匆抽了空与堕姬暂时分离,带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从窗户里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恰好就是童磨老神在在地欣赏着花魁道中,以及零一脸怀疑人生的神情。 童磨在妓夫太郎出声前拦截了他的话:“诶呀是妓夫太郎呢?小丫头来不了我们都可以理解的喔。” “小丫头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勾的我都心痒痒的呢~” 木着脸的妓夫太郎只能将之当做是对妹妹的赞赏来听了。 毕竟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地呢。 妓夫太郎微微垂眼,快速瞥了零一眼又在他回望时将眼神挪了开去:“二位有事……有什么要紧事来找我们?” 说话果然艺术性最要紧,高情商低情商也就多加几个字的事儿。 童磨率先举手:“诶,我就是路过来看看妓夫太郎和小丫头的嘛,吉原可是个好地方呢。” 可能这事儿他常干,将这话自动翻译成可以忽略掉他的妓夫太郎没什么意外地又等着零的答复。 “前段日子我查到了一个药材供应商手上好像有些货品,这两日他会因为生意上的事来吉原应酬,要是有机会就把他留下来。”看着妓夫太郎蠢蠢欲动的小动作,零又按着额头加了一句,“只要能约的上那人就可以了,手段文明点,留住之后与鸣女小姐说一声我便会过来。” 所有的事会搞得那么复杂说来说去还不是隔了千年的那一场医闹么,心情复杂地见着妓夫太郎听话地点了点头,他也仰头喝空了杯盏里的酒。 “诶,药材呀,这不是巧了么阁下。”童磨凑了过来,眨了眨眼闪烁的不知道是坏心思还是更坏的心思,“我可是拦截到了一则鬼杀队那边的药材供应的消息喔阁下~” “……” 然而童磨瞧着零像是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地还在慢慢给他自己斟酒,微笑了半天只觉得脸都快僵掉了。 虽说是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教主大人把玩着扇穗没这么快就无聊。 他很是不经意地自己把卖的关子抛了出来,顺带放了一手炸弹:“据说鬼杀队那边会派出柱级剑士去和供应商接头喔?” “药物啊,治疗啊,人类就是麻烦……但是阁下您别说,我还挺期待——” “那会不会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呢?” 第141章 根本都不需要依据地零就能做出合理的推测, 童磨这很显然是在给他下套。 毕竟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到底与鬼舞辻无惨是同一种生物,他没法捕捉到的交流方式与无惨对鬼全面的控制,即使童磨表现地再如何亲切,那也是没法轻信的存在。 更何况这个鬼的名字叫童磨呢。 甚至连那场莫名其妙的血战到底是谁提起的还两说。 另外再说, 累的好感度始终卡在了不高不低的地方, 这也很难让零再对其他的东西提起兴趣来。 累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即使他们似乎已经表现地足够亲密了但始终好像还是缺了些什么东西, 从不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也不会让他作难, 安静地就好像想从他身边消失一般。 而回过神来见着童磨端起的漂亮表情, 钩直饵咸下,零根本就不太想继续搭理他。 将准备好的资料一手交给妓夫太郎后他就不太留恋地直接喊了声鸣女小姐的名字便离开了吉原这处吵闹又冷清的繁华之地。 在妓夫太郎与小梅帮他去寻找目标的药材供应商时, 顺手拎了两壶酒和一叠果盘的零索性就留在了无限城里静候他们的佳音。 鸣女小姐的三味线弹得不知道要比游女屋中听见的好听多少倍, 他们相顾无言, 零也乐得以手打着拍子, 慢慢地在这昏暗至极的地方将两壶酒都喝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少言寡语的鸣女小姐忽然开口:“玉壶阁下。” “……嗯?” 鬼吓鬼不知道能不能吓得死鬼,但鬼吓人还是挺吓人的。 从不知道哪个旮沓角落钻出来的玉壶好像才是先来的那一个,角落里堆着些完成品的瓶瓶罐罐,而他也正对着其中一个壶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收尾。 被鸣女小姐喊了这么一嗓子, 从那艺术创作的专心状态中走出来的玉壶好像还挺不乐意地扭头看了过来。 -- 第262页 ……那还真是扭头, 一百八十度以上的扭曲角度这是正常人或者正常鬼办得到的事吗? 眼前的壶看起来都有了重影,零咂摸了一下好像是刚从艺术创作中被鸣女喊回了神的玉壶, 对着他说:“你这个壶、这个壶……” 两壶酒能让他确切地看起来很像是刚从一个场子里结束走出来那样,既能稍稍伪装一下以取得药材供应商的信任, 同时也可暂时麻痹一下太过清醒下他那不太舒适的精神。 就是这好像让他也一下子就戳到了玉壶的关键密码。 谈及自己的作品玉壶那可一下就精神了:“嗯?阁下有什么好建议么?” “你这个壶, 它、它不对称啊?” 玉壶:“……” 抱着三味线的鸣女深吸一口气:“……零阁下他喝多了, 请玉壶阁下不要往心里去。” “不是——”看着玉壶那生气又无法发作的样子, 零认真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这一摇头好像让他更晕了,“仔细听听,我这是疑问句!” 他越看那壶越眼熟,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对称艺术本身也就是种艺术,你不觉得打破常规这种事很大胆很新颖吗?!” “而且、而且,”短暂地打了一个嗝,零人是微醺了眼睛倒是前所未有的亮堂,思维也真是该死地清晰:“无惨大人也喜欢你的壶。” 这句话可不是在驴玉壶,他总算是知道摆在宅邸里总是常换常新的壶是从哪里来的了。 玉壶:“!” 玉壶:“不对称艺术是吧,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来搞这个不对称艺术!!!” 鸣女:“……” 果然她就没必要多说那句话。 恰逢这时鸣女的耳边也传来了与她有着紧密联系的众上弦中其中一位的声音,面对着兴奋得都快飘去天花板上的玉壶和酒醉进行时的零,她没什么犹豫地拿起拨子拨动了一下琵琶弦,随即在玉壶带着些失落的嘟囔声中通往吉原的障子门就又在脚下打开了。 看着那裂缝缓缓合拢,玉壶可惜地咂了咂舌:“看来只能下次在与零阁下好好深入探讨一下这个话题了。” 他又扭头十分宝贝地观赏起了自己的壶来,在瞧着那些瓶瓶罐罐时,玉壶那错位的五官看起来好像都没有那么扭曲了。 “真的是,多么宝贵的艺术啊。” * 妓夫太郎办事总是很牢靠的,在他的安排下由堕姬那刚走完花魁道中的人类花魁身份出面,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指使游女屋的楼主将锁定的药材供应商给留在了游女屋中着实是件不需要怎么花费力气的事。 而并不知道他们这里的具体消息,找完了乐子的童磨也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儿要办,摇着金扇也离开了吉原。 百无聊赖站在一旁折腾着自己的指甲的堕姬见零回来后也是一皱眉:“怎么这么浓的酒气噢!” 少女花魁不自觉地用着抱怨的口吻,可敲了敲背后的门扉使唤侍立在屋外的秃去取醒酒汤的举动也是流畅地很。 “无妨。”零看着妓夫太郎一挑眉也是走到窗边就将窗户给推开了,清爽的夜风攀着窗沿滚落进了屋内,他那闻着后劲十足的酒味也就散了一半,“人现在就在楼里面吗?” “喂,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才转头将碗盏取进来的堕姬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她终究是在将那碗酸涩的汤直接怼到零的脸上之前收了收动作。 “诶?”眨了眨眼张嘴叼住碗沿才将那木碗捧起来,零的手倒是非常稳,“都说了没事了……好啦,谢谢小梅?” 堕姬转过脸:“……啧。” 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经了这么一出零确实也从那飘忽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妓夫太郎稳妥又平静地将那药材商的具体所在同他指了出来,除此之外寡言的青年再没有什话想同他说。 借着屋内样式精美的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水银镀底的镜面清晰地将他现在的状态给映照了出来。 瞧着镜子里上了头就很难消退下去的晕红,零摸了摸脖子觉得今夜和那药材商谈完自己还是随便找个地方歇一宿就不回去了吧。 被这屋中的游女小姐姐留在了房间里的药材商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鼻梁上的眼镜压出了深深的凹痕,在零走进去的时候正在欣赏被花魁叮嘱过一番的两个经验老道的游女小姐姐唱的小曲儿。 生意人也早就料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在静静听完零借着鬼舞辻无惨那制药公司的名头向他提出的合作请求后,他也没立刻作出决断,而是沉吟道:“冒昧询问,是什么让贵社这么看重我手里的这条货源线呢?” “货源广是一个方面。”零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也跟着出席过大大小小不少宴会与会议,起码他这腔调还挺拿得出手,“让我……我们社长更为看重的是您手上的运输线以及海外的人脉。” 这个回答倒是令那药材商感到挺意外的:“贵社又要做出口生意的打算?” “倒也不是。”零斟酌了一下,“我们公司正在攻克研究的一项药物,目前有一份药材还没有着落,我想能通过这次合作,能找到那份药材或者是,其替代品。” “能说说那是什么药材么?” “……不行,在未签署合同之前,那毕竟是公司机密。” -- 第263页 这个说法倒也能令药材商接受,就是接下来一来二去又扯了会儿皮,零摸着茶盏觉着自己的微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 听着这句话当零正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要时,他又听得那药材商忽然神色有那么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就我个人意见我是非常愿意同贵公司签订合同的……” 等一下,这个句式后面不会还要跟一个但是吧? “但是,今夜其实我还有一位客户要见,那位客户是我一早就有密切联系的长期合作伙伴,如果要考虑与贵社签约的话或许会对那边产生影响……” 零:“这话您怎么不早说?” 药材商咳嗽了一声:“您刚才的话里我也找不到时机见缝插针啊。” 合着这还是他的锅吗? 可能是反派阵营待久了零的脸色也变得精彩了起来,他看着药材商下意识往后坐了坐的举动,惊觉自己方才似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并不是那么的合适。 不,他不是想拿沉海这种粗暴的办法来威胁。 绝对不是。 好像还是被他变脸的样子给惊到了一下,药材商沉吟了一会儿:“这样,不如您随我一起走一趟?正好我今夜要去见的便是那边的合作方。” “……怎么说?” “如果贵社要是能与我那边的合作方达成协商,我这边当然就没问题了。”药材商说着很想缓解一下气氛,“谁还能和钱过不去呢?” 虽然这个提议已经是他能提供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但零总隐约感觉有那么亿点点不对劲,并且这已经摆上行程的下一场谈判让他的脸色也白了白。 痛苦面具.jpg “对方委婉提出并不喜欢在吉原进行商谈,所以可能还要劳烦您同我一起跑一趟了……啊,车已经备好了。” 既然对方这提议并非只是口上说说而也展现了足够的诚意,零便和他一同在走出吉原后上了一辆人力车。 今夜都过了一半,第二场商谈的会场选定在了一处民町的酒屋中,走在廊中时药材商还回头招呼着他,“别看这家店老派没那么多花样,酒的味道可是一顶一的妙。” 零捂着自己的胃点头得挺勉强的。 而未等他们进屋,听见了药材商的话,有一道温婉和缓但内容却不是那么赞同的声音隔着门扉就如银铃摇响般传来:“饮酒还是要适量呢,田中先生。” 药材商朝着零耸了耸肩,就是在开门后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特色的严谨的中年人也柔和了神色: “您说的是,蝴蝶小姐。” 第142章 零一抬头, 这脚步停下了大脑就空白了,眼睛里也没得高光了。 彩色的蝶纹羽织披覆在一眼便能认出的鬼杀队队服之外,被称作蝴蝶小姐的猎鬼人席地正跪坐在桌几前, 白皙却能见着些粗糙的手中捧着一杯麦茶。 卷翘的眉睫仿若蝴蝶振翅, 氤氲的热气将其后的黑发也罩得朦胧了起来。 如盛放着鸢尾花般的烟紫色瞳眸望了过来, 见到了他的神色后蝴蝶小姐微笑着若有所思道:“这位先生是……?” 作为中间引荐人的药材商很自如地站出来便做了简短的介绍。 蝴蝶小姐叫做蝴蝶香奈惠,按照他的说法是某家私人医馆的主治医师——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主治医师会需要出来负责处理采购药材这样的事, 但与蝴蝶小姐洽谈生意每次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体验,再加上各项手续合法无误,他自然也不会多问人家的这些私事。 至于零这边他就不确认自己是不是再次踩了鬼杀队的坑还是就这么巧合地与他们的后勤接上了轨, 他对外所使用的身份信息自然是假货,而他自觉还不至于鬼杀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吧? “您提出来的方案我能够感受其中的诚意与尊重,但这条货源线对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蝴蝶香奈惠只谈生意,那么零也就和她只谈生意,如暖阳般的笑容依然令人舒适,但其中并不退让的意思也十分明显:“如果您一定要与田中先生合作的话,我必须得到一份, 我能拿到与以往相同的货量的保证。” “这是自然。” 零本来也没准备大肆采购一番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药材或是狙击鬼杀队的后勤线,听闻蝴蝶香奈惠只是提出了最合理也是最简单的要求, 他难免也松了一口气。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结束后, 他们的接触也就该中止下来了。 也难怪药材商先前说过他的合作伙伴不喜欢在吉原那样的地方见面而他也答应了, 见零与田中先生当着她的面开始细聊他们即将拟定的合同,也是这边常客的蝴蝶香奈惠起身走到柜前,便在一众酒盏中翻出了一套茶具来。 酒屋中基本都被当做摆设的茶道用具在这间屋内倒是被好好地使用了起来, 聊完了合同的细则站起来的零又被一杯花茶给留了下来。 清透的茶水能闻见淡淡的花香但尝不到苦涩的滋味, 蝴蝶小姐的手艺很好宛如大家闺秀出身, 零出神地转了一下杯子。 他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像被自己给忘掉了, 但要那事真的重要,他不应该会忘地这么快啊? 蝴蝶香奈惠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好奇地提出疑问:“虽然有些唐突,但能否请教一下贵社是做哪方面的药物研究的呢?” -- 第264页 来之前零也是做好了功课的,他神情飘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羽织内侧的小抄:“是与血液传播类的疾病相关的药物。” 翻译成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话来说,就是鬼舞辻无惨也在深入研究他自己的血液。 寻觅了千年之久连个影子都没看见的青色彼岸花是否存在这个问题估计老早就成了横亘在鬼之始祖心中的一根刺了,他会着手展开别的研究也不是不能理解。 至于研究的方式是创造出不惧怕阳光的鬼再将对方一口吞了这件事,零只能表示您开心就行。 “听上去是新兴模式的那种会社呢。”不知道为什么蝴蝶香奈惠虽然还在笑着但神情之中似乎有了一点落寞,“您也负责其中部分内容的研究吗?” 零对蝴蝶小姐能如此高看自己他还是蛮高兴的:“不,我的工作和这个没关系,我又没上过大学。” “诶?”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蝴蝶香奈惠倒也笑了起来,“好巧呢,我也没有去过学校。” 姓田中的药材商先生:两个搞医药的都没上过学这合理吗??? 他的颜艺很生动,因着和先前惯性带着些严肃的谈吐反差过大,蝴蝶香奈惠偏头眨了眨眼,转过脸很是无辜地抿了一口茶水。 说实话这情况放在现在还是很常见的,并非是只教习读写的那种私塾,依照标准教授科学与人文的学校还是才兴起的概念,女子学校更是少之又少,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有机会接触呢。 而零瞧着蝴蝶香奈惠的神色在她提及学校这个词汇发生转变时,他只能垂眼吹着手上早已冷却的花茶。 这是看她的打扮便大抵也能猜到的,最后的结果。 冷掉的茶水也别有一番滋味,零本打算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那些茶水喝完就和他们告辞时,正对着窗坐着的他就和一双也很是讶异的眼瞳对上了视线。 以往要在没有月亮的黯淡夜色下要分辨一个人可真难,但如今那巷道的尽头却恰好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白橡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金辉,而飞蛾扑打玻璃器皿的沉闷声音不住地在传响,一声急过一声。 模糊到清晰,他听着蝴蝶小姐还在说着:“……或许这样以后,我才会再考虑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吧?” “抱歉,刚才走神了。” 零极快地看了一眼发现了自己的走神而依然没有愠色的蝴蝶香奈惠,而等他再往外看去时,童磨早已不在那盏路灯之下了。 温度不知怎得忽然间冷了下来,而这场景和咒怨比起来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将茶盏搁置在桌上的动作似乎是重了些,零心不在焉地听着药材商说:“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田中先生若是将之当成故事听,自然也是可以的。”蝴蝶香奈惠神色略有异样,但仍旧弯着眉眼看向他,“您觉得呢?” “……觉得什么?” 在零游离在外时便开始转向微妙的气氛此时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在转冷,药材商搓了搓手也不自觉地皱起眉,只是嘴上还在说着松快的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您这样,在蝴蝶小姐面前还能走神的人呢!” “今夜是有些晚了,田中先生。”蝴蝶香奈惠的声音说什么话似乎都不会显得突兀,而或许气质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尽管她的日轮刀还好好地藏在羽织底下,年轻又迤逦的姑娘只是坐在那儿便让常人无法心生不好的念头,“我记得田中夫人可要我提醒您早些归家呢?” 当然,这里的常人也就只有田中先生一位,等待徘徊在黑夜里的那位就算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不能以常人来形容就是了。 她的话似乎提醒了这位在今夜显然做的异常成功的商人也有那么些甜蜜的小麻烦,拿起手旁的公文包匆匆推开门,田中先生最后看了一眼蝴蝶香奈惠。 不着痕迹地摇头,是她给出的回应。 零冷眼将他们的互动看着眼里,然后便察觉到蝴蝶小姐走近了几步,眼里的关切是真情实意的:“您似乎有心事。” “可能是因为太晚了,抱歉,吃饱喝足之后我确实容易犯困……” “咦?那看起来好像是我耽搁了您的休息时间呢?” “怎么会,哪有的事……?” 青草色泽勾着梅红色花边的蝴蝶发卡翩跹停留在了眼前,他看着蝴蝶香奈惠有那么些苦恼而疑惑地问:“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您在这些话当中已经说过好几次抱歉了,您难道没有发现吗?” 而在零听罢后思索着该怎么将她糊弄过去时,蝴蝶香奈惠释然笑着的样子仿佛是在替他想这答案一般:“毕竟在我看来,您应该不是和外面的那只鬼计划好了,在这里埋伏我的吧?” “是不是呢?上弦零先生?” 零:“……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年头的年轻人能不能有点武德,给他们老人家留点底子喔? “比如我很想知道——”柔和的烟紫色的眼眸彷如悬落在日晕下的紫藤花束,蝴蝶香奈惠像是真的非常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您也是真的,很想上大学吗?”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短暂宝贵的时间里蝴蝶小姐想问的问题却只有这一个,但这也确实是撬开了一丝他那被拿钉子封死的记忆的盒子。 -- 第265页 尽管他回不回应这个问题都无法改变现下这也一触即发的场面,零发觉自己也还是不能说出一个不字。 “曾经,父亲在听闻东京在开办了一家能够学习更为系统更为深奥的医学知识的大学时,非常兴奋地想让我……让我们能够进入那所学校学习。”蝴蝶香奈惠将手放向背后,制服下那漂亮的线条已经绷紧了起来。 可她还是在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当然也想帮助更多的人,有些家传的知识无法解决的疾病,或许在哪个地方便能找到应对之法,令病人痊愈——”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是哪怕学习更多的知识,都无法改变其结局的。” 她的眼里泛起幽光:“您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世界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零:“……学医救不了鬼杀队?” 要命,被他改编这句话的原作者要是不是什么平行宇宙譬如文豪们都去打架了的设定的话,现在应该大概好像其实还活着吧?! “您很幽默风趣。”蝴蝶香奈惠偏头想了想,竟是认认真真给他改了个宾语,“但是学医拯救不了的,是恶鬼才对啊。” 鬼是一种很空虚且可悲的生物,因为站在一切的起源之上的那个人从很早起就病了。 但零还是很意外,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闻还有人说想要拯救鬼的。 而以拯救更多的人为目的、甚至想要连鬼一并拯救的蝴蝶小姐,手中还握着刀。 “你的说法我不否认并且相当认同。”零与蝴蝶香奈惠对视着,摸着袖中的短刀他也在思索。 “那么——” “嗯~瞧我听见了什么呀阁下?要是无惨大人知道了您想要同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起去上学的话,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可就都要遭殃了呀?” 蝴蝶香奈惠的追问很可惜地,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立在窗畔的万世极乐教教主以一种危险的语气打断了。 将双手支在窗台上举动让童磨看上去无邪又天真,可他那眼里的数字饶是蝴蝶香奈惠早有准备,也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零见着童磨看都没看一眼蝴蝶小姐,近距离下他从未发觉过那双七色的瞳眸原来还能比不化的坚冰还要冰冷:“真的是,您总是不知道体谅大家呢?” 面对这个情况零只是走了过去拍了拍童磨的肩膀。 他的动作也让童磨看得一愣一愣的,金扇随即轻轻的一声响,便合拢在了月色里。 零这才转身看向蝴蝶小姐:“这可能就是你说的病例中最典型的那一款。” 蝴蝶香奈惠难得觉得自己遇到了为难的事,她随即扬起的好看笑容与童磨可谓是隔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您说得好像没错。” 童磨:“?” 蝴蝶香奈惠:“这位真是……拉低了整个治愈可能性的存在呢。” 第143章 蝴蝶香奈惠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就是队内近来一被提起就会引起激烈的征讨声的那个人。 毕竟东京那么大, 她在从前又没有与零见过面,何况对方除了一开始与后来的怔神,其他时候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来。 面对的仇敌都是鬼, 属于人的伪装总是要更加难以看透的。 而蝴蝶香奈惠最后会发现事实的真相, 还是因为童磨的出现带来的那属于鬼独有的腥味,让惯来接触药物的她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 她想,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年轻的主公说对方是从千年前抹消了产屋敷一族存在的历史上无可考证的那个人,他与他们紧咬了千年的宿怨仇敌有着不可言说的密切联系。 队内参与那田山讨伐的剑士们说对方是个不折不扣彻底的叛徒,以人类的身份居心叵测地让领头的队长放松了警惕,却在背后暗下毒手。 而最近认识的两个朋友, 却抱着复杂的心情反驳说对方即使和他们不能站在一处, 也不会使用他们口中卑鄙的手段。 怎么说呢,蝴蝶香奈惠觉得这些东西真真假假还不如今夜这简短又刺激的相遇。 神色不明只能确定对自己带有恶意的上弦之弍暂且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合拢的金扇抵在唇下,童磨时不时地还和他们很熟一般不耐寂寞地搭上几句话。 蝴蝶香奈惠很是抓紧一切机会地获取情报:“好荣幸呢, 我这里负责的任务竟然能令上弦的鬼月亲自出动了吗?” 零想了想也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这家伙另说,我个人而言真是对你们无处不在的情况厌烦得很。” “哎呀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阁下,这明明是再浪漫不过的邂逅了呢?”童磨比划出一根手指语气夸张地摇了摇,“是不是呢,这位可爱的小姐?” 蝴蝶香奈惠暂且还能维持着笑容保持好风度:“浪漫?你可真会说笑。” 童磨这个鬼呢,你要是不搭理他他都能一个鬼逼逼赖赖上许久,就算蝴蝶小姐的语气微冷, 可即使听出来了童磨也是笑嘻嘻地打蛇上棍:“区别对待不是好习惯喔可爱的小姐?” “花柱, 蝴蝶香奈惠。”似乎是童磨那一口一个的称呼让蝴蝶小姐感觉很不适, 伴随着桃色的刀刃暴露在空气中的嗡鸣, 她随即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这也像是她在低声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月下的街区安静得不可思议, 只能隐约听得见虫鸣在响。狭窄的屋檐下不是一个能够躲避的地方,童磨向后散漫地退让开去一边旋身散落出一地的冰莲华:“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小香奈惠~” -- 第266页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心急呢?”童磨远望了一眼黑云翻滚着因而无法确认确切时间的天边,“想要拖延时间就该更耐心一点嘛,无论是想要等到天明还是同伴赶来……咦?还是说小香奈惠更想与我玩耍一番?” “要是这样的话这次是我不解风情啦,我和小香奈惠道歉喔?” “……花之呼吸·五之型·无果芍药。” 回应他的是从四方而来的,如同芍药的花瓣环抱盛放的九连斩击。 蝴蝶香奈惠抬步向他跃去,翻飞的蝶纹羽织在空中有一瞬的停顿,正好似在半空悬停的蝶翼。 零看着她只以惯用的单手握着刀柄,而另一只手抚过四叶草的刀颚,有意无意间虚握正对的正是他的方向。 踩着木板栅栏翻身上了屋顶,微微弓起身而单脚支起踩在瓦片上,他将手撑在身后,而后眯着眼找到了舒适的角度:“没必要防备我了,我还不至于要两个对付一个的偷袭你。” 闻言蝴蝶香奈惠很难不用探究的视线抬头望向他的方向,只是童磨不太乐意见着她在与自己的战斗中还在走神,金扇下扬起含有结晶颗粒的雾气很快就向四周弥散了开去。 童磨也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意有所指:“阁下总是对别人格外温柔呢。” 屏蔽掉他的话似乎是个好选择,而在蝴蝶香奈惠见到那泛着不详色泽显然带毒的雾气没有停留地四溢而去时,她猛然在安全范围内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呼吸节奏后,便继续向着童磨进攻了过去。 那片似是拥有意志的冻气果然在停顿后便转向她涌来。 将剧毒的鬼血凝作冰晶化作武器,若是任由童磨放手作为,整片街町的人都逃不过血鬼术·冻云的笼罩范围。 “……真恶劣啊。” 见识过一上来便认真的上弦之弍手段到底有多酷烈与变化多端,零用很微妙的神色旁观着他们的战斗,也不知道这对蝴蝶小姐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上弦前三中童磨绝对是那个最擅长给人一种他最好对付的错觉的鬼,玩心比孩童都重,恶劣的的性格让他如同抓捕到了猎物还要戏耍至死才会将之拆吃入腹的猫,并且谁都不知道他的耐心能持续到何时。 就像是眼前的他笑吟吟地观察着蝴蝶香奈惠所在使用的花之呼吸,漂亮的粉色花瓣伴随着招式型而来每次都能令童磨拍手叫好。 那些花瓣落在了冰冻的藤蔓之上,无心插柳的试探竟让那场景美的有些窒息。 ……嗯?他为什么会窒息? 零面无表情站起来抽出怀中的短刀便朝着童磨的后脖颈便掷了过去,锋利的那一面卡入了血肉中却发出了没入金石一般的声音。 他看着童磨完全没感受到这一刀般后知后觉才摸到了刀柄,转头望来的神色委屈极了:“阁下您怎么突然从背后偷袭我???” “还有脸问?”零压着嗓音踮起脚让自己站的高一些,“那要说这片冻云不受你控制?你当我是傻子?” 就算这片专对着他来的冻云里面并没有蕴□□素,那也很要命好不好?! “……诶,被发现了吗?”童磨眼睛一转,委屈的神色未来得及收敛,直接跳过了心虚接着嬉皮笑脸了起来,“是恶作剧啦阁下,听说关系好的人之间偶尔做一下这种事会很有乐趣喔?” 零语塞,并且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教给了眼前的这个小机灵鬼这种扭曲的知识以及一语双关的本领的啊?! 还是他天赋异禀,自己就能领悟呢?! 对他们这旁若无人忽然兴起一样的争吵蝴蝶香奈惠表示自己一点儿异议都没有,像是得到了故意留下的喘息机会她也一点儿时间都没有浪费地对可能会侵入毒素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然后她才有多余的时间,探究地观察起了眼前的情形。 将脖子里卡住的短刀小心翼翼取出来,忙不迭踏着围墙想要跑上屋顶将之送过去的童磨还在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脖子太硬了啦阁下,不过这件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零抽了抽嘴角:“……有种等会儿看着我的赫刀你再说一遍?” 刹车一样止住脚步童磨转身就往回跑,七彩色的眼瞳里的快乐让蝴蝶香奈惠根本理解不了:“——算啦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让我替您收好吧?” 蝴蝶香奈惠:“……” 所以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和眼前这个这么不对劲的上弦之弍纠缠不休呢? 尽量收敛着自己的气息而让自己的力量更加凝练了起来,招式型的起手式已然就位,而正在这时蝴蝶香奈惠却感受到从刚才开始好像一直被忽视的自己又被纳入了注视的范围内。 她恍然抬头,站在屋顶上背后是微亮的夜幕,随意撑着腰羽织扬起在风中的那人对着自己极小弧度地摇了摇头。 蝴蝶香奈惠一愣,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她面前通往童磨那看似毫不设防的脊背的道路便是落满了如六棱水晶般璀璨的冰柱。 “咦?小香奈惠真是个好孩子,要是坏孩子的话,现在可能已经爬不起来了呢?” 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制服,蝴蝶香奈惠便听得童磨说:“但是,也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吧,很有意思的呼吸法,谢谢小香奈惠演示给我看哦?” 扬起又落下的金扇此时不再是玩笑的意味,餍足之中童磨不再留手的情况下,他的速度直直是先前的两倍有余。 -- 第267页 恣意生长的藤蔓寸寸突生,旋转的冰莲也悄无声息地落满了蝴蝶香奈惠可能踏及的每寸土地上。 血色开始在蝶纹羽织上蔓延但又很快凝结了起来,零看着蝴蝶小姐的动作慢慢开始迟钝,显然那冰雾的毒素已经开始对她产生无法逆转的影响了。 但他也只是静默地看着,闹过一次玩笑还能被称作是玩笑,再要出声那这些年来他经营下来的东西可就白白浪费了。 这里的一切本和他不会产生任何交际,而他来到这里的理由也仅是为了最初的祈愿。 自私的利己,仅此而已。 两只亲似姐妹的鎹鸦在一前一后地追赶,然而晨光还是没能在童磨追上蝴蝶香奈惠之前突破地平线的挽留。 眼看着那巨大的睡莲菩萨将要砸向蝴蝶小姐手中那单薄的日轮刀时,零却看着蝴蝶香奈惠脚下一转,本来难以转圜的方向索性被她放弃了,她的身影在自己眼中也是一瞬拉近了不知多少距离。 ……大意了,怎么好像和个魔咒似的,这么根正苗直又漂亮大气的姑娘也知道拖他一起下水接受背刺的快乐了呢?! 尽管他在心中疯狂吐槽,然而这个手段虽然老套但几经实验也是真的管用,睡莲菩萨就这么急刹车地在半空之中堪堪悬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小香奈惠是个好孩子的呀?”童磨苦恼地一展金扇,握着短刀正在摩挲的那只手却猝不及防地将那肋差长度的短刃朝着蝴蝶香奈惠的背心甩掷了过去。 “所以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 随着这话音落下,蝴蝶香奈惠像是察觉到了带着疾厉风声的短刀,她扭转过身体拿日轮刀抵抗了一下,却因为童磨那极具压迫性的力量如断线的风筝般摔落到了小巷中。 慢慢走过去拾起自己的刀,零不经意抬头一瞧。 好了,现在可以称得上是眼下最糟糕的局面。 虽然所受的伤势严重,但东西走向的小巷已经迎来了第一缕晨曦,斜映而来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地极长。 当然这不可能包括童磨在内,扶墙而立紧握着合拢的金扇,躲避在屋檐下,那双没有温度的七彩色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姐姐?!” 第144章 两只鎹鸦落在了蝴蝶香奈惠的身边, 随着那声急切中难掩愤怒的呼喊声散去,便有看上去比蝴蝶小姐年纪要小一些、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从小巷的另一头正往这里赶。 她也戴着与蝴蝶香奈惠很像的蝴蝶发卡,微蜷的短发落在那张与蝴蝶香奈惠非常相似的面颊的两边, 发尾晕着一抹紫意。 “……忍?”蝴蝶香奈惠还有余力以日轮刀作为支撑缓缓站起来,见状蝴蝶忍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而随即在她见到无法忽视其存在的童磨与一半踏在阴影中的零时那怒意也是爆发了开来。 然而放在刀柄上的手很快被蝴蝶香奈惠给制止了, 半依靠着妹妹站直了身体, 她只是示意忍不要轻举妄动。 “还在等什么呢, 阁下。”童磨似是努力想要放缓语气,只是那声音中的波浪都消失干净的情况下反倒让零听得觉得更加不适,“是我大意,玩得太久了点儿, 回去我自会和无惨大人去请罪的。” “诶?” 零转头看了童磨一眼,他心说这家伙是不是换了个芯子啊,忽然变得正常了起来还懂得上下尊卑,更要命地一下子都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这话搁在黑死牟嘴边, 才是正常的打开方式啊。 “还请您帮帮忙,收个尾好不好?” ……阿这, 在这里等着他呢? 这下两人一鬼视线的焦点也就全然放到了他的身上,蝴蝶香奈惠看着站在晨曦中的零手上刚拾起来的短刃还贴着他的手腕随意转动着。 “姐姐。”蝴蝶忍伸手挡在蝴蝶香奈惠的面前, 她尽力压抑着那都要漫上喉咙的愤怒, “你先走,我来断后。” 日光之下鬼无法活动,被忽视在一旁的童磨只觉得自己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微笑之中那对金扇都被他捏得微微变了形。 “蝴蝶小姐。”零一开口就瞧着两个姑娘都朝自己看过来, 于是只好改口:“香奈惠小姐, 其实我也挺不喜欢对女士使用暴力的, 要不这样,你们发誓离开鬼杀队过正常人的生活去,咱们今天就当做无事发生怎么样?” “阁下——虽然您没这个需求吧,可是她们到底还是鬼杀队的人喔?” “你做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笑容变得扭曲而奇异的童磨慢慢地打量着与他同时出声的蝴蝶忍,而后那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加浓厚了:“哎呀呀,看起来阁下有意要发善心,忍小姐却不想领情呢?” 蝴蝶忍忍无可忍:“为什么你除了身为鬼的特质以外,这张嘴也能这么惹人厌烦呢?” 零面无表情:“注意着点不要连我一起嘲讽上了,谢谢合作。” 几乎也是同时开口而后续也同时屏蔽了童磨,零瞧着蝴蝶忍终于还是将她的日轮刀出了鞘,虽然属于她的刀那奇异的造型让他在意了一些,但他看着蝴蝶忍的身形觉得她真的不是一个能打的料。 身形娇小的蝴蝶忍挪动步伐跃起时的样子比起香奈惠还要更像一只蝴蝶,连绵不绝的突刺轻盈极了,零只觉得眼前好像有千百只蝴蝶扑面而来。 -- 第268页 但一击都未中,如流水般的步法再配合短刀的迎击让他很轻松地便将这些突刺拦截在了身形之外,便连他的衣摆都没能够着。 虽然零很欣赏对方同样也不喜欢介绍招式名的打斗习惯,但果然这出刀的力道着实让他连放水都很难办啊? “果然还是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你的天赋天生便不适合成为一名剑士。” 而回应他的只是蝴蝶忍连绵不绝向他袭来的刺击。 只有刃尖上有着锋锐刀刃的日轮刀似乎便是为了这种呼吸法而生的,零皱着眉几乎连原地都没有离开过几步,这样下去别说后续一定会观看复盘的鬼之始祖了,他就连眼前的蝴蝶姐妹都糊弄不过去啊。 于是在迎着蝴蝶忍像是用尽了力气踩踏地面飞身跃起想要再寻机会近他身的时候,零寻找到了那一瞬在眼中成形的瘦弱身形,带有浮世水纹的短刀上挑转过一个圆润的弧度。 布料被撕裂,白色的羽织上渗出殷红的血迹,蝴蝶忍捂着腹部落地后退了几步,然而这却并非是他预计好的一击。 面颊微痒,零愣着神拿手指蹭了蹭,才明白了自己那看上去凌厉但若蝴蝶忍想要躲避也是非常轻松的一击到底是为什么让她看上去伤的要比想象里的严重了。 不至于吧阿sir,只是为了换来这么一小道细微的伤口? 然而在下一秒,眼前一闪而逝的重影与蝴蝶忍微微勾起的唇角让他知道了理由。 薄荷绿色的狭窄刀刃泛起了一丝幽光。 “刚才那招是水之呼吸呀?”蝴蝶忍捂着腹部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与香奈惠几乎一样好看,“可是,为什么完全没有富冈先生和锖兔先生那样的气势呢?” 零将眩晕感压了下去,眯起眼用着微妙的语气问:“你认识义勇和锖兔?” “……好亲切呢,原来你还记得他们呀?”蝴蝶忍的额角跳起青筋,“你还配喊他们的名字吗?” “怎么不配,我很期待这一届的水柱会是他们两个人呢。” 打嘴炮的同时抽空零也瞥了一眼蝴蝶香奈惠,在给自己处理伤势的蝴蝶小姐见到他的眼神,心底通透地藏着那个惊涛骇浪般秘密的她也难掩一丝担忧。 在童磨看来那丝担忧显然是对着她身前的蝴蝶忍去的,哪里想得到有人能只凭眼神就能传递讯息和计划呢。 谈话间蝴蝶忍也在仔细观察着零,见他似乎不为自己的毒素所动,负伤的少女眉宇间也流露出了一丝焦急之意。 她的日轮刀会是这么个奇异的样子只因比起刀而言,那更像是个放大了的注射器,无法拥有能将鬼的头颅砍下来的力量的她是使用毒素来猎杀恶鬼的。 也没曾料到自己的对手有一天还能换成人类,临时调配的药物对鬼而言杀伤性强烈,但对人而言可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杀鬼与杀人到底不能视作一件事,一直以来对自己药物配置的能力都很有自信的蝴蝶忍也是罕见地焦虑了起来。 若是零能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他恐怕抽着嘴角申辩他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对他抱有这样的警觉和评价还真是谢谢了。 五感的混乱和体力的下降是蝴蝶忍注入他体内毒素造成的主要影响,冷酷地忽视了身体的抗议估算出了现下他约莫还剩几分实力,他便在童磨稍显惊讶与蝴蝶忍防备的注视中主动发动了进攻。 灼灼阳炎附着之下,攻守双方的身份近乎在瞬间调换,因着所使用的日轮刀的特殊性蝴蝶忍几乎不能使用日轮刀来进行防守,对抗力量于她而言只会将劣势拉得更开。 连贯的彷如舞步一般的招式压制得她喘不过气起来,她的身上很快添了新伤,姐妹两个的伤势乍一眼看上去更像是蝴蝶忍还要伤得重一些。 蝴蝶忍力量虽弱但换来的却是极快的速度与柔弱无骨的身形,以伤换刀下零的身上还是又多出了两道新的擦伤。 上挑的短刃卡在对方日轮刀的刀尖之下,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一脚将她踹进了蝴蝶香奈惠的怀里。 眼看着局面既定零只需一招便能取得蝴蝶姐妹两人的性命,观战的童磨却摸着心口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奇怪。 哎呀呀怎么回事呢,这种有点不舍的感觉?自己这是在心疼眼前的两个小丫头吗? 然而很快童磨就晓得自己关注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了,他看着零往前走了两步身体却一晃,最后的余力让他那短刀深深插入了地面,而另一只手也艰难地撑在地面上。 零好像此时才发觉不对劲:“你……你用毒?” 听了这话童磨下意识地想要往前走一步,却被困于明暗的交界线前。 “——终于生效了吗?”蝴蝶忍轻轻呢喃了一声,随即在蝴蝶香奈惠的怀里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让我过去……让我过去结果了他——” “不要冲动,忍。”蝴蝶香奈惠拉住了她,“他还有余力,你没那么容易得手。” 零也配合地抬头笑了笑,他喘得很急,似乎是在色厉内荏:“你们可以、来、试试看。” 蝴蝶忍气急,她不甘心地问:“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不一样的。”蝴蝶香奈惠滋味复杂地在她耳边道,“忍,你难道真的能够——” 她的话言尽于此,而蝴蝶忍微微睁大眼睛,握刀的手终究还是松懈了下来。 -- 第269页 既然做下了决定这个是非之地也不可久留,姐妹俩互相搀扶着,身影很快也就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 而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零很是尽职地挣扎了一番,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好像不需要装了,开始变得迷幻起来的视线让他眼前好像出现了很多小人在跳舞。 ……不要告诉他,蝴蝶忍的毒素,是拿蘑菇来配置的吧?! “……阁下?摩西摩西?您还好吗?” 体温几近同开了斑纹一样高,四肢松软下零很快倒在了地面上,童磨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笑着试探问道,只是那在原地踱步的举动让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指尖颤悠悠着触到了一丝日光便被焚烧化作了灰烬,他没多想地便在心里唤响了那一个名字。 随着弦音而来的是蓬勃压制过来的杀气,童磨眼前一花便发觉自己被鬼舞辻无惨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白橡色的长发之后便是洒落着阳光的禁区。 “我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童磨很少在同无惨说话时不与那双梅红色的眸子对视的,只是这次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或者说也是没有办法挣扎,垂敛下的视线里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手指骨节分明,正在愈收愈紧。 同时,好像也很有一种索性要将他扔去太阳底下晒一晒的冲动劲儿……? “大人……您要不还是……先赶紧……” 无机质的类似蛇一般的竖瞳狠狠地收缩了一阵,无惨面无表情地微微仰头看着童磨:“你在,命令我?” 不过随即他很快就松开了手——童磨在落地后才谢天谢地地发觉他不是被扔在了有阳光的那一边。 无惨的视线落在了俯身倒在地上的零的身上,他好像几乎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任劳任怨出场率很高的刺鞭从他的脊柱上如闪电般刺出。 其上裹覆着的还在蠕动的血肉在阳光下层层消融,噗嗤的声响听起来既诡谲又饱含着无端联想的痛楚。 昏暗的影子在逐渐缩短,空气中散去的血的味道又重新浓郁了起来。 然而无惨面色不改,他往前迈出一步,苍白的手臂边缘如皲裂般消融了肌肤,如散落的夏花如纷飞的飘雪,在他死死的凝视下短暂的时间被拉得无限地绵长。 急不可耐地,他将以自己的刺鞭拖回来的那个人抱进了怀里。 他好像是正踩在明暗的交界线上,也好像已然越过了那禁区—— 只为了,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月亮。 第145章 睁开眼看到的是素色的天花板以及忙碌的护士时零还没完全清醒, 而等到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几乎是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在核对药品整理房间的护士被他吓了一跳,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地安抚他:“不要担心, 先生,您现在是在医院, 情绪激动不利于您的病情。” 零见着她只是在和服外套着白色的围兜并带着白色口罩的打扮,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是在哪儿?”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异常,零捂着额角又躺了回去,“我想我现在需要一杯水。” 护士点了点头, 很快将一杯温水拿了过来:“这里是东京大学附属医院,还请您好好休息。” “……?”尽管这个答案有很多地方值得吐槽,零还是捧着杯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到护士看着他安分下来后放心地离开了他的病房顺便带上了房门, 零先是盯着挂在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看了一会儿, 又瞥了眼半掩着白色纱帘的窗外。 按照地上的影子来看他醒来是在下午时分,而按照桌上的台式日历来看,他这是整整睡过了一天一夜再加一个上午。 零有那么点儿疲惫地闭上了眼,但一陷入黑暗中很多画面就一股脑儿都涌了出来, 再加上他先前睡的时间着实是很长了, 一时之间他竟是有些焦虑了起来。 他这是睡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是谁将他送进医院的?蝴蝶姐妹彻底脱身了吗? 这股焦虑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比墙上悬挂的钟表还要准时,几乎是在窗外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屋外便传来了房间的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了轻缓的声响, 将手里拿着的外套挂在先前的那件西装旁, 鬼舞辻无惨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他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零有那么点心虚地往同样纯白色的被子里缩了缩。 直到来查房的医生拿着病历推门进来的时候,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似乎对屋内的气氛同样感到困惑。 不过医生也没多想, 再看了眼病历上的内容他对无惨说:“月彦先生,既然病人醒过来了,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无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温言与那医生交谈了起来,看上去他们似乎是老熟人了。 零很想探头去瞧那病历上到底写了什么,他的眼神不住地往医生手里瞄,而很快也被抓了现行。 无惨从医生的手里抽出了那本病历,见着零的视线还在追着自己的手在动,在人前他终是轻声笑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拿那病历拍了拍正装出一副乖巧样的零的额头。 这幅模样,到底是在做给谁看呢? 医生见状也打趣:“难道月彦先生没告诉过你吗,有些东西可不能乱吃啊。” -- 第270页 终于拿到了病历本的零:“……好家伙,这都是什么?” 他十分疑惑地前后翻了翻,明明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怎么组合起来就完全无法理解了呢? 这么看来他怀着真心说另一位蝴蝶小姐不适合剑士这个职业还真是他看走了眼,这上面的数据让零觉得自己还能活着那真的是个奇迹。 “不会有下次。”零听得无惨非常意有所指地说,“这次麻烦你了。” 医生摇头笑笑:“分内的事。” 目送两人有说有笑走到门边,待得那病房的门再次合上时,屋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方才说了,不会再有下次。”无惨踱步走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到底还是松了口,“若是还有下次……醒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可无法向你保证。” “……好。”听着这很有威胁力度的话,零也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虽说能醒过来医生也表明他无大碍了,但还未清除出去的残余的毒素已然让零还处在发烧的状态中,偏高的体温让他不适地掀了一下被子,随即他便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别说,鬼之始祖冰冷的体温在这时候还真不会让他想到别的,除了触感非常舒适之外,与之相反得反倒是……相当温柔? 梅红色的眼眸骤然眯起,看着零湿漉漉的眼神并且察觉到了他有点儿大不敬的想法,无惨却没将手收回去。 掌心下的温度于他而言是有些过于炽热,说不出那个令他难以启齿的词汇,他只能说上一句不讨厌。 比起其他总有人陪护偶尔也会传出些声响的病房,静下来的房间内也没什么不好的,零挪了挪脖子不是那么习惯地问无惨:“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尽管不可能承认,但对他所中的毒素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带他入住医院的无惨沉吟了一下:“最少还需要两天。” “太长了。”零闷闷地说,待在这里他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我想回家。” “……” 鬼舞辻无惨倏而低头看他。 抬高了一下那覆在他额上的手掌,将他额前的湿发撂去了两边,只是做了这个动作,无惨便看着他那比起额头还要炽热些的手紧紧地握了上来。 零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恹恹重复道:“我想回家。” “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娇气了。”无惨顿了顿,“况且不是你说的,你想要上大学么?” ……这算个哪门子的大学啊,附属医院这种东西,和学校本体八竿子打得着一点关系吗? 零感觉自己没有力气和前一刻还好好的无惨辩论这种东西了,眼前的景象好像因着略高的体温重叠在了一起,他甚至还想给过往的自己给鬼之始祖找的那些乐子道歉。 PTSD这种东西,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有多难顶。 “你讨厌医院。”无惨忽然说,他的视线从病房内的摆设上一一略过,最后停留在看正对面的钟表上。 指针可以停止转动乃至逆时针地往回波动,然而那所代表的事物却永不会倒退着走。 被点中了内心所想的零不语,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是,谁都会有点儿讨厌的东西。 不过说完这话并且直面自己的身体状态后他也觉得自己这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了,回味复盘了一番方才的发生的对话,他很要面子地骤然松开了手,视线游弋了起来。 若非鬼舞辻无惨还在屋子里,他真的很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起来。 那耐人寻味并且很有存在感的视线让他很有点儿要崩溃的意思啊!!! 不过对此无惨并没有发表什么高见,隐晦且厌恶,不会将之直白地说出来,他其实也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虚弱的人类与那些工作人员职业性地投射来的注目视线令他实则烦躁无比。 于是零看着无惨转身向门口走去,望着那道的背影他下意识地问:“您要去哪儿?” “去办理出院手续。”即使是背对着他无惨好像也察觉到了他的怔愣,直接走去衣帽架上披覆上自己的外套,无惨用着波澜不惊的声音,“怎么了,又舍不得这里了?” 零不知所措,但还是很诚实地摇头:“不。” “那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这话很有种他一离开自己就会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一般,零看着无惨走到走廊上后回身看了自己一眼,于是那房门便没有被合拢。 混着走廊上有那么些喧嚣的声响,他听见无惨说:“等我带你……回家。” *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他这惊心动魄的经历,第一个来宅邸里探望零的居然是累。 身体被定格在了鬼化的年纪,永永远远都是小巧玲珑的那一个,没什么表情还有点儿谨慎地走到他的床前的小孩张口便问:“真的是那些猎鬼人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就不能委婉点么。”零缓缓从一本翻译刊登了不少药物方面的期刊杂志中抬头,他很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连你都知道了这事?” “……大家都看到了那位阁下有多惨。”累探究地看着他的神情,“大人很生气,下弦又被换掉了几个。” 零面无表情地分析了累带来的消息:“童磨啊,那是他活该。” -- 第271页 但上弦出问题又关下弦什么事? 请大家把#关爱下层员工#这条公屏打在弹幕上。 老实说那天晚上的情形,若非蝴蝶小姐们遇到的是这位做人做鬼都不靠谱的上弦弍,无论他怎么努力就差把二五仔写在脸上了,两位蝴蝶小姐那是都没可能逃脱的。 而要是哪怕童磨的认真提早那么一点点,后面他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利用上蝴蝶忍那特殊的本事。 零觉得他迟早把自己给玩死在自己的恶趣味上。 “……倒也不是全关那位阁下的事,有几个家伙确实不该待在这个位置上。”累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的花绳,“比如下弦陆,他没法再吃更多的人,无惨大人只是剥除了他的数字已是非常仁慈。” 零:“……” 很好,这话他又没法接。 “您在担心什么呢?”累自顾自地玩了一局,他自己和自己也没法分出个胜负来,抬头见零捏着杂志不说话,状似安慰般,“这与我们的力量有关,无法取得更强大的力量为无惨大人效力才是根本。” “……你们还卷上了?” “?” 零瞧着累不冷不热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只得如此点评。 要说他这些年来在累的身上也花了不少的心思,有机会外出时总是会记得去看望一下搬了家又换了一处深山老林盘踞起来的小孩。 可以说他连亲儿子亲闺女有时都不太记得去看了,累这边他可是一趟不落啊。 这就是重组家庭的烦恼吗? ……等一会儿,他这又是什么时候接受的这个说法啊?! 第146章 疗养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就和那医生说得差不多,两三天之后零明显就察觉到身体好转了许多,腰也不酸背也不同了, 而一个礼拜之后他也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 这个速度对于无惨而言当然不满意,每次盯着他吃药仿佛和那东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对此零别无他法, 只能在每每转身见着那面带不爽神色的鬼之始祖时给他一个亲亲抱抱来安抚一下。 举高高可就算了,他还想多活两年。 指尖缠绕着零又懒得搭理而用刀随便削了削的短发,鬼舞辻无惨对那不服帖地从指缝间很容易溜走的短发并不怎么满意。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没到转瞬急下但也靠近危险边缘的语气稍冷了些:“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零将靠在那硬挺肩膀上的脑袋挪了下来, 眼神都没动一下:“您指……?” 莫慌莫慌,这都是小场面了,每个月不来那么几次他反倒会说不习惯了。 “如果您是说,我以您的公司的名义去联络药材供应商时和童磨撞上了的这件事的话, ”零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也是不知道谁在和他开玩笑, 因而那无辜还略带委屈的声线可是十成十地不掺水分,“是的,我是在瞒着您调查青色彼岸花啊。” “……那便最好。”果然无惨对此不作怀疑,像是找了个理由般凝视了他一会儿后也就将这事搁置去了一边。 不过在这样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怀疑了一番, 零完全没有自己可能会暴露的自觉, 他反而觉得鬼舞辻无惨最近是有事在瞒着他。 自打他们之间像是由他自暴自弃般摊牌了之后,偌大的宅邸里拿着高薪的佣人们也就一个个含泪被辞退了,除了某些日常的琐碎事需要他亲力亲为了以外, 这个决策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坏处。 零不需要忧虑哪天忽然在他眼皮底下少了一个人而多了一块小面包, 而不需要连在宅邸里还要端着那轻薄的面具,鬼之始祖的心情指数反倒略微还有些提升。 这可能就是堵不如疏的意思吧, 古人的智慧诚不欺人。 短暂地在客厅停留了一会儿, 零便听得二楼书房的门又合拢了, 夜空中的弦月走过了半截,他却还没见着鬼舞辻无惨从里面走出来。 他记得今夜无惨明明还有事儿要去办的啊。 而当零敲了敲书房闭合的门扉,视线终从地板那如同还富有生命力般蜿蜒弥散的纹路中挪出来时,他直接扭着门把手走了进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里面空无一人,熨烫好的笔挺西装正悬挂在壁橱里。 看起来无惨这像是通过鸣女小姐直接离开了这里。 落地的丝绒厚窗帘像是流淌的蜜糖般垂落下来,在微敞的落地窗后,也像是在夜色里绽开的舞女的裙摆般轻轻飘动着。 这很怪,因为鬼之始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厌恶着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却又总会在奇怪的小细节上恪守某种规则。 比如他总会将他人的遗言听完后再送那个人上路,又比如他会任由他的十二鬼月们自己发展一些小爱好。 也比如他其实习惯从玄关的大门离开来取得离开某个地方的仪式感。 总之说了那么多零只想表示要是一次两次可能还是正常的,只是这两天来连续几日都没见着十分繁忙却还是宛如上班族一般准时来去的无惨,他就觉得这事儿就有点不对劲了。 鬼舞辻无惨这是在某种条件下躲着他走?这又是为什么呢? 对此听从了鬼之始祖吩咐也总是很繁忙地来宅邸报道的累表示他也不清楚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累坐在沙发上,对于冷冷清清的宅邸他接受良好,完全没觉得安静的他反倒是觉得先前的时候吵闹异常,“大人最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吩咐,也没来找过我。” -- 第272页 “这样啊。” 零瞧了眼钟表,发觉时间好像还不算太晚的样子,见着累百无聊赖一直以来的娱乐活动好像只有翻花绳这一个选项的样子,不禁想到了东京街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若是他们抓紧时间出发坐上电车的话,在末班的电车结束行程返回之前,还是能留出将整个百货商场上下都逛个遍的时间的。 作出了这个决定零几乎当场就要站起来动身,只是想了想他还需要问一问累的意见:“反正大人不在家,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 累对这个说法感到有点奇怪,他慢吞吞问:“逛……街?” “就是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零沉吟了一下,“嗯,我记得两月前就说有一家照相馆要开张了,去拍个照片怎么样?” “……照相馆?” 看着累懵懂不解的样子零才恍然这是个江户的尾巴上过来的封建遗留分子了,就是他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就是比画像要快得多,能在相片上留下你当时的样子。” “……”敏锐地发觉零对此好像跃跃欲试的样子,累很识趣地咽下了那一句觉得这没什么意义的意见,然而他还是想问清楚:“为什么要带我去?” 零琢磨了一下:“你要是有想一起合影的人,当然也可以一起去,比如你的家人——当然他们最好不要吓着人了。” 想到这里他就又有了别的想法了,要不他可以重金采购一台照相机玩玩? 老古董的款式要研究起来可能很麻烦吧? 然而听了他的话累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为什么要带我去合影……我想问的是,阁下为什么,要带我去?” 没什么差别的问话零一下子也被累给问懵了,他好好想了一下才觉得自己理解了小孩的意思。 “为什么要带你去?”他不那么确定的说,“就是见你好像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事做的样子,带你出去长长见闻也好嘛,这算是我的义务?” 义务? 带上他的家人? 累垂眸听着零很耐心地还在说:“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去,等鸣女小姐空下来我陪你回家?” “……不必。”那些很遥远似乎期待过的,放在如今却令他提不起兴趣的东西好像又有了存在的价值,累摇了摇头,他将手上缠绕着的白色丝线收回了袖摆中,语气稍稍有些生硬了起来,“我想去,照……照相馆?” “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累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柔软了起来,能说动他一起出去散散心零还是很高兴的。 他瞧着累很自觉地就将拟态准备了起来,只到肩膀的微蜷短发似乎服帖了一些,纤长的眉睫下那双眼瞳深邃地似乎并不属于这样一具年幼的躯体。 跑上楼的零还在问他:“衣服喜欢什么样式的?和服与洋服我可都准备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咦,他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东西? 算了算了不打紧,反正他奇奇怪怪的爱好在小孩那里暴露了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累:“……和服就好。” 这话也不知道零也没有听见,累在客厅里低着头转了转,走到玄关处的落地镜前才微微抬头。 纤弱的身形裹在同样惨白的着物内,并不健康的颜色令他蹙起眉。 不过累好像也没有发现。 映照在镜子里面的自己,拥有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 从笼罩着精密仪器的黑色幕布下探出头来的摄影师欲言又止,他那几次三番的举动让零不禁也跟着一起严肃了起来。 “累,”他念着身旁同样端坐着的小孩的名字,“你是不是又没笑?” “……” 而听着他们对话的摄影师只觉得更加崩溃了。 在他快结束一天营业之前走进来的这两个客人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啊?! 年纪大些的青年倒是一派自如似乎不是第一次照相的样子了,而年纪小小的那个孩子,怎么神情看起来总让他瘆得慌,一点儿活泼的劲儿都没有呢?! “算了。”零对着摄影师笑了笑作出了终止的手势,“等我们先聊一下,等下不管您见着什么样,就照那样拍。” 摄影师对此表示怀疑但也只能选择同意。 橱窗前摆着玻璃桌面的圆桌与供人休憩的沙发,窗外炫彩的灯光映照进来,很让人错有一种身在白昼的感觉。 累维持着一贯的神色直直地问:“难道拍照片一定要受那个人类的摆布?” “按照现在的常理来说,大家拍照总会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存下来。”零想了想也没直接给出答案,“比如微笑是用得最多的表情吧?” 累以不语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但谁也没规定拍照片一定要笑吧。”摇了摇手指,一眼看尽未来往后百余年的零也没兴趣遵守这个时候的规矩,“等下你想做什么表情就做什么表情,咱们不搭理他。” 隔壁正在听墙角的摄影师:果然还是错付了。 慢了半拍还在理解他的意思,累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番陈列在墙上的,那些一众用以作为示范的照片。 无疑那上面的每个人都是在笑着的,但到底为何而笑却是道不明的迷。 视线停留在一张普通的家庭合影上良久,等累看够了转身时却发觉零的注意力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 第273页 他顺着那目光望去,照相馆里的石像又多了一座。 透过清澈的橱窗玻璃能够瞧见正对的十字路口的大街与那边总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步行街上也有人力车穿插其中,从旗帜上落下的飘带刚巧正浮在行人的头顶,顽巧地在风里飘着就是落不下来。 传统的礼服总有着难以掌控的厚重衣袍与宽大的袖摆,而与之匹配的椭圆形的发髻除却华美之外也诠释了其繁重之处。 盛放着不知名花卉的黑色振袖衬得那肤色越发白皙,点染了正红色口脂的唇色与那梅红色的眸色交相辉映。 无法躲避的视线交错在一起,即使早便察觉到了累的存在,但在预想中没有准备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无惨显然也快裂开了。 今夜的东京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呢。 第147章 关于鬼舞辻无惨为什么要女装这个问题呢, 零在心里也是很艰难地想要给出几个答案的。 为了达成目标的手段?似乎就以前两次他所遇上的情况而言确实是这个理由没错,反正总之不可能是为了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吧?! 盛装打扮的鬼之始祖似乎已经了结了今晚那所谓的要紧事,街对面洋馆的主人迎着赶着正送他出门。 在恍然不知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西装革履的男人摆着他能展现出的最优雅的姿态,妄图能够博得美人青睐。 在回过味来之后零快要笑曰了,他镇定自若地转身拉过累的手,十分贴心地遮去累那没有光采的眼睛:“没事,这种情况下大人不会计较你忽视他的存在的。” 累以沉默掩饰自己的震惊,说实话对于外表的这层皮囊如何对于鬼而言本就没什么意义。 就是鬼之始祖在小孩心中一直以来处于的位置似乎有点模糊了起来。 位于店铺深处的照相室暖黄的灯光还在亮着, 摄影师百无聊赖还十分困倦地打着哈欠,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接到这种不合时宜的工作的他也是为了两人阔绰的出手才愿意加这个班的。 没办法, 人在东京生活, 总是要恰饭的嘛。 觉得自己十分贴心没有去打扰无惨的计划的零没什么包袱地带着累重新坐下,只是还在思考着内心那个问题的累,看起来更加得心不在焉。 摄影师深深叹了一口气, 想起了进门重新准备进行拍摄的零对他说的话,他到底没再要求他们按照传统的观念摆出甚么姿势来。 就是此时挂在照相馆门扉内的风铃响动了起来。 细碎的铃声遮掩不去那轻柔的脚步声,与那矜贵且该内敛的打扮不相匹配, 推门而入的无惨毫不客气,一点儿都没有打断了别人的自觉。 或许是印象里人们对女性的要求总是精美而漂亮的, 审美将他那苍白的肤色都扭转成了美丽的白皙,时常将自己高高端起的眼神也成了若即若离的冷艳。 “……小姐?夫人?”摄影师听见响动本来还暴躁地从那黑布下探出头来, 只是在见到眼前的无惨时也窒息了一瞬, “请问您是来……?” 对他的到来与当做无事发生觉得概率五五开, 也是并不憷对方选择了前者的零听得无惨用着沙哑而慵懒的嗓音说:“他们来做什么, 我便来做什么。” 摄影师只想打出一个问号:“那请您改日……” 先预约这三个字被无惨以一个冰冷的眼神憋了回去, 零只好弱弱举手示意:“那个, 其实他……她是来找我们的,这要不就一起?” 无惨瞥见了他还未收回去的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到底是压住了心头涌起的怪异十足的情绪。 像是正在等着零的这句话,从善如流端着架子走过去的他微微低头注视着坐在那边的零和累,还未说话,回过神来的累腾地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食指竖在殷红色泽的嘴唇前,只凭这一个动作,无惨便令得累又安静了下来。 怪异的情景看在眼里,一心只有事业,赶紧拍完赶紧下班的摄影师看着只有两把椅子好像不太够的样子,他正想从后面的屋内再去搬一把椅子。 而当他的余光瞟见三人站在一块儿的样子时,他的动作一下子也就停顿了一瞬。 视线从累的身上再挪到无惨的身上再挪到零的身上。 摄影师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无惨不满他那慢吞吞的动作,蹙眉的神情中语气危险了那么几分:“需要这么麻烦?” 零沉吟了下只好无奈并催促地瞧着摄影师,一锤定音:“就,站着拍?” “行。”摄影师刚撩起黑布,看着他们的站位又想到了什么般提醒说:“那请您站在孩子的左边,小……夫人站在右边?” 累对着身后的奇怪气压已经快要免疫了,闻言他稍稍抬头,对拍照这件事总得还算有些兴趣的他冷不防问:“这有什么讲究吗?” 在三双视线的注视下摄影师冷汗涔涔:“就,这、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传统啊……” 瞥了眼墙上悬挂着的相片,时兴的相片中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与白色纱裙的女人一左一右站立在相片的正中,那意味一目了然。 无惨理解了,但又没有顾虑到旁人完全没有理解:“就这么拍。” 终于觉得这次明白了谜语人的真相的零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咬牙:“……就这么拍。” 累:“?” -- 第274页 在这个抉择中小孩总是没有选择权力的那一个,而求生欲也告诉他自己虽然无惨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但他还是不要插话比较好。 决定是做下了,看似进展好像顺畅了起来,然而摄影师觉得自己可能迎来了他职业生涯中的一道最难以跨越的槛。 摄影师的职业病好像又犯了:“夫人和小先生,能笑一笑吗?” 那毫无弧度的唇角简直像了个十成十,他们似乎没能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 “……先生您可以站的更近一点。” 并且他知道您的夫人已经足够美艳惊人了,可以将侧身望过去的视线收一收了吗? 这一次并没有人再不悦地打断摄影师的要求,寂静中只有摇晃的钟摆滴答敲响的声音。 精密的仪器在微暗的室内闪烁着转瞬即逝的光。 * 收到洗印出来的相片还需要些时日,在回去等待电车的站点上,零见累盯着附近迟迟也还未收摊的店铺瞧了一眼,便走过去给他买了一包金平糖。 和星星一样的糖果装在玻璃的罐头中供人观赏,好似那在精致包装中的糖果的存在价值便大过其甜美的滋味。 对于收到这份礼物的累而言或许便是这样的。 “玩的高兴吗?”就如同正常的家庭一般,伸手微微环着小孩的肩膀,无惨用随意的口吻询问着手里还捧着玻璃罐头的累。 他自然是知晓了他们会走出来这一趟的理由,对于零的举动他说不上好坏,只能说他从未料想过这样的相遇与接下来发生的这些事。 就好像无惨从未提起过若是他能达成他的夙愿,接下来想要去做什么事一般。 累的视线还放在那几颗在他掌心里温度依旧微凉,并没有要融化迹象的金平糖上:“不知道。” 他说不出谎言,但也给不出答案。 乘坐的电车在逐步矗立起钢铁森林的城市里摇摇晃晃地行驶着,铜制的电铃发出并不扰人的声响。 “有件事要交予你去做。” 送走了累也回到了宅邸中,几乎是转瞬改换了拟态而衣物也是转换成了黑底白袍的打扮,先发制人的无惨很有种要将先前的小意外一笔带过的意味。 零将自己的笑容收了收,正色作聆听状。 无惨那独一无二的碎裂瞳眸中升起的情绪熟悉又奇异:“我收集到的情报言说,在西北边的山脉中有人曾见过一种青色的花卉。” 零心说无惨将收集来的情报交给他去核实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而说起来上弦的工作也大抵如此。 就好比那位现在估摸着都还没停下脚步回自己的教内继续摸鱼的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正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核实这片土地到底有多大呢。 “这样啊,果然还是您经验丰富消息灵通啊!”零眼神含笑地停留在鬼之始祖的身上,很走心地似是而非地吹着彩虹屁。 额角欢快地蹦出一个十字,可能也没上过特殊补习班的无惨不知道什么叫做越描越黑:“……若是只靠你们——” 零眨了眨眼双手合十:“我们哪里比得上您难以令人拒绝——” 诶?他这是不是好像有点儿舞过了? 语气和动作都有点儿近墨者黑的自觉,但今夜零不知怎得也就懒得把握其中的分寸了。 分寸感,笑话,那是什么东西,他拥有过吗? 在零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算脾气如今看上去再怎么好的鬼舞辻无惨也该象征性地怒一怒的,而正也准备这么做的无惨却是临门一脚诡异地将那情绪收放自如地取了回来。 无惨既有点奇怪又好像掌握了什么令鬼愉悦的东西般看着他:“艺伎的装扮只是为了取得情报……还是说你多想了些什么东西?” 零:“?” 不是,这都不仅仅是女装了,还是这么耳熟能详的职业吗? 您和小梅抢生意的这个情况,小梅她知道吗? “我能多想什么。”虽然那艺伎的拟态面容有作变动但气质并没有改变,但零还是觉得眼前的无惨看上去才是曾让他最心动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您看错了。” 毕竟少年不知爱恨,哪里能管身后会上演怎样的命运呢。 无所谓他嘴硬的样子,带着愉悦的情绪走过来在零的耳边轻声交代了那个地名,梅红色的眸子微动,无惨退后一步便看着他除了睁大了眼睛,一下子便也没作其他反应。 无惨像是随意地问:“你对那里很熟悉,我还记得……你曾身处的家族,从前的家纹便是青颜色的彼岸花?” “……太久远的事,我哪里还记得?” 看似镇定实则还未消化完这个信息的零从喉咙里挤出一道声响来,天知道他让自己的声线能平稳下来到底花费了多少力气,在无惨一错不错的打量下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 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令得鬼之始祖更加满意了几分,因而无惨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着:“那看起来我的记忆力可要比你出色的多。” 那是,相当出色,出色到让他怀疑您是不是创造出那些其余的大脑就是为了有充足的地盘能够承载这千年来点点滴滴的记忆的。 只是对此零还有一个疑惑埋藏在心底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便从未得到过解答。 转身步步踏在阶梯上的无惨那错落的发梢有那么些落在了他的衣领之中,而在零的眼里他与那道头发似乎该更长一些的,也更为瘦削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 第275页 埋藏的东西生根发芽,想要询问的冲动也被他再次抑制了下来。 他深知自己是得不到一个愉快的答案的。 所以那些姑且能被称作富有意义且让这个诡谲的世界看起来美妙一些的记忆,都到哪里去了呢? 第148章 西北山脉的另一侧因着地形的原因还并未让代表新时代的铁轨蜿蜒铺设进入荒野, 也不在新旧两京往来的人们的视线范围中。 即使闪烁着火花的电线杆已然在城镇中竖立了起来,徘徊坐落在大山之中的城镇与村落还是很有一种江户遗风的面貌。 光秃秃的枝头覆着一层薄雪,深秋泛黄的叶片一转眼也掉完了,料峭着逸散在冷峻的风里。 像是才走过一场祭典的城镇还余留着节日的气息, 冬日的祭典只能说是给本就人情味十足的小城镇的气氛锦上添花。 零脱下手套站在路旁哈了一口热气, 掏出口袋里常备的硬糖和从身边跑过的小孩打听起了消息:“那边的那座山里面, 现在还有人家居住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其实还挺犹豫的。 怀着沉重心情换乘列车到了最近的城镇后又走上了几天,零先去的是领地所在的故土,只是昔日的城池连一点残垣也寻找不到的情形让他着实呆立了许久。 那颗长势良好让人觉得能绽放千年的梨树没了踪迹,只余苍凉的枯草点缀在平原上, 根本不能说像是当年满树落下的花瓣。 “所以岁月…便是如此…无情之物……” 从记忆的深处翻找出了些什么,与他同行的黑死牟就如往常般平静,望着眼前野草蔓长的荒野如是说。 属于他的姓氏早也便找寻不到了,那本该是更能经受岁月磨损的城池已然倒下,而他却还站在这里。 闻言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就如黑死牟说的那样很多东西早便已经成了不可追的昨日, 以各自的姿态尚能如苟延残喘般站立在这里的理由,无非都是各自心里那团灼烧着的执念。 而他们的执念从来便也不是对方。 “……倒是不见得。” 黑死牟是被无惨从修行中叫唤回来的,自从出了童磨这档子事后,自他往下连办事总是相当靠谱的猗窝座都让鬼之始祖很是怀疑了一番其存在的必要性。 而即使零很清晰地表明了他并不需要一个保……同伴,无惨还是将黑死牟硬塞了过来。 将某些事情看的很透彻的鬼之始祖自然知道他的上弦壹才是达成目的的最优选。 清俊的剑士站在月光下的山崖上, 澄清的瞳眸亮如琉璃, 当他即使并不带着情绪地注视而来, 依旧让人觉得气势迫人地喘不上气。 嗯,不是因为那视线有三双。 绝对不是。 从家族的故地一路日落赶路日出休息,偶尔也会有夜行的商旅在路途中见到他们, 并给这个在努力发展科学的时代倒踩油门地添上了几则怪谈。 收敛了回忆抖了抖羽织上积起的雪, 等待着小孩努力思索出一个结果的零殊不知自己望着这座小城镇的眼神可能要比这儿土生土长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去过的居民还要温柔上些许。 围着围巾在雪地里冻得脸蛋通红的小孩拿着糖果好像终于记起来了点什么, 他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我记得那边的山上住着一个老伯伯,好像,好像到了冬天会有个小哥哥背着烧好的炭来卖钱。” 零愣了愣,没等他追问,边上也听到了一耳朵的小镇居民好像听见了他们的交谈,不知道为什么纷纷凑了过来说:“诶呀那小哥名字叫炭治郎,真的是,人家上次来不是还给你吃过好吃的仙贝吗?” “哎?找炭治郎的?是要找他买炭吗?我和你说我们家里除了灶门家的炭,其他的一概不用,哎呀他们家的炭真的是顶好!” “要是看到炭治郎的话请麻烦帮我说一声——这个冬天冷的太早了,下次来拜托多带一些炭火吧!” …… 零恍惚着都不知道是怎么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听了一耳朵名叫灶门炭治郎的少年的事迹甚至接下了几个帮忙带话的委托就是没能见到少年本人,青色彼岸花的消息也是丁点没有。 回到林中深邃的树荫下,抬眼望去夕阳也是如故,悄无声息地黑死牟便出现在树下带着疑惑地看向他:“怎得…这幅表情…发生了什么事?” “这儿不是个盛产草药的城镇,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零抹了把脸,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林中曲折的小径,但随后也没有选择这条通往山林更深处的道路。 “可能是来的季节不太对?这里的冬天这么冷,不像有花能在这种季节盛开啊。” 这句话让本来就寡言的剑之鬼更加沉默了。 零分析着他的神色试探性一问:“大多数的花都是在春季和夏季开放的……就算是冬天,也需要在更加温暖的南方才有培育的可能性吧?” 随即他还补充了一句:“那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紫藤除外。” 那可真是和血鬼术一样在挑战这个世界科学侧的东西啊。 “……我们没有…等待半年之久的…时间。”黑死牟先是提醒般淡淡说,而后才承认了自己的常识有那么点小缺陷。 “冬日…没有花…我记下了。” 照理来说这不该会是他不知道的事。 -- 第276页 然而眼中一直以来唯独容得下的便是那个人的背影,所谓时令所谓花卉,那都是些无关紧要,并不会被武士家族的继承人放入眼中的小事。 而那道像是如蜃影般徘徊的背影的主人如今也早在几百年的满月夜下带着长久以来的幻象离开了现世,徒留下的绵延的恨还在顽强地跳动,可却也没了后证实与消弭的机会。 “我会在附近山下…无人之处…继续修行……” “若是你有任何发现…再来找我。” 黑死牟看着零听完了自己说完这两句话,不出他所料地在讶异之后显得有些高兴。 他好像并不想让这并不互通的喜悦表现地更加明显:“为什么忽然要分开?” “从前便是…我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 即使还在鬼杀队时,面容相似的兄弟中更受其他剑士欢迎与憧憬的永远都是拥有着相同姓氏却没有什么架子的弟弟。 严肃地带着上位者不自觉流露出来对某些古旧规则的恪守,黑死牟甚至自己都认为他更喜欢宁静冷清的檐下。 一壶香茗,两盏茶碗,便也足够了。 “那这样,”零很快想出了不将形单影只的黑死牟抛下独自美丽的办法,“下午我会在附近的城镇与村落中打探消息,前半夜我们再去找寻附近的鬼勘察情况,顺带亲自在这山中走一走找找看。” 黑死牟静静听着这项似乎是十全十美的提议,他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侧身望着远处与旷野接壤的山林。 冬日时分的野兽也都收起了獠牙与利爪,到了此时越来越难以寻觅踪迹的它们会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分再次奔行在原野之上。 狩猎的对象转换后……不,应该说他自离开家族以后,便再也没有注意过这些存在。 黑死牟将视线挪回了眼前停下了话语似乎是有那么些担忧地看着他的零身上。 “好…不要与无关紧要的猎鬼人纠缠…想来你也知道…无惨大人的吩咐。” “啧,知道了。” 但要他说,想要忘记那些东西也挺难的。 毕竟断成两截的笛子和脆弱无比的纸笺,哪一样都不是容易留存的东西。 * 在城镇的旅店中入住了约有三四天,午后等零睡眼朦胧着出门觅食的时候,察觉到走入的食屋内中的暖气又充足了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个神神秘秘的在众人口中的卖炭少年已经来过了。 他匆忙往嘴里塞了两个饭团,付过钱就跑了出去。一路上的小城居民不吝替他指出卖炭少年行经的方向,而他也很快便追上了这个叫做灶门炭治郎的少年。 市松纹的羽织厚重严实地裹着灶门炭治郎和他身后的竹筐比起来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形,然而他可要比与他同龄年岁的少年人都要健壮得多。 没有什么花纹而看起来温暖十足的淡蓝色围巾将他的脖子也细心包裹了起来,因而在山林中穿行时的冷风也就不会顺着衣领灌进衣服里。 他和记忆力的那个人最多只有模糊的一点点相像之处,额角似是烧伤般的疤痕也微妙地印刻在该有斑纹攀附的位置。 可即使没有坠在耳垂下的花札耳饰,零却也在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来自继国缘一的注视。 烧灼着赫色的眼睛,灶门炭治郎拥有着几乎与继国缘一如出一辙的温柔目光。 ……看起来和黑死牟分开行动这个决策真的是他最近做下的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哎,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礼貌的少年听见了他那急切的脚步声,在说了抱歉的话语后暂停了与买炭人的交谈,而小日子过得慢悠悠的买家并不着急,摆了摆手后也笑眯眯地一同望了过来。 在街边追上了炭治郎的零呼吸都没了章法,体力有余喘得却很急,然而在见着炭治郎困惑的神情时他又干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了。 “你……灶门家的基因果然强悍,你和炭吉长的真的很像!” 说完这句话智商终于再一次占据高地的零觉得自己又一只脚迈入了社死的现场。 土拨鼠尖叫,他这是在说什么东西?! 果然炭治郎迟疑了一下:“虽然我确实姓灶门没有错,可是我的父亲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啊。” “总、总之……” “而且,您身上的这股气味……”炭治郎动了动鼻子皱起了眉,拥有着真挚眼神的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好奇怪的味道啊,您是不是需要洗……” “等一下。” 乖巧的少年没有被打断了话的不悦,他微微仰头和零对视,就见着本来好像神情有那么点儿纠结,融合了各种情绪的青年似乎平静了下来。 没有了世俗的欲望,零面无表情地也不顾光速打脸了就把话收了回来:“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了灶门少年。” 炭治郎疑惑:“可是你喊的确实是我家的姓氏。” 零镇定回以微笑:“啊,有吗,炭治郎?” “瞧,连名字您都知道呢。” “……” 炭治郎挠了挠头,眼神更加探究了:“而且不是名字的关系,您说了我和……那位叫炭吉的先生长的很像?” “那个,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转移话题的方式好像拙劣了些,零承认他这里面有赌的成分。 眼看着花札耳坠在风里轻轻摇晃,他就是在赌正常人被他这么绕了一圈应当是找不回之前的话题了吧? -- 第277页 那就让他们赶紧麻溜地绕过寒暄开启新的—— “嗯——您是不是需要洗个澡呢?” 神色未变的灶门炭治郎指了指眼前的店铺,而站在那儿听了半天免费相声的买家也朝他竖起大拇指。 “您不是本地人吧?这家澡堂我可是倾力推荐噢?用了我家的炭烧出来的池子,可是火力十足呢!” 第149章 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零才反应过来, 闻了闻自己的衣摆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他也是被灶门少年给整不会了。 他自认别的马马虎虎可是在维持个人清洁这个方面关乎靠谱成年男性的面子和礼仪,昨天傍晚他才在旅馆中的浴桶里泡过一个汤才去寻的黑死牟, 而后的前半夜也没有去过山林的更深处, 哪里能沾得上什么味道呢? “您别介意这个孩子说的话。”澡堂老板看着零的举动, 在看够了戏之后也连连走出来替炭治郎解释了两句, “其实我们闻不出什么气味来,就是炭治郎这孩子的鼻子和我们不一样, 灵敏的很,可能只是什么小污渍被他闻见了吧?” “这, 这样吗?” 虽然澡堂老板这样解释,可他也没意识到若只是寻常的气味怎么会让灶门少年下意识地当街脱口而出这件事。 果然炭治郎的神情看起来很想反驳,但他看着自己好像已经给零造成什么困扰的情况下, 到底没将话说得更直白。 “那个,若是您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继续工作!” “啊——是我该说打扰了才对, 你忙你的。” 而零慢慢也意识到炭治郎所说的气味来自何处了,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奇怪了起来。 呃, 但若是这样的话,可就不是洗澡能解决的事了啊。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少数的才能并非就是不存在, 有人能够依靠自己的五官而并非经验来分辨人与鬼的区别他也见得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是个很好的才能,可也需要有人能告诉其正确的使用方法才行。 炭治郎很快便放好了澡堂老板定下的炭火的数量,收到了报酬细细点清后才揣入了兜里, 很是元气满满地背起竹筐便往下一家走去。 半途他也不乏有被居民拦下, 看起来这座小城里的人们都晓得灶门少年的这项特殊技能, 拜托让他发挥能力解决一下事的时候可是毫不客气。 也是他们都相信这个在大雪天里依然好似全身都逸散着热浪的少年, 而他们的照顾往往也会在炭治郎回家后发觉对不上账的苦恼中体现。 ——以至于他现在都不太敢收了钱而不在当面点清楚,等他回家放在一起拿出来,谁知道是哪个人慷慨地多付了那么多的炭火钱呢! 零将刚建立的想法又很快被他自己否决推翻。 显然,炭治郎早已找到了其再合适不过的使用方法了。 几乎是忙过了整个午后,等到那背后的竹篓只余了三分之一的量时炭治郎才有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有人给他送了新鲜出炉的还热气腾腾的年糕,他从怀里摸出了冰凉的干粮也就凑合了这样一顿。 “好吃……唔?”炭治郎嚼着年糕,忽然就闻到了味噌汤的香气。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看着零提着打包好的热食,端在手中的两个借来的木碗里盛着满满两碗汤,居然真的是向他在走来。 昆布和豆腐熬煮出来的热汤在这冰天雪地里着实诱人得很,炭治郎有点不知所措地往旁边坐了坐。 “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只吃这些的话,不担心以后长不高吗?”零没将他那动作当做不自觉的疏远,反倒是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空出来的地方。 炭治郎听着那话又见着他眼里十分诡异的慈爱,在咽下了嘴里的干粮后他讷讷地问:“您真的认识我家里的人吗?” 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的花札耳坠是家里代代传下来的吗?” 炭治郎不明所以地点头:“是的。” “那就没问题了。” 似是而非的询问没有什么根据好像也没有解决任何疑惑,然而炭治郎见他很自来熟地率先从他放在那边摊开的纸包里拿起了一块年糕来吃,还被那烤地软糯的糕点烫地直直扇风。 有什么气味从那包裹得紧密的,令他只能联想到干涸血迹的空虚味道中透了出来。 捧起汤碗小口喝着,炭治郎发出了直率的赞美声:“真的好暖和啊,谢谢您。” “……年糕也很好吃。” 很像美绪的手艺。 愉快地享用完这一餐后零发觉炭治郎的神色好像轻松了些,而随即又忽然变得热情了起来。 本来就是一个很热情的精神小伙了,再要热情一点儿他是真的快受不住了啊! 炭治郎抱着自己的竹筐,餍足地闭上眼晒了一会儿太阳之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睁眼看了过来:“真的非常失礼!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您还认识我的家人,我却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这事儿吧……” 要是搁在旁人身上他报个假名字当然没什么心理压力的,但是看着炭治郎的双眼,他总觉得在炭治郎的面前谎言根本就无所遁形啊? 于是零还是老老实实地自报家门:“上弦零,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其实呢,他也不是不可以拒绝使用这个姓氏。 -- 第278页 一来二去不仅方便又轻松,这本来也不是他的姓。 但这就和某些事一样是根深蒂固的存在,人的种种选择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冲动,再如何清楚轻松的那条路该往那边走,可做下选择的那个自己当时的心情如何到底占据了上风。 总之到了如今,如果没有那么多麻烦的话,他还是很能嘴硬逞强地评价上一句好听的。 “零先生?”炭治郎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中抱起的竹筐,“等我将这框炭卖完,您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嗯?”思及还在山中的黑死牟,也只是想远远探望一番故人之后的零谨慎地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他回到这片土地上本就是件很敏感的事了,还是不要再惹更多的麻烦了吧。 炭治郎解释道:“我不太清楚这枚耳坠的事情,父亲只是告诉我要把它传承下去,但是或许我的母亲会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呢?” 听着他话里的意思,零欲言又止:“你的父亲……” “嗯,前些年,父亲因病去世了。”炭治郎没有什么负担地露出怀念的神色。 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亲人的离去,他的手有些粗糙,那是一双握斧子的手。 察觉到零的视线,炭治郎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家里的长男,当然要肩负起照顾大家的责任来。” 看着他的样子零当然也想找些能令人愉快的话题:“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嗯!我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母亲将我们抚养长大真的十分辛苦。” 零觉得一点儿怨怼都没有,从容地接受这个生活的炭治郎简直温柔到了骨子里。 因为是家人,所以可以为之付出所有。 要是有人拿炭治郎的家人开玩笑,温柔的少年一定也会露出很可怕的神色吧。 零抬眼往着午后晴空下远处露出的皑皑山脉:“灶门少年,我今天还有些事要办,要不然等明天一早我再来拜访?” “叫我炭治郎就行了,零先生。”炭治郎想了想,“您认识深山里的路吗?要是第一次来的话路可能不是很好找。” 闭上眼仿佛就能触及回到从前的记忆中,零觉得自己甚至都已经嗅到了最后一次身处那个村落时的暖阳。 “你家附近绕过环山的溪流,在秋天丰收的时令中往山下望去,是不是能望见一望无际直至尽头的麦浪?” 炭治郎很是意外地站了起来:“诶?!您真的有来过我们家拜访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为了避免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再增加,零只好给自己打补丁:“我也是听人说的,这曾经是她可以付出一切的梦想。” “这当然是大家的梦想。”炭治郎认同地说,不过他又不好意思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在意自己做不到的事而忽略了肩上已经肩负起来了的重担,“本来我家也是有土地的,可是我还拿不动锄头所以没法种地,只有母亲在屋后种了些果蔬。” 零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回忆着好像钉子户一样在他的记忆力扎根了的那个姑娘:“炭治郎已经做的很好了。” 听着这话,摸了摸鼻子的炭治郎觉得心中流淌过了一阵暖流,而疑惑也是在随后升起。 让他努力分辨出来的味道明明那样的和缓,安静得就好像水塘中会倒映出的明月一样,但他又觉得自己又好像被这股情绪推动着只能在水面上踏出道道涟漪,无法回头。 这样浓厚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只有在面见无法撼动的山岳与奔流的河川时才会升起的敬畏……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 白日里见到的人和事自然是挑挑拣拣着才会与自律着在时刻磨砺自己的黑死牟提起的。 带着正版花札耳坠的灶门少年相关的一切事物,零深知那绝对会触及他的禁区。 不过在他的纠结之中,黑死牟似乎并没有将这次的任务放在心上,大概所有鬼之中能做到这一步的也只有他了。 “附近的风中…没有传来…其他鬼的气息…” 慢慢将刀收回鞘中,地面发出重物落地的轰鸣后扬起阵阵尘埃,黑死牟并没有回头去看因他而倒下一片的树木,目光眺望向了远方。 而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很奇怪的,在零和黑死牟的巡视下,这片区域里就仿佛鬼之始祖从未踏足或是从未注意过一般,不算小的土地上竟并不能寻找到几只鬼的存在。 呃,等一下,这其实应该算是好事吧? 第150章 穿行在层层山霭之下, 沿着山林边际行走的他们在黑死牟的探知下很快就寻找到了一半能算作是今夜自己撞上来的小倒霉蛋。 这几夜里若是这片地区少数生存着的鬼互相之间能有沟通的话,他们之间的热门话题一定是稀血人类与上弦鬼月大人的奇怪组合。 弄不清楚黑死牟是为了什么而来的鬼颤颤巍巍吓得半死,而在打照面时对着零流下口水的家伙也没有意外地遭受了一顿正义的毒打。 遇到过上述种种待遇的鬼几乎是连夜搬了家, 倒是为了这片区域的夜间安宁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 而带着一只猫赶路到一半, 正在路旁休憩的鬼少年,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撞见一人一鬼的合体出行。 胸前贴着符咒的三花猫尾巴尖上的毛都炸了起来,没等挣扎它就被零抓着后颈提了起来。 -- 第279页 “……居然还有猫变成的鬼?” 黑死牟一撇他捂着眼睛,而拿下手后眼睛闭上了一下才又睁开,不免由衷地感到疑惑:“你在…做什么…?” 零拎着三花猫站起来,视线渐渐转去了那在浅色衬衫外披着白色羽织的短发少年身上。 “我在刷新世界观。” 黑死牟:“。” 不会说话就连叫声都没听见一声,在不寻常的鬼化的猫与随处可见的鬼少年之中, 零当然是选择先将注意力放在三花猫的身上。 反正在黑死牟跟前, 有哪个人或者哪个鬼能跑得了呢。 零的语气惊奇极了,接着先前的震惊他对着少年抖了抖他的宠物:“原来他还是个猫派?!” “……” 这会儿并不是黑死牟慢吞吞的语速的锅,而是他真的语噎了:“大人…应当不会…有如此兴趣。” 他的视线落在浑身僵硬似乎和先前的那些鬼没什么分别的少年身上,虽然觉得少年的气息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深思。 零逗弄了一下三花猫,躲开了那粉色的小爪子的挠击后也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他从来就没答应过我在院子里养只狗来看家的请求。” 用着闲聊家常的语气正这么说着,他冷不防一下子盯死了鬼少年:“所以,你能告诉我这个小家伙是怎么诞生的么? “……” 鬼少年沉默着, 零挑眉看着他的神色, 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个送命题……? 说起来若是仔细瞧去, 他身体的僵硬是出自对黑死牟力量的恐惧,可鬼之始祖明令禁止他们之间私下接触, 而相互残杀这一点虽然他并不去管, 然这在普通鬼之间还是很少见到的。 反正攻击手段都无法真正伤到对方, 打的再凶又有什么用,要打就去练舞室打嘛。 而有绝对压倒性实力能将败者拎到日光底下去晒一晒的存在……鬼舞辻无惨估计也乐得见着他们内卷。 话又说回来,先前的鬼若说是对黑死牟又敬又怕,可眼前的少年却是在认认真真恐惧着自己会被杀死。 “应当…不是他能做到的事…” 可能也是习惯了被其他人或是其他鬼恐惧着,毕竟这也是对他实力的一种承认,鬼少年也想不到帮他稍稍解了围的居然会是黑死牟。 黑死牟摊开手掌淡淡说:“十二鬼月都有能力…以及许可…将自己获得的血液分享出去。” 零点了点头:“那么这猫具体是谁转变的这个范围,可是真有点儿大了啊。” “所以猫变成的鬼,是要吃人,还是吃它自己的同类呢?” 听到这里鬼少年好像本身脾气并不是那么寡言的,他绕开了这个有点危险的问题硬邦邦地说:“你们拦下我,就只是为了这家伙?” 言辞中他好像也并不是特别喜欢零还拎在手里的那个小家伙,只是有什么理由迫使他不得不这样说。 “当然不是。”一只猫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玩够之后了零将它扔了回去。 他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奇怪的鬼少年,耐人寻味地便问:“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这和他先前遇到鬼时会问的问题并不相同,就是黑死牟听出来了也不拦着他,不协调的感觉令他也盯上了这个少年。 少年张了张嘴,握紧了拳头正要说话前他又听得零说:“想好了再回答,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喔?” “……”如果这个时候能骂人的话,估摸着文化功底瞧上去也是相当不错的少年一定会转化成祖安少年的。 只是出于求生欲他到底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来——采药的。” 意料之外的突然收获,零和黑死牟对视着,极度难得地一人一鬼同时走了神。 这个说法着实过于巧合到无法认为这是一个巧合,而正也是他们的怔愣,好似就在等待着这个时机的少年抄起那只三花猫,指尖夹着符咒便往自己的额头上贴了上去。 他的身形在夜色中逐渐变淡,黑死牟在察觉到他的血鬼术波动后三双眼睛都眯了起来:“原来是…背叛者…” “?”听见一个让自己忍不住心头跳了跳的词汇,零拔刀的速度也就很微妙地慢了下来。 鬼少年的血鬼术在开了通透都不知道几百年了的黑死牟眼中几乎就和没有效用一般无所遁形,冷冽的月刃很快就追上了他。 拦腰被切成两半接下来又是手和脚,而即使这样他还能往前跑。 被紧抱在怀里的三花猫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悄无声息地落到草地上它叼起少年的头便开始奔跑。 “这是什么…气味…” 迎身往前追了几步的黑死牟先一步被那迤逦着如画卷一般随着气味铺开的血鬼术给笼罩住了,眼见着身前那非常眼熟的血鬼术,零侧身让开了那道血腥气味的包裹。 他盯着一个方向,慢慢翻找出了那个名字:“许久不见,珠世小姐。” “……” 一道尴尬的冷风吹拂而过,打完了这个招呼零却微妙地发觉珠世小姐只是在盯着陷入血鬼术之中的黑死牟在看。 这就不得不由他出面提醒了:“你觉得你能将黑死牟困住几个呼吸呢?” “……是你。”身着用于出行的暗紫色和服,珠世小姐本就不甚平静的神色波动了几下,最后深深垂下眼眸,“原来他就是缘一先生那位被蛊惑变成鬼的兄长。” -- 第280页 短暂的语句很快偃旗息鼓,在认出了零之后她很快就用着轻柔的嗓音说:“希望今夜您能放过愈史郎,他是由我转变成的鬼,即使放过他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只剩一个头的,叫做愈史郎的鬼少年声嘶力竭地打断了她的话:“珠世大人您先走,我来替您——” “噗。” “……断后?” “珠世小姐,你的这个小追随者未免也太有意思了点。” 零很没给面子地在中途笑出了声,他转向愈史郎:“你还剩个头,倒是断后给我瞧瞧看嘛?”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似是听着他故作熟稔的语气,零就见着愈史郎的额角上气的绽开了道道青筋,要是还有身子,估计早就一拳打过来了。 珠世小姐反倒是察觉到了什么,像是浮着一层烟紫色雾气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意外:“你不准备……” “准备什么?” “虽然我对你的存在无感,珠世小姐,但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即使被同伴所厌弃也认为你不该死。” 转身背对着珠世,而看向已然从那脆弱美丽的血鬼术中走脱出来的黑死牟,零并没有直接叫出那个名字来:“我很任性,我不想让他的付出了那么高昂的代价却在我和他的兄长的手上全都变作无用功。” “即使是……已经过了两三百年。” 珠世小姐听完他的答复,一直以来温吞柔和的面容看起来在瞬间脆弱到无以复加。 她很想走近一步将零的神色观摩得更加仔细,可随之而来的酷烈剑意让她无法抵抗地停住了脚步。 “……让开。” 黑死牟也早从珠世那视线中察觉到了什么,被当做代餐从来都是他最讨厌的事。 被继国缘一放过性命,且承认其存在意义的鬼…… 这当真是多么可笑的身份啊。 * 一天一夜过去之后,前夜下的雪便也在融化后冻得更加严实,而天都还没亮,炭治郎便就早早地起了床。 也是他昨日下山卖炭而晚上回来的太晚了,起了一个大早的炭治郎费力地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将自家被一起冻上的门给堪堪推开。 骤然见到在晨光下发白的雪地让他还是忍不住地眯起眼。 然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事。 “……诶?!零先生您怎么受了伤还睡在我们家门口???” 炭治郎很意外,炭治郎不知所措,炭治郎只好在这个清晨肩负起了照顾伤员的责任。 于是当零醒来的时候,便发觉了身畔正簇拥着三个孩子,他们一同缩在火炉旁,一边烤着火一边也顺带照顾着他。 零扶着额头想要坐起来,昨夜昏过去前最后的意识还没有回笼,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头痛得很。 黑死牟那是真的生气了,总算是亲眼直面了那月呼十六式,没有对着他使用日呼的零招架的非常吃力。 而也因他这样的举动,黑死牟似乎后来更加生气了。 “咦,花子快去叫哥哥,他醒了!” 还能勉强撑着进行复盘的思绪被小孩活力十足的声音给惊了一跳,拥有着和炭治郎十分相似长相的男孩还按着他往下躺:“哥哥说你不能起来!快睡好!” 脑袋磕在榻榻米上的零:“……” 这算个什么事噢。 第151章 与从前的屋宅相比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的房子里, 温馨居住着的一家人非常热情地招待了零。 果然无论时间流淌过了多久,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后代总会继承他们的意志。 从前的炭吉是怎样的温柔乐观即使是短暂的接触下零也能够体会一二,而如今在眼前忙前忙后的炭治郎全然就是一个小号的炭吉, 即使中间隔了有十代人之久, 可依然与他的先祖简直可以说是长得一模一样的。 抱着扁扁的箩筐走进来,炭治郎看着屋内吵吵闹闹的弟弟妹妹们也是没辙:“刚刚烤好的仙贝,有谁要吃吗?” 一二三只手同时举了起来, 年岁相近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喊:“我我我!” 第四只手也默默地跟上了队形:“……我?” “真是麻烦你啦, 零先生!”炭治郎先在零的手里塞了一个烫呼呼的仙贝,才一边给弟弟妹妹们分了起来, “我和妈妈都没有时间, 还要你来陪他们玩闹。” “你真的是……”零也无奈了, 明明是灶门家收留了他, 好像是怕他担心炭治郎还总是有意无意说这样的话来安慰他, “你也忙了很久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对了——还有夫人?” “妈妈和祢豆子去收外面翻晒的干菜了。”炭治郎说,“冬天里新鲜的蔬菜很珍贵,这还是我们在秋天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现在拿出来晒一晒免得坏掉。” 零点了点头, 听见他提到的那个名字又看了眼屋里的孩子们:“祢豆子是?” 听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的名字啊! “是我妹妹,我有两个妹妹, 花子和祢豆子!”炭治郎提起妹妹时神色果然和提起那三个弟弟时是不一样的,可能妹妹是珍宝而弟弟是臭小子这个情况全世界都通用,“六太年纪太小了是妈妈一直在带着, 而祢豆子年纪比他们大, 已经能帮上妈妈的忙了。” 零看着他自豪的样子眯起眼捂着嘴笑了:“所以炭治郎年纪最大, 在这个家里是长兄如父咯?” -- 第281页 完全没想到这一茬的炭治郎慌慌张张摇头但又没感觉这个说法哪里不对劲,最后只好摸了摸脑袋的憨憨样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 可能也是听见了他们在谈论自己的名字,背着竹筐踏着雪从屋外归来的少女直直就往他们所在的屋子里跑了过来,扎着头巾的葵枝夫人拦也拦不住,只好无奈瞧着自己的大女儿带着屋外的冷风闯了进去。 不怎么老实坐在门边透气的零也就第一个和祢豆子撞上了视线。 与那身漂亮合身的粉色和服相同的布料裁成的发带将柔顺的黑色长发全挽在了脑后,灶门祢豆子就如炭治郎夸了不知道多少遍那样是个广受好评的美人。 他看着祢豆子那双继承自母亲的温柔眼睛困惑地眨了眨:“咦……零先生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觉得冷吗?” “屋里的炭火太旺了,这不是正想透透气。”零也是被料峭的寒风吹地往里挪了挪,他的伤势不重,一个上午熬过来伤口处便也没什么感觉了。 而以他先前的手感来说,黑死牟应当也是这样的,停战分别之时他已经暂时倾泻完了那股永远无法完全熄灭的火焰,从拔刀至离去,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像是对着双方的要害而去为了至对方于死地的招数总能微妙地在最后关头收下那一份力,可即使这样零好似也打出了真火。 所以他才会在在黑死牟离去之后,没有选择找个地方休息,而是直接往深山里赶路直到凌晨时分体力不支晕倒在炭治郎家一步之遥的门口。 就好像谁没个生气的权力一样呢,诚然被错认成他那天赋卓绝无法比拟的兄弟是他最厌恶的雷区,又诚然零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会发现了自己胸口处一直燃着的这团火,可他也有发泄一下的权力吧。 有所亏欠总不等同于他没法发这个火了? 而至于会让他生气的理由,零觉得自己好像也找到了源头。 葵枝夫人在他们打招呼时也慢慢走回了屋宅中,将背着的还在熟睡的孩子交给炭治郎以后,她很快就忙碌了起来。 厨房里有炭治郎先前便准备好了的食材,她接过手后,很快便也从里面飘出了一阵香味。 祢豆子和炭治郎则是在这午餐前短暂的时间里收拾起了这间暖和而令人倍感宁静的房间,两人的动作熟练配合又默契,几乎都不需要交流炭治郎就能从祢豆子手中接过递来的物什后摆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零不经意就看到了祢豆子肩上还没卸下来的竹筐:“嗯?这些不需要先放起来吗,背着干活就算没什么分量也会累吧?” 祢豆子也愣了一下,表情无辜又可爱:“诶……我都忙忘了,完全没感觉到呢!” ……少女你是不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听着她的话零也无奈地一摊手,而后他想了想,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没有大碍完全不需要被这么客客气气的好似个病号伤员一样对待,他也便伸手想要帮祢豆子把那框干菜接过去顺带再送去厨房。 不过祢豆子当然不给了,眼睛笑成一道弯月的少女好似一早就看透了他的举动,将竹筐举高了起来:“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笑容很有威慑力,而两只小手也在他背后扯了扯他的衣摆。 “呜哇——别看姐姐这个样子,你是不知道她发火起来可凶啦——” “茂?竹雄?嘀嘀咕咕地在那里说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姐姐我们来帮你!” 嘻嘻哈哈在背后做着鬼脸的男孩子们簇拥着祢豆子去厨房将干菜都安置了起来。 “好了——过会儿就可以洗洗手等吃饭了。”整理完了屋子将要用的餐具与桌几摆放了出来,炭治郎一回头,便见着零正看着厨房的方向。 除了自己一直以来闻贯了也热爱着的烟火气,炭治郎好像还闻到了别的味道。 不能理解但大受震撼,他还是决定想要询问一下:“零先生,你在看……?” “我在看你们兄弟姐妹感情真好啊。”零轻松笑着转头望向炭治郎,丝毫不晓得对方闻见的味道却并不是那样说的。 很多的事就是如此的不合理,谁都没有做错,无论是严胜还是缘一,在那段短暂的时光之中他们当说谁都没有对不起对方。 但偏偏事情就是事与愿违。 灶门家的餐桌上又热闹了起来,分席落座下其实他们看上去是该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的,只是这个习惯好像也只存在于短暂的那么一小下,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怎么能闲得住呢。 很少这么热闹地和人围在一块儿吃饭的零觉得葵枝夫人的手艺真是好极了,米饭软硬适中透着稻穗吸饱了阳光的香气,冬日食材有些匮乏但却也不影响她将几道菜烹饪地相当美味。 放开了的闲谈之下,还是炭治郎帮他想起了都快要丢到十里开外去的那些东西:“说起来零先生是不是有些事要问来着呢?” 零瞥了眼他的耳坠,停了筷子摇了摇头:“不,没有这个必要了,而且这耳坠的来源……你也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倒不是他吊胃口什么的,隐居在深山里的生活也算不得与时代脱节,时间总是在推着人前行的。 -- 第282页 而若是有朝一日炭治郎会得知耳坠的意义并且走出这深山,那边也只代表了一件事。 零衷心不希望这件事会有发生的那一天。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清了清嗓子零看着炭治郎欲言又止的神色决定还是转移一下话题,“你们一直住在这山里的话,有没有见过一种花呢?” 名字里就带着一个花字,想必也是十分喜爱那美丽之物的小姑娘花子立刻高高举起了手:“这座山里每个季节都开着不同的花呢,您想要找什么样的花和我说就行啦!” 炭治郎也赞同地点头,他摸了摸花子仰起头求表扬的小脑袋,用着肯定的语气与有荣焉般说:“我们家花子最厉害了,春天和夏天的时候院子布置得那么漂亮都是花子的功劳对不对?” “呃,要是只知道名字可以吗。”零说起来也是十分惭愧,他也真是拿那个好像捉迷藏一般藏了千年都没个消息的青色彼岸花没脾气了,“我只知道那朵花……也可能不一定是花。” 花子:“……” “总之那种植物——总该是植物了吧——名字叫做青色彼岸花,或许颜色就如它的名字命名的那样是青色的。” “青色……”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灶门花子似乎一脸没有头绪的样子,可炭治郎和祢豆子却不约而同地往自己面前的桌几上看了过去。 “那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要找这个,这个花。”炭治郎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面前看起来非常眼熟的、在炖煮后吸饱了汤汁十分入味的干菜夹了起来,“但是要说青色的植物的话……” 祢豆子接上了他的话:“在晒干前这个野菜就是青色的。” 零好像一下子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嘴里还机械地咀嚼着饭菜,但他好像又听明白了,在将那口一瞬间不知道变得多么珍贵——重点是真的很好吃——的干菜咽下去后,他颤颤巍巍地将那叠菜肴挪到了眼前。 他看着躺在汤碗里呈现出深褐色泽,却似乎也还在散发着最后一丝幽幽色泽的干菜陷入沉思。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葵枝夫人温温柔柔捂嘴笑着给他补上了最后一刀:“我不知道它们算不算得上是这座山里的特产,在春天和秋天的雨后往山脉腹地中多走一走的话,就能遇得到它们开放在树荫下。” “不过呢,一定要在白天去才行噢。” “为什么?” 下意识的一句话一问出口,零好像也顿悟了。 炭治郎摇了摇手指,见怪不怪地说:“这种野菜……啊,这种花只在白天见得到,我们从来没有在晚上找到过。” “好像是一种,只会任性地在白天绽放的花呢。” 第152章 居住在深山老林里不起眼的一家子你一言我一语地道破了某个千年来无人知晓的问题的答案, 看似合理的解释零却总觉得哪里让他觉得非常不协调,可这会儿他也没工夫去想就是了。 怎么说呢,这一瞬间他很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错综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虽然还未等验证,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破局的关键已经被他找到了。 炭治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手足无措的少年放下筷子也不敢再吃碗里的野菜了:“怎么了零先生, 这种花难道、难道——” “——难道不能吃吗?!” 零:“……” 紧绷着的一口气被纯粹又直接的担忧给干脆利索地戳破了,他此刻也不得不给同样紧张起来了的一家子解释了起来:“你们家都吃了这么久了……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他有点儿嘲讽地笑出了声:“毕竟这可是记载在治疗一种特殊疾病的药方里, 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一味药材啊。” “药材?”祢豆子听罢下意识攥紧了袖子,“是零先生家里有什么人生病了, 所以需要找到这种药材吗?” 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里饱含着的担忧,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顿了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会盛放在白日中的花是只能生活在黑夜中的鬼渴望而永远无法触及到的东西,他盯着碗里的菜肴这么想着,觉得命运这玩笑可真是和他们开大发了。 甚至要是往后更深地思考一层, 如果这真的是青色彼岸花,附近周遭虽然少见但也存在着鬼, 为什么这么长久以来到了如今才听见这么些模糊零碎的消息呢? ……等一下, 附近几乎见不到多少鬼影,不会就是因着这花的缘故吧? 屋子里除了炭治郎那几个年纪尚小听得懵懵懂懂的弟弟妹妹外,葵枝夫人与祢豆子和炭治郎也无心再继续吃饭了。 炭治郎很直接地站了起来, 小跑着出了房间, 将才放入厨房的干菜全都翻找出来装进了包裹里。 零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 能说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又激荡了起来。 即使不知道对方是谁, 炭治郎那与自家妹妹一样含着担忧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温柔极了:“也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 等来年开春时我会在山再里多留意一下,我们也只能……” “谢谢。”零发觉自己只能短促地发出这个音节,百年前也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们表示自己的谢意。 葵枝夫人摇了摇头,她用着轻松的口吻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对于我们家来说只是少了一道菜而已,能帮上忙大家都很高兴对不对?” -- 第283页 祢豆子也认同地不住点头。 “……真的十分感谢。” 零很有一种将全身上下全部家当都掏出来抵在这边的冲动,而说是冲动,是因着炭治郎坚决拒收的态度才没变成现实。 帮着一起将他在这里最后也是唯一的一顿午餐的碗筷收拾进了厨房,零还是在院落后面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柄短刀留了下来。 “好像有些钝了……你去山下的镇上找人磨一磨,这把刀还是非常趁手的。” 炭治郎接过短刀时完全没预料到地手上还一沉,从来没摸过刀柄,他看着零的表情相当坚定这才没有再拒绝,但也还是很无奈地说:“我,我不会剑术呀。” “我觉得你会。”零看着他额角上的伤疤与花札耳坠出神地说。 炭治郎:“……这个真不会。” 可能有种困扰就是别人觉得你合该精通某一种技能吧,炭治郎并不介意零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他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等零自己回过神来。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火之神神乐,你们家家传的这个神乐舞,其实便是某一种臻至极境的剑术所演化出来的舞蹈。”零语重心长地嘱咐着,“即使你不是拿起刀便能成为剑术大师的天才,总要有力量能够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炭治郎听得心神震动,思及自己的父亲在最后的那一段时日展现出来的东西,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趁着时间还早就早点回镇上了。” 炭治郎答应了一声,道别的话语先前也是说过了,萍水相逢下谁都没想到能发生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问的这话合适不合适:“您几次三番叮嘱我们要注意晚上……还有现在,您到底是在担忧什么呢?” 自己天真的弟弟妹妹们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得出的结论,是眼前风轻云淡似乎什么都不太能放在心上的青年那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是怕黑,妈妈与祢豆子听得哭笑不得,但是他倒是觉得其中别有深意。 然而炭治郎没想到的是本来都转身了的零大大方方一摊手,那笑容好似是听见了那番讨论因而炭治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嗯,我怕黑嘛。” “呃,您都听见了啊……” “嗯——有没有呢?” 拉长的音调带着快活的气味,零最后和炭治郎挥了挥手,那背影逐渐也就消失在深林之中了。 莫名地,炭治郎觉得其实他也已经给出了答案。 要不是不得已,谁想在黑黢黢的夜里行走呢? 等炭治郎回家后葵枝夫人一眼便看见了他拿在手里的短刀,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拉过有点发呆的炭治郎:“最近附近不□□宁吗?难不成,是有强盗?” 回过神炭治郎想了想,他摇了摇头:“我好像没在镇子里听说这个情况,山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传来……您大概是想多了吧?” “嗯,希望如此。”葵枝夫人还是忧虑地点了点头,她依然拉着炭治郎的手,望着远处的山脊有些出神。 薄而缥缈的云层下散布着瑰丽的层层霞光,光影之间瞬息万变。 “您不要担心,等雪停后我就去那边的山上看望一下有一郎和无一郎弟弟,顺便给他们将炭火和年菜都带过去。” 一眼就看出了母亲担心的是什么,炭治郎宽慰地反手包裹住了母亲的双手,很有担当地说出了自己同样的考虑。 他说着听上去很有道理的理由:“谁叫我是咱们这一代里面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呢,您不是也常说,咱们家需要多多照顾帮衬一下他们嘛。” 葵枝夫人看向自己的长子,只是那尚还怀着的一丝隐忧她还是没有选择将之说出口:“要注意路上的积雪,早去早回,知道吗?” 丝毫没有觉得不耐烦地,炭治郎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天下所有母亲一样都难免唠叨的话语。 “知道啦,我一定会小心一点的。” * 来时两手空空而去时带着一包裹很有可能是由青色彼岸花炮制而成的干菜,零先是回到了镇上铁匠铺里费尽口舌地整上了一把全村最好的刀,再回旅店取了自己不多的行李。 不告而别的黑死牟如今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了,而在那个夜晚由他出手阻拦后珠世小姐与愈史郎全身而退的消息也不知道也没有传入鬼舞辻无惨的耳朵里,零现在也只得抓紧时间去做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 雇了一辆马车坐在车厢内,零的视线一错不错地都没有离开摆在眼前的包裹,四下再无人只有车夫在赶着奔行的马匹,他也想了很多事。 其实他也没想过这一次真就能够发现有关青色彼岸花的蛛丝马迹,突如其来的发现带给他的情绪应当并非是惊喜,实际上零也着实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才好。 真的是,明明最痛苦的抉择都已经熬过去了,为什么在这临门还差一脚的时候,突然就将这玩意儿给送上门来了呢? 零看着那包裹中几乎都看不出原型、干瘪地躺在那里的药材,有的时候人的想法翻脸就和翻书一样,他忽然就很有一种想要伸手就将它们全都扬了的冲动。 与东京越近,路便越好走,行驶中的马车感觉不到多少颠簸,车窗外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揉着额角,他还是将摊开的包裹小心收好,市松纹的布料与炭治郎的那身羽织是一样的。 -- 第284页 无论怎么样,自己总该先试一试手上的这一包裹,到底是不是青色彼岸花啊。 只是怎么来做呢? 想法是有了然而与现实矛盾的是零发觉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来对此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书到用时方恨少可能就是这个理,想了半天他才勉强简单粗暴地策划好了研究的方案。 而当马车来到下一个城镇稍作停留时,零忽然变卦付出了约定好的价钱,便在未到拥有能够通往东京的列车的城镇前停下了脚步。 宁静的小镇乍一眼望去十分正常,但零却发觉了这个城镇中或许藏着一只鬼。 啊,他当然没有炭治郎那样的好鼻子或者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这个情况亲亲只需要带上一双擅长发现细节的眼睛,就可以察觉到天空之中有两只鎹鸦在盘旋呢。 没法分析草药的数据那就直接进行生物试验呗,能蹭一蹭鬼杀队的情报系统直截了当地找到他所需的试验小白鼠,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了下一个。 都要走到食肆的布帘门前了,在看到那半遮半掩的隔断下两色的羽织,并排坐在那边乖乖等待上菜的两人,零很想问一个问题。 是不是近来他的运气都一股脑地透支用在了找花上…… 所以才让他在这里,直接就和锖兔义勇不期而遇了呢? 第153章 基本不需要多做考虑, 即使这家食肆打出来的招牌再如何让零心动,有着这么两位往里边儿一坐,便直接就达到了劝退的效果。 拦着隔断的食肆传来了能令人心情愉悦的食物的香味, 檐上不断有融化的雪水从屋瓦的缝隙中低落下来,足以见得里面有多么暖和也是多么热闹。 淡色的木板打底其上有着很深的墨色,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家店的招牌菜会将萝卜鲑鱼用大字写在门外的门板上呢。 泪目.jpg 要说鬼杀队里什么人他要是被他知道了行踪一定会绕着走, 锖兔与义勇自然是排在第二第三的。 莫问第一是谁,问就是让他对蘑菇从此敬而远之的蝴蝶忍。 而与他躲着他们走一样执着, 锖兔义勇两人想把他扯回狭雾山进行再教育的想法也是认真的。 几年没见两人也是蹿了一个个儿,羽织的样式与还在狭雾山中的发型都没有换过, 他们好像不约而同都选择留了长发。 若是只以背影看起来,好像将粉色的中长发留得更长了的锖兔比头发依旧是那么扎手的义勇要高那么一些啊。 可能是察觉了零的视线,富冈义勇蓦然转头往着街道上望了过去。 锖兔看着他的举动几乎也在转瞬间绷紧了身子,他们正是在进行任务的期间, 即使太阳还并没有落山但仍旧需要警惕。 与食肆内比较起来,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就连出来觅食的鸟雀都不肯落下来。 大地上白茫茫的好一片干净。 “义勇, 你发现了什么?”锖兔将放去了背后的手重新挪回放到了眼前的桌板上, 食肆的店主好像被他们的气势吓了一跳, 虽然没言明,但那欲言又止的打量已经让他很无奈了。 倒是富冈义勇好像个没事人一般, 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接过了店主递来的食物, 还有空道了个谢。 “应当是我看错了。”义勇摇了摇头,但又不太确定地叼着一块萝卜又回头望了一眼。 正好这时锖兔的定食也被端上了桌,双手合十夹着筷子小声说了一句开动, 他用着比义勇快了许多的速度就干起了饭。 就算这是少数不需要风餐露宿的时候, 可他们早也习惯了快速解决自己的这个生理需求, 只为了能尽快赶到目的地并且开工将隐部队辛辛苦苦发现的恶鬼给赶尽杀绝。 队内好像还举办过类似谁吃饭最快以及大胃王之类的比拼,只是今年好像听说已经停办了。 原因大抵是前两年的比赛听说都是一个头发颜色奇异的小姑娘夺得的第一,让他们一众小年轻也是很没面子吧? “真安静,看人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鬼藏匿在这个镇上啊。” 生意红火的食肆内什么样的人都有,年老的年少的坐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在他们的身上锖兔能够见到再寻常不过的,属于普通人那被什么事所困扰的神色,并不能见着笼罩在畏惧之下的阴影。 义勇难得停顿了下来,很罕见地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地勾着一抹微笑,他略作思考:“会不会是从外地游荡到这里才被发现了行踪的鬼?” 锖兔头疼:“要是这样的话可就糟糕了。” 像富冈义勇所说的情况并非不可能存在,虽然鬼相当偏执于自己的地盘,可就像累一样带着所有家人一起搬迁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若这流动性鬼口要是一多,他们鬼杀队往后的工作可就难办了啊。 “总归隐部队的成员最后一次发现那只鬼是在这个镇上,”锖兔总不会一直陷在丧气的情绪里,或者说他只是在分析一种可能,从来都对着前方有着无限自信的他根本不存在这种情绪呢,“快些吃饭吧,吃完饭我们便也要开始搜寻了。” 也不知道哪个词让义勇无意义地叹了一声,抱紧了碗筷他也加快了速度。 而相对于他们的纠结,蹲在房顶上捂着肚子听了一耳朵对话,零勒紧了裤腰带很是没有负担地粗暴地便也展开了自己的计划。 -- 第285页 “所以也是一代代的主公还是太老实了一点……钩咸饵直,愿者上钩的道理还是很明白的啊。” 零这么感叹着,就将自己的血抹到了被他挑挑选选取出来的一把药材上。 风会传开这开始蔓延起来的气味,似勾人的罂粟也似黑夜中明亮的光芒。 竖立的桅杆从远处的旷野蔓延着将一座座城镇连接了起来,他在城镇的外围的树梢上瞧着通明的灯火,稍稍有些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这会儿他到是不急着离开换个地方再进行试验了,甚至可以说有水呼俩师兄弟的存在都让他安心了不少。 如果他手里的这包药材真有如同鬼之始祖所期盼那样的药效的话,他们还有机会控制住这个情况。 只是零捏着手里干瘪的药材,无端的想法令他难以言笑地严肃了几分。 实验都还没展开,连药材的性质到底如何他都还没确认,他却是在这里犹豫了起来。 总是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再无法遮掩。 说到底这个夙愿,达成的是不是有点过于随便且不负责任了呢? 倒不是零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反悔了,很多时候他的决策总是变来变去以至于自己已然落到这么个尴尬的田地了,可在对待这一件事上,他回望过曾经的过去,似乎并没有过后悔的时分。 若是他连这么个执念都没有了的话,就如同在阳光下所消融的那些鬼,他都没有继续留在这个时代的理由了。 累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尽管他的年纪算不得是个孩子,但他确实是个孩子没错。 先前拍摄的相片已经洗了出来寄来了宅邸,收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累对于他存在的定位似乎清晰了起来。 不在苛求保持着相似的容貌,白发的孩童开始习惯于坐在房顶上凝视着深山之中的一草一木,在混乱的记忆里抽丝剥茧着寻找起了往事的根源。 零还记得他在出发前累有来找过他,当时无惨并没有在宅邸里,他的那双鬼化的瞳眸看起来异常明亮而清晰。 “即使我的父亲母亲决定杀死我……这也是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吗?” 他喃喃地问:“究竟是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杀了我?” “……没有父母会想要亲手杀死孩子的,累。”零将当时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深深记在脑海里,“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做了,只能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谁都不会想将美好的东西扭曲着一刀两断。 痛苦这样的东西从来都不能被拿来比较其分量与程度,亲人致命的被迫与被迫杀死亲子的痛苦,这些东西从根源上就错了。 同样的问题得到了不同的回复,有了几分清醒而记忆里不知怎的被忘却的面容开始浮现在眼前,累盯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所以……如果是您,也会这么做吗?” 零几近分不清累当时询问的到底是他自己的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远方模糊的灯火让人困倦着昏昏欲睡,零又打了个哈欠想来排解一下睡意,深林中簌簌发出的响动低微到难以寻觅,但就好像连锁反应一样,又一道打哈欠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他一低头,和正大嚼特嚼着药材的那只鬼对上了视线。 “……我为什么会困来着?”被稀血的味道勾引出来的鬼没急着试图发动攻击,即使那口水哗啦啦地已经在流了,他竟然试图和零搭起了话,“原来打哈欠会传染这事儿真的是真的啊。” 零很谨慎地扶着树干认真观察他的变化,并且询问道:“除了觉得困……你还有别的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这只鬼仰头盯着他诚恳地说:“肚子特别饿算不算?” 零:“……你可以再组织一下语言。” 可能是这鬼良好的态度给了他对方长相没那么凶恶的错觉,而看穿着打扮他估摸着对方变成鬼的时间也不短了,可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怎么慑人。 存活时间越长的鬼能力也就越强这是个铁律……啊,很有上进心的童磨可以算作例外,零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把眼前的这只鬼给一起算进去。 说实话见到这样的鬼他才舒了一口气,哪里都有摸鱼打工人才对嘛,一直以来都没见着一只摸鱼打工鬼,这真的很让他很难继续摸下去诶。 谈话间那只鬼好像也知道这是个陷阱了,他咂摸了一下嘴,忽然整个鬼就愣住了。 见着他的这幅样子零紧张地直接将刀抽了出来,没经过磨合的村好刀艰难地发出了嗡鸣,难以控制地制造了很大的声浪。 那只鬼也吓了一跳:“你是鬼杀队的吗?要死了要死了,怎么忽然就动刀动枪的?!” 零好像明白这家伙明明这么弱却是怎么苟到现在的了。 “我就是突然发现,”鬼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嘴,“你刚给我吃的是什么,为什么味道这么香甜?” 听他这么说这会儿零也确实愣住了:“香甜?你别是在说我的血?” “那怎么能一样?!” “那是一种,特别的那种……你在笑什么?” 零:“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鬼吃人类的食物会觉得那恶心到无法下咽,而这幅药材落在鬼的口中若是其他的味道,那只能说明这确实有着不一样的功效。 虽然但是,可他先前吃到的那这青花炖煮的菜肴,明明是咸的啊。 -- 第286页 葵枝夫人处理这青色彼岸花的手艺是往里面加盐腌制控出水分再进行烘晒,咸香味十足下直接炖汤都不需要多加盐。 于是对于眼前的这只鬼到底有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他又不确定了起来。 “好像还有饱腹感。”那鬼说着说着直接抱住了树干,神色激动嗷嗷叫着就想要往上爬:“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话就没法解释了,关键词若是一出口眼前的动静会原封不动地传到鬼之始祖主网络的CPU里边儿,因而零没有动静,只想先等待对方自己平静下来。 于是当锖兔与义勇听得先前的刀鸣声赶往这里时便是瞧见了这么一幕。 面色冷峻的富冈义勇二话不说拔出刀便往他的方向掷来,然而听得铿锵一声,他的日轮刀就被时刻注意着情况的零给拦了下来。 倒是锖兔拦住了想要继续上前的义勇,克制地指挥对方绕后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好久不见啊,零。”这种情况下锖兔觉得自己还能冷静也是实属不易,相较于他很想拎着对方领子问清楚的那些话,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了眼前,“如今就连这么一只鬼你都打不过了吗?” 怎么说呢,今天现在这个形势。 DNA中暴露的名场面含量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第154章 “诶~你们原来不是一起的啊?” 背靠树干蹲在阴影中的鬼丝毫没有自己是众矢之的的自觉, 即使差一点点就要被富冈义勇飞掷而来的日轮刀送走了,缓过神来他还是饶有兴致闲不住地插起了话。 就是零可没工夫搭理他, 勾着脚下的树枝身体轻快地前倾倒去,插在地里的两把刀便被他取回到了手上,而顺着惯性微微发劲他便又在细而长的树枝上站稳了身形蹲了下来。 一连套的动作行云流水,把两人一鬼都给看楞了。 而后那只鬼很给面子地鼓掌喝彩:“好耶!” “……你还是别给我说话了,这很奇怪诶。” 眼前的鬼难道是个什么脑部发育不完全的残缺品种吗? 思及累的那几个家人中的其中几个,零心说眼前的这个之前不是还能正常进行对话交流的么? 只是他们这互动看在锖兔眼里就是别的含义了。 锖兔虽未见到零对他们有什么回应, 可那举重若轻的架势让他也明白了对方在这些年中也未曾生疏了锻炼。 没有特意进行展露也没有交过手,但锖兔就是觉得如若自己与他需要进行一场战斗,那必然会是场苦战。 这着实是种很玄妙的情况, 一直以来无论面对如何强大的鬼, 他都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感觉。 而一直以来有很多事他都没法想通,在其中他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零居然并没有变成鬼, 而是以人类的身份与他们对峙的。 起初在听到消息时他以为那几个死里逃生的剑士是传错了消息或是别的什么理由, 而直到蝴蝶姐妹将进一步的信息带回了鬼杀队,他还没有消化完这个荒诞的事实。 送往狭雾山的信件石沉大海,而只是稍长他们几岁的年轻主公也没有向他们及其任何相关的消息。 就好像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义勇抬起头, 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刀:“还给我。” “稍等一下,不要着急。”听着从背后传来的那平静无波的声音零好似是在思考哪里下脚落回到地面上比较合适。 他很想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却还是无法忽视那份失落感。 虽然早有预料了也不图他们只凭相处的那么点儿日子就相信自己到底, 但总归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还是很难顶啊。 “把义勇的刀还给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等我们将这只鬼消灭了,回狭雾山再说, ”锖兔走上前了几步, 向他伸出了手, “还是说你和这只鬼也是同伴, 你要为了他和我们大打出手吗?” 听锖兔提起狭雾山零的眼神闪了闪:“我要是说……” “等一下?他明明是个人怎么就和我变成同伴了?” 突如其来的抗议打破了三人一触即发的场面,而零终究是因着再次的相逢慢了一步,还是没能阻止鬼抱头都快要哭出声来的嚎叫:“而且你还没告诉我,给我吃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一来二去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鬼发出的抗议声信息量着实有点儿大,而取得了关键词信息的锖兔与义勇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很有默契地产生了一样的想法。 “我们收到线报中描述的附近传言中的鬼,就是你吧。” 锖兔拔出了日轮刀,他决定将摆在眼前的事一件一件来做好,比如先把碍事的鬼给处理一下什么的。 他只是那用着肯定语气作为收尾的问题没想过得到回应,然而本来还在哭嚎着的鬼忽而用着从容不迫地态度玩起了变脸:“是我。” 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将情绪收放自如的鬼看起来倒是在之前的憨批模样之上多了一点儿诡异。 “不仅是我,连那消息都是我放出去的。”他笑眯眯地说着很不得了的话,若非零自认十二鬼月早就认了个全而这鬼的实力确实也一般,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是在钓鱼执法了。 咦,他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 这样的状况锖兔他们并非是第一次遇见,自负能够对抗鬼杀队、以各种手段引诱他们想要将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倒转的鬼也不是没有,而很显然那些家伙搞错了他们身处的这个公司的行动宗旨。 -- 第287页 没见着上弦的鬼月一个个都苟的很吗,更别提最上面那位顶头boss了啊。 而这次的情况却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是——我后悔了。”那鬼将脸一垮,似模似样好像要改换形态搓大招的气势也仿佛是刚刚他们三人一同产生了错觉,他很不要脸地转头就求饶,“各位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我没有吃过人的。” 零拍了拍怀里的包裹也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句他也是着实后悔了,后悔为了这么个试验对象将自己藏的好好的行踪又给掀了出来。 所以这个薛定谔的青色彼岸花到底有没有用啊?! 打定了主意先对付眼前的鬼的锖兔并不能为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你说你没吃过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义勇也点了点头,略微变化的神色也能看得出他也赞同锖兔的话。 用着陈述事实的语气,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自己的刀上:“只凭刚才你表现出来的样子,我觉得你就是想要吃了他。” 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感动了一小下。 合着义勇一见面就好像要把他送走的那一下是朝着眼前的鬼去的吗? 瞧见了零放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义勇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还不把刀还给我?你难道没有自己的刀吗?” 那语气竟还有点儿委屈。 零:“……” 这种好像刀是自己老婆的口吻是什么情况喔? 快把他的感动还给他!!! 在富冈义勇义正言辞的控诉下,零还是忍了又忍地将那把有着水蓝色刀刃的日轮刀扔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上。 “其实要是凭这个来确认这鬼有没有吃人的说法——” 零摸着自己腕上已经在愈合的小伤口稍稍想替这只不知到底有何目的的鬼辩解一二,可惜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 趁着他们短暂停顿用以交谈的时间,他拼着吃了锖兔的一记斩击便想往镇子里跑去。 要说眼前这只平平无奇的鬼好像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样子,但技能点加的方向倒是没有错的,一溜烟地跑起来速度竟是快的离谱。 而他似乎居然还身怀血鬼术,用以突破锖兔拦截的血鬼术让他的身影一分为二,情急之下直觉也是快准狠的锖兔砍中的却只是一个幻影。 不太确定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刀后锖兔拔腿就追,一边追他还不忘一边叮嘱义勇:“义勇你要是把零放跑了鳞泷老师那边就你去交代吧!” 义勇缓缓抬头:“?” 擦拭了一下手上和日轮刀撞了一击就已经产生了缺口的村好刀,零谨慎地和义勇保持了距离后试图忽悠他:“你要不要去追?” “然后好让你离开?” 总是很听锖兔的话,富冈义勇这次也没例外,他索性眼睛也不眨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骗人,要是你要跑,那就先和我打过一场。” 零看着锖兔追着那鬼的背影越跑越远,他也是又急又诧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 他痛定思痛地想了一会儿,在狭雾山的时候他还没想着搞人设,真情实感地不能再真了好吧? “你不姓时透。”富冈义勇说,“还是花柱把你的名字告诉的我们。” 零:“那是,不披个马甲我这不是都没法混下去么。” 富冈义勇的表情有那么一丝丝的困惑:“所以你真的是十二鬼月的上弦?你能和人类一样进食并且照射阳光?” ……不是,义勇你给他暂停一下?!! “你到底是听信了什么传闻?”零吸气呼气,索性锖兔也追不上了,他得好好给义勇掰扯一下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见了鬼的上弦,他确实是第一个上弦没错,谁能想到鬼舞辻无惨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给他的姓氏直接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员工职称呢。 本以为是特别的,结果是可以量产的。 终究是错付了.jpg “从那田山回来的剑士说你叫上弦零。”富冈义勇很听话地掰起了手指,“花柱与她的妹妹说,和你相熟的鬼有上弦弍,是她们亲眼所见。” 他顿了顿补充道:“蝴蝶忍说她在回去进行试验之后说可能是被你摆了一道,当时她调配的用来对付你的药物于人而言也是致命的,可你后来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谢谢,他当时没领便当真的是谢谢了,并且看起来在香奈惠小姐守口如瓶的情况下他还是继续绕着蝴蝶忍走吧。 “我暂时还没有,并且以后也没有换个物种的打算。”零半开玩笑地和默不作声下竟不知道脑补了这么多的富冈义勇解释道,见他的眼神在平静中毫无变化,算是和他也有相处经验的零决定还是说得直白一点比较好,“意思就是我不是鬼。” 富冈义勇点点头:“这我现在也知道了。” “……?” 零定定抬头和他对视了半晌,而后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 从现在开始他拒绝和任何姓富冈名义勇的碳基生物进行对话。 富冈义勇那快步追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偏过头一侧身躲过了义勇朝他肩膀抓来的手,零有点儿赌气地没有回头,他还暂时不想见着那张脸:“我是去追锖兔的,还没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 或者说他还是想最后去确认一眼他的第一次青花试验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 第288页 富冈义勇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然后亦步亦趋地抱着自己的刀与他并肩。 这次零没拒绝,只是依旧目不斜视眼不见心不烦。 他心说,这种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并没有被讨厌的错觉…… 好像有亿点点眼熟啊。 第155章 沿山穿河修建着的一众低矮屋房似是一张巨兽的口, 以星星点点的灯火引着身处黑暗中的生物而去。 重新回到城镇中零才发觉这座中型规模的城镇其中的道路错综复杂得很,若非有鎹鸦指路,他们几乎都要分辨不出锖兔所追去的方向。 但是那策划了逃跑路线的鬼似乎对这座城镇非常熟悉的样子。 零随口问着:“你们知道那只鬼是什么来路吗?” 想想现在他这么随便地就拿不知道底细的鬼来做这个试验也是他当时心情起伏太大, 有点儿武断了。 富冈义勇摇了摇头, 那双湖蓝色的瞳眸很自然地还在盯着零:“你难道不该知道地比我们更清楚吗?” “……话说清楚点,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到的这个镇子。”零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要用更加成熟且慈祥的心态来面对义勇, 并且绝对不能想太多。 不然可能在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的情况下,自己容易气死。 果然义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地想了想:“我和锖兔本来猜测他并非是一直居住在这里的鬼,这个镇子看起来并没有受到过鬼的袭击。” 思及自己匆匆没怎么好好看过这个镇子,零决定还是相信更有经验的他们的判断:“那怎么解释他对这里的道路这么熟悉?” 别的不说, 就这座城镇中不按照常规的逻辑来修筑的道路让他真的很想问问当时的工程师或者设计师到底是想怎样? 巷道两旁严密的木板围墙与参差犬牙般的栅栏在时间的磨损中似乎修补过许多次了, 但那稍微能坚持得久一些的同色石砖按照有点讲究的图案铺设成了地面, 在夜色的遮掩下人为地营造了一种漫长的错觉。 因着地形这有山有水的城镇高低落差还显得有些复杂,而转过一处街道见到高耸在对岸的塔楼,后知后觉地,零似乎也明白了这里从前的主人将这座城修建成如此模样的意图。 这很显然是出于战争要地的城镇独有的保护自己的机制, 自战国后的江户虽说算是统一与稳定, 但也并非没有各地野心勃勃想要搞事的藩王带兵谋反的叛乱。 但是理解了这座城镇路况的来源却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们提了提速度追了过去, 在鎹鸦的指引下终是在一个直角转弯的没有岔道口的角落堵住了那只鬼。 锖兔一见到义勇还惊了一跳,在见到故意慢了半拍落在义勇身后的零时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要当心, 这里可能也还不是死路……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零望着那鬼面上色厉内荏的僵笑并不予置评。 墙垣之后似乎是这座城镇中最为悠久的住宅,看得出曾经辉煌模样的屋宅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已经被废弃了,杂草蔓生中阴森森地很有鬼屋的氛围。 追到无路可走的鬼好像是因为体力耗尽的原因速度也慢了下了, 但他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 直到他试图用脚去踹贴着墙根的石块时才发觉到了不对劲。 所有的鬼无一例外地会拥有比寻常人出色得多的身体素质, 本来踢开一块不算厚重的石头并不在话下。 毕竟他们的日轮刀都能把岩石给直挺挺地劈得一分为二了, 还是让科学在片场之外休息一下吧。 “力量在减弱,速度在减弱。” 听着鬼的自语零很难不去想这便是那青色彼岸花的功效。 但要是这青色彼岸花真如他猜测的那样并非是拥有让鬼能够抵抗日光的功效……或者说达成这一目的的方式并不是以他的想法来实现的话,这乐子可就大了啊。 如若青色彼岸花无法达成鬼舞辻无惨的夙愿,那么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局面呢?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鬼之始祖一定会疯的,尽管他已经很疯了。 为此他再次上前拦住了锖兔和义勇,仅是为了争取些至少能等到太阳出来的时间来印证自己的想法:“他已经没有反抗的想法了,倒不如闲来无事听听他想要说的故事?” “……会夜长梦多的。”锖兔皱着眉并不是很想答应。 而义勇的态度就更直接了,紧握的日轮刀上浮现出浮世浪绘,所要施展的招式型的起手式在场三人都清楚那是什么:“水之呼吸·伍之型·乾天的慈——” 照顾到鬼的感觉使用温柔到没有痛楚的斩击是值得表扬啦,但是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大家不要这么勇啊?! 不知道为什么将鬼杀队的这一对有志青年吸引到了眼前却又不想死了,那只鬼终于费力地搬开了石头,身形一矮避开了那道仁慈的斩击便从石头后面露出来的墙洞里钻了过去。 锖兔看了零一眼,伸手很用力地扯住了还要追过的去义勇的衣领:“我们不用爬狗洞,我们可以□□。” 富冈义勇:“。” 这话还没完,零刚想笑随即就听见锖兔对他放起了狠话:“至于你……回头一定要给我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了!” 要说锖兔因着面颊上的那一道疤痕看起来总给人觉得他比义勇还要严肃而不好接近。 -- 第289页 可要是稍微相处一下,就能知道青年的心脏与他的发色一样柔软,在狭雾山时便抵不住义勇无声望过去真挚简单到令人难以拒绝的请求里而把自己同样很喜欢吃的火锅多让给他一些。 而现在也大抵不过如此。 三人一前一后翻越过了攀有枯萎的爬山虎的院墙,零夹在中间第二个被义勇顺手还推了一把。 落地刚站稳,他们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了鬼悠悠的喟叹之声: “多美的地方啊……” 他们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泛白的月光下,有沾了污色的薄雪覆在其上,影影绰绰坑坑洼洼地看上去并不规则。 那是一汪枯萎的池塘。 老实人富冈义勇扫了一眼:“你喜欢光秃秃的东西吗?” “那明明是一池莲花,就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好看!”鬼激动了起来,一时间尽好像就连那软绵绵的气势都增强了几分,“还有那边,往那里走是桃林,再过去就是樱花林——你们难道都看不见吗?!花都开了啊!” 从他闪烁着点点光芒的眼中,三人似模似样地也被感染着,仿佛同样也见到了那在不同的时令灿烂着的美好之物。 很好,零在心里记下一笔,青色彼岸花还能令鬼致幻。 这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的东西好像描述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词,这种让鬼之始祖惦念了千年之久的青色彼岸花真的不是什么针对鬼的毒药吗? 没有率性发言的锖兔果然流露出了可悲的神情,深入的共情使他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了些线索:“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什么叫做还是人类的时候?” 鬼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他念叨着念叨着,在快一头要栽入眼前只剩淤泥的池塘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忽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了起来,成一道竖线的眼瞳在慢慢放大,好似隔着时光在回首过去时的场景。 他好像终于将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填补完整了,一下子颓然跌坐了下来。 从他接下来的话语中三人也拼凑出了整个故事的原貌。 这座城镇的前身不过是幕府治下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城,继承了这片领土的男人也称不上平庸,在那个饥荒与天灾轮番洗礼的江户初年中他依然能将这片领土治理地井井有条,金黄的稻穗生长得比任何一处的田地都要饱满而璀璨。 这是他带来的安乐,也是他会独身变成鬼徘徊上百年的祸根。 领地边缘的村落受到了山贼的掠夺,而正当他率兵剿匪之际,又有线报传来接壤的藩主不满幕府并非正统的治理起兵谋反,而他的领土便处在那叛军藩主所谋求占据的路线之上。 很难说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攻打他这原本在地图上都可能寻不见名字的城池。 若是残忍一点说,这是连那薄薄史书都记载不上去的故事之一。 “我没有力量,所以既无法将那些伪装成山匪的士兵驱逐出去,逃亡之时又无法赶回我的城中与他们同生共死。” 他的血鬼术便是诞生于此,其实锖兔所斩中的那道幻影同时也是他的真身,幻影消失一个他的力量便会虚弱一分。 而相应的,幻影所到之处,便如他亲至。 “那位大人赐予我的力量,我欣然接受了。”鬼的眼中在这时还未露出悔意,因而锖兔义勇对此也不置一词。 他们都知道后面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当我重新能够找回清醒的意识时,我已经……吃掉了原先发来求助信的那个村庄中的一户人家了。”他在这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之前骗了你们,我其实吃过人。” 富冈义勇摩挲了一下刀柄,这次倒是无须谁来阻止,因为他并没有再度出手。 鬼抬头瞥了眼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他将自己往后遇到了一个漂亮的、也同样身为鬼医生帮助过他因而再未吃过人的事实给咽了下去。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不是么,他可不是来搏求同情的呀。 “我很感谢您。”鬼慢慢朝从刚才开始就作待机状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的零走了过去,他的笑容好像又和方才一样轻松了起来,而他的话语在最后变得诚恳的不能再诚恳了,“那些东西很好吃,让我找到了故乡的味道。” 锖兔望着零自闭的神色还是忍住了没有直接询问他们说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夜色还很深,距黎明还很远,可是在这本来该是属于鬼的时间中,这只鬼最后坐在枯竭的池塘前慢慢闭上了眼。 锖兔和义勇面面相觑,在他没有化作灰烬彻底消失的趋势前,两人都没有莽撞地上前。 义勇看向零:“你给他吃的东西,把他毒死了?” 零:“……” 呃,话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但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不对,锖兔在心里默默说,他就见过蝴蝶忍使用的能够毒杀鬼的毒素,即使是这种杀鬼的方式,在那些被毒杀的鬼的身上很快就会出现溃烂与腐败,并如被日轮刀和阳光杀死的一样,在最后也留不下任何存在。 眼前的鬼,更像是在漫漫长河中最后回到了故土,他坐在故乡的土地上,手里还抓着枯黄的草根。 或许在他的眼中那并不是一把用力揉搓就会碎掉的东西。 他宛如一个人类一样,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结。 -- 第290页 第156章 三人在这个被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院落里一直待到了天明。 期间富冈义勇似乎也想走过去研究一下那枯坐在地上无声无息了的鬼的尸体, 只是锖兔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用着低低的声音制止:“你又不通医理,过去做什么?” “?”义勇思考了一下, 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但也好像哪里说不太通的样子。 锖兔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总感觉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才对。” 事情好像变得玄妙了起来,在两人说漫长也称不上,可说短暂却也超过大多数同伴的猎鬼生涯中这样的鬼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有人都知道鬼是由人类变成的生物, 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想过,鬼是否还能变回人类? 锖兔尚只是陷入了思考, 身为孤儿的他从小在他人的温柔相待下长大, 为此他选择了要守护更多人的幸福从而加入的鬼杀队,这份理由与富冈义勇加入鬼杀队的理由并不一样。 而身上披覆着姐姐留予他的羽织,富冈义勇却是实打实拥有着与这种生物无可化解的仇恨。 内敛如水面般平静的双眸底下谁知道是清浅婉约的溪流还是暗流涌动的大海呢? 他看着义勇没有什么变化的神色,这次饶是锖兔都没有把握对方心里如今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没有时间注意着那边, 从而也无从知晓亲如血脉相连般的师兄弟中暗暗涌动的猜测, 零站在鬼的身后, 他如今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可就简单多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有能迈过良心那道坎儿, 将手里的刀收起来后,他只是默默等待着沉凉的夜幕赶紧迎来黎明。 只要天一亮,很多事情就都会有结果了。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照常理来说若是这只鬼真就这样死去了,那么他们的工作便也算是完成了。 属于他们的鎹鸦落在庭院一角的枝头上睁着黑漆漆的小眼睛还未离去, 锖兔整了整心神,有些该问清楚的东西他还是要问清楚。 零并不意外他会以这个问题来作开场白, 只是略微思索他便随意地报出了一连串儿的地名。 他状似并没有听明白那个问题的真实含义:“这也不是全部,要知道这些年来交通运输方便起来了想要去哪里都不难。” 锖兔:“……那你都在做什么?” “嗯——四处转悠, 踏青赏花?” “……你觉得我们很好打发?” “要真是这样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对视一眼, 零很有预判地率先后撤避开了那带着劲风揍过来的拳头。 哈, 属于锖兔的人格修正拳什么的,用过一次的底牌从前被他看见过了就不会再起效果了! 就是零好像忘了还有另一位存在感并不强烈的存在,富冈义勇稳稳地在他躲过锖兔的第一击后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忙抬起手准备拦住这从未设想过的两人组合技,然而锖兔那沙包大的拳头到了眼前忽然停止了下来。 锖兔那好看的眉毛都快拧起来了:“你的右手怎么回事?” 微微变形的手腕关节看似恢复得很好,然而两人随即眯眼回忆先前他们所见,零拿刀时那种总让他们觉得太不协调的姿势,很快也就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镜像翻转有的时候乍一眼确实不太能一下子看出来。 “这个?”零很意外锖兔能在自己尽量掩饰的情况还是发现这处小变化,一下子他稍微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看着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点变化,零觉得再放任他们脑补下去括弧尤其是义勇括弧完毕,他身后缀着的标签可能又要加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他的反派人设是立得住的,二五仔也是相当认真的,可不是什么苦情的卧底戏码啊。 恼.jpg “这是我对自己太自信了。”零淡淡地很想一句带过这个没必要多关注的小细节,他活动了下手腕趁机捏住了义勇手上的麻筋令他不得不松开了抓着自己肩膀的手,“瞧,还是很灵活的。” 乍逢天光破晓时,很多寻常的东西,例如第一缕晨光穿破黑夜的时候无论何时去看都总能有不同的感受。 零撩起羽织的袖摆遮了遮眼,亦步亦趋走入凌乱的树荫中的动作又让锖兔和义勇愣了愣。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了对方只是皮这一下,斑驳的碎影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东西确认了,那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义勇难得会有想要吐槽的时候:“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有两个人,而且也不怕阳光。” “确实这里还能够晒到太阳。” 零抬眼想了想,他随口接了话茬,往阴影中又退了一步。 他从袖口摸出了一张符纸将它揉皱撕碎:“那么到这里大概就可以了。” 那动作很快地就让几年来也是对付了许多鬼,若非队内对两人谁该成为水柱还有争执,否则早该成为柱级剑士的义勇和锖兔下意识快步冲了上去。 但是毕竟他们还是人类之躯,哪能快的过声音的波动。 零的脚下属于还完全抹着一层暗色的土地上裂开了一道他已经走得熟门熟路的门扉了。 想要主动联系鸣女小姐在这之前还是只有鬼之始祖能做到的事,即使是号令其他的鬼传送来拜见或是接受命令,那也需通过鬼舞辻无惨的控制。 -- 第291页 但一来二去大家都这么熟悉了,见着他总是爱蹭自己的顺风车,鸣女小姐一边冷漠一边给了零覆刻有自己血鬼术印记的纸张作为联系和定位的媒介。 实用主义者的无惨在经历过中毒事件后也放任了他使唤属于自己的手下这件事,说起来这还能掌握他的行踪不是么。 没有出现失误或是鸣女小姐突发急事联系不上的这种戏码,熟悉的失重感已经适应良好了,零还有空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他好像还在回忆刊登在忘了刊号的报纸上的一句话。 俗话说离别的时候就该以微笑示人嘛,若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回想起来这也是最幸福的一种别离。 就是他好像预判错了情况,眼看那门扉即将合上了,离得最近跑得也是飞快的锖兔居然都没用脚试探一下,居然直接以跳水的姿势准备一跃而下。 达咩,被门夹过头的水呼只有义勇一个就够了,达咩啊锖兔! 慌乱之中零摸着手里的东西朝着锖兔的方向想要砸过去。 村好刀不行,没有刀鞘的村好刀他没有把握在没有踏实落地的情况下掷出去会不会伤到锖兔,要是给他脸上的伤疤整了一个对称的,零觉得自己就可以给那张还是十分能打的脸切腹谢罪了。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只是略作停顿便将怀里的包袱扬了出来。 深山多潮湿也多寒凉,为了使自己的孩子们不会那么小就患上风湿骨病,葵枝夫人很贴心地在腌制干菜时还加入了很多辣味的辛香料呢。 被带有麻辣咸香味道的东西糊了一连,锖兔虽说意志坚定但身体还是被刺激地打了一个喷嚏,脚下趔趄一滑,终是被慢他一步见到了障子门正在合拢的义勇给抓着脚腕扯了出去。 因着反作用力义勇也是往前踉跄了几步,浮有暗纹的深红羽织的一角被合拢的门扉恰恰好夹住了一半,门扉消失在了阴影中连带走了他那半截袖子,而义勇也是又被往下一扯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你还好吗义勇?” 抬眼瞧见那干净利索被平滑截断的羽织,锖兔神色一点儿也没变化,他抹了把脸又小声打了个喷嚏才爬起来向好似摔得很痛的义勇伸出手:“抱歉了,回去我会给你补一件的。” 富冈义勇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还有点儿发呆:“你会针线?” 锖兔琢磨了一下,用着肯定的语气说:“就算我不行,我拜托蝶屋的蝴蝶小姐也给你补好。” 义勇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落:“那零的事……” “还能怎么办。”锖兔想起来就气,不过一想对方在夜色中其实随时都能用这种逃跑路线一走了之时好像也没那么气了,总之他们还是得到了许多的信息量的,“看一眼那只鬼的情况,回去写一份报告递交给主公吧。” 不过当他们互相搀着回头过去的时候,鎹鸦不知为何奇异地振翅而飞,好似发生了让跟着猎鬼人同样见惯了大场面的它们也不能理解的事。 锖兔和义勇很快也看到了这件出乎了他们意料的事。 树木与屋房拉长的影子在慢吞吞地往回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让出自己所盘踞的土地,而那鬼……不,应该说那男人的身体在遇见阳光后却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消失。 “锖兔。”富冈义勇默默叫了一声很是能让他安心的这个名字,“我是不是看错了?” “他的胸膛,好像有起伏了?” 而在幛子门另一侧的无限城里平稳落地,同样的消息让零的心情并不能与他的动作一样安稳无忧。 在得到一个可能会因为夙愿破灭而完全疯掉的鬼之始祖与就当青色彼岸花完全没有出现过这两个选择中,他在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时候非常爽快地暂且选择了后者。 想过千百回的猜测终于在今夜被证实了,照射在那个鬼身上,黎明微弱的太阳像是忽而动了恻隐之心般,并没有让其在这个世界上就此消失。 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在减弱,丢掉遗失的记忆却回来了。 青色彼岸花的真正功效,是将鬼变回人类。 第157章 虽然他的这个结论得出的一点儿都不科学严谨, 但在手中剩下的那些药材被他当做生化武器扬了锖兔一脸的情况下,想要再次研究就只能等到明年的开春之后了。 星罗棋布的昏黄灯火簇簇点亮,空旷的城池安静地一如既往。 零叹了口气, 而在瞧见好似永远不会变换姿势怀中抱着琵琶端坐在那里的鬼,他像是暂时抛却了顾虑:“鸣女小姐, 你会有想过要变回人类吗?” 而鸣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时拨动着手中的弦。 果然这个问题拿出来询问就显得他有些多此一举了。 变成了鬼且都走到了这个地步的鸣女没有理由再续接回于她而言算是黑历史的时间上,而十二鬼月呢又各有各的想法。 掰着指头算了算,黑死牟变成鬼那是有着明确的目标的, 自律的鬼显然非常可怕,在他自认还未极尽剑道一途前身为人类时就能做出变成鬼的选择的他显然不会想要再变回去。 童磨呢说起来似乎很微妙的样子,原本是人是鬼其实都无所谓的他却已经神神叨叨地将吃人这件事视作与他一起永生的救赎了, 想来要是拿这个问题去问他, 只会得到笑眯眯的拒绝与一则共赴极乐的邀约。 -- 第292页 不熟的猗窝座先生估摸着会给出类似黑死牟的理由,而玉壶与半天狗在他这些年打交道的观察下他们则是彻头彻尾的带恶人。 对他们这两个传统的带恶人而言还是鬼的身份能够更加玩得开呀。 按照顺序一一排布下来, 零一下子又想到了兄妹俩的模样。 ……轮到妓夫太郎和小梅了, 他那种索性想要替他们做下决定的想法就空前旺盛了起来。 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这只治标不治本, 一想到事关最重要的那一位,他难免会想这是否是从千年前起就既定的命运。 以不死不灭的鬼与短暂又脆弱的人作为天秤的两端来出这道选择题的话, 答案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也太简单了点。 简单又快捷,青色彼岸花这一个选项从此会被抹消,鬼这种生物会一直存在下去直到以他的死亡作为终结。 站在宅邸书房紧闭的门扉前他盯着其上曼丽的花纹。 故事能在最好的时候有个结局,但零觉得他的命运不该就是这么苍白地拿来当做一个故事闭合的钥匙。 眼前落满了棋子的棋盘好像已经即将陷入最后的死局。 “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去?” 隔着一道并不厚实的墙壁, 零定了定神很快就让自己的身体不要绷得这么紧,眼下可是还有件让他提心吊胆的事儿呢。 有关他很直接了当地放走了身为背叛者的珠世小姐和她的小跟班的那件事, 也不知道无惨看到了多少或者说黑死牟与他说了多少, 等下该用什么姿势狡辩后果才不会太严重呢? 启唇的第一句话并非是青色彼岸花, 想来没有多少怀疑或是也习惯了一次普通的探查就这么不了了之,鬼舞辻无惨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盯着手中的分析资料招他过去:“黑死牟他……” 糟糕,果然来了。 零心里很是咯噔了一下,抢白滑跪抱大腿一气呵成地那叫一个飞快:“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您可能不太清楚……” “你在说什么东西?”无惨余光瞥见了他的举动,随后那上挑的眉眼似乎都睁圆了些,状似有些东西如他一厢情愿般没有发生变化,连带着那语气也轻缓了起来,“所以你是又惹什么事了?” 零好生停顿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愉悦的小表情这酥酥柔柔用来pua的音色,鬼之始祖看起来好像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情啊? “您刚才说黑死牟怎么了?”他索性很不要脸地一起挤进了那张双人沙发中,虽然是双人沙发但无惨坐在中间完全都没有想要挪动一下的意思,这让他撑着柔软的靠垫都有点儿尴尬了起来。 见他似乎好像纠结着还是想要先下来的时候,无惨很是轻而易举地抬手便将他按在了那里。 “不要转移话题。”事实证明鬼之始祖并没有那么好糊弄,那重新眯起的梅红色眼眸里暗流涌动着,“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其他鬼的名字。” 感受到带着凉意的手指悬在自己面前仅差了那么分毫的距离,零很乖巧识相地收了声。 就是他心里还在腹诽。 怎么着了,黑死牟的事儿不是您先提起来的么?所以除了这件事以外,和他分开后的黑死牟又做了别的什么事吗? 无惨带着笃定的意味居高临下地说:“是遇到了你曾认识的人,并且你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而且,还是鬼杀队那些烦人的蝼蚁。” 干得漂亮鸣女小姐,果然他回来时的情况还是原封不动分毫未差地被鬼舞辻无惨看在眼里的。 好好想了想两件事比起来孰轻孰重,而零微转过去的眼神看在无惨的眼里就仿佛默认一般。 “至少他们,”零很困难地想要找出一个能让无惨接受的说法来,“总,总是亲疏有别……”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发颤,他反应过来后那张没有死角的迤逦面容贴得就如同方才的手指那么近了。 “我倒是不讨厌这个理由。”无惨居然意味不明地这么说道。 其实于他而言人类的死活还真与他无关,仅是因为鬼杀队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他才会让他所创造出来的鬼去应付一二。 要是可以,他还真的不太想搭理他们。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版的无惨身上总会相配地留有一股调味馥郁的气息,如雪后的天竺葵融着上好的麝香,当然零在某天整理屋子的时候发现摆在书桌上的一瓶不起眼的香水里也逸散出来了同样的味道。 这是种很能令人放松下来的香水,叫不出名字的品牌在也是如今也是大有名气。 也总是让他几次三番地在其上栽过不少跟头,就好比现在。 双人沙发承受着它不该承受的动作,回过神来时零发觉自己已经陷在里边儿了。 昂贵的西装有时候也得不到符合其价值的待遇,团成一团扔在了地板上,估计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上身的机会了吧。 白色衬衫的纽扣工整又精致,好似为了让他深刻明白那四个字到底该如何解释,无惨掐着他的腰的那只手的力道相当的重,仿佛若是不这样做,在这样的境地中他还有可能会在下一秒就消失一样。 零心说您这可真是多虑了。 敢做就要敢当嘛,一开始率先动手,紧紧地拥住了鬼之始祖那道称不上瘦削的躯体的可是他啊。 -- 第293页 扯着那纹丝不动的领口压到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上,随即他偏了偏头,鼻尖蹭着那微蜷的黑发,毫不犹豫地隔着衣物一口咬在了无惨的肩膀上。 微不可查地听见了从喉咙深处抑制着的声音,冲破了拟态所能遮掩的,无惨那细长的瞳眸愈发像是那正在捕食的蛇类。 尖牙宛如蛇信探入了他的脖颈。 “好甜。”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满足又慵懒地发出一声叹,无惨似是而非诧异地笑着,“你做了什么?” “……?” 这像是随性而起的询问未等零思考便再没了下文。 * 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零从未见过有这么生气的时候的黑死牟在率先回来述职的时候,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他一句话都没有提。 寡言的剑之鬼似乎比那战国时期心思敏感的武士家族继承人更加心意难测了。 被他的海市蜃楼所承认的背叛者可以当做不存在,弱小的鬼可以当做不存在,就连可爱到几乎无人可以拒绝的猫咪变成的鬼也可以当做不存在。 走到了继国缘一留在世上的痕迹几乎找寻不到的现下,都能让鬼舞辻无惨称得上一句合作者的黑死牟似乎更加形单影只了起来。 “黑死牟阁下呀,这位阁下住的地方从来都是个迷呢,上弦的聚会百年或许才会有一次,最近我是没有见到过他啦。” 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万世极乐教一段时间后,对着找上门来的零一开始还有点儿敬而远之的味道,而很快童磨说笑着说笑着也就将先前的艰难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呜~零阁下对黑死牟阁下如此念念不忘,果然我不该就这么轻率地将庙宇的位置告诉阁下嘛?” 他还撑着头,用着不知有几分真假的好奇问:“我还真的很想知道二位阁下在往昔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一定是很好玩的事情吧?” 零面无表情推开他的头:“不你不想知道。” 黑历史什么的有一有二不可能再有三了,永远不可能。 而且要是让童磨知道了他女装过的话真的不会打开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童磨的笑容看上去无辜又天真,在冬天里他还能摇着手里的金扇:“好啦,黑死牟阁下的住处我虽然不知道,但妓夫太郎和小丫头那边给我送来了很有趣的消息喔?” “恩?”听到了俩孩子的名字零警觉抬头,“黑死牟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了?” 童磨点着太阳穴思索了一下,半晌才作恍然大悟状: “妓夫太郎说,好像是和他请教怎么照顾孩子?” 零:“?” 好家伙,且不说为什么要去找妓夫太郎请教…… 这又是哪里来的孩子啊? 第158章 暂且不提童磨的话有几分能信, 首先妓夫太郎擅长照顾孩子这一点零倒不能否认。 但前提是那需要照顾的孩子名字叫做小梅才行吧? 零拨弄着万世极乐教教主大人摘下来放在桌上的那顶法冠,随口开了个玩笑:“什么时候生的?” 饶是童磨也不禁瞳孔地震了一下,肃然起敬:“变成鬼了还能生孩子, 不愧是黑死牟阁下……?” 一人一鬼很有默契地同时挪开眼:“嗤。” 好了好了,打趣到此为止。 零揉了揉脸颊瞥见了童磨那很有感染力、学了几百年总算有了点儿人样的笑容心说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嘛。 好似发觉了什么笑的更加放肆的童磨倒是说得正经了些:“诶——可能也不是照顾的意思, 也有可能是教养?” 饶是这样童磨也想不明白这些词会和黑死牟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这就直接去找妓夫太郎和小梅问一问不是更快?” 零摇了摇手指爽快地站起来后就转了身,而童磨瞧着他走就算了还贴心地忘给他带上了门。 他坐在那边没来得及起身,落在眼前的, 一半的走廊与一半的榻榻米上都映出了婆娑而明亮的光斑,伴着院落内的茫茫雪色而显得并没有那么温暖。 “好狡猾啊阁下……特地选在白天过来就是不想带上我一块儿玩吗?” 带着固有的微笑抱怨了一句,童磨瞥见了那不小心走错从而遗漏进来的屡屡阳光, 不知怎得手又一下子紧握了起来。 笑容沉寂了下去, 可在他的脸上留下的并非是空白。 “嘛……再有下次的话,我就能抓到您了吧。” 佛从不妄笑, 一半作佛陀又半着菩萨装, 童磨无意识地牵动着神色, 而路过此处的教徒恰好将那副表情收入眼底。 虔诚的教徒跪拜哭喊的理由让童磨觉得有些费解。 对此教徒只是哽咽着说:“您方才悲悯的神情,与您背后的佛像一模一样。” 童磨说:“这样呀, 来,那你要不要再靠近一点来看~” 他的话语里没有如往常般诱哄的味道。 可能也就只有宛如狂信者一样的教徒不甚明白了,那教徒刚往前跪坐着挪了几步,从廊檐下入了屋室内, 光影的变换让她无意间见到了地上的影子。 一念成花。 教徒屏着呼吸抬头时,好像有薄如蝉翼的东西轻轻吻上脖颈, 滚烫又鲜艳的色泽浸透了榻榻米的缝隙。 “诶, 抱歉呢。”童磨微垂眼眸, “怎么连我都忘了,这间屋子可不允许你们随意走进来呀。” -- 第294页 佛像的影子狰狞可怖。 一念成魔。 * “黑死牟阁下询问的东西?” 夜间热闹喧嚣的吉原总是差不多,而白日里的冷清光景偶尔有时也会出现些偏差,感知到领地中陌生的、足以令他们觉得不喜的气息出现后,连带着堕姬看零的眼神也一起烦躁了起来。 妓夫太郎倒还沉得住气:“您是不是听童磨阁下又胡……又多说了些什么?” 胡言乱语吧,妓夫太郎刚想说的是胡言乱语吧?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零发觉自己还真是一点儿都生不起来气了。 “他说黑死牟是和你们来请教怎么照顾孩子的。” 妓夫太郎堕姬:“?”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堕姬有些不耐,她频频望向窗外的视线烦躁又憋屈,而看出了她的想法的妓夫太郎只是淡淡提示:“不要着急,妹妹,混进来的老鼠是几个女人,那就要比那些男人好找得多也好控制得多,等到了晚上我们再去把她们一个一个揪出来。” 听了他的话,堕姬偏头想了想又高兴了起来:“好像是这样啊,说不定还能多拖几个人,甚至钓到一个柱来上钩?” 三言两语在这对兄妹之间好像就发生了什么恐怖的对话,零很窒息的思考了起来,他们如今这么尽职工作想要升职加薪的样子到底是随了谁? 他努力想要把话题扯回来:“所以黑死牟……?” “……!”妓夫太郎重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嘀咕了一声:“童磨阁下难道以为我说的小鬼是指孩子么?” 他在零茫然的眼神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序,这会儿这件事听来可就清晰多了:“当时那位阁下途经吉原,他身边带着一个很弱的小鬼。” “嘁,要是那小子真就是刚刚变成鬼的,最多不过十一二岁可不就是小鬼么?”堕姬也想起了这件不太被她关心的事,接触到了零转向自己的视线,她不知为何觉得那眼神熟悉又陌生。 要是被别人这么盯着她可早就生气了,而现在堕姬只是微微避过眼,思索了一会儿生硬地说:“就记得那小鬼长得还不赖,否则闹出了那种事就算是他是黑死牟阁下带来的,我也会把他的头摘下来当做教训。” “闹出了事?”零摩挲着茶盏倒也不渴。 妓夫太郎随意地说:“那只小鬼只有鬼的本能,楼里有人误打误撞给他解开了捆在他身上的绳子,闹得楼里天翻地覆的。” 堕姬也嘲笑:“哈,都那样了也没咬到个人。” 零摸着下巴不明所以地想了想,忽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琉璃的茶盏一下磕在了桌上发出了不轻的声响。 黑死牟怎么突然有兴趣将一个小鬼带在身边他是不清楚啦,就是考虑到时间点这个问题,这就让他忽然觉得事情很不妙啊。 总……总不可能是在他离开灶门家之后对方杀了一个回马枪??! 兄妹俩听见那动静很整齐地扭头齐齐看向他,他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了这一遭,拿起搁置在边上的帕子没有灵魂地擦起了桌子。 堕姬:“那是我的……算了。” 妓夫太郎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低低说:“您要找黑死牟阁下,不妨去北边的山里看看。” 零的动作马上停了下来,而后他便听见了妓夫太郎准确地说出了一个地名。 欣喜之余他又纳闷:“童磨不是说黑死牟住的地方很难找到吗?” 妓夫太郎淡定点头:“对于童磨阁下而言,哪里都很难找。” 零:“。” 好不意外啊,只有童磨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因为事态看起来好像有点儿紧急,零在吉原也没有多留,妓夫太郎撑着纸伞在布满阴翳的天空下将他送出了吉原朱红的大门。 他极少在白天出行,当然他更讨厌如散落花瓣般有白色飞絮落满夜幕的雪夜。 往北而去的列车追逐着延长的铁轨,在黑死牟有心要隐匿的情况下即使鸣女小姐知道他的位置也无能为力,在这情况下除了鬼舞辻无惨还真没鬼能使唤得动这位。 当然零不会拿这种小事就去打扰近来总是以疑神疑鬼的名义,越来越不将那维续了千年只在中间偶尔断过那么一两次的礼仪矜贵放在眼里的鬼之始祖。 要点脸,他白天还想出门的。 曲折的路径在离开城镇后都不是难走这个档次的了,有厚重的雪壳覆盖在秋日疯长的蔓草上才勉强能够望见林后的山脉。 修筑在其中的宅邸却是出乎了零的意料。 “拿刀的姿势…错了…” 只显得清冷异常的屋宅只要黑死牟往那儿一杵就有了年岁的味道,整个宅邸有很大一片是道场,四方都有敞开的门扉通往庭院,两棵初有花苞的梅树歪歪斜斜地安然注视着这一切。 并没有特意定制刀具,那身穿着小一号剑道服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仅是拿起那柄看上去像是日轮刀的打刀就已经足够费劲了,隐约之中的情绪对此抗拒十足,只是他无法反抗那从全方面给他带来压力的黑死牟。 第一眼望见的是扎束在脑后绑得高高的黑色长发,不过零也没有因此而有什么表示,他眯着眼睛远远望着并未做掩饰的剑道场内,一片迟了不知多久的枯黄叶片停落在他的肩头。 “唔——” 没有章法的剑术是初学者的味道,但那居然也很有那少年自己的想法,缥缈而无迹可寻,不似风也不似月。 -- 第295页 而作为他的对手与教导者,黑死牟即使看起来依然和往常一样严肃,偶尔的灵光也让他的眼里凝聚起了赞叹的意味。 等场中的他们再走过了百余招,黑死牟便缴下了他手里的刀:“今日…就到这里…” 那少年紧紧拧着的眉毛在意外中松了一下,随即像是反应了过来少年转身便要走,可除了必须留在身边进行剑道的修行,从来不管他在这之外会去哪里的黑死牟破天荒地拦住了他。 黑死牟很直接地拉着他的手将他折按在了伤痕颇多的榻榻米上。 “抱歉。”选择走门表示礼貌,零将手里拎着的两坛酒搁置去了廊下。 黑死牟稍微停顿了一下,朝他点了点头。 显然那夜的过节他也不甚计较什么了。 零掸了掸身上的尘埃从庭院走去了道场内,路过少年时他目不斜视只是看着黑死牟:“从童磨那里顺来的酒,想来你也能喝。” 对于黑死牟将他放走了珠世小姐这件事守口如瓶的态度零虽然觉得自己做的没毛病但仅对他而言还是理亏,事后补偿这事儿果然还是得让他来。 有这么短暂的一遭也就够了,再提这个话题显然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再重回尴尬,在语速上占了优势的零这会儿才状若好奇般随口一问:“这位是?” 艰难抬头望来的青翠眼眸里的狠厉之色嵌在那道狭窄的竖瞳中,零很顺手地rua了一把少年的头发,觉得手感还不错就又摸了一把。 他的随意倒也不是真的随意,毕竟他也一半算是为了眼前的少年而来的。 尽管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在看到这少年不是炭治郎之后零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然而黑死牟也有点生硬地作出了无谓的态度,就是那三双紧盯着他的视线很爽快地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零听着黑死牟慢慢说:“他叫…时透有一郎…” 等一会儿,他的心情放松得好像有点早了。 再说一遍,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第159章 “……是我想的那个时透吗?” 对他们好感度显然为min的少年完全没什么表示, 汗湿的黑发贴合在面颊上令他看上去狼狈极了。 而零也丝毫没觉得黑死牟会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在见着剑之鬼缓缓点头时,他扯着嗓子干笑了两下:“我家的?” 黑死牟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不紧不慢地摇头:“……并不。” “血脉的气息…与我同源…” 零往回翻找了一会儿才将这个姓氏和黑死牟的关系联系到了一块儿。 而在这期间,叫做时透有一郎的少年挣扎的动作可没少做。 黑死牟的手如绳索般握得更紧了:“安静…些…” 回应他的是时透有一郎如幼兽般发出的咆哮声。 “怎么?”即使觉得荒谬零也对时透有一郎此刻的情况有些好奇,“他还没有恢复神志?” “于剑道…无碍…” 时透有一郎的情况在黑死牟看来都让他有些费解。 在追杀珠世与愈史郎无果后,对于零和背叛无异的举动他虽是毫不意外,但不意外不代表他可以释然。 无心与他对峙的零即使不使用日呼,可神情却又和那个月夜中的继国缘一何其相似?! 即使谁都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死了那么多年的人还要以这种方式徘徊在自己的眼前,宛如阴魂不散的幽灵般。 到底是他的理智一息尚存, 在如今这个优劣逆转的形式下黑死牟控制着没让曾经的局面梅开二度。 黑死牟心说, 这并非是他的刀锋还有软弱之处,不过是他这样做了他无法向鬼舞辻无惨交代罢了。 而在他为了冷静暂时远遁后, 当黑死牟抬头瞥见微亮的天际准备寻一处荫蔽地暂避阳光时, 冬日冷冽的风中传来了血的味道。 一道血迹蜿蜒着从一息尚存的少年身下蹭在了雪地上,他冷眼看着这个少年向着躺在血泊之中、与他面容一般无二的另一个少年艰难地爬行而去。 啊,又一对双生兄弟。 极好的听力让黑死牟知晓了盘亘在两个少年之间仿佛该是最后的对话, 耳熟的姓氏与血液中让他莫名鼓噪起来的感觉让他很快知道了眼前的两个少年居然是他血脉的延续。 而也很快, 黑死牟便察觉到身为哥哥的时透有一郎若是没有意外那是没救了,而身为弟弟的时透无一郎的呼吸平缓了起来。 怎么说呢, 发现的这个事实让黑死牟本就不太好心情雪上加霜。 当他回过神来之后他便已经将自己的血液分给了时透有一郎。 得到了几近下弦份额的鬼血,时透有一郎在他平静中带着些欣慰的注视下熬过了最初的变化, 如浮云般的鬼纹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上得以与他的兄弟区分了开来。 时透有一郎那青葱的还带着刚醒来时分迷茫的眼神很快就锁定在了无一郎的身上。 刚刚苏醒的鬼在转化的过程中耗尽了体力往往会变得极度饥饿,黑死牟本来并不打算对此作出任何行动。 然而在尖牙接触到脆弱的血管之前, 时透有一郎却痛苦地生生停止下了动作, 并且竟然选择转身开始向黑死牟开始进行盲目且虚弱的反抗。 太弱小了, 即使是相当于下弦的力量,在剑之鬼眼中也并不值得一提。 上位者的铁律不受少年的认可,于是黑死牟打昏了他,再将自己有些恐怖的目光放到了时透无一郎的身上。 -- 第296页 这对兄弟间的情感他也算是看明白了,然而这也并非是黑死牟最后放过了时透无一郎的理由。 如果没有人经过这深山,时透无一郎依然会衰弱下去直至死亡,而即使他能幸运地得到救援,那也不会再有机会能够胜过他打定主意要教导其剑术的时透有一郎。 而若是他加入鬼杀队…… 黑死牟未想清楚他想见到的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时,从背后蔓延开来的灼烧感让他带着时透有一郎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不会说话的话,你们沟通起来一定很费力吧。”零全然不知在这么短暂的时分里黑死牟的心中走过了多少的心理活动,多多少少他又难以自禁地产生了厌弃感,只是他很快驾轻就熟地也按捺了下来。 事情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而看着黑死牟这教导着时透有一郎剑术的举措,他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事又是如何做出的这个抉择。 而正当他维持着虚假的平静氛围这么说的时候,时透有一郎忽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他的身影在字音落地时如同高山间的可见不可得的云一样透明了起来,又好似清晨的薄雾,虚幻的一瞬让他直接就从黑死牟的禁锢下挣脱了出来。 黑死牟并不感到讶异:“血鬼术……” 即使是普通的鬼有的都能自行从力量中领悟得到血鬼术,时透有一郎得到的血液已经到了下弦的程度,若非是他觉得少年的身体需循序渐进地来承受,即使是上弦程度的血液他也能拿得出来。 身形是虚幻的但那从一旁飞快抄起的刀却是拥有实体的,零看透了他的动作侧身往旁边一让,穿过了时透有一郎的手便夺下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掂量了一下这该是属于黑死牟的战利品:“……精神很好啊少年,原来你会说话?” 时透有一郎毫无意外地再次落败,他的体力并不足够他长久地支撑那术式。 身形在浸入屋外冰凉的天光中前又落回了地面上,他困顿地同自己的虚弱作斗争:“……关你…什么事。” 听着这话零愣了下,转头就去看黑死牟。 黑死牟淡淡地转过脸:“这…与我无关。” 好的。 他现在已经相信这光看样貌和黑死牟没有关系的少年实打实的是黑死牟的后代了呢。 * 点缀在树梢的红梅好像有些悄然绽开了那么两三朵,而那总是盯着天边浮云的神情让零也很是眼熟。 “好恶心啊你,为什么你明明不是鬼还能和这混蛋待下去?” 时透有一郎转过头就发觉零在看着自己,他恶劣地一张口,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丝毫没有自觉。 那十分相似且令人感动的语速并非是血脉造就的,仿佛是打开了开关一样,学会了说话的时透有一郎很快就能从那张漂亮的小嘴里吐露出流畅……也同样漂亮的字句了。 很难想到这是像了谁,明明本家的那个姑娘也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全然一派家风良好的姬君该有的作态呀。 面对时透有一郎这样的态度零不语,他总感觉这事对他来说还挺怪。 真要计较起来这只是黑死牟的家务事……不是说黑死牟该对他的血脉拥有掌控的权利,可这事儿他的确又没法从任何角度掺和进来。 和百年前的身份早已没了关系,那身体都被斑纹给嚯嚯干净了,这让他如今真的非常苦恼啊。 话说回来,所以当时无惨想和他说的有关黑死牟的事,就是这个情况? 零看着时透有一郎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下好了,缘一老师炭吉和严胜的后代全齐活了,兄长大人的后代怎么就没见着呢……” 时透家的祖宅和美绪的小村子还是有点儿路程的,过去的城池都在时间的磨损下无影无踪了,想来就算主族有血脉延续下来那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等一下,经历过了从前的那桩黑历史,他的兄长不会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吧?! “……?” 然而时透有一郎听见那字句不禁一愣,而在零看过去时他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般,无所谓地用平静下来的神色回望回来。 黑死牟不知有没有听见,因着他对那个人的名字并未做出反应来。 但他又好像听见了? 他露出几分嘲讽味道的笑容:“斑纹是可笑的…魔咒…” 没有天赋的人再如何摒弃所有地往前追逐也不过是徒劳而已,彼时鬼杀队中人们初窥斑纹时,尚还高兴着他们终于能与继国缘一比肩,但那以珍贵的岁月换来的东西也只是昙花一瞬。 垂垂老矣的继国缘一强大到无人能够匹敌,所幸,现在世上再无他那样的人了。 黑死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觉得高兴还是对此感到悲哀。 “……” 零的笑容终于无可避免地淡了下去。 黑死牟会在此时提到斑纹的理由很简单,他也不想去深究为何眼前脱离了鬼杀队的剑之鬼还会如此在意鬼杀队的动向。 [总是有些东西要比那珍贵的岁月更为重要。] 怎么回事呢,他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从前的自己可是苟得和无惨不分上下啊。 他难免自嘲这是很典型的想法在作祟,得不到的永远在渴求,而握在手里后又轻易不去珍惜。 -- 第297页 这话对所有人都通用。 他想,鬼舞辻无惨的眼中本来就没有他,在他炽烈时分因此蒙蔽双眼之时没有,在他余烬将熄只求一点儿安慰时也没有。 现在成灰了,倒是来说爱了。 零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腕,别说,这表达爱意的方式还格外惨烈。 可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可能这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 毕竟他能容忍他没有变成鬼还是出于他能次次转世的原因。 他被允许还能继续在这世上呼吸,这不就足够了吗? 第160章 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不甚清晰的面容只辨认的出现今那混搭感十足的黑色队服, 白色的字体像是刀刻斧凿一般嵌在他的眼里。 那字句中偶尔会冒出几个轻而温柔的声音,但在一众声讨之中显得并不明显。 而回过身去时见到的那些身影倒是清晰很多。 零不动声色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后又很快闭上了,密不透风的厚窗帘让他并不能凭借天光来分辨时间。 他等了许久, 默默数着楼下敲响的座钟那隔着几道墙板而显得有些模糊的声音。 虽然是一场梦, 但是醒来之后他依然不敢动啊。 后半夜还未到天明, 而身边的鬼舞辻无惨显然并不需要睡眠, 在漆黑一片中那双显得异常阴郁的梅红色的眼眸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温度的怀抱在冬日里本该很难熬, 可零在此刻却出了一身的汗。 “醒了?” 这也让他的伪装显得很没必要。 延续下去的黑暗中无惨并不想开灯,而零也没法做起来将那昏暗的床头灯点亮从而获取分毫让自己能喘息片刻的东西。 被当做猎物般缠绕盘踞, 打下的标记渗透进了骨血乃至记忆之中的每一刻时分。 他快紧守不住那道闸门了。 “在想什么?”似乎是察觉到了零无声中的僵硬, 无惨略带不悦地这么问着,手下的姿势倒是实打实地松弛下来了几分。 习惯了一眼便能将下属的想法望穿,不管那有没有用,总得很能够满足他的掌控欲。 即使是在那段虚弱地无法踏出屋房一步的时日里,他也惯以用言语去行使自己的支配权。 有时零会想, 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听起来却深含了他苍白恐惧着的东西。 很多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太对了。 他不太确定, 就算青色彼岸花的药效神奇到连千年前就病了的鬼都能治好, 但人的记忆是会有一道滤镜的。 零发现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因而他一下子就懒得再多顾忌到什么了:“我已经找到了青色彼岸花。” “嗯?” 玩弄着他的发丝的手稍稍停顿了一瞬,从喉咙里发出带有怀疑的轻吟,无惨并没有将这句话当真。 ……好吧, 都是他从前年少不懂事犯下的过错满嘴跑着火车, 他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让这种尴尬的场面上演了。 零不由得掀开被子撑了身,室内冰凉的空气一下子也就灌了进来, 他的样子看起来认真地好像良心发现一样:“……真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无需睡眠也半阖着眼睛的无惨完全清醒了。 剧本重新走上正轨, 而这果然是个对谁而言都不太负责的举动。 本就极为亲密的距离下鬼舞辻无惨轻松便将他环得更紧了些, 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人午夜梦回情难自禁的拥抱。 纤长的手指深入他的发丝中,无惨一错不错地与他对视,只有难掩的语气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告诉我,在哪里?” “您先冷静听我说完。”零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没有那么闪躲,“关于青色彼岸花的效果……我已经尝试过了。” “……” 听着他委婉着不能再委婉的语气,意识到了那答案可能会再次令自己愤怒并且是持续期限绵绵无期的愤怒,无惨反倒是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激动。 在他如冰霜般寒凉的视线中,零还是说出了那个事实:“青色彼岸花……是让鬼变回人类的,最后一味药材。” 说完没去看鬼舞辻无惨的神情到底在最后变成了个什么模样,他直接有那么点儿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 就算知道那连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到,零也忍不住地去想若是无惨最后接受了这个结果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如果,真的有这个如果。 如果鬼舞辻无惨能够将那绵延了千年的恶疾治愈从而得到了曾经的那个少年所渴求的健康体魄,那么即使尚还背负着无尽的血债,他也愿意在这一世终结后和他一起去慢慢偿还。 至少该有那么短暂的属于人类的一世,让他们能在这个世上走走或是看看太阳吧? 就像他说的那样,亲疏有别,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没有半分道理可言的。 预料之中的暴雨狂风没有到来,零不怎么敢相信地再次睁开眼,便看见了鬼舞辻无惨那透着平静而显得诡异绝了的神色。 “真是可惜。”他用着怜悯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你当是找错了,零。” 零:“……” 啊,好一个国家一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他怎么就一点儿不意外会发生这种情况呢? 不愿面对便直接粗暴地认为是他人的错处,只是好歹您在否认这个说法时动作能不能不要也这么粗暴呢? -- 第298页 被单手掐住了脖颈几乎快不能呼吸的零还很乐观地想,还好他早在狭雾山做过这样的训练,以呼吸法来维持他还能屏上很久的气么? 他甚至在想如果就这么死在无惨手上好像也不错。 这是最后一世了,能不需要去直面最后的结局于他而言是最仁慈的一个结果。 只是那只手很快就松开了,无惨好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冰凉的词句中不乏暴戾:“不要想着自己能够置身事外,也不要想着能够逃跑。” “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 他的动作中总是有着求得而不满的急切,被迫抓紧了凌乱的床单,声声喘息里仰着脖子背对着他的零没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到了极限。 恶欲交织在情愫中,异变突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冰凉的手指如往常般抚过他的脖颈,温热而香甜的血液在那血管之中奔流。 和被尖利的牙齿啃噬摄取并不相同,短暂的麻木似乎是骗过感官的一个手段,当那股不安的宁静随着无惨的动作一起停止下来时,零只觉得一股剧痛从他的血液途经之处开始燎烧了起来。 瞳孔在即将涣散前见到的是青色的指甲,无惨那漠然垂怜下来的视线中甚至还有几分安慰的意味。 “不要害怕,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个声音将零几乎快要被割裂的意识又聚拢了起来。 他艰难想要去枕头底下摸出什么东西。 只是他仅往前爬了一步,便又被死死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无惨给扯住了光裸的脚踝拖了回来。 “就算是永远无法克服阳光……你也要和我一起待在这黑夜里。” 不,不该是这样的。 无惨将他抱得很紧,那本就能轻易撕碎人类的身体是最为坚硬的牢笼。 他能感觉到那只先前熟练着挑起他情动的手,正有些生疏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的挣扎愈发微弱。 这个怀抱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因而零在极力与那摧毁着他的身体想要打碎重组的力量负隅顽抗时尚且无需分神都能感觉到。 只是他很快也就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些东西了。 好疼,真的好疼啊。 在那不属于他的血液流遍全身前便让零几乎产生了一种被四分五裂开的痛楚,而在之后则是全身的骨血都在抗拒着那冰冷的东西。 而这期间无惨似乎见惯不惯般抓住了他乱动的手臂,而后手指像是能分担痛楚般紧紧扣在了一起。 这举动,放在从前那段回想起来便愤怒可耻不已的时光中有那么个人似乎对他这么做过。 而微微阖上眼,他心说这不过是人类可怜可悲的自我安慰。 倒是很好用。 疼痛与恐惧是一线牵连的东西,而属于人类的应激保护反应也总该有到尽头的时候。 但这股剧痛却完全不遵循那道理,不可能共存也无法被适应,单方面被消耗的只有他的意志。 它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将他属于人类的一切变成一坨可以随意捏造的烂肉,最后只能安静地隐匿在黑暗之中任其滋生孕育出可怕的东西。 无惨对他可真大方,那鬼血仿佛和不要钱似地汩汩流入进来,好像就是要将他稳稳地送上那个位置。 零总算知道了,为何有的鬼会失去记忆乃至将理智全然丢弃了,属于他的血肉与骨骼持续着还在发出的尖叫声。 心脏在麻木,体温在下降,漆黑的眼瞳里裂开了一道竖线。 …… 直到咆哮着的血液终于停止了流动,无惨温柔地轻抬起在自己的怀抱中短暂昏迷过去的零的下颔,梅红色的眼眸中除了满意外也有些费解。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除了那双眼睛以外,在零的身上并没有发生多少鬼化的特征。 指甲没有变长,而在捏着脸颊强制打开下颔时,那似尖非尖的虎牙也不甚明显。 而与此同时,无惨也听不见他的心音。 无惨将手贴上了零的胸膛,半晌点了点头。 虽然那颗心脏跃动的声音若隐若无仿佛即将消失一样,可到底属于生物存活着的证明还在跳动着。 他随即将手掌盖上了零的眼睛。 “睡吧。” 等到醒来之后,一切也就该尘埃落定了。 第161章 …… 饥饿, 苏醒的时分到来时,难以忍受的饥饿感率先抢跑在所有感觉之前先行闯开了一条路。 嘶哑的喉咙极度需求腥甜的什么东西继续用来滋润,而无须睁眼就能知道那样东西就在这间屋室内。 零就是在么一股子极度不妙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的。 或者说将之称为极度不妙都太轻了, 零揪着身下的床铺这样想, 如果可以他很想将手指伸入喉咙里,将那奇怪的还带着点熟悉血腥味的东西给呕出来。 入耳便听见童磨的声音, 零觉得自己遭受了开幕雷击:“咦……阁下好像又醒了。” “……无聊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而紧随其后, 猗窝座先生那不耐烦的声线也很明显啊。 “大人…尚未回来…” 这是黑死牟石锤了。 零暂且陷入了深思。 一下子接受到的信息量过大,比如童磨所说那个又, 或许解释了他嘴里血腥味的由来? -- 第299页 啊,原来他这不是第一次醒过来了啊,那没事了。 果然没有谁能是特别的, 曾经的衷告在此刻应验,即使在此刻的零看来他的意识清醒地似乎和从前没两样,但那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让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抱着睁眼就去找个窗户翻身投入阳光的怀抱的想法, 零猛然一下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城池在昏暗中灯火通明。 是无限城呢。 坐在另一边的鬼停止了交谈,或者说童磨停止了单方面对猗窝座与黑死牟的输出, 而即使是说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猗窝座先生也将目光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等等, 这种看奇异生物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座各位都没资格这么看他吧?! “你们……”刚吐露出一个音节零就停顿了下来, 站起身后眩晕的感觉愈发明显, 而除了一直在叫嚣的饥饿感外他的身体似乎好的很。 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没什么意外地发现就连那道伤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不是么, 骨头被打断血肉被焚烧后的重组, 如果连这么点伤势都无法复原如初, 那鬼杀队估摸着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呀。 鬼杀队, 想起这个名词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朝着还在观望着的上弦壹弍叁走了过去,踹了踹盘坐在那里的童磨:“来个镜子。” “恩~看起来阁下好像确实恢复理智了呢?”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童磨一边乖巧地凝聚着冰镜一边很是夸张地松了一口气,“您可是不知道啊~零阁下您先前的样子可是将无惨大人都给吓……呃……” 吓什么? 看着童磨仿佛被主服务器切断了连接的瘫痪样子,他可以合理怀疑那没出口的几个词是吓跑了吗? 鬼舞辻无惨确实并不在这无限城内,而或许这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三个鬼被指使来围观他的原因? 这么想着零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转身朝着冰镜望了过去。 …… 有什么变化吗? 透明但映照清晰的镜子还在散发着丝丝寒意,零屈指在上面敲了敲,手就摸上了被人随意捆缚现在勒得他有点儿紧的腰带。 倏然瞧见他的动作,猗窝座偏了偏视线,黑死牟无动于衷,童磨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诶呀阁下您是想解除拟态吗?解除拟态可不用脱衣服呀?” “拟态?”状似没有变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零转头虚心向他请教:“这东西如何解除?” 如果他现在的样貌是下意识的伪装的话那倒也没有看的必要。 “是本能。”猗窝座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坦然地将话语截断后言简意赅说,“我不喜欢拟态,像是往身上蒙了一层皮囊一样。” 零看着他穿着小褂和短裤十分清凉的样子理解地点了点头。 虽然猗窝座先生看上去不是文化人的样子,可这无意识的比喻真是恰到好处呢。 如果使用伪装成了人类样貌的拟态是猗窝座所说的感觉,那么他身上可能就不存在什么拟态。 将这个小秘密吞咽下去的零索性直接就将话题给结束在了这里。 “鸣女小姐。”他四处张望着寻找起了那道总是无声无息的身影,敏感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目光也一下子锁定了她,“能送我去宅邸吗?” 鸣女小姐用继续演奏着手中的琵琶来表示她的为难。 “黑死牟阁下倒是说句话呀?”童磨将眼前的场景收入眼底后叹了一口气,七彩色的眼瞳里除了一直带着的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积极的神情之外,忽而又陡生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零阁下您还是别难为鸣女小姐啦,过来一起吃点东西等无惨大人回来吧?” “……” “……” “……” 沉默来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不需要维持但到底习惯了的呼吸都尽量放轻了些,零自醒来后就耗费着极大的精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个字眼,而童磨一张嘴就戳破了这伪装。 他的神情可能变得可怕了起来?零面无表情地看着童磨眼神闪烁之后竟是默默挪到了黑死牟身后,而黑死牟与猗窝座也是神色微动。 “怎么都是这种表情?”零眯了眯眼睛。 表面镇定实则他内心慌的一批,不会是他先前醒来的情况真的太糟糕了,嘴上说着不要身体比什么都诚实吧? 木质的回廊与地板上并没有血迹残余,而新鲜血味的来源也正昏迷着躺在童磨他们附近的屏风后。 但那不是主要吸引着他注意力的所在。 零慢慢也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直面那铺天盖地让他眼前发黑的饥饿感时他完全没法去分辨食物的诱惑从何处而来从而选择全盘拒绝,但他现在却奇怪地发觉黑死牟他们三个鬼在他眼里的吸引力可要比那不知道是不是稀血的人类都要香。 谢邀,这就是鬼的世界吗? 正在这时一直默默缩小着自己本就不甚清晰的存在感的鸣女小姐忽然松了一口气,手里的拨子一扫,空旷的平台上便多了一扇门扉。 鬼舞辻无惨状似镇定地手里提着一个人的衣领正从缓缓打开的幛子门里走出来,空气中的气味一下子浓郁了起来,让童磨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极快的一道身影向着那道身影奔赴了过去,如果不算无惨停下的脚步,那都可以说是令人感动的双向奔赴了啊! -- 第300页 而在无惨气急败坏的注视中,感觉自己双腿不受控制的零分毫没将注意力分给他提在手里质量更高的小面包,一下子就把鬼之始祖给扑倒了。 好香好香好香! 这就是猎杀时刻吗! 按着无惨的肩膀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扯开衣扣的动作一气呵成,即使无惨反应很快用上了刺鞭将他的手往后扯紧了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了就是应对这种情况而准备的口枷将零的嘴堵上了,那一头短发依旧在他的怀里乱拱。 努力了半天还是一口都没能吃到,零那失了神智的眼中在泫然欲泣的同时也渐渐浮现出了先前并没有的血红色的字样,额角上有什么纹路若隐若现。 当时亲手将那三个字刻入他眼中的无惨有多愉悦,现在的他就有多么怀疑鬼生。 也是被眼前梅开二度甚至更加劲爆的场面给惊到了,黑死牟的六只眼睛分别看向了不同的方向,童磨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并试图朝被鬼之始祖丢下不管的小面包摸了过去,而猗窝座先生…… 夭寿了!猗窝座先生脸红了! 无惨咬牙切齿地望向三个还在看戏的上弦:“给我过来拉开他!” 就连上弦也跟着一块儿堕落了吗?!看不出来他现在如此难堪的境地?! “哎呀大人息怒,这谁想得到呀?”童磨跑向小面包的脚步直接爽快地就往他们的所在调转了方向,“明明之前零阁下还和我们相谈甚欢呢?” 他绕着他们打转了一圈,说了很多却不见动手。 说实话这确实有点难以下手。 零可能自己也知道什么所以他一般不选择主动,因为他主动起来就不是人,手被捆缚住了就用腿夹紧了无惨的腰,无师自通或者说记忆中潜藏的部分让他直接就选择了人体该是最软弱的地方,可鬼舞辻无惨的脖子当然是坚硬如铁。 鼻子磕在那肩胛骨上,他有点吃痛但还在拼命往那里钻。 这也难怪猗窝座先生简直没眼看了。 对自己力量很有自信的猗窝座勒住了零的脖子而童磨也试图使用冰藤蔓缠到了他的腰上去拉开他,这似乎起了作用,而在他们稍稍分开了一些的情况下黑死牟目不斜视眼疾手快扶着狼狈不已的鬼舞辻无惨站了起来。 上弦之所以为上弦可能也是他们识趣到眼前发生过的一切都不会过脑,对于鬼之始祖到现在还未收拾好的可怕神色他们选择视而不见,并很有为其分忧态度地将注意力纷纷放到了零的身上。 而浑不在意他们是如何看待这个情况的,可能也是馋疯了的零在蹭掉了口枷之后对着猗窝座的手臂就是一口啃了下去。 他边哭边咬:“……不、不好吃——” 猗窝座:“……”他的拳头真的硬了。 总之大家现在都是鬼了——虽然有一方不太对劲的样子,猗窝座冷着脸就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因而那使出全力的拳头几近带着爆裂到触碰就会变得粉碎的意志。 然而他半途就被零抓住了手腕。 “怎么……” 猗窝座回神,这下两只手完全被困住的他更是逃脱不得,虽然被咬几口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但这不无惨还在那里看着呢么。 以及这种力量,他真的是初生的鬼么?! 童磨还在那里煽风点火:“诶,无惨大人让我们待命就是为了现在呀猗窝座阁下,您请加油?” 然而当他的话音刚落下,零的动作就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鼻子很努力地在分辨气味,眼神直勾勾地就盯住了童磨:“棒冰……” 童磨:“?” 看别人的笑话和这个笑话落到自己身上好像就不是一回事了。 只有黑死牟尚还能冷静,就是在见到下一刻鬼舞辻无惨的举动后,他好像也有了片刻的迷茫。 “过来,在这里。” 滴答,滴答。 是血液滴落下来的声音。 第162章 架着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忽然出现的椅子上, 无惨打了一个响指。 而其实他也不需要这道声响来吸引零的注意力。 顺着青色的指甲颤颤巍巍滴落下来的东西让零一下子就放弃了食之无味的猗窝座,猩红的目光锁定了那根手指。 他急不可耐地三步并作两步便闪身到了无惨的身前。 而面对出乎意料不知道为什么大方起来的香味来源他也是不知所措了一下,而在汩汩的血液冲刷进了喉咙时零也只能收敛了疑惑选择大口咽下。 无惨低头瞥见他专注的神色, 微悬的手停顿了一瞬, 便给他顺起了不知怎么一下子长到了肩膀的中长发。 摸着脖子上那道不知为何尚未痊愈的咬痕,无惨漫不经心地也见到了对方苏醒过来还能正常沟通交流,而不是仿佛三天没吃饭的样子。 不,可能用三天来形容还是太短了,这简直像是从出生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吧?! 但无惨心里也清楚,即使鬼是一种欲壑难填的生物,也总有达到饱和的时候。 在他的注视中, 眼中的字样逐渐沉浸下去变回了纯黑的色泽, 咽下了最后一丝珍贵的血液零的理智也在打着饱嗝中重新占据了高地。 视野并非是模糊的, 但是他就是有一种从晕眩走向清醒的感觉, 而在回神后零仰头就瞧见了无惨面无表情正盯着自己时心里也是一咯噔。 -- 第301页 被他紧紧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手似乎显得愈发苍白了几分。 所以,一开始从喉咙里自内而外蔓延出来的血的气味, 原来是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吗? 这要是多喝几次他能不能把这鬼血给喝干净了? ……奇怪的思路又增加了。 “清醒了?”慢条斯理的询问下无惨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袖扣扣紧, 尽管那半敞的衬衫已然不能再穿。 听见这问话零稍稍一愣。 虽然还不是太清楚自己在失智情况下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无惨看上去这么狼狈, 但他记得鬼的想法在无惨眼中是无所遁形的吧……? 无惨看着他呆愣着还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上述想法其实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顿了顿他眉头一蹙: “傻了?” 零支支吾吾。 这话问的,他看上去有那么不聪明的亚子吗? 虽然内心很有种想要接戏的冲动,但他现在要是装傻这情况指不定会变得有多麻烦, 因而在胡乱游弋的眼神被强硬掰回来后零只是讪笑:“没, 没有。” 但是这次不能用不代表下次不能用, 记下来记下来, 失忆梗可以先记下来。 无惨的眼睛一眯,转手托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起来,即使没有说什么他那抿起的唇畔几乎没有笑意。 这显示着一直以来都十分挑剔的鬼之始祖即使都做到了这一步他对自己依然还有着不满意的地方,零一时语塞瞪着眼望回去,起伏着的情绪似乎有些并不受他掌控。 半晌他才记起来,发生这一连串的事件的时候好像他们闹的并不是这么愉快啊?! “在生气?”那神色并不需要读心就能一眼望得通透,无惨似乎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明明这样渴求来自于我的血……你的身体可要比你诚实多了。” 条件反射性地动了动喉咙,零觉得这话从无惨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莫名的合适呢? “感恩戴德吧,”因着零慢了半拍的反应,无惨以为对于人心的预测看似终于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生了效,而用着温和的声音施舍般地作为结束,无惨觉得他尚需要再稳定一下眼前的局面,“在我的身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你所渴求之物,如今只有我能给予。” 零听着那话垂下眼眸,很合拍地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沉默中的默认。 很显然他成功了。 似乎在途中走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轨迹如今终于和正确的道路相吻合,无惨摩挲着他的下颔,无意识间低下头。 尖牙咬破了唇舌,血液在交换。 * 再次见到时透有一郎的时候零觉得可能对方不仅仅只是毒舌,而是还掺进了点预言家的天赋。 时透有一郎对此表示他并不想背这个锅,并且对他的出现表现出了充分的无视态度。 每日每夜除了被迫练习的剑术,长不大的小孩最喜欢做的事是发呆。 而无所事事的零很快也就进入了这个队列里,他无聊发呆徘徊在深林中的时间比起有来自长辈关怀的有一郎还要长,因而他经常时不时地还会陷入深眠中。 吃不饱那就睡吧,梦里什么都有.jpg 就算是变成了鬼也很能给该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鬼之始祖整出些新花样来,因着一见面他就有很大的概率陷入吃不饱的失智循环里,鬼舞辻无惨对此也觉得十分费解。 初见时还不知道那有什么问题,他看着越来越波澜不惊、就好像没有那种世俗欲望的零露出渴求神情时,甚至会心生出诡异的窃喜。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是个供不应求的问题。 即使是千年之前最初的鬼,依旧还算正常稳定的造血功能不过是令无惨能在这漫长时间中将鬼的传闻播散在这片大地上而已。 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一如既往地吝啬,即使在零的身上出现了偏差…… 虽然很不想说那个词,但这次无惨真的是不行而不是不能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jpg 零对这个问题也表现出了无能为力。 他明明面对稀血都能忍住哗啦啦直流的口水,可他偏偏对无惨的血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四下再无其他上弦,就连鸣女小姐也被请出无限城时,他还很配合地与鬼舞辻无惨进行过几次试验。 设立很随便的试验因着他在无限城里被溜了无数圈后,也是以他很随便地体力耗尽作为结束。 要是童磨在这里他一定会说,大家其实都对那东西没有抵抗力,只是一来他们没有承受那么多血液的能力,二来无惨也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大方。 另外,至于那个不能够详细描写的问题,事到如今无惨却并没有合适的手段来解决。 时透有一郎也是没有吃过人的,并不怎么在意拥有无尽生命带来的副作用,除非生理需求,只对剑道一途倾尽了所有注意力的黑死牟对此也并不感兴趣。 因而他也不会去关注,他的直系后代的食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而对于零来说,也可能是短时间内摄入了大量的属于最初的那份血液,无意识的状态下仅是身体强度都能与猗窝座相比,他的力量让无惨在震惊之余更是产生了些许别样的心思。 相比起来他不肯吃人到还算是个小问题了。 -- 第302页 在毫不客气地放了他大半血拿来进行研究后,无惨索性先行将零托管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他和算是他弯弯绕绕半个后代的时透有一郎一起睡眠充电的这段时间。 …… 短暂苏醒过来的时候是白天,院落里的几颗梅树已经全然盛放了,散碎的在寒风中被裹挟下来的花瓣躺在新雪之上,而更多地还是傲然矗立在枝头。 零盯着那些花瓣,半晌擦了下口水。 果然事情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得知真相后无惨那已经完全是疯了,就是疯的方向和他所想的并不太一样从而导致了现在这个情况。 不过这反倒是避免了让他想想就难免也想成为国家一级退堂鼓选手的想法。 想来锖兔他们也不会无视那个变回人类的鬼,若是像那位蝴蝶忍小姐使用毒药一样,未来鬼杀队的人全员随身配置上能将鬼变回人类的药物,这既是是上弦也遭不住啊。 他相信这是他们迟早会做到的事,就好像在新旧彻底接替的这个时代,属于过去暗夜里的生物也该退场,永远成为后世怪谈中的传说罢了。 虽然其实并不清楚那个神秘学尽数都变得不那么神秘的未来到底还有没有鬼存在,但那冥冥之中的预感让他一开始就对此坚信不疑。 午后的暖阳融化了檐上的坚冰,而作息同样很混乱的时透有一郎便是在此刻醒来。 坐在漆黑的屋室内发了一会儿呆,而似乎是因为虽然厌恶但已经习惯了的修行,时透有一郎沉着脸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道场当中了。 虽然无法晒晒太阳但看一眼又不碍事——这么想着他却刚好看见了零把手伸到太阳底下的那一幕。 代表着危险因而一点也不好闻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而在时透有一郎见着零一脸吃痛却难掩新奇的神色时,本就心直口快的少年也着实无法再沉默:“你这是有自虐倾向吗?” 零谨慎地打量着自己重新从腕关节开始生长的手,闻言偏头瞧着他:“黑死牟可是告诉我,一开始你也想直接冲到太阳底下去呢?” 被戳到了痛脚时透有一郎在语塞后,觉得自己那忽而生起的关心真的是他一时被蒙蔽了双眼。 不过他很快也发觉了重点:“也?” “。”零反问他,“你又是为什么想一了百了?明明还活着不就够了吗?” 时透有一郎厌恶地摸了一把脸上的云纹:“以这种样子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零点点头:“原来不是担心自己会害死无辜的人吗?” 时透有一郎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啧。” 他们同一时间会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早先的念头在作祟,武士精神里动不动就切腹谢罪的美好品德真的有时候很能影响到一个人的。 相信鬼杀队直到现在还延续着这个美好传统里的封建糟粕,而在最初醒来的时候若非是无限城里半点日光都见不到,零估摸着在鬼舞辻无惨不在的情况下,只凭黑死牟他们还真没法拦得住他。 令他心中紧绷无法接受的情况在无惨出现后也解开了这个误会,尽管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鬼血的渴求度更甚人类,但总归这不是件坏事。 最迟到樱花盛放春日来临时,他就能摆脱这个不妙的境地。 大家抬头看看标题吧,他这大有问题的鬼化体验卡也是有到期时限的嘛。 第163章 虽然能够在深山老林只凭呼吸睡眠回血大法来违背能量守恒定律, 而即使零信誓旦旦说他能劝得动黑死牟放他自由一段时间,时透有一郎还是拒绝了他邀请自己去城市里逛一逛的邀约。 即使能够忍受得住,但到热闹喧嚣小面包扎堆的城市里去还是免了, 并且看着零无师自通将自己变得小小矮矮一个,时透有一郎更加确信零绝对有那个什么大病。 调整了一下领结的位置, 零对自己宛如韭菜一样割了又长的头发也很是烦恼。 他看着有一郎少年的眼神只是笑:“这个啊,这个叫做不忘初心。” 就是时透有一郎觉得那该叫早有预谋。 对于零来说, 曾经穿过的小洋装他还是很喜欢的, 只是后来为了合群他才换成了传统服饰而已。 咦,是不是奇怪的同步又增加了? 调整了年龄也小概率避免了玩转到一半就被冲出来的打工人拎着刀追三条半街的那种尴尬,零还一早盘算起了自己回到东京该去那些地方逛逛。 说起来, 上次那个贩售咖啡的自动贩卖机好像是个好选择, 无论是咖啡还是这时候的自动贩卖机都值得他去试试看! 随着人潮步入城中时他已经放松下紧绷的身体逐步适应周身的环境了, 东京的夜晚果然不会让人觉得寂寥。 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他捧着脸看着那闻着苦涩的液体从发出嗡嗡声响的机器中淌入杯底。 几年下来这座不夜城似乎根本没有发生变化,但有些东西又在日新月异地在往前走着。 咖啡自动贩卖机的边上多了一张圆桌和椅子,甚至还有阳伞收拢着正伫立一旁。 等到杯子里的咖啡到了一个适合入口的温度, 零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尝了一下。 苦的,但可能因为是液体的原因, 那还没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在此期间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正常的食物,但显然,这其中包含了一段心酸的故事。 -- 第303页 零可以发誓,要是各位有机会变成鬼,就这么饿着也比自信尝试曾经喜爱的食物体验感都要好。 他都快对自己喜欢吃的菜肴产生无法抹除的心理阴影了。 本身就廉价并且被放置在街头, 速溶咖啡机里的糖浆好像还用完了, 苦涩的味道让他几近分不出这是这杯咖啡本身的味道还是因为他如今的味觉影响导致。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但提供了消磨时间的作用, 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 晃荡着的双腿就和小孩子那样一般无二。 而他乱晃的目光在转过某个街角时停顿了下来。 嚯, 他就说,这个东京绝对是摄像机最多,最有可能遇见熟人的片场了。 金红色与樱粉渐变绿其实都不太是常见的发色,那个很白很大啊不——是很羞涩但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开放的小姑娘他不认识,但另外那个年轻剑士可是他的老熟人了。 不是炼狱槙寿郎,应该是他的子侄辈吧。 是儿子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槙寿郎先生这是终于在安稳后退休将衣钵传承下去了吗? 剑士的观察力都是敏感的,就像锖兔义勇在他八百米开外注意到他们时都能因着预感回头一样,即使只是扫过一眼,两位剑士便也注意到了零的存在。 ——看过来了看过来了,这炯炯有神的眼睛这上扬着的分叉眉,果然是炼狱家的一脉相传啊! 恰逢生态环境尚且还能得到认可的偏僻地段有什么鸟咕咕鸣叫了两三声,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忍笑发觉那恰好是一只无辜地在夜晚安然出来捕猎的猫头鹰。 炼狱剑士的发型不能说和这毫无关联,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凭借着出色的听力零还发觉了他们两人还是师徒来着。 在他们的对话中,炼狱剑士带着那个姑娘好像是在等什么人,鬼杀队的一个个都是藏刀的老油条了,有羽织遮掩着队服背后的字样,因而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两个年华正好的学生在放课后的休憩。 路过的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但他们大多都致以矜持且温和的微笑。 而直到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喉咙里留着的全是那古怪的味道,零有点意外也有点放心——总之就是很纠结地发觉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他迟迟没有打卡体验到血鬼术的原因,是他把能力全点在隐匿和物理力量上了吗? 没有见到过自己处于猎杀时刻的模样——失智的时候又怎么会去照镜子呢——零总觉得他这张体验卡并没有在外形让带给他任何的体验感。 而说起来,若是他能坚守底线不去动这些在他眼皮子底下毫无知觉唾手可得的小面包们,那他这个样子到底还能不能算是人类呢? 鬼不过是得了某种疾病的人类,而这种疾病如今也找到了治愈的方法,至于附加在这个词汇上,那些累积起来没有头绪也无从化解的那些东西,又该怎么去消弭? 要是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从他拿起刀的那一刻如果自己当时能在并且能够制止下来,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破事了? 切割药材的小刀成了凶器斩断了最初还能挽回的局面,若是还早而医师还没死去并找到了青色彼岸花,鬼舞辻无惨当是不会和如今这样拒绝变回人类。 人这种生物,所有人自出生开始都是踏在迈向消亡的路上,而在体验了千年近乎永生的滞留后,逃避死亡的鬼理所当然地会选择继续逃避下去。 想到这里,看着两人既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喝完了咖啡将杯子很有环保意识地扔进了垃圾桶,零也就拍拍屁股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等在街角的两个年轻人在这之后终于等到了自己姗姗来迟的同伴,那是个披覆着黑白条纹的羽织的青年,黑色的短直发下露出的眼睛一金一绿,并不是同一种颜色。 他的眼神欲盖弥彰地没有直接落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在迈步走到炼狱剑士面前时他好像因为一阵嘶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裹覆着的绷带下传出了他有些发闷的声音,一条红眼睛的白蛇也从他的衣领间探头:“怎么搞的?镝丸说附近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好像有一只鬼存在。” 头发是樱饼配色的女孩子倒吸一口气,身后的双马尾麻花辫跟着一起激动了起来:“诶,诶?!可是伊黑先生——我和炼狱先生完全没有发现呢?” 她想,明明她和炼狱先生两个都是两个柱极剑士,而且还在伊黑先生面前丢脸这种事…… “唔姆,真是令人沮丧的消息啊。”话是这么说但炼狱家的剑士依然用着很有精神的目光看着青年,他的目光让伊黑感到过于热情因而不得不避,“那么气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伊黑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边。 咖啡机边上的板凳上自然早就没了零的身影了。 “咦诶——” 女孩子发出的有些听起来不同寻常的声音让他心里一紧。 “……怎么了?” 啊,疑问句的语气依然是这么平平无奇,伊黑果不其然看着在这一代中也算得上是前辈的炎柱率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唔姆!我知道了,难怪——蜜璃小姐!” 被喊了名字的女孩子红着脸,而在回过神来后她也展露出了同款表情,生动又活泼地对着炼狱剑士说:“是!炼狱先生!” -- 第304页 “嗯!没想到就在眼前我们也没注意到!” “是欸……呜哇真的没有想到,看起来明明是是小孩子的模样!” 看着两人间的互动,迟来一步的伊黑在绷带下咬牙切齿。 但是炼狱先生只是蜜璃小姐的引导者,恋柱曾经是炎柱的继子,这是队内的大家都知道的事。 而同样的,也是众所周知,他们的亲昵关系来自前辈与后辈,而并非像是风柱默默往蝶屋所倾注的注视。 啊,后面那条可以当他没有说——由于有小镝丸的存在,能以动物的天性寻找鬼的存在,而对于隐部队在他们的后方偶尔得闲时宛如正常生活的那般闲谈,伊黑先生可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一个了。 虽然但是,这并不代表伊黑不可以对他们的亲昵表达自己的意见,尽管炼狱剑士的父亲是将他从曾经烂透了的家族中拯救出来的那个人。 当他这么想时,蜜璃小姐疑惑地看向了他,目光里纯粹地有着抹担忧:“恩?从刚才开始,伊黑先生怎么都不说话了?” 伊黑摇了摇头:“无事。” 少女似懂非懂地收回了视线:“那伊黑先生怎么来晚了呢?” “啧,浅草那边出了点状况,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还是很让人在意。” 不如下一次从改变称呼开始吧,伊黑一边回答着一边心想,蜜璃小姐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称呼。 而属于他的伊黑先生并不需要改变。 * 早走一步的零不知道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觉得自己还没暴露的他反而正在进行跟踪。 蓝色短发叫做愈史郎的鬼少年一无所知地走着,一直板着脸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仇要记,总得看起来让人觉得他是个古板又无趣的小家伙。 东京依然还有着一片面积不小的老旧宅邸,和掩映着彩灯的街道与西洋式建筑格格不入,而弯弯绕绕的小巷往往让主干道上立着的路灯都无法将灯光延伸进去。 零心想珠世小姐和愈史郎少年的心可真宽啊,和鬼之始祖居住在一个城市生活真的不怕哪个晚上忽然就打了个照面吗? 还是说——他们原本便是想要维持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展开什么计划吗? 可是以黑死牟的态度来看,他们可是板上钉钉被命令需要消灭的背叛者啊。 藏得很深的建筑群中总有些地方被规划出来留作空地了,在这个已经初有寸土寸金端倪的地段着实很罕见。 他刚这么想,零就发觉愈史郎在这片空地面前停了下来。 这次在见到他使用符咒时很好地察觉到了力量在流动,零点了点头,原来血鬼术也是一种有迹可循并且讲道理的东西。 浮游在空气中的红色丝线在极短的时间内层层散去,而当那股力量全然回归到愈史郎的体内后,眼前的空地也在一瞬间露出了它的真实样貌。 愈史郎迈步走了进去消失在了将那片空地围绕起来的墙壁之中,围观了一会儿零在掌握了他们的根据地后正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出色听力加持下听见的惊呼让他毫不意外地停驻了步伐。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的炭治郎从墙壁里探头,在见到他的身形时表情变得迷惑而显得有点儿古怪了起来。 “这个气味、这个气味——” “好像是零先生……啊?” 第164章 第一时间闭了闭眼睛才回过头, 零无奈发觉他的睁眼方式没有出现问题。 好呢,真的是无情的马甲杀手灶门炭治郎呢。 零踟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选择停留了下来,对着炭治郎一家他总是没有办法无事发生般将此事略过。 然而正当他准备解释一下当前的情况时他又听见炭治郎一副今夜已经让他非常眼熟了的恍然大悟:“是呢, 零先生也没说家里是什么情况,按照年纪来说成家了好像也不奇怪啊!” 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个真不行。” 炭治郎:“?” 可能是鬼化确实对他的智力造成了无可厚非的影响, 也可能是无惨那让他没敢仔细深思的女性拟态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 达咩,生子达咩。 转头开始痛斥鬼这种存在总让他会有很可怕的联想,炭治郎也反应了过来因而少年也已经惊呆了:“真、真的是零先生?你为什么会是……” 他找了找现在自己非常匮乏的形容词:“会是这种小巧玲珑的模样!” 有些没有必要的形容词真的可以不用添加的,灶门少年。 一而再再而三, 三之后是不想再计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炭治郎会和珠世小姐有了交集,但在显然可能已经知道了鬼的存在的少年面前零索性不装了,大变活人地当场表演了一场原地变身。 零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调整着衬衫袖口的长度,没有靠前哪怕一步:“如你所见炭治郎,这事说来话长想必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对有些事不甚理解但又对某些事出奇地敏感,炭治郎点了点头, 温柔的笑容一如既往:“零先生是和珠世小姐一样, 是不吃人的鬼吧?” 见着零一挑眉, 他有些局促地找补着:“原来、原来上弦就是您这样的……” “这倒不至于, 见到上弦你还是赶紧跑比较划算。”零忧郁地叹了口气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果然虽然炭治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至于我先前见到你的时候,的确还是人类没错。” -- 第305页 听了这话炭治郎果然有些意外,他张了张嘴正想赶紧说些什么, 他就又看见零对自己指指点点说:“以及炭治郎你现在的姿势你没发觉哪里很奇怪吗?” 半截身子从墙里探出来的样子真的很惊悚啊! 炭治郎一愣, 未等他作出反应从背后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哥哥你在做什么!珠世小姐说外面还很危险呢 !” 零吸了口凉气:“祢豆子也在?” 同样探出一个脑袋来的少女相当微妙地就和炭治郎维持了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姿势。 而在听到异响后, 不顾愈史郎的阻拦也要坚持走出来看一看的珠世小姐扶额注视着他们。 珠世小姐用着难以名状的神色看向了零,而在零回望去时她已然垂眸将视线挪开了:“我想零先生的意思是想要借一步说话?” 打了个响指零表示果然还是有明白人的嘛:“是这个道理。” 在场众人没有异议唯独愈史郎发出了抗议:“不能就这么相信他啊珠世小姐——” 然而在珠世小姐平静无言将这事板上钉钉时,他也只能解开了屋宅的结界。 零一边拍着少年的肩膀一边走进去:“相信我,我认识珠世小姐的时间可要比你早得多。” 他如果想要打小报告那早就打了,这还需要挑时间的吗? 一厢情愿将之误会成先来后到的愈史郎神色更加可怕了起来。 * 从大山走到东京的炭治郎和祢豆子并没有因为身旁可以说天差地别的变化有何改变。 在屋内炭治郎也没系围巾,依旧是那身市松纹样的衣物让零很怀疑他的衣物是不是只有这一个花色,黑色中燃着一抹赫色的长发蓬松地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马尾。 反倒祢豆子有了些许的改变,一头长发松散了下来,披散在肩头煞是好看。 “是在路上的时候发带断掉了……谢谢您的赞赏零先生!”祢豆子解释的声音渐渐红着脸细了下去。 耳坠因着他的走动也在晃悠着,炭治郎眨了眨眼见着零在自己对面坐下,很熟练地还捧起了茶杯:“所以炭治郎和祢豆子为什么会来东京?” 他瞥了眼珠世小姐和愈史郎,其实他更想问为何他们会彼此认识。 “这个,说来话长。”炭治郎无奈地笑了笑,刚说完这句很俗套的开场白他稍作了思索,好像是在思考从哪里讲起比较合适,“事情要从您离开我家之后说起?”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祢豆子点头表示同意。 零没想到这还是个连续剧:“愿闻其详?” “在我家那片山里其实隔着山脉还住着另一户人家,他们家砍柴我们家烧炭,来往还是很频繁的。在您离开后的第二天雪恰好也停了,我就去给他们送年菜并且补一补过冬的炭火。” 零虽然听得不明所以但还是赞叹:“果然还是山里的生活朴实无华,你们两家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吗?” “恩,有困难就要相互扶持,有一郎和无一郎弟弟在失去双亲后一直过地很艰难,妈妈想让他们和我们一起来生活,但是被他们拒绝了。” 炭治郎简单说了说情况,在他觉得自己说得不够详细还想再补充一点儿的时候,零诡异的神情看得他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你说的这个有一郎,是叫做时透有一郎?” 炭治郎猛地一抬头:“您怎么知道?!” 相当于承认的回答让零也觉得不可思议。 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虽然哪里很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又找不到不对劲的点,总之木已成舟,零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祢豆子似乎看着他也很快想通了什么,少女小声惊呼了一声,但在珠世小姐不着痕迹地摇头下她并没有急匆匆地就将猜测说出来。 “你先继续讲你的经历。”零安抚般压着炭治郎的肩膀,“这事我等下再同你细说。” “……然后我在去他们家送年菜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全都失踪了,附近全是血的气味,还、还有……” 零指了指自己:“我身上这种味道?” 炭治郎默认:“我在他们家附近找了很久,直到有穿得一身黑扎着头巾还带着面纱的人——他们说他们是那个叫、叫隐部队的人——上了山,他们和我说了有一郎和无一郎的事,以及,鬼的事。” “无一郎弟弟是被来探望他们的一位夫人带回去正接受着治疗,但有一郎,他们没有找到有一郎弟弟。”炭治郎的神色暗淡了几分,“隐部队的几位给我留了一个地址,说是如果想要联系上无一郎弟弟,可以往这里寄信他们会代为接收。” 零听得抽了抽嘴角:“于是你把自己给寄过来了?” “鬼的事,让我很担心。”炭治郎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莽撞了,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随后有感而发:“为什么会存在这样可怕的生物呢?” 珠世小姐和零对视了一眼不语,而愈史郎跳起来就给了炭治郎一个暴击:“你要说那边的那个家伙就算了,我不允许你捎带上珠世小姐!” 没等炭治郎捂着额头说什么,祢豆子率先不乐意了:“不许你这么欺负哥哥!” 说干就干的少女伸手就抓住了愈史郎的衣摆扯得他往前摔在了榻榻米上,在炭治郎的劝架下愈史郎恶狠狠地回头:“你在干什么啊,丑女。” -- 第306页 这一下零就不乐意了,在少年要爬起来的时候他在桌子底下伸脚一踹:“祢豆子可是广受好评的美女。” 祢豆子羞涩地又有点儿脸红,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炭治郎被抢了白也是相当赞同地忙点头,一边点头他一边还想要去扶愈史郎起来。 愈史郎气结地一把推开了他。 没有掺和进来也将所有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的珠世小姐那漂亮的笑容好像都裂开了一瞬。 说真的,这里所有人的年龄总和加起来没个小一千也有大几百,怎么凑在一块儿效率就这么低下呢? 她总算出言叫停了这场纷乱:“愈史郎,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凶神恶煞十分记仇还想还手的少年瞬间跪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看向珠世小姐的眼神里有星光:“好的,珠世小姐。” 就是道歉什么的是不可能道歉的,对不起下次还敢。 言归正传,炭治郎的想法是得到了葵枝夫人的支持的,冬日里需要做的工作相比起来比较少,年前的炭火也已经送完。 趁着还有时间炭治郎就想,他至少要找到无一郎,亲眼见一见对方的情况并了解更多的有关鬼的事情。 就是原本要下山的只有他一人,可祢豆子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来。 “至于为什么会在东京认识珠世小姐以及愈史郎先生,”炭治郎说起这事时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我和祢豆子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想着也是第一次来东京,就想在附近和祢豆子一起逛一逛。”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后忽而同时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神情:“东京好大,都是没有见过的新事物,我们后来走到了,走到了……咦那是哪里来着?” 珠世小姐适时补充:“浅草。” 零恍然:“那里确实,浅草的商场店铺很多还有那座著名的寺庙,就算是到了晚上也一直要到深夜凌晨才会歇息下来。” “总之,您也知道我的鼻子灵敏——当我和祢豆子在浅草的街上迷路的时候,我就闻见了和您身上的这股气味一样的味道。” 听着这话零着实愣了愣:“?” 不对啊,他明明问过鸣女小姐了,对方说过近来鬼之始祖并不在东京来着,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来东京街头呢。 要是在街头偶遇,一想到那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事,零觉得自己到时候也就可以选择收拾收拾离开地球展开新生活了。 “我以为,气味来源的那个人至少和您有关联,于是循着味道找过去想要问问情况。” 炭治郎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勇,而零一口气上来后就再也没下去过。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炭治郎和祢豆子,缓缓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当时好像和夫人和女儿在一起呢,我一开始因为迷路了半天脑袋还有点儿发晕,就只是观望了一下没敢上前,后来……” 零打断了他,殊不知在两人两鬼的注视中看似正常的眼瞳里裂开了一道细线:“等一下你说什么?” 愈史郎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而莫名其妙地理解了他所在意的东西,珠世小姐在诧异之中也不影响她觉得快意无比。 谢邀,即使是大和抚子,记仇和幸灾乐祸是每种生物难免都会有的好品质。 在紧张的注视中,炭治郎那很有存在感的技能忽然再次发动。 夜间的东京一片寂静,即使已经拉通了电线,偏僻的街町在夜色下依旧并没有多少盏窗户亮着灯光。 “好像在宅邸外面,又传来了鬼的气味……” 随着炭治郎迟疑的声音刚落,重击下的结界裂开道道裹挟着不堪重负的裂痕后回归了宁静。 而后沿着缝隙随着风声唱响,属于鬼那猖狂的笑声,在夜幕之中席卷而至。 第165章 时间线可能需要倒退到今夜刚刚入夜后。 对着自己人也隐匿了行踪, 化名月彦的鬼舞辻无惨接近家产丰厚重点是家中也经营着医药方面的生意的丽小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带着唯一女儿的丽小姐很不幸在先前失去了丈夫,像她这样的家庭在丈夫死后虽然并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但对她造成的打击却是让她从葬礼后恍惚直至今日。 然后便让温和得体英俊温柔的无惨有了趁虚而入的空子。 尽管不知道为何自己需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来做这件事,但思及零近来有点儿偏执的表现以及对方的牙口, 无惨觉得他这不算认怂而叫战略性规划。 何况, 做这件事追根溯源的理由, 他还不是为了研究在他身上发生的异变么。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从剧场中陪同母女俩走出来的无惨面上见不到分毫厌恶与无聊,而在丽小姐表示想要在浅草逛一逛店铺时也展现出来了十足的耐心。 总体来说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而这段好心情直到发觉了人海茫茫中炭治郎的注视为止。 高挑的马尾长辫在这个推陈出新的时代是多么的罕见,霓虹灯下那五光十色的色泽都无法浸入那燃着赫色的眼瞳里。 远远地只一眼看到对方耳垂上的花札耳饰与攀附在额角的斑纹, 在丽小姐和小女孩的关注下鬼舞辻无惨就觉得胃痛了起来。 他可以忍耐日之呼吸这种东西存在于零的身上,对方近来越发少用呼吸法并且从未将之外传的举动让无惨很满意。 -- 第307页 但这不代表着他可以忍受又一个继国缘一的出现。 无惨强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再次望过去, 而在模糊光影下,与继国缘一相似到不行的少年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过他。 羽织下那微微突起的部分, 让他确信那是一把刀没错。 “……月彦先生?”丽小姐忧虑地关切询问着他, “您还好吧?身体不要紧吗?” 即使是内里恐慌地一批但无惨依旧有功夫觉得这话十分刺耳,考虑到需求的医药器材与资料还未到手的情况下他还是忍住了怒火。 什么对好像还很正常,只有梅红色的眼瞳深处开始浸出丝丝冰凉。 “没有事,只是我忽然想起来会社里还有些文件需要审阅, 放到明天可能会耽误事。”用着如大提琴低沉沙哑的声线,无惨还能正儿八经地扯着莫须有的东西来粉饰太平, “丽小姐, 这实在抱歉。” 他扬着笑容这么说, 却是顺手便在人群中制造出了一只鬼用以吸引注意力。 这种事虽然可耻但是有效, 事到如今也没人能和他来谈论伦理道德这个问题, 无惨在离开了人群也送走了丽小姐和小姑娘后便立即招来了东京最近的部下, 对惊鸿一瞥的炭治郎下达了追杀令。 听从召唤而来的两个鬼连下弦的程度都没有,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也弱小无比。 无惨想,若是他们轻轻松松便被对方俘获或是斩杀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要是只是他的错觉,应付普通的人类让这样的鬼去做也足够了。 觉得这个安排万无一失,而静静看着恭敬无比的两个鬼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无惨若有所思地觉得好像还遗漏了什么。 街道上嘈杂喧闹的声音在他的视线扫过去时忽而就如同戳破了肥皂泡泡一般清晰了起来。 喔,原来是他所在的地方还不够安全。 只是这样想过,无限城的门扉很快就在无惨的眼前浮现,他毫不犹豫地不等鸣女开门而是亲力亲为刷地一声拉开了那道幛子门。 走进去的速度仿佛有谁在他背后追着赶。 * 紧张的压迫感一下子就消弭了一些。 记仇的珠世小姐收敛了笑容,在慢条斯理地轻抚笑靥回归了往先的平静后,她才打起了圆场:“请您不要着急,先听炭治郎把事情说完吧。” 听她这么说,零也稍许冷静了一些,然而正当炭治郎准备继续讲他这曲折离奇的经历时,屋宅外的结界忽然又传来了被破坏的响动。 “就、是、这、里、吧!戴花札耳坠的小鬼!” 鬼的笑声从墙外传来,随即冲破墙壁将屋宅砸了个对穿的手鞠球响着清脆的铃音,炭治郎与祢豆子就地翻滚着被脾气很差的愈史郎护在了身后。 而在察觉到两只鬼的目标正是炭治郎和祢豆子后,零出奇地愤怒了。 “哈,所以这是觉得事情暴露了来杀人灭口吗?!” 硬了,现在他的拳头是真的硬了。 扶着的墙垣在自己的身边倒塌,眼神平静地动都没动一下,零问过了一脸不明所以还在紧张着的愈史郎结实点儿的绳子放在了哪儿。 一击将这间屋子拆了三分之一,趁着两个十分擅长拆迁的鬼还未找到他们确切的位置,他也是先手准备起了一眼就能看出他要做什么的东西来。 炭治郎瞧着手握绳索的零有种很不耐烦想要将走进了院落的两个鬼捆吧捆吧扔在那里的冲动,他有点儿担心地问:“……那个,零先生,这么随便真的不要紧吗?” “你是指什么?”零偏着头估量着眼前的两只鬼需要他花几秒钟才能将他们打晕绑起来,“现在是夜里,要是你会呼吸法我自然不会拦着你。” 但很显然这里有效的战斗力可只有他一个。 炭治郎摸了摸腰间羽织下的刀,无奈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零先生。” 他担忧的另有他物:“您这样做不会被算作……背叛吗?” 零扭头再次看向炭治郎,半晌后他笑笑:“祢豆子可也在你的背后,炭治郎。” 言谈间似乎喜欢玩弄猎物的两只鬼尚还有嬉笑的心思,又是一枚手鞠球再次以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转着弯砸了进来,眼看着那是直冲着炭治郎的脑门奔去的。 虽然对灶门少年的脑门有着奇怪的自信,但这到底不能开玩笑,手鞠球的速度在人类的眼里难以捕捉,然而对零来说那却像是一帧一帧清晰无比的慢放。 将之看在眼里的他托着炭治郎的后脑勺转了个方向,那手鞠球便蹭着他的眼前将墙壁砸出了一个洞来。 “……”心跳地剧烈,而回过神来后炭治郎也是微微地在发抖,但他也不顾衣摆被撕裂出了道道痕迹,依旧小心地伸手将祢豆子护在了身后。 看着他的样子零也贴心地转过脸,而从砸下来的梁柱和墙垣间,眯起眼睛他也隐约能够见到被掀得杂乱一片的庭院。 深呼吸了一下,零也做好了准备,要是动作足够快,其实他也不是一定会被察觉到。 更何况到底是谁找谁算账还不一定。 尽管知道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误会可零就是觉得不爽,更何况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受害者中目前待遇最好的那一位可还在无限城里终身制地打工呢。 “你要找的时透无一郎我不清楚,但其实若是有一郎的话,他现在还算活着。” -- 第308页 今夜刷新的世界观对于炭治郎而言信息量也太大了,看着少年沮丧不已的神色零决定还是将时透有一郎的消息告诉他安抚一下他的情绪顺带转移注意力。 不仅是炭治郎和他护在身后的祢豆子,撑着墙躲在角落中的珠世小姐好像记忆力也不错地就想起了那段时日。 她终于表现出了些事态外的好奇:“是你……抑或者是你兄长的后代?” 零一摊手:“继国严胜的,也是那个夜晚在我们分开之后,是他带走了有一郎。” 珠世小姐脸色苍白,半晌才慢慢道:“原来还是被我牵连进来的孩子。” “这倒不至于这么算。”零忽然记起来了什么,“对了珠世小姐,那段时间你去那座山里是为了什么?” 听他这么问,珠世小姐倏然抬头看向了他。 而鬼的攻击并不会贴心地等他们交流完毕,红色的箭头在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延伸至屋内,偷袭之下零在一瞬转身接住了手鞠球,可声东击西的箭头依旧如箭矢般朝着炭治郎延伸了过去。 千钧一发下,炭治郎选择背身过去抱住了祢豆子。 可沉默着的少女似是再也不乐意见着他们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没有和哥哥进行过商量也没那个时间,她反手抽出了别在炭治郎腰间的打刀。 福至心灵的横斩漫起赫色的光辉,似乎是被什么牵引着斩断了纠缠在一起的那道细线。 “这是……日之呼吸?” 怔愣后弥漫起来的是后怕的感觉。 没有压力也无需思考结果的战斗让零很没有一种真实感,以至于让他忽略了那两只被派遣来的鬼是真心实意地在想要灶门兄妹的性命。 觉得自己思索来思索去到底托大并且所作所为非常无效,零索性不再有了犹豫。 然而当他正准备不管无惨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地就走出去将那俩倒霉鬼收拾一下的时候,很有精神的感叹带着悄然而至的炎刃便席卷而来。 “唔姆!是没见过的刀术!少女有兴趣加入鬼杀队吗?” 听见这个声音零转身缩小躲到了附近的墙角阴影中,一整套动作流畅无比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方才飘然洒脱的雄心壮志。 笑话,柱都来了,这时候不是该担心灶门兄妹了而是该担心外边儿的鬼能给他拖多久的时间了吧。 觉得珠世小姐他们一定能体谅他的不告而别,然而当零迈着小短腿绕过房间眼见着就要瞧见大门时,樱粉色渐变绿的长辫正在正对面的围墙上晃动了一下。 零左看看右看看,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唯一的藏身之处好像是个很眼熟的竹筐。 没时间给他多想,他掀起衣摆爬了进去,并在蜜璃小姐望进院落的前一秒给自己盖上了盖儿。 竹筐的圆盖在蜜璃小姐困惑的神色中打了个旋儿,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好了,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零抱着膝盖埋头闭眼想着。 为了减小存在感他甚至停止了呼吸。 祈祷nia。 第166章 在化作战场的宅邸另一端, 身为鬼的珠世小姐和愈史郎果然遭到了来自炎柱的质问。 火焰形状的羽织衣摆飘荡在刀锋带起的凌冽风中,或许是因着火借风势,一招之下那燃着的焰光并非在月夜下消弭, 反而燃烧地更加旺盛了起来。 只是一招, 鬼杀队当代的炎柱便击败了自称为十二鬼月的两只鬼。 “可笑。”从另一头悄无声息地蛇行而出, 伊黑先生的攻势也宛如一条蛇一般扭曲着,见到炼狱剑士得手后他也收了招, “我来教你们一个道理吧, 十二鬼月的眼中会刻有数字,况且这么弱小的力量,还敢自称是十二鬼月?” “诶?”还举着刀的祢豆子很是为这句话分了一下神,她不禁小声念叨, “可是零先生的眼睛里没有数字呀?” 说着说着她还比划了一个刀花, 困惑的眼神落在了刀刃之上。 “等一下祢豆子!”被妹妹保护着的炭治郎仿佛才回过神, 他完全抛去了先前直面鬼的害怕从而为妹妹担心了起来,“你没事吧祢豆子——” 他看起来有点欣慰又有点自责, 在祢豆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慌张下只是握紧了她握住刀柄的手:“下一次一定是由哥哥来保护你!” 要是有摄影机记录下来一定会令人感动地潸然泪下的场面并没有让两个柱动容,伊黑先生瞥了他们一眼, 好似记起了什么那锐利的视线就停住不动了。 “怎么是又你们两个?”伊黑先生显然凭借着出色的记忆力还记得先前见过一面的祢豆子和炭治郎, 他随之也将珠世小姐与愈史郎的位置锁死。 “果然,浅草那边不正常的情况和你们有关系吧, 是有鬼闹事?” 在浅草被鬼舞辻无惨随手抽选中的幸运观众如今正收容在这间屋宅的地下室由珠世小姐接手进行治疗, 因此闻言炭治郎连忙道:“那只鬼还没有吃人,他还能被拯救!” “少年, 你怎么知道他没吃人?”炼狱剑士严肃地问。 炭治郎以嗅觉闻出了珠世小姐没有说谎, 在她的身上他闻到了蕴藏很深也很悲伤的温柔, 然而这个说法并不被初见到他的柱级剑士们所认可。 赶来的蜜璃小姐本来很想相信他的, 但眼看炼狱剑士与伊黑先生都觉得这说法扯淡,她也很没主见地没法将话说出口。 -- 第309页 珠世小姐眼见这情形只好由她出面,而她一开口便发了大招:“耀哉先生近来如何?交由香奈惠小姐与忍小姐那边研制的药物进展可还顺利?” 这下在队内主要负责出任务斩鬼的三个柱全部愣住了,一瞬的怔愣后他们瞬间警觉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主公的名讳?” “可恶,是鬼的伎俩吗?” “主公大人身体还行劳您惦记了,至于香奈惠姐姐和小忍那边,小忍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呢……?” 炼狱剑士和伊黑先生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眼神很天然的甘露寺蜜璃。 很好,他们之中首先出了一个叛徒。 “咦诶?这不能说吗?!”蜜璃小姐困扰地打转着手指,“可,可是这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吧,而且,这位小姐看上去真的没有说谎呢!” 即使是由她说出这样的话,伊黑先生的眼神虽然依旧不怎么认同但也挣扎了起来:“可是……” 行吧,又被策反了一个。 而看着全村最后希望的炼狱剑士欲言又止,炭治郎忽然灵光乍现:“你们就是天音夫人说的鬼杀队队员吧!初次见面我是灶门炭治郎!这是我的妹妹灶门祢豆子!我们来东京是想来探望无一郎弟弟的!” 看着少年诚挚得不能再诚挚的目光,最后的炼狱剑士也决定听他们将话说完。 “我在街上走着走着,那个人忽然就在我眼前发狂,然后变成鬼了。”炭治郎拉着祢豆子的手,为了加深话的可信度,祢豆子也很用力地点头补充:“后来珠世小姐告诉我们,我们遇到的那个人……啊不那个鬼,是叫做、叫做鬼舞辻无惨?” 仅一句话一个名字,场面又在三个柱的注视中炸开了锅。 眼看着妹妹陷入了三个眼神狂热起来的柱的围攻之下,炭治郎急急将祢豆子拉到了身后大喊:“有什么话冲着我来!我会好好地将事情告诉你们的!” 这个晚上灶门少年的嗓子注定是要疲劳过度了。 一连串的消息终于将柱级剑士们的原则给打破了,安安稳稳坐下来的三人面面相觑,见着桌前紧张无比的愈史郎和老神在在的珠世小姐,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和鬼平静地面对面座谈。 而珠世小姐在将她深藏不露的马甲掀开之后,也遵守了先前的承诺将过往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娓娓道出。 以三人先前的表现来看蜜璃小姐很容易地就相信了她所说,炼狱剑士偏向中立而伊黑先生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有关鬼舞辻无惨的行踪,我们会上报给主公交由主公判断。”伊黑先生见着蜜璃小姐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语气难免和缓了些,“而你,灶门炭治郎。” 见他凌厉的目光投射而来,炭治郎接收到了柱级剑士气势的压迫也是非常紧张地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是?” “你要找的无一郎,时透无一郎,”伊黑先生慢慢道,“我不保证你见到他能有什么作用,我和他不熟但也知道,他在两个月前苏醒之后就遗忘了从前的记忆。” 炼狱剑士点点头:“唔姆!拿起刀两个月就成了我们之中的一员,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蜜璃小姐捧脸:“啊,是那个很可爱的孩子吗?能有炭治郎惦记着他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一定要见到他!”炭治郎听到了时透无一郎失忆的消息眼神变得悲伤了起来,“起码他需要知道,他的哥哥还活在这世上,请他一定要保重身体!” 闻言三人没有任何一人草率地接话,只是他们看着炭治郎的目光难免都柔软了下来。 同伴的关心亲人的关怀,是支撑着鬼杀队的剑士们走下去的动力源泉,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此进行质疑。 “仅是你们亲眼见到了鬼舞辻无惨,你们就需要和我们走一趟。”年龄最大的炼狱剑士爽朗一笑,“我是炼狱杏寿郎,鬼杀队的炎柱。” 感受到了炼狱杏寿郎向自己散发出来的善意,炭治郎感动地站了起来:“炼狱先生!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珠世小姐也颔首:“是该去见一见蝶屋的那两位主人……将鬼重新变回人类的药剂,我这里研发到了瓶颈,想来你们那边也该是一样的。” 她话语中想要一同前往鬼杀队本部的想法让三位柱和愈史郎都一怔。 “这种事!”愈史郎不赞同的咆哮压在喉咙里都快满溢出来了,“太危险了,珠世小姐!” “是啊,太、太危险了。”蜜璃小姐也赞同,“怎么可以让你们去面见主公呢?” 甜美心软的蜜璃小姐在遇到有关主公的事上倒是和其他两人的观点一致。 愈史郎:“……”他所说的危险并不是一个意思吧可恶?! “你们可以先让鎹鸦送信,问问耀哉先生愿不愿意相信我这一次吧。”珠世小姐不紧不慢说,顺便望向炭治郎,“我们在东京还有其他屋宅可以暂居,稍后我会将地址告诉各位,至于炭治郎和祢豆子,你们是要同各位先去鬼杀队吗?” 炭治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我和祢豆子能出来的时间不多,等到春天家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的。” 三位柱被他淳朴真实的话语说得哑口无言。 正常平静的生活,毕竟离他们已经太远了。 炭治郎没有察觉到这些,他还拍着胸脯说:“我还给无一郎以及天音夫人带了礼物,现在就放在后院里,等我拿过来我们就出发吧。” -- 第310页 本来一眼就还挺喜欢炭治郎的炼狱杏寿郎闻言道:“我和你一起去,灶门少年。” 然而等一路向炭治郎介绍着鬼杀队情况的炼狱杏寿郎见到了没怎么受波及的后院内的狼藉时,他有点迟疑地对摆放在墙边的竹筐指了指:“灶门少年,你的礼物可能已经被鬼糟蹋了。” “诶?!” 炭治郎连忙跑过去,然而等他掀开竹筐的盖子和零四目相对时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炼狱杏寿郎还在背后问:“怎么了灶门少年,需要帮忙一起整理吗?” 见着零蹲在竹筐里疯狂摇头,炭治郎的声音一下子扭曲了起来:“不、不用了,炼狱先生。” 不擅长说谎,或者说从没说过谎的少年不仅声音奇怪,就连表情也变得奇怪了起来,零绝望地看着头顶受限的视野中缓缓也就出现了炼狱杏寿郎的脸。 炼狱杏寿郎:“……灶门少年,这样的礼物我是不会让你带去鬼杀队本部的!” 这话说的,他也没想去你们鬼杀队本部啊。 心理活动过的飞快但是嘴上只会阿巴阿巴,零推了推竹筐背往后一靠就想掀翻了这个短暂的避风港先跑再说,然而炼狱杏寿郎手疾眼快地抬手一按,来自深山用了好几年的筐子随即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那不是竹篾在吱呀作响,那是炭治郎的心在滴血。 而零更加怀疑自己一探头是不是就要体验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自投罗网的感觉了。 发觉到炼狱杏寿郎的目光盯着零正往不善转变时,炭治郎一下也慌了:“零先生怎么办啊?” “零先生……?” 觉得他们在后院耽搁的时间有点儿长了,结伴来寻找两人的伊黑小芭内走到一边儿便又从镝丸的反应中再次察觉到了混杂在这混乱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而赶来的蜜璃小姐乍一听这名字似乎觉得有些耳熟。 伊黑小芭内则是简单多了,他走过去推开了炭治郎,抱住竹筐翻手一掀。 零只感觉忽然一下天地倒转了过来,猝不及防眼见着自己就要脸着地了,单手一撑地他正想趁着力道往前蹿去时,一把弯曲着的日轮刀便插在了他眼前的地面上。 ……这得多大仇啊? 然而他没注意到这还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并不可能对着初见的鬼有多少好感,只因三人的鎹鸦不知为何不约而同落到了他们的肩膀上,尖利的嘴巴在千钧一刻叼住了伊黑小芭内的袖子,只是力道的偏差便带得日轮刀的轨迹有了些偏差。 属于炼狱杏寿郎的那只鎹鸦在其后嘎嘎就叫了起来: “零!上弦之零!有机会见到上弦零的剑士务必将对方带回本部!” 第167章 有细碎的光斑从并不密封的竹筐顶上渗落进来, 灼热但并非不能忍受,走了约莫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被晃荡地十分难受的零才察觉到背着他在走的人似乎停下了步伐。 他伸手推了推竹筐的盖,那依旧被绑得死死的, 估摸着是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将之完全捆了起来。 只是确认了这件事后零并没有用力, 说实话他现在的力气并不需要借助什么东西就能将这紧凑吧啦的牢笼直接撕开,只有阳光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敲了敲筐壁:“喂?炭治郎还在吗祢豆子?炼狱先生呢?小姑娘也好啊?” 噢, 至于为什么不喊伊黑先生, 对不起他也记仇。 安安静静地没人说话,只有略带紧张的呼吸声在身边环绕。 而随着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走了过来,身边属于隐部队成员的呼吸声才有了反应:“虫……虫柱大人?” 零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听着这声音他略作思索。 诶?鬼杀队的虫柱?那是谁来着? 似乎那位虫柱大人在他头顶上的筐盖上拍了拍,语气欢快又温柔:“这里面装的,就是主公大人要找的上弦零吗?” 草草草,是蝴蝶忍??! 这一下零就支棱了起来,回想起对方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他就着急, 而屁股底下被拖动起来的竹筐也颠簸地让他在里面抖了三抖。 这这这,这是要先斩后奏找他公报私仇?! 所以话说回来, 在答应炼狱杏寿郎各退一步以这种情况来到鬼杀队本部的他到底当时是为什么没想起来,鬼杀队除了锖兔义勇外还有个蝴蝶忍呢?! 呜呜呜, 苦鲁西,谁能来救救他!!! 隐部队的成员似乎也很为难:“等一下虫柱大人,这、炼狱先生交代过, 这位是主公大人要会见的……呃……” “嘛~这种事, 现在主公大人还没有通知我们喔?想来各位从外面赶回来还要一定的时间, 这位零先生就交给我们蝶屋来照顾好了, 我和姐姐一定会好、好、款、待他的。” “……那个有香奈惠小姐就够了, 这种事倒也不麻烦忍小姐——” 话还没说完, 零见着踹了一脚竹筐并在脚底嵌了刀片的蝴蝶忍一下子将小刀子送到了他眼前。 完了完了,他真的还能从蝶屋活着走出来吗?! “哎呀?零先生醒着呢?这一路上过来是这孩子招待不周了。”蝴蝶忍的视线很有压迫性,即使见不着但那依然如芒在背。 零:“……这位隐部队的先生起码没您这样的杀气。” 说起来他明明记得,当年见到的那个少女脾气可没这么温柔啊。 -- 第311页 括弧,打引号的,若是忽视了这杀气,蝴蝶忍的语气倒是让他差点错认来的是香奈惠了。 隐部队的卑微队员到底是拦不住虫柱的执着,甚至在被截胡后还得任劳任怨地替微笑说着感谢的蝴蝶忍将零搬去了蝶屋。 还未靠近蝶屋时便心理作用作祟地闻着了一股苦涩的药味,零似乎闭了一会儿眼睛,直到光线稍暗时他才发觉……他这是被带入屋檐下了? 嚯,蝴蝶忍心倒是够大啊? 然而当头顶的筐盖松动被人掀起时,零抬头望去便瞧见了微笑的正牌主人蝴蝶香奈惠以及站在她身后脸色非常不好看的蝴蝶忍。 他默默又想将头缩回去,然而蝴蝶香奈惠却快他一步,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就把他抱了出来。 “总算又能好好聊一次了呢,零先生,是我让小忍过去接您的。”蝴蝶香奈惠慢悠悠地打量他,低声时的声线让的话她听起来其实并没有表面上显得那么高兴,“看起来您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零看着她依然亲切的笑靥以及投射来死亡注视的蝴蝶忍,他有点儿哽咽:“不、不劳烦您关心。” 轻轻的一声哼声钻入了他的耳朵里,零心说这到底演的又是哪一出? “那要是我说,我与珠世小姐已经准备进行合作,即将要把将鬼变回人类的药物研制出来了呢?” 零对着她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我就知道锖兔不会放过我给他的东西的。” 恩,其实当时他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话他也不吝将这功劳揽到身上来的! 不过蝴蝶忍好像看出了什么,她挑眉道:“我看你当时只是想摆脱锖兔先生呢?” 零向她回以一个镇定的微笑:“哪有!” 他这其实也有再次试探的意味了,毕竟蝴蝶忍的状态看得他真的是心惊胆战啊,他毫不怀疑要是蝴蝶香奈惠前脚离开这里,后脚蝴蝶忍就会忍不住将他给扬了。 然而蝴蝶忍顿了顿,那双因着愤怒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烟紫色眼睛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竟是挪向了别处。 ……欸? 零歪头又看过去,而用余光不小心又瞄到他的蝴蝶忍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起来。 蝴蝶香奈惠有点儿忍俊不禁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可以变回来的吧?!”蝴蝶忍看着姐姐的样子好像有点儿恼羞成怒了,“为什么要恬不知耻地用这幅样子欺骗别人呢?!” “节能。”零仿佛抓到了重点,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开始变得甜度十足了起来,“很饿诶蝴蝶小姐,为了能过审我可是一口肉都没吃过呢!” 蝴蝶忍想要冷静但看起来好像失败了:“……骗谁呢。” “好了小忍。”眼看着话题就要偏往一个危险的方向了蝴蝶香奈惠赶忙出言制止,她看向零,斟酌了一会儿问:“现在我们手上能将鬼变回人类的药剂,因为原材料的稀缺只研制出来了两份,如果您信得过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使用一支。” 听了这话零倏然抬头:“这么快?虽然我知道青花只要吃下去就能生效,但先前珠世小姐说你们还在进行研发?” 虽然先前很想将药剂拿到手,但零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只因为眼前时局的快速变化让他想的更为深远了一点罢了。 退一万步讲,即使鬼舞辻无惨没法和掌控普通鬼一般掌控他的行动模式与行踪,可若他要是在这里直接变回人类的话,那到底对他如今身处的鬼杀队本部有些不负责了。 “剂量与药效是有关联的,这您能理解吧。”蝴蝶香奈惠眼里闪过一道光,“珠世小姐没有说错,药剂还在研发之中,只是我们所进行的研究是如何将这个转变的时间快速缩短。” “毕竟若是多拖一秒,便有更多的队员有可能会死在鬼的手下。” 激动的言语稍作停歇,她微微垂眸。 “要是在黎明之前倒下的话,这该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啊。” * 住在蝶屋的这两天里零受到了相当热情的接待。 这个热情该不该打引号只能说从谁的角度来看,四方的屋室内极为贴心地透不进光线,偏僻安静无人吵扰,还偶尔能闻得见让他头脑发晕的香味。 蝶屋的小姑娘们真的都超可爱超会说话的,来到了这里就和回到了家里一样。 含泪接受.JPG 在这样的情况下炭治郎和祢豆子倒是每天都会来陪他聊天,零打着哈欠,在这里他其实更想睡觉。 而在鬼杀队内,也就出任务回来后的锖兔义勇来找过他。 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还觉得这次也是个玩笑的义勇甚至手里还捧着便当。 ——当然,不是那种便当!!! 然而在确切地发觉零无法再见光,并且看着自己的眼神在很努力地不想露出那种自己见到鲑鱼萝卜的神态时,富冈义勇也宕机了一会儿。 “锖兔怎么没来?”零还很想逗逗他,趁着对方正发呆,他猛地一下凑到了对方的跟前。 亮出的虎牙令人感觉冰冰凉凉的,然而义勇只是一瞥,便继续发他的呆。 好嘛,这么信任他? “不,”富冈义勇回过神来冷静指出,“现在队内的柱级剑士都在往回赶,如今这一届规模早就超过了满编的九人,你应该不会失去理智到在这里对我动手?” -- 第312页 零:“好真实哦……就是义勇你总是这么说话真的不会被人讨厌吗?” 义勇:“?” 他思索又思索,最后斩钉截铁:“我没有被讨厌。” 零心说他要是和童磨一起撰写一本说话艺术指南的话,一定会卖得脱销成为当红作家的。 当然,是争相买去当做反面教材第一案的那种。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双方都很努力地想要将先前说到一半丢掉话题给扒拉着捡回来的时候,零忽而又闻见了那种,常在这蝶屋附近闻到的味道。 经过他的品鉴和分辨,这该是属于某个人的血液的气息,并非是寻常的那种高热量食物很能引得他食指大动的那种味道,反而让他上头得如同闻见了猫草的猫咪。 往常拥有这血液的那人并不会靠近这里,可这一次距离着实太近了。 “锖兔先去同主公述职了,同往的还有不死川……啊,他是鬼杀队的风柱,反正你要是见到他——” 义勇说着说着忽然见到了他眼中冒出来的字样,同时就连脸颊上也泛起了晕色。 零扶住了墙壁,手指都直接抠到了墙壁中抓出了五道抓痕。 还好、还好这和鬼血比起来似乎好像也许大概还不会让他全然失去神智。 “你说的这个不死川,”他咽了一下口水,“是个稀血吗?” 义勇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零艰难对他笑笑抬起手指向他背后:“他已经走到门口了。” 他本来只是这么一说告诉义勇自己已经记住了这位估摸着很有故事的风柱。 然而义勇听了他的话,忽而四处望了望,在零推着他的手臂象征性的反抗中就拎起他的衣领把他塞到了衣柜底下。 呸呸呸,吃了一嘴灰的零本就有点喝高了一样的上头,这一下更是让刚想爬起来的他脑袋直接就磕在了低矮的柜底。 听见了这响亮的一记声响,义勇那平稳的声线还恍若无事发生般:“不死川的脾气很急躁,你要是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和他好好说话的。” 所以您就掩耳盗铃地把他藏起来?! 这在骗鬼呢?! 呜——这仇他真的,记!下!了! 第168章 原本听说了消息后不慎打碎了手里的杯具, 急急忙忙风风火火带着一肚子火气赶来蝶屋的不死川实弥在听见屋内的动静时也很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富冈义勇,你这是在包庇里面那个家伙吗?!”不死川实弥看着堵在门口总是让他见着就来气的水柱之一抽了抽嘴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违反了队规?” “里面有什么?”富冈义勇疑惑回望, 他很肯定地点头:“你走错地方了。” 说真的, 只听声音,零很想问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眼前这个憨憨居然比炭治郎会撒谎。 只是看上去归看上去,得到了确切情报有备而来的不死川实弥只觉得这么随便在糊弄着他的富冈义勇更加讨厌了。 他咧着嘴笑得像个反派:“既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拦在这里?” 富冈义勇:“……” 这话该怎么接, 锖兔没说啊。 在锖兔的预见下先一步赶到的义勇果然不负众望地并没能拦住本该没有那么快被通知到的不死川实弥, 锖兔也是因为深知这位同僚的反应无奈之下没有办法了才匆匆忽悠了义勇过来。 可以说不死川实弥一定会是所有柱中对这件事表示最强烈的反抗的那一位。 而此刻一推开被反驳地无话可说的富冈义勇,踏入房间里瞬间就发觉了衣柜下的不妥, 不死川实弥蹲了下来, 意料之中地就和零对上了视线。 而那瞳眸中的字样一闪一闪很艰难地还没抑制下去, 见他走近口水快淌成汪洋大海的零觉得自己会信了产屋敷耀哉的鬼话来这里做客, 真的是当时的自己脑回路断线了。 这就是这时代的鬼杀队和产屋敷家的待客之道吗, 爱了爱了。 敞开的衣袍下是纵横的伤疤, 配合着不死川实弥让鬼都感到害怕的表情, 零真的觉得要是他蹲下来时再加上一句“找到你了”, 这就着实要变成恐怖片片场了。 就是现在也不差:“躲在那边不出来是吗?装的倒是挺像。” 零见他抽出日轮刀瞬间也不顾灰尘地再往里面蹭了蹭:“你要做什么——” “不要担心, ”不死川实弥用着凶恶的表情说着和善无比的话, “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吃过人吗?想来一定很饿吧?” 零惊恐地看着他极为熟练地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我现在就来让你饱餐一顿。” 草, 钓鱼执法?! 用刀熟练的不死川实弥可能已经是钓鱼执法的惯犯了, 避开了主要的血管动脉和静脉可那出血量依旧惊人, 勾人的血香零自认这已经是他在清醒状态下闻到过的最香的味道了没有之一!!! 滴落下来的血液根本不是渗进了榻榻米, 那是渗进了他的心里! 然而维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儿, 不死川实弥深深皱起了眉:“嗯?” 怎么没动静?! 他靠近了几分, 再次低头就见着零紧闭双眼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好像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 不死川实弥:“……” 那又是些什么玩意儿。 -- 第313页 不能说这是个老梗了,只能说在某种方面报菜名真的是永远滴神。 自己这百试不厌勾引鬼的方法在这里撞了壁,不死川实弥本只是很遗憾地放弃了钓鱼执法待零露出马脚后将对方名正言顺收拾了的想法,然而富冈义勇不甘示弱地在此时体现了自己的存在感:“失手了吗,不死川?” “……”不死川实弥吸气呼气,虽然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可为什么在义勇嘴里听起来就这么欠揍呢? 他硬邦邦地扔下了一句:“你们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可以出来了。”富冈义勇瞥了眼地面,从一旁拿了抹布就乖巧地跪坐在地上擦拭了起来。 零摸着脑袋从衣柜底下探头,一脸虚弱的他只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睡上几天充电:“啊,麻烦你了。” 富冈义勇摇头:“要是被蝴蝶知道了我们把这里弄脏了,她……” 义勇没将这句话说完,或许是找不出形容词,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零也迅速领悟了他说的是哪位蝴蝶小姐。 虽然但是,这真的让他更生气了呢。 他趁自己电量耗尽前向义勇控诉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这房间里那么多可以躲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把我塞在这里?!” 即使是这蝶屋里那么多勤劳的孩子看起来也没人喜欢打扫这种清洁盲区呢。 对于这个问题义勇没有多加思索:“衣柜下面,很安全。” 那是他的姐姐曾经将他藏起来的地方。 * 会议的召开似乎被鬼杀队的当家主公挑选择定在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而当炭治郎与祢豆子走入那间传统的庭院时轻柔且刺骨的小雨也已经停下来。 晚冬早春,地上早已没了积雪,光秃秃的花坛中尚未冒头的新芽已然呼之欲出。 在听完了他们复述过不知道多少回的经历后激烈的讨论声也还是久久不能止歇下来,在这样的天气中身体状态并不是很好的产屋敷耀哉却也没有让他们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那声浪小了一些后,产屋敷耀哉才咳嗽了一声,面带微笑轻声向炭治郎询问:“那不知道二位,是否有加入鬼杀队的兴趣?” 硬着头皮顶着周遭一圈柱“来自主公的邀请你不要不知好歹”的眼神下迟疑地摇了摇头,炭治郎感觉自己舌头都在打结:“承、承蒙您关照,我、我……” 好嘞,听着他这似是要拒绝的意思,那些精神焕发投注来的视线更加强烈了。 产屋敷耀哉莞尔摆手:“不需要这么紧张炭治郎,当成是普通的聊天就可以。” 锖兔也应声,有些冷淡的声音却是为炭治郎解了围:“是否加入鬼杀队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信念为第一,我想各位都清楚。” 话是这么说没错,其他人稍显冷静缓和了下来,然而伊黑小芭内指了指祢豆子:“没有摸过刀的她使用了一种呼吸法将鬼逼退了。” “要么她是天才,要么她所使用的呼吸法有着奇异的力量,就算正如水柱所说这种事强求不来,我们也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她拥有的能力。” 这下换做祢豆子左右为难了起来。 而正当在这么多外人前有点说不出话来的祢豆子焦急地都没法组织语言的情况下,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庭院的围墙上,晃悠着双腿开始针对起了他们:“这就没必要了吧。” “灶门兄妹拥有的呼吸法叫做日之呼吸,至于为什么鬼杀队内没有传承……” 他摊了摊手,决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是当年的剑士们,亲手将呼吸法的开创者逐出了鬼杀队啊。” 他刚说完这些,就听得庭院里蹭蹭蹭地一阵拔刀声,有半数的剑士都将自己的日轮刀出了鞘,隐隐将产屋敷耀哉护了起来。 产屋敷耀哉心不在焉地按了按手:“不要这样紧张,我的剑士孩子们。” “喔,不过咱们就事论事都说实话,这和你的先祖没什么关系。”零扬着笑容慢慢说,“那位小主公很是深明大义了,但到底年纪尚小,人微言轻。” 不过即使他这么说,第一次听闻这消息的产屋敷耀哉面上依然风轻云淡,但看眼神似乎还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追在零身后,本是去将他带来这庭院的蝴蝶忍额角上绽开了一道十字:“现在倒是既不困也不饿了呢,零先生?” 回想方才因在屋子里见着的情形而有些心软的蝴蝶忍也很想随着众人一起拔刀了。 先前发生的事在当事人并没有当回事因而没有外传的情况下还是在蝶屋中闹地众所周知了,不死川先生被姐姐抓住强行进行治疗的时候到底没能维持那紧绷绷的状态从而说漏了嘴。 蝴蝶忍冷眼旁观整件事的经过,心里很是觉得不死川先生即使没有成功但也干地漂亮。 在鬼杀队本部内负责照顾受伤的剑士们以及处理各类后勤事物,来到这里的炭治郎和祢豆子自然也是与蝴蝶姐妹接触较多,于是一早从他们那边了解了情况的蝴蝶忍一开始便没有参与会议。 她的任务是在恰当合适的时候带着零过去进行下一阶段的会谈。 而收到了消息绷着脸踏入那间透不入阳光的屋室时,乍一眼过去屋内空无一人的场景让她一下子警铃大作。 还没等蝴蝶忍将零疑似偷渡搞事的消息错误地传播出去,随即她就听见了安静的室内传来了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 第314页 扯着嘴角拉开衣柜的门,她不可思议地发现对方正背靠衣柜、抱着被子缩在衣柜的角落里。 有床不睡,这是何必呢。 蝴蝶忍心想,他这睡相还真难看,做梦还吧唧嘴也难怪不敢睡在外边儿暴露窘态吧? 只是口是心非的她到底在开口时放缓了声音: “摩西摩西?醒一醒了,零先生。” …… “喂?有听见我在说话吗,零先生?为什么要坐在那个地方并且不走门呢?” 回忆杀暂停眼前的场景转回院落中,蝴蝶忍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在左右横跳。 零十分无辜地低头与她对视:“您没看见吗忍小姐,各位还没冷静下来,就算伤不到我的要害能够自愈,可那多疼啊。” 至于为什么不走门,那只能说这是身体下意识的习惯了吧。 这样式的庭院,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得分毫不差。 只能说产屋敷一族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恋旧的家族,无论是谁都一样。 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习惯。 第169章 在产屋敷耀哉的控场以及零星几个劳神费劲在替他说好话的香奈惠等人的帮助下, 会议总算是回归到了先前的状态中。 零听着耳边的敬语眼看着柱级剑士们毕恭毕敬的姿势,心直口快忍不住吐槽:“都什么年代了,大清都亡了你们还活在平安朝呢?” 产屋敷耀哉并不以为意, 他只若有所思:“莫非,鬼舞辻无惨竟是转了性子不再使用他那一套统治下属了吗?” 零:“……” 阿这, 他看得出来产屋敷耀哉是在说笑, 所以这是在提醒他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吗? 好气,根本找不到角度来反驳呢。 “若是我的剑士孩子们自己愿意轻松自如一些, 我也乐得见到那样的场面。”在感叹完后, 产屋敷耀哉冷不防又说,“阁下的比喻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 零很难理解他绕来绕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鬼杀队要找灶门兄妹还能说是情有可原, 但对他来说,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再谈的东西了难道不是吗? “还是有的, 零阁下。”产屋敷耀哉总是让人觉得他似乎也有读心的能力, 对着他那张脸零的眼神就更加飘忽了, “譬如, 若是未来我们展开行动,您还会选择继续保持如今的立场吗?” “立场?”零干笑了一声, “您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多余诶。” 更何况他的立场不是众所周知地不稳定吗, 您就不担心他答应了反水后反而再反水吗。 喔, 禁止禁止套娃。 “到如今,将鬼变回人类的药剂看似不过是除了呼吸法日轮刀以及阳光之外、我们寻找得到的另外一种对付鬼的手段, 但若是珠世小姐的判断没有出错,鬼舞辻无惨的计划已经落空,而由此可衍生出来的情况无非那几种。” 产屋敷耀哉握起了拳, 无意识砸在身侧:“第一种是最有可能的, 现状的一切不会发生改变, 就如他根本不知道鬼是一种多么空虚可悲的生物,也无法理解他所夺走的究竟是怎样能致他于死地的东西。” 零不置可否,这话确实是被产屋敷耀哉料中了,知道了青色彼岸花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也有了一段时日,鬼舞辻无惨确实除了忍无可忍拖他下了水之外并没有其他超出预料的举动。 但零眼神闪烁着没说的是对于鬼舞辻无惨,他似乎还有最后一样,如同溺水之人抱紧的浮木那样的希望。 有关血液的研究依然在继续,而为了这项研究他制造鬼的速度不减反增。 他抬头看向与鬼舞辻无惨有着九分相似,只有眼中不明的神色与虚弱的身体并不一样的产屋敷耀哉:“所以?” “鬼杀队的存在不过是令不死不休的局面无休止的延续下去,但我们并不可能因此消失,正如鬼舞辻无惨不会放弃永生的想法。”产屋敷耀哉喝了一口茶,“但我想至少能多一种选择,给恢复了人性的恶鬼,多一条选择的道路。” 零只觉得他的想法完全不该是鬼杀队的主公能说出来的话,没发觉在场第一次听闻这件事的柱级剑士们都已经强忍着那股不甚赞同的神色了吗?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产屋敷耀哉:“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来的,自认为是神明了吗?” 产屋敷耀哉摇头:“不,我正在以一个无权决定他人命运的人类的身份在与阁下对话——我反是想问,没有将对鬼舞辻无惨有利的消息告诉他的阁下,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到足以令自己哑口无言,零轻描淡写,“当然也是人类。” 听罢产屋敷耀哉像是老神在在的赌徒赌赢了什么似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可对这些一知半解的几个与鬼有着深仇大恨的柱终于再也忍不住想要发表他们的意见了。 无非是不同意要多次一举冒着更大的风险将鬼变成人类,又或是对他的不信任云云。 期间蝴蝶香奈惠像是想要说什么话,只是在同僚们声讨的声音中还是向着已经开始能够理解自己的小忍摇了摇头。 其中以不死川实弥的声音最为激烈:“说什么鬼话——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想要来分裂我们的存在,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恶鬼!” 零见他激动想要上前的样子不免稍稍一退:“你、你别过来啊,就能不能有点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自觉?!” -- 第315页 而且,这话可不是他提出的,提出这个观点的可是你们亲亲爱爱的主公大人啊。 对此产屋敷耀哉只是轻轻喊了不死川的名字,他用那双诚恳的,隐约中带着些混沌的眼睛看向了不死川实弥:“鬼是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生物,我们不会因此而动摇这个想法。” “为何在千年前,会在我的家族中出现世上的第一只鬼,为何这种类似瘟疫却比瘟疫更恐怖的异变会借此播散。”产屋敷耀哉看向蝴蝶香奈惠与蝴蝶忍,“我们无法得知,也无法知晓是否会在鬼舞辻无惨死亡后便能真正将鬼这种生物扼杀殆尽……但至少我们能做的除了前赴后继地献出自己的性命外,还能为后世留下另一条途径。” “阁下在鬼舞辻无惨身边待了那么久……应该知晓,并非是所有的鬼都是自愿、或是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变成那样一种生物的吧。” 零没有肯定什么或者否认什么,微微转开视线他只是问:“你需要什么情报?” “过于强人所难的事我不会让您去做的,阁下。”产屋敷耀哉长出一口气,话说到这儿他的心才在安稳中落了下来,“我只需要您能维持如今的情况保持缄默……以及我们需要那份药材更确切的情报。” “那你好像亏了。”零状似轻松笑笑,他走到了旁听着对话似懂非懂眼睛都快转成蚊香圈的炭治郎和祢豆子的身边,“药材的名字叫做青色彼岸花,你可以和炭治郎批发。” 产屋敷耀哉也有点儿意外地看向了炭治郎:“那可能这就要麻烦炭治郎先生和祢豆子小姐了?” “那个,当然!”炭治郎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才不好意思地反应了过来,“我也不知道原来那是那么重要的东西……难怪零先生先前那么激动啊。” 祢豆子无辜一笑:“幸好哥哥没说呢,不然零先生可不就亏了!” 听着祢豆子话里话外向着自己的态度零真的感动得快哭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产屋敷耀哉笑出了声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从未见过一直以来最多是露出温和笑意的主公大人能笑得如此开心。 或许,他们这所谈论的,真的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时候富冈义勇忽然站了起来,湖蓝色的眼眸照进了从云层缝隙中错漏下来的光晕从而显得明亮极了。 他迟疑地望了过去:“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倏然听见义勇将这个问题又翻了出来,零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控制着将自己眼睛里的数字亮了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义勇,提前声明你在我这儿可一直是记着账的,迟钝也要有个限度啊可恶。” 不过富冈义勇的话与他这举动似乎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锖兔连走带跑地第一个来到了他身边,前前后后将零打量了一遍还扯了扯他的头发,就好像一副第一次认识他的样子。 蝴蝶香奈惠捂嘴惊呼,蝴蝶忍眼里放着令他觉得有些不妙的光芒。 而更多不太熟悉的剑士们则是以惊疑居多。 零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转了一圈,然而看完之后见着没一个人说话他真是费解极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哥们能给他透个底吗?! 最后还是如今的眼神和有一郎相像到了极点的时透无一郎指了指天上,用着那淡漠的语气说着能吓到鬼的话:“云散了,太阳出来了。” 零跟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久违的阳光在散开了的稀疏云层上,氤氲着一片暖透了的光。 * 商谈结束后零没有即刻离开这个鬼杀队的大本营,一来他还没和时透无一郎好好谈过一次,二来……是蝴蝶忍面带微笑地扯着香奈惠让他多留了一天。 “见到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呢零先生,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也需要研究出来是为什么……要是鬼都不怕阳光了,对我们而言这当然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捂着被割开放完了血的手腕,零就看着先前还笑容满面的蝴蝶忍变脸变地十分迅速,好像刚才有求于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呜,没用了就一脚把他踹开,这个仇他真的记住了。 蝴蝶香奈惠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的格式菜肴用了不同的食材来做:“试试看吧,零先生,你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是一定的,无论哪方面我们都要试试看。” 零闻言拿起了一个饭团,他咬了一口后很快呸了出来:“不行。” “不过,”瞥了眼跟在蝴蝶香奈惠身后美其名曰对他这个鬼还不放心的不死川实弥,零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甚至用力偏头闻了闻,“没有之前那么饿了。” 对他的行为已经有了免疫力的不死川实弥冷漠地看了零一眼,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蝴蝶香奈惠身后。 蝴蝶忍一边收拾着试管一边皱眉:“这真和悲鸣屿先生说的一样,难道是冥冥中自有相应的变数?” 她也只是随口一提,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尽管相信自己的医术但也不妨碍她对此表示敬畏。 零也不太说得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只是他确信自己需要把这个异状给捂紧了。 莫问,问就是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忽然不怕阳光了可能并非什么好事。 作为交换下,能让鬼变回人类的药剂他将现下仅有的两支都取走了,虽然没想好如何从黑死牟手上把时透有一郎给骗过来,但准备好了总比没有准备要强。 -- 第316页 但即使是听闻了时透有一郎的存在,时透无一郎依然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炭治郎也非常担忧他如今的情况,嘘寒问暖一日不落,而在他这样不懈的努力下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时透无一郎终于有了亿点点改变。 他开始选择绕着炭治郎走。 在炭治郎的回忆中,无一郎的性子应该更开朗,若非零带来了有一郎的消息,他差点都要以为气味相似的无一郎实际上是他那个有点毒舌也有点口不对心的哥哥了。 零安慰着炭治郎说:“记忆是很重要的东西……” “或许等他们兄弟相见,无一郎就会把遗失的记忆全都捡回来的吧。” 第170章 鬼杀队的本部果然弯弯绕绕地就藏在东京都的范围内, 周围都是相似的山地,往开阔的地段走掩饰性的还有一个常年种着紫藤花的小村落,平平无奇并不会引人瞩目。 或许自己再来一次都不太可能找得着正确的山道, 而正因为是灯下黑,他们的本部也从未被发现过。 想了想这路上的鬼也多是被往来的剑士寻机会清理干净了, 零走最近的道路直线就回了东京城中。 先前的事儿又被他记了起来,走到浅草商圈蹲守一圈无果,索性他就去往了离得很近的吉原。 就算不过夜,找几个嘴甜会说话的小姐姐唱曲子聊天也是极好的嘛! 今夜似乎又是一个化名为蕨姬的少女花魁开张营业的日子, 拖着长长的华服走下楼梯的堕姬心情一如既往地并不是很好, 于是见谁都是偏着头。 坐在厅中纹绣繁复的屏风后, 视线望过了相隔遥远的距离才仿佛望到了尽头。 零低头盯着她衣摆角落上的一朵梅花,手不免就缩进了袖子里摩挲起了那两个没有装上针头从而还处于密封状态玻璃针筒。 要是可以, 他是很想趁鬼舞辻无惨不注意就给他用了药然后和他远走高飞, 他相信即使变成了人类鬼杀队也不会放过曾经的鬼之始祖,但他自认只要还有半口气,他就不会让他的少爷出事。 但这事儿想想也就罢了, 零自认自己很难强迫别人去做什么事,更何况这个对象还是不容权威受到挑战的无惨呢。 啧,也是他被pua的早, 曾经的过往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再怎么二五仔又有什么用喔。 零根本不怀疑, 若是往事重演他是不是还会像和产屋敷耀哉说的那么好听一样, 能够维持住自己的立场。 但要是妓夫太郎和小梅…… 正当他这么想着妓夫太郎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即使是弹着三味线的游女们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惊疑地差点没叫出声来。 他很少在人前出现, 多是和妹妹一体在暗中静静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 零没有意外:“新年过了, 近来还好吗?” “……” 妓夫太郎依旧不太习惯这样的寒暄,这些句子早有百许年没人和他们兄妹说了。 因而他只是干巴巴地说出了自己主动出现的理由:“无惨大人吩咐过……要是见到了您,便让您尽快回去见他。” 点了点头表示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也和黑死牟与时透有一郎提过一句自己去了哪里的零一点儿都不慌张。 他甚至有点好奇:“解决那个问题的办法找到了?” 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还会不会再次为了鬼血而失去理智,但隐约中零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连阳光都不怕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拿的这张鬼化体验卡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听着零提起的这件事妓夫太郎也一言难尽地抬眼装作没听到。 当时并不在场但事后听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上弦弍把这段事故当做笑话讲完,他就想将这段记忆清空。 真的是,还能不能行了,这种要鬼命的东西请不要传播啊?! “不知道。”妓夫太郎想了想,又破天荒地揣测了当时鬼之始祖的状态,“但是大人当时心情看上去不错,当是不会有什么大事。” 零心说这要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那可就不太一定了。 没有多和妓夫太郎多聊,也没和堕姬打招呼,零蹲在窗口吹了会儿凉风,便从二楼的阑干处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直到他的身形离开楼中,高傲而冷漠的少女花魁才不紧不慢地望向窗外。 那漂亮的金色瞳眸中倒映着的,属于吉原歌舞升平的夜,像是永远都不会落幕。 她是食人的鬼,可又与这游廓中的游女们有何区别? 不过是能自由挑选一个漂亮些的牢笼而已。 * 不意外地按照吩咐走了宅邸大门,零蹑手蹑脚没有开灯。 已是快要接近天明的时分,这个时间点儿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 等一下,这个味道……? 一边关门一边他想着,耳边就传来了那熟悉的低沉嗓音:“回来了?” 正在轻轻合上门扉的零就被坐在客厅阴影中的无惨抓了个正着。 一转身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地见到了那道身影,久违地闻到了诱人血香的他尚且觉得这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了。 这和先前那位风柱的味道比起来虽然该说是各有风味,但总得而言在他发生了一系列变化欲望统统消退了许多了情况下还能让他咽起了口水,看起来到底还是鬼之始祖更胜一筹哇。 -- 第317页 眯着殷红的眼眸盯着他的神色变化,无惨摸着手边的一个试管,他虽有疑惑但另一个问题占据了上风。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耳边徘徊着的问题也一惯地很有他的风格,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他总能听得到这句话。 “先是东京,后来的那里叫……札幌?”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拿在手里晃了晃,“等再过几天播种下去,院子里就能长出铃兰花来了!” 来自北地的花朵耐寒喜阴惹人怜爱,在车站的伴手礼商店里他一眼就选中了这种花! 要不怎么说想要富先修路呢,交通发达了就是方便,连糊弄人都能像模像样地找到产自原地的包装礼品来! 只是这好像并没能将视力相当出色的无惨糊弄过去,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我可以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零低头将伴手礼的袋子重新检查了一遍,发现他没撕其上附着的隶属于百货屋的商品标签。 ……喔,原来时代发展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这可真是件矛盾的事。 “……这不是都回车站了才发觉没带特色伴手礼么,”零决定再挣扎一下,毕竟这要是承认了他是在忽悠对方,那后续引发的就不是一点点的小问题了,“您手上的那是?” 转移话题是个传统技艺,好用不好用不知道,但聊胜于无。 无惨盯着他递到眼前来的种子袋,微阖上眼的神色中似是想起了什么,因而竟是成功被零糊弄了过去:“能让你变得正常一些的东西。” 都不需要推测,那是能抑制他食欲的玩意儿。 零心说原来您那医药相关的会社还真是在认真研发一些东西的啊? “你在怀疑什么?” 无惨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有点儿恼羞成怒,他起身面无表情地走来接过了他手里被看穿了生产地made in Tokyo的札幌伴手礼,单手拧开了试管的木塞抵在了他的唇上。 玻璃的质感冰凉凉的,没有生产合格品质并且估摸着也找不出第二个病例来试验,因而零其实很不想尝试接触里面那猩红色的玩意儿。 但抬眼偷摸摸瞧着无惨的神色,他还是将之仰头一口气喝干了。 算了,总之现在他也不怕吃坏肚子,更何况这闻着味儿,原材料还是鬼血吧? 就是他喝完这管特效药后其实也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并且零发觉对方将那袋嫌弃不已的种子拿到手上之后好像就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了? “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收回去的道理?”无惨嗤笑着掂量了一下那分量极轻的纸袋,轻描淡写说,“我收下了,下次或许你知道应该带什么回来。” 听完这话零本该见好就收,只是他还是迟疑了一下低头想了想,而后仰头盯着天花板似乎是在问别的什么人:“您养活过这种……” 具体的名词在无惨打小就好像半永久一样留在眼神中的杀气给激得咽了回去。 什么,种子这种东西除了观赏以外还有其他作用吗? 种植什么的,完全没听说过的作用呢! 很好地展露出这种意思后零又趁热打铁很识相地问:“您找我回来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在说出这句话前,零发誓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客气一下。 毕竟都摸了这么久的鱼自己也没怎么被下达过明确的指令,一直以来都是有活下弦干,入职离职率居高不下的这个岗位真的为整个团队作出了无可忽视的贡献。 而泪目刚泪到一半,零看着无惨就点点头。 感觉到那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零也就被他认真的眼神吸引了过去:“我要你去留意,任何有迹象能在阳光下活动的鬼,或是能抵抗阳光的血鬼术。” 反复无常轻笑着说着这句话的无惨一开始并没有察觉这有什么问题。 零:“……?” “我能问一问,您要找到那样的鬼……是有什么用处吗?”零谨慎地问了一句,他心想可能是他找到青色彼岸花之后整个人也飘了,才没有一开始察觉到无惨那其实一目了然的目的。 而或许也因为他找到了青色彼岸花,对他的工作效率另眼相看的无惨也没有多想:“若是有那样的鬼存在,我只需要吸收了他,便能得到这份能力。” 这其实也是他一直以来就在做的事,而在青色彼岸花这一希望破灭后,这也成了他最后唯一的手段。 零动了动喉咙刚想庆幸自己的美好品德中拥有着谦虚不招摇这一项,随即很悲哀地发觉有这还不够,无论过了多久其实他还是那副老样子。 他的少爷想要什么,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是完全属于他本身的,他都会选择双手奉上。 尚还带着些温度的血液冷却了下来,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被无惨看着了眼中,让对方才随即怀疑了起来:“你莫不是已经见到过了?” 趁着那双手还没有离开他的颊侧,零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手也交叠了上去,幅度轻微而留恋地蹭了一下。 “那您的运气总算好了一次……真不容易。” “能接触阳光的话,我——” 没等零把话说完,无惨猛然将他的手抽离了出来。 不可思议的神色漫布在那碎裂开纹络的的瞳眸中,什么东西一下一下,鼓噪地厉害。 -- 第318页 零任由他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锁定了,没怎么多想便放空了思绪等待最后落锤定音罢了。 鬼舞辻无惨低声笑了起来。 “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无惨扯住了零的衣领将他拖到了身前,此刻的盛怒零发誓自己从未见到过。 “不觉得这时候还说这种玩笑,”这字句似乎是他从紧咬的齿缝中逼出来的,“太过分了吗?” 零无意识地叹气后和无惨对视,他刚想强调这次自己没在跑火车而是确有其事,却发现相当厌恶谎言的无惨这次似乎并不关心这话语到底是否真实。 他也并不觉得这股怒意有多么可怕,对方仅是要让他在此刻点头说:好,这确实是个玩笑。 怎么说呢,这眼熟的自欺欺人的架势…… 回过神来时零发觉无惨将他扔在了沙发上,自己独自一言不发转身走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他没有停下脚步来,而零在书房的门发出很大的响动后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很难说他现在觉得自己心情如何,零本来觉得这次他可能又死定了。 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第171章 等过了一段时间, 待得早春的天气逐渐好转而并非那样满是阴翳后,零挑了某一天的傍晚拎着那袋本地产的铃兰种子,还是将它们种到了庭院里。 薄暮的夕阳烧在他的发丝上, 无惨当时就这么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他。 湿润的培植土覆在花圃中, 按照植株密度洒下种子再浇透水, 这就算种植完了。 再抬头时那滚烫的火球已然全部没入了地平线下, 残阳的余温还留在零的身上, 待他收拾好工具拎着小桶站起来的时候却发觉无惨正站在他的背后。 休闲的西装三件套也还是西装, 白色丝葛的礼帽柔软而服帖。 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察觉到被他隐藏在帽檐下的神色有多么复杂。 “不要动。” 不知道近来行为举止愈发诡异的无惨到底看了多久的零表示自己并不敢动。 但在那一贯的命令口吻后, 对方却只是蹙眉以指腹在他的面颊边轻轻擦拭过,而后一捻。 盯着刚种下去完全还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花圃,无惨眼里的嫌弃的意味相当浓郁:“这些东西比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更重要?” 零抹了把脸, 完全没有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自觉般眨眨眼:“种都种下去了, 总得对它们负责嘛。” 这倒是个新鲜词, 无惨对之不置可否地觉得相当没有意义。 在那日冷静下来后鬼舞辻无惨就差找根绳索把零捆吧捆吧绑在身上或是直接扔进无限城里了,虽是这唾手可得、再也无需畏惧阳光的希望就在眼前,但他在之后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凭什么需要他以此来作为交换呢? 抛弃拥有的去追逐尚未确定的, 虽不热衷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 但鬼舞辻无惨自认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他丝毫没想过这个对象如果换做了其他鬼自己会是个什么举动,比如某位让他看不顺眼三四百年的上弦。 无惨心说若是不再畏惧阳光的是童磨该多好,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交换他完全没有任何抵触, 甚至愿意附带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猗窝座去陪他。 (猗窝座:?) 反正往后十二鬼月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就算是黑死牟也无关紧要。 (黑死牟:??) 零要是知道鬼舞辻无惨的心理活动他只会说真不愧是您,并且站在高楼上对着各位同事高举快跑.jpg。 但他并不太清楚, 或者说, 他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让他整个人……鬼看上去更加没心没肺笑嘻嘻了起来。 甚至这会儿他还有胆子和鬼之始祖贴贴并且开起了玩笑:“您要是后悔了,我可一直在这里。” 额角的十字在隐隐跳动,无惨抬手就在他同样的位置上敲了一记:“你最好不要等到我的耐心消耗殆尽。” 零捂着额头总算有了点儿正经的样子,他揉着头上那块其实根本不痛的地方,在沉吟中那苍白的肤色都变得绯红了起来。 任务一下子从找到不畏惧阳光的鬼变成了研究出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达成的条件,但那直到目前还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 他不是没想过或许这依旧和他吃过的青色彼岸花脱不开关系,但一来这离繁花似锦的春季还差些时日,山中的野草现在都还浅得很,他还没办法去取些新鲜的样品来。 二来要是真得在变成鬼之前摄入药性才能维持得住他这千年来的第一例异变,这说起来容易但操作性极其困难的东西又该如何去证实? ……随便找一个人塞一把青色彼岸花再划拉一下看一看,对方能不能变成不怕阳光的鬼? 零被自己跳出来的想法吓到都没有注意到身前的无惨停下了脚步,就一头撞到了那坚硬无比的后背上。 然而没等他惊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就看见了转身望向自己的鬼之始祖眼中闪烁而过的情绪变化。 从诧异到愤怒,再从愤怒到平静不过只花了一息。 “今日的计划有变……去无限城。” 一听这消息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因而他暂且放下了很有必要的自省而是有些迟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 第319页 无惨压低了帽檐,直直的眼神避开了本该相触的视线。 而在将那个句子的含义完整地理解了之后,零茫然地只是任由眼前出现的幛子门将他包裹了进去。 黑暗的无限城里永远都有着廉价的灯火作为阳光的替代品。 从眼前的一个个身影上扫视而过,面无表情地在鬼舞辻无惨身旁的坐垫上跪坐下来,他只觉得这里果然暗极了。 倒置的空间给了他们错乱的不真实感,而所有被召集到此处的上弦却明白鬼舞辻无惨从不说笑。 零听着那平静淡漠的声音,竟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几分: “妓夫太郎败于鬼杀队之手……上弦之月缺了。” * 下属的鬼遭遇死亡或是背叛,在鬼之始祖这里的表现形式不尽相同。 前者就如摆放在眼前无数的明亮烛火中,偶有那么一盏被忽如其来的风给吹灭了,灯焰消散,未燃尽的灯油与灯芯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他们连一丝痕迹也无法留下来。 而背叛这种小概率事件只发生过两次,珠世小姐作为最早的背叛者,她是趁着无惨那千年难遇的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才凑巧得以达成。 但即使是摆脱了血液的控制发生了背叛,鬼舞辻无惨依然能够凭借曾经的鬼血得知对方的生死,不过是无法再确定对方的位置、或是随心掌控他们一切可供以操纵的东西。 而至于零,在他身上再发生什么意外鬼舞辻无惨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甚至他表现地足够无辜又听话,这让无惨几乎没有怀疑过是他主动的意志抵抗了他的掌控。 所以话说回来妓夫太郎也是真的死了,再没有其他的可能。 不经意的视线几乎道道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零半支起头看童磨抹着眼泪用着颤音的悲伤演出,觉得他们之间的悲欢果然不是共通的。 他顺着自己的眼角摸了半天,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 咿咿呀呀没有什么意义地掉了半天眼泪却诡异地升起了期待的感觉,童磨像是才想到了什么,嬉皮笑脸地问:“糟糕,他们兄妹是我推荐上来的呀?——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大人您觉得我该如何谢罪比较好呢?” “是要亲手把眼球挖出来吗?还是……” 没等无惨表明平静无波实则内心厌恶地让童磨闭嘴,零就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兴致好像高了那么一点儿:“挖!” 童磨:“……?” 他那拿着金扇的手忽然一抖,表现得颇有种覆水难收的感觉。 但是零知道他那依然是装出来的模样:“要有数字的那颗,搞快。” “这样吗,原来阁下喜欢我的眼睛吗?早说呀!” 果然童磨在忸怩了一会儿后与他一拍即合,不仅抬头将左眼剜了出来准确无误地往他的方向一丢,顺带着还附送了一颗右眼过来。 顷刻间复原痊愈,落到了零手里的那对眼球似乎也随着他的痊愈失去了几分神采。 零捏着那手感Q弹的眼球在灯光下像模像样地照了照,七彩的颜色总是给他以光怪陆离的感觉。 就是也依然,漂亮得耀眼。 无惨被他这举动也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气到了,半晌他才用着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要是敢带回去,我将你连人带着这东西一起丢出去。” 零心说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其他上弦不语,妓夫太郎的死讯导致的严肃气氛好像因为这怪怪的事情缓和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于是玉壶决定说一点他觉得让鬼之始祖听了一定会觉得高兴万分的话:“无惨大人,我找可是找到了青色彼岸花相关的消息……呃?” 视野在倒转,先前还嫌弃童磨的眼珠恶心的无惨抬手便将玉壶的头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零盯着眼前地板上极大的出血量,觉得每次来无限城鸣女小姐都将卫生工作做的特别好真是辛苦了。 “往后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个词汇。”说着说着,无惨陷入了沉思中。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找背叛了他的期许的那青色彼岸花,而克服阳光的方法似乎也是唾手可得。 那他还要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做什么? 在那越抓越紧的手中,即使是无可救药崇敬着鬼舞辻无惨的玉壶也难免安静了下来,而半天狗害怕也不敢发出怪叫声。 可能他们需要庆幸自己眼前正对的是黑死牟与猗窝座严肃而正派的坐姿。 按捺住了极为冲动和危险的想法,无惨不带感情地想。 然而目光偏移下,他的视野中随之闯入了相当看不懂空气、正对着身边的零挤眉弄眼的童磨。 “啪。” 看着童磨一下子没收住那神态后遭遇的不测,零在被发现抓包后半点也不慌乱,也是无辜地回望了回去。 那个,会议上开小差说小话什么的……您要想一想是不是这个会议太无聊了对吧! “既然很空,那你们去给我将鬼杀队的总部找出来。” 似乎是终于想到了好用的棋子该往哪里放,没有指标也没期限,要是普通情况下正常人遇到这种上司收到这种任务估摸着早就崩溃了。 然而一众上弦见怪不怪——在鬼舞辻无惨近期有什么相当重要的动作时,他总会让十二鬼月来出面以牵制住鬼杀队的行动。 -- 第320页 以往都是动用下弦,这次因为妓夫太郎的事所以才让他们出手吗? “不要响起那些无聊的意志。”无惨听着下面一片心音,心情又在走低,“事到如今,就连上弦也堕落了吗?” 好说,您指责归指责吧,为什么要加上这个也? 零想起许久没见的累宝贝,他忽然就觉得有点慌张啊。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他举手出言询问到:“累还活着吗?” 一边问着一边他想,若是再收到一条噩耗,索性就在今日一次性算清好了,一来二去也怪费劲的。 零这话问得直白,而以往在提起这个名字时鬼舞辻无惨的心情倒是勉强还能提一提,因而这举动被现在的鬼舞辻无惨误认做了救场:“怎么,想见他了?” “并不,就是确认一下。” 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零殊不知他又打断了心情确实好一些了的无惨想要和他一起去见一见累的想法。 内容贫乏的会议就和雨后出现的溪流一样浅,确认再无其他事后不想多呆的同事战战兢兢选择了告退,而想要多呆的也被强制送离。 最后走的黑死牟动作不紧不慢,他什么话也没说,但视线中的困惑很能说明问题。 谢邀,他不是童磨,即使现在作为鬼在他身上发生的故事让他半斤八两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但起码黑死牟认为自己的思考方式是正常的。 妓夫太郎的死讯来得突然,而在零身上发生的变化让他觉得更突然。 童磨那孤零零的两个眼球在无惨向着某个方向勾了勾手指后就被可怜地扔去了一边,看似全神贯注的眼神里干干净净地并没有哪个身影的存在。 湿漉漉的和没心没肺的小狗一样。 但那又是谁? 第172章 明面的报纸上可能除了灵异志怪板块以外并不会刊登上那逃不了一个封建迷信的字样, 尽管在知情人的心照不宣里,他们明白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吉原的街町似乎是因为那发生在其中不能言说的事件而被勒令封街整顿,每日都有打扮正统而严肃的公务人员在其中走动。 时日一久, 慕名前来采风的文人骚客也是络绎不绝, 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条条律法也是推陈出新,在低调中没有激起一点儿水花来。 但是这和面带微笑心里寻思着去哪一家喝酒的零没什么关系, 游女们那营业性质的神情他可见多了, 如今带了些生气, 反倒让他略感不适。 最基本的保障和权利让她们看起来似乎是摆脱了商品这个身份。 可走不出那道朱漆的大门, 这到底有什么用呢? 在战斗中毁掉的残垣断壁上推平重建了新屋, 吉原解封的三天后,这条街就在所有人意味深长的意料中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进来了, 远远地望见正在进行花魁道中的花魁,零背倚着一颗有些年头了的迎客柳,摇头觉得那时新的花魁根本连堕姬的拟态都比不上。 没瞧见他连形容词都懒得多给一个了么。 夜晚的时间在这座不大的街町里过的飞快, 褪去了繁华的伪装, 后半夜的街道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漆黑一片的街道与没有半分迤逦的楼阁, 仿佛一只正张口准备择人而噬的怪物。 玩了一圈的零最后也没找到自己转了个弯忽然就来了吉原的原因,偏离了主干道并听着在他耳边异常清晰的声音,他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并不常来的罗生门河岸。 一来这里确实乱到没什么乐子而只有欲望,二来想要摆脱出身的妓夫太郎与小梅便是从这里出生的。 只是在两人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们都会生气, 一来二去,即使曾经也在江户的吉原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零对这里其实很陌生也就对了。 他的身影在一众会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客人当中显得不起眼极了,懒懒散散的见世番很是见人下菜碟, 劝他如果要是只是好奇, 大可不必再往里面走。 这算是好意, 所以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只是他依旧觉得这里给他一种非来不可的感觉,因而他也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零那一言不发的状态配合着这样的举动让那见世番自讨了个没趣,很快就有客人闲聊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这就意味着里面起码有了多出来的位置。 而在见世番那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意料中的注视里,一只瘦弱的、看上去比他还要苍白的手臂伸出来拉住了零的袖子。 这可能就是这临近城墙的街町被称作罗生门河岸的原因吧? 洗的发白了的和服尚能瞧得出几分褪色前那鲜艳的色泽,黑发乱糟糟地连发髻都还没梳理好,便宜的化妆品让她看起来白得有些过了头。 一下,两下,没有扯动。 他抬眼和屋内的游女对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 “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放手可以吗?”零好声好气问。 然而他的提醒似乎让气氛更加尴尬了些,游女倏然松开手拉上了帘子,隔开了能够相触的视线后才低低以家乡的俚语叫骂了起来。 那声音刺耳的很,以至于在走到墙根附近在昏暗的角落遇到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的闲汉时,零完全没有想要探究的想法,沿着长长的城墙远望而去。 -- 第321页 这是罗生门河岸中最为寻常都不值得去关注的事,而在见识过这些后零心说妓夫太郎和小梅说得果然不错,这些东西确实没有必要去了解。 咦?怎么他忽然又想起妓夫太郎和小梅了?因为眼前的小游女那有点耳熟的声音吗? 胳膊又被人抱住了,麻烦缠身的那个怎么就变成他了呢。 然而等零在昏暗的环境里低头见到那双美丽无比的金色眼瞳和白色长发时,他好似卡壳一样就站住不动了。 瘦弱的女孩眼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光景,而这确实是她曾变成鬼的年纪,没有身为堕姬时期的光鲜亮丽却也貌美惊人。 所以说……这是妓夫太郎死了,而小梅活下来了的意思吗? 零竟不知道对于他们兄妹而言,是接受了现在这个估摸着是妓夫太郎一手造成的局面比较好,还是他们同归一处比较仁慈。 即使是现在,见到了他的小梅依然脸色苍白而紧咬牙关地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听着身后扑通扑通传来倒地的声音,而后见着了零缓缓推刀还了鞘。 雪亮的刀刃似乎是刺激了到了她的记忆,小梅张了张嘴,偌大的泪珠就一颗一颗从她的眼里滴落了下来。 零低头抬手一接,眼神凝固在了那温热的水痕上因而他也没有说话。 身体还在颤抖着,小梅像是忍不住般终于哭出了声,而她一哭就是号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在零的怀里的她因而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状。 她拉着零的手指往一个方向后又似乎不太能确定是不是那里,显得无措而惊惶: “哥哥……” 混沌不清的神志左右下小梅似乎还想拉着他去寻找谁,见状他只好蹲了下来。 “妓夫太郎死了。”零捧着小梅的脸直视她,“真的死了,永远死了。” 而你还活着。 “是中了鬼杀队的药物所以才会拖了妓夫太郎的后腿吗?”零轻轻笑着问,“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下……” 只是听了他第一句话小梅的眼睛就倏然睁圆了,忽然一下子挣扎起来的动作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去,她看上去既困惑又害怕:“你是……谁?” “喔?”零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就和从前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顶,他不太能理解小梅这么问的含义,但不意味着他就不会升起那些坏心思了。 他缓缓伸手勾起了小梅的下颔,“你觉得我是谁?” 然而小梅被他这么一吓还真就愣住了,她好像理解到了别的地方里去,恐慌的神色渐渐浮现在了眼中。 绞尽脑汁地思索了起来,小梅后退了一步,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乖顺一些:“……大人?” 零:“?” 虽然大家都知道鬼之始祖拟态很多马甲很多,但拟态成他倒也没这个必要。 他有点费解,小梅这是变回人类之后脑子更加不好使了吗……? 有点儿喜剧人的困惑是从来不会出现在鬼舞辻无惨身上的东西,而发觉了这一点小梅也就觉得自己的猜测也显得滑稽无比了起来。 可她完全没力气去生气,反倒呜咽着哭的更大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晚哭成这个样子,明明在见到妓夫太郎变成灰烬散落在星夜中时自己没有哭泣,明明独身一人躲避鬼杀队后续的搜查时自己也没有哭泣。 “别哭了。” 零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他想给小梅擦擦眼泪。 就是手刚伸过去就被少女给打开了,小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打开了他的手后索性往地上一坐。 这小脾气可真麻烦,到底是谁给她惯出来的呢? 噢,是他和妓夫太郎啊,那没事了。 战后的吉原因上弦之陆其中之一的脱逃,鬼杀队也是安排了队员潜伏其中进行搜查,因而不时零很快就听得整齐的脚步声在往这里靠近。 而带队之人也不意外,是目前主要负责指导队员用药与制药方面的虫柱。 就是蝴蝶忍在这里见到他倒是有点儿意外,按手不让跟在她身后的剑士继续前进,她打量着小梅那仿佛被谁狠狠欺负了的表现语气微妙地问:“这就是那个在战斗中被我们变回人类的上弦之陆吗?” 小梅眼泪迷蒙地抬头看向蝴蝶忍,兴许是因为有零在身边,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吉原里躲了这么久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 而被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用着那样复杂的神色盯着,蝴蝶忍也发觉先前姐姐和主公说过的东西,也在一一应验。 零盯了蝴蝶忍一会儿,对先前那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他没有回答的必要:“围剿上弦之陆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他们兄妹一个死了一个也不会再吃人,你们还在吉原,是准备赶尽杀绝吗?” 蝴蝶忍觉得他的神色不太对劲,她将手握上了刀鞘:“这怎么能说是赶尽杀绝呢零先生,即使是变成人类无法再伤人了,她到底曾是上弦之陆,我们需要将她带——” 然而没等她将话说完,风中的异动令蝴蝶忍瞳孔收缩着想要拔刀,而在下一刻出现在了她身边的零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腕强硬地将那制式特殊的日轮刀按了回去。 极近的距离下蝴蝶忍无法挣脱也没办法后退,她下意识喝止了身后剑士们的动作,因为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杀气。 -- 第322页 瞥见那只在咫尺的黑眸里空洞地都见不到自己的身影,蝴蝶忍却觉得他是在生气。 心思极为细腻的她很快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蝴蝶忍忽而抬头用着循循善诱的语气问:“上弦之陆的兄妹和零先生有什么关系吗?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刚刚好像是你把这孩子欺负哭了呀?” “……欺负?” 零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 而蝴蝶忍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掏出藏在白色羽织下腰包中的针管,她反手将针管戳向了零暴露在另一边的脖子上。 即使很快地反应过来并拉远了距离,可针管中的液体到底还是打进去了三分之一。 零面无表情地捏碎了那针管:“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很麻烦……?” 然而蝴蝶忍摇了摇头:“我看好像是你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啊,零先生。” 虽然心里很可惜,但她心说只打进去这么些也足够了,她的本意也并非是要在这里把零和小梅一块儿照单全收了。 药效在蝴蝶忍与珠世小姐的改良下发挥的很快,心脏在缓慢收缩将那液体推送直达四肢百骸,而零也随即出了一身的冷汗。 恍惚的步伐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梅身边的,看到对着自己的少女眼神中那分明的眷恋时,他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裂开了。 零蹲了下来埋头揽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再抬头时眼眶全红了:“……妓夫太郎死了?” 小梅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只是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带走了一半。 而看着这个样子的小梅零心疼地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先前那个混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东西,能放生吗? 第173章 春夜的晚风称不上多么和煦, 伴着吉原之中昏沉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将夜晚拉得足够冗长,青石台阶中承载的并非楼阁的重量,它们也将曾经的记忆很好地铭刻在岁月的消磨中。 一道讯息仿佛像是信号一样, 迟迟传递终于触及到了突破隔阂的记忆, 曾经便已经早早预见到的东西好像终于收束了起来。 零抱着小梅大口喘息着,扳着少女的肩膀仿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半晌他才对着蝴蝶忍致意:“……多谢。” 将零身上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的蝴蝶忍无意义地叹了一声:“这种事在变成鬼的那一刻不就应该预料到吗?或者……您从本部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零咬着牙很快就在记忆中筛查出了罪魁祸首:“那瓶血……” 果然他就说,三无公司出产的三无产品真的不可以轻信啊!!! 一旦从先前可以说是真正鬼化的状态里走出来后零觉得记忆里的东西果然怎么看怎么奇怪,他能和童磨对上了脑回路这件事果然黑死牟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脸色不太好看地瞅了眼自己的手掌, 零只是一看都能回想起那手感来。 难怪当时猗窝座先生的眼睛都瞪得那么大——尽管他的眼睛在正常情况下确实也很大很亮。 ……零心说他自己真的没有那种奇怪的爱好啊, 可是现在好像已经洗不干净了。 脏了, 真的脏了。 诶, 可是就连和他交集不多的猗窝座先生都觉得他和先前的情况不说判若两人也是诡异的很, 那为什么对变化既敏感又厌恶的鬼舞辻无惨却没任何表示呢? 无意识下想到的问题让零将拳头握得都有些发白,他很难不去想这到底是不小心发生的状况,还是这其实就是无惨想要看到的结果? 无论怎么想都是后者吧。 属于人类多余的情感不需要存在, 是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不是吗? 蝴蝶忍不是炭治郎那样只靠气味都能闻得出人的情绪来,她只是再次对着零伸出了手:“所以这个孩子,能让我带回去了吗?” 闻言零低头去看小梅。 尽管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反应的小梅只是抓着他的袖子抬眼盯着他在看, 可零也明确清楚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会在花树下无忧无虑对着自己欣赏钦慕的对象尽诉衷情的少女了。 对啊,所以将鬼变回人类这件事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姗姗来迟了不知道多久的事实终于让一件事变得明晰了起来。 时间一直在向前走着。 曾经那不算美好无忧, 但也能说是在那深宅高墙中偏安一方的平安朝…… 早就回不去了。 * 发生在吉原的那一夜仿佛是某个信号一样, 千年的平衡双双打破下,可能谁都没想到下一个死去的会是猗窝座。 当与上弦之叁的联系断开时, 鬼舞辻无惨暴怒着将手上的钢笔都给捏断了, 文书的纸张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墨渍, 绽开地宛如道道血痕。 而零收到的死讯却是两则。 原来重新变成人类的鬼在鬼舞辻无惨看来就是相当于死去了, 而变回人类的猗窝座先生在与他战斗过的炼狱先生以及义勇锖兔的注视中, 他在褪去了鬼的特征后,选择在黎明时分接受了死亡。 会让他选择死亡的理由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炼狱杏寿郎好像在最后隐约听见了一个名字,但出于对已经死去的猗窝座的尊重他决定选择不说。 不对,应该说是狛治,尽管炼狱杏寿郎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将曾经人类时期的名字告诉自己,但既然知道了炼狱杏寿郎便不会遗忘。 -- 第323页 无限城中常年不会轻易聚首的例会频繁了起来,这着实不是个好的兆头。 剩下的上弦一言不发地垂首等待着指令,而没剩几个的下弦在鬼舞辻无惨的泄愤中惨遭开除。 零着实也惊呆了,招招手把累喊到身边,看着地板上的一滩滩血迹他稍有不忍。 但他更多的还是对无惨的精神状态表示疑问。 要是鬼杀队知道下弦几乎全被鬼舞辻无惨自己清理了的这个情况他们会是个什么表情? 显然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到了双方必然会走到最后死战的局面,正值用人之际大人您可先三思啊……? 而在零早就歪了重点的担忧中鬼舞辻无惨轻描淡写地下达了他们等待已久的指令:“玉壶继续寻找鬼杀队本部,其余上弦近期给我收敛你们的动作。” 除了曾经历过某个时期的黑死牟外,其他的上弦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大为震惊且不解。 连他们也看出来这是鬼杀队在针对他们上弦进行围剿了,尽管不知道他们的情报来源是从哪里来的,但在这种时候选择避让和隐匿不就相当于认输吗? 只有零和黑死牟对视,心说鬼舞辻无惨这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没有错。 童磨有点苦恼,他没心没肺地举手刚想发问,可面无表情的鬼之始祖在那之前直接点了他的名:“尤其是你童磨,你的万世极乐教,我已经足够容忍了。” 那不耐很明显,而在这情况下,在大义凛然制造快乐氛围缓解气氛和保住自己的万世极乐教中童磨眼珠一转,并相当可惜地选择了后者。 这要怎么说呢。 高情商一点可以说,他们以无限的生命都不需要多少年就能耗死每一任鬼杀队那疾病缠身的当主,在如今不清楚对方掌握了什么致命手段连猗窝座都失败了的情况下,不战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低情商一点说嘛…… 没等零很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稍显快活地将自娱自乐的内容补完,他就察觉到无惨的视线放到了自己身上。 阴郁的眼中情绪晦暗不明,这样的注视换做是其他鬼早就承受不了那样的压力了。 对于产屋敷一族,鬼舞辻无惨会产生类似惧怕的情绪也不奇怪。 相同的场地下要找到先前的状态也很容易,零轻飘飘的地用着相当自责的口吻垂眸避让开交接的目光:“十分抱歉无惨大人……但我先前的提议您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鬼舞辻无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没接这话,看着那陌生的神色他很想拎着零的领口质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但他的质疑似乎又并不成立,无惨将视线微微挪了挪,对局势完全看不懂因着紧张与恐惧趴在零的怀里,累那小心翼翼抬眼望过来却被他抓包的眼神让他的心情稍缓。 将这一幕看着眼里的零没有再说什么。 在袖子里的两支药物过保质期之前零算是给它们找到了最合适的对象,时透有一郎那边自不去说,一直也还没有吃过人的他可以说是这情况下最为适合的选择。 会议结束后,在无惨的注视中理由正当行为合理的零先是乘上鸣女小姐的顺风车先将累送了回去,而在结束后他却没选择回到宅邸。 留在手上的药剂一来一去,就只剩下了一个。 当零维持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状态和黑死牟打过招呼后在来到这个山谷中时,才分别又见着了面,黑死牟很意外,但黑死牟什么都没说。 而见到从阳光下走过来的他,时透有一郎没能维持住那副见到什么事都不会动容的神色。 木刀掉在了榻榻米上,一瞬间的震惊出现在了那双格外显色的翠绿色的瞳眸中。 他的心事很好察觉,零在四处确认了黑死牟不在附近后才慢慢看向他:“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也不怕阳光了是不是?” 在剑之鬼眼皮底下装了许久的时透有一郎并没那么容易就全然放出信任,他难免不后退一步完全缩入了阴影中,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说什么?” “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见过你的弟弟了,有一郎。”零试图让他能够转移一下那警惕十足的情绪,“他现在的情况可能只有你回去之后才能好转一点吧。” 要说在发现了这个情况下零第一时间的反应并非是明白了不怕阳光的鬼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了,而是后怕地再次庆幸自己在那天晚上去了吉原。 若是他还在先前的那个能和童磨很有共同语言的状态里,他估摸着时透有一郎可就保不住了啊。 而倏然一下听见了弟弟的消息时透有一郎的视线很难不找寻过来,他在怀疑与急切中徘徊,最后只是说:“你提他做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倒不如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 零平静地看向他:“要是说我能让你变回人类呢?” 时透有一郎上下打量着他:“要是能做到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先给自己用了?” 好问题啊少年,一下就切中重点了,但是他没必要与你全然托出不是?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零将放在怀中的药剂摸出来在手里抛了抛,他的语气已经轻松许多了,说是释然也不为过。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之前在旧书摊上买到了一本很好看的故事,就是最后几页被人撕掉了,让我难受了好久。” -- 第324页 时透有一郎:“……?” 少年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也会看书。 “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零将药剂扔给了他。 “有些东西,我要亲眼看到最后的结局。” 第174章 回去之后会面对什么, 在将药剂递给累的时候他已经不太去注意了。 变成人类的孩童在分别时分的拥抱没有尚是鬼的时候热烈而眷恋,但也将故事翻了篇。 属于大正的历史在缓缓推进,他知道往后是昭和, 往后是平成,往后是令和。 千年前那个命不太好却绝不妥协放手的人无论怎样也不该苟延残喘至如今, 就像他也不该一次次地好像玩弄了时间也是为了私情私欲。 前脚刚走后脚就收到了累与他断开了联系,无惨等到了宅邸的大门轻轻发出了两道声响, 觉得事情可笑到令他都暂时忘记了不可置信的愤怒。 “累, 死了。”无惨的语气里没有任何震惊或是惋惜, 因为他知道这是个浮于表面的谎言。 坐在阴影中的他眼看着零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而在身前停驻了步伐。 脱离了鬼的身份, 如今的累在他看来与死亡并无任何差异。 只要身为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不便是在朝着死亡奔赴么。 无惨嗤笑一声:“这就是你想要的?让他再次回归到死亡的笼罩之下?” 零摇了摇头, 他的视线透过那双在乌黑亮丽微蜷的墨发下总是显得迤逦至极也危险至极的梅红色的眼睛,像是再次见到了两个年幼的身影。 “他曾经有个很好的家庭,给予他的爱不需要质疑, 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司其职,”零用着累的说法, 他不免为这认知感到难过,“在他身边陪伴的不该是你也不该是我。” “这也无所谓了。”在完全属于自己的宅邸中无惨慢慢朝他走了过去,他抬头钳住零此刻半分也不愿再低下的下颔,眯起眼睛用着冰凉的嗓声问:“不再需要躲避阳光的方法, 告诉我。”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要是这时候还反应不过来,就是零也懒得和他装下去了。 零没有试图去扯住那只将他捏的有点儿痛的手:“不就在您眼前么。” 他可以肆意决定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绝不会越过自己的底线。 鬼舞辻无惨在一瞬间看起来真的非常生气, 那种需要夺取性命才能平息的怒火真的很容易便能辨认出来。 但无惨偏偏忍住了, 起码现在他忍住了。 “你就这么想再次借由死亡从我身边逃跑吗,零?” 零看得出来对方真的很想将自己吃了了事算了。 而他本来的想法之一也确实是抱着这个打算,可是偏偏无惨并不想让他这么轻松地就如意。 清亮的琵琶弦音响起,无惨似乎没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黑暗中的和室颤颤巍巍地只燃着一盏灯。 伸手一摸空荡荡的腰间,零无奈发觉他自己都忘了的佩刀对方倒是牢牢记得很清楚嘛。 无限城的一隅就连门扉都给他锁死了,想来现在和鸣女小姐说尽好话也没用,零抬头望着坠落下来的地方重新组建的天花板正将和室的最后一面墙给缓缓堵死,他于是摸着墙根慢慢坐了下来。 就是这样无惨还不给他好过。 隔着不知有多厚的墙垣,低沉而含着森然杀意的声音清晰地从他的背后传来。 “玉壶已经找到了鬼杀队的总部,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再来和你算账。” 零闻言愣了愣:“这么容易就被您找到了……您不觉得是个陷阱吗?” 咦,他这是不是有可能算是透露了对方的战术来着? “……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您要这么想也行……吧?” 看不见神色但估摸着那样子不会比先前好看多少,零张了张嘴便听得了一阵像是故意放缓了给他听的脚步声。 并不能让他紧张起来的脚步环绕在身畔并变得遥远了起来。 而随着四周寂静了下来,零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见着眼前那唯一一盏灯也灭了下去。 零:“……” 真的是,好大的脾气啊。 捧读。 * 闭眼又睁眼,空荡荡的和室内墙壁与榻榻米的纹路在眼前清晰可见,即使是漆黑一片也并不会给零如今的视觉造成什么影响,但一个人待地久了他也并非能够完全不在意。 模糊的梦境忘记了内容但依稀记得是个好梦,这让他很难不去联想到先前唯二和累一起从裁员大会上活下来的魇梦。 能将吹彩虹屁这个技能点到满级还如此词词句句切合要害令鬼心满意足的,零心说他要是能领悟那么一点点想来也不会落到这么个田地来的吧。 就是也不知道这场都不知道谁是谁的猎物的围剿,到底能活下来多少个呢? 这么想着零就发觉周遭的温度似乎冷下来了几分。 丝丝冰凉的雾气从墙垣的缝隙中蔓延了开来,他抬眼想了想,随即抽了抽嘴角反手在墙壁上一敲:“童磨?” 墙的另一边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停顿了一下,随即踏着轻快的步伐和荡起的水声,童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欸……是阁下您在那边吗?” 在确定了对方确实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万世极乐教教主之后零反倒有点儿语塞。 -- 第325页 所以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十二鬼月如今齐聚无限城? 童磨似乎也是无聊极了这才兴致异常高昂地与他搭话:“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久~了,完全没有有意思的孩子来找我玩呢?” 他感叹:“也不知道黑死牟阁下那边是什么情况呢?我这里有听到在那边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喔?” “哎呀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人在离开之后就完全没有音讯了呀?” 零发觉有点儿不对劲:“外面的时间过了多久?” “唔?”童磨漫不经心地算了算,他好像也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意时间,“三天?还是五天?总之在会议结束后没多久大人就让鸣女小姐接我们到这里待命……就是没想到阁下您原来和我的这个房间离的这么近呀?要不要过来一起聊聊天,这样干等着多无聊。” 听着童磨的无心之言,零的眼前对于先前梦境中的记忆好像有了那么点印象。 白沙枯山水,高墙深院满地的落红,时间似乎在那间庭院中弥留停滞得完全不会走动一样。 坐卧在檐下的那道身影的影子也拉的很长。 他微微垂眸,没有解释自己没法从这里出去的情况而是追问道:“下弦之壹如今在哪里?也在无限城中吗?” “那个家伙啊?”童磨有点儿意外零此时会问起魇梦的下落,他对这个同事的记忆也还蛮深刻的,“不知道喔,他好像是同无惨大人一起离开的呢?” 回应童磨的是几近要将墙面锤裂开的一道响。 鸣女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在浅色的墙壁绽开裂痕时这道墙壁便像有生命般修复了起来,只有少量的流水托着零星的几片粉白色的花瓣从裂缝中渗了过去。 冰凉的水洇湿了羽织的袖摆,而莲花的花瓣停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零回神过来,半晌摘下了那片花瓣:“你那边……环境倒是不错?” “嗯?”闻言童磨转着圈打量了一下周围,“很合适我战斗的地方呢,而且布置得又那么漂亮,鸣女小姐有心啦!”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零此刻倒是觉得自己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似乎被特意加固过的墙壁到底还是和室的构造,深色的木纹错落地延伸在眼前,但那并非是无坚不摧的。 即使是榫卯结构,也该有能击溃其稳定的那根契钉。 零摸着墙壁上能将童磨的声音听得最清楚的那一端,他刚想让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童磨配合一下自己从墙的另一端合击,尝试一下能不能让他从这个快要自闭的地方出来。 至于背不背锅什么的……现在思考这件事很重要吗? 然而哗啦啦的水声逐渐止歇,似乎是有人从水中回到了脚踏实地的地面上,空洞的回响在那连接着墙垣的廊桥中倒是能让零听得非常清楚。 而童磨也随之说明了他那一端的情况:“诶……有客人来了呢?阁下您请稍等一下——” 声音很突兀地断在了那半截,而接着那轻佻声线响起的声音也是相当耳熟。 落到心底的温柔,那是蝴蝶香奈惠:“是这里……小忍!” 轻盈到几近听不见落脚之处在哪里,零哑然发觉童磨的对手只有蝴蝶姐妹两人。 放在从前他说不会觉得她们两人能对童磨做什么而只需要担心童磨会对她们做什么,可是放在现在的话…… 然而还在他努力用着新技能听音分辨着对面屋室中他们的方位时,手下的墙壁忽然变得冰冷至极,四溢的冻气骤然将整片墙给冻上了。 渗透进了木料缝隙中的冰屑将之完全堵死,而所能传导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零:“……” 真有你的童磨,不让他出来参战,原来大家觉得他会是个二五仔的想法都这么统一的吗? 诶不对啊,他都快忘记了童磨这是玩冰的好手了,所以特意淌着莲花池过来和他聊这个天总不是童磨也将自己的这项技能给忘了? 算了,脑回路只对上过一次,他纠结这个做什么呢。 而隔着变得更加坚硬了的墙壁,童磨那最后的声音也听得不甚明晰。 “是两位蝴蝶小姐呢,这下子我们可以延续上一次的遗憾,再好好玩一玩了呀~” 藏匿得极深,或许连童磨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他惯以示人的微笑下隐藏的东西叫做什么。 由冰凝成的躯壳透明而空洞,那似乎反倒像是在这之中覆上了一层带着温度的外衣。 就是在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看来同样也冰寒刺骨罢了。 第175章 对于他们而言人类的时间太过短暂, 童磨怜悯地看着即使当年姗姗来迟的少女都成为了柱,可那场景好像与当时在月夜下一开始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样有的只是脆弱的蝴蝶在扑扇翅膀,而这一次可是没有任何能让他束手束脚的存在了呢? 虽是这样想着, 但他随手扬出的金扇下召唤出的结晶御子却是愈召愈多了,而隐约有神情奇诡的佛像在童磨的身后双手合十。 “小忍真是努力,但是好可惜啊, 你的毒素好像对我没有用呢?”以金扇挡开了蝴蝶香奈惠的呼吸型而笑眯眯地任由蝴蝶忍的刺击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童磨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在蝴蝶忍的雷区上反复横跳。 -- 第326页 “那句话阁下怎么说来着?同样的招数在使用过之后可就不管用了喔?” 尽管带毒的冰雾让她的肺部都随着呼吸在弥漫着阵阵刺痛, 蝴蝶忍依然在冰柱中不顾一切地举刀冲刺着, 正如一只昂首翩跹的蝴蝶。 先前在发觉到雾气中暗藏着毒素之时蝴蝶忍便现场调制应急的药物与姐姐对视上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状态与决心,她们在更加小心应对的同时更是坚定了绝不能放童磨过去协助鬼舞辻无惨的想法。 端详着蝴蝶忍身上的伤势在加重,可她给自己带来的伤痕却在眨眼间就能愈合, 童磨在这情况下似乎像是失望地玩够了一般。 旋转着的法衣外袍下翻手覆手金扇流转,恣意蔓延的藤蔓与玄冬冰柱一同将蝴蝶忍的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死了。 “所以,差不多该歇一歇了吧,小忍?” 随着这句话音刚落,就和童磨一样烦人的结晶御子们便全都掉转了身形。 它们默契地选择在此刻直接不管不顾地纠缠上了蝴蝶香奈惠, 令得想去援助妹妹的花柱停留在了原地连一步也无法迈出。 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 此时的蝴蝶忍却倏然昂首看向他,破天荒地对着童磨那张脸笑了出来。 并非是带着负面情绪, 也不是照顾病人和年纪幼小的孩子时学着姐姐所露出来的笑容。 见到那样动人的笑容童磨心觉不妙, 微微的刺痛从手臂上一道极为细微的伤口处传来,在他的注视下竟是没能愈合:“诶……好像小看小忍了呢?这又是什么毒素吗?” “你和那家伙的关系真是令我们非常惊讶呢。”蝴蝶忍此刻却莫名开始轻声地自说自话了起来, “不过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真是省了我好多事呀。” 被童磨多加关照意味着她得手的机会就更多了, 对上弦之陆与上弦之叁的围剿她都没有参与, 便是为了此刻将最大的麻烦一举解决。 堕姬是在人前误喝了混在礼物中被送至她面前下了药的名酒,而猗窝座则是在和炼狱先生努力游说变成鬼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拳风与炎浪中,被周旋在身侧却不见动静的富冈义勇和锖兔摔落在地上的试管瓶。 很快就挥发散入空气,吸入式的药剂可是让不眠不休的珠世小姐调配了良久。 而见效最快的永远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注射进入血液中,如今蝴蝶忍的日轮刀早就换了一套,常年浸透了的各种紫藤花毒换做了以青色彼岸花调配的解药。 一路上遇到鬼的时候正和与童磨的对战相反,蝴蝶香奈惠才是消耗了良多的主力,一直持续到护送她来到童磨的面前。 蝴蝶香奈惠在砍碎了变得脆弱了不知道多少的结晶御子们后便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童磨,而见着周身的冰柱有了要融化的迹象,蝴蝶忍没有轻举妄动,她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她的视线很快就停在了那一片依旧被冻得宛如冰山似的墙壁上:“那后面有什么东西吗?你的力量可马上要完全消失了呢……真是令人在意。” 童磨早就没有了笑容,因而他先前看上去可是可怕极了,听着蝴蝶忍的话他试着合拢了扇面,可预想中的睡莲菩萨还未现身便簌簌崩塌落入了池塘中。 池塘里其实没有活物,就连荷花与叶片也早已死去了,留下的躯壳绵软无力地只有一道残骸支撑罢了。 “好像真的有点……不妙?” 童磨这么说着还试图笑一笑,只是那嘴角勾起的弧度难看极了。 法冠不知什么时候被打落飘在了水面上,而露出的白橡色的发端上那如泼了血般的痕迹也同样不知什么时候消退地快要见不到其踪影。 而当童磨后知后觉在听到能够斩断气流的声音再回过头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深一浅,桃色与薄绿的刀刃印在他那七彩色的眼瞳中也化作了流光般的色彩。 纹绘在遥远的墙壁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佛像闭上了眼睛。 * 坚冰和墙壁彻底隔开了两个空间的联系,等待了许久也没等到那冰化开,零在另一边其实是有察觉到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像鬼舞辻无惨所想的那么简单在发展的。 将鬼杀队放入绝对属于鬼的地盘似乎是个绝杀,但这也相当于是给了本来完全无法触碰到鬼之始祖的一次机会。 就仿佛消失了几分钟的意识后才忽然回过了神来,再次重重一拳泄愤似地砸在了墙上,零却忽然发觉自己摸到了一手的冰水。 童磨冻上的墙垣,此时正在融化。 零愣神了那么片刻,他不太确定是童磨自己解的冻还是蝴蝶姐妹得了手。 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成了激烈的敲击,无言在中途停搁下来时,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都在溢出血色,好似重新有了温度一样。 嘴上说着童磨什么的有多远离多远,然而盘算起来他和童磨这恩怨也是纠缠得十分微妙了。 所以从那瓶不知是何居心加了料的鬼血中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共情,这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正当零无话可说一心只想继续拆迁时,他脚下的地板忽然却开始抬升了起来。 天花板挪动着让开了道,而地面则是在平稳地用着像是电梯一样的速度往上行。 ……不想让他继续搞破坏说一声就行了,倒也不用如此这般突然。 -- 第327页 他低头盯着被水汽洇湿的榻榻米,不知为何零觉得这也算是掌控着无限城的鸣女小姐给了自己确切的答案。 “都说了,迟早有一天你会把自己玩死。” 也不知是不是鸣女小姐在操作的同时也正密切地关注着零,当他的话音刚落下,移动的和室也到了终点。 障子门也不是紧闭着无法被推动了,然而零下意识推门,抬起的半只脚悬起又放下。 隔着黑黢黢的深渊般的天井和鸣女小姐三目相对,他那在不断往低走的心情都暂且凝固住了。 “鸣女小姐。”零试图措了一下辞,“我没有恐高症,并且按这个情况我直接跳下去估摸着也不会有事。” 所以咱能不能把这种过场给省略一下? 然而鸣女小姐似乎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搭理他,不断响起的弦音失去了章法也乱了序。 虽然在和室之外依旧有墙壁遮掩了视线,然而听着那环绕着的墙壁后传来的听了让人牙酸的声响没有止歇,零忽然也明白了将他带到这里并非是鸣女小姐又从鬼舞辻无惨那里得到了什么命令。 四指压着拨子按在琵琶弦上,鸣女小姐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道:“无惨大人不许你参战。” “怎么,怕我帮倒忙?”零的眼睛盯着游移的墙壁间偶尔会露出来的缝隙,因而他也没见着鸣女小姐欲言又止的神色。 于是最后鸣女小姐只是垂头将眼睛重新遮掩在了黑发下:“您要这么想也对。” 零后知后觉:“……恩?” 这个情况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这好像本来该是他的台词才对吧? 他盯了鸣女小姐一会儿,而后压着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他……” 仅是吐露出一个音节零就绷着脸退后了一步并且摇了摇头。 他这举动自然是让鸣女小姐不免手下停顿了一下,几百年来的记忆缓缓流淌过,两人的相处模式她心说也是见得多了。 [我逼你了吗,那不是你自己心底的愿望在促使一切的发生?] [那些短暂的蝼蚁都只是过客,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然后呢?所以?还活着不就足够了吗,你还想怎样?] 喔,血压上来了,那事态会发展到如今还真不太奇怪。 停滞下来的弦音只让零注意到四周移动的墙垣有一处闪过了紫色黑纹衣袍的一角,他拿眼角去瞟,发觉那道缝隙确实能让他侧身挤过去。 至于要怎么过去? 几乎是瞬间加速一脚反踹在墙上将自己甩了出去,蛛网般的细纹漫布在墙垣上,尽管在空中保持平衡扭转过身体这个动作难度系数都快超十星了,零还是堪堪扒拉住了那缝隙中露出来的榻榻米。 只能说这张鬼化体验卡真的香,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无法抵抗住这样强大力量的诱惑。 而鸣女小姐拨动琵琶弦的手也好歹强行停了下来,碾压过来的墙壁停止在了零的身畔。 看着对方折腾着挂在那边儿翻身上去后还向自己招了招手,她着实狠狠地才将拨子扫了下去。 算了,毁灭吧,无惨大人将这个任务托付给她真的是高看她了。 连您自己都看不住的玩意儿,她又能怎么办? 鸣女小姐依稀还记得,自己的这座城池还曾被挖穿上演过地道战来着? 就仿若像是要用一个满是缝隙的牢笼去束缚一道光。 那原本就是是做不到的事呀。 第176章 [忘却那些恼人的东西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好, 梦境和现实,又有几个人能分得清楚?] 借由那个人的口说出来的却是真实困惑不已的魇梦想要问的问题,因而零在半梦半醒间回答着也没什么犹豫。 这次梦境的范围吝啬地只有一座宅邸那么大而已, 即使那绵延出去的高墙能直直望到平安京的朱门与那半山鲜红的鸟居,看不见的墙壁也将他能去的地方牢牢锁死。 他不太舍得让这个地方再染上血色,所以也就没那么快脱离出去。 在正好的午后阳光下零又逛了许久,心说自己原来将那份记忆留存得这么清晰。 快要满溢出来的药材摆放得乱中有序的药房,庭院角落缠满了爬山虎却怎么也长不过墙垣的低矮花树。 人的记忆可能就是这么神奇,往往某些见惯了的细节在刻意回想时根本无法察觉,可它就是永远在那里,像是隽永已定的历史。 话说回来,问题的答案他好像还没说? [因为已经发生了的事,没有人能将他们彻底抹消干净。] 鬼也不行。 * 鬼杀队暴露的总部显然是在产屋敷家代代摸清了鬼舞辻无惨的行动模式后留下的陷阱,或许那并不能对无惨形成致命的危局, 可跟着同去下弦之壹的魇梦估摸着就没好果子吃了。 所以他的梦境才如此仓促地刚好在开战之时解除了。 虚假的东西,就像是易碎的琉璃。 在身后的墙壁合拢封死之后摆在零眼前的是一条漫长的甬道, 交战的痕迹印刻在四周,像是被啃噬出来痕迹愈发狰狞, 很难令人能想到那是剑术能够留下来的痕迹。 而转过角落见到的黑死牟也很难让人联想到武士一词。 满是枝桠与眼睛, 那跟随了黑死牟不知多久的佩刀从末端开始摧毁坍塌, 正如它的主人一般, 如同漂浮在瑕光中的尘埃一般。 -- 第328页 见不到从前那在不断冶炼与磨砺中蕴育极深的东西, 忘却了理由与意义的事物本就没有意义到摇摇欲坠。 瞳孔紧缩着,零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严胜?” 原来鸣女小姐不想让他见到的就是如今这样的场景。 遥远到陌生的名字似乎出现的有点不合时宜, 但也就是这个名字, 让黑死牟本来都闭上的双眼正在缓缓睁开。 视线相接下, 在那双黑黢却明亮的眼眸深处见到了自己如今身形的倒映, 黑死牟张了张嘴:“你在…看…谁……?” 他在看谁? 是如今身形可怖而已落败的恶鬼,还是曾经那个放言要成为第一武士的家族继承人? 六只眼眸容易让人吓得丢掉魂魄,若是再加上鬼角与从身躯中失去了控制绽放而出的狰狞骨骼,黑死牟如今的模样才是一直潜藏在那副皮囊下不断翻滚孕育了几百年的东西。 在喊出那个名字之后,零想要走过去的这条漫长甬道虽然没有人阻拦,然而他最后还是停在了相隔咫尺的距离。 即使黑死牟已濒死,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崩毁,但浑身是伤勉强依靠日轮刀才站在那里的剑士们也无人放松下警惕。 这是彷如围猎之中走到最后的困兽眼里会留下的画面,而不可能是对待一位战败武士留给对方最后的送行。 怎么回答都能找到不合适的地方因而只落下了沉默,而其实在听到零先前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时,黑死牟其实已经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再也无法拟态恢复正常的六只眼睛睁开又闭上,黑死牟终于在那佩刀完全消散之前松开了握在手里的刀柄。 无论是继国严胜还是黑死牟,他从来都不是会让情绪汹涌到让任何人都能将之清晰看见的性格,可唯独在此时此刻他没有这个力气去维持那份古老到能掉下渣子来的体面。 断成两半的短笛衬着皱巴巴的纸张在此时此刻从黑死牟消散到胸口的衣襟处掉落了下来。 从一开始踏上剑道这条路的理由早已没什么意义了,武士家族的期许是时代限定的枷锁,他自认不过是早早地从那责任也是束缚中走了出来。 但如此空虚又不甘的情绪为何会伴随着他的执念相生? 因为见识过了即使是站立在巅峰之上也无法触摸到的天空,而在那个月夜里,又亲眼见到了天空的碎裂……? 是了,将如明镜般的天空击碎的一刀,不便是他亲手横斩出去的吗? 而即使是月亮,也该有从天空往地平线下坠落下去的时分。 “好悲伤的味道……” 眼里有着暖暖赫色的那个人一直在看着他。 [多么悲哀啊,兄长大人。] 身体最后的部分终于全部散尽,黑死牟存在于世上的痕迹就此干净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如果有下辈子,他不会再想要成为别的什么人了。 花札耳坠在走动时轻轻晃动,炭治郎垂着僵硬的手腕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将眼前黑死牟最后留下的东西拾取起来前,他就察觉到零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弯腰将散落一地的东西重新打包放好没有多看一眼,而炭治郎看着这个被递到自己眼前来的行囊,一下子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拿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能帮忙将这些东西找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埋葬起来吗,炭治郎?” 总没个好脸色的不死川实弥虚虚拦了一下,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与血迹,此时看起来却冷静异常,到底他还能依靠自身站着。 而越过他看到了同样互相搀扶着才没有倒下的时透兄弟,而见到有一郎那虽然鲜艳但依旧给人以无机质的感触的眼眸时,零的目光在停留中多了点儿难以言喻的意外:“你还没有使用解药?” 时透有一郎望了眼黑死牟消散的地方,难得没有给自己的行为添加那些容易造成误会的情绪:“以无一郎的性格和我们所遭遇的那些事,他不可能抛弃同伴。” “离开了这里我可没办法能确保好好盯住他,让他别干那些傻事。” 而被提及的时透无一郎只是默默点头。 因着无限城的特质他是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遇到的上弦之壹和时透有一郎,还未待他头痛欲裂地将记忆的闸门撕开口子,对他率先出手挥刀的哥哥以没有意义的战斗拖足了时间等来了风柱与岩柱。 而在那之后和记忆中相吻合的话语也是刺激得黑死牟越过了试探直接完全鬼化,而同样也让他魂不守舍到如今。 [无一郎的无,是无限的无。] 面无表情地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时透有一郎拍了拍怀中被他小心置放起来的药剂:“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后,你要听多少遍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贴着符纸的鎹鸦在实时传递着战场上的消息,在这样狭窄昏暗的地方,它们依旧能飞得很高很远。 所有人都没有松下提着的一口气,岩柱摸着自己光洁一片的手臂,眼神精准地扫视过在场尚有余力能够作战的同伴。 泛白的瞳仁并没有什么变化,零曾见过对方一面也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那么解释就只剩下通透世界了。 两个月拿起刀就能成为柱的时透无一郎,实打实在二十五岁前便领悟了通透世界的悲鸣屿行冥,继往开来者早已出现,其中一人甚至还是黑死牟的后代。 -- 第329页 几人很快便兵分两路离开了这片处处透露着艰难的战场,不死川实弥沿着他来的方向赶去支援已经找到了鸣女小姐所在之处的伊黑和甘露寺。 而岩柱带走了有一郎和无一郎,倒是炭治郎被留在了原地。 望着和他一同停留在原地的零,炭治郎听从了也是和对方相处过一段时日的岩柱的命令,他没有被轻视的感觉。 还是暂且留在鬼杀队完善有关日呼的讯息的炭治郎也算半只脚加入了鬼杀队,而握刀的时日不比时透无一郎短上多少的他如今连呼吸法的门槛才只是摸到了一星半点,本来他也不该出现在这场战斗中才是。 “我和炼狱先生前往山下的村子让大家去避难,他们是配合我们的计划才停留在那里的,炼狱先生说要保护他们。” 被设置成为陷阱的地方若是不见任何其他的人,又怎么能欺瞒过疑心相当重的鬼舞辻无惨呢。 炭治郎有那么点惭愧地说:“但是门扉连通后从那里面涌出来的鬼的数量超过了大家的预计,为了堵住源头炼狱先生率先正面迎敌,我、我也就跑了进来……” 说起来也着实难堪,在面对上弦鬼月时还能在那力量面前勉强自保的只剩下了柱级剑士,但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奋不顾身即使拼死也要填补进入那道门扉中,炭治郎又怎么可能选择置身事外。 而能走到这里呢,他也是遇到了将嘴硬心软发挥了个透彻的不死川实弥。 有些看起来对弱小的低阶剑士视而不见的人,实则凶狠外表下对生命的在意并不在蝴蝶香奈惠这个蝶屋的主人之下。 “嗯……”零听着声音停顿了一段时间,这才回神看向炭治郎,他对着炭治郎如往常般笑了笑,“然后呢?” 炭治郎犹豫了一下:“已经说完了呀,零先生。” 虽然看不见,但他似乎有一种对方在和什么人交谈的错觉。 想了想炭治郎站了起来,短暂的休息让他的体力恢复了少许。 没有天赋加入隐部队的同伴都走在最前面,他还是想在这一刻尽到自己的力。 零看着他向自己伸手:“您不和我一起去吗?” “一起去?”零有点没搞懂炭治郎的意思。 他心说对方也太没把他当外人了吧。 先前和有一郎说的那些话好像是他对自己太自信了,原来人是真的不能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这种事实的。 “结束契约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只能通过死亡?” [嗯呢,当然也有宿主选择留下来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出身地延期再结束的,总之亲朋好友都在这个世界,反正没什么不一样的啦。] 电子音还是那个味道的系统话里话外都在让他三思,变成了鬼舞辻无惨千年来梦寐以求不怕阳光的鬼,食欲也从那天之后被抑制了下去,他现在的情况要是描述起来还真有几分究极生物的味道。 但是零心说,既然已经被他找到了釜底抽薪的办法,那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正常人谁会选这个早被扔到旮沓角落里去的条款啊嘶——玩的这么透彻宿主不考虑重生后去当个律师吗?专门钻漏洞不干好事的那种?] 给系统打工退休后的福利就和他们许诺的一样好,保有记忆前提下他一个人可以自由选择的新生或者满好感的各位各自在属于自己的时间线重生,他没有多想地就选择了后者。 零偏头一想,说出口的好像就成了别人的事:“当律师要读大学,如果只是重生的话,我是没办法读大学的。” 至于鬼舞辻无惨,如果他能忍耐一时没有造成最初的那份血债,他的疾病在那时就能得到痊愈。 甚至是渴求已久没有后遗症的永生或许也不无机会。 鬼这样的生物,也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缘一老师不会再有自责的那段过往,严胜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领主治理一方。 童磨或许还是无法领悟到感情,但在他的生命里可能也会出现一个让他觉得能够照亮片刻,或是让他相伴一生也不会觉得无聊的那么一个人。 而就算依然会发生很多不尽人意的事,那也不会如跗骨之蛆一般永无止息地纠缠下去。 [啊这,那宿主要不还是再为自己好好想想?比如那个什么,掰掰就掰掰,下一个更乖?] “……零先生?” 零抬头回望过去,少年的邀请并非请求,而那样的注视他以前总是没法拒绝,但这次他确实想说不。 炭治郎也是习惯被代餐了,只是气味一变,他就明白对面的人并非是在看着自己。 恰在此时,剧烈的地动山摇让还在心平气和拉扯着的两人同时警觉,裂开的墙壁如山一般倾倒挤压过来,地板正在不断地往上抬升。 砸落到身上的砖瓦只给零留下了无关痛痒的感触,扒开眼前的废墟,他望了眼四周,便将炭治郎也从底下拉了出来。 知道无限城的真实方位或是在哪座城镇的地底,破土而出后发觉他们出现在东京的街头时零也没感到多意外。 微亮的天际反而让黎明前的街道更显死寂。 而从废墟之中爬出来,炭治郎呛了两声,接着来不及多说什么的少年拉起零的手转头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微蹙起眉零本能地想要将手抽出那如今对他来说稍显灼热的掌心。 -- 第330页 “你到底想做什么,炭治郎?” 炭治郎闻言没有回头反倒是加快了脚步:“战斗无论如何都会结束在太阳升起之时。” “若是不快点找到蝴蝶小姐的话……您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殆尽的吗?!” 听着炭治郎的回应,零心说他都已经把黑死牟最后的遗物都已经交给了你,自己这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吗? 属于鬼的体质不可相提并论,然而他想驻足的一下却没能拉得动炭治郎。 市松纹羽织下露出了青筋尽绽的手臂,而再细听,少年的牙齿都咬得在作响。 诚然,老是在炭治郎的身上寻找缘一老师的影子实在太失礼了,他们完全是性格与经历都不尽相同的两个人。 他会一次又一次地被炭治郎说服,是因为那副冉冉升着日轮的耳坠? 还是额头上状如斑纹的伤疤? 那都是不会说话的东西。 第177章 决定是什么时候做下的? 那大概是上一次鬼舞辻无惨选择落荒而逃的时候。 从来就不擅长棋艺的他总算是磕磕绊绊将死局盘活了, 要是当时无惨真就选择吃了自己,反正他总要以死亡结束这段契约,那想来也不是多么亏本的一件事。 扭曲的心愿以扭曲的方式达成好像也是一条通往Ending的路径, 他也就可以全然将这边的一切惦念都给放下去接受美好的新生了。 见到炭治郎那清澈的暖赫色眼眸中带着的恳切神色, 零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 就随他的意过去最后交代一下好了, 万一鬼舞辻无惨还是铁了心即使重来一次也要再度变成鬼呢, 这样一来他不就全白忙活了吗? 所以果然,还是得将他与时透有一郎不怕阳光的原因在此刻告诉他么? 在炭治郎微微紧张的注视下零点了点头。 迎向晨曦的奔跑恰有几分赶赴结局的意味,炭治郎听着自己鼓动着的心跳扶着废墟的一角, 在谨慎地探头见到其后的情形时他松了一口气地转身看向零:“蝴蝶小姐就在那边——” 而听着炭治郎的话, 零只是在意地低头摸着自己忽而变得有些灼热起来的皮肤。 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可他仔细看去却又没有任何变化。 在半掩的晨曦终于成为驱散了云层的朝阳时,零终于再次见到了鬼舞辻无惨。 他们可能是鬼杀队最后唯二所需面对的两只鬼了, 变成白色的长发蜷曲而狼狈地落在他那满是裂口的身躯上,无惨这样的形态在千年来只被逼出来过两次。 即使灼烧着在不断化作灰烬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可在见到零的那一刻鬼舞辻无惨却还是维持着那副愤怒的神情, 不甘在他的殷红的眼底一直都燃烧得旺盛极了。 从前的鬼舞辻无惨总是将那些情绪遮掩得很好,还是人类恶疾缠身时他尚能如此, 而当时间在他的身上杂乱地裹作一团后便更是这样。 “谁让你——过来的?!” 零不太确定地停住了步伐,到了此刻他还是愿意听一听对方最后的命令。 而见零还真就如此听话地只是直直望着自己, 鬼舞辻无惨也一怔。 阳光下属于他的一切都在难以忍受地发出最后的哀鸣, 可他在此时却仿佛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低低笑了起来。 “……还有你在。” 一瞬间仿佛明白了在沸腾的滚烫血液代表了什么, 零避无可避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多么完美的形态, 不需要……畏惧阳光。” 时隔千年他还是将那用其他动词替代过去的词汇给说出了口, 并非是感到恼怒或是其他什么理由, 一直以来能让他感到畏惧的东西从来只有一个。 刀刃劈砍过脖颈无法造成有意义的伤势, 以众多倒在地上的性命换来的不过是将鬼舞辻无惨再多拖在这阳光底下一秒的时间。 那怪物般的身躯上除了正在不断剥离散落的伤势外也无可遮掩地将老旧的伤痕暴露了出来,通往荫蔽之地的道路被鬼杀队的剑士们拼着性命来堵。 而在说完那句话后,鬼舞辻无惨那平静到诡谲的梅红色的眼睛里便只剩下了那道锁死的身影。 细微地闪烁着光晕的浮尘在刹那间静止了下来,炭治郎被倒在他身边的剑士堪堪一拽才得以躲过了鬼之始祖那宛如临死前最后挣扎的攻击。 从脊背上延伸出来的刺鞭将没有任何异状的身体全然刺透了,先前没有感受到半分的痛楚在此刻全都涌了出来。 零这次站在原地再没有躲避,反而抬手虚虚环住了身前那道苍白而虚弱的身躯。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称不上一个拥抱。 令人牙酸的声响从被狰狞的刺鞭贯穿的伤处寸寸响起,即使随后那暴露在阳光底下的脊背都化作了齑粉,无惨依然死死地在盯着零毫无变化的眼睛。 无惨的声音干涩到不可思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无法变成新生的鬼王来摧毁眼前的一切? “……有关血液诅咒中的束缚,它一直在这里。”零摸着自己的心口,对于在这最后还要让对方在刻骨铭心的绝望中再加上一味料,他不忍地将话说完。 “背叛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因为不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个体,没有办法接受这强制传递来的所谓的传承,即使不需要再畏惧阳光了,他的心脏也会在眼前的鬼之始祖彻底消散的那一刻随之停止跳动。 -- 第331页 这些东西让无惨最后的抉择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玩笑,身形的消散不会随着情绪的剧烈起伏从而静止不动,直到深埋在体内那像是血管般的东西都空虚地变成了尘埃,零也仿佛像是没了支撑一般跌坐了下来。 他紧紧地抱着对方只剩下半幅的身体,那画面在记忆的深处似曾相识,不过是迟来了几百年而已。 染着些赫色的黑发与干枯的白发在耳鬓厮磨下无法分离地交织在一起,零在无惨的耳边轻声言道:“青色彼岸花的药性能在身体里残余许久直到一个平衡……提前服用下去,这就是克服阳光的方法。” “……事到如今你倒是肯将这个消息说出来了?” 又是宛如叱责的咬牙切齿,零没有因此停顿而是继续道:“青色彼岸花会生长的地方……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到了秋季,来自旷野的风会簌簌吹响金色的稻田。” “要是您真的有办法找到它们呢,我挂念不下的只有妓夫太郎和小梅,要是可以请让他们能被一户好人家收养,不是住在江户城里的大户人家也没关系。” “对童磨就不要那么有意见了,人家都那么不容易了……” 疯狂的呓语没法落入旁人的耳朵里,鬼舞辻无惨隐约将之理解了几分,但是完全无法平息凡是愈发暴躁的心情让他怒不可遏地打断了零的托付:“那么你会在哪里?!” “欸?” 这是让零从未准备过答案的问题,一时之间的语塞也很能印证一直以来盘旋在无惨心底的猜忌。 让漠视生命的鬼之始祖在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轻易放手的原因,是他早已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了。 无论接下来零是否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无论自己是不是能够达成永生的心愿,他都不会轻易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我不会死,您、您也……” 这很容易地在最后还要在那阴郁十足的眼中让燃成灰烬的东西还要垂死挣扎了起来,见状零没法以任何东西来将此平息,鬼舞辻无惨也完全没有将那话听进去。 他只是在用仅剩的声音声声质问:“你会在——” 紧握在手心里的砂砾终于全都从指缝中流淌了出去。 时间到底不太够了。 零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瞬间变得沉重迟缓了起来,耳边的嗡鸣和消失的感官也在证实着死亡时分的到来。 其实有很多人怕死是因为惧怕那或许会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但他可以明确说那不是,因为在那来临之前身体就会不堪重负而又贴心地将一切都截断。 倒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了进来,通透的世界在眼前不断延展,掉落在地的日轮刀发出的铿锵声响也显得极为遥远。 有人好像走到了他的面前又离去了,翩跹着的各色羽织的颜色也变得不甚分明。 属于蝴蝶忍的白色羽织疲惫地在众种颜色中格外醒目。 呼—— 极其轻微的幅度,是在左右摇摆。 * 初春的夜晚久久还有徘徊不去的霜寒粘附在干燥的白砂石上,与之融洽无比的是清冷得过了分的庭院。 冷而清寂的庭院中忽而迸发出了的巨大声响,那样的动静让似乎停摆的时间忽然一下又重新流淌了起来。 脆弱的气管在痉挛般收缩着,鲜红的血液被声声咳出,没有多少时间,本来冷清的地方也一下子围拢了跑前跑后的仆从,点燃的灯笼几近亮成了白昼。 被砸得稀烂的摆设旁人视若无睹,带着血水的铜盆换了一盏又一盏。 而在最后虚弱地平躺在更替换上的干净被褥中,曾经折磨了他良久也让他畏惧了身为人时大半辈子的病痛在眨眼间又席卷而来。 面对这一切的鬼舞辻无惨却是显得冷静极了。 久病折磨下的身体上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脆弱不堪,但和在阳光下的粉身碎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日的白天无惨没能从床铺上爬起来。 第三日也没有。 直到第四日他终于可以坐起身来了,鬼舞辻无惨凭借着他冷声问来的年号推测出了自己如今的年龄,极为深邃的瞳眸印在模糊不清的铜镜中似乎竖立起来了一瞬。 嘶哑而虚弱的声音却给人以无法违逆的感觉:“去,将管家叫过来。” 记不清容貌的侍女低头踏着碎步走了出去,面色沉稳中也不乏谨慎的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即使是很有可能会夭折,可古老家族的继承人到底生来就比他们命贵,无论是怎样离谱的要求他们都是只能尽力去满足。 所以这次他们的少爷又是对什么事不顺心了? 没有等他颤颤巍巍地将话问出口,无惨的神色本来看起来还有几分亟不可待,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的庭院中要添些新人了。” 重合的时间已经到了转角处,无惨觉得自己尚可以等。 任何的差错都是不被允许发生的事。 久远的记忆在吻合的环境中很容易就能够被筛查出来,同样的时间同样被派遣出去做这事的人,可是那个人没有出现。 没有一个人被留下来,无惨忽然将手中的瓷器掷去庭院中摔了个粉碎,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如今都能令他气急。 他喘息了几声,恨绝地挥散了想要拥上前来的仆从,这次他的声音中的急切再无法掩藏:“再去找——” -- 第332页 然而从春夜至夏日,整个平安京里都荡起了有关古老家族继承人古怪的传言,年迈的源氏家主都受其惊动驱车拜访了产屋敷家族。 白发中挑染着一丝绯色的少年抚着佩刀站在庭院内低头注视着眼前开成一片的铃兰沉默不语。 然而鬼舞辻无惨无心将任何注意力分给曾经也是被他记恨过的源氏未来家主,少年本该是清朗的声线都被他压的极低。 出身的来处一概不知,就连生辰和姓氏也没有,这才令他发觉曾经的身份如今给他造成了多少的麻烦。 “从占卜的结果来看……” 年迈的源氏家主手持木杖,凭着仅有的信息掷出了描绘有龙胆纹的术符,然而未等他有那么些难堪地将结果说出来前,源赖光就替他说出了答案。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第178章 炎热的夏日有清透的橱窗和呼呼送着冷风的中央空调将热浪驱逐在咖啡店以外, 零端着微笑站在柜台内擦着咖啡杯和白瓷盘,有时也会偏头看一眼店外的人行道上往来的路人。 “要来了要来了,心理素质可是第一关噢……诶, 说起来也到了敦君可以给别人设下面试题的时候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时间过的是很快……但是明明只是普通的职位也要经历这种测试的吗?!店里的女仆小姐姐们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考验啊太宰先生?!” “而且题目完全和我没关系, 就是太宰先生在玩吧!” 他有点儿无奈地想, 坐在最里面隔间的那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声音能不能低一点儿? 听起来像是不能说给他听的内容, 如果需要观察评估的话就更加得安静一点吧? 啊,是他的感官比较灵敏所以听得见?那没事了。 “即使是敦君介绍来的人也要经过面试的嘛!” 双手交错支撑着无处安放的下巴,穿着米色风衣看起来不太靠谱的青年坐在他的发小对面, 零心想中岛敦在这里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从前不怎么会说话的一个人都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吐槽役了吗? 正这么想着咖啡店的门忽然就被人砰地一下大力地推开了,风铃摇晃下清脆的声响都变得急促了,零看见一个带着头套却穿着西装马甲的人手里握着锃亮的小刀就冲了进来。 戴着头套还在外面架了一副眼镜让这场看上去像是抢劫的戏码变得精致了许多, 他动作夸张凶狠地四处张望:“太宰治——太宰治那个家伙在哪里?!” “本店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职员,客人可能找错地方了?” 零将手里易碎的杯子和盘子往边上挪了挪,依然用待客的微笑看向抢劫犯, 手已经往柜台下面摸了过去。 然而他的动作几乎是下一刻就被对方给察觉到了,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莫名还有点儿僵硬, 抢劫犯先生对着他将刀子比划了过来:“我知道——你们这里和武装侦探社有联系,快把那个混蛋叫出来, 否则——” 从面前划过的刀让零不得不往后退着抵在了摆放着咖啡豆的柜子上, 他稍稍惊讶了一下, 因为对方那一刀如果身手稍微差劲一点儿很有可能都躲不过去从而被刀锋抵住咽喉。 所以一个咖啡店侍应生的面试还得考验武力?!敦你在这里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然而这个发展让抢劫犯先生也是一愣, 他的本意是在控制住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盘问, 在隔壁商场里买的厨具刀不够长, 柜台和里面剩余可以活动的范围让他也无从再次进行威胁。 瞥眼见到自己花了一个早上才将名字背下来的咖啡豆, 零决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个,或者要不要来一杯咖啡再来想想下一步要怎么继续?店里新来了一批印尼的黄金曼特宁,口感浓郁酸度较低,烟熏馥郁。” “啊,那请来一杯,谢谢。” “中深度烘焙均衡感会比较好,还是说客人有其他要求?” “按照你说的来就可以。” “……好的。” “……” “噗。” 听着最后那声明显的笑声零就看见抢劫犯先生的额角连面罩也挡不住地暴起了青筋,但是这和他并没有关系。 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咖啡豆,研磨烘焙萃取一气呵成,将咖啡端到对方面前时他就看着抢劫犯先生已经索性直接将面罩摘了下来。 重新扶好眼镜的青年正色着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下国木田独步,受中岛敦……旁边那个家伙的嘱托来做你的面试官,根据刚才发生的情况来看——” “哎,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国木田!” 零看着大概也许或者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太宰先生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中岛敦无奈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走了过来。 有那么点儿尴尬的少年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背带:“那个,零,太宰先生可能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什么?”零看了眼国木田独步,回头后满是困惑地看着中岛敦,“难道咖啡店侍应生的工作现在竞争压力都这么大了吗?要是这样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 要是人零现在来评价一下这两天来的工作给他的感受,他只能说横滨真的太卷了。 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黑色套装面瘫地好像只有一个表情的打工人,清晨和深夜是订单最多的时候,而偶然碰见的一位好似是出差来这里办事的上班族都在挂了电话后直呼加班都是狗屎。 -- 第333页 要是实在干不下去的话,要不他还是在这最后两年里直接躺平算了吧? 不过那位叫做国木田独步的先生在听完了零的话后好像比他还要困惑:“……咖啡店侍应生?” 国木田独步吸气呼气,转头时直接进入了猎杀时刻:“太宰——” “嗨嗨,在这里。”太宰治退后一步语气无辜,“明明是国木田自己没问我对方应聘的是什么岗位嘛?弄错了也是你的问题噢~” 中岛敦:“国木田先生在听了您的面试内容后会误会才是正常的吧?!” 零听着他们三人的交谈,也是很敏锐地察觉到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眼眸在说话时却一直盯着自己在看,他也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呃,应该说哪哪儿都不对劲。 首先不说这个符不符合法律让正常人看了只想报警的面试,就算不是咖啡店侍应生的工作,到底哪项能摆在台面上的工作需要这样的技术水平?! 谨慎让零很轻松地就打起了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吧敦,我回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工作能找……麻烦你帮我这一次了。” 太宰治微微偏头:“嗯嗯,反正本来也没有合格,这样最好啦!” 零:“……嗯?” 你要是这么说那他可不乐意了。 打工人的尊严就是能说自己不干了而不是业务不行被拒绝,何况他这刚不是还成功推销出去了一杯咖啡吗?这年头来店里点一杯浓缩要一份冰水就凑合过去一整个下午的客人可太多了,店长小姐的痛心疾首他可还看在眼里啊。 而握着咖啡杯的国木田独步也是这么想的,他收敛了怒容皱起眉:“即使是你那荒唐的面试内容,这位敦君的朋友也该算是合格通过了,太宰你这是——” 零和他点头示意:“叫我零就好,国木田先生。” 然而太宰治却是在三人的注视中摇晃起了手指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扬起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如果是侍应生的话不该早就把柜台下面的警铃按下去了吗?国木田的体术可是非常优秀呢,零君的反应也不差,所以在找敦君帮忙找工作之前,零君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太宰治感叹地上下一打量他:“现在的少年真了不起,这个年纪应该是在读国中才对吧?” 中岛敦依然很捧场地在当他的吐槽役:“……你也没年长多少啊太宰先生!” “所以敦他有得到你这样的评价吗?” 零很自然地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了柜面上他先前用来做咖啡的用具,一一收置回原位分毫不差,他的举动看得国木田独步直点头。 他忽而抬眼直视着太宰治:“况且我能不能得到这份工作……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中岛敦还没见过零这么勇就直接开启怼人模式的状态,一下子眼睛都睁圆了几分。 重点是他怼的对象还是太宰先生啊! “零君说的没错噢,太宰先生。” 店长小姐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而在她身边让她落后半步的白发中年人身着和服踏着木屐,让零不免多看了两眼。 说是店长,但也和别的侍应生一样穿着女仆装的店长小姐走过来拍了拍零的肩膀,贯以示人的微笑很有种鼓励的意思:“零君做的真的很出色,说起来那么难卖的豆子都被零君卖出去了一杯,只是学了三天制作咖啡的手法就和我一模一样了,还真是让我有点惭愧啊。” 零感激地向她微微欠身:“所以我就说了,用我不亏吧?” 国木田独步:“……” 怎么回事,手里的咖啡怎么忽然就不香了? 零自然是将国木田独步的神色看在了眼里,被店长小姐不小心戳穿了真相他也不慌不忙地找补说:“这个豆子不好卖不代表就不好喝了……国木田先生一看就是偏爱酸味低的咖啡,这种咖啡豆才是最合适的。” 中岛敦好奇接话:“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零向着他摊摊手:“改天给你调杯dirty,每一口的感觉都不一样,我喜欢喝这个。” “哎~两三句话连国木田的喜好都能摸清楚,更让人在意了呢?” 被店长小姐截胡了的太宰治的脸上依旧是挂着好看的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也还是那么的直截了当用心险恶。 零难免皱眉,饶是曾在某个同事那边修得来了一身的好脾气,他此时也确实因为几次三番的恶意揣测而有点生气了。 刀呢,他的刀呢,那边那位穿着传统的先生,您腰间别着的打刀是不是能借他用一下? “这件事到此为止。” 就在他的眼睛不住地往那中年人身上瞟去时,对方终于出言制止了这场没什么意义的争辩。 “零君的工作就安排在这里吧。”他看向一旁的店主小姐点了点头,“太宰也是好意,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想这么多。” 听着某个词汇,太宰治只是撇了撇嘴但眼睛一转到底没再说话。 “我是福泽谕吉,和这家旋涡咖啡店的老板是朋友。太宰、国木田以及中岛君和我在四楼工作,以后难免会多有接触。”福泽谕吉见零还在看着自己,便如此温言说道,“不要见怪。” 零向着他耸了耸肩:“等这位太宰先生来喝咖啡时我一定会往里面吐口水的。” -- 第334页 店主小姐:“……在客人面前说着这种话,今天的工资可是要扣一半的?” 零迅速转身向她露出百试不厌的湿漉漉的眼神:“我刚刚有说什么话吗?完全没有!” 所以扣工资什么的,请务必不要这么做! 国木田独步很不给太宰治面子地笑出了声,中岛敦也忍笑。 福泽谕吉心说还挺有意思,记仇能记成这样,果然也是太宰多虑了。 听了这话的太宰治垂着头,他的肩膀忽然抖了起来,再抬头时那格外灿烂的笑容光芒万丈到不容忽视:“真是有意思的家伙……想来你和他们也不太一样,有想过要在阳光明媚的今天走向死亡的怀抱吗?” “不如,考虑和我殉情试试看呢?” * “太宰先生不是那个意思的,以前他都是找无辜的女性殉情……不对我在说什么?!” 晚上下班后,零换下了咖啡厅里的制服正在里间收拾自己洗了把脸的时候,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就从门后探出了头。 他直言在解释下午那个叫做太宰治的人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举动,只是他似乎说着说着越抹越黑了。 “……总之你别往心里去,太宰先生真的是个好人。” 零偏头看着中岛敦,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这么个同事真的是辛苦你了。” 虽然老板看上去是个很靠谱的大人,国木田先生也能让自己的小伙伴看到更为广阔的东西,但果然一旦有那么个不靠谱的同事上班的心情就会和坐过山车一样啊。 不,以太宰治的黑泥程度来看,这不是过山车而是跳楼机了。 “所以他们说你拒绝了收养家庭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是他们对你不好吗?” 听着中岛敦有那么点犹豫地问出来的话,零摇头摇得斩钉截铁。 “不,他们是很好的人。” 只是他这一次不想再拖累他们了而已。 来自不同国家的夫妻结合因忙于工作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收养这种情况在日本从古至今都相当普遍。 第一世的记忆是随着年龄逐渐回笼过来的东西,仿佛同时体会两种人生的情况让他也错乱了许久才将事情理顺。 再往后的话,收养他的父亲会因工作调度回国,他和养母自然也会跟着离开这个国家,再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摸了摸心口零感受着自己健康到看不出一点儿会有突发恶疾征兆的身体,他也不想让中岛敦知道这件事。 像是中岛敦这样温柔到几近会让人误认成懦弱的家伙要是知道了…… 一定会哭的很大声吧。 第179章 要是员工有这个需求的话漩涡咖啡厅的工作包吃还包住, 店长小姐在和他签完合同之后就提起了这事,零几乎是听完了以后就点头提出自己需要这个福利。 “那零君在来到我们这里工作之前是住在哪里的呢?”店长小姐发誓一开始她只是好奇一问。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零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想来他的过去中岛敦也瞒不住多长时间, “一开始刚刚出来的时候,不下雨的时候在公园里待过一阵子, 要是遇到下雨,大桥底下也能睡。” “后来的话, 擂钵街乱是乱了一点儿但是意外地资源还蛮多的?” “……能这么生龙活虎地看见零君真的是太好了。” 以震惊的感叹作为收尾, 零看着店长小姐温柔的笑容维持地有点儿艰难,想了想还是贴心地没有再说自己曾经差点儿进局子的经历。 出门在外还是孤身一人总得有点傍身的武器, 没怎么多想地就选择了打刀随身,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禁刀令这种很有时代画风的产物,但管制刀具什么的果然还是属于违禁品的。 不过所幸的是, 虽然这个世界上画风很不对劲地忽然出现了异能力——当然可能也是他从前没关注——这种东西以外, 呼吸法倒是没有障碍地依然能进行修行。 所以其实太宰治怀疑地也没有错,国木田先生若是没有先发制人展露了不俗的武力一开始将他逼退了,他往桌子底下摸的东西实则是一根包了不锈钢的搅拌棍。 “欢迎光临,这是菜单,请问几位是要点些什么呢?” 咖啡厅顺带也贩卖简餐, 过了午餐时间店里稍微才空闲了一些, 做完了咖啡的订单开始收拾客人翻桌后留下的餐盘, 零抬头就看着中岛敦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目光游移到他身旁跟着的少女身上,零顿时有点语塞。 带着白花的发绳绑着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胸襟前,绯色的和服外裹着明黄的腰封, 老旧的翻盖移动电话似乎是她身上唯一的电子产品。 虽然打扮不太一样了, 但对方握着手机召唤出来的背后灵所使出的居合一斩他永远记忆犹新。 ……好家伙, 说起回忆当年的事,倒也不用把差点送他进局子的罪魁祸首送到眼前来啊。 少女显然也记得他:“……是你?” 误入港口mafia的一次行动中还拖到了姗姗来迟的警察,而后续着手调查其存在的前辈最后也没有获得多少有用的线索,这样的情况着实让她也很难将对方忘记。 两人都觉得在这里的见面有那么点尴尬的意思,反倒是摸不着头脑的中岛敦不解地晃了晃脑袋。 店长小姐从内间走出了看见来的是中岛敦和他身边的少女,了然问:“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订单然后直接送到楼上去吗?” -- 第335页 “恩!”中岛敦点点头,随即又看着零说,“这个孩子叫做泉镜花,下午没什么事做我和镜花酱就在这里用餐好了。” “给我来涨业绩的?也行。”零很快也就从叫做镜花的少女身上将视线挪走了,他就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走进柜台里准备起了店长小姐给他拟出来的订单,“既然是敦来点单的话我还是不往里面吐口水了。” 中岛敦:“为什么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原来不是玩笑是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店长小姐:“扣工资这句话我也真的说累了。” 在店长小姐的保证下中岛敦和泉镜花挑了也是常来的位置落座,只是那白色的脑袋时不时地在往吧台偷偷投来注视,显然是对太宰先生的那份咖啡里面到底有没有加上其他的料相当老实地展现了自己的不放心。 零抽空瞥了眼他们,见着两人有说有笑聊得十分热络的样子也就将他们的咖啡先端了过去。 浓稠的浓缩咖啡沿着杯壁滴入放了满满冰块的牛奶底中,当中岛敦看到那杯饮品时也就明白那名字是怎么得来的了。 泉镜花喝了一口:“……甜的?” “那杯是额外特调的牛奶饮品,小孩子还是不要多摄入咖啡/因比较好?” 这个点儿店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零拿着托盘站在一旁同他们闲聊,看见中岛敦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想让他坐下来时他很随意地摇了摇头: “站在这里还可以说是你们有点单的需求,坐下来的话我的工资就真的保不住啦!” 中岛敦很快将之理解并且对零都能总结出准则来的摸鱼水平表示肃然起敬。 中岛敦好奇地品尝着果然如零所说每一口浓度都不一样的饮品同时也感叹着:“最近好清闲啊,都没有接到什么委托……” 他看着泉镜花小口小口没什么抵触地将牛奶喝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感叹有多么社畜。 零恨铁不成钢地rua着他毛茸茸的白色脑袋:“能在上班时间合理休息不好吗?不要被卷傻了啊敦!” 午间新闻的前奏恰好在此时响起,先行放送的横滨全景无人机直拍中标志性的建筑首先映入眼帘。 零见两人一言难尽地停下了动作看起了新闻,于是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近日,就横滨各港未来发展计划会谈事宜临近,各界议员纷至沓来……” 说话字正腔圆的播音员还在没有感情地朗读着新闻,而在一众小字名单中见到那个他永不可能忘记的名字时,中岛敦和泉镜花就瞧着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连托盘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察觉到。 泉镜花再看了眼新闻中那异常显眼的建筑后默默垂眼放下了只剩下冰块的杯子,中岛敦弯腰将托盘捡了起来放在桌上,稍稍用有些凝重的语气问:“怎么了,这个新闻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我去给国木田先生他们准备订单,你们慢聊。” 相当娴熟地躲避摄像头,正面迎来的镜头都能只留下微蜷的发丝与挺正的衣装,看起来鬼舞辻无惨到底在千年前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夙愿并且生活得相当惬意的样子。 鬼舞辻议员什么的,无惨这是终于放弃商界准备对政界出手了吗? 那看来日本药丸啊。 “零君?牛奶超过分量了,这可称不上一杯拿铁了喔?” 回神过来零下意识收手挪开了牛奶壶。 “抱歉……我会重做一杯,这杯就记在我的工资上吧。” * “诶?看到这则新闻忽然心不在焉了起来?让我看看……什么嘛,我就说大家为什么不能相信我的判断呢,这家伙显然有问题吧!” 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趴在沙发的椅背上,太宰治无所谓地一摊手,顺带着将手里喝完的纸杯准确无误地抛进了边上办公桌底下的垃圾桶里。 中岛敦心累了:“请不要这样说,太宰先生!” 泉镜花拿起遥控板重新将录制下来的新闻再放送了一遍:“……这条新闻,除了港口mafia的大厦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地方了。” 太宰治捧脸:“看,连小镜花也这么说~” “怎么这样……镜花酱……” “但是这也太明显了吧,太宰先生。”泉镜花想了想,语气平静地着对不负责任的太宰治说,“虽然说是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明说的事,但那个地址报出来就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载人过去,正常来说没人会做的这么明显的。” “而且……”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从前见过零的事说了出来。 太宰治显然也不是全知全能连这样的事都能预判到,听着连组织里负责料理后事处理线索的专业人员都没能将弄黄了他们一次交易的零给翻查出来,他看上去忽然一下子就变得感兴趣极了:“是异能力吗?” 不过他很快直接推翻了没怎么思索过的脱口而出的猜测:“不对不对,第一次接触我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好像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样子来着,是无能力者没错了。” 中岛敦抽了抽嘴角:“原来那不只是很日常可见的骚扰啊。” “很痛哎,敦君!”太宰治好似后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中岛敦:“……您自己作的请自己受着,太宰先生。” 在知道零精通刀术或许武力值还在夜叉白雪之上时,中岛敦当真十分庆幸当时的店内可见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开锋的锐器。 -- 第336页 毕竟那时候在听完太宰先生说的话,零看上去真的非常生气。 庆幸过后他的心里又很快升起了一阵淡淡的担忧。 搞不清楚中间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前一块儿吃一块儿睡还陪他一块儿关禁闭,也正是对方称得上是他从前的时光中唯一的朋友,偶然在中华街撞见零发现他在找工作的时候,中岛敦才会没有犹豫一口将这事直接揽到了身上。 “算了,好麻烦,不想管了,敦君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啦,零君一看就是随便甩到什么垃圾堆里都能活下去的那种人啊。” “啊~这种人真的是最——讨厌了。” 在听过泉镜花描述过零那即使是在黑夜里也是熠熠生辉的刀术,国木田独步讶异地推了推眼镜,事务所里其他人的反应大多与他差不多都有些在意了起来,但太宰治的态度的转换却是谁都能瞧的出来。 因为和港口mafia没有关系甚至可能在对方的黑名单里了,他现在反倒觉得零在楼下的咖啡店里打工,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而显得没那么无趣了。 “这样的形容词……” “嗯嗯,口感有那么些不一样,是漩涡咖啡厅里新来的那家伙做的味道吗?乱步大人喜欢。” 突兀中打断了几人下午茶时间闲谈的是吸溜一下将全糖的奶茶一口喝完的江户川乱步,瞥了眼还在循环洗脑播放的新闻录像,江户川乱步压了压帽子捂住耳朵作头痛状:“在里面听着你们放这个没意思的录像这么多遍乱步大人的耳朵都在发出抗议了!” 没人一下能拦得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幅黑框眼镜就按在了鼻梁上: “异能力——超推理!” 一秒两秒三秒,可能有着什么大家看不到的特效,状若无事收起眼镜的江户川乱步踱步到电视机前按下了暂停键:“说起来,刚刚社长有接到一个委托,要调查的人就是……嗯,这个这个。” “其中牵扯到了横滨的港口mafia以及冲绳的神道家族的贪污案件……鬼舞辻议员,这个家伙在其中可能也有掺和一脚噢。” 手指停在了屏幕中的一道模糊身影上,江户川乱步看向了中岛敦:“敦君最近没什么事吧,那这件事就交给敦君去做,在这次整个会议行程里国木田和太宰负责盯住本地势力的动静,神道家族那边就由乱步大人劳累一点来负责。” “要是没有异议的话,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180章 咖啡店的员工宿舍离着工作所在的大楼并不远, 步行在路上只要花上三五分钟的路程,值早班的同事见零带着运动腕带外出刚回的样子愣了愣并看了眼天色:“起这么早去晨练的吗,零君?!” “恩恩?要吃早饭吗?一起去?” “上班快迟到了……到店里随便冲个咖啡应付一下好了。” “当心得胃病。” “……可恶啊下次一定请店长小姐多给你安排早班!!” “我倒无所谓啦, 那么晚班可就要都交给你咯?” 看着衬衫纽扣都扣歪了的同事面色凝重地权衡了一下利弊,很快手机再次响起的闹铃就让他没功夫再去计算到底上哪一班比较符合自己亚健康打工人的作息了。 “糟了……这下真的要迟到了。” 看着他飞驰而去的背影零很愉快地表示了自己的幸灾乐祸。 从怀里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狭小但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 因着店里住在宿舍中的男同事另外只有两个,本来该住两个人的宿舍如今只住下了他一个人空间倒是绰绰有余。 他也很上道地将一个房间收拾出来准备了啤酒速食和投影什么的, 下班回来年轻的同事们时常聚在这里休息,中岛敦也经常过来。 说起来两边的宿舍也就隔了一栋楼,处理好了新鲜的食材给自己热了个饭团, 零刚打开窗户就听着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轻飘飘的地传到了耳边。 “啊~有人帮忙解一下绳子吗……吊绳放的太低了,踮起脚就能碰到地面自杀大失败——但是这个姿势真的好累啊!” 每天早起从窗户外面见着的景象他都要习以为常了,听不见就不会心烦,将窗户推上隔绝音效,零端着手臂欣赏这窗外无比美丽的景色, 而果然下一秒中岛敦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啊太宰先生!” 揉着眼睛的泉镜花平静地扒着窗户看了一眼,零恰好和她对视上了,就见着对方小幅度地朝自己挥了挥手。 “早上好……?” 真的是很有活力的一群人。 这么想着零也就走出了厨房打开了电视, 凑合凑合能用的二手手机被他扔在一边充电,啃着饭团一边吃早饭一边换台,不算大的屏幕不自觉地又跳到了新闻台。 如果说从前只是偶尔还会去想一想他的少爷到底有没有这个可能顺利找到青色彼岸花从而圆圆满满达成自己的心愿, 看着在如今的网路上能搜查到有关青色彼岸花的信息也是寥寥, 零还总是有种微妙的提心吊胆。 不过在问题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能够松一口气后,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暴露是不可能暴露的, 尤其注重身份信息他现在连个电话卡都没有全靠wifi撑在那里, 能查得到记录的只有从前出身的孤儿院和现在的漩涡咖啡厅, 想来就算鬼舞辻无惨来横滨了也不可能和这两个地方有什么交集。 -- 第337页 真是万分感谢漩涡咖啡厅的营业对象大多是社畜和中低薪阶层……啊这个可不能在店长小姐面前说。 那现在能做的事可就只有一件了啊! 抄起早上一起在便利店里买的信纸零就提笔写了起来,满满当当一封信整个重点只有鬼舞辻议员穿西装出镜的镜头真好看,希望对方莫多营业莫多出镜。 糊上了邮票写好地址出门绕了个远路投放了邮件,拍拍手零就回去换好了衣服按时上班去了。 反正这种信大概率正主不可能亲手收到来看,就算看了……也不多他这么一个粉啊。 感谢东京电视台,感谢这个国度的政坛后援会那些千奇百怪的粉丝们让他混入其中。 这波啊,这波叫初心不改。 * 脱去了炎热后,夏日的景致总是赏心又悦目,习惯了这份工作垂眼靠在柜台边翻看着一本摊在桌面上的杂志,零也不会时时刻刻去关注门口的动静。 斑驳的碎光将橱窗上镂空贴画的影子打在了他的身上,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臂弯,黑色的领结与围裙也是正正挺挺系得刚好。 他这里需要郑重解释一下先前可能造成的误会,那就是咖啡厅里的制服并不是只有女仆装这一种的。 “欢迎光……临?” 风铃响起的声音细碎地几乎都要听不见了,后知后觉新来的客人站立良久也无人上前点单招待,这让今天轮班负责做咖啡的零也是抬头望过去了一下下。 就是这一下让他有点心跳骤停。 将西装的外套搭在臂弯间,鬼舞辻无惨一身的服饰与店中的装潢风格虽然极搭但是价格上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和谐了。 而相当具有侵略性与目的性,那双梅红色泽的眼睛死死地就这么盯着自己。 这似乎也是无人敢上前去招待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忽然来体察民情的鬼舞辻议员的原因。 莫慌,还有糊弄过去补救的机会—— 极为镇定地瞟了一眼便神色自如地接着看自己的杂志,零决定给自己的心理素质打个满分。 “零君,那位先生到底该怎么招待啊——他一直看着你诶,要不、要不你和我换个班?” 好的现在没有了。 “也行啊,那你记得等下和店长小姐说一声。”饶是这样也打定了主意轻轻松松从隔间里走了出去,零接过菜单便坦坦荡荡地和鬼舞辻无惨对上了视线。 “请问……从刚刚开始您一直就看着我,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鬼舞辻先生?”说顺溜的一系列推荐词汇都没能用上,在那愈显怀疑的注视中零理顺了失忆梗该怎么玩才合情合理,最后敲定了以进为退。 “你认识我。”回避了问题的反问用的都是笃定的语气,鬼舞辻无惨免不了又往前走近了一步。 那嗓音和电视里偶然听见的一样富有磁性而蛊惑性更甚,若非天光正好店内也没有拉上窗帘,零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梦回大正了。 “要是从电视上见过也算是认识的话,我认识您,您也不认识我吧?”在无惨身形完全的笼罩下零有点为难地抬手想抓头发,但想了想自己还在工作于是又将手放了下去。 听着他这样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最近在横滨活跃的鬼舞辻议员的心情完全称不上美妙二字,余光瞥见同事下意识趋利避害般露出的害怕神色,零在心里恍然大悟并有样学样。 这让鬼舞辻无惨的气息似乎都不稳了起来。 “……点单。”最后无惨只是咬着牙吐出了这个词,仰首并不死心地要他带路去卡座。 “呃、好的。” 只是简单的填充沙发称不上坐起来有多舒服,桌台用的木料也说不上名字,鬼舞辻无惨环视着环境看起来没有多少能称得上他的心意,而目光触及到那笼下一半的布艺窗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纡尊降贵地亲手将那窗帘拉扯到了一旁,烈日随即毫无保留地照射了近来。 即使是无需再畏惧那灿烂的阳光了,苍白而英俊的面容看上去到底还是显得有些僵硬了几分。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零专心致志目不斜视地正翻着菜单:“瑰夏、肯尼亚、蓝山以及黄金曼特宁,您偏好哪一种呢?” 这个问题确实是他的盲区,从没见过无惨对正常人类的食物有过什么喜好,即使是平安朝……平安朝有咖啡这玩意儿吗? “……你来定。” 芜湖,店长小姐,瑰夏今天能有销量了!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零抬头看着坐在光影中下颔线显得愈发完美的鬼舞辻无惨,在收了菜单转身离开前他顿了顿才关切问:“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吗?” 无言的沉默中,这个问题被不了了之了。 “嘶——不愧是零君!”刚回到吧台里就被胆子很小埋头只顾着做咖啡的同事给拦住了,对于他们这样的全职打工人总是对与资本紧密相关的政界有着敬而远之的看法,“那位先生一看就很难搞,点单就点了这么久,零君是有被刁难吗?” “……让一让,今天咖啡的提成还是算在我账上的。” “居然是最贵的瑰夏吗??”同事看了眼袋子,虽然也没昂贵到负担不起的程度,但总得来说菜单上标价最贵的单品销量也总是最低的,“啧啧啧,估计其他的也进不了那位的眼界吧?” -- 第338页 零一叹气:“谁知道呢。” 知晓对方绝对能把他们这儿的窃窃私语全都听在耳朵里,即使是回到了距离合适的舒适区内他也没放松下来,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考量着对方到底是为什么会忽然来这里拜访。 旋涡咖啡厅的营业对象多是白领阶层,排除掉对方真就是对咖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喜爱,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环境了? 想到楼上福泽谕吉先生那神神秘秘的工作室和一干员工,零拿着研磨机的手也是稍微停顿了一下。 武装侦探社……他该去查一查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了。 不为别的,就是中岛敦还在里边儿打着黑工,趁着还有时间他也得去弄弄清楚啊。 熙熙攘攘的客人来了又走,留得最久的也是厚着脸皮点了最便宜的咖啡就跑进店里来蹭空调和wifi的学生仔,然而直至夕阳全然坠下了地平线这么个让令稍觉不安的时分,亮起的路灯反倒要比店内暧昧的暖光还要亮上几分,那道身影却依然坐在那偏僻的卡座内。 ……所以说日本政界药丸,大工作日的下午到晚上愣是一个电话没接什么文件也没处理,所以鬼舞辻无惨手下这是又有一批替他卖命的苦命同事了吗? “那个,鬼舞辻先生,我们这里要打烊了。”从中午直至深夜的晚班,留到最后的客人果然只剩下了无惨一人,零看了眼墙上已然显示着他已经超时营业的挂钟,犹豫了很久才走过去轻声说。 手指屈起叩在桌板上发出的声音荡响在室内,零这么说着眼神游弋了一下,才发觉刚才在他心不在焉时唯一一同值班的同事已经和他打过招呼先一步下了班。 “原来这么晚了。”响起的声音温和得与先前的神情一点儿都不匹配,他看着无惨微微偏头,虽说是恍然大悟般的语境可那表情一点儿也不到位,“牵连了你加班到现在,我的车就在外面,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好家伙倒也不需要在这里等着他啊?! 零下意识拒绝:“没、没事,我住的很近,是这里的员工宿舍……” “喔?员工宿舍?” 无惨慢慢重复念着他的话,浮现起来的一丝玩味危险到不行。 零可以拿他这个月的工资来赌,自己只要敢上他这辆车,过两天中岛敦和店长小姐就得登报散发寻人启事了。 他现在打电话报警还来得及吗?依稀记得自己的实岁可还没成年,就算只是顾虑目前混得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身份,无惨应当对此也该有点顾虑吧?! “诶?都这么晚了零君还在工作吗?” 轻飘飘的话语忽然从门口传来,推开了玻璃门的一道缝隙,竟是没有人发觉到太宰治正站在门外。 米色风衣的衣摆被夜风吹得微微在飘动,零就见着太宰治的视线在他与鬼舞辻无惨身上打转着,很有种眼熟到不行的既视感。 鬼舞辻无惨不悦地眯起眼,零也是对来的人居然是太宰治而感到有点绝望了。 只要来个能喘气的活人他就能想办法脱身,可这个对象如果是太宰治的话,一个不小心他穿的这层失忆马甲是不是就要直接保不住了?! 然而太宰治似乎完全没有正常碳基生物对于危险的察觉,他很是熟稔地走了过来,在零快绷不住的情况下亲昵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还是说零君是在这里等我下班一起回去呢?真是好感动呀~” “看来零君有好好考虑过我的邀请了吗?我的邀请可是一直都对零君生效的喔!” 在太宰治出现后就差不多一直处在大脑放空的状态,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的邀约说的是哪般,想要勉强自己搭上他腰间的手也是默默收了回来。 前有狼后有虎。 他费这么大的劲活下来,图的难道就是现在这一幕吗? 第181章 随着太宰治的话滔滔不绝地从他那张很能说会道的嘴里字字珠玑地流连而出, 鬼舞辻无惨的脸色也是随之阴沉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亲自动手有失体面……或者说顾虑到店内以及街头设置着还在运作的摄像头,场面可能早就不是现在这样还算平和了。 零听着太宰治把话说完后一弯腰从他的手下脱出并直直往后退了几步,身高压制什么的他真的不喜, 只是气势上就输了一截啊。 他一改营业的好脾气脸上满是愠色:“太宰先生,即使您是敦的前辈,也请自重。” “鬼舞辻先生……本店确实早已经到了歇业的时间, 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投诉的信箱在门口,我恕不奉陪。” 踉跄脱逃的步伐确实很有不堪职场骚扰的味道,关掉了店内的电力设施走出了门外,零冷着脸站在玻璃门外等里边儿的两个人能自觉点走出来。 太宰治看着他隐约放在自己身上的催促眼神, 眼里的笑意更是明显了几分。 这么看起来, 这位叫做鬼舞辻无惨的议员先生确实问题很大,对方能跟到这里说明也是敦君暴露了什么……不过对方这亲力亲为的行为还是少许有些问题的。 并且他和零君是有什么关系?将要做的事做到一半就直接抛下不干了…… 太宰治可以肯定,对方先前的目标, 必然是位于咖啡店楼上的武装侦探社。 所以并不太认识他的零君现在是在担心他的安危才这么做的吗?要是这样说,这位鬼舞辻议员可能还是个危险人物喔? -- 第339页 起码在零君的认知中,是那种会对自己造成物理性创伤的那种存在?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零君别生气嘛?”鸢色眼眸中的考量藏匿在了嬉皮笑脸之下,太宰治迈着轻松的步伐率先走了出来,他贴心地没再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而随后缓慢而优雅仿佛在参加什么宴会一般, 走出来的鬼舞辻无惨显然在短暂的独处中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此时他看起来倒像是在电视屏幕中一般冷淡疏远了, 然而零听了对方的答复却知道无惨完全没有放弃的想法。 又是居高临下的注视, 零着实恨死了这辈子有点儿营养不良因而还没长开的身高。 “今日实在抱歉。”很难想象鬼舞辻无惨会说这样的话, 然而他确实说了,“为表歉意, 在横滨的这段时日, 我会常来。” 喔, 好新奇喔,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表示歉意的方式呢。 身为店员的零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胡乱点了点头,就在太宰治迈着大长腿却走得相当慢的明示中跟去了他的身后。 离着店面有一些距离了,零才犹豫开口:“太宰先生……” “恩恩,有些东西就不用说了,要是零君想回报的话呢,保证一下以后不会看心情往我的咖啡里吐口水就可以了噢?” 零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中岛敦和他说的话。 “当然,我从来就没干过这种事。” 听着他爽快中又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太宰治偏头回望了一眼:“答应的这么快的吗??亏大了,果然早知道就该邀请零君一起殉情!” “……这个真不行。” 夜色的掩护下时间似乎都变得加快了些许,确实没有多少的路两人没能聊上几句也就走完了,太宰治难得表现出了一次前辈该有的样子将零送到了门口,也可惜对方口风着实紧,自己才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他却连鬼舞辻无惨的半分消息也不愿意说出来。 零将太宰治送别后关上门,盯着房间内中午去上班时乱糟糟还没整理的东西,他只觉得累极。 然而没等他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时,他就听得窗外属于引擎的声音在逐渐靠近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好的,鬼舞辻无惨的日子过的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那么请问尾随未成年到底要判几年呢? 没有头绪的生活一下子也就成了一团乱麻,零忽然发觉自己一下子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干劲了。 听着隔音效果稍差的隔壁房间里还在播放的马赛,他摸索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中,他沿着墙根缓缓滑落坐到了榻榻米上。 有意无意的,他所面对的正是汽车引擎声所熄灭的那个方向。 于自己而言的十几年,于对方而言的千年,这么漫长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他们也该放过彼此了吧? 早上还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地在欢脱的信件里写尽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可他本就不该在追求隽永的无惨的考量范围内。 灼热的烦躁与昏沉的睡意不知道是哪一个先来的,为了省点电费零也是很少开空调,反正这整个值班的前半夜已经让他冷汗连连了。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午后的日上三竿,一下睁眼发觉还是咖啡店员工宿舍的天花板,零摸着胸口喘着气,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微妙。 他这是都被pua傻了吗,为什么无惨什么都没做,自己反倒先失落起来了?! 所以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这种致命的选择题留给他来做? —— 如果是成为无法抗拒的共犯的话,他尚还能轻松一点。 * 第二天的下午三点,依照他自己所说的常来,鬼舞辻无惨果然没有缺席。 零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对方就无声无息地晃到了眼前让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看着无惨那谦和有礼仿佛昨夜的不愉快统统不存在一般的笑容,他也只好板着脸点头示意。 “老样子,零……君。” 才来过一次就能说老样子了?这鬼可真没把自己当成外人啊? 看来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点单提成那是有着落了。 “好的,鬼舞辻先生。” 带着无惨到先前的卡座中入座,他瞥了眼对方这次倒是手边随身还拿了一个公文包。 所以如果平时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清闲还有很多事要做的话,倒也不用遵守这个诺言的呀。 漩涡咖啡厅的工作零是不打算再换了,总的来说虽然日薪并没有特别高但总比去哪里□□工合适,时而清闲时而忙碌的工作也非常符合他的调性。 将温度刚好能够入口的咖啡给无惨端过去后柜台前就响起了电话的铃响。 放下托盘在对方不悦的注视中赶快跑了回去,他也是非常感谢这个来的恰到好处的外卖电话:“您好?这里是漩涡咖啡厅?请问您需要——” “……是零君接的电话?现在开始做、过一会儿将咖啡给我们送上来喔?老样子老样子,不过今天乱步大人要把奶茶换成咖啡,午休睡过头了好困啊。” 虽然听明白了需求但零乐得让这个电话多打一会儿:“是江户川乱步先生?您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是你接的电话?漩涡咖啡厅我们所有人都很常来喔,听不出我们的声音分别谁是谁的也就只有新来的零君了吧?” -- 第340页 “以及,拖延时间什么的打电话太明显啦,不如赶紧把乱步大人的咖啡做好送上来?” “好了,那就这样啦,等下见。” “……” 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零也是惊了。 如果说依据一开始的东西能辨认出他是谁这件事还能够理解的话,这位江户川乱步先生又是怎么推断出他是在拖延时间的?! 抱着这个心情,换了订单上的奶茶做成了打了双份奶泡的拿铁,想了想零又敬畏十足地给里边儿淋了一圈枫糖。 奶茶都能喝全糖的江户川乱步先生,想来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小风味的吧。 朝着里间喊了一声自己去送外卖了,没有说明距离远不远零就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按照江户川乱步先生的意思他就是在给自己合理提供摸鱼的时机。 算了要不他还是不要去查了,武装侦探社的大家真的都是好人呜呜呜。 出门时迎面正走来了一个看上去全然也是社畜,但不知道为什么眉眼上瞧起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那么一个客人,仅是零提着两拎饮品从他身旁路过都没碰到他的衣摆都遭受了不耐的审视。 不过零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人,林子大了什么鸟他都可以说是见过了,就目前而言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还是自由清新没有人注视着的空气和手里的订单。 隔着橱窗玻璃迎面而过,零没注意到无惨生生捏断了拿在手中正准备签字的钢笔。 浓郁的墨水流淌在文件上将那看上去挺重要的东西洇湿了一大片。 “鬼舞辻先生!按照日程表,您——” “你被开除了。” 不耐烦的声音低哑地压在喉咙底下,说完这句话从来也不会去照顾旁人情绪的无惨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了手上沾到的墨渍,那动作很像是在擦拭着别的什么浓稠的东西。 而当他做完这些抬眼时,脸色明明不好看却还要强行露出笑容的客人还站在那里。 他低声恳求又像是在提醒什么:“您不能这样做……至少我代表的是——” “……在我重复第二遍之前,从我的眼前,离开。” 兴许是迁怒又有可能不是,在无惨说完这句话并用凉透了的眼神望向他的秘书——或者说前任秘书后,对方虽然脸色又是很好看地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但终究还是识趣地失魂落魄着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或者说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见着眼前的文件彻底被糟蹋了并不会自己复原的样子,没有多做思考,他就将这份文件背后所代表的所有东西都从被给予的那少到可怜的记忆当中清除了出去。 什么神道家,什么港口mafia。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第182章 “来了来了, 这下敦君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当事人了喔?” 当零走到四楼后他都没敲门太宰治就将探头出来微笑着迎接了他,一面说着身后还露出了中岛敦歉疚难安的身影。 零将手里热腾着刚做好的两袋子咖啡递了过去,拍了拍手走了进去还带上了门:“怎么了,敦?” 想了想最近他和中岛敦凑一块儿除了拼饭也没做别的什么事啊, 难道是上次自己结账说好AA结果多付了五百块让敦给发现了? 那也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吧? 要是眼神能化作实质, 中岛敦现在看起来恨不得里里外外将他检查一番, 即使见着他安然无恙可还是不放心:“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说着说着, 他那系在腰间拖在背后的腰带都耷拉了下去,仿佛垂头丧气的尾巴一样。 有话直说一直是他的秉性,然而零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就算是从前一个不小心把两人藏起来以防万一的口粮一次性给干完了都没到这种程度, 对于敦而已有什么事是比让他们饿肚子还要严重的吗? 那事件可就真的严重到一个地步了啊?! “……太宰先生和我说, 那个叫鬼舞辻无惨的家伙去找你的麻烦了?” 零:“……?” 不是,这件事又和你扯上什么关系了吗? 也不知道太宰治与中岛敦将先前的情况描绘成了什么模样,配合上先前自己曾思索推断的一些事实, 零倒是敏锐十足地在对方开口前先行抢问道:“武装侦探社在调查那位先生?” 发觉自己就连这时候都能用上撇清关系的代词,回过味儿来的零十分唾弃他这种能将自己一道儿欺瞒过去的本事。 事实确实如此,中岛敦也只能承认了:“呃、嗯。” 这场委托中看似最麻烦的两方势力交由了武装侦探社里对这种事经验最为丰富的几人去做, 凭借太宰治对港口mafia会采取的措施与举动几乎是如本能一般的了解, 有国木田先生从旁照料——当然, 是看住太宰治让对方不要做过火——的情况下,调查港口mafia近来的动向而不打草惊蛇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而神道家族那边又有江户川乱步先生出马,对方家族上下的老底这几天里都快被只是在周围随便乱晃了一圈的乱步先生给排查干净了。 而事情反倒是在中岛敦这边看起来牵扯最小,调查起来也最为轻松的对象上出了岔子。 仅是明面上的关系来看, 鬼舞辻无惨都与传闻中的产屋敷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个名声唬人从久远的过去便扎根在这个国家的古老家族中, 即使是产屋敷家族中地位无关紧要的旁系也对鬼舞辻无惨的存在讳莫如深。 -- 第341页 盘根错节于这个国家的命脉中, 产屋敷家族里本也是有其他政界要员掌握着一定的话语权, 然而低调是这个家族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从有记载以来的资料看,致力于边缘化却总在关键的时候作出正确的选择,产屋敷一族留给武装侦探社众人的印象都不算太麻烦的对手。 或者说对手都称不上,他们的目标从长远上来看反倒该说是相当契合的。 毕竟平稳的局势从来都不是一个组织或是一个家族能力挽狂澜说了算的东西。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了鬼舞辻无惨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例外,对于武装侦探社与他们的委托人而言,这个目标更多的就像是个幌子。 中岛敦与泉镜花这对组合也是因着身份的敏感性,放出去是很能够引开旁人对他们武装侦探社的注意力的。 而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零在自觉了解了情况后不免警觉了起来。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那么点儿凝重,因而就连声音听起来都不免有些抖:“他……他又做了什么事?” 原来看上去的平静生活还是只是个如镜花水月般的假象?即使达成了夙愿也因先知而避免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仇怨,鬼舞辻无惨活得依旧和上一世没什么差别? 太宰治歪头:“诶,为什么要说又?” 不过他很快故弄玄虚地捂住了嘴,充斥着期待的视线随即落在了零的身上。 “你知道什么?”中岛敦也是疑惑地望了过去,在察觉到零的不对劲后他也是嘀咕了起来,“难道小道新闻里说的对方取向成迷,为了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日本公安步入政界的传闻都是真的?!” “……” “?” 大起大落可能都不足以形容零此时那奇怪的心情,他发觉中岛敦嘟嘟囔囔自言自语显然也很是无语的那些话他完全无法深究下去。 “以及和神道家族的联手……还有过无良小报编写鬼舞辻无惨、神道爱之介以及某个没细致刻画的小秘书三个人的爱恨情仇来着!” 语气相当兴致勃勃的东西但是内容偏题偏的有些离谱了,国木田先生按着额角拎走了太宰治,才一本正经地继续补充:“当然这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事实上他们与东京政界圈子里近来被检察官调查起诉的某起贪污案件已经脱不开关系,此次放在横滨举行的这场会议正是被推在风口浪尖。” 零根本不想去知道神道爱之介是谁,也不想知道那个小秘书是谁。 虽然贪污腐败这样的字词从古至今也是一个很恶劣的罪名,但他还是想说…… 就这?! 在一众或是感兴趣或是好(ba)奇(gua)的注视中零露出了墙头草的笑容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不清楚,请大家不要偏听偏信,一切以主流媒体为准。” 相当富有节目效果的一席话,饶是太宰治也不免一瞬间变成了完全没料到其发展的豆豆眼。 不过当然他也有可能是装的,毕竟前一夜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是除了二位当事人外最清楚的那个家伙了。 “哎?零君的立场变得这么快的吗?那我们是不是还得防着零君去给对方通风报信了?” “找麻烦是真的,但并不困扰。”忽略了某个被拎走了还能搅乱一滩浑水的太宰治,零接着忽悠自己的小伙伴,即使经历了太宰治的洗礼,中岛敦看起来也已经被他忽悠地蒙了圈,“我其实是,鬼舞辻先生的,事业粉……?” 中岛敦还是缓和了过来,而后他直直露出了一幅奇怪的表情不忍拆穿:“……你要说是颜粉,可能可信度更高啊零!!” 零歪头看过去:“这两件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早就笑得坐在沙发就差打滚的江户川乱步秉持着拿着剧本不下场的态度,终于乐不可支地应和上了一句:“这话倒是没错。” “不过嘛,乱步大人可是要提醒一下下,零君?” 见着被自己送上来的饮料收买了的江户川先生举手表示有话要说的样子,对他莫名好感度max且相当信任的零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不要对自己太自信啊——” “咚、咚、咚。” 不分先后,有序但突兀的敲门声缀在了江户川乱步的话末,缓慢矜贵,那种好似是欧洲宫廷历史剧中该出现的音效此时却出现在了武装侦探社的门外。 眨了眨眼还在回味着江户川乱步先生仿若言辞凿凿预见了什么般的告诫,中岛敦开门后骤然僵硬的身形都没让零回过味儿来。 而直到越过那白发见到了本该在楼下好好喝着他的咖啡的鬼舞辻无惨,零才从心底冒出了一个非常恰当的形容词。 阴魂不散。 似乎是他最后的那番话没有意外地被对方听在了耳朵里,来到这儿该是来找武装侦探社谈判正事的无惨又是随心所欲地越过了此地的正主。 演技拙劣但却有效,起码只得到了有限情报的鬼舞辻无惨眼里的那份笃定出现了些偏差。 终于在经过了久到令他刻骨铭心的时间之后,无数次的似曾相识,他能够确定零就是本该存在于曾经的千年前,却又没有半分道理地直接消失了的那个人。 但他又很喜闻乐见地估错了什么。 无惨毫无保留地展露着自己不说话就能令无数人为之神魂颠倒的魅力:“承蒙支持,先前的那些不愉快都可以解释——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工作?” -- 第342页 “事实上我刚好缺一个助理。” 无惨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的话让旁人,尤其是围观的武侦众人听起来觉得有多离谱。 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这个人尚未拥有那一段记忆,但鬼舞辻无惨对一些事总有着无比的自信。 毕竟那可是零曾经一遍又一遍亲口说过的事实。 果然在他完美笑容的注视下零没能直接拒绝:“有五险一金吗,鬼舞辻先生?” “当然。” “年终奖,年休假,以及团建出游?” “如果你想,随时可以。” 这两个问题好像是打工人非常关注的部分,工资报酬必然不需要再提,明眼人谁不能分辨出到底哪一项工作更有前途? 就在鬼舞辻无惨觉得这一次十拿九稳之时他却听零又问: “呃,在工作方面您不会莫名其妙地为难下属或者是强人所难吧?” “……为什么,会这么问?” 倏而眯起的眼眸,令得见到藏匿得极快的梅红色眼眸中一瞬流露出来的变故的人都骤然警觉了起来,而即使没有察觉,如中岛敦这般五感敏锐也能发觉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的气氛。 “本来是想让您拒绝我的,鬼舞辻先生。”但偏偏零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那些,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神情很是遗憾,“但好像没用啊,那我直说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他当然清楚这话要是让无惨听了不可能还能高兴:“偶像还是不要进入粉丝的生活了吧,鬼舞辻先生。” 但是呢,总算是分隔开来的两个毛线团还是不要再试图纠缠在一块儿了吧。 “只是在电视上能见到您活跃的身影,这种生活就挺好。”零扫视了眼神情奇怪的武装侦探社众人,“当然我会一如既往支持您的,请您再接再厉创造更多的业绩来堵住那些黑子的嘴!” 被迫扣上黑子这口大锅的武侦众人:“……” 对营业厌烦透了的鬼舞辻无惨:“……” 怎么说呢,这种让他异常熟悉到有点说不上来,但也同样令他甚至有点怀念的恼怒。 从过去到现在。 能把他气成这样的果然只有这么一个人。 第183章 国与国的博弈自认都见得多了, 不太想的起来回到那个再次被他抛弃忘却,但这一次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麻烦的家族中,只能说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对那个姓氏的归属感。 他也能开始漠视那些让他记起来时还是觉得看不顺眼的存在了。 在那拥享一座城池便能称国的时代, 流传在人与人的口口相传中, 行军于荒野上的士兵即使是遇到敌国的军队也不愿遇到形单影只孤身漫步于旷野中不知道是不是恶鬼的旅人。 树影绰绰的深林中, 会在春与夏、秋与冬的交接之时生长出不会引人注目的青色花卉, 小心谨慎地不允许看到体内的平衡被再次打破的这种情况出现,早在平安朝, 鬼舞辻无惨在找寻到青色彼岸花之后, 便派人在那座山头放了一把火。 这时候还没什么山上一把火下山派出所之类的说法, 何况只是一座山,烧了就烧了,谁又能拿古老家族恢复健康的继承人怎么样? 然而待他没什么兴致地故地重游时, 摇曳在阴影中死灰复燃般的植株令无惨差点心跳骤停。 多少年了, 原来烧成灰烬的东西只需要清风一吹,还能继续扎根长成那瑰丽无比的样子。 很少再有起伏的情绪一时难以平静,而选择再次将那些东西全毁了,伴着身后的火光遇到了驻扎此处的军队,盯着藤甲与兵器上复杂的家纹无惨没什么感情地想, 原来这次他远到走出了国界。 ——显贵的身份于他而言虽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没有意义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被人轻视。 或许有些东西并非是变成鬼所给予的借口, 无言地看着唯一的幸存者从满地残骸与灰烬的营地里踉跄地走出来, 怒火暂且得到平息的无惨对于红衣的少女也没有了杀意。 但是红衣的少女并不知晓, 燃烧的营地还在噼里啪啦地发出回响,火光中最深邃的焰心却完全无法与那双殷红的眼眸比拟。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唱完这支歌吗?” …… 时间被窗外的蝉鸣拉地很长, 滚着轮子在跑的车辆飞驰的声响如今也成了噪音来源的一部分, 二者竟是融洽得相得益彰, 说不清楚哪一个更加惹人厌烦。 脱去了深色的围裙和制服,换好了自己的一身舒适便装的零只得无奈走向了那道频频向腕带上的手表投去注视的身影。 “走吧……鬼舞辻先生。” 那天鬼舞辻无惨不太耐烦地与武装侦探社的沟通他没有在场的理由,因而不知道双方到底洽谈了些什么,然而导致的结果还是没有发生变化的,那就是漩涡咖啡厅照常多了一位准时且慷慨的客人。 在连着两个礼拜就差将付款时的信用卡留在吧台上——或者说他的手里,零狠狠地在pos机上给他刷卡结账,并非常熟练地将之归入自己每日的推销提成里。 以为区区金钱就能将他收买吗——不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啊可恶! 于是在无惨第三次提出晚餐的邀约时,零总算没有再拒绝。 恩,也是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了——不要结合上下文,上下文当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 第343页 “鬼舞辻先生,您对您的每一个粉丝都会有如此优待吗……?” 挣扎着还得把一开始自作自受的人设维持下去,温度很低的车载空调让零小声打了个喷嚏并拉了拉短袖的领口。 只是一个小动作,看了眼后视镜,无惨没什么表情地便将风衣外套扔到了零的身上。 他似乎是用了这个举动来表明了这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特殊待遇。 一股特殊的檀香与雪松的味道从那衣物上逸散着将自己包裹了起来,昏沉得正如在入夜的天际。 高楼的压抑下空气愈发显得沉闷了起来,从门口迎宾的宣传字样来看这里似乎正在举办一场规格颇高的宴会。 零看了眼进出的客人多是身着礼服,又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显得非常凉快的短袖小短裤,他仿佛像是找到了新大陆般眼睛一亮。 然而未等他说什么,无惨好像就发现了他的打算:“只是私人的邀约,参加晚宴所需的着装要求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惹得旁人忍不住侧目,当然他那巍然不动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因为那确实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行,既然您预判了他的预判,并且也是您请客,那就您说了算呗。 途径觥筹交错的正厅,大方的交谈声混杂在一块儿反而令得那些声音都变得不甚明晰了起来。 出入一个场所将四周的地图与标记其上的通道记忆下来好像已经成为了本能,零扫视一圈后发觉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带着黑框眼睛小孩正和自己做着同样的事,两人的视线交接了一下又很快同步地挪了开去。 恩,怪怪的,再看一眼? “你在看什么?” 不再需要隐藏情绪而有足够的理由来表示自己的不悦,无惨又加重了握住他的手的力气,随即随着他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零有点儿心累:“只是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孩……欸,人呢?!” 个子矮矮的翘起来的那措头发倒是挺精神,跑的也是够快啊。 抬眼却是恰好与正漫不经心低头看向自己的无惨四目相对了个正着,如今对方给他的感觉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的。 譬如最后也还是听同事说了无惨在咖啡店里开除了某个可怜人的消息,该屑的屑该无能狂怒的还是在无能狂怒,总而言之那些东西他熟悉极了。 但在偶尔,偶尔在零闲暇之时偷偷的注视里,眼里空无一物的无惨又是陌生至极。 小小的插曲并不被两人所在意,随着晚宴那如海潮般不绝的声响被闭拢的门扉隔绝在了门外,一时间屋内倒是显得十分安静了起来,颇有种隔绝了喧嚣的舒适。 清楚地知道零的本质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仪式并不感冒,也是早早就有推着餐车的服务生在他们坐定后开始上菜,工作需求时刻注意着屋内动静的服务生端着微笑都不免在心底默默吐槽。 如果忽略那有些沉默的气氛的话,他们俩倒是将这个价格不菲的场所吃出了便饭的感觉。 但是正经人谁会来这种地方只为了吃个饭啊?! 即使用的是刀叉也很有种前朝余孽……阿不,是平安遗风的即视感,许久不见对方悠闲又挑剔的动作,明明是一样的动作但显然给人的视觉显然很不一样。 放在从前呢,零可是不止一次地腹诽过他的少爷这挑食又麻烦的毛病来着。 托腮,所以那样古板的规矩与礼仪原来并非只是贵族的坏毛病吗,赏心悦目什么的,如今倒是能够理解一二了。 提前摄入青花以平衡药性达到不畏惧阳光的程度,零确实在那之后食欲逐渐消退也对血的气味不再会有什么波动,但后面能否食用正常的食物,他确实没有时间去体验。 但是从眼前的场景来看,约莫是个好结果吧? “怎么了?”无惨瞥眼见他不自觉地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含住了叉子,也是放下餐具拿过帕子擦了擦嘴,“不合口味?” 那怎么会,秀色可餐啊。 无惨看着他的眼里分明展现出来的意味时心情也是愉悦了起来,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餐点用的快差不多而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为止。 被按掉一次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又响了起来,仅是见到来电显示的备注就有种想将手机直接关机的冲动。 “不接吗?” 冲动归冲动,在零疑惑的注视下无惨面无表情地还是接通了这则并不被期待的来电。 和自己不会有关系的东西零知情识趣垂眼对着桌上的甜品动了手,而只浅尝了一口,他就被齁到嗓子都腻了起来。 五颜六色粉粉嫩嫩的圆形甜点他一时没注意那是马卡龙,等到发现的时候这可太迟了。 他赶忙拿清茶过了口,正好这时接着电话的无惨也站了起来。 短暂的来电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让鬼舞辻无惨蹙起了眉,零见他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起身道:“在这里待着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不是他说,这话还怪耳熟? “您要去哪里?”那声嘱咐中加了重音的内容是让他不要乱跑,颇有种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的味道,零下意识地追问,顿了顿才给出了答复,“有事您先去忙,我可以自己在网上冲会儿浪。” 无惨犹豫了一下才颔首,见零还拿着叉子,他屈起手指便在桌上点了点朝着侍立一旁的服务生道:“再上一份。” -- 第344页 说完这话他才匆匆从离去,转动的门轴压在留声机的音符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回响。 零:“?” 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干饭人身份是彻底藏不住了吗? 零和服务生面面相觑了一下,才不太好意思地将刀也拿了起来:“麻烦了,一样全套的再上一份,当然,甜点就不需要了。” 他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让这家餐厅知道……确实有人专程来这儿就只是为了来吃饭的。 等待的过程中零也没有出门张望一下的兴趣,放在以前或许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其实也能很好解释。 有见过一身轻松的退休老大爷做事雷厉风行的吗,规划好的事都有了结果,现下需要做的就是享受生活而已。 而事实上餐厅内不知道为什么网络的信号并不太好,拨个号都费劲的手机也难以支持网上冲浪的这份事业。 并且他想享受的生活也不想放过他,急促的敲门声在无惨走出去后没几分钟便响了起来。 服务生摸不着头脑地去开了门:“鬼舞辻先生……?” 鬼故事片场,在他的视角里开门并没有人存在。 零不甚感兴趣地还没回头,就听着身边悄咪咪地传来了一道甜度十足,都快赶上齁到他的那块马卡龙的小孩的声音:“呐,大哥哥,大哥哥,这里这里。” “咦……好奇怪啊,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怎么没在房间里呢?” 被这声音差点儿吓到餐具没拿稳在瓷盘上一磕,他才低头瞧见了身穿蓝色的小西装还好好佩戴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孩。 怎么回事……? 虽然但是,这种危险正在靠近的预感。 他是有多少年没体验过了? 第184章 据这位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小朋友声称, 餐厅的宴会正厅中刚发生了一件大事。 本该准时露面发表致辞演说的某位客人并没有准时出现,而在他的座位上留下的一封意味不明的信件好似说明了这不是个小意外,而是可能即将要演变成一场恶劣事件。 然后这事儿还没完, 恐吓信被倒了霉的主办方找到了没有多久之后, 便有餐厅的工作人员在同一楼层的休息间内寻找到了那位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议员先生。 “警察叔叔已经要封锁现场了, 我提前帮忙来通知一下大家。”天真烂漫还带着乐于助人的人设,柯南简单了解释了一句,那黑框眼镜片一闪就直奔了主题,“所以……从七点零五分到七点零八分这三分钟内,那位先生和大哥哥都在这间屋子里吗?” 要是正常人吧, 说不定还被他带着跑地随口就可能会将消息透露出来了也说不定。 只是很遗憾, 不太确定鬼舞辻无惨到底出门是去办什么事而恰巧这段时间内他的确不在房间中, 零并不打算给他再造成任何多余的麻烦。 ……诶,要问为什么他这么相信曾经的鬼之始祖没有这个杀人的动机? 他只能说,对方要是真想要一个人的性命的话,需要费这么大的事儿吗? 还恐吓信……刚发现恐吓信收到信件的正主就没了, 看起来这可不止一拨人想要那位议员的性命啊。 谨慎地没开口还得到了额外的信息,零抬眼看着分针已经指向了画有两道杠的罗马数字上,在对方充满了意外的注视中他只是顺手从桌上拿了块马卡龙堵上了柯南的嘴。 “小朋友是在玩什么侦探游戏吗……这件事不如等大人来了在讨论比较好?如果造成什么误会, 大家都担待不起。” 果然齁甜的点心谁都没法一下子接受,小孩所表现出来的情态似乎是与他的外貌能够匹配,但从那背后古怪的动机和偶尔蹦出来相当切中关键的词汇, 无论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以及, 江户川,这个孩子莫非是江户川乱步先生的亲戚吗? “……这是谁?” 在柯南露出一副不甘心被当做小孩打发、反而更加贴合年纪的神情时, 不知道去做了些什么事的鬼舞辻无惨恰恰好在这时踱步回来了。 居高临下的审视冷冰冰地不带有任何想要伪装一下的想法, 比起大正时代示于人前的假面, 零发觉无惨如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并没有添加多少修饰的成分。 将搁置在椅背上的外套随心地披在肩头而没有扣上纽扣,垂感很好的黑色面料服帖地将他高挑的身形衬地愈发挺拔。 “一个在玩侦探游戏的小家伙?”零偏头给柯南找了个台阶下,回头时却发现对方强颜欢笑着在道歉后一溜烟直接跑了出去。 “……” 无惨不置予任何评价,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想尽快从麻烦中脱身。 然而这个情况下显然什么身份都不好用,人前的场合即使他脸色非常难看,但被为难的警方工作人员也还是不可能放任与案情有关的人员随意离开。 已经有捕风捉影的媒体围拢在了餐厅的门口,从负责此次案件的警部擦汗的频率来看,显然现场的调查并不乐观。 不小心被闪光灯晃了一下眼睛,零闭着眼心说他这次答应的可真不是时候。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黑色风衣的一角已从身侧罩了下来顺带着将他带到了臂弯中。 揽着他的肩膀的手稳稳地控住了他的手臂,无惨皱着眉放弃了情况不太理想的交涉而往厅中走去,态度强硬地让零一下子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 -- 第345页 区域被划分的很明显的厅中有人朝他们迎面迎了上来:“我也说了,和那些脑子只有一根筋的人是没法说通的……哈喽,你好啊,甜心。” 说着说着那位将蓝发笔挺地梳在脑后的家伙仿佛才注意到了自己,零听着和他打招呼的那个声音打了个寒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无惨低头像是告诫般嘱咐:“不用理会他。” “好冷淡的说法啊,鬼舞辻先生。”依照胸口的铭牌,眼前这位全身一套高定做事说话似乎都很有规矩的先生也是一位议员,“难道先前那些小小的误会与不愉快,都和这位甜心有什么关系吗?” 但那总是上挑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意犹未尽般的尾音抑止住了什么,以至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协调极了。 “爱之介大人,您的律师团已经在路上,按照现在的情形不如暂且去二楼的……” 说话间又有人匆匆走向了他们,不起眼的打扮唯有右眼下的泪痣特别引人瞩目。 看起来这位大概是神道爱之介先生的秘书先生落在了他的身后半步,在见到神色不悦的鬼舞辻无惨和一脸状况外的零时,无动于衷的眼神看着爱之介议员缓缓转向了自己才将话接了下去,“……休息室暂避。” “休息室啊,放在现在可真是个不妙的词汇。”神道爱之介微笑地状作思考道,“鬼舞辻先生想来也知道了,在休息室里不幸遇害的山崎议员收到了一些小小的警告吧?” “那些东西与我无关。”无惨冷淡地想结束这番交谈,看起来只要能躲开眼前的神道爱之介带来的一系列麻烦的事,让他现在去案发现场待着他都很乐意,“我想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看来那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已经有了答案,扯着风衣外套的边缘零不免想到了太宰治当玩笑一样随口说过的东西,神情也是恍惚了一下。 “……很奇怪,先前鬼舞辻先生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呢?”神道爱之介面色稍稍不好看了一些,三语两言间的试探只是针对近来的一些变化,而得到的反馈让他不甚乐观。 对方的势力多在东京圈而神道家族的势力也是在冲绳一地才能拥有足够影响力,在如此状况下他们会涉足横滨当然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走出这一步的。 而这计划还没展开多少时候,对方就踹了相当于交换般安排在身边的秘书,这种交易破裂般的信号又没有任何预兆,让神道爱之介不得不深思。 将自己贴心和善的微笑投注到场内唯一一个圈外人的身上,神道爱之介实则很是不喜这样的意外因素。 又将状况外的零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无惨的语气已经在往危险的方向靠拢:“如果我说的没错,先前的那位检察官小姐可是从神道家族开始着手调查的?” 听了这话神道爱之介眼神闪烁了一下。 对此他倒是无法进行有效的反驳,这确实是一则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小失误。 所以……让鬼舞辻无惨如此不悦的理由与到了横滨后的这些变化,都是以此为原因想要增加合作的筹码吗? “忠,带这位甜心下去喝一点,饮料?鬼舞辻先生,若是我看人的眼光没错,他还没成年?” “差的不多……没什么要紧。” 零心说外表也就算了,他的气质难道看不出来都够当您爷爷辈的存在了吗? 还是说这也是无惨愣是对他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原因? 总得来说像是get到了什么线索而将他的存在当成了空气,神道爱之介不太想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而准备和鬼舞辻无惨单独谈谈,零还想说他也不太想见着您。 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已经让他愿意去相信看似清闲异常的鬼舞辻无惨带他来这儿吃顿饭,那就只是吃顿饭了。 以微妙的神色回报那个诡异又有亿点点油腻的笑容,他确信自己和神道爱之介那是相看两厌。 嗯,同是打工人的小秘书除外。 “既然如此,那么这次案件的犯人已经非常清晰明了了啊,诸位!” 一道听起来显得有点大咧咧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地从不远处传来,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情况或许会牵扯到自身,神道爱之介扯了扯领带,对着无惨wink笑过后还一举杯:“看起来,这次受邀请的这些人里也不全是草包?既然马上这件事要结束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详谈……” “——犯人就是你、以及你,神道议员,还有鬼舞辻议员!” 神道爱之介:“……?” 无惨:“……” 彻底阴沉下来的神情中写满了拒绝营业请勿打扰的含义,而选择对着错误答案和危险迎难而上,如此离谱的推论竟是没有人拦着那位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侦探强行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中。 偏头沉思了一下零半晌才恍然大悟般一敲掌心:“沉睡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 眼熟的根源很好找嘛,是那个总会出现在新闻报道上的名侦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乱步先生都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名头而这位名侦探会有,但零看着对方清醒地说着胡话的样子,逐渐也能理解。 估摸着,这位名侦探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能给出正确的推论……吧? “哈,所有人在案发当时的行动轨迹我已经拿到了手上,只有少数几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二位就在其中。” -- 第346页 “并且,你们也有犯案的动机!” 零很感兴趣地从无惨的衣服下面探头,虽然很快又被按了回去但是他的声音还是留在了场上:“细说细说?” 他倒是要听听这个动机是什么! 毛利小五郎先生一时没弄清楚这声音从哪儿来,不过他清了清嗓子本来也就是要说推断的过程的:“遇害的山崎先生正是横滨当地活跃的议员之一,所有的嫌疑人中能到给对方寄恐吓信并最后将其实现的,只有可能是二位了。” “谁都知道山崎先生先前发表的过激言论在此次会议给二位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如此选择直接铲除掉这个麻烦,就是这起案件的作案动机!” 嗯嗯,以正常人对政治家们阴暗手段的猜测,这个动机好像从逻辑上来看没有什么大问题,然而在场至少有三个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面露尴尬之色。 其中以笑容都要挂不住,但在人前还要强撑着亲善态度的神道爱之介先生为最。 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山崎先生其实正是他所布下的一枚暗棋来着。 “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是吧?”毛利小五郎先生循着声音找去,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有眼光同意他的推理,结果就对上了无惨那双毫无波澜的梅红色眸子。 怎,怎么着,这是直接认罪了? “但是先不论为什么会做的这么明显,毛利先生。”零显然十分懂得先扬后抑这个道理,和无惨那只拎住他的后领但最终还是松了的手较完劲后,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走了出来,回首的笑容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在带着偏颇的看法去逆推过程是不是有点不合理了?” 有幸也是见过一次乱步先生的推理过程,虽然仅仅是找出了到底是哪只流浪猫叼走了放在后厨的鲜鱼,但对方一步一步从整理线索直至找出犯罪嫌疑猫那有理有据的过程让零还是记忆犹新来着。 “所以话说回来,被害人的死因和整个事件经过的真相能够支持您的这番推理吗?” “如果不能的话……烦请您和我们的律师团联系一下,看一看这个污蔑造谣的罪名该怎么清算喔?” 说道这里零才想到了什么回头戳了戳无惨环抱在胸前的手臂:“那个,咱们是有律师团……的吧?” 无惨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扯了扯嘴角。 “……嗯。” 第185章 对外界听完了推理又听完了反驳的人们现在多是抱着什么态度无惨根本不去关心, 在他周身环绕着,那低冷的气压终于有些和缓了下来。 他或许连自己都不确定,属于自己眼里的笑意有几分是真实存在的。 站在身前的身影是四人中最矮的那一个, 甚至无惨还能轻轻松松地将之裹进他的黑色风衣外套中, 然而神道爱之介下意识瞥眼看着自己身畔打三棍子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小秘书,忽如其来地便有点气结。 菊池忠接受到了他的信号也只是茫然回望:“爱之介大人……?” 神道爱之介压了压手,变化的态度恍若无事发生:“不,没什么。” 就是他这一轮, 倒是输了个彻彻底底啊。 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的毛利小五郎先生涨红着脸回过了神来,他对着零指指点点:“嫌疑人的亲友自然会为他辩护啦!” 零一摊手,话他是越说越顺溜了:“您要这么说那也没法,那就请和我们的律师团联系吧。” 再谈下去这个情况下谁也没法说服谁, 越来越多的视线在往此处汇聚,对于这样的场面最好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几人已经准备离开去避避风头了。 零看着无惨对自己招了招手, 也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 就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那步伐欢脱的,让想起了什么来有点ptsd发作的鬼舞辻无惨都不免稍稍后退了一步。 待他在身畔站定, 无惨才挑眉言道:“我们?” 零以眼神示意了一下神道爱之介, 蹭了他这拖延了一会儿时间的辩护,出点儿人手这种事总该要对方来了吧? 他的眼神很直白, 神道爱之介耸耸肩也没有异议,只是鬼舞辻无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并不是在指这件事。 算了,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起来, 他大可以延后再论。 “好奇怪啊……恐吓信上好像没写到要对山崎议员做什么, 只是让山崎先生不要接受明天的采访呀?”踩在椅子上趁拿着证物的警员不注意将那封恐吓信读了一遍, 江户川柯南疑惑地大声嚷嚷着, “难道是写这封信的人忽然改变主意觉得事情好麻烦, 才直接将山崎议员杀害了吗?” “喂——小鬼,把信还回来!”搜查科的警员这才发现腰包里少了什么东西,黑线将证物取回然而柯南要做的事也已经做完了,受到启发的横滨警部若有所思: “是啊……不管恐吓信是谁写的,与真正的凶手定然不是一个人,这样来看事情就复杂多了。” 一句话引发的变化让搜查工作再度展开,而嫌疑人的范围也是一下子广泛了许多,在此时间段中拿到了初步的尸检报告的警视厅选择从死亡原因与凶器方面着手进行调查。 “……带了家伙的兄弟先撤,我继续留在这里看看情况。” 不起眼的角落中相当懂得如何不引起人的注意,橘发的青年啧了一声压低了帽檐。 -- 第347页 “以及,写那封信的人……自己回去领罚。” * “以上,进一步的消息还在打探,虽然说进度似乎并不是非常乐观,但有名侦探在场……”菊池忠合上文件犹豫了一下,“对方从前的履历确实相当漂亮,爱之介大人不妨再观察一番以待后续?” “上来就如恶犬般紧咬不放的家伙?”神道爱之介坐在沙发里架着双腿,闭上眼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忠?” “给你一个提醒吧,名侦探为什么会出席今日的宴会……按照这个方向,去查。” 惊觉到了没有察觉的漏洞还被自己效忠的主人给指了出来,菊池忠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些变动后躬身很快离开了屋内,神道爱之介略感无趣地放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饮尽的酒杯。 偏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两人时,他那双绯红色泽要比鬼舞辻无惨稍正些的眼睛里才出现了些玩味来。 “我记得鬼舞辻先生也该是收到了请柬吧,好奇怪啊,不正面出席而是带了这位甜心以私人的名义订了席位……不愿意多谈谈么,鬼舞辻先生?” 位于二楼的休息室地理位置能将如今厅内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熠熠反射着光华的水晶吊灯正缀于他们视线的前方,厅中此时正如白昼一般明亮。 “请柬?”本不想作答的无惨接受到了零相当做作的怀疑视线,他慢条斯理地将身前风衣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了起来,“有这回事吗,或许只是个巧合。” 随即他补充:“相当令人生厌的巧合。” 神道爱之介:“……您如果坚持这个说法,那或许有些东西我需要和您说清楚了,鬼舞辻先生。” “合作破裂?我无所谓,本来做这些事也只是觉得有趣……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给了你勇气来挑战横滨的秩序?” “神道家族的势力……还是你那些以联姻为盟在冲绳还能翻出些花浪来的手段?” 回头见到了对方不悦的神色,不太想将谜语人继续进行下去的鬼舞辻无惨索性摊牌了。 他总是不介意,或者说很擅长将那些对他人而言残酷的东西直白地说出来。 看上去一拍即合的三方势力中,从一开始他就保持着若即若离随时能抽身的态度。 而港口mafia看似在试探中寻求合作实则观望他们的实力,准备一口气将企图探入横滨的能量一口气吞掉的意图也是相当明显。 活的时间长了自然掌控着旁人所不知的情报,打从一开始鬼舞辻无惨就知道,这片土地从不欢迎三刻构想以外的势力进行任何的窥探。 至于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拒绝仅有几面之缘的神道爱之介的邀请? 那也是相差不多的理由。 拥有了旁人无法企及其长度的生命后,他总要找些有意思的事情来做。 从前的时光中鬼舞辻无惨尚能以冷眼看着那些熟悉的人走向了不同的人生结局而取得了一些趣味,但当年号换了又换,有些波澜又没有什么变化地过了一百多年之后,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再让他的情绪有所起伏。 横滨这片土地的特殊性或许算是其中之一,但很多东西也是有着先后顺序的。 零不知道自己插了队,一下子接收到的信息量让他还在掰着手指盘算:“所以说……其实山崎议员是你们的人,而你们的人则是被合作的港口mafia威胁了,并且港口mafia其实不是合作者而是敌人——然后造成山崎议员死亡的凶手还另有其人?!” 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零不甚感兴趣,但只有一件事他明白的很快。 那就是只有神道爱之介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这真的是好糟糕的真相啊——而且将政治这一套摸得这么清楚,他的少爷这在商界都混不下去的人设真的没有崩掉吗?! 夭寿了,鬼舞辻无惨什么时候活的这么明白了?! 抬眼就瞧见了零那一副对自己颇有改观的表情,无惨的神色似乎在一瞬中出现了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神道爱之介表情空白着,思维显然陷入了疯狂的计算中半晌才得以恢复正常,然而随着秒针滴答走过的声响变得混杂起来时,他面上涌动着的阴翳却是在变化中全然被抛了开去。 步入深夜的笼罩下他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格一般,正常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那么快释怀的背叛被他视若无睹,甚至那奇异的笑容都回到了他的唇畔。 “真的是……代价高昂的一次课程啊,鬼舞辻君~” 看着他将由发胶固定起来的发型揉得张扬地四散了开来,神道爱之介对鬼舞辻无惨的称呼也让零抖了三抖。 像是打破了什么平衡的动作令得神道爱之介缓缓将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起来零君也不只是您无足轻重带在身边的小甜心?” 零:“拜托了,换个称呼吧神道先生。” 谢谢,他现在已经快对糖分过敏了。 “随意。”神道爱之介踩着地板像是脑海中盘旋着音乐一般打着节拍,“那么……小夏娃如何?” 零:“……更糟糕了啊喂?!” “不过真可惜,是有主人的孩子了。” 那相当有指向性的话只会惹得鬼舞辻无惨不快,本在关注着厅中事件后续的无惨缓缓盯住了神道爱之介。 -- 第348页 梅红色泽的眼眸中升起的意味让零很是眼熟。 即使自己也是对着那个称呼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零还是下意识地拉住了无惨抬起来的手。 这是好像触及到了什么开关一般的举动。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抬头才发觉那危险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无惨的轻声询问也清晰地落在了他的耳边。 零仿佛感觉自己脑海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他有点儿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无惨扶住了他的手臂又相当强势不容拒绝将他往怀中带了带。 虽然那温和的询问声中还带着笑意,但该有的警惕也是放松了良久,零此刻发觉他这翻车绝对是翻大发了。 退路也莫得,被抵在仅容单人或双人侧对而立拟向大厅中的窗台边,那落地的玻璃是完全封死的,耳畔隐约似有哗然得见真相的声音从底下影影绰绰地散布了开来。 他还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鬼舞辻先生,看底下的动静,凶手好像已经找到了?” 清醒的时候不那么清醒,但在睡着了之后思路好像贯通了的名侦探已经做完了自己身为工具人的使命。 然而鬼舞辻无惨并没有被他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 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剧本而选择弯下了腰来,那蜷曲的墨发也就正正好落在了他的耳畔。 听着无惨还用着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向他请教,零只觉得那语气诡异极了:“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是将他的头颅摘下来,还是用什么东西刺穿他的心脏?” 零:“……” 等一等,桥豆麻袋。 倒也不用这么血腥恐怖暴力啊?! 第186章 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无惨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轻柔, 因而给人感觉他仿佛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但他深知,如果是放在从前,那是很可能会没有任何解释就变作现实的事。 零合理怀疑先前的谈话他们必然还有没有说清楚的谜语, 比如说,鬼舞辻无惨一开始认识的便是这个状态下的神道爱之介? 等一等……现在好像不是分析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的时候啊?! “您刚才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鬼舞辻先生。” 还在试图解释一二但这话听起来苍白无力极了,零一边说一边心想原来在这个千层饼之上还有他完完全全没想到的上一层。 如果神道爱之介是知情人, 这或许倒还真的就只是个玩笑了。 那么被一个玩笑所诓骗得认了真的他又算是什么呢? 他看着无惨听了他的辩驳后点了点头, 而那没有起伏的语气中内容也有点似曾相识:“说说看, 我的脸色哪里不太好看?” ……不是?!这个雷点居然一直苟延残喘到现在的吗?! 零心里一惊, 反手推开了无惨朝着他抬起像是要做些什么的手臂。 伸手试图抵抗的动作居然还真让他将鬼舞辻无惨的身形推得动了动, 可他却完全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捂着支离破碎的马甲从那令人窒息的狭间中跌跌撞撞跑出来,没有上锁的门扉敞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回头望见逆着白炽灯光站在窗台边、而面上的情绪一片晦暗不明的鬼舞辻无惨时, 他的脑海中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手下一紧便推门而出。 身体的反应比想法都要快,但或许这也是大脑知道了这是在做无用功而直接选择消极待机了。 才跑出了没几步,零就看着悄无声息地从面前的转角处现身的鬼舞辻无惨正靠墙而立。 他就像是一只行走在阴影中的猫一样,但那盯着自己的竖瞳可不是什么为了适应光线的改变而产生的变化。 “你又要去哪里?”低哑的嗓音不含怒意地在问他。 曾经行动不便, 走一步喘三步的那个少年会用着不甘的语气拎着他的衣领这么问。 零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留下来。] 直到此时此刻,零才恍然觉察到了可以将这句话替换掉的简洁词汇。 无论他的语气如何,对方想要表达却生硬地永远不会出口的东西,原来从来都只有这个意思。 驻足了一会儿零还是朝着无惨走了过去。 从迟疑走到妥协,他的脚步似乎是越走越轻松了起来。 而有那么点不确信地看着他真在听了自己的这句话后就冲着自己跑了过来, 无惨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他。 近到只有咫尺的距离时,零的视线偏颇了半分,恰恰落在了鬼舞辻无惨的身后。 侧身交错下, 微微阖上眼又将误会贯彻到底的无惨想, 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漠然转身看着对方到底要跑去哪里, 无惨却陡然发觉几息的功夫中零已经劈手夺下了闯入二楼的一个陌生女子手中持有的长刀,而在那约莫是犯罪嫌疑人的女人身后缀着的警员也是大声喊了起来。 “小心……被害人真正的致命创伤是下腹的贯通枪伤——” 撤步躲开了没有章法的乱拳,老师傅零也是多花了一秒钟的功夫才拉开了手中的架势。 喔,直接说对方手里还有一把□□是多么困难的事吗? 因私情而不甚理智地谋杀了山崎先生的这位小姐显然对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有着不小的偏见,漆黑的枪口在抬起时犹豫了一下,不过那只是在犹豫着该瞄向谁。 -- 第349页 拦路的三人中看清了局势便谨慎避入屋中的神道爱之介显然已经无法选择,而零只以打扮看起来又是那么的清凉简便。 这种情况下多命中一个等于多赚一个,她没怎么多想地就朝着冷漠望过来的无惨按下了扳机。 带着硝烟的枪鸣声中有不少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就连斜刺里闪烁出现的银针好像也是来晚了一步。 奇异的碰撞声在下一刻撕扯着人们的耳朵,但那并不是在空气中摩擦闪烁出火花的子弹打入血肉中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江户川柯南站在最佳观众席的位置上恰好就直面了这一幕,并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喂喂,真的假的啊?用刀劈开了子弹? 震动从豁开的刀口沿着刀柄一直传递到手腕,以着自知不会失手的拔刀斩斩开了那枚子弹,而后弃刀夺枪的动作零一口气完成得顺畅极了。 坐下坐下,这都是基操,勿六。 把玩了一下手上那还在发烫的器械,而还没等零将之上交给正在控制嫌疑犯小姐并面上难掩震惊之色的警员们,从背后环绕来的气息微冷下,他发觉自己拿枪的手腕被无惨正正给握住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瑟缩让那把□□直直地掉在了地面上,清脆的坠落声也随之响起。 宛如破开了虚有其表的平静,水面上终究是荡起了些涟漪来。 零不太确定地发觉,自己的这番举动居然让无惨的声音在一瞬间听起来也显得僵硬了几分。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的话放在旁人的耳朵里可以说是听上去非常强词夺理,毕竟不是谁都知道他拥有着顽强无比的生命力。 不说那缓慢的速度能不能击中他,就算是能够打中,不过是区区贯穿伤而已,都不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够复原。 区区贯穿伤,而已。 零将盯着自己手腕的视线挪到了眼前昏迷过去的嫌疑犯小姐身上,他镇定地微微吸气,让自己尽量忽视那不受控制一下子蔓延起来的心慌感。 “……为了大家今天晚上能省一点儿事,都能准时收工回家不要加班也不要横生枝节?” 恩,仅是如此而已,他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吗? 避重就轻的答案让鬼舞辻无惨显然看起来并不满意。 无言中忽然翻起的旧账暴露在了空气中,惹得人回头望去只觉得曾经的某些事情又是显得那么的荒唐。 零哂笑着试着问道:“能不能……先放一下手?” 这真的很有即视感啊,脆弱的骨骼又在嘎吱作响,如果您不想再让他跑了呢,这不该冲着他的腿来更方便快捷吗?总是欺负他的手腕算什么? 然而在他不太抱有期待的询问下,零却见着无惨竟是像触电般松开了苍白的指节。 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漫长难熬的对峙,眼前案件的落幕尚需收尾,走动的警员快笔记下了两人的临时笔录后匆匆又去找了其他的宾客,而一套流程下来重新恢复了原样的餐厅内无关人等也是散的差不多了。 连神道爱之介和那位小秘书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明亮到都能反射出人的影子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抬头刚想说什么,零就听得无惨那难以启齿的声音像是卡在齿轮中的石子。 “……抱歉。” 而当那东西终于落地时,由齿轮带动的轨道终于重新开始了转动。 零觉得自己好像是幻听了又好像没有:“什么?” 他有想过这迟早会被拆穿的剧本在结束后对方会展露出怎样的神色,他以为那大概会是愤怒。 千年到底是太久了,久到竟然发生了一些让他都无法预料到的东西。 譬如无惨清清楚楚还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譬如他竟会为了那些在如今这个时间线上并不存在的东西道歉。 但要说起来呢,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堂皇空旷的走廊比不得那个昏沉濒死的夜晚,而得到了一切的鬼舞辻无惨也无须狼狈地躲避命运宿敌的追杀。 对方是知道的,那时尚还身为人类的他受到这样的伤害呢,不是像鬼一样说复原就能够复原的。 退让是不可能继续退让,但让他再上前一步似乎也做不到。 冷淡扔下的那道音节好似花去了无惨全部的体面。 零很想说那也是当时自己过于自信的自作自受,然而感受到无惨那束如今温凉而固执、久久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的目光,让他一下也没了力气去争论这件旧事。 伴着一声叹息,零暂且伸出手环抱住了无惨那僵硬的身形,踮起脚在那紧绷着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要不明日再说?” 一秒,两秒,过了很久也没有回应自己的声音让零困惑不已,而当他准备松手时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家人们,什么叫做自投罗网啊? “放、放我下来?!” 又是似曾相识的悬空感,像是铁箍一般禁锢着他的腰而另一只手死卡在了腿弯间,零回过神来用着十成的力气重重捶在了无惨的肩上但并不能令对方的身形动摇分毫,反倒是让他抱得更紧了些。 “您不能——至少不应该在才道过歉后就这么做吧?!” -- 第350页 掀起的片刻波澜是存在的,但那能够直接将先前的一切都掩盖过去吗?! 迈开的步伐通往的是电梯的方向,摇晃和颠簸让零支手撑在了无惨的肩膀上,眼前便是那白皙到能见着青色血管的脖颈,让他真的有种想狠狠掐下去的冲动。 正当他差点将之付诸行动前,无惨用着平淡的语气终于再次找到了让他怔愣住的话。 “如果你没有错过这个年纪该去上的课,应该就能在历史这门课中见到继国严胜和……的名字。” “妓夫太郎和小梅,他们追问我你去了哪里。” 鬼舞辻无惨着实不会讲故事,能展开详谈的内容只是被他平静地叙述在短短几句话之间。 就是零果然也一下子因着这些东西被带偏了关注:“……那童磨呢?” 无惨的脚步一顿。 “他死了。” “……?!” …… “哎呀哎呀,真是稀客呢……无惨大人?” 端坐在教坛之上的青年穿着华美精贵的法衣,抬头时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童磨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偏差。 甚至那神情,与无惨从前第一次在人影绰绰的宣讲法会上惊鸿一瞥所见到的那副悲悯神色也是一模一样。 “我还在想您这次究竟会不会来找我……是要将我再次变成鬼吗无惨大人,我保证这次可不会——” 一步步从神台上走下,氤氲的莲香兴许是夏夜带来的错觉。 身为人类的童磨瞧上去比起自己还要冷心冷清,那带笑的眉眼还是一样地令无惨感到不喜。 无惨俯首见着童磨在自己身前跪坐下来,他那话语中实则并没有什么期待。 而自己本来也就没有这个打算。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告诉童磨自己只是来看一眼他死了没有,而得到了这个答复的童磨眨了眨眼。 那双七彩色泽的瞳眸就仿佛窗扉上的琉璃一般敞亮,童磨扬开金扇抚在面前,言语也就变得悠长了起来。 “那么零阁下怎么没有与您在一起呢?” 万幸,也是在这几百年间修身养性了许多,在鬼舞辻无惨走出万世极乐教时,这方土地到最后也没沾上任何人的血气。 没有走出过多远而全身心地投入在教中——童磨也是后来才知道,如今的世上已经没有鬼这种生物存在了。 百无聊赖地端坐在供奉了鲜花与果品的桌几前轻轻敲打出不成调的曲子,他漫不经心地瞧着院落内有夏花逐渐飘落了下来。 而在门口徘徊着的人影也是一如既往地,可怜又可爱。 童磨端起了微笑。 “到了这里就没有关系了喔?” “来吧,说说看,你又有什么烦恼呢?” 第187章 “……诶?!怎么是零君!” 好听的风铃声晃动起来的时候便意味着咖啡厅又来了新的客人, 收拾完了乱糟糟的饮品制作台的零不怎么抱有期待地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吧台前的那人果然是太宰治。 这人吧,就连身上的绷带都知道常换常新,怎么这件米色的风衣却好像从来没见对方换过呢? 以及这些人穿衣服, 在肩膀上一定缝了额外的纽扣或是干脆直接用钉子钉住的吧? “今天是我上早班,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将装了柠檬水的玻璃杯重重摆去了他的面前, 零对于太宰治意有所指的话他已经咬牙切齿地习惯了。 同时他也学会了怎么来糊弄其实对很多东西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太宰治。 因为没法自杀成功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无聊的人生中找点乐子来填补空虚的时间, 这情况怎么就有亿点点眼熟呢。 ——呸、眼熟什么眼熟, 鬼舞辻无惨和太宰治能有哪怕那么半分相似之处吗?! 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一个指不定哪天就没人捞地沉进横滨湾了。 “零君走神了啊……摩西摩西?”太宰治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见他没反应只好歪着头用起了捧读的语气, “这不是大家开了盘在赌, 和那位鬼舞辻先生重归于好的零君——是这个形容词没错吧——什么时候会辞掉工作离开横滨去往东京嘛?” 零:“……你压了我会走?” 太宰治欢快点头:“嗯嗯?所以我不介意零君偷偷给我透露一点消息,让我们联手去把国木田这个庄家一起愉快地通杀了吧!” 忍无可忍不必再忍,也是这时候中岛敦恰好及时赶上才阻止了太宰治的每日作死行为。 看着非常有精气神的中岛敦零只是给他上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打底, 问过对方没来得及吃早饭,他又从柜台里给他取了一个烟熏鸡肉三明治。 吃完早午饭的中岛敦用着感激的眼神看向零:“活过来了!” “别那么早道谢——算不算我请你吃的这顿早餐呢, 还要看你接下来的回答。”零无力瞅了眼老神在在端着柠檬水仿佛没听见这边对话的太宰治, “你一定压了我不会走吧,敦?” 中岛敦:“哎?零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要去哪里?” 太宰治:“噗。” 零:“……” 很好,从中岛敦的反应来看这个赌局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骗人就这么有意思吗?太宰先生?! “零君的反应那是相当有趣啊~”太宰治居然仿佛像是听见了他的心音一样摇起了手指, “像是国木田那样的家伙怎么会坐庄开赌局啦!武装侦探社虽然不阻止大家有个人爱好下班后去玩个把老虎机什么的, 但是在侦探社里明目张胆开赌局还是被社长禁止的喔?” -- 第351页 “哇唔, 忽然想起来好早以前见过一个人, 一个晚上光是赌马票就输掉了好几千万呢——”太宰治忽然摸起了下巴, “还不起高利贷被沉海的这种死法果然还是达咩!” 中岛敦:“……谁敢给您放高利贷啊, 太宰先生?!” 他的话似乎暴露了什么信息, 但零只是微笑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并准备开始思考哪里可以买得到沉海用的水泥和麻袋。 星期日的上午咖啡厅里的客人倒是比平日里都要少,过了中午交接过了钥匙顺带在店里蹭了一顿简餐零才拖拖拉拉走上了回宿舍的路,即使今日的太阳都有点毒辣了,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愣是被他拖上了一刻钟。 走过某辆车牌眼熟的漆黑轿车时他目不斜视,直到车窗摇了下来才从里面传出了无惨低沉中透着一股子冷淡的声音:“你迟到了。” 那好像是原本想要生气,但又想到如今不甚明朗的情形他强忍着做出的退让。 天知道,先前将对方直接扛回了暂住的酒店,而眼见着一个没注意零就直接从十层高的窗台上翻出去的时候,他到底盯着空无一人的冰冷酒店和无星无月的夜空站立了有多久。 沿着落地窗那光滑的、且只有一个巴掌宽的窗沿走出了五六间套房的距离,等到无惨透过那半开的窗扉阴沉着脸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零已经在末路的空调外箱上蹲了很久。 闷热潮湿的天气让他摇摇欲坠,但即使是这样他一开始依旧不肯理会自己伸出去那微微有些在发颤的手。 尚未卸任的鬼舞辻议员只能被迫在半夜又充当了一次司机,将如今破罐子破摔脾气大的很的零重新送了回来。 用钥匙拧开门后零就不出所料地发现对方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无处落脚只是站在玄关前,零收拾完客厅转身见着那不要太明显的挑剔嫌恶的视线,也是快被气笑了。 好歹自己住在这里都有一段日子了,如果您觉得这不是能住人的地方这可就有点过分了啊。 “搬去东京。”虽然像是感受到了零的怨念,然而鬼舞辻无惨依旧不为所动,“如果你喜欢这份工作,大可以直接自己开一家咖啡馆。” 零冷着脸,饶是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给出有理有据的理由:“我的关系圈都在横滨,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横滨与东京很近,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进了您的地盘,我要是真想走可就没您说得那么容易了吧?” “你想多了。” 即使是从前,知道在人类的社会中扮演的角色该拥有怎样的情态才能够毫不费力地混入其中,可此时那殷红的眼眸中还是没能将那份理所当然给掩盖住。 而面对这个情况呢,零着实语塞并且不愿再和无惨较这个劲了。 似乎也是察觉到那事实无法糊弄掩盖过去,兜兜转转无惨好像重启一样又将自己的要求重提:“和我一起搬回东京。” 而零对这句话也是说累了:“您到底对那个地方有多执着,横滨不好吗?” “那这么说,”无惨忽而抬眼,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串钥匙来,“只要是在横滨,你就愿意搬?” 零看着那代表着一项不动产归属权由金属打造的物什,半晌才将这句话回过味儿来。 很好,原来对方说什么也要走进这平日不可能靠近半分的偪仄的地方,然后和他看似温和地兜了半天的圈子的意图在这里。 东京是个幌子,像他这样早就什么都见识过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对某个特定的东西恋旧呢。 “卸任的辞呈我早已递交过了,”无惨慢条斯理地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也像是为了展现他到底做出了多少的退让,“你想要留在横滨,我也并不讨厌这个城市。” 零冷不防问:“所以您现在又是无业游民了?” 无惨:“……” 硬要这么说吧,这个说法也没什么毛病,就是他为什么要加这个又字呢。 在这样的无心冒犯下,鬼舞辻无惨的神色最后也只是略有变化。 好似先前在餐厅中零翻出旧账时分的情绪过于起伏波动了,让他将对方不愿意就这么顺遂了他的心意的理由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而未待此时此刻无惨将其继续深究下去前,他就看着零放弃了折腾怎么布置都显得乱糟糟的宿舍后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互找台阶下的两人都没多言,零在心里只是告诉自己,他只是去看一眼。 看一眼已经变成无业游民的鬼舞辻无惨在未来的这段短暂时间里会过成什么个样子。 飞驰的汽车行驶在晒得滚烫的路面上,印象里属于无惨的专属司机在他这里总是没有什么存在感,而现在大概率也是一齐失业了吧。 而在抬眼从后视镜中还能与那双如点缀了红梅般的眼眸四目相对上时,零深吸了一口气。 行车不规范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您好歹在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看向前方呢,他还不太想因为车祸而英年早逝啊。 高栋的建筑群中唯一低矮只有三层楼的公寓让零看了有点儿想笑,对方这只要发觉了风险就一定要规避这个风险的习惯真的一如既往地很有鬼舞辻无惨的风范。 不过呢,在酒店的时候他本来也就没想着要跳楼——只是吹风而已,什么时候无惨连他自由的吹风时刻都要管那么多了呢。 -- 第352页 果不其然这还是三层楼的公寓中位于二楼的唯一一间平层,转开钥匙开门进去,空空荡荡家具齐全,但是就是没有一点儿人味的屋房也就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人味儿……什么算人味儿? 大概现在自己所住的那个小宿舍里是有的,曾经隔着一道墙壁是歌舞升平、总能听见走调儿的三味线的两间屋子里是有的。 而即使是在药味的遮掩下,那铺设着白沙石与枯山水的院落里,大概也是有的。 零走了一圈儿,活灵活现将对方先前的挑剔样模仿了个彻底,最后在无惨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发表了总结性的言论:“咳……甲醛味儿还有点重,如果您能答应我继续在漩涡咖啡厅打工不辞职呢,搬过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觉得这条件已经够简单了,但莫名其妙地,在他的注视中无惨只是冷酷地摇头:“不行。” 零点点头,退后好几步走到了玄关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要说他有多留恋这份工作吧,其实也没有。 但这倒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这样的小事,还涉及到他拼拼凑凑勉强捡回来凑合着用一用的尊严和自由。 然而在零觉得接下来的事情要变得麻烦起来——至少眼前的事没这么容易结束的情况下,无惨看着他警惕到就差竖起耳朵,一有什么风吹躁动就跺跺脚溜走的样子,声音里不免多了些咬牙切齿。 “你就这么无法信任我?” 零闻言抬头瞅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给你办了入学手续。” “……?” 什么东西?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夏假结束后高中一学年的第二个学期,我联系好了横滨当地的私立学校,你随时可以去就读。”无惨慢条斯理说,“从前的孤儿院那边,我也去办过交接手续了。” “现在,你还要走出这道门吗?” 沉默并非全然都是不好的东西,零慢慢捂住脸还蹲了下来,他此刻不太想让自己的表情能被对方看见。 他发觉,尚还拥有着能够竖立起来的瞳眸的鬼舞辻无惨,真的是如蛇一半拥有着充足耐心和狡猾的存在。 午后晴朗的天际飘着薄薄的一层云,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看来也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从指缝中看着鬼舞辻无惨慢慢走到自己的身前后驻足,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满怀的拥抱让对方都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无惨好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又好像没有,他迟疑地伸出手,最后只是轻轻抚着零稍显柔软贴合在颈畔的碎发。 怎么说呢,这忽如其来的安排。 这确实是他没办法拒绝的东西啊。 第188章 “先生, 或许您有时间听一听我们的科学主义?” 不会干涉也没有干涉的想法,历史的车轮撒欢扬尘又走到了令鬼舞辻无惨刻骨铭心记忆犹深的大正。 而看着穿着黑色制服外披羽织的青年在东京都的街头看着他往怀里摸去的时候,无惨着实也是瞳孔微缩, 而后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青年取出来的只有一份油墨味儿十足的传单, 像是交接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般塞到了他的手上便匆匆离去了。 仔细看来, 对方穿的是皮鞋而文绉绉地看上去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又怎么可能会是在这条时间线上从未再出现过的鬼杀队呢。 三四月的温度不冷不热,又是一轮新学年伊始。 樱花正当时。 …… “私以为,零君能够有这个机会重回学校当然最好。” 很少会亲自来咖啡厅的福泽谕吉今日仿佛得了空闲难得选择下来小憩一下,而社长大人一出动, 虽然也没这个要求,武装侦探社的其他成员也三三两两结伴一块儿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选择了摸鱼。 零不知道他是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您……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他可是连中岛敦都没告诉过啊, 只在入职的时候见过一面的这位福泽谕吉先生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呢? 福泽谕吉表情没什么变化地抿了一口自己带来的茶水:“你的入学申请的资料里, 有我写的推荐信。” 零:“……?!”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先生,没想到您这样浓眉大眼的好人居然都能被收买达成这种交易的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社长怎么可能会是因为那种原因给你写推荐信!”江户川乱步说着并眯着眼往嘴里塞了一根pokey, “乱步大人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是我乐于看见的事, 因而才会选择同意。”福泽谕吉说, “当然, 如果你理解成交换条件所达成的结果,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就算是来去很快看似也没什么理由, 拍拍屁股直接离开了政界的鬼舞辻无惨可不会管自己又留下了怎样一个摊子要别人去收拾,而他手中姑且还握有的东西又让别人无法轻易对他掉以轻心。 这样的一个存在在东京都那样复杂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倒是无暇去顾忌,而在横滨这个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也是相当简单的地界,却是相当令人在意的。 零想了想, 要是这么说, 他都感觉在他们商谈过之前来漩涡咖啡厅消费的那些生面孔客人们想来都变得怪了起来。 -- 第353页 他看了眼坐在太宰治身边望见了自己的视线后朝着自己微笑招手的中岛敦, 点头回应下又有那么点不解:“那么敦呢?还有镜花小姐?我记得还有学生在您的侦探社打工吧?” 江户川乱步用着不甚在意的语气说:“这就看他们本人的意思啦,不过呢,大概敦君他们也不会想看到才认识的普通朋友受到异能力者的牵连里面来的吧?” “镜花酱呢可还是从港口mafia那边捞出来的,虽然是保释出来也拿到了监护权,但她自己可没法走出来喔。” 零陷入了沉思,不过他沉思的方向似乎和他们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敦是异能力者?” 什么异能力,对米饭情有独钟的干饭能力者or吐槽星人? 不对不对,后面这个能力开发完全是因为他遇到了太宰治,算是后天凭借努力修习来的才是! “敦君的能力是[月下兽],就是能变成一只白虎喔……咦,零君不是敦君的竹马竹马吗,怎么会不知道敦君的异能力呢?” 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来了吧台前,揽着中岛敦的肩膀歪头不解,而中岛敦连连摆手:“这种事……连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您难道忘记了吗太宰先生?” 然而他相当费解地看着零心虚地挪开了眼神。 他嘀咕道:“那只白虎……原来就是敦的异能力吗,那真的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市动物园的笼子门没关好跑出来了来着。” 中岛敦愣了两三秒,而后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我就说那几拳头是你揍出来啊——!” 零争辩道:“所以我现在都说了抱歉啊——当时晚上把老虎打出去了早上我还在补觉你就把我扯起来问我是不是梦游把你揍了一顿,这我怎么能认?!” 泉镜花跟在他们身后幽幽说:“能打跑月下兽的零君,真的不是异能力者吗?” 早在两人撑着桌子争辩起来时就事不关己在看好戏的太宰治回头:“这点我能确认噢镜花酱~大家也不要对异能力这么迷信嘛,有时候也要关注一下不需要异能力也能做到的事。” 异能力者的能力乍一眼看上去是很强劲,但果然还是更多的无能力者才让这个世界正常在运转吧。 诞生孱弱而代代相传中所迸发的那份光芒,才是属于人类的光呀。 泉镜花:话是这么说,但是正常人类真的能打跑老虎吗? “比如你给人添麻烦的本事?谢邀不需要更多。” “比如店长小姐调制的特饮,乱步大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果然也是特殊能力的一种。” 这边零和中岛敦也吵得差不多了,两人细细掰扯了一番从小就记仇记得相当深刻能让对方社死的玩意儿,这会儿也缓过了气。 “打平,我饿到发晕啃掉了花盆里刚开花的盆栽这件事不许再在外面说出来!!” “一样,我被拿着针筒的护士小姐追了三条街只为了不打那发预防针的事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啊!!” 知性大姐姐(?)与谢野晶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奇怪:“哦?零君害怕打针?” 太宰治摊手:“大家都听到了噢,以及敦君的黑料还真是让人感觉一点都不意外呢。” 零中岛敦:“……” 大失算。 同样也是听着众人吵吵闹闹的福泽谕吉先生一开口好像就一定会是严肃正经的话题:“所以敦君对零君的提议怎么看?” 中岛敦回过神来,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是,是重回学校这件事吗……您说的确实是问题所在,就是我现在回去上学也完全跟不上进度吧。” 听了他这话国木田独步觉得自己曾经身为老师的魂又在熊熊燃烧了起来:“只要你愿意去接受知识,现在完全还不晚。” 零想了想折腾出一句:“有教无类……?” 是这个说法吗,糟了时间也太长了他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中岛敦:“虽然听不明白但感觉你在骂我。” “敦君的直觉果然和太宰说的一样敏锐。”福泽谕吉稍稍挑眉,“我想零君本来想说的是师旷论学的内容?” 零和福泽谕吉先生探究的眼神对视了一番,当他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转身过去时,刚好也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卡座中的鬼舞辻无惨。 解下小围裙他一路小跑过去连摸鱼守则也不管了,在对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就撑着脸:“您怎么过来都不和我打招呼!” 无惨拿着一杯从其他侍应生那边点单端来的咖啡:“我没有兴趣和那些人打交道。” 那些人代指的当然就是武装侦探社的众人了,这么想着一边用着嫌弃的眼神看着那杯咖啡,零顿了顿用着好奇的语气问:“是因为异能力?还是因为武装侦探社本身?说起来您见过多少异能力者呢?” “二者皆有。”鬼舞辻无惨放下那杯咖啡屈指敲了敲桌面,“没有必要尽量少和异能力者接触,他们都是麻烦。” 弧度好看的唇畔些微地还带着些极淡的笑意,零捧着脸正大光明地盯着,顺带着排除了异能力者给无惨造成过困扰留下过阴影的可能性。 无惨漫不经心地透露着不得了的消息:“至于异能力者……什么算异能力者?由异能特务科记录在案的?还是那些多在东京与京都活动,能看见常人无法见到的所谓[咒灵]的咒术师?” -- 第354页 “只不过是极少数的异类——普通人也不是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势力与力量,无须多在意。” 零眨了眨眼:“您现在……对普通人的评价这么高了?!” 鬼舞辻无惨不悦并觉得零会意错了他的意思:“我是说——他们一样,一样的无用。” 好吧,一样一样,您这看法也还是一样的味道。 “当然……你暂且还有那么点用处。”无惨看着零习以为常地敷衍点头行好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里鬼使神差地补上了一句。 零:“……我该感到很荣幸吗?” 无惨微微抬眼,而后理所当然说:“为什么要用疑问句?” 阿这,这个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 没什么意外地交接过工作也和打了这么多天交道的同事告了别,顺顺利利辞职搬了家,零也是收获了大包小包的饯别礼物一齐搬了回去。 “嗯——店长小姐果然很省事地送了精品咖啡豆,到时候可以摆在茶水间的柜子里,敦送了一整套的茶具——怪怪的,是太宰先生建议的吗?至于太宰先生本人……看起来像是一本书但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拆包的欲望?” 零盘腿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毛茸茸的地毯在雨后尚还留有些阴云但又不会很闷的天气里给人的触感着实舒服,而鬼舞辻无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接过了他顺手递过来的这本还没拆封的书,无惨对这些在他眼里微不足道的礼物虽然并没有什么好感,但看着零兴致很好地一边收拾一边拿着他们采购来的一些东西布置着屋室,他也没说什么。 “江户川先生和国木田先生联手送的习题册……我真是谢谢他们了。” 飘窗旁的原木色矮书架上未拆封的新书间塞入了整套整套的习题,应急医药箱归置在了玄关入口的壁橱中,帽子和捧花也成了将空荡墙壁装饰起来的悬挂物。 半透明的磨砂茶几上置放的水果带着刚洗过后凝成一团还未干的水珠。 最后零拆了福泽谕吉先生托中岛敦带来的包裹:“咦……这个形状!” 长条的包裹一拆,果不其然是一把刀鞘漆黑色泽内敛,入手重量不轻不重刚刚好的打刀! 鬼舞辻无惨本没注意他那边悉悉索索拆的是什么,恍然一抬头,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不太好了。 而他手里拿着的,属于某个他最看不顺眼的家伙送来的包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拆开了。 “……” 盯着那红色的封面和白色的文字,无惨沉着脸不做多想,就从二楼的窗户上将之扔了下去。 而此刻将那把刀挂去了自己房间里的零也正好走了出来,看着无惨站在窗边便也走了过去:“咦,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刚想往窗外往下望,无惨便从背后揽过了他的腰。微凉的气息交换在颈侧,他们坐在了同样垫有绒毯的飘窗上。 零稍稍抬头,触之即离的一个吻便落在了他的发间。 无惨不紧不慢偏头用着温和的声音说着:“明后两天将时间空出来。” “恩……?是要去哪里吗?” “冲绳的宫本岛。” 似乎是看出了零的疑惑,他最后解释了一句,但好像又没有。 “不要想那么多。” 无惨阖上眼,阳光落不进他的眼底但也温热地洒在他的身上。 “是去度假的。” 第189章 白色的浪花拍打在金黄色的沙滩上, 从岸边的公路上下车后踩着细沙驻足看了一会儿,来过就是玩过,打转了一圈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零转身就跟着无惨躲回了遮阳伞底下。 将自己小心地缩到了明暗交界线以内, 在鬼舞辻无惨好笑的注视下,他心说自己刚变成鬼的那段时间里都没这样躲过太阳过! 热,太热了,海边能避暑这种说法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会是为了拉动旅游产业编出来骗人的谎话吧?! 换了一身稍显休闲的衣物可依旧是黑白二色, 零久久盯着无惨连汗都不出一点儿,而仅是对沙滩上热闹的游客表现的冷漠态度中也看不出丝毫的困扰。 “这是爱抱梦推荐的地方。”鬼舞辻无惨看起来也并不是很想继续待在这儿。 只是见着零拿过冰饮嘬了一大口又忍不住连连扇风, 汗水也顺着他的下颔落进了无袖的短衫中的样子, 他挑了挑眉选择继续在白色的塑料椅上坐定, 举手投足间优雅的态度仿佛是在参加哪一场下午茶宴会一样。 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般随口似乎只是提了一句:“夜间有温汤, 如果不喜欢海, 傍晚可以过去泡一泡。” 喝完一整杯饮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的零听着他这话,不免就想到了来时的游轮上贴着的旅游宣传海报。 冲绳的宫本岛近来是成了旅游的热门去处, 不仅是因为这里有着黄金海岸线,更是因为这岛上拥有的温泉资源。 虽然很想讨论一番这种绝对属于夏天的天气的来泡温泉这到底合不合理,但在游轮上逛一圈下来零发现抱着这样想法的游客居然并不止是他们。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其他不对劲的地方:“等等,爱抱梦是谁?” 这种听起来有点复古又有点不太像是本名的称呼不会是……? 抱有的情绪难得地有点复杂,鬼舞辻无惨像是没听见这个问题般拖延了良久,而见零的神情还维持停留在疑惑这个层面上,才不情不愿慢慢扔出了一个名字。 -- 第355页 “神道爱之介。” 好家伙,二位还有联系呢? 从横滨撤走的二位议员的一番举动看起来颇有种虎头蛇尾的举动, 而引发这一切并不自知的始作俑者非常顺手地又丢出了其他的东西吸引住了如闻血肉香味便想来分一杯羹的各方势力, 一时之间神道家族反倒从中某得了对他们而言迫切而有利的东西。 譬如对于神道家族的调查又拖延上了许久, 检察厅暂时分不出心神,掌握中的只有一位年轻的检察官还在继续事件的调查。 不知道这些零只是警觉四处望了望,一时间就好像那人会西装革履地从满是泳衣和敞开的休闲衫中冒出来一样:“他也来这里了?!” 欣赏完了他不自知的对某人避之不及的态度,无惨满意地很快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而松了一口气的喘息好像并不止是零一个人发出来的动静,对面躺在阳伞底下的游客翻了个身背朝向了他们的动作似乎并不引人注意。 想想也是,以鬼舞辻无惨有限的耐心与兴趣,从和神道爱之介初次见面就可以看得出他实际已经在采取惯常使用的那一套,在逐渐远离麻烦的中心了。 不仅如此,即使抽身了出来,但还是不知道哪儿来的情报系统让无惨将对方后续展开的动作看了个透彻。 “有事就让秘书先生顶上?这也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鬼舞辻无惨抬眼,梅红色的眼中神情微动。 该怎么说这其中的细节呢?菊池忠与神道爱之介显然并非这个圈子中常见的那种政客家族与其秘书的关系。 借由知晓最多也最摇摇欲坠的秘书一职上位的政客不胜枚数,而这位秘书先生显然并不是为了那份权力而选择留在神道爱之介身边的。 这年头不知道为什么还会留有这种封建糟粕,连秘书一职都可以世袭的菊池忠怀抱的信念看起来竟还有几分眼熟。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他忽如其来地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零一时半会儿还陷在义愤填膺中:“那当然是从一开始就辅助这位不知道是圣经还是疼痛文学看多了的AKA爱抱梦先生——好好做人不要想那些贪污腐败违法犯罪的事啊!” 零将答案脱口而出,仿佛没有发觉这和他一直以来贯彻在做的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同样也知道答案的鬼舞辻无惨不再说话了。 没有带着个人那奇异脑回路见解的评论,零对此有点儿不太习惯。 而当他凑近些观察的时候无惨好似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 毛茸茸凑过来的脑袋让无惨伸手直接将他按了下来,靠着夏日里显得异常舒爽又宽广地仿佛能将他全部裹起来的这个怀抱,零也难得安静下来。 已经反应过来了的他不太想回想那些糟心的事儿,摇了摇头便凝视起了远处的海平面。 海浪还在层层翻涌着,带着白边往着远处深邃的海域弥散开去,白色的飞鸟徘徊航行,不时便成了黑点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 呃——不对,这个黑点怎么忽然开始变大了? 零敏锐抬手将在眼中的轨迹显得异常缓慢的沙滩球接在了手心里,带着热烈温度的沙滩球在他的掌心中旋转了没几下便停了下来,随即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度假短衫长得相当精致的少年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啊——抱歉抱歉,没有砸到你们吧?” 听着少年迅速又诚恳的道歉,零叹了口气很想说就以他看见的轨迹与感受到的力度,这球很明显就是针对这这顶遮阳伞——或者直接一点,就是针对着他们砸过来的吧? 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被发现的少年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更加无辜了。 那仿佛好像在说,猫猫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然而有人打扰这难得的安静,无惨的心情当然不会好。 那投射过去的一眼没有什么温度但总的来说还算平和,但不知道为什么零就见着少年停止了思考,一时站在那边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剧本给接下去了。 都说动物都有着相当强劲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只有人类才很难看见潜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危机,在这个方面,鬼舞辻无惨的身边确实也从未见过猫咪或是狗勾主动靠近他。 这也让零看着阳台和空地这么空旷的公寓想要抱一只奶狗回来的心思也暂且按捺了下去。 而神态动作瞧起来像是猫咪而可能在这种地方也继承了本能,僵硬地好似被人拎住了后脖颈,而很快也就有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人不得不提前现了身。 零本来凭着良好的动态视力朝着他们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看完刚转头他就好像被按住了暂停键——再看一眼。 美人,是樱粉色长发的美人! 在这种天气与场合下还身着深色竖条浴衣的青年状似不解眼前的情况:“抱歉,是实也给二位造成了困扰么?” 敞着的衣襟而说话间喉结上下微动,有关美人的性别倒还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认错的。 零眼见他拉扯住了叫做实也的少年的衣领,随即就有身形健硕的另一个青年将少年护在了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零觉得自己磕到了。 情绪转变的相当快速而两人的互动让人看了难以不产生联系,即使是鬼舞辻无惨,在发觉零自认藏得很好的视线后那变得危险起来的神情也渐渐在警报响起前藏匿了起来。 -- 第356页 叫做樱屋敷薫与南城虎次郎的两位青年为实也少年的恶作剧又一次好好道过了歉,在交谈中零发觉他们可能也许大概确实是该为此事负责的始作俑者。 “倒也没人受伤。”零并不喜欢得理不饶人,点了点头也就让这事儿过去了。 樱屋敷薫举手投足之间传统的个人风格很是明显,要是没人打扰,从明治走来的文豪诗客不过如此。 当然,前提是没人打岔的话。 “我看二位似乎并不享受沙滩上的风光,那么此番前来宫本岛是为了岛上的温泉?” “樱花!啊,乔和实也都在这里啊——我和兰加准备回民宿了!要一起过去吗!” 樱屋敷薫拿着折扇的手一顿,颇有种在现实朋友面前被喊了网名的尴尬:“他说的是……” 别的不说,零装傻充愣的技能点那是点满的,心说AKA樱花这个名字其实非常适合樱屋敷薫先生的同时从几人的表现来看这个外号显然对他们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 果然是只有一个圈子里才能解放天性放得更开吗? 不知道为什么,零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想到AKA爱抱梦先生。 这群人……总该不会是,真的认识,吧? 那么樱花先生和乔先生以及实也少年的举动倒是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呢? “我们是来泡温泉的。”零自如地接了下去,并没有将人晾在尴尬的境地中太久,谁叫樱花先生真的是个很少见,真的很少见的那种美人呢。 “有机会的话晚上见?” 说话间AKA樱花先生也收拾好了一瞬间的破功,就是那咬牙切齿的黑脸看上去不怎么亲切啊。 “嗯——晚、上、见。” 第190章 私密的温泉距离民宿圈的所在地有着五公里远的距离, 换好了适合步入浴场的浴衣,林荫间的小道上凉爽的夜风驱逐了一日以来叫人难以忍受的温度。 走在铺设了沥青也没几辆车经过的小道上,零觉得此时倒确有几分是在度假休闲的感觉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出发的时间一直拖到了晚餐后,散发了一整天热浪的太阳沉入了地平线下,照明只凭几盏线路似乎有些老化了的路灯,一闪一烁, 气氛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 微蜷的短发在主人的允许下留长了些披散在肩头, 不得不说见多了对方最贴合时代的穿着, 零看着无惨一身白色浴衣外披着墨色羽织的打扮难免有些怀念了起来。 月光也藏在云层中而并不显得明亮,果然相较于白日,夜色下鬼舞辻无惨的身上留不下过于明晰又分裂的阴影,微凉的体温正是恰好的温度。 “不担心你那些……刚认识的朋友吗?” 在零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便听得无惨这么说。 “今夜可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零:“……什, 什么日子?盂兰盆节好像也不是今天吧?” 以及民宿的老板娘说起这件事那笑容满面的神色,难道这不止是个用来烘托气氛的鬼故事吗? 提着自己过长并不适合奔跑的衣摆,零熟稔地踩着木屐小跑上前了几步,星星点点掌着微亮灯光的萤火虫环绕身畔。 而在他终于追上冷着脸在那边儿也不知道生什么闷气的无惨时,那些普通小生命也四散了开去。 而当他刚想说什么时, 他忽而抬头看向远处阴翳下的树丛中。 “如果是[走访神]的话——我们不需要这个服务喔,正常泡个温泉就行了, 大晚上的也辛苦大家了。” 老远就闻见那一股子混和了淤泥与其中混杂的东西发酵后的味道,一不留神还真很容易将之错认成其他的什么味道。 藏在路旁传说中会在夜晚偶遇路人的走访神——身上涂满了原生态的原味伪装,这日子想做旅游业也真是很不容易啊! 无惨偏头看着在零的笑容下那些扮演了走访神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后真就慢慢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偷袭对象了,他的神色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 最多是多了些意外。 而零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 不轻不重地牵着无惨那骨节分明不见柔软的手, 他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氤氲着热气的温泉也随即出现在了眼前。 “在来度假前呢, 有关宫本岛的宣传我可是全都研究过了。” 地方的特色便是这里温泉的功效呢,实则是个对伤筋动骨有着特殊治愈效果的药泉。 “把淤泥涂在身上好像确实有美白之类的效果,但这气味——果然还是算了吧?” 嗯,倒也不是怕最后被怪谈吓到的会变成那些扮演了怪谈的工作人员——绝对不是。 “樱花先生他们大概还不知道,所以咱们大概还能看到一场好戏……?” 说这话时零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在说的,只是心情稍有好转的无惨又因为听见了一个名字而变得阴沉了起来。 像是意识到了最先的因缘到底是由什么牵连起来的,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几乎再未显现在人前那如碎裂瓷器般的脉络也在衍生而出。 先一步已经浸入了池中,他忽然危险地转身回头说:“那确实是位……很有气质的佳人。” “嗯?” 终于意识到了气氛在变得不太对劲,才将羽织脱下而没解开浴衣,零一个没站稳往前跌进了温泉里,打湿的衣物变得沉重了起来将他直直往下拽,无惨无动于衷地抬手拉了他一把。 -- 第357页 隔着缥缈的雾气零没有抬头只是往他的怀里蹭了过去,任由漫到脖颈的温汤将他的烫地浑身发红。 “那有什么……哪里比得上您!” 无惨没有收回手,托着他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的指腹,正如那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拉响的警报又悄无声息地按熄在了半途,零偷偷睁眼便再也转不开视线了。 虽然但是,这是他紧赶慢赶在察觉到了无惨在生什么气后幡然醒悟赶紧救的火。 但那到底确实是没有半分违心的东西啊。 * 两天一夜的旅行还未算完,海岛上这段时间来从天气预报显示的内容来看不会有一滴雨落下,而从清晨开始的蓝天也正昭示着这个事实。 一早便作息良好早早起身,用过晨食去茶室里喝过早茶又端赏了一会儿和室的墙垣上新添的笔墨,快到中午时分无惨才慵懒地重新回了房。 而零缩在被窝里疲乏地裹了裹被子,瞄了眼还在运转的空调并小声打了个喷嚏。 选择落坐在床沿边的无惨试图拉开他捂得死死的被子,无果后便没有停顿地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拖了起来。 手指玩拨着颊边的发梢,反复动作下那举动都变得暧昧无比了起来。 “游轮要开了……或者你若是愿意再多待一日也无妨,这里的温泉确实讨人喜欢。” 察觉到了要素零警觉睁开眼,抖抖索索关掉空调换下了睡衣,虽然人瞧上去还有点儿萎靡但洗漱过后总得来说他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大碍了。 时间点掐的刚刚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过了火候的折腾有着清晰的认知,料理好了一切事宜待他们走入厅中时午饭也已准备就绪。 新鲜而丰盛的午饭盛装在黑漆的红木盘中看上去显得精致极了,零拿起筷子却稍稍停顿了一下。 一觉睡醒错过了早餐他能明确地感到空荡荡的胃袋在发出的抗议,但瞧着那泛红的刺身与逸散着焦香的烤物他却没有半分胃口。 “不合胃口?”也才动了两筷子的无惨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 “大概?”零戳了戳那仿佛是今早刚捕捞上来的新鲜鱼肉,觉得在海里抱着鱼啃也不过如此,他还是小尝了几口以免对方沉着脸去找无辜店家的麻烦。 身为无业游民还能拥有着不轻的话语权,想来想去零只能说,产屋敷家族养着这么位老祖宗真的是辛苦了。 游轮上的海风依旧显得有些咸腥,期间又是碰上了恰巧搭了同一班游轮离开的实也少年,对方在甲板上百无聊赖地耍着花样滑板的样子看得零简直捏了一把汗。 ——本来就是极限运动了一种了,还在甲板这样危险一个不留神都可能跌下围栏的地方玩耍,他该说实也少年这是技术优秀呢还是不要命呢? 果然很快就有船上的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地制止了少年的行为,实也吐了吐舌头转身就撞上了额角蹦着十字的樱花先生。 又被拎起了命运的后脖颈,零只觉得自己都能听见对方的心声。 不要男妈妈。 晚一些的时候到了岸边,从船上下来的游客们多是一股子意犹未尽的味道,旅程的美妙总是会在即将结束之前来的最为淋漓尽致。 零本以为他们会是和来时一样从冲绳本岛直奔机场飞横滨,然而从无惨不耐地带着他在候车区站定时他发觉好像并不是这样。 低调的车辆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他好奇地看着小秘书菊池忠摇下了车窗用着恭敬的语气:“请上车吧,鬼舞辻先生,酒店已经为您安排好了。” 零跟着无惨在后座坐下,直到车门关闭驶向了公路他才疑惑地问:“这是要去哪儿?不回横滨吗?” 菊池忠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一边谨慎行车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爱之介大人知晓了二位要在冲绳本岛停留一段时日,特地让我来招待二位。” “并且,爱之介大人想邀请鬼舞辻先生前去观赏即将召开的S赛。” 无惨并没有直接理会小秘书的意思:“正逢冲绳本岛要举行祭典,既然无事不如可以多留几日。” 零点了点头对临近的夏日祭与庙会——主要是其中会售卖的当地特色美食表示了十足的兴趣,至于S赛什么的不太明确其含义他对此也没什么表示。 “没有兴趣便不去。”无惨用着无足轻重的语气说,到此时他才施舍般向驾驶座丢去了一个眼神,“你可以这样回复他,到了酒店你也可以离开了,我想你现在该忙的焦头烂额才是?” 车身小幅度地晃了晃,菊池忠在沉默中握紧了手下的方向盘。 微微的抬眼并不引人瞩目,从后视镜中菊池忠可以清晰地看见后座发生的一切。 晚霞的黄昏透过半暗的车窗映入车内,通往市中心的公路漫长又无聊,零昏昏欲睡垂头靠在椅背上,重心在方才的颠簸下缓缓挪向了另一侧。 靠在肩头的重量伴随着轻缓的呼吸声,无惨垂眸看着他,将放置在一旁的外套随手盖在了他的身上。 菊池忠一时没再说话。 …… “我会如实转告爱之介大人的。” 抵达了对方为他们预定好的酒店而冷酷地拒绝对方的邀请这种事可能只有鬼舞辻无惨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做出来,停车抽身的举动下他看着零还没有醒,便也没打扰地将对方直接抱去了酒店的房间中。 -- 第358页 宽敞的套间中卧房是处于最里面的,柔软的床铺中还残余着蓬松绵长,属于阳光的味道。 将零扔在床上又盯了半天觉得他并不会中途醒来,松了松领带看了眼墙上悬挂的钟表,无惨走出房间带上门,准备先行去处理一些在计划打乱下还未完全处理好的事件。 然而等他刚离开房间没多久,零恍然睁开了眼。 捂着胸口直直冲去了卧室间的盥洗室中并紧紧反锁上了门的举动可清醒十足。 一下快过一下,绵延的生命线在收缩,心脏跳的很快。 浑身虚脱瘫坐在地板的瓷砖上,他盯着自己吐出来的那些东西,半晌才按下了冲水的按键。 第191章 首先呢, 只是和寻常一样,好像看起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感冒。 然后是食欲不振。 再然后……? 喔, 急病如山倒,上一次零记得自己没过一个礼拜就从学校直接转送ICU了。 蝴蝶再怎么努力扑扇着翅膀,可造成的差别只有前后差不了几天的时间。 洗了一把脸盯着镜子里尚有血色完全看不出来恙色的自己,零也有点儿迟疑这到底是不是最开始的预兆。 万一、万一只是和某次的情况一样,只是凑巧空调温度打的低了加上吃坏了肚子的肠胃炎呢? 这个温泉泡的可真亏啊…… 等等,哪个人在说这是孕吐,给他站出来?! 歇够了也恢复了些力气, 零摇了摇头——本以为能轻松面对的,可事到临头果然他还是变得一惊一乍了起来。 解开门锁探头出去时,套间的卧房里还是静悄悄的,他窝在沙发里静坐了一会儿, 都想不起打开电视或是拿起手机消磨一下时间。 透明的小桌几上,兴许是忘了添水,清晨新鲜摘下的花卉到了如今也垂下了花苞。 等到晚霞消散,落地窗外陷入了全然一片的漆黑时,零才恍然听见了屋外有门扉开闭的声响。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忽然攥紧, 或许让他如今心神不宁但潜意识又偏偏不给出答案的缘由正在于此。 鬼舞辻无惨走进卧房内后的第一时间那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敏感地像是发觉了什么, 踱着步子走来时那脚步声似乎都出现了些偏差。 “你的脸色很差。” 零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时脸色就如他所说般差了起来:“哪有的事。” 无惨眯起眼, 这种即视感很充足, 明知什么却矢口否认的语气……? “……我觉得我现在很饿——”默契十足地同样想到了对方曾经的坏脾气, 零捂脸心说原来无论换了是谁都一样。 他匆匆转移话题并蹦跶了起来, 抬手扯住了鬼舞辻无惨的袖口用着不太客气的强硬语气:“不是说有夏日祭吗?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躲不过的相遇之后鬼舞辻无惨似乎在这种小事上全然不会存在异议, 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的放纵让零总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这次也没例外。 短暂的沉默像是在挑剔地作出最合适的抉择,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偏离他的认知,无惨点了点头勉强也算是同意了下来。 并没有更换参与夏日祭时见惯的浴衣反而肩头多了一件外套,闻着夜不寐的热闹街道间每隔几个摊位就会散发出来的香味,零心情落定地发觉自己的食欲好像恢复了。 鲜甜的贝类与虾子果然烤的焦香更有味道,在顶着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很有压力的注视下,他甚至还等在街角的拉面摊上吸溜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据摊主说若是没有夏日祭,他也是经营着一家有店铺的拉面馆的,每逢这种时节他总会推着家里传下来的车摊来感受一番节日的气息。 零表示这碗拉面好吃极了,无论是从揉面成团的手法还是汤底的火候都无可挑剔,绝对是老手艺没跑了。 摊主听着这话显得很高兴,昂首中又不乏一点小臭屁,觉得他一个年轻人懂什么老手艺。 零稍有点微妙地听着,半天下来欲言又止。 虽是对拉面这种食物并没有兴趣但也耐心地坐在一旁,偶尔端着漠然的视线瞥过往来熙熙攘攘的游人,微醺的暖光柔和了棱角。 坐在灯下的无惨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也抬眼:“好了?” “嗯,接下来就可以慢慢逛了!” 摸了摸口袋才发现钱包里的零钱不知不觉出去得剩了个底,而鬼舞辻无惨从口袋里夹出一张纸钞来的举动也是显得相当顺手。 零眼神飘忽地看着摊主找钱,每一枚钢镚都数的漫长而仔细。 老摊位老手艺,连客人都是历史悠久的。 离了拉面摊后正是祭典最热闹的时候,形制愈发美丽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在某个拿弓箭射气球的摊位上零薅起袖子下场玩了一圈,转身赢回来了一台即时成像的拍立得。 可能这就是回血的地方了,赢了拍立得相片的纸还得自己掏钱买,不过零看了眼摊主见自己几乎箭箭命中最值钱的几个气球时铁青的脸色,还是相当愉快地掏了这个钱。 “咔啦,嗡——” 温热的相片从过了时又开发出新玩法的相机中缓缓吐出,不甚清晰带着些复古的感觉,长方形带着白边框的相片上的内容让零端详了好一会儿。 害,本以为能偷拍到的,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 第359页 画面中最为鲜艳的色泽呢,当然是抬眼恰恰望向了镜头的那双眼睛。 鬼舞辻无惨能如此随意地出席议员这个职位也是他有着不会被翻出过往来的自信,笔头记载的书册在漫长的时光中留不下多少内容,而步入现代,他自然是知道如何才能在需要的时刻让能留下影像的机械只是在做无用功。 解决不了机器就解决拿着机器的人。 当然,只是个玩笑,上面这句话划掉。 平缓的鼓点随着祭典的行进徘徊在街中,这早已是个人们无须再畏惧夜晚的时代。 潜藏在那暗处望不见底的深渊从一开始便有了偏移,他也能相信得到了期许的永生,无惨并没有这个兴趣多添几只鬼来给自己找点乐子。 视线停留在相片上了一会儿,零忽然有点疑惑地抬头朝对面看了过去。 露出的苍白臂弯间有着几道缝合线的痕迹,画面中的这个拥有着一头能去代言洗发水的蓝灰色长发的人,他刚刚在拍照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留意到呢? 不过——若只是衬在这张照片里作为背景存在的话,意外地还挺搭? “今夜到此为止吧。”无惨盯着某个方向多看了两眼,视线游弋地看着零不太情愿地看着远处还没逛完的小半条街,他没做多想用着交换条件般的语气,“明夜如果你想,可以去看S赛。” 骤一听见某个耳熟的词汇零也暂时收起相片被吸引去了注意力:“那是?” “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聚集在一起的集会。” 事不关己的无惨还在自顾自说着:“但用作观赏,倒也不错。” “……?” 零很快就理解了观赏是什么意思并且大受震撼。 当他们在第二夜不紧不慢地来到偏远山区的偏僻公路时,所谓的S赛已经吹响了预选第一场的号角。 风格狂放的赛道搭配的巨大电子屏幕上正实时转播着赛事情况,钢铁与废墟是个极妙的搭配,只是远远看着仿佛那铁锈的气息已然萦绕在了身边。 一路轻松领先的并非是零闲暇时偶然在滑板国家队中惊鸿一瞥见到的实也少年,身形娇小而应对山道的方式花样繁多且有效能缩短通过的时间,在这种速降赛中他本该占据绝对的优势才是。 然而已经先一步超前了不知多少抵达终点,身边烟雾缭绕浑身透露着无趣的那个人却是神道爱之介。 或者说,AKA爱抱梦? “诶,他们滑的这么轻松,真是给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算了吧你,没这个技术条件,有几条命够在这个赛道上转一圈?” 从身旁一般经过感叹着的围观群众中似乎有着S赛的狂热爱好者,向着新进入这个圈子的爱好者与零他们这般收到邀请函才能进入其中的旁观者介绍历届的情况好像也是他的兴趣。 而听完以后零完全理解了无惨说他们是一群疯子是什么意思了。 每次的S赛均有不少的参赛人员在这赛道上发生或大或小的意外,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只能遗憾放弃滑板的也不是没有,而即使是这样,每一次S赛的举办依旧还是让他们趋之若鹜。 零看着屏幕中已经开始的第二场比赛中五六人联合起来甚至拿着棍棒在对付技术超神的一个蓝发混血的高中生然后被男菩萨乔一拳锤碎面罩的样子,再一次大受震撼地退了一步。 “你们这个S赛,不禁止使用暴力?!” “啊,那也是S赛中的乐趣之一嘛。” 好的,难怪地方找的这么偏僻呢,这比赛不能说危险了果然其实都不合法吧?! 后续再见到的什么拿烟花摔炮当炸弹干扰对手视线的、什么滑板都能安装人工智能辅助滑行一个赛一个的震撼人心,但即使是樱花先生风格大变那一身飒爽的忍者打扮都没让零多看两眼。 咳,想开点,他还不想给樱花先生以及自己找麻烦来着。 就和每一个被热情驱动了的观赛者一般,从场中一位热情大方的观众那边借到了一块双翘滑板,零手机搜索了一番上板滑行的教程便普通且自信地找了个平地试玩了起来。 “……你也不要命了?” 无惨一个没留神便错过了他做准备工作的小动作,待得他以惯例目光逡巡着回到零的身上时,瞳孔也是微微收缩。 双手微微张开把控着平衡,肌肉的掌控对于任何运动来说好像都是一通百通,略过了寻找平衡的阶段踏着步子溜达出了一段距离,从身旁呼啸过的风让零微微睁大了眼睛。 漆黑空旷的山下漫射着城市中的灯光,往身后倒退去的景色只是一路向前中视野的陪衬。 ……是很自由的感觉。 借给他滑板的热心群众也在边上看着,见零还真直接上板就能滑起来,本还想说摔跤几次都是很正常的安慰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哎等等,你要去哪里,后面没路了快停下来啊——” 听着这样的提醒零抬头望着前方思考了一下。 那么问题来了,板是上上去了。 那要刹车又该怎么办呢? 第192章 断开的山路尽头是一片碎石, 碎石后又是悬崖,零心说索性直接跳板前滚翻着地吧——至于借来的这块滑板那只能事后为自己的鲁莽买单赔给人家一块。 然而比他的想法更快,相向而行的身影从没有光的山路那头抬步慢慢走来, 没人看到鬼舞辻无惨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而即使迎着飞驰滑行的滑板,他也依旧面色不改。 -- 第360页 呃, 说面色不改可能有点草率了。 卡着小石子偶尔还颠簸一下, 零索性张开了双臂闭上眼就冲着鬼舞辻无惨抱了上去, 而就和他计算的一样, 自己的领口被稳稳扯住了而人也被他抱住了, 无惨看起来除了非常生气外并无其他表示。 “Loving hug?” “噗, 好低配的爱之拥。” 不知有谁语气奇怪地提了这么一句后又乐倒了一片, 零抬头对着无惨危险的凝视眨了眨眼睛。 松开手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胸口, 他慢慢走过去将搁置在一旁的滑板捡回来还给了心疼不已的热心观众, 而发觉那视线依旧死死地附着在身上甩脱不开,他只好左看看右看看,而后一摊手。 他压下了喉咙间不合时宜的锈味:“虽然不知道那个爱之拥是什么东西……但您看嘛, 我有多爱您,大家可还在津津乐道呢?” 骤然听见的字句令无惨的表情有了半分的空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又止住了步伐。 不明的神情状若在将那些东西反复品尝,零一开始没有办法察觉到对方的异状,而无惨很快也收敛了在如千年的朝夕也如昙花的一瞬般控制不住满溢出来的东西。 低沉的嗓音下, 那一字一句仿佛都酝酿了许久:“以后要说也不要再用这个词。” “……咦?为什么?” 鬼舞辻无惨好像重新拾回了举重若轻的状态,漫不经心抬头望向屏幕中的那个身影:“……爱之拥?” 他现在有着充足的自信用着非常嘲讽的语气来针对神道爱之介AKA爱抱梦这被人口口相传而人尽皆知的招式的名称。 无论是属于赛道上的拥抱还是西装革履下的笑容。 那分明就不是爱, 而是什么要拖人一同步入深渊的东西。 * 很好, 第二夜预选赛后的几场单对单淘汰赛因为自己莽撞大胆且普通的自信让到场观看成为了泡影。 双目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零觉得依照这个情况来看, 估摸着就算是决赛他也无缘去观看了。 擦拭之下偶尔会带上血丝的咳嗽用感冒这个理由是掩饰不住了,走楼梯会吃力所以即使是低矮的楼层也选择了电梯。 在床上的声音都细小而无力,手又是从什么时候松开的? 大概是一开始。 不是意外也再没有侥幸,零知道自己确实快要死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见到鬼舞辻无惨的第一眼,他就应该直接离开漩涡咖啡厅,离开横滨,或是索性想办法直接离开日本。 不,大概应该更早,在电视上见到那记忆中不变的身形能够承载阳光时,他就应该退场的。 冲绳的整个夏日祭似乎比其他地方拖得更长些,也许是因为这里有着海浪与绝对夏日的晴天,偶尔夹杂着两日的台风,阴翳被吹散后的放晴只会显得更加明媚。 即使是不在畏惧阳光后,这样的天气也并不讨鬼舞辻无惨喜欢,零思考了一会儿也没得出问题的答案来,只是欣喜至少只是傍晚后的散步与游览他还能应付地像那么回事儿。 在酒店的套房里休憩并且准备夏假过后的第二学期的课程什么的,可能只有他们做的出来。 咬着笔杆翻出标准答案在写过的纸上画着一个个的圈儿,说实话零没有中岛敦听见要回学校上课第一时间出于对自身能力的顾虑。 活的长了有些东西已经变成了刻入DNA的经验,而又比如像是国文历史这种,只要不出什么大意外,他掰着手指回顾算算也能答得八九不离十。 都说时间与历史彷如薛定谔的猫,也不该有平行宇宙分支等种种论调,就算没掀开那个盖子,发生过的事无法扭转是车辙吻合下的事实。 看到类似的杂谈,零心说这还真有几分道理。 如今的心态早已和从前的大不一样,别说他觉得其实自己已经活够了本所以并非和当初的那个自己一样还抱有强烈的不甘,就算还有遗憾没能填补上,但谁又能说自己活的了无遗憾过的十全十美呢。 就好比他放不下的那些人能有了重来一次好好走过一段人生的机会,代价是在这个时间线上,他们全然便没这个机会再见了。 所以能在史册中见到的叫做继国的姓氏虽然只写了寥寥几笔,但零觉得自己还是蛮高兴的。 “怎么忽然想去东京?” 带着洇湿的水汽迟了些从浴室里走出来,鬼舞辻无惨收回凝视的视线,半长的卷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零从不自觉地数着那水滴落地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就是有点好奇……看到书上写在昭和时期的时候,吉原就被取缔整改,变成如今的台东区千束町目了?” 他会对这个地名有着足够的敏感度的理由不能说是一目了然只能说是非常明确,而骤然发觉零终于不再对过往的千年闭口不提,无惨无意识间蹙起了眉。 他的指尖在散乱了一被子的纸页上停留了片刻,那便带起了一道水痕:“我将他们送去了京都。” “……”零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对方说的是谁,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有些意外,但那意外并不是冲着无惨还真将他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去的。 “为什么是京都?” 鬼舞辻无惨说江户城到底是个鱼龙混杂并没有发展多少日子的小渔村,若是往后提及兄妹的出身,古都京都听起来总比江户要好听得多。 -- 第361页 这个理由没有破绽,到一个不会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来过,鬼舞辻无惨这一次真还不是只是做了表面工作。 没能拥有自己后代的夫妇对妓夫太郎与小梅视若己出,虽不是贵胄之家但生活过得也足够优渥,更何况他偶尔的偶尔,也会在足够远的地方去看他们一眼。 “一两百年到了您嘴里变成了没多少日子……”零对这个说法只觉得自己有点儿微醺,“那您还这么喜欢东京?” “喜欢?”有点玩味儿地重复着这个词汇,无惨对此嗤之以鼻,“你该明白我喜欢什么。” 没有变化的,完美的,永远的。 确实,要是这么说,东京那座城可是和这些词汇离得有那么点儿远啊。 想了想零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他离这些词汇离的也有点儿远。 不过就算这么说着,在冲绳的夏日祭结束以后的第二天,两人就近乘上了前往东京的新干线。车窗明亮行驶的过程也无声而快速,中途抵达大阪换乘时零看着机器上显示的京都站,摇了摇头还是没有突如其来地变卦改换目的地。 大都市的外观下东京与横滨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是地标性的建筑换了换,算旅游内的行程中零对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意外的东京电视塔没什么兴趣。 上次从新闻里见着时,这座存活的有点儿艰难的电视塔才刚被直升机扫射过一次来着。 这还真是个和平又安全的大都市呢,捧读。 走到银座的时候街边没有预料地遇见了熟人,看了眼手机屏锁上显示的是土曜日星期六,而凑巧撞上的与谢野晶子小姐还穿着一身职业装,站在阳伞底下抬手看着手表的样子很像是出差正在进行时。 “武侦也是有假期的,”与谢野晶子见着零摆在脸上的心思只是摆了摆手,“私人的时间会穿什么这是个人喜好吧,这套制服用料还是很舒适的。” 说话间她等的人也出现在了街角,穿着白褂作外套,那位留着黑色长发而黑眼圈看上去相当重的小姐在看到与谢野晶子小姐身边的鬼舞辻无惨与零时很明显地驻足停顿在了原地。 “硝子,这里。” 与谢野晶子还以为她并没有看到自己于是出声提醒了一声。 “与谢野小姐在东京的朋友啊。”知性大姐姐的朋友也是个知性大姐姐,零发觉与谢野小姐的朋友走来时就没讲目光从鬼舞辻无惨身上挪开过,而无惨同样也稍稍眯起了眼。 与谢野晶子小姐说她与这位职业为医生的家入硝子小姐是在某个论坛上认识的,同样抱怨着身边都是一群不知道收敛只会给自己增加业务的同事,她们从一开始就很有共同话题。 相隔两地也拦不住后续两人友谊的发展,都是有着一份正经工作也能自己搞钱,偶尔的面基也是轮换着来,这一次便轮到了与谢野晶子来东京与她见面。 点头算是初见打过了招呼,侧身站定在她身畔的家入硝子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似乎在摸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与谢野晶子合掌,很不客气地说:“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私人时间了。” 零从善如流点头:“回见,与谢野小姐。” “你这个症状维持多久了?” 家入硝子忽然开口问。 与谢野晶子在她说话前似乎预料到了这一幕然而少许的停顿让她没有拦住,家入硝子冷不防的一句话让零心里咯噔一跳。 他还试图抢救一下:“您在说什么?” 终于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烟,家入硝子垂眸并未将其点燃。 “抱歉,职业病,最近还真是忙的焦头烂额。” 与谢野晶子用着不那么赞同的目光但什么都没做:“我记得你说过你都戒烟好几年了?” “所以我身上并没有带打火机。” 与谢野晶子无言以对:“这真是……” 零本以为这事儿吧就能这么揭过去了,然而他看着家入硝子忽而眼神微动,而在下一秒,无惨那仿佛是结了霜正在往下掉冰碴的声音响起时,那里面根本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你瞒了我什么?” 眼里尚还带着一抹笑意语气却这么冷,当零转头的一瞬间腿都有点儿在发软。 半是惊的半可能还真是他有些站不住。 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烟灰,家入硝子见他这幅样子决定送人送到西。 “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快死了而已。” 第193章 理智和不太理智的状态同时在古老家族的继承人身上出现, 是近来无聊的平安京贵胄的圈子中传遍了的消息。 脾气很差的贵公子忽然转了性子,提前成为了人们印象中留下的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从出生带来的恶疾并不是再缠绕在他心头的梦魇亦或是潜藏在薄冰下的深渊。 有无数人印证过的事实多说了也是赘述, 鬼舞辻无惨真要伪装起来, 那还真容易将人骗得团团转。 可能代表一个人的并非只有神色与谈吐,若是他的举动没有奇怪到都惊动了源氏,想来也只会被归类于贵族的怪癖。 命令府中的侍从拿着几张都无法确定名字与年纪的画像将平安京都快翻了个底朝天,饶是这样还是一无所获的无惨好像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放弃。 从前的医师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只见了一眼,除了将对方安顿入了府内, 他端着面具冷眼与这个善良过了头的医师再没多说半句话。 -- 第362页 这一次不用再被他错手杀死又声名全毁,这可真幸运啊。 珍贵的花卉被人以木盒装着以冰块冻着,从遥远的深山运送至平安京送入他的眼中。 再来过一次,原本梦寐以求的东西变成了唾手可得的事物,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可无惨依旧觉得自他重生以来给他感觉全部都糟糕极了。 久病初愈的身体单薄地站在庭院中, 他并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站在那里的鬼舞辻无惨微微抬着头。 深秋的太阳没有什么温度, 反倒随着寒冬的靠近与冷风一道显得格外料峭。 …… 街边的橱窗映照出的景色总得还算保真,被一语道破这个事实之后零也觉得自己看起来和先前有了点儿差别。 “还真是可怕的眼神啊……鬼舞辻先生,”从闺蜜携手逛街变成了被迫街头看诊, 家入硝子扯着嘴角去街边便利店买了个打火机,打了三次总算是将烟给点着了。 站在便利店门口抽完一根烟回来后她还记得这儿有个不太配合治疗的家伙,于是扯着露天的椅子坐的离的稍微远了那么些:“别看镜子了你那是心理作用, 如何分辨这个情况……晶子这是你的朋友, 你和他们解释。” 鬼舞辻无惨阴沉的视线瞬间挪到了与谢野晶子的身上。 “……果然一旦说穿了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她的语气有些平淡, 看向零的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那样, “去医院检查数据会把事情说明白, 而你要我现在解释……用中医的说法, 从精气神就能看出零君现在不寻常的状态了。” 零现在噤若寒蝉完全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嘀咕:“说穿……与谢野小姐您难道?” 一早就发现这个情况了? 想法转了一圈,他发现这也不太对,症状真正浮出水面还是这两个礼拜的事,而这两礼拜他正在冲绳看海呢。 “啊,这和我的异能力有关,稍后再提也没事。”与谢野晶子不太想解释只是匆匆带过,“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建议你赶快跑一趟医院做个全面体检然后考虑后续治疗的事。” “这倒也……不必了。” 零下意识说出了既定的结论,然而话一出口他才想起了自己原定的计划是循序渐进能拖多久算多久,只是被无惨死死盯着,这件事要做到可比想象中的困难了不少。 仰天望着高楼林立中湛蓝的天际线,他暂且还是没法选择去回应出什么内容来。 而未等鬼舞辻无惨对他这样全然放弃的态度作何想法,与谢野晶子的语气先一步冷了下来。 不尊重生命即使是属于自己的,这样人放在从前她连一眼也不会多看。 “看在你是敦君的朋友的份上我才会多问这一句,为什么会这么说?” “治不好,没救了,去医院也就是花钱给自己找罪受。”零不太想将这个场面变得过于苦大仇深而试图用着轻松的口吻,“如果能治好,这哪里还需要你们来追着赶去医院,我可跑的比谁都快。” “难怪。”家入硝子点了点头,她将另一只没什么烟味儿的手搁在了与谢野晶子的肩膀上,“不像是谎话,我看他也不是和你的那个同事一样天天找死的,看起来是事实。” “……即使是癌症,也有治愈的办法,现在说放弃为时过早。” 零瘫在椅子上耸了耸肩:“以当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攻克,是这个意思吧,与谢野小姐?” 在官方的说法中从未有过把任何一种疾病称作过绝症,那不过是这种病症还未寻找到切实有效的治疗手段。 如果说家入硝子小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情况,而下意识地认为与谢野晶子小姐也早就看出这个事实的情况下,那么与谢野晶子小姐在进入武装侦探社之前的职业也就不言而喻了。 沉默了良久的鬼舞辻无惨变幻着的脸色定格了下来,那变化的瞬间出现的神色零从未见过也没敢再有什么理解。 现在无惨还能坐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说为什么自己这个病人还要来照顾对方的感受呢? 然而与其说是无惨以理智抑制住了那熟悉的又开始在眼底燃起的怒火,不如说是他手上的牌还没打完。 “我以为,你能看得出这个情况至少会有应对的办法,咒术师?” 就连身边的好友也没告诉过——当然同样也是今天才知晓了对方拥有异能力这件事,一被语道破了身份的家入硝子没什么意外,从第一眼被来自无惨的目光锁定时她就知道自己被对方辨认出了身份。 当然,她也一样。 就是对这个背的莫名其妙锅,家入硝子在和与谢野晶子点过头之后表示了抗议:“你当咒术师就是无所不能的吗,鬼舞辻先生?” “即使是咒术师的[最强]也有他无能为力的事,那家伙做事一向随心还不太爱干正事,何况你还真不一定能请得动他。” ……这种后续带有强烈个人情感的声讨倒是丰富了这位最强的人设啊。 零不太想去纠结这个咒术师到底是什么东西,希望这种东西弥足珍贵也容易演化变作压垮人的绝望,他看着异能力估摸着也是与治疗有那么点儿关系的与谢野晶子小姐偏过头去不再言语,大抵也就知道了结论。 “今天真是抱歉……打搅了二位休息日的时间还弄糟了二位的心情。” -- 第363页 * 时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重新入住比自己住过的哪个房间都要豪华的病房,听着走廊上几次三番传来非常简洁的手机铃响,拿着被送到自己手里的氧气管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心说还没到这个地步吧。 零叹了口——他还真不太想以叹气这个动作来贯穿这剩不下多少点的时间的啊。 在目送完与谢野晶子小姐和家入硝子小姐两人相伴离去的背影,他当时还稍稍定了下神。 该来的迟早要来的,运气很差地被两位专家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真实情况,而这事呢,其实似乎和在不太久远的未来发生也没什么差别。 “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敛去了人前看上去还能显得正常一些的神色,无惨面无表情地问着。 衣袖下的骨骼似乎在发出异响,以往在他发怒时总会牵扯甚广,几乎没谁能躲过那如席卷而来的野火般蔓延着的怒火。 理智的断弦是提前来到了预订下来酒店并且关上房门以后。 “……您先别生气。” 改不了口的称呼已经是习惯了,自己喊的习惯对方听着也习惯,恰到好处的距离随时能够调整,无论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零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的话变作现实,他迟疑地试图去抱住鬼舞辻无惨,然而随着他听见了对方正在剧烈跃动的心跳声,他也听见了无惨那对于现状完全无法理解的声音。 “你在怜悯谁?” 鬼舞辻无惨本想扯过零的衣领只是在最后松了力道,他此刻看上去烦躁无比,甩开相拥的姿势眼看着他跌坐在床边,伫立着的身形开始在房间中踱步,而后又将屋内的摆设全都砸了个粉碎。 看着瓷器飞散的弧度零缩了缩脚,抱住膝盖偏头望着地毯上的碎片。 他看着无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分说越过那埋了一地残骸的地毯将自己抱了起来,打开房门时正好与很快察觉到了房间内动静的服务人员撞了个面对面。 “那个什么,抱歉麻烦全都记在账单上。” 最后的对话停留在了意义不明的嘲讽中,等零回过神来后他就已经坐在专家会诊的正中间了。 这会儿可是真实意义上的专家会诊了,白头发白胡子一大把就是岁数加起来可能勉勉强强还够不上卷发乌黑正用着压迫目光注视过来的无惨的一半。 罕见到几乎没有过记录的全身免疫性疾病,零对这个结论并没有意外。 会得这种病的原因两辈子也没找出源头来,清晰地好像一眼辨认过去就能看见那叫做命运。 他没法阻止对方面无表情拨响一个又一个的电话,那双迤逦的梅红色的眼眸一旦染上什么阴霾,仿佛时间又倒转回了从前的样子。 “……并非是我之前冷情冷血见死不救,鬼舞辻先生。” 家入硝子小姐目光死地顶着鬼舞辻无惨意外中饱含着被欺瞒的愤怒视线推门进来,被一番肮脏的高层交易后推出来揽活的总是最卑微的打工人。 何况她与自己的那两个同期并不同,空有反转术式却没什么战斗力呢。 啊,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她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如果反转术式什么病都能治好,那我早就去拿诺贝尔医学奖了,还留在这个小破高专干什么?” “细胞在自相残杀,它们同生同源,从一开始就没有[负]的概念,也得不出[正]的结果。”家入硝子说着即使是咒术师中也基本没人能理解的东西,而后脱口而出的,就不太像是一个咒术师该说的了。 “要是这么无法接受事实,您倒不如直接诅咒他比较快。” 第194章 从窗外一眼似乎都能够望到横滨港繁忙的港口, 在结论既定的情况下再待在东京的医院里也没了什么意义。 确认过他们的暂居地是横滨后,为他们办理手续的医生很是意外,并且直接开了横滨市立大学附属医院的介绍信。 “如果不想放弃还要继续寻找治疗手段的话, 横滨当地的这家医院反而是走在前面的喔。” 相当多的诊室都没有设立挂号的窗口,而零的档案一来也是让研究为主的医生们围着啧啧称奇了好一番。 但即使是这样, 他们最多也只是除开保守治疗的方案用药更加大胆了——不怎么舒服的治疗手段与药效让零度日如年的同时也忧心忡忡吃的都更少了,生怕哪天鬼舞辻无惨那冰冷眼神中的杀气会化作实质。 “你怎么……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们啊!” 同样的内容不同的语调,中岛敦匆匆赶来时仿佛全身都在用力拒绝这个消息,身后的腰带耷拉了下去半天也不见精神。 虽然没有哭的很大声但那意思也差不多了, 他本都想扑到床边上来问个清楚,只是被鬼舞辻无惨眼底郁红的血色给惊得停留在了原地。 近日来的鬼舞辻无惨变得更加神出鬼没了, 对于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 而对这些收到了消息不免来探望他的朋友就更别说。 一转眼的功夫, 在拦住了两人过于激动的动作后无惨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似乎见不得这种场面,那很能加剧某些念头开始暗自滋生。 “如果还是不死心要试一试我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到底有没有效,那就做好面对濒死的准备吧?” -- 第364页 毕竟并非隶属医疗机构, 在中岛敦的请求下板着脸接下了委托的与谢野晶子也不知是怎么偷渡过的一包裹违禁物品, 零一脸空白地看着对方从裙子底下掏出一把竖锯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倒也不用笑得这么开(hen)心(tai)啊, 与谢野小姐?!” 和代表了咒术师之中最高医疗水平的家入硝子小姐一样,与谢野晶子小姐也不外乎可以说得上是拥有着异能者中最强的治愈型异能力,她过去的档案即使是现在也被封存在少有人拿得到的地方。 也是对方不在场, 怎么听都有些玩味的意思, 与谢野晶子笑了一声:“硝子也给那位找过来过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立下了束缚一样, 受的伤势无论多重都能将之反转过来的咒术对于他的病情完全无能为力, 而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的规则虽然与之并不相同, 但就针对结果而言, 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兴许只是觉得逗弄中岛敦和他比较有意思, 零在反应过来了濒死是什么意思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着那泛着寒光的锯齿,就是中岛敦还是一副受惊炸毛的样,让与谢野晶子也体验到了太宰治的乐趣所在。 “真想要最后挣扎尝试一下就打我电话,保不齐能有效呢。” 最热的时节已经走到了尾声,夏日一年胜过一年地热,潮湿的港岸拥有着拍打翅膀的飞鸟。 只需停歇一时,它们就能飞得很远。 暂且将这事放在一边,叉着中岛敦想要削成兔子然而耳朵尾巴一个短一个长显得有点儿参差不齐的苹果块,零放下那只吃了一半就塞不下去了的果盘。 “与谢野小姐,您知道[诅咒]是什么意思吗?” “诅咒?就我理解来说咒灵可能是和鬼魂之类差不多的东西而诅咒就是他们使用的手段了?”与谢野晶子稍稍抬眼,“反正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看不见,那些东西也只有咒术师能对付。” 零点了点头又问:“异能力者也不例外?” “这要看是什么异能力者。” 摇晃了一下手指,与谢野晶子没做多想就扯出了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如果是让敦君化身[月下兽]去和咒灵战斗,他最多能保证自身的恢复力不受到诅咒的影响,至于到底怎么个情况还要看对方——总之不太乐观。” “但譬如要是太宰那家伙的话,虽然看不见,但他确实是能够消除咒力与被他们称作领域的影响的,尽管在知情的咒术师看来这很不科学。” 零:“?” 要是家入硝子小姐还在,他可能早就忍不住要发问了。 好好笑哦,你们咒术师还讲科学这一套吗? 不知道他的心里活动与谢野晶子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在拥有咒力的人特意亦或是无意识的诅咒中,会产生名为[咒灵]的存在,这还可能会和地域差异和神明信仰有关……?” “所以咒灵是在人类的情绪之中诞生的东西,是这个意思吧?” 到了这里,家入硝子临走时所说的那句话的意义依然不明但到底有了些许的解释,从他们的接触来看千年间鬼舞辻无惨或许与咒术师的接触还不少,从前他倒是将精力都放在对方以及鬼杀队的身上从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何况照这样的情况来说,他没有咒力也看不见那奇奇怪怪的世界呢。 探访的时间很快过去,在与谢野晶子小姐和中岛敦离开后零小睡了一会儿,只是很快他也在不太安稳的预感中睁开了眼。 身上投射下一片阴影,鬼舞辻无惨正站在他的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 像是在打量从哪里下手方便快捷又不会留下什么难看的痕迹,不抱有提前通知的意味或是平等的沟通,这种举动该被称作狩猎才更加合适。 “醒了?”也不知道含不含有一丝遗憾在其中,游弋的视线四目相对,那声音停顿了一下无惨才想起来这是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第一次的平静对话。 “嗯……现在几点了?” 没了回应的声音零只好慢慢坐了起来,说实话他的指尖有点发麻——生理性质的,这两天挂盐水打点滴的时候针尖埋入皮肤的针刺痛感都已经消失得快差不多了,而备在一旁的氧气管半夜时不时的也会工作一下。 理想情况下他应当是能拖到差不多寒冬腊月结束春弦之音响起的时分,不多的病例中得了这病的病人在病发后存活的时间并不太统一。 有一拖就是七八年的也有刚确诊没多久便在ICU里盖上白布的,他既搭不上前者的边但也算不得后者。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的身上将浅色的东西映得一片通红。 无论是那一种大概都是鬼舞辻无惨无法接受的吧,在重逢过后午夜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分,零回过神来想想这段时间的宁静也蛮不可思议。 就算没有这个情况加快进程,说得乐观点以正常人的平均年龄来算他也就是能多活个五六七八十撑顶了不过一百年,这样的时间说长也足够换过两三个年号——当然像大正那样倒霉的那位也是个特例,咱们还是别把他加入计算了。 可要说短也着实短,千年的十分之一都不足,流淌过去不过也是眨眼间的事。 没有鬼存在的世界好像想让他忘了对于这个问题鬼舞辻无惨到底持有怎样偏执的一个态度,而在这样的状态下能否再将血液传播开去制造出从一开始就在往深渊中滑落的怪物,这个问题本来也是存疑的。 -- 第365页 就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疑惑了。 可以造,但没有必要。 看着鬼舞辻无惨举棋不定了好一阵时间,才状若无事般地伸手将他额前乱了的一缕头发拢去了脑后,零默契十足地不敢对此提起半个字眼。 如果说那是好事,无惨又怎么会对此闭口不言呢。 不过至少对方开始犹豫迟疑的那些东西——让他倒是难得地有了点儿欣慰。 “上次买回去放在窗台上的花快开了吧?”零看着空荡荡的窗台想了想,“或者已经过花期了?” 稍有波动的殷红眼眸停驻在了同样的地方,无惨没法给出答案,毕竟他也再没踏足过那间公寓半步。 只是到底他用着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地说:“都开了。” “白色的?” “红色的。” “……可我种下去的是是铃兰啊。” “……” 零欲言又止,也听出来了这种花可能并不存在什么红色的品种,在夜色里也渐渐平静下来的迤逦容颜中又染上了富有生气的恼怒。 “其实吧横滨的天气本来也种不太活。” 零赶紧转移话题,就是可能一觉睡到傍晚他也是睡饱了有点儿闲不住,安静了没多久他又哼起了歌来。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红花啊红花,绾起伊人发……后面什么来着?” 有点儿走了调的曲子也是很顽强地才能记起前半段,后半的调子都唱不对味儿何况也记不得词了,只是零抬眼见着鬼舞辻无惨将眼神挪去了别处时也是气结。 他嘀咕着:“有跑调那么严重吗?都到了听不下去的地步了?” “……耳熟。” 没曾想到的答案,零陡然掏出了手机一搜歌名查无此曲后,他咳了两声坚强追问:“您有见过……” 在无惨紧随而来的薄凉视线中他自顾自地语噎。 也是,也有可能是后人之类的存在将这首歌唱了下来吧? 也没这么巧合,无惨还能记住他认识的那个红衣服的姑娘甚至还记住了这首歌呢。 啊不对,这辈子他们连认识都不认识了。 倒也不是他渣。 ……那个有着黑色长发喜欢穿红颜色衣服的姑娘的名字是叫什么来着? 第195章 很多变化不会一蹴而就, 往往会在中途停歇还有了些起色,这时候就很有种想让时间一直停留下来的错觉了。 又是一个美好明媚的清晨——就是作息安稳正常下来睁眼瞧见的苦涩药汤让零的心情又一下滑落了谷底。 扯着被子蒙过头,宛如拔河一样的举动折腾来了三四次, 一开始无惨还颇有耐心地看着请来的护工小姐一脸无奈地一手举着药碗一手和他较劲,到了后来从旁那一把掀到底的力道也让他知道了对方的底线所在。 无惨用着温凉的声音立在床畔问:“闹够了?” “……我记得我从前那可太有耐心了。” 看着零捏着鼻子闭上眼将药全喝了,对这两人装聋作哑忍耐了好一段时间的护工小姐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碟子时却被横插了一手。 无惨挑剔地捻起一颗备在一旁的蜜饯,在零绝望的注视中竟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后还满是嫌弃:“这么甜的东西,你很喜欢?” “起码现在我喜欢的不得了!” 零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 从前仿佛打死了平安京卖糖的,产屋敷家的后厨里做出来的蜜饯那滋味可比这要甜得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啊。 也不知道是这医院怎么就请来了个擅用古方的老医生, 本来这位老白衣天使还不是免疫系统这一科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病案怎么就到了对方的办公桌上。 年纪一大把心态倒还很有冲劲儿, 在无惨这个早期医闹患者心情着实不太美丽的时候全然不知地接过了他这个病人,后续的发展却是连零都没预料到的。 他能有了稳定的睡眠还稍稍开了些胃全靠一日雷打不动的汤药打底, 就是这气味也真的令常人难以忍受啊。 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颗蜜饯,嚼了嚼盖过了弥散的苦味还没等零尝出什么味道来就被塞了第二颗, 接着又是第三颗和第四颗。 簌簌抖落的糖霜沾在指尖和唇畔, 护工小姐看都没看一眼做完了清晨的工作扭头就走。 真的是,这种地方她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 一番无理取闹的负隅顽抗消耗了零不少的力气,他的心态虽有转变但也只转变了一点点,没什么概率能够康复的情况下他只想得过且过最好过的再舒服点儿, 但是鬼舞辻无惨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装有褐色汤药的碗底还余有一丝没喝干净的, 他用着责备的神情将之又端了过来, 在零不妙的注视下不由分说地又怼到了他的面前。 像是夹心一样的苦涩将那么点儿甜味包裹了起来,他看着无惨慢条斯理在放下碗后挽起了袖子, 本来不太明显的青色血管在苍白的肌肤下影影绰绰着, 在汩汩流动的东西很有暗示的意味。 因着这举动, 零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了对方的手上。 微冷的掌心先是拭过了他额头的温度, 他见状按住了那只修长又白皙的手,顺着分明的骨节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无惨那如今形状还算不得狰狞的指甲,那颜色也是温润而正常的。 -- 第366页 那好像是唤起了能令他怔神回想的记忆,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无惨任由零拉着自己的手停驻了良久。 午后和晚上的汤药和早上的又不是一个味道了,就是这次零没再折腾,很是干脆地将之一饮而尽后还对着护工小姐递来的碟子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来着。 …… 后半夜再次的清醒让安稳度过了一段时间的零有点意外但也并不是那么的意外,拉上了窗帘的房间中漆黑一片透不进半分光来,就如让他冷汗涔涔的梦境一般。 身边的简易软塌掀着被子没有余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抽紧难捱的起伏,这反倒让零松了一口气。 鬼舞辻无惨的目的其实很直白,即使无法让自己变成如他一样的存在,仅是变成需要啖食血肉的怪物,对于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东西。 白炽灯光在半夜亮起,推门走入房中的无惨身上还余着淡淡的烟味。 他是抽烟的,价位不同的长方形纸盒被收纳在书房的抽屉当中,那里面还有些用木盒装着的雪茄。 蹙着眉而永远没法习惯给他戴上用以辅助呼吸的氧气管,无惨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想让他闻见那呛人的气味。 零只是盯着半开的,没人将之随手关上的房门在看。 只要开了先例,便闭合不上这扇门扉。 梦到的无间地狱尸骨成山。 那又都是谁的身影? * “报告的数据有点起色了,但是吧,也没有完全好转。” 戴着老花镜的医生盯着新鲜打印出来的分析单看了半天,初步得出结论的语言听起来似乎早有这样的预料,因而居然还算不上遗憾。 在这位医生走进病房前零以及确认过屋子里所有危险物品的摆放位置,削水果的小刀被他趁着鬼舞辻无惨走出去的时候藏去了床单底下,就算他不是什么豌豆公主但躺在上面还真有点儿硌得慌。 这其实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好歹给了他一点心理安慰不是? 出了什么问题咱们都可以商量,但是医闹什么的,真的达咩! 鬼舞辻无惨那阴沉的红眸果然长长久久地放在了这位老医生的身上,他看不出喜怒的时候往往才是最难搞的时候。 带着笑意的时分是还有些让他需要应付的对象因而还需要伪装,而彻底发怒时也可以快跑——只有这种时候才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会做什么。 “如果家师还在并且能找到他手上的那份药方的话,你的病说不定还真能有法子治得好。” 老医生没有抬头地解释着这段时间口味多变的汤药是他的一番尝试,自己在向老师求学时惊鸿一瞥见过一张药方,且从他的老师口中得知,零得的这种种症状都能吻合得上的这种疾病,曾是有过治愈先例的。 零大概听懂了意思但有的点还是不太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尝试还原?您的手上没有这张药方存在吗?” “十多年前的地震里很多东西都埋去了地底下,而为什么没有备份……老师还说过,他的祖上严令封存这个方子,不允许后人随意使用。” 老医生还状似骄傲地点了点自己白花花的头发:“我的记忆很好,大多数的药材和用量都记了下来,但因着是古籍还需尝试与现在对应的草药,所以这个效果嘛……” 零:“……” 对于自己忽然变成了小白鼠这个情况他有点莫名其妙,但抬头看见鬼舞辻无惨毫无变化的脸色,他恍然这个情况对方是肯定知晓的。 他有点生气了。 见零的脸色不太好看,老医生想了想补充说,这些日子来药方已经尝试的差不多了,剩余几种也多是有了眉目。 他有点叹惋地摇头:“就是这个青色的红花石蒜完全没有消息啊……先前的汤药中的剂量其实并没有给你用全,据老师所描述的,如果没有这味药材,这个方子是绝对不能轻易使用的。” “……” 老医生抬眼时见两人的神色完全凝固了:“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青、色、彼、岸、花?” 红花石蒜这个学名放在这儿咱们是吓唬谁呢。 徘徊着的一个个草药名称被零机械般地从骨血深处挖了出来,一连串下来都不带喘气的,在老医生奇异的注视中他才暂歇。 “喔,报的很全,只喝了汤药就能把这些药材都说出来还是古名?有考虑过为医学事业做点儿贡献吗?”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啊不是。 零不太清楚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很抱歉,在当初唱完歌后美绪的名字都让他半夜辗转反侧了良久才重新回忆起来,而这个药方倒是和钉子户一样刻在DNA里,只是稍一提及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为什么不能轻易使用呢?因为在没有青色彼岸花的情况下,救人一命的药方只会制造出鬼这样的怪物来。 “所以,现在又到了要找这该死的青色彼岸花的时候?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眼熟?” 何止眼熟啊,说完这句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看向鬼舞辻无惨。 对方脸色惨白,而眼底涌动着的不清不楚的郁色,让他不太能理解那是什么含义。 待得老医生一头雾水地结束了惯例的查房闲谈后,零靠着床背眨了眨眼,还未等他说什么,反倒是鬼舞辻无惨有些亟不可待般开了口。 -- 第367页 “我可以把我的血液分给你。” “……?” 说着话时他的眼中有着自己完全无法察觉到的迫切,不可置信尚还弥留在他的眼底,显然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没有锋锐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动着,仿佛只要零一点头,他就能够将他牢牢紧握在手中。 “不是。”零回过神来,他往后缩了缩以示自己的拒绝,“青色彼岸花生长的地方您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 虽然过程很疲惫但因这消息到底有了些精神,然而零迟疑地声音小了下去,停顿了一下他才谨慎小心地问:“为什么您看上去……脸色这么差?” “难道那个地方……” 无惨的瞳孔微微收缩,一时之间竟似乎没了焦距。 “开发拆迁了?” “……?” 第196章 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其他鬼出现过的。 长着人类绝对不会拥有的犄角, 锋锐的牙齿可以轻易地撕开柔软的腹腔,没有理智的宛如野兽般躲藏在幽深的郊野,而有理智尚存的也只冷眼将从前的同类当做食物相看。 就是这些勉强可以称作是同病相怜的生物被鬼舞辻无惨一个个亲手收拾了而已。 他从放过了替自己治疗的医师那一天就明白, 这世上并不可能只有他一人会得这样怪异又折磨的疾病, 如果没有青色彼岸花, 那张药方只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怪物来, 但想要截断根源其实也很简单。 治疗的期间为了避免发生任何的意外, 耐着性子在人前将自己的伪装地十全十美, 无惨非常顺利地也将医师给完美欺骗了过去。 于是当事毕功成离开平安京继续行医的医师惊魂未定地找上门来寻求青色彼岸花所在时,无惨只是通过侍从的口告诉他,那座山林待他派人再次前往查看时, 很不幸地遇上了山火, 几乎烧成了一片焦土。 至于这把火是谁放的,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 初生的鬼在做鬼王已经有了千年经验之久的鬼舞辻无惨的手下根本没有胜算,他耐心地派遣人手将它们一个个找出来,并且当着医师的面, 投入了没有遮蔽的阳光之下, 药方就此截断, 他也无须再背负会缠绕纠结成为因果的罪孽, 这可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至于医师在这件事后会因眼前发生的惨烈就此断了自己的信念, 还是会继续行医以求心安与宽恕, 看起来他是选择了后者。 深埋在千年前的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鬼舞辻无惨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此时翻找出来成为了因果源头被点燃的引线。 …… 零看着无惨被自己拒绝后,失了血色的唇嗡动着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组织这个语言,仿佛那即使是他纡尊降贵将姿态放到最低也不会说出来的东西。 还徘徊在原来折磨了自己的心智和身体这么久的病情原来还是个老对手了, 而没等自己多高兴一会儿呢, 鬼舞辻无惨流露出来的神色也将这千年间发生的一些事补充得完整了一些。 会将打破如今完美状态, 原本还是良药,如今于他而言为毒物的花卉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了,放在他理所当然的逻辑中,这还真是无惨能做得出来的事。 他心知肚明又轻描淡写地提醒着:“找花这件事可以慢慢来……但是这汤药我不会再继续用了。” 原来这两天放弃了折磨自己身体里尚还正常的那些细胞,它们是准备摩拳擦掌一起一致对外了。 互相残杀这个形容词用来形容鬼这种生物还真是贴切异常,无论是对于从前的同类失去了同理心也好,还是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太喜欢与自己的同类相提并论的无惨也好,这个词汇还真是贯穿了始终。 目光总是异于常人地长远,产屋敷耀哉当时说的一番话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有了切实的感觉,鬼杀队那位年轻的当主在明晓了青色彼岸花与鬼这纠缠了千年的宿命关系后,所做的那件事原来只有一个意思。 传承是流淌贯穿了人类历史的根骨,药剂的创造不仅是消灭了已经存在的恶鬼,也是为了尚还能被挽救的生命。 然而这话在无惨听来相当于直接宣告了放弃,他将牙齿咬地死紧,也说不出自己将青色彼岸花给毁了这个事实。 甚至还毁了两次。 “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接受这条道路?”无意识地抓紧了床边的护栏,青筋在他的额角与手臂上绽开,鬼舞辻无惨很有种不管不顾直接略去说服的过程,将此刻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任他宰割的零变成鬼的冲动。 “如果需要血液……无论多少,我都可以满足你。” “以完美的姿态永远地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就让你这么无法接受?” 零点了点头,但那并不是赞同对方观点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一开始一直就很冷静,唯一冲动的这件事可能就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如果那会令我对自己珍视之物再无动于衷的话,是的,我无法接受。” 仅凭这抽象的意思他知道这是完全无法说服无惨的,零抬起手很想去摸一摸那垂落在眼前微蜷的墨发,但只到一半他就没了力气。 被攥住手腕而得以交握双手时,他认真地注视着对方此刻的神色,很想问一件事。 获得了永生之后想做的事又是什么呢,就是这样长长久久地活下来吗? -- 第368页 只是话到嘴边还是成了其他的东西。 “不完美有什么不好,有限的又有什么要紧的?” 无惨回答不上来。 厌恶与完美一词针锋相对的一切,他本来可以有着不知道多少理由用以回应这个问题。 但是看着零眼中蕴满光熙的神色,他却回答不上来。 * 无惨失踪了,或者这个说法不太妥当,应该说他是直接消失了才对。 这一次零不会退步也没退路可言,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在他的身上再多耗上这么些时间也没用,两人没法互相说服,那么唯有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间还在艰难地往前挪动脚步,期间家入硝子小姐又来看过他一次。 当然,也有可能是可以公款出行前往横滨顺便和与谢野晶子小姐见个面,见他一个人心情尚可地在房间里看电视,她了然地也没问鬼舞辻无惨去了哪儿。 家入硝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要是能有奇迹发生让你将病治好了,我想那位的表情应该不会像是那几个孩子一样可爱。” 零按了下遥控板上的静音,偏头疑惑看过去:“什么?” “之前接到的一个学生,在和同伴们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情报出现错漏,遇到了他们那个等级无法面对的对手。” “他一个人留下来断后,果不其然就敞开心扉地被送到了我这边。” 家入硝子停顿了一下,目光眺望远方的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官方报上的是尸体,但实际上那孩子可没那么容易死去。” “然后?” “然后他就悄悄复活,惊吓了所有人。” 零:“……。” 听起来是过程曲折但让人大松一口气的结果啊。 想来他的同伴也会在这样的玩闹中暂时忘却沉重的结果,只需要接受片刻群殴的快乐就好。 “果然比起死亡本身,你似乎更在意那位先生的情况。”家入硝子点了点头,她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还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到了可怕的地步。” 对于她这有点含着指责的口吻零没法反驳,他心说这可不是么。 都到了这时候了,他可不太愿意看到推迟了千年的覆辙再次重蹈。 午后的树影在院落中婆娑着落下斑驳的痕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太阳还在高空中挂着,这个世界就不欢迎只能存活在阴影中的生物。 至于无惨,在享有这从明暗交界之处强夺而来那得之不易的永生后,他总会放过自己也放过他的。 黯淡的天色忽而很快由晴转阴,接连着下起了大雨,雨水落在坑洼中浮着急而快速的涟漪,家入硝子没有带伞便也被困在了医院内。 “晶子,麻烦你来接——” 机械忽而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当她骤然从走廊里推门望过去时,方才还能和她从容笑谈的零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侧身朝着窗边卧着,像是想去够什么东西。 滚轮的轴响是乱而有序的声音中并不起眼的一道,收了雨伞也不顾溅起的雨点落在了两人大衣的外套上,与谢野晶子匆匆向家入硝子走了过去:“情况怎么样?” “……我和你说过,这我确实无能为力。” 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随即雷厉风行推开抢救室的门在一众惊呼声中走了进去。 隔离防护之类的措施她就好像本能一样完成的很快,而手里抄起的手术刀看上去即将偏离本来的用途。 就在差点可能需要福泽谕吉再去和官方的人打交道才能将她捞出来之前,另一个身影也将规则视若无睹地闯了进来。 此刻的鬼舞辻无惨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他似乎也是这场忽如其来的急雨的受害者。 半长的卷发落在湿透的衣领中看起来就难受极了,视线焦点的汇聚从来只有一处。 模糊的视野之中他暂且还有理智,只是死死地抓住了与谢野晶子让她无法继续再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这样的情况下也就只有还在专注抢救的医生能够勉强自己不为他们的气场所震慑,拿着仪器的手依旧不偏不倚没有动摇分毫。 无声的沉默里所有的工作还在有序地展开,忙碌的白色的身影似乎比无影灯还要明亮几分。 谁都说不准这需要花上多少时间,而鬼舞辻无惨就如树木扎根般死死站在那里这么看着。 不知什么时候仪表上的数值重归绿色,安静的空间里似乎有谁长出了一口气。 但那又很快止歇了,很容易将之认错成睡颜,从来只相信眼前所见的真实,他的声音在凝固中显得破碎极了。 “……不要睡,不许睡!!!” 纯净氧气的输送伴随着不算回光返照的转醒,零困难地睁开眼。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场梦。 第197章 零很确信自己是在往回走。 漆黑的廊桥上满目都是红色的东西, 浮现的那些人身形影影绰绰。 昏沉和迷蒙中分不清日和月,倘若有人在此时大喊一声,估计也没人会回头。 “你很累。”背后似乎有个低沉的声音不解的在问, “为什么还要活着回去受罪?” 拖行的脚步迟缓但没有迟疑, 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点了点身畔。 他盯着远处的光微微偏头:“我还清醒着呢。” -- 第369页 “我看你不太清醒。” 静谧的黑色水面随着这句话像是从记忆的匣子里抽取出了什么东西一样, 华美的庭院日复一日,只有活在其中的生物会随着时令的改变换上新装或覆满白雪。 枯黄草叶上的血色很是醒目。 那片血色在片刻的迟缓像是给了特写之后又放大了开去, 众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嘈杂非常。 这时候倒还确实颇有些地狱的样子了。 看着那些画面,零知道自己不该笑, 但他却还是笑了起来。 “翻旧账就没意思了。”将重叠的那些抽丝剥茧般分离得很清楚, 他摇了摇头:“我只有那么一次不算清醒的时候。” 随着话语落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松了不少, 从快步到奔跑不过几息的时间,而时间在这个空间里好像也失去了作用。 脚下廊桥的触感变得遥远又易碎,那些东西在他的脚步下也是步步碎裂,重归黑暗之中。 在触碰到光之前,他有句话想和背后那人说,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扯了出去。 为什么他会清醒过来呢? 零睁开眼。 灯下浮现出的那张脸没有半分血色, 从容尽失, 乌黑柔顺的发梢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早上好, 先生。” 因为有人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 之后的日子鬼舞辻无惨再没提起过要将他变成鬼这件事, 可能是因为天气预报中提及最后的台风过境后,接下来的一个月不出意料都会是无风无雨的大晴天。 他其实有最后提过一次, 那一次他皱着眉声音都快有些低声下气了, 他保证将他的血液分送出去这件事, 自己只会做这最后一次。 在零那快要再次把自己送进ICU的剧烈咳嗽声中, 无惨到底没将那话继续说下去。 他不接受自己到了这个时代还要变成早在平安京便断了最初源头的鬼,有些事情彻底尘埃落定后就不要再掀起什么水花来了。 能够饮鸩止渴的汤药也随之停止,老医生虽是遗憾不解但也尊重他的抉择。 “出院手续什么时候去办比较好?” 说者云淡风轻而听者却无法这么从容,似模似样翻开的书页被大力地合拢发出了很大的声响,零盯着扉页上那倒置过来的字体,忍笑忍的很艰难。 抽起的气息在喉咙徘徊了一阵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下去,那一瞬间鬼舞辻无惨好像看明白了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分还停留在这个地方。 虽然不甘,虽然还有想尽力一试而不顾代价的事想去做,在零近乎乞求的眼神中他颇为艰难地点下了高贵的头颅。 面色近乎苍白到透明,掖好了腿上盖着的绒毯,在和煦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时刻,他几近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然后果不其然地呛了一口风。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好办了起来,汽车和轮椅的辅助总不比平安京的车马颠簸,零慢慢跟着自己自由散漫的思绪想到哪里便将地名报出口,直到无惨忍无可忍一脚刹车踩了下去,长长的车辙后,是刺耳的鸣笛声响一时之间在此起彼伏。 “你哪里都不能去。” “去掉咖啡厅和百货大楼呢?”零试图和他讨价还价。 “哪里都不行。” “……也好。”零点头应声但恹恹躺了回去,“那就回家吧。” 然而也是不知道什么让无惨在半途改了注意,睁眼无神地盯了一会儿窗外不断略过的风景,零才发觉他们已经偏离了他所知道的道路。 所以说,独断专行这个毛病…… 喔,有时候好像也会有惊喜啊? 盯着眼前开始显露出些端倪的景色,零不禁贴着车窗凑得近了些,而频频向着后视镜投去注视的无惨也稍稍放缓了车速。 没有盛夏时分的闪耀,但一望无垠的海平面依旧闪着粼粼的波光,像是在晨曦中消融了泡沫般,从堤岸望去的大海与从沙滩望出去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蔚蓝的色泽如同蓝色的宝石一般瑰丽。 空气中的味道是寂静又带着些咸味的,蓬松而遥远的云絮飘渺地在向远处驶去,而说不准哪一个更远,也有游轮朝着港口的方向正在渐渐靠岸。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响了起来——默认不能接受打扰所以最近很少有人会给他打电话,零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备注的名字是中岛敦。 “怎么回事?零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说你已经出院了?是——” “按错。”趴在摇下来的车窗上挂掉了电话,零揉了揉耳朵,“还是被发现了。” 侧身站在车外的无惨闻言回头,他也没问本还想回漩涡咖啡厅看一眼的零为什么忽然就开始了回避他们的探访。 他只是将视线抓得更紧了些:“不下来看看?” 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明知故问,零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栏杆旁的距离,顿了顿才说:“这里的景色也很好。” 鬼舞辻无惨点了点头,然而从来都是口不对心,询问也只是惯例的他这一次也没例外地直接拉开了车门。 摔出来的那道伶仃的身影被他没有意外地抱在了怀中,无惨随即迈开了步伐,停驻在了遥遥吹来的海风里。 他背靠着大海,单手环在零的膝间而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背脊。 -- 第370页 交颈趴在那宽阔的肩膀上,零凝神盯着那海天一线看了很久。 他忽而觉得眼睛有点发酸,费劲地在无惨不解稍稍用力的抑制中他还是在他的肩膀上支撑了起来。 交换的高度着实少见,明明是被牢牢掌控在怀里,零却觉得这一次是他掌握了主动权。 想要亲吻的冲动来的很突然,微微俯下身,他也这么做了。 无惨睁着眼,殷红眼底泛起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神色,后仰的动作似乎很想拒绝这个吻,仿佛那是将他捅了一刀又安慰般地塞入嘴里的蜜糖一般。 围栏的背后就是悬崖,无惨的气息喘不匀地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退无可退抵在及腰的护栏上摇摇欲坠,从远处一眼望去危险又极端。 这本该是他避之不及的东西,但到了现在他好像也将之抛在了脑后。 在心头涌起的,这短促又眷恋,陌生却又足以绵延久远的情绪,从前苍白匮乏的字句终于落到了实处,可天性又让他无法确信。 漫长和短暂似乎都可以拿来形容那平乏无奇的记忆,他在千年中回头眺望着,发觉自己竟无法有效地找到任何与之相似的东西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无法长长久久、永远地将这种一下子变得滚烫无比,又似是从胃里涌出来的蝴蝶般翩跹的情绪牢牢地握在手中? 仿佛那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供应有限的东西。 ……有限的? 有限的,又有什么要紧……? * 在冷淡下来的温度逐渐西斜的时分,他们终于回到了静静地沉没在安宁之中,等待着主人归来的公寓门口。 要说起来,这清清冷冷的公寓群环境确实很有既视感,鹅卵石铺设着蜿蜒的道路,细长的流水淌过廊下,葱郁的绿植点缀得恰到好处。 也是过了时候,途径的樱树与梨树都还没到开花的时令,深邃的绿意在渐渐朝着灿烂靠拢。 零没说的是,其实太宰先生送的那本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扔出家门的书籍被他在夜里偷偷捡了回来,靠近公寓的树枝被人踩断了一根,那就是他遗留下的罪证。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心虚地盯着那处断茬看了半晌。 新冒出的枝叶已将痕迹遮掩了过去,若是不仔细看,也根本没人会察觉到那不妥之处。 仅是进门的把手上都薄薄但不可忽视地积起了灰尘,零心说他们这公寓买的也太亏了点,没住上多久就是酒店都比这儿的出勤率要高,再往后,或许也没有什么实现价值的机会了。 走进屋里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歇了口气,瞥眼看了手边固定电话上满满当当的留言记录,慢了半拍他才记起来自己似乎是有将这里的电话告诉过别人。 最早的记录日期的显示是他去了冲绳的那两天,留言中的内容很简洁,横滨自然也是少不了花火大会的,数来数去,竟还有不少人向他发出了邀约。 当时定得匆忙,他确实没来得及将行程告诉过别人,还是后续在社交软件上放出去的内容才让敦他们知道了自己不在横滨,且收获了一堆来自亲友的关照。 听着听着,模糊的视野内无惨冷不防地伸手对着那些留言按下了暂停键,并且那手指在下一秒就放在了删除的按键上。 “等一下!”零揉了一把眼睛扯住了他,“让我听完!” 虽然用的声音很轻,但这举动似乎没得商量,无惨凝视着他眼底的黑青:“你需要休息。” 零很想说其实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在这之后他能休息很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不甘吗? 那是有一点,人之常情他也无法免俗,但要接受这个事实似乎也比他想象的要容易。 至少他想要确认,在自己的身边还是有许多人簇拥着,也是愿意目送他走完这最后一途的。 不愿退让地抬头对视而争执还未起,忽而有一阵清风吹来卷起了飘窗旁安静垂落的纱帘,飘动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也在随着一起簌簌摇动着。 零的注意力转移的很快:“……这是出门的时候忘关窗了?” 果然窗台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沙尘满地都是,还带着枯黄的草叶和枝条,而那纠缠在一起的地毯估摸着也不知道被这些日子里的雨水给打湿又晒干多少次了。 然而看着那个角落,回过头时零却发现无惨怔住了,梅红色的眼里写满了极为荒诞的不可置信。 “……你种的,到底是什么花?” 微微垂头的青色花枝似乎在下一刻即将跌落在满是枯萎草叶的花盆里,西斜落日的余晖半明半暗,一时之间零竟不太确定那到底是否存在于眼前。 半晌他一拍桌:“扶朕起来!!!” 无惨:“……?” “朕还能活!!!” 第198章 “好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可能非常离奇……但总之就是我这个写的平平无奇的家谱上唯一能拿出去和别人说道说道的东西啦!” 秋日的尾巴料峭地染上了些寒霜,但在这家小店里景色却与外面的街道完全不一样。 开在百货大楼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总之其实已经是蹭不到热门商场的人气了,位置有些偏僻的花店如果不是熟人, 还真的是很难按照地图上的指引来寻找方位的。 -- 第371页 乌黑的短发柔顺地落在面颊边,琥珀色的瞳眸衬在弯弯的眉眼里, 花店年轻的店主小姑娘在两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在哼着歌。 簇拥在她身旁的花卉被照顾得都很好,不应时令的花枝上都有着花苞正含苞待放。 “怎么在唱歌呢,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正在打理花枝的小姑娘抬头:“高兴的时候才要唱歌吧?……咦,我好像还记得你!” “是那个扣扣索索只买了一袋种子,还讨价还价和我多要了一袋添头的吝啬大哥哥!” 闻言无惨怀疑转头。 零看着那眼神仿佛在说他都把卡给了自己,就是让他在外面这么没用牌面地还和人讨价还价? 零:“……” 这个, 节约是好习惯啊, 能省一点是一点么。 何况这个好习惯还算得上是救了他一命啊! 在冬季来临之前,他很难想象自己居然在康复之后还复建到了能跑能跳的地步,也是烦了鬼舞辻无惨很久,将对方低头以那温凉注视过来的举动很勉强地当做了点头, 零这才有机会围上了围巾带上了手套冲出了公寓的门扉。 而才跑远没几步他的围巾又被无惨轻易地抬手拽住了,可能这都将他捂出汗来的保暖装备最大的作用还是在于此处吧。 抬眼便是染红的树梢,呼出的气息都有了缥缈的实感,满满的秋绪之中零没试图将围巾从无惨的手里扯出来, 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后他没做多想地便带着无惨寻来了这家花店。 而一进门就是被小姑娘打趣了一番, 后边儿的推荐语他们都没听多少在耳朵里,目光巡视了一圈便很是统一地便盯住了摆放角落里用最便宜的瓦盆种着的青色彼岸花。 怎么说呢这场景, 真的是很没有真实感的画面啊。 “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那是今天早上才开的,你们要是买花束呢, 可以当做里面的配草, 这算是我们家独有的特色喔?” 零很想为那些精神地盛展着花瓣的美丽花朵打抱不平:“……这, 这不是青色的彼岸花么,怎么叫配草?” “从上到下都是一个颜色诶……我也很想把它们当做花来买,可是总有顾客这么说呀。” 笑容明媚的店主小姑娘抓了抓头发,随即叉腰问:“你买去的种子有种活吗?开花开的怎么样?要是有照片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横滨的天气你也知道……好吧我摊牌了,完全没有种活,但,但是——” “但是,另一袋种子是不是很好养活?” 原来她们家在还没有在这里开店前,无论是住在山林沿溪简陋的小院子里还是到了现代化设备全齐的小公寓,从很早以前一直就养着这种生命力旺盛但花期却很古怪的花朵了。 春天和秋天的日子里想起来的时候抓一把种子洒入土地里,即使不去浇水它们也能凭借雨露和顽强扎下去的根系生长得很好。 那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某人放了两把火这件事之间有什么微妙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鲜少有人欣赏……未开花前的花卉光秃秃地与杂草没什么区别,而好不容易开花了呢,颜色与茎秆相差无几,只有在日夜交替的时分在昏暗的夕阳下才会闪烁着点点瑰丽的幽光。 但到了那时分,又是它们该落幕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该说不长进还是娇气,从长辈那里得知了青色彼岸花的习性,小姑娘也只能指指点点地接受了这么漂亮的花朵花期只有短暂的一天这个事实,并且在卖不出去的时候将它们做成罐装的咸菜,含泪用它们猛下三碗饭。 零聚精会神地撑着下巴坐在摆了许多材料用来制作花束的桌子面前,听着小姑娘将故事从魔神讲到相离遥远的战争。 直到她都口干舌燥地回去柜台前倒了三杯水出来,他才从旁人觉得离谱的故事里回过神来。 这一次刷卡的时候在小姑娘眉开眼笑的笑容中他抱起了满怀的白晶菊与紫槿,踏上人行道的时候,零偏头看着鬼舞辻无惨正落后半步还徘徊在橱窗旁,久久无法挪开的视线温度不冷不热。 想了想他走过去递出手说:“喏,送给您的。” 无惨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那挑起的眉眼仿佛是在挑剔地嫌弃那从未摆上过筵席的花束。 “从火海里走出来,眼底印着满川红叶长相近乎妖艷的魔神——您说这个是不是在形容您呢?” 用着不悦的眼神微微弯腰单手抱过那束花,无惨不轻不重地屈指在他额角敲打了一记,然而出乎零意料地他并未选择否认。 “我不喜欢这个形容词,换一个。” “……?” 本想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什么埋藏更深的诡谲真相,这次落下步伐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零小步追了上去,一边紧赶慢赶,他一边转头认真地盯着无惨那恢复如常的神色,那紧抿着的唇畔凝固了太多没有说出口的话。 “美绪她……又救了我一次。” “……嗯。” 半晌才得到一个轻慢的音节,零不太确定无惨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滚烫的金色落叶躺在人行道上,踩碎时沙沙作响。 * 都说如果人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话回头看待很多东西时候的想法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零觉得那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 第372页 放课回来的时候夕阳烧的灿烂无比,和煦的春风拂过河岸,打着卷儿又向远处散去。 拽着第三学期的尾巴他终于磨磨蹭蹭地迈进了学校的大门。 身边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但也没那么快熟络,才过了一日,一个人漫步在堤坝的草坪上他就有点开始怀念那早就习惯了的宁静了。 不是,绝对不是一踏进去就扑面而来的紧张学业压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的原因。 接通入海的河中似乎有什么在浮沉,零后知后觉定睛看了过去,却发觉那风衣的颜色怎么看怎么眼熟。 啊有人来捞一下吗,好像有人溺水—— 喔是太宰治啊,那没事了。 眯着眼朝更远的地方望去,白色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话是这么说,零也是在确定见到太宰治没羞没躁地拖着大长腿挂在中岛敦身上离去之后,才沿着台阶走回到了堤坝沿岸的正道上。 嗯嗯,是很正常的,武装侦探社的日常而已。 早春的时节比起来属于白日的时间还是要短上那么一些的,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走到楼下抬头见着毫无遮挡的窗帘后那明亮的暖光,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过般微微发痒。 他忽然就很想知道,一日之中在自己缺席的那些时间里,无惨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在看书吗?还是说有着什么别的他所不知道的兴趣爱好? 一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都不免加快了许多,低矮的楼层须臾之间便见到了半掩的门扉,零脱下鞋踮脚走了进去,从背后紧紧拥住对方时,无惨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萦绕着的气息只剩下了雪后的松枝,目眩神迷的沉醉总是没有理由的,而窝在对方的怀里嗅着那衬衫上的味道,零发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惨说戒烟也就戒烟了。 镌刻着烫金字样的书籍放去了一边,微蜷的墨发垂落之际,他终于在那点染着红梅的瞳眸中清晰地见到了自己的身影。 “……怎么样?” 短暂的问话没头没尾,就连鬼舞辻无惨自己也在恼怒那大概该被称之为在意的东西为何会变成这样。 “很好,一切都和想象的一样好。”零慢吞吞地在他的注视中这么说着。 从前一直视若无睹的东西已经足够强势地闯入了生活,生根发芽的速度所料未及,只能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可怕到就连鬼舞辻无惨都也习惯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飘窗上的空隙间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些花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屋子里有些乱了起来,但也是井井有条的杂乱。 墙壁上的日历,用红笔圈下来的几个日子里,正有一个圈的是今日。 短暂的温存似乎也弥补了同样短暂的分离,零看着面前茶几上的几张纸,想也没想就伸手拿了过来:“这是什么?呃,铃木财团的商业邀请?” “无聊的应酬,不去。” “那么这个——好家伙,爱抱梦那个家伙没进局子怎么反而还升官了?” “很聪明的抉择,出卖了利益链上已经无用的老东西,他从一开始便没想让自己的人去顶这个罪。” “诶……东、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入学通知书?!这个东西是给我的?!是家入硝子小姐所在的那个单位吗!” “……本升专,你还想读大学吗?” “说的也是,不去不去。” 于时初春令月,气淑风和。 零没想到自己又双叒叕见到了年号的改换,万叶集中的和歌似乎犹在耳畔唱响。 “您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一点?” END. 第199章 番外if线之一 零总是不知道意外会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给他一拳, 就好比这次永远的阖上眼之后他发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浮在半空中已经一个月了,半透明的状态中无论是从镜子还是平静的水面上都倒映不出他的影子来,想要触摸什么东西也会凭空穿过去。 一开始他心里咯噔一跳还以为什么东西要闭环了, 一边喊着达咩一边等待系统音的到来。 就是等了一个月他什么都没等到,顺便还参加了一下自己的葬礼。 没什么牌面的葬礼当天还是个大晴天, 拉拉扯扯地被迫飘在远处围观了一下, 温室中生长出来的鲜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花瓣很容易便落了一地。 好吧——他确实是被迫来的,即使变成比鬼还要鬼比幽灵还要幽灵的存在后, 他的行动离不开无惨周身的百米范围。 那么这个情况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家人们心里都有数了吧。 烟.jpg * 从午后到日暮,公墓这处偏僻的角落总得还是有人陆陆续续来看望一下他的。 气氛肃穆多是穿了黑色正装的人里面,还是穿着那件米色风衣的太宰治看上去有点儿显眼,就是这次他好像做人了一回,揉了揉中岛敦的脑袋倒是什么话也没说。 以前曾经当过邻居的同事也挺有本事, 瞒着公墓的管理员给他偷渡进来几罐啤酒,看样子还是他随口胡诌诌说味道还不错的牌子。 背靠长青的树干,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来了又走,没有温度的视线停留不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到天色暗下来时他才仿若察觉了什么,或是愤怒或是懊恼或是其他什么都好,他似乎对于自己浪费的这半天时间感到没有意义。 -- 第373页 ——确实,拥有无尽的生命之后他是不可能再能被时间的洪流所推动的, 往前走也好往后看也好, 他凌驾其上,并没有谁能强迫他做什么。 和家入硝子小姐擦身而过的时候零还没怎么注意, 直到对方往着边上退让了一点点, 而不是直穿过去时零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诶???” “你——” “嘘。” 家入硝子小姐没有回头地轻轻出声, 这道声音似乎被无惨捕捉到了,他回身时的神色看起来在诡异的平静中带着极度不可忽视的危险感,这种感觉让飘在一旁的零都不免往后飘了飘。 “你在和谁说话?咒术师?” 有多久了,一直以来藏着掖着,无惨确实越来越能演了。 怎么连他也没察觉到这份平静下搅成乱麻的这一团东西呢。 家入硝子职业假笑,她似乎已经对这种糊弄人的事非常熟练了:“谁都没有,真要说的话,是咒灵?” 无惨的神色微动。 “我看得见那些肮脏碍眼的东西。” 他没有停顿地道。 古老家族的姻亲关系可能即使是当家家主翻个三天三夜的家谱也不太能理得清脉络,也是诞生过咒术师的产屋敷家族显然也是拥有这种血脉传承的。 家入硝子这会儿真是有点意外了。 零看着她看看自己又看看无惨,再望过来时的眼神显然有点宕机,又有点儿在控诉自己。 零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对这个情况还一头雾水呢,他和家入硝子小姐又无冤无仇的,没这个道理要给她设个这么大的坑对不对?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正当家入硝子被无惨盯得头皮发麻心说不妙准备摇人顺便也准备好了反转术式给自己治疗之时,忽而有个声音像是一般路过地轻轻松松横插了一脚。 无惨脸色阴沉地看着家入硝子在一怔后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看到了——” “咦,硝子?”带着眼罩的白发男人和家入硝子挥了挥手,“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出来跑外勤了还同时接到了一样的任务——既然有你在这里了,要不我先去横滨的中华街采购一点伴手礼?” 见不到他的真容,零还紧张地站在家入硝子和鬼舞辻无惨之间,偶然地瞥见那个身影时他莫名觉得对方——好烫啊。 不过对方如果是家入小姐的同伴的话,那看起来危机像是解除了? 家入硝子扶额:“……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吧,悟。” “还有,你这次倒是记得把[帐]放下来了?” “因为很有意思不是吗?” * 昏暗的天光中有什么更加深邃的东西如舞台上的幕布般罩落下来,半圆的形状宛如一只倒扣下来的碗。 一瞬间零还以为是天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黑了下来,不过在那完全扣入地下闪烁过一次之后,周围的环境似乎又回到了常态中。 “硝子,看起来你和这只特级咒灵是熟人?” 叫做五条悟的咒术师给零的感觉……和太宰先生很像? 散漫悠闲似乎没个正形的样子,但隐约流露出来的气息又偶尔会给他心惊肉跳的感觉。 等一下不对,什么叫做特级咒灵? “哎呀,看你的样子该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特级咒灵吧?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五条悟摸着下巴走到家入硝子身边和她窃窃私语了一番,两人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有种抹不去的协调,尽管家入硝子似乎很冷淡,而五条悟也没想表现地有多亲近。 期间零还偷偷摸摸瞥了眼鬼舞辻无惨,发觉对方依然看不见自己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松下这口气。 如今他的这个状态只是听上去就不太妙,咒灵这种东西他还是有听说过那么一点点的,可若是自己是在死后变成了咒灵,按照无惨的说法来看他不该看不到自己。 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边的刀柄,如今他的装束也是复古地很,身披左衽的和服脚下踩着木屐,扎束起来的长发让他不甚熟悉地努力撑着头。 烦闷之中零骤然警觉抬头,然而发现五条悟只不过是往前走了走并与怒气值在不断攀升的鬼舞辻无惨交谈了起来。 他们的交谈仿佛将他这么大个人……咒灵撇在一旁视若无睹,也不担心他将话听了去。而无惨在听完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说明有个咒灵正纠缠在他身畔时,他只是用着低沉又厌烦的语气反问:“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咒术师?” “喔?动手的意思是要我祓除它吗?鬼舞辻先生?”五条悟一反常态地再次确认。 “我的耐心有限。” “这样啊。”五条悟点了点头,“可是我的出场费用很贵的耶。” 无惨零:“……” 家入硝子本还欲言又止想插一句话,这么一听她完全就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这可真是五条悟能干得出来的事.jpg “而且嘛,”慢条斯理地拖长着话音,他忽而将手放在了眼罩上,“相比起这个连自己都搞不清状况的小咒灵,我可对你更有想法呢,鬼舞辻先生?” * 零也是后来才知道了五条悟当时完全就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被冠以最强并不是没有原因,而是他确实就能如他自己所说般随心所欲。 -- 第374页 虽然五条也是个有着古老传承的大家族甚至还能说大家都攀亲沾故地带点亲缘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五条悟在隐约得知了鬼舞辻无惨的存在后,对对方的确非常感兴趣。 这一天的傍晚鬼舞辻无惨的瞳孔再次剧烈地震,并且回想起了曾经的痛苦回忆。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继国这个姓氏在如今这个世界上消失地干干净净了,还要再来个五条呢? * 夜幕下刀刃出鞘的声音格外的清透,震颤的刃鸣似乎牵连着鼓膜一同在振动着,零回过神来时发觉眼前的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 这时候再开斑纹这又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呢,一同从额角蔓延而出的仿佛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让他看起来倒确实坐稳了咒灵这个身份。 “你们要打能不能去练舞室打?不要在我的坟头打起来好不好?” 欲盖弥彰的话仿佛对五条悟没什么效果,零看着他轻咦了一声,摸了摸脖子那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入进去的蓝色眼睛也是眨了眨。 “阿这,是这样吗?不过话说回来——你要不先回头看看?” “……零?!” 无惨那惊诧到不可思议的嘶哑声线念着他的名字,那用力之深仿佛要以这最短的咒将他合着血肉咬碎了一同吞咽进喉咙般。 隐身的条件好像失效了,不过零没有转身,他依旧不太明白自己如今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该存在于世的灵魂苟延残喘下来,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 其实在今天之前,零本来已经都快接受这么个诡谲的状态了。 不会饥饿,不会疲惫,日日夜夜看着窗外远处的公路上不时有车辆行驶向更遥远的地方,而太阳也会日复一日地照常升起。 因为有着距离的限制,他的视野之中还总会留下无惨的身影来。 深秋的红叶落在那乌黑的发间显得十分刺眼,零抬手想将那片叶子摘下来,没有意外地直直穿了过去也就作罢。 如果没有意外,如果他这情况是和鬼舞辻无惨绑定了的话,那他这场景还能看很久。 永永远远的很久,一直一直这么下去。 好像也不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