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想和师尊灵修》 —— 今天也想和师尊灵修 作者: 池翎 文案: 昆仑剑派大师兄祁殊天赋极高,风采俊逸,是修真界一众男女修士的梦中情人。 他有个秘密。 他暗恋自己的师尊。 昆仑剑派首座顾寒江,一生光风霁月,清冷,严厉,唯独对自己的亲传大弟子疼爱有加。 祁殊尊师重道,把对师尊的爱慕之情藏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他得知了一个秘密。 他的师尊乃罕见的炉鼎之体,渡劫飞升时必须与人双修,否则必遭反噬,走火入魔。 祁殊回到师门,发现师尊果真修行遭遇瓶颈,修为重创。 望着自家师尊那幅苍白俊美的病容,祁殊心生怜惜:师尊,弟子可以帮你。 顾寒江:当真? 祁殊:弟子说到做到! 后来祁殊才知道,原来炉鼎之体并不是只能在下面。 话本里不是这么说的!!! 自1为是徒弟受x清冷隐忍美人攻 划重点:师徒年上,祁殊是受,顾寒江是攻,让师尊支棱起来!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殊,顾寒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徒年上,双向暗恋 立意:尊师重道 1.第 1 章 雾影山,寒潭涧。 一道道凛然剑光在黑暗的山涧深处炸开,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夜晚。 祁殊后退数步,手中的银白长剑用力刺入地面,勉强稳住身形。 鲜血沿剑身滑落。 还继续吗?祁殊偏头吐出一口血,抬眼,眸中还带着点笑意。 山涧深处的水潭里,伏着一条通体青鳞的蛟龙。 那蛟龙浑身浴血,潺潺流水自它身下过,几乎都被染红了。 半个月前,雾影山有一蛟龙修炼得道,下山作祟,一连水淹数个村庄,闹得百姓苦不堪言。 各门各派收到消息,前来诛邪除妖,却全都重伤而返。 直到今日,折在了祁殊手里。 这蛟龙的修行近五百年,修为非常人所能及,一人一妖在这山涧中斗法了三天三夜,山涧深处的灵压已经高得叫人难以承受。 祁殊拭去唇角血迹,撑着配剑站起来。 他穿了件行走江湖的墨色布衣,头发被一根黑色发带利落系在脑后,这身再寻常不过的打扮,在他身上却端的是一派俊朗无双。 颇有几分游侠风范。 你金丹已毁,肉身将灭,活不过一炷香。 他语调云淡风轻:还有什么遗言吗? 本座 回应他的,是一道低沉嘶哑的嗓音:本座今日输给你,是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可你也未必能赢到最后。 祁殊眉梢微挑。 蛟龙头颅抬起来,那双鲜红的竖瞳沉沉望向祁殊,迸发出浓烈恨意:本座看得见 你心中的委屈,怨愤,求而不得,本座都看得见! 祁殊,你真可怜。 蛟龙的声音阵阵回荡在空谷中,可祁殊只是不以为意地偏了偏头:说完了? 山涧内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祁殊手腕一抬,手中长剑伴随剑鸣微颤,左手掐出个剑诀:那就永别了吧。 祁殊足尖轻点,涉水而上,蛟龙也抬起头颅,迎着他的剑光扑上来。 山涧内光芒乍现,灵力碰撞扬起碎石无数。 尘嚣散去,蛟龙颓然倒进水潭中。 结束了。 数百年的修为一朝散尽,蛟龙周身的青鳞光泽暗淡下来,已经没了气息。 祁殊没再管它,收了剑转身便往外走。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来。 精神放松后,他才感觉到颊边传来刺痛。 祁殊抬手碰了碰,那张俊美精致的侧脸上,赫然有一条被碎石划破的伤口。 深而细长,还在往外渗血。 祁殊眸光微沉,反手抽剑挥出一道剑气。 蛟龙的尸骸顿时四分五裂。 畜生。 . 昆仑剑派大弟子祁殊,师承首座顾寒江,才刚二十出头,却已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祁殊走出寒潭涧,一眼便看见等在不远处的数十名弟子。 均是白衣配剑,统一制式的衣袍上绣着浅青云纹,乃昆仑剑派弟子服。 是祁师兄! 师兄出来了! 数十名弟子一溜烟围上来。 祁殊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道高挑的身影扑了个满怀: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祁殊把埋在自己怀里那家伙拎出来,皱着眉认了认:小五? 是我呀师兄,少年的模样有点委屈,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少年名叫魏璟,是昆仑剑派弟子,在派中排行第五。 祁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过师门。 他三年前下山游历,此次若不是收到师门传信,得知此处有妖邪祸世,也不会轻易现身。 三年不见,这以前只会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师兄的小胖子,已经出落得清瘦挺拔,快比他还高了。 乍一看还真不容易认出来。 小五,别一直缠着师兄。身旁有人把魏璟拽开,有礼有节朝祁殊拱手,祁师兄,久违了。 这人变化倒是不大,祁殊笑了下:是老三啊,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这么正经。 理应如此。贺行之一板一眼,不紧不慢道,此番代掌门派弟子率师弟们下山除妖,幸得师兄相助,才能顺利将那蛟妖伏诛。听闻那蛟妖功法阴邪,极擅致幻之术,难以对付,师兄 行了。祁殊摆了摆手,打断他,一个个都是我带大的,在我面前说什么场面话呢。 祁殊收到信时与雾影山相距不远,反倒比这些同门到得快。 如今妖物已除,都散了吧。祁殊道,我去找地方洗澡换个衣服。 他与那蛟妖在水潭里鏖战三天三夜,一身布衣全被染了血,身上的血腥味冲得他自己都想吐。 洁癖真的没法忍。 魏璟拉住他:师兄,你还不愿与我们回昆仑吗? 我干嘛要回去?祁殊理直气壮,小五啊,你没下过山,不知道山下有多好玩,比在山上年复一年的清修自在多了。傻子才回去。 可 祁殊抽出衣袖就想离开,贺行之忽然道:可凌霄仙尊马上要出关了,祁师兄不回去见见仙尊吗? 祁殊脚步一顿。 魏璟忙道:就是啊,先前代掌门吩咐过,凌霄仙尊多半这几日就要出关,让我们早做准备。师兄,你是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怎么能不在场? 凌霄仙尊顾寒江,是昆仑剑派首座,也是祁殊的师尊。 凌霄仙尊闭关修行已有近五年时间,这五年来,就连身为唯一亲传弟子的祁殊,也不曾见过他。 祁殊探进怀中,摸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坠子。 那玉坠模样是只正眯眼笑着的小狐狸,雕刻得惟妙惟肖,可以看出雕刻者精巧的刀工。 祁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还能想起他的师尊在灯下精心雕琢的模样。 你们说得对。祁殊笑起来,慢悠悠道,师尊出关,我这个做弟子的,当然得亲自去迎。 祁殊捏紧了掌心的玉坠,望向远处烟云缭绕的雾影山,仿佛能透过那层层山峦和云雾,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昆仑。 师尊,已经五年了。 这回你没有理由再躲着我了吧? . 祁殊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黑发白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伫立在山崖之巅,高大挺拔的身躯却在风雪中显出几分单薄。 他远远地望着,想开口唤对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天边传来缥缈仙音。 炉鼎之身,妄图逆转天时,飞升得道,实乃痴心妄想。 祁殊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远处那人踉跄一下,单膝跪地。 那清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大的痛苦。 必将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话音消散在风中,祁殊竭力抬起手,在渐大的风雪中只听得见自己低哑颤抖的嗓音。 师尊。 祁殊猛地坐起来。 天还没完全亮,熹微的晨光被窗户阻挡在外。屋里陈设极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香,平白透出一股寂寥。 这是祁殊在昆仑剑派的房间。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已经冷透的茶水,祁殊倒了满满一杯灌下去,才勉强清醒了些。 他回到师门已经三日,这三日里,他没有一日不做梦。 刚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些听不清的话音,直到现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祁殊闭上眼,脑中回响起梦里听见的话。 炉鼎之身走火入魔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凌霄仙尊,年少时就以一剑名动天下,平生更诛杀妖邪无数,修为深不可测。 他怎么可能是 那两个字祁殊都说不出来! 天底下没人知道,堂堂昆仑剑派大师兄,竟对他的师尊抱有师徒之外的感情。 那份感情他藏了很多年,并且已经做好了一直藏下去的准备。 凌霄仙尊是何许人也,昆仑首座,高岭之花,对祁殊来说,能成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 他舍不得,也不可能为了点私欲而打破这层关系。 在这段漫长的暗恋里,祁殊不是没有梦见过他的师尊,甚至,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在梦里做了个遍。 但最近这些梦还是过于离谱了。 离谱到,把那两个字和他高岭之花的师尊联系起来,都像是一种玷污。 祁殊在床上生了会儿自己的闷气,天渐渐大亮,有人在外头敲门。 祁师兄,您起了吗?今日凌霄仙尊该出关了。 知道了,去准备吧。 祁殊淡淡应了一声,起身穿衣。 他换了件崭新的弟子袍,细致地抚平衣袍上的每一处褶皱,长发束冠,将那小狐狸玉坠系在腰间的配剑上。 他穿戴整齐,透过妆镜审视自己。 祁殊生得很好看,五官俊朗却丝毫不显女气,可惜,那双天生的桃花眼笑起来像只小狐狸,少了几分威严。 这点有损男子气概小瑕疵,没有影响他的人气。在祁殊离开师门的这三年里,他依旧位列修真界万千男女修士梦中情人排行榜第一。 当然,祁殊觉得自己比师尊差远了,只是没有人敢把凌霄仙尊放进排行榜。 而如今,那张漂亮的侧脸上,却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这是那日在雾影山留下的,祁殊很努力才没有让它彻底消退。 凌霄仙尊要再不出关,这伤口都要好了。 祁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三次,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脚步轻快得仿佛要去见心上人。 不对,就是去见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估计不到十万字,傻白甜小甜饼,随便看看 划重点,师徒年上,年上,年上,祁殊是受,别站错啦! 开文前五十评论发红包,好久不见啦各位~ 下本写这个 《本座真的没有始乱终弃》 风辞平定四海,开创六门,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被奉为救世圣尊。 后来他玩腻了,将自己所有法器和一条怎么也无法化形、又丑又小的小黑蛇随便找个山洞一封,以道法化境,魂游太虚。 这一走就走了三千年。 三千年后,风辞神识回归,不仅他的小黑蛇和一屋子法器没了,就连肉身都不见了踪影。 风辞寄生于一名刚刚殒命的少年,被迫出山,恰逢六门统一,正赶上纳新收徒。 传闻中残暴不仁的六门首座裴千越高坐云台,黑绸覆眼,冷冰冰道:根骨太差,去外门扫地吧。 风辞:有这么和主人说话的??? . 那天之后,外门来了位新弟子。 容貌昳丽出尘,修为一言难尽,还咸鱼似的懒得出奇,整日混吃等死。 众人纷纷开盘押注,赌他多久会被首座扫地出门。 直到六门叛乱,叛军直逼临仙台。 风辞随手折下一枝寒梅,轻轻一挥,剑光震彻苍穹。 再然后嘛 听说首座大人在那外门弟子屋前跪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进得去门。 2.第 2 章 凌霄仙尊闭关的地方名为灵虚洞。 灵虚洞设在一处山崖间,与主峰只有一座浮空藤桥相连,外头设了阵法阻隔,旁人无法靠近。 但祁殊其实是可以进入的。 师尊的法阵从不拦他,在凌霄仙尊刚闭关那几个月,他还时常穿过藤桥,去洞口前找自家师尊闲聊。 大多时候就是单方面坐在洞口絮叨,再送上一捧亲自从山下采来的新鲜花束。 不过今日是仙尊出关的大日子,祁殊也不得不跟随大流,乖乖等在藤桥另一端。 山崖上常年严寒,积雪覆在枝头,又被寒风吹得簌簌落下。 祁殊在吊桥旁站了一会儿,细雪已经洒了满头满身。 真冷啊。身后有年轻的小弟子搓着手,小声嘟囔,不知道仙尊何时才出来。 这就心急了?魏璟往后瞥一眼,往日让你们修习辟寒之术又偷懒吧?当心我告诉授课长老。 恋耽美 ——(2) 小弟子忙道:没有没有,魏师兄你饶了我吧,我就是就是好奇仙尊是什么样的人,想快些见到罢了。 这小弟子是顾寒江闭关后才入的师门,还没亲眼见过这位曾经是门派首座的凌霄仙尊。 凌霄仙尊啊魏璟在小师弟们面前俨然一副稳重可靠的模样,他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衣袖,悠悠道,凌霄仙尊修为深不可测,以一把凌霄剑名动天下,诛杀无数妖邪。 小弟子:这些谁不知道。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魏璟继续道,仙尊他不苟言笑,严厉得很,以前我们最怕他过问功课,非得被他训得掉一层皮不可。一会儿当心着点,要是让他发现你入门这么久连辟寒之术都修不好,肯定要被罚。 小弟子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彻底不敢喊冷了。 小五,我看你是皮痒了吧?祁殊头也不回,冷冷道。 早年凌霄仙尊当首座时,昆仑尚未广招弟子。除了祁殊是仙尊亲传弟子外,就只有如今的代掌门,清澜仙尊收过四个弟子。 后来虽然派中弟子多起来,但仍然比不上他们五个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尤其魏璟,身为五个师兄弟中最小的,天天粘着祁殊,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惯了。 此刻被祁殊训了一句,非但不怕,还凑上前来:师兄,我有说错吗,凌霄仙尊哪次教导功课没狠狠罚我们? 祁殊:师尊从不罚我。 魏璟沉默片刻,扭头对方才那小弟子煞有其事道,还有件事要记住,凌霄仙尊最是护短,但只护我们的大师兄。 陆师兄知道吧,我们二师兄,代掌门的大弟子。他小时候总是不服祁师兄管,俩人约着在后山打了一架,结果你猜怎么着?魏璟道,陆师兄输了剑,却把祁师兄从小戴着的玉佩打碎了,在后山关了半年禁闭。 小弟子: 祁殊: 祁殊:闭嘴。 魏璟耸了耸肩,不再说了。 不多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弟子见过代掌门! 众人躬身行礼,后者原本疾步走来的脚步一顿,清了清嗓子:都起来吧。 清澜仙尊面容瞧着还年轻,不过已经须发尽白。他显然是一路赶来,就连发冠都有些歪斜。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位是贺行之,另一位便是派中排行老四的莫柒。 两位弟子朝祁殊行礼,祁殊还了礼,才笑了下:放心吧代掌门,还没出来呢,来得及。 那就好,那就好。清澜仙尊整理着衣冠,明显松了口气。 很多时候祁殊都不明白,派内弟子怕他家师尊就算了,为何这已经与他师尊相识数十年,以师兄弟相称的清澜仙尊,见他一面也跟见洪水猛兽似的。 知道凌霄仙尊要出关,早半个月就开始准备,甚至召集了几乎所有还在派内、天资较高的弟子来迎。 有这必要么? 祁殊把玩着挂在配剑上的小狐狸坠子,在心里默默地想。 只有祁殊知道,他的师尊有多耐心温柔,又细致入微。 只有他见过。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藤桥另一端的洞口才有了动静。 一道浅浅的白光自洞口亮起,那是仙尊闭关时设下的禁锢终于解开的征兆。 光芒中,有人缓缓走出来。 一袭白衣,凛然如霜,周身隐隐可见灵力光华流转,却比这风雪肃穆的山崖之巅还要冷。 众弟子纷纷跪地行礼:恭迎凌霄仙尊出关。 清澜仙尊也俯下身,毕恭毕敬:恭迎师兄出关。 人群中,只有祁殊还站在原地。 凌霄仙尊因为那冰冷严苛的性子,旁人与他相处时大多心存敬畏,反倒忽视了他的容貌。 实际上,凌霄仙尊生得很美。 祁殊更愿意用美来形容那张脸,而不是别的词。 凌霄仙尊五官精致,鼻梁高挺而嘴唇极薄,这幅模样生在其他任何人脸上,或许都会英气不足,略显柔美。 可在他身上不是。 那份凛然肃穆的气质中和了那份柔,每一寸都像是经过天道的精心雕琢,多一分或少一分,都融不成如今的模样。 祁殊看得有些走神,待回过神来,凌霄仙尊已经踏上藤桥,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定了定心神,才跪地行礼:弟子祁殊,恭迎师尊出关。 顾寒江在他面前站定。 在这里做什么?他声音极轻,也极冷。 这么多年不见,听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他的师尊真的很不解风情。 祁殊兀自腹诽,只听旁边的清澜仙尊回答道:师、师兄闭关多年,我昆仑剑派如今人丁兴旺,因此特来特来给师兄见见。 祁殊听得出他在竭力让自己保持平稳,但颤抖的话音还是暴露了这位代掌门的心虚。 果然,顾寒江淡淡道:劳师动众。 这语气就是有些不悦了。 霎时间,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冰冷了许多。 在场的弟子,只有祁殊敢悄悄抬起头朝那个人望去,不过他没想到,顾寒江竟正巧也在垂眸看他。 两人视线撞至一处,顾寒江率先移开了目光。 都回吧。顾寒江语调冷淡而平静。 祁殊不动,一言不发看着他。 我与代掌门有事相商。 祁殊:哦。 他顿了顿,乖乖行礼:是,师尊。 . 顾寒江回到居所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凌霄仙尊居住的地方是一座特意开辟的孤峰,名为百丈峰。山上用术法逆转天时,不似主峰终年积雪,被祁殊浮夸的种了满山桃林。 桃林深处,则是幽静雅致的亭台水榭。 顾寒江踏上水榭前的石桥,忽然停住脚步:出来。 祁殊从凉亭后绕出来,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反倒笑嘻嘻走过来:师尊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等了你好长时间。 顾寒江:为何不回屋里等? 祁殊:我想早点见到师尊呀。 顾寒江眸光微动。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径直朝屋内走去。 师尊,你等等我呀。 祁殊快步上前,赶在对方到达门边时帮他推开门,将人迎进去。 凌霄仙尊不在的时候,百丈峰上都是祁殊一人负责照看。这次回来,更是将百丈峰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一遍,这屋中的布置,他恐怕比顾寒江本人都了解。 祁殊毕恭毕敬把顾寒江扶到桌边,再给倒了杯热茶,随后便安静侍奉在旁。 乖巧,懂事,仿佛天底下最好的徒弟。 谁也不知道这好徒弟心里存的是什么以下犯上的心思。 顾寒江接了茶却没动,道:把手给我。 祁殊眨了眨眼,乖乖在他对面坐下,伸出一只手。 顾寒江两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凌霄仙尊此人,与他的性子一样,天生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就连那双纤细修长的手都是冰冷苍白的。 祁殊盯着对方圆润的指尖走神,险些没听见师尊的问话。 何人伤你? 祁殊答:一只蛟妖。 小小蛟妖,也能将你伤成这样?顾寒江皱了眉,又问,死了? 祁殊:嗯,死了。 凌霄仙尊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片刻后,他收回手:内伤未愈,灵力有损,一会儿我写个方子,你去凝丹堂取些丹药服用。 祁殊没回答。 顾寒江话少喜静,往日两人相处大多是祁殊在喋喋不休,今天的安静着实有些反常。 顾寒江抬眼。 后者则乖顺地垂下眼眸,小声道:师尊,还有外伤呢 顾寒江自然不会没看到。 祁殊肤白,身上平日里轻轻磕着碰着都能红一片,此时脸上多了条结痂的细长疤痕,更是十分碍眼。 顾寒江问:给你的伤药用完了? 祁殊最是在意外貌,可修真者游历人间,降妖除魔,不可能次次全身而退。所以顾寒江才会给他调制灵药,无论是磕碰还是伤痕,涂上去至多一两日便能恢复如初。 祁殊还是不回答,那双明亮的眼眸藏在睫羽后,任谁都看得出是在故意撒娇卖乖。 等着师尊哄呢。 顾寒江沉沉看了他半晌,叹息般收回目光:将伤药取来吧。 凌霄仙尊特制的药膏,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涂上去冰冰凉凉。 祁殊坐在原地,顾寒江站在他面前,低头帮他涂药。 顾寒江身量比祁殊高一些,这一弯腰几乎能将祁殊完全遮住。那好看的手指沾了点白色药膏,打着圈涂抹在脸颊处,有点凉,又有点痒。 祁殊忽然有点后悔。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十多岁的少年。 少年冲动,但情绪尚且能够控制,与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不同。 人真的不能作。 祁殊别开视线,竭力让自己呼吸保持平稳。 他真的太久没有见过师尊,这份思念没有消磨在时间里,反而日久弥新,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克服。 师尊近在咫尺的脸,平稳而冰冷的呼吸,甚至身上熟悉的熏香味道,都让他觉得难耐极了。 紧咬的下唇忽然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祁殊恍然回神,顾寒江微蹙着眉看他:咬什么,疼吗? 不、不疼。 祁殊热得脑子都有点发懵,恍惚着想起身,却被顾寒江按住了肩膀。 祁殊:? 你身上不也有伤?顾寒江平静道,衣服脱了。 祁殊愣了一下,耳朵刷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顾师尊教师节快乐,早日睡到小徒弟~ 太久没写文了,慢慢找回连载节奏,尽量一天一章,写不完请假,但更新不定时哦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3.第 3 章 祁殊是十二三岁时被凌霄仙尊带回昆仑的。 那时他的家乡遭劫,整个村子一夜之间被人屠得干干净净。他在一口枯井下躲了三天三夜,直到有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他托浮上去,像个温暖的拥抱。 那道白光散去后,他便看见了他的师尊。 刚到昆仑的那段日子,祁殊尚未从家破人亡的阴影中走出来,顾寒江便与他同吃同住,悉心照料。 上药不是第一次,脱衣服更不是。 但放到今时今日,此时此景,祁殊却觉得古怪极了。 尤其是他师尊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严肃,好像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的只有祁殊。 祁殊恨不得立马甩张遁地符逃走,可顾寒江还按着他的肩膀。那力道很轻,掌心很凉,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于是,他只能颤抖着手,在自家师尊的目视中,亲手解开了上午精心穿好的腰带。 仙袍柔软如丝,祁殊刚拉开领口,那衣物便沿着肩膀滑下。 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肩头。 祁殊自己心里有鬼,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师尊猝然移开的视线。 以及稍稍乱了一瞬的呼吸。 转过去。顾寒江声音都沉下来。 祁殊哦了一声,听话地乖乖转过身。 他后肩处,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横在那里,已经结了痂,伤口周围还是鲜红的。 这是那日在雾影山除妖的时候,被蛟龙挠了一爪子。那畜生的爪子上估计是带了毒,受伤后好几日都没愈合,加上又是后肩这种不方便处理的地方,祁殊便随它去了。 可能会疼。顾寒江低声道,忍一忍。 祁殊连和那妖龙鏖战三天三夜,弄得里外一身伤都没皱一下眉头,这点疗伤时的痛楚自然不在话下。他刚想点头,身体却骤然紧绷。 顾寒江的手沾了药膏,轻轻落到他肩上。 许是怕弄疼了他,顾寒江动作轻柔细致,这让本就细微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伤处的皮肤本就敏感,被那样用手指轻柔拂过,药膏冰凉的触感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渗入骨髓的痒意。 祁殊侧身靠在椅背上,手指在衣领里紧紧攥着,又下意识咬住嘴唇。 活生生把上药搞成了上刑。 有这么疼?感受到掌心下那肌理的颤抖,顾寒江问。 嗯。祁殊低低的应了声。 这要他怎么解释。 因为太久没见师尊,经不住撩拨,好端端的上药也能起些不该起的反应? 祁殊不动声色地蜷了蜷腿,忍得眼眶都有点发红,外人瞧着倒真像是疼狠了的样子,连声音都是虚的:还、还没好吗? 好了。顾寒江直起身,眉宇不悦地蹙起,让你下山游历,怎么反倒比以前更娇气。 才不是娇气,他这是克制,怕吓到师尊而已! 祁殊在心里愤愤的想。 他起身整理好衣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师尊的意思是说,让我下山游历,的确是您的吩咐? 凌霄仙尊的闭关和祁殊的下山游历,事先都毫无征兆。 祁殊还记得凌霄仙尊闭关那日,他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来向师尊请安,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直到上早课时,清澜长老宣布自己将代理掌门之位,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修士闭关少则数月,多则三五载,师尊这样不告而别,祁殊心里自然不悦。可他只是弟子,不能对师尊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那段时间,他不修炼的时候就跑去灵虚洞的洞口外,一待就是一下午。 就这么等了一年多,等来的却是代掌门的命令,让他下山游历一段时间。 恋耽美 ——(3) 昆仑剑派从不勉强弟子下山游历,对方说得隐晦,什么他修行已成,年纪也不小,该下山看看,见见世面。但明里暗里的意思,祁殊听得出来。 凌霄仙尊现在修行正到关键时期,他日日守在灵虚洞口,恐怕会影响其修行。 祁殊看着代掌门那一脸为难,以及桌上提前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法器,甚至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所以,当初下山的时候,祁殊心中是有点怨气的。 听见这问话,凌霄仙尊难得有些迟疑。他缓缓将药膏放下,端坐回主位,才轻声应道:是。 不出所料。 祁殊轻轻舒了口气。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心中的怨气其实早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祁殊当年的确有点过分。谁家徒弟天天正事不干,跑去自家师尊闭关的洞口守着,还一守就守了一年多。 他师尊当年没有直接把他打出去都算是给了他面子。 祁殊诚恳道:弟子当初不该打扰师尊清修,弟子知道错了。 我从未顾寒江话音一顿。 祁殊眨了眨眼。 这倒是件稀罕事,凌霄仙尊高高在上,受万人推崇,又是个冷清严肃的性子,说话何时像现在这样迟疑过。 顾寒江:没什么。 祁殊:可师尊方才明明要说什么的。 没有。顾寒江显然不想与他多说,面无表情地赶客,身上有伤,就早些休息,回吧。 . 祁殊又做梦了。 梦里,凌霄仙尊端坐于崖顶的一块青石上,闭目打坐。山崖之巅大雪纷飞,却丝毫不能近他身侧。 他运功并不安稳,眉宇紧紧蹙着,眉心隐隐泛起一道黑气。 师尊 祁殊想叫醒他,可就如前几次那样,他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靠近。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气愈发浓烈,逐渐将顾寒江周身的灵力流光吞没,再无孔不入地将他拢住。 顾寒江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忽然,他周身一震,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面前的雪地染上血色,祁殊抬起头,对上了师尊那双已经成了鲜红、冰冷无情的眸子。 祁殊捧水洗了把脸,水滴顺着下巴缓缓滑落。 他的梦越来越离谱,却也越来越真实了。 祁殊蹲在屋门前的水池边,望着天边沉沉夜幕和高悬的月色,心中颇为无奈。 做这么离谱的梦也就罢了,每次都从梦里被吓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祁殊叹了口气,抹净了脸上的水珠正打算回屋精心打坐,却忽然听得夜色中传来一声脆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夜里的百丈峰寂寥冷清,让这声音更显得突兀。整个百丈峰上就只有他和凌霄仙尊两人,这声音从哪儿传出的不言而喻。 师尊,您醒了吗?祁殊轻手轻脚来到顾寒江房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祁殊皱起眉头。 屋内很安静,烛灯也早就熄灭,不像有人醒着。 可方才那声响绝不是假的。 祁殊等了片刻仍然没等到回应,轻声道:师尊,得罪了。 他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一片黑暗。好在修真者视力绝佳,就算是在黑暗中也不影响视物。祁殊轻车熟路来到内室,却没见到任何人影,只看见了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 还有溢了满地的茶水。 床上的被褥凌乱,祁殊伸手进去摸了摸,全凉透了。 祁殊忽然有点慌。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不过一觉醒来,他的师尊便不见了踪影。 他不会又 祁殊正想起身,忽然感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靠近。他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拿剑,下意识化掌为刃,用力往身后劈去。 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了手腕。 那双手力气很大,握住他手腕轻轻一拧,便将祁殊整个人压进了床榻里。 冰冷的身躯从身后覆上来。 祁殊认出这是谁了。 朦胧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祁殊转过头,清晰地看见顾寒江那张俊美非常、无悲无喜的脸,以及眉心闪过的一丝黑气。 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才写到第三章,全世界都看出小殊当不了攻,除了他自己。 好惨一崽 4.第 4 章 凌霄仙尊身上常年带着股清冽好闻的冷香。 而如今,那味道笼在祁殊身旁,却平白多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祁殊被迫跪在窗前冰冷的地砖上,上身伏进床榻里,脑中一片空白。 修行求道其实是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从筑基开始,境界越往上,便越危险,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就连祁殊都在修行时陷入过好几次危机。 可凌霄仙尊天赋超绝,怎么也会 师师尊 祁殊被压得有点呼吸困难,他下意识动了动,换来的却是更加用力的钳制。 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钳住腰身,将祁殊整个人死死压进床榻。 力道大得祁殊甚至有点疼。 从他入师门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师尊这幅模样。凌霄仙尊向来沉稳淡然,处变不惊,何时有过这种癫狂失态的模样。 该怎么办 师尊,是我呀,你放开我 祁殊看得出来,师尊这情形多半是因为练功出了岔子,有些意识不清,尚未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可再这么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祁殊努力回忆着以前他练功遇险时师尊的做法,放松了身体,声音极尽温柔:师尊,不要怕,没事的。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能帮你 你想走?顾寒江声音低沉。 啊? 你想去哪里? 顾寒江的声音更大了些,就像是往日训斥派内练功偷懒的弟子那样,听起来很生气。 祁殊都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 他还想接着哄,耳后忽然传来一点湿润微凉的触感。 顾寒江在他耳后,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 敏感的耳后哪里受过这种碰触,祁殊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智几乎一瞬间螺旋升天,就连腿都软了。 师、师尊! 可意识混沌的人哪里会理他。 因此顾寒江只是再次低头碰了碰他。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脊髓升腾上来,耳后潮湿的触碰叫祁殊难受得很,可他不敢乱动,只能用力攥住身下的薄被,浑身细密地抖。 月色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照到地面,黑暗的屋内一时只听得见压抑过后的喘息。 不知过去多久,压制在祁殊身上的力道终于松开几分。 祁殊到底是昆仑剑派大师兄,只这片刻的空档,便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他反手握住顾寒江的手腕,将人一道带上了床。 两人姿势瞬间调换,祁殊跨坐在顾寒江身上,两指并起,落在顾寒江的额头上。 祁殊手还有点发抖,声音竭力平稳:师尊,屏息凝神。 滚滚灵力顺着指尖渡入,顾寒江终于平静下来。 控制住了。 祁殊松了口气。 怎么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走火入魔会这样性情大变。 祁殊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耳朵,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耳垂到脖子被玩得红了一片,还发着烫。 太可怕了。 虽然他好像也不吃亏就是了。 顾寒江的呼吸渐渐平稳,仿佛终于睡着了。祁殊趴在自家师尊身上,借着月色和点点灵力的微光,专注地看向他。 他鲜少有机会能这样看着师尊,这么近的距离,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纤长的睫羽都能看得清晰。 顾寒江的脸色依旧很差,就连嘴唇也泛着白,紧紧抿着。在今天之前,祁殊怎么也想不到,那双轮廓锋利的嘴唇,竟然是这样柔软。 祁殊舔了舔嘴唇,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再碰一碰那唇瓣。 却在碰到前一刻停了下来。 不行。 师尊今天险些走火入魔,已经叫他占去许多便宜,他不能再欺负人了。 乘人之危绝非正人君子所为。 祁殊在心里认真对自己说。 就看看算了。 祁殊说服了自己,低下头去,大大方方欣赏自家师尊的美貌睡颜。 他就这么出神地看着,甚至没注意到天色渐渐转亮。 顾寒江睫羽微颤,睁开了眼。 他神情难得有些茫然,那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落到了祁殊脸上。 师尊,你终于醒了。 顾寒江没说话,视线缓慢下移。 祁殊也跟着低头看过去。 祁殊: 直到这时,他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不雅观。 他跨坐在师尊身上,两腿架在对方腰间,一只手还撑在师尊身侧,就是民间人人喊打的采花贼,也做不出比他更流氓的姿势。 祁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忙道:抱、抱歉师尊,我这就下来 可越忙越出错,祁殊手脚一软,竟直挺挺地砸在顾寒江胸膛上。 我弟子好像腿麻了祁殊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寒江只是摇了摇头,一双手抬起揽在他的腰侧,将他轻轻托住:你是灵力消耗太多,闭眼休息,别再乱动。 他声音低哑,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 其实也不是不能下去。凌霄仙尊的床榻足够宽,也足够大,睡下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只要顾寒江轻轻推一把,就能把祁殊从他身上推下去。 可他没有这么做,祁殊也没有再动。 他侧脸贴着顾寒江的胸膛,乖乖闭了眼。 耳畔能听见师尊平稳有力的心跳,搂着他的那双手依旧是冰凉的,却已经不像昨夜那样冷硬粗鲁。顾寒江轻轻搂住祁殊后腰,仿佛一个极其温柔缱绻的拥抱。 这种亲昵,哪怕是假的,哪怕只一瞬,于他也是弥足珍贵。 又过了一会儿,祁殊觉得自己体力渐渐恢复了。秉持着不能继续占师尊便宜的决心,他忍痛从对方怀中滑出来。 祁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昨夜师尊练功遇险,弟子不得以冒犯师尊,还望师尊处罚。 顾寒江没回答。 祁殊用余光看见后者坐了起来,眸光沉沉看向他,不知为何,他觉得师尊好像比昨晚更生气了。 昨夜你为何在此?须臾,顾寒江才打破沉默。 祁殊:弟子弟子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听见师尊屋中有响动。 他昨晚是因为做了噩梦惊醒,外出透气正好听见顾寒江屋中响动,才会过来查探。 折腾了一整晚,祁殊都险些忘了这些前因。 直到顾寒江问起,他才又回想起那个梦。 梦里,顾寒江也是这样险些走火入魔。 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 祁殊知道,有些修士在修为到达某种境界后,会获得窥探天机的能力。然而窥探天机是逆天之举,更甚者,可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此师尊从未教过他。 他总不能忽然学会了这法子吧? 祁殊悄悄抬眼看向顾寒江。 对方端坐在他面前的床榻上,身上只着一件素白里衣。 顾寒江虽然比祁殊高些,但身形瘦削,那里衣下的腰身窄得不堪一握,加上脸色苍白,平白显出几分虚弱。 好像的确与话本中所言的炉鼎体质有那么几分契合。 祁殊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师尊昨夜那是怎么了? 修行受阻,难以突破,故内息紊乱,意识不清。顾寒江并未隐瞒。 祁殊:怎么会这样? 他昨晚帮顾寒江输送灵力时就感觉到,对方分明已经闭关近五年,可修为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突飞猛进。与此相反,对方识海中灵力运行滞缓,有亏空之相。 顾寒江没有回答。 他与祁殊对视片刻,移开目光:不知。 祁殊不信。 他的师尊向来不会撒谎。刚入师门的时候,祁殊尚未辟谷,每日都被饿得头晕眼花,顾寒江便学着给他做饭。 凌霄仙尊拿剑时是当世第一人,拿起菜刀却笨手笨脚,学了好几日才做出一顿勉强可入口的饭菜,还骗他是从山下酒楼买来的。 哪家酒楼的饭菜会这么难吃? 那时候,他家师尊的表情和现在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看出师尊多半是不想多说,祁殊没再继续逼问,又换了个问题:那师尊可知该如何破局? 顾寒江又不说话。 他不说话,祁殊也猜不出他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 片刻后,顾寒江道:昨日我已与清澜商议,过几日便会正式将昆仑首座之位传给他,这些年他做得不错,我可以放心。 至于其他,总会有法子。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祁殊却心头巨震。 昆仑剑派是顾寒江一手创立,他当昆仑首座的时间比祁殊年纪都大。得多棘手的情形,让他连首座之位都不要了? 更何况,修真者年岁极长,若非寿数将尽,通常是不会轻易卸任的。 祁殊喉头干涩:师尊,您 别胡思乱想。顾寒江打断他,为师没事,时间不早了,去练功吧。 祁殊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顾寒江已经闭上眼睛,打坐入定。祁殊轻轻道了声弟子告退,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边,顾寒江又叫住他:等等。 恋耽美 ——(4) 顾寒江阖着眼,语调依旧波澜不惊:下次再有昨夜那样的事,你不要靠近。 可 灵力紊乱,意识难以控制,恐会伤及于你。顾寒江道,听话,去吧。 他说完这话,便兀自闭眼调息。 祁殊没急着离开。他站在门前,隔着薄薄一层屏风看向屋内的人。顾寒江端坐在床榻上,那张俊美消瘦的脸上眉宇微蹙,似乎灵力流转仍然不够顺畅。 师尊虽然没把实情说出来,但根据他透露的信息,祁殊已经猜得个七七八八。 修炼忽然陷入瓶颈,险些走火入魔。分明知道是什么原因,该如何解决,却不肯说出来。甚至已经预料到未来坎坷,提前移交掌门之位。 前因后果串起来,答案不言而喻。 祁殊无声地舒了口气,隐隐有点心疼。 他的师尊啊,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特殊体质,不敢向旁人寻求帮助,还想自己扛下去。 真是个傻子。 他得想办法帮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祁殊:轮到我救老婆了! 顾寒江:? 是谁三千字写了一天,哦,原来是我 5.第 5 章 祁殊对炉鼎之体了解不多。 修真界中,不乏有修士为了寻求捷径,将好好的人变作炉鼎,为自己采补练功。但真正天生的炉鼎之体十分罕见,就连祁殊也只是在某一本古籍中见过只言片语。 哎哟! 清晨的藏书阁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数十本书籍从高高的架子上滚落,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扬起尘土纷飞。 莫柒快步穿过层层书架,在书架的尽头,只看见了堆积成山的古籍,以及书山埋得结结实实,只露出一片素色衣摆的人。 你谁啊? 莫柒手里还拿着一卷书,眉头一皱,双手环抱身前:哪位长老座下的,不知道这几列书不让普通弟子借阅吗?你大清早不去上早课,何时混进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只手扒拉开了书山一角。 莫柒:祁师兄?! 是我。祁殊整个人都被埋进书山里,揉了揉被书脊撞疼的额角,还有,我不是早上混进来的,我昨晚就没走。 哎哟大师兄,你又在作什么不是,你想找什么书和我说不成吗,怎么弄成这样莫柒连忙上前,手忙脚乱把人救出来,心疼地看着那一地狼藉,这些书可都是绝版古籍,我得收拾多久 我就想找本书,哪知道这上头堆这么多东西。祁殊在书山底下蹭了一身灰,拍了拍衣摆,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莫柒正蹲在地上把书一本本捡起来,听言默然片刻:师兄,你不在昆仑这三年,藏书阁都归我管,你不会连这不知道吧? 祁殊眨了眨眼。 他还真不知道。 莫柒在派中排行老四,是代掌门清澜仙尊之徒。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书呆子,泡在书里的时间比练功多得多,为此还没少被训。 现在被派来看管藏书阁倒是物尽其用。 莫柒搬起一摞书便往外走,祁殊想了想,追出去:我来帮你! 二人来回几趟,把祁殊弄倒的书都搬去了前厅,待重新整理分类后才能归位。 祁殊把最后一摞书往桌上一放,顺势靠在桌沿上:我说老四,别急着弄了,回头我帮你整理,你先帮我个忙呗? 可算了吧,谁不知道师兄您看见书就犯困,哪敢让你帮。莫柒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那是,比不上我们莫师弟过目不忘的本事。对方这回答祁殊求之不得,乐呵呵笑了下,又问,你看管藏书阁这么多年,这里的书应该都看过吧? 莫柒给了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师兄,你知道这藏书阁里共有多少书籍么? 祁殊:多少? 莫柒:三万七千五百六十三本。 祁殊: 祁殊:这么精确? 我是想说。莫柒放下手上的书本,哪怕我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全看完。 祁殊:那你看了多少? 莫柒仔细想了想:只看了两万三千多本吧。 祁殊: 他不觉得这数量和全看完有什么区别。 祁殊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让你帮我找本书。 莫柒:什么书? 我记得藏书阁里有一本讲炉鼎之体如何修炼得道的书,小时候我见过的,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 莫柒整理书籍的动作一顿。 他起身,先往藏书阁内看了看,又快步走到门边,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祁殊问:你做什么呢? 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莫柒急道,师兄,饲养炉鼎是派中大忌,被人发现是要被逐出师门的。你修为这么高,又是凌霄仙尊亲传,干嘛想不开? 祁殊:我不是我没有 莫柒:那你找书干嘛? 祁殊默然。 他找书当然是想知道该如何帮他师尊,可这事绝不能告诉外人。 祁殊思索片刻,认真道:我如果告诉你,你得帮我保密。 莫柒:这是自然。 祁殊悠悠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怅然模样:其实,我是为了救人。 我此番下山历练,认识了一个人,对其一见倾心。可我最近才知道,他乃极其罕见的炉鼎之身,前段时间他修行遭遇瓶颈,险些走火入魔。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有性命之虞。 老四,你说我难得喜欢一个人,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呢 说这话时,祁殊神情感伤哀愁,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听得人为之动容。 莫柒的眼神也柔软下来,他抬手拍了拍祁殊的肩膀,叹道:师兄,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 祁殊被领进藏书阁的暖阁内,莫柒将一摞书啪地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扬起一层尘土。 藏书阁中有关炉鼎的记录全在这里了。 祁殊望着那摞起来比他还高的书山,瞠目结舌:这、这些全都是? 暂时就这些,也许还有些遗漏,我得再去找一找。莫柒说着,在祁殊惊恐的眼神里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其事,加油,祁师兄。 随后,便合上暖阁门离开了。 祁殊从小就不爱读书。在拜师昆仑之前,村中贫穷,没那读书识字的条件。读书识字都是上了昆仑后师尊教他的,不过比起那些,他更喜欢舞刀弄枪,修习功法。 莫柒找来的这些书快比他这辈子读的书都多了。 但为了师尊。 忍了。 祁殊深深吸了口气,拿起离自己最近那本,翻开。 片刻后,他把书重重合上。 这他娘的都写了什么? 古籍大多用词晦涩,分明每个字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就是看不明白,这也是祁殊不爱读书的原因。 可是不行。 从师尊昨天的反应祁殊就看得出,他绝对不可能与他说出实情,如果他不做些什么,就只能看着师尊这样下去。长此以往,走火入魔还算好的,更严重可能有性命之忧。 还是得看。 祁殊把方才那本书放回去,又从书堆里拿出一本。 这本书瞧着新很多,书皮上用简笔画绘着两个小人,却没有写名字。 祁殊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用俊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灵修秘法之教你如何与炉鼎双修》 祁殊: . 天色渐暗,莫柒还在整理被祁殊弄乱的古籍。桌旁烛光微动,有人走了进来。 莫柒头也不抬:马上就是宵禁时间,藏书阁严禁弟子进入,明天请早。 来人依旧脚步不停,走到他面前。 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莫柒说着抬头,却愣住了。 眼前的人一袭素白衣袍,面色冷若冰霜。 仙仙仙仙尊!莫柒连滚带爬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弟子见过仙尊! 顾寒江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凝了一瞬,便淡淡移开,冷声道:你祁师兄可在此处? 祁、祁师兄他莫柒说话舌头都打结,哆哆嗦嗦往暖阁的方向一指。 顾寒江没理会他,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脚步平稳,不疾不徐,却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 直到凌霄仙尊的身影消失在书架间,莫柒那一口气才缓过来,心有余悸地跌坐在地。 这凌霄仙尊是一日比一日吓人了,也不知道祁师兄是如何与他相处的。 等等 仙尊平日鲜少离开百丈峰,更不会来藏书阁这种地方。他今日这么生气,连夜找来,不会是知道了祁师兄在凡间有个炉鼎意中人的秘密吧? 莫柒心中大为骇然。 那可不行。 旁人如何猜测,凌霄仙尊并不在意。他很快来到暖阁外,正想敲门,却透过虚掩的房门缝隙,看见了里面的光景。 祁殊背对着门趴在矮小的桌案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顾寒江略微思索一下,指尖凝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他悄无声息走进去。 这暖阁是给派内弟子读书用的,相同的暖阁还有十几间,每一间都不算太大,摆了一张桌案后就再也摆不下别的。 祁殊手长脚长,只能蜷着腿趴在案上,显得很是憋屈。 他在藏书阁里折腾了一整天,头发没有束冠,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着,额前垂落几根碎发。他侧脸还沾着不知哪来的灰,脏兮兮的,像只花猫。 师尊 祁殊显然睡得不太舒服,皱着眉动了动,口中低声梦呓:你别不理我呀 顾寒江眸光微动。 他在祁殊身边站定,声音放得极轻:昨日就彻夜未归,今天还打算在此过夜。 分明是你不理我。 修士对外界敏感,何况祁殊睡得不安稳,感觉到有人靠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师尊?他揉了揉眼睛,您怎么 他正想起身,坐得麻木的腿在桌案下绊了一下,又跌回原位:嘶这破桌子。咳,师尊,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顾寒江:即将宵禁,来寻你。 啊?祁殊愣了下,才注意到外头已经天黑了,原来这么晚了,抱歉师尊,我 昨夜为何不归?顾寒江打断他。 我 祁殊挠了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他当然不是故意不回去,但他这一看书就犯困的毛病真没法治。昨天没人发现他在藏书阁里,他一直从宵禁前睡到了今天一大早。 顾寒江忽然道:是怕我么? 啊? 祁殊愣住了。 顾寒江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那张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祁殊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天夜里顾寒江险些走火入魔,对祁殊做了点平日里不会做的事。 虽然祁殊心中并不在意,可他恰好第二日便彻夜不归,落到对方眼里,自然会误会。 我没有躲着师尊!祁殊也顾不上是否丢脸,连忙解释,我昨天来藏书阁只是想多看看书,结果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所以才没回。弟子真的没有要躲着师尊的意思,师尊相信我。 顾寒江静静听他说完,视线又在他脸上凝视片刻,淡淡移开。 ?祁殊怀疑自己看错了,师尊,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顾寒江: 顾寒江:没有。 怎么没有,就是笑了吧?祁殊问,很好笑吗? 嗯。顾寒江竟认真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从小到大便是如此。 剑术课成绩最好,论经课却次次不及格,一看书就睡着,好几次都是顾寒江把他抱回屋。 祁殊不太乐意听顾寒江提起他小时候,这总让他觉得师尊还在将他当个孩子。 他可不想当孩子,他想当师尊的 咳,何况他现在的修为可不低,保护师尊都绰绰有余。 祁殊不悦地皱起眉,没等他说什么,却听顾寒江又问:在看什么书,这般废寝忘食。 他的心情明显比方才好了一些,屈尊降贵地弯下腰,伸手拿过祁殊堆在面前的书本。 不偏不倚,正好拿到那本《灵修秘法》。 6.第 6 章 那本《灵修秘法》不止一本,书中内容也不仅包含炉鼎。 除了教你如何与炉鼎双修之外,还有双修的奥秘、如何寻找一位合适的双修对象等,是一套写了好几册的系列丛书。 莫柒多半是瞧见了一个关键词,便把一整套书都塞给了祁殊。 顾寒江拿到的这本,叫做双修姿势一百零八式。 祁殊:师师师师尊! 祁殊上手就想抢,可凌霄仙尊的身手哪里是他能对付的。后者手一收,祁殊连自家师尊的衣袖也没碰到,还险些摔在他脚边。 恋耽美 ——(5) 顾寒江轻轻翻开一页。 时间静止了。 祁殊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声音发虚:师尊你听我解释 凌霄仙尊面沉如水:嗯。 这本书 这本书其实就连祁殊都没看多少。 这套《灵修秘法》的风格和其他古籍差别不大,分明描绘的是风月之事,细到每个动作,每处技巧,都当做是武功秘籍来写,表述详尽,用词晦涩,看得祁殊兴致全无,昏昏欲睡。 早知道方才就应该把书藏起来。 谁知道师尊会过来寻他! 祁殊正思索该怎么编,咳,该怎么解释,暖阁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仙尊,那本书是我放进去的! 莫柒站在门外,一张脸涨得通红。 顾寒江: 祁殊:? 莫柒快步走进来,跪在顾寒江面前:弟子知错,今日师兄来藏书阁读书,弟子帮忙寻找一些秘籍,这本书是不小心不小心塞进去的。 师兄绝对没有想要研究炉鼎之体,更不会饲养炉鼎,还望仙尊明察! 祁殊: 这个人在说什么??? 他怎么能在师尊面前提起那两个字,生怕触不到逆鳞吗? 祁殊心下忐忑不安,可出乎意料的是,顾寒江听见莫柒的话之后,却并无任何异常。 顾寒江平静道:知道了。 莫柒也吓得腿软,听了顾寒江这话才放松下来,上前半步:那这本书 顾寒江垂眸看了看那书封,似是沉思片刻,将书本合上:此书没收,不许再看。自己去戒律阁领罚,闭门思过三日。 说完,才低头对祁殊道:与我回百丈峰。 . 祁殊原本以为,回去路上凌霄仙尊肯定会与他说些什么。 毕竟他前不久刚刚见证了师尊因为体质问题,险些走火入魔的情形,现在立刻就去查阅相关典籍,师尊肯定会察觉到什么。 可他等了一路,凌霄仙尊一句话也没说。 祁殊心事重重跟着师尊回到水榭,道了声弟子告辞,便想回房。 顾寒江却叫住他:先与我过来。 祁殊脚步一顿。 终于要提了吗? 这一路他想了很多,若师尊当真提起此事,他便索性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如果今天看的古籍没错,炉鼎体质的确很难独自修行。这种体质修为越往上危险程度越高,师尊能修炼到这般境界,到现在才陷入瓶颈已经是万幸。再往上,每一步都可能全盘尽毁,修为全失。 而相反,如果有人能从旁协助,以双修之法渡过瓶颈,对其提升却是无可估量。 这也是为何莫柒找来的书中有许多关于双修的秘籍。 因为这就是唯一的解法。 祁殊都能猜到,地位崇高如凌霄仙尊,怎么能允许自己雌伏于他人身下。因此才处处隐瞒,瞒到现在,终于无路可走。 祁殊跟着顾寒江进了卧房,后者径直走到桌边。 凌霄仙尊喜穿白色,如瀑的长发下衬着一截窄细的腰身,显得比过去更加清瘦。 他无法想象,师尊这些年是如何隐藏自己的体质,又是如何在这样百般不利的情形下,坚持修行,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他怎么舍得让他这些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祁殊越看越觉得心疼,深吸一口气:师尊,弟子愿意帮您 顾寒江端起一个药盅转过身来,神情似乎有点疑惑:你要帮什么? 祁殊:? 叫他来不是为了说炉鼎那事吗? 师尊叫弟子来就为了这个?祁殊指着顾寒江手中的药盅,眨了眨眼。 那药盅里盛着汤药,还热腾腾的冒着白烟。 所以,师尊今日是特意给他熬了药,却见他许久没回来,才会去藏书阁找他? 顾寒江点点头。 祁殊: 顾寒江走到他面前:你方才说要帮我什么? 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这一打岔弄得七零八落,祁殊支吾道,就是师尊近来修行不顺,弟子、弟子想帮助师尊 顾寒江明白过来:你这几日去藏书阁,是为了寻修行之法? 祁殊:是。 顾寒江垂眸看他。 这次,祁殊没有再躲开他的视线。 他坚定地回望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要以此表达自己愿意舍身奉献的决心。 当然,这份奉献中带了多少私欲,祁殊自己都不敢细想。 最终,还是顾寒江轻轻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阿殊,你不行。他叹声道。 祁殊:??? 他每天都好好练功,现在修为也不低,他怎么就不行了? 祁殊当然没敢这么质问,只是更加认真道:弟子绝不是一时兴起,而且我 顾寒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把那药盅递过来,平静道:先顾好自己吧。把药喝了,回去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喝完药离开顾寒江房间的时候,祁殊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想过师尊不会太快答应他,可他没想到那人竟然拒绝得如此痛快,一点考虑的余地都没留下。 他到底哪里不行啊? 祁殊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啪地合上房门,倒回床上生闷气去了。 另一边,顾寒江立在窗前,望着被对方摔上的房门,悠悠叹了口气。 多么荒唐,堂堂凌霄仙尊,竞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徒弟起了儿女私情,要是说出去,天底下多半没人能接受。 顾寒江自己也不接受。 因此,在发现自己心思不净时,他只能选择闭关。 不听,不看,不去见他,日子长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总有一天能消散。 可谁让他的小徒弟实在是粘人。 每日雷打不动去闭关的洞口寻他,吵吵闹闹,絮絮叨叨,叫他想不听都没办法。 祁殊总以为,在那段顾寒江闭关的日子里,他从未出来见过他。 可事实并非如此。 顾寒江破过一次例。 那是祁殊被代掌门遣下山的前一天。 也是祁殊第十八岁的生日。 他从山下买来一瓶酒,往灵虚洞前一坐,又开始絮叨。 师尊,我今天又练了二十遍你教我的凌云剑法,已经不会出错了。 可是前两天的论经课考试还是倒数,不过因为您闭关,论经长老想找人告状都找不到,今天都告到代掌门那儿去了。可他那么怂,哪敢管我啊。 但我宁愿他向您告状,您出来训我一句也成。 十八岁的祁殊坐在灵虚洞前,仰头喝了口酒,两颊都染上薄红:师尊,你答应每年生日都要与我过的,去年就失约了,今年还是不见我吗? 到底什么时候才出关啊? 祁殊的声音弱下去,渐渐没了声响。 但气息仍在。 顾寒江忍不住使了个镜光术,看清了灵虚洞外的景象。 山洞外风雪渐大,祁殊靠在青石边,抱着胳膊,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落满了雪。 酒壶倒在一边,壶中没喝完的酒已经结成了冰。 顾寒江气得险些忘记了数百年的涵养。 明知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还在这么冷的地方睡着。 顾寒江恨不得现在便把人喊起来训一顿。 可当他走出洞口,瞧见小徒弟在雪地里蜷缩成小小一团,不知因为醉还是冷而脸颊绯红,有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因此,凌霄仙尊只是轻手轻脚把人抱起来,心念即动,下一秒二人便双双回到了四季如春的百丈峰。 他把小徒弟放回床榻上,起身欲走,却被人抓住了衣袖。 小徒弟喝醉了酒也不让人省心,翻了个身便将顾寒江宽大的衣袖压在身下,拽着不肯放,口中还嘟囔着什么。 顾寒江俯下身,想掰开小徒弟的手,却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要是搁往常,祁殊肯定不敢这般冒犯。可他现在喝醉了酒,那双明亮的眼睛醉得甚至难以聚焦,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自己正抓着谁的手。 看清之后,他又笑了起来。 师尊,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顾寒江:放手。 但醉鬼不会听话。非但不听,反倒胆大包天的扯了顾寒江一把。凌霄仙尊心绪不定,难得被人钻了空子,脸颊边擦过一点温热的触感。 祁殊倒回床上,舔了舔嘴唇,仿佛阴谋得逞,笑得像只小狐狸。 直到这时,顾寒江才听清祁殊刚才一直在嘟囔什么。 他说的是:师尊,我心悦你。 醉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是软着声音一遍又一遍。 师尊,我心悦你。 7.第 7 章 喝醉酒的人,比平时的话还要多,可顾寒江已经记不清他还说了什么。 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小徒弟压进床榻里。 尝到了对方唇齿间淡淡的酒味。 祁殊的嘴唇很软,因为喝了酒,显得比往常更加水润殷红。顾寒江不小心力道重了些,弄得小徒弟眼里霎时蒙上一层水雾。 许久后,顾寒江才松开他。 也不知道小徒弟这酒是醒了还没醒,整个人都泛着红。他迷迷瞪瞪地看着身上这人,嘴唇微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是被这个吻吓傻了似的。 顾寒江松了口,两人却依旧靠得很近,他的手垂在枕边,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小徒弟的脸,却又像被烫着似的收回来。 太不应该。 为人师长,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可他又如何控制得住? 顾寒江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与凡间无数动了心的男男女女一样,会思念,会渴望,甚至愈演愈烈。 修行数百年的定力,在这人面前脆弱得像是个笑话。 师尊,你也 你也喜欢我是吗? 祁殊想这么问,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被人堵住了。 顾寒江低头吻在那双唇瓣上。 这次他动作很轻,微凉的唇瓣覆上去,并不深入,只是浅尝辄止。 同时,他伸出手指,轻轻落在祁殊眉心。 祁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忽然开始竭力挣扎。 不师尊! 可他挣脱不开,两人之间无论是力量还是身形,都无法相提并论。顾寒江只用一只手便将他钳制起来,双手被举过头顶紧紧压住,破碎的话语被尽数吞没在两人唇齿间。 随着点点灵力光芒从眉心进入,挣扎也逐渐失了力道。 醒来之后,你什么也不会记得。顾寒江听见自己开口,声音低哑,睡吧。 为什么呀 祁殊有点委屈。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泪水充盈,他紧紧抓着师尊的衣袖,却被后者一点一点扯出来。 他终究没有得到回答,强制袭来的困意很快笼罩了全身。 祁殊轻轻合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消失在鬓发。 你年纪还小,阿殊。顾寒江坐在床头,轻轻开口,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个年纪,是最容易冲动、最不顾一切的年纪,也是尚且无法分清心悦与崇拜的年纪。 他可以误入歧途,但祁殊不能。 于是,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顾寒江便托清澜仙尊传话,将祁殊送下山。 这些年祁殊始终跟在他身边,见过的人事物都太少,放他下山游历一番,说不定便能清醒过来。 顾寒江是这么认为的。 可事实如何呢。 三年不见,小徒弟已经长成了清俊漂亮的青年,模样成熟稳重不少,像是变了许多,又像是什么也没变。 顾寒江闭上眼,又想起出关那日,祁殊看他的眼神。 与三年前一样,真挚而热烈。 烫得灼人。 回想起这些,顾寒江胸口忽然一阵气息翻涌。他微低头,开始剧烈咳嗽。 那咳嗽一声比一声重,顾寒江只来得及在窗外撑开一道隔音屏障,便彻底遏制不住,肩背都塌下去。 他用衣袖掩口,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攀着窗户,手背青筋暴起,随着身体轻微颤抖。 三年前的那个吻,祁殊已经全然忘记,可顾寒江还记得。 不仅记得,还夜夜入梦,萦绕不去,最终酿成心魔。 终究是自食恶果。 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顾寒江直起身,素白的衣袖上染了些许血色。他唇边也留着一点鲜红,这让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生气。 他抬手,收了笼罩在屋外的屏障。 夜里的百丈峰依旧寂静无声,远处卧房的烛灯也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还想帮我。顾寒江苦笑一声,轻轻道,心魔便因你而起,要如何帮? . 被自家师尊拒绝后,祁殊着实伤心了好些天,也自省了好些天。 反省下来,他觉得还是师尊包袱太重,而且这么多年没见,师尊其实并不算了解他,因此,没那么快信任他也是正常。 但不必着急。 他在民间历练时见过那些年轻公子追求心上人,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太过冒进反倒会吓到对方。 想通这一点,祁殊便没再强求。 追人嘛,虽然因为对象是凌霄仙尊难度提高了些,但万变不离其宗。 总要一试。 五日后便是掌门交接仪式,凌霄仙尊在仪式上正式将首座之位传给清澜仙尊。师门上下对这决定自然议论纷纷,往日和祁殊关系好的师兄弟们都来缠着他打听消息。 恋耽美 ——(6) 都说了不知道,再问把你扔出去。 祁殊这会儿正在后厨忙碌,被问得烦了,没好气道:这么好奇你怎么不去问你家师尊? 掌门师尊哪儿知道这些。魏璟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祁师兄,是你说要我们帮忙,我们才特意过来的。你就不能给我们透露透露? 就是。莫柒也道,祁师兄,上次我还帮你背了锅,看在这儿份上,你得满足一下师弟的好奇心吧? 魏璟好奇:背了什么锅? 莫柒: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仙尊是不是真的要飞升了? 按照派内弟子的猜测,凌霄仙尊闭关多年,肯定修为大成。 现在一出关就把首座之位传了,多半是要专心准备渡劫飞升,不能再过问凡尘俗世了。 听了这话,祁殊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如果师尊不是受到炉鼎之体影响,现在多半就是如此吧。 他心中苦涩,却没说什么,转移话题:有这闲工夫来试试我新熬的药粥,这次没熬糊也没熬干,肯定好吃。 方才还贴得一个赛一个紧的俩人不约而同往后一退。 魏璟望了望天:那什么,我功课还没做完,得先回去了。 莫柒摸摸鼻子:忽然想起我经阁里的书也没整理完,告辞。 两人说着就想跑,被祁殊一手一个,拎住了后领。 祁殊似笑非笑:来都来了,一人喝一碗再走,帮我尝尝味道,嗯? 等祁殊端着自己重做了无数遍的成品药粥回到百丈峰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根据他在民间见过的经验,抓住一个人,首先得抓住他的胃。虽然凌霄仙尊很多年前就已经辟谷,但他最近脸色始终不好,就该吃点滋补食物。 祁殊端着药粥来到师尊房门前,正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听着像是清澜仙尊的声音。 掌门之位刚刚移交,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商量,这些时日清澜仙尊来找顾寒江的频率不低。 祁殊正想退到院子里等待,却听门内传来话音:进来吧。 是顾寒江。 祁殊轻轻道了声是,推门走进去。 两位仙尊坐在屋中,神情都有点严肃。祁殊将药粥端上桌,才朝二人行礼:弟子见过掌门,见过师尊。 起来吧。清澜仙尊乐呵呵道,小阿殊都会下厨了?我记得以前你总缠着顾师兄,让他给你开小灶,可让顾师兄愁了好一阵。 顾寒江:清澜。 哎呀师兄,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清澜仙尊道,你之前把后厨炸了好几次,还都是我善后的呢。 祁殊:噗。 顾寒江抬眼看过来,祁殊连忙收敛了笑意。 顾寒江厨艺的确不怎么样,祁殊之前就知道了,不过为了给他做饭把后厨炸了,这也太可爱了点。 祁殊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离开后厨之后剩下的一片狼藉,和被炸掉也差不到哪儿去。 顾寒江被人当着小徒弟面揭短,掩饰性地低头抿了口茶:还是说正事吧。 祁殊问:什么正事? 平日里顾寒江和清澜仙尊商议派中事务,从不让祁殊旁听。这次既然叫他进来,多半是与他有关了。 清澜仙尊收了那副调笑的模样,正色道:阿殊,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还记不记得半月前你在雾影山诛杀的那条蛟妖? 祁殊没料到他会提这事,点点头:弟子记得。 清澜道:你确定你已经将其诛杀? 祁殊一怔。 这话的意思是 祁殊:它没死? 不知道。清澜仙尊悠悠叹了口气,只是这半个月来,那附近好几个县城接连有女子失踪,官府全无头绪,百姓人心惶惶。 祁殊问:掌门认为,是那蛟妖干的? 清澜道:有此猜测。 祁殊眉头微微蹙起,没答话。 如果当真是那蛟妖干的,那雾影山附近百姓受害,他便责无旁贷了。 清澜宽慰道:当初好些门派遣弟子去除妖都无功而返,听他们说那蛟妖极其擅长致幻之术,可以控制人心。若真是叫它趁机跑了,也不是你的责任,你别放在心上。 掌门说笑了。祁殊道,弟子明日便启程前往雾影山,是与不是,查一查便知。那畜生若真在我手上跑了,我再斩他一次就是。 清澜露出一丝赞赏的眼神:顾师兄,我就说阿殊会答应,你还不想让我告诉他。 顾寒江: 祁殊只觉得自家师尊的脸色愈发森寒,忙安抚道:师尊不必担心,弟子只是去看一看,很快就会回来。 他当然舍不得自家师尊。 可那边是妖邪为祸,人命关天,哪怕与他毫无关系,他也不能不管。 就是。昆仑新首座非但没意识到现在的情景,还在火上浇油,小阿殊长大了,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你之前舍得把徒弟丢下山三年,现在倒舍不得让人家去除个妖了?这是什么道理? 啪。 顾寒江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吓得清澜仙尊浑身抖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怎、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当心茶水烫手他干笑两声,忙向祁殊使眼色。 祁殊无可奈何,上前帮顾寒江盛了粥:师尊,别说那些了。我给你亲手熬了药粥,熬了很久的,你趁热尝一尝。 一碗药粥放到顾寒江面前,他脸色才缓和了点。 清澜正想找个由头跑路,却听自家师兄忽然道:清澜一道用点吧。 清澜:? 顾寒江将那满满一碗药粥推到清澜,平静道:阿殊厨艺很好。 清澜:??? 没听说过祁殊会下厨啊? 清澜仙尊以前其实与祁殊交集不多,后来他下山历练,更是没什么联系。但听顾寒江这么说,也勾起点好奇心。 难道下山这几年,还学了门手艺? 清澜试探地舀起一勺,尝了一口。 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寒江:你对我徒弟亲手熬的粥有意见? 清澜:不敢有。 8.第 8 章 翌日,祁殊下了昆仑。 雾影山和昆仑山相隔千里,祁殊御剑而行,一路未歇,到达雾影山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雾影山因了那终年不散的云雾而得名,到了夜间更是如此。 残阳的余晖被漫天迷雾笼罩,半点光也透不进来。 此番故地重游,祁殊对环境还算熟悉,径直去了当初诛杀蛟妖的那个山涧。 半月过去,山涧的水潭里已经再看不见丝毫血迹,只有水潭旁的些许碎石,以及石壁上残留的剑痕,彰显着此处曾经历过怎样激烈的交锋。 当时他亲手把那蛟妖的肉身挫骨扬灰,就算有点残骸,也早在这半个月里被水流冲刷干净了。 当然,所谓的挫骨扬灰可能本身就只是障眼法。 祁殊在水潭边蹲下,捻起脚边一颗碎石轻轻一弹,一道青烟托着碎石漂浮至水面,徐徐落水。 水面荡开涟漪,随后显出一副熟悉的景象。 是这山涧的全貌。 回光术能短暂映照出某些特定事物上的记忆,祁殊蹲在水池边飞速看完了山涧在这半个月间的日夜交替,啧了一声。 很好,什么也没有。 坦白而言,祁殊不相信那蛟龙有这本事,在如此伤重的情形下还能从自己手底下全身而退。 但当初那场除妖,的确并非毫无疑点。 那日他收到清澜仙尊的来信,立即启程赶来雾影山,正巧遇到那蛟妖与另一个仙门相争。他顺手救了人,与那蛟妖斗法三日,最终把其逼到这山涧中斩杀。 现在想想,那蛟妖既然在此间修炼得道,修行洞府也该在这雾影山里,不该这么轻易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何况,无论是先前来除妖的那些仙门,还是昆仑剑派,都没有找到那畜生的洞府。 至于为何当时没有提出这个疑点,是因为祁殊赶着回师门接自家师尊出关。 所谓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 祁殊站起身,打算去其他地方再查查。他刚走出山涧,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女子哭声。 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雾影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山中极易迷路,就连住在这附近的百姓都鲜少来这山中。 更不用说现在已是深夜。 祁殊眉梢微挑,循着那嘤嘤呜呜的哭声走去。 没走多远,便看见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形玲珑,打扮朴素,衣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头发也散落下来,看上去狼狈不堪。 听见有脚步声过来,她回过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 啊女子尖叫着便想逃走,不知被什么绊倒在地。 你冷静点。祁殊无奈,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女子哭得更厉害,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浑身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祁殊没靠近,隔着一段距离问她:你是住在这附近的百姓? 察觉到他并无恶意,女子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清了祁殊的打扮:你、你穿着仙人的衣服,你是来救我的吗?! 是。祁殊道,但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子家住雾影山不远处的陵阳城,家中开了间药庐。昨日晚些时候她外出送药,忽然被一阵云雾卷入,失去意识。等醒来的时候,便出现在这里。 她在这山中迷路了一整天,体力耗尽,又累又饿,才会在此哭泣。 你没有见到把你带来的人?祁殊问。 没有,我醒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 女子说着又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要是换了个人在场,恐怕不由对其心生怜惜。 可祁殊没有。 除了自家师尊之外,一切男男女女在他眼里模样都差不多。因此,他只是冷漠地打断:别哭了,还记不记得你在何处醒来,带我过去。 女子:好。 女子点点头,起身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竟没起得来。她瞥了祁殊一眼,或许是想让祁殊扶他一把。 可后者只是环抱配剑站在不远处,眼皮都没动一下。 压根没看见。 女子默默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黑暗的树林中。 林中比先前更加安静,除了祁殊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外,听不见一丝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祁殊终于开口了:喂,你还想带我在这破林子转多少圈? 女子也停下脚步,眼神懵懂而疑惑:可我记得就是这个方向呀。 是么? 祁殊唇角带着点笑意,可眼神却是冰冷的。女子视线躲闪一下,抬手指向前方:就在前面了,真的。 她话音刚落,前方的雾气忽然散开,层层树影中露出一小片屋脊。 你看,我没骗你!女子眸光都亮起来。 嗯,看见了。祁殊道,多谢,你可以走了。 走?女子回头看向祁殊,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我应该去哪里? 祁殊不答。 他走到女子面前,两指并起,按在女子眉心。 点点灵力自眉心灌入,女子睁大双目,怔怔道:我我已经 你已经死了。祁殊淡声道,别被它利用,去吧。 两行清泪从女子眼中滑落,她的身体飞速干瘪下去,化作一具干瘪焦黑的尸身。她跌倒在地,身上泛起黑烟,很快将她整个人完全罩住。 带我回家。女子哽咽的声音从黑烟中传来,求你 说完这话,那具尸身与黑烟一道消失在原地。 祁殊闭了闭眼,轻轻舒了口气。 我会的。 . 穿过那茂密的树丛,出现在祁殊面前的,是一间废弃许久的庭院。庭院前的小溪已经干涸,墙面斑驳脱落,里外都寂静无声,察觉不到一点人气,在这深山中显得衰败而诡异。 庭院的大门虚掩着,祁殊推门进入。 在他推开院门的一瞬间,眼前景象忽然飞速变换。 残破的砖瓦焕然一新,枯萎的野草重新疯长,空气中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桃花香。 这是百丈峰的模样。 小小幻术祁殊并不在意,抬步走上石桥。 这地方化作了百丈峰,祁殊便更加熟悉。他在水榭中飞快搜寻一圈,最终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 屋内没有点灯,屋中却有些许异响传出来。 偌大的宅院,只有这里面有声响。 祁殊走进了些,原本想要推门的手兀自顿住。 师尊,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那是他的声音。 可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祁殊眉头微微皱起,悄无声息绕到窗户边,用剑柄推开一条缝隙。 屋内光线很暗,但修真者势力绝佳,并不影响视物。 祁殊刚往里看过去,便看见幻境里的那个自己胆大包天地撑起上身,在师尊脸上亲了一口。 祁殊: 恋耽美 ——(7) 幻境里的他可真是勇,还敢强吻。 可谁知道,幻境里的祁殊轻薄了师尊还不止,兀自倒回床上,拽着师尊的衣袖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得祁殊有点不好意思。 他平时哪有这么粘人。 他这样想着,又靠近了些,想再听听自己都在说什么不要脸的话,却看见他的师尊忽然低下头,狠狠吻住了那双聒噪的嘴唇。 祁殊:操。 幻境中的凌霄仙尊浑然没有往日的矜贵自持,他将身下的人狠狠压进床榻,再深深亲吻。 屋内一时只听得见衣物摩挲声,以及祁殊略微不适的低吟。 这什么破幻境,人物也走样得太厉害了! 祁殊听得面红耳赤,终于忍无可忍拔剑出鞘。 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祁殊回过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 完了。 祁殊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祁殊:完了完了完了,他知道我暗恋他了。 顾寒江:完了完了完了,他知道我亲过他了。 9.第 9 章 祁殊都没注意自家师尊是何时进了幻境。 屋内那两个人还在深情拥吻,也不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幻境里的祁殊始终哼哼唧唧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全被堵在口中。 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是在做什么事。 现在该怎么办? 幻境大多依托于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建立,虽然这幻境中见到的景象他没有经历过,但他心里可没少想过这些。 师尊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祁殊羞愧至极,也不安至极。 可顾寒江只是抓住祁殊想要抽剑的手腕,轻轻一推,便将那出鞘半分的配剑推了回去。 面色沉沉,不辩喜怒。 师师尊祁殊心虚得不敢抬头。 知道了他心里其实怀着这样的心思,师尊会怎么想? 他会厌恶吗,还是会把他赶走? 屋内的动静不减,反倒越发激烈。祁殊实在听不下去,又想拔剑强行破除幻境,却再次被顾寒江拦下来。 师尊,这幻境是为迷惑人心,弟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祁殊竭力做出一副正直愤然的模样,弟子这就把它毁了。 轮到顾寒江沉默下来。 他古怪地瞧了祁殊一眼,不过只是一瞬,便立刻移开目光。 此处不对劲,先走。 顾寒江说罢,手臂一展,将祁殊圈进怀里。 下一刻,二人身形消失在原地。 回到了方才的树林中。 树林中依旧寂静无声,祁殊低垂着头,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顾寒江的手还搂在他的腰上。 祁殊自问身形不算矮小,也并不过分瘦弱纤细,反而因为常年练剑还挺结实。可在师尊面前比起来,足足比他小了一圈。 顾寒江手长脚长,手臂一圈就能把他整个人圈住。 以前祁殊还能自我安慰,自己年纪还小,还能长。可他拼命练剑,到现在都二十出头了,还是比师尊矮了半个头。 唉,真的很没出息。 祁殊不着边际地想着,顾寒江往旁侧迈了一步,放开了他。 方才 师尊 两人同时开口。 祁殊: 祁殊:师尊您先说。 顾寒江从出现开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惜祁殊自己心头也有鬼,没敢仔细观察对方神色。 顾寒江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幻境之中所见所闻皆是虚幻,不必放在心上,以免受其左右。 好。 师尊这么说,自然是没把刚才的幻境当真。祁殊先是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能把方才的见闻这么轻飘飘带过去,意味着顾寒江其实并不相信、也可能是并不在意祁殊对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追师尊的难度好像又增加了。 祁殊无比惆怅地想。 你方才进那幻境,可有看见设局之人?顾寒江适时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没有。祁殊道,弟子刚才在林中遇见一具被人操控的女尸,是那女尸将弟子带入幻境。弟子本想进去一探,谁知还没查到线索,便 便看见了那么惊世骇俗的一幕。 那制造幻境的人真的很缺德。 顾寒江道:那幻境极为精巧,寻常幻境是为迷惑人心,以假乱真让人沉迷其中,最终意识丧失。可方才那幻境却正好相反。进入那幻境后,会依旧保持清醒,明白所见皆为虚幻,是为清醒梦。 可一旦强行突破幻境,反倒落入陷阱,必遭反噬。 祁殊明白过来:所以刚才那个唔,那间屋子,是在故意引我破阵? 顾寒江点点头。 幸好师尊来了,否则我今天都不知该如何全身而退。祁殊顿了顿,又问,对了,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凌霄仙尊已经许久没有过问人间事,他上一次下山,还是把祁殊捡回昆仑的时候。 顾寒江:妖邪棘手,怕你难以应付。 祁殊:那师尊今早怎么不与弟子一起下山? 顾寒江: 哦,我懂了。祁殊从顾寒江躲闪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嘿嘿一笑,师尊是不是担心弟子安危,但是又怕清澜仙尊借故说您太溺爱,所以才偷偷跟着。 顾寒江沉默片刻:算是吧。 祁殊纳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可顾寒江没再理会他,抬步往前走:天色已晚,先去山下寻一处落脚。 待走远了,才微不可查地叹息。 担心他的安危是真,没有主动同行,自然是不想被他发现。 这傻徒弟。 . 雾影山下,是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集镇。 修真者下山游历,向来不在意饮食起居的水准,何况昆仑剑派修行清苦惯了,更是不会在乎这些,就是野外将就一晚也无妨。 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调查女子失踪的线索。 这集镇恰好地处官道,而客栈,便是打听消息最方便的地方。 只是 真不能赊点?祁殊靠在柜台上,和客栈掌柜打着商量,我身上的钱全都给你。 掌柜敲了敲手边的牌子:客官,我说了很多遍,本店概不赊账。你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一间房。 祁殊很无奈。 他们昆仑剑派避世多年,灵药法器不少,钱是真的不多。 祁殊下山游历这些年,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基本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这次想着只是来除个妖,来回花不了多少时间,身上便没带多少银钱。 至于他家师尊 他可能连现在凡间用的是哪种钱币都认不全。 祁殊偷偷瞥了眼站在大堂,一身纤尘不染、高岭之花一般的凌霄仙尊,有点头疼。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让师尊陪自己去睡树林子吧? 祁殊心一横:一间就一间,带我们上去吧。 小小集镇的客栈好不到那儿去,屋子里也就一张桌,一张床,再加一个矮柜,一眼就能看完。 小二把师徒俩领进客房,便合上房门离开。 屋子里顿时就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这客房小得就连站下两个成年男子都显得拥挤,祁殊左右看了一圈,觉得自家天之骄子的凌霄仙尊可能从出生以来就没住过这么破的地方。 他哪能让师尊受这委屈。 祁殊道:师尊,弟子不是故意只开一间,是身上的银钱没有带够我再去与那客栈老板商量商量! 不必。顾寒江平静道,这里挺好的。 祁殊没看出哪里挺好。 待二人都躺上床,便更看不出来。 这客栈不仅房间小,床也又小又硬,祁殊睡在里侧,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在墙上,才能确定自己不碰到师尊。 你不必顾寒江欲言又止。 祁殊面对着墙,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声音含糊不清:师尊说什么? 没事。顾寒江也翻了个身,背对他,睡吧。 祁殊:师尊晚安。 许是今日闯那幻境的缘故,祁殊整夜都在做梦。 时而是他的师尊因为修为迟迟难以精进,走火入魔,受尽折磨。时而又是他跪在师尊面前,苦苦哀求,一遍遍说,师尊,我愿意帮你,让我帮你。 祁殊在无数梦境里沉沦,最后一个梦,他甚至把师尊锁了起来。 黑暗的地牢里寂静无声,他的师尊靠在石床上,手脚都被重重的铁链所缚。 祁殊一步步走进那张石床,手里还端着一碗酒。 师尊。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开口,师尊,喝了它。别怕,是好东西,喝了这个,你便不会拒绝我的帮助了。 床上的人头发披散着,形容消瘦,脸色苍白。可他哪怕受制于人,神情却依旧波澜不惊。 他听言,只淡淡抬起眼皮,无悲无喜地望向他。 你敢? 然后祁殊就被吓醒了。 他急急地喘着气,好一阵都没从那梦魇般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很多时候祁殊都觉得,自己但凡有幻想中那万分之一的勇气,可能已经追到师尊了。 可事实却是,他怂,他不敢,他没出息。 师尊瞪他一眼他就腿软了,哪还敢以下犯上。 祁殊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太对劲。 昨晚睡觉前,他分明是紧靠着墙,可现在,他却是背对着墙,身后的床铺空空荡荡,墙面甚至与他足有半个身子的距离。 而他,整个人,正手脚并用地挂在自家师尊的身上。 这事其实不能怪他。 虽然自从长大成人后,祁殊再也没有和师尊同床共枕,但在师尊刚把他捡回昆仑的时候,每天夜里都是师尊搂着他,将他哄睡的。 身体记忆真是件很可怕的事。 这会儿时辰还早,天色朦胧微暗,顾寒江也尚未醒来。 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尊难得有这么平易近人、温润无害的时候,祁殊抬头看去,便看得有些呆了。 一直呆到顾寒江睫羽轻颤,睁开了眼。 祁殊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浑身一抖,有些生硬地笑起来:师、师尊早安 可顾寒江依旧没有动。 他只是继续侧头看着他,眉宇微不可查地蹙起,好像欲言又止。 祁殊眨了眨眼,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被子下方,隔着层层衣物,他那做了一整夜奇奇怪怪的梦之后,还没完全消停的玩意,正大逆不道地顶在他师尊的腿上。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顾师尊是我写过最能忍的攻,比上本那个看见受发情就跳窗逃跑的更厉害,值得赞扬(bushi 10.第 10 章 大清早客栈的人还不多,祁殊在二楼寻了个靠里安静的雅座,伏在桌上,脸颊还有点发烫。 凌霄仙尊不愧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前辈高人,面对上午那种情形,竟然也能面不改色。那时候,他只是平静地将祁殊从怀里剥离出来,再平静地下床穿好衣物,表示自己先去附近探查,让祁殊再休息一会儿。 完全没提发生了什么,给足了祁殊面子。 丢死人了。 祁殊把脸埋进臂弯。 这一天天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师尊也是你能轻薄的? 祁殊在心里愤愤地想。 不舒服?一道清冷的声线忽然在耳畔响起,祁殊蹭地坐起来,师尊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 祁殊:没、没有。 顾寒江弯下腰,手背在祁殊额头碰了碰。 他靠得近了,祁殊才感觉到他身上未散的潮气。 祁殊问:师尊去山涧里了? 顾寒江顿了顿,收回手:只是去了趟瀑布边。 祁殊哦了一声,心想那瀑布距离这镇子可有一段距离,这么短的时间来回,恐怕还得御剑。 他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这本来是掌门派给他的任务,现在却要师尊辛辛苦苦去调查。 祁殊认真道:弟子知错,不该让师尊独自前去,下次弟子不会再偷懒了。 我没顾寒江欲言又止片刻,看向祁殊的眼神有点复杂。 祁殊:? 顾寒江:没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道:路上给你买了些点心,趁热吃吧。 油纸里是软糯可口的白糖糕,被捏成了小兔子模样,玲珑小巧,分外可爱。 祁殊小时候很爱吃糖糕,一找机会就缠着顾寒江给他买。 这么多年过去,他其实已经没这么喜欢吃这东西,何况他早修成了辟谷之术,可以不饮不食。 但祁殊没说什么,而是拿起一块,一口咬下去:真甜。 他吃了两口,又想起什么:师尊身上带了银两? 顾寒江:没有。 那这些 顾寒江平静道:我给了他一袋上品灵石。 咳咳咳! 这袋点心至多只要几个铜板,那上品灵石价值可远不止这么点,就算是昆仑内门弟子,一个月也只能领到五颗。 恋耽美 ——(8) 祁殊神色复杂,顾寒江却并不在意,取了杯子给他倒水:慢点吃,不够再去买就是。 够、够了够了 祁殊哪还敢让师尊再给他买,这败家程度,要让清澜仙尊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的心痛欲绝。 师徒俩吃了会儿点心,过了一会儿,客栈里渐渐热闹起来。 来的是几个赶路的商队。 这客栈地处官道,是来往的交通要道,平日里往来车队就不少。一群人热热闹闹进了客栈大堂,吆喝着小二给上茶水。 祁殊等的也就是这个。 你们是要去陵阳城?没过多久,就有人闲聊起来,可别去了,还是绕道走的好。 陵阳城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呢,陵阳城最近出了怪事,失踪了十来名女子。现在官府全城戒严,尤其我们这种外来商队,进出城一趟麻烦得不得了。 这大堂里有好几个车队都是刚从陵阳城出来,一挑起话头,便有许多人附和。 是啊,我们也刚从陵阳城出来。我们车队原本只待三日,这一折腾,活活在城里被困了五日,耽误了多少事。 别提了,他们封城搜查这么久,还不是什么也没查到。听说,都去请修道的仙长了。 没用。今早我还听说呢,说官府请来那仙长昨晚在城里设下了什么天罗地网剑阵,要活捉妖邪,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昨儿一晚上丢了三名女子,住得还都离那剑阵不远。这打脸打得可是震山响。 听到这里,祁殊没忍住:噗。 顾寒江瞥了他一眼。 抱歉师尊,不是故意的。祁殊忍着笑,给他倒了杯茶,师尊你说,那官府请的什么人,这和迎头被扇了两耳光有什么区别? 顾寒江淡声道:那妖物修行百年,道法不低。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至于闹得这么难看。祁殊道,那位仙长多半是个半吊子,也不知是哪门哪派。如果是我,肯定当即自请离开师门,省得给师门丢人。 顾寒江:别胡说八道。 祁殊闭了嘴,正好楼下也有人问起那位仙长的师门。 最先提起这事的那名男子摸了摸下巴:听说叫什么昆仑剑派。 祁殊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们这些个仙门,各个自诩正统,教出来的弟子也不怎么样,还除妖呢。 祁殊啪地放下茶杯。 就在这时,客栈外忽然卷进一道狂风。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待回过神来,方才说话那人已被一把尚未出鞘的仙剑抵着脖颈,仰面按倒在桌上。 他面前,站了一名身着昆仑弟子服的青年人。 青年瞧着二十有几,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颇为英气。 他一脚踢翻长凳踩在上面,一手持剑,声音冰冷:昨日失手是我学艺不精,但你若再辱我师门,当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大堂里原本人声鼎沸,此时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受制于青年那人更是吓得面色煞白,忙哆嗦道:不不不不敢,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行了阿远,别吓唬人。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青年先是一怔,猝然回头。 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慢悠悠走下来一人。 祁殊脸上噙着笑,走到青年身边,轻轻将他的配剑拨开,把那吓破胆的车队商人扶起来:别见怪,我家师弟是与你开玩笑呢。 你、你们 那商人吓得话都说不明白,祁殊掌心凝起一点真气,帮他顺了顺气,神情语调依旧和善:在下昆仑剑派大弟子祁殊,此番奉了掌门之命下山调查陵阳城之事。阁下若对我们昆仑有什么疑问,欢迎随时上昆仑找我,我必然奉陪到底。至于现在么 那妖物多半还在附近,还请你尽早离开,以免受到波及。到时若只是受点轻伤丢点财物倒也罢,要是伤及了性命 我走,我这就走!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商人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大堂内其他人担心惹祸上身,也跟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待人走了个干净,祁殊才回过头来,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说老二啊,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还不知道改改? 眼前这人名叫陆承远,是清澜仙尊大弟子,在昆仑剑派弟子中排行第二。 其实陆承远年纪比祁殊还要大一岁,出身也比祁殊好得多。 陆承远的父母都是修真界的前辈高人,他从小跟着父母修炼,直到长大才被送来昆仑拜师。 据说,他原本是想拜凌霄仙尊为师,可顾寒江怎么说也不肯再收个徒弟,周旋再三,最后才拜到了清澜仙尊门下。又因为入门比祁殊晚了几个月,在派中只能排行老二。 陆承远从小被父母宠到大,少年心性,年轻气盛,不甘心屈居祁殊之下,还与他闹过几次矛盾。 最严重的一次,便是两人约在后山比武。 从小修行练剑的陆承远,却输给了祁殊这个半路出家的。 虽然那场比试过后,陆承远就被凌霄仙尊罚去关了半年禁闭,但从那时候开始,他对祁殊的态度总算好了些。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承远问他。 祁殊: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爹娘如何了? 陆承远这些时日没在昆仑山上,听闻是因为他母亲近来身体不大好,有些惦念这个唯一的儿子,陆承远便请求师门,准许他回家探望父母。 提起这事,陆承远似乎还有点不高兴:我爹嫌我碍着他和我娘独处,把我赶出来了。 祁殊: 陆承远:你笑个屁。 不笑不笑。祁殊勾着他肩膀,又问,那你怎么不回昆仑,怎么会来这里,还被官府请去除妖? 祁殊很体贴地没提他剑阵失败,被妖邪打脸的事。 陵阳城的知府和我父母有点渊源,出了事之后写信给他求助,被我爹直接丢给我了。 祁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到底和那妖邪打没打上照面? 当然有!陆承远不悦道,我和那妖邪斗法了有一个时辰,只不过 只不过被他跑了,还顺道掳走了三名无辜的女孩。祁殊接话道。 祁殊! 陆承远永远没法心平气和与这人聊天,刚想提剑揍人,身后传来脚步声。 凌霄仙尊?陆承远一怔,连忙单膝跪下,弟子见过仙尊! 顾寒江在二人面前站定,冷冰冰地道了声起来,视线又看向祁殊:在说什么? 他神情显然有些不悦。 祁殊眨了眨眼,只当是师尊方才听见有人说昆仑的坏话有些不悦。 弟子在与陆师弟说除妖的事。祁殊想了想,道,师尊放心,陆师弟昨晚与那妖邪交过手,我这就与他外出调查,一定能将妖邪诛杀,不会影响昆仑声誉。 顾寒江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淡声道:那为师 祁殊道:师尊就在客栈休息吧,弟子和师弟去就够了。 顾寒江: 陆承远跪在地上,平白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寒江:我剑呢? 11.第 11 章 祁殊不愿师尊跟着,是考虑到他身体尚未恢复,不能太过劳累。何况这本就是他的任务,哪能让师尊跟着操劳。 不过为何他说完这话之后,师尊好像显得不太高兴,他就想不明白了。 事实上,师尊这次出关之后,脾气变得比过去更加难以琢磨,很多时候祁殊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要不想来就回去。看不惯祁殊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陆承远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祁殊稍回神:我听了你刚才在说什么? 许是两人从小到大打惯了,陆承远实在很难忍住和这人动武的欲望。他按住剑鞘,强忍了忍拔剑的冲动,才咬着牙道:我说,我昨日和那妖物交手时,在他身上放了追踪粉。 嗯嗯,听到了,所以追踪粉指向哪里? 可那追踪粉的味道到这里就消散了!陆承远恼道,你果然没有听! 二人此刻正站在大街上,陆承远这一嗓子,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祁殊默然片刻,抬眼看向远处:这里再往前就是雾影山,看样子那妖物果真躲在雾影山里,我昨日见到的那名女尸,的确是被掳走的陵阳城百姓。 陆承远:你转移话题的方法太生硬了。 祁殊假装没听见:所以我们还是得进山去找。 陆承远深吸一口气,果断选择不与他计较:可你昨晚进山后不是什么也没发现,反倒入了幻境么?贸然进山,恐怕只会重蹈覆辙。 祁殊:的确。 两人都陷入沉默。 清晨的集镇上有不少村民前来赶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祁殊和陆承远都算是长相出众的类型,往那街上一站,引来许多村妇的侧目。 祁殊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根据官府调查,那妖物只抓年轻貌美、尚未婚配的妙龄少女对吧? 是啊,口味挑剔得很。陵阳城中现在人心惶惶,尤其家中有女孩待字闺中的,全都闭门不出,就怕被盯上。陆承远抱着剑,叹了口气,可就算那样,也不能完全放心。昨晚被掳走那几个女子,就是在闺房失踪的。 祁殊煞有其事地点头:所以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先下手为强。 你有办法了? 你与我来。 片刻后,客栈卧房内,祁殊将手中的布包一抖,哗啦抖出来一桌子胭脂水粉,绫罗衣裙。 陆承远难以置信:你把我的钱全部拿走,就为了买这些? 我买的全是镇上最好的,你放心。 我放心个屁。陆承远质问,你买这些来做什么? 祁殊一样样挑拣着桌上的胭脂水粉:既然我们难以进山,又不能坐以待毙,不妨找个诱饵,将妖物引出来,到时你我师兄弟联手,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你不会想用这些去收买无辜女子,替你当诱饵吧?陆承远义正言辞,祁殊,你怎么能这样枉顾寻常百姓的性命?! 祁殊动作一顿,看向陆承远的眼神有些无奈。 他欲言又止片刻,收回目光,做出一副困扰的模样:你说得对,不能枉顾寻常百姓的性命,可我们又确实需要一名诱饵,那该怎么办? 反正不能用寻常百姓! 那不如就你来。 我来就我啊? 祁殊凑过去,笑嘻嘻道:老二,我观你容貌俊秀,又生了一双多情眼,只要稍微上那么一点脂粉,肯定能蒙混过去。 噌的一声。 陆承远终于忍不住拔剑了。 屋子里一阵乒铃乓啷,祁殊一面保护着自己千辛万苦买来的胭脂水粉,一面左躲右闪:我这法子有错吗,你布下罗网人家不上套,我们又没法进山,不把人引出来,你要怎么抓? 你别忘了,昨晚刚被抓走那三个女孩还生死未卜,你不该亲自把人救回来? 还有,是你在官府面前打了包票要亲手诛杀妖邪的,要是没成,不仅你没面子,你父母,还有我们昆仑,都要因为你而名誉扫地,这责任你付得起吗? 陆承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咬牙:你怎么不扮? 祁殊:我没你好看啊。 陆承远动作停下来。 他的确长得不错,若非如此,也不会在那修真界万千男女修士梦中情人排行榜上,位列第二。当然,排第一还是面前这个混蛋玩意。 从小到大,陆承远在哪里都被祁殊压了一头,此时听见祁殊亲口承认自己比他长得好看,心里不由有点暗爽。 祁殊趁机继续劝:你想,如果这事成了,就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你昨晚丢的那些脸面不全找回来了?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有什么好考虑的? 陆承远神情松动了点,手中的配剑也稍稍落下。 那陆承远别开视线,梗着脖子道,那你画得好看点。 . 担心影响到顾寒江休息,祁殊用陆承远的银两另开了间客房,还特意挑了间远离原本那间客房的房间。 可这哪里瞒得过凌霄仙尊的耳力。 只要他想,哪怕祁殊远在千里之外,他一样能找到。 你别笑了,轻点!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抖了,噗哈哈哈 祁殊,你到底有完没完,不弄就给我松开! 弄弄弄 顾寒江从入定中睁开眼。 胸口因气息运转不顺仍有些闷痛,他轻轻咳了两声,眉宇微蹙。 屋子里静悄悄的,与那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屋子完全不同。 祁殊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乖顺礼貌的模样,说话做事也小心翼翼,对他有礼有节。作为弟子,祁殊做得甚至比大多数人要好。 可与同龄人在一起,肆意玩乐、说笑、打闹的模样,顾寒江却从没有见过。 从来没有。 落在床铺上的手掌用力攥紧,顾寒江眉宇紧蹙,没意识到自己眉心又泛起一道黑气。 恋耽美 ——(9) . 都说了挺好看的,你怎么不信我啊。祁殊忍着笑后退两步,双手背在身后。 陆承远咬牙:你把镜子交出来我就信你。 坦白而言,他上了妆的模样没那么糟糕。祁殊给他上了淡淡一层脂粉,画了眉,点了朱唇,若只看那张脸,倒真有几分以假乱真。 只可惜,他身量太高,穿上长裙怎么看都很别扭。 祁殊瞧了两眼又憋不住笑,陆承远趁机上前,伸手就要夺他藏在身后的妆镜。 房门就在这时候被人推开。 顾寒江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屋里那两人这会儿的姿势着实不大雅观。陆承远已经几乎将祁殊逼到墙角,他一手撑着墙,一手伸到祁殊身后抢镜子,从门口的角度看过去,仿佛要将他搂进怀里。 屋内那两人愣了一瞬,连忙分开。 师尊!仙尊! 顾寒江缓步走进来,瞥了陆承远一眼:出去。 仙仙尊?陆承远还穿着那身滑稽的裙装,听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祁殊本能察觉不对,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顾寒江眉心浮现出一道黑气。 要命,怎么这时候犯病了。 他顾不得许多,忙推着陆承远往外走:老二啊,你先去我房间歇会儿,师尊有话要对我说。 陆承远:可 快去快去,仙尊的话都不听了吗,去! 砰的一声,把人关在了门外,还顺手往门上下了个禁锢咒语。 没等他松口气,那具冰凉的身躯忽然从身后覆上来。 顾寒江抓住他的手,顺势将人抵在门边。 为何躲我? 那声音几乎贴着祁殊耳畔说出来,霎时弄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瑟缩一下:师尊,我我没有躲 钳制手腕的力道骤然变大。 嘶疼。祁殊疼得眼里都蒙起一层水雾,还在耐着性子哄,师尊,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你又要又要走火入魔了。 为何躲我?顾寒江还是质问。 凌霄仙尊脾气向来难以捉摸,走火入魔之后更甚,完全不讲道理。 好在已经不是头一次遇到这事,祁殊尝试放松身体,解释道:弟子只是在和陆师弟商量除妖的计划,真没有躲 除妖。顾寒江的声音低而冰冷,我不能吗? 祁殊一愣。 他可以帮你,我不能吗? 祁殊转过头,对上了顾寒江的目光。 顾寒江眉心那道黑气已经十分明显,眸中甚至隐隐闪过一丝鲜红的颜色。那双眼睛看向他,沉沉的眸子里带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几乎不敢目视的灼热。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殊怔怔问:师尊,你是在介意这件事吗? 顾寒江不答。 祁殊紧紧盯着那双眼睛,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发颤:师尊,我找陆承远帮忙,你不开心是吗? 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忽然又 顾寒江忽然痛苦地低吟一声。 他眉宇紧蹙,松开了钳制祁殊的手,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咳得厉害,后退几步,手扶在桌沿边,甚至打翻了祁殊还来不及收拾的脂粉。 师尊! 祁殊还从没见过自家师尊这副模样,吓得哪里还顾得上问什么问题,连忙将人扶去床上,渡进灵力帮忙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顾寒江才恢复平静。 我又 师尊别说话。祁殊道,您灵力亏空得比上次更厉害了,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顾寒江便合上眼,不再说话。 见师尊情况好一些,祁殊扶着他躺下,换做从对方掌心渡入灵力。 他跪在床边,望着对方的睡颜,脑中却全是顾寒江方才那句话。 他可以帮你,我不能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 哪怕祁殊竭力告诉自己,师尊走火入魔时意识不清,所作所为不能多想,可都难以说服自己这句话里没有别的意味。 这句话暗示性太强了,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显得像是在 吃醋。 祁殊心跳不由加快,忽然有点口干舌燥。 不、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俩人都快憋不住了 12.第 12 章 午后的阳光将空气烘得温暖而慵懒,祁殊却睡意全无。 要不是师尊现在身体情况还没完全稳定,他甚至想出去练一套剑法,让自己清醒清醒。 但没办法,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乖乖跪坐在床边,双手握着顾寒江的手,尽心替他渡去灵力。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顾寒江才清醒过来。 对方刚动了一下,祁殊便抬起头:师尊,你感觉如何? 顾寒江将手抽出来,坐起身,按了按眉心:无妨。 祁殊起身去给顾寒江倒茶。 顾寒江喜欢饮茶,还挑嘴,寻常民间的茶叶根本入不了口。好在祁殊习惯随身携带些师尊惯用的茶叶,他从随身的储灵囊中取出茶叶,泡好,倒上一杯。 祁殊端着茶水回到床边,顾寒江指尖动了动,像是想抬手去接,却又顿住。 两人视线撞至一处。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古怪,祁殊局促地捧着茶杯,顾寒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就连那张脸上的神情都一如往常。 祁殊耳根莫名有点发烫。 他垂下眼,端着茶杯的手往前送了送,送到顾寒江嘴边:师、师尊喝茶。 顾寒江这才收回目光,微低头,就着祁殊的手喝下去。 祁殊泡的茶温度适宜,顾寒江喝得很慢,小口小口的,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祁殊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对方垂下的纤长睫羽,以及那被水浸湿,仍然苍白却柔软的唇瓣。 祁殊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别手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待顾寒江喝完一杯茶抬起头,祁殊耳根已经红透了。 我、我再去倒 祁殊根本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转身就往外跑。 只是这客栈的卧房实在小得可怜,床榻和外头连个阻隔视线的地方都没有,祁殊只能背对着师尊,借着倒茶的动作,长长地舒了口气。 祁殊都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怂。 其实在师尊卧床休息期间,祁殊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应对方法。 他不是那种优柔寡断、遮遮掩掩的性子,何况师尊现在情况日益恶化,他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和师尊表露真心。 如果师尊真的对他有意,那自然再好不过。 如果只是误会 那就之后再议。 总之,他很在意师尊说的话,一定要问清楚。哪怕不能直接质问,也要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 可谁知道,才被师尊瞧上几眼,就怂了。 没见过他这么追人的。 祁殊重新倒了满满一杯茶,深深吸气。 再试一次。 他转身回到桌边,顾寒江已经在床榻上盘腿坐起。 祁殊没打扰他,轻手轻脚把茶杯放在床边的小榻上,静静候在一旁。须臾,还是顾寒江先开了口:你身体可有不适? 我?祁殊眨了眨眼,弟子弟子一切安好。 顾寒江点点头:你今夜要去除妖,当以正事为重,本不该为为师耗费灵力。 祁殊皱眉:可在我心里,师尊的身体也是正事。 他语气难得强硬了点。 顾寒江抬眼看向他。 祁殊轻咳一声:我是说,师尊是为了弟子才下山,如果因此身体有个三长两短,弟子怎么担得起这罪责。 而且我也我也很担心。 顾寒江眸光微动,唇角略微抿开一点弧度。 祁殊:师尊,你笑了? 顾寒江: 那一点微弱笑意稍纵即逝,但祁殊依旧很开心:为了师尊我什么都愿意做,师尊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顾寒江摇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那祁殊趁机试探,如果弟子有事需要师尊帮忙呢? 从小到大,你有什么要求为师没有答应?顾寒江道,说吧。 祁殊把倒好的茶水递上去:是除妖的事。 陆师弟跟踪那妖邪至此,发现其遁入了雾影山中。弟子和陆师弟商议,要在今晚假扮诱饵,将那妖魔引诱出山。 他瞧着顾寒江的脸色,循循善诱:先前是担心师尊身体尚未恢复,不敢叫师尊劳累。可方才师尊问我,为何不向您寻求帮助,师尊可还记得? 顾寒江眉宇微蹙:我说过这话? 说了,师尊不仅说了,还显得祁殊顿了顿,努力斟酌字句,显得有些不高兴。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凌霄仙尊那模样哪里是不高兴,简直是醋味冲翻了天。 顾寒江似乎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 他抿了口茶,淡声道:走火入魔时神识不明,意识不清,所作所为你莫要放在心上。 哦。 坦白来讲,祁殊不是很信。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切都能寻到根源。哪怕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行事都会有自己一套逻辑。 师尊要是心中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肯说。 弟子明白了。祁殊没说什么,而是正色道:既然如此,师尊好好休息,弟子还要与陆师弟商议晚上除妖事宜,便先告辞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顾寒江叫住他:等等。 祁殊脚步一顿,眼底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他转过身,那笑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满脸的无辜。 顾寒江起身下床。 为师既然说过那样的话,便会信守承诺。顾寒江平静道,今夜为师会与你们一道前往。 当真?多谢师尊!祁殊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走上前去,殷切地给他倒茶,我就觉得陆承远靠不住,有师尊的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顾寒江若有所思:你觉得陆承远靠不住? 那可不是嘛。祁殊一边倒茶,一边道,他昨晚那么费尽心思地布下剑阵都能让那畜生跑了,今晚多半也够呛。还有啊,他那模样扮出来,虽然谈不上丑,但能不能真的把那妖物骗出来还真不好说 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泛起一道亮光。 祁殊疑惑地回头,光芒散去后,屋内已没有凌霄仙尊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形玲珑出挑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脸上神情淡淡,模样清冷出尘,与顾寒江气质有八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她开口,声音亦是清亮的女子嗓音:这样,你觉得如何? 祁殊手一抖,茶杯滚落在地,啪地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草。 作者有话要说:  祁殊:要娶师尊回家的想法更坚定了! 13.第 13 章 入夜。 夜里的小镇行人稀少,又因最近妖邪作祟,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气氛颇为寂寥。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辆马车踏夜色而来,停在了客栈门前。 车夫跳下马车,掀开车前的围帘,接出一位白衣女子。 客栈老板原本正靠在柜台上打瞌睡,就算看见有马车停在门前,也并未起身。 他这间客栈是镇上独一家,路人若想投宿,除了他家之外别无选择。因而无需像其他客栈那样热切相迎。 可此时,他只是往门外一瞥,顿时愣了一愣,连忙堆着满脸笑意迎出来。 走得太急,甚至差点打翻柜台上的摆件。 姑娘,要住宿吗?今儿正好还剩一间雅间。客栈老板迎至马车前,笑着问。 女子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还是马车夫代她答道:不劳烦了,我们只想给马喂点草料,还要继续赶路。 这么晚了还要赶路?客栈老板连忙出言相劝,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儿最近闹妖怪,夜里赶路可不安全。尤其 他顿了顿,视线往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形上扫了一眼,再落到那张脸上:尤其是姑娘这种标志的美人。 那眼神其实多少有些冒犯,但女子好似并不在意,只淡声道:喂马。 客栈老板没讨到好,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对车夫道:与我来吧。 说罢,便领着车夫去了马厩。 临走前,还忍不住多瞧了那女子几眼。 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内,祁殊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那客栈老板是个什么东西,眼睛就没从他师尊身上移下来,若不是昆仑有规定不能伤害凡人,他非要将那混账东西的眼睛挖下来不可! 祁殊愤愤地想着,回头一看,陆承远还趴在窗户边,眼也不转地盯着楼下。 似乎已经看呆了。 看什么看啊!祁殊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脑上。 陆承远嗷地一声,抬起头:你打我做什么? 祁殊:让你盯着附近有没有妖邪的身影,你在盯哪儿? 盯着呢盯着呢。陆承远道,有仙尊在场,你还怕那妖邪跑了不成?这要不看,以后可没机会再见到了 恋耽美 ——(10) 凌霄仙尊容貌极美,只是他平日太过严厉,弟子们见之生畏,哪顾得上欣赏容颜。 可如今,他以道法改变了身形骨相,五官依稀可见原本的模样,却少了平日那种熟悉的压迫感。 陆承远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祁殊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哪儿胡说了,你见过仙尊这幅打扮么?陆承远摸了摸下巴,不过说起来,凌霄仙尊对你真是特别,竟连这种要求都能答应。 祁殊:这不是为了除妖吗? 陆承远难以置信地看他:凌霄仙尊,为了除妖化身女相,这话你信吗? 祁殊: 你也不想想,这妖邪再怎么厉害,总敌不过天下第一剑的凌霄仙尊。他昨夜能如入无人之境将你从那雾影山的幻境里捞出来,今日怎么就不能直捣龙穴,还要陪你玩这易容换装? 祁殊答不上来。 陆承远说得对,以凌霄仙尊的修为,哪怕荡平雾影山也只不过弹指间的功夫,何必要配合他这些小伎俩? 醒醒吧,他是为了你。陆承远悠悠下了结论,他不想插手你的任务,想给你留下施展手脚的机会,所以宁愿不出手,只辅助你完成计划。 易地而处,你能为除妖做到这种地步吗? 反正我不能。要不是我昨天闯了祸,我下午绝对不会答应你这计划。 祁殊沉默。 是啊,他的师尊向来如此。 永远替他着想,永远宠着他,惯着他,从不拒绝他任何要求,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越陷越深。 没了祁殊打岔,陆承远继续大大方方欣赏凌霄仙尊的女相。 欣赏之余,还时不时感叹。 什么听说得到飞升后便能随意更改法相,仙尊日后都以女相示人也不错。更大逆不道的,还在幻想若以后能娶到这么一位,不对,有她万分之一貌美的女子,不知该有多好。 听得祁殊差点把他扔出去。 你再多说一句祁殊咬着牙,冷冷道,我就把你今晚所说全告诉掌门,看他要如何收拾你。 陆承远连忙收敛起那副说笑的神情:别别别,我说笑的。知道你最是尊师重道,我不胡说了还不成?你可别打我小报告,我师尊那么怕凌霄仙尊,要让他知道我乱说话,他得打断我的腿。 祁殊白了他一眼。 真生气了?陆承远瞧着他的脸色,劝道,说笑而已,别这么认真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道你不觉得仙尊这副打扮好看? 祁殊偏头不答。 陆承远轻笑一声,悠悠道:别装了祁殊,下面这位若不是你师尊,你会不动心?我可不信。 祁殊自己也不信。 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祁殊从小到大身边就没缺过喜欢他的人,男女都有,可他对身边一切男女都没有兴趣。后来长大些,便一心扑在师尊身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喜欢男子,但现在才明白,他喜欢的就是这个人而已。 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喜欢得要命。 祁殊藏在窗户后头,隔着缝隙望向站在院中的人。凌霄仙尊的女相长身玉立,只是静静站在那简陋的院子里,也都透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 或许是心有所感,顾寒江忽然抬起头来,视线正好看向祁殊所在的方向。 祁殊连忙移开视线。 喜欢到不想给任何人看见。 . 根据陆承远的情报,那妖邪原先只掳走夜间落单的年轻女子。直到最近出事的人越来越多,百姓夜间都闭门不出,那妖邪才开始夜闯民宅。 因此,祁殊他们原本计划,由顾寒江变作女相,在镇上游荡几圈,引那妖邪出现。 祁殊和陆承远则藏在暗处策应。 可顾寒江独自在客栈前站了好一会儿,带来的两匹马都在马厩吃饱了草料,那妖邪仍然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那妖怪今天不来了?陆承远等得有些不耐烦。 客栈前,车夫将两匹喂饱的马栓回马车,走到顾寒江面前与她说了什么。后者点点头,上了马车,随后,车夫驱车离开。 前行的方向,正是雾影山。 祁殊和陆承远对视一眼,身形化作两道剑影,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缓慢行驶在树林中。 出了小镇,是一片树林。通过这片树林后,道路便会分做两条,一条是通向雾影山的山道,另一条,则是绕过雾影山修建的官道。 祁殊与陆承远收敛气息,不近不远跟在马车之后。 走了约莫一炷香,眼看快到了道路分岔之处,前方陡然传来一声马儿嘶鸣。 陆承远等了一整晚,想也不想,提剑上前。 剑意在黑暗的树林中荡开,祁殊稍后一步赶到,陆承远已经与人在马车前方的空地上缠斗起来。 对方浑身上下裹着黑袍,脸完全隐藏在黑雾中,模糊不清。 祁殊只瞧了一眼,见对方暂时还能应付,便回头去看师尊的情况。 正巧看见车夫将师尊从马车里扶出来。 祁殊: 那车夫是顾寒江今日临时找的,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计划。不过人倒是不错,此时虽然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仍在坚持保护车中的雇主。 姑娘,我们快走!车夫搀扶着顾寒江的胳膊,正想离开,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祁殊一把将自家师尊从车夫手里抢回来:乱碰什么? 你你你你又是何人? 快走。祁殊憋了一晚上气,此时说话都带着火药味,还不走等着被妖怪吃? 车夫:可她 祁殊上前一步,把师尊挡在身后:她有我呢。 车夫虽心有疑虑,但到底保命要紧,忙不迭跑了。 远处,陆承远仍在和那妖邪斗法,两人越打越激烈,打斗声渐渐远了。 这边林中,顾寒江低声道:别握这么紧。 祁殊恍然惊觉,自己还牵着师尊的手。 顾寒江化作女相之后,那双手也变得柔软纤细,握在手里软软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捏碎。 祁殊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松了手:可师尊刚才都让那马车夫碰你。 在演戏。 祁殊闷闷地:哦。 他这态度着实有些无理取闹,但顾寒江并未生气,反倒耐着性子问: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祁殊偏头:没有不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 这一晚上,无论是那客栈老板毫不掩饰的眼神,还是陆承远口无遮拦的浑话,甚至方才那马车夫,早先在镇上就偷偷瞧了他师尊好几眼,护着他家师尊的出发点绝对不算单纯。 平日里的凌霄仙尊地位崇高,哪有人敢亵渎半分。 怎么变了女相之后这么能勾人。 祁殊醋了。 很醋。 顾寒江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将祁殊散落的鬓发拂到耳后,由于化作女相身量矮了一大截,做这个动作时甚至还垫了下脚。 别生气,下不为例。 祁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在哄你。顾寒江仰头看着他,那张清丽出尘的脸上神情认真,眸光水润明亮,别生气,为师以后不会了。 化作女相后,顾寒江的声音变得更加细腻温柔。祁殊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顾寒江也这样哄过他。 凌霄仙尊声名远播,这些年除了陆承远之外,还有不少修真子弟想入他门下。 祁殊当然不愿意有人来与他分走师尊,但身为弟子,他又不能对师尊的决定指手画脚。 还记得有一次,来拜师的那位弟子家世显赫,天赋也不错,父母与凌霄仙尊还是旧相识。一道剑法下来,祁殊在师尊眼中看见了鲜少的欣赏之色。 那天,师尊与那位弟子及其闲聊许久。 祁殊不开心,却也不敢提,只能默默找个地方生闷气。 最后还是师尊来哄他。 向他解释无意收徒,只是应了那对父母要求随意点播几句。 别生气,为师以后不会了。 那时候的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甚至就连语气都相差不多。 这是还把他当孩子哄呢。 祁殊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师尊,到现在都还在将他当做孩子,将他的吃味当做孩童的占有欲。 他忽然抓住顾寒江的手腕:师尊,我已经长大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知道师尊不会收其他弟子就能开心好几天的祁殊,他想要的比那时候更多,多到他自己都不敢细想。 顾寒江没有回答。他垂下眼,分明面无表情,却平白透着一股冷意。 接着,他周身泛起一道华光,他的身形在光芒中不断拉长、变化,最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掌心那柔软的触感变回了熟悉的冰冷,顾寒江垂眸看向手腕处,须臾,又移开视线。 黑暗的林中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一道剑光,一声轰鸣。 顾寒江道:陆承远撑不了多久,你该去帮他。 又在转移话题。 祁殊不明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的师尊当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还是说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接受? 师尊祁殊舔了舔唇,紧张得手指有点僵硬,师尊,弟子想问您一个问题。 顾寒江:什么? 师尊知道我方才为何生气吗? 顾寒江沉默下来。 祁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自认这三年来成长了许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冲动的性子。可他今天偏偏就想任性一次,什么试探,什么大局,他都不想管,他只想从这人嘴里得到答案。 祁殊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胆子,他忽然上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顿时拉得极近。 他深深凝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心跳飞快,开口时声音却清晰而冷静:师尊,你对我到底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的一声。 气劲掀起层层落叶,陆承远身形急速后退,手中长剑用力插入地面,正好落在二人不远处。 树叶哗啦啦撒了一地,陆承远抬起头,对祁殊中气十足地吼:祁殊你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帮忙! 祁殊: 作者有话要说:  陆承远,一边被秀一边挨揍,惨。 14.第 14 章 祁殊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陆承远那一嗓子吼得极其扫兴,却也极有效用。 眼下,为祸人间的妖邪尚未抓到,有这么多女子生死未卜,甚至造成这一切的还有可能是他先前除妖不利。 师尊牺牲自己将那罪魁祸首诱出来,陆承远在与其殊死搏斗,可他呢? 他在拉着师尊无理取闹。 不能这样。 他后退半步,朝顾寒江躬身行了一礼,在抬眼时,已经恢复了以往恪守礼节的模样:抱歉师尊,弟子失态,待将这妖魔除去,再来向师尊赔罪。 说完,他抽出腰间配剑,刚往前走出几步,却又被叫住。 顾寒江走到祁殊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枚玲珑剔透玉坠:此物能保你不被幻境所惑。 祁殊没动。 他眼神在那玉坠上只停了一瞬,又回到师尊脸上:这也是师尊自己雕的吗? 顾寒江一顿,摇头:不是。 那我还是更喜欢师尊雕的这枚。祁殊取下自下山来一直系在腰间小狐狸坠子,郑重地放到顾寒江手上。 触到对方微凉的指尖,顾寒江甚至轻轻缩了下手指。 祁殊感觉到了,唇边泛点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才从他手里接过玉坠:师尊帮弟子保管一会儿,待弟子除妖归来,再向师尊讨回。 还有他系好玉坠,抬起头,小狐狸似的笑起来,等妖邪伏诛,我有些话要对师尊说。 祁殊能肯定,师尊对他并非毫无感觉。 要么是没意识到,要么是不敢承认。 既然师尊没法主动走出那一步,便由他来。 追人嘛,不主动怎么追得到? . 林中又掀起一道狂风,树影摇晃,落叶纷飞。 夜色与狂风遮蔽间,黑袍人收了攻势,转身就要离开。 陆承远方才刚受了一击,撑着剑一时间竟站不起来,只能大喝:你给我站住!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径直越过他,剑锋直逼那黑袍人背心。 噌 黑袍人猝然转身,双手化为利爪,稳稳接住了祁殊的剑。 那双爪子通体青鳞,锋利的指尖隐有寒光。 祁殊却笑了:果然是你。 他当初和这人交手了三天三夜,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铭刻于心。 又是你 含糊嘶哑的嗓音从那黑袍下传出来,祁殊懒得与他寒暄,两人飞快过了几招。 虽然我很好奇你如何从我手中逃脱,但眼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与你纠缠。祁殊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空间,永别了。 他话音落下,手中配剑光芒大涨,凌然剑气直逼那黑袍人的面门,瞬间将厚重的兜帽卷得四分五裂。 却露出一张清秀灰白的女子面容。 祁殊猝然收手,剑锋几乎紧贴着女子的侧脸划过。 你 怎么不继续了?女子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这具肉身和你先前遇到的那位不同,她还没死呢。你要是杀了我,人可就救不回来了。 祁殊住手!陆承远喊道,这女子是陵阳城被掳走的无辜百姓,不能伤她。 恋耽美 ——(11) 祁殊默然。 片刻后,他垂下剑锋:难怪你肉身被我炸了粉碎还能活,原来靠的是附身他人,吸取精气。 不仅如此,还要特意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祁殊厌恶地皱眉:你恶不恶心? 哪有你恶心?女子忽然倾身向前,在祁殊身旁耳语,原来骗我出来那位就是你师尊,难怪将你迷成那般模样。你怎么还未向你家师尊表露心迹,要不要我帮你? 祁殊眸光微动。 这蛟妖懂得窥探人心,他早在幻境里就见识过了。 他不说话,蛟妖倒是觉得拿捏住了他,笑得愈加放肆:不敢?是怕你师尊嫌你恶心么?的确,头一次见你时我也吓了一跳。堂堂昆仑剑派大弟子,在外是多么正气凛然的模样,心头却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祁殊握剑的手缓缓收紧。 不过你那师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上次他进我幻境,我还看见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 一道掌风忽然自那蛟妖身后袭来,是陆承远不知何时绕到了后方。这一掌不偏不倚击中蛟妖背心,她吐了口血,直直倒进祁殊怀里。 一缕黑烟从女子身上飘出来,很快隐入黑暗的树丛中。 祁殊: 第二次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想和陆承远打一架。 哎呀怎么让他跑了。陆承远丝毫未察,快步走过来,口中还在抱怨,你也不知道配合我! 祁殊深深吸气,定了定心神。 他将怀中的女子推给陆承远,道:跑不了,我去追。 那我 陆承远还想说什么,被祁殊大声打断:不许跟过来! 随后,身形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树林深处。 . 祁殊追着那道黑烟进了雾影山。 树影茂密,黑烟几乎与周围雾气融为一体。祁殊御剑而来,落在树林中央。 滚出来。祁殊冷声道。 回应他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桀桀笑声,在黑暗的树林中显得格外诡异:怎么,想知道你师尊心中是怎么想的?来求我啊。 眼前的浓雾忽然消散些许,一间熟悉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又来这招。 祁殊轻笑一声,想也不想,快步走进去。 穿过虚掩的大门,周遭环境忽然变化,而这一次,却化作一个黑暗的山洞。 此处多半便是那蛟妖修行的洞府。 祁殊腰间的玉坠微微泛着亮光,他伸手轻轻抚摸一下,才抬步往前走。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侧堆满了死尸,有些已经干瘪腐烂为尸骨,而有些则是刚死不久的模样。祁殊大致扫了一眼,在那尸骨中发现了昨日来雾影山时,遇到的那名女子。 现在想来,这女子当时应该就已经被这蛟妖吸干了精元而死,附身在她身上是为了诱祁殊入幻境。 祁殊眸光微暗,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往山洞深处走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前方是一个高高的洞穴。洞穴下有溪水潺潺流过,洞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祁殊踏进去,一名女子凭空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会 她注意到祁殊挂在腰间的玉坠,面容扭曲:破我幻境,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 的确啊。祁殊耸了耸肩,你上次逃过一劫,却受了重伤,否则也不会到处掳掠年轻女子采阴补阳。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唯一擅长的幻术又被我破了,你还是乖乖认输的好,何必耽搁你我的时间。 本座 蛟妖险些被他激怒,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可就永远不知道你师尊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追上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些么 女子话音未落,祁殊忽然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泛着寒光的剑刃架在了蛟妖脖颈间。 祁殊的声音几乎紧贴着她耳根传来:你好像没搞清楚啊,我追上来,自然是因为你方才对我师尊出言不逊,我身为弟子,理应替我师尊好好教训你。 至于我师尊的想法如何 祁殊轻轻笑了下:这世上想要探寻真心的法子多得是,哪需要你这只会躲在暗处窥探人心的畜生告诉我? 他说着,剑身上光芒大涨。蛟妖现在神魂脆弱,受不住这精纯的灵压,剧烈挣扎起来。 你、你住手!蛟妖声音凄厉,你现在弄死了我,就再也不会知道你师尊都瞒着你什么了,你可还记得你三年前离开昆仑的前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祁殊一怔。 离开昆仑的前一天 他当然记得那天。 那天是他的生辰,他带着酒去了师尊闭关的灵虚洞。后来不知不觉喝醉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卧房。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 这件事祁殊没有放在心上。 他酒量一直不好,记不得酒后发生了什么再正常不过。至于为何出现在自己卧房,他也只当做是自己醉酒后混混沌沌走回去的。 可这畜生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难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吗? 祁殊拉回思绪,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在花言巧语,我会信你?你窥探了这么多人心,看得懂吗? 我是看不懂。蛟妖道,我不懂的是,他为何要封了你的记忆 祁殊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封了你的记忆。蛟妖不紧不慢,悠悠道,就像我也不明白,为何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把你当猴儿般戏耍。 祁师兄,不如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何? 祁殊脑中一片空白。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一道黑烟悄无声息从女子衣袖中飘了出去。那黑烟飘至洞口,却被从洞外陡然飞来的剑光击中。 轰地一声。 黑烟散了个干净。 远处,顾寒江自剑影中现身。 祁殊怀中还搂着那名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子,他怔怔地看着顾寒江,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尊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听见刚才那蛟妖说的话了吗? 祁殊嗫嚅一下,低声问:师尊,他是骗我的吗? 顾寒江不答,而是别开了视线。 陆承远的声音从不知哪个山洞传来:仙尊,人都找到了,还有几个活口! 将人带回去罢。顾寒江淡声吩咐,还有洞口的尸身,也一并收殓,带回去交给她们父母。 说完,没再看祁殊一眼,转身离开了山洞。 不知为何,祁殊竟从那背影里瞧出几分仓皇而逃的意味。 祁殊: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溜了溜了 15.第 15 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很离谱。 那蛟妖出了名的喜欢玩弄人心,祁殊本没有那么相信他的话。何况在山洞中 时,那般生死攸关的情境下,对方靠撒谎来扰乱他的心神,借机逃走,是再合理不过的手段。 如果他家师尊没有因为心虚逃走的话。 那态度和默认有什么区别? 祁殊无奈。 从蛟妖的话和师尊的态度看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必然只在他与师尊之间。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师尊甚至不惜封了他的记忆,甚至第二天就把他赶下山。 总不能是他接着酒性把人给 祁殊瞥了眼走在前方、几乎已经快看不见人影的师尊,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腿软,竟险些被路边一块碎石绊倒。 当心!陆承远连忙扶稳了他,平底走路也能摔,你受伤了? 没有祁殊甩开他的手,顾你那边去吧。 还活着的几名女子大多是刚被掳走不久,尚未被吸干精元。顾寒江给她们简单诊治过,虽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还能互相搀扶着下山。 至于已经死去的那些,陆承远帮她们收殓尸身后,施了个术法,让其飘在身后跟随。 担心你还不成陆承远嘟囔一句,便又回身去搀扶那几名女子。 祁殊想了想,偏头:哎,问你个事。 陆承远不太想搭理他:说。 祁殊瞧了眼前方,见师尊已经走得很远,才压低声音问:当年我下山之后,师尊有出过关吗? 当然没有。陆承远道,凌霄仙尊闭关五年不出,你不是知道吗? 那祁殊斟酌字句,隐晦地问,他有没有身体不适,有没有请过掌门或医仙去探望? 陆承远给了他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 凌霄仙尊早已脱离□□凡胎,就算偶有身体不适也能自行调理。何况闭关能闭出什么重伤来,哪需要用得上医仙?陆承远道,是不是那妖怪和你说了什么?我可听说了,这妖怪最会迷惑人心,什么话你也别信。 没有,忙你的吧。 他懒得再与陆承远多说,没一会儿就把人甩开了。 . 在雾影山折腾这一来回,到达山脚时,天已经快亮了。 一行人刚出现在山道尽头,便有一群官府衙役围上来。 陆承远在出发前联系过官府的人,不过雾影山情况复杂,知府派来的衙役只在集镇等候,并不入山。 陆承远负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官府,祁殊在一旁听得心不在焉,余光没忍住瞥了好几次站在旁边的顾寒江。 他实在太好奇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这下山的一路上,他连他家师尊的一片衣摆都没摸到,现在好不容易靠近了,身边又多出一堆碍事的人。 想问都没法问。 他这一走神,没注意众人在说什么,直到被陆承远戳了一下:该走了,发什么呆。 祁殊恍然回神:走?去哪儿? 去陵阳城。陆承远上下打量他,你不会中了那妖怪的什么邪术吧,怎么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 瞎说什么,那畜生死都死了,再有什么邪术也该失效了。 也是。陆承远将信将疑地点头,走吧,知府大人请我们去陵阳城一聚,说要犒劳我们呢。 这祁殊皱着眉往周遭一扫,只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十分碍眼,有点抗拒,我们下山除妖是职责所在,何须犒劳对吧师尊? 祁殊现在只是想把这些碍事的人都赶走,找个独处的机会,好生和他师尊聊一聊。 他师尊不喜人多,尤其不愿与这些官府的人打交道,肯定不会答应 知府大人也是好意。顾寒江淡声道。 这就是要去的意思了。 衙役自然知道凌霄仙尊的地位,听见仙尊开口,立即顺势而为,热情地迎他们擅马车。 而顾寒江也没推辞,想也不想便走上去。 祁殊: 这是故意躲他吧? 从集镇到城里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知府派来的马车华贵舒适,三人坐在车里,走了大半程,谁也没说话。 陆承远看看对面的凌霄仙尊,又看看身旁的祁殊,实在憋得难受,以神识传音给祁殊:说句话,算我求你。 祁殊一只手撑在窗户上,望着窗外层层山峦,头也不回:有事? 你不嫌憋得慌吗?陆承远面上不显,传音里的语调却很崩溃,你平日和凌霄仙尊相处都这样? 祁殊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自家师尊。 凌霄仙尊端坐车内,从上车便开始闭目养神,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要是搁往常,祁殊多半就挑个话头去缠他师尊了。 可今天 他真不知道该和师尊说什么。 要是他那天真做了什么混账事,他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师尊。 祁殊重新望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难。 追人好难。 那些民间话本里写的都是假的吧? 陆承远不知道祁殊在烦心什么,还在喋喋不休:叹什么气啊,你能不能和我说句话,几年不见,你怎么也被教得跟个闷葫芦似的。 祁殊转头,沉默地看他一眼。 陆承远:怎、怎么了? 祁殊平静道:以师尊的修为,听得见我们神识传音,你太吵了,闭嘴。 陆承远: . 正午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陵阳城。 知府显然已经提前将祁殊一行成功诛杀妖邪的事散布出去,马车进城时,便受到了百姓夹道欢迎。 府衙门前,更是已经围了上百人。 知府亲自出来迎接,又喜气洋洋地朝围观百姓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多是昆仑剑派弟子除妖有功,再自夸两句官府决策果断,这才顺利将人救回。 一席话说得百姓欢呼雀跃,热血沸腾。 热闹之余,却没人在意,几名衙役抬着白布覆盖的尸身,进了府衙侧门。 祁殊注意到,悄然跟了上去。 刚踏进门,便听见些许压低的啜泣声。 院子里,十几具覆盖白布的尸身一字摆开。被救回的女子也在这里,和父母相拥,喜极而泣。其余尚未找到女儿的人家,则互相搀扶着,一个一个掀开白布辨认。 恋耽美 ——(12) 和外头的喜庆热烈显得格格不入。 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位妇人悲伤过度,竟当场昏厥过去。 祁殊连忙上前。 他单膝跪地,凝起一点灵力,从那位妇人背心渡入。一具女尸就停在妇人身边,祁殊偏头扫了一眼,却顿住了。 正巧就是那日他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女孩。 片刻后,妇人低吟一声,终于缓缓苏醒。 斯人已逝,还望保重身体,节哀顺变。祁殊安抚道。 妇人先是愣了愣,才看清他的穿着:您您就是知府大人请来的仙长么? 祁殊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吧。 身边有人过来将妇人扶起,后者已经比先前平静许多。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朝祁殊行了一礼:多谢仙长。 不必谢我。祁殊闭了闭眼,我没有将令爱救回,很抱歉。 这次的风波归根结底,是源于他当初除妖不利,才会让那蛟妖有可乘之机。 如果他那时候更小心一些 可妇人却摇头:若不是仙长前来搭救,此番不知有多少人要丧命于此。更何况,能把这孩子的尸身带回来,民妇已经心存感激。 这妇人年纪也就三十多岁,模样还很年轻,身上有股子书卷气,说话平和得体。 分明她才应该是那个最伤心的人。 祁殊低声道:我与令爱见过面。 妇人一怔。 前日我进山遇到了她。祁殊斟酌片刻,没将女子尸身被妖邪附身的事说出来,可我到得太晚了,她那时已经去世,只留有一缕神识尚未消散。 她说,希望我带她回家。 妇人再次泪如雨下。 她身形摇摇欲坠,从扶她的人身上借了力才勉强站稳,她哽咽着点头:好回家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这十几名女子的后事还需料理,众人没待多久,很快将尸身收殓离开。 知府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讲话,打发走了围在衙门前的百姓。他人没亲自过来,却派衙役来了好几次,要请仙长们去前厅一叙。但祁殊没理,一直在院中待到送走最后一家人。 院中的人走了个干净,祁殊轻轻叹了口气,一转身,却看见自家师尊站在回廊下。 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祁殊走过去,勉强挂起个笑容:师尊怎么在这里?弟子方才帮着陵阳城百姓收殓尸身,耽搁了点时间,我这就 此事不怨你。顾寒江打断他。 祁殊沉默下来。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夕阳在二人身边洒在一片金黄。 顾寒江道:生死有命,你修道多年,不该为了这些扰乱心神。 祁殊还是没答话。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年他下山游历,遇到过很多次妖邪祸乱,其中也不乏有人伤亡。 可只有这次,是他本可以避免。 阿殊,你不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顾寒江垂眸看着他,当初各大仙门为了诛杀那蛟妖,不知耗费多少气力,只有你做到了。 你以为自己只要再小心一些,便可以避免这场祸事,但你没有想过,再来一次,你真的做得到吗? 祁殊一怔。 再来一次,他就能在寒潭涧把蛟妖彻底诛杀了吗? 祁殊不敢确定。 那时候的他,和蛟妖鏖战三天三夜,无论是体力还是灵力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再继续耗下去,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更别说哪怕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蛟妖究竟是如何从他剑下金蝉脱壳。 凡事不可强求,尽力为之,足矣。 执念太深,求而不得,反倒容易生了心魔,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顾寒江低声道,阿殊,为师不想看到你也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祁殊疑惑:师尊说什么? 顾寒江摇头:没什么。 要是平时,祁殊多半能从他的欲言又止中意识到什么,可他现在自己心头还乱着,顾不上这些。 祁殊道:师尊的话,弟子会铭记于心。 你明白就好。 顾寒江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那枚祁殊先前给他的小狐狸玉坠,亲手替他挂在腰间。 两人的距离忽然靠得很近。 祁殊抬眼看去,他的师尊微低着头,那双漂亮的眼眸垂下,眼中满是温柔与专注。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师尊平稳微凉的呼吸。 祁殊心头微微一动。 师尊是怕弟子难过,这才特意来哄我吗? 顾寒江动作顿了顿。 祁殊:明明上午还在躲我呢。 顾寒江: 没有躲你。顾寒江替他系好玉坠,直起身,语调听上去有点生硬,知府还在前厅等候,快到用膳时间了,走吧。 他说完,转身便想离开,却被祁殊抓住了衣袖。 没有躲我但特意来哄我总是真的吧?祁殊又斜前方迈了一步。顾寒江身后就是回廊的洞窗,祁殊这一步一走,几乎没给自家师尊留下退路。 他抓着顾寒江的衣袖,仰头看着他:师尊躲了我一上午,怎么能只用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就哄回来? 他这简直与无理取闹没有区别。 说了我没有顾寒江回头,两人视线猝然撞至一处,话音顿住了。 祁殊凝望着那双眼睛,小声道:至少也该抱我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祁殊幻想中:又是努力A上去的一天! 顾寒江眼中:撒娇精。 今天精修了前文,改了部分细节,1315章改得稍微多一点,但影响不大,可以不用重看。太久没写文了手感很生,有写得不好的地方非常抱歉orz 16.第 16 章 顾寒江没动。 廊下的气氛在祁殊这句话后变得更加暧昧,仿佛空气都粘稠起来。夕阳透过顾寒江身后的洞窗撒下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光华。 在这世上,唯有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它比一切语意不明、回避隐藏的欺骗都来得直白。 祁殊头微微扬起,一动不动地望向面前的人,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也看见了与自己相同的炽热。 他没忍住,又靠近了些。 近到感觉到对方微凉的呼吸。 近到几乎咫尺之间 顾寒江猝然后退。 祁殊。 这还是头一次,顾寒江用这么重的语气喊他的名字。祁殊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方才心中那点旖旎散了个干干净净。 顾寒江脸上血色尽褪,一点一点将衣袖从他手中扯出来。 师尊,我 阿殊,你已经长大了。顾寒江闭了闭眼,打断他。 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却依旧十分冰冷,甚至比任何一次对祁殊说话时的语气更加冰冷:你我师徒一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师希望你明白。 我 没给祁殊开口的机会,顾寒江转身离开,转眼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只留祁殊一人站在原地。 他低垂着头,半张脸藏在夕阳的阴影中,神情看不真切。 . 夜幕落下,陵阳城知府在府邸设宴款待了凌霄仙尊及两位昆仑弟子。 陵阳城在中原甚至算不上大城,可知府的住处却修得极其考究,大堂两侧排开几张小案,摆上了满桌佳肴,中间还有歌舞助兴。 陵阳知府坐在主位,略微发福的脸上笑意盈盈,主动举杯:此番多谢几位仙长搭救,若不是有仙长出手,那妖魔还不知要将我这陵阳城闹到什么程度。愣着干嘛,还不给几位仙长倒酒。 有侍女上来倒酒。 凌霄仙尊坐在知府左手边的位置上,听言微微摇头,谢绝了知府好意。 轮到对面的祁殊这边,却笑着道了声谢。 就连坐在他身边的陆承远都觉得奇怪:你不是酒量不好吗?平日里我们师兄弟出去小聚,你可都滴酒不沾的。 你少管我。 祁殊只淡淡瞥他一眼,举杯向知府还了礼,仰头一口饮尽。 他喝得太急,烈酒入喉不小心呛了一下,偏头轻轻咳嗽。这下不止陆承远,就连顾寒江也将目光投过来。 祁殊察觉到对方目光,抬眼看过去,后者却立即转开了视线。 他眸光微微一暗,偏头对陆承远笑道:我高兴,不成吗? 也对,好不容易除了妖,庆祝一下倒不是不可以陆承远是个粗神经的,没想太多,也招呼侍女来给他倒酒。 酒过三巡,知府又起了话头。 本官早年落魄,走投无路之际有幸结识陆仙尊夫妇,受帮助良多。而今又得陆仙尊的公子及师门相助,实乃本官的仙缘。 知府捋着胡须,笑道:本官那唯一的儿子,前两日还缠着本官说想向仙长们学习两招仙法呢。 凌霄仙尊不爱说话,祁殊又只顾着闷头喝酒,应酬只能都交给陆承远。 好在陆承远还算健谈,听知府这么说,有礼有节回答:岳大人见谅,师门的道术不可外传,这恐怕 知府摆手:不外传,不外传,让我儿直接拜师昆仑不就好了? 这知府大人在官场待得久了,说话句句打官腔,一晚上了,只有这句话说得直接。他特意将这祁殊三人从雾影山请回来,好吃好喝招待,铺垫了一整晚,多半都是为这一句话。 这 陆承远默然。 昆仑剑派已经避世多年,想入昆仑比拜师中原其他仙门困难得多。 寻常人家想拜师昆仑,首先便要亲自前往昆仑山,一步一步走上山顶,经历种种考核磨炼,最终还要看能不能被派中长老看上。 没错,就连他们这些在整个修真界已经算得上是翘楚的年轻一辈弟子,都还没有收徒的资格。 陆承远正思索该如何婉拒,却听一旁的祁殊开了口:这还不简单。道术入门万变不离其宗,并非哪家仙门独有。令公子要是想学几招浅显的仙术,我教他就成。 他几杯就下肚,两颊微微泛红,声音已经有了点醉意。 祁殊,你疯了?陆承远没想到这话他也敢说,连忙压低声音训他,仙尊还在呢。 昆仑剑派明令禁止弟子私自收徒,更不允许私自向外传授独门道法。虽说入门道术的确算不上什么派中独有,但约定俗成,从建派起就没弟子敢这么做。 这规矩还是凌霄仙尊当年亲自定下的,这人有几个胆子,敢在仙尊面前这么说? 陆承远只当他是喝多了,刚想开口圆场,却听得内室传来一道孩童清脆的嗓音。 真的吗?那孩子瞧着才六七岁的模样,头发在脑后梳成两个小髻,跑起来还摇摇晃晃。他跑到祁殊面前,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真的可以教我吗? 祁殊微微一愣。 云清,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告诉过你不许来前厅吗? 这孩子显然就是知府口中所说的幼子,此时受了自家父亲厉声训斥,眼眶一红,畏惧地往祁殊身后躲。 你这孩子 知府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朝祁殊赔笑:抱歉仙长,这孩子被我宠得没了规矩,我一定好生管教。 祁殊在昆仑时没少带着师弟们疯玩,对付这么大的奶团子自然不在话下。他拍了拍男童的脑袋,笑着道:无妨,令公子很讨人喜欢。 那小孩也机灵,听他这么说,连忙问:那你可以教我法术吗? 祁殊:你真想学? 男童:想! 一大一小这样有来有往的聊起来,陆承远越听越不对劲,拉过祁殊:祁殊,你疯了吧,真想当场收徒了? 没,我哪敢枉顾昆仑门规。祁殊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顾寒江。 从头至尾,他都只是端坐原地,静静品茶,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并不在意。 祁殊收回目光,微笑:只是途径此地,和小公子颇有缘分,留下来教他点入门道法,应该不算违反门规吧? 顾寒江品茶的动作一顿。 陆承远难以置信:你还要留在这儿? 不行吗?祁殊道,我本来就是奉了掌门之命下山历练,他当时可没给我历练期限,我想什么时候回去,是我的自由。 他微微偏头,对顾寒江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您说对吧,师尊? . 府中的晚宴直到月色高悬才终于结束。 祁殊今晚心情似乎真的很好,与那知府相谈甚欢,宴席结束还意犹未尽,约着去后花园中畅饮一番。 夜色已深,祁殊拎着个酒壶,晃晃悠悠回到客房所在的偏院。 院子里没有点灯,祁殊在黑暗中一把推开房门,迈脚时却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一道微凉的清风拂过,有人把他搂进怀里。 陆承远,你别管我。祁殊伸手推他,却因为醉酒没什么力气,竟没推得开,你再管我我揍你! 顾寒江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扶着人进了门。 他把祁殊扶去床边坐下,祁殊想躲没躲掉,被人掰开手指拿走了酒壶。 好啊老二,师兄下山一趟,你胆肥了啊?祁殊说着想要起身,却被人按回床上。 恋耽美 ——(13) 顾寒江淡声道:他早就喝醉睡觉去了。 哦祁殊嘟囔道,那他干嘛管我喝酒,他管得着吗?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点点微弱的月光照进屋里。顾寒江垂眸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他帮祁殊脱了外袍鞋袜,扶上床躺下,便想要离开。 刚走出两步,忽然又听得床上那人开了口。 难受 祁殊很少喝这么多酒,此时多半是酒劲上来了,又头疼又想吐,抱着被子委屈地缩成一团。 顾寒江闭了闭眼。 见没人理会,祁殊甚至在床上打起滚来,一会儿说自己头疼,一会儿说肚子难受,哼哼唧唧的,大有要这么折腾一晚上的意思。 顾寒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回到床边。 他弯下腰,冰凉修长的手背轻轻覆在祁殊额头上:哪里不舒服? 祁殊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 顾寒江猝不及防被拉上床榻,祁殊一翻身,直接趴在了对方身上。 祁殊双手按在顾寒江胸膛,低头笑嘻嘻地看他:师尊,抓、到、你、了。 顾寒江偏过头,阿殊,放开。 不放。 非但不放,还手脚并用缠在顾寒江身上,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师尊,你不会以为拒绝了我一次,我就会善罢甘休吧?祁殊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传来,我都坚持这么多年了,说放弃就放弃,那我多没面子? 他明明喝了一晚上酒,身上却没有多少酒气,只有淡淡酒香。那味道细密地笼在顾寒江身上,竟也让他沾染了几分醉意。 顾寒江眉宇柔和了几分,低声叹道:你这样是何苦。 原本还在他怀里小声嘟囔的人停了下来。 祁殊抬起头,在黑暗中看向顾寒江,眸光闪烁着点点微光。 我也想知道。 他说:何苦呢,师尊永远都不可能接受我,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顾寒江搂着他的双手忽然收紧。 可是我就是喜欢。祁殊道,见不到很惦念,见到就很开心,尤其师尊那么冷若冰霜的一个人,却只待我一人好,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想要开心也有错吗?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 没有。顾寒江嗓音略微低哑,他抬手抚摸着祁殊的头发,轻轻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祁殊继续小小声问:那师尊还会生我的气吗? 舍不得。 哪怕知道他这一整晚都在故意和他闹脾气,顾寒江也气不起来。 到底是舍不得。 那师尊能不能与我说实话?祁殊忽然直起身,摇摇晃晃地在顾寒江身上摆出个居高临下的姿势,能不能别骗我了? 顾寒江实在不理解醉鬼的逻辑。 上一句还在说东,这一句就开始说西。 可祁殊眼眶还红着,头发微微散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是万年的冰雪也要消融了。 顾寒江问:我骗你什么? 你就是骗我。祁殊固执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分明很介意我与其他人走近,分明 他顿了顿。 黑暗的屋内寂静无声,就连月色也不知在何时被云层笼罩。祁殊在黑暗的遮蔽下低头,声音轻得近乎耳语。 你分明也想吻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本章掉落66个红包,大家外出注意安全,不外出的在家玩得开心~! 17.第 17 章 祁殊缓慢低头。 或许是有意为之,他的动作很慢,比上午那次要慢得许多。那双眼眸里终于不再躲闪,也没有犹疑,满满当当,全是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炽热情愫。 就在即将触碰到另一双唇瓣的时候,顾寒江忽然一偏头,祁殊的嘴唇从他侧脸轻轻擦过。 祁殊顿住了。 别闹了。顾寒江闭上眼,轻轻道。 为什么师尊总觉得我在闹?祁殊的声音紧贴着他耳朵响起,很低,很轻,也很委屈,将一颗真心捧给你,这叫闹吗? 如果闹一闹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那我便闹了。 顾寒江搂着祁殊的手臂稍紧了紧,又松了劲。他轻轻将祁殊推开,自己坐起来:我们师徒一场,不该 祁殊拉住他:那师尊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师徒,就可以吗? 顾寒江藏在衣袖中手指颤了颤。 如果顾寒江背对他,像是嘲弄般笑了笑,没有如果,阿殊。 他的声音低哑,抬手覆在心口处,轻轻咳了两声。 须臾,祁殊才听见他下半句话,轻得几乎淹没在黑暗里:我又何尝不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 屋内凭空扬起一阵微风,微风散去,顾寒江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祁殊睁开眼。 眼底一片清明。 他在床上盘腿坐起,徐徐运转灵力,周身的酒气也跟着散了个干净。 喝酒时便以仙术控制,事后再运功排解酒意,这么简单的伎俩,凌霄仙尊竟然没看出来。 这心思得乱到了什么地步? 还说不是骗子。祁殊散尽酒意,倒回床上,但心情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从怀中摸出那枚小狐狸玉坠,嘴角扬起一点浅浅的笑容:终于也被我骗到了吧。 . 翌日。 祁殊今早起床起得稍晚,待他磨磨蹭蹭梳洗穿戴好,来到前厅时已经日上三竿。 陆承远和顾寒江早已在前厅喝茶等候。 见他出现,陆承远豁然起身:祁殊,你还在胡闹什么? 祁殊不悦:怎么和师兄说话的,没大没小。 陆承远:你穿的这是什么? 下山除妖这几日,祁殊穿的都是昆仑剑派弟子服,可今日却换了件民间百姓所穿的锦衣,淡蓝织锦绘着花纹,看上去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被他问起,祁殊张开手臂,在陆承远面前浮夸的转了一圈:如何,还不错吧,岳大人特意给我准备的。 是啊,祁公子肤白俊秀,穿这件正合适。知府在他之后跟了进来。 祁殊寒暄:人靠衣装,是知府大人眼光好。 陆承远礼貌地朝知府问了好,又把祁殊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在搞什么,今天我们就该回昆仑了,你穿成这样 谁说我要回去? 祁殊打断他:我昨天都和岳大人说好了,要留在这里教小公子仙术,顺便在这陵阳城中多玩几日,要回你们自己回,我可不回去。 你 陆承远还想再说什么,祁殊懒得理会他,身子一偏,越过陆承远肩头问顾寒江:师尊,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顾寒江品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放下茶盏,抬眼朝祁殊看去。 祁殊这身衣服的确很好看,衬得皮肤极白,身形消瘦挺拔,腰身窄而不薄,从上至下,都恰到好处。 就连那脸上的笑意,都妥帖得挑不出毛病。 顾寒江收回目光:随你。 祁殊笑得更加得意,朝陆承远一扬眉:听见了吗,让你别管我。再多管闲事,当心大师兄揍你。 陆承远气得现在就想和他打一架。 可他没得逞,因为凌霄仙尊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在祁殊面前站定,仔仔细细打量他片刻,低声问:身体可还有不适? 啊?祁殊歪了歪头,弟子身体没事啊。昨晚好像是喝得有点多,回房倒头就睡,但一觉醒来已经完全没事了,多谢师尊关心。 你 顾寒江欲言又止: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昨晚?祁殊露出一点困惑的神情,昨晚怎么了吗?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后退半步,单膝落地:昨晚弟子是喝多了,如果做了什么冒犯师尊的事,还望师尊恕罪! 顾寒江: 祁殊把惶恐装得有模有样,连带着陆承远也紧张起来,还当他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连忙跪地替他求饶。 就连知府也在旁帮着说好话。 顾寒江: 要说冒犯,昨晚的确是祁殊借着酒劲冒犯他,可这种事,怎么可能当众说出来。祁殊这一跪,反倒把场面闹得 憋屈又没地方说理。 起来。顾寒江声音比往常更冷,你没有冒犯于我。 听出自家师尊大概是被气得不轻,祁殊险些都压不住嘴角的弧度。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应了声是,方才起身。 陵阳城距离雾影山有千里之遥,御剑也要花上半天时间。顾寒江和陆承远没再耽搁,便要告辞离开。 祁殊送他们到门外。 你真不走?临走前,陆承远还问。 不走。祁殊懒洋洋道,你问好几遍了,怎么,是舍不得我吗?留下来陪我呀。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极重,说着,还朝顾寒江身上瞥了一眼。 可后者只是静立在旁,像是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 祁殊撇了撇嘴,开始赶人:快走快走,就是因为你御剑慢,害得我师尊不得不等你。还不赶紧赶路,磨蹭什么。 陆承远自然不敢叫凌霄仙尊等他,遂不再耽搁。府邸门前两道剑影一闪而过,飞向天际。 祁殊凝望着那两道剑影消失在视野内,方才收回目光。 刚一转身,却被个奶团子抱住了。 是知府家那位小公子。 岳云清抱着祁殊的大腿,仰头看向天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师父师父,那个我也能学吗? 指的自然是御剑术了。 祁殊道:御剑术是昆仑独门绝学,教不了你。不过,教你短暂腾空倒是可以,想不想学? 想!岳云清放开他,有模有样地朝祁殊作揖,多谢师父! 祁殊被他这动作逗笑,摆手:你别喊我师父,我师尊还没允许我收徒呢,叫哥哥吧。 是,祁殊哥哥! 祁殊弯腰把奶团子抱起来,转身往府邸里走:走,回去练功,让哥哥看看你修行根骨如何。 岳云清抱住他的脖子,又问:可是祁殊哥哥不回去,哥哥的师父不会生气吗? 不会。祁殊道,他从不生我的气。而且 而且什么? 祁殊想了想,问:你读过书吗? 爹爹教过一点。 那祁殊哥哥今天也教你个词。祁殊笑起来,往天边顾寒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叫做欲擒故纵。 . 顾寒江一走就去了七八日。 这些天,祁殊依照承诺教知府家的小少爷一些浅薄仙术,顺便在陵阳城中蹭吃蹭喝。小少爷年纪虽小,但根骨不错,三日便能隔空使物品小幅度移动,七日便会短暂腾空。 祁殊原本只是找个由头留在山下,这下倒真有些想引他入师门的念头。 不过他暂时还没心情考虑这些。 他自己的事还没料理清楚呢。 这几日,祁殊一有空就坐在院子里,眼神望向或晴空万里,或阴云密布的天际,再悠悠叹一口气。 那个人怎么就当真一去不回了呢,该不会玩脱了吧? 原先不知道师尊的心思,祁殊才处处隐瞒,丝毫不敢胡来。可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师尊对他并非无意,祁殊也不甘心坐以待毙。 何况,连着被师尊两次拒绝,祁殊心里憋着气,打定主意要和他闹一闹。 这才有了那日装醉和第二天的分道扬镳。 他在等。 等他师尊想清楚,等师尊下定决心,等师尊回来找他。 可是 不会真生气了吧?祁殊撵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摘来的草叶,小声嘟囔。 祁殊哥哥! 岳云清的喊声隔了几道院子,准确无误地传到祁殊耳中。 这几日相处下来,祁殊已经成了除父母之外,这府中他最喜欢的人:祁殊哥哥你在哪儿?! 祁殊懒洋洋:在后院。 他的回答被术法传递到岳云清耳中,片刻后,便看见这位小少爷哒哒跑过来。 祁殊没骨头似的躺在躺椅上,被岳云清抓住衣袖:祁殊哥哥,晚上城里有庙会,还有花灯可以看,我们一起去玩儿吧? 庙会? 祁殊下山这几年,人见了不少,妖也除了不少,但庙会还真没去逛过。 他想了想,点头:好。 陵阳城的庙会每月举办一次,庙会当日,宵禁推后两个时辰,可以一直玩到午夜。 祁殊被岳云清牵着手走在街上,入目皆是琳琅满目的花灯,奋力吆喝的小贩,以及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 人潮拥挤,烟火人间。 全是昆仑山上看不见的景色。 比起昆仑,祁殊其实更喜欢凡间的生活。 他入仙门时间不长,可就是那几年的清修,已经让他觉得乏味极了。他无法想象数百年如一日,要怎么过来。 恋耽美 ——(14) 相反,凡人寿数短暂,却活得更加鲜活,更加热烈。 祁殊哥哥,吃这个,这个很好吃的! 岳云清从小在陵阳城里长大,对这庙会熟悉得不得了,拉着祁殊钻进人群,一会儿让他尝尝路边刚出锅的糕点,一会儿带他去看用藤条编织出的小玩意,一会儿还嚷着要去放花灯。 祁殊可算知道,为什么只是逛个庙会,知府却要派四五个下人跟着。 这要不跟紧一点,还真容易弄丢。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注意力最容易被吸引走,没过一会儿,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岳云清哇一声,甩开祁殊的手就跑进人群。 云清 祁殊还在帮他排队买糖葫芦,暂时走不开。他用灵力稍一探查,看见对方就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几名侍从,才放心下来。 让他自己玩也好,清净。 祁殊这样想着,便不再着急寻人,只用灵力不远不近关注着岳云清的情形。 没走多远,又遇到一个卖面具的摊贩。 小摊上摆了十来个面具,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挑选面具。 这两个吧,是一对儿的。女子手里拿着两个面具,用其中一个在男子脸上比划,你戴着好看。 男子一副书生模样的打扮,耳朵微微有点红,紧张得说话都结巴:可你这两个分明是狼与兔子,这怎、怎么会是一对? 我说他们是一对儿就是一对儿。女子不听,将那小狼的面具丢给书生,自己戴上另一个,付钱,走啦。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往下一个摊位去了。 书生口中嘟囔着书上没这么说过,却没藏住眼底笑意,付了钱,拿起面具追人去了。 祁殊看得有点出神,直到摊主唤他。 公子,你也买面具吗? 祁殊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摊位上,一眼便看中了一块红狐狸面具。 那小狐狸绘得惟妙惟肖,一双眼睛月牙似的弯着,笑得有几分狡黠。 这个吧。祁殊道。 他一只手还拿着给岳云清买的糖葫芦,另一只手伸入怀中,却摸了个空。 祁殊从昆仑带来的银两第一天就用完了,这些时日他在知府那里蹭吃蹭住,今日逛庙会,自然也是知府出的钱。 最后几个铜板,被他买糖葫芦花光了。 祁殊看了眼那小狐狸的面具,颇为遗憾地摇头:算了,我不买 我帮他付。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这声音祁殊再熟悉不过,他猝然转过头去。 然后便愣住了。 来者穿了一身玄色锦袍,长发半束,头戴一枚雕刻精细的玉冠,温润如玉,尽显风流。 祁殊恍惚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的师尊从来只穿一身白衣,犹如谪仙降世,不染凡尘。 怎么会这样打扮? 可那把名动天下的凌霄剑正挂在他的腰间,刻意隐去了上面经年不灭灵力流光,看上去仿佛一件普通的装饰。 不可能是别人。 师 顾寒江迎着祁殊的目光走上来,修长的手指越过他,从那摊位上拿起祁殊看了很久的小红狐狸面具。 要这个? 他低头问他,声音极尽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寒江:别催,在行了在行了 18.第 18 章 顾寒江靠过来的时候,祁殊心跳停了一瞬,随后立刻疯狂的鼓噪起来。 他从没见过师尊穿这种颜色,那一身玄色完全压住了他平日里清冷的气质,将他整个人衬得温润而矜贵。若说往日的凌霄仙尊叫人不敢目视,那么现在的他,仅仅往这街上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顾寒江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那双眼睛温柔专注,仿佛只看得见祁殊一人。 祁殊有点呼吸困难。 他许久没有回答,顾寒江也不催促,倒是摊贩有些纳闷:二位,您这是买还是不买呀? 祁殊恍然回神:买! 只要一个?摊贩是个会做生意的,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之间有点问题,乐呵呵问,要不和方才那两位一样,凑一对儿如何?这个就不错。 他拿起另一块面具。 那面具与顾寒江手里的模样相似,但神情严肃,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祁殊耳朵顿时红了:我们不是 不错。顾寒江看上去倒是很满意,偏头问祁殊,喜欢吗? 祁殊: 顾寒江:就这两个吧。 最后,师徒俩一人拿了一块面具,离开小摊。离开前,摊贩还热情的道了两句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话。 祁殊都不敢看自家师尊的表情。 虽说这个时代男风盛行,陵阳城民风也相对开放,但这也开放得过头了。 祁殊耳根还有点发烫,他余光看向身边的人,后者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狐狸面具,神情放松。 师尊看上去心情好像很不错。 刚才那摊贩说了那样的话,也没见他反驳,要是搁以前,他肯定要生气的。 不戴上吗?顾寒江忽然问。 啊?祁殊稍有晃神,看见师尊已经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他手里那块面具,才反应过来,好 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何况另一只手还拿着糖葫芦,一时手忙脚乱。 顾寒江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面具。 别动。 他微微倾身。 祁殊顿时被师尊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笼住了。 顾寒江帮他将面具戴到脸上,把系绳系在脑后,还体贴地帮他调整系绳的松紧。动作细致温柔,耐心询问:这样如何? 祁殊没有回答。 他能清晰感觉到师尊虚搭在他颈侧的手腕,时不时触碰到发丝的手指,以及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移开的视线。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 顾寒江松开手,后退半步,低声问:还在生气? 祁殊别开视线:没、没有 顾寒江仍然望着他。 祁殊受不了他这目光,也受不了因为这人过于出众的容貌,而吸引来的无数视线。 祁殊自问平日里定力没这么差。 可是他等了好些天的人忽然出现,还打扮得这样好看,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 祁殊虚弱道:师尊也把面具戴上吧。 顾寒江:好。 他指尖在面具上轻轻一敲,那面具骤然消失,而后缓缓出现在脸上,盖住了那张美得过于扎眼的脸。 只留下了那双形状锋利的唇瓣,以及轮廓精致的下颚。 祁殊听到了周遭刻意压低的惊呼。 祁殊: 明知自己现在备受瞩目,还当众使用仙术,他的师尊是真不在乎会不会吓到别人。 祁殊无奈,拉起顾寒江飞快钻进人群。 . 庙会上人潮拥挤,师徒俩隐入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祁殊一直拉着顾寒江到了一座石桥上,才停下脚步。 这里应该没事了。祁殊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再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却见师尊正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祁殊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他心虚地转了个身,背靠在石桥上。桥下是潺潺流水,河流两岸有人在放花灯,一个个花灯顺水而下,飘向远方。 祁殊拿起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 这玩意还是刚才给岳云清那小崽子买的,不过师尊忽然出现,被这么一打岔,他现在连那奶团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祁殊不说话,顾寒江便安静等在一旁。 他的师尊明明平日里也很安静,可祁殊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自在,仿佛就连空气都变得胶着。 祁殊耐不住这古怪的氛围,把糖葫芦举起来:师尊要吃吗? 他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师尊早已修行辟谷,不知有多少年没沾染过凡尘的食物,更不会吃这些小零嘴。 祁殊的动作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可顾寒江忽然低头,就着祁殊的手咬走一颗。 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看我做什么?顾寒江问他。 总觉得祁殊也低头咬了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甜滋滋的,师尊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顾寒江: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 分明还是那个人,可他换了民间的穿着,身上带着银两,开始尝试尘世间的食物。 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凌霄仙尊,而只是个普通凡人。 这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祁殊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他视线垂落,望着石桥下,蹲在河岸旁放花灯的才子佳人,低声问:师尊,你为什么 他想问师尊为什么要换成这身打扮,为什么要回来找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可话到嘴边又停下。 他还是很怂。上次装作醉酒算计师尊,第二天又故意和师尊分道扬镳,多半是他此生最有勇气的时候。 下山游历。 顾寒江似乎明白他想问什么,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也想试一试,凡间的生活。 凡间的生活。 祁殊从没想过这话会从凌霄仙尊嘴里说出来。 祁殊还想问什么,可没等他开口,修真者敏锐的耳力忽然从周遭的嘈杂中,听见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小少爷你在哪儿? 小少爷,你听见了吗?小少爷! 是跟着岳云清出门的侍从。 祁殊脸色一变,低声道了句师尊先在此等我,便飞快走下石桥,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几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回事?祁殊抓住其中一个人,问道。 那人回头看他,却露出一丝疑惑:你是 祁殊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具,连忙摘下来:是我,云清不见了? 原来是仙长,您在这儿真是太好了!那侍从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抓住他衣袖,方才小少爷吵着要去看杂耍,可那边人太多,我们一个不留意小少爷就不见了。我们已经沿着这条街找了好久 他声音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孩子还在这附近。顾寒江走过来。 祁殊还被人扯着的衣袖,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将祁殊拉回来。 顾寒江脸上同样还戴着面具,侍从疑惑地问:这位又是 顾寒江先前曾在知府家暂住过,府上许多人都认识他。祁殊忽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师尊回来了,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他。回去就告诉岳大人,我与小少爷在外面玩,等他玩够了我就带他回来。 祁殊是知府请来教小少爷仙术的仙长,深得知府大人的信任,说的话侍从们自然是要听的。 众人依言离开,顾寒江才道:在这边。 祁殊对这种情况早有防备,出门前就在那小崽子身上施了法。师徒俩循着气息绕过一条街巷,在一处屋脊上找到了人。 岳云清坐在屋顶,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一团,表情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祁殊轻飘飘落到他身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岳云清见了他,终于绷不住,扑进祁殊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殊: 祁殊安抚半天,好一会儿才问出了实情。 原来是这小崽子方才玩得得意忘形,逛到这附近才发现和侍从们走散了。他矮矮小小一只,往人群里一钻,哪里还看得见别人,便想要爬个高处寻人。 却不知怎么忽然腾空而起,竟飞到了屋檐上。 然后就下不去了。 小崽子哭得可怜,祁殊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好笨啊你。 你刚学御空术的时候,也整天往屋顶树上飞,有一次正好被挂在了树梢上,是我抱你下来的。顾寒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平静道。 祁殊: 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在小孩子面前说! 好在岳云清正伤心着,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顾寒江在他们身边坐下:不过,几日时间能将御空之术学到这个地步,倒算是有些根骨。 就连陆承远,当年都没得到凌霄仙尊称赞一声有些根骨。 祁殊眼前一亮:那我是不是能 不能。顾寒江道,你尚未到收徒的年纪,何况想拜师昆仑,必须亲自前往昆仑山。你也不能破例。 祁殊低低的哦一声。 岳云清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从祁殊怀里抬起头,小声问:这位哥哥也和祁殊哥哥一样是仙人吗? 顾寒江仍没有摘下他的面具,因此岳云清没认出来他的身份。 只不过 这位可不能叫哥哥。祁殊笑着道,他的年纪,都够当你祖爷爷了。 岳云清瞪大了眼睛:这么大吗? 说着,又探头朝顾寒江脸上瞧:可看起来就是哥哥呀,和祁殊哥哥一样。 顾寒江: 顾寒江:无妨,可以这么叫。 恋耽美 ——(15) 不能。祁殊皱眉,他叫你哥哥,那我该叫什么? 都差辈了。 顾寒江将目光徐徐移开,没有说话。 天边忽然在这时炸开几道烟花,身边那一大一小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 漫天烟火声中,顾寒江偏头望着祁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你也可以这么叫。 . 烟火看完,祁殊和顾寒江又承担起陪小少爷的职责。 又是看杂耍,又是买东西,待到小少爷终于玩不动要回家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快一个时辰。 岳云清今天玩累了也哭累了,回程时困得直揉眼睛,撒娇要祁殊背他。 顾寒江一句别太宠着他还没说出口,祁殊已经把人捞到背上,背着要往回走了。 你这么心软,如何收徒?眼见那小崽子已经在祁殊背上呼呼大睡,顾寒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祁殊不以为意:可师尊不也很宠我吗? 就因如此,你才 顾寒江的话音戛然而止。 但祁殊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就因为这样,才让祁殊这么依赖他,以至于这份依赖在岁月中变了味道。 师尊 他们离开时庙会尚未结束,街上还热闹着,可穿过一条小巷的这条街上,却是空无一人。寂静的夜色让一切声音都无处躲藏,包括祁殊轻轻的话音。 他说:师尊,现在没有人认识我们了。 顾寒江嗯了一声。 所以,我们现在也不是师徒了。 顾寒江又轻轻应了声。 师尊方才说,想试一试凡间的生活,要不要也试一试别的?比如祁殊抿了抿唇,低声道,比如,人世间的情爱。 顾寒江停下脚步。 祁殊也跟着停下来。 他微低着头,视线到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 顾寒江却问:我以为我们已经在试了。 啊? 祁殊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明白了师尊的意思。 他们今天看过了烟火,陪小崽子逛了街,还买了很多东西。 这些全是人世间的恋人会做的事。 他们俩还戴着那被称作一对儿的狐狸面具,祁殊这会儿因为要背岳云清,腾不出手来,今晚小少爷买的东西全被顾寒江拎着。甚至就连这模样,也像极了一对要归家的恋人。 祁殊脸颊有点发烫,慌乱道:这、这怎么能算,今晚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顾寒江忽然低下头,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极轻,也极温柔。 那双微凉的唇瓣在祁殊唇上细细描摹,小心翼翼,却不深入,仿佛触碰到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们在这夜色中无声的亲吻,不知过去多久,顾寒江才放开了他。 那这样呢? 他注视着祁殊的眼睛,呼吸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滚烫炽热:这样能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把师尊行了打在公屏上。 本章掉落五十个红包,下一章入v,让师尊继续行,谢谢大家。 v章一共两万多字,订阅下来就几毛钱,不要去看盗文啦,让作者挣个零花钱~ 下本古耽修真《本座真的没有始乱终弃》,大概十月中下旬开 风辞平定四海,开创六门,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被奉为救世圣尊。 后来他玩腻了,将自己所有法器和一条怎么也无法化形、又丑又小的小黑蛇随便找个山洞一封,以道法化境,魂游太虚。 这一走就走了三千年。 三千年后,风辞神识回归,不仅他的小黑蛇和一屋子法器没了,就连肉身都不见了踪影。 风辞寄生于一名刚刚殒命的少年,被迫出山,恰逢六门统一,正赶上纳新收徒。 传闻中残暴不仁的六门首座裴千越高坐云台,黑绸覆眼,冷冰冰道:根骨太差,去外门扫地吧。 风辞:有这么和主人说话的??? . 那天之后,外门来了位新弟子。 容貌昳丽出尘,修为一言难尽,还咸鱼似的懒得出奇,整日混吃等死。 众人纷纷开盘押注,赌他多久会被首座扫地出门。 直到六门叛乱,叛军直逼临仙台。 风辞随手折下一枝寒梅,轻轻一挥,剑光震彻苍穹。 再然后嘛 听说首座大人在那外门弟子屋前跪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进得去门。 喜欢戳专栏收藏一下呀,顺便求个作者收藏ww 19.第 19 章 祁殊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没听见师尊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唇瓣上还残留着微凉温润的触感,酥麻的感觉顺着脊髓攀升,就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他怔愣好一会儿, 直到对方冰凉的指尖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下。 回神。顾寒江道。 我我我我祁殊恍然回神, 急切地退了半步, 甚至险些把背上的小崽子摔下去。他勉强背稳了岳云清,意识才清醒了些, 师、师尊怎么会被人看见, 而且, 而且云清还在呢。 顾寒江: 他眉宇微蹙, 却不是不悦的神情, 反倒像是有些无奈。 须臾,顾寒江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拉了祁殊一把。顾寒江将他拉到街角的隐蔽处, 又抬起手,一道灵力微光自他指尖闪过, 将岳云清整个笼罩起来。 小崽子口中嘟囔了句什么,脑袋偏向一边, 睡得更沉了。 顾寒江:现在可以了? 祁殊: 施法让人家强制入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阿殊,这是欠你的。顾寒江声音放得很轻, 却很清晰,上次在府衙偏院, 让你难受了,抱歉。 他靠过来, 揭开祁殊脸上的面具,再次吻上去。 这是那日在卧房,但你或许已经不记得。 欠他的每一次, 他都记在心里。 低而清冽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无人的街角,祁殊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全心投入这个亲吻。 脚边传来响动,是面具落地的声音。 片刻后,顾寒江抬起头。 祁殊显然没从这个亲吻中回过神来,他仰着头,许久才怔怔地问:师尊,我能看看你吗? 好。顾寒江脸上的面具应声脱落。 是我师尊啊祁殊好像已经被他这一通行为打蒙了,要不是背上还背着个崽子,顾寒江甚至怀疑他会伸手在他脸上捏几下,我不会在做梦吧? 傻徒弟。 顾寒江有些无奈:难不成我还能是冒充的? 当然不可能。 这世上,还没有人冒充得了凌霄仙尊,也没人能在祁殊面前骗过他。 可是祁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呀 上次岳大人府邸门前分别时,师尊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怎么这次回来就 这样不好吗?顾寒江问,这是你之所求,同样也是我的。 可是这么突然 嘘。顾寒江轻轻按住祁殊的唇瓣。 他低头,与祁殊额头相抵,淡淡的灵力光芒没入祁殊眉心。随之而来的,还有已经被尘封了三年的记忆。 有关于那个没有人知晓的夜晚的记忆。 祁殊双眼顿时睁大了。 师尊,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师尊,我心悦你。 祁殊睫羽轻颤,眼中有些酸涩。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这些话。 醉酒的少年完全忘记了往日该有的隐忍和自持,他捧着一颗真心,一遍又一遍,诉说着那些本不该宣之于口的情愫。 还有那个作为回应的亲吻。 那或许是凌霄仙尊这数百年人生中,唯一的失控时刻。 原来那么早 阿殊,不是突然。顾寒江指腹在祁殊脸上轻轻划过,替他拭去眼角那一点湿意,已经迟了很久了。 我也心悦你很久了。 . 翌日,祁殊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瞥一眼窗外,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祁殊打了个哈欠,还想继续睡,却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了。 祁殊哥哥,你还没有起床吗? 少爷,祁仙长昨晚多半是玩累了,还没醒呢,咱们一会儿再来吧。 可是 房门被人拉开。 岳云清站在门口,脑袋扬着,朝祁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祁殊哥哥早安。 祁殊还没束发,衣服也只随意披着,弯腰在岳云清脑袋上弹了一下:大早上就扰人清梦,今天不用跟着爹爹读书吗? 爹爹有事去官府了。奶团子得意道。 抱歉,仙长。说话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名叫宋安,是府上的下人,这些时日被派来偏院照顾祁殊,顺道做些杂活。 也是昨晚陪着他们去庙会的侍从之一。 宋安道:小少爷今天一大早就缠着小的,一定要来找仙长,说是说是仙长答应今天还要带他出去玩。 祁殊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这事。 答应了。奶团子急得直跺脚,是另一位哥哥答应的! 这另一位哥哥,说的多半是顾寒江了。 一定要追究的话,多半是昨晚这小崽子玩得太乐不思蜀,怎么劝都不肯回家,师尊无奈随口应下的。 小崽子记性倒不错。 祁殊想了想,神情无辜:可是另一位哥哥昨晚就走了呀。 岳云清:? 是真的,没骗你。祁殊认真道,另一位哥哥昨天只是路过陵阳城,送你回来之后就离开了。原本还想与你道别来着,可你睡得太死,怎么喊都喊不醒,所以他只能不告而别了。 怎么说走就走啊岳云清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失落极了,说好了还要一起玩的。 是啊。祁殊煞有其事地点头,说走就走,实在太过分了。 岳云清当然不肯接受,可他问了许多人,都告诉他,昨日的确没有其他人跟着祁仙长回到府上,他口中的那位哥哥定是已经离开了。 人都走了,对方答应的事,祁殊也就没有义务帮他完成。 于是,小少爷非但没有得到出去玩的允诺,还因为自爆今日不用读书,不得不将练功的时辰也提前了许多。 马步要扎稳,不要乱动,你这样还想拜师昆仑?祁殊靠在躺椅上,瞥了眼院子里扎马步的岳云清,懒洋洋训道,腿抖什么,我当年刚开始练功的时候,每日站的时辰比你多两三倍。 知、知道了。岳云清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委屈。 不过祁殊当年练功时,可没有岳云清这么安静。稍微有点受不了就朝师尊撒娇,哪怕练功时间不能减免,事后也要师尊用其他方式加倍哄回来。 堂堂凌霄仙尊,在其他弟子面前那么严厉,他面前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想起这些,祁殊唇角轻轻抿开一个弧度。 宋安端着茶水走进院子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祁殊总觉得他的师尊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看,可他自己容貌丝毫不差,否则也不会至今还被不知多少男修女修记挂着。 青年闲适地躺在竹椅上,长长的发丝只用发绳松松半系着,披在肩上,散落些许,随着摇椅轻轻晃动。 只是静静躺在那里,都像是一种撩拨。 宋安,站在那儿发什么呆,你也想学扎马步吗?院子里走进个大活人自然瞒不过祁殊,他抬起眼皮,冲那少年调笑一句。 你想学倒也来得及,我当年拜师的时候,比你小不了多少。 宋安脸颊不自觉红了,连忙移开目光,快步走过来:小的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祁殊接过宋安倒来的茶喝了一口,道:我告诉你啊,修行只讲究根骨,不看其他。我以前家中连书都读不起呢,要不是师尊带我回师门,多半早就饿死了。 恋耽美 ——(16) 宋安在一旁听他说完,却没有表态。 修行道法,御剑飞仙,对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都是有吸引力的。可他这种为奴仆的,一生早已注定要为主人家而活,自己无法决定去路,多说也是无用。 但他也没有打断,待到祁殊说完后,才又给他添了杯茶,道:仙长今日心情好像不错。 祁殊愣了愣,别开视线:这、这么明显吗? 的确很明显。 祁殊今日话格外多,与谁都能聊上两句,说话时还眉飞色舞,全然不像前几日,虽然也待人友善妥帖,却总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祁殊又喝了口茶,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说话,宋安也不敢多嘴,只静静侍奉在旁。临近正午,阳光将人晒得慵懒,祁殊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垂落的发间不知何时夹了一片草叶。 被站在一旁的宋安注意到了。 祁殊阖着眼浑然不觉,少年吞咽一下,心口有点发痒。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去,眼看指尖就要碰到祁殊的发丝。 院中忽然扬起一阵清风。 祁殊睁开眼,猝然坐了起来。 宋安连忙收回手。 注意到宋安的举动,但祁殊只当他被自己吓到了,笑着安抚道:没事,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要到府上用膳的时辰了? 宋安心思不净,局促得不敢看他:还有一会儿,仙长是饿了吗? 我不饿。祁殊早已辟谷,好几日不吃不喝也没事。他顿了顿,道:云清差不多该饿了吧? 我不饿呀岳云清的声音在旁边虚弱地响起。 但云清肯定累了。祁殊没给他辩驳的机会,果断道,累了就歇会儿吧,今日就到这里。 小少爷早就撑不住了,祁殊这话音刚落,他立即软了腿,一屁股坐到地上。 宋安连忙去扶。 祁殊没理会他们,径直往院外走。 岳云清问:祁殊哥哥,你去哪儿啊? 祁殊脚步一顿,摆摆手:我出门逛逛,不用等我吃饭了。 我也想 岳云清眼前一亮,刚要爬起来,却对上了祁殊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有力气,不如再扎一个时辰马步? 奶团子立刻跌回地上,口中嘟嘟囔囔:走不动了 祁殊轻笑一声,脚步轻快地转身出了门。 . 祁殊在知府府邸来去自由,进出无需通传,也不用人跟着。他出了大门,却径直拐到了旁边一处小巷,视线左右张望。 身后一阵清风拂过,祁殊眼睛亮起来,转身。 顾寒江正站在他身后。 他仍然穿着昨天那套玄衣,浑身上下贵气十足。 师尊!祁殊快步走过去,不是说好等到中午再出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叫我呀。 方才院子里那道清风,自然是顾寒江弄出来的。 顾寒江此次下山,是想以凡人的身份,体验凡人的生活。他不愿被人认出,更不愿旁人以凌霄仙尊的身份相待,因而,昨晚他没有与祁殊一道回去。 祁殊尊重他的意愿。 他本想着可以与师尊换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游历,可又想起他答应了那岳家小少爷,还有几招仙术没教完,只能委屈师尊再等一等。 反正他每日只教那小崽子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可以用来陪师尊。 只是不知为何,这还没到约定出门的时候,师尊却忽然施法召他出来。 而且师尊看着还不太高兴? 无事。顾寒江抬起手,从祁殊发间衔起一枚草叶。 祁殊自己都没注意到发间何时多了个这小玩意,正咦一声,却见顾寒江神色淡淡,指尖一道微光闪过,那草叶便顿时化作了齑粉。 祁殊: 只是一片叶子而已,至于这样吗? 顾寒江收回手,才道:只是想见你。 祁殊险些被自家师尊这直球打蒙了。 他耳根有点发烫,小声道:我我也想见师尊。 顾寒江眸光微动,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他朝祁殊伸出手:走吧。 祁殊:去哪儿? 凡人一日三餐,这个时间,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祁殊与顾寒江走在街上。 他比顾寒江走得慢了些许,微微低着头,视线不自觉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师尊为了这次体验凡间生活,应当真是做了不少的准备。就连寻常恋人走在街上需要牵手,这样的小事也有样学样。 只是做这些的时候,顾寒江仍然是一脸平静而正经。 好像只有祁殊在心猿意马。 他到底是怎么把事情弄到这么被动的地步的? 又为什么,这几日他总是在师尊面前表现得那般狼狈失态? 这样下去还怎么保护得了师尊? 祁殊心底腾起一丝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他忽然加快脚步,借着比师尊快上半步的优势,反手牵起师尊的手。 顾寒江:? 祁殊轻咳一声:师尊,我知道右边那条街上有家酒楼的饭菜不错,我们去那边吧。 顾寒江: . 祁殊在陵阳城这几日,对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有些了解。带师尊去的这家,在这城中味道算是数一数二。 凌霄仙尊多年没有尝过凡间的食物,当然要带他吃最好的。 祁殊特意挑了个视线开阔的街边雅座,又点了一大桌子招牌菜。 师尊以前不吃这些食物,因此祁殊不知道他的喜好如何,便刻意多点了些,待吃饭时暗暗观察,把师尊喜欢的口味记住。 这个时间比正常饭点稍早一些,酒楼里人不多,胜在安静。 祁殊给师尊添了杯茶:这儿的茶比不上昆仑山的,但先前带下来那些已经喝完了,师尊见谅。 无妨。顾寒江摇头,既已下了山,便无所谓这些。 祁殊轻轻应了声。 公子买一束吧,很新鲜的。酒楼外,有一名衣衫破旧的女子正在卖花。 那花朵像是刚采摘来的,花苞上还盛着露水,品种多样,好些祁殊都叫不上名字。 女子站在酒楼门前,正巧里祁殊挑的这个位置不远。 她本在向另一位要进门的食客兜售,对方没有答话,倒是酒楼小二出来赶人:没人要就走,别在这儿耽误客官们吃饭,赶紧滚。 祁殊眉头微皱。 我就在这门口行吗?我不进去。女子低声哀求。 不行,你在这儿守着我们怎么做生意?店小二态度很是恶劣,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喊人赶你了。 我 喂。祁殊唤了一声。 他趴在雅座旁的护栏上,歪着脑袋,朝那店小二淡淡一笑:你别赶她了,我买。 女子视线跟着移过来,顿时愣住了。 她还没从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祁殊开了口,那店小二也不好再说什么,啧一声便转头回了大堂。 只留那女子还愣在原地。 祁殊也没在意,转头对顾寒江笑嘻嘻道:就是忽然想起来,我都好些时日没给师尊送花了。 在离开昆仑的三年里,他每日都会在自己落脚处附近,采一支新鲜的花束。 以道法幻化出一只灵鸟,衔着那花朵跨越千山万水,送到师尊闭关的灵虚洞前。 这一送,就送了三年时间。 直到他收到来自昆仑的传信,得知雾影山有妖邪作祟,再然后,除妖,回师门,与师尊重逢,反倒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当初送给师尊的最后一支花,就来自雾影山呢。祁殊道,不过师尊多半不知道吧? 担心影响师尊修行,他幻化的灵鸟只将花朵送到灵虚洞前。灵虚洞前酷寒无比,新鲜的花束存不了几天,师尊没看见也正常。 更何况,他也不确定他的灵鸟真能毫发无损到达昆仑。 顾寒江垂眸不答,那女子抱着花篓走过来,怯生生道:公子您要买多少? 让我瞧瞧都有什么。祁殊身体稍稍前倾,探头去那花篓中挑选。 他这一动作靠得稍有些近,女子偷偷瞧着他的脸,脸颊微微红了。 这个好像不错,师尊你觉得 祁殊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拽了一把,顿时坐回原位。 顾寒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他一只手按住祁殊的肩膀,对那女子冷冷道:这些我都要了,你走吧。 凌霄仙尊的眼神纵观整个修真界都没几人受得住,女子被他那么一瞪,吓得都快哭出来,慌乱中连花篓都顾不上拿,收了顾寒江的银两便转身逃了。 顾寒江将花篓接过来,轻轻放在祁殊身边。 二人一坐一立,顾寒江的手还按在祁殊的肩膀上,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双手上的寒意,仿佛化不开的万年寒冰。 祁殊仰头看向他,眉宇下意识皱起。 师尊的手以前有这么凉吗? 不太对劲。 祁殊在心里想。 他的师尊在师门里是出了名的喜怒难以捉摸,但他过去表达情绪的方式从来不会那么直白,更别说是凶一个普通的卖花女。 而且这次下山后,师尊的各种行为表现,也透着说不出的奇怪。 师尊,你是不是 祁殊迟疑着开口,可顾寒江没有理会,只是转过身,回到桌对面。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你说什么?顾寒江在原位坐下,抬眼问他。 祁殊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师尊转身的时候,祁殊分明在他身后看见了什么。 那好像是一缕白发。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虐!!你们信我啊啊啊啊啊啊 本章掉落五十个红包,感谢支持 20.第 20 章 修真者靠修行增长寿命, 以永葆青春。可当修行不再精进,长时间停滞不前,却会衰老得比寻常人更快。 即为天人五衰。 师尊他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祁殊望着端坐对面品茶的师尊, 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 难怪他这次下山, 种种表现与先前截然不同。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所以才才想要在寿命将尽前,好好体验一番凡人的生活吗? 祁殊心疼得要命。 师尊因为体质问题修为无法继续精进, 这件事祁殊一直记在心里。可师尊不接受他, 他也不愿强逼。 他本想着循序渐进, 等到师尊对他敞开心扉, 等到师尊自愿接受他的帮助。 可他没想到, 从发现师尊修为停滞至今,才过去了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事情便恶化到这样的地步。 他前段时间居然还故意和师尊闹脾气! 祁殊心中后悔万分。 可同时, 又有些庆幸。 天人五衰,师尊不可能没有感觉到, 他必然是故意隐瞒于他。幸好他今日及时发现,一切还不算太晚。 只是, 他得抓紧时间了。 不合胃口? 因为心中藏着心事,祁殊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食不下咽。直到听见顾寒江开口,他才抬起头, 看见了师尊微蹙的眉宇。 没、没有!祁殊连忙摆手。 师尊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就连寿数将近时, 都只想着要与他一起共度最后的时光,他怎么能让师尊感觉受到冷落。 祁殊忙给师尊夹菜,解释道:弟子我方才是在想, 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玩。 顾寒江点点头,问:去哪儿? 祁殊想了想,师尊想去听曲儿吗? 民间特有的休闲活动无非就那几样,什么饮酒赌钱,歌舞艺伎,都不适合带师尊去。稍微文雅些的场所,就只有戏楼了。 正巧知府是个爱听戏的,和祁殊说起过这些时日城中来了个新的戏班子,听说很不错。 恋耽美 ——(17) 被祁殊用来借花献佛。 他们用过午饭,到达戏楼的时候稍晚了些,戏楼里已经人满为患。 这戏班如今在陵阳城中名气很旺,祁殊好说歹说,又搬出了知府那层关系,才终于没让自己和师尊的头一次正式约会,沦落到要坐大堂的地步。 公子,其他雅间都订满了,现在只有这间。伙计将他们领到二楼最靠里的雅间,有些为难,虽然位置不大好,但您先将就着? 这戏楼算是陵阳城中最好的,往日来的都是富豪乡绅,而且通常好几日前就要预定,能分这么一间出来,还是看了知府大人的面子。 何况雅间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差,只是靠近戏台侧面,视线稍偏了些。 祁殊也不为难他,道了声多谢,便将人打发走了。 人刚走,他便瘫倒在雅间的坐榻上。 好撑 为了不让师尊误会自己兴致不高,祁殊在午饭时表现得十分积极。不仅一直给师尊夹菜,自己也吃得格外卖力。师尊食量小,那一大桌子菜,最后几乎都被祁殊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辟谷多年,祁殊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多东西。 然后就把自己给吃撑了。 顾寒江一回头就看见他倒在坐榻上哼哼,无奈摇头:怎的如此不知节制? 我开心嘛。祁殊揉着独肚子。 这话不是假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师尊愿意接受他,他真的很开心。这世上,多半没有比多年夙愿一朝得以实现,更加令人高兴的事。 至于其他的事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寒江在祁殊身边坐下,掌心凝起一点灵力,便要落在他身上。祁殊拉住他:师尊做什么? 用仙力帮你疏导。顾寒江道,你不是难受吗? 祁殊哪里敢让师尊再耗费仙力。 别别别不用了。祁殊顿了顿,劝道,师尊还说要体验凡间生活,哪有凡人动不动就用仙术的? 顾寒江动作停下来,若有所思。 祁殊继续胡说八道:凡人食五谷,本就有饥有饱,这才是正常凡人该有的生活嘛。 顾寒江看起来想要反驳什么,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只是轻叹一声,掌心的灵力散去,却依旧落到祁殊小腹上。 轻轻帮他揉了揉。 别动。顾寒江低声道,是你说别用灵力,躲什么? 可他也没说要这样啊。 祁殊抿了抿唇,强忍了挣扎的欲望。 这雅间的坐榻不算太宽,中间还放了张小案,将两人的位置隔开。 可现在,顾寒江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另一半坐榻,与祁殊挤在一起。一只手搭在椅背后头,一只手在祁殊小腹上打着圈轻柔,看上去就像是将他完全搂进了怀里。 祁殊抬眼就是师尊专注温柔的神情,脑子阵阵有点发晕,腰都被他揉软了。 师、师尊 逼仄的空间使某些不该有的心思滋生得更快,祁殊感觉自己身体的热度不断攀升,他稍往后缩了缩,低低唤了一声。 意味不明,祁殊也不知自己是想抗拒,还是继续。 顾寒江抬起头。 两道视线撞到一处,祁殊从顾寒江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世人都知凌霄仙尊早年得道,年少成名,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所见所悟,是祁殊这一生都赶不上的。 像他这样的人,眼中本该是人间正道,是天下苍生。 可现在,那双眼里只有他。 祁殊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其实从昨日到现在,他心中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师尊忽然出现,不仅对他的态度一反常态,甚至向他表露心迹。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可真当这么轻易得到的时候,却叫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直到这一刻,那点不真实感才终于散去。 他的师尊,是真的接受他了。 祁殊仰起头,在顾寒江唇边落下一个亲吻。 浅浅的,一触及分,像是带着点羞赧。 祁殊耳根到脖子都红了一片,他稍往后退了点,却没有躲避。顾寒江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吻上来,神情难得还有些呆愣。 真可爱。 祁殊眼底噙着笑,正想说点什么,刚一开口,却又被吻住了。 这个吻比以往都要重,祁殊几乎没有怎么反抗就被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 唔祁殊很少有这么被动的时候,可在师尊面前,他那点修为和力气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不自觉挣动一下,按在他小腹上的手滑到腰间,紧紧扣住腰身。 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祁殊被吻得意乱情迷,恍惚间,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探入腰间的衣物。 祁殊睁开眼,身体猝然紧绷。 这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可当他清醒过来,他已经抓着师尊的手腕,浑身上下抖得不成样子。 顾寒江抬起头,眼中藏着惊人的黯色:你不愿? 当然不是,他想这一天不知想了多久,甚至还为这件事做了挺多准备。可想是一回事,真的到了实践的那一步,又是另一回事。 说白了,就是怂。 等事后祁殊清醒过来,大概能给自己的怂找出无数借口。 比如,他们如今还在戏楼,楼下的戏台已经搭好,名角马上就要上场,整个大堂都是热火朝天的谈论声,氛围不合适。又比如,他刚在楼下叫伙计泡了茶,不知什么时候会送过来,容易被打搅。 但现在,他刚被师尊吻得脑子晕晕乎乎,眼眶通红,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我我没准备好 顾寒江的神情沉了下去。 他沉沉看着祁殊,扣在对方腰间的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模样瞧着叫人不寒而栗。 祁殊抖得更厉害了。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客官,您的茶来啦! 方才领路那个伙计端着茶壶走了进来,正巧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那那个,茶茶我给您放这儿了。伙计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撞破这种场面也只是悻悻一笑,目不斜视地把茶壶放在小案上,小的就不打扰了,您二位继续,继续。 祁殊: 顾寒江: 那伙计说完就想退出去,一转身,却见方才还在坐榻上与另一位搂搂抱抱的玄衣男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你一声惊呼还没开口,顾寒江抬手在他眉心一点。 点点灵力微光自眉心没入,伙计脸上的神情变得茫然。接着,他好像慢慢清醒过来,挠了挠头:咦我怎么在这里? 你来送茶。顾寒江侧身让开一道,平静道,茶已送到,下去吧。 伙计恍然大悟,他应了声是,快步离开雅间。 经过这番打岔,祁殊也终于清醒过来。他还坐在原地,衣物在方才被折腾得微微凌乱,衣襟都散开了些,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师尊 顾寒江身上那股令人可怖的戾气好像也跟着消失了,他闭了闭眼,走到祁殊身边。 替他拢了拢衣襟。 抱歉。顾寒江低声道,我本意并非如此。 不是的!祁殊抓住顾寒江的衣袖,呼吸还有点急促,急切道,我愿意的,师尊,我真的没有不愿意,师尊你别误会,我方才只是我只是 他说不出来。 在祁殊心里,师尊方才那样的行为无非是因体质作祟。 他在莫柒给他的书中读到过,炉鼎体质很难抑制自身的欲望,除非得到纾解,否则越到后期,那份欲望便会越强烈。 师尊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如此。 可他又做了什么?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把师尊推开了。 他的师尊这一生都因为体质受尽了苦头,甚至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地步,好不容易,师尊终于不再坚持,而是愿意顺从自己的欲望,接受他的帮助。 他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怂了。 祁殊,你是真的不行。 祁殊心里又急又气,他想伸手去拉师尊,却被后者轻飘飘躲开了。顾寒江替他拉好衣服,便转身回到另一侧的坐榻前,正襟端坐。 祁殊:师尊,我 专心看吧。顾寒江淡声道。 他话音刚落,戏台上金锣一敲,开演了。 . 那天那场戏祁殊最终什么也没看进去,整场心不在焉,连装都装不下去。 几次想和师尊解释,但都被后者岔开话题。 祁殊有心想解释清楚,但又怕自己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反倒伤了师尊的自尊心。无奈,只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自从见了那缕白发之后,在修真界纵横一世的凌霄仙尊,在祁殊眼里跟个瓷娃娃没两样,捧着怕摔,含着怕化。 祁殊没再提起,顾寒江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接下来几日,顾寒江依旧与祁殊见面,二人就像这世间一对寻常的恋人一般,将陵阳城中以及附近郊外都游玩了个遍。 只是顾寒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来了陵阳城,因此祁殊每日必须等到给岳家那小少爷教完课,才能偷偷溜出府与顾寒江见面。 硬生生把正大光明的交往,弄出一股子偷情感。 不过祁殊偶尔觉得,他和师尊这还不如偷情,至少人家偷情都是要上床的。 自从那天祁殊莫名其妙把师尊拒绝之后,师尊待他虽然还是很温柔,要亲就亲,要抱就抱,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哪怕祁殊主动吻上去,吻得两人呼吸急促,甚至有一次他感觉到师尊都已经起了反应。 可顾寒江依旧能面不改色推开他,再面不改色地整理衣物。 这自制力就离谱。 你很紧张,阿殊。面对祁殊的质问,顾寒江只是温柔道,你不必为此勉强。 问这话时,已是夜幕将近。 二人刚结束一日的凡间体验,顾寒江送祁殊回知府的府邸,却在离别前被祁殊拉进岳府旁边的小巷子里,不由分说吻上去。 一吻完毕,祁殊便用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望着自家师尊,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就得到了如上的回答。 我没有祁殊又急又气。 急的是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没有和师尊双修,不知道师尊还能撑几天。 气的是,师尊说的不完全有错。 祁殊自问,提出要做这档子事的时候的,确有点紧张。 他也是第一次,心中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好,担心会不小心弄伤师尊,担心这担心那,导致每次他想要引诱师尊更进一步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落到顾寒江眼里,看起来便更像是在勉强自己了。 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送走祁殊时,顾寒江这么说道。 来日方长,好轻描淡写一句话,可他师尊哪有这么多的来日。 祁殊不是傻子,和师尊亲吻时他清清楚楚看见,这几日师尊的白发又比前段时间多了一些。 再不双修就来不及了。 祁殊气鼓鼓地回了岳府,却在回屋前被府上那小侍从宋安叫住了。 祁仙长,这里有你的信。 祁殊脚步一顿。 修真界的传讯手段很多,有灵蝶能传递消息,有水光镜能实时通讯,运送信件其实很少见。 宋安给他递上一个信封。说是信,但实则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拿起来还有点分量。 祁殊接过来,状似不经意问:这信怎么来的? 是被一只一只黑鹰送来的。宋安说着,缩了缩脖子,显然被吓得不轻,午后小的在仙长院中打扫,忽然听见一声鹰啸,便看见看见一只黑鹰落到了院子里,爪子上还抓着这封信。 小的见那信上写有仙长的名字,可仙长白天没在府上,便只能将其暂时收下,此时方才转交给仙长。 祁殊唔了一声,了然:应当是我师门的师弟传了消息来,谢了。 宋安没急着离开,低声问:仙长是不是要回师门了? 祁殊抬眼看他。 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仙长每日除了教授少爷仙法,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小的在想,仙长是不是另有要事在身 要事啊也可以这么说吧。 祁殊想起这几日做的事,唇角不自觉抿开一个浅浅笑意。 和师尊谈恋爱,可不是这世间最最紧要的事吗? 宋安还想说什么,当祁殊现在可没有闲聊的心思。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开始赶人:好了宋安,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恋耽美 ——(18) 是。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却不敢不听命令,只能合上房门离开。 房门一关,祁殊立即抬手在门上下了个法术禁锢,随后快步走到桌前,打开了信封。 却取出一张空白信纸,一本书,以及一堆瓶瓶罐罐。 祁殊没管那些杂物,率先展开信纸,口中默念咒诀。 片刻后,纸上浮现出文字。 是莫柒的笔迹。 这些时日师尊不肯接受他的帮助,祁殊自然没有坐以待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博览群书的莫柒。 担心师尊会发现使用仙术传信的痕迹,祁殊没有选择修真界惯用的传信方式,而是亲自写了一封信,幻化一只灵鸟,飞鸽传书送去昆仑山。 他在信里告诉莫柒,他那位炉鼎之体的心上人不仅修为停滞,现在似乎还已经有天人五衰之相,询问莫柒是否有除了双修之外的解法。 字里行间,甚至隐晦地表露了他心上人不太愿意与他双修的情况。 不过因为灵鸟传信需要时间,直到今日才终于收到了回信。 莫柒在信中是这么写的: 炉鼎之体无法依靠自身修炼,想要修为精进,除了双修之外并无他法。若已出现天人五衰,更是需要尽早双修,否则放任灵力渐渐耗损,长此以往,恐怕回天乏术。 短短几行字,读得祁殊眼眶都红了。 就连莫柒都说别无他法,多半是不会有错。 到了现在,除了双修之外,已经没有办法救得了师尊了。 莫柒行事妥帖,除了回答祁殊的问题外,还附上了一些自己的主意。 毕竟现在情况紧急,如果祁殊的心上人当真不愿答应双修,不妨用点小手段。反正是两情相悦,等病治好之后,再哄回来就是。 祁殊明白了什么,连忙去翻信件中附带的那些东西。 那本书是先前被顾寒江没收过的《双修姿势一百零八式》,而那些个瓶瓶罐罐,祁殊大致扫了一眼,有膏脂、伤药、甚至还有一瓶是催情散。 周全得令祁殊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落五十个红包 以及,说了不虐就是不虐,怀疑我的出来挨打 21.第 21 章 莫柒在信中说得隐晦, 但意思却很清楚。 祁殊要实在搞不定他那心上人,不如就给对方下点药,等双修结束, 修为停滞之危可解, 同时又生米煮成熟饭, 对方想反悔也没用。 莫柒要是知道祁殊这信中指的心上人是凌霄仙尊,就是再给他几百个胆子, 他也绝对不敢提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建议。 可惜他不知道。 因此, 莫柒不仅在信中附赠了双修的助兴之物, 甚至还十分热心给祁殊出了好几个主意。 祁殊只是稍微幻想一下, 冷汗都快下来了。 给凌霄仙尊下药, 还踏马下的是春.药。 他是活腻了吗? 祁殊把信揉成一团,正想丢到一边,却又停住。 莫柒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师尊现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除了这个法子, 哪还有什么办法救他?而且,师尊一直不肯与他说实话, 他也不知道师尊具体还剩下多少时间。 再这样拖下去,总归是不好的。 祁殊的视线移到桌上那堆瓶瓶罐罐上, 有点犹豫。 他不想用这个法子,不仅仅是因为怂, 更重要的是,如果可以, 他还是更希望师尊自愿接受自己的帮助。 就像师尊不想勉强他,他同样不想勉强师尊做任何事。 还是找个机会与师尊把话说清楚吧。 祁殊叹了口气,将那封信往空中轻轻一抛, 纸团上凭空燃起火焰,落到地上,只留下点点灰烬。 至于桌上那些祁殊皱着眉头看着那大大的瓶子,迟疑许久,最终抬手一挥,将东西尽数受尽储灵囊中。 不一定用得上,但有备无患嘛。 没错,只是为了有备无患。 . 翌日,祁殊向知府请辞道别。 原本在师尊向他表露心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要与师尊换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游历的想法,可那时候,他与岳家少爷有约在先,便只能将这想法暂时搁置。 眼下半个月过去,他已经将能教的东西都教了个七七八八,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尤其,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过对于那个已经习惯每日缠着祁殊的岳少爷来说,这可谓是晴天霹雳。 云清,你别再哭了。祁殊站在岳府门口,低头看着那抱着他腿哭得撕心裂肺的奶团子,颇有些无奈。 从祁殊去向知府道别,到他收拾好东西离开,这崽子哭得就没停过。 吵得祁殊脑仁疼。 我不都告诉过你了,等你再长大点,可以来昆仑山拜师的呀。祁殊到底还是心软,蹲下身,给奶团子擦眼泪,到时候,你不就又能见到我了吗? 可可是祁殊哥哥说,昆仑山很不好进的。岳云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说的什么话?祁殊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不好进你不会努力吗?昆仑现在每年招这么多弟子,你以为那些人都是怎么进去的?你还比他们大多数人懂的仙法多呢。 昆仑剑派在凌霄仙尊担任首座时期,因为首座不喜欢喧闹,因此派中常年避世不出,鲜少招收新弟子。后来清澜仙尊任代掌门,受不了派中那冷清的气氛,渐渐开始扩收新弟子。 现在,清澜仙尊从代掌门升了首座,以他那希望门派人丁兴旺、人越多越热闹的性子,昆仑剑派只会继续扩招。 这些祁殊早已经告诉过岳云清。 我知道了岳云清揉着眼睛,抽泣着问,那我我如果进了昆仑,能拜祁殊哥哥为师吗? 这祁殊有点为难。 他抬眼看向远处。街角开了间茶铺,一身玄衣的男人坐在铺子里,背对着他们,静静品茶。 祁殊收回目光,叹气: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呐。 昆仑剑派明文规定,下一辈弟子想要收徒,必须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得到师尊应允,行过出师礼,方可如愿。 说白了,就是要自家师尊点头。 这条件在其他人那里或许不是太难,但祁殊前些时日曾去探过师尊口风,对方似乎是不太乐意的。 也不知是在吃哪门子飞醋。 见他犹豫,奶团子嘴巴一瘪又要哭出来,祁殊连忙安抚:好啦,我尽力试试,行不行?你别哭了 岳云清:那、那说好了哦 祁殊:嗯,说好了。 好不容易哄完的,祁殊直起身,看见了跟在后头来送他的宋安。 少年的眼眶也是通红的,祁殊失笑:好不容易哄完了的,不会还要哄你吧? 不、不敢宋安忙抹了把眼睛,仙长一路顺风。 祁殊视线往周遭一瞧,见没人注意,悄悄凑到宋安面前:我方才向知府道别时,在他面前提了一句你的事。 宋安一怔。 祁殊道:你根骨不差,等云清去昆仑拜师时,你可以随他一道上山。不过我也说了,修道之事要看因缘际会,看个人所求。所以如果你不愿意去,知府不会勉强你。 宋安眼中顿时泛起水雾:仙长,我 祁殊拍了拍他的肩:算是感谢你这些时日照顾我了。 他后退半步,又低头摸了摸岳云清的脑袋:那就昆仑山见。 . 顾寒江给自己斟第三杯茶时,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茶壶。 师尊请用茶。祁殊给他倒了杯茶,在师尊身边坐下。 顾寒江抿了口茶,淡声道:你迟了半个时辰。 祁殊一大早就给他传信,约好时间在这间茶铺见。顾寒江的确是按时到了,可祁殊却被那个岳家少爷纠缠到这时候才脱身。 而且,因为那两人偏要送他出门,祁殊不敢让他们看见他与师尊见面,只能佯装御剑飞走,在天上绕了一圈才又回到这里。 还不是怪师尊。祁殊给自己也添了杯茶,若不是师尊不让我收徒,那崽子至于像生离死别一样拽着我不让走吗? 顾寒江问:你当真喜欢那孩子? 不喜欢呀。祁殊眨了眨眼,我只喜欢师尊。 顾寒江: 好了,我不说笑。祁殊收了调笑的神情,正色道,那孩子根骨不差,悟性也好,除了有点粘人,倒没什么缺点。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是偏要收他做弟子,只是觉得他算是个人才,若当真拜师昆仑,对师门有利。 你倒是懂得替师门着想。 顾寒江神情还是淡淡,却仍没有表示同意与否。他沉默片刻,又问:那岳府的那名家仆又怎么说,他的根骨平平,你为何帮他? 他 祁殊方才的确没有完全说实话。宋安的根骨不差,但也绝对谈不上好。 他道:宋安他每次见我教云清仙术,都一副极有兴致的模样,多半有心此道。可他身为家仆,就算再有意愿,主人家也不会主动将他送去仙山,所以 所以他才故意在知府面前点了一句。 本朝崇尚仙道,富贵人家送公子上仙山求道不算罕见。像岳云清这种出身,他要上仙山,知府肯定会派上一两个仆从跟随,方便照顾其饮食起居。 左右都是要派仆从跟着,他倒不如顺手帮宋安一把。 你就是心软。顾寒江面无表情,那少年哪里是看中了你的仙术,他分明 他欲言又止。 祁殊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师尊,你是不是吃醋啦? 顾寒江道,没有。不过是担心你今日种下这个因,对方因此对你念念不忘,日后你如何偿还得了这个果? 祁殊点头:就是吃醋了。 说了没有。顾寒江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起身就走,走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师尊,你等等我! 祁殊连忙追上去,临走前还没忘把茶钱放在桌上。 师尊,你方才是不是耳朵红了呀,我好像看见了。 哎呀我不说了,师尊你别御剑,我追不上的! . 日薄西山,两道剑光划过天际,落到一片树林中。 林中秋意正浓,散落的银杏树叶铺了满地金黄,又被那剑光散去后的清风卷起,纷纷扬扬落下。 祁殊稍加辨别方向,往右方指了指:师尊,这边。 二人踏着落叶往前走去。 这是何处?顾寒江问。 三年前,我刚下山游历时,曾经在这里短暂落脚。祁殊显然已经好些时间没来,对路线有些不太熟悉,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那会儿修行不精,又太冲动,与一只狐妖斗法受伤,正好流落到这附近。 顾寒江眸光一暗:你受了伤?怎么从未与我提起。 下山游历、降妖除魔哪有不受伤的。祁殊不以为意,我下山可遇到过不少事,还没来得及都告诉师尊呢。 二人又朝前走了一会儿,在树林深处,看见了一间木屋。 木屋门正巧被打开,有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葛叔!祁殊唤了一声。 男人抬眼看过来,眼前一亮。他朝祁殊招了招手,却没说话,口中只发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葛叔天生不会说话,是独居在此山中的猎户。祁殊向顾寒江解释,当初我被狐妖打下山崖,就是他把我从河边捞上来,还收留我养伤。 顾寒江点点头,朝男人见了礼:多谢尊驾救阿殊一命。 男人口中咿咿呀呀,又抬手比划半晌。顾寒江看不明白,便转头去看祁殊。 祁殊笑着道:是好久不来了,这不一有空闲,就来探望葛叔了吗?葛叔近来身体可好,我上次给你留下的药材效果如何? 男人继续与他比划。 二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不知男人又问了什么,祁殊神情忽然迟疑下来。 他瞧了眼身边的顾寒江,吞吞吐吐:他是我 男人问的是,这位是什么人,与祁殊什么关系 师尊不想旁人知道他们的师徒关系,祁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介绍他,倒是顾寒江从祁殊的犹疑的神态中瞧出个七七八八。 恋耽美 ——(19) 他伸手牵过祁殊的手,平静地接过话头:是心上人。 . 当初祁殊受伤流落至此,葛叔将他救回家,还将半山腰的一间木屋留给他运功疗伤。 那木屋是葛叔平日里上山打猎暂时落脚的地方,现在即将入冬,再过几日落了雪,就要大雪封山,猎不到什么东西,木屋自然也没了用处。 祁殊这次到这里,便是想再借那木屋,与师尊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那木屋方圆数里都没有人烟,十分僻静,住在里头不担心被人打扰,也很方便双修。 当然,后面这个意图,祁殊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找的借口是,想让师尊看看他先前住过的地方,顾寒江也没有怀疑。 祁殊当初在那木屋住了一月有余,不需要葛叔引路,得到对方应允后,便带着师尊上了山。 两人没有御剑,也没有再使用法术,而是一步步慢慢走上山。 到达木屋时,天色几乎黑尽了。 猎户自己搭建的屋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但收拾收拾住人应当没问题,祁殊原本是这么想的。可当他推开院子大门的时候,还是被里头的景象震惊了一番。 这木屋也不知多久没住过人,院落的地面铺了满满一层落叶,与杂草泥土混杂在一起,有些甚至已经腐烂。 木屋的窗户也被吹坏了半扇,摇摇欲坠的挂在窗柩上,被风一吹就吱吱呀呀作响。 这地方可不能给堂堂凌霄仙尊住。 祁殊在原地呆滞片刻,叹气:抱歉师尊,我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还是去另寻住处吧。 不必。顾寒江越过他,径直走进去。 他走过的地方,地上的尘土与枯枝落叶被清扫干净,破旧的木屋被修葺翻新,就连围着院子的木栅栏上都生出绿芽。 顾寒江站在焕然一新的庭院中央,回眸看向祁殊:这样如何? 二人便在此处住下。 至于到时候要如何向葛叔解释屋子为何会变成这样,那就不是现在要担忧的事了。 祁殊现在更在意的是,他的师尊还是没有松口。 祁殊自认他与师尊现在也是两情相悦,有情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屋子里还只有一张床,擦枪走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一连好几天过去,不论祁殊怎么明里暗里的暗示,师尊依旧坐怀不乱。 要不是知道师尊是天生的炉鼎之体,而且他偶尔也能感觉到师尊那处的分量,祁殊都要怀疑他家师尊是不是不行了。 当然,不行的并不是他家师尊,而是他自己。 第不知道多少次,祁殊把刚进门的师尊用力一拽,反身压到门上。 师尊,我这次真的准备好了。祁殊垫着脚,狠狠在顾寒江嘴唇上亲了一口,故作镇定地去摸索师尊的衣带,我们试一下吧,我可以的 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腰。 轻轻一捏,祁殊就软了腿。 别闹了,阿殊。顾寒江搂紧了他,空闲的那只手牵过他正微微颤抖的手,我说过的,你不必为了我勉强。 一点都不勉强! 祁殊急得快哭出来。 可是师尊的修为不是已经停滞很久,有天人五衰之相了吗,除了双修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从知道真相到现在,祁殊一直尽量避免自己在师尊面前提起这件事。 师尊一直对自己的体质问题讳莫如深,他又怎么忍心触及他的伤心事。 可今日,或许是失败多次后当真有些心急,才让祁殊不管不顾将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师尊,我祁殊低下头,嗫嚅一下,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顾寒江轻轻叹了口气,牵着祁殊来到桌边坐下。 你何时知道的?顾寒江问他。 祁殊还是不敢看他,声道:师尊出关后不久。 原来如此。顾寒江沉默许久,才轻轻道,我早知道这件事瞒不了你多久,至于你所说的天人五衰,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阿殊。 祁殊:啊? 所谓天人五衰,是修真者无法再靠修行延长寿命,于外貌上会有损耗,加快衰老。顾寒江解释道,我虽然但我境界并未受损,寿数也还很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你可以放心。 祁殊听出了师尊话中暗含的深意,拉住他衣袖:师尊是要拒绝我吗? 寿数很长又怎么样,如果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再长的寿数也会耗尽的呀。祁殊急得眼眶都红了,师尊怎么就是不让我帮你呢?我能 阿殊,你对双修功法了解多少?顾寒江忽然打断他。 我 你可知道,双修功法不比寻常修行法门容易,相反,只会更加危险。两人一旦双修,彼此灵脉从此便相当于融为一体,一损俱损,同生共死。你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后悔? 凌霄仙尊这辈子恐怕都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他看着祁殊,一字一句缓慢道:还有,你灵力与我悬殊太多,刚开始修行时,必然困难重重,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到那时,你想反悔,想要停下,都没有可能。 你当真想好了吗? 祁殊愣住了。 这些他事先的确不知道。 他先前只在乎要怎么样才能够救师尊,却没考虑过双修功法本身的利弊。 顾寒江见他这样,便明白这人根本没做好功课。 他摸了摸祁殊的头发,温声道:阿殊,修真者寿数长久,我不希望你只是为了帮我,便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同意,别做傻事。 . 月色高悬,顾寒江行走在山道上。 他与祁殊在这里住下后,由于两人都不会做饭,未免将猎户的后厨弄得一盘狼藉,每日只能去山下镇上采买吃食。 他没想过祁殊竟然会知道他心魔入体之事,甚至为了帮他,不惜用上双修功法。 他先前没将实情告知,便是因为担心傻徒弟会做出什么傻事。 何况自从确认心意之后,他修行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全盛时期,但已经许久没有走火入魔。 哪里用得上什么双修。 虽然双修的确是最快的恢复方式。 顾寒江摇摇头,将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杂念压了下去。或许是心魔的影响,自从下山以来,他的言行越发难以控制。 傻徒弟都不知道,他每日要用多少毅力,才能控制住不弄伤他。 顾寒江很快回到木屋,可屋内没有点灯。 祁殊的气息分明还在屋内,也不知又在作什么妖。顾寒江心下无奈,将手中的吃食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推门而入。 然后便被人扑了个正着。 又是这招。 顾寒江搂住对方腰身,鼻息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像是熏香,却比他们平常用的熏香要浓烈许多。 顾寒江问:你做了什么? 师尊,我想好了。祁殊将顾寒江抵在门边,定定地看着他,我要帮你,我不会后悔。 顾寒江:阿殊,你 师尊听我说完。祁殊道,师尊不用担心我是一时冲动,也不必担心我只是为了救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喜欢师尊,愿意为了师尊做任何事,我绝对不会后悔。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坚定。 顾寒江心底却柔软得不成样子。 他闭了闭眼,几乎难以抑制心头某种冲动。 祁殊凑上来想吻他,顾寒江偏头躲开:阿殊,你当真想好了? 早就想好啦。祁殊似乎不满意亲吻被他躲掉,半拉半抱着顾寒江往床的方向走,师尊别怕,我先前学过双修功法,方才还特意复习了一遍,我可以的。 方才?顾寒江皱眉,你还做了什么? 从进门他就感觉到,祁殊身上的温度滚烫得不对劲。 还不是怕被师尊拒绝祁殊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狡黠地笑了下。 书桌上,一个简陋的香炉里正袅袅泛着青烟。 顾寒江闻到的古怪熏香就来自那里。 顾寒江一个晃神,祁殊已经趁机将他压进床榻里。 祁殊在这屋里待了太久,身体烫得惊人。这滚烫的热度让他不太舒服,他双手胡乱在顾寒江身上摸索着,仿佛在汲取对方身上微凉的温度。 忽然,双手被人用力扣住,霎时动弹不得。 师、师尊祁殊眼眶都红了。 顾寒江眸光沉沉看着他:阿殊,告诉为师,还准备了什么? 祁殊被体内的渴求逼得发疯,对方问什么就答什么:在枕头下面。 顾寒江一只手钳制着祁殊的双手,另一只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出了那堆莫柒准备的助兴之物。 倒是齐全。顾寒江低声道。 祁殊这会儿脑子已经不太清醒,否则他必定能从师尊这语气中听出危险。可他没听出来,竟还点了点头:都说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要很多次也没关系,师尊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顾寒江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燥热渐渐从体内升起,祁殊下的催情散,终于也在他身上起了效。 他无声地舒了口气,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本能。 下一秒,顾寒江手臂一揽,轻巧搂着祁殊翻了个身。 二人上下瞬间调转。 你若真想要,其实不必准备这么多。顾寒江低头凝望着祁殊,眸光暗得惊人,双修功法,我是会的。 祁殊:? 祁殊:?等等,师尊你不是 没说完的话被尽数堵在了口中,直到被师尊挑开衣衫,按进床榻里深深亲吻,祁殊才恍惚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怎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掉落五十红包,下一章完结 22.第 22 章 刚开始的时候, 祁殊还能勉强维持理智,思考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莫柒给他的书里明明说,炉鼎之体只能作为承受方, 因此他从未怀疑自己的定位, 甚至为了表现得好一点, 还努力学习了许多相关知识。 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他也没机会想明白。 没过多久, 祁殊就被体内的燥热点燃了。 如果让祁殊选择此生最后悔的事, 给自家师尊下药, 勾引师尊上床一定排得进前三。 也不知莫柒是从哪里找来的药, 效用好得就连凌霄仙尊都没能抵御得了。 随药效而起的燥热很快将理智烧成了灰烬, 木屋的小床吱吱呀呀晃动了一夜,祁殊被弄得意识恍惚,却仍然平复不了体内的躁动。 绝望之下, 提剑把莫柒砍了的心都有。 香炉约莫在后半夜的时候燃尽了,屋内无处不在的甜腻熏香散去, 可祁殊仍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 双修,一旦开始不能轻易结束, 这是师尊先前就告诉过他的。 祁殊这十来年的修行,怎么与凌霄仙尊上百年的修为相提并论, 可双修功法,要的是两人抛弃以往的修行方式, 灵脉相连,修为并进。 如何并进? 多来几次。 祁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 好长一段时间,他被师尊翻来覆去摆弄。 凌霄仙尊在修行一事上向来严苛,现在换做双修, 自然也不会心软。 不顾祁殊的哭求,将他摆弄完还不止,还要叫他含着东西修炼,吸收练化,然后再继续。 如此循环往复,待修行告一段落,祁殊终于得到应允可以出门透透气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落了满地积雪。 祁殊: 他们刚开始修行的时候还是秋天吧??? 祁殊站在屋檐下,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满山雪白,一时间都有点恍惚。 果然不行的只有他,他的师尊可太行了。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笼上来,祁殊脊背一僵,手腕被人牵了起来。 别担心,今日不修炼。顾寒江扣住他脉门,细细听了一阵,才道,你修为增长很快。 祁殊自己也有感觉。 虽然双修的时候很难熬,可每次结束后,他都能明显感觉到周身变得更加轻快。这半月来的修为增长不知比过去快了多少,对天地间的感知也一日强于一日。 原本是他想帮助师尊,到头来,却是师尊先帮他提升了修为。 恋耽美 ——(20) 多谢师尊,那我们 再这样继续下去,不需三年五载,你便能达到我如今的境界。 祁殊:??? 三年五载??? 他腰会断的。 祁殊欲哭无泪,顾寒江微微蹙眉:你不愿? 当、当然不是! 顾寒江点头:我明白,你很喜欢的,昨夜还缠着我不放。 祁殊别开视线,虚弱道,师尊别说了 凌霄仙尊在床上简直像变了个人,又凶又狠,逃也逃不掉,怎么求他都没用。但偏偏,祁殊还就吃这套。 总之就是还还挺舒服。 天边又开始落雪,顾寒江牵起祁殊,走进院子里。 天色还早,顾寒江没有束发,发丝垂落在腰间,如墨一般。祁殊伸手过去,在那绸缎似的长发上拨弄几下。 师尊的头发祁殊惊喜地开口。 嗯,已经恢复了。顾寒江道,虽说这阶段双修只能替你提升修为,但同样也弥补了我灵力的亏空。多谢了,阿殊。 师尊不必这么说。祁殊整个人都开心起来,能帮到师尊,是最好不过了。 好。顾寒江领他在院中的石桌坐下,平静道,那我们便来说说别的。 谁是你炉鼎之体的心上人? 祁殊: 祁殊:??? 顾寒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前几日,有只黑鹰送了这封信来。 那时候你正在修炼,我见这信是从昆仑而来,还当是派中有什么急事寻你,便替你打开了。 是莫柒的来信,你要看看吗? 不、不看了!祁殊一把将那信夺过来,急道,师尊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担心你的秘密被说出去,所以才会编了个谎骗莫柒,我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上人,我 顾寒江按住他的唇瓣,阻止了接下来的话。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注视着祁殊,眼中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你一直以为,我是炉鼎之体,修行无法精进,所以才想要帮我。是这样吗? 祁殊也茫然了:不是这样吗? 于是接下来,祁殊终于从顾寒江那里得知了心魔的存在,以及师尊会修为受限,险些走火入魔的前因后果。 从来就没有什么炉鼎之体,也没有什么不双修就会死。 全都是祁殊的误会。 我要静一静。祁殊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床榻里,露在外面一小截耳根通红。 他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傻事啊??? 回想整件事情,最初的起因便是祁殊那个古怪梦境。偏巧,师尊出关后灵力受损,才让他对那个梦的内容深信不疑。 再然后,先入为主,将师尊一切异常都归结为体质问题。 脑子呢? 顾寒江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傻徒弟在床上打滚。祁殊今日起床本就没穿外衣,薄薄一层里衣透出里头白皙的皮肤,欲盖弥彰地露出一点轮廓。 他移开视线,淡声道:行了,此事不怪你,你不必如此 就是怪我。祁殊脑袋埋在被子里,声音发闷,傻子似的。 误会也就罢了,竟还误以为师尊不与人双修就会死,导致前段时间天天缠着师尊要上床,甚至为了达成目的,给师尊下药。 结果结果他差点没被弄死在床上。 这就叫自食恶果吧。 顾寒江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会做那么古怪的梦? 祁殊从被子里抬起头来。 蛟妖擅长致幻之术,恐怕你在初次与他交手时,就已经中了招。顾寒江道,将他彻底除去后,你便在也没有过那种梦境,不是么?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前几次的梦境已经让祁殊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因此,哪怕之后没再做过梦,他也没有怀疑。 祁殊把脑袋埋回去,越说越觉得我像个傻子。 师尊这么一说,祁殊很快将一切都想清楚了。 那蛟妖懂得窥探人心,从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出了祁殊唯一的弱点,便是对他师尊的求而不得。所以,为了报复祁殊,那畜生故意多次制造梦境,想引导祁殊对师尊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可惜,他两件事没算对。 一是师尊对他有意,二是祁殊太怂。 怂到哪怕梦境已经告诉祁殊该如何做,他也没被迷惑,甚至连想都没有那么想过。 因为真的不敢。 要是那蛟妖还活着,多半也会啐一声没出息的程度。 祁殊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里衣在动作中微微松散,衣摆下露出一截窄而薄的腰肢,晃眼得很。 顾寒江终于忍无可忍,手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 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多花些时间认真修炼。凌霄仙尊丢下这句话,微凉的手指便顺着衣摆下方探了进去。 身体力行地教导祁殊,什么叫做认、真、修、炼。 . 又过了几日,顾寒江与祁殊道别猎户,回到昆仑山。 原本按照祁殊的计划,他们可以在这里一直住到来年开春。可顾寒江却认为,凡间浊气太重,不适宜修行。 他答应与祁殊来这里居住,本是为了体验凡间生活。可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修炼双修功法,自然还是要换个清气鼎盛的地方为好,这样也便于修为提升。 这世间清气最盛之处,只有昆仑。 对于这个决定,祁殊举双手赞成。 凌霄仙尊在修行一事上当真勤勉又严苛,不仅自己不眠不休,也不让祁殊休息,时时刻刻监督着。短短半个月,已经将莫柒送来那本双修一百零八式学了大半,学得祁殊腰都要废了。 回到昆仑之后,恢复仙尊与弟子身份,好歹能稍微松懈一点。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寒江刚回昆仑山,还没坐下喝口茶,就被清澜仙尊请了去。这一去就去了好几个时辰,祁殊在百丈峰上等得无聊,去前山转了转。 这个时间,前山的演剑坪上,正巧有一批弟子在上课。 祁殊还没走进,远远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出剑再利落点,真到了与妖魔斗法时,能有机会给你犹豫吗? 是陆承远。 这小子教导师弟们也不知道温柔点,十来个小孩被他训得眼眶通红,训一声抖一下。 哐当一声,有人手中长剑落地。 你 陆承远眉头一皱,就要发作,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怎么剑都拿不稳,我以前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众人回过头去,看见了祁殊。 祁殊手一抬,那落地的配剑便轻飘飘浮起来,来到他面前。他握住剑柄,走到那名弟子面前,道:昆仑道术以剑法为重,于剑修而言,剑,更是修行之根本。拿好,不能再掉了。 他声音温和,和陆承远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那弟子眼泪都要掉下来,又有点难以置信:祁师兄,你怎么会 陆承远喝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管我呢。祁殊转身面对他,双臂在身前环抱,我还没说你,要教剑术就好好教,凶什么凶,这是凶两句就能学会的吗? 陆承远磨了下牙。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碍于还有这么多师弟在场,咬牙道:你跟我过来。 然后便将祁殊拽去了一边。 干什么?演剑坪一角,祁殊甩开他的手,视线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眼,别拉拉扯扯的,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尤其不能让他师尊看到,否则今晚又不知要双修多少次。 陆承远皱眉看他:我就想问你,你的修为怎么回事? 啊?祁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这大半个月来,因为和师尊日日双修,他修为境界提升极快,陆承远瞧出来也不奇怪。 祁殊得意一笑:你猜。 陆承远:你真与别人双修了?! 祁殊: 别装了,莫柒上次那药是管我要的。陆承远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那小子自小就在昆仑山,哪里拿得到那些东西,还是我从我爹那儿偷来的。 祁殊: 行啊你。陆承远低哼一声,笑了,我说先前咱们除完妖,你为何就是不肯与我们回来,原来是故意单独行动,要去会相好的。 那药还不错吧,听说是千年魅妖的精血制成,只要那么一点,那滋味,啧啧 祁殊深吸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带剑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好在演剑坪四周通常都备着不少普通仙剑,给派内弟子练剑所用。他们说话这附近,正好就有个武器架。 祁殊踱步过去,指尖状似不经意在那些仙剑上扫过。 陆承远还在身后叭叭:对了,你今儿怎么回来了?被你那相好的赶下了床? 轻轻一声响,祁殊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剑。 陆承远的神情稍稍变了:喂,你别仗着双修后修为增加就想挑衅我,我告诉你,我可不 噌 一道剑光迎面劈来,生生削去陆承远额前一缕发丝。 片刻后,整个演剑坪都响起陆承远的叫骂声。 祁殊你王八蛋!你有本事别用灵力,我们只用剑术比试,你看我还会不会输给你 祁殊又挥去一剑,搅碎陆承远半片衣袍,冷笑:谁要与你比试,师兄是教训教训你罢了。 他说着,提剑腾空而起,眼前却忽的一暗。 直直撞进一个怀抱里。 抬头,便看见顾寒江略显不悦的神情:在胡闹什么? 回到师门后,顾寒江又换回先前那副仙尊打扮,一身素白仙袍,纤尘不染,高高在上。 祁殊好一阵没见过师尊这副模样,稍愣一下,乖乖唤了一声:师尊。 顾寒江搂着祁殊落地。 不远处,清澜仙尊也拎住了陆承远。 后者身上的弟子服被祁殊弄破了好几个口子,发冠也打歪了,满脸的不服气。 还没等他说话,清澜仙尊先训道:你又怎么招惹你大师兄了? 陆承远整个人都懵了,气得险些话都说不明白:是、是他不由分说要与我打的!我都没还手! 祁殊插话:是还不了手。 陆承远:你 好了。清澜仙尊瞥了陆承远一眼,俨然正色道,身为师兄,教训师弟不就该受着吗,还不快下去。 陆承远还想说什么,抬眼触及清澜仙尊的视线,却见对方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 陆承远太熟悉这表情了。 当年他和祁殊第一次约在后山比试,他输了剑却打碎了祁殊的玉佩,那时候同样是凌霄仙尊和清澜仙尊赶到阻止他们。那时候,师尊就对自己使了这个眼色。 可惜那时他不理解,还一直据理力争不认错。 于是,被罚了半年禁闭。 现在他明白了,这眼神的意思是,快溜。 陆承远变脸似的换了副神情,口中说了几句是是是,多谢师兄指教之类的话,便忙不迭跑了。 祁殊看着他的背影,啧了一声:跑得真快。 顾寒江问:他哪里惹你不痛快? 没事。祁殊不打算旧事重提,而是岔开话题,师尊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顾寒江点点头。 清澜仙尊笑着道:小阿殊不必担心,不过是得知你师尊归来,我寻了医仙想替他诊治。 诊治? 嗯,可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他的视线在祁殊身上打量一番,笑得更开怀,我看你们俩,现在都好得不得了,哪还需要什么医仙。 祁殊后知后觉听明白了清澜仙尊的话,耳朵刷地红了。 顾寒江:清澜。 咳清澜仙尊清了清嗓子,道,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处理,这就告辞了,二位自便,自便。 恋耽美 ——(21) 说完,甚至直接御了个剑,瞬间不见了踪影。 祁殊: 顾寒江带祁殊离开了主峰。 这个时间大部分弟子都在上课,穿过与主峰相连的藤桥,便不再有其他人打扰。 二人行走在山道上,祁殊满肚子疑问想问又不敢,憋了一路。顾寒江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不是我说的。 啊?祁殊眨了眨眼,那掌门怎么会知道 从陵阳城归来后,我心魔入体,走火入魔了。 祁殊脚步一顿。 他早该猜到,师尊那时候心魔已经那么严重,他还故意耍性子,要与师尊分道扬镳。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不是你的错,阿殊。顾寒江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是我陷入迷惘,命中该有一劫。 是清澜施法替我压制了心魔,同时,倒也叫我想通了。 你尚且有勇气直面内心,我又何必处处逃避。 原来是这样啊。祁殊轻轻道,那还要多谢清澜仙尊。 顾寒江抬眼望向远处,悠悠道:的确该多谢他。 那时的情景,其实比顾寒江讲述的危险得多。 凌霄仙尊修为纵横修真界,若当真失去控制,对整个修真界来说,都将是一件可怕的灾难。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在他彻底失去控制前,将他一剑了结。 那时候,清澜只对他说了一番话。 心魔因执念而起,你觉得你那小徒弟的执念难道比你浅? 你走火入魔,尚且能靠这百年的修行境界强撑,勉强捡回一条命,可你那小徒弟该怎么办?他没有你这样的修为,如果他因为失去你而心魔丛生,莫说三年,可能连一年、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就这么一席话,却让顾寒江幡然醒悟。 顾寒江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会如何,可祁殊该怎么办? 他怎么舍得祁殊也走上与他相同的路。 七天。 顾寒江花了七天时间,强行与心魔抗争,最终将其压制,得以下山,重新找到了他的小徒弟。 . 咦,这里是 祁殊方才一直心事重重,直到此时才发现,师尊带他走的这条这并不是通往百丈峰的路。 反而像是去灵虚洞的方向。 顾寒江道:想先带你去个地方。 片刻后,二人果真来到灵虚洞前。 灵虚洞是凌霄仙尊闭关之所,自他出关后,此地便没有再使用过。顾寒江牵着祁殊走过灵虚洞前的藤桥,来到洞口。 祁殊: 师尊不会是要把他关在这里闭关修行吧? 没日没夜双修,一直修到他的修为赶上师尊? 他会死的。 祁殊吞咽一下,浑身都僵了。 怎么不走了?顾寒江察觉到他的异样,偏头看他,不想来? 果然是要把他关起来双修吧! 他怎么敢说不想啊?! 祁殊欲哭无泪,忍着委屈道:没有,弟子愿意的。 顾寒江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可惜祁殊没有看见。他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便走吧。 祁殊几乎是视死如归般穿过了灵虚洞前的结界,一睁眼,却愣住了。 灵虚洞内,并非他想象中那样,是一处不见天日的山洞。 相反,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开阔的山野。 天朗气清,山野上绿茵草地连绵不绝,随微风轻轻浮动。远处流水潺潺,有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周身鳞片都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溪水边,有一株高大的榕树。 树下,是一片百花田。 这这里是 顾寒江:此处是我在闭关期间,以道法化境,幻化出的一片天地。 祁殊有点反应不过来:所、所以师尊带我来灵虚洞,是为了让我看这个,而不是 不是要把他关起来双修啊? 竟然有那么一点失落。 顾寒江:你若想要,也可以是。 祁殊:? 顾寒江牵着祁殊走到树下。 这里,共有一千零五十九支花。 祁殊愣了愣,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这些是 是那三年,阿殊。顾寒江低声道,每一支都在,每一支我都收到了。 包括少年那些随着花朵,跨越了千山万水,送到他面前的真心。 他将它们珍藏起来,种在这里,形成了这片百花田。 每一支花,每一片真心,他都收到了。 祁殊声音有些干涩:我以为我以为 他以为这些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以为那些隐秘的心事永远不会为人所知,他以为,他做出的这些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 可终究只是他以为。 有一个人,默默接住了他所有的爱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珍之重之地保存着。 世间的情爱我从未体会过,因此让你受了很多委屈。顾寒江道,但从今往后,我会尽力为之,若有什么做得不对之处,你尽可告诉我。 阿殊,你曾说过,与心上人在一起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想要开心,是没有错的。 我想让你开心。 清风吹拂过溪水,吹拂过榕树细长的茎须,顾寒江垂眸望向祁殊,微微低头,似乎是想吻他。 祁殊与他对视半晌,却在最后一刻偏头,躲开了这个吻。 顾寒江:? 祁殊捂脸:师尊,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换件衣服。 他知道氛围很好,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扫兴。但师尊穿这件衣服,瞧着实在是庄严又正经,仿佛变回那个谪仙降世,高岭之花。 别说亲吻,稍微靠得近一些,都像是一种亵渎。 顾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又看了看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祁殊,无声地舒了口气。 下一秒,祁殊忽然被人拽了一把,两人双双倒进百花田里。 在昆仑山上只能这样,习惯了便好。 一袭素白仙袍的仙尊将祁殊压进百花丛中,他轻轻抚摸着祁殊侧脸,唇角抿开一个非常罕见、极浅却也极勾人的笑:告诉为师,方才进灵虚洞的时候,你以为要做什么? 我没唔! 所有抗拒的声音被堵了回去,很快变作了轻轻的喘息。 祁殊被师尊压着,最终在这百花田里,实现了自己进来时候的猜测。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还有个小番外,明天更 这篇文构思的时候就很短,没什么剧情,其实现在已经比我预想中写长了不少()总之就是个短篇睡前小甜饼,大家看得开心就好~ 下本写小黑蛇,应该这个月就会开了,喜欢记得去专栏收藏一下,不然得不到开文提醒。 本章掉落五十个红包,谢谢大家 23.第 23 章 清晨的江南水乡, 空气中泛着湿意,阳光透过薄薄一层云雾洒在湖面,波光粼粼。 湖岸边, 站了一群白衣配剑的仙门弟子。 直接御剑飞过去不成吗, 还得坐船, 这桃花坞规矩可真多。魏璟抱着剑,望着远远涉水而来的乌篷船, 颇为不悦道。 小五, 慎言。贺行之温声道, 到了人家的地界, 就要守人家的规矩。 为了促进众仙门间的友好交流, 共同进步,如今的修真界每隔三年便会举办一次仙门大会。 今年的仙门大会,便在这江南水乡的桃花坞举办。 算起来, 这还是昆仑剑派第一次派弟子参加这种聚会。 不过,由于昆仑剑派刚换了新掌门, 又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纳新收徒刚结束,派内长老都忙得脚不沾地, 只能派出贺行之和魏璟带领十来名弟子前往。 桃花坞坐落于一片广袤的湖水中央,方圆百里内不得御剑, 只能坐乘坐渡船前往。 二人说话的功夫,桃花坞派来的乌篷船悠悠驶了湖岸边。 魏璟一挥手, 正想命身后的弟子登船,却见贺行之神情沉下来。 何人在里面?贺行之沉声问。 这船无人掌舵, 是以仙法驱使,里面不该有生人气息。 没人回答。 魏璟与贺行之对视一眼,右手悄无声息落到了腰间的配剑上。 湖岸边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持。 忽然, 船身微微动了,挡在船头的围帘被人掀开。 魏璟想也不想,提剑上前,却在看清从船内走出的那个身影后猝然收剑。 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在甲板上。 小五,何故行此大礼啊?来人倚在船头,眉眼带笑。 片刻后,昆仑剑派弟子顺利坐上了前往桃花坞的渡船。 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不来桃花坞吗?魏璟问坐在对面的人。 祁殊听言挂起一个和善的笑容:还不是因为不放心你们,来给你们撑撑场子。咱们昆仑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可不能叫别人小看了。 魏璟哦了一声,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要来参加仙门大会的。 祁殊穿了件淡青长衫,还不知为何在外头裹了件墨色的袍子,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不像是来参加仙门大会,反倒像是随时准备赶路的。 咳。祁殊清了清嗓子,出门太急,没带弟子服。 这借口连魏璟恐怕都不会信。 贺行之从上船时起就一直默默听着,直到此时才悠悠插话:那敢问师兄,此番下山,凌霄仙尊同意了吗? 祁殊: 青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却看得祁殊心里阵阵发毛。他别开视线,含糊道:师尊如今在派内已经不再担任任何职务,我去哪里,凭什么告诉他? 魏璟惊呼:你是瞒着凌霄仙尊出来的? 嘘。祁殊白他一眼,小声点,嚷什么。 未经请示,私自下山,那可是重罪。魏璟压低声音,你胆子也太大了。 祁殊:我请示过了,只不过 只不过请示的法子是趁师尊被掌门叫去商议事情的时候,在屋里留了个字条,然后带着行李连夜跑了。 坐在对面那两人还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祁殊与他们对视半晌,捂脸叹气:别告诉他我在这儿,求你们了。 祁殊是离家出走的。 与师尊在一起的这两年,祁殊过得很不错。凌霄仙尊口中说着不会爱人,可真喜欢上一个人,那是全身心地待他好。修为高,长得美,还百依百顺,处处呵护,就是放眼整个中原,都找不出比顾寒江更好的恋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师尊在双修一事上实在太严厉了。 若早知道有这样一天,祁殊就是打死也不会像师尊提什么双修,可惜没有如果。双修,毕竟是一种修炼功法,既然是修炼功法,就要有修行成果。 而当修行成果没有达到预期怎么办? 只有一个法子,继续练。 问题就出在这继续练上。 自双修之后,祁殊的修为提升极快。可不知为何,最近分明已经临近境界突破,却怎么也无法提升。 对此,凌霄仙尊充分发扬身为师尊的责任感,将祁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最终得出结论,祁殊的修行方式不对。 祁殊如今的修行方式,是依靠吸收炼化对方精元,从而提升修为。 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泄出精元。而且通常一晚上都要泄好几次,白白耗费了许多精元。 长此以往,自然折损双修效力。 解决方法也容易,要么忍住,要么堵住。 随便哪个都能要了祁殊的命。 前日,祁殊刚结束新入门弟子的安排,回到百丈峰就被师尊拉进卧房,尝试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新型修行方式。 整个过程漫长而难熬,祁殊断片都断了好几次。 要不是掌门忽然有要事要和凌霄仙尊商议,祁殊现在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总之,凌霄仙尊前脚离开百丈峰,祁殊后脚就收拾小包袱,溜下了山。 他没地儿去,想起这即将召开的仙门大会,便过来凑凑热闹。 乌篷船将昆仑弟子载到了湖心一座小岛之上。 众人下船,湖岸边早有弟子等候,领他们穿过小岛外围的桃花林。 岛上种满了桃树,这时节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放眼望去,举目皆是淡粉的颜色,行走在桃林间,桃花如同落雨般,纷纷扬扬撒了满地。 这便是桃花坞之名的由来。 恋耽美 ——(22) 桃花坞派来的弟子十分热情,很快与贺行之攀谈起来。祁殊最晚被折腾得太厉害,下面被衣物磨着都还一阵酸麻,没一会儿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魏璟见了,故意放缓脚步,到了他的身边。 祁师兄,马上就要进桃花坞了,你真要与我们一道进去? 祁殊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问:怎么,不行? 我哪儿敢说不行啊,只是魏璟满脸的欲言又止。 你是怕我师尊知道后,会迁怒于你们吧?祁殊冷笑,魏小五,师兄以前算是白疼你了。 魏璟缩了缩脖子:可凌霄仙尊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啊 出息。 祁殊瞥他一眼,轻笑。 不远处便是玉石雕砌的桃花坞大门,此刻已经有不少修真人士围聚在那里,互相行礼问候,好不热闹。 祁殊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安抚道:放心吧,我走的时候师尊还被清澜仙尊缠着呢,最近派内这么多事,他哪有功夫管我去了哪里。就算事后当真被他知道我曾经出现在桃花坞,我自己担着就是,不会 他话音未落,远处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一条道路。 见过容华真人,见过凌霄仙尊。 祁殊:? 谁? 容华真人,也就是这桃花坞的主人从门派里走出来,正与旁边的人交谈甚欢。而他旁边那位,一袭素白仙袍,容貌极美,却神色淡淡,就连对方与他说话时也只是略微点头示意。 似乎是察觉到前方传来的目光,顾寒江抬起头,视线落到祁殊身上。 阿殊,怎么这么晚才来? 祁殊: . 桃花坞在修真界的地位还排不上号,此番头一次举办仙门大会,便请来了凌霄仙尊这样的人物,说是蓬荜生辉也不为过。 容华真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不仅将顾寒江邀去与他同坐主位,还不停敬茶寒暄。 顾寒江面对这种场面似乎也没什么不自在,又或者说,他待人常年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 相比起来,祁殊就表现得十分坐立难安。 当然,不仅仅是看见自家师尊怂,主要还是屁股疼。 这桃花坞瞧着也不缺钱,不知怎的连个软垫都买不起,仙门大会零零散散来了百来个人,全都盘膝坐在石台上,一人面前一张小案,是放茶水之用。 祁殊坐得难受,有心想起身活动活动,可顾寒江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他刚一动,后者的目光便追随过来。 被他一看,祁殊就不敢动了。 正烦闷着,忽然有人走到他面前:阁下可是昆仑剑派祁殊,祁师兄? 眼前的青年穿了身蓝色道袍,祁殊并不认识,倒是他身上的道袍有些眼熟。 我是。祁殊道,有何指教? 青年朝他行了一礼,道:在下天玄宗弟子,想与祁师兄切磋一二,不知师兄可否赏脸? 天玄宗,算是修真界的老牌仙门。 只是听闻近来派中人才凋敝,已经不复当年的威名。 仙门大会,无外乎两件事,论道和斗法。 对于一些声望大减的仙门而言,这是个绝佳的展示机会。 但他挑错了人。 我今日身体不适,你若真想切磋,不如和我师弟打。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指的自然是贺行之和魏璟。 青年却连视线都没有动一下:祁师兄是看不起我吗? 其实这话也不算完全有错。 以祁殊现在的修为,上去和人切磋,那叫欺负人。 青年话音不大,可他在祁殊面前站了太久,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就连坐在主位的凌霄仙尊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祁殊有点头疼,问:你当真想打? 青年:求之不得。 行吧。祁殊起身,整了整衣摆,那便打吧。 一场毫无悬念的斗法。 祁殊的剑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出过鞘。 青年狼狈摔下比武台,在周遭潮水般的欢呼声中,祁殊无声舒一口气。 动得太厉害了,腿有点软。 他跳下台,借着众人手忙脚乱去扶那青年的档口,悄无声息消失在人群之中。 桃花坞内热闹万分,外头的桃林相比起来就要冷清得多。 祁殊随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往树下一躺,闲适的舒展身体。 顾寒江寻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青年靠在一株桃树下,安安静静地阖着眼,头发和衣袍上都落满了桃花。 顾寒江走路本没有声音,可仍不自觉将脚步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祁殊对来人似乎毫无察觉,顾寒江在他面前蹲下,静静看了片刻,抬手去取落在他发间的一枚桃花。 刚一碰到,眼前人忽然睁开眼,猛地扑了上来,带着顾寒江一起摔进桃花里。 抓、到、啦。祁殊趴在顾寒江身上,笑嘻嘻道,师尊偷看我。 顾寒江指尖还衔着那枚桃花,递到祁殊面前:没有偷看,你知道我在。 祁殊没接,不置可否。 他从顾寒江身上爬起来,起得猛了,脸上神情又是一阵扭曲。 顾寒江问:还难受? 不提还好,提起祁殊就觉得委屈。他低哼一声,转身欲走,却又被拉住了。 我给你道歉,别生气了。顾寒江道,我那样做是事出有因。 什么事出有因啊。祁殊愤愤道,你就是因为我前几日忙着照顾刚来的那批新弟子,心里不乐意了。 祁殊事先也没想到,会在今年新入门的弟子里见到岳云清和宋安。 故人相见,他一时开心过了头,被那两人缠着,忙里忙外帮着处理新入门的各种事宜。 一个不留意,就冷落了他家师尊。 等把人安置好,回到百丈峰的时候,等着他的就是师尊刚研制出来的新型修炼方式。 凌霄仙尊吃起醋来,真的很要命。 我错了。顾寒江认真道,你若不喜欢,以后便不再这样。 他认错认得这么诚恳,反倒叫祁殊有点不知所措:其其实也没有不喜欢。 而且,不得不承认,甚至比平日里更加舒服。 反倒是因为舒服得太过头,那种失控感,让祁殊事后都心有余悸。 想起昨晚,祁殊耳根瞬间红透了:总、总之,我不要再弄那个了! 好,不弄。 还有其他的,类似的那些用具,也都不要了! 顾寒江:嗯,都听你的。 . 一道剑影划破天际,扬起桃花纷飞。 祁殊被顾寒江圈在怀里,挡住迎面而来的凉风。 他望着自家师尊俊美的侧脸轮廓,忽然仰起头,在对方唇边亲了一下:还有我其实没有很生气。 我知道。顾寒江搂紧了他,你若真不想被我找到,不会来这里。 祁殊低声道:我本来真的想跑的,可是 可是他刚一下山,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这些年,他和师尊形影不离。 他们同居昆仑,同行人间,祁殊忽然发现,离了师尊,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又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不过是借故闹个别扭,等着师尊来哄他罢了。 师尊总是会来哄他的。 祁殊缩在顾寒江怀里,心里甜滋滋地想。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