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家属》 第1页 [穿越重生] 《锦衣卫家属》作者:言拙木木【完结】 文案 苏木是个小刑警,一朝醒来,成了锦衣卫家属。跟着两个哥哥,“屎”炸玄武街,脚踏千秋观,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活得潇洒自在,肆无忌惮。 陆大人很郁闷,一不小心把媳妇弄丢了。穿越时空,回到大明,想要把人找回,却总在命案现场遇上她。 后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求来的。 这是一个回到大明找媳妇的励志故事,也是一个掉马甲,捡马甲,相互掉马甲的故事。 前世:没心没肺小刑警 X 沉默寡言冷法医 今生:潇洒不羁大小姐 X 努力追妻陆大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前世今生?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木,陆言拙 ┃ 配角:苏谦,徐越 ┃ 其它:苏大人,皇帝陛下 一句话简介:回到大明找媳妇 立意:不要放弃,垂死也要挣扎一下 第1章 见义勇为好少年 “砰”的一声巨响,电光石火间,弹片肆意横飞,滚滚热浪迎面袭来。莫醉整个人被瞬间炸飞,仿佛腾云驾雾,又似粉身碎骨。 在幽暗混沌的迷雾中不知沉沦了多久,昏昏沉沉间,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光,隐隐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好不容易睁开疲惫的双眼,艰难醒来,莫醉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手脚变短了,还没来得及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声,一个中年美妇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心肝宝贝地喊个不停。 听了一会,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个是自己的娘! 莫醉无语望天,重生就重生吧,可为什么这具身体才五岁啊?! 想起几年后,又要经历一遍中考和高考,外加四六级考试,莫醉就感觉生不如死,很想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从未醒来。 可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不管你愿不愿意,老天已经决定了,这就是自己的新生。 虽然很想给个差评,更想掀个桌,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但是…… 想归想,莫醉最终还是没有付之于行动。 一个原因,当然是不敢跟老天对着干。还有一个原因,她现在的力气不够大,掀不动桌。 或者说,她怕醒来后性情大变,表现地过于暴戾,这里的人把她当妖怪收了。那就一曲凉凉,又可以重新投胎了。 郁闷了好久,回过神的莫醉突然发现,这里的人穿着跟现代完全不一样,这才惊觉,她居然回到了六百年前的大明。 突然变小,又回到了古代,要适应肯定有难度。所幸,她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好,前世身为刑警,凶险诡异的事没少见,死里逃生也好几次。 于是,她厚着脸皮,悄悄躲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干起了雀占鸠巢的事。 老实说,莫醉虽然乐观向上随遇而安,但还是有点担心的。 这小女孩的神智也不知道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呢?她要是回来了,自己是让不让位呢?真要让,那自己又要去哪里呢? 能够纠结这些,足以说明莫醉是个三观很正的优秀青年。 然而,这里的人却完全不这么认为,因为她爹她大哥她二哥都是…… 威风凛凛且行事肆无忌惮的锦衣卫! 所以呢,苏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莫醉向来心大,既来之则安之。重生为古代的女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寒窗苦读。于是,莫醉就以苏木的名义,浑浑噩噩地在大明混了十年,日子过的甚是愉悦。 ——————我是不负责任的分割线,代表时光荏苒,十年已过———————— 这日,街上与往常一般无异,东边有人杂耍,西边有人卖唱,苏木叼着一根冰糖葫芦,优哉游哉地闲晃着。 “嘚嘚嘚——”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听这频率来者不善,行人不傻,纷纷躲避。 苏木反应很快,忙将丫鬟小爱拉至一旁。 眼角余光扫过,见旁边有个卖菜的老伯,扛着两筐菜,摇摇晃晃地举步艰难,正想上去帮一把,马蹄声已至身旁,风驰电掣间,老伯一个踉跄,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苏木暗道要糟。 果不其然,马蹄狠狠地踩上了老伯的大腿,“嘎达”一声,惨叫声过后,老伯抱着腿,在被撞散的菜堆中痛苦地翻滚。 得,腿断了。 “喂!停下!撞到人了!” 苏木一边示意小爱救人,一边飞奔出去,伸手,拦住了肇事者。 明明撞到了人,马上那人却视若无睹,仿佛踩到的只是蝼蚁一只,反手一挥马鞭,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苏木不怒反笑,也不跟他客气,捡起地上的扁担,当做标枪,看也不看,“嗖”的一声,掷了过去。 你不仁我不义,看谁心狠手辣。 “哎呀”一声,刚刚还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骑士转眼就以平沙落雁式的丑态狠狠地摔倒在地,与灰尘为伍,与天地同灰。 “该!”围观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这恶人就需恶人磨,任你嚣张跋扈遇到锦衣卫家的刁蛮大小姐也只有吃瘪的份。 “哪个混蛋敢暗算小爷?”自称小爷的混蛋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一斜眼看见面前的玄衣少年,顿时了然,“是你?!胆子挺大嘛!知道我是谁吗?!” -- 第2页 苏木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子,开始做准备工作。 “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听她语气,对方以为她怂了,顿时气焰高涨。 “听好了,我爹爹就是赴京述职的前湖广布政使李……” 话没说完,苏木已卷好了袖口,试了试松紧,打人刚刚好,于是想也没想,一掌扇了过去。 “疼——” 两人同时呼痛。一人捂脸,一人甩手。 太特么疼了! 李公子大怒:“妈的!你敢打我?!” 苏木挥手:“呸,你脸皮怎么这么厚,扇得我手都疼了。” 李公子:“……” 就在这时,后面呼地围上来一群人,原来是李公子的小厮们到了。老大骑马,小的们步行,所以来的晚了点,耳光没替主子挨上。 自我介绍没做完,就挨了一记耳光,对方如此彪悍,李公子有点怂了,但见手下围上来,胆子跟充了气的皮球似的,又回来了,大言不惭地叫嚣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小厮们还没反应过来,苏木倒是先接上话了:“你说的啊!”想想不保险,扭头又拉围观群众下水,“大家都听到了吧!” 围观群众:“……” 打就打吧,废话那么多。 苏木默认得到群众支持,抄起地上扁担冲了过去,只见她上蹿下跳指东打西,唰唰唰没几下,李公子的小厮们就被打得灰头土脸,哀嚎声一片。 不过,苏木虽彪悍,对方毕竟人多,而且一个发挥不好,扁担容易砸到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头上了。为此,苏木边打边退,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将对方不知不觉引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李公子一伙却以为苏木黔驴技穷,被逼到巷子里了,欢欣雀跃,正准备发起反攻。 苏木突然笑眯眯地转身,看着他们,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这人吧,其实心挺软的,你们把钱留下,给老伯好好道个歉,我就不追究了。” 李公子一听,气得脸颊上的肥肉连抖三抖,三角眼斜了又斜,指着嬉皮笑脸的苏木,恶狠狠地下了命令:“给我弄死他!” 苏木两手一摊,叹了口气。 真是没办法,人不作死就不会死,人若是喜欢作死,拦也拦不住,是吧。 巷子宽六尺,扁担长四尺,苏木挥舞起来宛若游龙在天,潇洒自在趁手无比。 人都不是傻的,就算是傻的,被打成猪头样也会变聪明了。 小厮们挨了数十下后,知道双方实力悬殊,眼前这少年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太吓人了,吃不消吃不消。反正不是一个人被打,所以说出去也不丢人,藏着这样的小心思,一个个开始往巷子口跑去。 李公子眼见手下不给力,自己虽气愤但也没勇气上前单挑,只好气愤地跟着人流撤退。 苏木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揪着他不放,喝道:“等等,把钱袋留下!” 李公子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哪还管得了她喊什么。 苏木见他喊了还跑也不客气了,飞身上前就是一脚,李公子猝不及防,被踹得身子一偏,肥胖的身子狠狠撞上某户人家的院门。 “咔哒”一声,苏木这一脚,居然踹的人硬生生地把院门撞开了…… “跑什么啊!没听见让你把钱留下啊!”苏木一把揪住李公子的领子,从他怀中掏出一只用金丝银线绣成的荷包,赞道,“啧啧,钱不少啊!” 大概数了下,居然有二十两左右,苏木拍拍手,表示很满意:“滚吧!下次再让我看见,打断你狗腿!” 李公子本意是要叫嚣两句,表达下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可一转眼,手下都跑光了,对方又如此彪悍,顿时勇气全无,爬起来,连跌带撞地冲出了巷子。 苏木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其身后喊道:“记得道歉!” 李公子刚一脚蹬上马背,闻言,身子一抖,鬼使神差地滑下来,对地上躺着的老伯毫无诚意地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就跟见了鬼似的,带着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苏木把钱袋塞给老伯,嘱咐他找个大夫看下,回家好好养伤。说完,觉得有必要跟院门被撞的主人道个歉,不然显得没家教,就又折返了回去。 院门半开,外面动静闹得这么大,居然半晌没人出来看热闹,这家人也真是沉得住气。苏木清了清嗓子,好声好气地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推门走进院子,苏木到处张望,走到一角,忽然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好浓的血腥味! 嗅了嗅鼻子,闻着味找过去,定睛一看,靠! 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墙边的一个水缸里居然装满了尸块! 第2章 破缸装碎尸 正当苏木准备若无其事地盖上盖子,粉饰太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响彻云霄,差点把她给震聋了。 “干嘛呀,至于嘛?至于嘛!”苏木捂着耳朵,无奈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七大姑八大姨。 得,让你们八卦爱凑热闹,现在辣眼睛了吧! “这……这是尸体吧……”蔡大妈被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止不住燃燃八卦心,不耻下问。 苏木镇定地回头看了一眼,道:“嗯,尸块上有衣服,应该是人。”猪啊羊啊,可没这个待遇。 -- 第3页 “你……你……你怎么不怕?!”去掉在一旁呕吐的大妈,剩下的一个胆子大一点,还能发问。 苏木一脸无辜,道:“人又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怕?”见大妈还要发问,苏木摆摆手,连忙打断,“别问了,我也是刚刚发现,什么都不知道。赶紧的,报官吧!” 为了保护案发现场,苏木将意外跟进来看八卦的几个人赶出了小院,关上院门,守在门口,回头吩咐道:“小爱,找人去趟北镇抚司,跟我爹说一下。” “这……报官不是应该去顺天府衙门吗?”有人提出了异议。 苏木寻思,我当然知道报官要找顺天府衙门,但他们来了,我还怎么找凶手啊? “恶□□件,锦衣卫查,会快一点。”苏木说的话也没错,锦衣卫虽恶名在外,但查起案来效率确实比顺天府那些捕快高。毕竟人家身份特殊,特权也多。 只是苏木失算了,最先来的居然还是顺天府衙门的人。 “谁?谁发现的尸体?在哪?”巷子口急冲冲赶来几人,为首之人黑衣皂裤,腰悬令牌,正是顺天府的邢捕头。 “怎么是你啊?”邢捕头看见守在门口的苏木就颇感头疼。 原因无他,这位苏家大小姐最喜欢看热闹,仗着父兄是锦衣卫高官,常常越俎代庖,拿着鸡毛当令箭,名义上替锦衣卫跑腿传递信件,其实常常混迹衙门打听八卦。只因她身份特殊,衙役们明知不合法,也只能视若无睹。 “我也不想啊!”苏木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 血淋淋的案发现场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是有恋尸癖,喜欢看这些重口味的东西。 “怎么发现的?” 邢捕头吩咐手下守住院门,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苏木带他来到院子角落,打开盖子,伴随着浓郁恶臭的血腥味,血肉模糊的尸块出现在眼前。虽然有心里准备,但邢捕头还是抑制不住恶心,才看了一眼,就跑到一旁,吐了。 得,早饭白吃了。 苏木瞥了他一眼,暗暗摇了下头,这届捕头不行啊,心理素质这么差,怎么当差抓犯人啊。 “你还好吧!” 邢捕头苦着脸:“你怎么没事啊?!” 见苏木一脸鄙夷,顿时反应过来。哦,人家大小姐自小出入北镇抚司的诏狱,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可怜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不如十几岁的小姑娘见多识广,真是丢人。 “你别把它当作是人就行了。”苏木好心提醒道。 前世刚入职的时候,见到凶案现场,她也吃不消,吐啊吐的习惯以后,心理自然就强大了。 “哦,谢谢你哦!”邢捕头没什么诚意地道谢,扭头,忽然神色一凛,直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一个人身前,“陆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苏木回头,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青衫便服的男子,身材颀长,目光清冷,整个人宛若高空流云,又似寒潭青松,正是顺天府新上任的推官陆言拙陆大人。 “陆大人,这位是北镇抚使苏大人的爱女,也是此次凶案的发现者。” 邢捕头着重言明爱女两字,生怕这位新上任,不知道对方底细,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得罪了。锦衣卫可不好惹,任凭你后台再硬,也能整得你屈膝下跪。 “闲杂人等不宜在场,出去!” 此言一出,邢捕头只想掩面而泣,让你别得罪,你倒好,直接让人滚蛋。 苏木脸皮厚,直接对上了新上任的推官大人:“这位大人,你搞搞清楚。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发现碎尸案的目击证人,你不应该先给我做一下口供吗?” 陆大人被她直愣愣地盯着,略感不适,悠悠地后退一步,不再搭理她。 破缸已被打开,几个胆大心理素质好的捕快蒙着鼻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尸块拿了出来。地上铺着一块白布,仵作蹲在一旁细心查勘。 陆大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看似文文弱弱冷冷清清,胆子却大得很。面对碎尸,旁人避之不及,他身为推官也可以待在一旁,静待仵作尸检结果。可他居然走了过去,研究完破缸,又走到仵作身旁,跟他一起查看起来。 “有什么发现?”难为陆大人不用布条塞鼻子,也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尸块。就他这份定力,就比一般人强多了。 仵作手脚挺快,三两下就把尸块拼好了,皱了皱眉,道:“身躯四肢俱在,独缺头部,看体型……应该是中年男子。” 陆大人凑上前,拿过仵作的工具,拨弄一番,自言自语道:“伤口外翻,色泽鲜艳……嗯,被分尸前还活着。” 苏木耳力极佳,听到后,大吃一惊。伤口外翻,且颜色鲜艳,说明死者被分尸前体内血液还在流动,换而言之,人还活着! 但这是现代法医理论!难道几百年前的古人已经有此推断了? 苏木内心波澜壮阔,表面不动声色,学陆大人蹲下身,搭讪道:“大人好厉害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大人瞥了她一眼,就他那淡淡的神情,显然不想跟小屁孩交流,尤其是话多事多的女娃子。 陆大人起身交代道:“把尸体处理一下,带回衙门,填完尸格,发布信息寻人。”停了一下,补充道,“以此地为中心,重点排查方圆两里的失踪人士。” “为什么是两里?”苏木才不管你理不理我,跳到他身前追问道。 -- 第4页 她前世是刑警,自然知道凶手犯罪有一个心理安全区,步行的话大概是一公里,换算成古代的计量单位,正好是方圆两里。 所以听到陆大人要排查方圆两里的失踪人口,她一时没按耐住,跳了起来。反正她是小孩子,还是威名赫赫的镇抚使大人的掌上明珠,不懂就问,你奈我何? 不料,任她跳的欢,清风拂山岗,陆大人看都不看她,直接无视,走了。 太气人了! 第3章 你明白什么了? 陆大人油盐不进,任凭苏木在他身旁聒噪半天,人家气定神闲,给其他几个看到碎尸在一旁大吐特吐的街坊邻居做完口供,拍拍屁股,回衙门了。 苏木被冷落了,没人给她录口供。 也是,她在大街上气焰嚣张地打了李公子一顿,又一脚踹开荒废院子的大门,全程都有八卦群众盯着看。她那点破事,一人一句就讲完了,完全不用本人再复述一遍。 晚饭的时候,苏木心中老惦记着那血肉模糊的尸块,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米饭,看着桌上的红烧肉浮想联翩…… 呃,这饭没法吃了。得!还是喝粥吧。 马马虎虎很随意的吃了两口,苏木无精打采地回房休息了。 一家人看在眼里,大眼瞪小眼,扭头,齐齐看向留着没走的小爱。小爱姑娘很是自觉,赶紧把这一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 苏大人详细地问了一下李公子父亲的信息,得到准确回答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夫人听到碎尸,暗暗皱眉,连忙吩咐管家接下来几天饮食要清淡,桌上不准出现肉类,尤其是红烧的。 苏家二少爷苏逊听了,“啪”的一声,掏出自己锦衣卫的腰牌,拍到桌上,豪气万分地对小爱说:“给小姐拿去,让她持令牌去顺天府录口供,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无视她!” 向来温文尔雅的苏谦瞥了眼鲁莽的弟弟,轻声劝道:“你还不了解小妹吗?她哪是会为了这些生气不高兴的人。” “那她怎么不吃饭啊,别跟我说她是见到碎尸没胃口。她可以说是待在诏狱长大的,那点东西她可不会放在心上。” 苏逊说的没错,自从苏木五岁那年差点溺水而亡,胆小怯弱的小妹就不见了,以前不喜欢舞刀弄枪,醒来后跟着哥哥们学武不说,还老爱缠着父亲去诏狱观光游览。 诏狱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说它是人间地狱,一点也不为过。那种地方,别说是柔弱的小女孩,就算是五大三粗的男子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苏木却把那当作父亲哥哥们的办公地点,三不五时晃去玩玩,给他们送个下午茶夜宵什么的。若她不是个姑娘,肯定跟她两个哥哥一样,早早加入锦衣卫了。 苏谦沉吟半晌,道:“我觉得小妹可能只想知道凶手是谁而已。” 此言一出,苏大人点头赞同:“嗯,应该是这样,她就是好奇心重,又苦于没办法知道答案。” 苏逊立马用令牌拍桌:“那简单,拿我令牌去问不就行了。”锦衣卫什么事都管,京城发生的恶性案件确实有权问一问。 苏谦看了弟弟一眼,道:“你这块……大了点。” 苏逊现在是锦衣卫的总旗,正七品。 苏逊斜了哥哥一眼,提醒他:“你是百户,正六品。” 言外之意,你的更大,更不合适。 兄弟俩面面相觑,齐齐回头看向父亲,只是去顺天府询问案情进度,他们的令牌确实不适合。 看着兄友弟恭,苏大人很是欣慰,冰冷的脸逐渐柔和,起身,扔下一句话:“多大点事。”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小爱拿着苏大人给的令牌回房。 推开房门,只见苏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衣服也不换,脸也不洗,哪有个姑娘家的样。 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将她拉起坐好,把令牌塞到她手中,小爱笑道:“老爷说,银杏巷子碎尸一案事关京城的安危,让你有空,帮着跑一趟顺天府,去问问案件进展。” 苏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拿过令牌在手中反复翻看,木制纹样,虽是锦衣卫里最低级别的校尉令牌,但要自由出入顺天府衙门询问案情足够了。 苏木高兴地蹦了起来,也不看天色,抬腿,就要往父亲小院跑去。 小爱一把拉住她,按回椅子,打散她的发髻,嗔道:“小姐,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老爷明天还要公干,不要去打扰他休息了。早点睡,睡醒了,精神了,帮老爷办事去。” 苏木一想也对,乖乖坐好,由着小爱帮她洗漱。 经过顺天府捕快们两天的排查,发现碎尸的附近共有两人查不到踪迹。 其中一人是米铺的马老板,说是去乡下收购粮食了,要过几天才回。另一人是回春堂的大夫张自康,几天前外出就诊,然后就音讯全无。 邢捕头把这两人的父母妻儿都拉到了义庄。 尸体七零八落的,实在是惨不忍睹。仵作忍着恶心给缝了几针,把它们连了起来,勉强看起来不那么支离破碎。 因为尸体缺少头部,邢捕头怕死者家属看了,会受不了,贴心地在脖子上面盖了块白布,只是这样一来,死者凭空短了一截,怎么看都很突兀。 两拨人相继看完,马老板的家属很肯定的否了。马老板身上有块烫伤,尸体的躯干上没有。于是,马家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 第5页 留下张大夫的家人看了又看,张自康的妻子王氏觉得不是自己的丈夫,但张大夫的父母却显得有些犹豫。 张自康脸上有块胎记。除此之外,身上并无什么印记,单看身形却是很像,所以张大夫的父母很是纠结。既盼着不是自己的儿子,又怕自己老眼昏花没认出来,不能及时给儿子洗冤沉血。 “看鞋子认不出来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张家人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翩翩美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黑衣玄发,头上随意地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潇洒□□地笑着,长身玉立。 陆大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眉,回头问道:“她怎么在这?” 苏木虽然一身男装,但她并没有刻意掩饰,只要眼睛不瞎,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姑娘,还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邢捕头赶紧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解释道:“大人,她是北镇抚使苏大人的女儿。” 陆大人微微颔首:“我知道啊,上次你说了。” 邢捕头:“……” 陆大人:“我的意思是,她怎么又来了?谁让她来的?” 邢捕头解释道:“她手上有令牌……锦衣卫派来询问碎尸案的。” 陆大人顿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邢捕头扶额,你明白什么了? 死者脚上穿的鞋不是外面卖的,上面绣着花,小小的一朵,挺可爱。张大夫的老婆王氏走上前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转身气呼呼地道:“看着有点眼熟,若要确认,还需一个人。” “谁?” 王氏一脸怒气,甩出来一句:“还能有谁?他养在外面的那个呗!” 第4章 鸡飞狗跳的一家人 王氏说的是张自康的外室芸娘。 据说,她本是青楼女子。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术,让见了她两次的张大夫一见倾心,不管不顾要给她赎身娶进门。 王氏跟张大夫结发二十年,两人是一起苦过来的,好不容易熬到儿子长大,相公出息开了一间医馆,没想到自己却变成了黄脸婆,眼看要下堂,且还是输给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娼妓。 王氏自是不甘心,一哭二闹三上吊,吵得家无宁日。最后在父母和儿子的规劝下,张自康总算没有把人娶进门,退了一步,给芸娘赎身,养在外面。 养了没几个月,买一送一,张大夫老来得子,又得麟儿。喜得他成天不在家,渐渐都忘了家中的父母妻儿。对此,王氏很是不满,可也没有办法,儿子还年轻,医馆需要张自康坐镇。 邢捕头做事效率极高,没一会,刚出月子的芸娘就到了。一见死者脚上的鞋子,芸娘顿时一阵干嚎,没几下就晕了过去。 王氏狠狠甩给她一个白眼,上前,一把抓过她的头发,朝她脸上啐了一口,骂道:“别装死,到底是不是,说清楚!” 芸娘吃痛,缓缓醒来,一双美目红了又红,温温柔柔道:“各位大人,这尸体是谁奴家不敢认,可这鞋却是我做给老爷的。” 陆大人点点头,不理王氏冲上去对芸娘又打又骂,一旁张大夫的母亲哭天抢地,朝邢捕头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上前拉开众人,带回衙门一一做笔录。 走到苏木面前,冷着脸的陆大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问道:“你不怕?” 那可是碎尸! 经验老道的邢捕头见了都要吐的,为何这位大小姐一点都不怕?陆大人看似淡然,凡事漠不关心,其实内心还是有点好奇的。 苏木露出一副单纯可爱的笑容,解释道:“我从小在诏狱长大的。” 诏狱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断腿残肢。 陆大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轻声自言自语道:“重口味啊,怎么养孩子的?” 苏木耳力极好,自然没有错过这句,见他问完就走,又要无视自己,忙追了上去,跟在他屁股后面叨叨叨:“喂,你怎么说话的?我父亲开明大义,增长孩子见识,有问题吗?再说了,尸体而已嘛,你吃素的吗?鸡鸭鱼肉可都是动物的尸体啊……” 听她没完没了,越说越不像话,陆大人抠了抠耳朵,停了下来:“你若是不怕,又想知道凶手是谁,那就安静一点。否则,管你手上有没有令牌,我还是可以赶你出去的。” 苏木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停下,急忙刹车。锦衣卫的令牌虽然管用,但诚如对方所言,真要赶走她还是一句话的事,询问和参与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那如果我保持安静,是不是可以留下来?”苏木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的,陆大人看得心中莫名一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苏木笑呵呵地赶紧跟随,默认首战告捷。 给张家人做完口供,陆大人只觉得心累。听他们七嘴八舌地吵完,张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全翻出来丢人现眼了。 妻子骂外室出生低贱狐媚骗财,外室哭哭戚戚说自己命如浮萍全赖老爷搭救,话锋一转,又转述张自□□前经常嫌弃自己妻子专横霸道不够温柔体贴。 王氏还没来得及手撕小三,婆婆又在一旁连声附和,证实了王氏的蛮横不讲理。王氏只好调转枪头,说夫妻两个赚的钱养父母孩子还不够,还要养在家无所事事的小叔子一家,明理暗里指责婆婆劫富济贫,逼大儿子养小儿子一家。 -- 第6页 话音未落,婆婆立马拉丈夫下水,说都是自己丈夫没用,一天到晚好赌成性,连累大儿子一直给他擦屁股还赌债。 总之,叨叨叨个没完没了,在场的人听得头都大了。耐着性子听完,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张自康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死了,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陆大人揉着眉心,看着有些疲惫,苏木在一旁轻轻问道:“大人,你说凶手为什么要分尸?是搬不动吗?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邢捕头听得直扶额,很想怼她一句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可惜不敢。 陆大人却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有这个可能。”毕竟在京城处理尸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尸体唯独缺少头部……” 苏木突然想到了什么,兴高采烈道:“大人,大人!凶手藏起尸体的头部,会不会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或者……只处理一个头比处理整具尸体容易?!甚至两者兼而有之。” 陆大人目光突然一凛,紧紧盯着苏木那阳光灿烂的笑脸没有回应。 苏木被他瞪得有点心虚,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表现过头,被人怀疑了,陆大人忽然又收敛神情,点头淡淡地道:“你说的有道理。” 转身,向身后的邢捕头吩咐道:“张大夫是外出出诊后失踪的,可知道他去了哪家?” 张家人都靠张大夫养着,家里事虽多,却也没有杀人分尸的必要和动机。所以有必要把调查范围扩大。 邢捕头按陆大人的吩咐,效率极高地封了回春堂,把账本和出诊记录什么的都带了回来。 张大夫失踪那天,去了城西道观做义诊,接触的人可着实不少。再加上平时就诊的那些,足有数百人。 正苦无头绪,前头突然来报,说城东有户人家的少奶奶想不开,上吊自尽了,需要找仵作过去验尸,走个程序。 陆大人刚想同意,鬼鬼祟祟偷看就诊记录的某人出声了:“是城东杜家吗?” 衙役愣了一下,看陆大人没有制止,回复道:“是的。” 苏木从一堆文书中笑嘻嘻地抽出一张,陆大人接过一看,正是杜家少奶奶的就诊记录。 陆大人不解道:“你怎么发现的?” 苏木道:“虽说找张大夫看病的不乏女性,但找他看妇科的却只有一位。喏,就是那个杜少奶奶,我觉得奇怪,就记住了。” 陆大人一想,明白了。杜家也算大户人家,没理由找一个不擅长妇科的男性大夫给少奶奶看病,其中必有问题。 陆大人看了苏木一眼,忽然道:“一起去看看?” 苏木“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惊喜万分:“你让我跟你一起去杜家?” 陆大人默然,寻思就算不同意,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跟着吧。 第5章 一尸两命 城东杜家有两个儿子,长子杜若松,次子杜若竹。上吊自尽的是大少爷杜若松的妻子云氏。 云氏今年才二十岁,生的美丽娇俏,性格更是温婉可人。可惜红颜薄命,几个月前丈夫突发疾病去世,留下她孤苦一人。 正当大家为她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唏嘘不已。不料,开春的偶感风寒,让她诊出了三个月身孕。 有了孩子,云氏的下半生就不一样了。虽然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但怎么也是个盼头,谁知老天作弄人,不知为何她留下一封遗书,三更半夜的上吊自尽了。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一尸两命,毅然决然。 云氏没有读过很多书,所以遗书写的很简单,寥寥数语间透露出她对人生的无望,不想一个人拖着孩子痛苦的活着,所以选择自私地带着孩子与丈夫团聚。 如果她的主治大夫张自康没有死的话,一切也说的过去。毕竟云氏性格软弱,不是有担当有魄力的人。可张自康死了,这事就透着古怪。 首先,张自康是被人分尸的。尸体即没有头部,也没有很明显的特征。 准确的说,现在只是人失踪了,他的外室认出了死者的鞋子。间接认出死者,并不能说明那就是死者。 说的不好听点,完全可以李代桃僵,随便杀个人换个鞋也是能蒙换过关的。 其次,如果死者真是张自康,那到底是谁跟他有那么大的仇恨,非要将人碎尸不可?为财?为色?还是杀人灭口? 现在唯一找张自康看妇科的云氏死了,还是一尸两命,两件事纠缠在一起,令人浮想联翩。 所以当仵作准备验尸的时候,本来不需要在场的陆大人也进来了,后面跟着理直气壮的某人。 杜家大少奶奶云氏已经被放了下来,身穿一袭素服静静地躺在床上,脖子上一条红色的勒痕赫然醒目。 桌旁留着遗书。云氏自述,自丈夫死后心如死灰,彻夜难眠,最终决定自决于世,了结一切痛苦。 字里行间,态度绝然,字迹工整,与她往日书写的字迹并无不同。且她衣着整齐,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因为生无可恋,上吊自尽的。现在只等仵作填好尸格,选个黄道吉日安葬。 “陆大人,可是有何不妥?”杜家二少爷杜若竹见陆言拙站着一动不动,走到他身旁问道。 陆大人走到床前,指着云氏的脚底,问道:“她的鞋子呢?” “在床头,发现的时候她并没有穿鞋。”杜若竹皱了皱眉,不明白他问这个有何用意。 -- 第7页 “哦?”陆大人淡淡地看着他,转身冲苏木招了招手,吩咐道,“你把袜子鞋脱了,从床头走到梁下。” 苏木微微愣了一下,乖乖脱了鞋袜照做。 “好,停。”陆大人回头,冲杜家二少爷道,“你看看她的脚底。” 屋内的人都很好奇,纷纷围了上去。 苏木窘然,感觉自己像只大马猴,正准备开锣耍把戏,偷偷瞥了某人一眼,坐下,抬起脚板给众人看,只见上面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明白了吗?”陆大人眼中全无笑意,“如果云氏是自尽的,那从床头走到梁下,脚底必然是脏的,可事实呢?” 众人一听,一蜂窝地跑去看云氏的脚底。 一尘不染! “她脚底没有沾到任何灰尘,只能说明一点,有人抱着她走到了这里,然后在她脖子上套上绳索,吊死她后,再伪装成自杀。”陆大人说完,扫了众人一眼,“凶手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 杜老夫人闻言,怒极。用拐杖狠狠剁着脚下的青砖地,一脸铁青:“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转身对陆大人行了一礼,道:“还请陆大人早日找到真凶,将他绳之于法,替我们家湘儿讨回公道。” 陆大人屏住呼吸,良久,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陆大人命人将云氏的房间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打斗迹象,身上也没有伤痕,加上云氏留下的遗书,若没有发现她脚底的端倪,还真像是悬梁自尽。 正头疼之际,苏木悄悄走到他身旁,轻声提醒道:“大人,屋里有股香味,闻着像是迷香。” 苏木自小对花粉过敏,迷香虽然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打了两个喷嚏后,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陆大人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窗台,上面留有一些薄薄的粉末,不细看会以为是浮尘,没人会联想到是迷香。窗户纸很新,过年前刚刚换过,轻轻弹了弹,居然没粘牢,开了一角。 看来凶手是趁着屋里没人,偷偷潜入,从屋内撕开窗户纸的一角。晚饭后再从屋外,将迷香从撕开的一角吹进来,这样就不用捅破窗户纸,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人迷晕。 之后,再大摇大摆地进来,抱起被迷晕的云氏,将她吊死。最后,留下遗书,重新粘好窗户纸。 这样,窗户纸完好无损,余香散尽,没人会想到是迷香在作怪。只可惜,云氏的尸体被发现的太早,天气又潮湿,重新粘合窗户纸的浆糊还没干透,被弹了两下,开了。 凶手能自由出入内宅而不被人怀疑,能将人抱起吊死想来体力也不错,在杜家同时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三人。 杜家二少爷杜若竹,他和他妻子就住在云氏隔壁小院,过来非常容易。 杜家表少爷高玟,他借住在杜家读书,住在不远处的偏院。 最后一人就是云氏的表哥徐天浩,他受云氏父母委托,路过京城,顺道来看望她,临时住在客房。 杜家二少爷已婚已育,妻子年轻貌美,儿子刚满三岁。表少爷高玟去年和杜若松同时中的举人,前途无量。云氏表哥,青梅竹马,刚好路过。 这三人,到底是谁呢? 云氏被杀一案虽有怀疑对象,却没有十足的证据。 邢捕头带着人在杜家一番搜索,唯一带回来的只有窗台上那残留的一小撮香灰。 锦衣卫对迷香的研究肯定比顺天府的衙役强,陆大人也不客气,就把这事交给了苏木。 苏木不负所望,跑了趟北镇抚司,没多久,就给出了答案。 香灰中有一味醉仙桃花,也就是曼陀罗花。此花性温,有毒,具有平喘止咳,麻醉镇痛,止痉的功效,但不宜多服久服,体虚者及孕妇禁用。 因为此花毒性很大,所以虽有一定的药用性,但也并不常见。陆大人吩咐邢捕头去各大药房查探,看有无线索。 一尸两命,疑凶又能自由出入,所以陆大人下令,案情没有查明,当晚在场的三个男性都不得外出,怕有人听过就忘,他又贴心地派了两个捕快帮杜家守门。 被人当作嫌犯软禁在家,三人自是不快,可在邢捕头有意无意地暗示下,得知陆大人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家伙居然是锦衣卫里的暗探,杜家人顿时消停了。 谁没事吃饱了撑的跟锦衣卫过不去? 找死吗?! 对此,陆大人表示很满意,也不管此举是否有狐假虎威之嫌。 第6章 去不去?去! 这日,杜家下人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云氏的丫鬟茉莉曾出入城东的富贵当铺。因杜家在城东也算富户,云氏身为大少奶奶吃穿不愁,她的丫鬟无事出入当铺耐人寻味。陆大人决定走一趟,探个究竟。 刚一踏入当铺,还没见着掌柜,眼前即出现一个熟人,黑衣玄发,头上系着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头微微侧着,肤白若雪,笑意盈盈,正是北镇抚使苏大人的掌上明珠苏大小姐。 陆大人扶额暗叹,走了上去:“你怎么在这?” 苏大人可是锦衣卫的从四品镇抚使,打死他也不信苏家会来当铺当东西。 苏木回头,见是陆大人,笑颜逐开:“大人,好巧啊!你也来当东西啊!” 陆大人:“……” 说话间,五十来岁的掌柜从里间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手中抱着厚厚的一叠账本,少说也有几十本,挪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苏木身前:“大……大人,本店近期的账本都在这了,请随意翻阅。” -- 第8页 这声大人喊得都快破音了,苏木其实也没有吓唬他,只是锦衣卫名声在外,哪怕是小小的一个校尉,也足以让寻常百姓胆战心惊,如临大敌。 苏木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谢,双手接过。 “大人,你是来查云氏的吗?”苏木很随意地问道。 顺天府不可能只有一件案子,不过近期最大的案子估计就属碎尸案和一尸两命案了,更别提这两件案子还是有所牵连的。 陆大人点点头,淡淡道:“久闻锦衣卫无所不知,没想到民间的普通富户也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中。” 苏木见他误会了,笑着解释道:“不是的,锦衣卫才没那个闲功夫监控他们呢。是我那日在杜家,见云氏的丫鬟茉莉有点可疑,这才过来看一下的。” 闻言,向来淡然的陆大人也好奇了,问道:“那个丫鬟哪里可疑?” 苏木微微一笑,透着一丝狡黠:“主子死了,身为贴身丫鬟应该很悲伤,悲伤中带着一点恐惧。毕竟云氏自尽,她也要负上照顾不周的罪名。可她虽然恐惧,却眼神闪烁,看起来心虚纠结,似乎知道很多事却不能说的样子。” 陆言拙“哦”了一声,看向苏木的眼神又深了几分。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洞察力居然这么强,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 苏木又道:“杀人动机最多的就是两种,钱和女人。云氏是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也是一个有点钱的女人。什么都不知道,贸然去问茉莉,她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但她眼神时不时瞟向一旁的书桌,我想会不会是跟钱跟纸有关的东西,譬如说银票啊当票啊什么的。” 听到这,陆大人居然情不自禁地点了下头,显然他很认同苏木的分析。 苏木道:“我没法子直接查云氏的经济状况,只好到离杜家最近的当铺来看看。刚才问了下掌柜,他对茉莉有点印象,但是不记得她具体当了什么,所以我才让他把账本翻出来看看。不过见了陆大人,我就多了几分把握,云氏的死肯定不简单。” 陆大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居然肯接话:“你猜的没错,有人多次看见茉莉出入当铺,查过云氏的嫁奁,少了很多贵重的首饰。” 苏木眼睛一亮,八卦地问道:“少了多少?” 陆大人拍了拍她眼前的账本,淡然道:“那要查过才能确定。” 说完,不客气地拿过苏木身前的账本翻看起来,见苏木傻乎乎地不明所以,捡起一本扔了过去,苏木微愣,这是要自己帮忙的意思吗? 当铺耳房,相继无言,两人很有默契地翻看起来。 一下午努力的成果就是理清了云氏当了多少东西。一套纯金头面,一副蓝宝首饰,外加两对龙凤手镯,算起来足有一百两。 一百两不算少了,足够寻常人家过上两年。云氏一个吃穿不愁的富贵奶奶,要这么多现银干嘛? 难道是茉莉偷的?云氏发现后,茉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想到这,苏木连连摇头,当票上全是茉莉按的手印,若是偷来的,这可全是证据。云氏死后,因她没有孩子,所以她的嫁奁会被云家收回,茉莉的卖身契还在云家,她跑不了的。 只能是云氏让茉莉来当的,她急需用钱! 只是…… 云氏为什么要这么多钱呢? 就在苏木苦思冥想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要跟我去杜家吗?” 同样的一句话又来了,苏木猛地抬头,热情的眼神逼得陆大人连连侧目,不敢直视。 “去不去?” “去!” 审问茉莉一点技巧都不需要,陆大人只是把当铺的账本扔给她,她立马就招了,一点犹豫都没有。苏木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爽快了吧。 不过,说之前,茉莉还是大着胆子提了一个要求,希望顺天府能给她一条活路。初时,苏木还不明白,等她说完,就明白了。 确实需要留条活路啊! 云氏需要钱,她手上没有那么多现银,钱又要得急,迫不得已她只好变卖了自己的首饰。至于钱是给谁的,倒也不难猜,是给张自康的。 至于什么原因,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对于她来说,说不说都一样,没有人保,只有死路一条。 云氏的孩子来的突然,因为不是她死去的丈夫杜若松的。对,温婉可人的云湘儿送了死鬼丈夫一顶绿帽子,而她的搭档就是她丈夫的亲弟弟杜若竹。 张自康虽然不精通妇科,但还是诊出了她肚里孩子的正确月份,为了避免丑事暴露,云氏只好满足张自康的勒索,付巨额的封口费。 只是茉莉也不知道云氏为什么要上吊自尽,或者说当晚她被迷晕了,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过,这也不难猜,最大的嫌疑人在那呢。 杜家二少爷,杜若竹! 茉莉视死如归地说完发生在杜家的丑事,站在一旁拧着手帕,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言拙,盼他给句准话。 这位年轻的大人看起来冷冷的,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但在她说话的时候却温柔地递给她一杯水,让她下意识地觉得也许这个人能保护她。 她的直觉是正确的,陆大人将她列为重要证人,关入了顺天府单独的大牢,同时关押的还有杜家二少爷杜若竹。当然杜二少爷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私通大嫂,涉嫌谋杀张自康和云氏。 -- 第9页 赏潮湿阴冷恶臭的牢房一间! 第7章 先伤后治 自小在诏狱长大的苏木有幸参观了一下顺天府衙门的牢房。 杜家二少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着。地上稀稀拉拉地铺了一层稻草,散发着阵阵霉味与恶臭。 杜若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就算茉莉站出来指证他与云氏有染,孩子是他的,他也全盘否认,死不松口。 因为他是秀才,也算有功名在身,顺天府衙役不好对他动用刑讯手段,正觉得此事棘手,苏木热心地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大人,不如让我来试试?” 邢捕头闻言,一阵恶寒,突然同情起这个私通大嫂的小白脸。锦衣卫出手,他还能有命不? 陆大人显然也有此顾虑,想了一下,正准备拒绝,苏木又言:“保证不弄死人!” 陆大人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苏木顿感委屈,举起左手,慎重道:“也保证不弄残他!” 陆大人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做出了决定:“那就……试试吧。” 得到准许,苏木眉开眼笑,大步上前,二话不说拍开杜若竹的嘴,乘他还没反应过来,往里塞了一颗药丸,然后捂住他鼻子,逼着他咽了下去。 杜若竹骇然,大叫:“你给我吃了什么?” 苏木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干嘛呀,叫那么大声,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给你吃的当然是好东西,锦衣卫出品的十全大补丸,有伤治伤,没伤……” 杜若竹一听,声音都发抖了:“没伤……怎么……样?” 苏木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与人无害:“没伤嘛,当然是先要伤了才能治嘛。不破不立,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没听过吗?” 听说过个屁!杜若竹很想骂人。 可一盏茶不到的时候,他就骂不起来了,腹部阵阵绞痛,痛得人恨不得满地打滚,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偏偏这个时候,苏木又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在他眼前找打般地晃了晃:“喂,痛就要喊出来哦!我这有解药,吃下去立马生效。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选择权在你哦!” 杜若竹苦不堪言,在地上翻来滚去,煎熬了一刻钟,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我招!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苏木倒也爽快,立马给他喂了解药。药效非常良好,没一会就不疼了。 领教过锦衣卫简单粗暴的手段,杜若竹再也不敢嘴硬了,老老实实把罪行都给交代了。 原来,他哥身体向来不好,夫妻两个成亲多年,一直没有所出。他暗中勾引了云氏,本打算暗度陈仓,生个便宜儿子让大哥给他养。谁知道,他哥突发疾病,挂了。而他也没算好时间,在他哥死后还跟云氏滚了几次床单,安全措施没做好,云氏中招了。 云氏初期孕吐不明显,她以为是普通风寒,就找了张自康上门就诊。谁知让张自康诊出了喜脉,不光如此,张自康深藏不露,居然还诊断出了正确的孕期。云氏怕他说出去,只好不断给他钱财,堵上他的嘴。 可张自康的胃口越来越大,云氏当了不少自己的首饰,渐渐招架不住了。两人一合计,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事情早晚得暴露,不如先发制人。 于是,云氏给了张自康最后一笔钱。 那天晚上,杜若竹悄悄跟在张自康身后,准备偷袭,弄死张自康后,再拿走钱财,造成被人打劫的假象。 算盘是不错,但杜若竹忽略了一点,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杀人是要用力气的。他用石头砸了张自康一下,结果人家扛着头破血流,没等他来第二下,跑了。 杜若竹怕人看见,不敢追出巷子,只好无功而返。 之后几天,他也去回春堂打探过,却发现张自康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担惊受怕了好几天,云氏也跟着夜不能寐,就在他打算找人查个明白,云氏又突然在家自尽了。 他原以为云氏是被这事吓得,可那日听完陆大人的分析,他笑不出来了。 家里有人害了云氏! 陆大人听完,淡淡道:“诚如你所言,那你可知是谁要害云氏?” 杜若竹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苏木盯着杜若竹的腰带看了半晌,忽然道:“大人,吊死云氏的不是他。” 陆大人看向她,问道:“何出此言?” 苏木指了指杜若竹,道:“他腰带的打结方式跟吊死云氏的那根绳子的打结方式不一样,你看……” 苏木边说,还边给示范上了。 陆大人看了下结扣,果然不一样,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个魁梧的身形,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居然是他!这就难怪了……” 自从杜家二少爷被关进顺天府衙门后,杜家下人就一直在附近徘徊。 好不容易等到邢捕头出来,杜家管家老金立马偷偷摸摸地跟了过去,将人拉到一旁,塞给他一个厚厚的荷包。邢捕头捏了捏,凭着手感知道了大概数目,见四下无人,悄悄跟对方说了几句话。 老金听完,脸色大变,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急冲冲地赶了回去。 傍晚时分,一个膀粗腰圆的嬷嬷拎着食盒,到顺天府大牢给杜若竹送饭。 杜家是城东富户,杜家二少爷被抓后,杜家怕他在牢里吃苦,就四下托人找关系,上下打点,送饭这种小事还是勉强可以的。 -- 第10页 杜家二少爷收到食盒,还未打开,就被等候在一旁的邢捕头抢了过去,把里面的卤牛肉倒了出来,当着杜少爷的面喂了狗。 杜若竹气愤难耐,有心骂两句,却没胆子,只好忍气吞声地看着牢里的阿黄把肉给吃了。可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他就不气了。 因为…… 阿黄口吐鲜血,死在了他面前! 顺天府的衙役虽然比不上锦衣卫彪悍,但也不是吃素的,当机立断冲到杜家,把早已监控起来的送饭嬷嬷抓了起来。 一番辨认,居然是杜家二少爷妻子陈氏的奶娘牛嬷嬷。 邢捕头一声冷笑,正准备把人带回去严加拷问,陈氏却冷着脸,站了出来:“不用审了,是我指使的。” 一旁的牛嬷嬷疯了似的冲了过来,抢着道:“不关小姐的事,是我看不惯姑爷的所作所为,才想弄死他们的。” 两人争来抢去的看得人心烦,邢捕头翻了翻白眼,给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都带走! 第8章 礼物 杜若竹的妻子陈氏虽然温柔娴静,但并不代表人家是个傻子。 杜若竹暗中跟云氏修炼眉来眼去剑法,陈氏冷冷地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只是身为大家闺秀,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好,为了孩子的将来也罢,陈氏只能选择隐忍,哪怕心中的恨意早已滔天。 杜若松死后,陈氏一度以为丈夫会收心,不再跟那个女人有染。谁知杜若竹跟云氏不仅不收敛,还搞出了人命,且胆大包天,打算把孩子算在杜若松名下。 陈氏的心结,牛嬷嬷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眼见自家小姐愁眉不展,日渐消瘦,牛嬷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给云氏送各类补药之际,潜入她寝室,弄开窗户纸后,趁夜深人静,迷晕云氏,吊死了她。 当陈氏得知牛嬷嬷的所作所为后,为时已晚。她只好模仿云氏的笔迹,补了一份遗书,企图蒙混过关。岂料,顺天府来了一位精明能干的推官,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此时,主仆二人完全没了后续计划,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当丈夫被当作凶手关入大牢后,陈氏不经意地松了口气。渣男渣女一起死了最好,反正她有孩子相伴。 可好景不长,金管家从顺天府打听到内部消息,在锦衣卫大力协助下,顺天府已经查到了迷香的源头。 那曼陀罗是牛嬷嬷借着杜若竹的名头买的,如果杜若竹知道此事,肯定会否认。牛嬷嬷怕牵连到陈氏,就借着给杜若竹送饭,下了毒,想让此事死无对证。 谁知道,顺天府的人竟如此警觉,不光没有毒死那个渣男,火还就此烧到了陈氏主仆身上。人证物证俱全,两人无可抵赖,杜府一尸两命案就此破获。 只是张自康被分尸一案,杜若竹死死咬定跟自己无关,一时竟陷入了僵局。 过了数日,银杏胡同渐渐恢复了平静。荒废的小院也好,血肉模糊的尸块也好,虽然听起来惊悚可怕,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总不能因为附近出了碎尸案,就此搬家吧。 这日三更,月亮刚刚爬上枝头,还未来得及大显身手照亮大地,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穿梭在月光下,悄悄推开了废弃院子的大门。 蹑手蹑脚走到装有尸块的破缸附近,黑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周围摸索起来,似在寻找什么。 好不容易在院落的松树下翻到一只荷包,还未看清楚是不是,墙头忽然跃下一个壮汉,二话不说就把他按住了。 “可逮到你了,小王八羔子,害老子苦守那么多天!”壮汉气呼呼地骂道,手上也没闲着,一使劲,黑影痛得嗷嗷叫。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徒劳无功地挣扎了半天,终于认命了,结结巴巴道:“大……大爷,误……误会啊!” “误会个屁,等的就是你!”壮汉根本不听他解释,手脚麻利地将黑影绑了个结结实实,二话不说,连拖带拽将人拉进了北镇抚司。 锦衣卫出手,那效率自是没的说。张自康的弟弟张自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屁民有生之年也有机会见识到大明最黑暗最恐怖的地方——诏狱。 于是,只是被拖着在牢里走了一圈,听到一阵鬼哭狼嚎,刑讯手段一件都没用上,他就招了。 这让大半夜辛辛苦苦爬起来看热闹的苏木觉得好没劲。 这人怎么这么怂啊,不就是老虎凳嘛?不就是烧红的烙铁嘛?自己的大哥说杀就杀了,杀了还不算,还心狠手辣把人分成七八块,怎么一进了诏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全招了? 至于吗?至于嘛! 苏木上前,拿着一支烧红的铁钳,在张自全眼前晃来晃去,张自全顿时吓得冷汗涔涔,深怕这位大小姐一不小心,手抖上一抖,自己的脸就开花了。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啊,贴身的荷包丢了那么多天,忍到今时今日才来找,厉害!”苏木漫不经心地赞道。 知道张家那些烂事后,苏木就派人偷偷拿了张自康父母妻儿外室弟弟每人一样贴身之物,因为不知道谁是凶手,所以只好广撒网。这些东西全都扔到了荒院,看似随意地藏在各处,就等心虚之人自投罗网。 “说说,为什么杀你哥啊,你不是靠他养嘛?”苏木好奇道。 张自全一边盯着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的铁钳,一边战战兢兢地回道:“他……他早就不想养我了……要不是母亲还在,他碍于面子,又想做孝子,他又怎么会拿钱出来。每次问他拿钱,都要听他好一通训斥,这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 -- 第11页 苏木一听,笑了:“你一个光会吃喝拉撒不会赚钱的米虫居然还有脸发牢骚啊!你哥有钱是你哥赚的,关你屁事啊!” 张自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亮人的漂亮小姑娘居然也会骂人。 苏木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手,又怎么想出分尸的?” 看他那懦弱无能的样子,怎么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所以苏木一直很好奇,他是怎么下手的。 张自全苦着脸,道:“那日,我在后院见到头破血流的大哥,好心扶他一把,却被他甩开了,还被他莫名其妙大骂一顿。当时,我就想一走了之不理他,直到……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张自全道:“他说,母亲已经年老,我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言下之意,只要父母一死,他就会把我赶出家门,什么都不给我。” 回春堂是张自康夫妻俩的产业,分家确实没张自全什么事。 “我当时就想,如果他死了,母亲还在,她一定会给我做主,分家的时候能分到半个回春堂,一想到这点,我就……”说到这,张自全忽然低下头,声音也渐渐低沉,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后悔。 苏木鄙视了他一下,又问道:“那为什么要分尸呢?” 张自全:“我搬不动我哥的尸体啊,而且只埋一个头比较简单。” 苏木:“……” 听完看似荒谬,却又合情合理的杀人碎尸理由,苏木叹了口气,回头问身旁的锦衣卫校尉成不思:“都记录好了吗?” 成不思:“小姐,都记录好了。” 让张自全按了手印,苏木吩咐道:“把人和口供都送到顺天府衙门,交给陆大人,就说……” 脑中忽然浮现起陆言拙那冷冷清清波澜不惊的样子,苏木笑了笑,道:“就说,叨扰他数日,送他一个礼物。” 不知道陆大人收到这份礼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本文已完结,大胆的收藏我吧~~~~ 第9章 怎么又是你? 三月中,春暖花开柳飞扬,正适合探亲访友踏个青。 这日一大清早,苏夫人就把苏木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也不管她睡没睡醒,就让小爱给她一通打扮,美美地出了家门。 今日是顺天府尹邓大人母亲七十寿诞,苏大人公事繁忙,苏夫人就带着宝贝女儿和寿礼代他去赴宴了。 邓府坐落在朱雀门附近,紧依九曲河畔,占地数亩,远远望去,层楼叠榭气势不凡。此时正值桃花盛开,院内随处可见含苞待放的花蕾,隐隐暗香沁人,真是秾丽最宜新著雨,妖娆全在欲开时。 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一道小巧玲珑的木桥蜿蜒而至湖心小亭,湖畔绿意盎然,青瓦白墙隐含其内。 “苏夫人,这边请。” 苏夫人被引至湖畔水榭,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可以容纳近百人,寿宴在此举行。苏夫人坐在最后一排临窗的位置。等待的时候,苏木无聊地趴在窗棱上,不时往外看去。 席间绣衣朱履满是达官贵人,没过多时,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一个身穿朱红色福字锦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在众人的拥簇下,慢慢走了进来,正是今晚的寿星,顺天府尹的母亲邓老太太。 寒暄过后,流水般的美酒佳肴呈了上来,苏木这才有了精神,在尽量保持淑女仪态的隐忍克制下,筷起筷落,吃得不亦乐乎。 隔着厚厚的曼帘,身后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苏木耳力极佳,好奇地听了两句。 然后,就后悔了。 “你知道那个身穿红衣,胃口极好的小姐是谁家的吗?” “谁家的?” “锦衣卫镇抚使苏大人的掌上明珠!” “哦!原来是她啊,难怪行为举止如此粗俗不堪。” 苏木:“……” 胃口好就粗俗不堪了?非要假惺惺地饿着自己才是斯文有礼? “你知道的,锦衣卫那帮野蛮人,生的女儿会懂什么礼仪?” “就是就是,不光吃得多,还粗鲁野蛮。听说没?湖广布政使家的李公子不久前在街上被她揍了,躺了十天半个月才好呢!” “啧啧,这么凶悍啊!难怪十五岁了,都没人上门提亲,原来是个母大虫,嘻嘻!” “嘘,轻点声,她是学武之人,耳聪目明,别让她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不信她敢在宴会上动手打人!” 听到这,苏木一点也不气了,那个纨绔子弟李公子的红颜知己能好到哪里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她们人多,但不代表她们就是对的。 苏木懒得理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诚如对方所言,自己听到了也不会在寿宴上动手,因为她们不值得。 “娘,我吃饱了,去园子里转转。”苏木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宴会大厅。 顺着湖畔,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毫无形象地叼在嘴里,苏木一边消食,一边看风景闲晃。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八角凉亭,亭子里站着两个妙龄女子,苏木长叹一声,实在不想跟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邂逅,正想回避,亭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姐,你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 第12页 “回去干嘛?听那些官眷嚼舌根吗?我是好是坏与她们何干?用不着她们打着为你好,实则看你笑话的关心。” “小姐,这些话可不能说。否则,更要被她们排挤了。” “哼,她们的排挤我不在乎,我还不想理她们呢。有背后道人是非的闲情,不如多看点书增长自己的见识。” 听到这,苏木忽然停下了脚步,寻思这个姑娘不错嘛! 正想暗暗认下人,不料对方眼尖,居然先看到了她,两人相视一愣,随即苏木笑了笑,大大方方上前,打了个招呼:“这位姐姐好,我是锦衣卫镇抚使苏大人的女儿。” 对方没想到会有人偷听,正想就此离去,可见苏木上前自我介绍,不打个招呼就走显得没礼貌。 绿衣女子微微侧身,和苏木相互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苏姑娘,你好。” 听到自己的大名,对方既没有露出虚伪的笑容,也没有暗藏讥讽的语气,苏木开心道:“未请教姐姐大名。” 绿衣女子似乎很喜欢落落大方的苏木,道:“刑部侍郎之女,庄柔。” “庄姐姐好,”苏木打了个招呼,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包零食,递了过去,“姐姐也没吃好吧。喏,杏花楼的绿豆糕,吃点?” 这没头没脑的示好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庄柔眨了眨眼,似乎被不知名的情绪牵引,居然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 一块绿豆糕就此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坐在凉亭,看绿柳飞扬,桃花邀艳,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得越多,苏木越觉得对方是个有想法的女子,这在大明可不常见。 正打算厚着脸皮邀请对方出来踏个青逛个街啥的,亭子边的小道上忽然冲出来几个邓家奴仆,边跑边大呼小叫:“快,快通知老夫人!老爷摔倒了,现昏迷不醒。” 顺天府尹邓大人出事了?! 苏木下意识地跟着邓府奴仆往后院跑去,想到庄姑娘还在跟前,又转身笑道:“庄姐姐,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能麻烦你跟我母亲说一声吗?” 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苏木跳脱飞扬的个性,庄柔笑道:“好的,我会给你转达的。” 苏木冲她挥了挥手,也不管什么淑女仪态了,施展轻功,跟上已经跑远的邓家奴仆。 邓府后院,门口堵着好些神情慌张的下人,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似的,光冲出去要去找大夫的就有好几波人。 穿过重重人群,混在报信的下人中,苏木顺利到达混乱的中心——邓大人的寝室。 顺天府尹邓大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衣裳凌乱,发髻半散,混沌的眼睛半开犹阖,脸上充满着愤懑和不甘。 老头这是死不瞑目啊! 苏木到的时候,床前已经站着一人,身形修长,一身素净的青衣看起来有点寡淡,腰间系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看背影有些眼熟,一听声音,苏木笑了,果然是熟人。 “邓夫人,邓大人四肢偏瘫,口眼歪斜,系死于脑卒中。此病于生前并无明显症状,受到刺激会突然发作,且多为猝死。依下官看来,邓大人的死并无可疑,不用再麻烦仵作来一趟了。” 陆大人的声音很是冷清,不带一丝个人感情,这在旁人听来似乎有点冷酷无情。 按理说,人意外死亡要请仵作来勘验,可邓大人是顺天府尹,且今天又是府尹大人母亲的寿诞,若被人知道请仵作来确定死因,难免会有好事之人臆想连篇。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或者说为了邓家在京城的名声,此事还是低调处理比较好。 可是…… 望着府尹大人脑后硕大的肿块,苏木有些按耐不住,肿块四周那些白色粉末看起来很是碍眼,让人无法忽视。 据陆大人推断,肿块是邓大人发病时摔倒在地造成的,可寝室地上的青砖并没有破损,那这些粉末又是从哪来的呢? 且粉末是白色的,看着很是细腻,不像是地砖,倒像是某只精致的瓶瓶罐罐…… 趁着没人注意,苏木环视四周,似在寻找什么。 相伴几十年的夫君突然去世,邓夫人伤心过度,一直趴在床尾抱着邓大人的尸首痛哭流涕,几欲晕死过去,如若不是身旁有人扶着,怕早已支撑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苏木就算有疑问,也不能轻易开口。三思之下,正想悄悄退出寝室另做打算,却被身后清冷的声音唤住:“怎么又是你?” 陆大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苏木,那种眼神仿佛她是黄泉引路人,走到哪就有死者出现似的。 对此,苏木也表示想不通。 难不成转世重生之人的八字比较背? 第10章 礼物满意吗? 邓大人是顺天府尹,他母亲的寿诞,身为下属的陆大人自然是要参加的。所以在前院听到邓大人突发疾病,倒地不起,懂点医术的他就被当作代表推了出来。 进来后,躺在地上的邓大人已经被抬到了床上,瞳孔放大,没了气息。 邓夫人抱着邓大人的尸首嚎啕大哭,奴仆下人跪了一地,好好的喜事转眼变成了白事,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眼看人越来越多,苏木悄悄拉了下陆大人的衣袖,对方会意,两人走出寝室,寻了个没人打扰可以说话的地方。 -- 第13页 经历过碎尸案和一尸两命案,彼此也算有所了解了,苏木开门见山道:“陆大人,你查看过邓大人的伤口吧。如果是脑溢血发作,意外倒地,那为何伤口中会有白色粉末呢?” 陆大人淡淡道:“撇开别的不说,只论死因。邓大人确实是脑溢血发作致死,他头上的伤并不足以丧命。” 言下之意,他也怀疑过别的原因。 见苏木还要追查下去,陆大人好意提醒道:“邓家人不想找仵作勘验,你就……不要多事了。” 邓家在京城颇有名望,邓大人本身是正三品朝廷官员,他的堂哥更是户部尚书,且邓家子侄大多出仕,可谓官宦世家。 苏木的父亲虽是锦衣卫,却只是从四品的镇抚使。就算锦衣卫有特权,做事无所顾忌,那也是为皇上办事,若公器私用,不管不顾地乱查一通,不管最后查出来什么,对苏大人而言,并无好处。 这些道理,苏木自然懂。 点头谢过陆大人,苏木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道:“大人,上次的礼物可还满意吗?” 陆大人:“……” 等苏木转过月牙门,不见人影之后,陆大人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说的礼物莫不是指碎尸案的凶手张自全? 想到这,陆大人不由地满头黑线。 这算哪门子礼物啊? 谁吃饱了撑的,拿凶手当礼物送?! 苏木回到湖畔水榭,那里已经乱作一团。 邓大人于寿宴当日猝死家中,实在是太晦气了。邓老夫人一听到噩耗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知。刚请来的大夫看完邓大人正好过来看邓老夫人,这倒是省事了。 邓府乱成这样,客人们自然不好再待下去,纷纷告辞。 苏夫人见到苏木,松了一口气,拉着宝贝女儿的手,道:“出事了,赶紧回家。嗯,回家路上记得买点柚子叶洗洗。” 苏木眼睛乱飘,忽然想到一事,道:“娘,邓大人有孩子吗?” 苏夫人微微一愣,道:“你问这个干吗?” 苏木八卦道:“好奇啊,邓大人五十多了吧,他的儿女怎么也要二三十岁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府里都快炸锅了,都没见着他家公子出来把持大局,好奇怪啊!” 苏夫人一听,可不是这样? “邓大人有两个儿子,长子三十多了,次子不知道多大。来的时候,我们走的后门,所以没见着,估计在前院忙着吧。” 苏木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眼珠乱转,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苏夫人拍拍她的脑袋,道:“小孩子别想太多,要不晚饭该吃不下了。” 说话间,两人就出了邓府后门,一回头,苏木意外见到一个熟人,忙跟母亲说了声,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不三不四,你们怎么在这啊?”苏木上前,跟拐角处茶摊上的锦衣卫校尉打了个招呼。 成不散成不思是兄弟两人,因为名字取得不好,硬是被苏木叫成了不三不四。 成不思谨慎地望了眼四周,苏木立即反应过来,他有任务在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离去,成不思忽然道:“大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今天不是邓老夫人寿宴吗?” 苏木“咦”了一声,见他还不知道邓府发生的事,顺便八卦了一下:“邓大人意外去世了,邓府乱作一团,客人们就散了。” 成不思恍然大悟:“难怪呢,刚才进去好几个大夫打扮的人。” 成家兄弟是苏木大哥苏谦的手下,苏木跟他们很熟,用不着套话,直接问道:“那出来的人呢?看清楚了没?” 成不思很是自信:“那是自然,小爷我认人的水平你是知道的,过目不忘。” 苏木喜道:“出来几个啊?” 成不思开始扳手指,苏木怕他开始叨叨个没完,忙打断:“看见邓府的大少爷二少爷了吗?” 成不思道:“我哥守前门,我守后门。中午时分,我看见二少爷在门口迎客,进去后就没出来过。你问这个干吗?” 苏木皱了皱眉,道:“邓大人死了,他两个儿子一个都没露面,感觉挺奇怪的。” 陆大人是邓府下人带进后院的,她当时就留意了,没见着兄弟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成不思笑道:“知道你的意思了,如果看见邓家两位少爷出来,我一定帮你问一下,为什么不露面?” 苏木知道对方在打趣自己,哈哈一笑:“有空上我家吃饭啊,我大哥最喜欢跟你们两个下棋了。” 成不思窘,苏家大少爷最不厚道了,就喜欢找棋力不如他的人虐待。 过了两天,成氏兄弟还真的上门来吃饭了,顺便讲了邓府的几个八卦。 顺天府尹母亲过寿,锦衣卫在暗中记录与邓府往来之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例行公事。谁知,苏木误打误撞,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邓家大少爷邓广浩在家里神秘失踪了! 守在邓府门口的成氏兄弟两人非常肯定,中午邓文浩还在前门迎客,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邓大人猝死,邓府乱作一团,等事情回落,邓家人开始找大少爷出来主事时,却发现他不见了。 最后见过他的小厮信誓旦旦地说,邓大少爷是被邓大人喊去书房的,之后就没见着。邓夫人则表示没有在内院见到邓文浩。 邓府下人找遍整个邓府,就是找不到邓家大少爷,门房们也都表示没有见大少爷出门。 -- 第14页 还有件蹊跷事,邓大人新纳的小妾服毒自尽了。 邓大人寝室猝死,大少爷府里失踪,小妾服毒自尽,三件事接连发生。 坊间谣言四起,最新版本就是,邓大少爷与父亲小妾暗通曲沟,邓大人发现后,父子俩起了冲突,大少爷失手打死父亲,跑了。小妾怕丑事暴露,自尽了。 逻辑满分,堪称完美! 第11章 “屎”炸玄武街 北门,玄武大街。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德和酒楼的二楼包间,暖暖的,晒得人格外舒服。 陆大人初来京城,一上任就碰到了案中案。忙碌多日,一直没有请手下吃过饭。这日正好有空,就喊了邢捕头等人小聚。 海阔天空一通胡扯,宾主皆欢。 修正一下,准确地说,应该是陆大人温文儒雅地望着属下,一言不发。闵师爷邢捕头为了回报上司的热情款待,只好想着法地频换话题,因为不知道上司的喜好,所以话题从京城的人文美食扯到了八大胡同的“秀色”可餐。陆大人虽未娶妻,却也听得很是认真。 款款而谈间,时间匆匆流逝。 街边忽然响起一阵紧锣密鼓声,紧接着就是哀乐阵阵。三人探头望去,只见白幡引魂,黄纸开道,孝子贤孙哭成一片,望着棺椁前大大的“邓”字,三人哑然。原来今天是府尹大人的出殡之日。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府尹邓大人是顺天府的一把手,虽说陆大人只是从六品的推官,闵师爷邢捕头更是地位低下,平时跟他说不上几句话,但若被人知道,邓大人出殡之日,三人在酒楼大吃大喝,总是有些不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尴尬。这坐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喝,脸皮还不够厚,可惺惺作态,马上露出悲痛之色,捶胸顿足痛哭一番…… 这技术难度太高,做不到啊! 就在三人还未决定该如何自然而然表达恰当的心情时,峰回路转,一大坨粘不拉几,或者说是屎黄色的不明物体,“咚”地一声,不知从何方经何人之手,以恶狠狠的气势,来势汹汹地砸上了邓大人的棺椁,然后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什么情况?! 怎么从天而降这么一大坨鸟屎? 事情来得突然,前面的人没发现,后面的人看见了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又“呼”地一声,飞来一枝燃烧的羽箭,稳稳地射中了那坨不明物体。 随后,“砰”地一声巨响,火光四射,激情燃烧…… 嗯,不对!应该是鸡飞狗跳。 那坨“屎”居然爆炸了! 要说什么比□□还恐怖,那一定是炸弹掉进茅坑里。 所以,也不能怪抬棺椁的那几个人没有职业道德,在那坨“屎”爆炸的瞬间,众人放下棺椁,撒腿就跑。 紧要关头,当然是保命要紧,顾不上邓大人也在所难免。 总之,一阵爆炸声,尖叫声,哀嚎声过后,等四处逃散的人回过神来,大家伙又被接下来的场景震撼住了。 爆炸的威力很大,厚厚的棺椁被炸开了一个大洞,连带里面的棺材也没能幸免于难。邓大人披头散发地被炸了出来,而且买一送一,还多掉出来一个人! 如果陪伴邓大人出棺的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那还说得过去。活人殉葬虽说早已被英宗皇帝明令废止,但有些豪门世家还是会暗中逼死美妾作陪葬。 可这会,掉出来的是个年轻后生,那就不像话了。况且,这个后生的容貌居然跟邓大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玄武街上,突然的爆炸来袭,吓得百姓四处逃散。人踩人,相互推搡,虽没踩死闹出人命,但被踩掉鞋子,踩脏裤子的不在少数。 所幸,爆炸声持续不久,玄武大街慢慢恢复了平静。可等送葬之人回过神来,发现棺材里多出来一个人,那份骇然惊悚绝不亚于刚才的爆炸声。 打工而已,不带这样吓人的啊! 最先炸锅的理所当然是邓家人。尤其是,当他们发现陪邓大人一起被炸出来的居然是邓家大少爷,一霎那的沉默后,随即而来的是尖叫声,怒吼声,还有嚎啕痛哭声。 这场变故来的诡异突兀,闵师爷和刑捕头趴在窗户边看呆了。 “大……大人!不好啦,邓大人的棺材里又掉出来一个人!” 受惊过度的脸扭曲了,闵师爷结结巴巴地冲着陆言拙报告。这事怎么看都不寻常,如无意外,这棘手活肯定是由身后的新上司接手,自己身为得力下属,自然也要跟着忙活。 向来淡然的陆大人微微蹙眉,站了起来,吩咐道:“老邢,你随我下去看看。先控制住局面,止住恐慌,不要引起踩踏事故。闵师爷,你速回衙门,喊人过来帮忙。” 大街上,早已乱作一团。正常人都不会止步留下来看热闹,某人除外。 人群中站着一个黑衣玄发的少年,虽然才十五六岁,却隐隐已有就算身处深渊,也能把酒言欢,孤身一人却似有千军万马的勇气,身上背着一个长形包裹,看尺寸似是一具古琴。 “你怎么在这里?”此言一出,陆大人自己先愣住了,怎么好像每次看见她都是这句话开头。 苏木转身,见是陆大人,微微一笑,道:“陆大人,你看到没?邓大人的棺材里居然又掉出来一个人!” -- 第15页 陆大人听得直皱眉,暗忖用这么欢快的语气说这话合适吗? “嗯,看到了。”陆大人淡淡道。 苏木似乎不太满意对方的态度,侧头,斜了他一眼:“你身为顺天府的推官,就不好奇那人是谁?!” 陆大人依旧淡然:“不好奇。” 苏木讶然:“为什么啊?” 陆大人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邓府大公子失踪数日,此人容貌与邓大人有七八分相似,身形年龄也符合,如无意外……他定是邓家大少爷邓文浩。” 切! 苏木见他那波澜不惊胸有成竹的样子好想揍他一顿,年轻人就不能有点激情,有点八卦之心吗?这么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看了着实令人不爽。 不想理他了! 苏木刚想拍屁股走人,陆大人却盯着她背上的包裹,忽然问道:“你背上背的是什么?” “啊?” 苏木吃了一惊,没想到看起来冷冷清清凡事漠不关心的陆大人也会有好奇的事。更没想到,比起邓大公子,自己居然更让他好奇。 “哦,拿去修的古琴。”苏木漫不经心,随口扯了几句。 陆大人看着她,似乎不信。 苏木瞥了他一眼,正想怼他一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来修古琴的。陆大人又言:“你身上有硝烟味。”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苏木怂了。 想不到陆大人的鼻子比狗还灵,居然闻得出她刚接触过□□。 对,刚刚就是她! 躲在屋顶,先把□□投掷到邓大人的棺椁上,又用点燃的羽箭引爆。原因无他,她怀疑失踪的邓大公子早已被人杀害,而尸体就被藏在他父亲的棺椁中! 是她大意了,急着过来看结果。此时,炸棺椁的弓箭就藏在古琴背后,她的身上甚至还有没用完的□□! 这是要被人赃俱获的节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亲,来个收藏~~~~ 第12章 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临近北门,玄武街上的骚乱很快惊动了五城兵马司。 率队的是个小年轻,约莫二十来岁,见街上闹成这样,浓眉微微上扬,当务之急就是让手下帮着邓府的人收拾。 没办法,上好的楠木棺材也抵不过炸药的威力,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棺材实在是难以装下邓氏父子。幸亏他手下有个机灵的,在附近找到两张草席,先将可怜的父子俩草草收敛。 苏木见事闹大了,刚想开溜,一旁的陆大人却上前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想要逮着她问个究竟。就算事出有因,但损人遗骸终究是件大事。 苏木微恼,瞪了陆大人一眼,恬不知耻道:“街上太乱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我父母会担心的。陆大人,我先走了,告辞!” 陆大人一听,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脸皮也太厚了吧!这混乱是谁引起的?说这话,作为始作俑者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两人僵持不下,带队的青年走了过来,见到苏木,亲切唤道:“木木啊,你怎么在这里?你大哥呢?” 苏木汗然:“我……我大哥今日当值,在北镇抚司呢!” 她是算到这里离城门不远,出事了,第一个赶到的是五城兵马司,但没想到来的会是熟人,她大哥苏谦的好朋友刘景州,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 刘景州看了眼四周,虽说混乱已经过去,但情况未明,不知道后续还有没有危险,于是关心道:“木木,这里不安全,你赶紧回家吧。帮我跟你哥说一声,我晚点去找他喝酒。” 苏木如获大赦,忙不迟地点头答应:“好的,好的。那我先走了,刘大哥,再见!”说完,就跟中了箭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陆大人想拦都拦不住。 这一耽搁,顺天府的衙役也赶来了,邓大人的棺椁中炸出了邓大公子的尸体,当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陆大人只好叹了口气,先处理棘手的事。 将邓大人的尸体送回,邓大少爷的尸体则留在了顺天府衙门,交由仵作尸检。 邓文浩头部受到重击,系颅内损伤,失血过多致死。由伤口来判断,凶器应该是花瓶之类的东西。 寿宴当日邓文浩并没有出过邓府,所以他肯定是死于府中。又因为他的尸体是在邓大人棺材中发现的,从邓大人入棺开始计算,能经手棺材的可没几个人,案件并不难侦破。 忙完府衙内的事,陆大人按程序到邓府录口供。一下轿,就见邓府大门外站着两个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陆言拙微微蹙眉,直觉告诉他,这事八成又跟那个无法无天的某人有关。 果不其然,尚未迈进邓府,就见一队气势汹汹的锦衣卫拽着几个人出来了,后面还跟着被下人扶着的邓夫人,连哭带喊道:“放下我儿,此事与他无关啊……” 领队的锦衣卫回头,笑道:“夫人放心,我们只是请二公子去北镇抚司问话,若真与他无关,很快就放他回来。” 话说得好听,但进了锦衣卫能安然无恙回来的可是少之又少。 明知锦衣卫行事强硬霸道,陆大人依旧上前,跟领队的锦衣卫拱了拱手,商量道:“大人,此案理应归顺天府审理,能否先让下官录个口供呢?” 领队的锦衣卫瞅了他一眼,居然认识他,笑道:“不用这么麻烦,陆大人跟我走一趟北镇抚司,审出来的结果给一份大人,不就行了?” -- 第16页 陆大人:“……” 领队的锦衣卫见陆大人站着不动,好意提醒道:“陆大人走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是很快就有结果了,到了北镇抚司,陆大人才明白那个领队为什么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苏木管他叫大哥! 原来他竟是北镇抚司的百户苏谦。难怪他来的那么快,说不定他们兄妹早就商量好了,棺材里一旦炸出邓文浩的尸首,苏谦就立即前往邓府抓人,不让凶手有任何反应时间。 苏谦的刑讯手段相当的简单粗暴。 凡是寿宴当日接触过邓文浩的人都被抓了起来,不分男女老幼,一一录取口供。确认无疑后,就让他们签字画押。但凡口供中出现矛盾的,一律严加审问。所谓的“严加”审问,那就有点血肉模糊了,不再细表。 虽然有几人被打得有点惨,不过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诚如苏谦所言,很快就有了结果。 原来当日,邓大人确实是因脑溢血倒地而亡,头上的伤口也是倒地时造成的。可问题是,好巧不巧,邓文浩恰好在那个时候来找他父亲。看到这一幕,就指责邓夫人与邓大人因琐事而争吵,气得邓大人突发疾病,倒地而亡。 邓夫人是邓大人的续弦夫人,邓文浩则是邓大人嫡妻所生,二公子邓文洋才是邓夫人的亲儿子。继母继子矛盾由来已久,邓大人为了家庭和睦,平日里没少周旋,这才维持了邓府表面上的宁静。 现在,邓大人突然死了,又是死在寝室,加上邓文浩的极力指控,邓夫人很有可能背上莫须有的污名,名声尽毁,被逐出家门,更严重一点,此事还将累及邓文洋。 联想到种种可怕的结果,邓夫人鬼迷心窍,居然拿起一旁的花瓶砸向了邓文浩。 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邓文浩早已没了气息。邓夫人的一时冲动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本来只是难以解释,现在变成了难以处理。 出了这么大的事,邓夫人只好把自己儿子喊了过来,邓文洋当机立断将大哥的尸体藏在了父亲的床下。 是的,当陆大人和苏木查看邓大人尸体时,邓大公子邓文浩就在那张床下面。 邓夫人一直趴在床边痛哭流涕,不肯离去。一是真的伤心,其次也是怕人无意中发现邓文浩的尸体。将尸体藏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这一招不可谓说不高明。 邓文洋看到父亲和大哥脑袋上的伤口,更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邓大人发病倒地时头上多了个伤口,虽然他的死因是脑溢血,但若是伤口沾了点可疑的白色粉末,那就欲盖弥彰引人遐想,总有一些聪明人事后会联想到邓大人的死有可疑。正好邓文浩是被花瓶砸死的,白色粉末是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邓大人死后,邓夫人顺手毒死了他的爱妾,一来拔掉了眼中钉,二来也给邓文浩丧心病狂的“杀父”行径找了个合理动机。 为了不惹人注意,邓大人死讯传开后,邓文洋故意躲起来不见人。生怕频频露面,让人留意到他大哥邓文浩怎么没出现。 只是,他没想到,两个人都不出面,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且因为这点,猜到了邓文浩早已遭遇了不幸。 第13章 他家楼塌了 看着手上厚厚的一叠口供,陆大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锦衣卫素来凶名在外,行事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从没听说过这些人见义勇为急公好义。结果上任以来,接连两起案子都帮他抓到了凶手,且服务周到,抓人审讯完全不用他操心,甚至连口供都给他录完了。 踏出北镇抚司的那一刻,苏木见陆大人沉默不语,脸上冷冷清清地波澜不惊,似乎有点不高兴。 也是,什么事都被锦衣卫抢着干了,自己还不能说什么,确实有点过分了,这是要抢人饭碗吗? 心怀愧疚,在肚里搜刮了一些理由,苏木厚颜无耻道:“陆大人,邓家的案子还是由锦衣卫出面处理比较好。 邓家三代为官,邓大人是你的上司,他的堂哥是户部尚书,邓老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就算是邓大公子那也是举人之身。你只身一人去邓府调查,只会束手束脚,什么都问不到。 邓家人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碍于名声,指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番话是一开始陆言拙劝苏木不要冲动,私下胡乱调查的。结果,几天一过,峰回路转,现在反过来成了锦衣卫掺和此事的理由。 想到这,陆言拙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说说,邓家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陆大人是真的想知道,邓文浩的尸体被她在大街上从棺材里炸出来,这么多人看着,邓家人还能无视不成。 知道陆言拙对自己说的话不以为然,苏木也不想和他的关系搞得太紧张,于是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大人,有些名门世家最重颜面。如果邓夫人杀害长子一事传得人尽皆知,那邓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邓家世代为官,邓大人的堂兄弟也多为朝廷重臣,加上族亲及姻亲,人数可不少。如果闹出丑闻,他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将事态控制住。 也许等你上门录口供的时候,他们早已布置好一切。 花钱买命最是简单,届时随便找个下人,给他一大笔钱,三代吃喝不愁的那种,让他承认自己为了钱杀害了邓文浩,怕事情败露就将尸体藏于邓大人的棺材中。 -- 第17页 到时人证物证俱全,虽然这些都是假的,你也心知肚明,但就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陆大人沉默不语,似在考量苏木说的是否可行。 苏木见他有点被说动了,趁热打铁:“大人,邓文浩的案子若是由锦衣卫接手处理,邓家那些人可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锦衣卫本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责,此事是邓家的丑闻,锦衣卫知道了就等于皇帝知道了。届时邓家人只会战战兢兢,深怕受此案牵连,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没胆子敢弄虚作假欺君罔上。 你看,多好!即帮着邓大少爷沉冤昭雪,又不费吹灰之力破了此案,关键是不用你得罪人!” 言下之意,快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就麻烦了! 陆大人看了她一眼,寻思这姑娘家家的,脸皮是怎么练到这么厚的,上下两张嘴,道理全在她那一边。 眼看就要走到轿子边,陆大人突然停了下来,问道:“那是什么?威力挺大的。” 苏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她炸开邓大人棺椁的东西。那东西不是普通的□□,颜色不对,且□□也没有粘性,那算是苏木自己的一个小发明。 苏木没有装糊涂矢口否认,对方不是傻子,随便糊弄太没诚意,于是模棱两可道:“有一种东西是将黏土和□□混合的,即有粘性可以黏在任何物体上,又有□□的特性,用火点燃,很容易就炸了。”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陆言拙知道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最起码混合的比例就是一门技术活。 回头望了眼北镇抚司,暗道锦衣卫可真是人才济济,连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厉害,难怪世人如此惧怕锦衣卫。 “你……”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一个你字出口,再无下文。陆大人显然也不想跟苏木再见面了,见面总没好事,所以连再会两字也省了。 苏木也不介意,冲他背影笑了笑,回北镇抚司找大哥下棋去了。 因为是锦衣卫处理的案件,所以邓家一案很低调。外面只知邓家人不久之后就搬离了京城,邓夫人不知去向,邓文洋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 据八卦人士透露,就这待遇还是邓家人极力周旋才得到的,邓家没少为此破费,说尽好话散尽钱财,锦衣卫这才收手。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风光一时的邓府就此黯然。 此案中,苏木最大的收获就是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刑部侍郎长女,庄柔。 话说这位庄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她饱读诗书素有才名。五年前与大理寺卿长子定亲,一年后对方失足落水而亡。两年前,年方十八的她又与礼部员外郎家的次子定亲,结果不久后礼部员外郎卷入买官卖官一案,被革职查办,全家人流放闽南。这门亲事自然又黄了。 于是,她就得了一个克夫的“美名”。眼看年过二十,却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苏木一通调查下来,却很满意。庄柔人美明理,看人看事不偏不倚,用苏木的话来说,就是长得漂亮还三观正,所谓娶妻娶贤,当自己大嫂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苏木在家没事,就想着法的夸庄柔,以至于她大哥虽然没见过庄大小姐,但已在脑海里留下庄柔是个好姑娘的印象。 当然,苏木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等做好准备工作,找一个恰当的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如果郎有情妾有意,那就顺便做个红娘。 就在苏木成天在家算计未来大嫂的时候,这日放衙,素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苏大人居然愁眉不展地回来了。 看他举步艰难,还似有些心灰意冷,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连苏木跟他打招呼都没看见,这可太反常了。 苏木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回了房,屏退左右,跟苏夫人窃窃私语,就趴在窗外,贴着墙角,用出吃奶的力气认真专注地偷听着。 “这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在苏木的印象中,母亲素来贤惠,说话从来不大声,没想到生气起来,嗓子也挺尖锐的。 父亲的声音有些低沉,只能隐隐听到两句:“没办法……也同意了……只能委屈……” 苏木越听越糊涂,眼看着趴在窗边都要与窗户融为一体了,还是听不清楚,正急的团团转,身后一人突然上前,揪住她衣领,将她提溜出来。 “干嘛呢?没大没小,像样吗?” 苏木回头,却见大哥苏谦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瞪着她,一脸无奈。 第14章 惹不起的女人 苏谦的声音很快惊动了屋内的苏昭夫妇,两人推门而出,就见宝贝小女儿被她大哥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苏夫人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掌,拍开大儿子的爪子,骂道:“干嘛呀?干嘛呀!一回来就欺负你妹妹。” 说完,心疼地搂着苏木,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活像她刚被暴虐的哥哥打残了一样。 苏木:“……” 苏谦看不下去了,头歪到一旁,眼不见为净。就算小妹是贴心小棉袄,老妈这心偏得也太过了吧! 瞅了眼大哥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苏木从老妈怀里挣脱出来,给他洗冤:“娘,大哥没有欺负我。是我不好,看父亲回来好像心事重重,多事跟过来看看……” “你听到什么了?”苏夫人突然反应过来女儿在外偷听,顿时神色大变,紧张地看着她。 -- 第18页 苏木老实道:“没听到什么,你们房间的隔音太好了,就听到父亲说什么同意啊,委屈之类的。娘,你跟父亲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苏昭夫妇对视一眼,见小女儿一脸茫然,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关键字词,苏大人这才叹了口气,怏怏道:“确实有事。走,去花厅!我们一家人合计合计。” 事情是这样的,苏昭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万大人,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万通是谁,苏木不认识,但他的姐姐实在是太有名了,苏木非常了解。他的姐姐就是当今圣上成化帝最为宠爱的妃子万贞儿,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万贵妃。 万贵妃的一生非常传奇,她比成化帝整整大了十七岁。成化帝年幼时,因为土木堡之变,他老爸,呃,也就是英宗皇帝一时冲动御驾亲征,结果被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太监坑了,在北方做了好几年的“客人”,家里没人,皇位不能空着啊,所以他的弟弟就取而代之,也就是后来的景泰帝。 景泰帝登基后,就把成化帝的太子之位收回,给了自己的儿子。当时才两岁的成化帝很是命苦,爹不在娘又护不住,生活过的很是凄惨。最后太后看不下去了,就把自己的心腹宫女万贞儿派去照顾他。 再后来,成化帝老爸经过夺门之变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皇位,成化帝也再次升级为太子。这几年间,万贞儿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保护他,看着他由胆小懦弱的稚子成长为木讷怕事的少年,最后登基,成为大明最尊贵的人。 几十年下来,成化帝离不开这个从小保护他爱护他的大姐姐,两人排除万难,万姐姐成了他的万贵妃。在此期间,也有人唧唧歪歪想要找点麻烦,直到成化帝把娶了几个月的皇后废了,大家才明白,万贵妃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就这样,万贵妃虽然比皇帝大了十七岁,却是成化年间最得宠的女人。 万通,就是那个惹不起的女人的亲弟弟。 万通因为姐姐的关系,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他能力虽然不怎么样,但为人心狠手辣,私下没少干缺德事,但只要他不涉及谋反,成化帝就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他有恃无恐,平日颇为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可以说仇家满天下。 这不,报应来了。 前两日,他收到了一封恐吓信,信中说他残害忠良恶贯满盈,不日就会有报应,且会报应在他子女身上。大概意思就是,我干不掉你,就准备动你子女。 万通妻妾十几人,大大小小的子女也不少,除去没地位的庶子庶女,他最重视的就是长子次子,还有一个准备在年底出嫁的小女儿万婉仪。 万通长子次子皆已成家,收到恐吓信,不管是真是假,他第一时间安排了锦衣卫贴身保护。只是他的小女儿身边不好安排,总不能让锦衣卫那些臭男人贴身保护吧,万大人为人处世虽然不怎么样,但对小女儿还是挺爱护的。思来想去,就把脑子动到了苏大人头上。 没办法,谁让苏大人太宠女儿呢?成天带着她在北镇抚司闲晃,不光显摆他闺女漂亮,还显摆她女儿聪明,擅使绣春刀,用起火铳来,纯熟无比。 苏木上次又在大街上出手教训了纵马伤人的李大人之子,将人打得躺了十天半个月的床。此事传的沸沸扬扬,造成的后果就是苏木凶名在外,京城再无人敢上门提亲。 可这些在万通看来都不是事,不就是凶了点嘛!凶的好,正好保护他家柔弱的小女儿。 苏木听完,眨了眨眼,简单总结道:“也就是说,父亲的顶头上司有麻烦,需要我去保护他的女儿几天,是吗?” 苏大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就是这样。” 他不是没有抗争过,事情都闹到那里了,那人都同意了,他还能怎么样? 苏夫人气得在一旁直抹眼泪,一直喃喃道:“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的……” 苏木忙把手帕递给母亲,好生安慰:“娘,一点小事嘛,不用觉得委屈。不就是保护万姑娘几天吗?小事,我去!” 苏昭夫妇吃惊地望着她,齐声道:“凭什么啊!” 两人的异口同声把苏木弄糊涂了,她不明白父母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对方可是权倾天下万贵妃的弟弟,这点小事用不着觉得憋屈吧,又不是让他们卖女儿!回头看大哥二哥,得,这两位也是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娘,人家是父亲的顶头上司,更何况是万贵妃的亲弟弟,我们平时巴结都巴结不来呢!”苏木笑嘻嘻道,“就这么定了。父亲,啥时候过去啊?” 苏昭偷偷瞥了眼妻子,见妻子板着一张俏脸,似乎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回过头,拍拍小女儿的脑袋,爱怜道:“明天。放心,爹也会派人保护你们的。” 苏逊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见父亲要派人保护妹妹,自然而然把差事接了下来:“父亲,不用派别人了,我去吧。” 苏谦看了眼弟弟,好意提醒道:“你忘了啊,明天你要去通州公干,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回头跟父亲说道,“父亲,我去吧。我明天正好没事。” 苏大人看了长子一眼,点点头:“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苏谦不像苏逊那么冲动鲁莽,办事老练可靠多了。由他出面保护苏木,苏大人自然是放心的。 -- 第19页 苏夫人见他们都商量好了,气呼呼地红着眼睛站了起来,苏木忙向她老人家保证:“娘,你放心!遇到危险,我打不过自然会逃的,不会傻到用命保护她的。” 看着宝贝小女儿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样子,苏夫人愣了一下,苏谦打铁趁热,跟着说道:“娘,你放心,不是还有我跟着嘛!” 苏夫人不理两个孩子,只是回头瞪了眼一脸无辜的苏大人,道:“你给我盯紧了,要是再出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留下一屋子姓苏的目瞪口呆,施施然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更新一章,更新时间大概在晚上七点左右 如果亲的右下角出现了书签,请帮忙点一下,谢谢~~~~~~~ 你们的支持就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 第15章 什么仇什么怨?! 五月初,草长莺飞,柳醉春烟。 郊外的九龙山郁郁葱葱,草木苍翠茂盛,充满了生机盎然。 近日,来山上护国寺烧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寺内早已人满为患,连周边别院也都住满了人。只因在端午当日,护国寺方丈了凡大师会出关祈福,据说经他老人家诵经开过光的东西灵验无比,求什么应什么。只是他老人家一年一度只有这天会出来,所以每年的今天,护国寺格外拥挤。 五月初四这日,临近傍晚,一行壮汉护着轿中之人悄然上山。了凡大师亲自出面,收拾了后山别院安顿,想必来人面子不小。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万大人虽然遭人威胁,要对他子女不利,但他为人嚣张跋扈惯了,随着这些日子过去,风平浪静,他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对方也就是说说而已。 所以当万婉仪提出要去护国寺烧香祈福,他没有反对,派了几个锦衣卫暗中保护,万小姐就在苏木和两个丫鬟的陪同下悄悄到了护国寺。 前些日子,苏木一直待在京城万府,暗中保护万小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有闲暇,就是看万姑娘温柔贤惠地躲在闺房,一丝不苟地做着女工。 苏木百无聊赖,闲得快抓狂了! 听说可以去护国寺住一晚,隔天还能踏个青,祈个福,苏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说起来,万婉仪其实跟苏木一般大,只是一个喜静,一个喜动,一个温柔贤淑,一个活泼好动,两个人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所以,苏木对着她很是无聊,甚至有些后悔答应来保护她。这哪是来做保镖啊,简直是来坐牢的。至此,她深深感觉到父母对她爱得深沉,往日她那自由自在的生活实属来之不易。 护国寺的别院位于九龙山后山,其地势非常险峻,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别说是人了,就是身手敏捷的猿猴都无法在山间攀援而上,两个山头之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出。 跟来保护的锦衣卫搜查过别院,确认安全后,就退出别院,守在附近山道上。 别院不大,只有一间套房,一间平房。平房里住了护国寺派来照顾的两个老嬷嬷,平日里负责打扫庭院,烧水煮饭。苏木住在套房的外间,里间则住了万小姐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 虽然有点挤,但在山上这种待遇已经算非常好了。 收拾停当后,苏木刚想上床休息,万小姐的丫鬟霞儿从小厨房端来一盅燕窝,笑着递给了她:“苏小姐这几日辛苦了,家里来人带了点燕窝粥,尝尝!” 苏木临睡前不习惯吃东西,蛀牙不说还容易发胖,但对方示好,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正准备端过来随便尝两口意思意思,不想霞儿手抖了一下,得!半碗燕窝全让她衣服吃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霞儿顿时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想要给她擦干净。燕窝这东西,粘不拉几的,沾上了不好处理,加上霞儿迷一样的一顿神操作。等她收拾完,苏木就目瞪口呆了。 这衣服…… 还能穿吗? 万婉仪恰好出来,看见苏木那件惨不忍睹的外套,柔声细气道:“苏小姐要是不介意,穿我的可好?” 一件衣服而已,苏木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于是,从善如流,换上了她的衣服。 两人借着晦暗的烛光随意扯了几句,苏木跟她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可在万小姐小鹿般清澈期待的眼神下,盛意难却,不知不觉竟把半碗燕窝粥吃完了。 空碗一放,万小姐很有眼力见,带着两个丫鬟回房休息了。 和衣躺在床上,眼前渐渐模糊,苏木神智消散,不知不觉就这样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糟了!忘了刷牙。 不能怪苏木龟毛,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晚上吃了东西要是不刷牙,她就是睡不着,就算睡到半夜也会醒来。 这一觉醒来,已然夜阑人静,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连窗外的风声都是那么的清晰可闻。 “嘎达”一声,声音虽轻,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苏木警觉心起,“嗖”的一下起身,出门查看。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居然是从套房里间的窗户翻出来的,苏木大惊,忙退回来,冲回里间。刚一推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怀中掏出火折,燃起亮光,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 万婉仪的两个丫鬟已然倒地,霞儿双目圆瞪,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尚未把衣裳染透,身体犹有余温,看来死了没多久。另一人,苏木来不及细看,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 第20页 焦急地找着万小姐,屋子不大,床底柜子桌子翻了个遍,都没有! 人居然凭空不见了! 突遭变故,苏木有些心慌意乱,然而多年的从警经历很快让她冷静下来。她很确定,刚才那个黑影没有挟持万小姐,当然那么强壮的背影,也不可能是万小姐的。 那万婉仪去了哪里? 上山只有一条路,由锦衣卫暗中把守,黑影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别院,万小姐也不可能无故失踪,其中必有问题。 苏木边想边跑出屋子,用火折点亮蜡烛,沿着黑影留下的足印寻了过去。离开别院,来到悬崖边,足印就此终结。 难道那人是从这里下山了? 苏木想了想,放弃了继续搜查,这种事还是喊人来帮忙比较好。于是,回过头,准备去小路那找锦衣卫。 岂料,就在这个时候,别院突然火光四起,火势起的极快,随着山风呼呼,一下子就跃起了三丈高,苏木看得目瞪口呆。 这火势,没有添点油加点料什么的,可烧不起来啊! 突然想到院子里还有两个老嬷嬷,苏木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救人心切的她不管不顾直往回冲,就在这个时候,月光下突然又冲出来一个黑影,苏木一下子就愣住了,她刚刚追的黑影是从里屋往外跑出来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黑影又绕到她身后去了?怎么搞得?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黑影点燃了一个东西,冲她扔了过来,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苏木就地一个打滚,就这一瞬间,敏锐的直觉救了她一命,险险地死里逃生。 到底是哪个混蛋啊!居然向她扔炸弹,什么仇什么怨啊! 至于嘛?至于嘛! 你大爷的!! 第16章 共赴黄泉? 热浪迎面而来,苏木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骂上两句降降火,脚下徒然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向身后倒去。耳旁呼呼地响着风声,感觉到身旁气流在变化,人急剧往下坠落,心中顿时一颤。 不好!刚才翻滚躲避的时候,好像离悬崖很近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踏空了! 凭着直觉,苏木险险地够到一根树枝,下坠的身形得以缓解,稳住心神,借着月光查看自己身处之地。 一看,苏木气得想骂人。 得!避开了炸弹,避不开坠崖。 幸亏自己命大,掉下来的时候正好挂在悬崖上伸出来的一根树枝上。只是这根树枝只有手臂粗细,自己虽然不算很重,但也有百来斤,看它迎风招展上下晃动的可怜样,要是“咔嚓”一声断了,自己就要重新投胎,另找下家了。 身处悬崖陡壁,四周自然是一片笔直,附近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棵歪瓜裂枣的小树苗,似乎在冲着苏木大肆嚷嚷:来呀,来踩我呀!来踏我呀! 往上看去,掉下来大概有两米多,虽然不算高,但因附近没有着力点,苏木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一蹦三尺高,凭着举世无双的“轻功”跃上平台。 这又不是玄幻修□□,做人要现实点。 为今之计,只能等人来救了。所幸,山上起了那么大的火,守在山道旁的那些锦衣卫不是瞎子,肯定能看到,估摸着时辰,也该上来了。 苏木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筒,看似不显眼,却是锦衣卫特制的信号弹,一拉就等于放了一束灿烂的烟花,甚是好看。 亮眼的信号弹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此时明月皎洁云淡风轻,正是赏月好时机,可惜身处悬崖朝不保夕,苏木还没心大到吟诗赏月的境界。 又等了一会,头顶忽然传来一个有点熟悉,又略显清冷的声音:“有人吗?谁在下面?” 苏木抬头,上方被火把照得通亮,一个年轻男子在山顶探头张望,守在路旁的锦衣卫果然赶来了。 苏木欣喜万分,探出头,冲着山上大声喊道:“是我!是我!苏木!我被炸下山了,现在正挂在悬崖的树枝上。” 对方闻声而来,视线停滞在苏木身上,过了一会,苏木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能听到吗?我是苏木!挂树上了!”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垂下来一条绳索,苏木喜不甚收,一把抓住救命稻草,入手凭触感,才发现居然是一根腰带,想来对方也没有准备,仓促之间找不到绳索,只好拿自己的裤腰带救人了。 苏木当然不会嫌弃,裤腰带肯定没有自己的小命要紧,这点小事也要纠结,那不如跳下去,去阎王爷那报到比较快。 腰带也就一米多长,对方身形偏瘦,所以长度不够。苏木所处之地离山顶有两米左右,既然长度不够,那个锦衣卫干脆趴在地面上,伸手加上腰带的长度,尽量缩短与苏木间的距离,同时也增加了受力面积,不容易被苏木拉下去。 苏木险险地够到腰带,死命拽紧后,对上面的人喊道:“好了,可以拉我上去了。” 腰带缓缓上行,快到山顶的时候,那个锦衣卫手一长,一把拽住了苏木的手,摇摇欲断的腰带总算结束了它光荣而伟大的使命。 同时,苏木也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惊讶道:“怎么是你啊?!” 巧得很,这次换苏木说这话了,来者居然是顺天府的推官陆大人。 陆大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手中不忘使劲拉她上来,略显嫌弃道:“废话真多,先上来再说。” -- 第21页 苏木暗中撇了下嘴,对他的态度表示了一下不满,同样是救人,笑一笑会死啊! 陆大人看着瘦弱,手上劲却不小,单凭一只手居然能拉动一个人,完全不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苏木暗暗称奇,抬眼一看,却是胆战心惊。 陆大人所处之地位于悬崖边,周围没有树木,只有单纯的泥石,说起来实在是倒霉,那块泥石居然有松动的迹象。苏木身处下方,不光能听到山石碎裂的声音,更恐怖的是泥石眼看着要垮塌了。 “松手!快松手!你身下要塌方了!!”苏木抑制不住恐慌,大声叫道。 陆大人皱了皱眉,显然他也感受到了,但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似乎想要赌一把,看能不能在山崩地裂前把苏木拽上来。 这是要拼命啊! 苏木急了。 虽然有人救,她很高兴,但是如果为了救她,搭上另外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大人,放手吧!来不及了!” 生死存亡的那一瞬间,陆大人的执着不放弃令苏木很是感动,但感动并不代表她想和人共赴黄泉。 山石哗哗直落,眼看要分崩离析,苏木可不想成为某人的黄泉引路人,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一狠心,使劲甩开自己的右手,两只手突然分开,陆言拙惊诧万分,苏木笑了笑,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随后,身子直往下落。 在空中作着自由落体,山风在耳旁呼啸而过,眼前移步换景,一切像快进似的,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山顶到谷底足有三十多米,就这样摔下去肯定血肉模糊,别说侥幸存活了,能保个全尸就是命好。 苏木不想坐以待毙,垂死也要挣扎一下。掉下来之前,她做了一点准备,手中握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此时看准时机,扎进石缝,虽然不能稳住身形,但借着那一瞬间的卡顿,也能暂缓坠落的速度。 手上不停,眼睛也没闲着,看到附近有张开怀抱的树枝,苏木也不客气,能抓一把是一把,抓不到踩一脚垫一下也是好的。 就这样,迅速下行了二十多米,苏木的好运气终于用完了。 石缝没了,树枝也没了,山穷水尽,苏木连可怜一下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扔掉匕首,抱着脑袋,一切随缘吧。 所幸,越到下面,山势越缓,八十度的峭壁变成六十多度的陡坡那也算是一种变化。不知道翻了多少个滚,浑身上下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天旋地转之际,只觉得脑袋好像跟什么东西来了个亲密接触,“咚”的一声响,头上似有暖流而溢,紧接着就是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漆黑…… 第17章 猪八戒背媳妇 “木木……木木……”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场爆炸过后也是这样。人在黑暗的瀚海中漫无目的地漂啊漂,不知道何时到彼岸。 浑身龇牙咧嘴地疼,偏偏动不了,神智稍回,苏木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天上那皎洁的明月不见了,伸手不见五指。 心中一阵恍惚,这才渐渐后怕,这是要曝尸荒野,喂狼吗? 别啊!自己还没死透呢,这狼要是来了,那可是被活活咬死的下场啊! 死后被咬得惨不忍睹也就算了,反正死了,两脚一蹬,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它去吧。这若是活着的时候被咬…… 那不得疼死? 苏木不怕死,却很怕受折磨,痛死。 又过了好久,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力气,苏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脚下疲软,这才发现腰使不上劲,,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斜靠着山坡,喘着大气。 “苏木!苏木!”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万籁寂静的山谷中响起,与两旁的山壁产生共鸣,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苏木很想举手,回一句:“我在这!” 可手举了起来,嗓子却是哑的,清咳两声也只是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苏木:“……” 娘的,还能再倒霉点吗?! 伸手入怀,所幸还剩一个信号弹,苏木没有犹豫,凭着手感将它拉响,也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见,要是看不见…… 那就惨了,真要烂在这,无人收尸了。 所幸,过了没多久,耳旁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苏木出不了声,只好尽力挥着手,希望对方带有火把能看见自己。 还算运气好,挥了没两下,一个人影冲到身前,先探了下自己的鼻息,又搭了搭自己的脉搏,半晌,一道清冷的声音这才不耐烦地在耳旁响起。 “还以为你死了呢!喊半天不吱声。” 自己从悬崖上掉下来,已经够惨了,还要被污蔑,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苏木努力张嘴,用尽全力,发出可怜兮兮的“嘶嘶”声,证明自己不是装死,也不是偷懒不出声,而是受伤了,希望没口德没同情心的陆大人反省一下自己对待重症伤患的态度。 “咦?哑了啊!” 这欣喜的声音让人听得很是不爽,要是能动,苏木非要踹他一脚泄泄愤。但现在不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等着他救呢! 老实点吧。 “能站起来吗?” 陆大人很快发现了苏木的不对劲,这家伙平日里叽叽喳喳地,聒噪的很,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现在不声不响地像条死狗趴地上,不叫不动,眼睛还不朝着自己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 第22页 陆大人懂得一点医术,此时救人要紧,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的男女之防了,伸手检查了一下苏木的伤势,手脚擦伤比较多,血肉模糊地看着渗人却不打紧,腰肌无力应该是伤到了筋骨,头部有个伤口…… 这个比较麻烦,因为他发现苏木之所以看着他,其实是在寻他的声音,这家伙…… 不会是瞎了吧! 不管瞎不瞎的,肯定还没聋,陆大人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背你出去?” 虽说是征求询问的语气,却不等苏木有所表示,陆大人就将她拦腰抱起。走了一段,似乎到了平地,公主抱这个姿势吧,看着浪漫却着实累人,陆大人显然对苏木没有什么遐想,手一酸,立马很现实地换了个姿势,改抱为背。 苏木老实乖巧地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寻思这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呢?哦,不对!猪八戒可没他那么英俊…… 胡思乱想没多久,整个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木是被一阵鬼哭狼嚎声吵醒的,聚起好不容易积攒的心神,就听见娘尖着嗓子在大声地骂父亲,由于声音太尖语速太快,导致苏木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一双温暖的手在给自己擦着脸庞,那轻柔的动作肯定是小爱。 床头好像杵着两个门神,苏木眼前一片模糊,看这身形应该是大哥二哥。 自己总算是回来了,阎王爷再次嫌弃自己,又一次将神憎鬼厌的她从鬼门关踹了出来,真是…… 太特么地幸福了! 苏木虚弱地睁开眼,随着小爱姑娘的一声惊呼,苏夫人立马放过吵架对象,扑了过来,抱着宝贝女儿,心疼地嚎道:“木木,我可怜的木木啊,怎么伤成这样啊!疼不疼?” 嗓子还是嘶哑的,说不出话,苏木轻轻摇了摇头,冲苏夫人抱歉地笑了笑。自己一时不慎,伤成这样,累及亲人伤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先别着急说话,太医说你伤得挺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 苏大人见苏木虽然睁开了眼睛,但眼神涣散,并不聚焦。闻声辨人,在茫然地寻找他的身影,心中一沉,想起陆言拙的话,果然…… 宝贝女儿看不见了。 围在床头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出声。不敢想象,生性活泼的苏木如果知道自己看不见了会有多大的反应。 “父亲,我滚下山的时候撞到了头,暂时看不太清楚。”苏木平淡的语气在苏昭听来无疑是晴天霹雳。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 “可能是脑子里有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等淤血排清了就好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可苏木知道他们都在,冲他们可能在的方向笑了笑,还有心思开玩笑,“哎呀,从山上掉下来,没摔死就不错啦!你们不要太难过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苏木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全家人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觉得她在强颜欢笑,想到这,心里更难受了。 “放心吧,她说的是对的。她滚下山的时候,头被撞到了,里面确实有淤血。淤血清了,就好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神出鬼没的陆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头。 冲苏大人拱了拱手,陆言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位是太医院院判齐大人,他听说了苏姑娘的伤势,特意过来看看。” 苏大人闻言,愣了一下,正欲发问,齐太医乐呵呵地上前,道:“苏大人,借一步说话。” 说完,两人躲到一旁,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了悄悄话。 也不知道齐太医说了什么,刚刚还一脸犹豫的苏大人完全改变了态度,大手一挥,苏木从此就归他管了。 再多聊两句,苏大人才知道陆言拙居然是齐太医的关门弟子。这次跟来,即是引路,也是来当助手的。毕竟,齐大人这么大年纪了,手抖脚抖,让他给苏木施针,把人扎傻的可能性非常高。 已经是半瞎了,再变成傻子,那还真是没人要了。 简单来说一句话,齐太医经验丰富出治疗方案,而陆大人年轻力壮就负责实际操作。强强联手,准备大干一场,把半瘫半瞎的苏大小姐弄正常了。 可苏木听完,却是欲哭无泪,上吊无绳。 没想到自己嚣张一时,窝囊一世,有朝一日,也会落在陆某人手上。 第18章 好不了就嫁给你! 夏日的阳光不安分地跃上窗台,透过床幔。屋外蝉鸣聒噪,屋内茶香袅袅。苏木头上扎满了银针,跟个刺猬似的趴在床上。 修养了十天半个月,手脚的伤口基本都好了,头部淤血未清,眼睛只能看到一丝光,苏木眯着眼,打量着身前那个人。 自从嗓子康复以后,苏木就恢复了本性,加上她现在行动不便,大多数时候卧床静养,精力旺盛无处发泄,话就格外多。像此时,陆大人就恨不得在她嘴里塞块帕子…… “大人,多谢你那天的救命之恩啊!大恩不言谢,等我好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抱歉抱歉…… 大人,你这样的人,是不会让人做坏事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办不成,我缠着我父兄,他们也一定能办成……” -- 第23页 陆大人听得直蹙眉,忍着聒噪,沉声道:“我救你是个意外,不用放在心上。” 苏木顶着脑门上的银针,歪头,认真道:“对你而言是意外,对我而言是再生。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陆大人,你这人看着冷淡寡情,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性,其实你是一个……” 陆大人:“……” 有这么夸人的吗? 冷冷打断某人的叨叨叨,陆大人道:“你的伤需要静养,话太多不好。” 苏木撇了撇嘴,有点小委屈,眨着无神的大眼,寻找对方身影:“那你说,我听。就讲讲,那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好不好?” 平心而论,遭人陷害,摔下悬崖,问清楚来龙去脉不算过分。 陆大人一边施针,一边淡淡地回道:“那日有人报案,万府的一名小厮被人捅死在大街上。我去万府核实的时候,听门房说起万小姐和你到了护国寺。” “万府收到恐吓信的事,我也知道一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顿了一顿,陆大人继续说道,“闲来无事,我就出城去往护国寺。经过山道的时候,看见锦衣卫倒地,随后又看见后山火光四起,等我摸到悬崖,正好看见你燃放的信号弹。” 苏木难得沉静下来,默然不语。陆大人看似云淡风轻,对人对事都冷冷淡淡的,但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只凭万府死了个下人就把一系列的事连了起来,不得不说是个厉害人物。 “那悬崖陡峭万分,寻常人莫说是上去,下来都很困难,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自己掉下悬崖,没有因失血过多死在谷底,有赖于陆言拙及时赶到。当时自己昏昏沉沉地,有些事没顾得上问。 陆大人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开始收针,好像给刺猬拔刺似的,一拔就是一根,快狠准,疼得苏木龇牙咧嘴。 “我从护国寺前山下来,然后在谷底绕了一圈。” 苏木听得直咂舌,这一圈绕下来可不少路呢,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脚程这么快。 “大人,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掉下山的?” 都十几天了,也没人来问一下,万大小姐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怎么没人好奇她的下落? 陆大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句话:“你需要静养。” 意思是没事就好好躺着,都已经半瞎了,弄不好以后还是个半瘫,与其瞎操心别的人和事,还不如关心下自己的后半生。 苏木见他要走,不依不饶,在空中虚抓了一把,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装死:“大人,你也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心情也会影响病情吗?” 陆大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苏木见有机会,忙趁胜追击:“心情舒畅,淤血自然散得快,反之心情郁结,好的就慢。我要是迟迟好不了,这……最后麻烦的还不是陆大人吗?” 陆言拙轻轻叹了口气,就知道自己不该听她瞎扯。看,扯着扯着就被带歪了。 陆言拙重新坐了回去,耐着性子讲起当日的细节。 “倒在路边的锦衣卫是被酒中的蒙汗药放倒的,万小姐身边的两个侍女是中了迷香后,被人当胸刺死的。你的床边有一碗吃剩的燕窝,里面也有少量的蒙汗药。如果我没猜错,有人冒充那个被杀的小厮,借着到山上给你们送东西,把你们都放倒了,然后掳走了万小姐。” 苏木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有一点你不知道。我只吃了半碗燕窝,药性不够,所以半夜就醒来了。不光如此,我还看到了一个可疑的黑影,追了过去。只是,那黑影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我身后,拉响了□□,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觉得……万小姐的失踪很可疑,值得商榷。” 陆大人看着她,半晌无语。 苏木后腰的伤还没有好,不太好翻身,此时趴太久了,想换个姿势,吃力地撑起身体,想要人扶一把,却发现小爱不在,痛苦地低头,问道:“大人,你会医头,是不是也会治腰啊?” 陆大人:“……” 这又是扯到哪里去了? 陆大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也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听苏木问起,就认真回道:“腰比头好治。” 苏木痛苦地侧过身,不解道:“那你怎么老扎我的头,不看下我的腰呢?一样是看,不带这样厚此薄彼的。” 陆大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见她还有脸瞪回来,回想起她平日的作风,觉得她可能真的不太懂,于是大发慈悲,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 苏木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陆言拙是说,扎头不用碰到她肌肤,腰则不同,再好的神医也没有隔着衣服扎的水平。 明白了此中关键,苏木简直要抓狂了。那就任凭自己这样瘫着,等腰它老人家休息够了,自己好吗? 苏木眼珠一转,突然笑得春风灿烂,吓得陆大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大人?大人!跟你商量个事呗!” 陆大人微微蹙眉,直觉告诉他,这家伙胆大妄为,此番笑得如此谄媚,准没好事:“你待如何?” 苏木大大方方,光明磊落道:“大人,我吃点亏,你给我腰上扎两针吧。我成天趴着睡,很累的。” 腰上扎针就意味着苏木要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陆大人尚未来得及严词拒绝,苏木斜了他一眼,不怀好意道:“你要是不扎,我的伤就好不了。好不了,我就让我爹把我嫁给你!” -- 第24页 陆言拙:“……” 陆大人被某人的厚颜无耻彻底震撼住了,这是什么逻辑啊?! 敢情这位是把自己当祸害来着? 第19章 一拍即合 显然,陆大人对苏木没那意思。 否则,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如此投怀送抱,哪有人能忍得住,抬头斜了某人一眼,陆大人淡淡地一击必杀:“怎么?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苏木为之哑然。 她一时兴起,忘了这回事了。 好吧,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苏木收起张牙舞爪,趴在床上装柔弱,博同情:“大人,我必须要赶紧好起来,万小姐的事……拖不得。” 陆大人不为所动,冷冷道:“万小姐自有她父亲寻找,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就别去瞎折腾了。” 见他油盐不进,怎么说都说不通,苏木只好摊出自己的底牌:“大人,如果我没猜错,万大人肯定找不到万小姐。因为她不是被人掳走,而是与人蓄谋私奔,而我……就是她的替身!” 闻言,陆大人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为什么这么说?” 苏木叹了口气,道:“那日,我记得很清楚。傍晚时分,确实有个小厮来送过东西。而在此之前,你发现万府死了个小厮,所以来的那人必是假冒的。 他杀了小厮,拿了他的通行令牌,通过了锦衣卫的盘查,顺便送了他们一壶加了料的美酒,放倒了他们。 这人虽有令牌,但万小姐主仆三人却没有一个觉得他面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确实是万府中的下人,三人中有人见过。还有一种可能,万小姐与他合谋脱身,所以掩护了他的身份。” 陆大人蹙眉:“理由?” 万婉仪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的女儿,又是当今万贵妃的侄女,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要自毁名声,假装被强人掳走,借此脱身? 脱身后干嘛?隐姓埋名,过苦日子去? 苏木一改嬉皮笑脸,认真无比道:“我这也是推断。你想,我追那黑影而去,黑影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要将我置之死地。我再不济,也是个学武之人,不可能他转到我身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况且,我是沿着一条道追过去的,沿途可没有什么岔路。所以我猜,凶手有两人,一前一后,我被他们夹在了中间。 我的年龄身高都和万小姐相仿,临睡前因为意外,又穿着万小姐的衣服。 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想要把我炸得面目全非,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万小姐死了,失踪的那个才是我? 说不定,连那封恐吓信都是万小姐自己写的。” 经苏木这么一分析,陆大人居然觉得非常有道理。苏木如果被炸死在别院,面目全非还真的挺像万婉仪尸体的。到时,失踪的人就变成了苏木。 天下之大,又去哪里找一个根本没有失踪,而是变成了尸体的人呢? 这一恍神,陆言拙就任凭苏木叨叨个没完,没有打断。 “所以啊!陆大人,你说我要不要快点好起来,帮万大人找到他那宝贝闺女呢?” 苏木虽然在笑,可眼中并无笑意。 什么锦衣卫指挥使,什么万贵妃,既然对方想要自己的命,那就试试看吧,看谁先死! 陆大人沉默半晌,突然走到床边,隔着衣服检查了一下某人的腰。未了,淡淡道:“每天一个时辰,十天可以下床。” 苏木惊喜万分,这就是答应了?果然没看错人啊,陆大人此人看似冷淡寡情,其实面冷心热,只要理由充分,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你有把握支开所有人一个时辰吗?” 陆大人低头看着她,意思很清楚,他不想瓜田李下不清不白,最后泥足深陷,娶个苏木这样能折腾的老婆回去。 苏木当然也不想嫁给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怪人,不闷死她,也气死她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成交! 接下来的事很顺利,苏木说陆大人开了个食补的方子,每天针灸完要吃核桃米酒炖鸡蛋。 核桃要现剥现磨,米酒要三蒸三酿,鸡蛋要五彩芦花鸡生的,炖的时候要注意火候,不能糊了,更不能短了。 总之,奇奇怪怪的条件一大堆,听上去就觉得很复杂。 可越复杂,越显得此方珍贵无比,所以苏夫人一点也不嫌麻烦,亲力亲为在厨房忙碌着。有小爱在房里守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炎炎夏日,小爱同学捧着冰镇西瓜在庭院里放着哨。 小姐说了,扎针才能好得快。如果放着不管,腰虽然也会好,但以后阴天下雨伤势会反复,年纪大了更是遭罪。 小爱自然舍不得自己小姐以后病痛缠身,咬牙想了良久,终于上了苏木的贼船。小姐说了,只要她自己不承认,没人会知道这事。 陆大人? 陆大人不用管,看他那一脸的不情不愿,就知道他是被小姐逼得。 就这样,苏木每天被陆大人在房里扎完脑袋扎后腰,扎的龇牙咧嘴也只能抓紧床单自己忍着。没办法,谁让自己求别人来扎呢? 不过,虽然被扎得怨天尤人惨无人道,但效果确实好,十天不到,苏木除了眼睛还有点花,看人看物有点模糊重影,身子基本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 -- 第25页 这日,陆大人放衙后照例来给苏木复诊,与以往不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堆文书。 “我查过了,这三人都是万婉仪有可能认识的年轻男子。 高麟,其祖父是万家世交。他本人跟万家的关系也非常好,尤其是跟万家大少爷万峥,两人相交莫逆。三年前,入了礼部担任正六品给事中。他的妻子五年前去世了,万通曾想把某个庶女嫁给他做填房,但被他拒绝了。 石净友,三十岁,锦衣卫千户,万通的得力手下,万府的守卫其实是由他负责的。不知是何原因,他尚未娶妻。” 说到这,陆大人顿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了。” 苏木存心抬杠:“忘年恋不行吗?况且也就大十五岁,差了一辈而已。” 陆大人语塞。 轻咳两声,放下这个有点尴尬的问题,陆大人说起最后一个嫌疑人:“赵启承,二十岁,万婉仪表兄,年少成名个性沉稳,但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去年十月,万通帮他通了关系,去了刑部任职。 如果真如你所推断,万婉仪的失踪是由她自己策划的,目的是与情人私奔,那这三人是最可疑的。” 陆大人一口气说完,抬头瞥了眼苏木,却见她目光呆滞,似乎在走神。 “怎么啦?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陆大人难得主动关心人一回,苏木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有点饿了!” 见陆大人蹙眉,苏木忙解释道:“我的伤势基本恢复了,但你老人家还是让人给我吃清粥小菜。饮食清淡固然好,但也要营养均衡啊,天天这么吃,是人都抗不住!” 听苏木这么似嗔似怪的一通抱怨,陆大人这才记起,自己好像是忘了交代一句,可以解禁吃点荤腥了,怔了一下,淡淡道:“哦,一时疏忽,忘了。” 抬头,却见苏木盯着他,笑得一脸狡黠,陆大人有点懵,这人又怎么啦? 只见苏木突然正经起来,说道:“陆大人,我发现了!你其实并不是冷淡寡情,而是木讷害羞,不善与人交流。” 陆大人看着她,半晌无语,最后似乎红了红脸,扔下文书,居然一言不发,走了。 留下身后某人笑得捧腹肚疼,完全忘了所谓正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挥挥小手帕,求个收藏~~ 第20章 藏娇 京郊,涿鹿山温泉。 热气腾腾的泉水奔涌而出,雾气氤氲,正是沐日浴月泛灵液,微波细浪流踪峥。 苏木躺在温泉边的藤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大自然的清风拂面,花香袭人,边上放着几味茶点和一盘冰镇西瓜,不时吃上几块,惬意无比。 小爱上前,轻轻揉着苏木的肩膀,问道:“小姐,怎么不泡了?” 苏木苦着脸,看了眼衣襟下的皮肤,红的别出心裁与众不同,跟个煮熟的大虾似的。 “再泡?再泡我就熟了!” 能来温泉,是苏木假借疗伤之名,缠着父亲撒娇发嗲数日的成果。苏昭不放心,派了两个家丁和小爱随行。 本来苏夫人也要来的,但家中临时有事,走不开。苏氏父子也公事繁忙,脱不了身。所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看着苏木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撒开蹄子就跑,苏夫人担心极了。 所幸,苏木的主治大夫陆大人要去附近公干,于是苏夫人不管不顾,硬是让两人同行,也算有个伴。 虽四周无人,小爱仍压低了声音:“陆大人那准备好了,你尽管去吧,我来善后。” 苏木点点头,光着脚跑进屋内,没一会,一个黑衣玄发的俊俏少年出现在眼前,冲小爱挥挥手,走向墙边,轻轻一跃,□□而出。 墙外不远处的松树下,青衣男子牵着马默默等待,看到墙头一晃,似有动静,立马警惕地看过来。 “是我,走啦走啦!”苏木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跑过来,临到身前,才发现陆大人只牵了一匹马,撇了撇嘴,不满道,“怎么才一匹啊?!” 陆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从六品。” 苏木瞪向他,不明白他几个意思:“听不懂,说人话!” 最烦这种话说一半要人猜的,你以为对方都是你肚里的蛔虫吗?你想想,它就知道。 陆大人看了她一眼,直言:“我俸禄太低,京城房子太贵,只租的起一匹马。” 苏木给他一算,可不是这样嘛,像他这种拿俸禄没房产又没什么油水的小京官确实挺穷的。 苏木挥挥手,决定大度地原谅他:“那我吃点亏,坐你身后吧。” 占了大便宜的陆大人看了她一眼,默不支声,上马后将“便宜”拉至身后。 跑了一段,陆大人突然发现不对劲,苏木坐在身后,一双爪子搭在自己肩上,十足一只憨态可掬的狈,而自己就成了那只傻乎乎的狼。 狼狈为奸吗?这是要组合出道啊! 脾气再好也是有底线的,陆大人回头,问道:“你的手能不能不要搭在我肩上?” 苏木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拒绝:“不能!我会掉下去的。” 开玩笑,不用手挡一下,两人就要前胸贴后背了,这怎么行? 陆大人:“……” 所幸,此时天色已晚,又是京郊野外没有什么人,吵了两句,两人难得默契地同时闭嘴,这才相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 -- 第26页 这是一座独门小院,青瓦白墙,幽静雅致,只是在夜色中透着一丝凉薄。 将马拴好,苏木绕到院子后门,用匕首撬开门栓,两人“光明正大”地潜入民宅。 时至夏日最为闷热的时候,窗户开着,苏木贴着墙壁,附耳偷听。 一男一女,男的年近三十,两鬓隐现华发,女的背着身,看不清楚容貌,然而她一出声,苏木再聋也知道她是谁了。 正是在山顶失踪的万大小姐万婉仪! 两人头颈相交,行为举止极为亲密,虽然苏木视力尚未恢复,还有点“瞎”,但也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匪浅。默默地听了会人家的私房话,眼看着两人关窗熄灯,准备干些不可描述的事,苏木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脸上一片寂静。 原路返回,陆大人见苏木在身后迟迟不出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看来那姑娘确实是万小姐了。” 那日拿到名单,苏木就对其中的石净友起了疑心。虽然陆大人觉得石净友比万婉仪大了整整十五岁,两人不太可能有私情,但苏木却坚持最有嫌疑的就是他。 原因有三。 苏木是被炸下山的,□□这玩意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锦衣卫可以。 她大哥苏谦此前一直在外围保护她,直到出事那日,北镇抚司出了点事,苏谦负责的犯人死在了牢房,他脱不了身,这才换了两人保护。 还有一点,万婉仪借她穿的衣服上绣有莲花。事后回忆,万婉仪的耳环发簪以及帕子香囊好像都有莲花纹饰,而莲花又名芙蕖、碧环、菡萏、净友…… 净友,好一个净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事关锦衣卫,万婉仪的父亲又是锦衣卫指挥使,苏木不敢惊动父母,生怕他们一激动,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还没把人干趴下呢,自己先壮烈牺牲了。 于是,厚颜无耻地拖着陆言拙下水,让他找人暗中打探石净友的行踪。一个月下来,终于得知石净友在郊外有一处小院,正好用来金屋藏娇。 陆大人没有见过万婉仪,得知院内有个可疑女子,苏木就找了个借口,出了趟京城,亲自过来查看。 现在确定了,苏木却茫然了,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如果让父亲动用锦衣卫的力量,查到万家大小姐与人私奔的证据交上去,万家固然名声扫地,但万通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是万贵妃的弟弟,必然不会放过调查此事的人。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不行,不能把父母兄长拖下水。 可若是找人随便爆料,万通一旦知晓此事,也能轻易掩盖住,起不了什么波澜。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固然白死,就算是苏木,身为镇抚使的女儿,那又能怎样?与其让家人知道真相,还要忍气吞声,还不如不告诉他们,省得受气憋屈。 晚风夕落,疏竹摇影,难得身边之人如此安静,令人很不习惯,陆大人打破平静,淡淡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苏木瞥了他一眼,见他要把事情揽上身,叹了口气,给他分析道:“大人怕是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吧。虽然你找到了万家大小姐的下落,是大功一件,但事后,万通万大人必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你刚来京城,毫无根基,整你易如反掌。好一点,被贬回乡,还算是全身而退,惨一点,你就要英年早逝了。 不是我说丧气话,就算我父亲是从四品的镇抚使,大哥二哥是锦衣卫的百户总旗,苏家也惹不起万家。” 眼看就要到温泉,陆大人拉了一下缰绳,让马缓步慢行,回头,看了苏木一眼,道:“那就这么算了?” 苏木扬眉:“怎么可能?三条人命,又不是蝼蚁草芥。我到现在还是个半瞎呢,放他们两个逍遥快乐,自己忍气吞声,我是有多跟自己过不去啊!” 看她那气鼓鼓的样,陆大人突然笑了。 这一笑,仿佛松间明月,又似石上清泉,让人挪不开眼睛。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陆大人笑起来竟是这样的。 苏木一时失态,看呆了,心中隐隐觉得,这副笑容仿佛有些熟悉…… 突然,马停下了,陆大人收起笑容,跟往日一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到了。” “啊?”苏木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确实到了。 “哦,那我走了啊!”苏木一步三回头,犹不放心,再三嘱咐道,“大人,你可别冲动,我会想到办法的。” 陆大人挥挥手,赶蚊子似的,好像说了句什么,但离得远了,没听清。 苏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问清楚,后门突然打开,原来是小爱久候不至,过来抓人了。 第21章 炸锅 之后几天,苏木被困在家里绞尽脑汁地想要兴风作浪,可惜一直没有想出好点子。正愁得团团转,这天,大哥的手下成不散带来了一个惊天好消息。 万婉仪被人找到了! 苏木一听,立马换了男装,跑了出去。 跑到万府附近,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苏木鬼鬼祟祟上前,悄悄打了个招呼:“大人?” 陆大人回头,还是那副冷冷清清沉默寡言的模样。 苏木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沿街找了个小茶馆,一边看热闹,一边互通消息。 苏木要了壶桂花茶,两个桃酥饼,低头,轻声问道:“大人,不是让你别管了吗?” -- 第27页 陆言拙此时出现在万府附近,必定是知道万小姐被人找回了。如若不是他通风报信,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侯在此处看热闹。 苏木看了他一眼,见他永远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气得很想拍醒他,单枪匹马就敢跟锦衣卫对着干,真是…… 太天真了! 陆大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是我通知的,是涿鹿县县令找到的人。” 苏木惊讶道:“怎么会是他?” 涿鹿县虽然是京郊外的一个小县城,但也隶属于顺天府管辖。县衙找到京城的失踪女子,通知府衙是很正常的事,关键是县衙里有人认识万小姐吗? 陆大人喝了口茶,事不关己道:“涿鹿县附近,这段时间失踪了数名少女,前前后后找了有一年,一直没有她们的下落。 不知怎得,这些失踪少女的父母得知石净友那院子常年无人居住,最近却住着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几户人家就相约上门认人。 敲门后,明知里面有人,却没有人应。他们断定里面的人是被软禁或绑架了,一时激愤,破门而入。” 说到这,陆大人顿了一下,苏木听得入神,追问:“然后呢?” 照理说,看见里面的女子不是他们的孩子,知道认错人后,只会赔礼道歉走人吧,怎么还惊动了涿鹿县县令呢? 陆大人喝了一口桂花茶,悠悠道:“巧的很,当时人群中有人囔了一句,这不是被人绑架的京城首富家小姐吗?” 得知找到人赏金有百两黄金,大家都很高兴,也不管万小姐如何解释,一群人拉着她到了县衙,要求县令出面作证,带他们进京找万首富要赏金。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 事情虽然离奇曲折,但她也不是傻的,这事摆明了是陆言拙在暗中搞的鬼。 借当地少女失踪事件,鼓动家属闹事,又用黄金激起人性的贪欲,让这些无知百姓卷了进来。 事情败露,万通就算恼羞成怒想要整治人,也不可能拿这些百姓开刀吧。这亲亲眷眷地一牵扯,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苏木扶额,言不由衷地感慨:“县令大人辛苦了。” 陆大人却摇了摇头,道:“不辛苦,县令大人很乐意送人进京,现在还和那些乡亲坐在顺天府,等着万府给赏金呢。” 苏木有点惊讶:“顺天府尹好像是新上任的,他知道万府的事吗?” 陆大人淡淡道:“哦,我正好经过,顺道提了一句,万小姐不久前在护国寺被人掳走一事。府尹大人就把人送到了万府,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苏木明知道他是过来看好戏的,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情大好,打趣道:“不是来领赏金的?” 陆大人居然点点头,把手伸向苏木,一本正经道:“给我把上次租马的钱给报了吧!” 苏木:“……” 租马的钱自然是没给,就算苏木给,陆大人也不会真要。 不过,陆大人帮苏木解决了难题,不仅为死者伸了冤,还替苏木报了仇,怎么说也是她的恩人。 苏木自诩恩怨分明,就拍胸脯保证,给他介绍一间价廉物美的院子,保证他住的舒心满意。 回到家,已经炸锅了。 全家人都在找她,看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苏木就明白他们知道万小姐与人私奔,杀人掩饰一事了。 大家都不傻,只是苏木醒来后一直装糊涂,隐瞒了一些关键线索,所以被蒙在鼓里。现在万小姐被人在锦衣卫千户石净友家中找到,若再不明白真相,那也不用说自己是锦衣卫了,主动辞职,别丢人现眼了。 知道宝贝女儿差点被当成替死鬼炸死,苏夫人别提多气愤了,若不是被苏大人拉着,看她那架势非要去万府拼命不可。 就是因为知道她会这样,所以苏木才不敢提的。当然,就算在此时,她也不敢坦言自己故意隐瞒了真相,怕他们涉险一事。 家人是用来爱和呵护的,不是用来发泄抱怨的。人啊,往往会忽略身边人的感受,只有到失去了才会醒悟,自己是做了多少傻事,伤了本该最亲近的人。只可惜,为时已晚,大错已成。 苏木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明白。 “娘,你别气啦!现在冲上去拼命不是傻嘛!万大人现在正为了万婉仪的事焦头烂额颜面无存,正缺发泄的人呢。 我们静静地看热闹就行,万婉仪害人害己,没有好下场的。如果老天不长眼,没有给她报应,那我们再找她算账去。” 苏木搂着母亲,好言安抚道,回头向父亲一使眼色,苏大人立马随杆上。 “木木说得对,公道自在人心,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我们再上去添油加料只会适得其反,那人也……”见苏夫人瞪了他一眼,苏大人生怕河东狮再次发飙,忙息事宁人,“此番木木受委屈了,木木乖,有什么心愿只管提,只要为父做得到,一定都满足。” 苏木一听来劲了,趁机说道:“父亲,我们隔壁小院的文大人不是搬走了吗?还没有找到下家吧,我想便宜点租给一个人。” 苏木说的是自家隔壁另外一个小跨院,因为苏家人口并不多,也没什么亲戚往来,那间小跨院就一直空着。 几年前,京城房价飙涨,连带着租金也大涨,苏大人看小院闲着也是浪费,就命人隔了开来,单独租给别人。 -- 第28页 原先租借那人是文翰林,不过年后他就去了荆州赴任,所以又空了出来。苏家不缺钱,不想租给乱七八糟的人,所以也没急着租出去,就此空了下来。 见苏木提了这种小要求,苏大人自是一口应了下来。得知乖女儿是为了报答陆大人的救命之恩,苏父更是大笔一挥,不光不要租金,连三餐都可以包了。 苏木听得满头汗,陆大人虽然俸禄低,不过依他那秉性,也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 况且,免房租包三餐什么的,太夸张了。弄不好人家误以为苏家对他别有企图,比如说入赘啥的,那就好事变坏事了。 于是,在苏木的操作下,变成租金减掉三成,苏家的下人一周免费帮着打扫一次。如此,还是苏木劝了再劝,陆大人才勉强接受的。 第22章 魔笛 万婉仪的归来,仗势太大。 前开罗,后敲鼓,后面还有一群村民跟着领赏,想要低调都难,所以很快就人尽皆知。 如果只是锦衣卫找到她,那万通自然能只手遮天,把事情压下来。虽然不光彩,但不影响万家的声誉,甚至年底万大小姐的婚礼还能如期举行。 可涿鹿县的那些无知百姓太讨厌了,生怕万家不给钱,硬是逢人就说是他们见义勇为救了万小姐。时间地点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搞的万大人心力憔悴,有心掩盖,却无能为力。诚如陆大人所言,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灭口吧。 于是,万家因嫡女不满包办婚姻,爱上中年男子杀人私奔,凭实力登上了京城头条。 一时间百姓哗然,酒馆里的说书先生有了无数的精彩话本。 最深情的莫过于石大人十五年前就对襁褓中的万小姐一见钟情,苦等十五载,只求一生缘。结局是好的,就是这个露水因缘短了点,才几个月。 苏家大小姐因为这事,差点被炸身亡。之后,半瞎半瘫地在家修养了两个月,但苏家人很识相,受尽委屈也没有表现出來,更没有一丝闲言碎语从苏家流露出来。 如此识大体顾大局,万大人表示很满意。本来事情败露后,他怕苏家人不服,还想了好些手段,准备镇压。现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在此之后,万大人良心发现,居然给苏昭升了一级,让他成为了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官居正四品。 苏夫人对这种牺牲女儿得来的富贵表示大大的不满,白眼横飞,说话夹枪带棒。苏大人虽然升了官,在家的日子却不好过。苏木为了家宅安宁,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尽好话,苏夫人这才有点好脸色给苏大人。 苏大人很是高兴,大方地将苏木的零花钱翻倍,父女俩合作愉快,皆大欢喜。 秋高气爽,正是菊黄蟹肥好时节。 陆大人房子到期后,就搬到了苏家隔壁。巧得很,他住的地方其实离苏木的院子就一墙之隔,苏木在院子里说话声大一点,他都能听见。 这日放衙过后,陆大人正准备随便下点面条对付一顿,隔壁突然传来一阵难听至极的笛声。 笛声尖锐刺耳,惨绝人寰,催人尿下,让人闻之落泪,听之动怒,恨不得把吹奏者拉出来痛扁一顿,还这世界一个安静。 陆大人忍了很久,只可惜吹的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魔音入耳,仿佛永无止境。 陆大人终于在被震聋前,忍不住放声隔壁,提了点小小的建议:“你再这样吹下去,笛子都要裂开了。”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墙头就翻过来一人,正是身手敏捷不知男女之防的苏家大小姐。 苏木晃了晃手中的铜笛,得意洋洋道:“这笛子是铜制的,牢得很,不会裂开的。” 陆大人放眼望去,铜笛长约一尺八寸,通体紫金色,拿在手中颇有些分量,上面绘着古色古香的花纹,似是件古物。 苏木献宝似的把笛子伸到陆大人身前,显摆道:“好看吗?我一直想要学吹笛,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笛子。这是我父亲偶然得的,据说出自大内,内有机关。我还没琢磨出来,到底是什么机关。” 苏木叨叨个没完,完全不涉及重点。陆大人听得头大,有心想要赶她回去,可对方才刚刚给他减免了三成房租,外带一周打扫一次,过河拆桥的事,陆大人脸薄,做不来。 可瞧她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在学会吹笛之前,自己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为了耳朵着想,陆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妥协了。 “我会吹一点,要学吗?” 苏木一听,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冷淡寡情的陆大人居然会主动提出教她吹笛。 陆大人轻咳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我也是刚学的,吹得不好。” 这不是关键,苏木斜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大人你居然会喜欢笛声?” 照他那喜静不喜动的性子,怎么会喜欢如此欢快的音色和旋律,古勋这种凄凉婉转的哀默调调才适合他吧。 似乎触动了某根心弦,陆大人沉默了一会,良久,才幽幽道:“因为……她喜欢。” 看他那一副深沉阴郁,痛失所爱的样子,苏木恍然大悟,这个“她”一定是女的! 回想起父亲所言,陆大人已经二十三岁了,还尚未娶亲,这在大明也算是晚婚了。想必是遭受过什么沉重的打击,才导致他的姻缘受挫。 -- 第29页 别人的隐私苏木不便多问,就装傻充愣岔开话题:“大人,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来学吹笛。” 两人约定好时间,苏木又熟门熟路地□□而过。陆大人望着她潇洒肆意的身影,很想建议她走正门,可若走正门的话,被人发现又不合适,一时间苦无良策,干脆眼不见为净,缩起脖子当起了鸵鸟。 某日午后,艳阳高照,苏木正翘着脚,躲在小院葡萄藤下啃着苹果,小爱匆匆赶来,告诉她刑部侍郎之女庄柔到访。 苏木受伤之后,庄大小姐每隔数日就会来探望一下。期间也邂逅过苏木大哥苏谦几次,在苏木有心的夸张的不要脸的吹嘘下,苏谦成了天底下最温柔最体贴最值得嫁的优秀男子之一,之二当然是她那英勇无畏爽直痛快的二哥苏逊。 庄柔一脸愁容,刚刚坐下,苏木还未来得及跟她聊上几句,苏谦恰好过来,找妹妹说事。庄柔行了个礼,准备回避,刚起身就被苏木一把抓住,示意她坐下,回头冲自家大哥嚷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帮忙。” 苏木如此举动,苏谦自然知道此事必与庄家有关,想起平日妹妹和庄姑娘的关系,苏谦点点头,坐了下来。 原来,数日前庄柔表妹何宥娘从外地来京城探亲。途经碧螺山,突降大雨,一行人就进了山神庙避雨。 岂料,那日大雨倾盆,雷声贯耳,下了整整一晚,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放晴,何宥娘主仆三人却不知所踪,自此下落不明。 庄柔之父庄大人身为刑部侍郎,当地县衙对此事自然不敢懈怠。可查来查去就是没有头绪,这三人仿佛受了诅咒似的,凭空消失了。 庄柔母亲焦急万分,寝食难安,竟然病倒了。 几日后,官府依然对此案束手无策。庄柔想起苏木的父兄皆为锦衣卫,想凭着锦衣卫的能耐,或许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就一大清早地跑了过来,请苏木帮忙。 苏木自然是一口答应,正想找父亲,大哥就送上门了。 苏谦听完,沉默半晌,说起之前听到的一件事:“碧螺山离京郊涿鹿县不远,那里发生了好几起少女失踪案件,你表妹失踪一事可能与之有关。详细情形,我回去再问问,明日给你答复,可好?” 苏谦如此帮忙,庄柔自是感谢万分。 送庄柔出门后,苏谦回头,见妹妹跃跃欲试,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扶额痛苦道:“我说妹妹啊,你的伤刚好,能答应我不出去惹事吗?” 上次邓府一案,苏木已经坑了苏谦一把,虽说案子破了,也算好事一桩,但回想起妹妹当街炸棺椁的胆大妄为,苏谦觉得她不当锦衣卫指挥使真是可惜了。 太丧心病狂了! 苏木眨着清澈明亮的大眼,无辜地看着大哥,寻思: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这就盖章定性,不好吧! 不过,也不能怪苏谦丑话说在前头,实在是苏木的性子太过于脱跳,又被自己爹娘宠的没边了,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 眼看着再过几个月苏木就要年满十六岁了,亲事却还没着落。要知道,跟她同龄的小姑娘早的十三四岁就定亲了,好些到她这个年纪都出嫁了,快的娃都有了。 为此,苏夫人也偷偷嘀咕过好几回,坚持广撒网,宁捞错不放过,暗中考察了不少青年才俊。这不,连隔壁的陆大人都进了考察名单。不然,怎么会知道对方二十三岁,尚未婚嫁呢? 只可惜,考察来考察去,没一个合适的。有几户人家能忍受苏木如此彪悍的性格呢?与其让女儿婚后过得不幸福,两人成为怨侣,倒不如多养在身边两年,看老天会不会派个人过来,收了这冤孽。 就这样,苏木的亲事被耽搁了下来。 在大哥眼神的压迫下,苏木只好拍胸脯保证,绝不会私下调查,苏谦这才赶往北镇抚司,调取相关案卷。 第23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谦办事效率极高,晚上回来的时候,抱着厚厚的一叠案卷,都是最近两年京城附近发生的失踪案。 晚饭后,兄妹俩心有灵犀,拖无辜的苏逊下水,三个人围着一堆案卷,分析起来。 苏夫人见兄妹三个如此废寝忘食,埋头办案,只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吩咐厨房准备宵夜去了。苏大人则抚了抚颔下胡须,老怀安慰,子女都这么出息,后继有人啊。 据锦衣卫目前收集到的情报,京郊附近最近两年陆续发生了数十起少女失踪案件。 之所以没有受到上头的重视,是因为这些少女失踪的地点比较分散,分布在七个县城的管辖内,涿鹿县正好位于其中心。 如果没有人汇总案件,那每个县城只失踪一两个,有些还是路过的外地女子,具体失踪地点她们的亲人都说不清楚,所以一开始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这些县城有些归顺天府管辖,顺天府也陆续收到了一些报案。年初因为顺天府尹邓大人猝死一事,有些案卷被积压了,没有分配人手去及时跟进。现在新府尹上任,这才将案卷拿了出来集中分析,发现有问题后,派了人手下去调查,只是尚未有结果。 锦衣卫情报来源特殊,可以说是大明的情报中心,所得的消息自然比顺天府及时和详细。 苏谦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分析道:“庄姑娘的表妹何宥娘来京城,必须经过涿鹿县。她们主仆三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涿鹿县附近的碧螺山。我们先去碧螺山看一下,木木你跟庄小姐说一声,我们三日后就回来。” -- 第30页 看大哥二哥要撇下自己去查案,苏木表示反对:“大哥,你又不认识何姑娘,光凭庄姐姐的描述,去了碧螺山也未必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苏谦知道她想干嘛,瞪了她一眼,用眼神威胁道:“你跟着去就行了?” 见苏木吃瘪,苏逊摸摸她的头,帮着说话:“大哥,木木的意思是人多力量大。我们两个毕竟是男子,有些地方确实是女孩子出面,比较好套话。” 苏木感激地看了二哥一眼,补充道:“大哥,我觉得光去找何姑娘,线索太少。附近失踪了那么多女孩子,如果是同一伙人所为……” 话音刚落,苏谦和苏逊对视一眼,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苏谦蹙眉:“你是说……有人绑架了这些少女?” 苏木点点头,指了指案卷,道:“大哥,你看这。” 按时间,将报案人的口供排了一下顺序,苏木发现一开始失踪的少女都是本地人,然而最近失踪的却都是外地女子。 苏谦皱了皱眉,道:“外地女子在京郊外失踪,她们的亲人得知消息后肯定会派人去失踪地寻找,找不到再向当地县衙报案,这需要一定时日,所以信息反馈的慢一点?” 话是这么说,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苏木道:“这是一个原因,不过我猜……会不会是,有人出于一些原因,专门找漂亮女孩子下手。本地看得上眼好下手的,都抓完了,他们停不下手,又把魔爪伸向了那些路过的女孩子。” 苏逊一拍大腿,后知后觉:“有道理,然后呢?” 苏木笑嘻嘻地看着二哥,调侃道:“然后就需要英明神武的锦衣卫总旗大人亲自去调查啦!” 被妹妹取笑,苏逊也不生气,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道:“有好处没?”斜眼看了眼自家大哥,羡慕万分,“大哥去查,倒是可以得到美人赏识。我去,绝对是免费的纯苦力啊!” 自家小妹想要做红娘,此事苏逊还是知道一二的。 无视苏谦威胁的眼神,苏木凑过去,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二哥,你不知道,庄姐姐家漂亮的妹妹还有两个,我都看过,就是年纪小了点,还不好下手。” 苏谦受不了了,瞪了一眼不靠谱的弟弟妹妹,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差不多得了,说的都没边了。我这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庄姑娘的忙的。” 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再下去大哥脸皮薄,该炸毛了,苏木很识相地顺着撸了两把:“那是自然,大哥可是最疼我的,要天上的月亮绝不给太阳!” 苏谦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顿了一下,道:“那你……” 兄妹俩还是很有默契地,苏木赶紧随杆上:“秋高气爽,我正好想约庄姐姐去郊外踏青。就涿鹿县吧,那里山清水秀,温泉更是一绝。大哥二哥,有没有兴趣当一回护花使者啊?” 苏谦苏逊对视一眼,同时用手指戳向苏木脑门,一左一右,差点把她戳成一个不倒翁,两人异口同声:“去你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木要去郊外踏青的要求很快得到了苏氏夫妇的同意。 除却苏木这个不安定因素,稳重懂事的庄大小姐,实力宠妹的苏氏兄弟,有他们联合作保,再不同意就说不过去了。 就这样,在苏夫人再三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苏大人又给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苏氏兄妹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涿鹿县位于京城西北,是大同至顺天府的必经之路。 县城不大,依山傍水,风景极好。若不是来此有事,苏木还真想好好住上两日,吃吃大闸蟹,泡泡温泉,悠闲地度个假。 一行人来到县城最大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安排好一切,时间尚早。苏谦留了两个锦衣卫和几个家丁陪苏木和庄小姐在县城闲逛,自己则和弟弟带着成氏兄弟出发去了碧螺山,寻找何宥娘的下落。 一来一去,怕晚上回不来,苏谦特意嘱咐苏木不用等,该吃吃该睡睡,苏木自是一口答应。 苏木不久前来过一次涿鹿县,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万婉仪的行踪。只是当日来去匆匆,没有好好逛一下,这次借着寻人的名头,正好仔细逛了个遍。 县城虽小,但因在进京的必经路上,所以也挺繁荣。城中有个千秋观,香火鼎盛,据说求子求姻缘特别灵验。 苏木兴致勃勃地拉着庄柔,准备去求上一求,却惨遭拒绝。 为此,苏木暗自诽谤,庄姐姐一定是看上了自己气宇轩昂的大哥,所以姻缘就不用求了,红娘就在身边,何必舍近求远呢?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反正自我感觉良好臭不要脸的苏木就是这么觉得的。 第24章 大人,深藏不露啊! 夜阑寂静,凉风习习,淡月疏星绕建章。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蹿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客栈大厅。 正要开门溜出去,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声音不大,却把苏木吓了个半死,做贼心虚地一回头,身后站着的居然是熟人,正是顺天府的陆言拙陆大人。 扶额,半晌无语,苏木:“大人,你不是我父母派来暗中监视我的吧?” 这也能遇见,苏木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好异想天开了。 -- 第31页 陆言拙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一身黑衣,蒙得密不透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要出去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淡淡地挑刺:“脸都不蒙一下,太不专业了。” 苏木:“……” 大晚上的,站在大厅说话不方便,容易扰人清梦,陆大人一把拉过苏木,进了后院小厨房。 灶间早已熄火,陆大人蹲下身,伸手在灶肚里摸了一把灰,抬头,客气道:“来,给你伪装一下。” 苏木一看他那乌漆墨黑的手,就知道他要干嘛,刚要婉言谢绝,一双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庞,上上下下抹了个遍。 苏木:“……” 你大爷的!这大晚上的,谁看得清你脸长啥样啊,你管我女扮男装像不像呢! 苏木苦着脸,言不由衷地道谢:“谢你了啊!” 陆大人难得展露笑容:“客气了。” 两人心怀鬼胎地各自望了一眼,异口同声:“这么晚,你去哪里?” 苏木:“……” 陆大人:“……” 沉默半晌,苏木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不瞒你了。我要去城中的千秋观。” 陆大人微微蹙眉,诧异道:“大晚上的,你去那里求姻缘?”这是有多愁嫁啊,都被逼到这份上了? 苏木见他误会大了,欲哭无泪:“大人,我才十五岁,求什么姻缘?!我是去做正经事的。” 怕自己仅存的那点名声也没了,苏木赶紧把庄柔表妹的事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我们一行人才来到涿鹿县的。” 听完,陆言拙却一把拉住她,质疑道:“那你为何大晚上的要去千秋观?你是怀疑那里有什么吗?” 怕不说清楚,狗官不放人,苏木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大人,涿鹿县附近陆续失踪了十几个少女,这些事绝对不是偶然发生的。我猜,有人绑架了她们,且是有目的的绑架。 不过,所有受害者家属都没有收到绑匪索要赎金的请求,这点很奇怪。我觉得对方是求色不求财。因为,据说失踪的都是妙龄女子,长得都挺漂亮的。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这个,那他就需要有一个渠道去寻找好看的女孩子。漂亮女孩子会聚集在哪里呢?除了青楼,还有哪里会聚集或能观察到美女呢? 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就派个人在城门口守着,或者在茶馆酒楼候着。这些地方人流量高,但女孩子比例太少,效率不高。正好,城中有个求姻缘的道观,我猜那里的美女会集中一点。” 陆大人听完苏木的所谓分析,简直无语,提出自己的异议:“美女还需要求姻缘?” 是美女的话,自然而然有媒婆找上门吧,还需要求吗? 苏木笑道:“大人,你还真是不了解女人。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相信自己。真心实意求来的,上天恩赐的姻缘,不比舌灿如花的媒婆上门介绍来的靠谱?” 陆大人一想,也有点道理,点点头,表示认同。 见说服了陆言拙,苏木就问起了他的来意:“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呢?公干?” 在苏木看来,陆大人就是典型的宅男,没事的时候,只要不饿死,打死不出门的那种。 听完苏木鬼鬼祟祟夜探千秋观的理由,陆大人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道:“数日前,我在京中致中堂听到一个消息。 有人带着妙龄少女到涿鹿县致中堂分堂看病,接诊的大夫发现少女患有很严重的妇科病,建议他们找医婆看一下。 临走之际,少女回头,张嘴无声说了两个字,‘救我’。接诊大夫察觉有问题,追上去的时候,对方却走远了。事后回忆,少女身上有浓郁的檀香味。 我刚好接手涿鹿县少女失踪一案,觉得两者有所关联,所以来此查访。发现此处,千秋观的香火最是鼎盛,所以准备去看看。” 听到这,苏木明白了,两人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怀疑城中的千秋观与少女失踪一案有关。 苏木杏眼流转,立马嬉皮笑脸地邀请道:“既然同路,那一起呗?” 生怕对方拒绝,苏木振振有词,“大人,别看我这样弱不禁风,但□□却是一把好手,你不是天天看见我翻来翻去的嘛!” 陆大人听得嘴角直抽搐,有心怼她两句,你天天翻的是你家自家的墙头,成天翻过来骚扰我,缠着我教吹笛,你以为我乐意啊! 居然还敢自诩弱不禁风?那身手敏捷上蹿下跳的人是谁啊? 这脸大的没边了。 陆大人半晌无语,他认识苏木也有大半年时间了,知道此人胆大包天,脸皮贼厚,且做事不达目的决不摆休,不让她去那是不可能的,两人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想到这,陆大人只好黑着脸,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千秋观位于涿鹿县西边,县城没有城墙,所以千秋观后院连着一片湖,湖对面是一片小树林,此地风景极佳,秋风徐来,泛舟船上,看天边日出日落,颇有几分闲情雅致。 摸黑来到千秋观后门,苏木瞥了眼身旁温文尔雅的陆大人,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他艰难地趴在围墙上,不上不下的尴尬情景,很自觉地掏出匕首,准备开始撬门。 陆言拙却出手制止了:“等一下,道观的门栓很大很重,匕首只会留下痕迹,未必能撬开,还是□□过去吧。” -- 第32页 文质彬彬的陆大人居然主动提出□□,这着实把苏木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想到这文弱书生也有挑战高难度的勇气。 再转念一想,不对! 对方肯定是让自己翻过去,然后开门,再放他进来。 想到这,苏木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疾跑,脚在围墙上轻点两下,轻轻松松上了墙头,正准备跃下开门,身旁却无声无息地闪过一道身影,差点把她吓得掉下墙头。 回头一看,居然是陆大人,苏木目瞪口呆,这家伙怎么上来的?自己没拉他啊,难道是鬼上身了? “看什么,赶紧下去。”陆大人轻轻说道。 下来后,苏木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没有神秘人帮忙,这才惊奇地问道:“大人,你怎么上来的?” 陆大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跟你一样,□□过来的。” 苏木绕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他没带任何辅助工具,不死心地追问道:“你自己□□过来的?” 陆大人叹了口气,知道这家伙八卦得很,若不说清楚,肯定缠个没完,稍作沉吟,道:“我十三岁以后,才转而学文。” 那之前呢?肯定是练武呗! 忽然明了,苏木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赞道:“大人,深藏不露啊!” 陆大人甚是无语,抬头望天。 翻个墙而已,说得自己中了武状元似的。 第25章 细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吃亏 陆言拙白天来过一次,所以对地形颇为熟悉。 千秋观分为前后两座,前面跟普通道观相似,差不多的格局,后院是道士居住的院落。分割成数十个小院,且小院与小院之间曲径通幽,亭台楼榭点缀其中,甚至还人工开了一条溪涧,将湖中的活水引来道观。 苏木大开眼界,想不到一个小破县城的道观后院居然这么漂亮,真是叹为观止。 “看来你猜的没错,这里确实有问题。”陆大人观察了一会,轻轻道。 难得被人夸奖,苏木很是高兴:“那是,道观的香火再鼎盛,后院也没必要弄得跟温柔乡似的。”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奇怪,怎么看不见灯火?” 有灯火就意味着院子有人,在午夜子时还不歇息的人,那就值得调查一番了。 陆大人比苏木高了将近一个头,视野也随之开阔不少,遥指临湖的一个院落,道:“去那看看。” 踏着皎洁的明月,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小院里种满了翠竹,随风摇曳婀娜婆娑,鼻间飘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一栋两层高的绣楼,门口挂着两盏灯笼,熠熠生辉,呈现眼前。 一楼漆黑,二楼却透着光亮,附耳倾听,隐隐似有女子尖叫声。 苏木不敢轻举妄动,看向一旁的陆言拙,问道:“现在怎么办?冲上去吗?” 陆大人摇摇手,示意不可轻举妄动。此番他和苏木才两个人,万一打草惊蛇,就算他和苏木逃了出去,也必定会惊动道观中的其他人。届时,他们把人一转移,更甚者杀人灭口,反而出大事了。 “先离开吧。”陆大人沉思片刻,选择隐忍退让。 苏木心有不甘,看到绣楼旁边有棵松树,若爬上去倒也能探得一二,不由分说,悄悄攀了上去。陆大人来不及阻止,只好在树下担任放哨一职。 透过婆娑的树影,二楼有几个身影交叠在一起,似有琴声悦耳,又似有莺歌燕语,刚才听到的女子哭泣声仿佛是错觉,竟悄无声息了。 苏木全神贯注,想要看个究竟,身体幅度难免大了一点,树枝被踩的“咔哒”一声,绣楼上的人很是警觉,厉声喝道:“谁?谁在外面!” 情急之下,苏木走投无路,只好臭不要脸的“喵”了一声,喵得树下望风的陆大人毛骨悚然,掩面无泪。 这家伙,把鸡鸣狗盗的技能都用上了啊! 苏木反应很快,“嗖嗖”下树,自然而然拉起陆大人的手,落荒而逃。 两人身法极快,但绣楼中的人很是警觉,并没有被这一声似是而非的猫叫声糊弄过去,几个道士提着灯笼开始排查,道观中是否混入了不该出现的人。 身后紧追不舍,虽未显露身形,但一旦被发现,就算自己和陆大人侥幸逃脱,最后倒霉的必是那些被绑架的可怜少女。思及至此,苏木一阵紧张,浑没意识到自己还死死地握着某人的手。 几个起落,来到了湖边,四周一望无垠,再无可以躲藏的地方。 时至中秋,夜间凉意已深,苏木把心一横,不忘回头问一句:“大人,你会游泳吗?” 来不及等到答案,后面脚步声渐渐清晰,苏木拉着某人的手,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湖。 湖水冰凉,冻彻心扉,苏木一边划水,一边注意着身边陆言拙的情况。运气不错,陆大人的游泳姿势虽然很是笨拙,却是会游泳的,不用怕他淹死了。 苏木刚刚还在暴露或淹死陆大人两个答案之间徘徊犹豫,现在松了一口气,这个送命题不用做了。 本打算游出千秋观湖面可视范围就上岸,可偏偏陆大人平日里看着沉稳可靠,一下水就跟落难的鸭子似的手忙脚乱,心慌意乱间居然搞错了方向,等苏木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到了湖中央。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想冻死在湖中,只能勇往直前,努力游上岸。苏木正感觉有点吃力,陆大人却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了。 -- 第33页 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脚抽筋了,他一阵狗刨,水花大的吓人,然后开始慢慢往下沉…… 苏木:“……” 陆大人好歹也救过苏木一命,就算没救过,凭着苏木的性格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所以,已经很疲倦的她,还是打起了精神,一把拽过已然喝了数口水昏迷不醒的陆大人,将其仰面托起,死命往岸边游去。 不想死,就只好拼命了。 等苏木气喘吁吁地拽着陆大人上岸,她已经浑身湿透筋疲力尽了,然而苦命的她还不能停下来。 因为陆大人喝了太多的水,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苏木没有半点犹豫,清除掉陆言拙口鼻中的水及杂物,仰头举颌,打开他的气道,口中念念有词:“胸外按压三十次,人工呼吸两次……” 口中默默念着,手下也没停,双手交握,以每分钟一百次的频率按压某人胸口三十次后,捏开某人下巴,打开他嘴巴,向里吹气两次。 这样交替做了几次,陆大人头一歪,冲一旁吐出一些水,双目紧闭,睫毛却微微颤动,只可惜苏木正全神贯注做着心脏复苏,没有察觉陆大人其实已经恢复了知觉…… 陆言拙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已经醒来了,却仍要装死。 若说是为了占苏大小姐的便宜,那他是打死也不承认的,真要找个理由,也许是被苏木口中默念的口诀震撼住了吧。 好熟悉的操作,令人遥想连篇,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后,自己穿着白马褂,看着导师做示范的时光…… 但…… 扮猪吃老虎是会有报应的。 陆大人感觉胸骨都要被苏木这个半吊子压断了,扛不住,只好清咳两声,“缓缓”醒来。 两人四目相对,苏木愣了一下,先是开心的喊了一声:“大人,你醒过来啦!” 然后,就见陆大人的脸红了一下,苏木顿时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乱七八糟口不择言地解释道:“大人,这事可不能怪我,你刚才都没气了,若不这么做,你就英年早逝了。” 突然想起古人可没有人工呼吸这一说,自己刚才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饥渴的愁嫁女子在占斯文俊俏公子哥的便宜。 喃喃半晌,感觉有越描越黑的趋势,苏木委屈极了,撇了撇嘴,轻声道:“我长得也不算难看吧,细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吃亏,毕竟我可是姑娘家……” 陆大人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内心却是翻云覆雨电闪雷鸣,不敢确定心中的猜想,思量半晌,试探道:“这救人的法子很是特别,你跟谁学的?” 听到这,苏木悄悄松了口气,胡乱找了个说辞:“哦,有次出门在外,无意间看到一个老中医用此法救人,觉得有用,就记了一下。” 老中医?扯吧! 陆大人暗暗蹙眉,明知道苏木在瞎扯,可也明白,对方对自己有戒心,不会轻易跟自己说实话。 此事急不得,按捺住激荡的心情,陆大人慢慢冷静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甲了,掉马甲了~~~~~~~ 第26章 我哪里不端庄啦? 秋风拂过,叶飘零。 苏木打了个冷颤,她和陆言拙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待在岸边,任凭自然风干,回去非大病一场不可。弄不好来个肺炎肺结核啥的,这个年代缺医少药,那就只能一命呜呼,英年早逝了。 苏木四下溜达了一圈,幸运地找到一间无人居住的小木屋,惊喜之余,回来,不计前嫌地拉起陆大人的手就跑:“大人,那有个屋子没人,我们先去把衣服烤干吧。” 拉了一下没拉动,回头一看,发现陆大人的脸红得跟什么似的,苏木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想一掌拍死自己,又忘了该死的男女授受不亲。 苏木不敢再说话了,像抓了烫手山芋一样把某人的爪子甩开,自己先跑了进去。 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牛皮小荷包,这是小爱给她特别制作的,里面放着火刀火石,外面用油皮纸包着,没有进水,还能正常使用。 找了些干草,架了个火堆,苏木脱下外衣,用力拧干,搭在树枝上烤着。 悬挂着外衣的树杈分开了两人,火堆不时燃爆起火星,噼里啪啦地响着,苏木一边烘着衣服,一边跟陆言拙说着话。 “大人,他们刚才没有发现我们吧,没听见他们喊站住,应该是没看见人。”苏木回想着刚才的惊险一幕,在心中复盘。 陆言拙思绪万千,脑子里乱作一团,听到苏木发问,勉强收拾起溃不成军的注意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应该是没看见。” 苏木用树枝随意地拨弄着火堆,火星四溅,喃喃自语:“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换个身份混进去?还是……来个钓鱼执法?” 苏木的声音虽轻,但听在陆言拙耳里无疑是一道炸雷。 钓鱼执法这四个字和刚刚的心脏复苏术犹如千军万马席卷了陆大人的所有思绪,他嘶哑着嗓子,轻声道:“钓鱼……” 苏木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忙补救道:“我是说,这间木屋想必是供钓鱼的人临时歇息的。天亮后,我们就得离开,不然被人发现了,可就说不清了。” 若让人以为两人是私奔的小情侣,苏木觉得自己可以再跳一回湖,这次不用上来了。 -- 第34页 陆大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内衣外衣基本都烘干了,苏木又变回活蹦乱跳的样子,打开小木屋的门,天边渐渐泛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早起的渔夫划动着小船开始忙碌,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一时看得出神,望着地平线外慢慢探出头的朝阳,陆大人柔声道:“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 “大人,这诗有点耳熟,不是你写的吧。”苏木保证,绝对在哪听过,但就是记不起来了。 “宋朝,欧阳修所作的醉翁亭记。”落了一回水,陆大人的性子好像变得温柔了些许,连带着耐心也好了很多。 苏木偷偷瞟了他一眼,暗自惭愧。这篇文章是初中必背的,不过她文科不怎么好,背过就忘了,如果让自己的语文老师知道,估计得吐血。 “嗯,好听是好听,诗情画意的,就是不够霸气。”苏木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开始满嘴冒泡。 “那怎样的算霸气呢?”陆大人似乎习惯了苏木的大言不惭,居然温柔地笑了笑。 这一笑,苏木的脑子又宕机了,一清嗓子,摇头晃脑的吟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这句怎么样?” 苏木很无耻的盗用了某部电影里的台词。 “哈哈,是挺霸气的,这话是谁说的?”陆大人虽心中诧然,然而脸上不显,不声不响地挖了个坑。 苏木一时不察,刚想要冒名顶替,突然发现说这话的人是大名鼎鼎的东方不败,及时刹车,想了想东方教主的生平大事,言简意赅地概括道:“一个不爱江山爱美男的……奇女子?” 陆大人一听,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苏木莫名其妙胆战心惊,严重怀疑此人落了一回水,脑子瓦特了。 两人赶回客栈的时候,庄大小姐尚未起床,苏氏兄弟也未回来,时间刚刚好。苏木潜回房中,打了个哈欠,假装刚刚起床。 优哉游哉地坐在大堂,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包子,人才陆陆续续都出现了。 突然见到陆大人,苏氏兄弟感到很意外,听他说完来此的目的,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白跑了一趟碧落山,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听陆言拙说了一些千秋观的事,这才觉得事情有所眉目。 陆大人没有提昨晚和苏木在千秋观里的历险,只告诉苏氏兄弟千秋观里有可疑女子,又说了致中堂大夫提供的线索。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庄小姐表妹何宥娘在千秋观的可能性很大,若不及时解救,后果不堪设想。 依着苏逊的意思,直接回京找人,把千秋观连锅端了。但此方案却被苏谦否了,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千秋观香火鼎盛,在京中也有一定的声望,如果贸然查封,万一罪魁祸首跑了,或是里面的女子被转移了,那影响就大了去了。找人失败不说,还要留下人来背黑锅,得不偿失。 庄小姐听到这里,只觉得困难重重,顿时愁容满面。她父亲虽为刑部侍郎,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也是束手无策。苏木见大家都一筹莫展,偷偷看了眼陆言拙,给他使了个眼色。 依照两人之前说好的,陆大人负责起头,苏木负责起哄。 话到嘴边滚了两滚,陆大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要不……我们来钓个鱼吧。” 钓鱼?钓什么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钓鱼? 一行人听得糊里糊涂乱七八糟,只有心知肚明的苏木在一旁眼神飘忽,显得有点心虚,还好陆大人给她圆过去了:“鱼就在湖中,我们不缺人手也不缺渔具,缺的是个鱼饵。” 说到这,庄大小姐突然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出面,诱他们动手?” 这主意听着实在是胆大,在座的只有两个女子,皆是未婚,一个是刑部侍郎千金,一个则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心肝宝贝,万一弄个不好,折了哪个都损失惨重。尤其是苏木才刚刚出事,半瞎半瘫了两个月,才好没多久。 苏谦一听,立马就给否了:“不行,太冒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找人过来……做饵?” 钓鱼这主意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只是这个做饵的对象值得商榷。 苏木踢了二哥苏逊一脚,对方莫名其妙看了过来,苏木赶紧给他提示:“大哥,何姑娘失踪好久了,我们这一来一回,连带找人怎么也要三五天吧。” 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苏逊紧忙附和:“就是就是,大哥,事不宜迟,我觉得可以。我们这么多人呢,再护不住我们也别干锦衣卫了,说出去多丢人啊。” 苏木兴高采烈地煽风点火:“就是,太丢人了!大哥,我们也不用真等人绑到道观再动手。荒郊野外寻个没人的地方,只要他们出手,我们就抓人。有人证,动手就理直气壮了!” 陆大人也道:“我们可以派人提前在道观四周布防,一旦对方招出千秋观,我们就立即查封,这样效率更高。” 一人一句,终于说动了苏谦。 只是谁来当这个诱饵呢?苏谦望了庄柔和小妹一眼,有点拿不定主意。 还是陆大人通透,直言:“这个饵恐怕还得麻烦庄姑娘了。” 苏木不解:“为什么?” 陆大人道:“据我所知,失踪的女子都是容貌端庄,温柔贤淑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若想钓鱼成功,还是按着这个规律挑人比较好。” -- 第35页 苏木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婉转地说自己不够端庄贤淑呢。 感觉有点郁闷,苏木怒而瞪向陆某人,不爽道:“我哪里不端庄了?” 不等陆言拙回答,苏逊就很给面子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苏木倔强的小脑袋,笑道:“你不是不端庄,你只是性格外向,活泼可爱了点,哈哈哈!” 对于苏逊的解释,苏谦和陆大人皆是望着苏木忍俊不禁,连带温柔贤惠的庄大小姐都掩面而笑,苏木实在是输给他们了,只好退让一步。 “做不了诱饵,我当个丫鬟总可以吧。怎么说庄姐姐由我贴身保护,安全系数更高,对不对?”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大家同时点头,钓鱼执法项目正式启动。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固定在晚上21点更新~~~ 求个收藏或书签~~~ 第27章 钓个鱼,执个法 第二天,庄小姐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带着苏木去了趟千秋观。在观中逗留了小半个时辰,求完姻缘,上好香,又在观中用了一份素面,这才款款而出。 青呢小轿一抬,沿着官道缓缓而行,行至湖边,庄小姐兴致所至,让轿夫落轿,留在在路边等候。 自己则带着苏木,主仆二人走向湖畔,欣赏起落叶缤纷的秋日美景来。 流连于美景诱人,两人沿着湖畔越走越远,渐渐转入林间深处,不见人影。这时,五个挑夫模样的人见四周无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悄悄尾随其后。 苏木听风辨音,知道对方已经上钩,轻轻握了下庄小姐的手,让她提前做好准备。两人加快脚步,匆匆赶至约定好的埋伏点。 就在这时,对方已经按耐不住,从后面冲了上来。五个大男人迅速散开,将两人围了起来。为首一人,猥琐地看向庄柔,放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让人说不出的厌恶,直想把他揍一顿。 苏木没耐心跟他们装,白了对方一眼,直来直去:“你们想干嘛?想打劫吗?喏,钱都在这里,都给你们。” 说完,就将装有一大包铜板的包裹当作暗器,扔向对方。 对方一个不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被砸了个正着,连退两步都没稳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溅了一身的泥,滑稽的神情让苏木忍不住笑了:“就你们这几块废料还想打劫?吃饭了没啊!” 对方五个大男人,人高马大的,怎么受得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嘲笑。为首那人气呼呼地把手一挥,不跟她们废话,直接冲了上去。 苏木也不跟他们客气,大哥二哥就在附近,她只要坚持一会,援兵就到了。二话不说,抽出藏在身上的铜笛,指东打西,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庄姑娘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很镇定,趁苏木引起混乱,快速脱离包围圈,朝着指定的方向跑去。对方的目标是她,当下分出两人追了上去,想要将她生擒活捉。 跑了几十米,庄小姐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对方一阵窃喜,冲了过去,然而爪子尚未碰到对方身子,凌厉的刀锋已然贴面而过,寒光掠过,一缕发丝掉了下来。 对方骇然,一招未过,发髻已散,披头散发地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进该退。他们掳人数十回,从未遇到过如此扎手的对手。 苏谦一把将庄小姐护在身后,成氏兄弟上前,三拳两脚制服对方,掏出绳索捆了。苏逊则一往直前,冲过去帮妹妹打架,兄妹俩配合默契,以二敌三,还大获全胜。 将五人捆成粽子状,苏木狠狠地踹了为首之人一脚,鄙视道:“这么菜啊!还以为你们多能干呢?” 为首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已然全军覆没。现在又被对方嫌弃自己身手差,这话听着委实扎心,心理素质差点的,都要气得吐血了。 苏逊手脚很快,“啪啪啪”几声清脆的声响后,五个歹徒每人挨了两记耳光。 苏逊的突然出手,直把对方扇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庄小姐看得大为不解,对方已然受制,为何还要痛下杀手,折辱一番呢? 苏木在一旁察觉到庄柔脸上的异样,不想让她产生误会,觉得苏家人行事野蛮不讲理,忙出言解释道:“我二哥是怕他们嘴里藏有毒药,所以才扇他们耳光,用来试探一下。没有的话,就可以慢慢问话了。有的话,就能扇出来,不怕他们服毒自尽。” 庄柔这才了然,久闻锦衣卫行事手段毒辣,原来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苏木带路,将五人带至湖边小木屋,就是昨天她和陆大人落水后烤火的那间。 她定埋伏地点的时候就想好了,这里沿湖又靠近小树林,地段寂静偏僻,对方见她和庄柔来此,肯定会忍不住出手掳人。同时,这里也是反击抓人,逼问口供的绝佳地点。 双方都挺满意,完美! 拷问被抓的那几个废柴并不费时费力,在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狡诈暴力的苏氏兄妹审问下,不出半天,就有结果了。 庄柔在小木屋外坐了一会,只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实在是好奇不过,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屋内血迹斑斑,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哆哆嗦嗦紧紧地挤在一角,其中一人按着胸口在吐血,一人捂着胳膊哀嚎不已,剩下三人惊恐万分,似有奔溃的迹象,正结结巴巴地坦白从宽。 -- 第36页 “木木,你家哥哥……效率真高。” 庄柔想了想,寻了个最为恰当的字眼。早就听说,落在锦衣卫手中,狗熊都能招认自己是兔子,现在看来,名副其实。 “一般一般,”苏木笑得很谦虚,“这次抓了五个,所以比较好处理。” “这是为何?”庄柔不解。 获取口供的难易程度,难道还与人数多少有关?这是什么道理? “嗯,人多的话,死几个没关系。”苏木一边看着口供,一边说道。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这么说太血腥了,吓着未来嫂子怎么办?赶忙回头,却见庄柔一脸明了,并不觉得过分,苏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据五人口供,他们确实是千秋观的人,观内小院关着数十个他们近两年掳来的女子。可问及为何绑架禁锢这些少女时,五人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能确定的是,抓来的这些女子都在观内。不知道是千秋观的观主过于自信还是狂妄无知,认为大隐隐于市,越是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越是安全。 对此,苏木表示嗤之以鼻。 这人啊,往往都有自作聪明的毛病。殊不知,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事不宜迟,苏木等人赶回千秋观,跟出来的苏家护院负责保护庄小姐,顺便看住那五个废材。苏谦带着成氏兄弟,和苏逊苏木赶到千秋观。 因为涿鹿县县令曾通报过少女失踪一事,前不久更是向顺天府求援,所以陆大人排除了县令与千秋观勾结的嫌疑,抽调了县衙内所有的捕快,暗中围住了千秋观。 苏谦等人一到,陆言拙就知道人证到手了,之前的猜测也完全正确,失踪的少女确实藏在道观中。 派人守住道观的出入口,苏谦直接带人杀了进去。先谎称要做法事,把观主忽悠了出来。 观主五十来岁,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若不是证据确凿,还真是无法将此人与那掳人的恶贼联系起来。 苏谦没说两句话就突然翻脸,冲一旁使了一个眼色,苏逊苏木眼疾手快,指挥成氏兄弟等人干活,一阵雷厉风行,对方还没回过神来,在场所有道人都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没办法,不怪对方太强大,只怪对方太狡猾。 苏谦一开始装的是豪门败家子,出手大方至极,一开口就说要捐十万贯钱财。 观主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财迷心窍,把观中骨干都喊了出来,盛装出席,接待大客户。没想到,对方是来钓鱼执法的。 这下好了,一不小心搞了个团灭,一个都没溜掉。 将人关在前院,陆大人让县令派人负责看守,逃了一个,自己去锦衣卫那报名顶替。这招借刀杀人,把县令吓得够呛,唯恐手下捕头不给力,又把自家的护院下人都喊了过来帮忙。生怕一个疏忽,前途尽毁也就算了,落到锦衣卫手里,那还真是生不如死,重新投胎比较快。 没了后顾之忧,苏谦等人进入后院,细细查找起来。可搜了好久,居然一个人都没找着。 苏谦经验老道,擅长抄家找暗室,他怀疑有不为人知的密道。只是后院范围有点大,不知道密道的机关在哪里,有点棘手。 正准备回到前院,用点手段,不怕没人说实话,苏木却盯着观主所住小院大门上的雕花看了半天,忽然笑了。 陆大人正好看见苏木嘴角的笑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门上的雕花。 雕花是喜鹊临门的图案,其中一只喜鹊雕的胖胖的肥肥的,看着很是喜感。陆大人脑中灵光一闪,走过去,伸手去摸那只胖喜鹊,却发现差了一点,够不到。 于是,踮起了脚,陆大人把那只胖喜鹊握在手中,仔细摸了摸,发现这只胖喜鹊不光肥肥的,还特别干净,旁边的那几只喜鹊可就脏多了。 试着拉了一下,没动静,又扭了一下,没反应,正纳闷,一旁的苏木打趣道:“大人,你太瘦啦。” 回头看了眼自家二哥,这家伙最近好吃懒做,肥了不少,重量应该正合适。 伸手拍了拍苏逊肩膀,示意他去拉那只胖喜鹊。果不其然,胖喜鹊被拉动了,头尾露出了一截钢丝。 随着一阵“咯咯”声响,门口地面上的一块一尺见方的青砖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正是密道所在。 第28章 大妖怪都是有背景的 当苏谦把失踪少女带到观主面前,观主吓得面如土色,喃喃无语。 就在苏谦准备把人带走,观主突然跳了出来,冲苏谦喊道:“大人,请留步!可否进一步说话?” 他倒是挺有眼力见的,见县令都对苏谦客客气气的,立马知道苏谦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苏木听了,却是眼皮子跳了一下,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西游记里下凡干坏事的妖怪作恶多端,死的却都是无名小辈,最后没被孙猴子打死的都是有背景的,这妖道不会也有吧…… 果然,道貌岸然的观主拉过苏谦,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了良久,苏谦的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苏木暗暗喊糟,这妖道背后果然有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不过,估计来头不小。否则,依大哥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寻常官吏他定不会放在心上,京城世代为官的邓家都没给脸面,要知道邓氏家族目前还有一个正二品的尚书呢。 -- 第37页 苏木走到苏谦身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担心道:“大哥……” 她很矛盾,眼前的这些妖道作恶多端罪无可赦。若是轻易放过,简直天地不容。可若是不管不顾都抓起来,说不定就得罪了某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到时牵连自家,祸及父母,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良久,苏谦深吸一口气,神色自如,转身,对苏木轻轻一笑:“去,给观主倒一杯茶,观主可是个大人物,苛待不得。” 那妖道闻言,得意地望着苏木,眼里的意思很明白,我就是那个有后台的妖怪,你能奈我何? 苏木气急,险些控制不住脾气,冲上去揍他一顿。 那些少女不用看就知道饱受摧残,其中更有庄姐姐的表妹何宥娘。短短数日,已经被折磨到了没个人形。她看了,感同身受,杀人的心都有。 此时,还让她倒茶,下毒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正要发作,苏谦忽然握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一颗药丸之类的东西。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苏木跟换脸一样,兴高采烈地给那妖道倒了一杯茶,客客气气道:“道长辛苦了,喝点茶解解乏吧。” 妖道以为兄妹俩已被他的背景吓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杯茶下去,尚未开口逼苏谦放人,突然觉得腹内绞痛,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抬头,发现苏谦凌厉的眼神充满了杀气,这才发现不好,自己上当了,刚要大声呼救,苏谦转过身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用背影挡住众人的目光,语气夸张至极地喊道:“道长,道长?你怎么啦?” 苏木也是演技派,一秒入戏:“大哥,不好啦!道长愧疚难当,服毒自尽啦!快找大夫!” 兄妹俩一唱一和,一个捂嘴一个造谣,妖道本来还要疼上片刻,才能一命呜呼,被他们俩这么一气,一口气没上来,竟硬生生地翻了翻白眼,就这么过去了。 真是妖星陨落,天命难违! 确定妖道死了,苏谦这才松了一口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妖道刚刚说的那番话好像没听到似的,一切如常。 苏木却知道此事不简单,大哥不会无缘无故下黑手,联合自己弄死这妖孽。 这妖怪肯定是有来历的,趁人不备,拉着苏谦走到一旁,苏木轻声问道:“大哥,老头什么来历?” 苏谦知道自己妹妹好奇心重,喜欢刨根问底,但口风却甚紧,想了想,压低声音,如实相告:“他师兄是李孜省。”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家子都是锦衣卫,自然知道李孜省此人。他虽不是什么大官,却深受朝廷重用,是专职给皇帝老子炼长生不老仙丹的妖道中的妖道。 生老病死一切由命,可能坦然面对的却没几个人。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怕死。 按这个等级来分,皇帝理所当然是最怕死的。所以,成化帝养了一帮子人专门给他搞化学实验,试图逆天改命,长生不老。 但在苏木看来,不死于重金属中毒就不错了。 若是得知妖道来历,苏谦碍于李孜省的面子,就只能捏着鼻子,忍气吞声放人。 可若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装不知道,妖道死了也就死了,这下换李孜省捏着鼻子忍气吞声。 苏木用崇拜的小眼神看着大哥,苏谦拍拍她的脑袋,以示鼓励。奸诈兄妹俩功成身退,千秋观千秋万载,一朝玩完。 此事干得委实漂亮! 妖道有背景一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动摇军心。 所以,苏谦只告诉了弟弟妹妹,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无知者无罪,李孜省再生气,千秋观里救出来这么多的失踪少女却是不争的事实。他若执意要报仇,自己面对的困难也不会少。 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这么想来,师弟死了也是件好事,最起码这些破事不会连累到他自己。 何宥娘被囚数日,出来时头发乱糟糟,衣裳凌乱,双目通红,不用想也知道关在地牢里可没发生什么好事。 苏氏兄妹闭口不言,没有打扰抱头痛哭的两姐妹。只是等她们哭够了,一句话不说,一句话不问,护送她们回了庄府。 隔日,庄家送来大量谢礼,苏木也没客气,代表大哥出面收下。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大家知道就可以了。 顺天府借助锦衣卫的力量,破获涿鹿山少女失踪一案,拯救黎明百姓与水深火热之间,功德无量。 新上任的顺天府府尹大人对此很是满意,连带看陆推官陆大人也很满意。于是,大笔一挥,在年底的考核里大大添上了一笔,准备让某人更进一步。 只是…… 陆大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与此同时,他很烦。有一件事梗在他心头,很想找个人倾述,可寻了一周,却发现无人可述。 偏偏让他不吐不快的罪魁祸首就住在隔壁,成天聒噪个没完,还三不五时□□过来骚扰他。 有时候,他真想捶死自己,逞什么能,教什么吹笛,真是太折磨人了。 有心把话说开,却总觉得两人还不够熟稔,交情没到那份上。万一谈崩了,自己暴露身份不说,还挺尴尬的。 所以,在没想到应对之策前,陆大人告诫自己,还是忍忍比较好。机会总会有的,关键是看抓不抓得住。 -- 第38页 第29章 冬至大如年 冬至,大雪如约而至。 一晚上的纷纷扬扬,醒来天地已然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寒风凛冽,树枝轻轻摇晃,雪花簌簌落来,随风肆意飞扬,迎着晨曦,映射出道道斑斓。 《汉书》所云:“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所以,皇帝老子要去祭天,苏木父兄皆为锦衣卫,一个都没躲过,都要随行。 守着空荡荡的家,苏木招猫逗狗,百无聊赖。 苏夫人做了很多菜,可惜苏家人丁稀少,三个主力还都不在家。苏木托着下巴,问道:“娘,为啥我们家的亲戚这么少啊?!” 苏夫人一本正经道:“问你爷爷奶奶啊,为什么不早点结婚,不努力开枝散叶?” 苏木歪头,父亲自幼父母双亡,身为家中独子,成年后袭了祖父的锦衣卫之职。外祖家倒是生了两个,可惜传说中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姨红颜薄命,早早离世,自己都没见过。 趴在桌上,看母亲围着厨房忙碌,苏木心疼道:“父兄又不回家吃饭,做那么多菜干嘛,随便吃点得了。” 苏夫人转身,随手给了她一下,敲得她脑门砰砰响:“冬至大如年,没听过吗?” 苏木怕再被母亲大人的铁砂掌拍两下,自己就傻了,当下收起唧唧歪哇,不敢再嘀咕。 掏出铜笛在手中转了两圈,忽然想起一个人,顿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兴高采烈道:“娘,陆大人住隔壁,他肯定是一个人,要不喊他过来吃饭吧!” 苏夫人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事先没有下帖,贸然相邀有点唐突。但想起苏木这条小命还是对方从山下救回来的,之后更是不辞劳苦,治好了她的眼睛,而自家除了减免房租,也没有实质性的表示,更没有好好招待过对方,想到这,苏夫人大手一挥,准了! 苏木□□而入的时候,陆大人正在煮面条,灶台边有一把青菜一个鸡蛋,看来这就是他的冬至晚饭。 可真够寒酸的! 人人都说京官穷,看来是真的。看看这伙食,还不如平常百姓家呢!长期吃这个,也不怕营养不良。 见苏木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面条,陆大人大方地把碗递了过去:“家里没人?给你下一碗?” 苏木连连摆手,一口拒绝。 开玩笑,谁要吃这个?! “大人,我父兄随驾祭天去了,这两天不在家。今天冬至,我娘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走,上我家吃饭去!” 说完,苏木拉着陆言拙的衣袖,就往后院跑去。 陆大人手中还拿着饭碗,被性急的苏木拽得有些狼狈,连忙扯回自己的衣袖,婉转谢绝:“不行,不行……你父兄不在,我不能过去。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苏木回头,一双杏眼明亮清澈,认真无比:“所以,我才喊你走后院啊!” 一个潇洒的跃起,苏木轻轻松松上了墙头,回头殷切地看着某人。 陆大人:“……” 自己还真是第一次上门做客是□□头的。 苏家下人不多,仅有的几个都在厨房帮忙,所以陆大人盛情难却翻过来的时候,只有苏木的丫鬟小爱在场。 小爱是谁? 陆言拙给苏木治腰的时候,负责望风的人。 那是自己人。 所以,陆大人面不改色,跟着苏木进入了客厅。只是,健步如飞的同时,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某人带歪了…… 酱卤牛肉、爆炒鳝丝、清蒸白鱼、翡翠虾仁,还有一例腌笃鲜,色香味俱全,看得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苏夫人的手艺真是没话说,陆言拙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可口的家常菜,且这些菜…… 居然都是她喜欢的。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浓浓,苏夫人一边热情地招呼陆大人,一边悄悄打量着。 眼前之人年过弱冠,仪范清冷,风神轩举,虽然看着有点寡言淡然,但举手抬足间却不乏世家弟子的温润儒雅。虽然比闺女大了八岁,有点美中不足,但是竟越看越顺眼。 如果没人来打扰的话,这顿冬至饭吃得宾主尽欢,堪称完美。 闯入的不速之客是个二十来岁的锦衣男子,浓眉大眼,英气十足。 来人不等气息喘匀,冲进来就慌慌张张地找人:“木木,你家大哥呢?” 苏木抬头,诧异此人此时竟会出现在此处:“刘大哥,你怎么来啦?我父兄都随驾祭天去了,这两天都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来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刘景州,苏谦的至交好友。 话说,苏木从没见过这样的刘副使。只见他急得浓眉紧蹙,抿着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病急乱投医,找苏木这个不靠谱的帮忙。 瞧他这纠结郁闷的样,苏木悄悄叹了口气,指了指一旁吃饭的某人,隆重介绍道:“刘大哥,这位是顺天府的推官陆大人,涿鹿县少女失踪一案就是他破获的。” 苏木果然了解刘景州,这家伙一听,立马不分场合自来熟地求救:“陆大人,能否随我去家中看一看?” 这什么没头没脑的?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家伙急得话都不会说了吗? 苏木好想甩个白眼给他,碍于老妈在场,没敢。 -- 第39页 “刘大哥,你别急。说清楚事情的原委,陆大人才好作决定,是不?” 苏木知道陆言拙和陌生人交流起来有点慢热,不是真的寡淡冷清之人,如果刘景州真的遇到麻烦了,能帮一把,陆大人还是会出手的。 经过一开始的慌乱,焦虑的刘景州慢慢平复下来,冲陆言拙拱了拱手,解释道:“陆大人,恕我无礼。实在是那诡异的现象稍瞬即逝,我怕错过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陆大人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嗯,说来听听。” 不知想到了什么,人高马大的刘景州居然面露惧色,话中带有颤音:“家……家中的水面上,浮着血字!” “怎么可能?” 苏木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眼花看错了,水面上怎么可能写字?又不是神仙妖怪在做法! 刘景州见苏木不信,急了,加重语气,强调道:“真的,出现好几次了!前面几次,一碰就散。这次血字一出现,我就派人守着,谁都不准碰。你们赶紧跟我过去看看,我怕时间久了,血字又散了。” 苏木和陆言拙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苏木扭头看向苏夫人,尚未出声,苏夫人就吩咐小爱道:“带上几个人,陪小姐去趟刘府……嗯,探望一下刘家小姐。姐妹俩好久没见面了,时逢冬至,带份年礼过去应个景。” 话说的漂亮,苏木听了,却是差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知道是不是八字犯冲,刘景州跟她大哥苏谦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但她跟他家妹子就是亲不起来。两人坐一块,无语望苍天,屁都憋不出来一个。让她主动上门找人玩,呵呵,估计苏家刘家没一个人相信的。 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妈找的这借口真是绝了。 第30章 漂在水面的血字 马车很宽敞,三个人坐,一点也不拥挤。找来帮手,刘景州这才打量起眼前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陆言拙。 据说,这人是苏木的救命恩人,现住苏家隔壁。 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颀长,偏瘦,目光清冷,一脸的生人勿近,看似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可看仔细了,却发现他坐姿端正,举手抬足温文尔雅,虽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徐如林不动如山的感觉,再看身旁的苏木,疾如风侵掠如火,两人真是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 绝配!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前,庭院深深,高楼林立,门口竖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门匾上龙飞凤舞几个字。 刘景州领着他们从偏门而入,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某处小院。 院内松下,搁着一口硕大的鱼缸。因为天冷,鱼缸里的鱼不知道是冻死了还是冬眠了,整个水面凉凉,上面飘着一个硕大的‘还’字,看起来狰狞夺目,诡异万分。 “真有字浮在水面上唉!” 苏木围着鱼缸转了两圈,掩嘴叹道。陆大人站在一旁,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好奇,来之前他还以为是某种小把戏,没想到确有其事。 “这间院子是谁在住?”院内空空,唯有松下一口鱼缸。屋内却放着整套的檀木家具,只是屋子竟如空置一般,无人居住的样子。 刘景州摸着桌椅,恋恋不舍道:“这是家母生前居所,自从她过世后,就闲置了。父亲命人保持了原样,平日里有专人负责打扫。鱼缸中的血字就是下人打扫时发现的。” 刘景州跟苏谦的关系很好,所以刘家的事,苏木也知道一些。 刘景州的父亲是武安伯刘翊,他妻子严氏五年前去世了。之后没多久,武安伯把妾室李氏扶为续弦。 李氏是武安伯刘翊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刘翊十八岁时,经长辈做主,和表妹定了亲。 可惜,天意弄人。一场战役,才华出众的刘翊被镇国将军看中,不仅大力提拔他,更是要将爱女许配于他。 当时的刘家和李家都是白身,无权无势,自然不敢得罪如日中天的镇国将军,所以刘翊和李氏的亲事就此作罢。 只是没想到,两人情投意合,李氏珠胎暗结。刘翊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做不来始乱终弃的事,好在镇国将军通情达理,同意让刘翊纳了李氏。 所以,刘景州虽为嫡子却也是次子。 刘景州说此现象出现过好几次,苏木好奇心起,问道:“刘大哥,前面几次分别发生在何时何地?” 水面上浮现血字,此事虽怪异,却只有刘景州关注,其他人都觉得是恶作剧,没人多想。 “三天前,我听丫鬟们在窃窃私语,一时好奇,多问了两句。她们说厨房的水缸里浮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天’字。我赶去查看的时候,水缸被人碰了一下,字散开了,水中只残留了一丝红色,像是染料,又像是血迹。” 苏木望着鱼缸中的血字,发现它在渐渐变化,变得越来越模糊。看来刘景州的忧虑是对的,这字在水面浮不了多久。 刘景州顿了一下,又言:“张姨娘的丫鬟月桂在准备洗澡水的时候,也曾看到过一个字。只是,她手中提着热水,那字被热水一冲,立马消失不见了,没看清是什么字。 同样的事在大嫂那也发生过一次,她院中的小池塘曾出现过一个‘好’字。” “天、好、还?什么意思?天气好,要还东西?” -- 第40页 缺一个字,连不起来。 苏木一头雾水,直愣愣地看向陆言拙,指望他指点迷津。 陆大人虽然十三岁以后才好好读书,但读了十年就能考取进士,念书的天赋肯定比自己好不少。自己可是连《醉翁亭记》都能前背后忘记的人。 果然,陆大人不负所望,给出了答案:“是天道好还。出自《老子》,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苏木听不懂,但有个好习惯,不耻下问。 “什么意思?”没有百度,只能人度了。 陆大人自觉充当百度,翻译道:“依照“道”的原则辅佐君主的人,不以兵力逞强于天下。穷兵窦武这种事必然会得到因果报应。” 苏木:“……” 更听不懂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相处久了,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窘然,陆大人看了苏木一眼,继续道:“还有一个意思,恶有恶报。” 苏木笑。 这就对了嘛,多简单明了,说那么多文绉绉的话干嘛。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躁动,苏木耳力好,第一时间听到了,回头看了眼刘景州,提醒道:“刘大哥,外面好像出事了。” 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尖叫声,苏木暗忖:不会这么巧吧,自己真是黄泉引路人,走到哪人死到哪? “我去看看。”刘景州也听到了,快步走了出去。 苏木和陆大人紧跟其后。 穿过后花园,不远处就是张姨娘的院子。门口围了好多下人,为首几个见刘景州来了,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了上来。 见人都堵在门口,刘景州皱眉:“出什么事了?” 张姨娘的丫鬟月桂被推了出来回话,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结结巴巴道:“张……张姨娘……她……” 刘景州瞪了她一眼,斥道:“她怎么啦?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月桂吓得快哭了,鼓起勇气,喊了出来:“她死了!” 说完,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吓得苏木连忙后退一步,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鼻涕飞过来,那娘做的新衣服可就毁了。 听说出了人命,刘景州顿时脸色暗沉,推开下人,准备进屋看个究竟。 这时,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老嬷嬷,上前拦住了他,一脸严肃道:“二少爷,你不能进去。” 见是在府中待了几十年的唐嬷嬷,刘景州停下脚步,问道:“为何?” 唐嬷嬷正色道:“张姨娘虽然年轻,却勉强也算是你的长辈。她死时正在沐浴,衣衫必定不整。二少爷此时进去,不妥!” 唐嬷嬷所言在理,刘景州站在原地,蹙眉不语。 身为刑警,苏木自然知道第一时间勘察案发现场是有多重要,好多线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见刘景州举棋不定,苏木道:“刘大哥,我进去看一下吧。” 刘景州知她从小出入北镇抚司,可以说是在诏狱长大的,什么残酷血腥的场面都见过,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苏木推门而入,地上有一道血迹蜿蜒而至,由花厅蔓延至寝室。屏风后面有个半人高的浴桶,里面坐着一具□□的女尸。 尸体的喉咙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长约十公分,皮肉外翻,隐见森森白骨。伤口中喷射出来的鲜血沿着死者的脖子流向浴桶,和漂在水面的玫瑰花瓣混为一体,一样的鲜艳欲滴。 因失血过多,伤口四周的肌肤有些灰白,伤痕自左向右由深至浅,很显然对方是右撇子,且是趁死者不备,偷袭得手,一招毙命。 张姨娘的脸上被利器划了数十道,整张脸几乎被毁了,这些都是在死后造成的,且不是致命伤。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那凶手不是变态,就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的女子双目怒瞪,脸上布满着张牙舞爪纵横交错的伤痕,屋内充斥着散之不去的血腥味,一时之间,死者的怨念,凶手的恨意,令苏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前后都有窗,北面的窗户开着,叉竿稳稳地支在那,南面的两扇都是关闭的。屋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凶手显然不是为了财。 转身看向张姨娘那具七零八落惨不忍睹的尸体,脸被毁成这样,也看不出原来是何模样。 但据刘景州所言,张氏深受他父亲宠爱,虽然没有子嗣,但在府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 按此推断,模样应该差不到哪去。 第31章 人约黄昏后 检查完毕,苏木迈出房门,却见刘景州正冲着下人发火。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三少爷衣裳如此单薄,你们竟也由着他。”刘景州身旁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体型削瘦,寒冬腊月身上竟只穿了一件单衣。 “二哥,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不觉得冷。”三少爷刘景连站在一旁,怯生生地说道,眼睛不时瞥向一旁,似在畏惧什么。 “你别怕,有什么事跟我说。”刘景州很是生气,看样子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两次。 跪着的老妈子姓何,四十来岁,吊梢眼,八字眉,虽然跪着,眼中却没什么敬意,反而有着一丝有恃无恐:“二少爷,此话差异,我们都是府里养的奴才。主子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也听三少爷说了,是他自己不觉得冷,我们做下人的还能逼着他穿衣不成?” -- 第41页 苏木听得暗暗咋舌,这位言语嚣张,居然一点也没把刘景州放在眼里。 这是要翻天吗? 刘景州气得说不出话,瞪了她两眼,见苏木和陆言拙都在场,自己也不好发作,只好让自己的小厮带着弟弟去换衣服。 “二哥,这段时间天气不好,何妈妈说衣服还没干,所以房里没有厚袍子……” “你竟只有一件厚衣服?”刘景州听了,大吃一惊。 刘景连虽是庶子,母亲又早逝,但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有定制的,怎么也不能够缺衣少食。想必是下人欺负他年幼,平日又没人替他做主,竟挪用了他的份例。 “混账!”刘景州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了了,“我找父亲去!” “二哥,算了。”刘景连拽着兄长的衣袖,苦苦劝道,“那个何妈妈不好惹,事情就算闹大了,也会堆得一干二净的。” 到最后,不了了之,倒霉的还是自己。这种事发生的太多了,自己早已能预见后果。 刘景州气得直跳脚,有心想要发作却又没有理由。苏木见状,暗暗叹了口气。 武安伯老婆多孩子也多,不像自己父母,一夫一妻,家里兄友弟恭和和睦睦。难怪刘景州老喜欢跟着大哥厮混,想必他心中也向往苏家这种轻松和睦的氛围。 像现在,处置一个刁奴嘛,碍手碍脚地无能为力。 看着真窝囊啊! 苏木走到何妈妈跟前,低头,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何妈妈知道她是跟刘景州一起来的,她是李氏的人,对刘景州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连带着跟他来的人也一并轻视。 抬头,三角眼一翻,阴阳怪气道:“老奴不知,但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跟着别的男人回家,这种门风,想必……”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站在苏木身后的小爱出手了。 何妈妈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气疯了,站起来大叫道:“你敢打我?你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如果说一开始苏木是在蓄意找茬,那何妈妈这么一叫,性质就变了。 苏木笑得阳光灿烂:“你问我是什么东西?” 何妈妈以为她要自报家门了,谁知小爱上前,手一挥,又是“啪”的一声,挨了一记大耳光。 苏木一把揪起她的领子,笑道:“送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来人啊,送这位妈妈去北镇抚司走一趟,让她见识一下锦衣卫是什么东西!” 跟苏木过来的还有两个锦衣卫,苏父临走前不放心,特意从北镇抚司调了人过来,只要苏木出行,就随身保护。 苏木本来嫌麻烦,觉得不可能会用到,现在一想,还是父亲大人有先见之明,以自己惹是生非的能力确实也需要。 得知苏木竟是锦衣卫佥事的千金,何妈妈二话不说,死命地磕头赔礼道歉,苏木却看都不看她,挥挥手,让人带走了。 说话要算话,到北镇抚司走一圈,能活着回来也是一件稀罕事,此事必能成为何妈妈的光辉历史,老来谈资。 随手收拾完刁奴,收到刘景州投过来的崇拜眼神,苏木厚颜无耻道:“不必谢我,有人对锦衣卫不敬,我身为锦衣卫家属听到了自然是要维护的,这可关系到皇帝陛下的脸面。” 陆大人:“……” 找茬揍个刁奴,还能上升到维护皇家脸面,这什么人啊! 处理完刁奴,回归正事,苏木把屋里的情况跟陆大人说了一下,张姨娘肯定是被人谋杀的,这事归顺天府衙门管。正好顺天府推官在,苏木也不喧宾夺主了。 陆大人当下派人回衙门找来仵作和衙役,验尸的验尸,找线索的找线索。 一番查证,事发时张姨娘在屋内沐浴,洗的时间太长,水冷了,就让月桂去小厨房拎热水。 月桂拎着热水回来,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唤了两声,没有人应。 她为人迟钝,竟没发现不妥,傻傻地守在门外,直到屋内传来花瓶落地破碎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喊,见里面依旧不出声,这才喊人,一起撞开了房门。 房门被反锁,凶手只能是从窗外进来的,今天刚下过大雪,窗外很有可能会留下脚印,若不及时查看,等积雪融化或者又下雪,脚印就会消失。 想到这,陆大人忙派人查看窗外。 屋子北面的窗户开着,叉竿好好地支在那,附近有几个淡淡的脚印。 北窗后面是围墙,高达丈许,旁边种着几株腊梅,脚印到树下为止,腊梅枝头离围墙不远,踩着勉强能过去。脚印至此消失,看来凶手得手后是从这里离开的。 围墙外有一个包裹,东西捡回来后,才发现其实不是什么包裹,而是揉作一团的衣衫,上面血迹斑斑,应该是凶手行凶时溅到的血迹。衣服是女式的,看款式应该是某个小丫头穿的。 陆大人抬头望天,时至亥时,不知不觉月上柳枝头,再不走,等着人约黄昏后吗? 苏夫人同意苏木出门看刘府发生的怪事,可不是让她来破案的,这个时辰怎么也该回去了。陆大人把事情交代给邢捕头,让他收集线索,自己则带着苏木赶回苏家。 马车上,陆大人依旧冷冷清清沉默寡言,苏木也难得没吭声,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苏木突然问道:“大人,你说凶手杀了张姨娘,从北窗逃走,这着急忙慌的还有心思管叉竿,奇不奇怪?换了是我,肯定没心思。爬出窗,肯定不会回头,重新撑好叉竿的。” -- 第42页 听她这么一说,陆言拙也觉得挺奇怪。 “也许她很瘦小,叉竿在那,对于她的进出并不碍事?”说完,陆大人立即摇摇头,自己先给否了,“不可能,再瘦小的人,进出也会碰掉叉竿的,又不是猫,可以钻进钻出的。” 那是为什么呢? 凶手为何要多此一举! 第32章 那是有点惨 隔壁隐隐传来袅袅笛声,婉转而优美,宛若石上清流,又似绮叠萦散。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尚未破晓,苏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搂着棉被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木梦见一只虎纹花狸猫跳窗进屋,扑到自己身上,只觉得心口一沉,快透不过气了,猛地惊醒过来。 此时,天边已经渐渐泛白,没过多久,小爱就该喊自己起床了。耳旁笛声依旧,看来隔壁之人心事重重,一晚没睡。 熟门熟路,□□入院。 正想偷窥一二,不料“咯噔”一声,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陆大人闻声回头,见是苏木,居然笑了笑,面有歉意:“把你吵醒了?” 难得看见某人微笑,苏木受宠若惊,连连摇手:“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睡不着。这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陆大人慢慢走了过来,缓缓道:“此曲无名。” 见他眼中透着柔情和伤感,想起他是为了某人学的吹笛,苏木了然:“是大人写给心爱之人的吗?” 陆大人没有否认,眼底黯然,透着一丝悲凉,苏木暗忖:完了,是不是说错话,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可惜……她听不到了。” 陆大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苏木见他如此消沉,正想搜肠刮肚说几句安慰话,他却转眼看向苏木,幽幽问道,“你知道人世间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苏木下意识地问道。 陆大人看着远方,沉默了一会,消沉颓丧道:“就是看着心爱之人被炸得粉身碎骨,你却无能为力。” 苏木:“……” 那是有点惨。 冬日的冷风掠过脸庞,充满着寒意又透着些许清凉,天际已然泛白,朝霞洒落在苏木的脸上,映得她灿烂夺目,朝气蓬勃,那一霎时,陆大人竟心神恍惚,仿佛梦中之人穿过了百年思念,踏雪归来。 “大人,你饿吗?我请你吃小馄饨吧。” 苏木最见不得身边的人意志消沉。民以食为天,如果不开心那就吃顿好的,一顿不行就两顿,吃到开心为止。 “九曲河畔那家鸡汤小馄饨可好吃了,你还没去过吧。早上人少,不用排队。嗯,现在去,时间刚刚好。”苏木卖力推销道。 陆大人见她说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展颜,微微一笑,道:“好!只是你……出的去吗?” 苏木挥挥手,表示这些都不是事:“只要不出京城,我娘从来不管我去哪,说一声就行。” 说完,□□过去,果然跟苏夫人说了一声,苏夫人就准了。丝毫不觉得,宝贝闺女大早上跟一个年轻男子出去吃早餐有什么不好的。 苏木则随随便便换了一身男装,就和陆大人一起出门了。 穿街走巷,不知不觉来到九曲河畔,潺潺流水淌过岸旁的青苔,眼前豁然开朗。 锅里的水噗噜噗噜冒着热气,小馄饨上下翻滚,抄起放入碗中,撒上紫菜蛋皮,外加虾米一撮,葱花末一把,麻油两滴,猪油若干,鸡汤鲜美,馄饨嫩滑,吃到嘴里真是一种享受。 一碗下肚,苏木拍拍肚子,表示心满意足。 顺天府的消息来源远没有锦衣卫来的详细和及时。 陆大人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两人认识了大半年,苏木觉得陆大人虽然话少,但人还是不错的,且又救过自己,现在他负责武安伯府的命案,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武安伯有三子二女。 长子刘景源,今年二十岁,年初的时候,娶了工部尚书之女霍氏。前不久,凭着老泰山的关系,被提拔为工部主事,位于正六品。 次子刘景州,比刘景源小了几个月,尚未娶妻。据传,工部尚书原本属意的人是刘景州,但武安伯以长幼有序为由,执意让刘景源迎娶霍家小姐。 为了此事,武安伯大费周章,不顾众怒,硬是让宗祠把刘景源由庶长子改为了嫡长子。理由是李氏不再是妾,是他的续弦夫人,她的儿子理应为嫡子。 而刘景州的母亲严氏,五年前去世了,镇国将军也早已战死沙场,舅家势弱,加上刘景州并不在意这些虚名,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异议。此事很顺利,没有闹得沸沸扬扬。 三子刘景连,十二岁,母亲是武安伯的小妾曾氏。几年前过世了,生前并不得武安伯宠爱,连带小儿子也不得重视,爹不疼娘不在,在刘家没什么地位,连个下人都可以随便欺负他。 武安伯的长女刘箬箬,是刘景州的同母妹妹,今年十八岁。 不久前,李氏做主给她定了亲,对方是李氏的表亲,书香门第出身,武安伯发达后,跟着沾光,做点小生意,家境也算富裕。 其实,刘大小姐还有更好的选择,也是官宦人家,但武安伯觉得亲上加亲更好,所以同意了李氏的提议。 次女刘蕴蕴是李氏之女,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但已有提亲之人,李氏还在选择。 -- 第43页 张姨娘,本为家生子,后为通房,五年前被李夫人升为姨娘,而五年前,正是武安伯夫人严氏去世那年。 苏木介绍完,笑道:“这个李氏不简单,武安伯原是靠着镇国将军起家的,有了军功,这才得了爵位。严夫人过世短短数年,府里却已经物是人非。李氏后来者居上,雀占鸠巢,手段着实了得。” 陆大人点点头,总结归纳:“你的意思是,武安伯的这份家业本该由刘景州继承。可眼下,他却不知不觉被刘景源取代了?” 苏木道:“是的。不过刘大哥心胸宽广,为人处世大度,就算武安伯偏心,喜欢大儿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归李氏生的孩子,但我知道刘大哥今后必会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活的潇洒自在。靠老子给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是自己创造自己的未来。” 陆大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苏木年纪轻轻,就有此见解。 “你说的没错。世人往往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为此挣得头破血流,却鲜有人能放下得失,明白人到底是为何而活。” 苏木又言:“府里那四个血字绝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张姨娘的死已经证明了这一切,事情不会就此终结。我觉得……这可能只是刚刚开始。” 天道好还! 何为天道? 又向何人索还?! 第33章 不好惹啊! 吃完小馄饨,陆言拙正准备送苏木回去。 邢捕头不知从何得知他在此,满头大汗地寻了过来,向他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大人,不好了!武安伯长子刘景源从马上摔下来,头着地,死了!” 死了? 苏木刚刚还在说事情没完,也许只是开始,没想到凶手下手如此之快,短短两天之内,竟害了两条人命。 如果说张姨娘的命贱如蝼蚁,算不得什么,那刘景源的死绝对会掀起惊涛骇浪。他现在可是武安伯名义上的嫡长子了,且又是工部尚书的乘龙快婿。 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大人没别的想法,只好直接赶赴武安伯府。苏木也顾不得回家了,跟在陆大人身后,一同前往。 两人刚踏入府中,就见刘景州淹没在人群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左支右绌地应付着七嘴八舌的管事们,累得满头大汗,欲哭无泪。 越过人群,苏木冲他挥挥手,高喊一声:“刘大哥!” 听到苏木的声音,刘景州用力扒开人群,硬生生地挤了出来:“陆大人,木木,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们,我……我大哥他……” 陆大人:“你大哥的事,我们听说了。顺天府的仵作正在赶来的路上。还请……节哀顺变。” 除了这四个字,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扭头,看了眼围着他的管事,陆大人问道:“你父亲呢?” 说到这个,刘景州才痛苦:“父亲随驾祭天了,还要过数日才能回府。”见苏木瞪着一双杏眼看着自己,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刘景州苦笑,“大哥意外坠马身亡,她一时激动……晕过去了。” 这个她自是刘景源生母李夫人了。 难怪府中的管事都缠着刘景州不放。伯爷不在,夫人晕倒了,刘景源妻子是新妇,尚不熟悉伯府,管不了事,家里能做主的人也就是他了。 刘景源一死,事情可不少,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伯府的嫡长子,这丧事置办起来可不简单,要买的东西有一溜串,可以贪污的空子也是一大堆。所以这些管事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缠着刘景州不放。 陆大人向来冷静,淡淡道:“我们先去你大哥坠马的地方看看。” 刘景州愣了一下,知道对方是对他大哥的死心存疑问。其实,他也隐隐觉得这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所以才想着派人找陆言拙过来。 刘景州没有多说什么,拨开人群,在前面带路。 三人匆匆赶去事发之地。 昨晚是冬至,虽然府里死了一个姨娘,但今天一大早,刘景源仍按原计划,带妻子回岳家探望。 小厮把马牵出来,他跟往日一样,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没想到,平日里性情温顺的坐骑突然发了狂,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嘶鸣声,马蹄高高抬起,险些将人掀翻,□□景只来得及夹紧马腹,这孽畜又是重重地着地,将马屁股撅了起来,一抬一顿,马背上的刘景源就跟风筝似的被抛了出去。 仿佛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刘景源头部着地,脑后顿时血如涌注。 等旁边的小厮反应过来,上前扶起他,他只呜咽了两下,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断了气。 疯马在院内横冲直撞,又伤了好几个人,场面一度失控,最后是十几个护院拿着刀赶来,这才弄死了孽畜。 陆言拙到的时候,后院仍然一片狼藉,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有多混乱。寻了一遍,没发现马的尸体,陆大人淡淡地问道:“马呢?” “在马厩。” 事发突然,府里乱作一团,还没人有空去处理那罪魁祸首。 马厩离得不远,就在隔壁。好好的一匹骏马,因为发狂,被人砍了十七八刀,已然气绝身亡。 围着马尸转了一圈,苏木好奇,刘景源都被扔出去了,为何马鞍还好好地挂在马背上呢? 绑得这么牢,怎么弄的? 苏木手快,想到什么就做了,解开马鞍的绑带,发现下面居然粘着两团压得扁扁的面团。 -- 第44页 怎么会有这玩意? 苏木拨开马背上厚厚的鬃毛,细心翻看,寻找着。 果然在马背上找到两根长长的银针,只留了一丁点还在表面,大部分都已插进马背,若不是有心查找,还真不容易发现。 “难怪这马突然发狂了,背上扎着这么长的两根针,疼都疼死了。” 苏木用巧劲将银针拔了出来。 银针长约寸许,基本都扎入了马背中,这畜生也真是可怜,不知道是谁设下了这么阴毒的陷阱。 陆大人接过苏木递过来的银针,见上面血迹斑斑,叹道:“此人极为聪明,银针藏在面团中,面团黏在马鞍下,若没人骑马,马鞍的重量不至于压扁面团,让其中的银针扎到马背,可人若是骑上去,那分量足以压扁面团,银针也因此刺入马背,好一个由被害者自己触发的陷阱。” 刘景州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大哥是被人谋杀的,当下大声唤道:“来人啊,将管马厩的老丁带过来。” 老丁带到后,见到面团和银针一头雾水。 当得知这些是杀害大少爷的凶器后,立马吓得腿脚发软,一下子跪了下来,连哭带喊道:“二少爷,不关我的事啊!马厩谁都可以进出,我……我也不是守在这,寸步不离的啊!” 陆大人看着他,声音有点冷清:“先关起来,押后再审。你再仔细回忆下,任何事都不能放过,此事攸关你的性命,大意不得。” 苏木见老头吓得脸都白了,于心不忍,替他说了两句公道话:“大人,如果是他设的陷阱,马被送来马厩后,他有很多机会将面团取走。若是没有这面团,我们也不能想到在鬃毛里寻找,不寻找就看不见银针,也就不知道马突然发狂的原因。所以,我觉得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陆大人一听,可不是这道理。 明知破绽所在,一旦被发现,自己还是嫌疑人,心思如此巧妙的凶手,岂会不及时补救?这么想来,老丁是凶手的可能性确实很小。 一大早就鸡飞狗跳,可再忙也要吃饭。 府里已经乱作一团,刘景州看着就生气,苏木怕他消化不良,就拉着他回家吃饭。反正他经常跟着苏谦,在苏府混吃骗喝,就不用见外了。 做人当然要一碗水端平,所以苏木把陆大人也拉了回去。苏夫人饭菜做得多,吃不完也得倒了。 饭后,三人在花厅又聊起了案子。这两天事情接踵而至,令人招架不住,到现在刘景州还是懵的,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后甜点。 手中拈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纸张,这是垫在桂花酥糖下面的,他不经常吃糖,所以一时有点吃不准,这玩意能不能吃。 苏木笑道:“这是糯米做的纸,用来包裹甜品,防止它们黏在一块,可以吃的。” 糯米纸轻轻放入嘴里,入口即化,苏木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一张糯米纸放入茶杯观察,只见它浮在水面上,没多久渐渐溶化,直至消失不见。 托着腮帮子,苏木突发奇想:“大人,如果我在糯米纸上写字,再把它放入水中,等它溶化后,字能浮在水面上吗?” 陆大人听了,沉思片刻,道:“也许可以,不过字要浮在水面上还要满足不溶于水的条件才行。” 苏木:“如果……在墨汁里加点油会怎么样?”油不溶于水,且能浮在水面上。 陆大人点头:“嗯,可以一试。” 两人说做就做,把想法跟苏夫人一说,苏夫人立马找来一大块猪油。 陆言拙三人待在花厅,反复试验良久,终于调制出一款油墨,可以成功地在糯米纸上写字,且不化开。 写着字的糯米纸轻轻放入水中,遇水慢慢溶化。墨汁因为混合了猪油,凝固在一起,没有随之散开,浮在了水面上。 不过,猪油虽然不易溶于冷水,但遇到热水还是会快速溶化的。所以,月桂倒热水那次,血字才会一闪而过。 苏木看着自制的特殊油墨,恭喜刘景州:“刘大哥,你家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刘景州苦笑。他自然明白苏木的意思,设计杀害刘景源和张姨娘的人必是府里的人,且这人心思巧妙,手段毒辣…… 不好惹啊! 第34章 有完没完 第二天,恰逢陆言拙休沐。 吃完晚饭,苏木来到后院,在小爱的掩护下,熟练而潇洒地□□而过。大大方方地过去,向某人认真学习吹笛技巧。 在催人尿下的破音兼噪音中,陆大人淡然冷静,亦或者说是麻木不仁地指导着。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才拯救了他那可怜欲裂的耳膜。 “陆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救命啊!” 苏木一听,扔下手中铜笛,杏眼圆瞪,看着来者,乌鸦嘴道:“你家不会又死人了吧?” 刘景州汗然,结结巴巴道:“那……那倒是没有。不过,情况也很严重就是了。” 他二妹妹刘蕴蕴跟往常一样,临睡前让小丫鬟服侍梳洗。 脸洗到一半,铜盆中突然发出一阵丝丝的声响,随后不明液体飞溅。刘蕴蕴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一声惨叫过后,刘蕴蕴捂着脸,晕了过去。 等下人们反应过来,她的脸已经被液体灼伤,变得血肉模糊,看起来渗人的很。 请来的大夫看不出什么名堂,刘景州动用关系又找来太医,但也无事于补。联想到之前的两起命案,刘景州慌了,难不成这又是一起谋杀案,只不过当事人侥幸未死? -- 第45页 “被飞溅出来的液体灼伤……”苏木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刚开始洗的时候没发现异常吗?” 刘景州可是说了,脸洗到一半的时候,铜盆中发出声响的,那说明一开始的水是正常的。 “铜盆里的水现在还在吗?”苏木不抱希望地问道。被烫成这样,刘小姐随手打翻的可能性很大。 “在,不过只剩一点点了。” 脸盆确实被碰到了,所幸没有翻,还留了一点水。 苏木□□回家,跟母亲知会了一声,和陆大人再一次到了武安伯府。 刘蕴蕴脸上的伤看起来很奇怪,一般的烫伤都是鲜红色的,她脸上却是一片死灰色,瘢痕连连,看起来像被泼了硫酸似的。 太医们看了,皆是连连摇头,表示没见过这种烫伤,一时之间大家都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刘蕴蕴双目红肿,眼泪早已流干,静静地呆坐着,不吵也不闹。醒来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找铜镜,看到毁容后的脸,她就这样了,仿佛了无生机,死了一般。 从警多年,苏木也没见过这样的伤势,陆大人上前一步,盯着刘蕴蕴的伤口看了一会,皱了皱眉,见铜盆里还残留着一些水,闻着无色无味,用手碰一下,却有些许灼烧感,跟热水烫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陆大人指着脸盆,突然道:“往这水中加点醋。” 刘景州看了陆大人一眼,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让人从厨房取来了食醋。 陆大人倒入些许,水面随即翻起了水泡,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散了开来。 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水有问题! 放置铜盆的木架,靠在房梁立柱的左面,右边是厚厚的一层幔帘。苏木摸摸柱子,滑不留手,看了眼身旁的幔帘,突然抓住它,借力跃上房梁。在上面停留了一会,跳了下来。 苏木问道:“你家小姐习惯用香吗?” 刘蕴蕴的贴身丫鬟巧儿战战兢兢上前,回道:“小姐信佛,喜欢檀香。” 苏木点点头,檀香味道浓郁,点一盘还是点两盘,根本无法分辨。 陆大人知道她有所发现,问道:“你在上面找到了什么?” 苏木摊开手掌心,上面浮着薄薄的一层灰:“横梁上留有香灰,有人在屋顶上又点了一盘檀香。盘香燃烧,一些灰掉在了正下方的横梁上,那人把某个东西绑在了盘香上,烧到那段的时候,那东西掉了下来,正好落入铜盆,遇水发生反应,形成腐蚀性液体后,再溅到刘小姐脸上,灼伤了她。” 陆大人点点头,苏木的发现证实了他的猜想:“是火碱。火碱遇水会发生激烈反应,从而生成腐蚀性液体。同时火碱与醋也会发生反应,发出怪味。” 苏木看着他,明白了。火碱就是氢氧化钠,遇水易产生飞溅,造成灼伤。 “既然知道是被火碱灼烧的,可有办法医治?”见陆大人说得头头是道,刘景州仿佛看到了希望,病急乱投医。 “火碱的伤是无法用药物治疗的,除非一开始溅到的时候,用大量冷水反复冲洗,这样才能减轻症状,但也仅此而已。” 说到这,陆大人又看了眼刘蕴蕴的伤势,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伤口已呈黑灰色,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刘景州拉着陆大人出门,走到一旁,轻声问道:“那我妹妹的脸……岂不是毁了?” 陆大人淡淡道:“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断,并不一定正确。既然有可能是火碱,你再问问太医,他们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办法。” 提起屋里那五个太医,刘景州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他们……唉,也只能这样了。”他们连烧伤的原因都查不出,还怎么指望他们会治呢。 临走之际,苏木抬头望了眼屋顶,发现屋顶离地约有丈许,刚才她是拽着幔帘,施展轻功上的房梁,一般人可没她这身手。 那这设陷阱的人是怎么上去的? 府里的护卫? 不对,这是后院。膀大腰圆的护卫贸然出现在小姐的闺房,肯定会被人注意,那是…… 借助□□? □□在库房,库房离这挺远的,要想偷偷拿进来,设好陷阱再拿出去,且不被人发现,也很困难。 还有一个办法,利用屋内的凳子。可刘蕴蕴屋内只有一张凳子,高度不够啊。 立柱又被打磨的滑不留手,根本没法攀爬。 每条路都被堵死了。 苏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计可施。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所幸灶间没有熄火,还有热水。 陆大人坐在半人高的浴桶里,享受着这寒冬里的丝丝暖意。雾气袅绕,卸去疲劳的同时也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突然间,房门被某人拍得“砰砰”直响,听这频率就知道来人没什么耐心,且这个时候,不经过大门就能进来的人,只有那人。 门外那人用力过猛,陆大人又没好好锁门,于是三两下房门就被拍开了。与此同时,那人一个不察,也摔了进来。 陆大人不紧不慢穿好裤子披着衣服出现的时候,苏木正郁闷地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尴尬至极。 这一跤真是摔得莫名其妙,抬头看见披着月白色中衣的某人,杏眼一瞟,苏木顿时羞得绯云满面。 第35章 腰带能随便解吗? 陆大人慢悠悠地走到苏木身旁,也不知道伸手扶她一把,只云淡风轻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刘府又死人了?” -- 第46页 照这个死法,再过两天就是灭门惨案了。 苏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嬉皮笑脸道:“我觉得你这梁上的灰肯定比我屋里多,所以过来看看。” 眼前这人头发滴着水,衣服也没系好,透过白色中衣,隐隐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嗯,身材还不错,脱衣显肉,穿衣显瘦。 苏木把人看完了,才装模作样地别过头,假装非礼勿视。 什么叫你这的灰肯定比我那多? 陆大人刚想纠正她的用词不当,低头一瞥,却见苏木眼睛四处乱瞟,隐隐还有占了便宜不为人知的暗自得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系好中衣带子,慢吞吞道:“你找我梁上的灰干嘛?” 说起这个,苏木就来劲了。她刚躺床上睡不着,盯着自己的房梁看了很久,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刘蕴蕴房中的梁上满是灰尘,但有一段特别干净。用轻功上梁,留下的是足印,用□□上梁,留下的应该是手印,如果没有足印也没有手印,只有一段特别干净,那是为什么呢?” “特别干净?是借助了某样东西上梁导致的?”陆大人想了片刻,一抬头,正好看见挂在架子上的腰带,突然明白了,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 回到书房,陆大人找到邢捕头交给他的案卷,里面有刘府的花名册。 查看良久,陆大人的目光停留在某一行,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 苏木一听,两眼冒光,扑了过去,问道:“是谁?是谁?” 陆大人指着名册上某人的名字,苏木见了,大为不解:“为什么是她?” 陆大人道:“我也是猜的。” 苏木挠了挠头,觉得这事办得不漂亮。无凭无据的,青口白牙怀疑人是凶手,万一不是,岂不是害人性命?这年代,刑侦技术不行,冤假错案可不少。 陆大人明白她的顾虑,将刘府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指向她,沉默半晌,轻轻说道:“这样吧,我们跟刘景州说一声,让他有所防备。如果真是她,那她还会继续的。” 苏木点点头,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但也只能这样了! 转眼到了腊八,随驾祭天数十日,父兄总算平安归来。一家人团聚,苏府热闹极了。从妹妹口中得知好友刘景州家里发生的事,苏谦唏嘘不已。不过,祭天结束,武安伯也回府了,之后再发生什么事,自然有人处理。 临近小年,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苏家也不例外。 这些时日,苏木虽惦记着武安伯府里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但碍于身份不便,也没有多事,再踏足武安伯府一步。不过,每天都会□□过去,跟某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显然没有完全死心。 这日,苏木听从苏夫人的吩咐,刚要去北镇抚司喊父兄回家吃饭,就见大哥苏谦虎着脸,仿佛被人抢了十七八万似的,急冲冲地赶了回来。 苏木尚未开口询问,苏谦望了她一眼,忽然眼前一亮,主动唤她:“木木,走!跟我去个地方。” 大哥的举动虽然有点诡异,但苏木坚信他是不会卖了自己的,于是开开心心地跟苏夫人说了一声,被大哥拐出了门。 两人策马一路疾驰,直到北郊一座院子外才停了下来。 苏谦将两人的马拴好,带着她鬼鬼祟祟地绕到人家后门,这才道:“木木,刘景州的弟弟刘景连,你还有印象吗?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屁孩,跟你差不多高的那个。” 苏木回忆了一下,记了起来:“嗯,记得!就是那个被刁奴欺负,大冬天穿单衣的可怜孩子。” 拜何妈妈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所赐,苏木还记得一二。 苏谦见她还记得,微微一笑,道:“他此时被关在这院子里的某处,你想办法溜进去,找到他后,带他离开。” 苏木“啊”了一声,惊讶道:“大哥,你想干嘛?拐卖未成年少年啊?” 苏谦遥望院子,叹了口气,语气甚是无奈:“他现在有危险,刘景州那混小子没法子了,求到我头上,让我救人。我这不是脸皮薄,不忍心拒绝他嘛!所以,答应了帮忙。” 苏木倒不是不肯帮忙,只是有一点点小疑惑:“大哥,刘景连那小子虽然不得宠,但好歹也是武安伯家的三公子,谁会对他不利啊?” 苏谦不屑一顾,冲一旁的黑瓦白墙努了努嘴,“嗤”了一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他爹呗!” 这里正是刘家祠堂,刘景连不知为何被关了起来,刘景州得到消息,今晚要开祠堂审问他。如果不出手相救,小家伙一准凉凉。 “哦……原来是武安伯要他小命啊!”苏木算是明白了。 大哥既然愿意出手相救,那必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就算营救失败,也没关系。对方虽然是武安伯,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自己可是锦衣卫…… 家属。 打探消息那是为皇上服务,你有意见跟皇帝老子告状去啊! 苏木对大哥表示充分信任,二话不说,就准备□□而入。 “没带武器啊?”苏谦见她腰间只插了支铜笛,不放心地问道。 “没,应该不用动手吧。”苏木看了眼刘家祠堂,寻思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需要生死搏斗。 “嗯,那你去吧。”考虑到妹妹的杀伤力,苏谦又加了一句,“小心点,尽量不要闹出人命。” -- 第47页 毕竟是朝廷官员家,闹大了,大家同朝为官的,不太好看。 苏木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在他眼前晃了晃,献宝似地说道:“放心吧,这东西不会出人命的。” “石灰粉?”苏谦讶然。 小妹啥时候学会这些了。这东西虽然不至于死人,但会令人眼瞎,威力不容小觑,乃江湖上小流氓打架斗殴的最爱。 “切!石灰粉那是流氓打架用的,”苏木不屑道,“我这个可高级多了,白色纯天然无污染,对人体没有任何毒副作用。” “哦,那这是什么?”见她吹得神乎其神,苏谦好奇道。 苏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极了:“经过厨房的时候,我顺手抓了包面粉。” 什么?面粉!?还是自己家的? 苏谦忽然觉得胸闷,很想表演胸口碎大石,冲她挥了挥手,撵人:“走吧,速去速回。” 苏木轻轻跃上墙头,正准备施展轻功,表演飞檐走壁,苏谦又想到一事,喊住了她:“找到那小子后,你准备如何带他离开?” 苏木早有准备:“下面肯定不能走,人多眼杂,被发现了不好脱身。我带他走屋顶吧,安全些。” 苏谦点点头,人生地不熟,又不能强攻,也只能这样把人带走:“嗯,去吧!小心点。” 转念一想,又追问道:“等一下,你怎么拉他上屋顶呢?” 刘景连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和苏木差不多高了,妹妹轻功虽然不错,但要带着人上屋顶,还是有难度的。 苏木指了指腰间,道:“我用腰带拉他上屋顶。” 屋梁高不过丈许,两人的腰带系在一起,拉个人,长度够了。祠堂里的建筑比较密集,屋檐鳞次栉比,从上面逃走不算很难。 苏谦听了,却是脸色骤变,瞪了不靠谱的苏木一眼,不由分说解下自己的腰带,用力扔了过去。 “不用,我有啊!” 苏木想要扔还给他,自己的腰带虽然没有他的长,但也够用了。 “这是长短的问题吗?”苏谦大怒。 这小混蛋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腰带是能随随便便解的吗? 别过脸,不想理她了。苏谦冲她再次挥手,示意她不要废话,赶紧滚蛋。 被他喊住好几回,苏木也快没耐心了,怕他还要叨叨叨,赶忙施展身法,轻轻一跃,几个起落,消失在屋檐的另一端。 第36章 看不懂 刘家不是名门世家,所以本来没有祠堂。直到十几年前,刘翊被封为武安伯,这才领头修建。祠堂占地很大,前后各有三进,东西厢房几十间,从外观来看都差不多,没什么不同。 事发突然,准备工作不足,苏木吃不准刘景连会被关在哪里。只好用了一个最笨最土的法子,扒开瓦片,逐间查看。 所幸,她的运气不错。扒了没几间,隐隐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龟缩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低着头,抱着肩,瑟瑟发抖,看上去甚是可怜。 掰了块瓦片,轻轻掷了过去,少年闻声抬头,露出一张看似软弱眉眼却隐现坚毅的小脸,苏木认得他,正是刘景州的弟弟刘景连。 “是我。”苏木怕他惊动其他人,忙挥了挥手,招呼道。 借着屋顶透进来的光,虽只见过两面,记性很好的刘景连却一眼认出了她,诧异道:“苏姐姐,怎么是你?” 趁着没人,苏木迅速说明来意:“你二哥喊我大哥来救你,我临时客串一把。” 看着苏木在阳光下肆意潇洒没心没肺的笑容,刘景连忍不住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心地善良的人往往笑容也灿烂,因为那是不带任何参杂的真心实意。 没有丝毫犹豫,刘景连挣扎着站了起来,听从苏木吩咐,上缴腰带,然后在她的帮助下上了屋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瓦片,开始了他魔幻般的逃生之旅。 苏木不时拉他一把,眼看着就要离开祠堂,胜利在望,然而就在最后一刻,刘景连脚下重了些,踩碎了一块瓦片,落下的碎片惊动了下面经过的人。 那人一抬头,正好与刘景连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屁孩怎么上的屋顶,但那人还是下意识地叫开了:“不好了,快来人啊!小少爷逃走了。” 刘景连叹了一口气,挣脱苏木的手,眼里透着绝望:“苏姐姐,我怕是走不了了,你赶紧走吧。替我谢谢苏大哥!” 苏木拍了下他的小身板,笑道:“这么点小事,你就放弃了啊,这也太怂了。不要紧,我们再垂死挣扎一下,我觉得还有希望。” 说完,从怀中掏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随手一扬,空中顿时白茫茫地一片,到处弥漫着可疑的白色粉末。 下面的人被呛得连连咳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苏木惹祸的不嫌事大,不怀好意地大声叫道:“此乃噬魂散,不想变白痴就赶紧找水喝去。” 妖言惑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众人纷纷逃散,四处找水喝。 苏木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刘景连笑嘻嘻道:“看!人间处处有希望!” 刘景连:“……” 趁此机会,苏木施展轻功,带着刘景连,连滚带爬迅速逃离。 来到和大哥约定好的地点,四周却是一片寂静,别说是人了,连耗子都没见着一只。正腹诽大哥办事不靠谱,树林外人影幢幢,一个青衣白衫者牵着两匹马,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地走了过来。 -- 第48页 苏木愣了一下,看清来人后,拉着刘景连从树丛中跑了出来,冲某人谄媚地笑了笑:“大人,怎么是你?” 陆大人见他们两个灰头土脸的,像刚刚挖完地道钻出来似的,微微一笑,把稍矮一点的马匹给了刘景连,自己则拉着苏木上了另一匹。 三人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此番陆大人虽然带来了两匹马,但苏木依旧只能坐他身后。老规矩,某人为了不吃亏,尽量保持着“狼狈为奸”的姿势。 “狈”依旧傻乎乎:“大人,你怎么来了?我大哥呢?” “狼”一脸无奈,已经放弃治疗:“苏大人善后。” 苏木这才了然,难怪刚才动静那么大,都被人发现了,也没见人追来,想必都被大哥引开了。 只是有一点苏木想不通,陆大人为何要救刘景连呢?他可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人。 苏木见越走越远,并不是回城的路,这才想起问:“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所幸,陆大人不是人贩子,没有冲她邪魅一笑,说要送她去怡红院之类的话,只淡淡回道:“你大哥交代的地方。” 带着两人,一路疾驰,直跑到苏木被颠得快要吐陆言拙一身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 一间很寻常的小院,门口有棵上了年纪的老榕树,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树下打盹,听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默默起身,打开身后的院门,示意三人进去。 宅子深处,有个年轻男子靠着窗边,望着眼前的水仙,似乎在沉思,听见有人进来,回头看了眼,低声道:“来了?” 陆大人将身后的刘景连推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介绍道:“这是南镇抚司的千户柳大人,以后你就跟着他。你哥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从此世间再无刘景连。” 刘景连闻言,明白了。眼圈顿时一红,似有话要说,然而沉默半晌,最后只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苏木站在一旁,见他小小年纪却要装的少年老成,看得有点心酸。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但感觉不是时候,于是生生忍住了。 事情办完,也不急着回程,陆大人牵着马,和苏木一起悠悠地走在乡间小道上。 苏木心事重重。刘景连虽是庶子,但毕竟也是武安伯的儿子,他被关进了祠堂,外面还有人把守,大哥和陆大人居然联手,让自己救人,种种迹象表明,此事绝不简单。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陆大人回头,微微一笑。苏木急得抓心挠肝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忍了很久,就等她发问,没想到这回她倒争气,硬扛着不支声。 苏木见往日一脸肃静,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陆大人此时居然笑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过瘾了,这才发问:“大人,你为何会救刘景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刘家连环案的凶手吧。” 刘景州会求大哥帮忙救人不稀奇,毕竟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 但陆大人其实跟刘景州并不熟,且陆大人此人慢热的很,若说短短一个月,两人相交成莫逆,这说起来也没人信啊。 陆大人沉默半晌,久到苏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幽幽地开了口:“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小家伙挺可怜的,想帮帮他。” 苏木提醒他:“这可是渎职,是犯法啊!” 苏木觉得眼前站着的陆大人是假的,这还是那个认真严肃冷清寡淡的陆大人吗? 陆大人抬头,遥望河畔的枝头,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是她,肯定会出手相救的。不管如何,毕竟是未成年。” 苏木:“……” 这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第37章 天道好还 流水潺潺,腊梅芳香,苏木走到河畔,停了下来。 理了理思绪,苏木说道:“大人,你早就知道凶手有两人吧。 张姨娘死时,我们听到惨叫,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后来在院子外面发现了血衣,就以为是犯人行凶后□□逃走,途中怕被人发现,将血衣脱下,丢弃在那的。 可事后想想,张姨娘的丫鬟去拿个热水而已,并没有离开多久。凶手趁这段时间,混入小院,从后窗进入,杀人、毁容,爬墙,脱衣,逃亡。 整个过程,看似一气呵成,其实风险很高,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发现,尤其是从后窗逃跑时,他居然还有心思将窗户的叉竿撑起,这点尤为奇怪。” “嗯,确实很奇怪。” 陆大人默默地看着苏木,苏木正在想案情,没有察觉。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笑起来时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认真思考的时候却似换了一个人,神情专注,眼睛明睿,很是令人心动。 “刘小姐受伤的时候,我检查过屋梁,上面有一道被刻意抹干净的痕迹,显然是布置陷阱时留下的。但为何会留下呢?是不得已为之?还是留下时,凶手自己都没发现? 把这些反常现象连在一起,若是凶手有两人,就说得通了。 首先,凶手趁月桂去拿热水,由北窗偷偷进入房间,反锁房门后,将张姨娘杀死。然后,再翻窗而出,脱下沾满血迹的衣服,包成一团,扔出围墙,造成□□逃离的假象。 重新返回房间,将张姨娘的脸划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再将血迹延伸至门口。 -- 第49页 当外面的人撞开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人会下意识地沿着它跑到案发现场。 这个时候,凶手的同伙站在现场望风,确定不会再有人赶来,就给躲在右侧厢房的凶手暗号,让他趁乱离开房间。或者压根不用离开,只要混入人群,假装闻讯赶来就行了。 遇见刘景连的时候,他衣衫单薄,那是因为他之前穿着丫鬟的外套,行凶后沾到血迹就脱去了。他虽是男孩子,但才十二岁,在同谋的掩护下,很容易扮作小丫鬟混入小院。 至于叉竿之所以会被撑起,我想是刘景连扔掉血衣回来的时候,怕放下窗户会发出响声惊动外面的人,所以下意识地支起了叉竿。 如果刘景连有帮手,那刘小姐屋梁上的痕迹也就能解释了。短短时间内,刘景连要爬上屋梁设陷阱,没有轻功简直不可能,但如果是两个人,就好办多了。 首先,将腰带的末端绑上重物,抛过屋梁,另一段则系在刘景连的腰间。同谋只要拉起腰带,刘景连很容易就能升到屋梁上,设好机关。 那一段异常干净的痕迹,就是因为积攒的灰尘都被腰带拖动的时候擦干净了。” 陆大人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刘景连确实有同伙,她就是你曾见过的唐嬷嬷。” 唐嬷嬷? 那个不让刘景州进屋的老仆人? “她是刘景州母亲严氏的陪嫁嬷嬷,武安伯在妻子死后,将表妹李夫人扶为续弦,又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她的一双儿女。 刘景源由庶子变嫡长子,娶了工部尚书的女儿,从此仕途平坦,而原本身为嫡子的刘景州则什么都没有。 刘箬箬本是千金大小姐,却被李夫人随随便便许配给了自家平庸无能的亲戚,从此嫁作商人妇。 严氏死后短短数年,刘家已经易主。嫡庶不分,公道不存。” 说起这些,陆大人摇了摇头,武安伯如此厚此薄彼,刘景州若是品行不端无恶不作也就罢了,偏偏他为人敦厚纯良,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旁人都看不过去,更别提他母亲的陪房唐嬷嬷了。 “那唐嬷嬷怎么找刘景连联手,而不是刘景州呢?” 刘景连才多大,十二岁而已,而唐嬷嬷已经七十多了。这老的够老,小的够小,绝了。 “此事说来话长,刘景连的母亲原是武安伯的小妾,活着的时候并不得宠,生完孩子后,身体不好,十几年来一直卧床静养。 严氏在的时候,可怜他们母子,对他们颇为照顾。 五年前,严氏突发重病,武安伯不但没有细心照顾发妻,还在这节骨眼上,纳了李夫人推荐的张氏为小妾。 张氏此人,妖艳狐媚,仗着武安伯的宠爱,目中无人。除了她原先的主子李夫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好几次给严氏请安的时候,故意出言不逊,顶撞于她,把严氏气得吐了血。很难说,她这么做没人暗中指使。 严氏病死后,张姨娘不知为何,又盯上了为人低调的曾氏,三天两头去她那寻事挑衅。有一次,曾氏生病,武安伯正好不在家,刘景连就去找李夫人,想让她请大夫给母亲看病。 偏李夫人头疼病发作,拒不见外人。刘景连当时才七岁,情急救母,就想自己出门找大夫,结果在门口被张氏碰到了。 张氏硬是说他年幼贪玩,不准他外出,将他扣了下来,关在偏房。等武安伯回来,再找来大夫,为时已晚,曾氏当晚就此离世。” 陆言拙说完,向来清冷的脸上也隐隐透着一丝不忍,刘景连小小年纪杀人手段及其残忍,可想起他之前所经历的事,也情有可原。 他和苏谦耐不住刘景州苦苦哀求,这才出手相救。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逼成这样,也不知道到底谁更残忍一些。 “那……唐嬷嬷怎么样了?”苏木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刘景连都被关祠堂了,老太太的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去。 “她在李夫人的汤里下毒,被抓了个正着,为了不拖累刘景连,当场触柱而亡。” “唐嬷嬷为了刘景连死了?那这小子怎么还被关在祠堂?”苏木讶然。 陆大人叹了一口气,道:“那傻小子见老太太撞死在门柱上,一时悲愤,竟然拿刀捅了李夫人。” 苏木惊呼:“李夫人也死了?” 陆大人摇头:“那倒没有,听说伤了脊柱,现在半身不遂,瘫在床上。” 苏木“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结局并不怎么满意。 陆大人仿佛知道她的不爽,淡淡地说道:“有一种痛苦叫生不如死,明白吗?” 苏木一歪头,回得干净利落:“不明白。” 在她看来,死才能了结这世上的一切恩怨情仇。 陆大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苏木斜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了。利落地翻身上马,留下伤感的大叔独自面对青山绿水排解心中郁结。 第38章 换个人丢吧! 转眼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大街小巷人头攒动,街边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随着人流,走马观花,七彩琉璃灯耀眼,纸糊兔子灯可爱,陆大人闲庭信步,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东逛西看,连素来清冷的脸上都柔和了许多。 -- 第50页 行至东湖湖畔,那里更是热闹,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熙熙攘攘的人流摩肩接踵,一个没留意,陆言拙被人撞了一下,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见一个羞涩的大姑娘用扇子遮住了大半容貌,眼神流转,含情脉脉地抛过来一个媚眼,朱唇轻启,银铃般的嗓音里满是柔情蜜意。 “哎呦,奴家不小心撞了公子,真是对不住。” 陆大人微微一怔,然后就被她那甜到发腻的嗓音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硬地挤出一丝敷衍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表示并不介意。 快速错身,疾步向前。 一低头,却发现地上丢着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并蒂莲花和成对的鸳鸯。弯腰捡了起来,回头见那姑娘尚未离开,站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脸上笑容依旧,灿烂如花,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这是被人…… 看上了? 脸藏在扇子后面,看不清楚全貌,唯有一双绿豆眼露在外面,劈里啪啦地冒着火花,激情燃烧地点燃着上元佳节。 陆大人默默地把手帕还了过去,不为所动。他很清楚自己的喜好,他喜欢的人有着一双明媚清澈的桃花眼,笑起来宛若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虽然她不在了,可他的喜好从未因此而改变。 换个人丢吧! 姑娘见他这副做派,知道自己被婉拒了,心中不免有点失望,但这种事也不是一丢就成的。 于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手帕,转身又斗志昂扬,打算再接再厉,沿湖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一番搜索,皇天不负有心人,又锁定了一个目标。 桥边不远处走来一个清秀的少年,黑衣玄发,头顶扎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潇洒□□的笑容,飘逸不凡的身姿,值得一试。 熟门熟路地撞了过去,对方却反应很快,轻松避过。姑娘愣了一下,只见少年大步向前,一脚踩上了又被丢在地上的手帕。 察觉到脚下有异物,少年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顺手捡了起来。 “谁的手帕啊!”少年挥舞着手帕,高声喊道。 “公子,是奴家的。”被忽视的姑娘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扇子遮着脸,含羞带怯道。 少年翻过手帕,见上面前后左右被踩了好多个脚印,略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奇道:“你这手帕丢多久了?怎么脏成这样,好像被人反反复复踩过好几回了。” 姑娘:“……” 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陆大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上前解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赶紧还给人家吧。” 回头见是熟人,少年欣喜万分:“大人,你怎么在这?” 眼前的苏木眼神清澈而明亮,一身黑衣一支铜笛,整个人显得清秀俊逸,好看极了,难怪被这姑娘看上。 “上元节,出来赏灯。”陆大人微微笑道。 苏木发现,最近陆大人好像变开朗了,笑的频率高了许多。 陆言拙从她手中抽走手帕,交还给那位盯着苏木脉脉含情不停放电的姑娘,无情地棒打鸳鸯:“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姑娘了。” 说完,拉着苏木的手,疾步而行,没一会就消失在人流中。 姑娘失望地看着手中满是脚印的手帕,沉默半晌后,似是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冲远处狠狠地 “呸”了一声,扔掉檀香扇,叉腰骂道:“难怪一个两个都看不上我,原来是一对死断袖!” 高声怒骂引来围观群众频频回首,只见远去的陆言拙身材颀长丰神俊朗,身旁的苏木潇洒□□神采飞扬,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也只有这个傻大姐被蒙在鼓里,气得唾沫横飞。 携手游湖,陆大人低头,偷偷瞟了眼身旁。 今天是上元佳节,自己独自一人在京城,没地方可去,会来湖边看热闹很正常,但…… 苏木父母兄长皆在,怎么会出现在湖边? 尚未开口,苏木看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指了指湖边停着的几艘画舫,笑道:“我约了庄姐姐出来游湖赏灯,穿女装抛头露脸不方便,就都换了男装。” 陆大人奇道:“你自己溜出来,把庄姑娘一人留在画舫了?” 苏木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我这是在给我大哥制造机会呢!” 说完,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仿佛她大哥已然抱得美人归。 古人成婚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苏木看来盲婚哑嫁的行为很是不好。情不情投意合的两说,太容易产生深闺怨偶了。 为了大哥的幸福,为了家庭的和睦,必须找一个跟大哥两情相悦的大嫂。 所以,苏木才约了庄柔一起游湖,一转眼又借尿遁跑了,留下两人独处,相互了解。 陆大人听得忍俊不禁,为苏谦有个古灵精怪的妹妹默了一把哀,又为温柔贤淑的庄大小姐交了一个坑蒙拐骗的朋友鞠一把躬。 两人沿着湖畔走了一会,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孜然香味,抬眼望去,大红灯笼高悬,绚烂彩旗迎展,小二正在门口卖力吆喝。 “走一走啰,看一看,特聘西域大厨烤的羊肉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苏木暗暗咽了下口水,自打醒来,她可是好久没吃过烧烤了。 苏木的父母祖籍江南,家里吃饭口味偏淡偏甜。苏木若要提出吃烤羊肉串,父母兄长肯定会感到奇怪的。 -- 第51页 陆言拙见状,微微一笑,不由分说,拉着苏木进了酒楼。 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小菜,陆大人又让小二上了一壶上等的竹叶青。 他心中有些疑问想要证实,酒后套话虽然令人不齿,但他人在异乡孤独太久,实在是太渴望那来自未来的一丝羁绊。 所幸,苏木并没有拒绝。 酒过三巡,陆大人发现她的酒量居然不错,虽然喝得眼眸含水,面颊微粉,但神智还是清醒的,没有大舌头,思维也没有混乱。 厉害,女中豪杰啊! 倒是自己,喝得有点不胜酒力。陆言拙暗忖,不能再喝下去了,再喝下去说不定话没套着,自己先得露馅了。 酒意上头,有点热,陆大人挽了一下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苏木眼尖,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笑道:“大人,你这平安结谁给编的?” 陆言拙低头,手腕上戴着一道红绳编织的平安结。那是他凭着记忆,自己编的。 之前那根,是“她”编的。因为两人的工作关系,她说带着能辟邪。以前他觉得她幼稚,但拗不过她的心意,所以一直勉为其难地戴着。 后来,她死了。 他醒来后,自己摸索着,编了一根,一直戴在手上。仿佛这样,就能重新寻回她似的。 陆大人摸着红色的平安结,默了默,低声道:“我自己编的。编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苏木可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这玩意看得眼熟,她一时手痒,多管闲事了:“大人,这个我也会编。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重新编一下吧,保证比你现在这个好看。” 陆言拙没有拒绝,只默默取下平安结,交与苏木。 苏木没有说大话,接过手绳,打散,重新编了起来,没一会一根用金刚结编织的手绳就好了。 看着成品,顺眼多了,苏木很满意,邀功道:“大人,你看!编的怎么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陆言拙看着熟悉的纹路,好奇道:“这就是金刚结?” 苏木点头:“嗯,驱邪保平安的。” 陆大人戴了上去,手绳两头可以收,跟他以前那根一模一样。 “谢谢。” 不知为何,陆大人忽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隐隐觉得也许在这个时代真能重新找回“她”。 第39章 清蒸后的大闸蟹 湖畔的树上挂满了各式花灯,映得夜空半亮,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驶来一只华丽的画舫,从船上走下来一个带帷帽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两人一前一后,往酒楼走来。 陆言拙他们所处的位置靠近二楼包间,酒楼隔音做的并不好,没一会,隔壁响起了两个人的声音。 陆大人和苏木都是习武之人,耳力较一般人灵敏,此时二楼没什么人,所以将那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人,你现在真是贵人事多,想要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啊。”女子轻声细语道,娇滴滴的口音,听起来似在斥责又似在调情。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啊!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男子的声音有点苍老,听着极为耳熟,陆大人闻声色变,“你也知道,你家那位有多厉害,上次看见我身上挂的香囊就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再不谨慎小心点……” 陆大人听得轻轻摇头。 这也叫谨慎小心?偷偷私会前,都不考察一下周边环境吗? 亏他还是负责京城治安的治中官,连这点都不清楚。 是的,身后这位跟有夫之妇偷情的,正是顺天府的治中官孙大人,陆大人的顶头上司。 陆言拙轻轻叹了口气,准备换地方。不然,上司出来,见到彼此,挺尴尬地。虽然他和苏木不是他们那种不可描绘的关系,不过让人瞧见总是不太好。 正想喊苏木走人,岂料这个家伙生□□看热闹,尤其喜欢听这种私密八卦,此时正听得两眼发直,耳朵都恨不得贴墙壁上了。 “宝贝,来,让我抱抱。这段时间不见,可想死我了。” 苏木听得差点笑喷,孙大人四十多岁了,没想到他心中还住着一个小公主,对着三十多岁的徐老半娘,这么肉麻的称呼居然也喊得出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要嘛!人家最近想你想的都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陆大人则听得直想掩面而逃,吃不消吃不消,这两个中年人真是太油腻了! “来,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柔情似水,温婉宜人的宝宝。” 说完,隔壁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陆大人听得俊脸通红,苏木趴在墙边,则听得眉飞色舞。 斜了眼苏木,陆大人暗忖,这家伙也太不像样了,得制止! 一把拉起苏木,陆大人沉声道:“别听了,我们赶紧离开。” 苏木甩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嘘,我再听会。这可是绝佳的情报,锦衣卫需要的。” 见她拿锦衣卫说事,陆大人一时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可由着她这样听八卦,自己又坐立难安,搞得好像偷情的是他自己一样。 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人,当年她怎么说自己来着?脸皮薄的人容易吃亏。现在想来,还真是这样。 隔壁隐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女子娇滴滴地嗔道:“哎呦,我的大人啊,我可是抽空跑出来的,马上就要回去的。别把人家的发髻弄乱了,待会不好收拾。” -- 第52页 孙大人体贴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就是太想你了,要不……改天,我们去齐太医那?” 齐太医?哪个齐太医? 陆言拙和苏木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太医院院判齐淮齐太医。陆言拙的师父,也就是去年苏木滚下山,给她看脑袋的那个老头。 齐太医七八十岁了,手脚微颤,老眼昏花。借他的地方偷情?亏这两人想的出来。陆大人脸上隐现愠色。 “嘻嘻,再说吧,看你表现。”女子的嗓音甜而发腻,听得陆大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想让她闭嘴。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孙大人如饥似渴,明明家中有妻有妾,却还在外面勾搭别人的老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听他们商量完毕,眼看要出包间,被发现就尴尬了,陆言拙刚想按一下苏木的头,让她躲一下,苏木却先他一步,警觉地侧过身,面向窗外。 她一身男装,只要看不见脸,没人会注意到她。 女子带着帷帽摇曳生姿地走出包间,下楼梯前,瞟向临窗的陆言拙和苏木,只见两人齐齐望向窗外,似在欣赏河边美景,也就没在意,缓缓而去。 “走了。”陆大人唤道。 女子走了,孙大人为了避嫌,必定要过一会才走。此时不走,待会就要撞见了。虽然没必要怕他,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不是。 苏木点点头,两人下楼结账,趁孙大人还没出来,先溜为敬。 听了一耳朵的娇柔腻歪,再被酒楼外的寒风一灌,微有酒意的苏木顿时清醒。 望着湖畔有船驶离,这才想起,自己离开太久,大哥和庄柔估计在等自己了,再不回去,那两人也不好回去。 总不能让大哥送庄姐姐回家吧,这脸还要不要了? 身为“遮羞布”,苏木很自觉,正准备跟陆大人告辞,不想陆言拙却抢先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我送你回码头吧。” 苏木一想,也对。陆大人就住隔壁,也算是顺路。于是,两人急急忙忙赶向码头。 刚到码头,就见好多人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吵吵嚷嚷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木暗道不好,以为庄柔和大哥见面的事被人撞破了。身为罪魁祸首,苏木很有自知之明,赶紧冲了进去,看能不能补救。 挤进人群,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口吐白沫,晕倒在地,凛冽寒风中,他的双颊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看起来诡异的很。 人还没有死,手脚尚在微微抽搐,苏木正欲冲上去,陆大人却猛地一把拉住她,喝道:“干什么?你还想用那个法子救人啊?!” 苏木微微一怔,见陆大人脸有愠色,又急又气,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以为自己要冲上去,给人做人工呼吸吧。 切,怎么可能?! 自己也不是见人就有救人冲动的,那么老那么丑,自己又不是白衣天使,圣母玛利亚,什么人都救。 陆言拙深怕她又乱来,抢在她之前,俯下身,摸了摸中年男子的额头,有些发烫,但不似普通的发烧,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眼白浑浊,伴随着一些黑点,口中不时吐着白沫,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有点像清蒸后的大闸蟹,一样的通红,一样的吐白沫…… 倒地不起的是礼部郎中董为正。他的腿脚不便,平时出行需要用轮椅代步,身边一直有两个小厮贴身伺候。 陆大人虽然精通医术,看完却是沉默不语,看样子他也不知道董大人得了什么病。 苏木上前,问那两个小厮:“你家大人有羊癫疯病史吗?” 其中一个小厮听了,立马跳起来否了:“没有!我家大人正常得很,除了腿脚不怎么方便,绝对没有羊癫疯的病史!” 这么激动干嘛! 苏木斜了他一眼,一旁的另一个小厮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角,轻声道:“大杨,别理她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夫人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董大人忽然醒了过来,瞪大了双目,双瞳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变得通红。 紧接着,猛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仰天长啸,把苏木吓得后退好几步,还以为他要趁着月色变身为狼人,狂性大发呢! 然而,长啸过后,董大人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 周围一片寂静,陆大人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探了探董大人的呼吸,又摸向他的颈动脉,随即摇摇头。 死了? 苏木目瞪口呆。 第40章 传说中的避孕圣物 董大人突发疾病猝死,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吓得脸都白了。 今晚是上元节,董大人携眷游湖。他夫人内急,船上不便,便带了侍女上岸,去了很久没回来。 董大人等的不耐烦了,想回去又不能把夫人独自扔在湖边不理,只好命小厮推他上岸,在码头等候。 不想,刚刚上岸就犯了病,抽了没两下,人就没了。 苏木抬头,发现董家租借的画舫旁边站着一个人,眉眼熟悉的很,正没好气地瞪着她。 苏木笑嘻嘻地走过去,调侃道:“大哥,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你怎么独自一人在码头吹风呢?” 见苏谦作势要揍她,苏木忙抬手一档,叫道:“喂,过河拆桥可是小人行径!” -- 第53页 苏谦气笑了,一把拎起她的领子,骂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庄姑娘等你好久了!” 苏木无耻卖队友,跟庄柔说上个厕所,结果一去不复返。 庄柔“邂逅”苏谦,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木回来,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顿时羞了个满脸通红。 好在她跟苏谦也算是相熟,两人聊了一会,眼见时辰不早了,担心苏木一个人在外闲逛出事,苏谦这才扔下庄柔,来码头抓人。 为了平息大哥的“恼羞成怒”,苏木立马就把顺天府治中大人的秘密给卖了。这些八卦平日里看似无用,可关键时刻就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生死存亡,锦衣卫对此类消息向来是宁错过不放过。 苏谦听完,斜眼瞟了过去,见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陆大人站在一旁,旁若无人的负着手,远眺望湖,似乎在等着看家暴的好戏,想了想,手一松,放过妹妹的领子。 有外人在,好歹给她留点面子。 要打也回家打啊! 苏谦决定暂时放过妹妹,安排好庄小姐坐船回府,又回头招呼陆大人上船,准备一起回家时,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美妇突然冲上码头,见地上躺着的礼部郎中董大人,顿时捶胸顿足,抚尸痛哭:“老爷啊!怎么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就不在了啊,这让奴家今后如何是好呢?” 苏木闻声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少妇,轻轻“咦”了一声。 苏谦回头,问道:“怎么啦?认识啊!” 苏木小声道:“好巧,她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位……” 苏谦顿时了然。 没想到跟顺天府治中孙大人有染的居然是礼部郎中的续弦夫人梅氏。 这个料不错,够劲爆啊! 苏谦一个眼神,苏木立马知道了他的意思,转身,又走向码头。 装作第一次见到董夫人,苏木施施然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这位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董夫人抬头,见是一位黑衣玄发的俊俏少年,微微愣了一下,不明所以,苏木随即自报家门:“家父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与董大人同朝为官,夫人若有需要,我们可助你一二。” 突然听到锦衣卫的名号,董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苏木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只是本能的害怕,并没有流露出心虚的神情。 鼻尖隐隐飘过一缕淡淡的薄荷香,苏木眼尖,发现董夫人怀中藏着一个香囊,顿时心生疑虑,香囊不系在腰带上,而是藏在怀里,这是什么新式戴法? 扶董夫人起身的时候,苏木老实不客气,顺手牵羊,把那香囊没收了。偷听墙角的时候,孙大人曾提起过香囊,不管两者有无关系,先拿下总是不错的。 董家此行只来了几个家仆,要将人运回,人手显得捉襟见肘。 董夫人没法拒绝苏木的好意,苏木就派了两个家丁帮忙,将董大人的尸体送了回去。同时,暗暗打量董夫人,见她一步三回头,似乎对锦衣卫颇为顾忌。 香囊的来历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里面的东西却很纯正,没有不可告人的。陆大人通晓医术,上船后,苏木就将香囊递给了他。 打开香囊,从里面倒出来一些藿香、艾叶、肉桂、山萘,还有……麝香。 苏木拿起一块药材,惊讶道:“麝香?这就是传说中的避孕圣物啊?!” 思及船上还有陆言拙,苏谦老脸一红,一巴掌从苏木头顶飞过,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 苏木眨着清澈的杏眼,迷糊了:“不是吗?我记得好像是这么说的呀……” 宫斗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麝香在手,天下我有,计划生育好帮手。 苏谦掩面,欲哭无泪。 这什么熊孩子啊!什么话都往外说,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还有人家要她不?要不,塞给陆大人得了,反正苏木这德行,也就他知道。 就在苏谦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大人接过苏木手中的那块麝香,淡淡道:“麝香没有避孕作用,不过怀孕的妇人用了,会引起子宫出血,从而流产或小产,甚至形成死胎。” 苏木道:“那就奇怪了,她的香囊里怎么会有这个?” 陆大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董大人的死……有可疑。” 苏木眼睛一亮,八卦道:“真的吗?我说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个呢?!” 说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狐媚续弦,红杏出墙。 笔迹端正,看不出特别。 苏谦接过字条,赞不绝口:“有长进啊,手脚挺快。” 苏木刚才跟董夫人搭话的时候,就施展了妙手空空,把可疑的东西都扒了过来。不光是董夫人,连董大人也没放过。 这一手,还是苏谦教的。 苏木一脸谦虚地笑道:“还行还行,还是比不上大哥的游刃有余。” 陆大人:“……” 这兄妹俩…… 太不要脸了! 苏木:“大人,你说董大人的死有可疑,可有依据?” 陆大人想了想,缓缓道:“董大人之所以腿脚不便,是因为得了风湿的关系。 此病跟自身免疫力有关,平时要注意饮食清淡。寒冷、潮湿、疲劳,营养不良以及外伤和精神因素,都会诱发此病。 -- 第54页 我检查董大人尸体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股药味,其中有一味是知母,还有一味似是寒水石,这两味药至阴至寒,董大人是万万不能服用的。 所以,我想去董夫人所说的齐大夫那看看。” 苏木扭头,看向自家大哥,尚未开口,苏谦已经举手投降:“知道啦,知道啦!你也要去。还有,让我查查这个齐大夫的底细!” 望着笑颜逐开的妹妹,苏谦满脸宠溺,妹子就这点爱好,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开心就好。 第41章 巧吗? 没费什么功夫,苏谦就查到了那位齐太医的下落。 此人名叫齐旻,师承齐院判,追溯起来算是他的远房侄儿,在顺天府的大成巷开了一间同济堂,生意还不错。 董大人近几年得了风湿,腿脚不便,辗转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见效。 后来在同僚的推荐下,找到了同济堂。在这调理了一段时间,病情有所好转,虽然还需要坐轮椅,但已经没那么痛了。 董夫人梅氏三十多岁,曾有过一段婚姻。后夫君离世,经人介绍,于五年前嫁给董大人做填房。两人差了十几岁,夫妻两个不管哪方面都不和谐。 董大人的长子次子皆已成婚,膝下孙子也有两个。五十多岁再娶梅氏,只是觉得家中需要有个人打理,而梅氏虽是寡妇,却出身名门望族,既然不需要她开枝散叶,那娶来做个花瓶,点缀一下家风名声,也是好的。 而梅氏却正处于三十如狼的年纪,她没有孩子,老了之后没有依靠,所以一心想着跟董大人再生一个孩子。 只可惜董大人腿脚不便,估计那地方也不太方便,两人婚后的生活可谓人前风光,人后一地鸡毛。 得知齐大夫擅长调理,梅氏就软硬皆施,董大人被她缠得不行,只好带她一起到同济堂看大夫。齐大夫在业界的口碑很不错,口口相传,顺天府治中孙大人正好也是他的一个病人,梅氏就是在那认识他的。 这日恰逢休沐,苏木趁着陆大人出门之际,匆匆换了男装,跟在他身后。 陆大人见她一身黑衣玄发,头上系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整个人看起来眉飞色舞,潇洒□□至极。 轻轻揉了揉眉心,陆大人转身,好脾气道:“齐大夫是我恩师齐院判的堂侄,我此行只是去随便问问,你……” 他知道锦衣卫行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迫不得已,他可不想吓着恩师的侄儿。毕竟,恩师膝下并无子侄,这个齐大夫算是他比较亲的亲人了。 苏木见他要甩了自己,忙道:“我在家闲着无聊,出门散散心。齐大夫医术高明,我认下路,万一以后有啥事,找他也方便。”见某人不信,忙又保证道,“你放心,我不搬锦衣卫出来吓唬他。” 陆大人无语,知道说什么也甩不了她,干脆放弃抵抗,走在前面。 其实,苏木还是说话算话的,一进同济堂,她就收敛了锋芒,变得乖巧文静,只有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齐大夫五十来岁,头发有些花白,他的医术承自齐太医,认真算起来,他还是陆言拙的师兄。 寒暄过后,陆言拙说明来意。董大夫患有严重的风湿病,照理说不能服用至阴至寒的药物,陆大人把心中的疑问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 齐大夫听完,却是怔住了,疑惑道:“我开的处方里没有这两味药啊?” 为了核实这一点,齐大夫还让医僮拿来了处方的底联,仔细核对,果然没有这两味药。 那就奇怪了。 陆言拙想了想,又言:“师兄,董大人的药是在你这里抓的吗?” 齐大夫摇摇头,道:“我这间医馆不算大,很多药物都没有。隔壁有间保和堂,他们那里药材全,董家人一般是在我这里开药,然后拿去那里配的。对了,在保和堂配药,他们会把处方留下,处方上有我的印章。”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董大人死了,身上又莫名出现了相冲相克的药物,自己这位素未蒙面的师弟据说是顺天府的推官,专门负责刑事案件,这些联系在一起,齐大夫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交代清楚。 陆言拙点点头,问齐大夫拿了董为正的处方底联,起身告辞。苏木跟在他身后,出了同济堂,两人很有默契地迈入隔壁的保和堂。 保和堂不愧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连锁医馆,装修豪华,场面宏大,光两旁坐诊的大夫就有几十位,且每间诊室前都排满了人。 药物也很齐全,分门别类地放在百子柜中。柜前的伙计按处方抓药,进出都有记录,操作很是规范。 然而,陆大人找来掌柜,提出要查看最近两个月的处方,却惨被拒绝。 即使陆大人亮出顺天府推官的身份,也是无济于事,对方极为老道且不失礼貌的拒绝了。 同时,对方也婉转地提醒了陆大人,保和堂是连锁医馆,分堂开遍京城,若是没有一定的财力和实力,是发展不到这般规模的。 言下之意,老子是有后台的,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京官想查就查的,那看似礼貌实则嚣张的态度差点把陆大人噎死。 陆大人忍无可忍,回头看了眼某人,当即做了个决定。既然有些人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随便他好了。 -- 第55页 苏木收到信号,笑嘻嘻地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拉过掌柜的衣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将人拖到了账房。 进门后,转身就是一脚,干净利落地把门关死,掌柜吓了一跳,以为她光天化日的要打劫,正欲高呼救命,苏木及时将一块铜牌拍到了他的脸上,压低声音,笑嘻嘻道:“看清楚了再喊。” 掌柜颤巍巍地接过铜牌,翻过来一看,上篆锦衣卫三个字,反面刻着持令牌者的官职和姓名。 “锦衣卫总旗苏逊?” 掌柜面露疑色,锦衣卫总旗可是正七品,这个小屁孩看起来也就十几岁。 这令牌…… 不会是偷来的吧。 见他不信,苏木又拎起了他的领子,努力加大自己的威势:“怎么?不像吗?需要我带你去北镇抚司走一趟,核实一下我的身份吗?” 陆大人听得忍俊不禁,这人真是太无耻了,看似在说她是锦衣卫总旗,其实根本就没承认。她也确实不怕去北镇抚司,那是哪里?那是她的老巢。 想也不用想,这令牌肯定是她那毫无原则的二哥借她狐假虎威用的。 三两下收拾了掌柜,苏木大大咧咧地往账房一坐,指手画脚,命掌柜把最近两个月的处方都拿了出来,交由陆大人一一查验。 那嚣张跋扈的做派,却令掌柜又信了她几分,没看见顺天府的推官都对她言听计从吗?推官虽小,但也是从六品,若她不是锦衣卫,又如何指示比她高一级别的京官干活? 陆大人看东西很快,一行十目,很快找到了齐大夫开的那张处方。比对了一番,和底联字迹一致,不是冒充的。他又多了一个心眼,把最近两个月中,处方中出现知母和寒水石的处方也记了一下。 弄完这一切,已近黄昏,正准备收拾一下,起身告辞,陆大人又看见一个人名,好像有点眼熟。 苏木见他拿着处方沉默不语,就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咦,这不是锦衣卫的百户盛大人吗?好巧,他也在齐大夫那看风湿啊!” 巧吗? 陆大人看了眼苏木,冷冷清清的脸上难得起了一丝波澜。 当看到锦衣卫百户盛泉的名字,他突然想起来一件陈年往事,董大人董为正他其实是见过的。 第42章 离家出走的小侯爷 找盛泉很容易,他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四十来岁,正值壮年。最近他的手老是发抖,苏昭就安排他坐镇北镇抚司,减少外出公干。 苏木带着陆大人到的时候,他正闲得无聊,跟人下棋,见苏大小姐到了,正好推了那快要输掉的棋盘,光明正大地耍赖。 “大小姐,今儿怎么有空来这玩啊?” 苏木经常出入北镇抚司,盛泉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长辈。 苏木嘴甜,随口就是甜言蜜语:“盛叔,这不是想你了,顺路来看看你嘛。” 盛泉自然知道苏木在跟他开玩笑,但仍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边让人准备茶点,一边打量着苏木身后的陆言拙,瞅了两眼,道:“这位公子看着有点眼熟。” 苏木介绍道:“盛叔,这位是顺天府的推官,陆言拙陆大人。” “陆……言拙?” 盛泉上前,越过苏木,认真打量着她身后的陆大人,突然一声惊呼,叫了起来:“小……小侯爷?!” 苏木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喊谁呢? 小侯爷?自己没听错吧,穷成那样的小京官居然是位侯爷? 陆言拙缓步上前,冲他淡淡地笑了笑,道:“盛大人,别来无恙?” 盛泉没想到会在京城遇见他,忙请他上座,惊奇万分道:“真的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长高不少!老侯爷可安好?” 陆大人淡漠着一张脸,如实回答:“不知道,我被他赶出来了,好几年没回去了。” 苏木:“……” 被这个消息炸了一下,盛泉不由地满头大汗,真想一个大嘴巴抽死自己,本想寒暄两句,套套近乎,没想到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好尴尬啊! 所幸,陆大人不觉得尴尬,被赶出家门对别人来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于他而言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言归正传,陆大人说明来意:“盛大人,我今天去保和堂查点事,翻阅处方的时候,发现你也在齐大夫那看风湿?” 盛泉正愁没话说,尴尬着呢,见陆言拙自己岔开话题,正中下怀:“是啊,我最近手脚经常发抖,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效。听人说,同济堂的齐大夫擅长看这个,我就去他那看看。吃了两贴药,现在好多了。” 陆大人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道:“盛大人身边还有没吃完的药吗?” 盛泉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苏木在一旁解释道:“前两天,在齐大夫那看风湿的董大人死了,陆大人查到他误服了至阴至寒的药物。” “至阴至寒?”盛泉是个大老粗,不是很懂药理。 苏木简单明了地说道:“就是别人吃了没事,患有风湿的人吃了会猝死。” 盛泉一听,顿时吓得碰掉了手边的茶碗。他手脚发抖,齐大夫说这也是风湿的一种,但没那么严重,让他好好保养,控制病情发展。 想了想,盛泉说道:“我身边的药刚好吃完了,正准备明天去配呢。这样吧,我拿了处方,配好药,再麻烦小侯爷您给看看?” -- 第56页 陆大人点点头,把地址告诉了他。 临走之际,又纠正了一下他的称呼:“不要再喊我小侯爷了,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盛泉:“……” 苏木:“……” 两人齐齐腹诽,陆言拙此人看着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骨子里执拗地很,一个称呼而已,那么较真干嘛? 非要把天聊死,大家一起尴尬吗? 苏木瞥了眼盛泉,见大叔尚在担心自己的药里有没有掺毒,就想着不先打扰他了。 跟着陆言拙出了北镇抚司,正暗暗打腹稿,想着怎么套话,陆言拙忽然回头,等她跟上后,缓缓道:“我祖父是广平侯。” 苏木一听,眯了下眼。 广平侯镇守西南,独子明威将军于十年前战死沙场。据说这个老头性情古怪,执拗倔强又护短。 锦衣卫在西南查案,难免有越界不法行为,只要落在他手里,就没有不吃亏的。老头战功显赫,为人又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所以锦衣卫也拿他没办法,最多就是暗中骂两句,解解恨而已。 广平侯在锦衣卫口中也算是一个传奇了,从没听说他有这么一个孙子。估计说出来也没人信,驰骋沙场的将军会有一个出身翰林的孙子。 跨界歌王吗? 苏木好奇心强,脸皮又厚,该问不该问的,她都敢问。 “大人,你为何要离家出走啊?”陆言拙一把年纪了,既未成婚也没定亲,苏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捂嘴惊呼,“大人,你难道是为了她……跟你祖父闹翻的吗?”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见苏木眼中燃着熊熊的八卦之火,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她”指的是谁。 摇摇头,又点点头,欲言又止,模棱两可,气得苏木差点抓狂,话说一半几个意思啊! 陆大人跟苏木相处了近一年时间,两人也算相熟,见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我父母双双战死沙场。至此之后,我就想弃武学文,可祖父不同意。前几年,我瞒着他,偷偷考取了功名,来到京城。我们也因此断了联系。” 苏木眨着杏眼,认真听着八卦,可陆大人说到这就停住不说了,苏木忍不住开口追问:“你是来京城找她的吗?” 陆大人遥望前方,迟迟没有回答,沉默半晌,久到苏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幽幽地说了句:“她死前曾到过京城,所以……我想来看看。” 苏木默然。 之前,她就隐隐猜到,陆大人曾经有个刻骨铭心的爱人,但阴差阳错,两人没有在一起。 现在,听他说起“她”的离世,不知为何,苏木一阵心悸,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 他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是不是…… 已经忘了自己。 苏木轻轻摇头,试图让自己回复清醒,快走几步,跟上陆言拙,故意叽叽喳喳道:“陆大人,接下来怎么查?梅氏和孙大人肯定不会在齐大夫那偷情的,他们说的去那,应该是去那碰头,我猜孙大人肯定在附近置办过不起眼的小院,嗯……也有可能是租赁的,反正不可能是客栈。那里地段繁华,可不比湖畔那间酒楼偏僻,被人认出来的几率太高了。两人都是官宦人家,脸还是要的。大人,你说若梅氏被发现出轨,会不会浸猪笼?还有,董大人手中的字条是谁写的?会不会是给他下毒的人?董大人死了,他的家业会由谁继承?咦,这么说来,董大人死了,他的儿子获利最大啊,家业由他继承。你说,字条会不会是他留的?甚至毒都是他下的……” 似乎想用思考来转移自己的悲伤,苏木也不管陆大人有没有被她的连珠炮轰的头昏眼花垂死挣扎,一张小嘴叨叨叨说个没完。 陆大人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幽幽道:“这些事,你大哥不是已经在查了吗?说不定回去就有消息了。还有,我很好,不难过,你不用安慰我。” 说完,加快脚步回了小院,“砰”的一声,当着苏木的面把门甩上了。 苏木:“……” 喂,谁在安慰你啊!不要那么臭美自信好不好,明明是…… 自己想安慰自己来着。 苏木愤愤然望着小院,心中一股莫名的怨气和委屈涌上心头,很想冲上去踹两脚泄泄愤,可一想到这院子是自己家租给某人的,门若被踹破了,回头还是自己家的损失。 思及至此,到底没舍得,苏木没出息地收回脚,幽怨地回家吃饭了。 第43章 鸳鸯不要乱点 晚饭的时候,苏木心不在焉地埋头苦吃,胡乱地扒着碗里的饭,连最爱的银鱼炒蛋都没夹上几筷。 苏夫人一看有情况,连忙看向小爱,小爱摇摇头,表示不知情。苏夫人转而瞪向两个儿子,大的无视,小的茫然。 苏父看在眼里,知道需要自己出马的时间到了,硬是在硬朗苍劲的脸上挤出一丝慈父般的笑容,柔声哄着小女儿:“木木,今天怎么不开心啊?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告诉为父,我去揍他。” 苏木咬着筷子,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起了前尘往事,胡乱敷衍了两句:“没不开心啊,只是感叹人不可貌相,有朝一日我们家的破院子居然还能租给小侯爷。” “小侯爷?”苏父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嗓门也随之大了起来,“你说陆大人是小侯爷?哪家的?” -- 第57页 望着父亲吃惊的样子,苏木忽然笑了,一家子的锦衣卫,直到现在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 “广平侯家的。” 一听是广平侯,苏大人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吹胡子瞪眼睛脾气不太好的怪老头,揉着额头,苦恼道:“怎么会是他?我记得他儿子死后,老头就消沉了,好久没他的消息了。” 最近几年,锦衣卫在西南顺利了好多,一是他们吃过亏,行事低调了,其次广平侯自独子去世后,好像就不愿意管闲事了,凡事睁只眼闭只眼,大家相处还算融洽。 见父兄好奇地围着自己八卦,苏木毫不犹豫地扒了陆大人的老底:“陆大人不想子承父业,战死沙场,就弃武从文。然后……就被老侯爷赶出来了。” 这掐头去尾的阐述,一下子就破坏了某人的形象,清清冷冷沉默寡言的陆大人瞬间变成了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 苏大人对陆言拙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强行给他挽尊:“人各有志,战场不是闹着玩的,他父母都已经战死了,难不成非要一家子都葬送在沙场上,成全一门忠烈吗?” 苏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苏家人丁稀少,她丈夫儿子都是锦衣卫,平时外出公干,没少担心过他们的安危,横扫一眼,对两个儿子嘱咐道:“你们两个也是,外头做事小心点,凡事不要强出头。” 苏谦选择无视,吃着自己的饭,想着自己的事。苏逊胡乱地点了两下头,算是应付了母亲的教诲。 吃完饭,苏木回房,小爱给她梳洗完,望着铜镜中明眸善睐的大小姐,小爱忽然开口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陆大人?” “啊?!”苏木吃了一惊,回想起那张冷冷清清的脸,立马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他,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小爱看了她一眼,认真道:“可我看小姐跟陆大人相处的挺愉快的。” 苏木傲娇道:“那是我脾气好,让着他呢。” 小爱跟了她十几年,两人情同姐妹,私下就不给她面子了:“小姐,你的笛声那么惨绝人寰,我每次听到都要躲得远远的,可陆大人居然还敢教你吹笛,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苏木不可思议地再次瞪向她:“喂,我说你这是什么逻辑啊?首先,我吹得有那么难听吗?其次,你不觉得他是想教会我,以绝后患吗?” 自己都用上以绝后患这个词了,吹成什么样,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小爱笑着摇摇头,不由分说将她按进被窝,放下帐幔,熄灯关门。 过了两日,苏谦回来,告诉苏木一个消息。 陆言拙确实是广平侯的孙子,且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不出意外,陆言拙以后会承袭广平侯的爵位。盛泉叫他小侯爷没叫错,人家确实是小侯爷。 同时,陆言拙也真的离家出走了。前几年,广平侯还派人暗中找过。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将门虎子会转而走仕途,还居然成功了。陆言拙一路从秀才举人考到进士,虽然排名不高,但也曾入过翰林。 陆言拙为人沉默寡言很是低调,其实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他擅长医术,师从齐太医,而齐院判入太医院之前就是西南守军的军医,与广平侯相识多年。 苏谦还查到一件事情。 董为正董大人和盛泉其实是认识的,两人交情还不错。董为正患有严重的风湿病,盛泉手脚发抖,董为正就向他推荐了齐大夫。两人还曾一起出使过安南,也因此在途径西南蓉城的时候,见过广平侯及陆言拙。 苏木听完,感叹道:“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啊!你看,兜兜转转地又相遇了。” 苏谦无视她的感慨,又扔给她一个喜欢听的八卦:“你猜的没错,孙大人在同济堂隔壁巷子置办过一个小院。小院现在空置着,里面只有一个老管事。孙大人和董夫人梅氏所说的去齐大夫那,其实是去那个小院。” 苏木吃惊道:“大哥,这个你也能查出来啊。” 苏谦看了她一眼,甚是无语:“他们自以为聪明,在闹市买了个僻静的小院鬼混就真当别人都是傻子,没人留意吗?光院子对面的当铺伙计就见过梅氏鬼鬼祟祟进出好几次了。” “这伙计眼尖,居然这也能留意?” 苏谦道:“梅氏自以为行事隐蔽,其实不光当铺伙计见过她和孙大人私会,你和陆大人不是也见过?那当铺伙计还提过,曾有人向他打听过这事,所以他才记得特别深。大家都不傻!” 苏木连连点头,奉承道:“就是,把锦衣卫当傻子的人才是傻子,大哥最厉害了。” 这马屁听起来诚意差了点,苏谦斜了她一眼,轻轻骂了一句:“滚蛋!”顿了一下,又言,“那个……你说,那个事怎么跟母亲说好?” 苏木明知道苏谦说的是何事,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母亲说什么事?” 苏谦瞪了她一眼,苏木哈哈一笑,道:“哎呦,大哥,你真不好玩,随便逗你两下就当真了。不就是你和庄姐姐的事吗?放心,包在我身上。只要是我喜欢的,母亲肯定会喜欢的。就算不喜欢,我也有办法哄得她喜欢。” 苏谦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想想这家伙有时做事不靠谱,又追问一句:“那你什么时候说?” 不能怪苏谦有此顾虑,庄柔之前的两次定亲都不顺利,难保他母亲不会有什么想法。若是父母不同意,他执意坚持,也可以成事,但庄柔进门后总归要跟母亲相处的,他也不想原本和睦的家庭变得不愉快。 -- 第58页 庄柔是妹妹的闺中密友,又是这个家伙处心积虑撮合的。于情于理,苏木都有责任担起红娘这个职责。 苏木难得见大哥有求于自己,不忍再逗他,忙跟他保证:“说,马上就说。你一去北镇抚司应卯,我就去套母亲的话,可好?” 苏谦被她狗腿的样子气笑了,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用眼神示意,事成了有奖,办砸了就打,然后施施然出门开工去了。 苏木叹了口气,暗道哥哥有异性没人性,嫂子还没进门呢,妹子已经不要了。一边自怜自艾,一边跑去厨房,探头看了下,母亲正在准备晚饭,笑嘻嘻地跑过去,抓过一根黄瓜,边啃边说:“娘,大哥多大了?” 苏夫人看了她一眼,停下手中的活,道:“二十一啊,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木咔咔咔啃完黄瓜,清清嗓子,道:“最近不是吃了好几户人家的喜酒嘛,我们家老出账,也不进账,这不是吃亏了嘛。哥哥要是定亲,家里就能办个喜事,父亲好歹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随随便便就能进账一大笔,还是光明正大的收入,你说多好啊!” 苏夫人见她拐弯抹角地说这个,笑道:“行了,你别瞎操心了,我已经让媒婆开始看起来了。先把你哥的事解决了,再解决你的好不好?” 苏木被吓了一跳,手中黄瓜都险些扔了,惨叫道:“关我什么事啊!娘,我才十六岁啊,你就不多养两年了?我还是不是你的贴心小棉袄了啊?!” 苏夫人被她夸张的举动逗笑了,捏了把她的俏脸,笑道:“怎么?我还以为是你急了呢?也是,陆大人都二十四了,年纪确实大了点。” 手中黄瓜落地,苏木彻底傻眼了。 这到底是哪里出差错了,怎么在母亲眼里,她跟陆言拙就成一对了呢? 第44章 再见故人 苏木突然想起,自己曾威胁过某人,不给好好看腰,就让父亲做主,嫁给他。 当时陆大人什么神情来着? 向来清冷的脸被吓得徒然变色,只犹豫了一会会,就妥协了。 下意识的举动说明,他对自己肯定没意思!不然顺手推个舟,抱得美人归,多好! 苏木不是没良心的人,当然不能祸害别人去。 随手抓起一旁水灵灵的白萝卜,苏木决定避重就轻,边啃萝卜,边套路母亲大人:“娘,你昨天有没有留意大哥的神情?” 苏夫人一边做着千层饼,一边回道:“没留意,他怎么啦?” 苏木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我这几日见大哥茶饭不思,就套了套他的话。不套不知道,一套吓一跳。娘,你不知道吧,大哥居然有心上人了!” 苏木说话一惊一乍的,苏夫人一听,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道:“这是好事啊!想不到你大哥那个棒槌,也有不声不响看上人家姑娘的时候?” 苏木打铁趁热:“就是就是,难得大哥心动,我做妹妹的也为他高兴。可是,他居然跟我说,怕你不喜欢!你说,气人不?他一点都不懂娘的心。这天底下,哪有娘亲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大哥有了心上人,娘亲怎么会反对呢?” 苏夫人微微一愣,被亲闺女随手扔过来的大帽子压得暂时出不了声。 苏木趁她犹豫的这会,赶紧说道:“娘,那姐姐又聪明又漂亮,还很贤惠。就是运气不怎么好,前头定过两回亲,都不怎么顺利。” 闻言,苏夫人脸色骤变,苏木赶紧放大招,帽子一顶又一顶,不要钱地扔过来:“哥孝顺,怕你忌讳不喜,就独个儿憋在心里,整天闷闷不乐的,也不怕把自己憋出事来! 我跟他说,娘最是深明大义,不会介意的。哥却说,自己难过点没关系的,忍忍就过去了,可若惹娘不高兴,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跟你和父亲提这事,我看着都为他难受啊!” 苏夫人沉默不语,诚如苏谦所料,没有哪个父母遇到这事不打犹豫的。 苏木见状,扔下手中的萝卜,开始撒娇:“娘,那个姐姐你也见过,就是刑部侍郎家的庄姐姐,我喜欢她当我大嫂,哥哥也喜欢!” 苏夫人叹了口气,彻底回过神来,手指狠狠戳了下苏木的脑门,嗔道:“你呀!就知道坑你娘,怎么不坑别人去?!” 苏木笑道:“这怎么能叫坑呢?嗯,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庄姐姐的品貌你是知道的,一等一的好,哥哥又喜欢。她就是运气不好,遇人不淑嘛。娘,哥也不容易,看着怪可怜的,你就成全他吧。” 苏夫人捏了把苏木的脸蛋,微恼:“行,老娘成全他。等我收拾了你哥的事,我就处理你的。你给我等着!” 苏木:“……” 怎么感觉惹祸上身了? 苏谦一回来,苏木立马邀功,跟他汇报了这个好消息。苏谦一高兴,奖了她一个八卦。 当年和董为正盛泉一起出使安南的,还有一人,因病致仕的鸿胪寺右寺丞周文生。 这人是陆言拙想起来的,因不知道他的住址,就委托苏谦查了一下。巧的很,周大人就住在京郊不远处的陶源村。 苏谦不怀好意地瞟了眼妹妹,笑得有点焉坏,只是苏木沉浸在八卦中,没有意识到。 “哥哥我够意思吧!回来途中,我去了下隔壁,告诉了陆大人这个消息。此时城门已关,明日又是休沐日,若我猜得没错,陆大人可能会亲自走一趟,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 第59页 苏木狠狠地拍了下大哥的虎背熊腰,赞道:“大哥太给力了!对了,待会见到娘,记得装隐忍点。娘嘴硬心软,最怕见人委曲求全的可怜样,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苏谦感恩戴德,有心给妹妹一个熊抱,苏木却见机很快,从苏谦怀中摸走钱包,连蹦带跳地跑远了,临走还不忘在他眼前挥舞着钱包炫耀:“哥,最近手头紧,先借我点使使啊!” 苏谦一摸,怀中空空如也,不由地又好气又好笑,这臭丫头真是好的不学,这招倒是学得很快。 抱怨的同时,选择性遗忘,苏木这招是跟谁学的。 斑驳的阳光跳跃地落在树枝上,留下一朵朵白色耀眼的花朵。 黑衣玄发的少年头上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意气风发地跟着一个人进了车马行。 不等某人掏出钱包,少年从他身后蓦然窜了出来,笑嘻嘻地递上一锭银子,财大气粗道:“老板,租两匹马,一匹高的,一匹矮点。” 陆言拙吃惊地望着她,苏木不待他发问,自己先招为快:“我听我哥说了,你要出城找前鸿胪寺右寺丞周大人。城郊陶源村,那地方我熟,我带你去。不要感谢我,我在家闲得发慌,出城散散心。爹娘不放心我一个人,我说有陆大人陪同,他们就同意了。” 陆大人:“……” 这强买强卖的自我推销,能拒绝吗? 雷厉风行的苏木自然不会给陆大人拒绝的机会,陆大人还没想好措辞婉转拒绝,苏木已经拽着他一起上路,出了城门。 陆大人是个明白人,身边这个“祸害”好奇心极重,为了破解谜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个在大街上,连棺椁都敢炸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况且自己要查的事,说不定到最后,还要锦衣卫出手帮忙才行。 京郊陶源村不算远,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在官道驰骋,没一会就到了。 陶源村里的人不多,苏木他们到的时候临近中午,各家各户都忙着做饭。苏木没费什么功夫,就带着陆言拙,摸上了周大人家的门。 听闻陆言拙到访,周大人吃了一惊,忙颤巍巍地迎了上来。显然在他心中,陆言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 周大人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恭敬道:“不知小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陆言拙扶起了他,苏木忙在他说出自己被赶出家门的话之前,插嘴道:“周大人客气了,陆大人就是在京中偶遇了两个故人,想起周大人也住的不远,就趁休沐日过来看看。” 扭头看了眼陆言拙,意思很明白,既然是来套话的,就注意下说话方式,不要轻易把天聊死。 陆大人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赶不赶出家门也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宣扬,于是同意了苏木的说辞:“周大人,我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你老最近身体还好吗?” 陆言拙擅长医术,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周大人虽然致途,但他年纪其实并不大,才五十多岁,可眼下却早已一头银发,手脚微颤,四肢无力,从屋内走到院门这几步路也需要小厮搀扶着。再望他脸上的气色,皮肤微黑发紫,眼袋浓重,一脸颓意,气短且急,胸膛隐隐有蜂鸣声。 一通观察下来,陆大人暗暗摇头,难怪周文生要提早归隐,他的身体确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周文生招呼两人坐下后,缓了好久,气息才渐匀,惶恐回道:“不瞒小侯爷,老朽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素日无事,卧床静养无碍。若要出门,恐怕是不能了。” 陆言拙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周大人,看你这样子,腿脚不便,是否是风湿之症?若是的话,我那有一副药方,说不定你能用上。” 周文生摇了摇头,似乎这几年来,病魔早已把他折磨地筋疲力尽,轻声道:“没用的……这人啊,老了就是这样。年轻时作了多少孽,临死前总是要还清的。” 这话听着古怪,苏木偷偷看了眼陆言拙,见他素来冷冷清清的脸上竟也起了一丝波澜,知道他也留意到了。 陆言拙盯着周文生的眼睛,缓缓道:“周大人何出此言?我还记得五年前,初见大人的时候,大人和董大人盛百户他们千辛万苦翻越了闽山,来到蓉城……” 话说到一半,仿佛提到了什么禁词,周大人竟徒然变色,脸上闪过惶恐不安愧疚悔意,骤变风云,最终周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用尽力气放弃了抵抗,认命般地怏怏道:“小侯爷在京中可是遇到了董郎中和盛百户?他们……可还好?” 第45章 何为报应? 五年前,周大人带队出使安南。 归国途中,使团经过闽山,遭遇了雪崩,死伤无数。幸存者仅为三人,正是周文生、董为正和盛泉。 三人被困雪山数十日,幸好有个当地人经过,发现了他们。后来,历经重重险阻,三人平安到达蓉城。 陆言拙就是在那遇见他们的。 期间,三人都被严重冻伤了,身体虚弱不堪,他的祖父广平候派了军中的齐大夫给他们诊治。整整三个月,三人才勉强恢复。 齐大夫就是现在的齐太医,陆言拙的师父。当年,他闲来无事跟在齐太医身后,所以对三人的病情知之甚详。 他们同犯风湿之症,陆言拙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另外一件事。 -- 第60页 时隔几年,再见三人,他们的面色居然都隐隐泛黑。这是肝脏不好的表征,只是风湿并不会引起肝脏受损。肝脏不好,要么是吃多了,得了脂肪肝,要么是得了甲肝乙肝,还有一种可能…… 肝中毒! 陆言拙想了想,还是把董为正猝死的事跟周文生说了,只是省去了那两味至阴至寒的药没提。周大人听了,脸色更是难看,黝黑暗沉死气沉沉,低头喃喃低语,苏木耳尖,隐隐听到他似乎在说报应之类的话。 虽然不明白周大人所说的报应是何事,不过时至饭点,周家人极力邀请她和陆言拙留下就餐。 看着桌上满满的青菜萝卜苦瓜,一点荤腥都无,苏木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死缠烂打贴钱又出力,硬是跟着陆言拙来到这个小山村,结果吃这些玩意,这是不是另外一种…… 报应啊! 无肉不欢的苏木苦着脸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打算随便巴拉两口,应付一下,吃完赶紧回城补一顿丰富的下午茶。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黑影闪过,苏木打小在北镇抚司混的,警觉性很高,就在利箭破窗而入的那一瞬间,凭着敏锐的直觉,一把推过坐在身旁行动不便的周大人。 “哐镗”一声,周大人连椅带人滚至一旁,手脚发颤的他根本无法自己爬起来,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集体发傻,竟想不到扶一把。 这时,第二支利箭破空而来,还是对着老地方。对方在窗外,隔着窗户纸看不清屋内状况,第一箭是照着主座的方向而来。似乎深怕周文生不死,偷袭者竟连发两箭,只是他没想到此时趴在主座方向的竟是苏木。 说时迟那时快,苏木还趴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好避开身体要害,把心一横,抱头缩成一团,眼看要被射中,身旁忽然出现一双大手,将她拉至另一旁,同时那人的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 利箭入身,陆大人素来冷清的脸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一个打滚,抱着苏木闪到一旁。 “大人,你受伤了!” 苏木从地上爬起来,扒开陆言拙捂着右肩的手,鲜血从指缝中不断地涌现,箭头入肉三分,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骨头。 苏木看得微微蹙眉,没精力去抓窗外的袭击者,一把从怀中掏出锦衣卫特制的金创药,准备给某人敷上。 陆言拙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等等,先消毒!” 苏木看了眼□□的箭头,还好上面没有铁锈,得破伤风的几率不高,扭头看向桌上,只有清茶两盏。也是,周大人吃得那么清淡,肉都没有,酒自然也没了。 “厨房里有烧酒吗?”苏木随手拽过一个小厮的领子,凶巴巴地问道。 小厮被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道:“有……我这就去取。” 苏木一把甩开他:“不用了,我自己去。” 不等小厮反应过来,苏木就消失不见了。 从厨房取来烧酒,苏木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一把撕开陆言拙的衣衫,先清理了一下伤口附近,然后用烈酒冲洗伤口中心。 她的手法虽然粗鲁,但却十分干脆利落,陆言拙只提了一下要消毒,她立马想到了烧酒。 陆大人望着她处理伤口那专注的神情,不禁好奇起对方生前的职业来?难不成还是同行不成? “嘶——”陆大人刚一恍神,就被苏木的野蛮清创手法弄得发出惨叫声,“我说……你冷静点,伤口不严重,用不着那么紧张。” 苏木这才察觉自己下手太重了,冲陆言拙笑了笑,难得露出一丝赧然:“好的,你再忍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把金创药在伤口上厚厚地涂了一层。 处理好伤口,包扎的时候,苏木却犯难了。这个年代,好多人死于术后感染,就是因为没有好好消毒,也没有干净的纱布包扎。 电视剧里随便撕下外衣下摆就给人包扎的行为,那是很危险的。真要撕,也只能撕内衣啊,好歹干净点,没那么多灰! 陆大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烦恼,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手帕,递了过去:“新的,还没用过。” 苏木大喜,接过来按在他伤口上,然后很自然地又将爪子伸向他的中衣,准备撕下一条来包扎,然而四目相对,苏木的厚脸皮罕见失效,爪子又缩了回来。苏木暗暗叹了口气,低头,不声不响地撕了自己的中衣。 怎么说,自己的衣服也比他的干净些吧! 就在苏木全神贯注包扎伤口的同时,陆大人常年没有变化的嘴角却不经意地偷偷扬起,似在偷笑,又似在窃喜…… 给陆大人包扎好,苏木才有余暇去关心一下被她推出去的周大人。周文生连人带椅摔倒,虽然没有中箭,但他行动不便,摔下去后扑通了两下,一时半会也没爬起来。等下人们反应过来,将他扶起,老头已经在地上躺了好久。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老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尤其是看到陆言拙鲜血淋漓的手臂,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言拙起身,走向周文生,道:“周大人,刚才你也看到了,偷袭者是冲着你来的。” 花厅的门窗都关着,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同样如此,也看不见偷袭者的体型和外貌。但偷袭者两箭皆是射向正位主座,意图很明显。 他的目标是周文生。 -- 第61页 周大人本就苍老疲倦的脸上更添愁容,手脚抖得越发厉害,似乎被传染了似的,连着嘴也开始颤抖起来,面对陆言拙的问话,居然半晌没有回应。 陆言拙看他的样子不对劲,一把抓过他的脉搏,搭了一下。 不好,急促紊乱无规律! 这是心力衰竭,猝死的征兆。 陆大人一把伸向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药丸塞入周文生口中,可还是晚了,周大人翻着白眼努力咽下,尚未等到药效发作,只来得及留下含含糊糊的两个字,就此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 第46章 想到哪里去了 周文生死了,虽不是死于箭下,但也差不多。毕竟没有这场刺杀,他拖着孱弱的病体仍能苟且偷生数年。 对方是谁?为何要杀他? 为情?为仇?还是想要灭口? 回城路上,陆言拙思绪纷飞,向来清冷波澜不惊的脸上透着一丝迷茫一丝困惑。 苏木策马随行,时不时偷望一眼,深怕他右肩伤势加重,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缰绳,从马上掉下来那就糟了。 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看似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情味的清隽青年,内心其实柔软的很。 上次在悬崖,那么危急惊险的时刻,他都死死拽着自己,没有想过松手。若不是自己甩开他,说不定两人就一起掉下山崖了。 营救被绑架的少女同样如此,他完全可以坐镇县衙,监督当地县令行事即可。这样事成有功,事败无过。 可他偏偏不,和她一起深入虎穴,夜探千秋观,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人。就这么一个外表看似淡薄寡情的人,内心居然是温暖的,也是热血不屈奋勇直前的。 淡漠冷傲的身影渐渐与前世某人模糊的身形相重合,虽然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但彼此的性情居然是那么的神似吻合。若是不看脸,再忽略时空的阻遏,苏木怕是要把他们当作一人了。 打住,打住!想到哪里去了?! 苏木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在六百年前再与他重逢呢?! 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了解某人的心,苏木策马上前,一如既往地叽叽喳喳,八卦道:“大人?大人!你不要为了周大人的离世不开心了。他年纪那么大了,身体又向来不好,受到惊吓猝然离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该做的都做了,与其为他的去世难过,不如想想是何人要取他的性命。” 虽然没有当场射死周文生,但对方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周文生死了,有人想要他死! 陆言拙策马回头,一路上寂静如斯的他,忽然接了苏木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周大人临死前说的那两字?” 苏木点点头,她也正要说起此事:“嗯,我听得很清楚,他说得虽轻,却是清晰可闻,正是报应两字。” “报应……”陆言拙喃喃重复了一下,半晌无语,过了一会才又说道,“他听到董为正的死讯时神情很是惊愕,难道说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秘密?报应……是什么事会跟报应有关呢?” 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不可闻,陆大人根本不理会旁人的回答,完全是在自言自语,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泥潭。 苏木微恼,瞪了他一眼,暗忖:这人怎么连思考起来,六亲不认的模样也像他啊! 拔出插在腰间的箭矢,苏木决定不跟他计较,递过去的同时,顺便告诉他一个线索:“大人,你看!箭矢上的箭头可是特供锦衣卫使用的。” 陆言拙接过后,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箭头乃精钢所制,线条流畅,锋利无比,确非寻常之物。 苏木身为行内人,很自然地解说道:“箭头重两钱七分,属于重型箭头。你看这精良的工艺,可不是一般小作坊能做的出来的,我回家拿一枚给大人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陆大人叹了口气,道:“不用比较了,确实是锦衣卫的箭头,我见过。” 苏木微微一愣,寻思难道你跟锦衣卫打过架,不然怎么见过锦衣卫使用的箭矢。 正想婉转而不失某人颜面的套一套话,陆言拙却自己坦言了:“当年盛泉盛百户翻越闽山来到蓉城的时候,我曾见过他使用的箭矢,做工确实比军中的精良,跟这枚很相似。” 听他这么一说,苏木顿时了然。只是,这箭头若是出自锦衣卫,那就说明偷袭者是…… 盛泉? 周文生自蓉城回来后不久,就突然告病致仕。无论是从他生前的职位还是履历来看,他跟锦衣卫的接触并不多,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和盛泉一起出使安南。 可若真是盛泉要杀他,那理由呢? 怎么看,两人都无任何利益冲突。 苏木脑子转得飞快,她跟陆言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言道:“大人,董为正周文生盛泉三人都是从安南回来后,有了风湿之症。现在董为正被人毒死了,盛百户又有刺杀周大人的嫌疑,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但想要解开这个谜题,目前只能从盛百户下手!” 相处久了,两人想法渐渐合拍,陆大人点点头,道:“嗯,我去探盛百户的口风。正好上次答应给他看药方来着。” 苏木则道:“我让大哥查他底细去。就是不知道董大人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 第62页 两人边走边商量,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苏木望了眼隔壁小院的门,迟疑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来着,话到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 陆大人没有察觉,跟往日一样打了个招呼,捂着右肩的伤口,艰难地从马上跳下来,“哐当”一声,院门开了又合,望着某人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苏木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既想要接近,又害怕接近,好生矛盾。 陆大人回到家没过多久,苏家就派了吴妈妈和一个小厮过来,一人拎着食盒,里面放了热腾腾的三荤两素,一人则过来负责给他烧水打扫,做些粗活。 陆言拙也没客气,由着他们在屋内忙碌,期间只婉拒了数次吴妈妈要扒他衣服给他换药的好意。 转眼到了月上柳枝头的时候,送走苏家下人后,陆言拙这才脱下外套,准备处理下自己的伤口。 苏木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遇事反应却极快。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受伤后若不及时消毒清创,很容易事后感染。烈酒浇在伤口上,虽然疼,却有效。 陆言拙轻轻揭开绑着的衣带,取下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手帕,手持烧酒却犹豫了。 手不够长,眼睛也不能转弯,看不到,够不着,怎么处理伤口? 有点尴尬啊! 陆大人生平第一次后悔丢下陆平,自己一人偷偷上京。 第47章 她到底是谁? “大人?大人!” 宛若银铃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陆言拙回头,只见某人熟门熟路地□□过来,手中还抱着一只硕大的药箱。 苏木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来,老实不客气地扒下陆言拙的衣服,一本正经道:“我就知道大人手短够不着。别客气!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做这些,是我应该的。” 陆言拙:“……” 说谁手短呢? 谁的手长的跟猿猴似的能轻易够到后背的? 你够一个给我试试?!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懒得搭理苏木,陆大人沉默不语。看他没有拒绝的意思,苏木打开药箱,熟练地给伤口消毒,重新上好金创药,又取出干净的纱布,一圈又一圈地给他包扎好,最后居然还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 当然,陆大人脑后没长眼睛,自然是看不见这个花里胡俏的蝴蝶结的。 看不见也好,看见了又没办法处理,更让人生气。 “伤口一日要换三次药,换满三天。” 苏木前世是刑警,作为警队精英,自然没少受伤。 不过,幸运的是,她的“他”是法医。虽然擅长的是解剖尸体,不过给自己女朋友包扎个伤口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苏木呢,伤着伤着,也就把清创流程看熟了。现在给陆言拙处理伤口,虽然有点笨手笨脚的,但步骤可一点都没错。 陆大人穿好衣服,转身看向苏木,对方一双杏眼是那么的明艳亮人,眉宇间满是坦荡,倒是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束手束脚起来。 虽然是为了救苏木受的伤,但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脱了衣服摸啊摸的,有再多的理由解释,都不像话。 若是被她父母知道,估计得杀上门来。 “你……” 陆大人迟疑了一下,有心想要说下次别来了,自己另行找人换药。只是对方也没说要继续来,自己贸然提出,万一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岂不是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苏木动作很快,收拾好,抱着药箱一跃上了墙头,临跳下去的时候才回眸一笑,道:“明天我让吴妈继续给你送早餐,你吃完了等我一下,我给你换完药你再出门。” 说完,不等陆言拙出言拒绝,俏丽的身影一跃而下,消失在眼帘。 望着自说自话又不让人拒绝的某人,陆大人举着手,半晌无语,最后苦恼地抚上额头。 天哪,她不会是要这样给他换药,直到他伤口愈合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 独坐窗前听风雨,雨打芭蕉声声泣。屋外春雨飘零,淅淅沥沥,屋内香茗冉冉,沁人扑鼻。 陆言拙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药渣,凑到鼻前嗅了嗅,轻轻“咦”了一声,身形高大的盛百户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如同鹌鹑般战战兢兢地俯身凑上前来,颤巍巍道:“小侯爷,这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之前陆言拙告诉他,董为正的药里被人下了知母和寒水石,这两味药至阴至寒,患有风湿症的人绝对不能服用。 董为正就是服了此药后,病情急剧恶化。加上有心人塞了张字条给他,告诉他后院起火的事,他一时急火攻心,这才猝死而亡。 得到消息之后,盛泉每次拿药都会命人检查一番,确定无误后再行服用。就这样,服了两天后,他总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这才拿着药渣来麻烦陆言拙看一下。 陆大人蹙眉,他也觉得很奇怪,盛泉都已经这样防备了,怎么还会中招呢? “这药渣中确实含有知母和寒水石的气味。”陆言拙的话仿佛判了盛百户的死刑,彪形大汉立即萎靡颓唐,结结巴巴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陆言拙看了他一眼,知道盛百户确实是慌了,否则堂堂锦衣卫还能被这种事难倒? 最简单的法子,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派人拿药煎药,暗中查探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 第63页 只是他向来寡言少语,正想着措辞,某人心急,就替他说了:“哎呀,盛叔叔,这点小事你还能搞不定?既然知道有人下毒害你,暗中把人找出来不就完了!” 苏木的话无疑激起了盛泉身为锦衣卫的血性,他一拍脑袋,连连称是:“侄女教训的是,老子确实傻了。”说完,目露凶光,握拳恶狠狠道,“敢暗算老子,不把他揪出来,我跟他姓。” 苏木斜了他一眼,暗道这逻辑有问题啊。若抓不到人,你怎么知道他姓什么?不知道他姓什么,你怎么改姓? 盛泉自然不知道苏木腹中这些弯弯绕绕,说完就气呼呼地回去落实怎么揪出那人。 苏木从大哥那得知,盛泉精于箭术,他跟董为正的关系还算不错,跟周文生联系的虽然少,但两人素无矛盾,更无利益冲突,实在是想不出他要杀人灭口的理由。 当日周文生遇刺,对方是隔着窗户射的箭,所以里面的人只能看见窗外人影晃动,却无法判断袭击者是谁?就凭那模糊的身影,其实连男女都无法判别。 远远望去,天边已经泛红,夕阳西下,庭院里洒满了浅金色的余晖,在落叶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落寞而寂寥。 陆大人望着留在屋内兀自发呆的某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你……还不回去?” 苏木想事情想过了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忙站了起来,见陆大人坐在那,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样子,脱口而出:“你不送送我啊!” 陆大人:“……” 这家伙一天翻三次墙,墙头都快被她磨光了,还需要人送? 这脸皮真是…… 话虽如此,但认真的陆大人还是想了一下,斟酌着打着商量:“送你到墙边?” 苏木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挥挥手,道:“跟你开玩笑的,两步路的事搞那么复杂干嘛?” 话音刚落,苏木忽然愣住了,自己刚刚说什么来着? 搞复杂了?! 想到这,苏木转向陆言拙,正色道:“大人,我们想多了,事情也许很简单。”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此时的苏木神色凝重,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脸,仿佛生前那人,平日里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可一碰到案子,整个人就变了,稳重谨慎心细如发。 “你想到了什么?” 陆大人的声音随之柔和,眼前之人虽然不是“她”,可不知不觉中,心中却渐渐柔软。 苏木手指弯曲,食指第二节 轻轻摩擦着鼻尖,这是她想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因为在思考问题,所以一个没留意,错过了陆大人眼中的惊诧与愕然。 她到底是谁? 为何她的小动作与“她”如此相似!!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感谢在2021-04-06 09:52:03~2021-04-11 10:4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asum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真相有点残忍啊! 晚饭过后,厨房灶间的火已熄,陈妈妈解下围裙,将温好的酒壶放在托盘上,递了过去:“小山,趁热赶紧给老爷拿过去,不然凉了就没药性了。” 小厮一把接过托盘,不耐烦道:“知道啦!陈妈妈,你还真是啰嗦,每天都重复说,不累吗?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陈妈妈佯怒,瞪了他一眼,大声道:“赶紧滚!凉了挨揍,别怪我没提醒你。” 容山嬉皮笑脸地拿了药酒出门,穿过檐下长廊,转入内院角门时,突然警惕地望了下四周。抬头皓月当空,墙角树影婆娑,容山看着手中的药酒,眼神逐渐狰狞。 “呸!”狠狠地冲酒壶吐了口唾沫,一抬手,又用袖口将唾沫擦去。 做完这矛盾的举动,容山隐身至墙角,再三确定四下无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熟练地打开酒壶,将瓶中的液体倒了进去。 液体无色无味,缓缓流入,容山脸上呈现出得意的笑容,随手晃了晃酒壶,脸色渐渐平静,藏好小瓷瓶,大摇大摆地进入内院。 人高马大的盛百户虚弱地躺在床上,此时的他头疼欲裂,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努力撑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自打从陆言拙那回来后,得知药渣中仍有那两味药,他就增派了人手,加倍小心提防。可不管怎么防范,药渣中那两味至阴至寒的气味始终挥之不去。下毒者犹如鬼魅,缠着他不放。 他心中带刺,吃不好睡不着,短短半月,憔悴了不少,原本高大的身形如枯木般渐渐萎缩,行将就木。 “吱嘎”一声,门开了,容山端着酒壶进来了。 在一旁服侍的盛夫人接过药酒,走向床边,道:“老爷,喝点暖暖身吧。药暂时不能喝了,这酒是齐大夫特意给你配的,据说也有治疗风湿的效果。” 盛泉挣扎着爬了起来,由于卧床太久,脸色不是很好,黑中带紫,隐隐泛着一层死气,双手剧烈的抖动。盛夫人将酒倒入碗中,拿了调羹舀了一口,轻轻吹了吹,递了过去。 容山躲在门外,趴在窗户旁冷眼旁观,眼看盛泉就要喝下去,耳旁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等一下!” 黑衣玄发的少年从黑暗中闪现出来,无视容山的抗拒与挣扎,一手揪住他领子,一手推开房门,将人重重地扔到地上后,回头又唤道,“大人,可以了!把人带进来吧。” -- 第64页 门后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颀长,面容清隽,一身白衣衬得人清清冷冷,不可亲近。 容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抬头,看到青年手中押解的那人,仿佛遭了晴天霹雳,满脸的惊愕与恐惧。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各自回头,似乎想装作互不相识。可惜,两人太过年轻,功力不到家,真相早就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眼中揭示了。 “喂,你们下一步是不是想要装作不认识啊?” 苏木扳过两人的脸,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六七岁,五官是那么的相似,若说两人没关系,估计没人会信。 “来,帮你们相互介绍下。” 苏木将两人推至盛泉身前,又在容山怀中搜出加了料的瓷瓶,笑嘻嘻道:“容山,十五岁,五年前卖身葬父来到盛家。杨闽,十六岁,五年前入董家做了小厮。” “杨闽?容山?杨……容……闽山?你们……你们是!” 听完苏木的介绍,盛大人突然开了窍,轻声重复了一下两人的姓氏,忽然一个激灵,神情大变,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用手指着两人,颤巍巍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何人?!” 杨闽是董为正的小厮,董大人毒发身亡的时候,苏木见过。当时苏木还曾问过他,董大人是否有癫痫旧疾,他还很激动地否认了。 此时,见弟弟被苏木从怀中搜出瓷瓶,人赃俱获,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 神色由一开始的慌张变为惊恐,又由惊恐转为安然,眼见平日里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盛百户,此时如同见了鬼似的,满脸恐惧,杨闽忽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大声道:“大人,我们是谁,你不知道没关系。但是,杨容这个人,你还记得吗?还记得风雪之夜带你们走出闽山,却再也没回来的杨容吗?!” 杨闽红着眼,凶狠又带着鄙视地看着盛泉,一字一句道:“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六年前的腊八。我娘怀胎八月,行动不便,在家做女红。家中存粮不多了,眼看寒冬将至,父亲怕一家人吃不饱,就不顾母亲劝阻,冒着风雪去山中打猎。 翌日,父亲打到猎物,欣喜万分,正准备回来。不料,在山中遇到三个人。父亲虽是猎户,但也读过一些书,生前最是崇拜那些读书人。不忍心见他们在雪山中迷路,弹尽粮绝而亡,就自告奋勇领他们出雪山。临行前,怕娘担心,就写了一张字条塞在猎犬的项圈中,让它回来报信。 我娘收到信后,在家整整等了三个月,直至冰雪融化,小妹降生,都没等到父亲的归来。后来春暖花开,她不顾产后虚弱,硬是带着我,进山寻找我父亲的踪迹。 结果…… 呵呵,你们猜,我和我娘找到了什么?” 杨闽说到这,语气变得阴森不定,面容狰狞狠厉,如同地狱归来的勾魂使者,令人不寒而栗。苏木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地往身旁某人那靠了靠,汲取一些臆想中的温暖。 “我和我娘历尽千辛万苦,翻遍整座闽山,才找到我父亲的遗骸。冰冷的山洞中,他的头颅孤零零地摆放在那,双目紧闭,四周散落着一些吃剩的骸骨。 我娘以为他遭受了猛兽的袭击,悲恸过后,强忍心酸,抽噎着收敛他的遗骨,却发现他骨头上的肉是被锋利的利刃割下的,山洞里还隐隐有着使用过篝火的痕迹……” 杨闽抬头,无视陆言拙和苏木眼中的骇然,狠狠地盯着盛泉,厉声道:“是的,我的父亲不是死于猛兽之口,因为猛兽不会使用利刃,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轰隆一声巨响,耀眼的闪电劈开了黑暗的夜空,苍天似在为杨容的悲惨命运不公,乌云遮天蔽日,狂风暴雨击打着花厅的门窗,门缝中疯狂地涌入阵阵阴风,毫不留情地撕裂着垂死挣扎的微弱烛光。 身为刑警,苏木素来胆大,生前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也见过不少,可此时听了杨容的遭遇,却是不寒而栗,一阵鸡皮疙瘩控制不住地爬上身。 她抓到了凶手,却没想过真相是如此地惨绝人寰。 “我娘知道真相后,承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那时,我才十岁,就地草草掩埋了七零八落的父亲,又背回了昏迷不醒的母亲。 三天,整整三天。我的母亲没有醒来,妹妹饿的日夜哭个不停,我和弟弟两人只能给她喂了点米汤。 后来,母亲在妹妹的哭声中缓缓醒了过来,可她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渐消瘦,十天倒有八天起不了身。 终于,她没有熬过那个春天。随着她的离世,我们两个就带着妹妹走出了大山。 父亲让猎犬带回的书信中提过那三人的官职和名字。我们顺着他们的行踪找到蓉城,却发现他们已经走了。本想追上去,妹妹却又在这个时候生病了。 小妹才几个月,名字都没取,我们两个那时也还小,不知道怎么照顾她。 于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走了。仅仅来到这个世间几个月,她就走了。 短短半年时间不到,我们两个失去了父亲母亲和妹妹。” 说到这,杨闽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弟弟容山,伸手将他一把拉了起来,怒喝道:“弟弟,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为什么我们要跪着,卑鄙无耻的畜生却能高高在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 第65页 苏木望着杨家两兄弟,他们两个其实跟她差不多大,若是换了自己会怎么做?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为了报仇不择手段? 迷茫中,又看向盛泉,这个平日里待自己亲厚的人此时吓得面无人色,愧疚羞耻愤懑在他脸上交替出现,变化纷纭。 他…… 可有后悔? 半晌,盛泉虚弱地抬眼,看着苏木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又转向她身后的陆言拙,嘶哑着嗓子,低声羞愧道:“小侯爷,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这药……是我让容山配的,他没有下毒,也没有……复仇,更没有……” 什么都没有…… 盛泉猛地转过头,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脸上的神情。盛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不知所措,手中的碗早已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无助地看着苏木,不敢想象接下来是怎么样的暴风骤雨。 莫名的压抑和愤懑充斥着苏木的胸膛,原以为是受害者,却是五年前的杀人凶手。黑暗中走来的凶手,却又是五年前的受害者。 对与错,黑与白,因果轮回…… 脑子里乱成一片,盛泉羞愧难耐不敢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杨家兄弟忍辱负重,终于毒害了昔日的凶手。 愣愣地站了一会,苏木轻轻问道:“大人,凶杀案若没有尸体,也没有苦主,更无人报案,按大明律该作何处理?” 陆言拙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淡然回道:“无凭无证,不予立案。” 苏木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有着血海深仇却又不知所措的四人,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回头跟陆言拙道:“大人,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走吧,若是……” 回头看了眼杨氏兄弟,又扫了眼低头不语的盛泉夫妇,苏木幽幽道:“若你们中任何一人有冤屈,欢迎随时到顺天府报案,陆大人必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完,苏木拉着陆言拙出了盛府。 第49章 父母只会希望你们幸福 淡烟薄霭,静谧的街角,角门悄然打开。 神情黯然的少年敛声息语,结伴上了停靠在墙边的马车。车夫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接到少年后扬鞭缓行。 行至城门外,清风拂过,吹起了车夫的斗笠,只见他黑衣玄发,明眸善睐,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明/慧洒脱。 “两位小哥哥,我就送你们到这了。以后的路,要好好走,不要再干傻事了。记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是不假,但请相信政/府,报仇伸冤请走正常途径……哎呀,你打我干嘛?!” 苏木心中高兴,一个控制不住,开启叨叨叨话唠模式,一旁的陆言拙看不下去了,随手拍了下她的脑袋。 真是一激动,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冒。这个年代有“政/府”这词吗? 也不怕露馅。 陆大人不理苏木的张牙舞爪,认真仔细地做着善后工作:“这马车和行李是盛家帮你们准备的,不管怎么样……你们收下吧。 盛泉他……命不久矣,董为正和周文生也已经相继离世。我想,你们的父母也不希望你们永远活在仇恨中。好好地活下去吧,这也是他们对你们最大的希望。” 杨氏两兄弟低头不语,再抬头,两人皆是泪流满面,凝噎无语。两人冲着陆言拙重重地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苏木将马车交于他们,和陆言拙站在路旁,遥望他们远去。 冰雪渐渐融化,大地回春,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没了马车,苏木和陆言拙只能步行回城。 陆大人依旧沉默寡言冷冷清清,步子不紧不慢,看似闲庭信步,又似在踱步思索什么。苏木偷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陆大人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回头瞥了她一眼,体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憋着不说可不像你了。” 苏木难得扭捏了一下,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又觉得两人关系没到那份上,贸然相问唐突了,迟疑了一会,这才喃喃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谢谢大人。” 陆言拙奇道:“谢我干嘛?” 苏木笑而不语。 据盛泉事后所言。 当年,他们三人与出使安南的使团在闽山中走散,迷路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得杨容相助,活了下来。 可惜,天意弄人,眼看四人即将走出雪山,却又遭遇了雪崩。虽然千钧一发之际,杨容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山洞,暂时无恙,可他们也因此被困雪山。 漫长无望的等候,他们吃光了手中最后一点余粮。杨容为了助他们脱困,冒险走出山洞探路,不想却意外滑倒,头部着地,就此死去。 盛泉等人为了活命,泯没良心,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就这样,他们坚持到了冰雪融化,迎来了走出雪山的时机。 不管杨容到底是怎么死的,做出这样的事,三人都是罪无可赦。此事若是传扬开来,三人不光名声尽毁,世人也绝不会容他们苟且偷生。 所以,他们三人对天发誓,此事永埋心中。就算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绝不透漏只言片语。 盛泉自知中毒已深,必死无疑。事情败露,他一个将死之人,死不足惜,他的家人却要替他承受无尽的罪恶,永受世人唾弃。可仔细想想,他的家人又有何错,他们根本不知道此事。 不光是盛家,董为正和周文生虽然死了,但董家周家也必会受到牵连。别说此案发生在古代,就是在现代,这事要是在网络传开,三家家属都要被骂成狗,就算他们毫不知情。 -- 第66页 杨闽和容山两兄弟还不满十六周岁,杨闽在董为正的药里加了至阴至寒的药材,又将董夫人出轨的事写成字条偷偷塞给了他,两件事合在一起,造成了董郎中的猝死。 容山则持续不断地下药,造成盛泉病情的快速发展,同时害得盛泉整日担惊受怕,心里压力过大,短短半个月,病情一发不可收拾,竟已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杨闽和容山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盛泉更因心虚,得知陆言拙在查周文生的地址,就尾随他和苏木到了周家,为了掩饰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他竟想要杀昔日同僚灭口。 周文生虽然没有死在他的箭下,却也因他的刺杀而猝死,陆言拙更因此而受伤。 何为因?何为果? 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早已乱作一团。 若陆言拙执意追究,盛泉固然必死,杨家兄弟也难逃斩首的下场,受他们牵连的还有盛董周三家数百人。 苏木原以为陆言拙会固执地秉公处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一个都不放过,统统抓起来。没想到陆大人看着冷漠寡情,却不是刻板顽固之人。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揪着杨家那两个小子不放?” 苏木正想的出神,耳旁冷不丁地冒出某人清冷的嗓音。苏木眨眨眼,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说出来就不太好了。 “没啊!大人只是看着冷清,不爱多管闲事,其实是个……嗯,好人。” “好人”陆大人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决定一击必杀:“那你解释一下‘政/府’是何意思?” “政/府?什么政/府?我有说过这词吗?”苏木一听,立马怂了,下意识地装傻。 陆大人盯着她的眼睛,不让她逃避,一字一句道:“我听得很清楚,你让杨家那俩小子报仇要走正规途径,有事要相信政/府!” “有吗?没吧!大人,你听错了,我讲得肯定是顺天府。嗯,今儿风大,我舌头也有点大,可能说的不太清楚,倒不一定是大人您听错了。政/府?有政/府这词吗?没有,肯定没有……” 苏木喋喋不休,顾左右而言他,抵死不认。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本事你录音回放啊! 陆大人盯着她,看了半晌,苏木脸不红心不慌,气定神闲。 “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什么时候你想说了……”陆大人顿了顿,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几乎低不可闻,“……再讲给我听。” 粗枝大叶的苏木完美地错过那蚊子叫,眼见路边柳条发芽,嫩绿可爱,心情大好。蹦蹦跶跶一路向前,将沉着稳重一丝不苟的陆大人遥遥甩在身后。 第50章 火起 惊蛰一过,天气渐渐回暖。 田间泛青,柳条发芽,院内一角的老桃树又开始吐芳,含羞带涩的花骨朵悄然绽放。树下站着一人,青衣飘飘,颀长清隽,手握长笛,静候佳人。 晚饭过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墙/头翻了过来,还未落地,声音已先至:“大人,你肩上的伤好点没?还需要换药吗?” 陆言拙看了苏木一眼,轻轻摇头。 他的伤基本上已经好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苏木心存愧疚,时不时要问上两句,好像他的肩头多了道疤,就娶不到老婆似的。 抬头,遥望夜空,月朗星稀,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陆言拙横起长笛,清奏一曲。笛音袅袅晚风柔,恰似这春日的诗情画意,令人心旷神怡。 一曲终罢,他举手示意苏木重复一遍。这首曲子苏木已经学了两个月了,从一开始的鸡飞狗跳催人尿下到逐渐生硬走音跑调,最近大有长进,勉强能听出旋律了。 为此,陆大人时常感到后悔,自己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居然想要教一根不会开花的木头吹笛。 “咦,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家在放烟花?” 苏木吹到一半,走神了。 放下铜笛,遥指远处,那里有着一大片的火烧云,七彩绚烂,照亮了半壁夜空,看起来漂亮极了。 陆大人抬头扫了一眼,心不在焉地猜测道:“那里是晋元坊,有人在办喜宴吧。” 京城的权贵富商数不胜数,办起喜宴来尤其喜欢攀比,力求奢华。 所以,每每临近傍晚,夜空就会升起五彩斑斓,抬头就能欣赏到免费的烟花。这也算是顺天府百姓的隐形福利之一了。 苏木眯眼,看了半天,下结论道:“这烟花质量不行,就看见火光,不见任何花样。” 真是免费没好货! 白浪费了这好天气。 陆大人观察了一会,沉默寡言的他居然点头,表示赞同:“嗯,确实不怎么样!” 苏木低头,正准备埋头苦练,力求一口气吹完这个段落,好回报一下支着耳朵饱受精神摧残的陆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又重又急的敲门声“砰砰砰”地响起,院子的大门被拍得震耳欲聋,摇摇欲坠。 苏木一把扔下铜笛,勃然大怒,寻思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拍烂锦衣卫指挥佥事家的院门,找抽吗?! 杀气腾腾地打开大门,还未来得及开骂,某个不长眼的就狗急跳墙地冲了进来,差点和苏木撞个满怀。 幸亏苏木反应够快,及时一脚踹上,对方摔了个四仰八叉,只剩下余音绕梁:“大……大人,不……不好啦!” -- 第67页 苏木没好气地上前,揪着那人的领子,将人拉了起来,顺便纠正了一下他的措辞:“你家大人好的很,不劳挂心”。 陆言拙虽然话少,脾气可比苏木好多了,脸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问道:“发生了何事?” 来的是顺天府的衙役,看到顶头上司如同看到了救星,两眼放光:“禀大人,太常寺卿郭……郭家夫人被烧死了!” “什么?” 太常寺卿郭时昌的夫人居然被烧死了? 开什么玩笑! 太常寺卿是负责大明宗族内部事宜的文官,同时朝廷举行大礼,也由太常寺卿赞礼并引导。此职位多由大明宗室之人担任,现任太常寺卿郭时昌就是常德长公主之孙。 郭家隶属皇室宗亲,府里奴仆如云。郭府失火,郭夫人身边那么多人服侍,居然都没能将她救出来,可想而知,当时的火势有多迅猛。 况且,郭府上上下下足有数百口人,陆言拙简直不敢想象具体的伤亡人数。 所以,一听说有火情,陆大人想都没想,就跟着报信的衙役前往郭府,连身后偷偷跟着看热闹的某人都没留意。 郭府位于晋元坊,坐地面积很大,从前门到后门足足要走一炷香的时间。 基于火情发生在后院,那里也是烧毁最严重的地方,陆大人就直接走了后门。 刚刚迈入大门,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冷漠肃杀的苏谦苏大人一身火红的飞鱼服,腰悬绣春刀,正安排手下接管郭府的后门守卫,见到陆言拙一点也不吃惊,只微微一笑,就迎了上来:“来的挺快嘛!” 抬头,探了下他身后,话音一转,没好气道:“出来!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苏木耷拉着脑袋,心虚地走了过来,弱弱地唤了一声:“大哥,你怎么在这啊!” 出来的急,苏木根本没想过要换男装。此时的她身穿碧绿色襦裙,腰间插着一支铜笛,头上挽了个单螺髻,简简单单,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清新亮丽。 苏谦虎着脸,有心想要骂上两句。妹妹今年十六岁了,眼看着就要相亲,寻个好婆家。她倒好,一点也不注意形象,还跟以前一样,不拘小节,活得没心没肺的。 哼!还不如以前,以前还知道穿个男装,装模作样避个嫌。 这要是被人发现身份,传扬出去,更难找婆家了。正犯愁,斜眼看到某人见怪不怪波澜不惊的模样,苏谦忽然又心情大好,寻思也许不用舍近求远,眼前就有合适人选嘛。 不等大哥修理自己,苏木很自觉的转移话题:“哥,都这么晚了,你还执行公务啊,真是太辛苦了。” 不知道哪里又触了苏谦的逆鳞,苏谦趁着没人看见,赏了妹妹一个暴栗,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也知道天色已晚啊,回去再跟你算账。乖乖站我身后,不准出声!” 苏木委屈,但又不敢反抗,又乖又怂的样子落在某人眼里,不禁暗暗好笑。见惯了苏木平日里张扬任性的模样,没想到她也有怕的人,还真是应了一物克一物的道理。 “父亲已经连夜进宫了,命我尽快查明郭府失火一事。若是天灾也就算了,可若是人为,那就麻烦了。 常德长公主虽然老了,但陛下待她极为亲厚,必会严查此事。你跟着我,小心行事,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苏谦交代完,又转身看向陆言拙,冲他拱了拱手,道:“陆大人,此事锦衣卫虽然插手,但主要还是由顺天府负责,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锦衣卫必当全力协助,你不要有负担。” 陆大人默默地看了眼苏谦,寻思我有什么负担啊,又不指望着靠政绩升官发财。 只是他素来沉默寡言,虽然不明白苏谦的担忧,却也没有追根问底。 苏谦更是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带着他和苏木两人,直赴命案现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身份 郭府的火势起得异常迅猛,众人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扑灭了大火。往日精美的雕梁画栋毁之一炬,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看着悲凉又凄惨。 郭夫人的尸体没有被挪动,倒不是郭府下人有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而是现场实在是太过惨烈,想要体面的收敛郭夫人,难度系数太高,众人束手无策,只好放着,等衙门的人过来处理。 搬开坍塌的屋梁,所见之处漆黑一片,狭小的空间中混合着焦糊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味。 郭府管家带路,陆言拙等人来到郭夫人生前的寝室,在看起来像是一张床的物体上,有着一具被烧至乌黑发亮且发出阵阵恶臭的尸体。 由于烧毁严重,已经分不出男女。准确来说,应该是看不出人样。 据管家所言,这“应该”就是郭夫人。 除此之外,在郭夫人的院子里又找到了两具尸体。因为不在火场中心,两人虽然已死,但没有被烧至歪七扭八变了形,依稀还能辨别出身份,正是郭夫人的贴身侍女安思和安心。 现场惨绝人寰,不少人见了一眼就躲一旁呕吐去了,更有甚者都不敢踏入院子。 郭府主人郭大人更是从头到尾连影子都没出现。据管家所言,郭寺卿听闻爱妻惨死火场,悲痛欲绝,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晕得真是及时啊! -- 第68页 苏木生前虽然是刑警,却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现场。 强忍内心的恶心与反胃,故作镇定,苏木悄悄躲在陆言拙身后,默不作声的同时,对某人的冷静佩服至极。 虽说人家出身将门,十三岁才弃武从文,但对着焦尸面不改色,这份定力实在是比锦衣卫还厉害。 苏木默默地扫了眼蹙眉不语,但眼神却逐渐飘忽流离的苏谦,暗忖大哥一定要坚持住啊,要是在这个场合吐出来或跑出去,那真是…… 太丢人了! “火势是怎么起来的?” 陆大人对着焦尸,像看一根木头似的看了一会,抬头,问发现尸体的管家。 古代寝室以木头结构为主,一旦着火,非常容易蔓延开来。 据管家回忆,起火的时候是申时,此时郭夫人和她的两个侍女应该还未就寝。火势这么大这么猛,她们的反应怎会如此迟钝,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就这样活生生地被烧死在屋里呢? 且郭夫人生前极其奢华,喜爱排场,身旁常年有八个大小丫鬟随行伺候。这死了两个,还有六个呢?去哪了? “今天是小少爷百日,前院开了百来桌宴席。吃到一半,夫人觉得身体不适,就带着安思安心先行回来休息。 前院的客人实在有点多,往日负责看守院门的婆子都去前院帮忙了。人手不够,夫人就让身边其他几个丫鬟留下来帮忙。 后院火起,发现的人敲响铜锣示警的时候,前院才发现火情。但此时已火光四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夫人她……” 说起当时的惨况,管家老泪横流,愧疚不已。 陆言拙听完,微微蹙眉,问道:“这具焦尸烧毁严重,身上的服饰也已无法辨认,你又如何能确定她就是郭夫人呢?” 尸体经过熊熊烈焰的洗礼,早已烧至炭化。别说是容貌了,能看出是人形就很不错了。 管家擦了把眼泪,解释道:“安思和安心她们两个是不会同时离开夫人身边的。我仔细问过门房,他们皆回报没见到夫人,所以夫人肯定在府中。发生大火后,夫人又一直没有出现。除此之外,府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失踪,夫人寝室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具尸体,所以我们觉得它……就是夫人。” 今晚虽然人多,但郭府依然守卫森严,不光正门和后门,就连寻常的角门都有两人同时把守,全天候无间断。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门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郭夫人也没有理由,不带侍女随从要趁着大火独自出门。 这样听来,管家的分析很有道理。 待了一会,苏木渐渐适应了恶劣的环境,感觉没那么难受后,听了管家的话,就从陆大人身后探出身来,问道:“郭夫人房中有没有放置什么特别的东西?例如,灯油、烈酒,亦或是香精之类的东西。” 古代的深宅大院,房屋彼此连成一片,以木结构为主,一旦火起,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大户人家都很注重防火措施,不光建造了隔离墙,院子的一角常年备有两口大缸,里面盛满了清水,用于发现火情后,及时灭火。像这样火起后,来不及扑灭,导致整个屋子烧成这样的,实属罕见。 管家被苏木的问题难住了。谨慎起见,忙把郭夫人那六个死里逃生的丫鬟找来,一一问过。答案很一致,苏木刚才问的那些东西,屋里都没有。 与此同时,苏谦背着手,站在一旁,见一袭青衣便服的陆言拙不等顺天府的仵作前来,就用帕子遮了口鼻,又带上手套,做好简单的防护后,居然全神贯注地做起了尸检的工作! 出身将门,离家出走的小侯爷,弃武从文的小京官,现在又充当起了临时仵作…… 苏谦惊诧不已,这人有点意思啊!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锦衣卫百户苏大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直到某人检查完毕,脱下手套,拉下遮脸的手帕,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郭夫人是死后才被烧成焦炭的。” 闻言,苏谦愕然,不可置信地看了陆言拙一眼。 考虑到人多眼杂,易走漏风声,陆大人向苏谦偷偷使了个眼色,苏木眼尖,看在眼里,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留下其他人继续查找线索,三人躲到一旁,开起了小会。 “你是如何得知,郭夫人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苏谦问这话的时候,神情有点紧张。 若是普通的失火也就算了,可若不是,郭夫人不是死于走水,而是被人蓄意谋杀的,那事情就大了。 郭家虽然势弱,也无爵位继承,但毕竟长公主还在,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况且,郭府离紫禁城很近,皇城脚下发生这种事,锦衣卫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才会连夜派人前来调查。 陆言拙解释道:“三具尸体中,外面的那两具手脚蜷曲,缩成一团,尸体表面有红斑、水泡、坏死和炎症反应。里屋的那具虽然被烧至碳化,身子也弯曲了,但体表没有活体反应。” “这是何解?”苏谦听不懂,不耻下问。 苏木生前的男友是法医,有幸知道一点,上前说道:“哥,人活着的时候,血液还在流转,所以体表会有活体反应。如果被烧前就是个死人,血液已经停止流转,就不会有这些现象了。陆大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陆言拙点点头,又言:“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实。切开死者的喉咙,里面若发现灰烬,就说明被烧前还活着。” -- 第69页 “这……又是为何?” 饶是苏谦胆大,还是被陆言拙说的吓了一跳,还嫌人家死的不够惨啊! 同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说他曾跟齐太医学过医术,但医术跟仵作验尸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怎么感觉他还精通验尸呢。 陆大人没有察觉苏谦对他已然起了疑心,坦然答道:“火起的时候,如果人还活着,那她就会吸入大量浓烟,死后在喉咙里形成灰烬。如果已经死了,就不会再呼吸,所以喉咙里也不会留有灰烬。” 说完,他就发现苏家两兄妹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仿佛自己是个怪人。 “我……哪里说错了吗?”蓦地惊醒,好像说太多了,自己虽然学过医,但这些知识齐太医可不会。 正准备想个说辞兜回去,苏木倒是很给他面子,一双明亮的杏眼望着他,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大人,你好厉害啊!平时一定熟读洗冤录吧。话说回来,洗冤录里讲了什么,能借我看看嘛?” 听妹妹这么一说,苏谦也反应过来了,陆言拙能弃武从文,自然是爱读书之人。听闻有些怪人博览全书,什么都看,什么都会一点,倒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陆言拙则被苏家两兄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向来沉稳波澜不惊的俊脸险些失守,暗暗给自己捏了把冷汗,告诫自己要谨慎,再谨慎,半点大意不得。 别还没找到人,自己就被人当作怪人给“解剖”了。 第52章 一妻一妾 顺天府的仵作赶来后,按照陆言拙的吩咐,给三具尸体做了完整的尸检。 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三具尸体皆为女性,但由于烧毁严重,无法判断死者的年龄。在外间发现的那两具尸体,喉咙里有灰烬,里间的那具没有。 若里间那具尸体确定为郭夫人,就说明郭夫人在起火前已经死亡。 至于是猝死还是谋杀? 据悉,郭夫人除了有头疼的隐疾外,身体并无大碍,所以猝死这一猜测很难成立。 况且,这火起得蹊跷,火势蔓延地异常迅猛。若由此来推断,凶手杀了郭夫人,再放火毁尸灭迹的可能性比较大。 陆大人指挥仵作干活的同时,苏谦也没闲着,身为锦衣卫百户,轻而易举地掌握了郭家的人物关系。 太常寺卿郭时昌,常德长公主之嫡孙,娶了一妻,纳了一妾,共有三儿三女。 郭夫人何氏,膝下两儿两女。 长女郭汝云,嫁给户部侍郎之子为妻,育有一儿两女。 次女郭汝雨,成婚后不久,夫君就战死沙场,没有生儿育女。在夫家守了三年后,被郭夫人接回娘家。之后,一直在家带发修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世事,了断红尘。 长子郭儒明承父荫,也在太常寺任职。虽官位不高,但他为人温和有礼,没有官宦子弟身上的种种不良风气,深得上司器重,同僚友爱,前途无量。 他的妻子出自书香门第,为人温婉文雅。夫妻两人琴瑟和谐,感情很好,育有一子。其子就是今日喜宴的主角,郭府的小少爷。 三少爷郭儒理,娶了忠勇伯家的嫡女温氏,成婚两年,两人尚未有子嗣。 如夫人胡氏,今年四十岁,父亲是文华书院院长,跟郭大人育有一子一女。 儿子郭儒非娶了个小吏的女儿,两人生有一子。 女儿郭汝雪则两年前远嫁蜀地,目前情况不明。 夜幕降临,黑色笼罩了周遭一切,唯有轻柔的月光给静谧的天空覆了一层朦胧,夜阑寂静,平静而又祥和。 书房的一角燃着不知名的盘香,默默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花架上的藤萝,自高处蜿蜒而下,形成一道绿色瀑布。 自郭府勘察完现场归来,苏氏兄妹就不由分说地拉着陆言拙回了自家书房。 苏谦是为了早日破案,好给上面一个交代。陆言拙身为顺天府推官,职责所在,两人目的一致,无可厚非。 苏木身为苏家大小姐,则是趁火打劫。说是为兄长分忧,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兄妹俩狼狈为奸,直接“绑”了陆某人回家,强迫他通宵干活,还不给加班费。 三人坐在书房,喝着茶,吃着夜宵,望着手头的人物关系表,那看似平淡无奇,却藏着无数八卦,无数不可为人道也的隐秘。 郭大人身为长公主之孙,虽跟皇帝的血缘远了点稀了点,但还算是皇亲国戚中的一员,家中居然只有一妻一妾,连个通房丫环都没有,可见他是一个极度自制,不贪恋美色的人。 郭儒明身为嫡长子,妻子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家中并无权势,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而他的弟弟郭儒理却娶了忠勇伯家的嫡女。 据悉,这两门亲事都是郭夫人做主的。看到这里,苏木就有点想不通了,这位母亲到底想干嘛?就算偏心,疼爱小儿子,也不能这样无视大儿子的婚姻啊! 要么都不娶贵女,一视同仁,那也说得过去。现在,嫂子的娘家远远不如弟媳的娘家,很不利于家族团结的。 再说郭大人的这个如夫人胡氏。 二十多年前,郭大人去郊外踏青,无意间与胡氏在月老庙前邂逅。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当时的郭大人已经和何氏成婚数十年,两人虽然育有两个女儿,却一直没有儿子,此乃他人生一大憾事。 -- 第70页 郭大人不是好色风流之人,这么多年来,就算没有儿子继承香火,他的身边也一直只有何氏一个女人,别说小妾,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可自从遇上胡氏,郭大人就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春。 他一直以为妻子何氏的性子虽然有点泼辣,但在大事上是通情达理的,她膝下无子愧对郭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没理由阻止他娶平妻,延续香火。 可没想到,何氏知道此事后,一反常态,坚决不同意他再娶一个妻子。任凭谁来说和也没用。闹到最后,郭大人也发了狠,想要以七出之条中的善忌为名,休了何氏。 数十年的琴瑟和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何氏伤透了心,本想黯然离开,成全丈夫的移情别恋,偏偏这个时候她诊出了身孕。 郭时昌毕竟与妻子何氏有着数十年的感情,这个孩子来的及时,大大缓和了双方剑拔弩张的关系。 可是好说歹说,何氏说什么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坚持不让郭大人娶胡氏为平妻,所以闹到最后,胡氏让了一步,身为文华书院院长的女儿,却嫁给了郭时昌为妾。 郭时昌觉得自己亏待了胡氏,过门后对她宠爱至极,要什么给什么,所有待遇跟何氏相同,除了名分。胡氏也争气,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几个月过后,与何氏一前一后生下了儿子。 也许是怀有长子的时候,何氏受了莫大的委屈,所以郭儒明出生后,她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即不关心他的成长,对他的终身大事也很马虎随意,寻了一个看起来温顺和善的媳妇,虽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却终究比不上郭府的显郝。 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她给幼子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贵女,两门亲事放在一起,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幼子的偏爱。 三人沉浸在郭府的陈年往事,一边翻阅大量资料,一边抽丝剥茧,反复推敲。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白,长夜悄然而过,小爱一直守在书房外,给他们斟茶倒水。虽然不赞成自家大小姐通宵熬夜,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她也没有阻拦,一如既往地默默陪伴着她。 第53章 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言拙回到自己院里,已是清晨。 合衣躺下,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时辰,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腹部发出一阵低鸣,紧接着有点心慌气短。 拾起厚重的眼皮,努力睁开眼,光线进入的一瞬间转而熄灭,眼前一片黑暗,仿佛置身于混沌,脑中隐隐有回声作响,身体动弹不得,意识随波逐流,上下浮沉,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陆言拙骇然。 这种情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在他刚回到大明的时候,若是白天心事过重,晚间就会发生这种梦魇。人仿佛是掉进陷阱的猎物,拼命挣扎,却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 后来,随着这具身体的长大,灵魂与身体日夜磨合,融为一体,这种情况才逐渐消失。 可现在…… 咕咕咕—— 肚子发出一阵回响,陆言拙半晌无语,最后眼前终于恢复了光明,挣扎着爬了起来,向来沉着冷静的他终于破功,恼羞成怒地骂了句脏话。 靠! 没想到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被饿醒的时候,真是活久见! 随便披了件外套,毫无形象地踩着鞋后跟,此时的陆大人显得有些狼狈。 翻遍整个灶间,家里只有一把米、两个鸡蛋,外加一把发黄的大蒜。此时,陆大人深深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然不是很乐意,眼前似乎只有出去吃一条路了。 拿上钱袋,正要出门,眼前一花,墙头翻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大人饿得很,实在是无力应付隔壁的大小姐,挥挥手,不耐烦道:“赶紧回去,不管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苏木眨着清澈的杏眼,奇怪道:“大人,都到吃饭时间了,你不饿啊!” 陆大人回头,正想说自己出门的理由,苏木却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跑向墙/头,道:“民以食为天,不管什么事,吃饱了再说。大人,你肯定还没吃饭吧!走,我娘让我过来喊你吃饭的。” 听到是吃饭,陆大人倒也没拒绝,用手指了指大门,道:“走正常途径,是不是显得正常点?” 苏木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经常出入我家大门,在有些人看来,会觉得苏陆两家交往过密。甚至,有些人会觉得,我们苏家有意与公候贵胄结交。 哎呀!你别跟我说,被赶出家门了,跟广平侯没关系,那是你的家事。有心人喜欢牵强附会胡思乱想,你能怎么办? 就算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万一他们以为我们两家要结亲也不好吧,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言拙听傻了,不是很理解为何两家结亲,自己的名声就没了。 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祸害来着?还是说,她不想嫁人,就故意把自己包装成祸害? 不管陆大人愿不愿意,最后他还是被苏木拉着,翻过了墙/头。 下来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幸亏两边都没种红杏。” 苏木耳尖,听到了,哈哈大笑:“大人,你家又没红杏,怕什么呀!至于我家的红杏,过来了也是被你占便宜,你又不吃亏的啰。” -- 第71页 被苏木这么一打趣,陆大人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微微泛红,没想到她的耳力这么好,说这么轻都能听见。 吃完饭,顺天府的邢捕头过来找陆言拙,苏府的门房正好看到了,怕他走空,就将人带到了苏府。 邢捕头还是第一次进入锦衣卫高官的家,一时紧张,不由得脸发白脚乱抖,好不容易见到顶头上司,却见陆大人正优哉游哉地跟锦衣卫指挥佥事下着棋。 苏昭苏大人见有人来找陆言拙,开心不已,这破棋局被吃得剩不了几个子了,正好寻个由头,撤了棋盘。 偷偷瞟了眼陆言拙,苏大人暗自嘀咕,这后生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下个棋而已,那么认真干嘛,非要把对方的子吃光了才开心吗? 一晚没睡,邢捕头带人在火灾现场,与残留的大量残渣瓦砾奋战半宿,终于在废墟里翻到了几件可疑物品。 其中一件是个铜质花瓶,表面已经被大火焚烧地乌漆墨黑,看不出原样。 郭夫人的丫鬟根据它的模样,努力回忆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放在寝室多宝阁上的七彩珐琅听风瓶。 经过熊熊烈火的洗礼,铜质鎏金的瓶身变得乌黑暗沉,瓶肚子上还瘪下去了一块。 苏木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觉得很奇怪,就算从多宝阁掉落到地上,也不至于瓶身瘪进去那么多,除非…… 它被用来当凶器,敲打了某个倒霉蛋的后脑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茶杯因为倒扣在地上,以至于外面被大火烧至乌黑,里面却残留了一层白色结晶体。邢捕头看了觉得奇怪,也带了回来。 陆大人接过茶杯,在内壁刮下来一些白色结晶,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放到一个空碗里,加了点水融化,又让苏木找来一只兔子,逼它喝了点。没多久,兔子就一头栽下,晕了。 陆大人由此下了结论:“碗里盛的不是安神汤就是迷药。” 据郭夫人贴身丫鬟所言,郭夫人从不服用安神汤之类的东西,所以白色晶体应该是迷药。 这药一定是凶手留下的,他把郭夫人身边的安思和安心用药放倒后,又用听风瓶砸死了郭夫人,然后再放火烧了这一切。 由此可见,凶手一定是郭府里的人!因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迷药,且能让安思安心放心喝下去的人,一定是她们认识的,且不会防备的人。 陆大人接过苏木手中的听风瓶,拿在手中细细查看,好端端的一件古董变成了这副又丑又瘪的模样,真是暴殄天物。举起来对着阳光,铜质的听风瓶经过烈焰焚烧,上面好像多了一层油污似的。 想到这里,陆言拙问苏木要了把小刀轻轻刮着瓶身,不一会刮下来一层厚厚的污渍,露出了听风瓶原本的红铜色。 上面果然裹了一层东西!这刮下来的污渍,看起来居然像是…… 火油?!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这个黑色污渍应该是听风瓶沾染到了火油,又经过高温燃烧形成的残留物。 火油跟一般的燃油不一样,它的纯度高熔点低,燃烧起来异常迅猛,且燃烧所持续的时间特别长。不过,由于它不容易采集,且难以保存,不好运输,所以它的价格很是昂贵,普通老百姓根本用不起这种奢侈品。 不过,苏家不是寻常老百姓,家里用的就是火油。 不等陆大人开口,苏木已经从库房翻出来一大罐火油交给他,外加一只闲置的铜盆。陆言拙也没有客气,随手接了过去,准备做实验。 一旁的苏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寻思这两人配合地可真默契啊! 第54章 火油 火折子忽地一下点燃了火油,瞬间引发一阵耀眼夺目的火花,可怜的铜盆转眼即被熊熊烈焰所包围,发出一阵凄惨的噼里啪啦声,仿佛在幽怨哭泣。 “这油还真不错,烧得挺旺。”陆大人由衷赞道。 他一直以为古代的燃油纯度不高,所以看见那具焦尸就有点想不通,怎么会烧毁地如此严重。现在亲眼看见火油的威力,心中的谜题就解开了。郭夫人是被人用听风瓶砸死后,身上浇了大量的火油才被烧成这个样子的。 火油燃尽,火势渐渐熄灭,苏木指着铜盆表面覆盖的那一层厚厚的黑色污渍,欣喜道:“大人,你看!果然是浇了火油烧的!” 刑捕头站在一旁,不敢插话,心中默默计算着一大罐火油价值几许?这铜盆虽是闲置不用的,但那也是铜制的!跟铜钱一样的材质!! 那都是钱啊! 这两个败家子,不就是想要验证一下猜测嘛,至于这么铺张浪费吗? 肉疼,有钱人的世界果然看不懂! “原来如此,难怪火情如此严重,不光蔓延地快,火势还不容易被熄灭!原来是火油从中作怪。” 苏谦看明白了,也知道了突破口在哪。火油可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东西。 陆大人点点头,道:“从现场那三具尸体来看,郭夫人的遗体被烧毁地最为严重,凶手一定是将火油浇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再点燃,毁尸灭迹,所以被烧得没了人形。不远处的两个侍女身上没有直接浇火油,所以尸身破坏的没那么严重,没有呈碳化。” 知道三个死者的死因后,苏木沉思片刻,道:“这个凶手跟郭夫人的关系挺不错啊,还是郭夫人不会防备的人。” -- 第72页 苏谦看了妹妹一眼,知道她向来想法独特,问道:“何出此言?” 苏木理了理思绪,道:“当晚,凶手看见郭夫人身体不适,带着两个侍女回了寝室,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尾随郭夫人回到内院。可能假借关心之名,入了郭夫人寝室探望。 若郭夫人不喜这人,肯定不会见他,更不会让他进来。那时天色已晚,若不是亲近且不用避嫌的人,郭夫人也不会让他进寝室。所以,此人肯定是郭府中人。 进去之后,这人还能趁人不备,在丫鬟的茶杯里下了迷药,说明他经常出入郭夫人寝室,不光郭夫人待他亲厚,连手下的丫鬟都与他相熟。” 听到这,苏谦没有出声,心里却认同了妹妹的推论。 苏木抬头,右手食指习惯性弯曲,食指关节轻轻噌着鼻尖,继续说道:“凶手进入内室与郭夫人密谈,算好外面的丫鬟被迷晕后,突然发难,拿起多宝阁上的听风瓶,趁其不备,砸死了郭夫人。 然后,又将带来的火油浇在了她的身上,因为听风瓶掉在尸体附近,所以瓶身上也沾染到了大量火油。临走,凶手点燃火折,不光毁尸灭迹,还烧死了外面两个昏迷的丫鬟,顺便杀人灭口。” 陆大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木无意间做出的小动作,内心汹涌澎拜,往事如烟,纷至沓来,然而面上却不显,继续提问:“郭夫人死在自己寝室,凶手放火,毁尸灭迹岂不是多此一举?” 苏木眨着清澈明亮的杏眼,笑颜逐开,恭维随之而来:“这不是大人英明嘛!凶手肯定是想伪装成失火,郭夫人被意外烧死,以此蒙混过关。没想到大人太厉害了,随随便便看了两眼,就查明了死者的真实死因,一举粉碎了凶手的奸计。” 陆大人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过脸,暂时不想跟她说话。 苏谦忍住笑意,道:“木木,也许死的并不是郭夫人呢?毕竟死者面目全非,只知道性别,连年龄都分不出来。” 陆言拙忍不住回过头,补充道:“大致年龄还是可以判断的,只要看……” 见苏氏兄妹齐刷刷地看向他,陆大人很想一掌拍死自己,好像又说多了,可话到嘴边不说也不行,于是声音渐渐低沉:“洗冤录上曾记载,由骨龄可判断死者的年龄。” 天知道洗冤录上有没有这句话,陆大人说完就一阵心虚,幸亏他向来冷静沉着,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可疑来。 苏谦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想到了一个突破口:“郭夫人的遗体被烧成这样,大概用了多少火油,你能估算出来吗?” 火油不是轻而易举能得到,且易于携带的东西,仅凭这一点,当晚来郭府赴宴的宾客就可以排除掉了,没人会带着火油上门赴宴的! “这个不好判断啊!要不,我们弄具尸体来烧一下?” 苏木杏眼流转,满嘴冒泡,胡乱出着主意。偏偏这乱七八糟的主意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显得很正经,苏谦居然认真考虑了。 焚烧尸体,听上去很容易,但大明向来奉行入土为安的理念。此举对死者不敬,所以很难实施。但也有例外,有一些佛教徒觉得烈火可以焚净生前所有的罪孽,所以他们过世后往往会选择火葬,德高望重者甚至会留下灵魂的精华——舍利子。 咦? 这么说来,凶手焚烧尸体也许不光光是为了毁尸灭迹,也许还另有它意。 苏谦想了一会,道:“焚烧尸体难度太高,不予考虑,烧头猪还是可以的。 郊外兴华村,最近有一些农户养殖的猪病死了。按照大明律,病死的猪只能焚烧,不能入土掩埋,更不能贩卖销售。 可将一头猪火葬要花费不少柴火,农户一年才赚几个钱? 本来猪死了,就损失惨重,再让他们负责火化,那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当地农户就偷偷将死猪扔到河里,让它随波逐流。反正猪身上没刻名字,无法判断它家主人是谁。 最近,锦衣卫在郊外的河道里发现了好几头,正愁无法处理,正好拿来用一用。” 苏木一听,正中下怀,赶紧跑到库房一阵搜刮,又捧了两大坛子火油出来,身后跟着神情紧张的小爱,喋喋不休:“小姐,你拿这么多火油干嘛?小心啊,这东西危险的很。” 跑到客厅,见苏谦和陆言拙都在,明白三人是在做正事,小爱咬了咬嘴唇,虽然有些话由她说出来不妥,但还是因为担心苏木的安全,说了出来:“大少爷,你看着点小姐,这火油……烧起来快得很。” 要是把小姐烧着,毁容了,嫁不出去,那可怎么办啊? 这话虽未说完整,但主仆多年,苏谦还是明白的,点点头,接过苏木手中的火油,小爱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55章 怕鬼 浇上整整一坛火油,点燃火折,硕大的一只死猪瞬间化作一团火焰,狂舞的火舌如同地狱的恶魔,吞噬着一切罪恶。 烈火燎原的同时发出一阵恶臭,苏木掩住口鼻,寻思这死猪身上不会带有不知名的病毒吧。 火油的燃烧速度非常快,没过多久,猪身就变成了一坨焦黑,形态莫辨,跟郭夫人的遗骸看起来也差不多。 若不是绝对不可能有头死猪躺在郭夫人床上李代桃僵,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会把这两者混淆。 等火熄灭后,陆大人上前,掩住口鼻,仔细查看了一番,道:“根据燃烧的时间和强度,郭夫人的尸身差不多也是浇了这么多火油,可能还少一点,因为这里地势空旷,郭府的房屋基本都是木结构的,且室内的摆设和装饰,这些都有助燃成分。要造成郭府那样的火势,一坛子火油,差不多了。” -- 第73页 听陆言拙分析完,苏谦感觉看到了希望。现在只要查明跟郭夫人亲近的人有哪些,且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分到了火油即可。 郭府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当家主母连着丫鬟三条人命都交代在火场,损失着实惨重。所幸,郭府早已分家,受影响的只是郭时昌这一支。 郭家在京城外有座别院,非常时期,也不能作过多要求,郭大人命人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家人住了过去。 苏谦得到消息后,带着陆言拙和苏木立即前往,到达郭家别院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不过锦衣卫大驾光临,自然没人敢让他们吃闭门羹。 到那之后,陆大人就向管家确认,郭府用的确实是火油。但是,因为火油价格昂贵且货源不多,就算是郭府,也不可能供所有人使用,所以只有主子房中用的才是火油。 郭夫人管家甚严,大小开支都有明细往来。管家拿来账本后,陆大人很快查明府中最近一批火油的去向。 郭夫人最为宠爱的幼子郭儒理分的整整一桶,长子郭儒明五罐,次女郭汝雨五罐,如夫人胡氏和庶子郭儒非各得两罐。 复核盘查下来,三少爷郭儒理那剩了小半桶,大少爷郭儒明那剩了两罐。二小姐郭汝雨因为用的不多,当初拿到的时候,就被她转手送给了跟她关系最好的弟弟郭儒明。 胡氏和二少爷郭儒非那已经所剩无几,不过按日期来算,也快到了要发火油的时候,用量基本对的上。 这些人当中除了三少爷郭儒理用的特别多,其他人的用量都在合理范围内。 大少爷一家最近用的多了些,那是因为他刚刚添了一子。小孩子的生活日夜颠倒,晚上也要吃奶拉屎换尿布,所以他那最近总是灯火通明,火油的用量也随之增加。 虽然看起来三少爷用的火油量是最多的,但他却是最没有杀人动机的人。郭夫人对他那么好,他疯了才会做出弑母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身为锦衣卫,顶着为朝廷办事的名头,苏谦想要查点什么事是非常简单的。什么手段都不需要用,他人坐在那,只派了成不散成不思兄弟二人,就将火起当晚郭府每个人的行踪查的清清楚楚。 二小姐常伴青灯佛影,只在喜宴开始前露了露脸,祝贺弟弟喜得贵子,送了礼物之后就回屋静修了,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大小姐也回娘家参加了侄子的百日宴,不过在喜宴开始后不久,见妹妹回屋,就跟去后院找她聊天。她走后没多久,郭夫人头疾犯了,就带着安思安心回屋休息了。 紧接着,大少爷妻子带着刚满月的儿子回房休息了。没多久,大少爷喝醉了,被下人搀扶着回到了后院。 如夫人胡氏一直陪伴在郭大人身旁,没有离开。 她的儿子二少爷中途离开过几次,不过都是一会功夫就回来了,且每次消失的时间都不长。要说他是凶手,那他离开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杀人,更别提杀完人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喜宴上。他的妻子,因为照顾病中的幼子,所以昨晚没有出席。 三少爷一直留在前院,大少爷喝醉后回房,他就替哥哥招待客人。他的妻子温氏回后院换过一次衣服。 等苏谦他们问完口供,天色已晚,城门已关。郭大人只好“热情”待客,留众人暂住一晚。 苏谦和陆大人被分至客房,苏木则因男女有别,被特别招待,分得一间上好的院子。只是…… 院子虽好,苏木却不愿意住。原因很简单,这是郭夫人生前所住的地方。 虽然郭夫人住的时间不长,也不是死在这里的,但苏木心里就是瘆得慌。她虽然胆大,但对鬼神之说却因为自身的经历,多多少少还是信的。 吃完晚饭,下了棋,又喝了茶,看着月亮婆婆爬上柳枝头,苏谦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始赶人:“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你赶紧回房休息吧。” 苏木眼神流转,用最可怜兮兮的模样,企图引起兄长的爱护之心,保护之欲:“大哥,你看……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人过去,住那么大一个院子不好吧。我在这里凑合一晚算了。” 苏谦没有立即驳回苏木荒诞的想法,偷偷斜了一眼某人,只见陆大人端坐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神情淡然地喝着茶。 苏谦忍不住暗自比较,这人十三岁还能从头再来,弃武从文考取功名,又博览群书什么都懂一点,再看一下被爹娘宠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妹妹,真是没脸看。 咬着牙,苏谦文绉绉,一本正经道:“妹妹,《礼记.内则》有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苏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通话说得云里雾里,眨了眨眼,直白道:“听不懂,说人话。” 苏谦一声叹息,突然觉得身为这家伙的哥哥,没面子也就算了,现在里子也没了。 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自己已经尽力给她包装美化了,若是让人知道她就认了点字,书都没看过几本,成天招猫逗狗吃喝玩乐,这…… 怎么嫁的出去啊! 愁死人了。 素来沉默寡言的陆大人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兄长的意思是,长到七岁,男孩和女孩就不能同席而坐,也不让在一起吃饭了。简而言之,你睡这,不合适。” -- 第74页 苏木“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作势要走,想想不甘心,又扭头垂死挣扎:“又不是住同一间房,院子里正好有三间客房,我们一人一间,就跟住客栈驿站似的,哪里不合适了?” 苏谦黑着脸,不想跟她说话了:“少啰嗦,郭夫人的小院离这也不算远,赶紧过去。” 苏木又待辩解几句,陆言拙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解又似有点恍然,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怕鬼吧?” 说实话,陆言拙并不确定,因为这家伙胆大妄为,连棺椁都敢炸,还会怕这个吗? 苏木蓦地一阵心虚,不好坦言自己真的怕鬼。 也不能说怕,因为自己就是来自未来的一片魂魄,若一不小心撞上了磁场相近的同类,发现后被赶出这具躯体,那就真成了孤坟野鬼了,在时间的瀚海中无望沉浮,到时自己上哪哭去。 苏木抬头,死鸭子嘴硬:“怎么可能怕鬼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这……不是怕麻烦人家嘛!算了,算了!我这就过去。” 说完,手中紧紧抓着铜笛,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又看,停了又停,见没人挽留,只好灰溜溜地去了隔壁。 陆言拙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看向苏谦,一点面子也不给,直言道:“你妹妹居然真的怕鬼啊!” 苏谦:“……” 是啊,不但怕鬼,还不学无术。 苏谦忽然觉得好悲凉,以茶盏掩面,惭愧不已。底牌都被这人看去了,妹妹这亲事怕是…… 悬了。 第56章 五石散 苏木不情不愿地回到隔壁院子,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准备和衣而睡,将就一晚。 躺在床上辗转无眠,忽然闻得屋外隐隐传来一阵呜咽的笛声,笛音虽轻,旋律却熟,正是自己学了两个月还没练熟的曲子。 躺在床上,听着曲子,昏昏欲睡,这曲子不错啊,催眠效果真好。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突然引发了一阵骚动,苏木恼怒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正想向人打探发生了何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快来人啊!三少爷出事了!” 三少爷就是郭儒理。 他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苏木没有多想,循着声音来源,跑过去看热闹。 隔壁的苏谦和陆言拙其实也听到了惨叫声,只是他们俩自恃身份,不好在人家府里乱跑乱窜。官越大越要脸,总要注意下礼节问题。 再说,以他们两人对苏木的了解,这家伙肯定跑去打探消息了,他们去不去的也没什么关系了。 不远处的小跨院挤满了人,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一个女子尖着嗓子在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骚蹄子,平日里就一脸的狐媚样,想方设法地接近少爷。少爷看不上你,你居然趁着夫人过世,少爷心情不好喝醉了,趁机爬了床。你说,你到底给少爷吃了什么?少爷怎么会这样了?” 这骂得言简意赅,简单粗暴,苏木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丫鬟趁着主子醉酒爬床,伺机上位。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给少爷吃什么,是少爷强行拉我上床的……”一个温柔可人的声音怯生生地解释道。 “啪”的一声响,衣裳不整低着头小声呜咽的俏丫鬟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茫然抬头,整个人似被抽懵了,傻傻地望着众人,连哭泣都忘了。 打人者就是刚才指着她鼻子痛骂的泼辣女子,只见她身穿一袭浅青色齐胸襦裙,头上用精美的银质发簪挽着一个松松垮垮的髻,脸色苍白,一双凤眼却凌厉无比。 出手打完那个俏丫鬟,她立马又换了一张脸,扑到三少奶奶温氏的脚边,卑微地跪着,自责道:“小姐,都是我不好,没有看住这只狐狸精,请你责罚我吧!” 苏木混在人群中看好戏。这个泼辣女子称呼温氏为小姐,又能替主子教训下面的小丫鬟,难道是温氏身边的大丫鬟?可看她的穿戴又不太像是丫鬟,倒像是半个主子。 “你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先起来吧。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发生了何事?” 三少奶奶温氏心平气和地说道,她的脸上基本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世家女子。 苏木躲在一旁看了一会,还是一头雾水,这三少爷到底怎么了? 又等了一会,里屋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对着三少奶奶轻声说道:“少奶奶,老朽没用,查不出三少爷得了什么病,恐怕还要等太医来诊治才行。” “太医?!我们现在城外,城门早已关闭,难道就这样放着少爷不管,眼巴巴地等到天亮吗?”温氏轻轻瞥了眼大夫,语带讥讽,“真不知道府里养你们这些老人有何用?” 这话说重了,白胡子老头是郭府养的郎中,他乱七八糟的毛病都会看一点,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见三少奶奶对他不满,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悄悄退到一旁,敢怒不敢言。 苏木见此,杏眼流转,联想到她们刚才说的话,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那个……顺天府的陆推官精通医术,他可是师从太医院院判齐大人的。若有需要,可以喊他前来一看。” 苏木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热情地替某人报名出诊。 “你是何人?”温氏没见过苏木,不知道她的身份。 -- 第75页 “家兄锦衣卫百户苏谦,我哥和陆大人来府上问点事,我闲着无事,跟出来散心的。” 温氏自然知道苏谦的来头,抬头,有意无意地扫了苏木一眼,眼前的小姑娘明眸善睐,看起来潇洒明/慧的很,寻思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宝贝女儿就是这位啊! 看着还好啊,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嚣张跋扈娇惯任性嘛。 事发突然,温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派人将陆言拙请了过来。 陆大人来的很快。 郭公子已经昏了过去,双目紧闭,虚弱地躺在床上。惨白的脸上夹杂着病态的红色,呼吸很是微弱,若不是还有脉搏,陆言拙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走近后,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陆言拙发现他眼球充血,瞳孔有些放大,搭他的脉象,散乱似扬先,按之分散难归整,掀起薄被,看向他的□□,关键部位萎靡不振,亵裤是之后穿上的,床上湿了一大滩。 陆大人蹙眉,三少爷这是典型的突发性马上风症状。 马上风也叫脱症,民间也叫大泄身,说的简单点就是男人干某件事情的时候过于兴奋,体力透支,导致心脏供血不足,突然泄洪。 这事可大可小,西汉的汉成帝就是□□吃多了,舒服痛快一时,犯了马上风,死在爱妃赵合德身上。 从此名留青史,一夜成名。 得知病症后,陆言拙看向温氏,问道:“三少爷晚上喝的酒还在吗?” 古代没有急救设备,看三少爷的样子,出气比进气多,只有弄清楚他之前喝了什么,再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在的。” 三少爷酒后乱性,拖了丫鬟上床做运动,酒杯什么的还没收,都在桌上。 陆言拙拿起三少爷用的酒壶酒杯,凑到鼻前嗅了嗅,又用食指沾了点酒,尝了下味道,随即脸色大变。 酒里居然被人下了大量的五石散! 五石散是一种散剂,由石乳,紫、白石英,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制成。它有壮阳强体的功效。服用过后,人会浑身燥热,亢奋无比。 可一旦服用过量,就会迷失心智,行为失控,人变得很疯狂,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这种散剂平时少量服用也就算了,下在酒里还大量服用,那无疑是不想活了。 难怪三少爷会在服丧期间做出如此不合礼法的事。 他原先只是借酒消愁,追悼亡母,不想酒里被人下了大量的五石散,服用过后心神溃散,看见俏丫鬟路过,抑制不住心神,拖上床胡天胡地的乱来,最后导致了这场祸事。 这样说起来,这郭公子也挺可怜的,老妈刚刚被人谋杀了,没过几天,就轮到他了。 第57章 祸起萧墙 屋内人头攒动,七嘴八舌吵得苏木脑门子疼。 “大人,我家少爷怎么样了?严重吗?” 那个泼辣女子见陆言拙看完郭儒理后神色凝重,迟迟不说话,急了,不顾自己身份冲上前,关切地问道。 陆大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郭公子平时可有服用五石散的习惯?” “五石散?我家少爷从来不用的!” 五石散虽能治理寒疾,但药效并不怎么样,且长期服用不光会上瘾,还有严重的后遗症。总之,典型的弊大于利,大户人家是不会滥用此药的。 陆大人行事不喜欢遮遮掩掩,实话实说道:“酒中被人下了大量的五石散,你们先喂郭公子多喝点热水,看能不能缓解过来。他这是得了马上风,嗯……怎么说呢,这病不太容易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泼辣女子一听,立马风风火火地站了起来,冲过去,伸出涂得鲜红的指甲,狠狠掐着俏丫鬟的胳膊,高声怒骂:“小姐,我就说是这个小骚蹄子给少爷下的药,否则少爷不会这样的,是她害了少爷!” 温氏依旧蹙眉不语,迟疑了一会,想是怕那女子闹得太过难看,有辱家风,就吩咐身边的管家娘子,将人劝了下去。 “洪姨娘,你才小产过,不要太激动,先回房好好修养吧。”管家娘子拉人下去的时候,好生劝道。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刚小产过的人不是很虚弱的吗?怎么她这么有精神,还有力气喊打喊杀的? 跟陆言拙回到客房,苏木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苏谦说了。 “大哥,这郭府绝对有问题。郭夫人不久前才丧身火海,这没几天,她生前最疼爱的小儿子就被人害成这样。还有那个泼辣的女子,好像是郭公子的小妾,前不久刚小产过。 凶手跟郭夫人肯定有着深仇大恨,杀了她还不解气,还要害得她疼爱的人一个个都没好下场。” 只是旁观,都能感觉到凶手那来自地狱般寒冷彻骨的恨意。 听苏木说完,苏谦问道:“你觉得那三少奶奶是怎样的人?” 苏木想了想,大概描述了一下:“温柔贤惠,大方得体,典型的大家闺秀。” 如果临走前没有扫到她眼角隐藏的泪水,苏木还以为他们夫妻不和呢。丈夫都这样了,妻子还能这么淡定,太沉得住气了。 陆言拙记性向来很好,回忆了一下郭府的人物关系,理了理头绪,道:“这个洪姨娘,我有点印象。郭儒理夫妇成婚以来一直没有子嗣,温氏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药,始终没有好消息。迫于郭夫人的压力,温氏就抬了陪嫁过来的一个大丫鬟做通房,也就是这个性格泼辣的洪姨娘。” -- 第76页 所以她才会称呼温氏为小姐,又敢在温氏面前对其他丫鬟肆意打骂,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以前干的事。 洪姨娘给了郭公子后,短短数月,就诊出了身孕。这说明郭儒理婚后无子不是男方的问题,而是温氏自身的问题。 对此,郭夫人特别高兴,越过温氏,赏了很多东西给洪姨娘。此举也间接地抬高了洪姨娘在府里的地位。 温氏知道后,虽然不高兴,但仍主动提出升洪氏为姨娘。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生下来,只能认她为母亲,三少爷再宠爱洪姨娘,也越不过她去。 只是,这个孩子没能保住。前不久下雨,洪姨娘走在鹅卵石上摔了一跤,孩子没了。而现在,三公子得了马上风,就算侥幸不死,以后也很难有自己的儿女了。 苏木见大哥和陆大人都这么说,就问道:“你们怀疑是三少奶奶下了五石散?” 先把小妾的孩子打掉,再将丈夫弄残,那她为何要这样对付自己的婆婆呢?难道是之前的压力都来自于郭夫人,她给记恨上了? “一般来说,案件的最终受益人就是嫌疑最大的人。”陆大人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温氏嫌疑很大。 “不会这么狠吧!把自己丈夫弄成这样,她自己不也守活寡了吗?” 苏木讶然,她又习惯性地用食指轻轻摩擦着鼻尖,这是她思考问题时下意识的小动作。陆言拙看在眼里,心神荡漾,委实难以自制。 太像了! 难道真的是她?! 会这么巧吗? “大人?大人!”苏木见陆言拙又宕机了,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让他回神。 “啊……你说的并非不可能。”陆大人正襟危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差点被呛到,干咳两声,狼狈地掩饰刚才的心猿意马。 “我倒是觉得老大和老二也很可疑。” 反正屋里没人,怎么说都不会构成诽谤罪,苏谦提出自己的怀疑。 “他们俩怎么可疑了?”苏木不解。 苏谦戳了下她的脑袋,道:“你想啊,郭儒明因为某些原因不受自己母亲待见,莫名其妙受尽冷落。身为嫡长子,娶的妻子门第远不如弟媳。可以说,在家中他并没有得到长子相应的地位和权利。 郭夫人太过于偏心,把所有好资源都给了他的同胞弟弟,再谦和大度的人心中也难免会有埋怨吧。 郭儒非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郭夫人以死阻扰,他的母亲怎么会以官家小姐的身份沦为小妾?他也不会成为地位低下的庶子。 虽然郭大人宠爱他的母亲,但郭大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时时刻刻维护他们母子在府中的地位。毕竟,他也曾爱过郭夫人,且对她心存愧疚,所以府中的事基本还是郭夫人做主。” 苏木惊讶道:“因为待遇不公,就杀害母亲,弄残弟弟,这也太夸张了吧。” 怎么看,郭儒明郭儒非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会下这么狠的手。 苏谦瞪了她一眼,道:“你这都什么记性啊,这么快就忘了景州家里发生的事了? 若不是刘大人处事不公,太过于偏心,刘家怎么会搞成那样? 要知道,有些人城府够深,明明心里恨死你了,表面上还能跟你称兄道弟,和睦相处。 这种人一旦爆发起来,最为恐怖。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了,让你永不翻身。没看见刘家小弟弟,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不点,手段有多残忍?” 苏木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忘了这事了? 当初若不是刘景州苦苦相求,大哥也不会插手救人,那孩子虽小,手段确实毒辣,做出来的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落在锦衣卫手中,经过几年□□,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冷血无情不择手段的大内密探。这也算是将功补过,物尽其用了。 苏木挠了挠头,只觉得郭府之中,人人都有嫌疑。 “目前,我们知道的事还是太少了。凶手太狡猾,隐藏的太好。要是能多知道点郭府的往事就好了。” 苏木的话倒是提醒了陆言拙,他想起了一个人。 “我记得郭夫人有个奶娘,陪着她嫁入郭家几十年,一直守在她身边。若说郭夫人有什么事,她应该是最清楚的。只是,最近几年她的身体不好,郭夫人放她回家去了。” 陆言拙这么一说,苏谦也想起来了:“你说的是王婆婆吧,我也记得这人。赶明儿,回到京城,我让人查她的底细去。有名有姓的,不难找。” 第58章 老太太的心魔 一夜的鸡飞狗跳,等苏木三人商量完毕,天也已经大亮。厚着脸皮赖在郭家不走睡懒觉,那显然不现实,也不是陆大人苏大人能干的出来的事。 三人随便收拾了一下,用过早餐,告辞走人。 临上马车,苏木看见陆言拙嫌麻烦没有穿披风,而是随随便便地将披风搭在手上,眼角余光扫过,发现他身后竟然插着一支碧绿色的笛子,稍加思索,苏木明白了。 原来昨晚在后院吹笛的竟然是他,难怪那首曲子听起来十分耳熟。 至于沉默寡言素来安静的陆大人为什么会在别人家借宿的晚上吹笛,做出深夜扰民的行为来,苏木没有去多想。她向来对自己的事粗枝大叶,有些地方很迟钝,不会想太多。 郭家三公子的病能不能看好,看好后还能不能人道延绵子嗣,这些都已经不是苏木等人能关心的事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力找出凶手,查明真相,还被害者一个公道。 -- 第77页 城西永定胡同最里间,随心所欲生长的爬山虎布满了整个墙面,仿佛一件绿色大氅,看着绿意盎然透心凉。透过虚掩的篱笆门,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个中年妇女正在井边洗衣服。 “大婶,这里是王婆婆家吗?”苏木天生嘴甜脸皮厚,跟某人不一样,搭讪随手而来,完全不在话下。 大婶闻声抬头,门口站着一个少年,黑衣玄发,头上绑着一根红色发带,张牙舞爪地迎风招摇,笑容明/慧潇洒的“他”与身后高大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子神情淡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喜与旁人亲近。 “是的,你们是谁?”中年女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门口问道。 苏木一把拉过身后的陆言拙,笑嘻嘻地介绍道:“这是顺天府的推官陆大人,我们来找王婆婆问点事。” 大婶犹豫了一下,将他们请了进来。 屋子很小,采光也不好,显得很是暗淡。 大婶就让苏木他们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感叹道:“你们来的可真不巧,我婆婆前不久刚去世。” “啊!怎么会这样?老太太得了什么病?” 苏木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陆大人,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大婶放下手中的衣服,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道:“我婆婆她年事已高,老人家嘛,各种各样的病也多,平时闲着不操心还好,一旦心中有事…… 哎,我婆婆操劳了一辈子,本就是一个爱操心的人。走之前那段日子,在家成日里唉声叹气的,茶饭不思,很快就一病不起,我们做小辈的怎么开解都没用。这不,没几日就过世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茶饭不思吗?” 直觉告诉苏木,王婆婆的心事与郭府有关。要知道王婆婆可是跟了郭夫人几十年,是她最为信赖的人。 大婶摇了摇头,说道:“她之前一直是好好的,虽然也爱操心,但不会往心里去。我们也问过她,她就是一直叹气,死活不肯明说是为了何事。说起来,我婆婆跟随郭夫人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等闲小事也入不了她的法眼。” 听到这里,苏木仿佛猎犬闻到了猎物,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那你想想,她变得心事重重之前,家里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或者来过什么人?” 大婶想了又想,可算是被苏木的问题难倒了:“特别的事?好像没有啊,跟往常一样,挺正常的,来过什么人…… 我想想啊,那段时间家里是来过几个亲戚。嗯,其中有一个是老太太很久没见的小姐妹。等等,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遇到那个小姐妹后,她才开始有心事的。” “好久没见的小姐妹?她在哪里遇见的?”苏木问道。 时间过去太久,大婶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我就记得,那天老太太上街买菜,临近中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她看起来很高兴,向来节俭的她居然让我做顿丰盛的午餐,说是要好好招待她的朋友。 可等我从厨房忙完出来,却发现两人都眼泪婆娑,好像哭过似的。老太太还不时喃喃自语,似乎在自责,又好像说过什么造孽来着。你问她们吧,她们两个又谁都不说,所以我也没再细问。 后来那顿饭也吃得极不痛快,两个老太太明显心不在焉,没了刚见面时的高兴。最后,饭都没怎么吃,那人就走了。之后,我婆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神神道道的,时不时地还冒出来一句报应之类的话。 再后来,她的食欲越来越差,睡眠也越来越不好。整日里茶饭不思,心事极重。上了年纪的人怎么经得起这番折腾,况且她平日就有心悸的毛病,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 从大婶描述的来看,王婆婆的转变就是从遇见那个小姐妹开始,那人一定是跟她说起了什么,才导致她内疚难耐,饱受心魔折磨。 苏木问道:“大婶,那你知道她那个小姐妹住哪,或者叫什么名字吗?” 王婆婆是郭夫人的奶娘,后又作为陪嫁嬷嬷跟着郭夫人进了郭府,几十年来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王婆婆育有一儿一女,儿女尚在,孙子孙女也都长大成人,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无灾无难,小富即安。 这些种种说明,她内疚的原因很有可能来自郭夫人。 更令人生疑的是,郭夫人在她死后没多久,就被人谋害了,且死况极惨。紧接着,郭夫人最为疼爱的小儿子也遭到了不幸,至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所以,令王婆婆愧疚的事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 “我就听到老太太喊过她一声梦琴,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大婶知道的也不多,眼看着线索又要中断,苏木很不甘心。 “那你知道你婆婆那天到过哪吗?”陆大人自打进屋就一直没有出过声,他再不说话,大婶都快把他忽略掉了。 “去过哪吗?我想想啊……”王婆婆年近七十,腿脚有点不便,所以活动范围不大,走不太远,常去的就那几个地方。 “我婆婆喜欢去河边跟附近的老太太聊天,要不就是去市集闲逛。对了,那天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块黄天源的海棠糕。”那糕老太太一块都没吃,所以大婶印象深刻。 苏木想了想,又道:“那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 第78页 年纪大的人行动范围都不大,既然是王婆婆的小姐妹,那人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她非常有可能就住在附近。如果知道对方的长相,让人画好贴出来,找到的概率就大多了。 “看到应该能认得,但是让我描述就难了。”大婶面露难色。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好办。你能抽空跟我去趟衙门吗?”陆言拙想到一个办法,只要她配合,不愁找不到人。 “我这做着饭呢……”大婶蹙眉,犹豫道。 苏木性子急,从怀中掏出荷包,看也不看从中拿出一块塞给她,大婶掂了一下,足有一两银子,吓得赶紧要塞回给她。 苏木却笑着随口胡扯:“大婶,这是你配合朝廷办案应得的赏金,拿着吧。把炉灶灭了,先跟我们回去。我派人送点饭菜过来,你不用担心丈夫儿子回来没饭吃。” 苏木都这么说了,大婶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也不是没眼力见的无知妇孺,这位出手大方,行事霸道,必是官宦世家子弟,平时骄纵惯了,不好得罪的那种。 第59章 能验DNA就好办了 陆大人寻人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大婶不断地做选择题。 第一步确定脸型,方脸鹅蛋脸瓜子脸倒三角脸。第二步确定眉形,柳叶眉一字眉卧蚕眉,接下来就是眼睛鼻子嘴巴,发型和肤色。 把这些都确定了,拼在一起,再慢慢修改,不断调整,那人的模样就大致出来了,虽然不够逼真,倒也有七八分相似。 苏木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没想到古人也这么有智慧,这不就是警方的人脸拼图吗? 陆大人将画像张贴到王婆婆那日去的附近,四下打听这位神秘女子的下落,但凡提供线索,只要消息正确,事后都可以得到赏银五两。 这个钱当然不可能由陆大人出,他的俸禄可经不起这般花法,顺天府也不可能为了找一个人出这么多钱,也只有锦衣卫财大气粗,大手一挥,批了这笔经费。 重赏之下,效果非常好,寻人启事贴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找了上来。 这个名叫梦琴的女子确实住在附近,可等陆大人和苏木闻讯赶到,却发现白跑了一趟。 她已经疯了! “梦琴”是个寡妇,她娘家姓孟,单名一个琴字,所以不是梦琴,而是孟琴。 她丈夫早逝,老了以后,独自一人住在三尺巷里的第三间。据说她有个女儿,不过很少有人见过。她性子有点古怪,不喜与人交谈,所以附近的街坊邻居对她知之甚少。 推门而入,臭气熏天,苏木鼻子有点过敏,不能闻剧烈的刺激性气味,仓促间,她没有心理准备,差点被熏得转身就跑。 陆大人心细,一踏入门,就察觉到了她的窘态,问道:“怎么啦?是不是鼻子……” 苏木随手挥了两下,笑道:“没事,这味太冲了,鼻子有点吃不消。” 说完,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一时间泪眼叭嚓,看起来有点可怜。 陆大人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道:“里面是薄荷露,你拿着闻一会吧。” 苏木如获大赦,忙拿在手里,跟猫闻到木天蓼似的拼命吸着那淡淡的幽香。 总算缓过来了。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扔得到处都是,里面红黄不分隐隐发臭的应该是食物残渣,天气渐渐回暖,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引来无数苍蝇围绕,嗡嗡乱叫。 地上满是穿过的衣服,随意地丢弃在一旁,床上坐着一个女子,身上那件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衣袖领口都已经脏的乌黑发亮。 她本人的情况更糟糕,头发蓬松凌乱,双眼涣散无神,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孟琴?”苏木看着她的眼神,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不用大夫确诊,苏木也知道孟琴的精神状况肯定出问题了,这是正常人想装也装不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她跟王婆婆只见了一面,两人闲聊了两句就成这样了? 一死一疯! “大人,你有办法治好她吗?”苏木不抱希望地问道。她也是随口问问,陆言拙又不是什么全科大夫,什么病都能治。 陆大人上前,搭了搭孟琴的脉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个我可没办法治。” 如果是因为外力因素导致的癫狂那还有法子,可她的病却是由心魔引起的,心病还需心药来医。有时候,生理上的疾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自身的心里暗示。 举个例子,有两个人拿错了大夫给的诊断结果。 一人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他整天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哪哪都不舒服,结果没多久他就被自己疯狂的心理暗示给吓死了。 另外一人得知自己没病,虽然病入膏肓,可由于心情的放松,他的身体居然在慢慢地好转,结果活得比没病的人还久。 所以说,人的自我暗示,影响是非常大的。 孟琴和王婆婆一样,都是因为一件事导致愧疚难当。心魔起,病象生,王婆婆本来就有心悸的老毛病,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孟琴也没好到哪里去,落得个精神失常的下场。 辛辛苦苦追查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眼看着又要断了。 -- 第79页 苏木不甘心,却又束手无策,正急得团团转,陆大人忽然说了一句:“针灸也许能让她恢复片刻清醒,只是……” “只是什么?” 陆言拙淡淡地笑了笑,无奈道:“就怕她醒来也不愿意吐露真相,那就白费功夫了。” 王婆婆宁可饱受内心的折磨都不肯跟家人透露只言片语,可想而知她和孟琴两人知道的真相有多可怕。而孟琴之所以会发疯,也是因为内心抑郁到极致,没人能开解她,她自身也无法释放这种负面情绪,这才导致神志不清。 苏木眼神流转,忽然想到一人,冲陆言拙莞尔一笑,道:“这个好办,你若能让她清醒片刻,我就能找到人令她说真话。” 陆言拙:“……” 虽然很想问她一句行不行,不过瞧在她笑得那么好看的份上,还是让她试一试好了。 嘴角流淌着口水,孟琴傻笑着被灌下汤药。苏木喂她喝完,替她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残渍,陆言拙取出两根明晃晃的银针分别插在她头上数个穴位。 陆大人医术了得,一枝香过后,孟琴涣散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不用提醒,苏木也知道机会来了,拉过一旁的白胡子老头,叫道:“老薛,快!就趁现在,催眠她!” 被唤作老薛的白胡子老头立马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铜制事物,在孟琴的眼前晃了两下,轻轻说道:“放松……放松……想象一下你在平静的大海……” 陆言拙在一旁看得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人精通催眠术,看着孟琴的眼神逐渐迷离,好像起效了。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能人异士可真多。 老头的声音仿佛有魔力,慢慢控制了孟琴的心神:“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有心事……要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只是天意弄人……我们都在红尘中沉浮,孰对孰错,本来就无法说清楚。若想获得解脱,就要勇敢的说出来,放过自己……” 孟琴木然地看着前方,轻轻吐出两个字:“孩子……” 孩子?孩子怎么啦?谁的孩子? 苏木虽然急于知道答案,但也明白催眠的时候不能随便打扰双方,否则前功尽弃也就算了,更有甚者会危害到被催眠者的性命。 老薛不急不缓,沉稳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令人放松宁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已经尽力了,凡事皆由天定,莫要强求……” 孟琴的眼角忽然湿润,声音微微颤抖:“是我对不起那个孩子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提到孩子,孟琴突然激动起来,双眼渐渐泛红,到最后近似癫狂地怒喊道:“都是我的错,真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吧,放过那个孩子吧!” 眼看形势要失控,苏木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却发现徒劳无功。 于此同时,薛老头收了催眠的法器,塞了一颗药丸到孟琴嘴里,陆大人则又在孟琴的头上扎了几针。 两人配合默契,总算缓住了孟琴。 薛老头收好东西,对苏木直言不讳道:“她的执念太深,悔意也太重,再强行催眠,人会奔溃的……” 似乎怕苏木不接受这个结果,正要换个婉转又有说服力的说法,苏木却点点头,道:“我知道,辛苦薛校尉了。” 薛老头怜悯地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孟琴,轻轻叹了口气,先行离开。 苏木见功亏一篑,唯有一声叹息,怕孟琴突然暴起,再伤害自己,又给她服了一颗安神助眠的药,希望她能一夜好眠,得到片刻解脱。 不过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算一无所获,最起码知道了事情跟某个孩子有关。郭大人共有三子三女,郭夫人有两儿两女,如夫人胡氏有一儿一女,共六个孩子。 到底是跟哪个孩子有关?看来只能一个个排查了。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DNA检测,否则拉过去验个血就搞定了,多简单的事啊。 离开孟琴的家,出去的时候,苏木有意无意瞟了眼对门。陆言拙注意到有个瘦小的半大孩子冲她点了点头。 孟琴是知情人,虽然她疯了,但人还活着。苏木怕凶手找机会杀人灭口,就安排了人暗中保护。若运气好,还能知道凶手是谁,可谓一举两得。 第60章 真不是故意的! 这天,苏木一身黑衣玄服,头顶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欺负众人敢怒不敢言,大摇大摆进了顺天府。 一旁的邢捕头悄悄拉着闵师爷,窃窃私语:“你说这苏家大小姐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大人了?” 闵师爷轻摇纸扇,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从容笃定道:“肯定是啊!这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依我看啊,大人好事将近!” 邢捕头却不看好这事,提出了异议:“我看呐,是苏大小姐剃头担子一头热,陆大人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勉强对她礼让三分。你看他们两人,一个沉着冷静少言寡语,一个肆意妄为张扬任性,怎么看都睡不到一块去。” 闵师爷一合纸扇,鄙视习武之人的脑子简单:“你懂什么!陆大人看着冷清,却是个有脾性的人,他若不喜,谁能勉强?!” 两人为了一点没影的事,开始争论不休。所幸,他们忌惮苏大小姐的武力值,没敢当着她的面叨叨叨。 穿着男装,苏木就觉得自己有了特权,可以随意出入顺天府衙门,大大方方找到陆言拙,笑嘻嘻地八卦道:“大人,大人!我觉得郭寺卿的那六个孩子,其中必有一个跟其他人不一样。” -- 第80页 陆大人手头正忙,一边奋力赶着文书,一边头也不回,直言道:“你是说其中有一个孩子,被王婆婆和孟琴调包了?” 得遇知音,苏木欣喜万分,拼命点头:“是的!若我猜的没错,这个孩子是通过王婆婆之手,送出了郭府,然后再交由孟琴来处理。这也是她们二人跟郭府之间唯一的联系。” 苏木说的,陆言拙也曾想过,抬头看了苏木一眼,道:“你怀疑这个孩子是凶手?流露在外,辗转十几年后,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心有不甘,伺机回来报复?那也不用杀人吧,直接告诉郭寺卿,当父亲的还能不认回亲骨肉?除非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他觉得郭大人肯定不会认他。” 苏木点头:“这是一个可能。也有可能是留在府里的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怕身世揭晓后,失去眼前的荣华富贵,所以抢先杀人灭口!” 听起来挺有道理,两者皆有可能。 陆言拙想起苏木留下的暗探,问道:“孟琴那可有什么消息?” 苏木轻轻摇头,道:“孟琴是刚刚搬来三尺巷的,否则她和王婆婆住的这么近,也不至于最近才遇上。街坊邻居们对她的了解都不多,她也不太爱说话,只知道她丈夫早逝,有个女儿。之前,她和她女儿都在大户人家当差,后来年纪大了,她女儿就给她买了一间小房子养老。不过,没人见过她女儿,这些都是闲聊的时候,她无意间提起的。” 陆大人叹道:“要是能查出她女儿的下落就好了。” 古代没有大数据分析,找人比较麻烦。要慢慢寻找,慢慢比对,那效率简直了,有些事没个十年八年休想查到。 苏木笑道:“我已经跟我哥说了,他正在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别处下手。” “哦,比如说?” “比如说,那些随时随地都能见着的人。” 苏木笑得阳光灿烂,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狡猾,这眉眼看着居然有点熟悉,那一瞬间陆大人怔住了。 糟了,又开始胡思乱想,恍神了。 递上拜帖,没过多久,就在户部侍郎家的花厅见到了郭夫人的长女郭汝云。 郭汝云一袭银杏色马面裙,头上梳着简洁的坠马髻。因为母亲郭夫人刚刚离世,她还在服丧期,所以头上只插着一枝简单素朴的银簪。她年近三十,凤眼轻睨,眼尾微微向上扬,精明内藏而不外露。 她婆婆几年前过世了,作为嫡长媳,主持中馈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身上,而她也不负众望,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人人称赞。 当陆言拙和苏木问起家中琐事,郭汝云并没有反感而拒绝回答,而是很配合地回忆了下,这才缓缓说道:“在我的印象中,母亲虽更偏爱三弟一点,但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就算她心中对胡姨娘的子女有所不满,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父亲不喜,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若是苛刻了,只会激恼父亲。” 郭大小姐出阁之前,曾协助郭夫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务,郭夫人偏爱幼子那是人所皆知的事,可她也没有特别针对某个孩子。 余下的五个孩子都是按照府里的份例来,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就算是对郭汝云也不例外。 没有打听到有用的线索,出门的时候,苏木有点沮丧。 对郭夫人最为了解的人肯定是她身边的人,可王婆婆安思安心都死了,郭大小姐当时年幼,好多事情郭夫人未必会跟她说。 线索又断了。 陆大人望着她,淡淡问道:“接下来去哪?继续找二小姐?” 陆言拙的话仿佛提醒了苏木,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想要抓住却又被它狡猾地溜走了,但是直觉又告诉她,如果六个子女都问过来,肯定会有所发现。 “嗯,我们再去一下郭家。嗯,不对,她应该不在城外的别院中。在哪来着,对了,好像是城中的法镜庵。”苏木说到最后,有点自言自语。 “法镜庵?郭家二小姐怎么去了那?” 苏木边走边说道:“郭家二小姐自丈夫死后,就被郭夫人接回了府里,从此青灯常伴,一心礼佛,没什么事,基本不出房门。 这次,郭府后院一大半都被火势殃及,郭寺卿带了家人去城外别院暂住,只有她没去。她现在暂住法镜庵,那里的主持跟她交好,郭家每年都捐不少香油钱。” 陆言拙和苏木到的时候,郭汝雨正好在做晚课,两人等了好久,才赶在夜幕降临前见到她。 郭汝雨跟她姐姐郭汝云长的很像,同样的一双凤眼,轻轻斜挑。可能是礼佛之人心态比较平和,她看起来没有她姐姐那么精明,也没有郭大小姐身上那份凌厉。 得知陆言拙和苏木的来意后,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我母亲是心高气傲之人,做不出亏待子女的事。” 此番说辞倒是和郭汝云的很像,真不愧为姐妹俩。 苏木盯着她看了半晌,心中似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到底是什么呢? 想多了,自然头疼欲绝,临出门的时候,苏木心不在焉,居然很丢人地被庵里的门槛绊了一下,幸亏她反应够快,随手一抓一个准,险险地拽住某个事物,这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狼狈不堪。 好险,好险啊! 可回头一看,向来脸皮厚得以尺计算的苏木却脸红了。 -- 第81页 她拽的是陆某人的腰带,再细细回忆下,刚刚好像还摸了一把不该摸的地方。呃,不可描绘,不可描绘! 能不能装不知道啊!丢死人了! “那个……那个……” 苏木莫名心慌,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故意要摸的?这显然不合适。 于是,向来机敏的她语无伦次了。 半晌无语,突然觉得好委屈,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又不是女流氓,看见身材好的就把持不住,定要摸上一把,试下手感。 陆大人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波澜不惊,其实他的内心很想笑。 这人不光小动作跟“她”一模一样,就连困窘起来不好意思的神态都相同。真的是她吗?真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吗? 陆言拙不敢想象。 有人曾跟他说过,凡事不要太抱希望,尽力就可以了。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做好自己,无愧于心,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两人挨得很近,甚至傻乎乎的苏木还拉着他的腰带,浑然不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大人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幽香袭人,沁之入肺,煞是好闻。 苏木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做了无数次心理暗示,这才恢复了厚如城墙的脸皮,没心没肺地笑着,说着不相干的话,企图化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大人?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郭家两姐妹长的好像啊,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说到一半,苏木突然卡住了,脑中灵光闪过,她明白了。 “大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61章 她怎么会这招? 夜深人静,明亮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透过雕花窗棱,静静地洒向昏暗的房间。 烛影摇曳,轻纱拂动,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才二十来岁的人,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气息若有若无,已然病入膏肓。 随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女子一身素服,手持烛台,慢慢走到床前。 望着行将就木的男子,凤目斜挑,嘴角扬起一道不屑,将烛台重重地放在桌上。走近窗户后,用力推开,呼呼的冷风瞬间倒灌,男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眼珠隔着眼皮微微转动,却始终没有力气睁开。 女子狠狠地瞪着他,站在床头,默默地看了良久,直到烛光扑闪,将熄未熄,这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最为恶毒的诅咒:“你的命可真够硬的,吃了那么多的五石散,居然这样都死不了……” 男子仿佛听到了她说的话,在床上微微动了两下,眼睛半开犹阖,女子见状,发出一声讥笑,随手拿过一只枕头,恶狠狠道:“怎么?不甘心?你还不甘心!那我呢?” 说完,突然发狠,用枕头死死捂住他的口鼻,望着他因为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女子渐渐露出狰狞可怕的笑容,可若再细看,却能发现她的眼角竟隐隐泛着泪花。 男子拼命挣扎,眼看就要死于女子之手,一个清脆的声音及时响起:“等一下,等一下!手下留情啊!万事好商量!” 屏风后突然跑出来一个黑衣玄发的少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躲在屋内的,女子大吃一惊,一时不察,松开了捂住男子口鼻的枕头。 少年动作很快,一把抢过无辜沦为凶器的枕头,拍了两下扔回床上,絮絮叨叨地说道:“哎呀,多大仇啊!你至于嘛!消消气,悄悄气!有冤慢慢诉,何必喊打喊杀的呢?要知道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嗯,虽然它能解决很多事。” 少年啰里啰嗦的同时,身后出现一个男子,衣袂飘飘,萧萧肃肃。 “你们到底是谁?”女子警惕地退后两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俩,若不是自己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早就失控尖叫起来了。 苏木惊讶道:“你不认识我们了?我们前不久刚刚见过呢!不过,当时你在忙,也有可能没注意到我们。” 女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确定道:“有吗?” 苏木见她想不起来了,上前一步,好意提醒道:“有啊,就在这间别院。郭公子被人灌了五石散,躺在床上,马上风发作。当时眼歪口斜就快一命呜呼了,还是我们家陆大人及时出手,给他诊治的。后来,也是陆大人找人研究他的病情,给重新开了药方,这才保住了他的小命。” 再然后…… 可怜的郭三公子就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来了从地狱归来,要取他狗命的命中之人。 女子听完,明白了,也渐渐回想起了当日的事。 那天是有一个多管闲事的少年,跳了出来,三两下查出自己在酒里下了五石散。只是当时自己非常心虚,没敢多看,之后又被人拉了下去,更是错过了一些人和事。 难怪眼前那张扬任性的红色发带看着有点眼熟,原来是他。 苏木见她默不吭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微微发颤,好心上前,扶了她一把:“你怎么啦?是不是气得不想理我们了?我跟你说哦,实在是你做的太绝了,否则我还是挺同情你的,也想过帮你一把,替你找回公道来着……啊!你干嘛呀!!” 苏木话说到一半,女子不想跟她废话,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冲她胸口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言拙正要上前将那女子擒住,苏木已经侧身避过攻击,同时一个错步上前,右手插进女子右腋下方,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反手将人死死按在床上,女子瞬间丧失战斗力,动弹不得,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简单利落至极。 -- 第82页 然而,一旁的陆言拙却看得怔住了。 这套动作分明就是警察学校里教过的军体拳! 她怎么会这招? 这招是谁教她的? 难道现代的军体拳源自明朝的锦衣卫?可为什么从没听教官讲过这段历史呢?如若不是,那是巧合吗?这只是她随意使出来的动作? 向来沉着冷静镇定自若的陆言拙,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起伏了。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会是…… 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怎么也无法忘怀的“她”吗? 苏木按着女子不松手,嘴里继续嘀嘀咕咕:“哎呀,你这么凶干嘛?不是跟你说了,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怎么就不信呢!非要揍你一顿,感到痛了才认命啊!” 似乎怕了苏木的身手,也似怕了苏木的唠叨,女子没了一开始的奋力抵抗,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逐渐平静后,轻轻道:“既然落在你们手里了,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苏木放开她,示意她坐好,道:“这就对了嘛,事已至此有什么好狡辩的呢?是不是啊,洪姨娘!嗯,不对,正确地来说,应该喊你郭家三小姐!” 洪姨娘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木,她原以为当初的知情人死的死疯的疯,自己的身世再无人知,没想到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居然会知道这段隐秘。 见她不吱声,只坐在那瞪着自己,仿佛是自己逼她犯罪似的,苏木轻轻叹了口气,道:“郭大人有六个孩子,若按年龄排,应该是郭大小姐郭汝云,郭二小姐郭汝雨,郭大少爷郭儒明,郭二少爷郭儒非,郭三小姐郭汝雪,郭三少爷郭儒理。 其中郭大小姐郭汝云,郭二小姐郭汝雨,郭大少爷郭儒明,郭三少爷郭儒理皆由郭夫人所生。 如夫人胡氏则生育了郭二少爷郭儒非和郭三小姐郭汝雪。” 二十年前,郭大人对现在的如夫人胡氏一见钟情,执意要娶她为平妻。郭夫人不肯,郭大人就以无子为由,想要休了郭夫人。郭夫人跟他成亲已经数十年,早已生育了两个女儿,就因为没有儿子眼看着要落得被休的下场。 郭夫人悲愤难当,却又在那个时候诊出有了身孕,若此胎是儿子,她就能扭转残局,反败为胜。希望有了,压力却也与日俱增,因为那时胡氏也已经进了门,且也有了身孕。若自己再生一个女儿,而胡氏生的却是儿子,那她就再无翻身之日。 郭夫人惶惶不安地过了几个月,终于在初冬迎来了自己的命运转折点。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希望落空了。她望着她的小女儿,满心悲凉,万分不舍。 不过,过去的几个月她也没有坐以待毙。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她让身边的王婆婆找了几户差不多时日生产的孕妇。其中一人,在她生产的前几日,生下了一个男婴。 她狠狠心,虽然舍不得,却还是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用别人家的儿子换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郭大少爷郭儒明虽然是嫡长子,但郭夫人却一直不喜欢他。原因无他,因为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生的女儿通过王婆婆的手,送给了当时没有孩子的同乡小姐妹孟琴抚养。当然,王婆婆为了保守秘密,自然不会对孟琴言明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那个孩子就是你!孟琴是你的养母!” 苏木的一字一句犹如利刃扎心,割的郭三小姐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 作者有话要说: PS: 苏木使得这招擒拿是真实招数。 我也就记得这招了,教官知道了,肯定想锤死我,哈哈哈~~~ 第62章 大错已铸 苏木说完,屋内有一霎时的安静,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半晌,洪姨娘才回过神来,幽幽道:“小时候我也过得很幸福,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父亲勤劳,母亲贤惠,一家人生活得无忧无虑,日子过的很舒心。 直到有一天,父亲突发疾病去世了,家里一下子没了收入,靠母亲给人缝缝补补根本支撑不了这个家,生活日渐困难。 后来,有人介绍我和母亲进忠勇伯府当差。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母亲在厨房帮工,我与温家大小姐年龄相仿,则被选中做了她的贴身侍女,两年前更是随她嫁入郭家。” 说到这,洪姨娘突然哽咽了,屋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令人莫名窒息烦闷。 之后的事,苏木都知道了。 郭三公子和忠勇伯府的大小姐成婚数年没有子嗣,在郭夫人的重重压力下,温氏让她成为了郭儒理的通房。没过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令人讽刺的是,郭夫人居然非常开心,又再施压,让温氏抬她成为了郭儒理的小妾。 呵,若郭夫人在天有灵,得知真相,不知有何感触。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她亲手害了自己的两个骨肉。 似乎不甘真相就此掩埋,洪姨娘打破了沉默,继续说道:“我一直视她为亲生母亲,敬她爱她。自从有了身孕,我也很高兴,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没想到,她居然哭着告诉我,她错了。她不是我的母亲,只是我的养母,而我的亲生母亲居然是郭府的当家主母,我那所谓夫君的母亲! 我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待我?我本是千金大小姐,就因为她的一己之私,我没了锦衣玉食。没关系,我认命,我不会不甘心的。 -- 第83页 可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要对我这么残忍!剥夺了我的幸福,还要毁掉我的人生!! 我已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了,我只想好好活着,过一些简单平淡的生活,有个还算宠我的夫君,有个可爱的孩子。 可现在呢?现在又算什么?!我不得不狠心处理掉腹中这个孽种。哦,对了,还要装作是自己不小心流掉的。天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孩子,多恨令我怀孕的这个男人!多恨……多恨我自己!” 说到这,洪姨娘痛不欲生,抽噎不止,再也说不下去了。苏木感同身受,默默地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遇上这事,估计没人能看得开,也没人能坦然面对。不疯就是幸事,这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下去啊! 若不是王婆婆在家闲得无聊,在街上随意乱逛,遇见二十多年没见的老姐妹,恐怕这事直到知情人都死绝了,都无人知道。 苏木怜悯地看着洪姨娘,准确的说,应该是这郭府的三小姐。 “我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也做得太绝了。 郭夫人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虽然她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但因为母女天性,她对你一直很好,在府里千方百计护着你,宠着你。就连你怀孕后,又意外流产了,她也没有怪你,依旧对你很好。 可见,她并不只是因为孩子才对你好的。 而你,得知真相后,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郭夫人死在寝室的床上,说明当晚她见凶手的时候很随意。这种信任,一般人可享受不到,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是她的女儿,否则就是见自己的儿子都不会这么随便。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排除了如夫人胡氏和她儿子儿媳的嫌疑。 你能在她丫鬟的茶杯中下迷药,说明她身边的人也因她的态度,对你亲厚有加,毫不提防。当时身在外间的安思和安心可是被你迷晕后,活活烧死的。 她们…… 又何错之有? 再说回火油,火油这东西虽然好用,却价格昂贵,市面上并不常见。郭夫人虽不苛待别的子女,但对亲生儿子却格外厚待。所以,郭三公子分得了府中最多的火油。讽刺的是,郭夫人也因这批火油被烧得面目全非。 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且她并不知情。若她知道你是她的女儿,她不会任你身临险境,孤立无援的。” 听到这,郭三小姐却露出鄙夷的笑容,凤眼斜挑,语出讥讽:“哦,是吗?你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吗? 仅仅因为自己的家庭地位有可能不保,就能把亲骨肉狠心送人的女人会有怜悯心吗? 好,就算她当时真的是逼于无奈,走投无路,只是因为一时想岔了,才将我送人。 那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她从未找过我呢? 只要她有一丝内疚,一丝愧意,事情就断然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所以,这事纯属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狠心。” 郭三小姐微微向上斜挑的一双凤眼跟她的两个姐姐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飞扬凌厉。苏木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才把她跟郭大小姐郭二小姐联系起来的,也因此猜到了此案的关键。 此时,这双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眼角微红,似要滴出血来,令人不禁又怜又恨。 苏木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报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不是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你,只是觉得你的手段太过偏激了。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选择玉石俱焚呢?” 眼看要谈崩了,郭三小姐甩给苏木一个大大的白眼,鄙视她的假仁假义:“你说的倒是好听,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刀子不落在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痛。” 郭三小姐本来以为这么犀利这么不友好的问话,苏木不会回答。 没想到,苏木居然认真想了一会,回道:“首先,这不是我的错,我是受害方。虽然我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心里很难受,但是难受几天,我应该会冷静下来。 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我自己? 这不公平! 我会找到犯错的那一方,告诉她真相。如果她不知情,且心存悔意,那我就放过她。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放过她,真正放过的其实是我自己。 到时,我会换个身份,问她要一大笔钱。嗯,足够我吃喝玩乐享福一辈子的那种,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新生活。” 听完这些话,郭家三小姐沉默了。 苏木让她见识了一片陌生的天地,那么的纯净,那么的洒脱,可惜自己大错已铸,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杀母弑弟,还连带烧死两个无辜的丫鬟,回想过往,自己仿佛受到了恶魔的蛊惑,盛怒之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巨恶。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第63章 记得一起灭口 回头看向床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此时正奄奄一息,胸膛微微起伏,眼睛似睁又合。 郭三小姐知道他醒着,只是没力气睁眼起身,望着那相似的眉眼,她惨然一笑,随即转身看向苏木,冷冷道:“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大错已铸,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解决。” 说完,突然冲向桌子,想要夺回被苏木抢走的匕首。 -- 第84页 苏木知道她的打算,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尽,想也没想,抢先一步踢翻桌子,同时匕首飞了出去,经由一道抛物线,落到了门口。 “你这又是何苦……”苏木又待再劝,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中年男子铁青着脸,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经过匕首的时候,他缓缓停下脚步,捡了起来。 “父……” 郭三小姐下意识地唤出一个字,然而只一个字,仅仅一个字,剩下的悉数被对方冷冷的目光逼得吞了回去。 苏木和陆言拙躲在屋内,引蛇出洞,郭寺卿不放心,则一直守在屋外。 得苏木提醒,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可能涉及到一些丑闻,所以他并没有留人驻守,而是谨慎地遣散了所有人,只留自己一人在场。 也亏得自己这份谨慎,否则…… 若这惊世骇俗的丑闻流出,郭家满门清誉必然尽毁,届时沦为众人笑柄,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京城。 不行,自己一定要将这丑闻扼杀在京郊野外,决不能泄露出去。 打定了主意,郭寺卿终于迈了进来。 “你今年多大了?” 这是郭寺卿对郭三小姐说的第一句话。 之前,她只是他儿子的小妾,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细细看过。如今看来,确实很像自己另外两个女儿,她们长得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标志性的凤眼,同样的飞扬,同样的骄傲。 郭三小姐没想到父亲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的年龄,惶惶了一会,轻声答道:“二十二……” “哦,跟我儿同年。”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惊。 郭三小姐惶恐后,转而安宁。苏木则目露疑惑,不知其何意。陆言拙恍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 “你流产后不久,有人向我夫人告密,说你肚里的孩子不是老三的。我夫人听了,就寻你前来对质。没想到,事情败露,你不但不反思忏悔,竟丧心病狂地拿起一旁的听风瓶杀害了她。” 苏木:“……” 陆言拙沉默不语,相反郭三小姐的笑容竟逐渐灿烂。 “你杀人之后,又踢翻火油,造成后院大火,更因此烧死两个无辜的丫鬟。你原想令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没想到有人一眼看穿了你的奸计。你走投无路,又将魔爪伸向我儿,在他酒中下了大量的五石散,害得他生不如死。 犯下如此累累罪行,你可知罪?” 郭寺卿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很凌厉,刺得人气急胸闷,却又无能为力。 郭三小姐笑得灿烂至极,只是眼角不断流下晶莹的泪珠,似哭似笑,如颠如狂:“所以呢?我是不是应该束手就擒,就地伏法?” 郭大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就在苏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郭三小姐突然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骄傲与倔强,轻轻说道:“谢谢你!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说完,猛地冲向郭大人举起的匕首,“噗”的一声,苏木还未反应过来,匕首已经刺穿了她的心脏,血如涌注,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衣服,素白的锦衣上仿佛被人画了一朵绽放的牡丹,绚烂而璀璨。 一切都结束了! 也好…… 至死都没被认同,也没被正名的郭三小姐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怨言也没有仇恨。正如某人说的,这事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今生选错了来不及忏悔,那就等来世吧…… 苏木扑到郭三小姐身前,笨手笨脚地摸向她的脉搏,只觉得她的身体渐渐冰冷,苏木抬头,不死心道:“大人,大人!快搭把手,看能不能救一下。” 陆言拙站着没动,只嘴角微微上扬,欲言又止,这样的伤势根本没得救,且她…… 母亲为了自己的地位抛弃了她,父亲为了家族的名声不认她,不光如此,还想杀了她以绝后患,这样的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太痛苦了! 苏木眼看着郭三小姐在她怀中断了气,心中莫名悲愤,即为她这卑微可怜的一生抱屈,又看不惯这自私凉薄的所谓亲情,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苏木蓦然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杏眼,气呼呼指着某人鼻子,骂道:“郭大人!郭寺卿!!你好样的!她可是你女儿啊!” 郭寺卿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虽然苏木是苏昭的女儿,苏昭又是锦衣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郭家身为皇亲国戚,还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且这是家事,于情于理他都做得没错,就算当今圣上知道了,也不会责难于他。 想到这,郭寺卿自觉有了底气,板着脸,一字一句训斥道:“苏小姐,注意你的言辞!今天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暂不予你计较,你回去吧!郭家的事不是你该管的,也不是你管得了的!” 苏木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怒极反笑,正想讽刺几句,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言拙却一把拉过她,回头冷冷地看向郭寺卿,淡淡道:“郭大人,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或许是他的神情过于漠然,郭时昌内心蓦地引发一阵恐慌,见他们即将迈出房门,忽然惶惶问道:“你……打算如何结案?” 陆言拙回头,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闲人莫理的样子,轻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本分。下官虽不才,却也读过几年书,懂得这个道理。” -- 第85页 意思不言而喻,他会实话实说,不会替郭府有任何隐瞒。 郭寺卿一听,怔住了。 他没想到会连续遇到两个硬骨头。苏木是个小丫头,她父亲虽然宠爱她,但事关重大,他若出面跟苏昭提前打声招呼,相信对方还是要卖他这个面子的。 原以为陆言拙初到京城,毫无根基,断不敢跟自己作对,自己只要稍作提醒,对方就会乖乖就范,没想到对方竟无视自己,执意秉公处理。 这案子若是这样定性了,郭家可就臭名远扬,一切都毁了。 想到这,郭寺卿从一开始的轻视傲慢渐渐后悔,想了想,尽量婉转道:“陆大人,此案并无确切的人证物证。你若贸然结案,一旦当事人追究,事情闹大了,你未必担待的起。” 话里话外,满是威胁。若陆言拙沉迷功名,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那必然是不敢得罪他,只能随他的意思,息事宁人,草草结案。 陆言拙听了,却只轻轻一笑,道:“多谢郭大人提点,下官人微言轻,正如大人所说,可能会有很多人质疑我,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只做我该做的,他人如何评价我,不是我能控制的,也不是我所在意的。” 说完,不再多言,拉着苏木的手,推门而出。 郭寺卿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硬茬。如果由着陆言拙离开,那家中的丑事,顷刻就会宣扬出去,一时心急,竟唤来了家中护院。 一时间,图穷匕见,剑拔弩张,场面变得十分惊险。 面对侍卫的尖刀利刃,陆大人依旧波澜不惊冷冷清清,只默默看着郭寺卿,没有说话。 苏木不怕死地上前一步,用手拨开对方的锋刃,笑怼某人:“不敢动手就别随随便便喊打喊杀的,到时候窝窝囊囊地鸣金收兵,不嫌丢人啊!” 似乎没看见郭寺卿脸上的尴尬,苏木肆意张扬地冲着郭府的护院,做起了自我介绍。 “各位拿刀的侍卫大哥,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哈。我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苏昭,我大哥是锦衣卫百户,二哥是锦衣卫总旗,各位想清楚了再动手!还有,我来的时候,门口有两个锦衣卫校尉跟着,真要动手,记得一起灭口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还待继续耀武扬威地说两句,陆言拙看不下去了,趁着郭寺卿老脸还挂得住,赶紧一把将人拽走。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郭府。 诚如苏木所料,郭寺卿没有胆子动手。 第64章 到底谁欺负谁? 回到家,天已经大亮。 苏木把郭三小姐的事跟父兄说完,只觉得心力憔悴,疲惫不堪。原以为父亲再疼爱自己,但这事诚如郭寺卿所言,还真不会如实上报,以免得罪权贵。 不想,苏大人听完来龙去脉,只是轻轻一笑,安抚宝贝女儿道:“木木啊,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为父必会如实禀报。什么郭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再大,能大的过皇上吗?还想让我欺君,替他瞒报,什么脑子!这次,我非参他一本,看陛下会不会帮着他。” 苏夫人则只关心宝贝女儿的食欲,这通宵熬夜替人干活的,都憔悴了。 “木木啊,不要为了这种人茶饭不思。这种事交给你父亲!他郭家敢欺上门来,我们苏家就敢把他打回去。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也不垫垫自己的分量!” 苏谦坐在一旁,一边写着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劝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得啦。郭时昌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嘛,等他做了什么,再打击报复,为时未晚。” 亏得那冲动没脑子的苏逊不在,否则这三人凑一块,你一句我一句,鸡飞狗跳的,还让不让人在书房里好好处理公务了? 苏木撇了撇嘴,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们家是不用担心啦,我是怕有人给陆大人穿小鞋,在官场上打击报复他!” 苏大人一听,倒是来了兴致:“咦,陆言拙那小子也不肯卖郭老头的帐?看不出来嘛,后生可畏啊!” 苏木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由地想笑:“是啊,郭大人还一本正经地威胁他来着,被他软硬不吃地怼回来了。你们是没看到郭大人的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可难看了。” 苏大人抚着胡须,连连点头,也不知道陆大人做了什么,竟让他非常满意:“你放心,为父会帮着他的,不会让人欺负了他去。” 苏木微微一愣,有心说不用帮吧,好像不太合适。可默认由着父亲出面帮吧,感觉又哪里怪怪的。 没心没肺的苏木有一点很好,就是想不通的事,她不会钻牛角尖。 这不,一眨眼的功夫,吃了顿午饭,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午后,躺在暖暖的阳光下,苏木头顶绿荫,吃着新鲜的瓜果,小爱则在一旁绣着花,做着女红,静静地陪着她。 一边享受着这安宁的下午,一边跟小爱聊着郭府的八卦。 当说到郭三小姐悲惨的一生,小爱忽然抬头,带着一丝犹豫,开口问道:“小姐,你真是那么想的啊?” 苏木愣了一下,反问:“想什么?” 小爱迟疑了一下,道:“就是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的父母因为某些原因不要你,你会怨恨他们吗?” 还以为小爱要问什么严肃的问题,没想到是问这个,苏木随口吐出一块果皮,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怨恨他们啊!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 -- 第86页 小爱:“……” 见小爱懵了,苏木好心解释了两句:“爹娘对我这么好,吃穿不愁,还从不管束我,活得这么潇洒自在,我若还有怨言,那真是没良心了。” 小爱又提了一个假设:“那也许……你本来的生活可以更好呢?” 苏木不以为然,潇洒地挥挥手,道:“我很容易满足的。这样的生活足够好了,有爹娘疼,兄长宠,再好一百倍,我也不稀罕。若真有这么回事,亲生父母抛弃了我,那肯定有他们的苦衷,我们做子女的当然要体谅。再说了,有些事勉强不得,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何必想不开,自己折磨自己呢?” 听完苏木的这番言论,小爱忍俊不禁,不再言语。 深夜,一道倩影推门而出,四下一片寂静,唯有风声绰绰。 皎皎月光下,小爱身披浅色外套,三两步爬到庭院中的假山上,从怀中掏出一只哨子,三长两短轻吹几下,没过多久,空中盘旋着一团黑影,伴随着两道尖鸣,呼啸而下,乖巧地停在她的肩膀上。 游榫翅长而尖,眼周姜黄,一双利爪绑着一对精致的脚环。小爱取下其中一只,往里面塞了一张字条,复又绑好,轻拍两下它的头,柔声道:“去吧!” 游榫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展翅而飞,眨眼间消失于夜空,犹如一道转瞬即逝的惊鸿。 陆大人言出必行,如实结案。 虽然他为人处世很低调,虽然他的案卷写的足够婉转公正,但架不住京城那把大火烧的太旺,兼之郭家名声在外,顺天府里不知埋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它的一举一动,所以郭府这点秘密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虽没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但却成为了京中达官贵人的闲谈笑料。 为此,郭大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盛怒之下,郭大人动用了所有关系,不计一切手段调查这不知天高地厚小推官的底细。 原本打算,查出来后,定要狠狠惩治一番,以泄心头之愤。可等结果拿到手,他却又犹豫了。 呵呵!惹不起! 广平侯的孙子,还是唯一的。 想起那吹胡子瞪眼睛油盐不进脾气火爆的倔老头,郭寺卿只觉得头疼欲裂,心头滴血,怎么惹上这位大爷的孙子了。 难怪陆言拙年纪轻轻,话不多,脾气却不小,原来是遗传。 既然整治不了陆言拙,但还是可以去皇帝陛下那哭诉两句的。 郭寺卿腆着老脸,明里暗里指桑骂槐,无非就是苏家行事如何跋扈,仗着父子三人都是锦衣卫,行事肆无忌惮,尤其是苏昭治家不严,居然放纵小女儿抛头露脸,有失体统。 一开始,成化帝碍于长公主的面子,又觉得郭家这事确实丢了颜面,还好言安抚了两句。可郭寺卿尝到甜头后,居然不依不饶,得寸进尺,想要皇帝陛下追究苏家管教不严的行为。 成化帝沉默了。 过了几日,一道圣旨结束了这几个月来的闹剧。 苏谦被破格连升两级,成为了锦衣卫最年轻的正五品千户。皇帝陛下更是大方至极,大笔一挥,让他好事成双,给他和刑部侍郎家的长女赐了婚。 一时间,苏家风头无二,郭家里子面子皆无,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了。 想想也是,苏家能不顾郭家颜面,如实禀告,那是对皇帝的忠诚。若因为郭家是皇亲国戚就帮着掩埋过去,那不就成欺君了嘛。 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苏大人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大腿自然是要挑最粗的那根抱。 苏木在家得知这个消息后,笑得前仰后合,小爱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椅子,生怕她一不小心笑得太过,摔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不行,我要去告诉陆大人这个好消息。他虽然不说,内心肯定有点忐忑不安的。” 小爱见她穿个便服就要□□过去,连忙一把拽住她,好言相劝:“小姐,你也稍微注意点形象啊。郭家这么一闹,有心人肯定会注意到你的,别再让人抓了错处。” 苏木虽任性张扬,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然知道小爱是为了她好,摸了一把她的脸,调戏了一下,笑道:“知道啦,我的好姐姐!我换件衣服再过去,别吓着陆大人。” 正准备回屋换衣服,却被下人叫到了前厅。 只见桌上放着两只茶盏,似有人来过。苏大人正举着一只硕大的鸟笼,上面盖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见苏木到来,苏大人高兴道:“木木,快来!送你一个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苏木一听,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一把掀开盖住鸟笼的黑布,发现里面有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打的野味吗?这也太小了,吃不到什么肉吧。” 苏木一通胡扯,气得苏大人随手赏了她一个毛栗:“别乱说!这是游榫,刚孵化出来没多久,还没认人呢。” “游榫?什么玩意?是老鹰吗?”苏木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小小的一团,脾气可不小,顿时张牙舞爪,不知死活地啄了她一口。 苏大人见她苦着脸收回爪子,哈哈大笑:“游榫不是老鹰,是一种猛禽。若是驯服了,忠心的很,可比你养的什么阿肥啊旺财的有用。” 苏木不服,赶紧给自己的两只宠物正名:“阿肥会抓老鼠,旺财能看院子,别看它们俩吃得多,还是挺有用的。” -- 第87页 苏大人笑道:“这游榫若驯好了,不光会帮你打架,还会传递信息!到时,你带着它上街,更是威风,谁都不敢惹你。” 苏木听得眼睛一亮,喜不甚收:“真的啊!” 可转念一想,随之黯淡:“可惜,我们家没人会驯这玩意啊,浪费了。” 阿肥和旺财不用驯,给点吃的,自己就会抓老鼠看院子了,乖得很。这榫跟鹰差不多,都需要经过“上岗培训”,才会乖乖听话。 苏父把鸟笼递给苏木,吩咐道:“你把它交给小爱就行了,她会。” 苏木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想问小爱什么时候学过驯鹰的,自己怎么不知道,苏父却没空搭理她,出门办事去了。 第65章 我是无辜的 提着鸟笼,苏木晃晃悠悠回到院子。小爱正好坐在葡萄藤下做着女红,金色的阳光轻轻地洒在她的脸庞,显得那么温暖柔和。 “小爱,小爱!你看,父亲刚刚给我的。”苏木献宝似的把游榫交给小爱,“他说这鸟驯好了会帮我打架,还会传递消息。更扯的是,他说你会驯服它!” 小爱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游榫,仔细看了看,柔声道:“嗯,老爷说的没错,这种类型的游榫确实可以驯服。” 苏木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她以为自己老爹随口乱扯的,没想到小爱还真的会驯鹰。 “小爱,你怎么会驯鹰?你什么时候学的啊!” 自苏木醒来,十一年了,小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她知道小爱很能干,会做饭也会做女红,可从没听过她还会驯鹰。 小爱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笑道:“来苏府之前。” 苏木傻眼了。 也就是说,小爱十三岁以前是驯鹰的? 回忆起往事,小爱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我母亲早逝,我从小跟我父亲相依为命。他是个猎户,我小时候跟他学过驯鹰。后来……他出了点意外,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家里穷,我置办不起棺木,只好独自一人站在街头,想要卖身葬父。可是没人理我,眼看我父亲只能草草落葬。幸亏,遇见了老爷。 老爷买了我,让我进府照顾你,给你做个伴。” 苏木还是第一次听小爱说起她的身世,心中顿生歉意,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就没好好关心过身边的人。 这么算来,小爱跟陆言拙同年,今年居然二十四岁了。 陆言拙是个男人,这个年纪没娶老婆都遭人暗中腹诽,小爱身为一个女子,恐怕已是旁人眼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自己是现代人,不觉得她这个年纪没有婚配有什么不妥,但母亲怎么会没留意呢? 苏木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坦言道:“小爱,是我不好,疏忽了,一转眼,你今年都二十多了……你可有意中人?” 见苏木话里的意思要给自己张罗亲事,小爱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小姐,你别过意不去。是我不愿意嫁人,几年前夫人就问过我的意思了。我想留下来陪你,嫁人有什么好的,与其照顾一个不知底细的臭男人,给他生儿育女,不如陪小姐,看着小姐嫁人,然后过几年再给小姐带孩子。” 苏木:“……” 这想的够远的啊。 不过,再仔细想想,小爱说的也没错,与其嫁给一个自己不了解,也不喜欢的人,那还不如一个人过的舒舒服服的呢。好歹苏府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只要苏家不倒,总有她的一席之地。 感情上向来粗枝大叶的苏木决定暂时结束这个话题:“小爱,那你答应我,若你想嫁人了,不要顾及我,要老实跟我说,好不好?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生活和梦想。” 小爱摸摸她的头,一本正经地答应道:“好,若我真找到了心仪之人,一定告诉你。” “我会给你准备一大笔嫁妆的。”苏木很认真。 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开玩笑的。事实上,她是个小富婆,父母兄长给的零花钱足够多,她又不需要开销,所以存了好多银子。 小爱笑着接受了她的承诺,接过鸟笼,观察里面游榫的品种。 苏木手贱,戳了戳鸟笼里的那只游榫,惹得小家伙全身炸毛,即将暴走,眼看着要跟她拼鸟命的时候,苏木又怂了,缩回手指,回望:“小爱,你教我驯鹰吧,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 笼中的游榫,约莫一只手大小,缩作一团,背部呈灰黑色,腹部则是黄白相间,叫声尖锐,略微沙哑。 小爱点点头,答应了:“嗯,那先给它取个名字吧。” 苏木抬头望天,认真思考。取名这事对她来说有点难度,看她以往取的名字有多随意就知道了,橘猫胖就叫阿肥,狗子汪汪叫就叫阿旺。所以,小爱对她其实并无什么指望。 “有了,就叫它阿飞吧!”苏木一拍脑袋,灵感涌现,取了一个绝世好名字。 小爱差点晕倒。 得,果然不能指望这位,会飞的叫阿飞,多么的简单明了粗暴啊! “阿飞?阿飞!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肯定喜欢,因为你没得选,哈哈哈哈……” 苏木对着弱小可怜的游榫笑得张扬任性,那副嘴脸看着委实讨打。 小爱好生无奈,好想装作不认识她,转身离开。 驯鹰也叫熬鹰,是件苦差事。具体做法就是不让鹰隼睡觉,不给它吃饱饭,等它又困又饿的时候还要惨无人道地戳醒它。 -- 第88页 就这样熬了两天,别说阿飞受不了了,苏木也受不了了。 废话,谁两天两夜不睡觉吃得消啊! 苏木顶着黑眼圈,苦着脸:“小爱啊,我们这样熬法,好像有虐待小动物的嫌疑啊。” 小爱头也没抬,一边绣着花,一边回道:“玉不琢不成器,驯鹰也是同一个道理。” 苏木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用手支撑着头,有气无力地瞪向同样灰头土脸的“小可爱”。 “我说爱爱啊,就没有简单一点的法子吗?” 再这样下去,还没驯服,阿飞会不会因为营养不良或操劳过度而英年早逝啊。 小爱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大一小,悠悠道:“快啦快啦!再过一会,你就吹笛,让它熟悉你的笛音。这样,以后你就可以用笛音来呼唤它,这个是最快的法子了。” 听到这,苏木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丝希望,努力打起精神,准备再垂死挣扎一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袅袅笛音。 苏木还未有所反应,小爱猛地抬头,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坏了!” 果然,阿飞闻声而动,展翅高飞,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呼地一个俯冲,消失在隔壁院子。 苏木:“……” 小爱愣了半晌,从来不说粗话的她终于没有忍住,爆出来一句:“你大爷的!” 苏木非常悲催,辛辛苦苦熬了两天,熬到皮肤发黄眼睛通红,最终功亏一篑。 阿飞在驯服的前一刻,被隔壁的笛音所诱惑,飞向了陆某人的院子。恰逢,陆大人煮了牛肉面,见小东西可怜就扔给它一块。 等苏木在小爱的提醒下,不顾发型凌乱,衣衫不整,□□而至时,阿飞已经为了一口吃的,彻底叛变了。 你大爷的! 现在,苏木非常能理解,为何温柔贤惠的小爱会骂出这话了! “哎……”苏木非常惆怅,此时的她又疲惫又沮丧。 怎么说呢?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玩王者荣耀,好不容易从青铜升到王者,却因为自己一个疏忽,删号了。 GAME OVER. 陆言拙可不知道里面的这些门门道道,他就是在煮面的时候,闲来无事吹了个小曲,谁知道会引来一只穷困潦倒,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可爱,看着怪可怜见的,他想都没想,就扔了一块肉过去。 就因为这一个无意的举动,成功捕获了一只鹰隼的忠诚,这个也是所料未及的事。 得知前因后果后,他也很无奈,这鹰隼可听不懂人话,说两句就能明白苏木不是在虐待它,是为了它好,为了它成材,才不给吃不让睡,拼了老命虐待它的。 为此,陆大人坚持自己是无辜的。 抚摸着手中的阿飞,陆大人沉默半晌,不知道如何是好,看了眼苏木,轻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苏木伸手过去,想要摸摸自己的小可爱,不料被狠狠地啄了一口,阿飞现在若能说人话,肯定还要骂上两句。 让你丫的虐待我! 活该! 苏木摇摇头,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以前科室里的阿姨跟自己的诉苦,说自己工作压力那么大,天天起早贪黑,还不忘监督自己儿子好好学习,天天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好不容易逼着他上了大学,找了份好工作,结果人家谈了个女朋友,转眼就跟人跑了。 未来丈母娘成了最大赢家! 何其相像的遭遇啊! 苏木气得想哭。 第66章 一拍脑袋就决定的行程 苏木这人虽然行事张扬,脾气也不怎么好,却不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人。 遇到困难,她首先是想解决办法,若是没有,她也不会逆天而行,非要拼个头破血流。她会妥协,她会换个角度说服自己,接受事实。 所以,苏木在沮丧了一碗面的时间后,她就被残酷的现实打败,很没出息的屈服了。 “大人,阿飞既然跟你有缘,认了你这个主人,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苏木放下手中的面碗,大气地说道。 阿飞在陆言拙的肩膀上扑腾了两下翅膀,昂首挺胸。个头不大,却有傲视群雄的气势,长大了必能展翅高飞,不可一世。 陆言拙听了苏木的话,淡淡道:“不要轻言放弃,我觉得可以换个方式尝试一下。比如,你好好练下笛音,说不定阿飞能听从两个主人的命令呢?” 苏木眨了眨清澈的杏眼,不太相信:“是吗?可小爱说游榫性傲,一生只认一人。” 陆言拙轻轻一笑,脸上布着淡淡的自信:“那如果……身为主人的我训练它听从另一个人的命令呢?” 苏木恍然大悟,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还能这样操作啊!那自己多舒服啊,不用努力,就能拥有自己的游榫。 “好啊好啊!那就麻烦大人了。”苏木喜不甚收,谄媚地笑道。 一不小心,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她的笑容她的神情已渐渐跟某人的记忆深处融为一体。 陆言拙看着她那灿烂的笑容,思绪渐渐飘远。 那时的“她”正值高考,为了离他近一点,就准备报考警察学院。可是她平日里懒散惯了,虽然文化分数够了,体能却不达标,眼看着要功亏一篑。 当时,也是如此,她先是寻了一大堆理由,说服自己,想要放弃。自己看穿了她的心思,就挤出时间,每天天不亮就陪她跑步,训练体能。经过两个月的痛苦磨砺,她终于坚持了下来,体能达标了,最终如愿进了警察学校。 -- 第89页 之后…… “大人?大人!”苏木见陆言拙面吃了一半就傻了,忙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啦,回神啦!” 陆言拙收敛神色,正色道:“何事?” 苏木笑道:“也没什么事,那阿飞我就放你这了,有事你喊我啊!” “好!”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决定了阿飞的一生。想来,它也是命苦,好好的游榫,傲气凌然,现在不光要认主,还要认两个,太悲催了。 接下来的日子,阿飞每天刻苦训练,渐渐熟悉了两个主人的模式。陆言拙和苏木隔墙吹笛,阿飞已经能听从指令,来回传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即将入夏。 再过月余,便是苏谦和庄柔的大婚之日。苏夫人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苏庄两家的婚事是皇帝御赐的,自是马虎不得。 苏家虽然有财有势,但却人丁稀少,跟豪门世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为此,苏夫人兢兢业业,唯恐行差踏错半步,落得他人嘲笑。 苏昭苏大人近日渐得皇上器重,待在北镇抚司的时间越来越多。 苏谦更是忙碌,他连升两级本就招人羡慕,更御赐良缘,更是遭人嫉妒。为了不辜负皇帝陛下的赏识,他跟苏父一样,成日扑在公事上,忙的早晚见不到人影。 整个苏府,苏木最是清闲。 她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整日就招猫逗狗,训练阿飞,根本帮不上忙。 老实说,她做事粗枝大叶的,苏夫人也不敢让她干什么活,若是闹出乱子,还要帮她善后。不过,苏木也知情识趣,乖乖把小爱借了出去,大大减轻了苏夫人的负担。 日子过的悠闲又忙碌。 直到有一日,在饭桌上,苏木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父亲,大哥成婚,二哥是不是也要参加啊?” 苏大人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苏木托着下巴,道:“可是二哥公出好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苏氏夫妇闻言,这才愕然抬头。 是啊,怎么把这个家伙忘记了?! 苏谦倒是手足情深,还记得这个弟弟,道:“我已经写信通知阿逊了,不过还没收到他的回复。真定府眼下正在闹蝗灾,他去暗中查探赈灾情况。十天前,我收到过他的回信,似乎有点麻烦,可能还要有段时间才能回来。” 苏木放下筷子,眼里满是担忧:“那可不行啊,他这人糊涂的很,心里没数的。再耽搁下去,就赶不回来参加你的婚礼了。” 苏夫人深有同感:“是啊是啊,你们就不能派人将阿逊换回来吗?” 苏父和苏谦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感到很为难。 他们何尝没有想过这点,只是他们现在处于高位,深受皇帝陛下重用,行事若不低调谨慎,马上就会受到某些人的弹劾。 苏木见父兄不语,也明白几分他们的难处,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父亲,我在家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让我跑一趟吧。去看看二哥,怎么忙得连回信的功夫都没了。” 苏父不语,其实他也有点担心。 苏逊没有苏谦谨慎,行事大大咧咧的。起初,他外出五天,必有一封家信寄回。现在超出数日,他也担心苏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可因为这点事,就派锦衣卫的人去真定府查探,也确实有点大动干戈。 现在苏家正处于风尖浪口,他虽素来处事强硬,手段毒辣,却也不是傻的,有些事可以嚣张,那是因为给皇帝办事,若是为了私事嚣张跋扈,那就是找死。 所以赶在苏夫人出声制止前,苏大人及时帮着小女儿说话了:“你去跑一趟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望了眼苏谦,父子连心,苏谦紧接着说道:“不过要带上成氏兄弟,还有家里的护卫。” 听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配合无间,苏夫人蓦然抬头,狠狠地瞪向两人,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苏谦一看,忙又见风使舵,赶紧说道:“对了!陆大人刚被调到都察院担任正六品经历,他正好要去真定府,巡视蝗灾一事。我觉得木木可以跟他同行。” 苏木和陆言拙之间的那点事,外人虽不明白,但苏家人其实都看在眼里。尤其是苏夫人,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陆言拙为人虽然冷清,又素来沉默寡言,但他外冷内热,实则是个性情中人,正合苏家人的脾性。 所以除了苏木,全家都是乐见其成。 “我觉得行。”苏大人与夫人心灵相通,一锤定音。 苏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止不住的笑意,嘴上却犹豫不决。 “那……那好吧。不过,出远门一定要带上小爱!” 苏木没意见,难得父母都同意自己出远门,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带上小爱,不然一个女孩子老是关在家里那该多闷啊。 苏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从行程路线到随行人员,商量地热火朝天。苏夫人更是快手快脚,麻利地回房,和小爱一起,给苏木打包去了。 忙完这一切,苏木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对了,陆大人什么时候出发?也是明天吗?” 苏父:“……” 苏谦这才想起,压根就没人问过陆言拙的意见,人家肯不肯同行都是一个问题呢,更别说时间了。 -- 第90页 老脸顿红,苏谦强行挽尊:“我这就过去确认下。” 苏木不傻,看老哥这德行,就知道他还没问过陆言拙呢,忽然觉得,别光嫌弃二哥了,全家人都挺不靠谱的。 苏木担心道:“他不会已经出发了吧。” 这点苏谦倒是可以保证:“不会,我今天放衙还看见他来着。此时城门已闭,他肯定还没出发。” 事关重大,苏谦又言:“我现在就过去跟他商量,你们先睡吧。只要他还没走,肯定愿意跟你同行的。” 虽然不知道大哥哪来的自信,信心满满地觉得人家会答应带上自己,不过苏木也不担心,不肯带就自己去呗,又不是没有出过远门。 第67章 总有失算 苏谦溜达到隔壁的时候,陆言拙还没睡。 他有个习惯,人家是闻鸡起舞,他则是临睡前打一套拳,出身汗。运动过后,再洗个热水澡,睡得格外好。 院门没关,苏谦推门而入,见陆言拙身着淡青色单衣,握拳如卷饼,出掌如瓦楞,步伐行云流水,动作却刚劲有力。见他进来,陆言拙忽然想起苏木使的那套军体拳,心念一动,冲苏谦微微一点头,两人顺势过了几招。 苏谦一身功夫习自苏昭,世代相传。 他在锦衣卫混了好些年,各色江湖人物见了不少,虽不至于记性好到过目不忘,但眼界总是有的,南拳北腿总能看出一些门道。 几招过后,他就发现陆言拙的拳法虽然大开大合,却十分的简单有效。 一般来说,拳法掌法里总会有一些虚招,可陆言拙却招招都是实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击中。 这不,苏谦一不小心,就见陆言拙右手快速穿到自己右腋下,紧接着上前一步,随后拽住自己右膀,用力一带一扭,自己措手不及,被他反手擒住,死死按在地上。 “妙!这招可真妙!” 苏谦输得心服口服,这套动作不过简简单单的三步,却步步精妙,环环相扣,一点虚招都没有,出其不意就将人制服了。 陆言拙手一松,放开苏谦。本想问他,这不是你教给苏木的招式吗? 可话到嘴边,却似在顾虑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你们兄妹三人的功夫都是苏大人教的吗?” 他说的是你们,苏谦不疑有他,自然而然答道:“是啊,我们兄妹的功夫一脉相承,都是跟我父亲学的。不过,木木擅长的枪法却不是。她对火铳有一种特别的天赋,不用学就会,且枪法特别准,北镇抚司可没人是她的对手。” 陆言拙听了,微微一笑,心中有个难解的谜团,又清楚了三分。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苏谦笑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只把结果告诉别人,让人照办,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明天要去真定府公干?”其实苏谦也不知道陆言拙到底什么时候走,只能随口一诈。 “嗯,是的。”陆言拙点点头。 运气非常好,苏谦猜中了。 苏谦装作碰巧,厚着脸皮凑上去,道:“哎呀,真巧啊!我们家木木也要去真定,你也知道我们家最近事太多了,没人走得开,你看……” 陆言拙默默地看了苏谦一眼,他虽然话少,却不是傻的,当下明白了他的来意,人家是吃定了他不会拒绝。虽然不清楚他们哪里来的自信,不过陆言拙还真的没想过拒绝。 “可以。” 言简意赅,却一诺千金。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苏谦高兴坏了,狠狠捶了一下陆言拙的肩膀,也不管人家介不介意,一把搂上去,自说自话道:“够义气,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陆言拙:“……” 苏谦趁热打铁,忙把苏木去真定的原因交代得一清二楚。陆言拙只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点了两下头,并没有多余的话。 他这么爽快,苏谦反倒不好意思了,硬塞给他一块令牌,又悄悄告诉他几个潜伏在真定的密探。 交代完毕,还不放心,苏谦又慎重道:“陆兄此行,只管放心去做。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告诉锦衣卫,我等必定竭力相助。” 陆言拙点点头,算是应了他这份情。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可第二天见到苏木的时候,陆言拙还是看得愣了一下。 依然是那身熟悉的黑衣,头上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但以往的苏木虽然身穿男装,却懒得加以修饰,所以只要有心观察,还是能发现她杏眼澄明,面若桃花,一看就是一个明/慧潇洒的女孩子。 可今天不同,依旧是那熟悉的眉眼,整个人却显得英姿飒爽,清新俊逸,少了几分女孩子的娇媚。 陆言拙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轻声道:“你今天……” 然而,苏木一开口,陆言拙就知道什么叫换汤不换药了。眼前那家伙依旧是叽叽喳喳,话多的要死的小话痨。 “大人,大人!是不是发现我今天潇洒了许多。告诉你哦,我都没想到,小爱原来精通易容术!嗯,不对,不应该叫易容术,准确来说,应该是化妆。她就拿着眉笔和胭脂,在我脸上唰唰唰地描了两下,又拍了一些粉,我就感觉换了个人似的。我哥都说了,只要我不开口,眼神再跟你一样,冷漠一点,酷一点,就没人能发现我是女孩子……” -- 第91页 陆大人的脑门忽然突突了两下,觉得有点疼,敷衍地挤出笑容,笑了笑,友好又有礼貌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挥挥手,示意一切准备就绪,可以上车出发了。 车中坐着一人,削肩细腰,俊眼修眉,见到陆言拙,款款起身,行了一礼:“见过陆大人。” 其实,陆言拙也出入过苏府很多次了,曾在苏木身边见过这个女子,知道她是苏木的贴身丫鬟小爱。 只是没想到,此番苏木出行居然会带着她,这点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以他对苏木的了解,她个性张扬,最是讨厌拘束,带着一个丫鬟上路,肯定没有一个人来的潇洒自在。 陆言拙冲小爱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此行,苏木除带了小爱,还带了锦衣卫的成氏兄弟和府里的六个护卫。队伍有些庞大,陆言拙只身一人,他本以为会轻装上阵,没想到苏府会如此重视此行。 出了京城,苏木嫌轿子里闷,就留小爱一人在马车中,自己则和陆言拙换马骑行。 此时恰逢初夏,天气逐渐炎热,苏木依旧一身黑衣,英姿飒爽。陆言拙在她身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她的男装虽然都是黑色,但款式面料不一样,不是同一件,只是不细看,不会发现。 “你很喜欢黑色吗?” 陆言拙和苏木相见,多在外面,所以见她穿黑衣服的时间比较多。只有她偶尔□□过来骚扰他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她穿女装的模样。 苏木抬手,挥了挥衣袖,潇洒笑道:“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黑色耐脏,最重要的是……看着显瘦啊!” 陆言拙:“……” 真是打死也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跟往日的装束有所不同,苏木腰间束着一根黑色腰带,上面镶着几块雕花白玉,左侧的腰扣上悬挂着一把唐刀,长约两尺七寸,比一般的绣春刀短了数寸。 见陆言拙看向自己的腰间,苏木笑道:“我父亲说了,只要发生天灾人祸,附近必会有流民骚乱,虽然不一定会遇上,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蝗虫过后,寸草不生,真定府必闹饥荒,且北方民风彪悍,山间多有盗匪,苏昭所言没错,确实会有流民沦为盗匪的情况发生。 所以,苏家才会派出那么多人保护苏木出行。想到这,陆言拙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是什么?唐刀吗?” 没见苏木用过武器,陆言拙有点好奇。听苏谦提过,她擅长火铳,也学过刀法,但看这长度,不太像锦衣卫用的绣春刀。 “是改良后的绣春刀。嗯,叫唐刀也对,绣春刀本来就是唐刀演变而来的。”苏木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小号绣春刀,递给陆言拙。 陆言拙接过,抽出来看了下,其刀身狭直,刀柄略长,可双手持握,锋芒逼人,刃如秋霜,泛着泠泠寒光。握在手中,分量跟普通长剑差不多,随手一挥,刀光闪过,隐隐有风声作响。 真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我力气小,标准的绣春刀长三尺,我使一会就后劲不足了。父亲找人改造了一把,缩短了数寸,这样比较好用。” 说完,才发现陆言拙居然没有随身携带武器,苏木问道:“大人,你的兵器呢?” 陆言拙不好意思说自己考虑不周,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淡淡回首,把刀交还给苏木,一本正经道:“苏府精锐出动,与之同行,下官还用得着担心自身安危吗?” 苏木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道:“大人,你不会是没有武器吧……” 一语中的,陆大人罕见地红了红脸,扭头故作深沉,没有回答。 苏木突然间明白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第68章 只要生活过得去,哪怕头上有点绿 笑够了,苏木良心未泯,回了趟马车,向小爱要了自己的铜笛,塞到陆言拙手中。 “大人,你先拿着,将就地用吧。” 铜笛长约一尺八寸,通体紫金色,拿在手中颇有些分量。陆言拙拿着向空中挥舞了一下,用眼神询问,这能当武器用? 苏木拽着缰绳,笑道:“大人,你可别小看它哦。我父亲说了,它本来就是一件兵器,只是伪装成笛子而已。你抓着它的尾部,然后向后扭半圈……对,就是那样。” 依苏木所言,陆言拙握着铜笛扭了半圈,果然触动了机关,古铜色的笛身中闪过一抹凌厉耀眼的寒光,刃如秋霜,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铮铮清亮而夺目,里面竟然藏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 “这剑虽然短了点,但胜在打斗的时候可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不擅长剑法,所以这武器对我来说有点鸡肋。” 苏木故意数落着铜笛的种种缺点,倒不是真心嫌弃它,只是不想陆言拙拒绝。 陆大人顺势挥了两下,发现无论从长度还是重量,这短剑的手感都极好,由衷赞道:“这短剑挺不错的,方便携带又简单实用。你若不用,就先借我用下吧。” 见陆言拙肯收下,苏木显得很高兴,一高兴又开始胡扯:“大人,你腰间插着这铜笛,更显得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了……” 陆言拙:“……” 这又扯到哪去了? -- 第92页 难道没了短剑,自己就不帅了?! 苏木有个坏习惯,只要无聊或者感到害怕就会随口开始乱扯,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跟她前世的经历有关,任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被埋在幽暗的废墟下不见天日,两天两夜过后,都会留下点不正常的后遗症。 旁人跟她接触久了,可能会觉得苏木话多,但陆言拙却没这种感觉。 因为前世的“她”也是如此,整个人闲不住,除了睡觉,就没安静的时候。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是非常害怕一个人独处的,晚上睡觉尤是如此,往往要抱着什么东西才睡得踏实。 苏木急着找到苏逊,陆言拙则赶着去真定府赴任。两人都是快马加鞭,沿着官道一路驰骋。 落日的余晖沿着山头缓缓而下,顷刻染红了整片田野。 地里一片荒凉,到处都是蝗虫啃食过后的惨况。这里距离真定府还有两百多里,是真定府辖区内最为偏远的一个小镇。 往日,小镇依山傍水,初夏时分,桃红柳绿,莺歌燕舞,风景极佳。若不是被蝗虫毁掉了所有庄稼,导致颗粒无收,这里还算富裕。 蝗灾会引发后续的饥荒。所以,在爆出蝗灾的初期,朝廷就想到了后面的事,赈灾粮一早就发放了,以安顿灾民。 可此时,苏木所到之处,却是十室九空。小镇上冷冷清清的,别说酒楼客栈了,就连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苏木不解,直觉告诉她,这里呆久了会有危险。 陆言拙环视四周,好不容易在巷子深处逮到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妪,忙走了过去,柔声问道:“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何事?人都到哪里去了?” 老妪回头,见眼前站着几个陌生男子,腰间都配有武器,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惶惶而言:“我……我家里没余粮了。人……人都跑了,我老了,跑不动……只能留下来等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没几日好活了……” 这是说到哪里去了? 苏木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老婆婆,你看清楚,我们看起来像是强盗吗?” 老妪却不理她,只机械地惶恐地重复着:“真的没粮食了,你们上次来已经搜过一遍了,没骗你们……” 陆言拙见这样不行,正想让苏木先行回避,别吓着老人家,这时小爱上前,拿出来两个馒头,递给老妪:“大娘,你不要怕,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不是坏人。这个给你,你先吃点吧。” 老妪感激地拿过,馒头是冷的,还没热过,她的牙也已经没剩几颗,见她吃得那么急,苏木真怕她被馒头噎死,那就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大娘,不急。我那还有,这些都给你,你慢慢吃。”小爱又给了老妪两块点心,外加一袋水。 小爱释放出来的善意终于取得了老妪的信任。 她家就在附近,就把苏木等人喊了过去,边吃边说起小镇这段时间的遭遇。 蝗虫过后,庄稼就毁了,又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开始大家都在等待朝廷的救济,县衙也派人来安抚过几回。 可等了很久,迟迟不见赈灾粮的到来。家中尚有余粮的人家就开始投奔远方的亲戚或去了一些大城市求生存。一些老的,走不动也走不了的,就留下,树根草皮随便果腹,一日对付着一日。 前不久,来了一伙人,明目张胆地把小镇打劫了一番。没找到几颗粮,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人就很生气,扬言要一把火烧了这里,后来见小镇真的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估计他们也嫌费事,就此一走了之,也没真的放火烧镇。 苏木和陆言拙对视一眼,觉得事有蹊跷。赈灾粮早就发了下来,就算这里地处偏僻,可也不至于遗漏,除非…… 真定府出事了! 事不宜迟,苏木等人原打算留宿一晚,休息好了再走。可真定府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和陆言拙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连夜赶路。 临走前,苏木打算把干粮分一半给镇上仅存的居民。可清点了一下,发现根本就不够,全给他们也是杯水车薪。想了想,苏木把马车留下,吩咐手下的护卫,让他们快马加鞭去别的州府购买一批粮食过来应急。 自己则轻装上阵,踏着月色,日夜兼程,赶往真定府。 一路狂奔,天边渐渐泛白,眼看即将天明,再穿过一道峡谷,就到了真定府。峡谷内幽静万分,两旁皆是悬崖峭壁,溪水叮咚,偶有飞鸟掠过。 苏木抬头观望,峭壁上只余些许稀稀落落的植被,大半山体已经露出了青灰色的石岩,唯有山顶还有一丝绿意。 苏木忍不住奇道:“蝗虫怎么没来这里?” 对于蝗虫的特性,陆言拙倒是知道一点,说道:“来过了,蝗虫的飞行高度最高为三十多米,所以山顶还留了点植物。” 苏木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两座大山悄无声息地坐落在那,看起来有点委曲求全,像是一个被戴了绿帽子,却又无可奈何的窝囊废。 “哈哈哈,这还真是……只要生活过得去,哪怕头上有点绿啊!” 话音刚落,就见陆言拙诧异地回头看着自己,苏木吓得赶紧收声,露出最纯真最可爱的笑容假扮无知少女,回望过去。 只是……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听不听得懂这话,苏木有点心虚。 -- 第93页 陆大人沉默了一会,冷冷清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笑容,然后惊悚地赞了一句:“这比喻不错,受教了。” 苏木愕然。 他居然听懂了! 好想收回这句话啊,某人在心底哀嚎,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呢? 就在苏木绞尽脑汁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山风呼啸,林中有鸟飞出,山道上突然窜出来几个手持武器的彪形大汉。 看着这拉风却没创意的出场方式,苏木喃喃道:“千万别跟我说,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 话没说完,那几个大汉就把苏木的话照本宣科说了一遍,还顺便补全了:“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苏木叹了一口气,不想理他们了。 虽然情况紧急,可陆大人还是被这意外的巧合给逗笑了。小爱和成氏兄弟俩虽然不明白他们两人为何一个叹气一个微笑,但还是看懂了眼前这几个人的意图。 他们是来打劫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3 10:19:01~2021-04-28 10:3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叶 6瓶;小涂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百日还魂散 事情发生了,总是要解决的。 苏木打起精神,认真数了数对方的人数。嗯,不多不少,正好九个,最大的数字,又吉利又霸气。 顺带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装备,虽然皆是布衣,且有点破旧,但手上半数拿了像模像样的长刀,还有一些拿着柴刀充数。看样子,补给不足,不是什么实力雄厚的山寨。 苏木也不是那种随便打击人的人,但对方的不专业还是忍不住让她吐糟:“我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这样就出来打劫,行不行啊!” 对方显然被她漫不经心轻敌的态度给激怒了,为首一人站了出来,结结巴巴道:“废……废话……真多!把……把钱交出来!” 苏木嬉皮笑脸地没个正经:“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要不要啊?” 对方被她气得脸都白了,苏木一行虽然也是九人,人数相等,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懂不懂?天时地利懂不懂? 对方显然不是读书人出身,眼看着震慑不行,那就武力来凑,二话不说,直接放马过来。 苏木都懒得下马,成氏兄弟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虽然在锦衣卫职位不高,但怎么说也是有正式编制的锦衣卫,怎么会把这些杂牌兵放在眼里。 当下也不用苏木发话,领着苏府的护卫,一行六人就冲了上去。 苏木只来得及在后面嚷嚷:“喂喂,你们注意点,下手不要太狠,抓活的。对了,砍他们的裤腰带……呜呜……” 身旁的小爱听不下去了,冲上前,伸手捂住苏木的嘴,柔声劝道:“小姐,不能砍裤腰带。裤腰带若是断了,对方就一个个光屁/股了,这成何体统?” 苏木委屈道:“我这不是为了抓活的嘛!” 小爱摸摸有些暴躁的苏木,温柔地建议:“可以砍他们的腿嘛。” 苏木:“……” 就在苏木纠结砍人腿是不是有点血腥,有点不人道,成氏兄弟已经狼入羊群,三下五除二,将人都砍翻在地。 峡谷里哀嚎一片,苏木叹了口气,开始叨叨叨:“我就跟你们说这武器不行吧,你们还偏不信!哎呀,别叫了,别叫了!浪费力气。 我又不是故意让他们砍伤你们的,谁让你们打不过,还不知道跑来着。他们没要你们性命,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知道吗?” 陆言拙静静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微风拂过,右颊扬起数缕发丝,随风飞扬,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光晕。 小爱怕他有想法,思量了一下,解释了两句:“我们家小姐……嗯,是性情中人,她随心所欲惯了。这个……她在家太闲了,平日里又没人陪她说话,所以她比较喜欢跟人交流。” 说到这,说不下去了,感觉有越描越黑的趋势,小爱悄悄叹了口气,放弃了。 陆言拙见她不再言语,回头,嘴角轻轻上扬,笑道:“我知道。” 小爱瞥了他一眼,寻思,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知道! 别装得跟我们家小姐很熟似的。 战斗结束的毫无悬念,苏木走到为首那人身前,笑嘻嘻地俯身,问道:“跑不了了吧。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我对答案不满意,那你的手就要不满意了,懂了吗?” 山贼头子连连点头,他被吓着了。前面几次得手太过轻松,没想到遇到专业人士,还是不堪一击。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劫的?”苏木问这话,就断定了他们不是专业的劫匪,因为他们的身手太过稚嫩,武器太过粗糙。 “一……一个月前。” “你们是哪个村的?没有人来发赈灾粮吗?” 此言一出,不用山贼头子回答,其他人已经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呸,有个屁的粮食!” “不来抢我们的就不错了。” “就是,就是!那些人凶得很,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躲进山里的。” -- 第94页 “那些人是谁?”苏木抓住了重点。 “不知道,反正他们把我们的余粮都抢走了,说是……征用!” “对,就是征用!我多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还我们,就挨了一鞭子,差点没把我抽死。” “还说自己是官府中人,瞎扯淡!我看,就是强盗!” 苏木蹙眉:“那你们怎么不去告官?你们县的县令不管吗?” “一个月前,县令就告病回家了。整个县群龙无首,乱七八糟的,早就成了一盘散沙。” “你们是什么县的?”山贼集体失声,苏木知道他们怕什么,笑道,“放心,说了就放你们走,我不是来抓你们的。不过,你们要是说假话,那就后果自负。” 想想不放心,苏木转身,冲陆言拙一伸手,道:“把锦衣卫秘制的百日还魂散拿来!” 这没头没脑的,陆言拙当场就愣住了。所幸,苏木背对着那些人,用口型给了他提示。 “药,随便什么药!” 陆大人:“……” 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陆大人正色道:“此药慎用。” 小爱瞧着两人一本正经地坑蒙拐骗,实在是忍不住了,扭过头,笑得肩膀微微耸动。 完了,平日里最为正经的陆大人也被小姐带坏了。 苏木捏开山贼头子的嘴,往里塞了一颗药丸,逼他吞下后,骗死人不偿命,满嘴冒泡:“此药百日内若没有解药,就会全身腐烂,至死方休。现在,赐你们一人一颗。你带路,我们去趟你们县里,若你一路上老老实实的,我就把解药给你们。” 说完,成氏兄弟就给余下八人一人塞了一颗。 苏木揪着山贼头子的领子,笑眯眯地威胁道:“你也可以不信我说的话,随便找机会逃跑。反正我没任何损失,你就拿你的小命赌一把好了。” 山贼头子哪见过这般阵势,诚惶诚恐,吓得都快给她跪下了:“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他的腿伤得不重,成不散图方便就抓他一个人上了马,苏木对余下几人道:“你们先回去,等你们头回来给你们送解药。若他耍我们,那你们就好好地跟亲人告别吧。” 一行人吓得屁滚尿流,山贼头子欲哭无泪,乖乖成了苏木的人质。 穿过峡谷,一路往西南,苏木和陆言拙落在最后,把剩下的药丸还给陆言拙,苏木还不忘问一句:“大人,里面是什么?闻着味道怪熟的。”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蜜炼川贝枇杷膏。” 苏木这才了然。 能不熟嘛! 上个月自己着凉,有点咳嗽。图方便,又懒得找大夫,就翻/墙抓了隔壁的陆言拙看病,他给配的。 估计当时配的有点多,这天又容易感冒咳嗽,他就随身带着了。 第70章 果子狸是能随便吃的吗? 山贼张三来自真定府辖内的深泽县。 据张三所言,一个月前,县里来了一批人,把他们手中的余粮都收走了。没得吃,年轻力壮的老百姓被逼无奈,只能落草为寇。 前不久,他们扫荡了一个破镇,一无所获。反而守着这个峡谷,偶有商人经过,他们还能抢到一点东西。 苏木问了一下具体时日,被他们抢劫的正是之前经过的那个小镇。 缘分啊! 深泽县离此不远,苏木等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日上竿头,正是正午时分。 郊外数人光着膀子,正挥舞着铁锹,埋头干活。旁边排放着数具尸体,男女老少皆有,都只裹着一张破旧的草席,看起来寒酸又落魄。 苏木看的直咋舌,就算她再不懂古代的丧葬礼仪,也知道这些死者肯定是穷人,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这样草草安葬。 张三是本地人,只看了一眼,眼圈顿时就红了,喃喃低语:“没想到小红一家也死光了。” 苏木奇道:“你认识那些死者?” 张三抹了一把眼泪,心酸道:“嗯,她是我隔壁邻居。前不久,她夫家陆续有人生病,她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没想到,这才半个月没见,她们一家人也都没了。” 苏木远远看去,尸体中果然有男有女,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看来还真是一家人。 一死死一窝,莫非是某种传染病? 苏木回头,又问道:“你可知她夫家得了什么病?” 张三摇摇头,道:“她丈夫和公公婆婆发病很急,短短数日就陆续都死了。曾经看过一个大夫,说是风寒,开了两贴药,但是一点效果都没。” “风寒?他们可有什么症状?” 陆言拙听到这,突然开口问道。 陆言拙的话虽然不多,但苏木做什么决定,都会先征求他的意见。 张三再笨,也知道他是这一伙人中的核心人物。 当下不敢怠慢,仔细回忆道:“一开始是发烧,烧的很厉害,怎么都降不下去,接着就是咳嗽乏力,没什么力气。对了,小红的公婆还都咳出血来了,当时有人怀疑他们家得了肺痨。” 听着似乎是风寒症状,陆言拙想到一事,神色凝重,又接着问道:“你们这刚闹了蝗灾,家中余粮又被人强行收走。那你们以何为生?可曾吃过什么野味?” “野味……对了!” 张三忽然大喊一声,把苏木吓一跳。 -- 第95页 “小红的夫家曾打到过一只像黄鼠狼的动物。初时他们不敢吃,怕是黄大仙。可实在是饿的不行,又再三确认过,那不是黄鼠狼,好像是一种狐狸之类的东西。 所以,后来还是把它给炖了。 据说味道还很鲜美。 这……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那真是成了仙的黄鼠狼,是黄大仙啊!完了,完了!难怪他们一家都死绝了。” 黄鼠狼在当地素有黄大仙的叫法,传说若是得罪了它,一家人一个都逃不过,最后都会死掉。 张三仿佛开了窍,发现了某个惊天大秘密。这一反应过来,直接把自己吓坏了,在一旁瑟瑟发抖。 陆言拙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那小红带着孩子回娘家后,可有什么怪事发生?她娘家人可有生病的?” “后来……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张三怯怯地看了眼苏木,小声说道,“我离开家好久了,有半个多月了……” 见问不出什么了,苏木就跟陆言拙商量一下,准备进城。 陆言拙生性谨慎,临出发前,喊住了她。 “等一下,里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都把脸蒙上吧。” 蒙脸?这是要做什么? 苏木不解道:“大人,我们又不是进去打劫的,蒙面干嘛啊?” 陆言拙耐心解释道:“小红全家的死,很可疑。若我猜的没错,他们很有可能得了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贸然进去,一不小心感染到,就危险了。” 苏木知道陆言拙精通医术,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她让小爱找来一些帷帽用来遮脸,虽然看起来一行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些防备总是没错的。 踏入深泽县,大街小巷人迹罕见,商铺客栈更是大门紧闭,随处可见破落与萧条。 苏木没有心情闲逛,直接去了县衙。 不料,到了那才发现整个县衙空荡荡的,竟然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大爷在那看门。 小爱耐着性子,花了好大劲才跟老大爷打听清楚。 原来不久前,县里陆陆续续很多人生病,县令大人也不例外,中招了,正在家养病呢。所幸,他家离县衙不远,就在隔壁,苏木等人很快找上了门。 敲开大门,苏木也不客气,直接拿出锦衣卫令牌表明了身份,门房不敢阻拦,将他们迎了进去。 深泽县县令唐大人二十多岁,是个白净斯文的文弱书生。苏木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咳个不停,看他那憔悴的样子,确实病了有一段时日了。 得知苏木的来意后,唐致远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着外套。小厮将他扶起坐好,他脸色苍白,气息又短又急,说话喘着大气,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厥过去似的。 苏木看得暗暗蹙眉,好担心他话说一半就撒手人寰了。 陆言拙见此,上前给他搭了搭脉搏,问道:“唐大人这是病了几天了?有请过大夫吗?” 唐大人又是一阵急咳,好不容易止住,才轻声答道:“有半个月了,大夫……大夫昨天走了。” “走了?去哪了?”苏木性子急,没反应过来。 话一说出口,见唐大人脸色尴尬,这才明白,人家说的走了,是婉转的说法,大夫应该是去世了。 “大夫怎么走的?” 陆言拙神色很凝重,苏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 唐大人按着胸口,断断续续道:“大夫也被传染了风寒,他给我看病的时候也在咳。别说我们两个,整个县城一半人都突然得了风寒。且这风寒根本看不好,起初都是高烧不退,随后就是剧烈咳嗽,咳的肺都要咳出来了,好多人气息不匀,年纪大的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年纪轻的,稍微好点,不过……” 说到这,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唐大人拿过手帕捂着嘴,再拿开的时候,白色的帕子已经鲜红一片,居然真的咳出了血。 那一瞬间,陆言拙突然明白了,一把拉着苏木,迅速往后急退好几步,跟唐大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这才蹙眉说道。 “唐大人,恕我直言,你们这县里大多数人得的恐怕不是伤寒,而是一种传播起来又快又猛的怪病。 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有一种动物叫果子狸。身形跟黄鼠狼相似,一般从前额到鼻垫有一条中央纵纹,眼下有小的白或灰色眼斑,眼上有较大的、更加清晰的白斑。 它们身上带有一种毒素,自身能与体内毒素共存,但若吃了它们的肉则会身中剧毒。 中毒之人会表现出伤寒的症状,发病快,高烧不退,剧烈咳嗽,且这病会通过飞沫将毒素传染给其他人,对方被感染生病后,再传染给其他人。 就这样,一传二,二传三。没多久,所有人都会被传染到,到那时……” “瘟疫?” 唐大人听到这,脸色惨白,情绪激动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身旁的小厮忙扶住他,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手忙脚乱地往他嘴中塞着药丸。 “对,就是瘟疫……” 陆言拙忽然觉得唐县令有点可怜,自己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面对这种棘手的局面。 苏木在一旁听得眉头紧蹙,觉得此事似曾相识。 -- 第96页 直到陆言拙提起果子狸的大名,这才幡然领悟,这不就是前世发生的SARS嘛! 当时,自己才几岁,事情的经过记得不是很清楚。 可陆言拙怎么会知道这事的?难道说,古代也曾流行过这病,还被记载下来了? 不对啊!如果被记载下来了,那SARS爆发的时候,怎么没人提起过呢? 脑子里一阵混乱,有个东西即将破壳而出,可就是差那么一星半点,就是想不明白。苏木疑惑地看向陆言拙,很想刨根问底,问个清楚明白。 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最后还是陆言拙打破了沉静:“不管怎么样,绝不能坐以待毙!此病传染力极强,若不严加管控,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县城的人死光都是有可能的!” 陆言拙素来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然而,此时的他,却眼神坚定果毅,无形中给人一种感觉,似乎奋力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唐大人只恍了一会神,很快下定了决心:“陆大人有什么计划,但说无妨。下官拼上这条性命,必将竭力相助。” 一番话说得慷锵有力,若不伴随那要命的咳嗽声,还真是挺热血的。 苏木默默地掏出怀中没吃完的川贝枇杷膏,递了过去。 先止咳吧。 又咳又喷血的,看着怪渗人的。 第71章 封城 深泽县不大,常住人口五六千。 因为蝗灾,地里的收成减半。按以往的流程,上报灾情后,朝廷会根据受灾的严重程度,或减免当地的赋税,或派人下来发放赈灾粮。 谁知道等了好久,这两样都没等来,来的是按时征收的命令。唐大人据理力争过,可惜人微言轻,没有人听他的。 真定府派来的官兵把深泽县仅存的余粮搬了个七七八八。百姓们怨声载道,唐大人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称病躲在家里,眼不见为净,当起了缩头乌龟。 粮食短缺后,一些人迫于无奈,逃去了别的州府,另有一些人回到了乡下。 剩下没地方去的人,就自己想办法,或在野外打猎捕鱼,或以野果野菜果腹充饥,总之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不知何时开始,县里感染风寒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大夫们都相继生病,就连唐大人自己也不知道被谁传染了,这段时间高烧不退,咳的厉害。 了解到深泽县现在的况状后,陆言拙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采取措施。否则,整个县城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陆言拙是京中派来巡视的正六品都察院经历,比唐大人要高上两级。所以,唐大人虽是深泽县县令,召集手下后,却让他们都听命于陆言拙行事。 陆言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城。 没有特别原因,不准私自进出城门。 然后,又以官方的名义,征用了城里所有的客栈和酒楼。 因为蝗灾的缘故,深泽县日渐萧条,这些地方基本处于停业歇业的状态。唐县令出面,承诺灾情过后,会给被征用的商家一些补偿。比起现在一分钱收入都没有,这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陆言拙又让唐县令将衙门里没有感染风寒的人先甄别出来,然后让里长保长们配合县衙的人,把有发烧咳嗽症状的人集中起来,安置在客栈酒楼。 苏木则写信,将这里的情况飞鸽传书回京城,向父亲紧急求救。 深泽县仅存的粮食不多,加上封城,支撑不了数日,眼看要弹尽粮绝,百姓没得吃可就要闹事了。 为了解决吃饭问题,苏木绞尽脑汁,最后在小爱的提醒下,决定让成氏兄弟带人去附近的卫所求援。 提笔写信的时候,苏木心中没底,回头看着小爱,忧心忡忡道:“小爱,你说附近卫所的指挥使会不会卖我父亲的面子啊?若他们置之不理,我们怎么办?从深泽县到京城,一来一回最起码要十天,若是带着粮食赶过来差不多要十五天。封城后,这点集中起来的粮食最多够我们支撑二三天的。” 小爱一边研墨,一边安抚道:“小姐,你放心吧。这附近卫所的指挥使跟老爷是世交好友,你表明身份,他不会拒绝的。” 苏木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身负重担,快要承受不住了,喃喃道:“万一他不肯帮忙,我们可就惨了,会不会被城里的百姓打死啊?哎,就算不打死,骂也被骂死了。” 小爱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小姐,这可不像平时的你啊!” 苏木讷讷道:“平时的我是什么样的?” “自信,阳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爱一本正经道。 苏木斜了她一眼,非常怀疑她说的是另一个人。 陆言拙很忙,处理好封城的事,集中了病人,还要把县里所有没生病的大夫找出来。 交代他们做好自我防护,切记不能跟患者有密切接触,要遮住口鼻,勤洗手,还要定时给客栈酒楼消毒。 然后又教大夫们集中调制了一批清热解毒,提高自身免疫力的药物,分发给病人。 苏木看着陆言拙所做的一切,心中难免有一丝丝怀疑,但她也不敢多想。毕竟,古人聪明有远见的也有很多,谁规定现代人就一定比古人聪明呢? 等待卫所支援的时候,苏木跟在陆言拙身后,默默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陆言拙虽沉默寡言话不多,但行事却很果断有效。 -- 第97页 封城,一件看似不可思议的事,就在他的三言两语下促成了。不是没有反对的人,但最终都被他耐着性子用各种方法说服了。 苏木本打算等他扛不住压力,就抬出锦衣卫的名头出来吓唬人。结果,准备了好久,都没轮到自己上台的机会,心中黯然,难免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又过了两天,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好消息接踵而来。 小爱说的没错,附近卫所的指挥使看到苏木的求救信后,并没有置之不理。第二天傍晚,就有两辆马车拉着大批粮食到了深泽县。 本来人心惶惶,动荡不安的局面终于稳住了。有吃有喝,病了还有人医,再要叫嚣我要出城玩,那就是没事找事,想要挨揍了。 直到粮食进城,苏木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觉得有点疼。 正想找镜子看一下,是不是最近睡眠不足,导致眼睛发炎了,陆言拙正好经过,见她双眼通红,跟个兔子似的,就停下了脚步,柔声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进沙子了?” 苏木摇摇头,使劲眨了眨眼,顿时泪眼朦胧:“没进沙子,好像是发炎了。”说完,忍不住又去揉了揉眼睛。 陆言拙神色一紧,上前挪开她的手,细细查看,眼球布满了红色血丝,里面却并无异物。 “可有哪里不舒服?”声音虽然淡淡的,却能听出来一丝担忧。 自从进入深泽县,苏木就一直用布蒙着脸。古代没有口罩,所以只能这样简单防护,可普通的布料并不能阻隔病毒,苏木心里也没底,只能小心防范,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中招。 “头疼,身上有点发酸,不过还好,没有咳嗽。”苏木细数不适。 陆言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跟她的手心一样,冰凉冰凉的。 “有没有感觉到身上发冷?” 苏木点点头,老实回道:“嗯,确实有点冷,还有点累,想睡觉。” 陆言拙一听,忙拉着她回了暂时的居所,找到小爱,吩咐道:“让你家小姐卧床休息,晚上给她煮点小米粥,我去惠民局拿点药回来。” 见陆言拙神色凝重,小爱莫名心慌,连忙问道:“陆大人,我们家小姐怎么啦?不会是……” 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小爱没敢往下猜。 “嗯,我怀疑她被传染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言拙的脸上依旧冷冷清清波澜不惊,可苏木却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紧张。 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头越来越疼,仿佛要裂开了一般,可脑子却清晰无比,还在正常运转,苏木虚弱道:“大人,我没发烧没咳嗽,可能就是累到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别吓小爱,她胆子很小的。” 小爱无奈地看着她,道:“小姐,你别说话了,我先扶你去休息。” 说完,不管苏木愿不愿意,将她拉到床上,让她先睡下。 “小爱,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对了,不要偷偷写信跟家里提起。不准阳奉阴违哦,不然等我好了,扣你月钱。” 苏木磨磨唧唧,陆言拙看不下去了,直接一针扎在她穴位上,让她安静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见此情形,小爱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守着苏木可没什么用,陆大人精通医术,把他留下才是正道。 “陆大人,你能留下,帮我照看一下小姐吗?我去惠民局拿药,然后再去煮点小米粥。” 似乎怕陆言拙不答应,小爱没了以往的镇定,急切道:“大人,我怕小姐病情有变化,这里只有大人你的医术最为高明,只能靠你了。大人,小姐……小姐她身份特殊,你一定要小心照顾,不容有失。” 陆言拙还没想明白小爱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连门都来不及带上。 陆言拙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把门关好。 发生在深泽县的这种传染病,发病急,传染性强,但死亡率并不高。 这种病本来就没有特效药可治,只要病人自身免疫力够强,合理调理,一般十来天也能好了。死的都是本身有慢性病,抵抗力差的人。 当然,这些话说了也没用。 深泽县留下的一半人中,已经有两三成发病了,加起来也不少,足有数百人。其中不乏一些重症患者,每天都有人死去。 加上封城,缺衣少食,人心惶惶,就连唐县令都写好了遗书,以备不时之需。 苏木躺在床上,脸色渐渐泛红,陆言拙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从一开始的冰凉变成了滚烫。 果然,发烧了,还是发的高烧。虽然没有体温计,但凭手感,陆言拙估计得有个39度。 起身,取过一旁的铜盆,陆言拙用温水打湿纱布,绞干后敷在苏木的额头上,给她物理降温。 说来也好笑,他和苏木相处,好多时候不是她受伤就是自己受伤,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八字犯冲。 天色渐渐昏暗,点亮屋内油灯,陆言拙看着苏木安静乖巧的睡容,跟她清醒时那张扬任性的样子判若两人,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庞。 她到底是谁? 为何她跟“她”的性格如此相像? 望着手腕上苏木给他编织的金刚结手绳,想起她那套干净利落的军体拳,还有思考时那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 第98页 想到这,陆言拙就忍不住想要摇醒她,问个清楚。不管是不是,都给自己一个准确答案。 因为…… 十几年的等待,真是太漫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72章 前世 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思绪在瀚海中无望地沉沦,仿佛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曾经,自己被埋在一片废墟下,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提醒自己还活着。 头疼欲裂,浑身发烫,迫切地想要醒来,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仿佛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不知道那决定命运的一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耳旁又响起了前世熟悉的声音。 “莫莫乖,不要哭,节省力气,等待救援。” “等有人经过再大声呼救。” “不要怕,爸爸妈妈就在你身边。” …… …… 在黑暗中等待的日子,痛苦而艰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昏昏沉沉中,眼前闪过一丝光亮。 那时的她才十二岁,地震过后被埋在倒塌的旅馆下,瘦小的身体被卡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漆黑一片,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初时,她的父母还能安慰上她几句,渐渐地,他们仿佛都睡着了,再也没了声音。 苏木很怕,很怕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不敢多想,极力忍住内心的恐惧,默背各种复杂的公式,甚至自己最不喜欢背的英语单词,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一丝光亮,苏木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尖叫起来。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嘶哑的,虚弱无力的,苏木好怕,好怕上面经过的人没有发现她,想要用手敲打东西,却发现四肢早已麻木,动弹不得。 绝望和恐惧充斥着心扉,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 谁来救救自己? 谁来救救自己!! 好怕,真的好怕…… 不行了…… 神智渐渐迷糊,身体的本能促使她伸出一只手抓向眼前那一丝光亮,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抓了一会,没力气了,手慢慢垂了下来。 就这样吧,一切重新来过吧…… 好累啊! 就在自己失去意志的那一刹那,手忽然被抓住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快来!这里有人!好像是个小孩!” 苏木猛地抓住那人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住他,告诉他自己还没死,还活着! 那人仿佛明白她的意思,大手紧紧回握,拉着她的手,冲着掩盖的洞口,大声叫道:“坚持住!不要放弃,我们马上来救你!” 苏木放心了,两人的手就这么握着,四周不时赶来一些人,似乎穿着军装,看不太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几次苏木的手都要垂下去了,都是那人察觉后拼命拉她,苍劲有力的大手传递着给她求生的欲望。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千万不要睡着了,咬舌头,一定要让自己醒着。” 好想睡,但耳旁有点吵,正觉得嗓子发烫,口干舌燥,一根绳子忽然垂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顺着绳子缓缓流下的盐水。 “拿着润润嘴,救生通道马上就打通了。” 大手很温暖,握着她的时候,时不时地捏一下,似乎在提醒她,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下去! 小爱端着粥进屋的时候,苏木已经睡着了。 床边坐着一个人,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左手搭在床沿上,右手则被睡梦中的苏木当做抱枕,牢牢地搂在怀里。 小爱放下粥,轻轻走了过去,想要趁着两人都睡着,分开这个温馨而又暧昧的姿势,只是她刚一靠近,陆言拙就惊醒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 陆大人依旧是沉默冷清的,就算被逮到睡姿不雅,也能若无其事地坦然面对,从苏木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抽出已经有些麻木的手臂,陆大人站起来,淡淡地解释道。 小爱微微一笑,将苏木的手塞回被子里,道:“我家小姐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她既怕黑又怕独自一个人。小时候她就这样,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到了晚上就特别粘人,找尽理由,不肯一个人睡。” 望着苏木沉睡的面容,小爱眼里满是柔情:“那时她才五岁,我就坐在床头,把手给她抓着,她一会就能睡着。后来,她大了,不好意思了,我就给她做了一个抱枕,让她抱着睡。结果,到现在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这次出来的急,抱枕忘了拿。让大人见笑了。” 陆言拙虽冷着一张脸,暗中却起了疑心。 苏木的这个习惯又跟“她”极为相似。“她”的床头就有一个鲨鱼玩偶,长条形的,抱着睡觉,长度正好。 想到这,陆言拙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家小姐……小时候可曾受过什么刺激?” 小爱抬头,吃惊地看向陆言拙,道:“大人何出此言?” 趁苏木睡着,陆言拙决定打听一下:“她这睡姿是典型的缺少安全感。她小时候遇到过什么危险,或是受到过什么惊吓吗?” “安全感?” 这词虽然新鲜,但小爱还是听懂了。 “小姐五岁那年,失足落水过。救起来后,昏迷不醒了数日。有段时间,甚至都没了气息。夫人抱着她,哭得痛不欲生,就在她身体渐渐发凉,奇迹出现了,小姐又突然醒转过来了。 -- 第99页 我是自那以后,才到小姐身边服侍的,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大人,你说的惊吓会是这个吗?” 陆言拙听完,心中骇然,仿佛有重重惊涛骇浪拍打着他的心扉,心中早已存疑的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他定力极佳,脸上依旧不露声色,只淡淡问道:“五岁那年……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吗?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啊……对了,是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那日。” 因为这个日子太过特殊,所以小爱记得很清楚。 陆言拙在心中飞快的演算了一下,将阴历换算成阳历,大致时间对的上。 “地点呢?她是在京城落水的吗?” 小爱点点头,道:“是在家中的池塘落水的。说来也奇怪,平时小姐都有人照看的,寸步不离。那日,那人不知怎么居然走开了。事情就那么凑巧,小姐就在那一会落水了。大人,小姐这缺少……安全感,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陆言拙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才压住心头的波涛汹涌,淡淡道:“没什么影响,只要有人真心守护她,爱护她,慢慢……就会好的。” 是的,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莫,真的是你吗? 陆言拙的思绪渐渐飘远。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从废墟中挖出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虽然灰头土脸的,像只奄奄一息的小耗子,可大大的眼睛却很漂亮,清澈明亮。 被困太久,小家伙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却还叨叨叨说个没完。没想到,自己花了大半天,救出来的居然是个小话痨。 “我叫林渊。”身穿军装的林渊背着刚被扒拉出来的莫醉,有问必答。 “哦,林渊,好名字呀。” 林渊绝倒。 这名字普普通通,没有什么深意,与它相伴二十年,自己都没想明白它好在哪,没想到这刚救出来的小家伙会觉得它好听。 莫醉趴在林渊的背上,没了埋在地下暗无天日的恐慌,人也慢慢精神起来,看着林渊手臂上标有红十字的袖套,又问道:“大哥哥,你是军人还是医生啊?” “我是军医。”林渊将背上的她往上托了一下,方便自己背的更稳一点。 小莫醉“哦”了一声,突然不出声了。 她这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渊却觉得有点不习惯了,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如果哪里疼或不舒服要及早告诉我,这事不能耽搁。” “嗯,晓得了。”小莫醉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大哥哥,你们在我附近有找到什么人吗?一男一女,大概四十多岁。” 莫醉所在的地方是个宾馆,由于位于地震的震中,所以地震来袭,瞬间就垮塌了,整个宾馆没有几个人跑出来,大多数都被埋了。 莫醉是跟着父母来此旅游的,没想到会遇到地震。当时,一家三口都在房内看电视,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就是一片漆黑。 林渊犹豫了。 在救莫醉的时候,他们打通了一条救生通道,其中挖出来好几具尸体,其中就有一对中年男女,死的时候还手牵着手,偎依在一起。 迟迟没有等来答案,小莫醉突然明白了,心中悲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林渊只觉得脖子里热热的湿了一片。 “小妹妹,你……” 林渊不是很会说话的人,更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你知道吗?人活着这一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你快乐的时候,它很短。你悲伤的时候,它就很长。所以,人活着不能只看生命的长短,还要看活的开不开心,痛不痛快。” 林渊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胡言乱语,能不能安慰到背上的小家伙。 说完,过了良久,他才听到小家伙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放下什么。 “大哥哥,我明白的。我会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的,连带我爸爸妈妈的那一份,一起!” 林渊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安慰人,看起来…… 效果还不错。 第73章 喂猪咩? 苏木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小爱和陆言拙轮流守在她身旁。高烧退了再起,起了再退,如此反复数次,渐渐平稳下来。 陆言拙搭着苏木的脉搏,半晌,紧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嗯,病情基本上稳定了,不会再反复了。” “那小姐是不是没有生命威胁了?”小爱着急上火,喉咙都嘶哑了。 “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得到陆言拙的肯定答复,小爱这才松了一口气,望着苏木沉睡的面容,心有余悸地追问道:“小姐和我进城以后,一直用面纱蒙着脸,我们已经够小心了,怎么还会被传染上了?” 陆言拙解释道:“面纱并不能完全阻隔毒素,且你家小姐是眼睛先有症状,之后才引发了高烧,像她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手先接触到了毒素,然后不小心揉了眼睛,毒素经由眼睛进入了体内。” 小爱听得目瞪口呆,气恼道:“这毒素也太狡猾了,简直无孔不入。” 陆言拙声音略显低沉,自责道:“是我不好,之前没想到这点。要赶紧告诉大家,洗手很重要。尤其是跟患者接触后,一定要尽快洗手,绝对不能随便揉眼睛。” -- 第100页 小爱点点头,跑了出去,告诉守在门口的唐县令等人,把这重要的发现尽快告诉大家。 陆言拙又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夜幕降临,苏木终于睡够了,缓缓醒来。 苏木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很晦气:“嗨,我这命可真够硬的,这都没死成啊!” 陆言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有这么诅咒自己的吗? 突然很想学苏谦,赏她一个毛栗子,只是窗户纸毕竟还没捅破,万一巧合太多,她不是自己的莫莫呢? 生性严谨的他自然不会干如此孟浪的事。 于是,忍了又忍,当然还有很大的原因是舍不得,陆言拙将苏木从床上扶起来,一语双关道:“俗话说,祸害遗前年,怎么看,你都不是短命之人。” 苏木:“……” 她刚醒来,脑子不是很好使,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苏木向来心大,肚量自然也大,她决定不跟难得毒舌一回的某人计较:“大人,我睡了多久?京城的人到了吗?” 陆言拙端着热好的小米粥,用眼神示意她张嘴,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吃一个喂。 “你睡了一天一夜,京城的人来回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没这么快。” 见苏木有点气馁,陆言拙又道:“现在有附近卫所送来的粮食,就算深泽县封城,问题也不大。这病只要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死亡率不是很高。”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在,陆言拙故意用了一些很现代的说辞,试图引起苏木的注意,可惜苏木心大,没有察觉,话接的非常自然:“嗯,这病本来也没什么特效药,就是靠自身的抵抗力。只要不大规模传染,也不会死很多人的。” 特效药……抵抗力…… 眼见某人不知不觉跳进了坑,尚不自知,陆言拙哭笑不得,也没急着点穿她,只提起了另外一件紧急的事。 “深泽县从开始有人生病,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期间,县里有很多人去了真定府,我现在担心的是,真定府那边的情况,还有……” 提起真定府,苏木总算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时没忍住,大叫一声:“糟了,我二哥还在真定府。他好多天没有回信了,不会是染病了吧?!” 一边咋咋呼呼,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陆言拙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身体好,抵抗力强,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吧。 给病毒一点面子好不好?! 一把将苏木按回床上,陆言拙阴沉着脸,好像苏木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教训道:“你能不能成熟点?自己病还没好利索呢,就想着冲锋陷阵了?我已经让成不散成不思他们先行去了真定府,找到你二哥,他们自然会传递消息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病。同时,在这里等候京城的消息。” 从没见过冷冷清清的陆大人也会有如此强势的一面,苏木感觉自己有点懵,气势就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怯怯地应了一声“哦”,算是答应了。 陆大人表示很满意,连哄带骗,喂她足足吃了两碗小米粥,外加两个烧麦,一碗蛋羹。直至苏木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在干嘛? 喂猪咩?! 窗外月光斑驳,树影婆娑,初夏的风有点温暖,又带着一丝暧昧,小爱透过雕花窗棱看向屋内,见两人身影缠在一起,宛若比翼双飞,又似鸾凤和鸣,脸上忍不住扬起了一丝笑容。 真是一对青涩又迟钝的家伙啊! 封城下的深泽县,没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不过也没了之前没吃没喝还一天到晚死人的惨况。 没生病的百姓都乖乖地待在家里,一日三餐由县里的衙役和当地保长统一分发。 发烧咳嗽有症状的人统一住进了被征用的客栈酒楼,县里所有的大夫和懂医术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免费给他们看病治疗。 有了苏木从卫所借来的粮食,又有唐大人的全力配合,深泽县的疫情渐渐被控制住了。百姓们待在家里就有饭吃,朝廷免费帮着看病,再有人想不开,到处闹事,那就是找抽了。 又过了数日,苏木渐渐好转,只要谨遵医嘱,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做什么剧烈运动,基本也跟正常人无异。 只是她生性好动,一会想要去陆大人那帮忙,一会又担心在真定府的二哥。小爱拿她没办法,只好严防死守,她走到哪就跟到哪,时不时像唐僧那样唠叨两句,令她收敛一点。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待中,苏木终于收到了来自真定府的消息。 她二哥苏逊失踪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陆言拙正好在给苏木复诊,见她听完就风风火火地跳了起来,连忙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回座位,好意提醒道:“冷静,冲动于事无补。” 苏木急得哇哇大叫:“那可是我二哥,我怎么冷静?!” 陆言拙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你激动了,你二哥就能跟你心灵感应,告诉你他出什么事了?” 苏木被他这么一怼,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好闷闷地坐了回去。 陆言拙回头,示意成不散继续说下去。 “我们到了真定府,找到潜伏的暗探。他们说,二公子半个月前和两个护卫出城暗访,后来就失去了行踪,音讯全无。他们没有跟京城直接联系的方式,只能逐级汇报,所以消息传到京城比较慢,大概两天前才到。” -- 第101页 苏木气呼呼道:“他们做事怎么这么死板?我哥都失踪半个月了,还不紧不慢的!我哥要是出了事,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先别急,听成校尉把话说完。”见苏木火气又上来了,陆言拙忙拍拍她的脑袋,让她保持冷静。 这无意中的小动作,立马引来了小爱的关注,在一旁眨着眼睛,认真观察两人的神情举止,越看,脸上笑容越甚。 成不散继续说道:“据真定府暗探回报,二公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真定府周边走访,发现了一些事情。 按照朝廷指令,真定府遭受蝗灾,周边地区可以酌情减免赋税及徭役,甚至一些受灾特别严重的地方,还要下放赈灾粮。 但他明察暗访后发现,周边并没有收到赈灾粮,甚至有些地方受了灾,还要继续征缴 赋税。唯一减免赋税的地方就是真定府。” 听到这,苏木也察觉到不对了。怎么可能只有真定府受灾,别的地方不受影响呢? “真定府现在的情况如何?” 成不思答:“在真定府知府廖大人的带领下,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城外设置了众多救治点,收治别处来的灾民,放粮施粥,井然有序。” “表面上?”苏木看了眼成不思,感觉这小子还有话要说。 果然,成不思又道:“是,有一点很奇怪。我和我哥特意去看了看救治点,那里基本都是成年人,没有老人和孩子。” “也没有病人?” “是的,没有生病之人。” 苏木和陆言拙对视一眼,总算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真定府就像样板房,看着很美,一点瑕疵都没,然而对于一个遭受蝗灾的城市来说,这太不正常了。 他们途径之处,遍地荒凉,萧条一片,真定府作为此地首府怎么可能不受影响?且救治点里没有老人孩子和病人,这点尤为可疑。 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都死了吗? 就算是全死了,那尸体呢? 第74章 该杀就杀了 苏木的病情好得七七八八了,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聒噪得很。 唐大人在陆言拙的治疗下,也很幸运。本来都咳出血来了,喝了几天药,病情居然慢慢好转,之前写的遗书看来是用不着了。 深泽县的形势基本控制住了。 苏木向附近卫所借来的粮食足够城里的百姓再吃半个月。再过几天,京城的救援就到了,这里已经无须操心。 苏木现在急的是,苏逊下落不明。 他显然是查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向上汇报,就遭遇了不测。 虽然苏逊是锦衣卫总旗,但难保没有人胆大包天,脑子动到他头上。且天高皇帝远,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真要杀人灭口,只要找不到有力的人证物证,你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苏木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真定府知府廖翯。 他是内阁首辅万安的得意门生,而万安借着跟万贵妃同姓,虽没血缘关系,却凭着百年罕见的厚脸皮,还是攀上了这门亲戚。 有万贵妃给他吹枕头风,万安的仕途青云直上,当上文渊阁大学士后没过多久,就成了内阁首辅。 “硬来可不行啊!” 理清了个中关系,权衡之后,苏木喃喃道。 她自然知道万安没什么真本事,但此人背后是万贵妃,若无确切的证据,自己对廖翯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苏木终于孺子可教,肯静下心动脑子,不那么冲动了,陆言拙看了她一眼,道:“深泽县的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留两个人驻守,保持联络即可。我们先去真定府在城外设的救治点看看。” 苏木点点头,没有意见。 留下几个护卫,嘱咐他们听从唐大人的指挥,有任何消息即刻赶往真定府联络。陆言拙把手头的事跟唐大人交接后,和苏木一行人匆匆赶往真定府。 真定府位于京城以南五百多里,是一座历史名城。古时又称常山,就是常山赵子龙的那个常山。 苏木踏入真定府后,却没有心情打量欣赏这座宏伟的古城,而是随便找了个落脚点,就又拉着陆言拙出了城门。 在成氏兄弟的指引下,苏木等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位于城外的某个救治点。这里地处西门外,与其他三个城门相比较,西门是最为偏僻的一个门,再往西北走二十多里,就是附近有名的乱葬岗,专埋乱七八糟无人收敛的死尸。 此处的救治点很大,搭着数百个简陋的帐篷,排成一排,里面安置着来自真定府辖内各处的灾民。 这些人在真定府没有落脚点,即没有亲戚可投奔,又没钱住客栈,那就只能流落于此,餐风沐雨。 帐篷外有几口大锅,里面熬着清澈见底的杂粮粥,旁边摆着数个又黑又硬的馒头,若不是实在饿的不行,估计没几个人下得了口。然而,就是这样的伙食,都有人排着长队,焦急地等待着。 不是没有怨言,只是旁边站着几十个手持利刃的官兵,没人敢出声而已。 苏木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这算什么?又当又立吗?看似安置了灾民,好像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政绩满满,其实呢? 百姓真的满意吗? -- 第102页 苏木想要找人问些详细情形,可她刚一走近,一旁的官兵就警惕地看着她,满眼戒备。 呵呵,原来这些人不光是派来镇压灾民有可能的哗变,还有更深层次的职能,找出可能来此明察暗访的官员,将情况及时汇报给知府大人。 苏木怀疑,以苏逊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很有可能因此中了招。 苏木反应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立马收回迈出去的脚,回头跟小爱吩咐道:“帮我改套衣服,弄旧弄破,再多加点灰。” 小爱讶然,不知道她想干嘛,陆大人倒是挺了解她的:“你想伪装成灾民混进去?” “嗯,成氏兄弟来过这里,有可能被他们认出来,我有卧底……” 刚想说自己有卧底的经验,苏木立马反应过来,及时收口,但卧底两字还是脱口而出了。 陆大人温和地看着她,似乎没听到她刚才的说漏嘴。小爱则还沉浸在怎么改良衣服的思绪中,没听清楚。 苏木又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轻轻蹭着鼻尖,强行挽尊:“我去卧底……” 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这个词,苏木又改口道:“我装作灾民,混进去查线索,你们守在外围。有危险,我会放信号求救的,不用担心。” 小爱这才听明白苏木的意思,立马反对:“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苏木笑眯眯地拦住她,道:“好姐姐,我病刚好,身体里有免疫力,不会再次被感染。若换你们,万一灾民中有人得病,你们有很大的概率被感染。我命大,有惊无险地活过来了,可这病还是很严重的,你没看深泽县死了多少人嘛?还是我去最合适!就这么定了。” 陆言拙也不赞成苏木前去,不过他很了解这家伙,光劝说是没有用的,除非事实证明有人比她更适合。 小爱见陆言拙不出声,急得暗中瞪了他好几眼。她跟苏木的感情虽然好,但毕竟主仆有别,不好做太出格的事。 小爱的手脚很快,衣服三两下就改好了,打了数个补丁,又刻意做了磨损,看起来又破又旧,非常符合苏木的要求。 苏木却嫌太干净了,拿起来在地上蹭了两下,还玩命似的踩了两脚,一件衣服顿时被搞得灰蒙蒙脏兮兮,惨不忍睹。 陆言拙看得额头直抽搐,回头问小爱:“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吗?” 小爱看着苏木眼都不眨地把破衣服换上,雪白的肌肤立马被染了一层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灾民,顿时有一种东风无力百花残的感觉,轻声辩解道:“我家小姐是柔情中带着一股侠义之气,为了天下苍生总是那么无私忘我……” 陆言拙:“……” 这对主仆还真是姐妹情深,看这说话的调调,近墨者黑啊! 等苏木穿戴完毕,小爱又给她化了一个浓郁的烟熏妆。这脸糊的,就是苏氏夫妇亲至,都认不出她是谁来。 苏木对着溪水看了看,表示很满意。 小爱塞给她一个信号弹,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千叮咛万嘱咐,紧张兮兮道:“小姐,凡事不要勉强,发现不对劲就释放信号弹。你若再出什么岔子,我就不活了!” 一边说,一边还哭上了。 苏木被她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生病一事让她担心很久,现在又不听她劝阻,执意要冒险潜入灾民中查探消息,心中顿时冉起几分愧疚,握着她的手,语带撒娇道:“好姐姐,不用担心,我又不傻,有事肯定发信号,不会硬来的。” 小爱得她保证,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下紧张情绪,又道:“遇到危险,不要有所顾忌。该杀就杀了,千万不要心慈手软。有老爷在,就算杀了人,你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苏木闻言,彻底无语望天。 自己是去暗访,不是去暗杀啊!小爱这也太紧张了吧,搞得自己上战场似的。 第75章 乱葬岗 救治点附近,缓缓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的他左顾右盼迟疑了好久,这才怯生生地走近。 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官兵立马围了上来,大声问道:“哪里来的?出示你的户籍路引!” 苏木早有准备,出示了唐县令给她伪造的深泽县户籍和路引,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的来自深泽县,想要进城找亲戚,结果发现二大爷一家都死了。你是不知道啊,他家本来有好几间大房子,还有临街商铺,富得冒油的,没想到一夕之间居然破产了,什么都没了,人也死绝了……” 官兵拿着苏木官方伪造的证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一旁的苏木还在絮絮叨叨讲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历程,官爷听得不耐烦了,挥挥手,放她进了救治点。 进去后,苏木发现里面大多数是成年男子,正琢磨着怎么搭讪才不令人生疑,身旁正好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经过。 苏木灵机一动,连忙一把拉住他,打听道:“这位小哥哥,我跟我爹娘走散了,你知道附近还有别的救治点吗?”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一旁的官兵,似乎忌惮着什么。 苏木警觉性很高,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拉着少年,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见附近没人注意,轻声问道:“小哥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啊?” -- 第103页 少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哪里不对劲?” 苏木把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这里没有老人孩子,既然家乡受灾,大家逃出来避难,怎么会狠心把老人孩子扔在乡下不管,任凭他们等死呢?而且这里的伙食很不好,所以我猜,是不是还有一个地方专门安置了老人和孩子,那里的条件会好一点。” 少年沉默半晌,忽然道:“是有那么一个地方,他们把老弱病残都带走了。” 苏木抓住这个契机,追问道:“你见过这个地方?在哪里?” 少年又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官兵,看得出来他在害怕。 苏木怕他犹豫过后就不肯说了,忙拉着他,不停追问:“小哥哥,我跟我爹娘走散了,他们肯定去了那个地方,我要去找他们。” 少年听了这话,忽然悲凉起来,抽了抽鼻子,道:“我劝你不要找了,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了,会后悔看到所看到的一切的。” 这话有些拗口,苏木不依不饶:“我不怕,小哥哥你给我指个方向。不管看到什么,我都不后悔。我一定要找到我爹娘!” 少年叹了口气,禁不住苏木的再三纠缠,压低声音道:“此处往西北走二十里,附近有个乱葬岗。你要是不怕,就去那寻一下吧。” 苏木知道了大概方向,道了声谢,趁官兵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救治点。留在这的官兵只负责看管,不让难民闹事,多一个少一个,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苏木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得到消息的苏木顺利和陆言拙等人汇合,将事情跟他们一说,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就往西北方向的乱葬岗赶去。 这一路极为荒凉,别说地里光秃秃的一片,所到之处就没见过活人。 一路寻寻觅觅,直至夜幕降临,苏木等人才找到了那少年说的乱葬岗。 这是一片凹进去的山头,四处都是荒山野岭,渺无人烟。一轮孤月冷冷地挂在夜空,凭着微弱的月光,苏木等人走在阴风森森的山路上。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不知为何,陆言拙脑中浮现出这首诗的意境,向来冷清的他有些莫名的悲凉。抬眼,见苏木鲁莽地冲在最前面,陆言拙快走两步,来到她身旁,和她并肩而行。 前方隐现绿色鬼火,小爱顿时紧张起来,既怕这山中突然冲出来的魑魅魍魉,又怕遭了某些有心人的暗算。 苏木倒是镇定,察觉到她的不安,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那是人死之后,尸骸长期暴露在外面,经过日晒雨淋产生的磷火。即没毒,也不是什么鬼魂。” 小爱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怕,就是有点瘆得慌。” 苏木笑道:“别啊,你这纯属自己吓自己。真要碰到点什么,还没有所反应呢,自己先吓趴下了。” 苏木的调侃无疑让小爱轻松不少,忽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明明比苏木大很多,关键时刻还要这个小屁孩反过来安慰她。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在山中搜寻,无奈地方实在太大了,这样下去没个两三天别想翻遍这几座山头。 苏木急于找到苏逊,想了想,就兵分三路,成不散成不思分别带两人搜寻左边和右边山头,她和陆言拙小爱走中间。 一夜搜寻,即将黎明,苏木终于在山坳中找到一片空地,那里搭着几间破烂不堪,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的茅草屋。 天边渐渐泛白,那里冉起几道炊烟。 有人! 苏木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若隐若现的树影,那里果然有人,大概有五六个,都是老弱病残,正围着一个泥筑的锅,熬着野菜之类的东西。 眼看着这一个个瘦骨伶仃摇摇欲坠的老老少少,苏木终于没忍住,跳出树林,走上前,问道:“这里也是真定府的救治点?” 呵,旁边不远处就是乱葬岗,若真是救治点,那位置选的真好,死了埋起来真方便,往那一扔就行。 老妪麻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作答。旁边有个小孩约莫五六岁,留着鼻涕,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那飘着的几片菌菇,仿佛那是人间美味。 苏木回头,小爱明白她的意思,忙掏出干粮分给众人。 老弱病残先是不可置信,直到小娃娃不懂事,拿了就吃,这才反应过来,这些食物真是给他们的。 几个人狼吞虎咽,苏木看在眼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急着发问,而是耐心等待。 等他们吃饱喝足,苏木这才问道:“你们为什么待在这里?谁带你们来的?是真定府的官兵吗?” 老妪见苏木不像是坏人,回道:“我们是真定府附近的灾民。家乡受了蝗灾,地里颗粒无收。万般无奈,我们只好到真定府求生存。没想到,那里的官兵把我们跟青壮年分开,将我们带到这里,什么都不给就走了。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还走得动的都走了,实在是走不动的,就留在这里等死。” 苏木看了眼附近,果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六个人,又接着问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死了几个人?” 说起这个,老妪满脸悲伤,呜咽了一下,道:“我们是一个月前来的。初时有二十多人,走了小一半。留下的人,实在是走不动了。病死一些,饿死一些,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 第104页 苏木怒极,压着情绪,沉声问道:“真定府送你们过来后,就再也没人管过你们吗?” 老妪冷笑道:“有,前几天来过几人,点了下我们的人数,留下一句‘命真大’就走了。他们这样,还不如动手杀了我们,来个痛快呢。” 说到这,老妪痛哭起来。 绝望,悲凉,满心欢喜地来到真定府,最后…… 却被无情抛弃。 苏木沉默了一会,转身,让小爱发了信号弹,准备等成不散兄弟来了之后,将人带出荒山,先安置在附近的锦衣卫卫所,这些可都是有力的人证。 虽然真定府没有直接出手屠杀灾民,但它的所作所为跟屠杀也没什么区别了,把老弱病残安置在乱葬岗附近,看似是安置,实则是软禁,亦或者说是在等他们自己死去。 这一路,苏木的脑子就没停过,真定府有朝廷发放下来的赈灾粮,又收走了附近农村大量的余粮,所以府内粮食肯定不缺。 灾情表面上被知府大人控制住了,但事实是,他抛弃了大量的无辜百姓,只留下表面的光鲜,暗藏了内在的卑鄙。 真特么是个王八蛋! 苏木暗暗骂道。 只要自己在,就绝不能让他得逞! 第76章 杀个人,灭个口 山坳里的这个所谓救治点还有六个人,四个老人,两个孩子。 苏木和小爱一人抱了一个小屁孩,陆言拙则扶着走路有点困难的老妪,还要分出心神照看余下三人,一行人慢慢走出山坳。 走了没多久,前方突然有人声传来,苏木欣喜万分,没想到成氏兄弟回来的那么快,这下不缺人手了。 谁知,穿过树林,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队官兵。 “你们是何人?”为首的官兵手持横刀,凶狠地瞪向苏木。 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杀气,苏木警惕起来,放下手中的孩子,按着悬挂在腰侧的改良版绣春刀,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抬头望天,此时尚未天亮。这个时候,按理说不会有人出来执行公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妪,发现她眼中充满了恐惧,苏木明白了。 这些人是真定府派来,管理和监视他们的。 苏木不想和官兵直接冲突,找了个借口,敷衍道:“这些都是我走散的亲戚,我现在要带他们回真定府。” 说完,递上伪造的路引和户籍,企图把人带走。 不料,对方看也不看她,为首之人手一挥,官兵就将他们几个人围了起来。这举动怎么看都不友好,隐隐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苏木蹙了蹙眉,难得好脾气道:“官爷,我们有路引有户籍,都是良民,根本没有犯法,你这是干嘛?” 为首那人却冷冷地看着苏木,说了一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你们这些劫匪,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该死!” 劫匪? 看着对方气势汹汹地扑杀过来,苏木明白了,他们还真是来杀人灭口的。 容不得她细想,“嗖”的一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苏木将老弱病残护在身后,想要拖到成氏兄弟到来。 对方有十几人,己方这边有战斗力的只有她和陆言拙。因为没见过陆言拙动手,所以不确定他的身手如何,不过他既然出身将门,身手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人,你撑得住吗?” 就算如此,苏木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就怕这家伙弃武从文,是因为武功太烂才转行的。 陆言拙抽出铜笛,慢条斯理道:“我尽力吧,好久没打架了,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苏木:“……” 就在苏木被陆言拙的回答吓得差点绝倒,平日里不声不响文质彬彬的陆大人却放弃防守,手持长笛率先冲了上去。 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场面,苏木其实还只在前世的电视里看到过。 毕竟,她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宝贝女儿,在京城基本是横着走的。敢对她动手的,少之又少。就算有,也是被她欺负的份。 没有表明身份,是因为苏木明白,表明了身份更会被对方灭口。反正都得罪你了,还不趁你落单的时候趁机灭了你啊。 所以,与其浪费唇舌,白费力气,还不如节省体力,直接拼命了。 苏木的刀法习自苏昭,典型的锦衣卫套路,刀法凌厉,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毫无花招,跟现代的擒拿格斗有点像,简单粗暴直接。 但缺点也有,苏木毕竟是个女孩子,体力肯定不如男子,所以她只能以快打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苏木和陆言拙的意图是一样的,擒贼先擒王,两人双双冲着为首那人而去。 不料,对方也是个狠人,面对苏木和陆言拙的围攻硬是扛了下来,仗着人多,刀剑冲着老弱病残而去。 苏木应接不暇,刀来剑往,一个没留神,忽然听到身后发出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刚刚还缠着她要馒头吃的小家伙被穿胸而过,鲜血喷了小爱一脸。 苏木从没感觉到现实竟如此残酷,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小生命在眼前消失。 就在苏木发愣的瞬间,好几把刀剑齐齐劈了过来,陆言拙替她挡住了一部分,拦不住另外几个,只能推了她一把,大声叫道:“发什么愣!还手啊!” 苏木被他骂得一惊,刚想侧身避过,没想到危急时刻小爱竟然扑了过来,眼都不眨就挡在她身前,硬生生地替她挡了一刀。 -- 第105页 “不要啊!” 苏木一声惨叫,刚想跑过去查看小爱伤势,小爱喊道:“小姐,动手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心软!” 小爱和陆言拙的话终于唤醒了苏木,她再不犹豫,挥舞着绣春刀,第一次眼中有了杀意! 一时间,山坳里充满了怒吼声,刀来剑往的“砰砰”声,苏木咬紧牙关,挥舞着绣春刀,一刀又一刀,刀刀致命。 改良后的绣春刀虽短了几分,却轻了不少,苏木出招奇快,几乎没有虚招,一刀下去必然见血。 陆言拙则改变策略,挥舞着铜笛,护着那几个老弱病残。苏木知道自己必须快,否则等不到成氏兄弟到来,他们几个都要交代在这里。 刀光剑影中,苏木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凭着凌厉的身手,穿插在官兵之中,所到之处哀嚎遍野,血肉模糊。 眼看苏木杀红了眼,快要六亲不认了,陆大人挥舞着铜笛,奋力抵抗的同时,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喊道:“等一下,留几个活口,砍断腿的那种就行!” 一句话救了仅剩的几个官兵,苏木改变策略,专砍人腿。等她忙完收手,地上已经躺了一片。 身上满是肃杀和鲜血,高度紧张后再松懈下来,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苏木从没杀过人,就算在前世当刑警的时候也没有。 看着地上死在自己手里的那几具尸体,苏木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异常沉默安静。 陆言拙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开解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若不动手,死的就是我们。” 他似乎非常了解苏木,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苏木回头,望了眼死里逃生的老弱病残,那个中剑的小孩已经断了气,小爱身上也满是鲜血。陆言拙草草替她包扎了一下,见到如此惨况,苏木心中那点仅存的愧疚,渐渐消失。 转身,一把拎起为首官兵的领子,苏木冷冷道:“现在你能说实话了吗?” 成氏兄弟收到信号匆匆赶来时,那些仅存的官兵也在苏木的威逼利诱下都招了。 他们确实是廖知府派来看管灾民中老弱病残的,当然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有弄死灾民的意图。 苏木也懒得跟他们计较,让成氏兄弟带着他们和仅剩的几个灾民,去了当地的锦衣卫卫所。这些都是之后找某人算账的有力人证,一个都不能少。 经过这一晚的厮杀,苏木心中大致有了一个计划,不由分说将小爱也扔给成氏兄弟带走,自己拉着陆言拙偷偷进了真定府。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1 18:58:53~2021-05-06 09:2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栾@、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最佳带路党 深夜,真定,廖府。 如水的月光随心所欲地倾泻而下,周遭寂静如斯,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环顾四下无人,两人轻轻松松跃上墙头,翻墙而入,动作之熟练,似乎练过很久。 穿过错综复杂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院子里藏着一栋幽静的小楼。苏木纵身一跃,上了小楼旁边的大树,隐匿在枝繁叶茂间。 “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言拙身为堂堂正六品都察院经历,已经彻底沉沦,被某人带坏了。此时,跟苏木一起趴在树上,轻声问道。 “嗯,这个法子是最简单有效的。我们没时间了,必须要快。” 苏木抓了廖知府那么多人,还砍死好几个,此事瞒不了多久。她怀疑苏逊的失踪跟真定府某人有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个法子确实最简单粗暴。 陆言拙点点头,没有多问。 引燃扔在附近的几个自制□□,“噌”的一下,火光四起,顿时惊动了院子中巡防的护卫。一时间,人影攒动,正如苏木所料,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来廖知府的住所报告火情。 小楼有两层,是廖知府某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闺房,得到紧情的廖知府很快披着衣服,狼狈地跑了出来。 苏木看了,漫不经心地嘀咕了一句:“真希望他正在交公粮啊,要是得个马上风就更好了,如若不然……不举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陆言拙:“……” 诚如苏木所料,人遇到紧急情况,如果自身没有生命危险,第一时间关心的就是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动物,但绝大多数是冲向自己的小金库。 廖府太大,苏木站在屋檐上勉强能看到廖知府今晚睡哪,可不能确定哪间是他的小金库。时间紧迫,让他自己暴露是最快的方法。 尾随廖知府到了书房,看着他打开暗室,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苏木没有犹豫,大大方方地现身,冲着廖知府的后脑就是一记手刀,在他晕倒躺平之前,接过他手中的宝贝小盒子。 “让我们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陆言拙很贴心,在一旁举了个烛台给她照明,苏木一边翻,一边发出惊叹:“我靠,这么多银票,这家伙真能贪啊!咦,这些都是地契吗?这么多!这……到底是哪里啊?” 苏木忽然觉得头疼,她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想找到廖知府在真定府还有没有其他产业,她怀疑二哥苏逊就是被软禁在了那里。 -- 第106页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没想到这个家伙有这么多房子。” 苏木一时没了主意。 她原计划是找到房子,直接杀上去,救走二哥。现在却发现有那么多套,一一查找也不是不行,可就是没时间了。 陆言拙看着被苏木放倒的廖知府,镇定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那就别浪费,再利用一下吧。” 苏木也算跟他有些默契,立马领悟,笑道:“这些银票可是物证,我就先没收了。”说完,把银票房契地契都收获囊中,然后和陆言拙隐身至屋顶,静观其变。 果然,地上凉,廖知府躺了没多久就冻醒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袭击了,小金库被某人打劫一空,廖知府立马气急败坏地找来府中精英,刚要吩咐他们出去抓贼,忽然想到一事,忙道:“慢着,你们先去那个地方看一下,若有什么动静……” 忽然抬手,神情肃杀,手狠狠地挥了下去。 杀! 苏木躲在房梁上,见廖知府一副文弱书生样,居然做了如此铁血的一个动作,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什么玩意啊,锦衣卫专治不服,你等着!” 有廖知府的心腹当带路党,苏木和陆言拙很容易就到了可能关押苏逊的地方。苏木没有犹豫,也没时间让她犹豫,握着腰间的绣春刀,悄悄尾随上去。 院子位于城郊不远处,很大,如果没人带路很容易就迷路了。 准确的说,这里不该称为院子,叫庄园更为合适。虽然大,戒备却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其实这里没有几个人,是个堆满货物的仓库。 苏木小心翼翼地跟着廖府的护卫,见他们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小跨院,刚一进入,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差点把苏木激动地热泪盈眶。 是二哥苏逊的声音! 真好,他还活着。 “看什么看!回去告诉你们家知府,有本事关我一辈子。否则,等老子出去了,要他好看。” 苏逊在里面骂骂咧咧的,火气不小,但听得出来中气十足,看来没有受什么罪。 想来也是,先不论苏昭的关系,苏逊本身也是朝廷正七品官员,又是锦衣卫派来查案的,廖知府再胆大妄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干杀人灭口的事,他又不是想要造反。 估计就想先软禁苏逊,等疫情过后,他做出政绩来了,再放了他。到时,苏逊没有人证物证,也拿他没办法。 确定苏逊所在,苏木就准备拔刀相向,陆言拙眼看她又要冲上去,连忙一把拉住她,道:“把你的刀借我,我来应付他们,你去抢钥匙!” 苏木大病初愈,气力不够。之前在山中遇到那队官兵,就有些应接不暇。陆言拙都看在眼里,所以不打算让她冒险了。 苏逊的手脚上皆有枷锁,行动不便,但只要放出来,那就是猛虎下山,战斗力爆表。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苏木的身份,但陆言拙隐隐觉得她就是“她”。而他的莫莫是刑警,对付手铐脚链这种东西,因工作关系比他熟练多了。 苏木则没陆言拙想的那么多,她见识过陆言拙的身手,不比大哥二哥差,反正比她强多了。所以想也没想,就把腰间的绣春刀给了他。 陆言拙轻轻拔出刀,趁着那些人毫无防备,突然发动了袭击。他瞄准的是腰间挂有钥匙的那人,刀锋凌厉,寒光闪过,那人吭都没吭一声就被撂倒了。 苏木见机很快,跟在后面捡现成便宜,一记手刀劈晕被陆言拙砍伤的那人,又快又狠,看着都疼。 解下那人腰间的钥匙,苏木立马冲进屋内,冲苏逊嚷嚷道:“二哥,是我!赶紧的,把手脚伸过来。” 于此同时,陆大人挥舞着绣春刀,挡住了苏木身后的人。两人配合默契,砍人、夺钥匙、开锁救人,一气呵成。 等对方反应过来,苏逊已经自由了。 “哈哈哈哈!” 放出来的苏逊仰天一阵狂笑,揉了揉被束缚良久的手脚,突然闪身,上前就是一套分筋错骨手,当前一人被他擒住,手中的刀瞬间易主。 苏逊挥舞了一下对方的刀,试了试手感,赞道:“嗯,不错!标准的官刀,你们倒是没有骗老子,真是衙门里的人啊!” 说完,手上也没闲着,衙门里的人怎么啦?锦衣卫在此,照样不给面子,该砍就砍,该杀就杀。 院子里一片混乱,哀嚎四起。 屋子里还关着两人,应该是跟苏逊一起来的锦衣卫密探。不过,苏木不认识,估计平时潜伏在真定府。 苏木还他们自由后,两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跟苏逊一个反应,抄起家伙就跟真定府的官兵干了起来。 双方打得乒乒乓乓,热闹极了。 苏木难得没有加入混战。她之前动手砍死了几个,心中还有阴影,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她虽当过好几年的刑警,重生后,又混迹在北镇抚司,看惯了杀戮和血腥,但这并不代表她受其影响,变得残忍嗜杀。 从骨子里来讲,她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和平主义者。 虽然这话说了,没几个人信就是了。 第78章 所谓的适者生存 战斗结束的很快,基本是毫无悬念的。 苏逊他们每砍翻一人,苏木就跟在后面捆起一人,等他们忙完,苏木也基本结束了。 -- 第107页 望着满院子的残兵败将,苏逊豪气万分又杀气腾腾道:“跟你们说了吧,等老子出来,要你们好看。” 望着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二哥,苏木轻轻踹了他一脚,提醒他干正事:“二哥,别乱扯了。赶紧的,这些人怎么处理?还有,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苏逊这才回过神来,让手下先把这些人带去附近卫所关起来,自己则领着陆言拙和苏木跑到后院,一脚踹开其中某间屋子,只见里面堆满了粮食。 “廖翯那个王八蛋,不仅没有下发赈灾粮,对某些受灾不重的城镇还照收粮食。”苏逊气愤道,“这只是其中的一间,这里所有的房间都堆满了粮食。” 苏木奇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想要侵吞这批赈灾粮,再暗中高价贩卖?” 侵吞赈灾粮不管在什么时代,可都是死罪,在明朝更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清朝的和珅够贪了,可人家从来不碰赈灾粮。 苏逊望着满屋子的粮食,如实说道:“侵吞倒还不至于,我没有查到他暗中贩卖的事。” “他是为了政绩。”一旁的陆言拙沉默良久,终于发话了。 “政绩?” 陆言拙淡淡道:“如果廖知府能在最快最短的时日里控制住灾情,那就是他的政绩。” 苏木突然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把粮食下发,因为僧多粥少。况且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根本没有多少了。他采取了集中供给制,先满足真定府里的人。这些人本来就比较富裕,况且朝廷若派人来巡查,肯定先到真定府。见这里灾情被控制住了,百姓没有哗然,那就是他的政绩。” 陆言拙点点头,继续说道:“是的,真定府就是他的门面,他的招牌。廖知府集中火力,把粮食大多发放给了真定府里的人,维持了这表面上的繁荣稳定。 至于其他乡镇,他尽量盘剥余粮。那些人被逼无奈,家里有点路子有点积蓄的被逼游走他乡,到真定府也好,到别的州府也罢,这些人都勉强能生活下去。 剩下的那些穷人,年轻力壮的到了真定府,他就把他们都安置在城门口,每天给点吃得,勉强让他们活着。 其中的老弱病残,支撑不住要死的那种,就偷偷安置到乱葬岗附近,任其自生自灭。同时,派兵驻守,不让他们四散逃离,影响他的政绩。 这样,他就用最少的时间控制住了局面,朝廷也不用源源不断的调拨粮食。” 苏木听完,气愤道:“好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苏逊没听懂,问道:“什么意思?” 陆言拙却是听明白了,替苏木解释道:“就是说大自然给人的机会不是均等的,需要内部竞争,只有最强最适合的那个才能获得机会,活下来!” 苏逊从没听过这种理论,狠狠地“切”了一声,道:“不就是抛弃老弱妇孺,自私自利吗?” 苏木一时没忍住,又开始叨叨叨:“二哥,这算是什么呀。我以前还听说过一个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国家发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传染力很强,致死率不高,只要及时发现施救,大多数人都能活下来。但是呢,那里的大夫有限,不能治疗所有人。所以当地的官员就说了,这个病并不可怕,只要大家都得了,这病就不传播了,所谓的群体免疫。 问题的关键是,不做好隔离措施,生病人数就很多,大夫根本来不及救治,其中就有一部分人死掉了。且这些死去的人大都是穷人老人,因为穷人没钱,大夫不救,老人治愈率没有年轻人高,所以也不救。” 苏逊听得咋舌:“这也行?这不是典型的草菅人命吗?” 苏木感叹道:“是啊,跟廖知府干的事差不多,为了自己的政绩不择手段,还美其名曰这是大自然的法则,适者生存!谁让你不是有钱人或正值壮年呢?” 正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声,苏木警惕性很高,立马跃上墙头。 只见外面人影绰绰,竟是来了几十个官兵,远远望去声势浩大,齐齐簇拥着一人,约莫四十来岁,面如冠玉,眉如墨画,竟是一个中年老帅哥。 苏木觉得此人有点眼熟,回头,问同样跳上来的苏逊:“二哥,这人是谁?” 苏逊顾不上回她,冲对方远远地比了个挑衅的手势,神情满是不屑。 “中间那位应该是廖知府吧。”说话间,陆大人也不计形象,跳了上来,根据对方的年龄猜了个大概。 他和苏木其实昨晚见过廖知府,只是当时天黑,苏木又手快,一下子就把人劈晕了,之后他们又鬼鬼祟祟地躲在梁上,看的一直不是很清楚。 苏逊鄙视道:“可不就是那个老匹夫!看着人模人样,做的事情却令人发指。” 三人蹲在墙头,对着墙外某人品头论足,浑然忘了自己一个是正六品的都察院经历,一个是正七品的锦衣卫总旗,另外一个…… 嗯,没品。 墙头上的人朝外看,墙下的人也在朝里看。 虽然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但廖知府还是放下了身段,决定不跟这些小官计较,款款而言:“两位先下来可好?” 苏木嬉皮笑脸地回了他一句:“我们喜欢在上面,上面宽敞。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上来啊!” 廖知府看了苏木半天,实在是猜不到她的身份,只能把她归结为某个无关紧要的人。 -- 第108页 “苏大人,你们只有三人,这样硬扛着没意义。本官又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快下来吧。这样蹲在墙头,成何体统!” 苏逊被他关了数十日,正一肚子火,刚要破口大骂,问候一下他的祖宗和爹娘,苏木贴心地往他手中塞了个东西。 定晴一看,居然是锦衣卫求救用的信号弹,苏逊暗骂自己粗心,危急关头,居然忘了喊帮手,还要妹妹提醒,着实有点丢人。 没有急着回复廖知府,苏逊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地拉响了信号弹,看着空中燃起璀璨的烟花,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回头挑衅道:“廖大人,给你半个时辰善后。我看好你哦!” 言下之意很清楚,要么把他们三人都杀了,要么把院子里的赈灾粮都搬走,藏起来。二选一,不管哪一个都非常难,非要选一个,杀人还简单点。 没有被苏逊的话激怒,廖知府抬头,温文尔雅道:“苏大人,这几日多谢你留守在这,帮我们看守这批赈灾粮。现在城外灾民渐多,真定府急需调用这批粮食。你若有空,可否再帮我们一下,将粮食送至南门的救治点?” 一番话,直接把苏逊给说糊涂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自己明明是发现他私藏赈灾粮,被他软禁的,手上的枷锁也才刚刚被打开,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自愿留守,还帮他看管粮食了呢?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当面撒谎,脸不红气不喘,镇定自若,那演技别说骗过了其他人,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难怪父亲最讨厌跟这些文人墨士打交道,咬文嚼字鸡蛋里挑骨头也就算了,这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本事真是令人自愧不如啊! 第79章 气死人不偿命 廖知府不愧为万安的得意门生,师徒俩脸皮一般的厚。 欺负苏逊的脑子转得没他快,廖知府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拿在手里扬了扬,高声道:“苏大人,记载赈灾粮支出的账本在此,有明细有核对者。若你存有疑义,尽可拿去查看。” 这大招一放,别说苏逊傻眼了,苏木也彻底服了。 原来他之所以这么有底气,不怕锦衣卫都察院明察暗访,是因为他没有贪墨任何赈灾粮。 他确实有救治灾民,只是他选择了最有可能救活的那些人。至于那些被他赶到乱葬岗附近的人,本来就是弱势群体,死了也就死了。 谁会注意到他们?谁又会为了他们,去得罪内阁首辅的得意门生,来秉持纯粹的公平公正呢? 说得不好听点,真定府上上下下数百官员,廖知府就算想要隐瞒,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除非大多数官员对此事心知肚明,只是事不关己,没人站出来质疑而已。 只有苏逊是个例外。 他是锦衣卫,皇帝的亲信,只对皇帝陛下负责,发现问题,如实禀告是他的职责。至于首辅不首辅的,再大能大的过皇帝去? 廖知府也知道这点,所以对他很是忌惮。见他查到了真相,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得,就把人关了起来,打算关个十天半个月,等他把真定府的事处理完,有了政绩再放他出来。 届时,就算苏逊说破天去,没有人证物证,也是白费力气。 只可惜,功亏一篑。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个多管闲事的人,把这个混世魔王给放了出来。廖知府若是知道都察院的经历大人此刻也趴在墙头看热闹,不知作何感想。 廖知府说完,就不再理会墙头三人组了。 他带来这么多官兵,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就算有万首辅给他撑腰,他也不过一个小小的知府而已,不可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赈灾粮尽快发放下去,粮食堆在这里,始终是个祸患。 苏逊三人站在墙头,看着廖知府手下的官兵进进出出,像勤快的仓鼠一样,把粮食一包包地运出庄园,一时间倒也拿他没办法。 人家说了,他现在要去赈灾,你阻拦他,不就是阻拦赈灾吗?说不定人家还等着你阻拦呢?到时候,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你身上泼,淹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苏逊虽然不精明,却也不是傻子,他没有意气用事冲下去阻拦,而是蹲在墙头,苦想对策。 陆言拙见官兵都去搬运粮食,没人注意他们,这才轻声说道:“苏大人,我们之前在乱葬岗附近找到一些灾民,还擒住了几个官兵。这些人进了锦衣卫,总有人肯说实话的。” 苏逊还不知道这事,一听来了兴致:“乱葬岗那怎么会有灾民?” 苏木就把之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苏逊的胆子可比苏木大多了,听完就想到了法子:“这里的粮食我们是保不住了,但被遗弃的那些灾民还在。我让附近卫所的锦衣卫去搜山,把剩下的灾民都找到,打包回京城。这么多人证,就算他廖知府再舌灿如花,我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陆言拙跟他提这事,也是这个打算。当下三人也不跟廖知府等人纠缠,跃下墙头,在门外静静等候。 一开始,廖知府还以为他们黔驴技穷了。等见到大批锦衣卫到来,三人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直接领着人就走。 那走的一个干净利落,丝毫不带犹豫,他向来谨慎多疑,心中琢磨了一会,突然想明白了。这才发现事情要糟,自己千算万算,居然没有算到那些没有死绝的灾民。 -- 第109页 心中惶惶不安,向来镇定自若的他手忙脚乱地挑选了几个最为信赖的手下,一阵商量过后,马蹄嘚嘚,尘土飞扬,廖知府亲自领了一队人向着乱葬岗方向疾驰而去。 乱葬岗附近的安置点是廖知府吩咐手下置办的,他们当然最清楚在哪个山坳坳里。一行人熟门熟路地赶过去,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木和陆言拙一个套路用了三次,廖知府就是不涨记性,一着急就忘了之前吃的亏。 苏逊带着锦衣卫兴高采烈地出现在廖知府面前,大大方方截胡,当着他们的面清点了灾民的人数,准备把人统统带走,一个都不留。 廖知府气得直哆嗦,怒道:“苏大人,这些都是我真定府的灾民,你要把他们带到何处?” 苏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上京啊!怎么?你要跟着一起去?可以啊!我不介意多带几个人。” 廖知府挺胸而出,大义凛然道:“苏大人,这些灾民流离失所已经够可怜了,他们又不是犯人,你无权把他们带走。身为他们的父母官,我自会不计一切后果,护他们周全。” 苏木望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灾民,回头白了他一眼。 啧啧啧!这脸皮够厚的啊! 还护他们周全? 看看这些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似乎被风一吹随时就要倒地似的,就这样护他们周全? 且不说,这批人当中还有好多在咳嗽,弄得不好,早已感染了来自深泽县的病毒,要不及时解救,这些人就跟吃了蟑螂药的蟑螂一样,一死得死一窝。 苏逊无视廖知府冠冕堂皇的说法,气死人不偿命。 “我来真定府,就是奉皇上之命,查赈灾粮发放一事的。这些人都是我找到的人证,我要把他们带回京城,合情合理。 不知道廖知府在担心什么? 若你真的好好照顾他们了,他们自会心存感激,不会说与你不利的话。 我相信廖知府爱民如子,绝不会做出苛刻虐待他们的事。所以,我带他们回去,只是做个见证,好让朝廷知道,廖知府在赈灾一事上是如何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廖知府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苏逊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伶牙俐齿,说话滴水不漏,一时间居然被他说愣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一山还有一山高。 苏木低头,看脚,默不作声。 这套说辞,其实是来的路上陆言拙教给苏逊的。 果然,文人还是要文人来治啊! 廖知府当然不可能带着手下这几个歪瓜裂枣和苏逊硬来。 一是对上锦衣卫,干不过。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其次,这样做了,无疑自掘坟墓。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苏逊还顾忌自己的老师是内阁首辅,行事有所收敛。 “苏大人,不瞒你说,家师时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此番知道你要前来,他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我好好配合你,你看…… 不如,我们先回府衙,好好商议此事如何处理。” 廖知府这话说的委实低声下气,可苏逊依然不为所动,指挥着锦衣卫把人逐一带走。 廖知府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又道:“苏大人,其实督察院也有派人前来巡视,就是在京城素有神探之名的陆大人。你们年龄相仿,不如等他到了,我们再做商议……” 苏逊回头,惊讶道:“原来你认识督察院的经历陆大人啊?” 廖知府见苏逊似乎与陆言拙相熟,以为事情有转机,忙凑上前,吹牛不打草稿:“是啊是啊,陆大人这一年来破了不少案子,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苏逊回头,看着陆言拙,笑嘻嘻道:“陆神探,有人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哦!” 廖知府闻言,讶然。 没想到,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居然是京城来的督察院经历,廖知府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言拙冷冷地看了廖知府一眼,礼貌而又生疏地打了个招呼:“嗯,刚刚在农庄确实见过一面。” 看着廖知府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黑,苏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二哥和陆大人一唱一和起来这么默契,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打脸啪啪啪,廖知府再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苏逊把灾民带走。 正盘算要怎么反败为胜,奏折要如何如何写才滴水不漏,陆言拙忽然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廖知府,下官前来真定府巡查一事已经完成,我会如实上书我所见到的一切。就此告辞,不再叨扰。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在京城相见。” 廖知府一听,气得差点吐血而亡,很想揪着他的领子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京城再见?自己堂堂一个知府,外放正五品大员,任期没到,怎么可能跟他在京城相见! 除非接受处分,或者停职查办! 第80章 越俎代庖 不管廖知府气成什么样,陆言拙和苏逊最终快刀斩乱麻,找到了被廖知府遗弃的所有灾民。 人数有点多,足有数百人,其中大多数是老弱病残。 且据他们所言,已经有好多人经不住颠沛流离的摧残,死了。排除掉生病走不动的,大概有一百多个可以跟着锦衣卫马上进京。 -- 第110页 本来卫所的锦衣卫也没有这么多人手,巧的是苏逊发信号弹的时候,京城来支援的锦衣卫也到了,正好带着这些人证回京。 剩下有些走不动的,苏逊就交给当地的卫所。若是他们身体好转,就带来上京,若是死了,那就统计好姓名籍贯。 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叫人死的不明不白的。 顺便再调查一下到底死了多少人。乱葬岗条件虽然差,但若有心要统计,大概人数还是能统计出来的。 廖知府见陆言拙和苏逊都是官场愣头青,知道跟他们说不来,只好求救于自己的恩师。他没有觉得自己做错,有限的资源当然要救最值得救的人。 所以,当陆言拙和苏逊回京后没多久,官场就这事分成了鲜明的两派,打起了嘴仗。 有骂廖知府身为父母官,只知道自己的政绩,丧心病狂草菅人命,不配为人为臣。 也有人认同他的做法,为朝廷节省大量物资就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好钢用在刀刃上,好庄稼种在节令上,救当然要救对社稷有用的人。 身为当事人,陆言拙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他的奏折中原本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观点,只是如实阐述了自己在深泽县和真定府所看到的事。 但就算他再怎么低调,最终还是被逼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对此,陆大人没有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而是简简单单两句话就算完事了。 “我的职责是作为陛下的眼睛和耳朵,去真定府看一看所发生的事。至于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陛下自会决断。”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却经不起有心人细细揣摩。 救不救只有皇帝才能做决定,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可以替君做决策吗?所以不管皇帝陛下怎么选,只要你选了就是错的。作为知府,你遇到这事只能上报,不能做任何决定他人生死的决定。 越俎代庖就是对上不敬,任你舌灿莲花,也要打道回府。 此言一出,没过多久,真定府廖知府就被革职查办。又过了没多久,就进了北镇抚司,落入了苏逊手中。 再后来…… 苏木就没兴趣知道了。 反正,廖知府小金库里的东西可不少,苏木不缺钱,一个不剩,全给交了上去。 京城中,苏谦的婚事筹办得很顺利,一家人聚在一起,讲起各自的经历,唏嘘不已。 苏木虽然在深泽县感染了瘟疫,但不知道为何,她好的特别快。 其他患者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还有一些干脆就一命呜呼了,她却只病怏怏了两天,烧退后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对此,她也曾偷偷地想过,估计是她的身体不够纯粹,导致病毒感染她也是偷工减料,一看不是原装货就撤了。 这么想来,自己好像占便宜了哎! 就在苏木不胜唏嘘的时候,院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忽的一声从她头顶掠过,直奔隔壁小院。 苏木眼尖,见是阿飞那个小叛徒,顿时气呼呼地冲了上去:“喂,你个小白眼狼,到底谁是你的主人啊!前段时间,到底是谁供你吃,供你住的?” 苏木说的是她和陆言拙去真定府的那段时间。阿飞还小,陆言拙就没带它同行,留它在苏府暂住。 苏木唠唠叨叨骂完,忽然想起,这扁毛畜生虽然是小白眼狼,但却颇具灵性,它往那飞,肯定是某人回来了。 于是没有多想,撩起衣摆就翻/墙而过。 果然,院子里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阿飞盘旋了两圈,稳稳地停在那人肩上,抬头挺胸,神气活现的样子挺欠扁。 “陆大人,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苏木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陆言拙微微一笑,回道:“就刚刚,没想到阿飞还挺有灵性的,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苏木用手指戳着阿飞玩,一下又一下,也不管它气得炸毛,玩得不亦乐乎。 “大人,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再过两天就是苏谦的大喜之日,以陆言拙今时今日与苏府的关系,他必定要出席。 只是他离家出走,只身一人在京城赴任,身边没什么送的出手的礼物,于是就问苏木哪里有卖贺礼的地方。 苏木一听,就自告奋勇,非要亲自带他去。所以两人约好,等他放衙,一起去趟东城。 苏木带陆言拙去的地方叫珍宝阁。店名虽普通,里面的东西却是琳琅满目,书画古玩应有尽有。 陆言拙也不是很懂这些,一时挑花了眼,最后在苏木的建议下,选了一对白玉雕制的福寿字纹如意造型的花瓶。 总共花费十两纹银。陆言拙听完价格愣了一下,他虽不太懂行情,但也觉得这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再三确认,掌柜都说是这个价,陆言拙这才银钱两讫。 一旁的苏木笑而不语。 这一对花瓶基本是半卖半送,并不是它们不好卖,而是这间古玩店是苏家开的。 她早就吩咐了掌柜,不管陆言拙选什么,最后按成本价的一半报价。 反正是送给自家大哥的礼物,左手进右手出,总不能让某人太过破费吧。这样最好,既拿得出手,负担又不重。 毕竟,某人现在可不是什么小侯爷,而是离家出走靠朝廷那点死俸禄过日子的单身狗啊。 -- 第111页 吩咐伙计包好,送礼的事就此搞定。 迈出珍宝阁,陆言拙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她”的父母都是从事考古专业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对古玩也是略懂一二。 从苏木刚才介绍古玩的样子来看,也是熟谙此道,陆言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口建议道:“你以后开间古玩店倒也不错。” 此言一出,倒把苏木吓了一跳,一时有点吃不准他是否猜到这是她家产业,毕竟刚才他就质疑了价格。 “为什么啊?” 虽然没必要隐瞒,不过拉人去自家买东西,再送给自己大哥,虽然卖的便宜,没赚一分钱,但若被人知道总觉得怪怪的,像个奸商似的。 “没人说过吗?你鉴定古玩的时候神采奕奕,眼里放着异样的光芒。” 跟打了鸡血似的,绝对是个优秀的推销者。这话,陆言拙没说。 苏木:“……” 原来是这样啊!吓死宝宝了,以为他猜到了呢。 苏木回头,莞尔一笑,道:“承你吉言,以后有机会一定开一家。” 分店! 第81章 早干嘛去了 夜色凉凉,往事如烟。 思绪肆虐横行,半梦半醒间,陆大人睡得很不踏实,眼前不停闪现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 “大哥哥,你真的要转行做法医吗?” 说话的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眉眼间有股莫名的亲切,大眼清澈澄明,双瞳剪水。 回答她的好像是个年轻人,又好像是个学生,脸上犹带着几分青涩:“我父亲是警察,母亲是医生,所以做法医是我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说是最好的选择呢?军医不是照样能救人。”小女孩仰望着年轻人。 “因为……我很想念他们。”年轻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他本就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此刻更显忧郁,小女孩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悲伤。 “他们去哪了?” “他们……殉职了……” 沉默过后,小女孩抬头,正色道:“大哥哥,我想好了,我以后要做警察!” 面对小女孩的突然转变,年轻人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学医要解剖尸体,我怕。警察我还勉强能接受!”小女孩的回答虽然幼稚却很认真。 年轻人低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脑袋,鼓励道:“好的,那我给你加油!” 时光荏苒,一闪而过,似乎是若干年后,小女孩的脸上没了幼年时的稚嫩,洋溢着明/慧潇洒的笑容,飞扬而跳脱,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老林,老林,我考上警察了!哈哈哈,快恭喜我。以后我就是你战友了!” “……恭喜。” 二十多岁就被唤作老林,年轻人很想翻个白眼,表示一下自己的拒绝。 “那你请我吃饭吧!” “为什么是我请?” “我这不是还没毕业吗?没收入!先吃你的,用你的,以后做牛做马还你!” “哦。” “老林老林,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你怎么又没音讯了啊!!!” “你别欺负我脾气好啊,我也会生气的!” “我知道了,你一直把我当妹妹是吧。” “你别以为我会一直等你,这世界那么大,缺了谁不行?” “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再见!不,不要再见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轰—— 电光石火间,弹片肆无忌惮地横飞,某个熟悉的倩影在瞬间被炸的粉身碎骨…… “不要啊!” 撕心裂肺,痛楚彻骨,却又无能为力。 绝望,恐惧,纷至沓来。 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陆言拙心有余悸地坐了起来,捂住胸口,身上冷汗涔涔,瞬间浸湿了中衣,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旁不停回放着那句。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低着头,陆言拙痛苦地用手支撑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快要炸开了。 怎么办?她还没有原谅自己。自己也没机会,跟她好好说声对不起。 会不会…… 说了,她也不肯原谅自己? 她说的对,自己哪来的自信,会觉得不管做了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呢?! 望着青色床幔,陆言拙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中。 这人啊,只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才知道珍惜。 早干嘛去了! 赶在苏谦大喜之日前,陆言拙起了个大早,拿着包好的礼物,光明正大地从前院进了苏府。 将贺礼交给苏府的管家登记造册,又和苏谦说了一会话,正好看见苏木经过,陆言拙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苏谦看在眼里,又好笑又暗自得意。 君子有成人之美,于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帮着陆言拙,唤来苏木:“木木,过来下。帮我招呼下陆大人,我要去下前院。” 苏木本就是闲人一个,刚欺负完阿肥和阿旺,正想雨露均沾,欺负欺负阿飞那个小白眼狼。这不,陆言拙来了,正合她意。 “大人?大人!阿飞在吗?把它唤来,好久没看见它了。”苏木摩拳擦掌道。 虽然她自己也能召唤阿飞,但小家伙颇有灵性,回回看见吹笛的是她,扭头就走,很是有骨气。 -- 第112页 想起这个,陆言拙就忍不住想笑。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机会就送上门了。陆言拙从腰间抽出苏木借给他的铜笛,唤来阿飞。 苏木逮着机会抓住小白眼狼就是一顿惨无人道的□□。 欺负的阿飞哇哇直叫,陆大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没见过这么手欠的,从苏木手中救走气得快炸毛的小可爱,说起正题:“对了,这笛子一直忘了还你,”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舍不得,又赞了一句,“音色很不错。” 苏木笑道:“用的可还顺手?” 陆言拙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笛子音色手感极好,设计也很巧妙。不知道是在哪里打造的,我也想找人定制一根。” 这铜笛暗藏短剑,里面的机关巧妙至极,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打造出来的。陆言拙故意这么说,是因为他非常了解苏木。 果然,苏木想也没想,大方地挥挥手,道:“不用这么麻烦,送给大人你了。”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假意推辞:“这不好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苏木笑道:“宝剑赠英雄,算是回报大人数次救我小命的谢礼吧。” 陆言拙一听,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这样吧,我这有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我带着没用,送你玩吧。” 苏木知道他不想轻易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想要以物换物,当下也没多想,就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个翡翠挂件,水滴造型,颜色纯正通透,鲜艳欲滴,晶莹剔透,竟是水头极好的上等糯化种。 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苏木拿起细看,思绪却渐渐恍惚。 前世,她的父母留给她一块翡翠挂件,跟这块形状大小颜色非常相似,苏木一直贴身戴着,很是喜欢。 “它有名字吗?”不经意间一个曾经的问题脱口而出,只是当时发问的人是他。 “没有。”陆言拙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循循善诱,“不如你给它取一个吧。” 苏木拿着翡翠,眼里透着异样的光芒,沉默半晌,道:“叫它滴答可好?” “滴答?” 苏木的思绪渐渐飘远,没有留意到陆言拙的声音有点颤抖。 “是啊,叫它滴答吧!”苏木抬起头,□□潇洒的脸上洋溢着飞扬洒脱,“你若滴答滴答,我必哗啦哗啦。” 话音刚落,陆言拙就仿佛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时光仿佛就此停止。 “你若滴答滴答,我必哗啦哗啦。” “什么意思?”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啊!形象吗?哈哈哈哈!我这名字取的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嗯,旷古绝今。” 莫莫…… 莫莫! 真的是你! 那一瞬间,陆言拙只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想要冲上去表明身份,想要跟她好好述说这十几年来的相思之苦,然而脑海中却突然劈过来另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打断了这一切美好与冲动。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说话的她是那么的伤心,断然,决绝! 一时间进退两难,陆言拙握紧拳头,用指甲狠狠掐着指腹,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时间场合都不对,一个不小心,必会功亏一篑。 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 幸亏,苏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翡翠挂件上。否则,就算陆言拙定力惊人,此时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异样,波澜不惊的底下早已波涛汹涌。 良久,两个人都没说话。一个看着翡翠沉浸在陈年往事,一个看着昔日的恋人痛苦而矛盾。 阿飞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终于忍不住扑腾了一下翅膀,展翅高飞。 苏木这才抬头,看着陆言拙,认真道:“谢谢大人!我很喜欢这块玉佩,就不客气,收下了。” 陆言拙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像个傻子似的点了点头,木讷而又青涩。 苏木生性洒脱不羁,虽恍了一下神,却也很快反应过来,道:“大人,明天我哥大喜,早点过来喝一杯!我们不醉不归啊!” 其实这话从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很是孟浪,但不知为何,她在陆言拙面前就是容易卸下心房,那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是她自己从没察觉到的。 “好啊,我们不醉不归。” 陆言拙深吸一口气,轻轻一笑,一语双关。 第82章 读书人,最重颜面 六月初六,锦衣卫千户苏谦与刑部侍郎之女喜结连理。 苏府前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众宾欢也。 苏木没想到大哥结婚居然来了那么多人。 苏家是世袭的锦衣卫,与之交好者大都为武将。苏昭为人桀骜不驯,不是那种处事委婉手段高明的人,跟朝中文臣素来没什么交情。没办法,他的工作就是专门抓那些人的错处,关系能好到哪去。 可随着苏家近几年来的水涨船高,尤其是最近饱受当今圣上重用,朝中难免有些脑子活络的人,逮着机会释放自己的诚意,所以当晚也来了不少朝廷文臣。 苏木生性好动,向来闲不住。趁着苏谦的狐朋狗友闹新房,陆言拙也在,就明目张胆地混了进去,想要看看古人是如何闹洞房的,也好长长见识。 -- 第113页 陆言拙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她,向她偷偷使了个眼色,苏木收到信号,两人悄悄溜到花园,月下私会。 苏家的花园很大,连接着前厅和后院,夏日蕉廊,冬日梅影,平桥小径,长廊山石映其左右。 凭水临风,苏木和陆言拙坐在假山上的凉亭,居高临下,花园内的一举一动尽在眼中,不用担心旁人看见两人私会。有人来之前,两人尽可以躲进假山,非常安全。 确定苏木就是前世的莫醉以后,陆言拙想了很多,有想过坦白一切,直面现实,但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把人哄好再说比较安全。 眼前的人早已换了容貌,他的小莫醉是英姿飒爽张扬任性的,苏木的内在虽然没变,但她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杏眼明亮清澈,仿佛一泓清水,明净素雅,只有她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是潇洒不羁无拘无束的。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陆言拙看着苏木,笑话她:“哪有妹子偷看别人闹哥嫂洞房的,也不怕你大哥事后收拾你啊。” 苏木恬不知耻:“千载难逢的机会啊!难得可以看见大哥吃瘪,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你没见我二哥闹得最凶吗?成不散成不思下手也挺狠啊。我就看看而已,什么都没做哦。再说了,庄姐姐成了我大嫂,他们闹洞房怎么折腾我哥都没事,可千万不能闹我庄姐姐,我得看着点,保护她!” 陆言拙笑道:“那你大嫂还真是要感谢你了。”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见月牙门处转来两个身影,两人反应很快,迅速离开凉亭,躲进假山的山洞中。 本以为两人是经过,躲一躲就可以出来了,没想到两人居然坐在池塘边聊起了天,透过假山缝隙看去,是两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苏木和陆言拙藏身的地方正好在他们附近,所以他们的话一句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庄家大小姐那样的女子也有人敢要哦!” 此言一出,苏木腾地火起,什么意思?哪样的女子?正要冲出去理论,陆言拙连忙一把拉住她,示意她听下去。 强忍怒气,苏木气呼呼地借着月光,看清两人的长相,一个斯文禽兽,一个獐头鼠目。 “哈哈,这个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了。这苏家杀气重,蛮横霸道,镇得住!” “这倒是,换了寻常人家,哪有那个魄力哦!” 说话之人阴阳怪气的,苏木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不喜欢,不是真心诚意想要来祝贺,那为什么要出席呢?自己觉得委屈,还要恶心别人,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这么说来,祝兄当年真是庆幸啊!” 苏木听得一头雾水,陆言拙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解释道:“左边那个我认识,是礼部侍郎之子,听说早年曾跟庄家提过亲,被庄家婉拒了。” 苏木恍然大悟,原来是懒□□想吃天鹅肉,没吃着。 两个猥琐的臭男人还在那借着酒意满嘴冒泡,肆意诋毁他人,苏木实在是忍不住了,挣脱陆言拙,准备亲手料理了这两个废柴。 陆言拙知道拦不住,只好提醒她:“你可想清楚了,今天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事发地还是你家。不管你怎么占理,这种情况下,你就算揍到对方赔礼道歉,你苏家的名声也被你毁了。” “那怎么办?由着他们诋毁我家人?”苏木怒道。 “读书人,最重颜面。”陆言拙微微一笑,提醒道。 苏木瞪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陆言拙一个不察,差点被她吓到。 “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一石二鸟的妙计!”苏木大言不惭。 陆言拙无语:“哦?说来听听。” “等着。” 苏木趁陆言拙不备,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两人身后,出其不意打晕两人。 陆言拙跟出来,看到这一幕,不无担心道:“你不会是想要把他们推入湖中,伪装成失足落水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可是犯罪。” 苏木斜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吧,我父兄皆是锦衣卫,我怎么能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让他们因我而蒙羞呢?” “那你想干嘛?”陆言拙好奇道。 其实他也是随便说说的,苏木就是前世的莫莫,而他的莫莫是个警察,她再生气也不会因为一两句口角就把人杀了泄愤的。 “你说的嘛,读书人最重颜面,”苏木不怀好意道,“我给他们送份厚礼。” 说完,就动手剥下两人外套,眼看着要对两人的中衣亵裤下手,陆言拙忙哭笑不得地制止:“住手,住手!你好歹是个女孩子……” 苏木抬头,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来?” 陆言拙:“……” 就在他进退两难,帮不帮都挺尴尬的时候,小爱及时出现:“小姐,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你好久了,老爷让你去濯缨亭……咦,这两人喝醉了?” 小爱正要喊人过来帮忙,苏木忙阻止她,轻声道:“人是我打晕的,帮我把他们剥光,我去喊人过来观赏。” 小爱骇然,大惊失色道:“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苏木不屑地踢了踢地上两人,道:“辱我哥嫂,没要他们性命是我大气。” 小爱埋怨道:“那你也不能亲自动手啊!” -- 第114页 “行,那你来!” 小爱:“……” 苏木不忍欺负她,笑道:“不难为你了。这样,你去宴会厅放话,说陆大人喝醉了,让小丫鬟做碗醒酒汤送过来。记得,要让赵氏姐妹听到。” 陆言拙无语,寻思这个陆大人不会恰巧跟自己同姓吧。 小爱很快就给他解疑了:“小姐,那赵氏姐妹早就觊觎陆大人,想要制造机会跟他邂逅偶遇,你怎么还要引她们来这里呢?”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顾不上一脸愕然的陆言拙,苏木道:“你也说是引了,陆大人不用牺牲色相,出面应付她们的。 那两个长舌妇背地里说过好几回我大嫂的是非了,跟这两人是一路货色。我这是垃圾分类…… 嗯,不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哎呀,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帮我传话去。” 小爱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边走边嘱咐道:“小姐,我去喊成不散成不思过来帮忙。你躲一旁看热闹就行了,等事情闹大了再出来。” 剥人衣服这种粗活,当然还是由粗人来做比较合适。不假思索,小爱就找到了最适合的人选。 苏木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 她又不是变态,喜欢剥人衣服,尤其是这么丑的两只。 第83章 她一直是这样? 成氏兄弟来的很快,得知这两个官宦子弟口出狂言,竟然冒犯自己老大,当下麻利地将人剥了个赤条精光。 苏木本来是要监工的,看一下效果如何,陆言拙考虑到苏家大小姐形象问题,态度坚决地把人拉走了。 不过,他心思缜密,临走之前,不忘交代成氏兄弟在那两个王八蛋嘴里灌了半壶老酒,又撒了一些在他们的衣服上,把两人弄得酒气冲天,任谁看见都不会起疑,他们是被人暗算的,只会相信两人是酒后失仪。 小爱的行动力非常高,那两个衣冠禽兽刚刚被剥光,赤身裸体地躺在后花园,赵氏姐妹就遮遮掩掩地来了。借口来小花园透气,实则想来个完美邂逅,一见钟情什么的。 然而,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帅哥没见到,四仰八叉赤身裸/体的丑男倒是看见两个。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赵氏姐妹没有控制好情绪,惊慌失措之下大声叫嚷起来,等她们发现不妥,想要撤退的时候,小花园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大家不是名门就是闺秀,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下相见,众人皆是窘然。 怎么形容呢?就跟上公开课,老师操作不当,把电脑里珍藏的岛国爱情动作片给投影上去了一样。 这种事,总不好埋怨苏家人招呼不周是吧。 于是,当地上躺着的两人幽幽转醒时,发现自己跟个大猩猩一样被人围观,那感觉真是酸爽极了。 只要不是有暴露癖或特殊癖好的人,都不会有窃喜的感觉。 混乱过后,就是要找个倒霉蛋背锅,总不能让这两个辣眼睛的东西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吧。 赵氏姐妹当仁不让,捂着脸,背对着那两个斯文败类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向赶来围观的众人诉说自己的委屈。 众人义愤填膺,将那两个禽兽骂的狗血淋头。 苏府的下人来的很快,协助那两个裸男穿好衣物,然后不由分说就把两人架到了一旁,隔离起来。 至于两人高呼“冤枉,听我解释”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了进去。 因为大家都忙着撇清自己,好像唯有将他们骂死,踩到脚底永不翻身,才能保全自己清白似的。 人群没有聚集很久,肇事裸男被架走过后,苏木就代表苏府出面了,用尽全力控制住飞扬的嘴角,苏木温婉而又不失气度地劝走了众人。 没办法,苏父在招待一个很重要的客人,走不开。苏夫人在应付喜欢比较,善于花式炫耀的官太太们。 大哥是今晚的主角,被困在洞房。二哥跟大哥杠上了,在报二十多年来的“欺压”。苏府人丁稀少,只有苏大小姐出面了。 等围观看热闹的人走光,苏木这才松了一口气,喘着大气,笑道:“不行了,我忍得肺都快要炸了,哈哈哈哈!” 说完,再也顾不上装淑女,得意洋洋地敞怀大笑起来。 把那两个嘴碎的王八蛋整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苏木感觉自己棒棒的。 陆言拙等她笑够了,道:“走吧,你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父母说一下,让他们给你查缺补漏。” 苏木一想,可不是这回事,不能让那两个王八蛋有机会翻身。到时他们乱嚷嚷说自己是遭人暗算,在院子里被人劈晕的,那就不好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坏事不做绝,难保要翻船。 陆言拙和苏木走后,空荡荡的花园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夏日的清风迎面而来,月华如水,皎洁柔和,缓缓洒向庭院一角。 月牙门后闪出两道身影,当前一人约莫四十来岁,身穿一袭织锦云纹紫袍,头戴鎏金网纹冠,仿佛刚看了一场好戏,脸上笑容犹在,回首问道:“她就是……木木?” 平日里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苏昭苏大人,此刻正窘迫地搓着手,尴尬地点着头,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她一直是这样?” 紫衣人的声音很是随和,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温雅和气的人,可在苏大人听来仿佛每一句话都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不小心答错就是万劫不复。 -- 第115页 很明显,苏木这天马行空的处事方式引起了紫衣人极大的兴趣。苏大人只觉得身上开始冷汗嗖嗖,绞尽脑汁地想要将宝贝女儿的行为合理化。 “她……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太气愤了。对,一定是这样,她向来敬重她大哥,她现在的大嫂又是她最好的朋友……” 还待继续说下去,却见紫衣人睇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苏大人哑然消声,缩到一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身旁那人是谁?那个年轻人长得挺俊。” 听紫衣人问起陆言拙,想起他们两人刚刚合谋干的好事,苏大人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有完没完啊,今天可是他长子的大喜之日啊! 就不能当没看见这事嘛,怎么说也是对方冒犯苏家在先,自己宝贝女儿看不下去,反击一下怎么啦? 可对方来头实在太大,苏大人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丝毫,只好老老实实道:“那位是都察院的经历,陆言拙陆大人。”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紫衣人回忆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原来是他啊!和木木一起去真定府的那个,也是他在山下救了木木,又给她治好了眼睛。” “正是。”见紫衣人对陆言拙印象不错,苏大人忙又补充了两句,“上次还替木木挡了一箭,他身上的伤才刚刚好。” 紫衣人捻着胡须,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赞道:“不错,这个小伙子不错!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上回听你说过,他好像是广平侯的孙子?” 说起广平侯,苏大人就来劲了,笑道:“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不过祖孙俩似有分歧,言拙弃武从文,把广平侯气得够呛。” “哈,还有这事?”紫衣人笑起来的时候也算平易近人,没那么严肃,“那倔老头也有今日啊!哈哈哈,不错,不错!” 又是两个不错,看来很满意。 苏大人心情随之缓和,多说了两句:“就是两人岁数差的有点多,他大了木木八岁。” 话音刚落,紫衣人的脸色却风云突变,阴沉了下来,苏大人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八岁?呵呵,只要木木喜欢,十八岁又算什么?!” 苏大人脸色涨得通红,悔得肠子都快断了,恨不得吞下刚刚那两句废话。 “那是那是,是卑职多虑了……” 紫衣人挥挥手,似乎有点心烦意乱,抬头望了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先回了。让木木早点休息吧,你们今天也都累了。” 见紫衣人临时改变了主意,苏大人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将这位大爷送了出去。 第84章 良配 桂魄初生,秋露微凝。 庭院里的桂花已开,散发着阵阵桂花香,石桌上放着桂花糖藕,外加吃了一半的酒酿圆子,极是应景。 今日休沐,陆言拙抽空教苏木吹笛。 练了没多久,陆言拙就被她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的笛声气得脑壳疼,无奈想要骗回曾经的小妹妹,只好生生忍住嫌弃,逼着自己耐心教导。 苏木不傻,把他的窘蹙看在眼里,暗自发笑。 陆大人最近的脾气是越发好了,现在居然能忍着听她瞎吹半天,眉头都不带皱的,实在是毅力可嘉,佩服至极。 练了小半个时辰,苏木喊肚子饿了,小爱就做了几道茶点,趁着天好,两人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边吃边聊,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惬意。 水晶虾饺晶莹剔透,九江茶饼皮薄馅酥,松子鹅油卷香气扑鼻。 拿起一块碧绿色的透明茶点,苏木正准备慢慢品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苏木想都没想,放下手中茶点就抱头鼠窜,直往隔壁墙头翻去。 陆言拙拦不住,只好望着跃上墙头的她,取笑道:“怎么吓成这样?这可不像是你呀。” 苏木回头,赧然一笑:“这不是怕影响大人你嘛,被人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陆言拙怔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说不清什么?” 时间紧迫,苏木只来得及扔下一句,就落荒而逃。 “我娘在给我找婆家了,大概率是找不到。我怕她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陆言拙尚未反应过来,苏木就没了人影。 望着空空如也的墙头,陆大人莫名失落,心中也随之空荡荡的。 什么叫怕她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敢情她就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越想越沮丧,陆大人打开院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刘景州。 刘景州是苏谦的好友,刘家一案,陆言拙看在苏谦的面子上帮了他不少忙,也放了不少水,所以两人虽相识不久,交情却非浅。 刘景州坐下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请柬,双手呈递给他。 陆言拙以为是他的喜帖,笑着恭喜道:“没想到才过了大半年,你就有了心仪的姑娘,真是可喜可贺啊!” 低头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因为某些前尘往事不敢言明身份,还要绞尽脑汁地刷好感,为将来的坦白铺路,顿时觉得自己命运坎坷,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暂时放下自己的烦心事,回头看向刘景州。 他的生母早已过世,母家的势力大不如前,之前李氏执掌武安伯府,他虽身为嫡子却过得很是艰难。到最后,不光嫡长子身份不保,婚事更是迟迟没有着落。 -- 第116页 所以,看见他的喜帖,陆言拙除了惊讶,更多的还是为他高兴。 不料,刘景州摇摇手,解释道:“陆大人误会了,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的。” “刘蕴蕴?”陆言拙记性很好,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只要接触过的人或事,他都会留有印象。 只是…… 刘蕴蕴不是毁容了吗? 年前,武安伯家中突遭变故,他的夫人李氏瘫痪在床,行动不便,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对她仅存的女儿的婚事极为上心,普通人家看不上,可她看得上的,对方又嫌弃刘蕴蕴那张被灼伤毁容的脸。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年龄合适又有头有脸的,兜兜转转也就那么几个,会是谁呢? 陆言拙心存疑问,打开喜帖,见上面赫然印着薛辰良的名字。 薛辰良此人,陆言拙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位居十三道监察御史,官不大,却很重要。且他为人刚正不阿,官声甚好,不管是谁,只要犯了错,被他知道,必是不留情面的弹劾。 自己跟他交往不多,只因离家出走一事也曾遭过这位薛大人的弹劾。 嗯,罪名是忤逆不孝。 “八月十五?”陆言拙蹙眉。今天都八月十二了,只剩三天时间,怎么操办地这么急? 刘景州叹了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原来这薛御史年近三十,曾娶过三位妻子。每位娘子都是产后不久就香消玉殒,久而久之,薛御史就有了克妻之名。 若不是刘蕴蕴容貌尽毁,武安伯府的名声又江河日下大不如前,这种情况下,李氏还执意要女儿嫁入官宦人家做正妻,否则也不会看上这个三婚的鳏夫。 “时间这么紧,来得及吗?” 薛御史虽有克妻恶名,但刘小姐有无盐之容,两家一拍即合,都不想大肆操办。但就算再低调完婚,短短数日,时间还是很仓促。 刘景州苦笑着回道:“实不相瞒,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长期卧床不起,四肢无力,大夫说她……命不久矣。我大哥已经死了,小妹是她唯一的牵挂,所以……” 刘景州口中的她,自是他父亲的续弦夫人李氏。 经他弟弟刘景连杀人一事,刘景州知道了很多陈年往事,尤其是李氏与他母亲之间的恩怨情仇,更让他感慨万千。 但逝者已去,生者已矣,李氏在痛失爱子的同时,女儿又惨遭毁容,自己更是负伤后瘫痪于床,此番种种恶果,皆是报应。 他看在眼里,觉得人这一生若只生活在仇恨中,那终将变得与恶魔一般狰狞恐怖,直至失去自我。 于是,他选择了原谅。 不是要放过仇人,而是想要放过自己。 知道刘蕴蕴仓促下嫁的原因,陆言拙点点头,道:“好,大婚之日我会准时出席的。” 陆言拙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官场那一套人情世故,他素来懒得应付。所以,他虽是广平侯之孙,却很少出席京城贵胄间的宴席,但经过刘家一案,他跟刘景州有了不一样的交情,所以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那……谢谢陆大人了。”刘景州喜道。 他妹妹的婚礼办得仓促又尴尬。 薛家是再婚,刘府杀人一案虽在陆言拙和苏谦的干预下,没有被宣扬开来,但知情人也不少。 很多人不齿李氏所为,就连他的父亲武安伯都遭人私下非议,所以很多人收到喜帖后,态度都很敷衍,不太想出席。 陆言拙的官位虽不高,但家世在那,他行事再低调,有心人还是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的出席表明了他跟刘府的亲密关系,或多或少会影响一些人的看法。 第85章 大舅哥见大舅哥 八月十五,中秋。秋风送爽,丹桂飘香。 陆言拙正要出门赴宴,院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堂而皇之进来一人。 蓝衣交领,青袍外罩,头束银质发冠,手持描金折扇,翩然转身,好一个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一时间,陆言拙竟然看呆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耳旁传来悦耳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 “大人,大人!我这身怎么样?是不是不出声,就没人能发现我是女子?”苏木轻拂衣袖,笑得张扬自信。 “嗯,还行。”陆言拙轻咳一声,偷偷掩饰自己的失神。 眼前的苏木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青竹般,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怎么穿成这样?你要出远门?” 上一次见苏木作如此打扮,还是和他一起结伴去真定府的时候。 她在京城自由散漫惯了,平时出门随便换个男装,脸上从不作修饰,一点诚意都没,就大摇大摆上街晃悠了,反正也没人敢说她。 今天脸上明显化了妆,看起来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俊朗。小爱的化妆术确实厉害,都快赶上传闻中的易容术了。 苏木看着陆言拙,讶然:“我大哥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陆言拙一头雾水。 苏木叹气,自从大哥娶了老婆就忘了妹妹,本来难得敷衍一下自己,现在看来快成常态了。 “今日中秋,我大哥大嫂随我父母去英国公府赴宴。二哥外出公干,还没回来。所以,刘府喜宴就由我出面应付。我大哥说你也要去,让我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 第117页 陆言拙:“……” 看来苏家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他倒是没意见,只是…… 抬头看了眼苏木,见她百无聊赖地甩着悬挂在腰间的玉佩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跟他同去赴宴,心情顿时大好,笑道:“没事,既然顺路,那就……走吧。” 十里街,映月坊,左起第三间,黑瓦白墙,桂花飘香。 薛御史为官清廉,在京城颇享美誉,他的家就跟他的人似的,简单质朴,没有一丝奢华。 若不是门前挂着两盏象征喜庆的红灯笼,从外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办喜事。陆言拙递上名帖,薛家的一个老下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将他引入正堂。 薛家并不大,简简单单的三进院子。喜宴设在前厅,共开八个席面,草草望去,宾客大多来自书香门第,罕见富贵人士,十分符合薛家的行事作风,只是对刘家而言,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女方亲戚坐了三桌,还稀稀落落的,没有坐满。陆言拙作为刘景州邀请来的宾客,自是坐在了女方这边。 “这是……”刘景州早已到了,他没见过苏木作俊俏公子打扮,一时竟没认出来。 “这是苏府的三公子。” 陆言拙睁着眼睛说瞎话,拍拍苏木的肩膀,跟刘景州使了个眼色,当着薛家人的面如此介绍道。 刘景州虽耿直憨厚,却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顺着陆言拙道:“哦,原来是苏家……三公子,你好久没回京城了,我一时眼拙,竟没认出来,失敬失敬!” 苏木强忍笑意,由薛家人安排入席。 举行完仪式,新娘被送入洞房。 没过多久,新郎就出来敬酒了,一时间觥筹交错,喜庆吉祥话连连,好不热闹。 陆言拙目光瞥向身旁,见向来好吃的某人居然没有埋头苦吃,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头顶微秃的胖子,不禁好笑,轻轻问道:“看什么呢?” 苏木压低声音,指着那个胖子,八卦道:“你看那个胖子,仪式结束后才来的,他跟薛御史的弟弟说了一会话,然后坐到了女方这桌。” “哪不对吗?”女方亲戚认识新郎弟弟并不是很奇怪的事。 “如果他是女方亲戚,那刘大哥为何没跟他说话呢?” 刘家来人并不多,只有两人,刘景州怕坐的太稀不好看,就带着几个同僚坐了那桌,撑撑场面。刘蕴蕴母家李氏来的人倒是不少,可也只堪堪坐了一桌。剩下的就是陆言拙这桌,算是刘家邀请来观礼的知交好友。 经苏木这么一提,陆言拙也察觉到了,此时的刘景州脸上竟透着一丝微愠。 “过去看看热闹?”苏木提议道。 两人借着敬酒,拿着酒杯到了刘景州那桌。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当然还能安然若坐,但刘家的那两位却是知道的,忙跟刘景州一起站了起来,回他们的敬酒。 微秃男子老鼠眼滴溜乱转,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是……咳咳,”刘景州有些反常,欲言又止,最终敌不过苏木询问的眼神,如实说道:“这位是薛御史前任妻子的大哥朱世康,今日正好来拜会薛老爷子,所以就……顺道喝杯喜酒。” 得,原来是大舅哥遇上前任大舅哥了,难怪刘景州一脸尴尬。 知道原委后,陆言拙微微一笑,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一旁的胖子得知陆言拙身份后,立马热络起来,不顾自己身份,向陆言拙连连敬酒,奉承恭维话随口而来,令素来沉默寡言的陆言拙有点招架不住,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巴结自己。 “原来是督察院的经历大人啊!小人久仰大名,早就盼着见上一面,苦于没有机会。不想,今日竟有奇缘,能在此遇上,真是三生有幸啊。陆大人,我一定要好好敬敬你,才不枉此行。” 说完,朱世康把头一仰,酒杯空了,三两上好的竹叶青就此干了。 陆言拙拿着酒杯,面对这个不熟却又莫名其妙自来熟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哎呀,这不是朱大哥吗?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找小弟呢?”一个声音恰巧响起,缓解了彼此的尴尬。 来者一身朱衣,书生打扮,面带微笑,眼中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精明,正是薛御史的表弟夏瀚海。 不露痕迹地挡在陆言拙身前,手搭在朱世康的肩上,夏瀚海举着酒壶给他满上,三言二语间,朱世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又是举杯畅饮。 陆言拙知道夏瀚海是替新郎赶过来解围的,自己正好脱身,就跟刘景州说了两句,带着苏木回了座位。 回席后,苏木看着夏瀚海和朱世康举杯连连,相谈甚欢,忽然喃喃道:“真是复杂啊!” 陆言拙刚想问怎么个复杂法,仔细一想,可不是嘛! 前任大舅子出席再婚宴已经很稀奇了,还安排人坐在现任大舅哥那一桌,这么尴尬的场面,居然会出现在最重礼仪的薛御史家,实在是耐人寻味。 过了没多久,朱世康就喝多了,搂着夏瀚海不知道说什么,又过了一会,直接趴桌上呼呼大睡了。 夏瀚海一脸尴尬,对着刘景州连连致歉,忙挥手招来一人,让他扶着朱世康去了客房休息。 至此,席间这一小插曲才算是告一段落。苏木意犹未尽地收回打量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远处一人,只见他满脸的不屑,嘴角甚至扬着显眼的讥笑,与现场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甚是咋眼。 -- 第118页 “那人是谁?”苏木杏眼流转,轻声问道。 陆言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道:“好像是薛御史的弟弟薛嘉树,怎么啦?” 苏木抿嘴,故作神秘。 “这人身上有杀气!” 陆言拙:“……” 第86章 通缉犯上门 之后数日,天气渐渐转凉。 这天,苏木跟往日一样,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后院竹林发呆,寻思去哪晃悠一圈,溜达溜达,忽然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一阵打斗声。 未及细想,苏木翻墙而过。 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一人身穿官服,正是刚刚放衙的陆言拙陆大人,另一人的背影看着有点眼熟,身法飘逸至极,似和自己一个路数。 两□□来脚往,打的不可开交,苏木刚想喊停,陆大人忽然侧身避过攻击,同时错步上前,右手插进对方右腋下方,然后飞快转身,将人死死按住。 对方被他擒住,顿时动弹不得,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简单利落至极。 这套动作苏木熟悉的很,正是她在警校学的一招。当时她怎么练也练不好,不是分解动作不过关就是速度不够快,为此没少被教官训斥。 林渊知道后,就天天带着她练习。在被摔了无数次后,苏木在惨痛的教训中终于记住了,将此招铭记于心,练得滚瓜烂熟。 陆大人怎么也会这招? 苏木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她本身来自未来,一个穿越者在几百年前遇到另外一个穿越者,这概率几乎为零吧。 就在苏木恍惚的一瞬间,被陆言拙擒住的那人按着自己被扭的胳膊,委屈叫道:“干嘛呀?干嘛呀!这才多久没见啊,什么时候苏府守卫这么森严了啊!咦,不对。你穿的是正六品官服,你不是苏家守卫,你谁啊!怎么在苏家啊!” 莫名其妙打了一架,陆言拙还想问他是谁呢?没想到对方还先委屈上了,还问自己是谁? 苏木看看两人,好在两人都手下留情,没动真格,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挠挠头,苏木上前分开两人,拉着陆言拙,向人介绍道:“徐大哥,这位是督察院的经历陆言拙陆大人,也是我们家现在的租客。” 然后指着另一人,跟陆言拙道:“这位是徐越,我师伯的儿子。他小时候在我家长大的,向来不喜欢走正门。” 徐越一听,连声为自己叫屈:“那是因为每次走正门都会遇上你大哥,见到他……” 见苏木笑嘻嘻地看着他,徐越突然有点心虚,说不下去了:“我这不是图方便嘛。” 徐越的父亲徐寅是苏昭的师兄,徐越和苏家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 他的年龄和苏逊相仿,性格脾气也差不多,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起老是闯祸,还经常带着苏木这个小跟屁虫。 苏谦怕他带坏弟弟妹妹,所以看见他,就跟看见贼一样,盯得很紧。 “两年没见,你死哪去了!” 苏木拉着徐越在院中坐下,顺便翻出陆言拙珍藏的好茶做人情,给徐越沏了一壶。 二哥不在家,大哥见了徐越要喊打喊杀,所以还是留在这里安全。 苏木虽没有明说为什么把人留这,但陆言拙和徐越出奇的合拍,两人都没意见。 陆言拙是好奇这人的身份,尤其是见到苏木和他那么亲近,他有了一种危机感,下意识地想要摸清此人底细。徐越年龄和苏木相仿,又跟苏家交好,不盯紧一点,很容易鸡飞蛋打。 徐越却是遇到了麻烦事,苏木不带自己回苏府,就说明苏逊不在,苏谦在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他也没多问,暂时留在了苏府出租的院里。 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彼此打量着,似乎想用眼神看穿对方,风平浪静之下隐含着波涛汹涌,连向来粗枝大叶的苏木都感觉到了重重压力。 偏偏陆言拙很沉得住气,脸上波澜不惊,温文尔雅道:“远道而来即是客,还望徐公子不弃,留下吃个便饭吧。” 苏木抬头望天,不知不觉竟已日落西山,吩咐小爱做了几个拿手菜,端了过来。 酒过三巡,气氛和谐多了。 陆言拙话不多,徐越却话很多,难得两人不打不相识,居然还能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相互敬着酒,天南地北不着边际地胡扯着,直把一旁充当小厮的苏木看呆了。 从没发现沉默寡言的陆大人也有如此善谈的时候啊! 这家伙深藏不露,居然还挺能套人话,三言两语就哄得徐越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这人不做警察真是可惜了。 添酒加菜,喝到兴头上的徐越终于说起了来意:“木木啊,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我是来找你二哥帮忙的。” 徐越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有了七八分醉意。 陆言拙斜睨他一眼,寻思总算灌倒了。 他毕业于军校,同学朋友基本都是军人,他自身酒量不算好,可也不差,否则早被那些人灌趴下不知道多少回了。且他生性谨慎又沉默寡言,很少有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的时候。 “木木啊,今天一过,明天……我可就是通缉犯了。” 徐越的一番话说得苏木胆战心惊,这家伙捅什么篓子了?难怪吓得不走正门,深怕遇上自己大哥。 “通缉犯……你干什么了?”陆言拙蹙眉。 -- 第119页 他曾当过一段时间的顺天府推官,人缘也算不错,京城若出什么大案,他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知晓。 “说起来气人,好好地陪人来京城做买卖,说好停留两三天,不想东家一去不回,好几天没回客栈。 正想四处找找,捕快却找上门了。要说,这京城的捕快就是霸气,二话不说就要拉我去衙门候审,多问两句,直接喊打喊杀,我总不能跟他们动手吧,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所以,我估计啊……明天我就成嫌疑犯了。” 徐越一脸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 “噗通”一声,倒了。 陆言拙愕然,抬头望向苏木,见她同样吃惊地合不拢嘴,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陆言拙摇摇头,让苏木帮着收拾了碗筷,自己将徐越扛到书房,扔到了床上。苏逊不在,徐越好像又很惧怕苏谦,陆言拙只能看在苏木的面上,日行一善,暂时留他住下。 第二天,陆言拙没有去衙门,而是专门请了假,在书房等徐越睡足醒来,和哪有八卦往哪凑的苏木一起,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离京城三十里外,建州辖内有个牛头村发生了一起恶□□件。 有个放羊娃在废弃的池塘边发现了一锭白银,虽然荒郊野外捡到银子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 小羊倌喜滋滋地赤脚跳进池塘,捡到银子的同时,也发现了一只沉浸在污泥里散发着腐烂恶臭味的胳膊…… 池塘底藏着五具男性尸体,由于常年无人打理,池塘里面积攒了大量淤泥,虽然不深,但在尸体上绑上石块,上面又有淤泥做掩护,还真不容易发现。 若不是遗漏了一锭银子,过不了多久,这五具尸体在湿热高温的环境下,很快就会白骨化,随身物品也会随之腐烂,失去辨识度。 现在机缘巧合,尸体被人及时发现了,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入秋的天,虽然不算炎热,但泡在水里,短短数日,尸体腐烂地异常迅速。五具尸体皆是面目全非,若不是其中一人身上挂着一把钥匙,且上面刻着同融两字,恐怕此时都查不到他们的身份。 建州捕快顺着钥匙这条线索,很快摸到京城的同融客栈。 经调查,确实有几名男子来此投宿,且还未退房,但有好几天没露面了。不过,他们同行中还有一人在。 正说着,徐越恰好下楼,老板就指着他,跟建州捕快提了下。 捕快们二话不说,目露凶光地冲向嫌疑人,而徐越在听到抓杀人犯的那一瞬间也反应过来,不敢恋战,劈晕了冲上来的两个捕快,施展轻功,逃离了客栈。 在京城小巷甩掉捕快后,徐越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莫名其妙成杀人犯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睡醒后的徐越神清气爽,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离奇遭遇,浑不像一个被命案纠缠在身的嫌疑人,看他这悠闲自得的样子,倒像是来走亲戚串门的。 第87章 挖坑找人跳 都察院近来无事,陆言拙看在苏木的份上,向来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他罕见地管了一回闲事。 利用他之前在顺天府的人脉,帮着徐越查了一些事。 死者名叫朱世康,青州人士,是来京城进货的富商。随行人员中,有一个是与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其余三人则是他的手下和管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陆言拙就觉得有点耳熟。虽然尸首已经腐败地面目全非,但凭着徐越描述的死者体型和外貌特征,陆言拙很容易就想起了此人是谁。 正是不久之前,他和苏木在刘家婚宴上见过一面的那个富贵商人,薛御史的前任大舅哥。 翻着尸格,陆言拙边看边蹙起了眉头,轻声道:“这哪是抢劫?分明是熟人杀人灭口!” “啊?为什么呀?”苏木离得近,惊讶了一下,就凑过去看尸格。 两人相识,加起来已有一年多,且陆言拙已经知道苏木的真实身份,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潜意识里不会再拿她当外人。 而苏木向来大大咧咧的,没有男女之防。两人头靠头,离的很近,很自然也很亲密,但在徐越看来却十分碍眼,轻哼一声,不动声色挤到中间,分开两人。 “大人,你为何说是熟人犯案,杀人灭口?”苏木问道。 她不擅长看尸格,在她想来,荒郊野外的,遇上谋财害命的强盗几率比较高。 陆言拙指着尸格,解释道:“如果是强盗所为,杀人后弃尸荒野就行了,反正彼此不相识,无需毁尸灭迹。 你们看这,五位死者身上都有加固型创伤,这是唯恐死者不死,事后把人认出来,所以应该是熟人干的。” 陆言拙缓缓而言。 尸格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死者皆是身中数十刀,失血而死,而死后还被人砍了数刀,脖子几乎被砍断了。 “加固型创伤?”徐越从没听过这个名词,轻轻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人死之后,又在死者身上砍出来的伤口。” 苏木没感觉到这个词有何不妥,以前她跟某个法医成日混在一起,就差形影不离了,这些专业词汇听多了,所以没反应过来。 “死前死后的伤也能看得出来?”徐越抓过尸格,好奇地问道。 陆言拙回道:“那是自然,人活着时受的伤因为周围皮肤肌肉的收缩,伤口会向两边翻起,如果是死后被刺,伤口周缘则不会外翻。” -- 第120页 此言一出,苏木这才有所警觉,颇有深意地看了陆言拙一眼。 陆言拙则微微一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若有若无,看似云淡风轻,却又深不可测。 青州富商朱世康是徐越的雇主,包吃包住,一个月白花花二十两纹银。 如果朱老板还活着的话,这自然是一份好差事,钱多事少不辛苦。可惜,付钱的大爷挂了,成了淤泥里的一具腐尸,徐越也因此受牵连,莫名其妙成了嫌疑人。 据徐越所言,他们来到京城有十几日了,只有两次他不在朱世康身旁。 一次是朱世康去薛家拜访,对方是御史,为人清高廉洁,带着保镖赴宴太过于高调,所以徐越没去。 还有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朱世康一行五人,一大清早被两辆马车接走了,说是去郊外某个地方视察生意。朱世康语焉不详,徐越也懒得问,所以确切的目的地,他也不知道。 听到这,苏木有点发愁了。熟人下手,那接走朱世康的人嫌疑是最大的,可惜徐越不知道对方身份。 “徐大哥,朱老板去薛家赴喜宴不带你,情有可原。可他做生意出远门,怎么还不带着你啊?他雇你的目的,不就是出门的时候保护他吗?” 苏木不解,而这也是陆言拙的疑问。 两人齐齐看向徐越,希望他能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来。 徐越摸着下巴,几天没刮,青色的胡渣长了出来,摸着很是棘手,就跟这起飞来横祸一般。 “我想想……”徐越认真地回忆着,良久,脑子闪过一丝灵光,大叫一声,“对了,当时没说不用我跟随,是临上车才决定不用我去的。” “这是为什么呢?” 朱老板的一个临时决定,却成为了他无辜丧命的关键。徐越要是跟去,要将他们六人都杀了灭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来对方对朱世康一行人很了解,知道你是他的保镖,所以忌惮你,临走前说服了朱世康,不让你随行。至于他找的什么理由,就无法得知了。” 但这个理由肯定让朱世康心动了,会是什么理由呢?陆言拙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陆言拙又道:“既然他们是坐车走的,那能查到马车的来源吗?” 马车可不便宜,寻常人家养不起,如果是雇的,那车马行里肯定会留下记录。 苏木一听,眼睛一亮,道:“这个简单,交给我来办。” 查何人何时雇佣过马车一事,这对锦衣卫来说可是小菜一碟,消息很快传了回来。 接走朱世康的两辆马车果然是向车马行租赁的。 雇主居然是薛御史的表弟夏瀚海,且马车当天就被送了回来。据车马行的伙计描述,还车的人是个相貌平凡的小厮,身上没有什么特征。 而据夏瀚海的说法,是朱世康委托他雇的马车。他就是替人跑跑腿,马车交付给朱世康后,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押金和租金都是朱世康预先给他的,所以后续的事他也没有过问。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线索到这,似乎又断了。 案件暂无头绪,徐越怕牵连苏家,不敢回苏府,只好躲在陆言拙院里避风头。所幸,陆言拙也不嫌弃他,看在苏木的面上,很好说话的收留了他。 苏木为了表达感激之情,就包了陆言拙的一日三餐。有时嫌麻烦,不想两头跑,就干脆也赖在陆言拙院里吃饭。 这日,吃饭的时候,苏木咬着筷子,沉闷不语。 徐越无视陆言拙投来的不爽目光,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示意她回魂,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我嫁到外地,我大哥二哥会经常来看我吗?” 苏木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惊得同桌两人皆是一愣。 什么情况?木木要嫁人?嫁谁?嫁给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狗官吗? 徐越眯着眼,横扫了某人一眼,咬牙切齿道:“会,肯定会。我得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说完,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 陆言拙闻言,噎了一下,这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似的。还有,他有什么资格瞪自己?他又不是木木的哥哥。 苏木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看见两人的“怒目相视”。 “自己的妹妹远嫁京城,他又是一个喜欢外出经商的商人,应该会经常来吧。看望妹妹的同时,顺便做做生意,一举两得的事。” 经苏木这么说,陆言拙忽然想起一事。朱世康又不是没出过门的书呆子,怎么雇马车这点小事还要假手与人呢? 这个夏瀚海有问题! 但问题出在哪呢? “薛家婚宴上,朱世康和夏瀚海好像很熟啊。” 苏木的话提醒了陆言拙,此时想来,那个朱世康知道自己身份后,好像特别热情,依稀记得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自己却懒得理他。 之后就是夏瀚海过来了,没过多久,朱世康就被灌倒,趴桌子上呼呼大睡。 “早知道就听听他要说什么了……” 陆言拙有些后悔。案子虽然不归他管,但好奇心一旦被引起来,若不知道谜底,那就心痒难耐了。 “杀人嘛,要么为钱,要么为情……两个大男人,情是不太可能了,钱嘛……” 苏木转了两圈,回头看向徐越,目光骤然澄亮,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笑道:“徐大哥,想不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与命案无关?” -- 第121页 这不废话嘛,当然想! 可话到嘴边,触及对方狡诈的眼神,徐越又退缩了,这不会是个坑吧? 他和苏木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一起干的坏事数不胜数,现在想来,基本都是苏木策划,他和苏逊实施。 别看苏木大大咧咧的,其实坏起来的时候特别坏,经常挖坑埋人,还骗得人自愿往下跳。 “想是想,只是……”徐越回答地很谨慎,因为猜不透对方意图。 “那就行!来来,我跟你说啊……”苏木笑颜逐开,拉过徐越,附耳窃语。 只见徐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得!千般小心,万般警惕,最后还是掉坑里了。 第88章 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茶香袅袅的书房内,一道黑影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 陆言拙抬头,见是苏木,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自从知道她是莫醉后,苏木的一切举动在他眼中都合法化了。 苏木打开食盒,笑嘻嘻道:“我跟小爱说过了,有事她会帮我看着的。我不放心徐大哥,来这等等他。喏,顺便带点宵夜给你们吃。小爱做的,还热乎着呢。” 陆言拙一看,果然还热乎着呢,顺手拿过一碗元宵,边吃边问:“你真没打算告诉你父兄啊?” 陆言拙说的是徐越的事,卷入这种人命案,单靠自己查,肯定没有锦衣卫出手来得快。 苏木托着下巴,看陆言拙吃着元宵:“我们先查一下,真遇上棘手的问题,再告诉他们也不迟。他们若知道了这事,徐大哥肯定要失去自由,被关起来,怪可怜见的。” 可怜个屁!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没戳穿她的私心。她就是担心,徐越被关起来后,自己也看不到热闹了。不过,虽是人命案,但只要徐越不是凶手,这点事在苏大小姐眼里也确实算不上什么。 苏木翻着案卷,指着其中一页,虚心请教:“大人,有一点,我看不明白。根据大明律,房产田地的买卖都需要去衙门备案,才可以交易。可我查了一下薛家,为什么他们的名下只有一栋老宅呢?薛御史前面娶了三个妻子,虽然都已经过世了,但怎么说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固定资产留下吧。” “木木,你说的是正常渠道。可你知道吗?备案是有偿的,买卖双方需要到衙门购买官方印刷的合同,然后再交契税,这税费可不低。” 陆言拙夹藏私货,偷偷喊了苏木的昵称。苏木这根木头,沉浸在案子中,毫无察觉。 “更改房契地契的产权人,除了要交不菲的契税外,主办的胥吏还常常会卡着不办,借机索要红包。既要花钱又要送礼,完了还要三番五次往衙门跑,费时又费力,买卖双方都不乐意备案,所以很多交易没有在官方留下记录。 可房契地契又是唯一的产权证明,这也引发了一个后患。业主一旦遗失产证,后果不堪设想,一不小心家产就易主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木听完,恍然大悟。古代信息采集不发达,跟现代可不一样。 徐越被苏木三言两语忽悠着夜探薛府去了。 这可是一件危险的事。说重了是打家劫舍,最轻的也是擅闯民宅。不管哪一条,按大明律,一经发现,被人打死都无法伸冤。 “大人,你说徐大哥他不会有事吧?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他一下。” 苏木一激动,撺掇徐越去干坏事,现在久等他不归,开始有点担心了。 自己自作主张,瞒着父兄偷偷查案,不出纰漏也就算了,要是徐越失手,搭进去了,那就麻烦了。 陆言拙抬头,轻轻瞟了她一眼,提醒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徐越是你们师兄妹中轻功最好的一个?” 嗯,好像是说过,苏木点头。 “那就是了,这又不是去拼命的活,被发现了,跑就是了。你都跑的了,还怕他不行?”陆言拙笑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已过子时,苏木正觉得有点犯困,“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袭夜行衣的徐越满脸倦意地走了进来。 “得手啦?这不是挺快的嘛。” 陆言拙接过徐越拿回来的文书,翻看起来。 “徐大哥,你怎么把人家的房契地契都带出来了?”苏木翻到一半,有点吃惊。这可不是去夜探了,是名副其实的打家劫舍啊。 “嗨,那么多张,我哪看得完啊!万一遗漏了一张,岂不是白跑一趟,耽误事。是不是啊,陆大人?”徐越道。 两个大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来来来,帮忙!”苏木也没闲着,分给两人一人一支笔。 徐越不明所以:“干嘛?” “把房契地契上的地址抄下来,天亮还要给人还回去呢!不还,那就真成盗窃了!”苏木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来张,还真不少。 徐越一听,可不是这理,连忙抓过一叠,奋笔疾书地抄录起来。 京城老宅一栋,玄武区商铺若干,郊外别院两处,良田数百亩…… 啧啧,随手翻着房契地契,苏木叹为观止。 薛辰良身为监察御史,为人清正廉明,连朝廷默许的冰敬炭敬,也从不收取。衙门里记录在案的,唯有京城这一栋老宅。一家人除了薛御史的俸禄外,再无其他收入。 -- 第122页 苏木一直很好奇,这么点钱,他们是怎么维持生计的。没想到,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薛家深藏不露,居然是个隐形富豪。 可再看这些地契田契的姓名和购买时间,苏木笑了。 “真是没想到,清高孤傲的薛大人居然是个吃软饭的。”发现其中奥秘后,苏木忍不住嘲讽了几句。 “怎么看出来的?”徐越凑上前,好奇道。 苏木指着抄录下来的名目,鄙夷道:“你看,这些房契地契,除了老宅是姓薛的,其他可有姓薛的?” 徐越一翻,果然没有。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三个姓氏,孙氏、钱氏和朱氏。时间段也分属三个阶段,分别是十年前,七年前,三年前。 “薛御史今年三十岁,十年前迎娶孙氏。孙氏小产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第二任妻子钱氏,两人于七年前成婚,后意外落水而亡。三年前,薛辰良又娶了朱世康的妹妹。看明白了吗?” 苏木怕徐越不明白,提醒道。 经苏木一番讲解,徐越明白了:“薛家其实一穷二白,这些房契地契都是他夫人们的嫁妆。” 这就难怪苏木说他吃软饭了。 “可这跟朱世康被杀一案又有什么关系?”徐越不解道。 陆言拙从中抽取了一张誊写的地契,递给他。上面写着建州东郊良田八十亩,购置人渭南朱雯雯,时间则是三年前。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朱雯雯应该是朱世康的妹妹,薛御史的第三任妻子。牛头村是途经建州的必经之路。”似乎想通了什么,陆言拙冷冷道。 “你是说,夏瀚海用这份田锲将朱世康引到了牛头村,然后杀人灭口?”顺着陆言拙的指引,苏木推断道。 “那动机呢?杀人总要有个动机吧。田锲既是朱雯雯的嫁妆,那她死后,这些归薛家所有也很正常,朱世康有什么理由要回呢?” 徐越糊涂了,看向陆言拙和苏木,寻求答案。 谁知,苏木和陆言拙齐齐两手一摊,爽快地回道。 “不知道。” 得,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不管怎么样,案子也算是有所进展,自己这杀人的嫌疑总算是轻了几分。 摘抄完,趁着天色未明,徐越又干了一回梁上君子,归还房契地契去了。要是被薛家发现,家中遭了贼,那就打草惊蛇了。 陆言拙和苏木则在书房里继续努力,翻着搜集来的卷宗,希望从中查到一些线索。 “大人,大人!你看这。”埋头翻阅半晌,苏木终于有所发现。 陆言拙放下手中案卷,看过去。 户籍上清楚地记载着,薛御史曾经结过三次婚。 第一任妻子孙氏,是他恩师之女。婚后半年,突然早产,一尸两命。 第二任妻子钱氏,家里是皇商,婚后育有一女。次年踏青,不幸落水遇难。 第三任妻子朱氏,商贾之女,育有一子,可惜没满月就夭折了。之后,朱氏郁郁寡欢,没多久也过世了。 “大人,软饭果然吃不得!你看,吃着吃着子嗣都没了。” 苏木一脸正经,似乎找到了什么重大发现。 陆言拙一看,可不是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薛御史虽艳福不浅,娶了三个老婆,却只有一个女儿,难怪有克妻恶名了。 “他的弟弟倒是很有福气嘛,只娶了一个老婆,却生了三个儿子。”苏木细心地比对着户籍。 薛辰良只有一个弟弟,就是在婚宴席上面露讥讽的薛嘉树。 苏木对他印象很深刻,本以为薛嘉树是在嫉妒哥哥,身居高位又多次娶妻,现在看来,好像他才是人生赢家。 因为…… 只要他大哥一直没儿子,薛家这些资产最后全是他的。 “薛嘉树……嗯,我对他有点印象。听说几年前,他也曾拜在薛辰良恩师门下,本来有望出仕,但不知为何,后来闲赋在家。” 同是都察院的,陆言拙虽沉默寡言,人缘却不错,同僚们都喜欢跟他说点八卦。他记性又好,听过就记住了。 “难怪……薛嘉树在他哥婚宴上,会是那个样子。”苏木用食指指节轻轻摩擦着鼻尖,喃喃道。 陆言拙没留意当时的情景,问道:“他当时什么样子?” 苏木抬头,一本正经:“咬牙切齿,浑身杀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陆言拙:“……” 有吗?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有那么…… 一点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11:21:14~2021-05-17 11:2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涂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涂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萍儿 两人聊得正欢,“吱嘎”一声,门又开了,徐越灰头土脸地从外面滚了回来。 见陆言拙和苏木靠的那么近,举止亲密,徐越莫名心塞,一屁股挤到两人中间,抓着茶杯,连声囔囔道:“哎呀,累死了,累死了!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怎么啦?” 苏木给他倒了杯茶,陆言拙看见了,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也递了过去,苏木顺手给他也倒满了。 -- 第123页 徐越喝了口茶,这才算是缓过来几分,骂骂咧咧道:“本想悄悄地把东西放下就走,结果遇上了吵架。整个院子灯火通明的,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我等了好久,才寻着机会把东西放了回去。” 苏木好奇道:“大晚上的吵架?薛辰良跟他的新娘子吵起来了?” 呃,一个有克妻美名,一个毁容若无盐,要成神仙眷侣确实很难,但结婚没几天就吵,好像也有点过了。 “不是他们俩,是薛辰良弟弟两口子。” 薛家不大,人口又多。一旦吵起来,夜深人静的,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到。徐越去的不巧,被看热闹的人前后一堵,只能缩在墙角等他们吵完。 苏木惊讶道:“薛嘉树夫妇?他们吵什么呀,有什么好吵的。” “男的要搬出去住,他媳妇不肯。”徐越简单总结归纳了一下。 苏木讶然:“怎么反过来了?” 古往今来,婆媳关系都是家庭不和的主要矛盾。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条件允许,媳妇都希望丈夫跟自己出去单过,这样就不用看婆婆的脸色行事,更不必受她差使。像薛家这样,儿子要搬出去住,媳妇不愿意的实属罕见。 陆言拙提笔在纸上写下薛嘉树、薛嘉树媳妇华氏、夏瀚海几个人名,想了想,道:“据闻,薛老夫人年迈,早就不管事了。薛家大小事务都是华氏在操持,而庄子里田里的事都由薛辰良的表弟夏瀚海负责。如果朱世康之死跟建州的良田有关,那么……这可能就是动机!” “杀人谋财?不可能吧!按大明律,朱雯雯死后,她的嫁妆归夫家所有,跟朱世康有什么关系?”徐越虽浪荡不羁,但还是懂一点律法的。 陆言拙点点头,解释道:“你说的没错,大明律规定,妻虽亡没,所有资财及奴婢,妻家不得追理。可是,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妻子有权选择过继嗣子,这个权利夫家不得干涉。如果朱雯雯选择的是她哥哥家的某个孩子,那她的嫁妆就不属于薛家了。” 苏木听明白了,陆言拙的意思是朱雯雯自己的儿子夭折后,选择了哥哥家的孩子过继,这样朱家的财产就又回到了朱家,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样想的话,薛嘉树有三个儿子,朱世康若把建州的八十亩良田要回去了,那就侵犯了他的利益。嗯,谋杀朱世康的理由有了。 夏瀚海身为管家,薛家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沦为同谋也说的过去。 “陆大人,那接下来怎么办?” 徐越目前还没洗脱嫌疑,虽然忙了一晚上有点疲惫,可干劲还是很足,看他那样,恨不得一鼓作气把案子破了,了结后患。 陆言拙知其心意,回头看了他一眼,泼了盆凉水,淡淡地说了两字。 “睡觉。” 斜风细雨中,银杏飞舞,桂花凋零,青石小路上缓缓走来两人。 青年身形高大,步履轻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嘴角轻轻上扬,不时与身旁的少年交谈着。少年神采飞扬,讲到得意之处,明/慧潇洒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没想到顺天府真的签了通缉令啊!”苏木掩口而笑,吃惊之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身为前顺天府推官,某人暗中推波助澜了一番,此时还好意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徐越确有嫌疑,顺天府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 “哈哈哈哈,难怪徐大哥这么郁闷,老老实实地待在别院,不跟着一起出来了。”苏木忍俊不禁,实在是佩服某人出的损招。 两天前,陆言拙去顺天府晃了一圈,跟昔日的同僚聊了聊,交换了一下断案心得,顺便关心了一下建州惨案。 之后,徐越就成了谋财害命十恶不赦的嫌疑犯。京城中,到处张贴了他的画像,悬赏金额还挺高,足足一百两纹银。 对此,徐越很郁闷,也很不解。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面对质疑,陆言拙却振振有词。 在嫌疑没洗清前,足不出户,待在院里是最安全的。谁能想到嫌犯会躲在锦衣卫指挥佥事出租给督察院经历的家中呢? 其次,有他这个嫌疑人当靶子,真凶不会太谨慎,说不定会露出马脚来。 总之,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让徐越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他则带着人家的青梅竹马,出来明察暗访,徐越还为此欠了他大大的一份人情。 所以说呢,机会要靠自己把握,若能自己创造,那更是不能错过。 “到了。” 顺着青石路走到尽头,是一条清澈可见底的小河,陆言拙停了下来。 河畔摆着一个简陋干净的小摊,陈旧的桌椅,稀稀落落的客人。东南角是搭建的半敞开式厨房,一对年轻夫妇正围着灶台,不停忙碌着。 白色浓郁的汤底,小巧玲珑的扁食,粗制陶碗上飘着些许青色葱花,黄色的鸡蛋丝,热气腾腾,看起来云雾缭绕,闻着清香扑鼻,还没入口,苏木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老板,两碗扁食,再来一笼燕饺。”陆言拙拉过椅子,招呼苏木坐下,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常客。 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继续在灶台忙碌着。 没多久,端来两碗扁食,离开之际,却被陆言拙叫住了:“萍儿?” 老板娘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青色云纹长衫,腰悬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服饰虽然简洁低调,但质地光洁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 第124页 “别紧张,问你点事,如实回答即可。”陆言拙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在萍儿眼前晃了晃,又飞快地收了起来。 苏木眼尖,见上面雕着栩栩如生的飞鱼,不禁讶然。这家伙居然拿锦衣卫的东西出来唬人。 这令牌是临去真定府前,大哥苏谦塞给陆言拙做应急用的。 后因陆言拙在深泽县救了自己的小命,又帮了苏逊大忙,而苏谦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就把这块令牌送他了。原以为陆言拙不会轻易使用,没想到,他用的还挺顺手。 见对方是锦衣卫,名叫萍儿的老板娘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紧张小心道:“大人,你想问什么?民妇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言拙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跟我说说你家小姐朱雯雯的事吧。” 苏木这才恍然,原来这位是朱雯雯的陪嫁丫鬟。 陆言拙曾查过朱雯雯的嫁奁清单,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不见此人的卖身契,想必是朱雯雯临死前做了一些安排。 苏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言拙,没想到这家伙心思还挺细腻,这也能查到。 第90章 过继 听陆言拙问起自己的小姐朱雯雯,萍儿立马沉浸于往事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默默地抹了把眼泪,轻声道:“小姐……对我,一直很好。” 陆言拙和苏木对望一眼,看来传闻属实,这主仆两人关系确实很好。 朱雯雯死前,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并做主让她和孟三成了亲,又给了她二百两纹银,让她离开了薛府。 说起往事,萍儿泪眼汪汪。 据她所言,朱雯雯容貌出色,性格温和。虽出身商贾之家,却饱读诗书精通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名远播,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薛辰良其实比朱雯雯大了不少,但薛家是官宦人家,对经商为生的朱家而言实属高攀,所以朱雯雯从没见过薛辰良,就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朱老爷嫁了过来。 婚后的生活,不算琴瑟和谐,只能说是相安无事。 薛辰良性子古板,为人无趣。这无形中令朱雯雯心生畏惧,整日活得小心翼翼,唯恐做了什么,令夫家不满。但也正是她的这份谨言慎行,薛老夫人对她一直很好。 婚后一年,朱雯雯生下了薛辰良的长子。那段时间,薛家充满了欢声笑语,甚至连薛辰良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只可惜,好景不长。孩子满月后出水痘,夭折了。这对朱雯雯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没希望也就算了,最可恨的是给了你希望,又让你绝望。自此过后,她整日以泪洗面,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逝了。 萍儿和孟三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离开薛家后,没有回渭州,留在了京城,靠着朱雯雯给的银两,做起了小买卖。 每年清明冬至,夫妻两个都会去西山给她上坟,点一支清香思念她。 “那你家小姐和朱家其他人相处地如何呢?”苏木不忍打断陷入回忆的萍儿,等她絮絮叨叨地说完,接着问道。 萍儿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无奈:“我家小姐性子温婉随和,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家里的事一直是华二奶奶在打理。我家小姐嫁过来之后,老夫人也曾想过让她管家,但没过多久,小姐怀孕了,这事就搁置了,再后来……” 再后来,朱雯雯的幼子夭折,她也因此一病不起,自是不会再理这些闲事。 苏木又问:“那华二奶奶跟你家小姐关系好吗?” 萍儿咬了咬嘴唇,又摇了摇头,道:“明面上处的还行,但……” 说到这,苏木明白了,涉及到切身利益,想必华氏暗中的小动作不少。 苏木又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萍儿事无巨细,一一作答。 陆言拙本在一旁沉默寡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问道:“还有件事,你家小姐孩子夭折后,有没有想过过继别人家的孩子?” “啊!你怎么知道?”萍儿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 这件事很是隐秘,只有少数几人知情,因为涉及到大户人家的隐私,所以她也没敢提及。 “那就是说,她想过?”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陆言拙的眼神不经意地犀利起来,追问道:“看中了谁家的孩子?她大哥家的吗?” 萍儿低头,默不作声,似有难言之隐。 良久,抬头,轻轻道:“小姐临死前留下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大少爷。可后来……” “后来怎么了?丢了?”苏木吃完扁食,乌鸦嘴适时响起。 萍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朱雯雯临死前写给她大哥朱世康的信居然丢了! 陆言拙和苏木对视一眼,不明觉厉。这就说明,之前天马行空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朱世康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出现在前妹夫的婚宴上。没过几天,又惨遭杀害,差点悄无声息地死去。 死前,薛辰良的表弟夏瀚海曾经租过马车去接他。现在又得知,朱雯雯爱子夭折后,确实想过过继一事。 种种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凶手似乎呼之欲出。 “那你……知道信的内容吗?”陆言拙深知此事的重要性,生怕吓着这个胆小的丫鬟,轻声问道。 萍儿摇摇头,满脸愧意:“我……不认识字。” -- 第125页 眼看线索到这,似乎又要断了,陆言拙轻轻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你虽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凭直觉,觉得信中所写是关于过继子嗣的事吗?” “嗯,是的。”陆言拙的大胆假设得到了萍儿的印证,她回忆道,“过继一事,我听小姐提过几回,薛家也同意了,但只肯让她过继薛二爷的孩子。小姐不愿意,她想过继朱家的孩子,毕竟跟她有血缘关系,多一份亲近。 此事一直僵持不下。 小姐虽然性子温和,但若下定了决心,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为此,薛大人没少给小姐脸色看。薛家上上下下更是多有非议,但老夫人对小姐还是很好的。小少爷夭折后,老妇人一直请大夫给小姐看病,药都是她亲自煎的。 老夫人对小姐厚爱有加,这也是小姐狠不下心做决定的原因。” 陆言拙默默听完,问道:“那你后来跟朱世康提过此事没?” 萍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这没凭没据的事,我怎么敢乱说。就算我告诉了大少爷,他也愿意为小姐出头,但小姐过世了,什么都没留下,这心愿……早已没法实现。况且,这事若让薛家知道了,我在京城哪还有容身之处。” 陆言拙见萍儿神色虽然慌张,眼神却不回避,不像说谎。想必朱世康来京城一事真是与她无关。 “那你家小姐与夏瀚海关系怎么样?”苏木见萍儿有点发憷,就换了个人问问。 “夏管家?他是老夫人的外甥,薛家对外的事都是他在打理。他跟小姐并不相熟,难得见面,也不曾说过几句话。不过……” 说到这,萍儿忽然停了下来,尴尬地望着陆言拙和苏木,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过什么?继续说呀!” 苏木听到兴头上,见萍儿低头不语,像个鹌鹑似的,畏首畏尾,就从怀中掏出一块飞鱼令牌,“啪”地一声,扔到桌上,吓得萍儿身子一颤,倾倒在一旁。 陆言拙扶额,无语。为苏木这嚣张跋扈的气势所折服,自叹不如。 都是扯着锦衣卫的虎皮行事,你看看人家,多么自信,一点都不带心虚发怵的。 不过,平心而论,苏木此举虽略显粗鲁,却非常有效。 萍儿一惊之下,再也不敢有所隐瞒,更没胆量说瞎话糊弄,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这也是听说的。” “嗯,说!我保证,薛家不会有人知道你今天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苏木一听有戏,立马和颜悦色,软硬皆施,很快攻破了萍儿的心防。哄得萍儿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没有子女的人,可以收养同宗或亲戚的子女为后嗣,不一定要同姓。 例如,后周皇帝柴荣,就过继给姑父郭威。感谢在2021-05-17 11:23:31~2021-05-19 11:2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栾@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生平第一次受贿 萍儿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她听到的是下人们聊天时的闲言片语。 据说,夏管家为人八面玲珑,不但深得老夫人信任,将家产托付于他管理,薛家上下也对他赞不绝口,除了一人之外,那就是薛嘉树的妻子华氏。 夏瀚海和华氏,虽然一个管外一个理内,但说到底都是管钱的,两人看似接触不多,其实矛盾早已暗藏。 薛家长子薛辰良年过三十,虽娶过三个妻子,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而薛家次子薛嘉树却有三个儿子。于是,华氏总觉得薛家的财产,以后都是自己儿子的,隐隐以薛家未来女主人自居。 夏瀚海身为薛老夫人的外甥,做得再好,始终是外姓人,所以在老夫人面前,华氏始终压他一头。 况且,还有一事影响着他,那就是薛辰良的第二任妻子钱氏。 钱氏貌美无比,性子开朗活泼,曾与夏瀚海走得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夏瀚海的妻子虞氏曾为了钱氏大吃飞醋,在家跟他大吵一架,甚至收拾了包裹,要挟回娘家。后来,在薛老夫人的苦心劝说下,风波才得以平息。 之后没多久,钱氏意外落水而亡,这些流言蜚语才渐渐少了些。但就是这样,萍儿还是能听到一些,可想而知,当初这事闹得有多大。 钱氏身边的人在她死后都被打发走了,萍儿自是不会知道这些人的去处,但陆言拙曾担任过顺天府的推官,寻人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找到萍儿了。 见陆言拙起身结账,苏木忙又打包了两笼燕饺,陆言拙哭笑不得。她还是以前的“她”,吃饭工作两不误啊! 扔下一锭银子,两人起身走人,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回了小院。 “哎呦,看不出这个夏瀚海还是个风流人物啊!啧啧,表哥兼雇主的夫人也敢勾搭,厉害厉害!” 徐越一边吃着苏木打包回来的燕饺,一边赞不绝口,完全无视陆某人飘来的似有似无的眼神杀。 “这些还只是猜测,要找到知情者才能确定。”陆言拙翻着钱氏的嫁奁清单,闷闷道。 薛家的田产商铺大都来自薛辰良妻家的嫁奁。钱氏朱氏过世后,薛辰良没有去衙门变更产权,一是因为契税费用不低,事情比较难办,其次也可能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家产,或者说他耻于让人知道这些财产的来源。 -- 第126页 也正因此,钱氏和朱氏的嫁奁清单还保留着,没有被销毁。因为一旦销毁,就无法证明这些是她们的嫁奁,而不是她们的婚前财产。 “钱氏陪嫁丫鬟两个,乳娘一个,还有随行小厮五人。”人还挺多,找哪个下手呢。陆言拙弯着中指,轻叩桌面,低头寻思着。 “找乳娘呗。”苏木一锤定音。 陆言拙抬头,问道:“为什么?” “钱氏死的时候,有两个丫鬟也死了,估计就是那两个陪嫁丫鬟吧。小厮不在内院出没,深宅大院的那些八卦隐私肯定不知道。”苏木扳着手指,笑着望着陆言拙,“没死还知道内情的,且肯说实话的也就这个乳娘了。” “有道理。”陆大人拍了拍苏木的头,眼神有点宠溺。 一旁享受美食的徐越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同时惊讶苏木的反应,既没有拍掉那只咸猪手,也没有躲开,似乎……习以为常了…… 情况不妙啊! 钱氏的乳娘王氏并不难找。 钱氏死后,她在相熟的一家绸缎庄找了份活,干的还是老本行,给老板带孩子。 当陆言拙亮出锦衣卫令牌的时候,绸缎庄的老板吓坏了,以为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幽怨地望着王氏,陆言拙挥挥手,言明只是简单问话,将他赶了出去。 反观王氏,倒是很镇定,望着陆言拙,似乎想要看穿他。 “大人想知道什么?” 这是个明白人,陆言拙嘴角轻轻上扬,看来今天收获不小。 王氏跟了钱氏二十年,钱氏可以说是她养大的,感情自是不一般,说起钱氏的死,恐怕最伤心的就是她了。 话匣子很轻易地就被打开了,聊起往事,王氏话里话外带着一股怨气。 在她看来,钱氏虽然性格开朗,但绝对不是不守妇道的人,那夏瀚海一味赔笑卖好,钱氏自不能冷面相对。 且钱氏出自皇商之家,自幼接触商贾之道,薛家早已是个空壳子,入不敷出。像这种不可多得的理财能手,老夫人自然属意钱氏管家。 可就在这当口,夏瀚海的妻子不知道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居然笃定钱氏与夏瀚海暧昧不清。这一盆脏水泼下来,那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无奈之下,钱氏只好称自己身体不好,要去城外自家别院养病。得老夫人准许后,她就带着两个丫鬟去了。 王氏本想跟着去,但钱氏觉得府里一个人都没,万一又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就把她留了下来。 不想,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五天后,别院的奴仆来报,钱氏意外落水,她随行的两个丫鬟救主心切,竟也折了进去,一起没了。 听闻噩耗,王氏的第一反应就是钱氏被人谋害了,可验尸的仵作却确定钱氏主仆三人都是溺水而亡,且她们身上没有打斗的伤痕。 无奈之下,王氏只能保持沉默。不久,她便寻了一个理由,离开了薛家。 王氏所言,证实了萍儿听到的并非是空穴来风。 陆言拙将案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又问:“对于薛辰良的第一任夫人,你又知道多少?” “孙氏?”王氏想了想,认真回忆道,“我只知道她是薛辰良恩师之女,好像是死于难产。” “薛辰良与她感情如何?逢年过节的,薛辰良会祭拜她吗?”陆言拙想起曾在案卷上看到的某些细节,仔细问道。 王氏想了一会,笃定地摇着头,“没有。” 陆言拙沉默半晌,点点头,示意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苏木走人。 推开房门,绸缎庄老板焦急地守在门口,见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到来,暗暗松了口气,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当面行贿。 陆言拙推辞了两下,执意不收,老板急得脸都白了,就把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了苏木的手中。 苏木第一次替人受贿,感觉有点烫手,回头看了眼陆言拙,却见他面无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想了想,苏木决定替他收下了。 要是不收,老板恐怕会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锦衣卫给吓死,收了给人家吃颗定心丸也好。 出门后,苏木随手翻看了一下礼物,感慨万分:“难怪锦衣卫俸禄不高,可大家过的好像都挺富余。这随随便便地走一趟,就多发一个月工资啊!” 陆言拙假装没听出工资这个词有何不妥,笑道:“你父兄可都是锦衣卫,你这么说,他们会伤心的。” 以苏家那个富裕程度,苏大人要是不贪污受贿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水至清则无鱼,一个清官宛如一根刺,谁见了都扎眼。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行。 虽然听着讽刺,但这就是现实中的官场。 苏木耸耸肩,厚颜无耻道:“我父兄那是为了锦衣卫内部的和谐才这样的,其实他们的本质都想做个廉政清明的好官来着。” 陆言拙:“……” 苏木见他不信,凑到他身前,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京城一半的孤儿可都是我家养的哦!” 陆言拙回头,正色道:“那真是辛苦你们了。” 苏木哈哈一笑,不再跟他瞎扯。 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暗自揣测。 这两人兄弟不像兄弟,主仆不像主仆,年长的那个身材颀长丰神俊朗,看向少年的眼神柔情似水,不禁令人遐想翩翩,原来这世道已经宽容至此,公子哥和娈童已经可以公然出双入对了。 -- 第127页 可惜八卦的看官虽多,却无人敢公开质疑,否则神采飞扬的少年非眦他一脸不可。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忘了发~~~ 第92章 何为真?何为假? 夜深人静,明月被乌云掩盖,秋日的凉风穿过树枝的缝隙,发出微弱地“沙沙”声,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书房灯火通明。 烛光摇曳下,陆大人核对着朱氏的嫁奁清单,一旁坐着两个四五十岁的书生,苏木正盯着他们俩,看他们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过了半晌,两位书生停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将手中的文书交给苏木。 “大小姐,做好了。” 苏木看过一遍,确认无误后,从怀中掏出好几个印章,盖在文书上。 陆言拙接过文书,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这样行吗?看着太新了,要不要做旧?” 苏木摇摇头,道:“时间太仓促,来不及了。反正这上面的日期离的也不远,就算有人心存质疑,他也不能确定文书是假的。” 回头,看向那两个书生,苏木眉眼弯弯,笑成一条线:“是不是呀,曲叔叔杨叔叔?” 被苏大小姐唤作叔叔,曲杨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忙起身,恭恭敬敬回了一礼,道:“大小姐言重了,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两个只是锦衣卫中最低级的参事,平时就做做笔迹鉴定,处理处理文书工作,偶尔也客串一把,帮上级们制造点假文书假信笺之类的。 苏木嘴甜,又素来尊重有能力的人,所以张口就喊他们叔叔,弄得两个老实人冷汗涔涔,坐立难安。 要知道,这位大小姐的父亲是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大哥苏谦是正五品千户,二哥苏逊现在也是正六品百户,这一家三口圣眷正隆,在北镇抚司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大小姐随口客气客气,他们可不敢当真,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好在苏木从不为难老实人,嘱咐两人保守秘密后,就送他们离开了别院。 至始至终,两人都被蒙在鼓里,以为苏大小姐出面,让他们做假地契,是在替她父兄干不可与人言的勾当。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建州官道尽头,缓缓走来两人。一人虎背熊腰面黑如包公,一人其貌不扬又黑又瘦,唯有一双清澄的杏眼灵动狡黠。 “徐大哥,待会到了田庄,我要进去吗?” 说话之人正是易容后的苏木。她曾随陆言拙去过薛辰良的婚宴,在那见过夏瀚海,此时虽然被小爱收拾一番,已然改头换面,但仍担心被对方认出来。 徐越斜了她一眼,只见她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动作幅度再大一点,脸上的黑粉就要掉下来了,笑道:“放心吧,你涂成这样,你爹娘都快认不出你了。” 苏木还是有点不自信:“是不是啊?别哄我啊!到时侯穿帮就麻烦了。” 徐越不负责任的保证道:“放心放心,有我呢,没事!” 两人说说笑笑,赶在正午时分,到了建州地界。 朱氏的妆奁清单里有建州的田产,但徐越夜探薛家,却没发现此处田庄的地契。 陆言拙由此推测,薛辰良大婚之日,他的前任大舅哥朱世康不是恰巧路过,而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点来登门拜访。 萍儿所言不净不实,她并没有辜负朱氏的托付,遗书最终还是交到了朱世康的手上。 可没过多久,朱世康就惨遭杀害,她害怕受此牵连,就说出了遗书的事,却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只说遗书被盗,还假装自己不认识字,这些都只是不想引火上身,借此撇清关系而已。 所以,朱世康是拿着妹妹的遗书上门的。朱家虽富裕,却只是一介商贾,对上京城的官宦之家,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才会借着喜宴,利用薛家害怕传出吃软饭的闲言碎语,前去讨要田产。 而身为薛老夫人的外甥兼管家,夏瀚海正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 之后的事,不难推测,薛家答应了朱世康的部分要求,即归还建州的田产。但夏瀚海胆大妄为,派人杀人灭口,暗中夺其田产。 朱世康被害后,尸体被扔到了池塘。若不是有人无意间发现,薛家人就以为他接收了田产,回乡去了。而朱世康迟迟不归,朱家找来客栈,发现他坐马车离开了京城,也只会以为他在归乡途中遭遇不幸,尸骨无存。 这样一来,建州的田产就无人问津,夏瀚海尽可以慢慢图谋。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想让幕后真凶自己跑出来,只能另辟蹊径,逼他现行。 所以,苏木就找锦衣卫擅长伪造文书的参事造了一份假的地契,再和徐越假扮下家,出面接收田产。 若是猜想成立,夏瀚海必定心虚,不敢报官理论。当然,他也知道徐越手中的地契是假的,这是一个无意中得知了点内幕,想要来浑水摸鱼的人。至于,他会如何应付,又会使用何种手段,苏木和徐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手持锦衣卫伪造的假地契,苏木和徐越大摇大摆地到了建州的田庄,敲开大门,一本正经接收田产去了。 田庄负责人李庄头拿着手中地契研究半天,半晌无语。无论从纸质还是从印章,这份地契看起来都像是真的。硬要找瑕疵的话,那就是纸质很新,像是刚签发的,可再看签发日期是一个月前,所以这点也说得过去。 -- 第128页 唯一想不通的是,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东家提起过呢?就算家道中落,不好意思变卖田产,可起码的交接也要露下面吧。 谨慎了半辈子的李庄头瞅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交还了地契,恭恭敬敬道:“不知新东家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东家先去东厢屋稍做休息,我吩咐下人准备饭菜给东家接风。” 老头笑得慈眉善目,安排得合情合理,明知他要找人核实查证,但你就是挑不出理来叱责他。 苏木微微一笑,看破不说破,和徐越去了东厢屋,耐心等待。 喝着茶,吃着粗糙的点心,徐越见屋里没人,压低声音问道:“木木,我们这算是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进展很顺利,顺利地让人隐隐不安。 苏木从小在北镇抚司长大,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优哉游哉地回道:“老头派人回京城找人去了,一来一回起码一下午。我们吃完饭下两盘棋,再把晚饭解决,正主就出现了。” “哦。”知道还要等很久,徐越放下悬着的心,抓过点心又吃了起来,“木木,你说如果朱世康的死真是夏瀚海干的,那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 说到这,徐越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苏木明白他的意思,笑着一语双关:“那我就让他试试就逝世。” 徐越:“……” 徐越和苏木等了一下午,在李庄头的殷勤款待下又吃了一顿晚餐,终于在日落时分,迎来了夏大管家。 夏瀚海年近三十,相貌白净,能言会道,见到两人后客气万分,脸上虽有错愕,却不见惊慌。 “你们是……” 虽然缉拿徐越的画像贴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但绘画之人并未见过他。凭着店家只言片语的描述,画出来的人物肖像能有个两三分相似就很不错了。 再加上徐越毫无惧意,手持假地契还敢坦然站在人前,任凭夏瀚海想象力丰富,也不敢把他与朱世康的保镖,那传说中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至于苏木,那就更没印象了,又黑又瘦毫无特色的路人随处可见。 “在下岳清。”徐越随口报出地契上的假名。 “哦,原来是岳公子,久仰久仰。”夏瀚海皮笑肉不笑,睁着眼睛说瞎话,久仰着虚撰的人物。苏木在一旁听了,差点笑出声。 “夏管家,恕我们来的仓促,没有给你打招呼。劳烦你大老远地从京城赶来,你看这交接……要不要放在明天?” 徐越按照苏木来之前吩咐的,照搬说了。 “岳公子言重了,今日天色已晚,这交接一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理应妥善处理。不急,不急!”夏瀚海的神情很正常,似乎一点也不怀疑徐越手中的地契是假的。 可他越是这样,表现的云淡风轻,什么都不知道,苏木越觉得他可疑。 就算朱世康不是他杀的,地契仍在朱世康手中,可朱世康死了,京城张贴的通缉令布满了大街小巷,他不可能不知道朱世康的死讯。 那么,问题就来了。陌生人上门来接收田产,跳过了中间的朱世康,于情于理,他都该问一下对方,这地契是怎么来的吧。 除非…… 他想让李庄头误以为地契已经交给了朱世康,借此顺水推舟,假意交接。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为了不暴露自己,甘心吃这个哑巴亏吗?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一时间,苏木思绪纷纷,习惯性地在屋内走来走去,直晃得徐越两眼发直,忍不住劝道:“木木,对方都说了明天交接,你就别发愁了,早点睡吧。” “不对,我总觉得他……” 苏木刚想说,对方可能会趁天黑,痛下杀手。可转念一想,如果田庄出了命案,夏瀚海也逃脱不了关系,他不至于那么蠢。 既然他不说破,想要利用这次机会,摆脱薛家对他的怀疑,又怎么可能自毁良机,功亏一篑呢? 就算要杀人灭口,回京路上更为方便吧,就像对付朱世康那样。 想到这,苏木微微一笑,道:“嗯,你说得对!早点休息吧,明天可能会很热闹。” 第93章 又掉下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瀚海没有虚拟为蛇,很爽快地让李庄头交出了庄子的历年账簿,清点库房,和徐越做起了交接。 三人忙了整整一天,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顺利完成。 徐越跟夏瀚海商定,三日后派人来接收,到时李庄头交出一切,田庄彻底易主。夏瀚海表示没问题,见天色已晚,就留他们又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很丰盛,徐越在夏瀚海的殷勤款待下喝了不少酒,走出田庄时都有些晕乎乎了。两人踏着皎洁的月光走在乡间小道,苏木不时回头探望,远处隐隐有鸦声传来,给月色笼罩的树林平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木木,我们连夜赶路,你说他们会不会上钩?” 徐越喝得有点微醺,他被夏瀚海左一杯右一杯,灌了不少酒。 此时,脑子虽然还清醒着,但脚步明显开始虚浮,苏木没好气地扶着他,不无埋怨:“不是让你注意了吗?还被灌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傻啊!” 面对指责,徐越甚感委屈:“我不喝,他就灌你。我们两个都不喝,我又怕他不出手。我真是太难了!” 苏木白了他一眼:“你不会装酒量不好,喝一杯就醉啊。” -- 第129页 她跟陆言拙计算过,庄子通往京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官道,一条是捷径。捷径要穿过一个小山头,那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非常适合杀人灭口。 朱世康的尸体是离官道不远处的池塘里被人发现的。他们一行有五人,还有马车,就这样还被团灭了,对方除了出其不意,行凶人数绝不会少于五人。 苏木此趟来建州,是瞒着家里的。 临近重阳,他们全家都去了九龙山登山祈福,苏木称病,赖在家里。 去年,她曾在九龙山后山坠崖,差点丢了小命。苏昭夫妇以为她有心里阴影,所以也没拆穿她故意装病,任由她一人在家逍遥自在。 这也是苏木不能借用锦衣卫人手的原因,因为事后被她父兄知道,铁定挨揍。 埋伏在小树林的人是陆言拙安排的,都是顺天府衙门的捕快。顺天府悬赏一百两纹银抓捕杀害朱世康的凶手,陆言拙很容易就把他们忽悠了出来。 林间忽然飞起一群雀鸟,一阵唧唧聒噪声后,树影摇曳,风起云涌。 有人! 为了怕夏瀚海所有怀疑,苏木和徐越随身都没有携带长柄武器。摸着怀中的匕首,苏木拉着徐越快走几步,透过月光,她看见前面正是陆言拙带人埋伏的地点。 只可惜尚未赶到,黑影已然闪了出来。 苏木面前倏地出现了四个蒙面人,身后还有四个,码成一排,齐齐堵着去路。 看来挺专业啊,平日里没少干这种打家劫舍的事吧。 “来者何人?”徐越靠着一棵大树,醉眼惺忪地问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八个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为首那人点了点头,当下齐刷刷地抽出兵器,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我靠!” 苏木挥舞匕首,挡住两人,又顺势踢倒两个,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不宣而战。也对,不管是为人还是为财,死了之后都是他们的。 你大爷的! 苏木暗暗骂道,下手不再留情。 她在真定府已经吃过一次亏了。那次因为她的犹豫,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还差点把小爱搭进去。她若再心慈手软,受伤了,找谁说理去? 作为引蛇出洞的那个诱饵,徐越入戏太深,没有掌握好分寸,以至于被夏瀚海坑了一把,喝多了。 此时,虽头脑还算清醒,但手脚已经开始有点颤抖,战斗力大幅下降。所幸,苏木凶悍依旧,身手矫健,出手更是简单粗暴。 徐越眯着眼,看了一会,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他和苏木师出同门,武功路数一脉相承,彼此间的套路熟稔无比,可现在看来,她的好多招式居然都是没见过的。 不对,也不能说是没见过。 这段时间他住在陆言拙院中,早晚见他习武,他和苏木的招式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都是大开大合,简单粗暴。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正好有一人被苏木踹飞,跌落在他脚下,他想也没想,一脚踩了下去。 “哎呀,你别那么暴力,踩死了怎么办?”苏木看着都疼,忙让醉鬼收脚。 这一分神,突然寒光闪过,苏木身形微侧,脸庞溅到数点液体,摸着粘稠且有点腥味。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苏木知道自己被砍中了。脚下一个踉跄,寒光又劈向头顶,苏木举匕首挡了一下,“哐当”一声,匕首一折两段,唐刀自头顶而下,苏木大惊,向右急滑数步,险险避开。 糟了,没想到这些人还挺专业的,不是一般的流氓打手。苏木有点着急,这里离陆言拙他们埋伏的地方还有点距离,在这黑灯瞎火的深林里打斗,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 这可不行啊! 徐越看在眼里,一阵烦躁,蓦地冲入人群,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法,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有了一把凛冽夺目的唐刀。眼放精光,运气于刃,左劈右砍,似乎变了个人,一扫刚才的颓废醉意,神勇无比。 两人背靠背,连伤数人,但对方也被他们激起了血性,双方都杀红了眼。 苏木手中没了兵器,只能近身相搏,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时间一久,就渐渐体力不支。脚步一个不稳,背上被人拍了一掌,身形一侧,竟滑下山坡,滚了下去。 “木木!” 徐越骇然,大惊之下,酒意散了大半。正欲跳下山坡寻人,可被对方缠得紧,一时脱不了身,气恼至极,下手就没轻没重,四周顿时血流成河。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中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沉声道:“你们抓人,我下去找人。尽量抓活口,奖励高一点。” 说完,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滑下山坡,眼前一闪,依稀是熟人。 苏木滑下山坡的速度很快,她肩膀受伤,不好控制下滑的身形,又很倒霉的被暴露在外的山藤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就眼前一黑,坠入了一个山洞。 所幸,山洞不深,苏木抱头,顺势滚了几下就到底了。 洞底满是陈年累积的腐败树叶,有些潮湿,还有些霉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腐烂的味道。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苏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到一把烂泥,随手甩了甩,直起身子,力图使自己保持冷静。 抬头,望不到一丝光亮,说明山洞不是垂直的。 苏木摸索着前行,没想到这山洞居然还挺大,走了好几步才摸到洞壁。身上没带火折,看不到周围情况,苏木试着喊了两声,只听到回声阵阵,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 第130页 找了半天,没找到可以出去的通道,苏木叹了口气,放弃了。刚掉下来的时候,有事做,来不及慌张,可安静下来后,才发现独自一人被困,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眼前漆黑一片,仿佛又回到了那曾经狭小密闭的空间。 没有风,没有光。 更没有声音。 第94章 别怕,有我在! 身体渐渐发冷,呼吸也粗重起来,思绪卷入回忆的漩涡,苏木背靠着洞壁,抱着身子,微微发颤。 她小时候曾被埋在废墟下两天两夜,不见天日。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后,任凭她生性开朗,还是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PTSD! 是的,虽然症状不明显,但她确实是个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 在经历过自身的濒临死亡,父母又在不远处相继离世,莫醉自从被救后,精神上就落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那时,她才十二岁,白天看上去一切正常,晚上却是噩梦连连。 梦中,总觉得自己又被活埋了,浑身动弹不得,父母的声音由清晰至模糊。到最后,就只剩她一人在绝望的深渊,挣扎等待。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上满是冷汗涔涔。醒来后,她就不敢再睡,常常望着天花板,静静地等待窗外的天明。 几个月下来,莫醉的症状日渐明显,感冒发烧是常态,人也变得越来越没精神。最后,是林渊发现了她的异常,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看完心理医生,作为对她配合的奖励,尚未毕业的林渊拿奖学金给她买了一个鲨鱼造型的玩偶,长条形的,抱着睡觉正好。 那条鲨鱼陪了她整整十三年,直到她牺牲前,还摆放在她的床头。 好冷! 苏木不由自主地双手环抱,搂紧自己,无力而又不死心地抬头,看向洞口,什么时候才天亮啊! “木木……木木!” 头顶似乎传来一个声音,有点轻,听起来像是喊木木,又像在喊莫莫。苏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己这是把脑袋摔坏了吗?怎么可能有人喊莫莫。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喊过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这么喊她。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真的有人在喊她。 苏木一个激灵,立马站起身,扯着嗓子回应道:“我在山洞里,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一大坨东西从头顶掉落下来,苏木反应很快,听风辨形,险险避开。 凭感觉,苏木觉得这不明生物应该是个人,动物应该没那么蠢,随随便便就掉下来。否则,这山洞满是动物的尸体了,哪还有她落脚的地方。 “谁啊?徐大哥,是你吗?”苏木猜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名。 黑影闷闷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形较苏木高大许多,摔下来的时候也比她重,挣扎了好一会,这才站了起来。 “是我!” 声音很沉闷,有点冷清。一副很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大人?”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苏木乐了,“你怎么也掉下来了?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注意脚下嘛!” 陆言拙抚额,他又不是神仙,会腾云驾雾飞来飞去的。他听到声音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生怕这个笨蛋又伤了哪,哪会留意到脚下是空的,一头栽进这个破山洞。 “嗯,我下次注意。”陆言拙身上带着火折,点亮后,看见苏木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伤到哪吧!” 终于又见到了亮光,苏木心情油然变好,笑道:“没,就是蹭了一屁股的泥。” 说完,开心地摊开手心,给他看那一手的淤泥。 陆言拙眼尖,看见她肩膀一片殷红,忙一把拉过她,训斥道:“你是不是末梢神经有问题啊?” 苏木:“啊?” 陆言拙狠狠按了下她的肩膀,问道:“疼吗?” 苏木龇牙:“疼!” 陆言拙白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和纱布,撕开她肩膀处的衣服,三两下就包扎好了。手法熟练无比,令苏木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人似乎和自己相处了很久很久。 “哎呀!”苏木又是一声哀嚎,原来是陆言拙跟她说话,她却分心没听到,于是头上挨了一下爆栗。 陆言拙没好气道:“我说,还有其他地方伤到了吗?有内伤吗?有没有感觉得头晕头疼之类的?” 苏木撇了撇嘴,委屈巴巴:“没。” 这人看着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怎么凶起来比大哥还凶啊!苏木气得很想踹他两脚,又怕自己打不过,所以没有付之行动。 陆言拙斜了她一眼,突然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趁苏木错愕的一瞬间,自己拿着火折,照亮四周,发现这山洞底部的直径大概有两米左右,山体蜿蜒向上,洞壁不是垂直的,所以洞底不透光。 虽然不是垂直的,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洞壁太滑,没有着力点,陆言拙试了两次,最多往上爬个两米就要掉下来。 摔了两次后,苏木看不下去了,执着也要有个度啊,过分执着那就是偏执了。 “大人,算了。单凭我们两个,没有工具,是上不去的。坐着,等人来救吧!” 苏木一点也不着急,上面那么多人呢。除非都傻不拉几地掉下来,否则肯定有人来救。 -- 第131页 凭借微弱的亮光,陆言拙看向她,原本就被涂得乌漆墨黑的脸更脏了,跟个小花猫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示意她先擦干净。 有人陪,苏木先前的胆怯懦弱就不见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叨叨叨:“大人,顺天府的捕快靠不靠谱啊,不会抓不住那些人吧。” 陆言拙笑道:“放心吧,你掉下来之后,你那徐大哥狂性大发,砍起人来没轻没重,那几个人基本都伤了,邢捕头他们就是来捡便宜的,不会有事。” 这也是陆言拙没有急着往上爬的原因之一。 邢捕头把人控制住后,肯定会跟徐越一起来找他和苏木的。既然有人来救,何必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 陆言拙又望了苏木一眼,淡淡道:“一夜未睡,困不困?” 又是打斗,又是掉进山洞,下来后又旧病复发,差点没控制住情绪。说实话,苏木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了。 所以,她没有逞强,点点头,认怂:“有点,不过还支撑得住。” 陆言拙看了下四周,找了块相对干净干燥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道:“火折燃烧不了多久,你靠着我睡一会,节省体力。等有人经过,我们再呼救。” 苏木瞪了他一眼,怀疑他想占自己便宜,等着自己投怀送抱呢。 刚想拒绝,陆言拙却快她一步,直接动手,将人拽了下来。 “别逞能了,坐下休息吧。还有,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母亲。” 苏木:“……” 直到被陆言拙拽到身边坐下,苏木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 上次,有人来找他,她吓得□□回了自己院子。 当时在墙头曾调侃过,说母亲在给自己找婆家,怕两人关系暗昧说不清,母亲找不到合适人选,就该拿他充数了。 随口胡扯的话,没想到,他记性居然那么好,记住了。 正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某人却得寸进尺,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轻轻道:“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黑暗中似乎有光闪了一下,沉默中透着一丝悲凉。 苏木没有反驳,因为她的思绪已经回到了过去,久久不能平复。 这话一字不差,正是“他”陪伴自己的时候,说的最多的那句。 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曾几何时,自己不敢睡觉,林渊就坐在她床边,守着她,陪着她,给她讲故事。 虽然人高马大的他趴在那讲故事,看起来有点傻有点憨,而自己也早过了听童话的年龄,可心中就是能因此而得到安宁。 不管他讲的是什么,只要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不到五分钟她就能安然入睡。 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曾几何时,她以为他会一直在的,只可惜……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分道扬镳,走至那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知不觉,苏木的眼角渐渐湿润。就在这个时候,火折扑腾了两下,诚如陆言拙所言,油尽灯枯,灭了。 又回到了一片漆黑,苏木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最起码不用费心去掩饰什么了。 也许…… 还能趁着黑暗,偷偷放肆一把。 想到这,苏木大着胆子靠近了陆言拙,默默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身旁那人好像动了一下,也好像没动,苏木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无数个深夜,某人陪着自己,静静地守着她入睡。 第95章 我倒是想干点什么 袭击苏木和徐越的八个黑衣人一个都没跑掉。 他们也算是时运不济,先是被徐越凶性大发砍死砍伤好几个,又是遇到了顺天府那班来“领”赏银的捕快,一顿操作猛如虎,八个人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动的没几个。 要不是指着他们说出幕后指使者,徐越一人之力就能将他们团灭了。 将人交给顺天府捕快后,徐越和邢捕头带着两人留了下来。 他们看着苏木和陆言拙相继掉下山,这山势虽不陡峭,但两人迟迟不出现,就知道他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当下就带人开始搜山,所幸天边已经泛白,不用再点火把找人,方便了许多。 漫山遍野的呼喊两人名字,寻至半山腰,总算是有了回应。 声音虽然轻,但徐越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陆言拙那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这人也真是的,求救都那么矜持,不能豪放点吗? 声音是从某个山洞发出来的。确定方向后,徐越就把外套脱了,撕成布条,结成绳索。邢捕头和另外两人在上面等待,徐越顺着绳索,慢慢滑落山洞。 山洞不是垂直的,徐越下的很轻松,没两下就滑到了洞底。 只是下面漆黑一片,等他点燃火折,照亮洞穴的时候,就看见苏木跟个小猫崽子似的依偎在某人怀中,似乎睡着了,身上还披着那人的外套。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越冲上前,怒道:“你对她干了什么?” 陆言拙:“……” 什么意思,他倒是想干点什么,但这是干点什么的地方吗?这人有没有脑子啊!若他不是下来救人的,光凭着他是木木的青梅竹马,陆言拙就想踹他了。 面对这个鲁莽的武夫,陆言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就成功将他击退:“木木为了保护某个醉鬼,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受了点伤。我给她服了药,让她先睡一会。” -- 第132页 徐越当然知道,陆言拙所说的这个醉鬼是谁,怒不可遏的气焰顿时灭了,挠了挠头,喃喃道:“那……那……能把她弄醒,先上去吗?” 陆言拙当然不会为了膈应徐越,而让自己的莫莫在阴冷的洞底受罪。不用他说,就已经叫醒了苏木。 “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 苏木睁开眼,见是徐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你怎么才下来啊!我都快被冻死了。” 说完起身,正想把陆言拙的外套脱下来还他,可想起肩膀上的刀伤,且衣服都破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当着徐越的面,很干脆地把某人的外套穿上了。 徐越:“……” 回到京城,苏木仗着被砍伤了,就把那些人给扔到了北镇抚司。陆言拙向顺天府的捕头保证,不管凶手被关在哪里审讯,赏银照领不误。邢捕头乐的不干活就有钱拿,哪还有话说,很爽快地把人交了出去。 拷问并不费时费力,那些人进北镇抚司还不到半天,就有结果了。 苏木回府换好衣服,包扎好伤口,带着陆言拙,大摇大摆地进了北镇抚司。 只见血迹斑斑的牢内,八个人高马大的杀手死了三个,废了一个,疯了一个,剩下的三个惊恐绝望,似有奔溃的迹象,正哆哆嗦嗦的在口供上按着手印。 苏木甚是无语。 这些人出手狠辣,她还以为都是硬汉呢,没想到这么不经打,外强中干,居然是一群废柴! 苏木把口供交给陆言拙,两人对望一眼,陆言拙想了想,道:“事情败露,他必定知晓了。” 苏木点头:“跑路的可能性很大。” 陆言拙试探道:“挖个坑?” 苏木笑:“好!” 夜色深邃人寥寥,不见月光依墙靠。 破落的小屋内油灯忽闪,身形落魄的男子胡子拉渣地窝在墙角,时不时望向窗外,满脸颓意,手边的茶早已凉了,一如他那绝望无助的心。 子夜时分,鸦声隐隐,静待已久的那扇门总算被推开了,“蹭”的一声,男子紧张地站了起来,见进来的只是一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嘶哑着声音道:“你可算来了!东西拿来了吗?” 来者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让我如何再信你?” 男子微微一愣,转而讥笑道:“你我是一样的人,不放心也正常。可事到如今,你除了信我,还能如何?” 来者冷冷道:“既然是同样的人,你也该明白,现如今你唯一可依靠的人是我。” 男子脸色骤变,似要发作,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忿忿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扔到来人跟前,恶声恶气道:“她的笔迹你再是熟悉不过,自己看吧。不要老是以为我在骗你。” 捡起纸张,来者凑着微弱的灯光,认真地看着。须臾,神情大变,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完纸上的内容,来者闭了闭双目,睁开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从怀中掏出盒子,打开后,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二两一个的金元宝,一共十锭。拿去!从此以后,永不相见。” 男子蔑然一笑,收起盒子,朝门口走去,正欲推门,门却“吱嘎”一声,自己开了。 黑衣玄发的少年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眼见泛黄的纸张即将被点燃,右掌凌空连劈数下,有惊无险地将火苗熄灭,手一伸,将别人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占为已有。 凑到眼前一看,少年笑道:“哈哈,果然是遗书!” “你……你是何人?” 这一切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等旁人反应过来,一切已成定局。 “路人。”少年灿然而笑,没心没肺的笑容在对方看来是那么的讨厌。 “就凭你,也敢抢老身的东西?”老者幽幽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她,威严道。 若是一般人,凭着她的身份以及日积月累的气势,难免忌惮她几分,可她偏偏遇到的人是苏木。 “抢就抢了呗,有本事你抢回去啊!”某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回道。 “你……混账!”老者被呛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见过这么嚣张无礼的人。 “薛老夫人,这份东西原非你所有,她拿着又有何不妥?”冷冷清清的年轻男子缓缓迈入屋内,目光深邃,淡淡道。 薛老夫人见是他,微微皱了下眉,沉声道:“陆大人,此乃我儿媳的遗书,怎非我薛家所有?” “哦?你儿媳的遗书?既然我们对此有所争议,不如上公堂,说与大家听听?”苏木笑道。 她刚刚一目十行,已经把遗书内容看清楚了,薛老太要脸,绝对不愿意有外人看到。 果然,此举戳中了薛老夫人的死穴,她愤怒地瞪着苏木,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早就告诫过自己那不知变通的大儿子,陆言拙此人不可轻易得罪。这下好了,昔日的弹劾没有伤到他半分,现如今却让他抓住了把柄,这可如何是好? 第96章 摊牌 昏暗的小屋,烛光摇曳。 夏瀚海惊慌失措地看着苏木,虽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但能让正六品都察院经历这么护着,可想而知她的来头必定不小,一时间,嘴巴一张一翕,不知道说什么好。 “让你这个王八蛋派人暗算我,现在有报应了吧?” -- 第133页 苏木笑嘻嘻地踹了夏瀚海一脚,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想不通自己行事如此隐秘,怎么还会被她抓到。 等等,暗算她?自己何时暗算过她了?任凭他想象力丰富,也没能把这个脱跳飞扬的少年与不久前那个又黑又瘦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顺天府衙门里人多嘴杂,报个信就有钱拿,这种事常有。水至清则无鱼,我能理解。”陆言拙缓缓而言。 那日,杀手从顺天府被转至北镇抚司,消息一传开,夏瀚海就通过衙门里的熟人知道了。 进了北镇抚司,那些杀手供出他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不敢多想,立马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只可惜,时间紧迫,家中现银不多,他就算想要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没财力也支持不了多久。 于是,他就拿着朱氏的遗书找上了自己的姨母,薛老夫人。 这本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轻易不会使用,但此刻被逼至绝境,自然而然就使了出来,而陆言拙等得就是这一刻,让他自己把证据拿出来,人赃俱获。 “薛老夫人,还需要我念念朱氏的遗书吗?如果我没料错,这应该是第二封,且写完之后没多久,就被夏大管家发现,趁她弥留之际,偷偷拿走了。她的丫鬟萍儿交给朱世康的是第一封,两封信内容截然不同。所以,朱世康上门要回朱氏嫁妆时底气不足,甚至要借助薛大人办喜宴之时。” 朱氏写第一封遗书的时候还没发现异样,所以只写了想过继哥哥家的孩子,自己的部分妆奁由这个孩子继承。 后来,得知薛家前两任少奶奶死得蹊跷,联想到自己,朱氏就留了个心眼。果然没多久,她发现了蛛丝马迹,自己的药被人动了手脚。 可惜没有证据,她什么也做不了。 朱氏跟萍儿情同姐妹,怕她知道真相后,沉不住气,为自己报仇,那就变相地害了她。所以,她没告诉萍儿实情,只是把自己的猜测写了下来。萍儿不识字,就算看到了也没关系,只要信到了朱家,自会有人给她做主。 只是没想到,这封信居然辗转到了夏瀚海的手中。萍儿无奈,又不甘心有负所托,就把第一封信交给了自家少爷。没想到,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还是害死了朱世康。 虽然朱世康凭着第一封信,讨价还价也拿回了一些田产,但不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知道内情的夏瀚海心生歹计,竟然□□。 本来夏瀚海的计划天衣无缝,薛家以为朱世康收了田产回家了,而朱士康久出不归,朱家也只会以为他在途中出了意外,不幸身故,谁都不会怀疑到夏瀚海的头上。 这样,建州的田地就成了无主之物,地契则在夏瀚海手中,他只需静待数年,等风平浪静后随便找个买家,脱手兑现。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谁知跳出来一个徐越,打乱了这一切。他不甘心到手的肥肉要吐出去,故技重施,想要再次下手,结果却栽了。 夜色凉凉,静谧无声。 薛老夫人沉默良久,半晌,才轻声说道:“陆大人,我薛家世代忠良,从未做过任何贪赃枉法龌龊之事,是以并不富裕。 几代人下来,祖产只余数亩薄田,一大家子的生计就靠我儿那微薄的俸禄,根本无法维系,所以……” “那也不能靠出卖儿子的色相来赚钱啊?” 在苏木看来,薛大人很可怜,出卖自己的婚姻来养家糊口,这跟青楼的姑娘没什么区别,都是为生活所迫,出卖色相。 朴实无华的话成功地把薛老夫人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放肆!我薛家的清誉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随意诋毁的?”薛老夫人恼羞成怒,手指直指苏木脑门,恨不得在上面戳个洞来。 陆言拙忙站了起来,挡在苏木身前,冷冷道:“老夫人,我们此行只为捉拿谋杀朱世康和意图谋害徐越的真凶。这封遗书是此案的关键证物,我要拿走,无人能够阻拦。当然,你可以让薛大人弹劾我,欢迎之至。” 说完,再不理会冷冷月光下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年的薛老夫人,让苏木拖着瘫痪在地的夏瀚海,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大门。 薛老夫人此时后悔无比,当初惧怕家丑外扬,没有多带几个人,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守在门口的老嬷嬷,要阻止这两人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 想到身败名裂的后果,她只能面对现实,就在陆言拙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颤声道:“陆大人,请留步!” 陆言拙回头,只见白发苍苍的老人竟直直地跪了下去,他再淡定,也被吓了一跳,冲身后使了个眼色,苏木心有灵犀地一掌拍晕夏瀚海。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薛老夫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大人,看在我薛家世代忠良的份上,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薛老夫人老泪横流,戚戚然婉若风中残烛。 苏木不忍心看她那样,过去想拉她起来,可她巍然不动。因她年事已高,苏木怕伤着她,也不敢硬来,只能为难地在一旁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见此情形,陆言拙也不好一味强硬下去,把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生生逼死,那事就闹大了。即使自己占着理,也讨不到好。 想到这,陆言拙叹了口气,无奈道:“老夫人,请先起来。我与薛大人份属同僚,虽交情不深,但也不至于把事做绝。这样吧,事情虽然难办,但也不是无法通融。” -- 第134页 听他这么说,事情似有婉转的余地,薛老夫人心中一定,由着苏木扶她起来,眼睛红红地看着陆言拙,示意他说下去。 “老夫人,听我一言。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若想保住薛家世代清廉美名,唯有去除贪念,归还分外之财。” 陆言拙停顿了一下,见薛老夫人默不作声,继续说道:“下官能做的,就是依法秘密处置夏瀚海,尽量不影响薛大人的清誉,你……意下如何?” 薛老夫人嘴角微微嚅动了一下,过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陆言拙虽然说得婉转,但她还是听明白了,财跟名只能保留一个。 想到这,薛老太太就有气无力,却又无可奈何。 “三日后,还请大人到府上做个见证。” 说完,低头看了眼晕迷的外甥,又道:“其他的事就有劳大人处理了。” 陆言拙点点头,和苏木一起,把夏瀚海带走了。 第97章 探个口风先 出了门,苏木二话不说就把夏瀚海扔进了北镇抚司,送他和那些杀手团聚。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有锦衣卫接手,案件办成什么样都没人敢质疑。 回去的路上,苏木问陆言拙为什么答应薛老夫人的请求,放薛家一马。怎么看,他也不像是那么没原则的人,会因为一个老人哭诉两句,就罔顾法理。 陆言拙解释道:“夏瀚海谋财害命,人证物证俱在,罪无可恕,但薛老夫人谋害儿媳,侵占她们的妆奁却没有真凭实据。 且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只凭朱氏三言两语的遗书和夏瀚海的口供,薛家人只要扛住吃软饭的非议,厚着脸皮一口否认,说朱氏是被夏瀚海蒙骗才写下了不实的遗书。到时,我们依然拿她没办法。” “那……就这样放过他们?” 虽然不认识薛御史的前几任妻子,但苏木还是为她们的遭遇感到憋屈,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也太便宜那个伪善的渣男了。 陆言拙笑道:“你太不了解这些人了,像薛辰良这种享有清誉的人家,若不将他逼至绝境,他肯定选择保持颜面,苟存于世。 既然没有把握将他们绳之于法,那不如断了他们的后路,逼他们交出分外之财。现在看来没什么,待日后薛家生活拮据了,他们肯定会懊悔如今所做的决定。 木木,要知道死并不可怕,活在时时刻刻会死的困境中才是真正的折磨。” 这话听着有点道理,苏木怔了一下,道:“那你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交还不义之财呢?” 陆言拙用看傻子的眼神斜了她一眼,提醒道:“是你把夏瀚海和那些杀手扔进北镇抚司的吧。” “嗯,那又如何?”苏木不解。 陆言拙叹了口气,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大事机警,小事迷糊,尤其不关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小事。 “你父兄明日就回来了!北镇抚司里发生什么事,且又跟你相关,就算你一句话都不说,自会有人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整个过程。你觉得你父兄会轻易放过薛家吗?” 苏木肩膀的伤口适时地疼了一下,想起父兄得知真相后的暴怒,她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郁闷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啊!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我父兄非唠叨死我不可。” 陆言拙看着她那怂样,又好气又好笑,不怎么诚心地安抚道:“你也是为了帮你的徐大哥,你父兄会谅解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徐越,苏木就急得跳了起来:“糟了,糟了!我得通知徐大哥出去躲两天,不然他非被我大哥打死。” 说完,一溜烟的跑回家,报讯去了。 陆言拙看得心情莫名变好,总算把那讨人厌的家伙弄走了。 诚如陆言拙所料,苏昭苏谦回来后,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苏木瞒着他们偷偷干的好事。苏大人还没来得及出手教训宝贝小女儿,就见自己的大儿子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后院。苏大人捻着胡须,忽然觉得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可以帮着自己分担一些琐事了。 想到这,苏大人很开明地选择放手,乐呵呵地回了北镇抚司,帮小女儿善后去了。 苏府后院,苏谦刚一迈进苏木住的碧螺居,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嗖”地一下蹿回了房,然后就听见“砰”地一声,房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苏谦怒道:“你躲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啊?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木装死:“大哥,我受伤了,需要静养。你先回去吧,改天给你接风洗尘哈!” 苏谦差点被她气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肩膀上那点伤早就好了。别装死,给我出来!” 苏木秒怂,急得乱拽人下水:“我还中了一掌呢!对,我身上还有内伤。我还有内伤没好呢?不信的话,你问陆大人。” 苏谦没工夫跟她墨迹,他还有一堆事要办,只能气呼呼地威胁道:“你有本事在房里躲一辈子别出来!” 说完,转身走人。 临出院子,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笛音,苏谦心念一转,居然学自家没出息的小妹,翻/墙而入。 “噌”地一声落地,陆言拙看见隔壁来的不速之客,微微一笑,邀请对方和他一起赏桂品茗。 苏谦的本意是过来兴师问罪的,苏木会跑到建州去抓人,又是受伤,又是掉进山洞的,这家伙没少掺和。 -- 第135页 所以,他一过来就没好脸色给陆言拙。 “那家伙人呢?”不用问,陆言拙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走了,木木昨天提醒他,你要回来了,他当晚就跑了。”陆言拙给苏谦倒了杯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俩有个共同讨厌的家伙。 苏谦愤愤不平地喝了口水,怒道:“这混蛋,跑得倒快!” 说完,斜睨一眼陆言拙,苏谦换了一张脸,幽怨道:“陆大人,你最近很是清闲啊,闲到堂堂都察院经历还掺和到顺天府衙门的案子里去了。” 陆言拙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笑道:“他们两个还小,我虚长几岁,若不出手帮他们一把,哪有理由去管他们。” 苏谦一听,明白了。 陆言拙的意思是,以苏木的个性,徐越被诬陷成凶手,她肯定会管这事。陆言拙要知道她下一步怎么行动,就只能陪她一起查案,这样才能控制住局面。 听他这么一说,现在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如果当时自己在家,做出的反应跟他也差不多。自己妹妹什么脾气,他还是知道的。爹娘从来不管,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帮着收拾善后,现在陆言拙居然也被妹妹拖下了水,想想还真是奇妙。 想到这,苏谦又想到一事,正好趁这个时机旁敲侧击一下,于是假装抱怨道。 “哎,我妹妹这个性格……眼看她过年就要十七岁了,像她这个年纪,京城好多姑娘都出嫁了。 就她一天到晚咋咋糊糊,没心没肺的,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今后,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苏谦婉转地提起苏木的婚事,陆言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也不是傻的。当然,他也不好意思直白地说,我喜欢,我要了,这种简单粗暴的话。 想了想,同样婉转道:“木木开朗大方,又是性情中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熟悉她的人,自然慧眼识珠。” 苏谦一听有戏,忙又说道:“是啊,我们家木木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要嫁自然嫁情投意合的人。对了,陆大人来京城也有两年了吧,可有中意的女子?” 陆言拙今年都二十四了,至今未婚,这在大明也算大龄青年了。 况且,他还是广平侯的唯一继承人,不是一般的公子哥。苏谦之所以对他那么客气,对苏木时不时翻/墙过来与他私会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是因为他觉得陆言拙跟妹妹很配,心里没把他当外人看。 这是大舅哥看妹夫,越看越顺眼。 其实,他早就想打探陆言拙的真实心意,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眼看这次就不错,他行事向来果断,就貌似随意,实则有心地挖了个坑。 目前看来,效果挺不错的,有人心甘情愿地跳了下来。 陆言拙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一语双关:“就算襄王有意,那也要神女有心啊!” 苏谦哈哈一笑,捶了他胸口一下,打趣道:“我只知道烈女怕缠郎,铁杵磨成针。加油啊,兄弟!我看好你!” 第98章 你看苍天饶过谁 苏木原以为薛老夫人用的是缓兵之计,不会那么爽快地归还前儿媳们的妆奁,毕竟按照大明律,这些都是薛家的合法财产。 那么大一笔钱财,也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就算要名声和脸面,但也要顾及一家老小的生活质量啊。 没想到,自锦衣卫千户苏谦苏大人去了趟薛家,问题就解决了。 薛御史不情不愿地找了前几任亲家,当着苏谦的面归还了所有的妆奁。 从此,廉洁奉公的薛辰良薛大人彻底退出了京城隐形富豪行列,成功沦为跟陆言拙差不多穷的小京官一名。 夏瀚海和那些杀手依律被判了斩立决。因证据不足,薛老夫人谋害前儿媳的罪名不成立。因为案子是锦衣卫办的,所以陆言拙也算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薛家一案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变相地保住了薛家的颜面。 两个月后,都察院斜对面,文昌大街上的望岳酒楼。 这天黄昏,来了一个黑衣玄发的少年,进门后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唤来小二,点了一份茶点和一壶香茗。 东西上来后,趁着店里没其他客人,聊天也不碍事,少年唤住了小二,问东问西。 “快说说,还有哪些八卦?不要别的,就要那位薛御史的。” 身穿短褂,肩上搭着抹布,跑堂打扮的锦衣卫密探仔细回忆道:“我想想,上回说到薛大人的弟妹带着两个孩子跑来都察院,吵着闹着逼他答应分家。” “嗯,后来呢?”这集苏木听过了。 密探见酒楼大堂就他和苏木两人,掌柜不在,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将薛大人家的那些事都倒了出来。 “薛大人起初不肯,说什么父母高堂犹在,岂能随便分家。 后来,他的老母亲不知道怎么受了刺激,突发疾病,瘫痪在床,整个薛家就乱了。 他那弟妹也真是厉害,仗着生了三个男孩,薛大人膝下无子,仅有一女,竟然分走了乡下所有的良田,只把京城老宅留给了薛大人,一家五口就这么离开了。” “一家五口?薛老爷和薛老夫人跟着薛辰良吗?” 也难怪苏木有此一问,薛辰良的新夫人是刘家二小姐,因为刘景州的关系,苏谦婉转地提了提薛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 第136页 刘景州听完,当下就急了,他的继母虽对不起他,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迁怒自己的妹妹。所以跟他父亲商量后,寻了个理由,让刘家二小姐与薛大人很低调地办了合离,带着嫁妆回家了。 也就是说,此时的薛大人是孤家寡人,再没有富裕的妻家可依靠,只能凭着微薄的俸禄养这一大家子人,其中还有一个重病在床,需要精心照顾的老母。想想,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还有什么八卦吗?”苏木听得兴起,没想到短短数日,剧情竟然峰回路转。 “还有就是传闻了。据说啊,薛御史的弟弟其实一直暗恋自己的大嫂。” “哪一任?”苏木八卦道。 薛御史艳福不浅,已经有四任妻子了。 “好像是……第一任,对,就是薛御史恩师的女儿。他大嫂死后,他非常不满薛家用女方留下来的妆奁。可惜,他家太穷,没人听他的。所以,他一直想要搬出去单过。” 苏木若有所思,喃喃道:“难怪他哥再娶老婆,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原来,他还算是有志气的,不像他哥喜欢用女人钱。” “还有……听说薛大人为了给老母亲治病,借了不少钱,有意变卖老宅,换个居所。还有……这段时间薛御史经常缺勤早退,上司对他很是不满,年底考评堪忧。” “哈哈,我说你行啊,这么八卦的事你都能打听到。”听完薛大人的最新悲惨遭遇,苏木表示很满意,赞道。 收到夸奖,密探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了!大小姐,你怎么对薛御史的事这么感兴趣,认识吗?”密探好奇地问道,看她这么幸灾乐祸的样子,有过节? 苏木低头浅笑,道:“嗯,算认识吧。” “他怎么得罪你了?”难得见苏大小姐对某人这么上心,看来得罪地不轻啊。 “得罪?那倒是没有。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 苏木连连摆手,澄清事实。 “是这样的,因为某些原因,薛家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我看着不爽。于是,有人告诉我,人活着有时候比死还痛苦,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事实证明陆言拙的判断是对的,苏木对他心悦诚服。 若薛家老二的媳妇不厉害,不出来折腾,薛家也未必会乱,但清贫是一定的。现在这么一折腾,薛家算是完了。这个世界还算公道,不属于你的东西果然勉强不得。 “时间不早了,走了。”喝完茶,听完八卦,苏木心满意足地起身。 密探将苏木送出酒楼。 走了一会,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苏木生性警觉,回头定睛一看,笑了,居然是熟人。 “早啊!”虽然即将日落西山,苏木却浑然不觉,乱打招呼。 陆言拙微微一笑,随波逐流:“早啊!正好我放衙了,一起回吧。” 苏木点头:“走吧。” 陆言拙见她从都察院对面的酒楼出来,蓦地明白了几分:“打听薛家八卦去了?” 酒楼里有锦衣卫的密探,苏谦跟他提过,他若有什么事随时随地可以动用里面的人手。 虽然惊讶大哥什么时候跟陆言拙这么好了,但苏木生性开朗豁达,不会多想一些无谓的事,老实回道:“嗯,我去关心一下薛御史最近过的好不好。” 陆言拙笑道:“哦,结果呢?” 苏木回眸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见他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见她这么直白,陆言拙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还是原来的她,心直口快,一点也不掩饰内心的喜恶。 “大人,薛老夫人怎么会突发疾病,还病得这么严重?” 提及薛家,苏木就想起了那个难缠的老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关键时刻下得了跪,认得了错,人才啊! 陆言拙道:“上次,我见她气色不好,眼圈浮肿,气息不匀,加上她过于肥胖,走路步履蹒跚,种种迹象表明她身患多种慢性病。这些病遇到刺激,或者患者本人情绪太过激动,都有可能导致猝死。 那晚,我们去抓凶手,夏瀚海证据确凿跑不了,但薛老夫人却不是,她虽有谋害前儿媳的嫌疑,但仅凭朱氏三言两语的遗书和夏瀚海的口供根本定不了她的罪。 如果我们执意硬来,她因为我们两个私下行事,受了刺激猝死,我们就说不清了。所以,我才答应了她的请求,没把夏瀚海交给顺天府处理,给薛家留点情面。” 苏木恍然大悟,随口扔过来一句不怎么诚心的马屁:“大人英明!” 陆言拙:“……” 这也太敷衍了吧,有点诚意好不好。 苏木又言:“那薛老夫人之后突发疾病,应该就是被家里的那些闹心事刺激的。嗯,这也算是世道好轮回,你看苍天饶过谁了。” 陆言拙道:“所以呀,要做个好人。问心无愧,活得不累。” 苏木侧头,眉间有着一丝迷惑:“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陆言拙彻底无语了,这家伙真是的,这不是她以前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吗?怎么说忘就忘了?难道她就不会起一点点疑心吗?毕竟,自己在她面前已经不怎么掩饰身份了。 清风拂过,浅金色的夕阳照在苏木脸上,衬得她的笑容越发灿烂,看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陆言拙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条红色手绳,递给她。 -- 第137页 “上次你帮我编织的金刚结又松了,能帮我再编一下吗?” 苏木没有多想,大大咧咧地拿过,一口应道:“没问题。” 说完,边走边编,没一会就编好了。 交给陆言拙的时候,某人意有所指:“听说金刚结能辟邪?” 苏木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回道:“是啊!” 陆言拙看着苏木的眼睛,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她在忽悠我,可自从戴了,似乎真有逢凶化吉的效果。” 没想到,苏木一听,哈哈大笑,道:“大人,你上当了!真有效果,军中早就人手一根了。” 陆言拙:“……” 可不是这样嘛!当年她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手上也戴着一根金刚结编织的手绳,跟他手上的这根一模一样。 这原本是一对的,可惜…… 见陆言拙突然变得沉默,神色有点忧郁,苏木这才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嘴里的“她”应该是他的恋人,好像死了,死得还挺惨的。自己这么说,确实是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往人心上捅刀子。 偷偷瞥了眼他越来越凝重的脸色,苏木良心发现,决定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大龄未婚青年。 单身狗不好随便欺负的,会遭报应的。 “大人,我刚说的话你别在意啊!军中都是粗人,他们杀伐气息太重,所以戴这没用。常言道,心诚则灵。大人你的心意,她一定会感受到的。” 说完,察言观色,见陆言拙愁眉稍展,脸上渐渐平复,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下来。 其实,苏木自己也没察觉到,曾几何时,她已经将这个人悄悄地放在了心上。 第99章 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天气渐渐变冷,碧螺居中的枫叶早已被秋风染成红色,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仿若透明,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S形,一会排成B形。 一切都那么的寂静和美好,如果忽略某个从房间传出来的聒噪声的话。 “娘,我头疼腰疼屁股疼,哪都疼!爬不起来。” 头上蒙着被子,苏木躲在被窝里装死。小爱从早上就开始喊她,好久了,至今连身都没翻一下。 向来宠爱她的苏夫人这次却很强硬,没有像以往那样惯着她,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被子上,隔着被子把苏木打得嗷嗷叫。 “别装病!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跟我去怀远将军府赴宴。” 说完,一把将苏木从被窝中扒拉出来。那手劲之大,啧啧啧,不愧是世袭锦衣卫出身。 苏木躲不过去,只能绝望的哀嚎:“娘,你这是干嘛呀!你说这么好的天,你非要带我去吃什么喜酒,我们家差那两口吃的吗?” 苏夫人充耳不闻,将人拎出来后,吩咐小爱:“给小姐梳个复杂点文静点的发髻,头上不要太素。对了,记得给她化个桃花妆,靓丽一点。” 苏木叫道:“娘,这都快入冬了,哪来的桃花啊?你就别为难小爱了……” 话未说完,就被苏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你说说看,有你这样当姑娘的吗?再过两个月你就年满十七了,连桃花妆是什么都不知道。桃花妆就要用到桃花吗?那血晕妆,我是不是要杀只鸡,给你弄盆血来应应景啊!” 苏木自知理亏,被老妈的狮子吼怼得不敢出声,披头散发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爱给她穿衣打扮。 足足弄了小半个时辰,苏夫人眼中才流露出一点欣喜的意味。 “我们家木木就是好看,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大美女。”苏夫人越看越喜欢,伸手捏了把苏木刚被涂了两层粉的脸颊,脸上满满都是得意。 苏木撇嘴,大煞风景:“娘,别捏了,粉会掉。” 苏夫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知道苏木的起床气还没消,苏夫人也懒得跟她计较,拿出一个妆盒,打开一看,里面满是各式各样的首饰,翡翠、玛瑙、珍珠…… 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挑了好久,苏夫人照着苏木的妆容服饰总算挑好了。 镜中的少女婷然而立,一对银质发簪固定着发髻,发簪上镶着数颗猫眼石,和耳环上的黄水晶相互辉映,衬得人娇媚可爱。杏眼明媚而灿烂,樱唇不点而朱,肌肤皓雪,绰绰身姿盈盈一转,令人眼前骤亮。 苏夫人非常满意,拍拍手,谦虚道:“马马虎虎,差不多了。” 苏木见自己一身红色正装,穿的跟个新娘子似的,一时嘴痒,不知死活道:“娘,你给我打扮成这样,不是要偷偷把我给嫁了吧?” 苏夫人被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能随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爹好歹也是锦衣卫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你是苏家大小姐,去将军府不打扮打扮,岂不失了礼数。” 低头见苏木没精打采,跟焉了的茄子似的,苏夫人又有点心疼,复又安慰道:“哎呀,木木乖!我知道你不喜欢和那些官家小姐来往。这样,你就坐那安安静静地吃就好了。” 苏木抱怨道:“娘,我又不是猪,就知道吃。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有多烦,你不理她们,她们都能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我忍不了,又不好打人,烦不啦。” 苏木生性不羁,从小就不喜欢琴棋书画,又时常出入臭名昭著的昭狱,见惯了打打杀杀,身上就算没有煞气,也不会有什么书香气。 -- 第138页 所以,京城所谓的名门闺秀都不喜欢与她来往。一是没有共同语言,二来她们觉得苏木身上杀伐气息太重,不像一个女孩子,与她结交无疑自降身价。 但苏木觉得这些都是借口,其实她们是打心眼里怕她。 朝廷风云莫测,做官也是有风险的,说不定哪天她们的父兄就犯了错,落在锦衣卫手中。到时她们被关在里面,自己在外面看她们的笑话,那也太膈应人了。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苏木自己的分析。说到底,她也没什么耐心,好好跟别人交流交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苏木有多少理由,那天她还是随着苏氏夫妇去了怀远大将军府。嗯,打扮的跟个喇叭花似的迎风招摇,引来不少人好奇停留的目光。 其实,苏大小姐只要不说话,步子迈得小一点,还是勉强称得上是淑女的。最起码,长得挺淑女的。 宴席和苏木想象中的一样枯燥无味,她吃了没一会,就借醉跑到了后花园透气。 深秋的晚风徐徐拂来,湖边绿植摇曳不止,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夕阳西下,平静的水面上,一直矫健的燕隼俯冲掠过,抓起一尾肥美的锦鲤,在空中盘旋一周后,驻足枝头,大快朵颐。 “阿飞?” 苏木眼前一亮,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它。腰间正好插着一枝竹笛,是她闲来无事练习用的。没有多想,吹起了熟悉的旋律,骗小可爱过来陪她玩会。 阿飞如约而至,见是她,犹豫了好一会,可能最近苏木对它的态度有所转变,所以傲娇的阿飞还是飞了下来,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木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部,道:“这就乖嘛,你好歹也是我养大的,怎么可以六亲不认,当小白眼狼呢?” 怕把阿飞气走,苏木没有手贱地戳它。 “你在这的话,是不是说他也来了啊?他怎么把你也带出来了?嗯,一定是怕你在家太闷,带你出来溜达的。” 苏木一边拿树枝逗着阿飞,一边自言自语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苏木回头,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袭明亮的云纹锦衣,玉冠束发,虽是少年,却没有少年的青涩和稚嫩,取而代之,这张温润的脸略显老成。 少年笑起来很温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燕榫是你养的吗?好厉害,一个俯冲下去,就是一条昭和,迅猛又敏捷。” “昭和?昭和是什么东西?”苏木问道。 少年指着湖里的锦鲤,道:“昭和三色是锦鲤中最为珍贵的品种,世间罕有。这湖里养着几条,据说价值千金……” 话音未落,苏木就神色大变,慌慌张张地扬起竹笛,吹起了一阵急促的笛声,本在她肩膀上歇息的阿飞立即展翅高飞,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这是做什么?”少年被她的一惊一乍,弄懵了。 苏木一本正经地胡扯道:“那个……这么贵……不是,这么大的一条鱼吃下去,不运动运动,会消化不良的。” 其实,她是怕鸟赃俱获,阿飞被人打死在将军府。自家理亏,又想护短,所以让阿飞先行撤离案发现场。 少年看了她半晌,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一阵好笑,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他温和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木做贼心虚,以为他要跟自己算账了,纠结了一下,决定做个有担当的人,于是好声好气道:“我不知道你是将军府的人,刚才多有得罪啊。那个……阿飞吃的鱼我会照价赔偿的。我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不过我尽力……尽力帮你找到那个什么昭和来着。” 父亲好歹是锦衣卫高官,弄条鱼想必不是问题,只是这鱼……听起来来头不小,不知道弄不弄得到。 啧啧,阿飞这一餐可真贵,居然价值千金。 少年见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不是怀远将军府的人,我……是来做客的。还有,这鱼未必有我说的那么贵,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木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问自己名字不是为了要赔偿。 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了,苏木莞尔一笑,落落大方道:“我叫苏木,锦衣卫指挥佥事苏昭是我父亲。” 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你。” 少年的声音虽轻,但苏木的耳朵却很灵,一字不落,都听见了。 “你认识我?”苏木好奇,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少年点点头,道:“嗯,你跟都察院经历陆大人去真定府的事,我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你长这样……你跟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苏木一听,懵了。等反应过来就有点抓狂了,很想直截了当地问他,自己传闻中是什么样的? 但想来好听的评语不会多,估计又是张扬任性嚣张跋扈之类的词。哎,算了!自己名声是好不了了,何必找不痛快,接受这些负能量呢。 于是,忍了又忍,没有开口询问。 就在苏木郁闷的时候,转角处忽然闪过一个颀长的身影,身随影动,冷冷清清的声音随即响起:“出什么事了?” 来者似乎有点紧张,苏木回头一看,居然是老熟人。 “没出什么事啊?你怎么来了?”苏木好奇地看着他,向来沉稳的陆大人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慌乱,百年难得一见啊。 -- 第139页 陆言拙眉头微蹙,目光越过少年,直直地落在苏木身上,道:“那你让阿飞急着找我干嘛?” 苏木“呀”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情急之下吹的是求救信号。自己不善音律,老是吹错旋律,好不容易吹对了一次,居然还发错了指令。 想到这,苏木不禁赧然,不好意思地低头浅笑,解释道:“吹错调子了。” 陆言拙:“……” 真是服了这家伙了,这都学了多久了,快一年了吧,连最基本的调子也会吹错。陆言拙有时真的很怀疑,到底是苏木笨呢,还是自己教的方法有问题。这就是一头驴,练一年也该练熟了吧。 见苏木没事,陆言拙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少年,头发虽有点枯黄,人也长得偏瘦弱,但风度仪态都是一等一的,不禁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 “你就是都察院的陆大人吧。”未等陆言拙出声,少年先行发问。 陆言拙愣了一下,没想到少年居然认识自己。 “你认识我?” 少年笑道:“不认识,不过听过你的大名。” 陆言拙更奇怪了,他的反应跟苏木差不多,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出名了。 少年又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不过你既然跟苏小姐相熟,那应该就是陆大人了。” 这是什么逻辑?苏木和陆言拙齐齐看向他,眼中的疑惑不言而喻。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似有几个人正快步走来,少年回头,神色稍变,眼中平添几分黯淡,默了默之后,转身对陆言拙和苏木轻声道:“很高兴见到你们俩,以后慢慢再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苏木和陆言拙反应过来,就疾步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两人面面相觑。 第100章 不要随随便便私会 微风拂过,树影随之摇曳,少年走后,空荡荡的后花园只剩下两人,陆言拙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苏木。 往日的她虽不至于说蓬头垢面,但总是不修篇幅。出门在外,往往是简简单单的一袭黑衣,在家穿的也是很素净的便服,陆言拙从没见过她盛装出席的样子。 此时见她,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原来木木打扮起来是这么的好看,明艳亮人。 阿飞在空中盘旋,见两个主人站在湖边发呆,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们有新的指令发出,不耐烦地飞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一个没忍住,又俯冲进湖中,抓起一条又肥又美的锦鲤大快朵颐。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知道那鱼有多贵吗?还吃!” 苏木气坏了,上前一步,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就扔了过去,准头极好,正中阿飞的小肚腩。 见她还要再掷,陆言拙忙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发指令让它离开就行了。” 蓦然低头,却见苏木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双明晃晃的杏眼似乎若有所思,陆言拙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她的手。这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不是男女朋友的话也不合适。 太暧昧了! 心中一阵发虚,向来冷冷清清不露声色的陆大人罕见地红了红脸,松开苏木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喃喃不知。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厚脸皮的好处来了,苏木只恍了一会神,就恢复自如。摸个手算什么,自己还给他做过人工呼吸呢,那可是嘴对嘴! 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不吃亏! “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其实,苏木看见他还是很高兴的。 老妈一进将军府就被那些官太太拉住,开始了毫无意义也无新意的攀比大会,夸完老公夸子女,再从互夸过渡到不露声色的自夸。 自己窝在名门闺秀的堆里,看她们故作高深,引经据典说些不知所谓的话题,或用尖酸刻薄当个性,鄙视这个,损损那个。若不是自己凶名在外,她们早就组团过来找茬了。 所以,在后花园看见陆言拙,苏木觉得挺养眼的,好歹人家也是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美男子啊。 陆言拙当然不会知道苏木心中的这些吐糟,他过来赴宴是因为一封信。 “我祖父找到我,派人给我带了一封信,让我一定要过来参加宴会。不然,就绑我回西南。” 陆言拙的回答很直白,苏木看着他那无奈的样子,很想笑。嘴角弯了又弯,终于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大人,你多大了啊,还怕你祖父。” 陆言拙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祖父年纪大了。之前,是我不好,不告而别。如今,他也没有逼我回去,驻守边疆,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件事……终是我的错。” 苏木看着他,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他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是因为“她”死之前曾来过这里。 这么说的话,是挺不孝的。 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放下自己的责任,抛开自己的担当,这样的不管不顾,很难想象这是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人做出来的事。 “大人,她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不知道为何,苏木没了顾忌,脱口而出。可能是羡慕吧,能被他如此对待,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陆言拙脸色微凝,向来沉稳不动声色的他居然也会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 第140页 就在他想豁出去赌一把的时候,湖边忽然闪过一道光,紧接着水面起了一阵涟漪,泛起层层水韵。 “咦?”苏木也发现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阿飞又去偷偷抓鱼了。想起那鱼价值千金,她顿时气坏了。 “不是让这小混蛋走了吗?怎么还在偷吃!” 苏木气呼呼地跑了过去,绕过掩映其间的层层绿植,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穿过月牙门,来到湖畔的另一头,然后…… 她呆住了。 临近立冬,湖畔的柳树虽然还在迎风招展,但叶子基本都掉光了,树枝也开始枯萎,看不到一丝绿意。 一个中年女子靠着树干,手捂着腹部,发出痛苦的□□。 苏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陆言拙也跟了上来,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为之一松。 快步上前,一边查看女子的伤势,一边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伤成这样?” 女子流了很多血,裙子已经被血浸染湿透,抬头见是苏木,泛白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她伤的太重,气力不足,发不出声。 苏木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凶器,不好判断她的伤势情况,只好继续问道:“你是被人捅伤的?” 女子点头。 苏木又问:“是熟人?” 女子再点头。 这时,陆言拙已经查看完她的伤势,扭过头,偷偷冲苏木使了一个眼色。 苏木心中一沉,知道这女子伤到了腹部主动脉,以这个时代的急救术,根本没办法处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女子伤得太重,苏木不忍见她死不瞑目,只能继续发问:“行凶者是男是女?是男的就摇头,是女的就点头。” 女子眼神渐渐涣散,恍惚间,知道苏木在询问凶手的事,重重点了下头,然后头就往别处一歪,软软地耷拉下来,苏木用食指探向女子鼻息,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心中一凉。 “她死了。” 柳树下血迹斑斑,腹部中剑的人不会立即死亡,而是要经历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等血流到一定程度,人疼至晕迷不醒才会休克致死,这是一个很痛苦的死法,自杀的人是不会选择这个方式的。 自杀讲究快狠准,自刎就痛快多了。 从古至今,也只有某个脑子被门挤过的岛国人,喜欢用剖腹自杀这种痛苦而自虐的死亡方式。 苏木站了起来,观察四周。 除了女子靠着身死的那棵柳树下有许多血迹外,柳树到湖边的直线距离上也有零星血迹,但沿着湖边小路,却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想必是凶手杀了人之后就把凶器上的血擦拭干净,藏了起来。 “大人,我守在这里,你去叫人。”苏木果断道。 这里地处后花园比较偏僻的地方,人迹罕至。 陆言拙是个男子,还是个丰神俊朗挺帅的男子。对方是个徐老半娘,两人年纪差很多,虽不可能发生一些不可描绘的事,但架不住人多嘴杂,传来传去,总归会有一些想象力异常丰富的人,罔顾事实胡言乱语。 为了陆大人的清誉,苏木很自觉地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陆言拙明不明白这里面的关键,但他什么都没问,听了苏木的话,很自然地找人去了。 苏木守着女子的尸身,这才发现对方衣饰华贵,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满头珠翠,隐隐觉得,这女子身份不一般。 陆言拙回来的很快,他走出去没多久,正好遇见怀远将军等人往后院走来,就把这里发生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忙带人赶了过来。 怀远将军一见到女子的尸身就被震住了,仿佛不相信似的,颤抖着双手,俯身去摸女子的鼻息。 就算触及对方早已冰冷的脸庞,他也不相信对方已经死了,还在不停地摇着女子的尸身,大声喊道:“阿瑶,阿瑶!醒醒,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啊!”。 阿瑶? 苏木和陆言拙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怀远将军这个反应再加上这个昵称,一个答案毫无悬念地跳了出来。 这女子竟然是怀远将军的枕边人?! 第101章 栖美园里的美人 死者女,享年四十七岁。 苏木和陆言拙猜的没错,她正是怀远将军的妻子宋氏,两人育有一儿一女,感情很好。 望着怀远将军抱着妻子的尸身嚎啕大哭,苏木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天本是怀远将军小孙子的百日,没想到喜事变丧事,这种打击是个人都接受不了。可接受不了,也要接受,总不能任由尸体让将军这么抱着吧。 苏木想了想,觉得告诉他真相好像有点残忍,但不说肯定是不行的,不说怎么对得起死者最后的委托呢。 上前一步,苏木对情绪已然失控的怀远将军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将军,宋夫人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我。当时她腹部受伤,血流不止,人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了。不过……她还是留下了一点线索。” 怀远将军一听,这才从痛失爱妻的悲愤中稍稍缓过点神来,看着苏木,觉得有点眼生,问道:“你是……” 苏木忙自我介绍:“家父锦衣卫指挥佥事苏昭。” 听到苏昭的大名,怀远将军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认真地看着苏木,上下打量道:“你怎么在这?” -- 第141页 这语气听着可不怎么友善,苏木悄悄叹了口气,就知道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肯定会被怀疑,幸亏自己是个女的,换了某人,嘴皮子说破,估计还是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我刚喝多了,到后花园湖边醒酒,正好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苏木这番话说的不虚不实,她不是听到的动静,而是看见水面有涟漪,以为阿飞又在偷鱼吃,才过来看看的。 不过,她不说,这点小细节也没人放在心上。 “过来之后,就看见尊夫人躺在柳树下,浑身是血,虽说不出话来,但还一息尚存。我问了她几个问题,当问到凶手是男是女时,她点了点头,清楚的表示凶手是个女子。” 苏木说完,直直地看向怀远将军,见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对方迟迟不出声,苏木都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老婆明显是被人谋杀的,就这样还不报官,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在顾虑什么。 沉默良久,怀远将军终于有了决定:“苏小姐,可否找你父亲过来一下。” 苏木一听,知道他终究是碍于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不想让顺天府插手此案,想要找锦衣卫接手,暗中查探。 苏木没有多言,点点头,跑回前厅,把事情告诉了父亲。 将军府后花园的湖很大,建园子的时候设计者匠心独运,利用地势之便,引来东湖之水入园。园子依湖而建,融自然风光于内,在湖边看日出日落,凭湖临风,风景极佳。 入园的湖呈半圆,将军夫人遇害的地方正处于园内湖畔的中间,苏木是从西边往中间赶过去的,途中有两条路,一条是苏木走的沿湖鹅卵石小径,还有一条通往湖畔凉亭。 苏木清楚的记得,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 据悉,将军夫人遇害的时候,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就在不远处的凉亭等候。因夫人说自己要独自待一会,所以她们二人一直守在凉亭,没有离开。 凉亭同样位于湖的西边,四面通透,没有任何遮掩,坐在那里可以看见四周的景色。 亭子不远处就是鹅卵石铺就的环湖小路,小路宽约两尺,一边是湖,另一边则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绿色植物,一直蔓延到后院的围墙边。两个丫鬟一直坐在凉亭中,跟苏木一样,她们也没有见到人经过。 显然,凶手行凶后不可能往西边逃走。 将军夫人的两个丫鬟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沉默寡言的叫芳儿,温柔能干的叫柔儿,两人长得都挺漂亮,苏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陆言拙看在眼里,趁附近没人注意,偷偷问道:“怎么?你疑心她们两个?” 苏木摇摇头,道:“也不是疑心,就是觉得奇怪。照理说,丫鬟到了二十,一般会被放出去,或许配嫁人。”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家的小爱不是也二十多岁了。” 苏木一听,就急了:“那是我们家小爱还没遇到对的人,她要是有看对眼的,我立马安排她嫁人,我嫁妆都准备好了。” 陆言拙斜了她一眼,很卑鄙地断章取义:“你嫁妆准备好了?” 苏木:“……” 因为陆言拙曾担任过顺天府的推官,也是此次案件的目击者之一,所以苏大人二话不说,就将他拉了进来。 多个人多份力量,反正他和自己的宝贝女儿看起来都很闲,闲到在人家后花园私会还能遇上命案,若不让这两人负责破案,那岂不是没天理了。 湖的东边就是将军府的内院,最近的一个院子里住的是怀远将军的小妾邱氏。 怀远将军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子嗣却不多。 除了宋夫人生的大儿子大女儿,就只有邱氏生的二儿子和小女儿了。 宋夫人的大儿子有先天性疾病,从小就体弱多病,十天里有八天卧病在床。这习武是不可能的了,习文也是精力不济,所以年近三十,文不成武不就,娶了个老婆,努力耕耘了近十年,连香火都没点上。 好在将军府还有个二公子,虽说是庶出,但却遗传了怀远将军骨子里的彪悍基因,从小就精通十八般武艺,力大无穷。 前几年,更是跟着怀远将军上了几次战场,立下了不少功勋,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参将了。若是没有意外,他就是继承怀远将军衣钵之人。 将军府这次举办喜宴,就是给他二儿子的儿子办的百日宴。这也是老将军膝下唯一的孙子,虽是庶子之子,但却宝贝的很。 邱氏所住的院子名叫栖美园。 顾名思义,邱氏长得很美,那种美不是张牙舞爪的,而是温柔娴静的,让人一见就心情平静,整个人仿佛得到了净化。 苏木和陆言拙到的时候,她正在看书,见院中涌来这么多人,知道外面肯定出事了,但她没有问,只是默默地把目光投向怀远将军。 将军的身上有着大片血迹,那是他搂宋夫人的时候沾染上的,邱氏微微蹙了蹙眉,淡然问道:“可是有人受伤了?” 怀远将军默了默,点点头,轻声道:“琴儿,昭化她……” 见怀远将军的脸上布满了悲伤,邱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姐姐她怎么啦?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怀远将军悲痛欲绝,指甲狠狠地掐着肉,一字一句道:“她死了,是被人杀死的!” -- 第142页 “啪”地一声,邱氏手中的书掉落了下来。 再温柔娴静的人,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被吓到了。 第102章 凶器 今天是邱氏孙子的百日宴,但她素来不喜欢热闹,所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去,服侍她的两个丫鬟可以作证。 至于有没有人绕过她的院子前往湖畔,因为她一直在看书,所以也没注意。 说话间,院子左侧回廊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急急往外走去。苏木眼尖,及时将人拦了下来,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她瞠目结舌了。 身穿粗布衣服,头梳双丫髻的丫鬟突然给苏木跪下了,一边拼命磕头,一边磕磕巴巴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她反应这么大,苏木不疑心才有鬼了。将人拉起,随身一搜,果然在她怀中发现了一把短剑。 剑是好剑,长约一尺三分,剑柄和剑鞘是檀木所制,做工精良,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名剑。拔剑出鞘,寒光凛然划过,令人不寒而栗。 抚摸着剑柄,上面隐隐有着血丝,似是擦拭过却没擦干净的样子。 “这剑是你的?”苏木明知故问,一个粗使小丫鬟怎么可能有这么名贵的短剑。 果然,小丫鬟低头不语。良久,怯生生地偷望某人一眼,然后就是不停的磕头。也不怕把自己磕傻了。 她虽然是偷偷瞟向某人,但在场的人都不傻,顺着她的视线,很容易就停在了邱氏的身上。 邱氏秀眉微蹙,缓缓走近,对小丫鬟道:“把头抬起来。” 小丫鬟抬头,邱氏看了她半天,不确定道:“你是负责打扫的小红?” 小丫鬟一听,委屈地似要哭了,喃喃道:“夫人,我是小五,小红今日休沐。” 邱氏点点头,又道:“你这把短剑从何得来?” 小五死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神却直直地落在邱氏身上,带着一丝委屈,一丝倔强,大有宁死不吐露秘密的气势。 可她越是这样,越是令人疑,剑不是她的,她明显在替某个主子干活。 是谁呢? 将军夫人死了?谁是最大的获益者?这是哪?她又是谁的粗使丫鬟? 答案不言而喻。 邱氏是个明白了,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其中不乏怀疑和不可置信,悄悄叹了口气,淡淡道:“不是我指使的,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说完,再不理人,只身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苏木看得咋舌,想不到看似温婉贤惠的人,脾气还挺大。 邱氏一关门,小五就急了,撕心裂肺地大喊:“姨娘,姨娘,救命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一定要救我啊!” 苏木:“……” 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不打自招,小五都喊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宋氏临死前没来得及说出凶手是谁,但却明确的表示了凶手是女性。 现在,邱氏的丫鬟小五又带着一把带血的短剑,想要偷偷摸摸地离开院子,被抓到后,又痛哭淋涕地向邱氏求救。 怎么看,邱氏都像是杀害宋氏的凶手。 怀远将军的脸色难看极了,妻子死了,疑凶却是自己的爱妾,这真是祸不单行。 可由着小五这么大喊大叫也不像话,苏木好心地挥挥手,示意成不散上前把小五绑了,顺便堵上了嘴。 苏昭苏大人正斟酌着措辞,想要给怀远将军找个台阶下,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陆言拙突然出声了。 “这丫鬟有问题。” 怀远将军一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盯着陆言拙的眼睛,问道:“什么问题?是不是……” “她出现的时机不对。若邱姨娘真是凶手,那杀了人之后,把剑扔湖里是最简单的,没必要回到院子后,再让下人冒险处理掉凶器。” “会不会是凶手太紧张,没想到这个法子呢?”怀远将军身后一人突然说道。 苏木看了那人一眼,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看着很是憨厚。隐隐记得他是将军府的管家陈巍,进门的时候是他负责接待的,苏木对他有点印象。 陆言拙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宋夫人遇害的地方,四周没有滴落的血迹。若凶手真的惊慌失措,拿着短剑逃跑,以宋夫人伤势的出血量,凶手逃走的路上应该会有一些血迹留下。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做一下尸检才能确定。观察一下宋夫人伤口的深度和宽度,是否是这把短剑所为。” 陆言拙分析地合情合理,怀远将军没有理由拒绝。苏大人忙找来北镇抚司最好的仵作,对宋夫人的尸体做了详细的尸检。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了,宋夫人腹部中剑,因失血过多而死,伤口的形状和大小与那把短剑完全吻合,这就说明短剑很有可能就是凶器。 同时,小五进了北镇抚司,还没受刑就招了,说是受邱姨娘指使,偷偷把短剑带出院子,准备扔到湖里去。 人证物证俱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疑点,邱氏就是杀害宋夫人的凶手。 苏木却躲在一旁,拿着短剑翻来覆去,看得出神,连陆言拙走到她身边,都没注意。 “想什么呢?”陆言拙轻轻问道。 苏木抬头,忽然一言不合,拿起短剑就向他刺了过去。寒光闪过,陆言拙猝不防及,被吓了一跳,以为她中邪了,忙双掌合十,夹住了短剑,手掌接触剑刃的时候,才发觉苏木根本没有用力,蓦然抬头,只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 第143页 “大人,发现了吗?”差点把人捅一个窟窿,某个家伙还有脸笑。 “发现什么?”陆言拙没好气道。 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以前她领了枪,喜欢在人脑袋上瞎比划,有一次被她的上司刑警队长看见,狠狠地训了一顿,虽然枪里没子弹,但还是罚她写了一万字的检查,这才放过了她。 苏木咧嘴一笑,把剑刃递到陆言拙跟前,道:“宋夫人身上的伤看起来像是这把短剑造成的,但是你细看,这剑的剑刃是刚开锋的,生涩的很。 真正用来杀人,会很费力,它没有经过打磨,也没有上油。 如果是个武林高手,在内力灌注下,杀人一点问题都没有。若是一个身材高大或孔武有力的男人,那也勉强可以,但伤口的痕迹不会这么平整。 若是女人…… 那这女人要么是武林高手,要么是力大无穷的人。不管怎么看,都不会是邱姨娘那种类型的女子。” 苏木分析的很有道理,陆言拙点点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苏木嘴角轻扬,笑得有那么一丝丝狡猾:“我已经吩咐成不散看住那个丫鬟了,尤其是保住她的性命,不能让她自尽。我们去她家里看看,地址我已经拿到了。” 陆言拙:“……” 什么都准备好了,那刚才作势要刺自己是为什么?纯粹吓人吗?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第103章 小五 城北帽儿胡同。 小五的家就在胡同的第三间,很小很简陋的一间,低矮暗沉,里面住着她的寡母和一个瘸腿的弟弟。 她的父亲早已去世,母亲为了养大他们两个,给人做针线活。日积月累,熬坏了眼睛,现在只能看清楚眼前一尺之内的东西。 弟弟身有残疾,腿脚不便,做不了什么活,更别提赚钱养家了。小五经人介绍,两年前进了怀远将军府做一些打扫的粗活,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两百文月钱。 日子很清贫,勉强生存而已。 小五卷入将军府命案,被关进了北镇抚司,期间有好几次想要撞墙自尽。所幸,成不散看得紧,没得逞。 后来,成不散嫌累,干脆让人把小五给绑了,到点就喂吃喂喝的,吃完再把嘴堵上,小五就算发狠想要咬舌自尽也很困难。 真是进了锦衣卫,想死也死不成。 苏木早就派人守在了这里。 等锦衣卫放出假消息,说小五死在牢里后,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形迹鬼祟可疑,一进胡同就被锦衣卫密探注意到了。苏木接到消息,立马拉着陆言拙赶了过来。 男子办完事,从小五家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笑眯眯看着一团和气的苏大小姐。 “好巧啊,陈管家,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苏木也就嘴上客气客气,手一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把小五家里的人都控制住了,一个都没跑掉。 陈管家当然认识这个嚣张跋扈喜欢多管闲事的大小姐,当下眉头皱成川字型,紧握拳头,一言不发。 苏木也不理他,锦衣卫已经在那个一贫如洗的家中搜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白花花的雪花纹银,足足五十两。 “这是什么?小五的抚恤金?”苏木拿着银子,跳到陈管家面前,笑嘻嘻地问道。 陈管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五涉及凶杀案,将军府没有理由给她抚恤金。就算是出于人道主义,随便给点,也用不着他这个大总管出面,且金额如此之大。 “你不说,小五的母亲和弟弟也会说的,有意思吗?知道什么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见陈管家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闭嘴不言,苏木也没耐心跟他耗,挥挥手,招来成不思,吩咐道。 “这位是将军府的陈管家,你把人带回北镇抚司。他愿意说最好,不愿意说也别为难他。一把年纪了,别动刑,打死打残就不好了。” 这话是当着陈管家的面说的,可想而知,陈巍听了脸色能好到哪里去。话说的客气,却透着北镇抚司的阴狠和□□裸的威胁。 将人都带走后,苏木望着那简陋破败的小屋,忽然叹了口气,有感而发:“没钱真是活得太痛苦了。” 陆言拙点点头,道:“没钱,活着只是生存。有钱,活着那才叫生活。” 苏木一听,忙扭头看向他,明亮的杏眼里满是疑惑,这话从一个古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透着一丝古怪。 陆某人没有作答,只冲她微微一笑,暗忖这下总该有所怀疑了吧。 自打在北镇抚司见到垂头丧气的陈大管家,小五的心态就彻底奔溃了,不久之后又见到了母亲和弟弟,小五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五一十将实情吐露了出来。 诚如苏木猜的那样,短剑是陈管家给她的,吩咐她当着官家人的面偷偷拿出去。既要让对方察觉,又不能让对方起疑,说出是邱姨娘让她干的后,她本该立即撞墙去死。 只是,苏木一直在提防她,所以计划实行了一半。她非但没死成,还落到了苏木手中,被关进了北镇抚司。 宋夫人临死前说过,凶手是女性,且案发当日,陈管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一直陪伴在怀远将军身边,所以他肯定不是凶手,只能是同谋。 -- 第144页 因为涉及到将军府,又只有这一个人证,锦衣卫也不好下狠手,真要把人打死了,那就成悬案了,这是所有人都不想见到的事。 所以,案件僵持到最后,竟成了狗咬刺猬无处下口。明知道陈管家有问题,但人家就是装忍者神龟,打死也不说,你也拿人没办法。 苏木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既然宋夫人临死前指出凶手是女性,那就先从将军府里的女性查起好了。 所幸,怀远将军赵衡不是好色骄纵之人,他只有一妻一妾,两儿两女。 大女儿赵薇柔从小身体不好,二十多岁了,尚未出嫁。二女儿赵怡柔今年刚定亲,婚期在明年立夏。 苏木到将军府的时候,赵薇柔正好在看大夫,苏木在外面等了好久,才见到她。她的气色很不好,面色暗沉无光,虽然涂着厚厚的一层脂粉,但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病容。 “赵小姐,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木虽不懂医术,但她前世的男朋友是法医,且还是个工作狂,经常在两人相处的时候还在聊工作。嗯,一边吃着烛光晚餐,一边聊着尸体是怎么产生尸斑的。 也就是苏木性子好,气量大,能容忍他这样的怪癖,换个人早就踹了他了。 所以,看到赵大小姐脸色隐隐发黑,右手轻轻按着腹部,似乎疼痛难耐,苏木第一个反应就是她的肝不好。 “没什么,老毛病了。吃不得油腻的东西,吃一点就难受,疼得厉害。”赵大小姐说话声音很低,有气无力的。 苏木眼尖,看见她脖子上有两颗形若蜘蛛凸出来的红痣,一时恍了神,以前似乎听人讲过身上有这红痣的人会得什么病,只是隔得久了,自己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了。 眼前闪过某个熟悉的身影,苏木眼神微转,有了主意,当下自来熟,热情推荐道:“赵小姐,都察院经历陆大人擅长医术,师承太医院齐太医。我之前从山上摔下来,半瞎半瘫好久,就是他给我治好的。赵姐姐若是不介意,请他来看看?” 陆言拙的大名赵薇柔还是听过的,知道他是广平侯的孙子,怀远将军跟广平侯交情匪浅,否则广平侯也不会特意写信,让人在京城不喜欢应酬的陆言拙一定要来参加喜宴。 赵薇柔犹豫了一会,轻声道:“我这是旧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苏木一把拉住她的手,情真意切道:“陆大人今天正好过来拜访令尊,人就在前厅,方便的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托就显得生分了,赵大小姐羞涩地点点头,算是应了。 苏木的怀疑是有道理的,陆言拙看到赵薇柔脖子上的红痣,跟苏木一样的反应,愣了一下之后,就开始询问病情。 得知这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陆言拙问道:“赵小姐,恕我冒昧,令堂生前可有身体不适。例如头晕,肢体无力,吃不下饭之类的。” 赵薇柔闻言,秀目圆睁,吃惊道:“大人是如何知道的?母亲确实常有体虚无力,头晕耳鸣,食欲不振的症状。” 陆言拙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听说,你大哥身体也不怎么好,他是否也是如此?” 赵薇柔想了想,道:“他倒是还好,就是精力不济,学不了武。” 见陆言拙面色沉重,赵薇柔又道:“大人……你可是怀疑我们三人都中了毒?” 陆言拙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你们中了毒,我需要看下你母亲和你大哥的医隶才能作判断。” 赵薇柔捂着嘴轻咳数声,回头跟身边服侍的嬷嬷交代道:“去,把我母亲和我大哥的医隶找来。” 第104章 跳湖 桌上放着三份医隶,里面详细记录了宋夫人、赵大公子和赵薇柔三人的病症,以及诊治方案,陆言拙看得很认真。 赵薇柔看着他,见陆言拙蹙着俊眉,神情严峻,情况似乎很不妙,心中忧起,紧张地用手指狠狠绞着手帕,一圈又一圈。 苏木见她手指都勒红了,就坐了过去,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我当时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眼睛还什么都看不见,现在不也好了。” 赵薇柔感激地看了苏木一眼。 她的母亲被人捅死,自己和哥哥的身体也不怎么好,黑暗中仿佛有个无形的敌人一直在盯着他们,逮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抽出利刃,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心中的那份无望和恐惧,无以言表,此刻有苏木陪在她身边,虽不能让她彻底敞开心扉,但也稍稍缓解了一下她的压力。 过了良久,陆言拙才道:“赵小姐,我仔细看过你们三人的医隶。没有证据表明你们中了毒,但你们三人的症状确实差不多。基于你们是血亲,我怀疑你们得了某种疾病。只是现在的医疗手段……我只能猜测,无法确诊。” 得知没有中毒,而是可能得了某种家族遗传疾病,赵薇柔稍稍松了口气,道:“此病可有解?” 陆言拙沉吟半晌,道:“此病源头在于肝,若用药物治疗……是药三分毒,且肝又是人体最重要的解毒脏器,所以不管服用什么药,效果其实都不怎么好。” 听到无药可医,赵薇柔不由得黯然神伤,难过地低下了头。 陆言拙看在眼里,想了想,又道:“虽然无药可医,但只要注重养生,恰当的锻炼身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 第145页 “真的?”赵薇柔抬头,于绝望中抓到了一丝希望。 陆言拙点点头,好人做到底:“我帮你开个方子吧,都是一些保肝护肝的药膳。你平时注意点,不要疲劳,适度锻炼,切忌大喜大悲,好好静养,慢慢会好的。” 赵薇柔感激万分,陆言拙顺便给赵大公子也看了看,果然兄妹俩的症状差不多,不出意外,是一个毛病。赵公子是成年男子,体质比妹妹好一点,没她那么虚弱。 陆言拙和苏木给兄妹俩看完病,苏木又找了个借口,去见了见赵二小姐赵怡柔。 赵怡柔年纪跟苏木差不多,比她大几个月。 因婚期将近,所以一直待在屋内做着女红,绣着嫁妆。如果不是嫡母遇刺身亡,生母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被禁足在院内不得外出,赵怡柔的日子其实很惬意。 母亲得宠,哥哥能干,自己未来的夫婿又是父亲精挑细选的青年才俊,虽为庶出,其实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苏木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不知道是熬夜做女红累的,还是家里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心累。 两人年纪相当,交流还算顺畅,苏木询问了一些当日发生的细节,发现尚无可疑,就起身告辞。 出了将军府,苏木缠着陆言拙问道:“大人,宋夫人母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其实她想问是不是得了乙肝,但常识告诉她,大明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这个说法,所以只能含蓄的发问,变相印证自己的猜测。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道:“若我所料没错,宋夫人的肝有问题,它会分泌一种毒素,通过血液,分娩的时候传给了子女,所以赵公子和赵小姐两人的肝都有问题。” 苏木一听,眼睛骤然变亮,那不就是现代的乙肝嘛。没想到,这个时代就有人懂这些了,真是厉害啊。 见苏木看向自己的眼睛闪亮闪亮的,陆言拙以为她终于开窍了,又道:“得这种病的人,因为血气不畅,所以脸色会发黑,日积月累,身上还会产生蜘蛛状的红痣。宋夫人身上有没有红痣,我们不知道,但现在回忆起来,她的脸色确实也是发黑的。” 苏木感叹道:“其实,宋夫人也挺可怜的,就算是将军夫人又如何,子女体弱多病,又都没有子嗣,若大的家业到最后全落旁人手中了……” 话说到一半,苏木忽然“咦”了一声,直直地站在原地发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拉起陆言拙就往回跑。 “大人,快!我们再回去一趟,我想到一个可能性。” 陆言拙的手紧紧地被她握在手中,粗心大意的苏木完全没有察觉哪里不妥,某人的嘴角轻轻上扬,没有挣脱,只是顺从地跟着跑了起来。 一回到将军府,苏木就找到怀远将军,然后带着他直往后花园跑去,一行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傻乎乎地随她跑到宋夫人遇害的地方。 苏木找到宋夫人临死前背靠的那棵柳树,手一摊,跟怀远将军道:“将军,那把短剑可否借我一下?” 怀远将军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碍于她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苏大人的女儿,就把短剑借了给她。 苏木拿过短剑,背靠柳树,坐了下来。然后,抬手,眼也不眨,就将短剑掷向湖里。 银光闪过,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寒光,紧接着“噗通”一声,坠入湖中,激起湖面层层涟漪,价值不菲的短剑就此被苏木扔了。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谓,唯有站在一旁的陆言拙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短剑入湖,苏木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冲向湖边,探头张望。 见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陆言拙瞬间就明白了,连忙冲了上去,一把拽住她,怒道:“你疯了啊,入冬的天,水已经透骨凉了!” 苏木眨着无辜的杏眼,刚想说,我知道啊。 就见陆言拙脱下外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喂!你……” 苏木来不及拉住他,陆言拙已经跳进了冰冷的湖中。他并不擅长游泳,入水的姿势也不优美,激起很大的一片水花,溅了苏木一脸。 摸了一下,冰凉透骨,就差结冰了。 苏木回头,对怀远将军说道:“将军,请速派人下水把短剑捞起来。还有,陆大人水性不好,找人把他拉上来,水这么冷,很容易抽筋的……” 话音刚落,就见湖面冒起了大量水泡,一个硕大的身影在水下挣扎扑腾,那姿势真是一言难尽,惨不忍睹。 比狗刨还难看的姿势叫什么来着? 苏木捂脸,觉得自己真是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陆大人真的抽筋了…… 所幸,怀远将军府不缺善泳之人,将军大人一声令下,当即有两个亲兵跳了下去。将吃了好几口水的陆大人托了上来,两人又按吩咐潜入湖底,去摸苏大小姐刚刚扔下去的短剑。 陆大人上岸后,苏木赶紧跑了过去慰问。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跳下去干嘛啊,入冬了,这水很冷的。 冷风适时吹起,冻得陆大人浑身一哆嗦,低头看了苏木一眼,冷冷道:“你知道入冬的水有多冷吗?!” 苏木微微一怔,寻思这话应该自己说吧。不过,她脾气好,看人家都已经冻成狗了,就不损他了。 -- 第146页 “我想到湖边探下水深,谁说我要下水了?” 自己又不是傻子,这是什么天气,女孩子家家的,这种天下水无疑是找死,宫寒不孕不育了解一下。 陆言拙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苏木的意图,白白冒险跳了一回湖,人家还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 想明白了,顿时气得仰天无语,这特么哪找理去。 苏木见他脸色不好,笑嘻嘻地凑上前:“大人?大人!你先把衣服换了吧,这湿不拉几的裹身上,再吹一会风,回去就该躺下了。”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有心说她两句,想想又好像是自己反应过度造成的,默了默,最终还是听苏木的,跟怀远将军借了件衣服,乖乖换了。 换好出来,见苏木拿了条干毛巾等在门外,陆言拙愣了一下,问道:“你拿这个干吗?” 苏木上前,让他坐好,拿起手中的毛巾给他擦起了头发:“大人是以为我要下水,才替我下去的吧。” 陆言拙默然。这让自己怎么答,说实话显得自己好白痴。 好在苏木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说道:“头发不擦干会头疼的,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老了活受罪。” 毛巾在头顶轻轻的摩擦着,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苏木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客厅忙着打游戏,陆言拙在她身后拿着吹风机,边吹边训道:“多大的人了,头发不吹干就跑出来,不怕感冒啊!” 苏木一回头,头发被扯得嗷嗷叫:“轻点轻点,你吹头发还是扯毛呢?” 随后脑门上挨了一爆栗,苏木闭嘴,乖乖坐在那,等着某人给她把头发吹干。 这一幕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只是两人的位置互换了。 陆大人偷偷看着苏木,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莫莫…… 如果我后悔了,你会原谅我吗? 第105章 不放弃的理由 等苏木帮陆言拙把头发擦干,湖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两个亲兵不负所望,果然在湖底捞到一把短剑。 苏木收到消息的时候,太过于高兴,忘了手中还拽着陆言拙的头发,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扯得某人的头皮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陆大人坐在凳子上,痛苦地抚着脑袋,忍不住疑心,这家伙是不是早已认出他了,故意找机会报复呢。 苏木拿着短剑,仔细查看半天,忽然笑了。 “将军,你看!这剑不是你给我的那把。” 怀远将军一听,忙接过短剑,细细端倪。果然,剑的长度和宽度虽然一样,但剑的质地一个天一个地,这剑柄一看就是廉价货,除了剑刃磨得锋利无比,一碰就是一道口子。 “这是怎么回事?”怀远将军一头雾水,看苏木的样子,似乎她早就知道湖里有这么一把短剑存在。 苏木抚摸着剑身,似乎没有听到怀远将军的问话,向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她居然也有认真思考的时候。 陆言拙知道她的犹豫,那个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做了这么一个局,如果就此破了,她是不是会死不瞑目呢? 可是,如果因为同情她可怜她,就视若无睹,听之任之,让另一个无辜的人背负不该背负的罪名,那也是不对的。 这不公平,也不公正! 想到这,陆言拙上前一步,决定替某人来当这个“恶人”。 “怀远将军,这把短剑你可曾见过?” 怀远将军摇摇头,道:“从未见过,可能是谁路过湖边的时候,无意中掉落的吧。” 说到这,他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将军府会舞刀弄剑的人自然不少,但善用短剑的人不多吧。”陆言拙指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建议了一下,“将军不如再等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另一把短剑捞上来。” 怀远将军的脸色逐渐凝重,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真相不是那么好面对的,也许强行撕开血淋淋的伤疤后,躲在后面的是无穷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怀远将军的亲兵办事很有效率,在湖中又摸索了一炷香的时候,不负所望,被苏木扔进湖的短剑被找到了。 两把短剑并排放在一起,长短宽度一致,就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华美而剑刃滞钝,一个简陋却锋芒毕露。 将军看着两把短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打颤的手抚上短剑,神情有些悲凉。陆言拙本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谈的人,但有些话不说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沉默虽是美德,但也要看场合。 “将军,想必你也猜到了,尊夫人是自尽的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除了苏木和怀远将军,脸上皆是一片悚然。 “我和苏小姐听到动静,赶到湖边的时候,宋夫人已经奄奄一息。当时,她腹部中剑,失血过多,虚弱地发不了声。因为她身边没有凶器,所以我们下意识地以为她遇袭了。 后来,我们问她话的时候,她也确认了这一点,更清楚地指明了凶手是女性。 之后,她事先安排在凉亭作人证的丫鬟出来,证实了凶手往东边逃走了。将矛头引向栖美园后,被陈管家收买的小五就出场了。一盆脏水从头浇到尾,邱姨娘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将军您相信邱姨娘的人品,为之极力开脱,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此事只要传扬出去,邱姨娘的清誉必将毁于一旦,甚至连累府上继承将军衣钵的二公子。 -- 第147页 宋夫人将一切都算计地恰到好处。 只是,她毕竟是个弱质女流,于兵器一道知之甚少。她给小五用来栽赃邱姨娘的这把短剑,虽然剑刃已开,但没有经过打磨,也没有上油,所以生涩的很。除非是武林高手或者力大无穷的人使用,否则造成的伤口绝不会如此平整。 我们查过邱姨娘,她从没习过武,也不是力大无穷之人。以她的气力就算捅伤宋夫人,也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所以,凶手另有其人,甚至凶器都是假的。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得知宋夫人和她所生的两个子女都患有某种遗传性疾病,这病无药可医,很是折磨人。宋夫人生前也是被病魔纠缠已久,痛苦不堪。 眼看将军府将来会易主,邱姨娘出身虽然远不如她,但她的儿子却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继承人。 心灰意冷之下,宋夫人做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决定。 她在将军孙子百日宴上,选择了自杀。安排好丫鬟和小五后,她背靠柳树,用短剑切腹自尽。切腹虽然痛苦,但不会立即死亡,她故意选择在湖边,就是有利于她临死前将短剑掷向湖中,从而处理掉凶器,伪装成遇袭的假象。” 陆言拙讲到这里,怀远将军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拧巴地可以挤出水来。 苏木很有眼力见,家丑被人宣扬成这样,就算在场的都是将军的心腹,那也很难堪啊。 打人不打脸,陆言拙倒好,平时冷冷清清地不怎么爱说话,说起话来犹如利刃扎心,一刀连着一刀,苏木简直怀疑,下一刻,将军大人会忍不住跳出来,将他给灭了。 偷偷拉了拉陆言拙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别说啦,赶紧撤! 陆大人也不傻,适时地打了两个大喷嚏,事情都做完了,该怎么善后那是别人的家事,再掺和就不识相了。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称自己受凉了,身体不适。 陆大人和苏大小姐很有默契地,麻溜地,滚出了尴尬冰冷的将军府。 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 宋夫人就如那把名剑,华美而剑刃滞钝。她出身世家,有子有女,看起来是人生赢家,却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连累了两个子女。看着华美亮丽,命运却滞钝不堪。 而邱姨娘呢?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生了个好儿子,锋芒毕露。 眼看偌大的家业最后要被他人继承,自己又病痛缠身,命不久矣。宋夫人心有不甘,这才使出了一场“苦肉计”。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忍受切腹之痛,也要嫁祸给自己的对头。 女人狠起来真是够狠的! 想到这,陆言拙又打了两个大喷嚏,偷偷看了眼身旁的苏木,见她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地,想了想,出言开解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宋夫人的安排能被我们揭晓,只能说时也命也,一切都是天意。” 苏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大人,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言拙愣了一下,道:“你想问什么?” 苏木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一切都是天意,那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不管做什么,多努力多拼搏,到最后却功亏一篑,只因都是天意。那我们为什么要奋斗?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要不放弃?” 陆言拙被她问住了,沉默半晌,想不到答案,只能丢盔弃甲,反问道:“那你不放弃又是为何呢?” 苏木回眸,展颜一笑:“不垂死挣扎一下,死不瞑目啊!” 陆言拙:“……” 原以为她要怎么豪言壮语一番,激励鼓舞一下人心,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是这么不靠谱的一个回答。 望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走在后面的陆言拙嘴角轻轻上扬,可自己就喜欢这样的她,怎么办呢 第106章 道德沦丧的公子 之后几日,陆大人先是流清水鼻涕,然后就是鼻塞咳嗽,熬了两天,没熬过来,终于不负所望地发烧了。 他家没下人,只有苏家的奴仆每过几日去打扫一番。苏木怕他病死在屋里,影响自家风水,所以三不五时就□□过去看看他。 这日晚饭后,苏木拎着小爱准备的爱心便当,身手麻利地翻/墙而入。 刚进院子,就发现陆言拙寝室房门没关,生怕某人遭受不测,苏木连忙跑了进去。却见某人睡死在床上,门窗大开。 苏木气急,通风也不是这个通风法吧。放下食盒,关好门窗,走到陆言拙床前,却见他面色通红,身体却在打着冷颤,伸手一摸,额头滚烫,跟个铁板烧似的。 苏木嘀咕道:“还学医的呢,学成这样也算是个人才了。” 不抱希望地入厨房一看,果然没有热水,苏木叹了口气,让小爱把家中的热水装好,递了过来。 又找来铜盆和毛巾,坐在床边,一边给陆言拙擦拭额头,一边叨叨个不停:“大人,你醒醒啊!你吃药没?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啊!” 耳边聒噪的很,陆大人翻了个身,眼都没抬一下,又昏昏睡去。苏木试着摸了摸他的脉搏。 还好!挺有力的。 不过,这个年代缺医少药,尤其是没有抗生素,如果是病毒性的感冒那还能靠自身免疫力抗一抗,就怕是细菌性的,要是搞成肺炎肺结核什么的,那就完蛋了。多少人死在这上面啊! -- 第148页 想到这,苏木开始良心不安起来。 要不是这家伙以为自己要入水,抢在自己前面下去,也不会搞成这样。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但事情总归是自己引起的。苏木觉得自己有必要负一点点责。 嗯,就负一点点,决不能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桌上烛光摇曳,食盒里的粥已经凉了,苏木时不时摸一下陆言拙的额头,依旧是滚烫的。再这样烧下去,烧傻了可怎么办? 神思恍惚,苏木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高大沉默不苟言笑的男子,老是把自己当小孩看,时不时训上两句。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春捂秋冻,这么冷的天,就不要穿裙子了。看,发烧了吧!超过40度不退,人就烧傻掉了。” “傻就傻呗,傻了你负责。” “……不要,我不喜欢笨蛋。” “人家都说,女人傻点才可爱。” “呵……这种鬼话你也信。” 往事不堪回首,苏木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事实证明,自己就是个傻子,所以某人不要。 回头看向陆言拙,依旧高烧不退,大半夜了,不会真的烧坏脑子吧。苏木拿下他额头上的毛巾,重新绞过,盖了上去。 “快点醒吧,再不醒就真的傻了。”苏木喃喃道。 头渐渐昏沉,她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基本到点秒睡。现在照顾陆言拙到大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就想着眯一会,只眯一会会。 结果,头靠在床边,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持续高烧令陆言拙的嗓子渴得冒烟,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趴在自己床边,睡得正酣,就差流口水了。 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手指从眉间慢慢滑向唇角,陆言拙的嗓音低沉至极,恐怕要凑到他身旁才能勉强听清。 “莫莫,原谅我,好不好?”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可惜,苏木睡得死沉,什么都没听到。陆言拙也只清醒过来一会,他出了一身汗,高烧渐渐退了,体力不支,再加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跟前,心境一放松,很快睡了过去。 一人躺着,一人趴着,头靠头,手碰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睡得香甜。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渐渐泛白,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苏木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沉沉的呼吸清晰可闻,这才彻底惊醒。 然而,细看才发现,陆大人长得其实挺俊的,眉是眉,眼是眼,霁月清风,看着很是养眼。一点都不像某人,成天木着张脸,只有谈到尸体的时候才眉飞色舞,现在想想,简直就是个变态。 怎么又想起他了,苏木蓦地惊醒,摇摇脑袋,似乎想要把某个身影从脑海中彻底清除。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不可能再见了,也不可能回去,那还想什么? 徒增烦恼。 见陆言拙还没醒,食盒里的粥却已经凉了,苏木决定让小爱重做一份。爬起来,刚一转身,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进来了。 “你是?”男子一脸诧异,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似的,整个人呆若木鸡。 苏木可不像他,底气十足地反问:“你找陆大人?进来,怎么不敲门?!” 男子回头看了眼身后,喃喃道:“大……大门没关。” 苏木“咦”了一声,跑出去一看,果然大门敞开。 陆言拙昨晚烧糊涂了,连大门都没关。啧啧,幸亏家徒四壁没什么好偷的,勉强只有一个帅哥可以养养眼,否则亏大了。 “你是谁?找陆大人何事?” 既然陆大人还睡着,身为负责任的大明好房东,当然要过问一下陌生人。若是来闯空门的,那自是不能放过,直接扔北镇抚司去,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男子被苏木的气势所震住,结结巴巴道:“我……我叫陆平,是……是来找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陆大人是你家公子?你是广平侯府的人?” 苏木有点吃惊,陆言拙来京城快两年了,从没见过他有下人。若不提醒,她都快忘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小侯爷。 “哦,你家公子发烧了,我是他房东,过来看看。正好,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拿点粥过来。”说完,苏木自然而然的翻/墙而过,留下瞠目结舌的陆平。 回头见自家公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陆平赶忙上前,探了探额头。还好,没有那么烫手,见他身上被汗湿透了,陆平很自然地拿起替换衣服,准备给他换了。 一来二去,陆言拙觉得有人在给自己擦汗,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还以为那人是苏木,心中一动,大着胆子,趁病放肆胡来,牢牢抓住对方的手,不顾对方的挣扎,死命地往胸前拉去,直至贴在心口才算完事。 “不要走,我好想你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陆平:“……” 手被拉至胸口的那一刻,陆平就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要死了,快要疯了,自己是个有正常性取向的大男人啊! 没有那种癖好啊!我不喜欢分桃,也不喜欢断袖,更不是龙阳君! 没想到公子来京城短短两年,居然学坏了,学会用小厮来“泻火”了。 真是道德沦丧啊! 被陆言拙握了一会,陆平顶着一身鸡皮疙瘩,决定坚持自己的原则,用力将手从某人的胸口抽离出来,大义凛然宁死不屈道:“公子,醒醒!是我啊!陆平啊!我来京城啦!” -- 第149页 嗯,效果不错,粗放的大嗓门一下子就把陆言拙给震醒了。 抬头,发现居然是这个聒噪的家伙,陆言拙只觉得头痛欲绝。 他怎么来了?! 第107章 我觉得头皮有点紧 苏木拎着食盒,再次□□而入。 进屋之后,就见陆言拙已经睡醒,在床上坐着,身后垫着枕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屋内忙前忙后,一会翻箱倒柜给陆言拙找衣服换,一会手脚麻利地给他整理东西。 没一会,屋子就变了一个样。 苏木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道:“那个……粥是热的,喝吗?” 见到是她,陆言拙的脸色才渐渐缓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发不了声,只能招招手,让她过来。 苏木拿过小碗,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又给他配了两个小菜,递了过去。 “大人,我本想带鱼片粥给你,不过小爱说了,大病初愈的人最好吃清淡点。喏,所以给你带了小米粥。” 陆言拙高烧一夜,有点虚弱,看着明晃晃的小米粥,嘶哑着声音,道:“小米粥挺好的,养胃。” 苏木不忍,从怀中掏出蜜炼川贝枇杷膏,那还是陆言拙上回给她配的。 “你先吃点这个吧,嗓子都哑了。” 陆平虽然在屋内忙这忙那,可眼睛一直偷偷往这瞟,这越瞧越觉得两人之间有事。 苏木余光扫过,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忍不住想笑,问道:“大人,这是谁啊?” 陆言拙瞪了眼某个发光发亮的超级大灯泡,没好气道:“我的小厮,陆平。” 苏木毫无诚意地点评道:“嗯,好名字。” 陆言拙:“……” 这名字平平无奇,也不知道好在哪,这夸得也太敷衍漫不经心了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一会,直到陆言拙喝完粥,苏木才起身告辞。 “那我先过去了,过会再给你们送午饭。” 说完,就跟一道旋风似的跑了。 陆平看到陆言拙眼中的依依不舍,心中的猜想又多了几分确定。见人走了,忙八卦地跑到陆言拙身边,道:“公子,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好看。” 广平侯已经一把年纪了,最大的心愿就是这唯一的孙子赶紧娶老婆,开枝散叶。 当初在西南的时候,就逼着陆言拙相亲过好几回,可陆言拙一心想要找人,态度极其敷衍,回回得罪相亲的姑娘,广平侯为此没少生气。 到最后,广平侯已经没有要求了,甚至偷偷给他房里塞了几个或貌美或妖艳的俏丫鬟,可陆言拙活得跟唐僧转世似的,丝毫不为所动。 祖孙俩频频过招,到最后陆言拙不厌其烦,干脆离家出走了。 陆平从十三岁起就陪着他,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问过好几回,小侯爷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 当时,挑剔的小侯爷怎么形容来着? “她像一道光,让人忍不住追随。” 当时,陆平不理解这话的意思,直到他看见精力旺盛活蹦乱跳的苏木,突然有点明白了。 “公子?公子!要通知侯爷来上门提亲吗?” 陆平向来忠心,不管是对老的还是小的。况且,这事摆明了老的小的都乐于接受,他就更积极了。 陆言拙看了陆平一眼,不明白他是怎么见了一面,就认定自己喜欢苏木的。不过,他的建议倒是不错。 要不先定下来? 不然,被人抢走了,到哪说理去? 陆言拙沉默半晌,道:“等过了年再说。” 陆平本来只是探一下口风,没想到陆言拙这么大方,直接告诉自己这么大一个秘密。他顿时就乐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二话不说塞给陆言拙。 还是老侯爷英明啊,果然带银票是最方便的。 “公子,这里是两千两,你先拿好。老侯爷说了,你离家出走两年,在外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他决定大方点,单方面先原谅你。 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侯府有的是。对了,还有一句话,他让你记得,广平侯府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 陆言拙拿着银票,厚厚的一叠,突然有种久贫乍富的感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有钱就变坏,家里那老头是见不得自己当好男人吧…… 冬至将近,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早上寒气极重,屋内屋外的巨大温差使得窗户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浅浅的斑斓,煞是好看。 橘猫阿肥成天窝在厨房的灶台边,那里暖和又有吃的,实乃避寒圣地。狗子阿汪皮实不惧寒,看见院子里的积雪就发了疯,一边傻叫着,一边在雪中翻滚打闹,激得尘雪飞扬,渐迷人眼。 苏木前世是南方人,向来怕冷。被小爱从被窝中扒拉出来后,就埋在一件厚厚的斗篷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给小爱打理。 “小爱,我娘不在,你随便弄个发型就算了,不要那么复杂,哎呦……” 苏木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小爱是完美主义者,苏木的头发她向来打理地丝光嫩滑,此时根本没听见苏木在唠叨什么,一门心思地给她绑着发辫,手劲一上来,自己都没个谱,苏木的头皮都被她揪得露出来了。 -- 第150页 某人迫不得已,一声哀嚎,连连投降:“小爱,小爱!撒手,撒手!我觉得头皮有点紧……” 小爱这才反应过来,手劲稍缓,赧然一笑:“小姐,不好意思啊!夫人说了,待会要出远门,让我给你把头发绑紧一点,不然长途颠簸,下车发型就乱了。” 苏木摸了摸长发,可怜兮兮地看着被拽下来的青丝,哀怨道:“绑个马尾又简单又结实,还不用受罪,多好!” 小爱无奈道:“夫人说,那间园子里还住了不少达官贵人,小姐打扮地太素,会失了体面。小姐,你再忍一下,快好了。” 说完,小爱左手用力一转一扭,苏木疼得咧了一下嘴,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感觉到一支冰凉的发簪贴着头皮穿了过去,顿时一阵剧寒。 幸亏小爱是自己人,换个人,发簪直接插脑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了!” 小爱拍拍手,任务圆满完成,看着成品,感觉自己的手艺又精进不少。 苏木望着镜中的自己,脸被扑得雪□□嫩,新鲜出炉的垂挂髻上插着数朵紫水晶丁香造型的发簪,看上去清纯可爱,让人忍不住摸一把,试试手感如何。 苏木对镜看完,却是一声叹息,掩面欲泣:“小爱,打扮成这样,大家会失望的。” 小爱不解,瞪着一双大眼,期望苏木指点迷津。 苏木轻咳一声,正色道:“你看你,把我打扮的这么天真可爱,与人无害。可我一说话,一行事,本性就暴露了。人嘛,都是看外表识人,还喜欢先入为主。到时,让某些人失望了多不好啊!” 小爱笑道:“小姐打扮得漂亮,自己看着开心就行了,管他人看法如何?” 苏木一想,确实如此。 小爱话锋一转,又道:“小姐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如今变了,可是心中有了什么特别的人?” 小爱看过来的眼神里透着狡黠和洞察一切的明了,苏木受她引导,不由自主地回顾了一下内心。 在意的人?特别的人? 有吗? 一个熟悉的身影莫名其妙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苏木惊出一身冷汗,尚未看清那人的眉眼,就简单粗暴地使出一套降龙十八掌,一巴掌拍死。 开什么国际玩笑! 第108章 八字有问题 冬至将近,皇帝陛下跟往年一样,前往九龙山上的皇觉寺祈福。身为锦衣卫,天子近臣,随行人员当中自然有苏昭父子三人。 以往,苏木和母亲留守京城,等他们父子回来过节。 今年不同,皇帝陛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邀请了一些亲近的大臣去他九龙山山脚下的皇家园林度假。 苏木本来不想去,可全家人都去了,她又有趁家人不在,偷偷跑出去查案,还被人打下山洞的前科,所以这次说破天,苏氏夫妇也不准她独自在家。 无奈之下,苏木只好离开温暖的被窝,由着小爱折腾。哦,不对,是打扮,然后老老实实地坐上马车,一路颠沛流离,磕磕碰碰地前往那什么鬼园林。 九龙山位于京城北郊,那里山势绵延起伏,山上却郁郁葱葱,满是苍翠茂盛的百年古树,其间百花绽放,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令人流连忘返。 到了之后,苏木才知道,位于九龙山山脚的皇家园林有多大。 庄园依山而建,傍水而生,占地足有数百亩。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轩榭廊坊美不胜收,一步一景,既有着皇家园林的宏伟大气,又有着江南水乡的秀美怡人。 当然,皇帝陛下虽然邀请大家去他家做客,但也不代表你可以随意闲逛。园林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森严。要想随心所欲地到处走动,难度可不小。 身为天子近臣,苏家分得一个上好的院子。 靠山,有个小温泉。远远望去郁郁葱葱,山涧泉水叮咚,温泉雾气缭绕,宛若仙境。 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离皇帝老子住的地方太近了,到处都是守卫,看着令人心情压抑,很是拘束。 好在苏木开朗大方,不拘小节。看在有吃有喝,还有温泉泡的份上,就当住一次豪华监狱吧。反正也就住几天,到时就刑满释放了。 蛰气氛氲,泉水沸且清,苏木整个人浸没在水里,肌肤被泡得微微发红,浑身舒坦,飘飘欲仙。 “小爱,这里也没外人,你下来陪陪我。”苏木一边吃着小爱剥的水果,一边邀请道。 小爱微微一笑,委婉拒绝:“好呀,等开春了,小姐带我去涿鹿山温泉。” 苏家在涿鹿山脚下有一个小别院,那里也有一处温泉,常年冒着热气。只是,路途有点远,来去不方便,苏木离上次去已经快一年了。 见小爱不肯下来,苏木一个人泡温泉,觉得有点无聊,就爬出了温柔乡,准备干点别的。 刚换好衣服,一旁就有浣衣局的宫人要将脏衣服收走,拿去清洗。苏木不习惯旁人碰她的衣物,就唤住她,道:“放着吧,我们自己洗。” 宫人犹豫了一下,放下衣服,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苏木绷着的那根弦才松懈下来。她不喜拘束,偏偏这里是皇家园林,最讲规矩的地方,看着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的,她浑身不自在。 “小爱,出去走走?” 苏木向来闲不住,可能是以前当警察时落下的职业病,她到陌生地方,习惯到处转转,熟悉熟悉周边环境。这样,若是遇到火灾什么的,跑起来也比别人快。 -- 第151页 小爱简单收拾了一下,道:“好的,我去拿令牌。” 令牌是苏昭苏大人给的,园子里的守卫虽说严,到底不比皇宫。守在外围的是锦衣卫自己人,有些地方苏木还是能走走的。 出了小院,门口是一条小溪,宽不足一丈,水清幽绿,足有数丈深,蜿蜒向前,贯穿着整个皇家园林。溪水自山上来,淙淙而彻,沿着鹅卵石子小路一直往前,周围景色美极了,月出风自来,山青花自开。 “这园子外面看着一般,里面的景色可真不错。”苏木赞道。 小爱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让苏木注意脚下的同时,跟她说着园林的历史:“这个园子是当今圣上小时候待的地方。以前可没这么大,圣上登基后,逐渐修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这规模。” 苏木第一反应,皇帝老子小时候怎么住的这么偏?这都出京城了。 小爱见苏木一脸疑问,四下又无人,附耳说道:“圣上的太子之位曾经被废过,被宫中那位流放至此,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可以说,整个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经小爱这么一提醒,苏木才想起来。 当今圣上的皇帝老子是个非常冲动的热血青年,被一个想要建功立业想疯了的太监忽悠,贸贸然御驾亲征,结果吃了败仗,险些丢了江山。 幸亏,当时有于谦于大人镇守北平,危机之下,力挽狂澜,保住了大明江山。 前任皇帝朱祁镇作为俘虏在北方过了好几年,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面才被换回来。回来的时候,皇位被自己弟弟抢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自然也是保不住了。 这就是大明史上的土木堡之变。 小爱所说的那位就是朱祁镇的弟弟,当今圣上的叔叔景泰帝。在朱祁镇被俘后,替他当大明皇帝的那位。 景泰帝身体不好,唯一的儿子被册封为太子没多久,就死了。回到京城的朱祁镇把握机会,发动了夺门之变,这才抢回皇位和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 想来,真是天意弄人。 拼到最后,居然是拼谁的身体好,谁比较能生儿子。 当然这些吐糟苏木是不会跟小爱说的,怕胡言乱语的吓着她。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栋别致的小院前,发现这里的守卫比任何地方都森严。苏木知道这里必是某个重要人物的居所,说不定就是皇帝老子的。 虽说这个时候,皇帝老子应该在九龙山上的皇觉寺里静坐祈福,但保不齐里面住着他的大小老婆,随便哪个出来,苏木遇到了都没好果子吃。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木自不会撞上去,自讨没趣。 正准备离开,里面突然传出一道响彻天际的尖叫声,对方受惊过度,以至于声音极为尖锐,远远听来,苏木都分不清是宫女还是太监的声音。 苏木愣了一下,若此时此刻拔腿就走,显得很心虚,有被当作嫌疑人的风险,暗暗叹了口气,回头跟小爱吐糟道:“小爱,你说我的八字是不是有点背啊,怎么走哪都会遇到乱七八糟的事?!” 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死神转世来着,走哪人死到哪,就跟那几十年一直上小学一年级的某南似的。 苏木没有犹豫,亮出令牌,和守在门口的锦衣卫一道进了院子。进去之后,才听带路的锦衣卫说起,这里居然真的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 苏木扶额,甚是无语。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运气背到姥姥家了。 院子很大,里面还有一层守卫,是宫里的大内高手。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正在寻找尖叫声的来源。两拨人汇集后,一起往发出尖叫声的地方跑去。 院子的温泉边,倒着一个妙龄女子,看服侍应该是个宫女。 苏木上前,对方已经没了气息,胸口满是鲜血,雪白的脖子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苏木虽然不是法医,但也知道,死者是被割断颈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发出尖叫声的是另一个女子,穿着和死者一模一样的服饰。苏木问她话的时候,她已经呆若木鸡,整个人仿佛傻掉了一般,发不出声。 “喂,这位姐姐,你要是再不回神,可要被当做嫌疑人抓进去了哈。” 迫于无奈,苏木只好出言恐吓。 “有你这么吓人的吗?” 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苏木恍然抬头,只见来人冷冷清清地看着她,不由得惊呼起来。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109章 不翼而飞的凶器 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陆言拙自己也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在都察院值守,突然来了两个人,说是宫里的,二话不说宣了个旨,然后把他往马车里一按,就带这里来了。 若不是对方的腰牌验真无误,他差点以为有人想谋财害命了。 来了之后,也没人告诉他要干什么,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他跟苏木一样,在温泉泡了一会,然后百无聊赖地出了院子,准备四下逛逛。 没想到,刚走出没多远,就见这里闹哄哄的,本来他不想凑热闹,却见眼前有道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就没有多想,跟了进来。 果然,在这里看见了某人。 这么离奇曲折的情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况且对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陆言拙没有回答苏木的问题,蹲下身,翻了翻死者的眼皮,又查看了一下死者的四肢,简单做了个尸检。 -- 第152页 “致命伤在脖子,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瞳孔已经放大,身体尚未僵硬,也没有尸斑,死了没多久。” 皇帝老子住的院子里死了一个宫女,虽然皇帝不在,但也是大事。 这里本该是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却还是死了人,这无疑是重大的失职。若是不能及时抓到凶手,恐怕留守的这些守卫统统要倒霉。革职查办还是小事,掉不掉脑袋都要看皇帝老子的心情。 想到这,宫中内卫和锦衣卫都感觉到压力山大。 此次,随皇帝出宫祈福的共有十来位近臣,其中就包括苏木的父兄苏昭苏谦和苏逊。可他们都随行去了九龙山,山下的安保是锦衣卫的一个千户负责的。那人苏木也认识,以前在北镇抚司见过几面,不过他性子有点闷,两人不是很熟。 苏木正犹豫着要不要横插一扛子,对方看到她却是眼前一亮,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甭管有用没用,先拖下水再说。 崔千户疾步上前,拉苏木至一旁,道:“大小姐,你在这就太好了。你身边的那位是都察院的经历陆大人吧?听说他曾做过顺天府的推官,你看能不能麻烦他,帮我们找些线索。” 苏木抬头,愕然望着他。 听崔千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应该是不认识陆言拙的,但为什么看见他在她身旁,他就敢猜对方是陆言拙呢?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根本没逻辑可言嘛。 不过,皇帝老子的院子里死了人,肯定是大事,涉及在场各位的脑袋。苏木做不到见死不救,她虽行事张扬任性,不喜循规蹈矩,但心肠其实很软,见不得人因为乱七八糟的理由随随便便死去。 转过身,偷偷问某人:“大人,这趟浑水蹚不蹚?” 可不是浑水嘛,这事若处理不好,那纯粹是吃力不讨好。安保一事跟陆言拙和苏木无关,他们完全可以置身之外。 陆言拙沉吟了一会,回了四个字:“人命关天。” 这里说的人命不光是死去的那个宫女,还有这么多守卫呢。 发现尸体的宫女名叫蕊儿,今年十六岁,和死者瓶儿一起负责皇帝老子的膳食。园子里还有两个宫女,馨儿负责管皇帝老子的龙袍龙内裤什么的,华儿负责给皇帝老子洗脸洗脚。 其实,她们有很好听很复杂的官名,什么尚服尚食之类的。只不过,苏木记不住,直接给人简化了。 案发当时,瓶儿到冷窖存放食物,照理说很快就会回来,可蕊儿等了好久,不见她人影,就寻了过来。 谁知,路过温泉的时候,发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蕊儿一声惊呼,就吓得坐倒在地。 不远处的馨儿闻声前来,前后隔不了几分钟。 四个宫女当中,华儿是出现的最晚的,她在清洗衣服,所以听到响声,再放下手中的活,赶过来就晚了点。 园子里还有四个小太监,两人负责打扫卫生,两人在做些粗活,彼此都有人证。 这是内院的情况,外院有八个大内侍卫守着,两人一组,分别驻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别说是人,就是只耗子都混不进来。 最外面则由锦衣卫把守,负责院子间行人来往。 现在三个宫女四个太监都被大内侍卫关了起来,顺便搜了一个身,又翻了翻各人所住的寝室。很快,侍卫头头的脸就黑了。 没有搜到凶器! 在围的跟个铁桶似的院子里死了一个宫女,却没找到凶器,这意味着什么? 凶手如果是园子里的人,那凶器藏哪了? 凶手如果是外面的人,那他怎么避开重重守卫进来的? 侍卫长没辙了,只能跟崔千户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前顺天府推官陆言拙陆大人,据说这位断案有如包拯转世,只要看一眼,犯人就无处遁形。 对此,苏木嗤之以鼻。某人跟包大人哪里像了,既不黑,头上也没有月牙型胎记,真不知道谣言是怎么传开的。 瓶儿的尸体经陆言拙做过尸检后,就由锦衣卫处理,搬了出去。这里毕竟是皇帝老子的住所,怎么能有死人存在呢? 当然,皇帝老子回来后,也肯定不会再住这里了,不提死不死人晦不晦气的事,这里都出人命了,安保肯定有问题,怎么可能让真龙以身犯险呢? 都嫌命长吗? 陆言拙和苏木蹲在案发之地,查验勘察良久,这里毗邻温泉,离冷窖不远,看四处洒落的食物,瓶儿应该是拿了东西,从冷窖出来后没多久,就遇上了凶手。 苏木盯着地上的血迹,沉默半晌,忽然道。 “大人,你站起来一下。” 陆言拙没有问为什么,依苏木所言,站了起来,面对温泉,背对苏木。 忽然背心一暖,一个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敏感的陆言拙顿时一个激灵,全身上下的触觉瞬间放大无数倍,清楚地感觉到一团可疑物体抵着自己的背心,缓缓的摩擦着。 莫莫…… 以前自己洗碗的时候,他的莫莫最喜欢从背后搂住他,垫着脚,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恨不得挂在他身上,边看他洗碗,边在他耳旁嚷嚷来着,好像是夸他,什么碗洗的真干净之类的。 总之,夸完以后,他心情愉悦,然后就不知不觉把家务都做了。 陆大人被过往的柔情激得心神荡漾,“莫莫”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就在这时,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把手刀,轻轻滑过脖子,苏木盯着自己非礼某人的爪子,做了一个抛向水中的动作。 -- 第153页 “大人,大人!你说凶器会不会在温泉里?” 前不久,刚死去的将军夫人就是这么干的。 美梦被现实击碎,陆大人回过神,藏起眼中的些许失落,点头道:“看血迹喷射的形状,瓶儿应该是被人从身后偷袭,飞快地被抹了脖子,血迹一路飞溅,延伸至温泉旁……你说的并非不可能,尤其是现在根本找不到凶器。” 温泉不比怀远将军府里的湖,没那么大,要找应该不难。苏木忙唤来几个锦衣卫,让他们下水摸凶器。 本以为难度不高,毕竟将军府里的短剑都能找到,何况是水流不大的温泉。哪知几个人潜入温泉摸索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苏木顿时皱起了眉头:“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凶器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苏木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异想天开,难不成绑鸟脚上飞走了? 第110章 令牌 冬至已至,寒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苏木不由自主地裹紧了披风,只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回头,见陆言拙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忍不住问道:“大人,你不冷吗?” 陆言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总不能跟她说,自己是被人莫名其妙绑来这里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本以为来这是度假,吃吃喝喝,顺便泡泡温泉,没想到是来当免费劳力,破案来的。 苏木见他笑得勉强,明明在寒风中快被冻成狗了,还故作潇洒,硬凹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啧啧,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不下去了,苏木转身对小爱道:“去大哥房里找件厚衣服来。” 小爱走后,苏木蹲在温泉边,看着泉水噗噗地冒着热气,伸手摸了一下水温,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烫手。 心中疑云顿起,要知道她院子里的温泉可是烫手的很。泡一会,整个人就跟熟透了的饺子似的,让人忍不住要逃离。 同样的温泉,为何温度差那么多呢? 苏木有个毛病,想问题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这令她往往会忽视一些其他问题。 像现在,她见温泉的水温有问题,第一个反应就是跳下水,实地取证调查一下,而忽略了她是个女孩子,在自己院子里跳,一点没问题,在外面当着这么多人跳,几个意思啊! 陆言拙更是不明白,眼前的家伙怎么会突然抽风,刚刚还躲在厚厚的披风中,缩着脖子问自己冷不冷,一转眼就脱下披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温泉。 陆言拙跑到温泉边,刚想拉她上来,却见水底突然咕噜噜地冒出一串水泡。 得,这家伙仗着水性好,居然潜到泉底去了。 “木木,赶紧上来,别胡闹!” 陆言拙又气又急,虽然附近只有几个锦衣卫的人,但堂堂苏家大小姐大庭广众就这么下温泉,容易遭人腹诽不是。 尤其是…… 陆言拙心急火燎地喊了好几声,苏木才从温泉中探出一个头,笑嘻嘻地游到泉边,道:“大人,猜猜看我发现什么了?” 陆言拙回头看了眼四周,还好那几个锦衣卫有点眼力见,苏木下水的同时,他们就各自找借口,要么离开,要么装模作样地背过身,假意在寻找线索。 苏大小姐虽然漂亮,却跟带刺的玫瑰似的,不能随便看。当然,不怕被她父兄打死,尽管看! “大人,这温泉下别有洞天,居然有溪水的支流通向这里,热水被中和了,难怪这个温泉水没那么烫。” 说完,苏木撩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手撑着岸边,想要跳上来。 陆言拙黑着脸,连忙抓起她扔在地上的披风,没好气道:“等一下!披好再上来。” 难得见某人气急败坏的样子,苏木有点不习惯,刚想打趣几句,一低头,这才发现虽然是寒冬,衣服多穿了两层,但一泡水,还是湿答答地裹身上了。 自己这具身体吧,吃得太好,发育的前凸后翘,养眼的很。嗯,其实手感也是很不错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若是就这样上来,难免便宜了别人。 苏木不傻,当然不会让自己吃亏。温泉水不深,站起来,水位大概到胸口,她算好角度,上来的时候没露一丝春光。 其实,就算露了,也没人敢看。看一眼以后永久失明,那代价也太大了。 何必呢! 苏木上来后,陆言拙习惯成自然,一把拉过她,把人半圈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拧干长发,动作之熟练,让正好撞见这一幕的小爱怔住了。 这两人也太默契了,什么都不用说,只一个动作,彼此就明白了。苏木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由着对方折腾自己的长发,两人好似相处了十几年,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仿佛是…… 嗯,老夫老妻似的。 “小姐,衣服拿来了。” 附近还有旁人,小爱不好说什么,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假借把衣服交给陆言拙的同时,很自然地分开两人,顺利接管苏木的长发。 苏木向来有点粗心大意,没有留意到小爱的小动作,看着陆言拙披上苏谦的外套,笑嘻嘻地问道:“大人,还合适吗?我大哥身材跟你差不多,就是比你矮一点,你将就一下吧。” 陆言拙谢过苏木的好意,问起她在温泉底的发现。 -- 第154页 “温泉的侧方有个洞,大概有两尺宽,我摸了一下,出水口是冷水,应该是附近溪水的支流。那个宽度可以过人,不过身形不能太大。”苏木望了眼远处的宫女和太监,意有所指。 陆言拙稍加沉吟,道:“若是能知道通向哪里就好了。” 苏木小手一挥,大大咧咧道:“这个简单,我……” 陆言拙赶紧打断,将她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之中:“你想都别想,这里是皇家园林,这么多人看着呢!” 让人知道苏家大小姐如此奔放不拘小节,一会跳温泉玩湿身,一会探山洞查暗流的,苏昭父子三人的脸往哪搁啊? 找不到婆家倒是小事,反正陆言拙也不会由着她嫁给别人,但好端端地谁乐意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就算苏木自己不在意,但苏家对她不薄,那真是要什么给什么,要星星不给月亮,都快宠上天了,所以她不能太自私,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有所顾忌,装下名门大小姐。 苏木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时候难免思虑不周,赧然一笑,强行挽尊:“我……我没说自己去啊,我的意思是找人来办!嗯,就是这样。” 陆言拙见她改口改得有点生硬,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如此最好。” 小爱一直在暗中偷偷观察两人,看到最后,见向来张扬任性不拘小节的大小姐居然也有认怂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苏木从善如流,让崔千户找来身形最为瘦小的锦衣卫,让他进入温泉侧方的山洞,查探暗流源头,一路蜿蜒向前,等了好久,才等到消息。 温泉里隐藏的这个山洞确实与园林里的溪水相通,那个锦衣卫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会,眼看一口气将尽,憋不住只能原路返回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光亮,他寻着光线探出水面,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周围有好多女子,三五成群,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叠衣服,有负责清洗的,有负责晾干的,远远望去,屋里还有几个人在熨烫整理。 这里竟然是浣衣局! 因涉及到内廷,崔千户只能将这条线索禀告给大内的庞统领,由对方处理。 没想到,庞统领二话不说就把浣衣局给封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出。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凶器,抓住凶手,却发现搜了半天,一无所获。 眼看皇帝陛下即将从皇觉寺祈福归来,内院却发生了凶杀案,即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凶器,庞统领怒了! 他只是一个武将,行事简单粗暴,当即下令将浣衣局的宫女严刑拷打,不信问不出线索来。 当然,有的时候,没线索也能制造出线索来。 苏木知道后,气得差点摔杯而起,骂道:“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不行,不能由着那家伙乱来。” 陆言拙深知苏木本性,她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骨子里有种侠义之情,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事。 “慢着,你以何身份去制止?” 这是最大的问题,苏木无官无职,只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女儿。陆言拙呢?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官。 苏木也不是没脑子,她只是很气愤,一时激动,才口不择言。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管这事。 “小爱,我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叹了一口气,苏木只能寄希望皇帝老子早点回来,父兄也能跟着早点回来。 小爱却似没听到她问话似的,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盒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苏木不明所以地接过,傻乎乎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好白玉。 拿在手里观望了一会,苏木有点肉疼,道:“小爱,你让我拿这个去行贿啊,会不会太奢侈了啊!这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这随便给人,不合适吧。有没有别的?或者直接给银票?” 见苏木误会了,小爱刚要解释,陆言拙接过玉佩,看了一会,道:“木木,这应该是块令牌。” “是吗?” 陆言拙翻过玉佩,见上面雕着两个生涩难辨的小篆,旁边还有一串小字,依稀是年月日。 苏木:“……” “看不懂!”苏木一点也不怕暴露自己不学无术的真面目,坦然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小爱摊手:“奴婢也看不明白。不过,老爷离家前说了,若你有麻烦,可以持此令牌便宜行事。前提是,干正事,不要随便拿出来玩,更不能弄丢。” 见小爱一问三不知,苏木干脆回头问陆言拙:“你看得懂上面的字吗?” 陆言拙摇摇头。 他出身武将世家,半路才转为文职,能考上进士就不错了。没事,谁去研究小篆啊,浪费时间。 见两人都看不懂,苏木犹豫了:“我这贸贸然拿出去用,会不会被打回来啊。” 陆言拙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这倒不会,你父亲好歹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最多就是被损两句。” 苏木想想,好像不吃亏。 试试就试试,万一可行呢。 第111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老实说,当苏木拿着令牌去找庞统领的时候,她还是很心虚的。 对方毕竟是大内统领,皇帝老子的亲信之人,就凭你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是个人都难免发虚。 -- 第155页 所以,苏木一改往日里张扬任性的模样,笑得甜甜的,带着一丝讨好,规规矩矩递上了令牌。 庞统领确实是因为她父亲,才勉强见她一面的。 本想随便说两句,将人打发了。没想到,接过令牌后,他那素来一丝不苟冷峻木然的脸竟起了不小的褶子。 “这令牌……”庞统领似乎想问这令牌哪里来的,可想到苏木的出身,终是没有问出口。 “需要我做何事?” 庞统领的声音虽不至于说是和颜悦色如沐春风,但人家的态度已经够好了,冷冰冰的脸上竟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疑似为笑容的玩意。 若让熟知他的人看见,肯定要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可惜,苏木跟他不熟,没察觉他的异样。 “大人,是这样的。 家父在家,时常提起你,即欣赏你的刚正不阿,又称赞你嫉恶如仇,看见为非作歹的小人,肯定不留余地地斩草除根。 家父随陛下上山祈福前,曾发话,若有机会,让我一定要好好跟大人学习……” 苏木绞尽脑汁想要步入正题,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庞统领看在令牌的份上,忍了又忍,很想大吼一声,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可似乎顾忌某人或某事,他居然硬是收敛起自己的火爆脾气,听苏木唠唠叨叨地说完了。 “……就是说,锦衣卫擅长刑讯逼供,我们愿为代劳。” 苏木说完,自己偷偷抹了一把汗。她最烦跟人打交道,尤其是虚与委蛇的这种事,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对方听明白了没。 底气不足,苏木偷偷望去,只见庞统领听完似乎很犹豫,眉头紧紧蹙着。 苏木暗道要糟,就在这时,庞大统领那便秘般的脸色又给憋了回去,好像用了开塞露,瞬间通畅。 “苏大小姐所言在理。那浣衣局的宫人就交由你……代为审讯!” 未了,居然还加了一句辛苦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令苏木受宠若惊。 望着庞统领迈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远去的身影,苏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简单,害她白浪费了两张纸,上面列的十大理由还没念完呢。 收好刚刚展示的令牌,苏木心中疑云顿起。 这到底是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么好使? 不过,管它是什么玩意,达到目的就行。苏木一刻也不停,拉着陆言拙冲向浣衣局。得赶在那些可怜无辜的小姐姐们被打死前,把人先救出来。 所幸,庞统领虽然残暴,但办事效率不高,刑具还没准备好,小姐姐们还没挨打。 为节省时间,苏木将她们分开询问,问题就一个,很简单。 “酉时三刻,有人洗澡吗?” 这个问题别说是浣衣局里的宫女了,就连一旁协助的锦衣卫听得都是一头雾水。这算是什么问题? 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有了答案。浣衣局中只有两个女子当时在洗澡。两个都是粗使宫女,一个叫茗儿,刚入宫没多久。另一个叫洁儿,即将年满二十五岁,过完年就恢复自由身,可以放出宫了。 苏木挥挥手,让庞统领把其他宫女都放了,只把这两个宫女关了起来。 庞统领不解。 苏木笑着解释道:“如果凶手通过溪水支流进入内院的温泉杀人,那事后她的头发必然是湿透的,被人发现,肯定无法解释。且大冬天的,也不太可能躲在房里,偷偷把头发弄干,费时费力不说,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洗澡是最好的借口。 至于消失的凶器,若没猜错的话,可能在回程途中丢在了小溪中,所以在浣衣局里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庞统领听完,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嗯,那只要拷打那两个宫女就行了!不愧为锦衣卫苏大人的爱女,一个问题就排除了很多人,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苏木又言:“大人,其实还有个方向可以查。宫中的武器是管制的,按理说宫女不可能持有凶器,除非她能接触到外面的人。我觉得可以先查下她们的背景,有利于下一步的判断。” 庞统领听完,点点头,同意了苏木的提议,跟之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地狱阎王判若两人。 回去之后,说起庞统领态度的转变,苏木摸着令牌百思不得其解:“小爱,你说这是什么令牌啊,堂堂大内统领居然这么给它面子。” 说完,作势掐着令牌的“脖子”,笑嘻嘻道:“令牌令牌,快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爱看得满头汗。 多大人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小爱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抢过令牌收好,道:“我也不知道这令牌什么来头,老爷临出门给的。他只交代我,若小姐你有任何需要,都可持此令牌行事。” 自己老爹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天子近臣,心腹中的心腹,这令牌估计是皇帝老子给的。身为苏大人的爱女,自己这算是沾光了。 想到这,苏木感觉占了天大的便宜,高兴道:“父亲大人威武!” 可惜苏大人不在,这马屁没拍到点上,有点浪费了。 小爱拉她坐下,一边拆她发髻上的珠钗,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刚看见陆大人也在,小姐你没问一下他怎么来了?” 苏木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问这个干吗?” -- 第156页 小爱知道她素来不注重细节,尤其会忽略很多跟自身相关的问题。于是,耐着性子跟她分析道:“小姐,这里可是皇家园林!听说,这次陛下只邀请了亲近的几个臣子。陆大人官居六品,应该都没见过陛下吧。” 天子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见的,没个三品四品,想都别想。既然没见过,怎么谈得上亲近呢? 苏木歪头,不负责任地乱猜:“看在他祖父的份上?” 陆言拙的祖父可是镇守西南的广平侯,战功赫赫,满门忠烈,这级别差不多。 小爱见苏木榆木脑袋,点不醒,只好另起一个话题,道:“小姐,时间过得好快啊,过年你就十七岁了呢!” 提起年龄,苏木哀怨地“嗯”了一声,脸上带着无尽的忧愁,幽幽地来了一句:“岁月催人老啊,所以……” 小爱两眼冒光,期盼道:“所以什么?” 苏木突然展颜一笑,豪气万千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差点把她拍地下去:“所以说,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小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哪有少女不思春?不关心自己今后归宿的?自家小姐真是一个怪胎,好像从没想过这类问题。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呸呸呸,谁是太监。 第112章 啃冰棱的二哈 第二日,苏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发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纷扬扬一晚,院子里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屋檐上垂挂着几串冰凌,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好看! 远远望去,冰凌的形状犹如一把匕首,前段极为锋利,跟屋檐相连的部分则较粗,仿佛剑柄似的,这要是当剑用…… 想到这,苏木忽然“哎呀”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穿着薄薄的中衣,连鞋子都顾不上踩,赤着脚就冲了出去。 打开门,眼前一晃,似乎有人,但苏木冲出去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尚未看清对方是谁,就一个不察,以相当彪悍的姿势,饿虎扑食般扑了过去。 所幸,对方反应很快,一把接住她,顺便抱了个满怀。 嗯,软软的,手感相当不错。 “大人?你怎么来了?” 无视自己“投怀送抱”的不雅,苏木抬头,发现是陆言拙,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这家伙,两人算是相当熟了,自打他在山下救了自己,又偷偷给自己治好了腰,苏木就一直没把他当外人看。 医生嘛,如果顾忌这个,忌惮那个的,那什么人都不要救了。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向来沉着冷静的陆言拙只觉得怀中一软,低头一看,见是苏木,“哐当”声起,脑子立马处于无意识状态。 可随着苏木挣脱怀抱,心中虽有遗憾,理智却随之恢复,淡淡地说起来意。 “陛下马上就到了,你父亲派人提前赶回来,让我通知你做好准备。” 苏木一脸懵:“准备什么?” 陆言拙叹气,接到通知的时候,还以为苏大人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很了解自己的宝贝女儿。 “刷牙,洗脸,别熏着圣上。” 苏木沉默半晌,抬头,幽幽道:“大人,你好幽默……” 陆言拙揉揉鼻,忽略这个无意义的问题,道:“你这火急火燎地干嘛呢?” 回过神来细看,这才发现苏木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温暖,这么穿一点问题都没。可这站在门口,风呼呼地往里吹,时间久了,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陆言拙一声不响,解下身上的披风,将人严严实实地裹好。 此时,被冷风一吹,苏木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寒冷,跑回寝室穿鞋的同时,不忘指使某人干活:“大人,大人!帮我折几根冰凌下来。” 陆言拙:“……” 这家伙不是想要吃吧。 陆言拙之所以会这么想,不是没理由的。前世的苏木出生在南方,没见过北方的鹅毛大雪,自然也没见过北方的冰凌。 他清楚的记得,当她第一次看见大雪纷飞,整个世界变成银色后,那样子就像关了十天半个月的哈士奇放出来逛街一样,就差扑到雪地里撒野打滚了。 后来又发现了屋檐上的冰凌,死活缠着自己折下来,把它当冰糖葫芦一样,小心翼翼地舔了好几口。 那模样…… 真是毕生难忘。 太傻了!跟二哈有的一拼。 可不管怎么傻,陆言拙还是依言给苏木折了好几根冰凌,反正他人高,踮着脚折一下也不怎么费劲。 递给苏木的时候,陆言拙好奇道:“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天这么冷,小心冻着。” 苏木摸着冰凌,抬头,一脸诧异:“谁说我要吃来着?我又不是哈士奇,什么都要尝一口。” 陆言拙:“……”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只“哈士奇”把冰凌咬的嘎嘎响来着。 苏木举着冰凌,一本正经道:“大人,你看!这个像什么?” “冰糖葫芦?”陆言拙顺着苏木的思路,猜测道。 苏木瞪了他一眼,寻思这人今天怎么突然变傻了。 “你看像不像一把匕首或者短剑?” 冰凌握在手中细细长长的,特别像部队中用的三棱军/刺。陆言拙是军校毕业的,自然见过。 -- 第157页 “你怀疑这是消失的凶器?” 苏木点点头,拿冰凌将桌上的宣纸刺了一个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刺穿脖子?” 陆言拙知道她的意思,提醒道:“瓶儿的致命伤可不是刺伤,而是割伤。” 苏木微一沉吟,道:“我记得内院有冷窖……” 苏木这么一说,陆言拙倒也想起来了,蓦然抬头,两人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同时道:“糟了,我们得赶紧去内院。” 瓶儿死在温泉边,发现她尸体的蕊儿则刚从冰窖出来…… 苏木匆匆穿好鞋,随手抓过一旁的披风就往外跑,风风火火的样子一如既往。 陆言拙一把拉住她,无奈道:“再急也要把衣服穿好,不差这一时半会。” “小爱不在,我不知道衣服收哪了?” 苏木每日的衣服都是小爱给她搭配好的,她向来懒散,既然有人管,自然乐得清闲,所以竟不知道她的衣服在哪个柜子里。 这么着急忙慌的,苏木扑到一个柜子里,一通翻箱倒柜。 陆言拙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无语望天。 这家伙怎么还是这样,行事没头没脑的,以前在家也是,东西随手乱放,一找不到就喊他帮忙。 陆言拙行事跟她完全不同,一板一眼的,东西都放在固定位置,要找非常容易。 他给苏木整理过无数次房间。可每次,她都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东西乱扔,将房间搞得乱七八糟的。 拍开苏木乱翻的爪子,陆言拙眼尖,看见小爱收在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从里到外都配好了,一看就是为苏木准备的。 “应该是这些,赶紧穿上。” 苏木依言,也不顾有外人在场,公然换衣服有何不妥。一通手忙脚乱,扣子乱扣,陆言拙实在看不下去了,帮着搭了把手,总算在五分钟之内,苏木人模狗样地穿戴完毕。 “赶紧走!” 寻找小爱收的令牌的同时,苏木发现一把短小精悍的火铳,那是她父亲给她定制的武器。 苏木以前是刑警,对火铳有着职业性的偏好。自从在大明醒来,又机缘巧合,投胎在锦衣卫世家,苏木有幸能接触到大明最先进的火器。 她从小就表现出了对火铳有着极高的天赋,苏大人一直引以为傲,经常以此炫耀,他还特意给爱女定制了一把。 苏木平时用它来练习枪法,防止长时间不练,失了准头。 此时看见,她没有多想,立马收入怀中。之前不带,是因为身在皇家园林,忌讳多,被人看见说不清楚。现在怀疑对方有自制武器,那带上防身,也不为过。 拿好东西,苏木拉着陆言拙就往外走,完全没注意到,院子的一角,有个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就在两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也没想着出来帮个忙。 等苏木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从小厨房回来的小爱拎着食盒,慢悠悠地回到屋内。望着寝室的一地狼藉,四处乱扔的衣服,悠闲地坐下,咬了一口皮酥嫩滑的点心。 啧,真香!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军/刺也会屏蔽成口口 第113章 道德制高点 冲出院门,走了没几步,对面忽然走来一行人。粗粗看过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苏木知道出现在园子里的人非富即贵,小爱又整日唠叨,让自己在外要注意形象,不能有失体统,丢了苏家的颜面。 于是,收起火急火燎的性情,刻意放缓脚步,尽量表现地优雅沉稳,尽显世家子弟风范。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一袭红衣迎风招展,犹如涅槃凤凰那般璀璨招摇。来不及梳头,脑后随意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红色发带张牙舞爪地肆意飞扬,看起来英姿飒爽,潇洒不羁。就是口没漱,脸没洗,所幸没有眼屎,忽略这些细节,勉强还是能看看的。 但以这副德行,勉强装淑女走路,怎么看都觉得奇怪。怎么说呢,就是有种邯郸学步,不伦不类的感觉。 当然,态度是好的,这个还是值得表扬的。 两人匆匆闪至路的一旁,等待对方大部队走过。 其中一人,年约四十来岁,被一群人簇拥着,看到苏木,忽然冲她招招手,严肃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亲切地问道:“你是木木?” 没想到园子里居然会有人认识自己,苏木愣了一下,偷偷瞟向对方,努力在宕机的脑袋中寻找对方的信息。 一遍,两遍…… 扫过N遍,答案是同一个。 不认识! 但即然对方能喊出自己的名字,还喊得这么亲近,想必跟父亲很熟,苏木不敢造次,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大人?”中年男子怔了一下,随后呵呵一笑,似喃喃自语又似在说服自己,“大人就大人吧。” “你这是要去哪?” 因吃不准对方的身份,怕无意中得罪人,苏木决定有问必答,做个有礼貌有家教的五好青年。 “我和陆大人准备去一趟内院。”内院即园子里的人对皇帝老子居住地的简称。 听到这个地点,中年人显得有点惊讶:“内院?那里发生了何事?” 苏木如实回答:“哦,有个宫女被刺身亡。我们刚发现一个线索,想过去查证一下。” -- 第158页 “有宫女被刺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中年人环顾四周,气氛徒然变得压抑,簇拥在他身旁的人一个个唯唯诺诺,似乎生怕被点到名,要出来回答问题。 “既然是这样……那一起过去看看吧。” 没人反对。 苏木和陆言拙是没理由反对,众人是不敢。 于是,去往内院的队伍突然变得很壮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往皇帝老子的住所。 苏木心大,没察觉到有何不妥。 中年人不寻常的举动,却令陆言拙疑云顿起,他眯着眼,偷偷观察周围的人,发现其中有宫女有太监,还有两人举手抬足间一板一眼,明显不是寻常人。 有心想要提醒苏木一番,却见中年人正好冲他这个方向看来,两人对视一眼,陆言拙诧异又戒备的眼神展露无遗,藏也藏不住,中年人见了,却只微微一笑,似乎是欣赏又似是满意,这令陆言拙感到茫然又无措。 内院离的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到了之后,苏木就跟里面的侍卫打了声招呼,急冲冲地去了冷窖,去印证自己的猜想。完全没看到,那些侍卫见了中年人的眼神,那是尊重,更是敬畏。 中年男子的手轻轻一挥,侍卫们很自觉地分开两旁而立,原先围绕在男子身旁的人则悄无声息地散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身边没剩几个人了,似乎很满意,微微一笑,跟着苏木,慢慢地走进了冷窖。 苏木很快在冷窖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准确的来说,那不是东西,只是一条缝。 一条地缝。 长一尺,宽一寸,上宽下窄,形状很是特别。 苏木小心翼翼地往地缝里注满了水,又在一端放置了一根结实的布条。 中年人望着她的这些举动,甚是不解,俯下身,询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苏木耐心解释道:“这地缝上宽下窄,等里面的水凝结成冰,再借用封在里面的布条,将冰取出,那就是一把冰刃。我想看看,它够不够锋利,能否割断人的脖子。” 说完,这才觉得不妥。 抬头,见中年人眼中满是愕然,还有一丝惧意,苏木忙站起身,笑嘻嘻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前不久内院死了一个宫女,是遭利刃割喉,失血过多而死。可凶器一直没有找到。早上,我看到屋檐下垂下来很多冰棱,看着挺锋利的,又想起宫女死在冰窖外,所以就猜失踪的凶器会不会是冰做的。左右无事,我就过来看看,呵呵……呵呵……” 正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不想中年男子听完,却愁眉舒展,和颜悦色道:“小姑娘很不错!长得漂亮,脑子也聪明,苏大人教导有方。” 苏木歪头,偷偷瞟了他一眼,寻思这算是夸奖吗? “接下来如何?能锁定凶手吗?”中年男子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女孩子掺和这种凶杀案,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道。 苏木却终于察觉到了周围人的异样,一个个看过来的眼神令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个怪物。 苏木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有损苏家门楣怎么办? 用大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苏家已经圣宠过重,不能再高调了。出门在外,为人处事一定要低调,实在是低调不了,那态度也必须要诚恳,不诚恳也要把大义顶在前面。 简单地来说,就是做事要低调,低调不了,那就要占领道德制高点,让人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想到这,苏木忙一脸诚恳,一本正经道:“大人,是这样的。凶杀案发生在内院,这是事关圣上安危的大事。父亲在家常教导我们,要一心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我父兄都随圣驾上山祈福了,尚未归来。我怕耽误时机,遗失了重要线索,这才出来……多管闲事。希望能帮上一点忙,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中年男子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物,听了苏木这番乱七八糟的解释,微微一笑,道:“你做得挺好的,为何要诸多担心?” “我这不是怕有损苏家的清誉嘛。”中年人给人的感觉很亲切,苏木一时嘴快,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有损苏家清誉?”中年人轻轻一笑,看向苏木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她说了一件很可笑的事。 苏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的注意力都在制作“冰刃”上。 “看来没有一晚上,这冰刃是冻不成形的。”冰窖虽然冷,但还达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所以苏木的猜想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陆言拙在一旁虽然没有出声,但他一直在注意这个神秘的中年男子,听到苏木的自言自语,这才回过头,道:“也不需要到成型,把那人带来,自然就有分晓。” 苏木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曾经是警察,习惯凡事都要有证据,却忘了这个年代哪需要什么证据,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可以斩杀一个民族英雄,更何况这是关系到内院的案子。 “走,走!我们去会会她。”被陆言拙一语点通,苏木豁然开朗,兴冲冲地直往外走。 陆言拙没有像以往一样跟随,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中年男子,见他也正看向自己,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亦或者说是寻味,陆言拙微微一怔,心中凭空多了几分猜测。 -- 第159页 “……大人,请!”迟疑了一下,陆言拙还是延续了苏木对他的称呼,礼貌而又不失恭敬。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随着苏木走出了冷窖。 第114章 爆头 内院很大,苏木凭着记忆,沿着精致的雕花长廊,一路蜿蜒往前。 经过绿意盎然的庭院,绕过层峦叠嶂的假山,正准备穿过月牙门,进入临时关押宫女太监的小跨院,苏木突然察觉到身后隐隐有风声,警觉顿起。 那不是一般的风,像是有人突然从某个地方冲出来,随身带起来的那种风。 基于刑警的敏锐直觉,苏木蓦地回头,果不其然,一道黑影自假山上冲了下来,不带丝毫犹豫,直扑某人,手中有银光舞动,在空中划过一道闪耀夺目的光,破空而出…… “小心!” 来不及警示,对方已然中招。 苏木转过身,只见一个宫装女子手持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死死地抵着一人的脖子。被挟持的男子面色苍白,喉咙被利器抵住,浑身微颤,因为恐惧,他没有出声呼救,也没有不自量力的挣扎,似乎是吓傻了,又似乎在竭力保持冷静。 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 遇到这种事,正常人都会惊慌失措,更何况是一个手无寸铁,平时没什么运动的文弱书生。 “大……大人,你别急,放松,放轻松,千万别动啊!” 转而看向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蕊儿,苏木只觉得脑门子疼。 “蕊儿,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嘛?” “我要干嘛?我要为父报仇!”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愤怒,蕊儿脖子上青筋若隐若现,双目通红,右手微颤着,举起了匕首。 苏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袭击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但看她那义无反顾的架势,仿佛是有备而来。 只是,她的手上怎么会有匕首?难不成自己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还有,她不是被关押在小跨院吗?看守她的人呢?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人头攒动,齐刷刷地冒出无数人,有带刀侍卫,也有举着弓箭的锦衣卫。 蕊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并不是什么十步杀一人的绝世高手,就算她秉着必死的决心,临危还是会乱。 趁她微微一怔,分神的那一瞬间,苏木见机很快,电光石火间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让她好好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掏出了平时惯用的火铳,想也没想,冲着蕊儿的脑门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献血溅了中年男子一头一脸,蕊儿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娃娃,直直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匕首险之又险地划过男子的脖颈,幸亏倒下去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软绵无力,只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满院子的人尚未有所反应,突发的劫持人质事件就此结束了。 风轻轻地划过树梢,留下阵阵“沙沙”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院子里寂静如斯。 中年男子脸色煞白,看着像是大病初愈,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是被蕊儿的匕首吓的,还是被苏木那惊艳的一枪“爆头”吓的。 不管怎么样,中年男子被溅了满头满脸的血,狼狈不堪地站在那,仿佛吓傻了,作为始作俑者,总归是要负点责任的。 苏木罕见的良心发现,把还冒着烟的火铳往中年男子手中一塞,好言相慰:“大叔,你别怕,刚才那声音是火铳发出来的。喏,就是这把。还有,劫持你的凶手已经死了。没事了,放心吧!” 身后传来一个重重的脚步声,苏木回头,见素来沉闷不喜出声的崔千户居然满脸煞气的冲了过来。 苏木以为他是赶来保护自己的,笑着挥手道:“崔大人,没事了!犯人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却见崔千户跟中了邪似的,突然发难,“唰”的一声抽出绣春刀,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寒光,银光闪烁,刀光直劈而来。 我靠! 怎么回事? 你大爷的! 苏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下意识地将呆若木鸡的中年男子,狠狠推向一旁,自己则转身,迎面而上。 做完这一切,刀光已至,苏木脚下一个踉跄,退后一步,眼看避不了刀锋,只能硬着头皮硬抗。 伸出双手,“啪”的一声,不要命地双掌合十,勉力夹住了气势如虹的刀身。 只是,她的动作虽然到位,内力却远远不足,崔千户双目通红,犹如嗜血猛兽,双手持刀,用力一转,刀锋由劈变砍。 苏木若不及时撒手,势必双手经脉齐断,从此沦为一个废人。就算是撒手,勉强躲过这一劫,也躲不过后面绵绵不断的攻势。 眼看要身首异处,死的惨不忍睹,身旁突然冲出来一人,一招熟悉的空手入白刃,替苏木接下了后招。 “不要啊!” 苏木一声惨叫,那人手无寸铁,空手入白刃对付简单短小的兵器还行,对上锋利沉重的绣春刀基本没什么胜算,这完全是以命相搏。 成功了也就算了,若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也足够强悍,一招没有夺下绣春刀,居然以血肉之躯替苏木挡了一刀。 幸亏,苏木没有后退,绣春刀砍中那人的瞬间,苏木想也没想,又用手掌合住了刀锋,及时卸去了几分凌厉的刀势,但就是这样,那人仍腹部中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看来伤得不轻。 -- 第160页 眼看两人要命丧当场,就在苏木绝望无奈的时候,数道羽箭,破空而出,射中了发狂的某人。 崔千户持刀横立,怒目圆瞪,似要发狠继续砍下来,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把苏木一刀两断,才能平息他心中无穷无尽的怒火。 然而,身体中箭,体力不支,最终他只能以绣春刀拄地,喘着大气道:“老天……真他妈的没长眼……” 说完,“噗通”一声,终于倒地不起。 苏木死里逃生,这才觉得后怕。 刚刚发生的一切,其实只经过了短短数秒,苏木却感觉经历了半场人生,梦魇一般,令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心中空荡荡的,三魂丢了七魄。 木然回首,只见陆言拙倒在血泊中,面色苍白,生死不知。 手掌被绣春刀划了数道口子,虽不深,却很长。不知道是手掌的痛,还是心中那绝望无垠的悲恸,苏木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昏昏倒地前,好像说了什么,也好像什么也没说。 眼前一黑,终于…… 坠入了无尽深渊,带着永无止境的伤痛,在轮回中浮沉。 第115章 被甩了 时光荏苒,恍如隔世。 周末,S市民政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因为是难得的好日子,所以今天来登记结婚的人特别多。 莫醉坐在大门口旁边的树荫下,时不时看下手机。 民政局九点开门,她八点半就到了,现在已经十点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莫醉是个急性子,不会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她电话也打过,微信也发了,可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林渊是法医,平时工作很忙,也不定时。她不是没有等过,但今天是说好的日子,如果来不了,依照他那死板的性格,肯定会有个消息过来。 现在迟迟联系不上,莫醉就开始担心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望着手机的电量,从满格渐渐变成鲜红色,低于20%的电量,屏幕闪烁了一下。莫醉再一次打开微信,想要联系对方。 就在这时,微信的图标上多了一串鲜红的数字,有信息来了。 焦虑不安的心情徒然变好,莫醉点开绿色图标,然后就看到一行信息。 “莫莫……原谅我今天来不了了。” “把你从废墟中挖出来,已经十三年了。看着你从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英姿飒爽的女警,我很高兴。” “你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充当你的监护人……”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依恋并不是爱情,而……” “只是亲情。” “莫莫,我不能那么自私。也许以后,你会明白,也会后悔,所以……”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等我从B市回来,我再找你。” 短短数行信息,却犹如倾盆大雨,将莫醉浇了个透心凉。再发消息过去,林渊就再也不回复了,无论是微信还是电话。 莫醉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拉黑了。 “我知道了,你一直把我当妹妹是吧。” “你别以为我会一直等你,这世界那么大,缺了谁不行?” “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再见!不,不要再见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发完这些,莫醉看着手机,突然有一种把手机摔烂的冲动。但冲动归冲动,这手机还是林渊给自己买的,好几千,近一万,舍不得。 叹了口气,莫醉重重地踩着地面,绕着民政局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觉得怒气难消。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莫醉拨通了一个号码,装傻充愣一番套话后,如愿得到了林渊的行程。 这家伙真的去了B市,据说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莫醉得到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掏出手机,定了一张飞往B市的飞机票。 只是…… 她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砰”的一声巨响,电光石火间,弹片肆无忌惮横飞,滚滚热浪迎面袭来。身不由已地撞上钢筋水泥,耳旁隐隐传来一个声音,尚未听清楚,整个人就被瞬间炸飞了,仿佛腾云驾雾又仿佛粉身碎骨…… 在阴郁昏暗的迷雾中不知道沉沦了多久,醉生梦死间,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光,指引着自己。 一个急切的声音呼唤着自己,似是莫莫,又似是木木…… 不能这样永远的睡去,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仿佛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促使自己抬起厚重的眼皮,挣扎着,让光映入眼帘。 眼前挤着好几个脑袋,看不清谁是谁,只知道其中有一个哭得特别惨,声音都哑了,苏木奋力抬起手,轻轻触碰她的脑袋,迷迷糊糊间,断断续续地道:“别……别哭……” “木木?木木!我的木木,你总算是醒了。太医!太医!!”苏夫人的声音突然变高,那几声太医喊得都变声了,直刺耳膜。 “娘……我怎么了?” 醒来后,苏木发现自己全身无力,整个人好像被胖揍一顿,浑身是伤,一阵阵地疼。心中开始后悔,自己不是瘫痪了吧。要是真的,还不如睡死过去得了。 一双大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对方的手心好是温热,看到熟悉的面容,苏木感动地泪流满面,刚想表示一下手足之情,大手突然转而往下,狠狠地捏了把自己的脸颊,疼得苏木“嘶”了一声,一句“你大爷的”差点飙出口。 -- 第161页 “你干吗呀?!干吗欺负你妹妹!!想死是不是?”苏夫人回头,正好看见自己大儿子手贱,立马跟发怒的豹子一样冲了过来,心中憋了好久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伸手就是一巴掌,将人扇得远远地,外加一句严重警告,“赶紧把太医找来,然后给我滚蛋!” 苏谦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对苏木道:“好好养病!你中毒不轻,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了。” 中毒? 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 苏木歪着头,仔细回忆自己倒地前的那一幕,手心被绣春刀划破了,伤口好像有点发黑,然后就是头晕…… 崔千户的绣春刀上有毒? 自己被刀划到,所以中了毒。这么说的话,那…… “陆……陆大人呢?” 苏木刚醒来,说话还是有点不利索,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爱心疼她,将她扶起坐好,告诉道:“陆大人也中毒了,而且……” “而且什么?”隐隐感觉到不妙,陆言拙为了救自己,腹部中刀,伤口更深,失血过多加中毒,后果不堪设想。 苏木沉默了良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大……大人,他……是不是……已经……” 死了? 想到这,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阵剧痛,疼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苏木抓着自己的衣领,眼前又是一片眩晕,小爱忙给她松开领子,将一旁温好的药递到她嘴旁。 “小姐放心,大人他还没醒,他伤得比你重,所以醒得也晚。”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苏木点点头,配合地将药一饮而尽,完全不像以前偷奸耍滑地想着法不喝。 “我想去看看他。”陆言拙是因为救自己才受伤的,于公于私,苏木都很愧疚。 苏夫人一把将她按回床上,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先让太医看看你,齐太医说没问题了,我就让小爱带你去。陆大人就在我们家养伤,离得不远。” 苏木“哦”了一声,乖乖伸出手,让齐太医把脉。 齐太医看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交给苏夫人,交代道:“一日三次,一次三颗,温水送服。吃完一个疗程后,毒性就差不多解了。” 苏夫人不放心,追问道:“这次的解药没问题了吧。” 齐太医满脸褶子的脸上硬生生憋出一丝苦笑,无奈道:“他都试过了,没问题,放心服用吧。” 苏夫人这才点点头,从中倒出三粒,让苏木吞下。 苏木吃了药,到底是大伤初愈,体力不支,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116章 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吗? 苏木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内燃着数盏油灯,摇曳的烛光随风起舞,宛若一个个欢快的小火人。 苏木睁开眼,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望着头顶熟悉的青纱帐,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疼,轻声唤道:“小爱,小爱……” 苏木的声音虽然轻,伏在桌上小憩的小爱还是听到了,披着外衣,闻声起来。 “小姐,你醒啦!要喝水吗?还是先吃点粥?” 水是温的,粥是热的,小厨房二十四小时候着。 苏木此次受伤,可把苏家上下都吓坏了。她中的毒十分厉害,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诊断,都确定不了是何种毒药。 苏木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好久,好几次都探不到呼吸,苏夫人哭得眼泪都干了,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苏木才好不容易醒来,苏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转战小厨房,盯着下人做这做那,也不管宝贝女儿吃不吃得下。 苏木喝了点水,嗓子的干渴得到缓解后,又被小爱灌了一碗鸡丝粥。喝完,腹中暖洋洋的,浑身上下渐渐有了力气。 “小爱,陆大人醒了吗?” 听苏木提起陆言拙,小爱神色一凝,知道自己瞒不了太久,就把苏木昏迷时的事情说了。 “陆大人替小姐挡了一刀,腹部中剑,除了失血过多,所幸没有伤及脏器,所以伤势并不严重。 只是小姐中毒昏迷后,太医们对你们中的毒束手无策。那时,陆大人先小姐醒来,得知你们俩中的毒未知,就让齐太医拿他试药。” “试药?”苏木大吃一惊,难怪刚刚母亲会问解药有没有问题。 “是的,试药。”小爱点点头,又道,“齐太医列出的解药有三种,陆大人服了前面两种后,毒性都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加重了他的伤势。最后一味药,他也是勉强服用。所幸,服用后,有了疗效,只是……” “只是什么?”苏木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大人的毒性虽然解了,但因为用药过猛,他一直昏迷不醒。齐太医说,如果他这两日还不醒来,说不定就永远醒不来了。” 植物人?脑死亡? 想起这两个词,苏木更难受了。只觉得屋里闷得很,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小爱,听母亲说,陆大人在我们府里?” “陆大人身边只有一个小厮陆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无法一个人待在小院。本来,皇上想将他带回宫,但考虑到你回了苏府,两个人在一起救治比较好,所以就把太医留了下来,让陆大人进了我们府里疗伤。” “等等,皇上?”苏木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怎么又跟皇上扯上关系了? -- 第162页 小爱一脸诧异,这才想起,苏木中毒后,不久就晕了,后面发生的事,她都不知道。 想了想,小爱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震撼的真相:“小姐,你在内院救的那个中年男子……是当今圣上。” 苏木:“……” 脑子不够用,苏木有一瞬间的宕机。 原来大明的皇帝长这个样! 苏木也感到奇怪,得知自己无意中救了圣驾,即没有激动,也没有狂喜,脑子里只有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念头蹦了出来。 第二个念头就是,原来是这个男人喜欢上了大自己十七岁的女人,长相挺平易近人的,看起来很温和,没有想象中的那副恋母样。 见苏木有点懵,傻乎乎地如坠梦中,小爱用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试图让她回神:“小姐?小姐!” 苏木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轻轻摇了摇进水的脑袋,道:“小爱,我要去看下陆大人。” 小爱刚想说陆言拙还没醒,可看到苏木眼中的坚毅,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陆言拙就在隔壁,小爱寻思过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默默地给苏木换好衣服,又裹上厚厚的披风,小爱拿着灯笼,带着苏木去了隔壁院子。 诚如小爱所言,陆言拙还在昏迷中,当苏木看到他的时候,他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发白,都起皮了。 心中莫名悲凉,苏木拿过一旁的碗,盛了点温水,用勺子蘸着,轻轻滋润陆言拙干涩的嘴唇。 虽然没什么用,但苏木一言不发,只默默地重复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小姐!” 小爱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服侍苏木十几年了,熟悉她的一举一动,从未见她如此失魂落魄过。她的小姐一直是明朗快乐,活得没心没肺潇洒无羁的,何时将一个男子放在心上过,可如今…… 可能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她看着这个男人的神情有多悲伤。 虽然无济于事,但小爱还是出言安慰道:“小姐,齐太医说了,陆大人只要醒来就没事了,你不用太过于担心。” 这时,陆平也走了过来,正想要说些什么,苏木冲他摆摆手,开始赶人:“你和小爱能出去吗?我想和陆大人单独待一会。有事,会喊你们的。” 苏木既然这么说了,小爱和陆平也不能拒绝,两人相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都是满满的担忧,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退出屋子,掩上房门。 苏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要执意过来看陆言拙。 陆言拙有陆平,还有苏家的下人照顾,衣食无忧,太医们也都守在外面,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苏木就是不放心,明知他还没醒,却就是想过来看看。 屋子里静寂无声,摇曳的烛光下,一人躺着,一人坐着。苏木托着腮,静静地看着陆言拙。她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也不是傻子。 遇到危险,想也不想就扑过去为人挡刀,不是什么人都干得出来的。如果不是骨肉至亲,那必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 自己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吗? 有多重要? 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吗? 人的第一反应做不了假,虚情假意可以装,可以演,唯有紧急关头,人才会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不明白,那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陆言拙是如此,自己呢? 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这,苏木突然明白了,自己由始至终从未忘记过某人,所以看见他有危险,她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这才导致了自己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好难受,心揪着好难受。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苏木摸着脸庞,突然感觉到有一点湿润,伸手抹了一把,居然是眼泪。自己有多久没落泪了?最后一次哭,还是从废墟中被某人扒拉出来,得知父母不在的时候吧。 后来,再怎么不开心,不如意,甚至跟某人吵架闹分手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 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17章 欲擒故纵 苏木的性格,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可以称得上是开朗不羁,十分看得开。林渊就曾取笑过她,天大的事往往吃一顿火锅就解决了,不行再加杯奶茶。 可其实,这都是表象。她只是怕,怕自己伤心,怕周围的人因为自己的伤心而难过,所以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悲伤,用没心没肺来掩饰自己的苍凉。 在她看来,如果事情经过努力,最终也无法得到解决,那与其悲悲戚戚,让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感同身受,一起难过,还不如假装坚强,什么都不在乎。 毕竟,刚开始是假装坚强,装着装着,后来就真的坚强了。 看着沉睡不醒的某人,苏木趁着四下无人,悄悄靠近,见他眉头紧蹙,似乎在睡梦中还饱受摧残与煎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眉间那道阴影。 “你一定要醒过来呀!我有话想要问你。” 自言自语说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一跃至眼前,和躺在床上的陆言拙渐渐重合。 苏木蓦然一惊。 -- 第163页 她感觉自己魔怔了。 怎么会把前世的林渊和此时的陆言拙联系到一起了呢? 他们两个长得可一点也不像。 陆言拙身材颀长丰神俊朗,林渊则要瘦弱一点,五官较为寻常,没他那么帅气俊逸。 可再想想,两人似乎也有相同之处。陆言拙沉默寡言冷冷清清,不苟言笑。林渊则是表面木讷,看着憨厚老实,其实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领教他的毒舌。 但相处久了,苏木发现陆大人的嘴有时也很毒啊! “真是要疯了!” 苏木给了自己一掌,试图拍醒自己。一定是余毒未尽,自己才会这么胡思乱想。 起身,透过窗棱,发现天边渐渐泛白,苏木这才觉得有点肚饿。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慢慢解决后面的事。 悄悄推开房门,庭院一角的寒梅下,站着两人,在那窃窃私语。 小爱裹着一袭雪白色的披风,头上有着红梅两三朵,看来在树下站了有一会了,冲着对面那人笑颜逐开,打听着自己想要的情报。 “你家公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怎么……二十多岁了还没定亲呢?” 此时的小爱就像个寻常小丫鬟,没事八卦八卦主人家的各种小道消息,跟她聊天的正是陆言拙的小厮陆平。 说起陆言拙的终身大事,陆平就有吐不尽的苦水。 “嗨,别提这事了。 我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一条筋。之前,他曾偷偷摸摸喜欢上一个姑娘,后来那个姑娘不知道怎么去世了。他呀,就想不开,一直放不下。 我家侯爷都给他说了多少门亲事了,他愣是没有一个喜欢的。每次都把亲事搞黄,弄得不欢而散,闹到最后,竟然离家出走了。这不,老侯爷急得头发都白了。” 小爱很机敏,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你家公子喜欢过一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陆平是个话痨,陆言拙身边服侍的人就他一个,平时没人聊天,憋太久了,竟没察觉小爱是在套话:“都说是偷偷喜欢的了,也没人见过。” 小爱奇道:“你也不知道?” 陆平是陆言拙的贴身小厮,他都不知道,那这个姑娘还真是挺神秘的。 陆平悻悻然道:“说来惭愧,我家公子自老爷夫人去世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有一段时间,特别不喜欢见人,成天躲在屋里。有时候也会偷偷出去,所以我估计,那姑娘应该是他在外面遇到的。” 小爱寻思,这不是废话嘛。不是在外面遇到的,难道还是侯府里的姑娘不成? 陆平也感觉到自己有点不靠谱,遂又补充道:“不过,我家公子有跟我提过,那个姑娘像一道光,让人忍不住追随。所以,她应该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 小爱一愣,重复道:“像一道光?”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家小姐。小姐也像一道光,温暖着周围的人。 小爱又言:“那你可知,那姑娘是怎么去世的?” 陆平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这是一个禁忌,公子不愿意说,我们也不敢问。但我知道,他伤得很深,以至于不肯向人敞开心扉,也不愿意再起一段感情。” 小爱叹息道:“想不到你家公子如此深情。” 说到这,陆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有点鬼鬼祟祟,拉过小爱,两人影子缠在一起,看起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偷听那么久,苏木都没不好意思,可见他们当着自己面就缠在一起,突然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棒打鸳鸯,大大方方告诉他们,我来了! “小姐!”小爱看见苏木,八卦也来不及打听了,立马将陆平抛下,迎了上来。 “小姐,累吗?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小爱见苏木一脸愁容,心疼坏了。 苏木看着小爱,撇了撇嘴,道:“小爱,我饿了。” 见苏木有了食欲,小爱甭提多高兴了,立马扶她回了院子,没一会,一桌苏木爱吃的菜就准备好了。 蟹黄豆腐煲浓香,翡翠白玉卷鲜嫩,苏木连吃两碗米饭,胃口大开。 “小爱,我这不算暴饮暴食吧。” 吃完后,苏木心情大好,拍拍圆鼓鼓的肚子,腆着脸,笑嘻嘻道。 小爱又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道:“当然不算啦,小姐你都躺了三天三夜了,再不补补,都该瘦了。” 苏木吃得眉开眼笑,一碗排骨汤转眼又见底,正准备来第二碗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打落。 “还吃?醒了也不告诉爹娘,你这个忤逆不孝子。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吗?” 苏谦一进来,就看见自己那前不久还病怏怏的小妹跟饿虎扑食般,不计形象地胡吃海喝,也不怕把自己撑坏了。 “大哥,你至于嘛!我这才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好不容易阎王老爷不收,你还不让我吃个尽兴啦?” 苏谦摸摸她的头,心疼道:“木木,不是大哥不给你吃,我是怕你吃坏了。太医说了,你中毒太深,虽然毒解了大半,但还是要调养一番。我知道,你一不高兴就喜欢吃东西,但陆大人醒不醒的来,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这一切都是天意!” 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苏木一阵沉默。 气氛有点尴尬,苏谦叹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这次救了皇上,过几天,等你伤好了,皇帝肯定会召见你。想好说什么没?” -- 第164页 经苏谦提醒,苏木这才回忆起当日的情形来,想起皇帝陛下被自己那惊艳一枪,溅了满头满脸的血,顿时紧张起来:“不是吧,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又不是故意的,救人哪顾得了这些啊?” 苏谦懵了,问道:“你干了什么?” 苏木以为要秋后算账,越想越委屈,道:“就是我一枪将蕊儿爆头,血溅皇帝一身那事啊!” 苏谦盯着苏木看了半晌,严重怀疑妹妹的脑子被毒坏了,本来就时灵时不灵的脑袋,这次算是彻底给废了。 “你这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呢?”苏谦又是无奈又是无语。 “想什么?想吃喝玩乐啊!难不成还想着精忠报国,舍生取义啊!”苏木想也没想,随口答道。 苏谦听不下去了,趁老妈不在,随手赏了一个爆栗。 “哎呀,大哥!你有没有搞错啊,我还是伤号,毒性未除的伤号啊!”苏木抱头哀嚎,寻思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没人管管啊! 苏谦摸了摸她的头,给了一个很敷衍的安抚,嘱咐道:“父亲让我提醒你,如果面圣,记得什么要求都不要提。” 苏木不解,问道:“为什么啊?给钱也不要啊!” 苏谦睇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要!” 见苏谦一脸正色,不像是跟自己开玩笑,苏木摸摸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欲擒故纵,是不是?” 苏谦:“……” 第118章 千万别赐婚 果然,过了两天,苏木体内毒性除了大半,精神大好,宫里就传来消息,宣她进宫面圣。 一大早,苏木就被小爱从被窝挖了出来,朦胧着眼,由着小爱折腾两个时辰,从发型到服饰,无一不精挑细选。 等苏木睁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夸张道:“哇,哪里来的仙女,太美了!” 苏夫人:“……” 小爱:“……” 苏夫人爱怜地摸着苏木的脑袋,痛惜道:“怎么办,我的木木变傻了。” 苏木一本正经道:“娘,你没听说过吗?美貌与智商是成反比的,我要是两者兼得会遭老天妒忌,红颜薄命的。” 苏夫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拍了拍她准备变笨的脑袋,没好气道:“一天到晚睁着眼睛瞎扯。跟你说的话,记住没?” 苏木举起右手,向老天爷表示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什么都不要,硬给要推三次,还要谢主隆恩。” 对于苏木的总结,苏夫人表示满意,道:“记得要低调,吃饭要斯文,还有走路……” “要小碎步!记住啦!娘,你都说八百遍了。”苏木觉得自己变笨的话,绝对跟这两天苏夫人的唠叨有关。 苏夫人看着苏木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你长得真是……越来越像……只是,这性子,南辕北辙,像谁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木没空理会苏夫人的自言自语,她已经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脑袋上挂的那些金银珠宝至少有好几斤。幸亏,难得这副打扮,要不然每天挂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早晚颈椎劳损或腰椎盘突出。 就这样,全副武装,苏木严阵以待地进了宫。 大明的皇宫她没去过,但故宫博物馆却去过好几回,望着熟悉的宫殿,气势宏伟的广场,苏木淡然若定,丝毫没有怯场。苏夫人在一旁看了,甚是欣慰,脸上笑意盈盈,非常满意。不亏是自己的闺女,见惯大场面。 进了宫,苏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摇身一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名门淑女。逢人就浅浅地笑,笑容羞涩赧然,任谁见了,也无法将她跟一枪爆人头的嚣张苏家大小姐联系起来。 跟着太监在宫中穿梭,太后皇后贵妃一连串地赏赐下来,但凡有点名分的妃嫔都不能装不知道,一个个挖空心思地送了苏木不少好东西。大到珠宝首饰,小到金锭银锞子,苏木赚了个钵满盆盈。 到最后,苏木接赏都接到麻木了,给她,她就磕头领赏。一个院一个院的逛,在这吃点桃花酥,在那喝点杏花露,然后拿上礼物,拍拍屁股走人。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退朝,苏木寻思总算能见到正主了。再这么接赏接下去,家里该没地方放了,得另买一个院子。 成化皇帝约莫四十来岁,头发已然有点花白,面相很随和,看起来一点也不威严。最起码,没有吹胡子瞪眼睛,一副动不动要砍人脑袋的样子。 苏木觉得他看起来挺顺眼的,于是眼中的笑意就多了几分真诚,没那么敷衍了。 “身上的毒清了吗?” 皇帝的声音很好听,苏木觉得他若是去做配音演员,必会有一批死忠粉。 抬头,苏木老老实实答道:“基本上清了,太医说再吃一个礼拜药就好了。” 皇帝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木微微一怔,果然来了。你说皇帝这人多奇怪,你想赏什么就赏呗,还要问人想要什么。想要你的皇位,你给不给?想要长生不老,行不行? 你看,办不到的事,就不要随便乱承诺嘛!做不到,很丢人的。 苏木在家,早就被父兄老妈小爱念叨八百回了,要是再答错,那真是智商有问题了。于是,苏木眼观鼻,鼻观心,一板一眼说出了标准答案。 -- 第165页 “臣女不要赏赐。” 成化帝看着她,好奇道:“为何?” 苏木一愣,没想到还有后续问题,按套路,不是应该哈哈一笑,然后霸道总裁般塞点赏赐过来吗?自己只要诚惶诚恐地,装模作样地接受就行了。 “为何?不为何啊!救人的时候,也没想过为什么要救人啊?” 苏木的回答听上去有点傻,不过皇帝听了似乎很满意,笑得很是如沐春风。 “不错,不错……救人的时候,哪会想那么多。” 其实,苏木进宫前,一直担心皇帝要跟她秋后算账来着,毕竟弄人一脸血,有损龙颜。现在看来,皇帝似乎挺好说话的,心中的戒备和拘谨也因此慢慢放下了。 “你真不要赏赐?再好好想想?” 皇帝没见过什么都不要的人,以为苏木是装的。其实,苏木不是装的,她是想要来着,可父兄老妈不允许啊。 眼看要不要赏赐这个问题要进入死循环,苏木绞尽脑汁,拐弯抹角道:“皇上,其实我父兄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官升了,俸禄也加了,你还给我大哥赐了婚。苏家人少,开销也小,吃喝不愁的,再要赏赐,岂不是太贪心了。” 也不知道苏木哪句话打动了皇帝,成化帝哈哈一笑,开心道:“你父兄是你父兄,那是他们应得的。你是你,岂能混为一谈!要不,我也给你赐个婚?” 前面听着很正常,最后一句话太惊悚了。这婚也是随随便便就能赐的啊,你以为自己是开婚姻介绍所的?不要乱点鸳鸯好不好?你赐的婚,婚后处不来,想合离都不行吧。 苏木吓得连连摇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不劳皇上费心了,臣女顽劣,这个……我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就不去祸祸别人家了,一个人过过挺好的。” 苏木有个老毛病,一紧张就词不达意。这下可好,一紧张,成功地把见多识广的皇帝老子惊到了。 这话真是…… 话糙理不糙。 成化帝沉默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好几回,阴晴不定的,最后渐渐浮现出谜一般的笑容,轻轻道:“也是,这种事……嗯,人还没醒呢……确实不能急……” 任凭苏木耳力再好,也听不清他的嘀嘀咕咕,又不好意思让人大声地重复一遍,苏木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装死,一言不发。 好在成化帝不是很执着的人,没有追着问苏木到底要什么。留苏木吃了一顿饭,又赏了一堆东西,东西之多,多到苏木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在给自己置办嫁妆。 又磨蹭了一会,终于赶在宫门关闭之前,苏木坐着宫中的马车,满载而归。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0 09:51:32~2021-06-14 09: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depo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疗伤 华灯初上,苏木在宫中装了一天名门淑女,与各方大佬虚以委蛇,终于踏着月光,裹着满身疲倦,心力憔悴地回到了家。 收敛锋芒装端庄斯文真是太难为人了,苏木一整天都小声说话,小口吃饭,走路还是踩着小碎步。就这样,还不忘时刻提醒自己,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直到回到家,苏木紧绷的弦才算是放松下来。幸亏,难得进宫一趟,若时不时来一回,苏木觉得自己会精神崩溃,早晚得抑郁了。 不过,值得慰藉的是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数十箱的赏赐。其中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不计其数,更别提金锭银锞子这些了。 在宫中接赏赐的时候,苏木并没有概念,直到看见实物,才被震撼住了。 打开箱子,满眼的金光闪烁扑面而来,仿佛误入了阿里巴巴四十大盗里的宝库,苏木摸着那些金银珠宝,感觉太特么玄幻了。 难怪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给皇帝老子卖命,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含辛茹苦苦读十年,为官放任大半辈子,都不如一朝赏赐来得多。 摸着那一箱箱的珠宝,苏木突然抬头问道:“娘,你说这些值不值黄金万两?” 以前在电视里看皇帝赏赐,动不动就黄金万两,豪爽大气的很,苏木对古代的钱财没什么概念,顾有此一问。 苏夫人一边帮苏木清点造册,一边笑道:“傻孩子,这些东西都是皇帝赏赐的,又不能随便变卖,岂是能用银两来衡量的?” 苏木微微一怔,随手拿起一锭金子,翻过来一看,背后果然刻有铭文,大内监制。 “宫里的东西在市面上不能流通吗?金锭银锞子也不行?那要来干嘛?放着看看的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一查就知道出自大内,用起来不是那么方便。”苏夫人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入库房,耐心解释道。 苏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小爱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告诉苏木一个好消息。 “小姐,陆大人醒了。” “真的啊?!” 这个消息可把苏木高兴坏了,回头看了眼苏夫人,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苏夫人懒得理她,挥挥手,让她滚蛋。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欺我。 苏木裹着寒风,冲到陆言拙房里的时候,陆平已经将人扶起,正喝着药。 -- 第166页 苏木见到醒着的陆言拙,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抢过陆平手中的药碗,自说自话地赶人:“我替你看着,你去休息吧。” 被强制休息的陆平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脸色,立马知情识趣地走了。临走,还很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好点没?有没有喊太医看看?” 苏木其实不太会照顾人,做事又向来毛手毛脚的,一碗药喂下去,倒有一小半在陆言拙嘴边。所幸,她还知道手中拿块手帕给人擦擦,不然弄得某人跟弱智儿童似的,口水横流,毫无形象可言。 最难消受美人恩,陆大人喝了一碗药,决定趁自己有点力气,断然拒绝了苏木继续喂他喝粥的好意。 不管是为了形象,还是小命,自己来吧!别病还没好,先把自己给呛死了,那真是太冤了! 陆言拙端起粥碗,边喝边道:“醒过来就没事了,就是两三天没吃东西,感觉人有点虚。缓一缓,就好了。” 苏木“哦”了一声,本想开门见山地问他,为什么替她挡刀?可犹豫了一下,觉得不管答案是什么,知道了好像都挺尴尬的,于是换了个话题。 “大人,你知道蕊儿和崔千户为什么行刺吗?” 苏木醒来后没多久,苏谦来看她的时候,就告诉了她真相。 陆言拙想了想,道:“崔千户肯定是跟蕊儿认识的。事发前,蕊儿被关在后院,手无寸铁,凭她一人之力,不可能逃出来,并弄到武器。若是没猜错,她是崔千户偷偷放出来的,行刺用的匕首也是崔千户给的。” 苏木点点头,眼中充满了崇拜。陆言拙只凭些许线索判断,就基本全对,不得不说他的推理能力很强。 陆言拙继续说道:“崔千户死之前曾说过,老天不长眼。他和蕊儿……不是兄妹就是情侣。我猜,兄妹的可能性大一点,且他们很有可能是犯官之后。” 见陆言拙居然都猜对了,苏木忍不住赞道:“大人,你可真厉害,不做警……可惜了。” “警什么?”见苏木说漏嘴,陆言拙促狭心起,给她挖了个坑。 可惜,苏木很机警,及时补救:“警……锦衣卫啊!” 陆言拙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哈哈一笑,就此放过她。 苏木接着道:“大人猜的对,崔千户和蕊儿本是犯官之后。当年崔千户被下人拼死救出,改名换姓,后又机缘巧合地成为了锦衣卫。之后,利用锦衣卫职能之便,查出了亲妹妹的所在。两人相认后,决议复仇。崔千户想方设法将蕊儿送入了宫,潜伏下来,寻找复仇机会。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让蕊儿用冰制成匕首,出其不意刺杀皇上。没想到,冰窖中的冰匕首被瓶儿发现了,蕊儿迫于无奈,只好用冰匕首杀瓶儿灭口,杀人后再将冰匕首扔入温泉,将之融化。 崔千户负责在外接应,蕊儿被关入后院后,他见我风风火火地冲进冰窖,知道我猜到了真相,就偷偷放出蕊儿,并塞给她一把匕首,准备孤注一掷。 没想到,蕊儿被我一枪爆头,所以……” 苏木叹了一口气,道:“蕊儿死的确实有点惨,崔千户见到后,失去了理智,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给妹妹报仇。我挨他一刀,也算是因果报应。只是,可怜大人你受我无辜牵连了。” 陆言拙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勉强打起精神陪苏木聊天,听到这,微微一笑,轻轻说了三个字:“我愿意。” 苏木:“……”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跟求婚台词似的。 因为苏木的胡思乱想,气氛略显尴尬,心猿意马地抓起府里为陆言拙准备的点心,连吃好几块压压惊,苏木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大人,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了,你今年回家吗?” 陆言拙摇摇头,道:“今年不回。” 苏木忽然想起,他是离家出走的,好几年没回过家了。而且他家在西南,回一趟,一来一回大半年过去了,回家过年显然不现实。 于是,苏木热情地邀请道:“那今年在我家过吧,人多热闹。”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笑道:“好。不过,我能多带一个人吗?” 苏木“咦”了一声,问道:“谁?你朋友吗?” 陆言拙淡淡地喝了一口汤,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祖父。” 苏木:“……” 这天没法聊了,不到五分钟又聊死了。 苏木没问陆言拙他祖父为什么要来京城,这不是她该问的。反正来了就是客,招待个十天半个月没问题,吃不穷苏家。 又跟陆言拙聊了会天,见他倦意袭来,精神不济,苏木很识相地起身告辞。 之后的几天,两人一边疗伤,一边串门聊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年末。 陆言拙自醒来后,一直无精打采,虚弱乏力。他伤得可比苏木重多了,腹部中剑,虽未伤及脏器,没有性命之危,但以大明当时的医疗水平,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的几率很高。 经过两个礼拜的调理,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但时有反复高烧。他和苏木同时中毒,苏木晕迷不醒,为了寻找解药,陆言拙冒死试了三种方子,前面两种虽然解不了毒,但是药三分毒,对他的身体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影响。 齐太医想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将他完全治愈。后来,还是陆言拙提起,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温泉对此有一定的疗效。 -- 第167页 正好苏家在涿鹿山有个别院,别院依山而建,里面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温泉。苏大人知道后,当下决定送陆言拙和苏木过去疗养。 为此,苏木感觉有点困惑,私下跟小爱道:“你说我爹心可真大啊,送自己闺女和一个未婚男子去自己家别院泡温泉,有这么安排的嘛?” 小爱笑道:“泡温泉既然对陆大人的伤势有利,那对小姐的伤势也是有利的。老爷这不是心疼小姐吗?小姐想哪去了?” 苏木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我怎么感觉我爹不怀好意呢?就不怕泡着泡着,对方把自己宝贝闺女泡走了?” 小爱放下手中的女红,定定地看向苏木,问道:“小姐讨厌陆大人?” 苏木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老实回道:“讨厌肯定不至于,就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你是没看见我大哥笑的那样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猥琐中还带着暧昧,让人看了好想揍他一顿。” 小爱笑笑,起身给苏木收拾去别院的行李,同时还不忘安抚:“小姐,你不是经常说,问心无愧,活得不累嘛。想那么多干嘛?老爷只是让你和陆大人同行,也没让你们同泡啊!” 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小爱顿觉不妥,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木一眼。苏木待她向来亲厚,从未把她当成过下人,所以不知不觉中她失了分寸,说了不该说的话。 本以为苏木会勃然大怒,发作一番。 谁知,苏木根本没察觉到她话里的不妥,还傻乎乎地点头赞同:“确实如此,是我想多了。小爱,别收拾了,就过去住十天半个月,你想什么呢?带这么多东西,是要搬家啊?随便带两身替换衣服得了。” 小爱缓过神来,见苏木已经四仰八叉地上了床,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 上前,帮她捏好被角,放下幔帘,轻声道:“知道了,我马上收拾好,你先睡吧。” 说完,熄了烛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第120章 八字太背 第二天,苏木和陆言拙一行四人,踏上了去别院的路途。 陆言拙身体不适,所以苏木陪他坐了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长途颠簸,陆言拙没什么精神,只能躺在车上,时睡时醒。 常常醒来跟苏木聊不了几句,就怏怏地闭上眼睛,没一会又昏昏睡去。看他这么虚弱,苏木忍不住一阵内疚,要不是替自己挡刀,他也不用受这番罪。 看着他沉睡的睡容,趁车里没人,苏木大着胆子,动手动脚,轻轻摸上了他的眼帘。这人睡着的时候,收敛了平日里冷冷清清不愿搭理人的孤傲清冷,跟某人一样,睡着的时候人畜无害,比较可爱。 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一个念头,惊得苏木浑身一颤,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道绝无可能,可看着陆言拙,她眼前就会浮出某人的模样,明明他们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来着。 自己这是执念太深,魔怔了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木心猿意马地抓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到达别院后,苏木把朝南光线最好的院子留给了陆言拙,自己和小爱住进了东厢院。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小爱就去交代别院中的下人,准备晚饭等事宜。 苏木想了想,身为主人家,理应热情好客,于是大大方方推开了陆言拙的屋子,跟平日一样,没心没肺地笑道:“大人?大人!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太阳还没下山呢,我带你去后院的温泉看看吧。泡完出来,吃饭更香,保证你多吃两碗。” 陆言拙正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看着陆平收拾行李,见苏木一进来就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也不嫌她闹腾,微微一笑,道:“好啊,等我一下,我让陆平拿替换衣服。” 苏木站在门口,用脚尖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静静地等候。 没一会,陆言拙就在陆平的搀扶下,虚软无力地走了出来。苏木见他走两步就喘,嘴唇发白,脸上没有一点气色,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好好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就因为救自己成了这幅模样,万一他好不了,以后成了病秧子,娶不到老婆,怎么办? 自己是不是要负责啊? 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弃之脑后,苏木领着陆言拙去了后院的温泉。 苏家的温泉位于山脚下,原先并不大,后来在苏木的建议下,苏大人硬生生地把它挖大了。现在的直径有两丈左右,深差不多一人高。 温泉“噗噗”地冒着热气,水雾缭绕迷人眼,因为富含硫等矿物质,所以水的颜色较为浑浊,乳白色的液体泛着一丝黄。 陆言拙在陆平的搀扶下,身穿中衣下了水。 苏木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也怕陆言拙翻脸无情,要自己看了他泡澡之后对他负责,所以早早躲到了一旁。 借口散步,出了自家后院。 沿着田边的小路,蜿蜒地上了涿鹿山斜坡。 山上种满了红枫,此时虽已入冬,但叶子还没有掉光,寒风阵阵袭来,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一片火红色的海洋中,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惊叹于大自然的神奇美妙,苏木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欣赏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抬头,见半山腰有一栋宅院,修得精心雅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雅而不俗,极有品味。 -- 第168页 正寻思是谁这么有情趣,将院子修在这,远处忽然飞来一群乌鸦,黑压压的一片,附带着呱呱呱恼人烦的叫声,破坏了眼前这一份难得的闲情逸致。 苏木蹙了蹙眉,突然想起以前某人曾经讲过,乌鸦性喜腐肉,如果有大片聚集,一般那里就会有腐尸。想到这,苏木迟疑了一下,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最终还是走向了鸦群聚集的地方。 穿过枫林,没走多久,就到了某个山坳处。站在高处,往下看,那里不知为何聚集了成片的乌鸦,显得阴森森死气沉沉的,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苏木挥了挥衣袖,向下投掷,用石头驱赶走大片鸦群。 阴郁的黑色如死神般飘然散去,山坳中铺满了腐朽的枯叶,一枚血肉模糊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那,上面有一个阴森恐怖的洞,令人不寒而栗。 头颅的一只眼睛已经失去,不知道是被乌鸦啄去的,还是另有原因,另一只眼睛已经呈灰绿色,阴森森地盯着前方,嘴角似残留着血迹斑斑,狰狞恐怖的笑容凝固在眼前。 这一幕猝不及防,腐烂且发出恶臭的头颅令苏木骇然变色,任凭她胆量过人,仍感到抑制不住的恶心,一个没忍住,冲到一旁,“哇”的一声,把早饭连带中饭一并吐了出来。 你大爷的,随随便便散个步都能遇见“好兄弟”,自己的八字真不是一般的背。 苏木没有鲁莽地跳下去调查,她好奇心再强,也不会干这种无脑的事。迅速返回自家别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管家提了下,当下让人拿着锦衣卫的令牌去县里报案。 捕快和仵作来得很快,甚至涿鹿县的县令也被惊动,和县丞一道来了。 县里两个最大的头头都到了,底下办案的人自然不敢轻怠。 没办法,苏家凶名远播,在远离京城的涿鹿县,那也是声名赫赫。苏木远远地站在一旁,指引捕快和仵作到达现场后,就不再上前去凑热闹了。 忍住恶臭,捏着鼻子,捕快苦着脸一阵搜寻,在头颅旁边,找到了尸体的四肢和躯干。断口非常整齐,初步判断,应该是被利刃劈断的,斧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头颅虽然已经腐烂,辨别不出性别,但躯干上仅存的衣物还没有完全风化,根据颜色和款式,死者应该是个女子,且衣料非常名贵,是价值不菲的织锦缎,上面还留有精致唯美的苏绣。 站在斜坡上,向远处望去,上面就是山腰,山坳正处于那栋雅致别院的正下方。 尸骸不会是从上面扔下来的吧? 若真是如此,那处理尸骸的人,也太简单粗暴了。既然不嫌麻烦把尸体切成一块一块的,为何不干脆挖一个坑将人埋了呢? 最好在棺材上再贴点道士画的符。这样,不仅能让死者入土为安,也不用担心死者化为厉鬼,半夜三更来跟自己纠缠不休吧。 苏木偷瞟一眼,发现尸骸心口那个位置,有一个洞。看样子,应该是一刀毙命,死后再被分尸,扔到山坳中的。 县令命人把腐烂的尸块都捡了回来,勉强拼成了一具完整的尸体。 涿鹿县是个小县城,八百年出不了什么命案。 上一次,轮到县令出马写案宗,还是因为村民找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万大人的宝贝闺女,万大小姐。 县令大人傻乎乎地派人护送到京,本想邀功讨赏,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脚上,人家万大小姐是跟人私奔来这隐居的。 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得庆幸事情闹大了,基本上整个涿鹿县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事,万指挥使不好做得太过,不然容易引起公愤,越发的丢人现眼。这才强忍着,没找他这个小人物算账。 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出了这么一桩恶性案件,且报案人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家的大小姐,王县令只觉得一个脑袋八个大,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他胆子小,虽然贵为一方父母官,顾忌却多,万般无奈下,只好对苏大小姐异常恭敬,就差把对方当钦差大臣来对待了。 他手下的捕快和仵作从未见过高度腐烂的尸体,呃,不对,是尸块。经验不足,完全判断不出具体的死亡时间。 王县令只好腆着脸,厚着脸皮求到苏木头上。这位大小姐从小混迹北镇抚司,面对腐烂的碎尸眼都不眨,还敢给人带路,怎么想,都应该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果然,苏木并没有拒绝他。 想了想,让人弄下来一块完整的衣料,上面还带有一圈绣花,然后吩咐捕快,将方圆五里的百姓都集中到山下的月老庙。 凶手杀人分尸不会离得太远,一来运送尸体不方便,其次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苏木粗粗地划定了一个范围,好让王县令他们找人。 办完这些,天色已晚,苏木怕陆言拙担心,就跟王县令说了声,先行回了别院。 第121章 刘举人 吃饭的时候,苏木心不在焉,老想着尸块的事,陆言拙看在眼里,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淡淡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木抬头,见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胃口也不怎么好,就不想提碎尸的事,怕恶心到他,笑道:“没什么事。大人,温泉泡的可舒服?有没有浑身舒坦,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 这转移话题的样子跟前世的莫醉一模一样,如何骗得过陆言拙,他微微一笑,道:“嗯,泡了一下午,舒服多了。就是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怕消化不来。你还吃得下吗?不吃的话,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 第169页 苏木望着满桌的菜,眼前却不时浮现着腐尸,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陆言拙的提议正合她意,苏木笑道:“好啊,今晚月华如水,正好赏月。” 陆言拙抬头,望了眼窗外,今天是初一,月牙都没见到,哪来的月华如水,这心不在焉的胡扯,看来确实出事了。 起身,随便裹了件披风,陆言拙和苏木一起走出了花厅,前往后花园散步。 走至池塘边,脚下一阵虚软,陆言拙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苏木在他身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陆言拙则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两人差了大半个头,这一搂,无论是高度还是角度,都正正好。苏木一时不察,被搂了个满怀。 苏木:“……” 此时将人摔出去,影响非常不好。不但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嫌,从道德伦理上也说不过去。苏木摸了摸鼻子,忍了。 不就是搂一下嘛,回忆起之前,某人在山脚下找到半瞎半瘫的自己,也没嫌弃,二话不说就千辛万苦地背出山救治。 做人要厚道啊! 嗯,就当是报恩吧。 这么想,苏木就没抗拒,由着陆言拙靠在自己身上,将人扶到池塘边的水榭,让陆言拙凭窗坐好,这才若无其事地松开。 陆言拙搂住苏木,一开始是无意地举动,后来见她并不抗拒,心中一喜,也就顺其自然地装傻充愣了一把。 此时,两人坐下,抬头,发现天上根本没有明月当空照,总不能低头见沟渠吧,为避免尴尬,陆言拙轻轻问道:“听陆平说,后山发现了命案?” 苏木从没想过要瞒他,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点点头,道:“嗯,就下午的时候发现的,县令县丞都来了。” 陆言拙沉吟了一下,道:“碎尸?” 苏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的?陆平说的?不对啊,他应该不知道是碎尸啊。” 见她这副反应,陆言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寻常的尸体根本不会让苏木行为异常,除非是碎尸,而且是高度腐烂的尸体。 苏木前世虽然是刑警,尸体见过不少,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见到巨人观或高度腐烂的尸体,还是会出现生理性不适。 其实,别说是小姑娘,就算是正常的大小伙子,看到这些估计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毕竟不是变态,有特殊的癖好,会喜欢看这些东西。 陆言拙知道自己的身体尚未恢复,苏木肯定不会让自己见这些劳心费神,想了想,道:“确定尸源最重要。涿鹿县不大,应该不难排查。凶手杀人,一般会选在自己熟悉的区域,这会给他们安全感。步行的话,大概就是方圆两里的范围。” 陆言拙的话令苏木心中疑云顿起,她自然知道这个。陆言拙所说的,其实是现代的刑侦观点,凶手犯罪有一个心理安全区,一般就是一公里。 其实,她初次与陆言拙相见,就曾听陆言拙说过这点,当时也起疑了,只是两人不熟,他都不待见她,动不动就赶人走,自然也不可能问他些什么。 苏木决定趁这个机会问问清楚:“大人何出此言?所谓的方圆两里,可有什么理论依据?”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心中的一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可理智还是制止了他,微微一笑,淡然道:“经验而已。” 苏木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有心再问几句,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快不正常了。 这时,小爱和陆平寻来,再次抬头,月亮婆婆很不给面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月华如水,散步赏月的话只能骗骗鬼,苏木顺着台阶下,回房休息了。 王县令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方圆五里的人很快被聚集到了月老祠。 李捕头忍着恶心,从尸块上扒拉下一块衣料,放在托盘中让村民们辨认。转了一大圈,大多数人看了,都是摇摇头,表示没见过。直转到最后,一个六七十岁,看起来有点老眼昏花的大娘认出了这块衣料的颜色。 “我见过这颜色,绿油油的,直晃人眼,太闪了。” 王县令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让老人家坐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可还记得她的模样?或者……她去了哪里?” 大娘眯起双眼,咂巴了一下嘴,仔细回忆道:“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我是在村口看见她的,二十来岁,长得挺漂亮。当时,她就穿着这身翠绿色的衣衫。” 因为她衣服的颜色太过于耀眼,大娘就多看了两眼,印象很深刻。 当时,这位女子正好下马车,前面是山路,马车不能继续前行。她就让车夫回去,独自一人去了山上。 山上没有几户人家,除了半山腰的刘家,其他都是穷苦老百姓。如果这个女子是去找人的,那定是去了刘家。 如果不是找人,那就是上山赏枫。可赏枫的话,她就不应该让车夫回去,不然赏完风景她怎么走?步行还是夜宿山头?显然,两个都不现实。 这么推理的话,她上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拜访住在半山腰的刘家。 据当地里长介绍,半山腰住的是一户从京城迁来的人家,姓刘。男的二十五六岁,是一个屡试不中的举人,带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就在大娘认出死者后不久,住半山腰的刘举人就进来了。 -- 第170页 翠绿色很醒目,一下子就吸引了来者的全部注意力。刘举人向前快走几步,注视着衣料良久没出声,随后脸色渐渐凝重,说话打着颤音,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这块衣料是在哪里找到的?” 里长通知他的时候,只说山中发现了死尸。王县令让大家到月老祠集合,要大家来认尸。只是,为何托盘中只有这幅衣料? 难道说? 刘举人不敢细想,抬头,看向王县令。 一般的凶杀案,县令不用到场,现在县里的一把手二把手都在,说明事态很严重,官府相当重视这件事。 王县令见他如此神情,知道他必是认出了这幅衣料。 “刘举人,这幅衣料是在死者身上弄下来的。你可曾见过?” 刘举人点点头,眼神很悲伤,哽咽地请求道:“大人,我可否看看死者?我……我不确定是不是她的衣服。” 苏木远远地站在一旁,见刘举人这个样子,知道他肯定是认识死者的,且两人关系不一般。 “刘举人,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尸体有点……” 王县令看过那具勉强拼凑起来的尸体,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那无以言表的恶臭仿佛有记忆般地浮现了出来,实在是让人恶心欲吐。 不能描绘,不能描绘!还是让他自己看吧! 王县令唤来仵作,让他带着刘举人去义庄认尸。 过了好久,刘举人才跌跌撞撞地从义庄回来,一进来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言不发,面如死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这位惨遭分尸的女子果然是刘举人的旧相识。 不过,从刘举人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位女子已经惨死。要么,他就是装的,不过是装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精湛了,不去拿影帝可惜了。 苏木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并没有出声。 第122章 春梦了无痕 刘举人名叫刘顺允,京城人士。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妻子留下一个刚满月的儿子,因病去世了。他们夫妻鹣鲽情深,妻子的离世令他心灰意冷,连科举都不想参加了。 卖掉京中老宅后,他就搬到了涿鹿山,在半山腰建了一栋宅院,过起了悠然见南山的半隐居生活。 刘顺允的父母早亡,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今年十七岁,尚未出嫁。一家三口带着几个下人,居住在涿鹿山的半山腰。 平时在家,刘顺允除了赏花就是赏月,基本不出门,跟附近的村民接触不多。平时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来寻他闲话家常,就这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死者的身份让人意想不到,据刘顺允所言,她居然是他早已死去的妻子薛氏。 苏木听到这就迷糊了。 不是说,他的妻子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病死了吗?也正因此,他才心灰意冷,离开京城的。一个死了五年的人怎么突然复活了?不仅出现在这荒郊野外,还离奇般地被人大卸八块,扔在山坳中,变成这副鬼样子?! 苏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刘顺允。眼前的小白脸,因为受惊过度,说话结结巴巴地,听他说话很是费劲。 “我……我明明看着她入棺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不由自主地想起尸体那惨不忍睹的鬼模样,苏木蓦然警觉,不对啊! 顾不上旁人会怎么看,苏木越过王县令,走到前面,盯着刘顺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山坳中的尸体早已经高度腐烂,面目难辨,你又如何确定那是你死去的妻子?” 刘顺允不知道苏木的身份,不想搭理这个随随便便冒出来问话的黄毛丫头。干脆闭嘴不言,冷冷地看着她。 王县令原先敬他是举人的身份,言语间对他很是客气,现在见刘顺允居然对上了苏木,深怕他激怒苏家大小姐,忙上前介绍道:“刘举人,这位是来自京城的锦衣卫……她问你什么,你直接答就是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县令模糊其词,省略了家属二字,这么看来,似有误导之嫌。 “锦衣卫?”刘顺允再不通事务,也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姑娘也能担任锦衣卫。 不过,既然王县令已经证实她的身份,他也不敢横生枝节。 权衡一番,刘顺允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苏木的问题:“实不相瞒,我曾在一个多月前见过她一面,她当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苏木确认道:“谁?你的妻子薛氏吗?” 刘顺允低着头,看起来情绪很是低落,喃喃道:“是的。不过,当时……我以为是一场春梦来着……” 苏木:“……” 刘顺允是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见到的薛氏。 那晚的月色非常朦胧,时隔五年,薛氏依旧是那么的年轻,岁月非常厚待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记忆的沧桑。 抱着他的妻子,仿佛做梦一般,他没敢问薛氏这五年去了哪,他怕问了之后,薛氏就会消失不见。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跟某个不明生物,旖旎激情地共度了一晚。 早上醒来后,薛氏不见了。下人明确表示没有外人进来过,仿佛如烟如梦,他的爱妻飘然而至,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以至于他醒来后,一直在纠结,那一晚到底是梦呢,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 第171页 听到这,苏木老实不客气地质疑道:“既然你是在睡梦中见到的薛氏,那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她呢?” 刘顺允猛地抬头,大声道:“怎么不能确定?我跟她相处了那么久,我知道肯定是她。” 苏木最烦不讲道理凭着感觉大声嚷嚷,还叫得那么理直气壮的人,于是一点不给面子地打脸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你醒来后以为是一场春梦。只是在梦中她穿的是翠绿色的衣服,跟尸体上的衣服颜色一样,你就认为……” 说到这,苏木突然停住了。 她想到一件事,林渊曾跟她说过,就算人能记住梦,梦也是黑白的,没有颜色的。会做梦是因为人们在睡觉的时候,脑神经并没有完全休息,尤其是视觉神经还在活动,这就产生了梦。但视觉神经中,负责颜色的那部分神经比较懒惰,往往是第一个休息的,所以梦是没有颜色的。 既然刘顺允能记住梦中的颜色,若他没有撒谎,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在半睡半醒中见到了他的妻子薛氏。 王县令见刘举人和苏家大小姐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吓得赶紧上前做和事佬,他不敢得罪苏木,就背对着苏木,站在刘举人面前,拼命给他使眼色。 刘顺允并不傻,见王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却对苏木如此尊敬,甚至尊敬中带着一丝诚惶诚恐,就知道苏木的来头肯定不小,他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不会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思及至此,刘举人的态度就软了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之所以能确认尸体是我的妻子薛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怯怯地看向苏木,刘顺允道:“雯娘的右肩上有一块胎记,那具尸体上……也有。” 苏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大爷的,前面说了一堆玄之又玄的屁话,感觉他们夫妻俩情比金坚,死了都能心灵相通,弄了半天,是发现胎记了,这才确定自己做的不是春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苏木气得都不想理这个书呆子了。 既然确定了尸源,刘顺允又自爆在家里看到过薛氏,那薛氏被害的第一现场就很有可能在他家。 不用苏木说,王县令也知道怎么做,一行人匆匆离开月老祠,前往半山腰的刘宅。 行至一半,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众人都没有带伞,苏木正犹豫是顺道回家拿伞,还是将就一下,直接一口气冲到半山腰的刘家,就在这时,路边出现了一个人。 树下那人,身材颀长,神色清冷,整个人宛若高空流云,又似寒潭青松,就那么一言不发,拿着伞站在路旁,温柔地看着苏木。 有那么一瞬间,苏木的心仿佛要化了,没有多想,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笑嘻嘻道:“大人,今天怎么有精神出来逛逛?是不是昨天泡的温泉有效果了?” 要说精神确实比昨天好一点,但温泉也不是仙药,泡一下就好了。 陆言拙知道苏木好奇心强,虽然害怕腐尸,但还是会克服困难,继续追查下去。只是她一人孤身作战,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看着有点可怜。 不论她是前世的莫莫,还是今生的木木,陆言拙都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明知自己身体撑不住,还是带着伞过来了。 “嗯,出来走走,好的也快一些。”陆言拙言不由衷,怕苏木担心,就算嗓子受凉,痒得很,还硬是生生忍住了咳嗽的欲望。 一旁的陆平早就看不下去了,又不好说穿,让自家公子难堪,只好转过身,气得暗中猛摇头。 公子真是没救了,色迷心窍,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府的下人适时上前,抬着两个简易轿子出现。 小爱拉了苏木一把,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道:“小姐,山路险滑,又下雪了,你和陆大人还是坐轿子吧。” 苏木不傻,陆言拙摆明了要跟她一起上山查案,她若不坐轿子,他一个大男人坐轿子上山多显眼啊,不是病就是娇。这两点,十分有损雄性动物的自尊心,没哪个男的能忍受。 苏木微微一笑,坐上了轿子,临出发前,还不忘夸奖小爱两句:“还是爱爱姐贴心,知道下雪了,山路难行,不光带伞来接我,还把轿子带来了。” 小爱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这家伙油嘴滑舌的功力渐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第123章 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啊! 刘家宅院占据了大半个山坡,院子修得极为精致,分为前后两座。 前面是厅,用来会客,但平时没什么人见刘顺允,所以就变成他吟诗作赋的地方。花厅里挂满了他平时写的诗,咋一看,还挺酸的。没有李煜的才华,却硬生生把自己包装成阴郁小王子,满眼看过去,不是思妻爱妻,就是不能同年同月生,也要同年同月死。只是,他的妻子莫名其妙死了两次,他还活得好好地就是了。 啧啧啧! 想来,莫名有点讽刺。 刘顺允住在朝南的一个套间,东厢房住着他的儿子豆豆,西厢房住着他那尚未出嫁的庶妹刘玟心,下人的房间则散落在院子四周。 庭院中间种着一棵雪松,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很是养眼。厨房及柴房位于院子一角,旁边有一口水井。西边搭建的茅草房里,养着几只兔子,一只只肥嘟嘟的,营养过剩的样子。 -- 第172页 一行人在正堂坐了没多久,丫鬟就端着一壶茶和几道茶点上来了。茶是好茶,清香扑鼻的西湖龙井,点心也不错,桂花糕香甜,杏仁酥松软,还有几枚腌制得正好的酸枣,开胃养颜。 苏木看了眼四周,赞道:“想不到刘举人住在深山,还能过得如此精致。整个院子布置的井井有条,家里一尘不染。就这点心,在京城也是难得一见。” 难得听苏木说些好听的,刘顺允面露微笑,道:“多谢赞赏,这些其实都出自于小妹之手,她就喜欢弄这些。” 说完,脸上竟隐隐有着一丝得意,让人看得有些碍眼。 话音刚落,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推门而入,一袭杏黄色襦裙,上面绣着精美的海棠花,双垂髻轻挽,眉心点着一颗朱砂,整个人显得温柔娴静,看着很是舒服。 刘顺允冲她招招手,主动跟苏木和陆言拙介绍道:“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妹妹。” 刘顺允看向刘玟心的眼神很温柔,许是他们年岁差的有点大,他一直把妹妹当女儿养的缘故,他的笑带着一丝宠溺。 苏木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中毒以后有点疑神疑鬼,看什么都会不由自主的想歪。 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下,味道居然很正宗,一点都不比杏花楼的差,苏木赞道:“这点心谁做的?味道可真不错。” 刘玟心在一旁腼腆地笑着,尚未开口,刘举人就自豪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些都是出自我妹妹之手。” 苏木貌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笑道:“令妹如此能干又聪慧漂亮,可惜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到时你可就吃不到了。” 此话一出,刘氏兄妹俩的神色皆是一变。刘玟心还好,只是黯然低头,默不作声。苏木在意的是刘顺允的反应,饱读诗书文文弱弱的他居然勃然变色,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有意思,是自己的话哪里触到他的痛脚了吗? 苏木不怕死,再接再厉:“刘大人,令妹今年多大了?有十五六岁了吧。听说还没定亲,正好我家有个哥哥,今年二十出头,位居锦衣卫正六品百户。相貌堂堂,性格脾气特别好。他挑剔的很,相了好几家姑娘,都没中意的,就喜欢温柔贤淑,擅长厨艺的。刘大人若不嫌弃,可否考虑一下我哥哥?” 苏木喋喋不休说的时候,刘顺允白净的脸上就已经开始变色,等她唠唠叨叨说完,刘举人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一般了。 苏木觉得有趣的很,决定再添一把火:“刘大人也是,你年纪尚轻,不仅风流倜傥,还有功名在身,可否想过再娶贤妻,为刘家开枝散叶?家里没个女人照顾,总是不行的……” 说到这,刘举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不管不顾地拍案而起:“苏大小姐,我之前敬你是锦衣卫,对你忍让再三,然而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对他人家事指手画脚吧。” 苏木装作一副讶然:“指手画脚?没有啊!我只是随便问问,刘大人……你是不是想多了?” 刘顺允被她的装模做样气得说不出话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有心指着她的鼻子骂一顿,但仔细想想,苏木确实没说什么,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白。最后,干脆一甩袖子出去了。 刘玟心见他走了,迟疑了一下,疾步跟上。 苏木在她离开屋子的那一刹那,喊住了她:“刘小姐,请留步,我有话问你。” 苏木是跟王县令他们一起来的。来了之后,王县令就领着人兢兢业业地查案去了,又是勘察地形,又是询问口供的。只有苏木和陆言拙,被刘顺允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客厅,又是茶水又是点心的好生招待。这地位这待遇一目了然,谁才是这一行人中的老大。 所以,苏木出声留人,虽然态度不是很强硬,但刘玟心不敢随她哥哥那样,意气用事,一走了之。 温顺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木,刘玟心怯生生地问道:“苏小姐,想问什么?” 苏木示意她坐下,笑嘻嘻道:“没什么,就想问问你点心跟谁学着做的?” 刘玟心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我……我自己学的。” 苏木拿起一块杏仁酥,漫不经心道:“手艺不错啊,我还以为是跟你大嫂学的呢。” 刘玟心父母早逝,她从小由刘顺允带大,所以刘母不可能教她什么。而刘顺允的妻子薛氏是江南人士,擅长做桂花糕杏仁酥,苏木一度以为她是跟薛氏学的手艺,故有此一问。 刘玟心默了默,柔声道:“苏小姐,还想问什么?” 苏木摸了摸鼻子,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最近可曾见过你的大嫂?” 刘玟心微微一怔,沉默半响,喃喃道:“大……大嫂?嫂子不是五年前已经去世了吗?” 苏木笑笑,挥着手,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刘玟心脸色一变,不知道苏木什么意思,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木一眼,关上房门,走了。 她一走,苏木立马回头,看向一旁的陆言拙,问道:“大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自进来后,陆言拙就借着精神不济,只静静地坐着,一直没有发话,但作为旁观者,却把刘氏兄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里。 斟酌再三,陆言拙淡淡地总结道:“兄妹情深。” 苏木却唯恐天下不乱,追问道:“什么情?亲情?友情?亦或者是……爱情?” -- 第173页 陆言拙瞟了她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苏木凑上前,笑嘻嘻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姑娘,最喜欢认人作哥哥。身边干哥哥好几个,最后有几个表现优良,得到转正,先后当过她几个月的情哥哥。大人,你说的兄妹,是亲兄妹呢?还是另有所指?”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前世案子中的一个受害人。那个女的是个典型的绿茶,跟身边十几个异性暧昧不清,一来可以展现自己的魅力,沉迷于被多人宠溺的感觉,二来衣食不愁,礼物收到手软,惊喜天天有,跟她吃饭得预约,据说最惨的那个预约排到一个月后。 因为常在江边走,鞋子湿了,脚下打滑,摔了一个大跟头。两个干哥哥,都以为自己转正了,成为了正牌男友。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女的上前劝解的时候,不幸被两人失手打死。 陆言拙知道苏木的意思,她觉得刘氏兄妹间的感情有问题。 想了想,陆言拙正色道:“他们可是亲兄妹,户籍上写得很清楚。” 苏木不以为然地回了他一个呵呵,道:“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啊!” 说完,抓起一块点心,边吃边晃到后院,看热闹去了。 第124章 还能好好吃饭吗? 经过一番彻查,王县令等人发现刘家后院还建有一个地窖。苏木晃出去的时候,他们正好打开,准备下去看看情况。 这可不是一般的地窖,简简单单在地下挖个洞就算了,地窖修得很精致,分为三层。 第一道门很沉重,王县令命人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十平方左右的储物室,左右并排放着几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些容易储存的食物。 旁边有道暗门,走近,发现有寒气从门内渗透出来。仔细观察,门上隐隐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有点像深山老林里的冰洞风洞之类的,里面的温度大概跟冰箱的冷藏差不多。左右也放着架子,架子上有一些鸡鸭鱼肉。 进去后,王县令等人很快又找到最后一道门。这道门最为讲究,分为三层,中间一层填充着棉花,有着很好的保温作用。进去之后,异常寒冷,就跟进入冰箱冷冻似的。地方不算大,里面放满了冰块,所以温度很低。 苏木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地上有个东西,趁人不注意,偷偷捡了起来。 在山坳中发现的尸体是被分尸的,不管薛氏五年前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死者真是刘顺允的妻子,那她就很有可能是在刘家宅院内遇害的。且刘家在山坳的正上方,在这里杀人分尸,扔下去,简直就是天然的捷径。 所以,王县令提出要来刘家搜寻,刘顺允一点意见都没。虽然动机不明,但他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他若有任何不配合,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是,杀人分尸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真的发生在刘家,那不可能不惊动刘家的下人。就算刘家下人跟刘顺允一条心,大家伙合谋干了票大的,但杀人分尸会导致大量的血迹残留。可寻遍整个刘家,却没有发现哪里有大量疑似血迹的地方。不光如此,分尸需要非常锋利的器具,像斧头,大砍刀之类的,也是一件没寻着。 搜完刘家,没有任何发现,王县令也只好喊大家伙收工。总不能赖着不走,等刘家人再招呼一顿晚饭吧。 夕阳西下,殷红的晚霞映染着四周的枫树林,显得格外妖娆和醒目。 苏木和陆言拙回到别院,围着暖炉,吃着热气腾腾的九宫格火锅。桌上放着一块羊肉,冻得硬邦邦的,苏家的厨子拿着大片刀,轻轻一划,羊肉顺着刀势,自然而然地卷成一个卷。 苏木将羊肉卷扔进火锅,烫了两三秒,夹起蘸了下调料,放入嘴中,简直入口即化,美味至极。 “大人,你怎么不吃?” 苏木连着下肚好几块,这才发现陆言拙居然没有碰羊肉卷。看着脸色煞白的他,似有摇摇欲坠的感觉,苏木心中一颤,以为他毒性未除,伤病复发了。 不会吃着吃着就倒下吧。 “大人?大人!”苏木上前,轻轻地唤道,表面强作镇定,内心却早已兵荒马乱。 陆言拙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啦?” 苏木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看你都不吃东西,是不合口味吗?我让人换了吧。” 说完,就准备唤下人过来,撤了重做。 陆言拙却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在吃饭,我怕说出来后,你会倒胃口。” 苏木:“……” 忍了一会,苏木自己也吃不下去了,这话说一半的最是讨厌,让人遐想无边。 举手投降,苏木放下筷子,看着陆言拙,认真道:“大人,你说吧。我已经吃饱了。” 不吃饱也被你的话弄得没食欲了。 陆言拙微微一笑,指着桌上的冰冻羊肉块,道:“你不是说,在刘家没有找到大量血迹吗?” 苏木点头。 陆言拙继续道:“我想到一个方法,分尸不会出现大量血迹。” 苏木不解,歪头看向他。 陆言拙道:“你应该看过……” 说到这,陆言拙突然停了下来。他本想说,你应该看过日本731部队的纪录片吧,但又觉得没有铺垫,直接说出来,好像太惊悚了,莫莫好像还没察觉到他是谁。 -- 第174页 他做事向来谨慎,这又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马虎不得,想了想,临时换了套说辞。 “看过什么?”苏木见他突然停住不说,忍不住心痒难耐,追问道。 陆言拙笑道:“我们可以做个实验试试。” 苏木不解,不过还是吩咐下人,照着陆言拙说的做了。 陆言拙先是命人杀了一只羊,然后将羊身上浇了一层水,放入苏府的地窖中。苏府的地窖跟刘家的有些类似,平时也存了不少冰块,留着夏日消暑用。 羊放入冰窖,过了一晚,就被冻成硬邦邦的一块,就跟苏木不久前吃的现切羊肉似的。 陆言拙让人拿着棍子,对着羊头敲了几下,羊头就噗通一声,神奇的掉了下来。紧接着,下人又敲向羊的四肢,梆梆几声过后,羊瞬间就被分尸了,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 苏木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叫了一声:“我靠,731……” 731几个数字一出口,苏木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幸亏下人们都在专心干活,没听到。陆言拙好像听到了,但他只轻轻扫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没有察觉哪里不妥。也是,此时的731部队的祖先还是在大明边疆四处打劫的倭寇,还没进化成臭名昭著的日本鬼子呢。 陆言拙继续道:“若是没猜错,凶手能用这个方法轻而易举地将人分尸,分几次扔下山。刘家在山腰,正下方就是发现尸块的山坳,尸块滚下山,很容易在山坳处聚集。之后,等太阳一出来,尸块上的冰就融化了,不但加快了腐烂,也掩藏了分尸的手法。” 苏木听得直点头,这么变态的分尸手法也只有变态的人才想的出来。等等,这么说的话…… 苏木不由自主地看了某人一眼,寻思这么帅的人,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啊。 陆言拙好像没注意到苏木的走神,说道:“只是,光知道分尸的手法也没用,并不能因此断定凶手是谁,最好能找到杀人动机。” 苏木则道:“我觉得奇怪的是,薛氏五年前到底死了没?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薛氏?” 陆言拙:“这个不难查。刘顺允是京城人士,五年前他还在京城,薛氏也是在京城病故的。顺天府和北镇抚司应该都留有相关记录。” 苏木其实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得知死者有可能是薛氏后,她就命人传信回去,让苏谦帮着调查。 按时间算,人也该回来了。 第125章 打到认为止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刘顺允的妻子薛氏,来头居然不小,她的父亲竟然是个知府,而且是个贪赃枉法营私舞弊,最后弄得自己掉了脑袋,连累全家被充军流放的知府。 薛氏得知自己父亲犯事后,整日忧心忡忡,深怕受母家牵连。日子一久,就犯了心悸的毛病。 由于心思过重,她很快一病不起,在她父亲被斩首示众后没多久,她就病逝了。 锦衣卫当时在追查她父亲贪墨的银两,查下来,大概有五千两白银不知所踪,所以盯上了薛氏。薛氏死后,锦衣卫也查过刘家,却没有任何发现。 许是锦衣卫盯着不放的关系,又许是刘顺允觉得自己受妻子连累,已然仕途无望,所以他变卖了京中祖宅,搬到了山上,过起了半隐居的田园生活。 苏木一目十行看完后,把信递给陆言拙,抱着鎏金镂空暖手炉,寻思道:“看来薛氏的死另有隐情。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假死脱身,去处理她父亲藏起来的银子了?要钱不要命,顺便丈夫孩子也不要了。” 陆言拙实在是佩服她那乱七八糟的想象力,顺着她的疑问,反问道:“那银子呢?” 苏木一歪头,不负责任地乱扯:“养小白脸花光了。” 陆言拙:“……” 能不能正经点啊!真是帅不过三秒。 胡扯归胡扯,苏木还是有在认真思考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思索半晌,脸色渐渐凝重:“大人,我想再去一趟刘家。” 陆言拙见她恢复了正经,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苏木从一旁拿过一个纸包,里面放着一枚长长的指甲,上面涂着鲜红的蔻丹,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 苏木道:“这枚指甲,我是在刘家的冰窖里捡到的。你看,是硬生生折断的。刘家小姐虽留有指甲,涂得却是凤仙花汁,不是这个颜色。刘家的丫鬟不多,只有两个。可她们要做饭洗衣服,指甲不可能留这么长,更别提涂指甲油了。我怀疑这段指甲是尸体留下的。可惜,尸块上没有留下完整的指甲,无法做比对。” 陆言拙想了想,道:“就算你拿这个去质问刘氏兄妹,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他们可以说,是刘小姐以前无意间折断掉落的,或者干脆装不知道,除非……” 抬头,看了眼苏木,却见她神采飞扬,眉眼间煞是得意,陆言拙问道:“你有办法让他们承认?” 苏木笑得犹如诡计得逞的小狐狸,狡黠道:“诈!” 刘家共有五个下人,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一个门房。苏木将人分别关在五个不同的地方,然后就…… 不管了! 和陆大人喝茶聊天,足足晾了他们一上午,直到和陆言拙用完午餐,苏木才迈着闲情逸致的步子,慢悠悠地打开其中一间屋。 里面关的是谁,苏木不知道,随机挑的。 -- 第175页 进去后,苏木就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厚的口供,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那气势惊人,只把人吓得一愣一愣的,没吓出心脏病来都算是心理素质过关的。 “阿兰是吧,他们几个都招了,就剩下你了。你就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吧。不要想着隐瞒,若是你们的口供对不上,我可没耐心跟你们废话,直接去诏狱吧。” 苏木一早就故意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刘家五个下人都知道她的来头。 被她这么一诈,就算有心想隐瞒点不说,但又怕其余四人都说了,自己不说,就变成了隐瞒。那岂不是吃亏了?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彼此说了什么,会说些什么,只看见桌子上那厚厚的一叠口供,心中的恐慌和猜忌,就足以使五人丝毫不敢隐瞒。 苏木没废什么心思,只晾了他们半天,留了一个时间差,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毫无新意地重复了五次恐吓,翻着桌子上的口供,苏木看得直皱眉,轻声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阿兰说刘顺允喜欢吃甜食,而刘玟心最近喜欢吃酸的,尤其是酸枣和酸黄瓜。 这位丽丽姐又说,刘玟心作息很有规律,但最近性子变得有点古怪,不喜旁人动她的东西,贴身衣物都是自己手洗的,天再冷,也很坚持。没看出来啊,刘大小姐还挺有个性的。” 苏木看不下去了,把口供往陆言拙那一堆,耍赖道:“大人,我脑子不够用了,你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来。” 陆言拙好脾气地接过口供,一张张地翻看。看到其中两张,忽然挑了出来,道:“这个叫老李头的门房,说他每日亥时前锁门,从无例外。你再看这张,说刘氏兄妹有一日秉烛夜谈。” 苏木歪头看过去,问道:“嗯,哪不对啦?” 陆言拙看着她,提醒道:“你刚才曾提到,刘小姐作息时间很规律,那她怎么会和兄长秉烛夜谈呢?刘家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他们熬夜不睡觉也要讨论出结果吧,除非……” 苏木仿佛闻到了八卦的气息,追问道:“除非什么?”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正经些:“除非他们在做一些不可描绘的事。” 苏木诧异地望着他,半晌,喃喃道:“……大人,你学坏了哦。” 陆言拙见她质疑,就用她自己曾说过的话堵她:“这不是你说的嘛,他们兄妹俩的神情举止有异,看着有些暧昧,不怎么正常。” 苏木瞪着其中一张口供,忽然大叫一声:“不是,大人,我突然想到了一点。” 陆言拙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一跳:“想到了什么?” 苏木拿起之前的那张口供:“你看这,阿兰说刘玟心最近喜欢吃酸的,尤其是酸枣和酸黄瓜。你看她会不会是怀孕了?” 陆言拙愣了一下,重复道:“喜欢吃酸的就是怀孕了?” 苏木又道:“你再看这,丽丽姐说刘玟心的性情突然变的古怪,大冬天的,贴身衣物也要自己洗。她坚持自己洗,是怕别人察觉她的葵水有异吧。” 听苏木这么一分析,陆言拙倒觉得刘玟心确实有些古怪。 打通了思路,苏木一发不可收拾,继续推测道:“大人,你说……薛氏是不是刘玟心趁大家睡着后,偷偷放进来的。这样的话,就跟刘顺允做的那晚春梦对上了。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只是刘顺允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后见不到薛氏,大家又都否认有生人进来,所以才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 陆言拙点点头:“有可能。只是……刘玟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木侧着头,胡乱猜测道:“也许是……既要薛氏的钱,又想要哥哥的人?” 陆言拙默了默,继续问道:“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苏木眨了眨眼,忽然扔掉手中的口供,站起来,彪悍道:“怎么做?当然是把证据扔他们脸上,不认就打,打到认为止。” 陆言拙:“……” “你是在开玩笑吧。” 苏木哈哈一笑,笑得张扬又得意:“大人,你有点了解我了啊!” 说完,拿着厚厚的口供,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等陆言拙回过头,人早就没影了。 这性子…… 还真是改不了了。 第126章 疯子 苏木行事向来果断干脆,说做就做。身为刑警,她当然不会野蛮执法,真的将人屈打成招,那也太没品了,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回到房间,匆匆写了一封信,命人连夜送回京。 口信带回家,苏谦的办事效率极高,二天后,京城就来人了。 一个女人,一个老女人。 老太太约莫五六十岁,板着一张脸,神色凝重,头发花白,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若是戴上眼镜,倒有点像学校的教导主任。 陆言拙一见到此人,就被她身上的气势所折服,难得八卦地向苏木打听道:“这人哪里找来的?” 苏木没像以往那样咋咋糊糊的,居然表现的有点斯文,偷偷瞟了眼对方,见她没听见,转身,压低声音,轻声回答道:“我大哥说,来自大内,好像还是位女官,让我好生招待,万万不可得罪。” 陆言拙一听,忍不住在心里为苏木捏了一把冷汗。 苏谦这是在干嘛?找个人干活而已,居然把宫中女官也招来了。 -- 第176页 搞大了啊! 其实,苏木也感到很头疼,她只想找个懂点妇科的人,例如稳婆、接生婆之类的。没想到,苏谦给她找来这么一号人物。 苏木一脸无奈,只想赶紧把事情处理了,将大神送走。 “这位姑姑,里边请。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着看下……” 苏木一边带路,一边把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全程没有一丝废话。 好在这位来自宫里的老太太,看着严肃,其实相处久了,也没那么恐怖。只是时不时扫向苏木的眼光,带着一份意味深长的打量,令人不寒而栗。 苏木总觉得,她在暗中观察自己,可又想不明白,她观察自己的理由。 自苏木在冰窖中发现指甲,猜到某些事后,刘小姐就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里,软禁起来。王县令为了慎重起见,特意派了捕快和衙役守着。刘举人虽有意见,但王县令拿苏木当令箭,说破天就是不放人。 对此,刘顺允很有意见,却又拿苏木无可奈何。 苏木将老太太带进屋内,想想不妥,又出来将门口守着的捕快和衙役赶走,自己充当门神在外守着。 事关女子声誉,不管结果到底如何,要给的遮羞布还是要给的。 这也是一种人权。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太板着脸出来了,苏木心中忐忑不安,忙迎了上去。 老太太扫了苏木一眼,面无表情道:“还是处子。” 苏木“啊”了一声,显然她之前的推断都错了。人家真是兄妹情深,可不是她臆想的那样。 判断失误,苏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着该怎么跟刘小姐解释呢?要不,真诚地道个歉? 这个时候,老太太又来了一句:“不过,那位小姐坚持说自己怀孕了,不让我做检查。” 说完,深深地看了苏木一眼,那样子仿佛刘小姐和苏木都是怪人,要不就是没事找事,两人联合起来耍她玩。 苏木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矛盾的答案。要么老太太看错了,要么刘小姐在撒谎。 可撒谎需要目的。 刘小姐撒谎,又为的是什么呢? 苏木决定开诚布公地跟刘小姐谈一谈,不想猜来猜去了。耍心眼这种事,做多了,真的很心累。尤其是对没什么心眼,或者比较懒得动心眼的人来说。 所以呢,苏木最终还是走上了她一开始所说的老路。 把证据甩她脸上,不认就打,打到她认为止。 推门而入,刘小姐正坐在屋内一角,捏着衣袖,“嘤嘤”地哭泣,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仿佛饱受摧残的花骨朵,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苏木本来挺理直气壮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心软了。 伸手,递了块手帕,苏木轻轻问道:“几个月啦?” 刘玟心不答。 苏木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为他做了那么多……接下来什么打算?” 刘玟心抬头,抿着嘴,直直地看着她,还是不答。 苏木从怀中掏出那截断掉的指甲,重重地拍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这指甲是你大嫂的,那晚跟你大哥缠绵一晚的是她,不是你!” 宛若春天里的一道炸雷,苏木的话炸醒了装睡的刘玟心,她抬起头,因为激动,声音变得尖锐无比,嘶声力竭道:“你撒谎!不是她,她已经死了!死了!!” 刘玟心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圆瞪,脖子上的青筋隐隐暴起,很难想象,平时那么温婉纤柔的一个人,爆发出来会是这么的可怕。 苏木是有意激怒她的,当然不会被她吓到,见她中招了,乘胜追击:“是啊,她死了,死的好惨!你把她冻成冰块,再敲成一块一块的,你好狠的心啊!你这么做,有考虑过你大哥的感受吗?她毕竟是你的大嫂,你大哥的爱人!” 刘玟心气急,咆哮道:“她该死!她回来干什么?她还想要害我大哥吗?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苏木如果只说前面那些话,不提刘顺允,刘玟心可能还能保持冷静,不会一下子就被套路了,可苏木故意提起刘顺允,逼得刘玟心不管不顾,说漏了嘴。 苏木微微一笑,继续道:“所以你杀了她!你可真够狠的,要知道,她可是你大哥最爱的人啊!” 刘玟心快被苏木的问话逼疯了,红着眼,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冲苏木吼道:“她活该!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她。” 说完,刘玟心就发现不对了,苏木瞪着她,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逮到了肥美的兔子,诱惑道:“继续啊,不要停。想说什么都说了吧,反正你都招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玟心这才反应过来,上了苏木的当。可一切都晚了,正如苏木所说,后悔来不及了。 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刘玟心一屁股坐回椅子,沉默良久后,轻声说道:“我五岁那年,父母就都去世了,是大哥把我养大的。后来,大哥娶了大嫂,我很快就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子。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日子可能就这么过下去了。” “大嫂家突遭变故,她留下小侄子,自己一病不起也就算了,可她为什么要连累我哥哥?官府的人整日盯着我大哥不放,我大哥寒窗苦读十年,换来的仕途就这样被彻底毁了。为了逃离无休止的审问和怀疑,我们只好变卖祖产,狼狈不堪地逃到这荒山野岭来。” -- 第177页 “山中的田园生活,让我和大哥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我们吟诗作画,赏枫品茗,日子过得虽然不奢华,却很舒适和安宁。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很喜欢就这样和大哥过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回来?她既然已经假死脱身,为什么还要回来打扰我们?!” 苏木叹了口气,打断她的回忆:“你在山上遇见了她?” 刘玟心红着眼,咬牙道:“是的,我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出现在我大哥面前,被人知道,大哥会有麻烦。所以,她同意等到夜深人静,再跟我大哥见面。我趁下人们都睡着后,悄悄把门打开,放了她进去。” 苏木忽然想到一件事,追问道:“那晚,你让你大哥喝了很多酒?”否则,怎么会迷迷糊糊的,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春梦一场。 刘玟心得意地笑道:“是的,晚饭的时候,我开了一瓶夏天酿的梅子酒。这酒看似清淡爽口,后劲却很足。也正因此,大哥才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苏木喃喃道:“你心思倒是够缜密的。” 刘玟心没有理会苏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继续说道:“她出来后,我以为她会死心,就此伤心离去。没想到,她竟有住下来的意思。我跟她说了,她待着不走,我们会很麻烦的。可她不听,说到最后,她居然还说我早晚会嫁人,不应该管刘家的事。” “呵,不该管刘家的事?那谁有权利管?她吗?她配吗?她除了给我哥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做什么了?她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多管闲事?” 说到这,苏木已经能猜到后面的事了,叹了口气,轻声道:“所以,你将她骗进了冰库?” 刘玟心忽然轻轻一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是的,我把她骗了进去,趁她不备,敲晕了她。然后……就将她做成了冰块,再敲成一块一块的,每天扔一块,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她。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苏木看着她,半晌无语,最后轻轻吐出来两个字:“疯子。” 第127章 兄妹 苏木当然不会只听刘玟心一人之言,她说什么都信。 推门而出,眼角余光扫过,只见刘举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浑不似以往那悠闲淡然的样子。 可能听到了屋内刘玟心的大喊大叫,只是刘玟心情绪激动,加上女子嗓音本来就较为尖锐,所以刘顺允没听清楚自己的好妹妹到底喊了些什么。 此时见到苏木,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服了一个软,刘顺允默了默,轻声道:“我能见见她吗?” 苏木见他可怜,刚想点头答应,忽然想到一事,顾不上理他,就急冲冲地走了。 刘顺允见她如此傲慢目中无人,又气又急,有心想要骂上两句,可迫于苏木的淫威又不敢,只好气得一边搓手,一边在原地打转。 直至过了一炷香,门外才来了一个捕快,板着脸对刘顺允冷冷道:“苏大小姐准你见你妹妹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说完,打开屋子,放刘顺允进去。 刘顺允急着见到刘玟心,没有多想就走了进去,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默默地注视着他。 苏木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陆言拙,两人站在屋外,透过雕花窗棱,依稀可以看到屋内的场景。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陆言拙指着窗户,忍着笑意问道。 窗户纸破了个大洞,看样子是新挖的。否则,以刘氏兄妹那般细致的性格,肯定早就发现,命人修补好了,不至于留着它张牙舞爪的笑口常开。 苏木拉他走近,挑了个好位置,站定后,得意地笑道:“就刚刚,兄妹俩都失魂落魄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若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岂不是浪费了?”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这家伙特意把自己拉来,肯定不是纯粹请他看个热闹这么简单。 屋内,刘顺允终于见到了自己温柔乖巧的妹妹。兄妹两个没有抱头痛哭,因为刘顺允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刘玟心。 “妹妹……那具尸体……真的是她吗?” 刘顺允能考中举人,也不是傻子。知道死者是薛氏后,他想了很多,也回忆起了一些细节。如果那晚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不是自己臆想中的春梦的话,那问题会出在哪? 答案不言而喻。 见到刘顺允,刘玟心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顺娴静,柔声道:“哥哥,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我们……” 听到这,刘顺允再傻也知道自己的妹妹有问题了,一把抓住她,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严厉起来:“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玟心身形一晃,脸上的惶惶不安一闪而过,然很快又平静下来,转过身,不敢面对刘顺允。 “哥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她回来,会连累你的。” 一听这话,刘顺允怒极反笑:“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连累我?!就算被连累了,你也不能……你也不能干出这种事来啊!她是我的妻子,也是豆豆的母亲!你……你真是疯了!” 先后两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疯了,刘玟心毕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可能做到一如既往的平静。 冲动之下,她想也没想扑入刘顺允的怀中,放声大哭:“是,我是疯了!我不能容忍她回来破坏这一切,你是我的……” -- 第178页 说到这,刘玟心突然干呕起来,扭过头,在一旁大吐特吐,刘顺允被她吓了一跳,虽恼她的所作所为,又恨透她的心狠手辣,但十几年的相伴又让他不由自主地去关心她。 “你怎么了?” 刘玟心抬头,突然一把死死抱住刘顺允,盯着他那茫然而又惊吓的眼睛,说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秘密:“我……有了你的孩子。” 此言一出,别说苏木和陆言拙,就连刘顺允也愣住了。沉默半晌,刘顺允这才不可置信地一把推开她,惊讶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有了什么?” 刘玟心哭得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望着刘顺允,哽咽着,一字一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 “孩子?我的?你开什么玩笑!!”刘顺允终于听清了那两个字,第一个反应就是跳出来否定,“疯了疯了,你是真的疯了!我和你何时有过……那种……那种有违常伦的事?!” 这个问题,苏木也很想知道答案,生怕听漏了一言半语,她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上前一步,整个人几乎趴在了窗子上,也不怕对方会不会发现。 陆言拙站在她身后,神情淡然地替她把着风,好在四周没人,都被她支走了,苏大小姐的形象还不至于太糟糕。 可任凭苏木听的多起劲多努力,刘玟心却只是在哭,哭得惨绝人寰痛不欲生,即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控诉心上人无情无义,残忍抛弃她。 这不合常理啊! 刘顺允一直在质疑她是不是疯了,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他们也不知道窗外有人偷听,那做戏给谁看? 如果不是做戏,为何一人坚持有了孩子,一人质疑对方疯了? 到底谁在演戏? “这下麻烦了,总不能等几个月看肚子大不大吧。”苏木自言自语,看屋内的兄妹俩纠缠那么久也没个定论,就想进去问个明白。 这场闹剧,拜苏木所赐,陆言拙也算是从头看到尾。他一开始也以为刘顺允说谎,敢做不敢当。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家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可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 将苏木拉回,陆言拙轻声道:“你先别进去,我想起了一件事。” 苏木:“何事?” 陆言拙摸了摸下巴,有点迟疑,似乎自己也有点不确定,道:“我曾看到过一个案例,嫌疑人因为非常渴望有孩子,所以出现了假孕现象。” 苏木不解:“假孕现象?” 陆言拙解释道:“是的,简单来说,就是女性出现类似怀孕的症状,比如突然爱吃酸的,葵水不至,恶心干呕等等。个别极端的,还能感觉到胎动,腹部也会随之变大。” 苏木一听,只觉得匪夷所思,惊讶道:“这么神奇?” 陆言拙点点头,接着道:“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怀孕,往往是因为心理因素,例如特别渴望怀孕,臆想太重等等。” 听到这,苏木有点明白了:“所以,宫中的老太太说的是真的,刘玟心还是处子。” 陆言拙叹了口气,道:“应该是的。刘顺允的反应不似作假,太过理直气壮。而刘玟心面对他,根本说不出两人亲密接触的时间地点来加以反驳,所以……” 苏木抚额,算是服了这对兄妹了:“这也行,真是活久见。”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刘顺允的一声怒吼:“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对的吗?!我只是不想你嫁的太委屈,想给你找个好夫家。在你眼中,竟变得如此龌蹉与不堪。我什么时候对你表达过那种意思了?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疯子!疯子!!” 说完,刘顺允就夺门而出,气急败坏的他甚至都没发现在窗外鬼鬼祟祟偷听的陆言拙和苏木。 苏木再次回到屋内的时候,刘玟心仿佛老了数十岁,听到脚步声,巍巍抬头,万念俱灰地看了苏木一眼,轻声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不是兄妹之情,没想到…… 到最后竟害了他,更令他难受至此。 我错了……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见她那么难过,虽然是罪有应得,但苏木还是起了恻隐之心,有心想要安抚两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她迟疑的那一刹那,刘玟心突然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苏木看得目瞪口呆,寻思这人真是疯了,好好一个温柔贤淑的姑娘竟变得如此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然而,惨剧就发生在苏木恍神的一瞬间,刘玟心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瓷片,当着苏木的面,毅然决然地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像箭一样喷射出来,溅了苏木一身一脸,等苏木反应过来,刘玟心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无力地躺在地砖上,脸色煞白,临死,嘴里还在轻轻念叨:“是我错了,不是男女之情。由始至终……只是兄妹……” 刘玟心最后的两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入苏木的耳中,犹如一道惊雷劈醒了她。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奋不顾身地扑向炸弹,以命换命,但…… 这真是他想要的吗? 她以为是爱情,不惜以死相搏,很伟大很感动。 那他呢? 如果,他由始至终只是把自己当妹妹,那自己的行为岂不是很可笑。 甚至自己的死…… 最终,也只是成为他沉重的负担。 -- 第179页 第128章 走火入魔了 书房中,明眸善睐的少女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手捧一本书,抬头,对着俊朗英挺的男子,笑颜逐开:“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男子睇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热牛奶递了过去,好意提醒道:“洗洗早点睡吧,明天高考。” 说完,转身欲走,少女连忙扔下书,拉着他的手不放,缠着撒娇道:“就是明天要考试了,心里紧张,给点鼓励行不行?” 男子闻言,转身蹲下,拍拍她的脑袋,诚意十足却语带威胁:“考不上就要复读,这个够吗?” 少女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对他的回答表示很不满意,道:“你这哪是鼓励,分明是威胁!” 男子笑了:“那你要什么?考完了,给你买个手机?还是带你去海洋公园玩一趟?” 果然,少女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忘了一开始的问题,兴高采烈地提着条件:“好啊好啊,买了手机再去海洋公园!” 男子大手一挥,大方道:“准了!” 那时的他,好年轻啊!看着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 苏木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似乎正做着一个美梦,甜甜的,暖暖的,很是令人沉醉。小爱轻手轻脚地给她捏好被角,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莫莫……”男子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正聚精会神打着游戏的少女,轻轻唤了一声。 “嗯,什么事?”少女抬头,眼睛依旧很明亮,里面仿佛有光,充满着无限的热情和动力。 “这个周末……局长喊我出去吃饭。”男子有些迟疑,边说边悄悄观察少女的神情。 “哦,去吧去吧。”少女不疑有他,爽快地批准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男子蹙了蹙眉,轻轻问道。 “什么为什么?吃饭的理由吗?”少女回过神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嗯,”男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局长要把他的侄女介绍给我。” 少女放下手机,愣了一下,反问道:“老头介绍他侄女给你干吗?” 突然意识到不妥,少女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你不会是要去相亲吧!” 男子看着她,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少女立马把手机一扔,跳到他跟前,叉着腰叫道:“不行,不行!你去相亲了,我怎么办?” 男子促狭心起,有心逗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少女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毛了:“你这是什么特殊癖好啊!我不去,你也不准去,赶紧推了那老头。” 男子露出很为难的样子,道:“我都三十岁了……局长也是为我好,看我没对象,替我着急……” 少女连忙打断,叫道:“什么叫没对象啊,我不是啊!那老头什么眼神啊!” 男子淡然道:“他以为你是我妹妹。” 少女气急:“就他这观察力,怎么当上刑警队长的啊!” 男子微窘:“背后这么说领导不好吧……” 梦里发生的事显然过去得太久,久到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少女就这样成了男子的女朋友。 嗯,不对! 确实记忆有偏差,因为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身形一晃,早已成了一名英姿飒爽意气飞扬的女警。 镜头又是一转,女警一个人站在路边,周围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只余她一人,仿佛被世界遗忘,孤零零地看着旁人的幸福,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盯着手中的手机,似乎想要用力摔烂它,可手刚刚举起来,却又窝囊而沮丧地放了下来。 屏幕上不停闪烁着几条信息。 “莫莫,原谅我,今天来不了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只是亲情……” “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也会后悔,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是吗?真是这样吗?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对的吗?!我只是看你太可怜,所以才将你留在身边。我什么时候对你表达过那种意思了?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疯子!” 睡梦中似乎有个少女,揪着自己的领子,痛苦而卑微地跪在地上:“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不是兄妹之情,没想到……到最后竟害了他,令他难受至此。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紧接着,杯子落地,鲜血横飞,少女命丧当场。 现实与梦境交错撕扯,前世和今生纠缠不断。 我是谁?我到底在哪里? 他又是谁?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头疼欲裂,两张熟悉的面孔不停地在眼前变换闪现,挣扎纠缠厮打,最终一张冷冷清清仿佛明月清风般的脸庞在眼前定格。 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 陆言拙?陆大人! 特么,自己这是走火入魔,疯了吗?! 梦境中跟前世的某人纠缠不清还不算,居然又把今生的“他”给拖下了水,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空中突然电闪雷鸣,晴天霹雳撕裂苍穹,苏木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抬头,凉凉月色正透过雕花窗棱肆无忌惮地洒入房中,周围一片寂静,唯有银色隐现。 -- 第180页 天已黑,夜已凉,众人皆已歇息,唯有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呃……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老天爷,你至于这么对我吗?”感觉自己有点委屈,苏木揪着被子不甘地吐槽。 一场噩梦,大汗淋漓,衣领居然被冷汗湿透,这是余毒未清,后遗症显现吧。苏木随便给自己的不适瞎编了一个理由,起身,想要换身干净衣服。 汗黏在身上怪难受的,苏木有点洁癖,想了想,干脆拿上替换衣服,裹上厚厚的披风,推门而出。 现在叫人烧水洗澡,那也太折腾人了。后院就有温泉,泉水一年四季都是四十来度,泡澡最是合适不过,还能顺便清下余毒,省得自己老是胡思乱想的,不宜修身养性。 月色照在小径上,透着丝丝凉意,苏木沿着石子路,一路小跑,进了后院的温泉。 披风外衣一脱,仅着中衣亵裤,苏木跺了跺脚,跳了下去,整个人浸泡在泉水中,周围雾气缭绕,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 热水刺激着肌肤,舒缓了紧张情绪,感觉头露在外面有点冷,苏木深吸一口气,干脆把头也埋入水中。 许是要发泄心中的郁结和不满,苏木屏住呼吸,自虐般地将自己沉在水底,快要窒息的那种痛楚,迅速蔓延全身,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竟隐隐喜欢上了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只是,人若不是失足,是不可能把自己溺死的,因为人有着与生俱来的求生欲。 正当苏木觉得差不多到极限了,脚踮着地,准备站起来透口气的时候,突然听到“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有人跳进了温泉,迅速游了过来,且不由分说架起自己就往岸上拖。 苏木被这突如其来的“救援”搞蒙了,一不小心喝了几口自己的洗澡水,正觉得晦气,想要骂两声,那人拖拽的时候,却鲁莽地将她的头狠狠地撞上了岸边,苏木只觉得“咚”地一下,脑子瞬间有点不清醒了。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要谋财哪还是害命,就听见耳旁一人大声叫道:“木木,木木!醒醒!” 苏木忍着头晕目眩,刚想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对方忽然双手交握,以很快的频率按着自己的胸部,同时将自己的头抬高,然后深吸一口气…… 特么,这是当自己溺水,想要给自己做人工呼吸吗? 苏木忍无可忍,不顾晕晕沉沉的脑袋,猛地睁开眼睛,想要斥责对方的愚蠢和荒谬。谁知,刚一睁开眼,就见一张英俊的面孔凑了下来… 然后…… 被吻了个正着。 苏木懵了,自己只是想泡个澡冷静冷静,就这样,还能失去重生后的初吻,这…… 上哪说理去? “你干吗?!” 苏木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产生了错觉。知道后,她一定要改,不改那也太吃亏了。 苏木突然睁开眼,出声发问,对方也是始料未及,被她吓了一跳:“我……我以为你溺水了。” 苏木欲哭无泪,自己看上去有那么蠢吗?蠢到可以在够得着底的温泉里溺死? 苏木气急败坏地指着温泉,道:“大人,你也泡过这个温泉,它有多深你不知道?” 陆言拙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温泉确实不深,自己只是关心则乱,完全忘了这回事。 “呃……我忘了……” 陆大人向来态度很好,偷偷瞟了苏木一眼,及时承认错误。 怎么办?小家伙好像生气了,那气鼓鼓的样子,似乎快炸毛了。 若是换作平时,苏木肯定让他用切肤之痛长长记性,这不是某人为了救她,快伤成二级残废了,所以苏木只轻轻一把将人推开。 站起来,整了整自己湿漉漉的中衣,抬起头,傲娇地“哼”了一声,准备走人,赐他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留他自己反省。 不料,才走了几步,就被人猛地拽了一下,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身形很高,自己只及到他的下巴,头被死死地按在他胸口,那里暖暖的,隐隐能听到心跳声。 这…… 苏木懵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这特么吃豆腐上瘾,没完没了了,是吧。正想发作一番,却听见耳旁传来一个深沉又无奈的声音:“我以为你出意外了……” 苏木:“……” 感觉莫名有点心慌,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有人在黑暗中无声呐喊,又似乎有人在冷嘲热讽,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木抬头想要问清楚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情意,那么的真诚,那么的炽热。 “我……”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眼前这个冷冷清清的人不知为何跟前世某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苏木心中一惊,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忙一把推过陆言拙,用平日的没心没肺掩藏起此时的心慌意乱。 “哈哈,哈哈!大人也是来泡温泉的吧,那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说完,苏木就不管不顾,一溜烟地跑了,留下瞠目结舌,想要把话好好说完的某人。 第129章 隔壁的新邻居 仓皇逃回房间,苏木没有点灯,躲在黑暗中平息自己起伏不定的思绪。 不知不觉,她和陆言拙认识快两年了。 陆言拙为人好静,而她生性好动。一开始,两人相处地并不是很愉快,矛盾时有发生。直到陆言拙在山脚下救了她之后,两人关系才渐渐缓和。 -- 第181页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两人越走越近。她也慢慢习惯了,他总在她身边,陪着她。不管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他都不会制止。 这种感觉,很像前世她和林渊的相处模式,她在前面不管不顾地冲,林渊跟在后面默默地收拾烂摊子。 加上陆言拙和林渊的性格其实非常的相像,都是沉默寡言不喜言谈的人,看似冷冷清清,却有着一颗火热善良的心,让人不知不觉心生亲切,莫名其妙地靠近。 有时,苏木也会扪心自问,是不是前世的自己太失败了,以至于今生遇到了差不多性格的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又陷了进去。 为了心中的那点执念,把无辜的人当作替身迷恋,那真是…… 太不厚道了。 想到这,苏木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可怜又可悲。就着黑灯瞎火打开柜门,换过干净衣服,刚才跑得匆忙,衣服都没来得及拿。 简单收拾一番后,就往床上一趟,四脚朝天,作躺尸状。 不管了! 有些事想多了,又解决不了的话,对自己没好处,所以苏木会故意遗忘一些事,起码这样能让自己舒服点。 说的不好听一点,她喜欢自欺欺人。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她觉得自己尽力了,她就闭上眼睛,撒手不管了。 就如这一次,她想不明白一些事,或者说不敢去想去琢磨,所以干脆举手投降,不去想了。 之后的几天,苏木就一直赖在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怕一出门就被人逮住,逼着听一些她不敢听也不想听的话。当然,也有可能是怕自己出去后,根本没人找她说话,一切的推测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据小爱说,陆言拙来找过她几次,似乎想要跟她商量些事。可苏木躲在屋里,避不见人,这令陆大人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但他也没说什么,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后院泡温泉了。 话说回来,这温泉好像真的对伤势有用,陆大人泡了几天后,精神慢慢好转,走路也不需要人搀扶了,动作利索了很多。当然,要完全康复还需要一段时日。 就这样,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过后,迎来了小年,到了回京城的时候。 来的时候,苏木为了照顾陆言拙,就和他同乘了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苏木嫌闷,执意要骑马。一行人当中,除了陆言拙,没人敢管她,所以只要某人不出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裹着一袭厚厚的披风,苏木一身火红,不惧严寒地跑在队伍的最前面,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雪洋洋洒洒地覆盖了一切,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雪世界,那么的明净纯真,又那么的离奇梦幻。 “真漂亮!” 苏木情不自禁地赞道。 小爱也骑了一匹小马,跟在她身后,见她仰头赞叹,笑着问道:“小姐是为了看雪景,才不肯坐马车的?” 苏木回头,撇嘴:“不然呢?” 小爱抿嘴而笑:“我还以为小姐跟大人闹别扭了,不肯陪他坐马车。” 苏木:“……” 喂,看破不说破啊! 进了城,沿着湖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苏府。 苏木跑在前面,没留意身后,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停下,不过不是停在自家门口,而是隔壁。 “小爱,陆大人怎么下车了?”因为某种说不出口的原因,苏木不好意思直接问某人,就拉过一旁的小爱,悄悄问道。 小爱也不知道原因,但她很会打探消息。 没一会就回来,告诉了苏木原委:“真是没想到啊,广平侯府不声不响居然在京城买了一个园子,就在我们家隔壁。” 苏木讶然:“这么巧?” 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巧的事。 果然,还有下文,小爱笑道:“也不是巧。前不久,陆大人有意在京城买院子,他因为人生地不熟,就委托大少爷帮着看看。大少爷看了半天,觉得我们家隔壁的园子就很不错。无论是地段,还是园子的景观和质量,与我们家差不多,所以就出手了。” 听到这,苏木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哥觉得不错,隔壁就正好想卖?我记得隔壁好像住的是个盐商吧,那家人呢?搬走了?” 提到这位盐商,小爱突然掩嘴而笑:“事情当然不会那么巧,隔壁住的好好的,怎么会舍得卖,是大少爷,他……” 因为这事做的有点不光彩,小爱就附到苏木耳边,窃窃私语。 苏木听完,对自家大哥的卑鄙无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锦衣卫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啊! 原来,这家伙看了一圈的房子没有中意的,突然发现隔壁的园子就很不错嘛,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他心机深沉,虽看中了人家的园子,却没有透露出丝毫口风,也没有找人上门询问洽谈,而是偷偷查起了对方的底细。 也怪这个盐商不争气,经不起锦衣卫的深入调查,被查出好多不法行为。 投机倒把,偷税漏税,更有甚者,他为了干掉竞争对手,手上居然还沾染上了人命。案发后,他又找人,花了大把银子打通关系,使得案子不了了之。 就这样,苏谦借着查案,顺藤摸瓜,抓了好几个贪污受贿的官员,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奸商,打击了重重不法行为,事业还干的风生水起。 -- 第182页 最后,顺便让某人买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园子。 那个盐商日子过得好好地,直到深陷牢狱倾家荡产了也没想明白,怎么无缘无故会被锦衣卫盯上,若是早知道为了这么个破园子,他肯定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其实,买园子搬家的事,陆言拙没有想过隐瞒。 房子搞定后,他找了苏木好几次,想要说清楚。可温泉那一幕,让苏木平静已久的心湖彻底乱了,虚虚实实,她已经搞不清自己的真实心意。于是,她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面对某人,也不敢面对自己,所以错过了。 “小姐,小姐,我还听说广平侯也到了。”小爱继续八卦道,“听下人们说,老头挺严肃,成天板着一张脸,身上的杀伐气息比老爷还要重上三分。听见宝贝乖孙受伤了,急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还杀气腾腾地冲到了我们家……” 陆言拙是为了救苏木才受伤的,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不用负责,但苏木还是被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问道:“冲到我们家干嘛?” 小爱接着道:“据说找老爷理论去了,不过进去的时候很生气,出来的时候却很高兴,老爷夫人一直送到大门口。 广平侯府虽然买了园子,却没有买到合适的下人,夫人还让管家过去帮忙,介绍了好几个靠谱的牙婆。” 苏木听得直咧嘴,捂脸:“娘还真是热心啊!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古道热肠呢?” 不管怎么样,广平侯既然都来了,陆言拙自然不会再住回苏家的那个小跨院。苏府将跨院收回后,也没打算再出租,就这么闲置着,隐隐还有重新修缮一番的意思。 隔着一堵墙,望着空荡荡的隔壁,不知道为什么,苏木的心居然有点失落。再也听不到那悠扬悦耳的笛声了,也看不到阿飞在空中盘旋的矫健身影。 那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肯定不会再认她这个主人了。 望着树梢唏嘘半日,苏木自己都没察觉,其实铜笛和阿飞原本都是她的东西,是她自己不知不觉又心甘情愿送人的。 第130章 提亲 这日一大清早,苏木搂着被子,正准备与之缠缠绵绵到天涯,海枯石烂,誓死不悔。小爱突然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完全没了以往的柔情似水,火急火燎地催促道:“小姐,小姐,快起床!快!” 说完,不由分说将苏木从被窝中挖了出来,由着她闭着眼,给她梳洗换衣服。 等苏木擦完脸,清醒过来,才知道家里来人了。 来了个宫里的管教嬷嬷。 苏木刚睡醒,还是稀里糊涂的,一边喝粥,一边问道:“小爱,那个什么……管教嬷嬷是干嘛的?为什么要来我们家?” 跟往日不同,小爱略显紧张,不时调整下苏木的发髻,或又理理她的衣襟,那严阵以待的样子,似乎有大领导要来查岗。 “小爱,你好像有点紧张哎。”苏木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摸摸鼻子,示意她放松些。 小爱悄悄叹了口气,有苦难言:“小姐,你是不知道管教嬷嬷的厉害。” 苏木眨了眨眼,奇道:“我又不跟她们接触,她们厉不厉害关我什么事?” 小爱支支吾吾半天,道出实情:“那个……那个……来的那两个嬷嬷是皇上派来的,说是来教导小姐学些礼仪。” 苏木:“……” 就知道皇帝老子没那么大的气量,看起来好像不追究自己害他被血溅得一头一脸。可你看看!一回头,就冠冕堂皇地找理由来报复了吧。 说得好听是来教导的,为什么要教导,不就是暗指苏木举止粗鲁,不够端庄贤惠嘛。当初没有发作,可能是看在自己有伤在身的份上,手下留情。现在自己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来秋后算账了。 啧啧啧,这小心眼。 惊闻噩耗,苏木感觉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苦着脸,垂死挣扎道:“这个……小爱,你去打听打听,管教嬷嬷要教我什么?能不能……那个……自学?老实说,我自学能力还是挺强的。” 小爱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别想了,两个嬷嬷都在门口候着呢,一大早就来了。你赶紧出去吧,给人留个好印象。也好……让她们早点完成任务,尽快回宫。” 苏木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忍忍也就过去了,就当军训吧。自己好歹也是警校毕业的,还怕这些有的没的?再苦能苦过警校? 事实证明,苏木想错了。 古人的那些教条礼仪,条条框框之多,多的让人难以想象。光是行礼的动作就复杂多变,饶是苏木聪明,也记了这个,忘了那个。 不过,苏木的学习态度极好,不懂就问,做错了马上就改。所以,宫里来的两个嬷嬷虽然一直板着脸,没什么笑容,但言语间对苏木还是很客气的。 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这个道理。你敬人三分,就算能力不够,做错了,人家也不好意思过于苛责。 这一晃三天就过去了,苏木努力克制自己奔放不羁的本性,夹着尾巴低头做人,好不容易熬到除夕,两个老太太终于如苏木所愿,功成身退,回宫赴任了。 苏木大大地嘘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心彻底放松,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喘着大气,直呼吃不消:“小爱,你说宫里的人整天都这么正襟危坐的,累不累啊!这活着也太无趣了。” -- 第183页 小爱拿了碗桂花酒酿圆子,递给苏木,道:“这个怎么说呢,所谓没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嘻嘻哈哈地随心所欲,没有谨言慎行之心,那皇室的威严又从何而来呢?” 苏木吃着酒酿,细品小爱说的话,点点头,觉得甚是有理,低头喃喃自语:“幸亏没有生在帝王家,这特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小爱:“……” 吃完酒酿圆子,苏木拍拍圆鼓鼓的肚皮,晃到后花园消食,一抬头,就看见两人勾肩搭背,流里流气地走了过来。两人差不多高,一个瘦,一个胖,搂在一起,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苏木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呦,稀客啊!你怎么来了?师伯呢?” 来者正是好久不见的徐越。 几个月前,他被卷入建州杀人案,苏木和陆言拙帮着给他解决了。不过,苏木也因此受了点小伤,徐越怕护短的苏谦找他算账,就在苏木的提醒下,溜之大吉,避风头去了。 徐越习惯性地伸出爪子,亲昵地摸摸苏木的头,就跟摸阿汪阿肥似的,又跟自己比了比,苏木差不多齐到他肩膀,打趣道:“呦,小妹妹,几个月不见,长高不少嘛?” 两人从小打闹惯了,苏木一把拍开他的爪子,又上前捶了他一下,将人推开,笑道:“滚远点,别乱摸我的头,我现在可是淑女。” “淑女?” 徐越瞪大眼睛看着苏木,不相信这话出自她口。 这家伙从小就刁蛮任性,很小的时候,五六岁吧,就会爬树□□,都不需要人教。后来,四人一起学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活得随心所欲。就拿刀法来说吧,她耍起绣春刀来,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哪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苏逊虽然跟徐越关系好,但骨子里还是帮着妹妹的,道:“别小看我们家木木哦,经过宫里嬷嬷的细心教导,我们家木木走起路来还是很淑女的。” 徐越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来来来,给哥走一个看看。” 见徐越把自己当猴耍,苏木气得踹了他一脚,道:“你爬一个,我就走一个。话说,你来干嘛啊,蹭饭啊!” 徐越突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道:“我是来上门提亲的。” “提亲?”苏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家里没别的姐妹,就自己一个女孩子。若要提亲,那自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哪有嬉皮笑脸跟当事人提亲的? 放现代,就这种态度,能求成那也是匪夷所思的。 “滚蛋!” 徐越见苏木不信,委屈巴巴道:“我说的是真的啊!你怎么就不信呢?” 苏木见他还来劲了,随手给了他两下,帮他清醒清醒,正单方面痛殴,耳旁突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喝道:“你们在干嘛?” 闻声回头,只见苏谦板着脸,凶巴巴地站在树下,身旁站着一个冷冷清清的男子,正目视着苏木,眼中满是柔情,正是好久没见的陆某人。苏木蓦地心中一悸,下意识地想要闪人。 “没干嘛!大哥,我找大嫂去。” 说完,朝陆言拙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苏木落荒而逃,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等苏木跑到大哥院子,找到庄柔,两人闲聊的时候,苏木才回过神来,今天是除夕,按照惯例,没什么特别的事,都要待在家里,准备祭祖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跑自己家来了? “大嫂,你说奇不奇怪,他们不回家过年吗?怎么一个个都跑我们家来了?”苏木趴在贵妃榻上,一边看庄柔做着女红,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旁边的杂书。 庄柔抬头,见苏木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微愣了一下。 “娘没跟你提过吗?” 苏木讶然:“提什么?” 见苏木真的不知情,庄柔蹙了下眉,放下手中的绣品,迟疑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婆婆为什么没有跟小姑子说这事,但当事人知道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尽量婉转道:“木木,今天是除夕,明天你就正式满十七岁了。” 提到自己的年纪,苏木脑子里突然“咚”地响了一声,隐隐觉得不妙,傻傻应了一声,道:“然后呢?” 庄柔笑道:“女孩子到了你这个年纪,若没成婚,也都早已定下婚约,所以……” “所以什么?”苏木不傻,只是自己猜到是一回事,听到确切的消息又是一回事。 庄柔抓过她的手,轻声道:“其实你心中也是明白的,对不对?陆大人喜欢你。广平侯不久前上门跟爹娘提亲了,爹娘也答应了。他们今天是来纳吉,过文定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把自己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 也太突然了吧。 就没人问过当事人愿不愿意吗?还是说,他们不用问,就知道自己肯定没意见? “木木?木木?” 见苏木听到消息,整个人呆住了,庄柔也有点慌,连唤她数声。从她现在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喜还是忧,庄柔突然觉得,公婆和自己丈夫都不说,将此事瞒着苏木一人,可能真是有什么隐情。 难道说,木木其实不喜欢陆言拙? 想到这,庄柔开始有点忐忑不安,柔声问道:“木木,你不喜欢陆大人吗?” -- 第184页 喜欢吗?不喜欢吗? 说实话,苏木自己心里也没个底。要说喜欢,她却常常把陆言拙和前世的某人混淆,所以她不确定这个算不算喜欢。很大可能,自己只是觉得他跟某人很像,把他当做某人的替身喜欢上了。 若说不喜欢,那也谈不上,只是自己从没想过要跟这个人相伴一生。喜欢可能有点,但远到不了心灵相通,以身相许的地步。 见庄柔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苏木幽幽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乱的很,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庄柔想了想,站起身,打开靠墙的一个柜子,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苏木:“木木,你别怪爹娘没跟你说。广平侯来上门提亲时,你人在涿鹿县别院。 回来后,宫中的管教嬷嬷又来了,你每天忙得都见不到人影,练完礼仪倒头就睡。可能因为这个,爹娘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或者他们以为别人会跟你说的,就把这事忘了。你别放心上,他们肯定不会故意瞒着你的。 那陆大人跟你相识多年,他的人品怎么样,你必是晓得的。爹娘肯定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答应这门婚事的。 这是我跟你大哥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苏木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整套做工精良晶莹剔透的翡翠头面,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挂着一枚玉坠,陆言拙送的,名字却是自己取的,叫“滴答”。 “好漂亮啊!” 庄柔此时给自己看这个,必是看自己闷闷不乐,拿出来提前让自己开心开心的。 苏木向来不喜欢让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伤心难过,于是笑颜逐开,仿佛忘了提亲不提亲的事,摸着那套头面,高兴地赞道。 庄柔见苏木又恢复以往那没心没肺的样,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打趣道:“你也别担心,陆大人婚后还是要留在京城为官的,广平侯府的别院就买在我们家隔壁,以后我们要想见面,也容易的很,你大哥都想到了。” 听到这,苏木哭笑不得,大哥还真是有远见啊! “大哥英明!” 第131章 离家出走 除夕夜,祭完祖,苏夫人把苏木喊到库房,让她帮着清点家里的东西。 许是已经知道庄柔跟苏木说了陆家来提亲的事,苏夫人摸着苏木的头,轻轻道:“木木啊,转眼你都十七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我的木木成大姑娘了,长得漂亮又可爱。” 苏木笑道:“是啊,还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娘,大嫂都跟我说了,你就别起话头了,直接说吧。” 见苏木脸皮厚成这样,苏夫人忍不住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宫里的管教嬷嬷教了你那么多,一转身,全还给人家了啊。” 苏木怕被拍死,忙举手投降:“哎呀,娘!宫里那套敷衍敷衍过去就得了,在家还装什么呀!你看了我忸忸怩怩地装模作样,不膈应啊!” 苏夫人低头想了想,实话实说:“确实挺膈应的,我家木木那么开朗的性子,若是拘束成那样,还真是不习惯。” 苏木搂着苏夫人,亲昵道:“可不是嘛,人生短短数十年,若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那岂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苏夫人看了她一眼,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觉得陆大人如何?” 苏木挠了挠头,道:“娘,我实话实说啊,这门亲事能缓一缓吗?” 苏夫人奇道:“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陆大人的吗?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晃。” 苏木欲哭无泪:“娘,我什么时候表示过我很喜欢他,非他不嫁的意愿来着?” 苏夫人喃喃道:“我觉得你们两个挺默契的啊,你做什么他都帮着你,想来婚后也是由着你,宠着你,不会委屈了你的。” 苏木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你们就答应提亲了啊。那徐越不是更合适,他还是我的青梅竹马,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呢!” 苏夫人一听,却是连连摇手:“徐越不行,那位不会同意的。” 苏木觉得奇怪,问道:“那位?那位是谁?” 苏夫人尴尬地愣了一下,转而笑道:“还能是谁?你爹呗!” 苏木疑惑地看着她,感觉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苏夫人拉着苏木的手,叹了口气,悠悠道:“木木,不管怎么样,这门亲事退不得,也延不得。” 苏木不解:“为什么呀?” 苏夫人知道瞒不过去,干脆把实情告诉了苏木:“宫里已经来了消息,正月十五,赐婚的旨意就会下来。” “啥?赐婚!”苏木吓得大惊失色。 这皇帝老儿怎么管那么宽啊,自己已经明确表示过,不要这独一份的殊荣了。是不是自己拒绝的不够清楚明白,他以为自己是随便客气客气的?若真是这样,那苏木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算了。 苏木沉默半晌,抬头,怯生生问道:“娘,我问个事啊!皇帝的赐婚,有过合离的例子没?” “什么?”苏夫人一开始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苏木问了什么,当下没好气地给了她一掌,斥道,“亏你想的出来,若没有天大的理由,合离……你想都别想。” 苏木不死心,追问道:“那天大的理由是什么?” -- 第185页 苏夫人快被她的好奇心气死了,忍不住捏了把她那粉嫩的脸颊,凶巴巴道:“谋逆,叛国之类的。” 一听全是诛九族的死罪,苏木吓一跳,立马放弃:“哦,那就算了吧。” 可过了一会,想想还是不死心,苏木又言:“娘,真的不能延期吗?大家冷静点,再考虑考虑。成亲可是人生大事,这结了又不能离的,以后成怨偶怎么办啊?我还能回娘家吗?” 苏夫人显然被宝贝女儿的乌鸦嘴气得抓狂了,不知不觉声音也大了起来,没了一开始的耐心和母慈子孝,一把揪住了苏木的耳朵,开始耳提面命。 “不能!这事你想都别想!!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去。对了,就照着那份清单梳理。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嫁妆,点清楚了,别马马虎虎地想要蒙混过关。” 苏木架不住老妈的一通怒吼,立马怂了:“知道啦,知道啦!轻点轻点,耳朵都要被拉下来了!成了一只耳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见她如此懒散,终身大事都不放在心上,苏夫人不禁气急:“说什么傻话呢?赶紧干活。” 月朗星稀,银色的月光浅浅地笼罩着庭院,树影配合地摇曳身姿,迎风起舞。 远处隐隐传来苏木的声音:“娘,今天可是除夕,有必要这么急吗?” 苏夫人不满道:“当然有,离正月十五只有半个月了,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娘。” “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这个除夕过的尤为深刻,苏木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个超级富婆。 长长的妆奁清单,看的人眼花缭乱,等再看见实物,尤其是自己照着单子仔仔细细清点一遍,那感觉震撼极了。 苏木直呼可惜,若自己不用嫁人,凭着这些,在京城过的绝对衣食无忧。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花钱如流水的白富美。可惜,老天见不得人完美,总要想些法子来折腾折腾你,给你找点事做做。所以,这一大笔钱只能看,却花不得。 之后的几天,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拜年。苏家没有什么亲戚,来拜年的除了一些朋友,就是平日里想着法要讨好苏家的那些达官贵人。 苏家一门三个锦衣卫,苏昭苏大人过往的升职经历已经算快的了,这次更是因为爱女救驾有功,于年初一被正式升为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从三品同知,目前是锦衣卫里的第二号人物。 此消息一出,前来恭贺道喜的人差点踏破苏家的门槛。 因为正值过年,大家都打着拜年的旗号,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送礼,苏家也不好拒绝。只好将礼物登记造册,以后再从长计议,该退的退,该还的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些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不过,就算如此,苏木也收了不少礼物,东西虽然不贵重,但都很实惠。苏木最喜欢的就是真金白银。嗯,不是宫中有铭文的那种,携带方便,花起来没有限制。 正月初十,又是收获丰硕的一天,苏木躲在房里,清点着最近几日的收获。 珍珠首饰一套,赤金头面一套,镶嵌着各式珠宝叫不上名的发簪发钗不计其数。这些都不好脱手,苏木想了想,放入首饰盒,没有理会。 金制铜钱二十个,每个一钱,二十个就是二两,折合成银子二十两,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两万块。苏木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钱袋。 又拿起一个小盒子,里面存放着她平时的零花钱,数了数大概有三十两碎银子。 看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钱包,苏木叹了口气。其实携带银票最是方便,可惜现在是过年时候,钱庄要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开。她平时也没有存钱的概念,所以不会想着把银子换成银票,这换来换去的,有损耗不说,还麻烦不是。 现在既然想要跑路,那东西带起来自然是越简单轻便越好。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动不动从怀里掏出一百两二百两的,其实都不现实。 古代一斤十六两,一百两就是六斤多,都小半袋米了。谁吃饱了撑的,把六七斤的东西放身上,也不嫌累得慌啊!就算不累,那裤腰带也要被这么沉的银子拽下来的。 苏木望着桌上沉甸甸的钱包,金银加起来共重三十二两,正好两斤。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想了想,苏木又从首饰盒里挑了好些不重又不占地方的耳环戒指之类的东西。出门在外,应急的东西当然带的越多越好,别走了没多久,就因为囊中羞涩又回来了,那多丢人现眼啊。 打开柜子,拿了两身替换衣服,看见手铳和那块白玉令牌好好地并排放着,不假思索,苏木将它们一并收入囊中。 临走之际,又拿了父亲给自己定制的绣春刀,仔细地包好,塞在包裹中。 做完这一切,苏木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推开房门,趁着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了,大大方方地离家出走了。 第132章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爹娘、大哥二哥,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啦! 曾经有人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明风光无限,大美江山,若没有好好踏遍,亲身游历一番,岂不可惜?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个决定虽然有点自私,但人生短短数十载,我不想委屈自己。 -- 第186页 不用担心我,我带了足够的银两,没钱了肯定会回家的。同时,我也拿了武器和令牌。若遇到危险,我保证向你们求救! 我床头的柜子里有一个檀木盒子,里面的金项圈和金镯子是给未出生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准备的。若有小家伙出生,我却尚未回家,记得帮我转交。 小爱对我的出走完全不知情,请不要责怪她。我不在的时候,院子交给她打理,阿旺和阿肥也由她喂养。不要对她有任何责罚,月钱也要记得照发哦。 不然,我会内疚的。 女儿不在家,还请爹娘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为了我的这点事生气。大哥二哥帮我劝着点,若是二老不肯消气,我想回来也不敢,对不对? 记得把我离家出走的事跟宫里说一下,不然圣旨下来,我却溜了,皇帝估计会很生气,连累全家挨骂就不好了。 最后,愿大家身体健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最多出去浪个一年就回来了,若无意外,年底肯定会回家,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 勿念! 再祝大家一切安好! 爱你们的木木 这封信写的不伦不类,宜古宜今,亦庄亦谐,苏谦一口气看完,气得整个人脸都黑了。 苏木走之前一点风声没漏,谁都没想到她会不按常理出牌,来这么一招。直到小爱拿着信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大家才知道,这家伙对盲婚哑嫁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而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够狠的啊! 先斩后奏都出来了,不亏是在北镇抚司长大的。 “现在怎么办?”苏夫人看着同样黑脸的丈夫,慌了神。 苏大人沉默不语,良久,仰天长叹:“还能怎么着?正如木木所言,赶紧把她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到宫里去,不然圣旨下来,让皇帝没了颜面,我们都难辞其咎。” 一想到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可能有的反应,苏夫人显得有点犹豫不决:“若……若是宫里那位知道木木离家出走的消息……勃然大怒,那可如何是好?” 苏大人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握住她的手,一边安抚,一边无奈道:“不管怎么样,为今之计,也只能如实上报。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同时,我会派人层层搜寻,她一个女孩子,没有户籍路引,想来也走不远……” 话没说完,沉浸在小妹愤然逃婚,用离家出走抵抗包办婚姻的震撼消息中的苏逊,听到父亲提到路引户籍,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弱弱地提醒道:“父亲,你书房里……有几张空白的户籍和路引……” 那是给锦衣卫里的密探伪造身份用的,没有用完,就先放在苏府的书房里了。 苏大人一听,顿觉大事不妙,立马想要过去查看。 苏谦叹了口气,在一旁幽幽道:“不用找了,木木从小在北镇抚司长大,锦衣卫的那点追踪术,她早已了如指掌,不会想不到这点的。没有户籍路引,寸步难行,她肯定拿走了。” 话虽如此,但苏大人仍不死心,还是回书房仔仔细细找了个遍。果然如苏谦所料,空白的户籍路引不翼而飞。 被苏木这个忤逆不孝子拿走了。 “这下好了,想要找人无疑于大海捞针,鬼知道她会在空白的户籍路引上填什么?” 苏逊的泄气话立马招来父亲的一顿爆搓,苏大人气急败坏道:“你还闲着干嘛?还不快好好想想,你们的妹妹会去哪?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遇到危险怎么办?” 只因说了点实话,戳了某人痛处,就无缘无故挨了一下,苏逊自是不服,不知死活扯着嗓子道:“木木那么聪明,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旁人哪占的了她的便宜。她不去欺负人就已经蛮好了,你们那么担心干嘛?” 口不遮言的下场就是被爹娘揍的很惨,苏逊抱头鼠窜。 苏谦没空理会惨被家暴的弟弟,沉着冷静地分析道:“即然木木说要出去看看,不如回忆一下,她可曾说过想去哪里的话。还有,木木出走的事,除了马上要通知宫里,还有一处地方要通知,那就是广平侯府。” 提到广平侯府,苏逊连忙举手报名,自告奋勇:“我去我去!我去隔壁通知陆兄好了。” 再不主动找点事情做做,要被无处发泄怒火的爹娘打死了。 这还是不是亲生的啊!下手没个轻重。妹妹离家出走打不到,就欺负她那可怜无辜的哥哥吗? 不带这么迁怒于人的啊! 对于苏逊的主动请缨,苏谦却考虑再三,道:“陆兄那还是我去说吧。你留下,找找家里有没有木木离家出走留下的蛛丝马迹。” 苏大人则停止家暴,暂时放过了小儿子,道:“我和你母亲马上进宫面圣,家里暂时交给你们两个。还有,广平侯脾气火爆,你说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激怒他,那老家伙老当益壮,武力值很高。” 说起广平侯,苏谦也有点怕,想了想,道:“我先跟陆兄说吧,由他去转述比较好。省得老侯爷觉得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翻脸不认人。” 苏大人知道长子素来沉稳机智,诡计百出,把事情简单交代一下,携夫人匆匆进宫去了。 留苏逊看家,苏谦没有犹豫,立马到了隔壁,找到陆言拙。什么话也没说,只当着他的面,把苏木的家书递给了他。 -- 第187页 陆言拙看完,却出乎意料地笑了:“果然啊……” 果然什么? 苏谦见他一点也不吃惊,非但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反而露出一种早已猜到的神情,顿时不知道是说他沉稳冷静好呢,还是赞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好。 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一言不合就跑了,就此不知去向,他居然还有心情笑。 突然感觉自家小妹跟他其实很像,两个人都不按常理出牌,一对怪人! “陆兄好像早已猜到了?” 苏谦跟陆言拙也算相熟,彼此间说话向来很直接。也没什么好兜圈子的,事情总要解决的,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吗? 陆言拙放下手中的信,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回复苏谦:“一人一次,很公平……” “什么一人一次?”苏谦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个怪人的思路了。 陆言拙没有回答,而是温文尔雅地笑道:“怪我不好,之前在别院一直没有跟木木说清楚。定亲这事发生的这么突然,以她的性子,肯定接受不了。她又向来洒脱不羁,无拘无束惯了,遇上这事,离家出走也很正常。寻回来,好好跟她说就是了。” 他如此笃定淡然,倒让苏谦纳闷了。 这男人也大度过头了吧,不知说他是自信呢,还是自信呢?他就没想过,木木不喜欢他,所以才选择逃婚的? “若她回来后,还是不愿意……那可如何是好?” 苏谦觉得还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好。毕竟,打脸的事时有发生,基本上都是自信过头所致。 陆言拙沉默了一会,半晌,幽幽道:“那我就等她回心转意。反正,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 苏谦:“……” 受不了了,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要是仔细琢磨,苏谦觉得自己会被这两个怪人同化,一起疯掉! “那老侯爷那怎么办?”苏谦担忧道。 搞定了小的,还有老的没搞定呢。广平侯性烈如火,脾气暴躁,这事又是苏家理亏,说真的,苏谦身为锦衣卫正五品千户,向来只有他咄咄逼人的份,还从未有过如此心虚没底的处境。 好在陆言拙非常好说话,主动揽下此事,道:“我来说吧。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他的。” 也不知道陆言拙是怎么说服广平侯的,总之一切风平浪静,安静地让人怀疑人生。 正月十五那天,给陆言拙和苏木赐婚的圣旨没有下来,下来一道升陆言拙为正五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的旨意。 得到消息,身为陆大人未来的大舅哥,苏谦很自然地要去隔壁恭贺一声,没想到…… 陆言拙居然也离家出走了。 嗯,准确的说,不是离家出走,是领旨办事去了。 至于到底领了什么旨,去哪里?去干嘛?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第133章 误入花街柳巷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虽然还没到烟雨朦胧的三月,但苏木的第一站仍然首选扬州。因为走陆路盘查太多,容易被锦衣卫的人发现行踪,走水路则方便多了,既快捷又舒服。 苏木离家后,直接找了一艘船,悠哉游哉地经由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没过几日就到了天下闻名的扬州府。 此时的扬州,虽然白雪皑皑北风啸啸,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日子,但毕竟是繁荣热闹的历史名城,大街小巷人头攒动,瘦西湖旁的游人更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富春茶社。 苏木依旧黑衣玄发,头上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财大气粗地点了一桌美食,正吃得不亦乐乎。 清炖蟹粉狮子头肥嫩不腻,里面作点缀的青菜酥烂清口,食后清香满溢,齿颊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拆烩鲢鱼头皮糯粘滑,鱼肉爽口,汤汁浓稠,一口下去,鲜美无比。 透过窗棱,远远望去,笙歌曼舞遍现坊间,饭庄酒肆满布街头,正是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 好一个风景如画,令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的扬州古城。 酒足饭饱,苏木喊来小二会账,顺便问了一句:“扬州投宿,哪里风景最佳?” 收了苏木给的小费,小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眼前的少年年纪虽轻,出手却很大方。 年轻人哪有不爱风流的,环视四周,见二楼雅座并无其他人,小二悄悄上前,热情地推荐道:“公子是初来扬州吧。扬州自古出美女,投宿自然是要去秦楼楚馆门前的街巷啦。扬州城,十二门,四水关,六吊桥,小秦淮河畔那边可是扬州城最为热闹的地方。” 苏木斜睇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投宿跟扬州出美女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小费已付,消息也打听到了,去看看也是无妨。 到了那边,苏木才知道上当了。 风景确实不错,翠拂晴波,烟垂古岸,沧桑古朴的石桥横卧,贯通两岸。但街市的两旁却站了不少可疑的莺莺燕燕,有婀娜多姿拿着扇子在门口眉目传情的,也有淡妆浓抹弹琴吟诗的。 苏木挠挠头,硬着头皮走进巷子,起初还左顾右盼地寻找合适的客栈,可不时有妖娆的小姐姐冲她抛着媚眼,更有些胆大的,在一旁用苏木听不懂的方言调笑着。 好像被人吃了豆腐似的,苏木浑身不舒坦,只想赶紧走完这条街,早没了一开始的闲情逸致。 -- 第188页 “小哥哥,来玩嘛!那么拘束干嘛?” 猝不及防,手臂被一旁的妖艳女子紧紧搂住,对方恨不得粘苏木身上,苏木被吓了一跳,用力抽回手臂,义正言辞地拒绝:“不是拘束不拘束的问题,这个……我真没法跟你们玩!” 白痴也看明白了,这里应该就是扬州最出名的花街柳巷,沿街这些迎风招摇的小姐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风尘女子。只是没想到她们如此孟浪豪放,居然这样招揽生意。 啧啧啧,真是叹为观止。 苏木担任刑警的时候不长,也就三年多,没有跟过扫黄□□组。本来是有机会的,林渊替她拒绝了,她自警校毕业就一直待在刑侦一组,跟某人做同事。 由于没有跟失足少女打过交道,苏木的应付显得有些生涩,对方见她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以为她是偷了家里银子跑出来胡乱挥霍的雏。 这种少年公子哥钱多人傻,还自命风流倜傥,最是好骗。于是,都跟鲨鱼闻到血一样,盯着不放。 “这特么也太奔放了,有没有人管管啊!” 苏木一边吃力地躲避着这些庸脂俗粉,一边暗暗吐糟。 在她印象中,古代的青楼女子都是有几分才艺的,或孤傲冷艳,或端庄典雅,比如说李师师陈圆圆之流。 就算是家养小精灵,天下闻名的扬州瘦马,那也都是小家碧玉,各个琴棋书画颇具才艺,哪有这么凶猛豪放的,见个男人就往上扑,更何况自己还不是男的。 其实,这不能怪苏木。 是她问错了人,一个茶楼的小二能有多大的见识,推荐的地方自然是他想象中最为纸醉金迷的地方,典型的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 就在苏木左躲右避狼狈不堪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披头散发地从小楼侧门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棍子追赶的彪形大汉。 “闪开闪开!” 大汉边喊边追,小姑娘慌不择路,横冲直撞,一头冲苏木扎来。 苏木本就躲避的颇为吃力,就这样两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苏木下盘稳没事,小姑娘则跌了个四脚朝天,一时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苏木无言以对。 第一个反应,不会是小偷吧?下意识地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袋,还好,没丢。 回头再看小姑娘躺在地上,不肯爬起来,第二个反应就是,完了,遇上碰瓷的了。 拉还是不拉呢?这是个问题。 正当苏木犹豫的时候,彪形大汉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抓起地上的小姑娘,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接着就粗鲁地拽着小姑娘的头发,看也不看苏木,就往回拖。 看到这再看不明白,那苏木就白在北镇抚司混那么久了。 想也没想,苏木上前拦住对方:“喂,等一下!她犯了什么事,你们要这么粗暴地对她?” 大汉低头,白了苏木一眼,不耐烦道:“关你屁事啊!滚开!” 苏木:“……” 这里是扬州不是京城,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自己现在是离家出走,可不是在京城横着走的苏大小姐…… 脑子里念头倒是闪过很多,行动却是靠直觉,苏木伸出脚,力度恰到好处,再壮的大汉也一绊而倒。 “噗通”一声,山一般的大汉倒了下去,大地与之抖三抖,连带尘土飞扬,迷了苏木朦胧的双眼。 “我靠,怎么这么多灰!这街道都没人打扫的吗?”苏木扬扬手,轻声嘀咕道。 壮汉脑袋不好使,摔下去以后,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阴了,对方还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怒气冲冲地爬起来,大汉一把伸向苏木的领子,想要把人扔出去。 谁知对方跟个泥鳅似的顺滑,一个侧身旋踢,自己膝盖一麻,居然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那姿势好像在祈求小白脸的原谅,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虽然不知道小白脸什么来路,可壮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爬起来,抡起拳头就开打。 “喂喂喂!你至于嘛?问你话不答,只会打架是吧?”苏木边叫边躲,看准时机踹上两脚,就这样拳来腿往过了两招。 巷子里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看风流小公子智斗傻大棒槌的人更多。一时间给苏木加油助威的声音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苏木向来以快打快,围观群众还没看过瘾,单方面的痛殴就结束了。苏木拍拍手,一把揪起壮汉的领子,笑嘻嘻地问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鼻青脸肿的壮汉觉得甚是委屈,瞪着绿豆眼,巴巴道:“她是我家主人买来的小丫鬟,我要抓回去碍着你什么事了啊?” 苏木一听,顿觉理亏,好像是没自己什么事。 第134章 公子偷人了 莫名其妙打了一架,苏木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了,拉起壮汉,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那样子亲切地一点都不像揍人的,反倒像个劝架的,笑嘻嘻道:“你抓人归抓人,动作温柔点嘛。你看,小姑娘家家的,头发都要被你拉掉了。” 说完,揉揉小姑娘的脑袋,中间果然秃了一块,肩膀上还掉着不少青丝。 看着,怪招人心疼的。 “公子,救救我!我不能跟他回去,他会打死我的。”小姑娘见苏木身手过人,又向着她说话,忙跪到她脚边,拉着她衣服的下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救。 -- 第189页 苏木很是纠结,她是离家出走的,即怕多管闲事惹祸上身,又怕小姑娘卫生习惯不好把鼻涕擦自己衣服上。 “你先起来……起来说话!”苏木耐着性子将小姑娘拉起来,问道,“你是他家主人买的奴婢?” 小姑娘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多少银子买的?卖身契可在他那?” 见她年纪那么小,看上去又可怜兮兮的,苏木头脑一发昏,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又开始多管闲事了。 壮汉指着小姑娘,大声道:“卖身契自然在我主人那,那可是整整花了五十两纹银买的。” 苏木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道:“走,带我去见见你家主人。” 小姑娘的主人是隔壁晚晴楼的老鸨,一位风情万种的徐老半娘。 苏木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几位肥头大耳的富商身旁周旋,劝着酒,说着肉麻夸张的恭维话,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人哄得眉开眼笑,一愣一愣的。 听说有人找她,她表现地极为不耐烦,挥挥手,像赶苍蝇蚊子一样将通报的下人赶走了。 苏木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茶都喝了两碗,都不见人下来,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里是青楼,苏木自然不会介意鱼龙混杂声色犬马,但这里的熏香太过于廉价,烟雾缭绕的,熏得苏木眼睛发红,鼻子发痒,鼻炎都快发作了。 实在没耐心等下去了,苏木冲上楼,一把拉住老鸨的袖子,不理会她发出的尖叫声,将人拖了出来。 “哎呀,别叫了,叫得我头都大了。”苏木将人拉出屋子,抠了抠耳朵,小声抱怨道。 “你是谁?拉我出来干嘛?” 其实,老鸨也曾年轻过,还曾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江湖人称春华姐。春发其华,秋收其实,有始有极,爱登其质。 可惜苏木的耳朵向来有点问题,一时听岔了,以为她跟韦小宝的娘同一个名字。 “春花姐,是这样的,这个小姑娘很合我眼缘,想问你买了她,你意如何?” 春花姐斜了苏木一眼,见她年纪轻轻,一看就是没什么江湖经验的毛头小伙子,高傲地抬起下巴,没什么诚意道:“行啊,便宜点卖你,一口价,五百两。” 苏木想过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过她的口居然开得这么大。 默了默,身上的银子肯定不够,就算把首饰变卖了,还差点。 苏木不动声色,笑嘻嘻道:“好的,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不讨价还价了。这样吧,我身上不可能带着五百两现银,我先给你十两做定金,余下的过两日再给你。当然,小姑娘还是先住你这里,等银两结清了,我再来领人,换她的卖身契。你看如何?” 春花姐愣了一下,没想到随随便便也能遇上一个冤大头,见苏木年纪不大,衣饰华贵,又是京城口音,顿时收了小觑之心。 青楼老鸨换脸那是家常便饭的事,苏木出手大方,春花姐立马笑脸相迎,殷切至极:“公子放心,荷花在我这,吃得好住得好,肯定给你养得白白净净的。” 苏木一把推开她凑上来示好的爪子,笑而不语,留下十两纹银,转身又安慰了荷花两句,就此离开了晚晴楼。 入夜后不久,小秦淮河畔张灯结彩,浓妆艳抹的姑娘接踵而出,或弹琴作赋,或陪酒作笑,沿岸的秦楼楚馆灯红酒绿,一派纸醉金迷,比白天更热闹了。 前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后院北楼却在夜幕的笼罩下寂静如斯。 姑娘与客人们都在前厅寻欢作乐,且这个时辰远没到熄灯睡觉的点,谁吃饱了撑的这么早回去睡觉,就算想干点什么不可描绘的事,那也得喝点酒助助兴是不是? 苏木趁着夜色,优哉游哉地转到北楼。白天在晚晴楼等候的时候,她已经把地形看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春花姐的寝室,那更是观察地一清二楚。 此刻,趁人不备,轻轻跃上墙头,飞身一跃,通过后院那棵高大的梧桐树轻轻松松入了春花姐的闺房。 在北镇抚司混久了,当然知道重要东西放哪,春花姐也不能免俗。苏木不贪心,用发簪撬开红木盒子,没有拿银票等贵重东西,而是翻着一叠卖身契,从中挑出一张。 纹银十两,人银两讫。 苏木盯着卖身契看了半天,姓名年龄都对的上,只是这价格…… “老妖婆,对自己人也不说实话。”苏木啧了一声,原本还想再给人留点银子,这下好了,不用了。 人家买来就十两纹银,自己定金正好付了十两,搞定。 收好卖身契,将其余东西放回原处,苏木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趁人不备,又潜入后院的柴房,在里面找到了被“好好招待”的荷花。 “阿花,花花,走!” 苏木笑起来没个正经,再加上这脱口而出的昵称,荷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风流小公子是在喊自己呢。 “公子,是你?”正想问,不是说去筹钱,过两天才来接人吗,怎么晚上就来了。 柴房里又暗又闷,苏木随手点亮了火折,将卖身契交给荷花,道:“看一下,是你的卖身契吗?拿错了再换,可就麻烦了。” 荷花凑着亮光,看了一眼,顿时泣不成声:“是我的,是我的。” 苏木拍拍她那晃得可怜兮兮的小脑袋,笑道:“哭什么呀,收好收好。我们走了!” -- 第190页 说完,带着荷花,趁着后院没人,悄悄溜了出去。 走到半路,荷花才惊觉不对劲,苏木这接人的方式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子,自己不会刚从一个火坑爬出来,又掉进另一个火坑吧。 踌躇了一会,荷花跟在苏木身后,还是开口了:“公子,我们这算是逃跑吗?” 苏木停住脚步,想了想,道:“准确地来说,不是逃跑。春花姐花了十两买的你,我给了她十两,没占她便宜。你虽然吃住在她那,但平时也没少干活吧,看你手上的老茧就知道了。本来哪,我是想按她开的价付钱的,可你们家春花姐心太黑了,开口就是五百两,我出门在外,正好没什么钱,又懒得跟她理论,所以……这个方式是最便捷的。” 荷花听了半天,总算是弄明白了,卖身契果然是偷来的,手续办了一半,这位小公子单方面撕毁合约,强买强卖了。 不管合法不合法,现在的情况肯定比之前好,再在晚晴楼里待着,说不定哪天春花姐就把自己当货物卖了,长大了不是当妾的命就是堕落风尘,哪个下场都不好。 跟着苏木则不一样,这位年轻的公子哥虽然行事鲁莽,看上去有点不靠谱,但那份神采奕奕的自信,却又莫名地让人信任。 荷花年幼无知,被苏木浪荡不羁的表象所迷惑,决定不再多想,一心一意跟着苏木。 “公子,那我们现在去哪?” 苏木一指前方,口无遮拦豪气万分道:“花花同学,我们的征途是星际大海,自然是一路向前,大杀四方,浪得一日是一日了。” 荷花书读的少,很容易骗,费劲心思地理解了半天,半晌,得出结论:“星辰大海?我们这是要出海啊?” 苏木:“……” “呵呵,别开玩笑了。以现在的航海技术出海风险也太高了,没兴趣。我就是随便打个比方,你随便听听好了。” “哦,那个……公子,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 “可以啊,提吧。” “我不想被叫花花同学,这个名字太拗口了,能改个名吗?” “行,改一个!叫什么好呢?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怪可怜的,要不叫你小怜吧。” “小怜?小怜好啊,谢公子赐名。” 第135章 骗子!小偷!人贩子! 之后的几日,苏木并没有着急出城。 小怜的卖身契被偷,人也跟着不见了,对方必定会报官,但这事在诺大的扬州城只能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官府不会特意去找人,最多见到可疑的人问上两句。要在扬州城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发动衙门里所有的捕快都未必够,为了一个身价十两的小丫头搞那么大,至于嘛?! 当然,春花姐若肯出个一千两悬赏,那倒是有可能的。关键是春花姐不傻,除非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得不偿失的买卖。 苏木跟小怜讲明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后,小丫头终于放下心,不再晚上吓得睡不着觉了。 就这样,苏木带着小怜在扬州城四处闲逛,过了十来日,美景看完,淮扬菜也吃腻了,苏木就准备拍拍屁股,顺着京杭大运河继续南下,去烟雨江南看看。 临行前一日,小怜显得心事重重,时不时偷望苏木两眼。 苏木察觉后,抬头问道:“怎么啦?不想离开故乡啊?” 小怜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公子,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有个姐姐,今年十六岁,被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我怕我这一走,就跟她断了音讯,所以……想要给她留个联系方式。” 一听是这种小事,苏木大笔一挥,准了:“行,你知道她被卖到哪家了吗?” 小怜怯生生地抬头,小声道:“不……不知道。” 这事确实有点难办,扬州不像京城,是苏木的地盘。就算这里也有锦衣卫,但苏木不是离家出走嘛,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把自己折进去多不划算。 想了想,苏木道:“卖你们两姐妹的应该是同一个牙婆,春花姐肯定认识那个牙婆,我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小怜得知要回晚晴楼问春花姐,顿时吓得直摇手:“不行,不行。这样的话,太危险了。对公子你不好,我还是不问了。” 苏木笑道:“你怕什么,问问又没损失。再说了,不一定要问春花姐啊,她手下那么多人,给点钱,总有愿意说的。” 说完,苏木就拉着小怜兴致勃勃地又去了一趟小秦淮河畔。 小怜去之前又惊又怕又有点期许,可到了秦淮河畔,却发现晚晴楼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被一把火化为了一片废墟。 望着残垣断瓦,焦黑一片,小怜即庆幸苏木一早将自己带离这里,逃过一劫,又担心从此再无人知道姐姐的下落。 晚晴楼原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一楼是大厅,中间是楼梯,二楼四周分布着几十个房间,供客人与姑娘花天酒地,顺便不可描绘一下。 后面有两个小跨院,一个是春花姐住的地方,苏木就是在那拿到的卖身契。另一个是用来招待贵宾的,一晚千金,所以平时不怎么开放。 着火点是在春花姐的小跨院,因火灾发生在凌晨,正是晚晴楼醉生梦死后最为安静的时候。大家玩了一晚,都挺累的,睡死过去了,也没个人值守,火势就从小跨院蔓延到了小楼,直到小楼被烧了大半,才被人发现。 -- 第191页 好不容易扑灭火,扒拉开小跨院,春花姐早就挂了。给她陪葬的除了一个小跨院,半个晚晴楼,还有好几个姑娘和客人。 事情闹得很大,扬州知府初步定性为人为纵火,因为在小跨院发现了大量易燃物品。据说,京城来了一个大官,专门负责这个案子。 苏木带着小怜绕着晚晴楼转了半天,想要找个认识的人打听消息。 晚晴楼被烧了大半,姑娘们的卖身契又恰好都藏在春华姐的卧室,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天赐良机,侥幸活下来的姑娘,哪有不跑的。当下,从良的从良,卖艺的卖艺,走的一干二净。 楼里其他人,说得不好听点,都是靠这些可怜的姑娘卖身卖艺生存的,大树走了,乘凉的人也只好散了,另求出路去了。 苏木寻了一圈没寻到人,正准备放弃的时候,看见一个憨憨的壮汉,正从另一家青楼出来。 正确地说,是被赶出来的。 “滚,说了多少遍了,我这不缺人。” 砰的一声,大门被无情地关上了,壮汉足有一米九,就这么又高又大的人,眼角居然微红,有哭的迹象。 苏木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拍了他一下,笑嘻嘻道:“啧啧啧,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身强力壮的,去搬砖也饿不死你啊。” 壮汉一回头,见是熟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道:“居然是你这个骗子!小偷!人贩子!还钱!” 骗子?小偷?人贩子? 苏木听得直冒冷汗,自己可真能干,身兼数职无师自通啊。 抠抠耳朵,看在对方有点傻的份上,苏木决定大方点,不跟他一般见识:“别这么说嘛。做人要厚道,你们家春花姐买小怜的时候就花了十两银子,是她先狮子大开口,把我当冲头宰的。我家虽有钱,也不能任由你们随便骗啊。再说了,现在春花姐都不在了,你凭什么说我强买强卖啊!小怜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我就算说是春花姐仰慕我,硬要送我一个丫鬟,也可以啊。” 壮汉的脑子并不灵光,被苏木这伶牙利嘴地一怼,顿时哑口无言,半晌,傻乎乎地重复道:“反正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苏木乐呵呵地由着他骂了几声,等他词穷了,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估摸着足有一两,拿起来,在壮汉眼前晃了晃,笑道:“别说骗不骗的,多难听啊。喏,这是一两银子,我问几个问题,你能答得上来,就归你。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晚晴楼被烧,壮汉就失业了,正到处寻口饭吃,一听这买卖划算,也不管对方是骗子不骗子的事了,立马应了下来,换作一张恭维的笑脸,狗腿道:“公子请说。” 啧,有奶就是娘! 苏木一把拉过怯生生躲在自己身后的小怜,开门见山地问道:“可知是谁将她卖给春花姐的?” 壮汉的记性不是很好,抓头挠耳地想了半天,老实回道:“我……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荷花来晚晴楼那天,我在门口看到了常府的车夫老牛头。” “常府?老牛头?” “嗯,就是城东的那个常府,他家院子可大可大了。听老牛头说,里面还养了个戏班子,他们没事就隔着院子听里面的姑娘唱戏。” 说起人家的隐形福利,壮汉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同样是当下人的,人家可以蹭曲听,自己却连前厅都不准入,只能候在门口当门神。 “还有呢?” 银子在苏木手中一抛一抛,壮汉看得眼睛都直了:“还有啊……哦,对了,老牛头曾跟我吹嘘,他们家老爷认识很多达官贵人,说是连知府大人都是他们的座上宾。” 苏木回头,看了眼小怜,问道:“你可曾去过常府?” 小怜摇摇头,道:“自从我和姐姐被人卖到扬州,我们就一直住在一间小屋子里,里面有好多姐妹,大概有二十多人。有时一天走掉几个,有时也会来几个。我姐姐住了没几天,就听管事的说被卖到了一个好人家。我本想跟着去,但对方要求大一点的女孩子。后来,又过了几天,我就被一辆马车带到了晚晴楼,到了那之后,我才知道是青楼。” 说起自己的往事,小怜就不胜唏嘘,本以为自己命苦,没想到居然能否极泰来,成了命最好的那个。 偷偷望了苏木一眼,暗忖公子可真俊啊!好看,比姑娘家家还好看。 苏木低头不语,这事透着一丝古怪。若真是如壮汉所言,小怜是被常府卖到青楼的,那也就是说,小屋里的那些姑娘都是常府的。 难不成,这常府还兼职做人口买卖的生意?话说回来,这生意合法吗? 抬头一瞥,见壮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苏木忍俊不禁,不想再逗他,就把银子给了他。 其实,不管他知道多少,这银子苏木都会给。晚晴楼被人纵火烧毁,好多人丢了饭碗。人不分贵贱,都有好好活着的权利,古代可没有失业金可拿,自己有余力,那就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又跟壮汉详细打听了常府所在,苏木带着小怜离开小秦淮河畔,悠哉悠哉地去了城东。 第136章 出师不利 诚如壮汉所言,城东的常府很大,占地足有二十多亩,青瓦白墙内种满了竹子。竹林高过墙头,远远望去,仿佛一道绿色屏障,迎风招展,摇曳生姿。 -- 第192页 绕着园子走了一圈,隐隐有丝竹声响起,想来这就是老牛头所说的梨园戏班子了。可惜,没有理由进去看一看,实地查证一番。 正准备离开,忽见门口停下一顶轿子,轿子中出来一人,没来得及看清容貌,人就进了常府,但观其背影,身形却极为熟悉。 “不会这么巧吧……” 苏木脸色骤变,下意识地闪人,躲到一旁。 小怜见她脸色不太好,一脸心虚,柔声问道:“公子,怎么啦?可是遇见了熟人?” 苏木回头,笑得有点勉强:“何止熟啊,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转念一想,又没看到脸,只凭一个背影就吓成这样,好像有点怂啊。 “要不等他出来再看上一眼?只悄悄地看上一眼。嗯嗯,就这样。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再跑呗。” 苏木守在转角,一边探头张望,一边喃喃自语,似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小怜拽着她的衣摆,担心地看着她。 等了好久,直至华灯初上,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出来,苏木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只好拉着小怜先去投宿。 吃饱穿暖,解决了后顾之忧,苏木踏着月色,于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偷偷潜入常府。 常府很大,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为前园,后园,东苑、西苑。 白天听到歌声的地方是在东苑,苏木踏着鹅卵石小径,穿插于苑中的亭台楼阁,不一会就找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临湖而建的船型水榭,周围有石阶蜿蜒通往附近楼廊,此处闹中取静,遍布绿植,庭前的梧桐古槐,半月台旁的红枫芭蕉,高矮肥瘦,相得益彰。 水榭中还留有很多乐器没有收拾,看来白天的梨园戏班子就搭在这里没错。水榭前面是一座花厅,上书“桂云”两字,旁边有一个小跨院,数间阁楼隐现其间。苏木没有犹豫,正欲前往一探究竟,忽然见转角处有两人打着灯笼,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这个点还没吃饭?难道是夜宵? 苏木敏捷地躲在树后,静观其变。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并没有去小跨院,而是穿过庭院,进了一座假山。苏木愣了一下,没有鲁莽地跟过去,静静地等了没一会,两人空着手又出来了。 苏木寻思,两个人手提四个大食盒,看来里面的人饭量不小啊。 等送饭之人一离开视线,苏木就猫着腰钻进了山洞。 就着火折微弱的亮光,一番搜寻,山洞里果然别有洞天,山壁上有道暗门,上面挂着一道又沉又重的黄铜锁。 难不成后面是个密室,密室里关着某个神秘人? 苏木拿起铜锁,仔细研究了半天,锁虽然看着厚重,结构却并不复杂,这种类型的锁,苏木开过上百次。没办法,北镇抚司里什么样的怪人都有,想学什么都行。 沉吟半晌,苏木拔下头上的发簪,对着锁孔一番捣鼓。没多久,就听见“嘎哒”一声,锁头开了。 悄悄推开门,苏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门后果然是个密室,光线很暗,苏木举着火折一眼望去,竟看不出有多大,只隐隐约约地感觉里面关着七八个人。有的在用手抓饭吃,有的和衣躺在地上睡觉,还有几个精神不太正常,疯疯癫癫地傻笑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这些人反应都很迟钝,看见苏木举着火折进来,居然一句话都不问,只木然地看着她,面无表情。怎么说呢?感觉这些人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鸡小鸭,一副待宰的模样,毫无反抗能力。 “你们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苏木蹲下身,试图跟她们交流。 可惜,等了半晌,一个回答的都没有。 被毒哑了?不对呀,就算是哑巴,也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或者用肢体语言来交流,不会像她们这样,只木然看着苏木,像个傻子一样。 苏木举着火折走上前,见这些人面色或苍白或发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没好好打理。因山洞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身上的衣服发出一股浓重的霉味,很是难闻。 “傻子?”苏木自言自语道。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何在如此隐秘的山洞里会关着这么一些人。情况不明,苏木自不会狂妄自大到不顾一切拯救苍生,把这些人都带走。 又在密室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除了霉味,还夹杂着一股药味。因为霉味实在是太重了,所以掩盖住了这股子药味,若不是发现墙角某处有残留的药渣,苏木也会忽略的。 掏出手帕,小心地将药渣包好,苏木选择原路退回。看着那把又沉又重的铜锁,苏木蹙了蹙眉,忍着厌恶,重新锁好。 进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踩到什么机关,中了什么陷阱。出来的时候,却因外面花香浮动,月华如水,苏木一个恍神,失了几分谨慎。 眼角余光匆匆扫过,墙角似有个人影正快速走来,苏木心中一惊,及时闪到山洞内侧,虚掩身形,不想一时不察,居然踩到了地上一块活动的机关。 苏木顿觉不妙,正欲躲避,机关却被激活了,山洞的四周突然喷出数道可疑气体,将苏木团团围住。 顾不上暴露,苏木立马掩鼻而出,逃离山洞。然而就是这样,也仍然不小心吸进了一部分气体,苏木被呛的连连咳嗽,在夜深人静的庭院里,听起来格外响亮。 -- 第193页 “谁?”果不其然,苏木的鲁莽惊动了园子里的守卫。 苏木四下张望,正想随便找个墙头,□□而出,逃之夭夭。然而,一提内力,却是身如千斤重,脚下发软。 动不了了…… 靠,你大爷的! 这气体居然是药性极强的软筋散,想来是防止山洞里的那些姑娘逃跑做准备的,没想到,先让自己享用了。 苏木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见园子里的守卫冲了进来,忙闪到一旁的墙角,想要借死角躲躲。 她倒不是怕被抓。这不是被抓了,自己为了脱困,就要自报家门。到时,世人皆知锦衣卫同知家的苏大小姐,夜闯私宅被抓,那多丢人啊! 死要面子活受罪,紧挨着墙角,苏木喃喃道:“出师不利啊……” 原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岂料,身旁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虽然很轻,却把苏木吓了一跳。 “是挺不利的,要不先随我回去躲躲?” 第137章 上辈子欠她的 这声音熟到不能再熟,任凭苏木脸皮再厚,头抬起来的时候,也是带点羞愧的。 “大……大人,好巧啊!” 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言拙一如既往,冷冷清清的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看见自己的逃婚对象,即没有欣喜万分,也没有怒不可遏,只淡淡然提醒道:“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言下之意再是清楚不过,不跟他走就要被当作小偷之流的暴露了。事到如今,苏木也没第二条路好选,只好捏着鼻子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陆言拙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他装作出来散步的样子,沿途遇到好几波人。对方见到苏木都觉得面生,有心想要问两句,但她人站在陆言拙身后,陆言拙又是一幅很自然的样子,这些人都认识陆言拙,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虽有疑惑,却没有敢出声询问的。 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回到陆言拙暂时居住的地方,进了屋子,苏木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情问道:“大人,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白天看到的那个背影果然是陆言拙,苏木之所以夜探常府,明面上是为了打探小怜姐姐的消息,可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为了某人而来。 陆言拙见她气息不匀,脸色微红,随手给她倒了杯茶水,道:“我现在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有个案子正好在扬州,我过来看看。” 听到他来扬州的原因居然不是为了找自己,苏木微微一怔,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感受,只觉得没那么爽,有点小失落。 低头看着茶杯,见上面浮着几根绿茶,起起伏伏,随波荡漾,心中顿时一惊,摇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啊! 即要逃婚,又盼着人家来追,玩得一手的欲擒故纵,简直就是…… 绿茶嘛。 一杯绿茶下肚,非但没有提神醒脑,反而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昏昏沉沉的,苏木眯着眼睛看向陆言拙,只觉得他的面容渐渐模糊,那眉眼那神情隐隐约约跟前世的某人重合,趴在桌上,用手支撑着头,苏木伸出食指,轻轻点向眼前之人的额头,喃喃道:“大……大人,你不要晃来晃去的,好不好?我看着……晕。” “晕?”陆言拙忙拉过她的手,给她搭了搭脉搏,脉象混乱至极,抬头看向她的眼眸,眼如春水,面若桃花,浑身上下透着一丝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媚态。 “你怎么啦?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言拙刚刚就察觉到苏木不正常,以她的轻功,被人发现,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她却下盘不稳,脚下虚软,只能在墙角悄悄躲避。甚至,到最后还乖乖跟自己回来了。 “头晕,脚下无力,身上一阵热一阵凉,感觉飘飘欲仙……” 苏木说着说着,忽然像喝醉了似的,笑得灿烂如花,媚眼如丝。然后,上前,轻轻搂住了陆言拙。 “好热啊!” 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苏木像个小猫崽子似的缠上陆言拙,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合适又舒服的位置,偎依在他胸怀。 这角度不错,又暖和又熟悉,苏木抬眼,迷糊又认真地看了某人一眼,然后抬头,扑了上去,用嘴轻轻在某人脸上碰了一下,大言不惭:“乖,让我靠一会……” 陆言拙:“……” 心爱之人主动投怀送抱,还附送香吻一枚,那简直是最美不过的事了。可惜,就是佳人稀里糊涂的,现在礼尚往来回她一个吻,是不是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陆大人想了想,终是没有耐得住诱惑,低头,重重吻上怀中那抹娇艳欲滴的粉唇。什么君子什么小人,去它的,好不容易再重逢,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嘛,人生得意须尽欢,思来想去管那么多干嘛! 陆言拙吻得很深沉很是投入,他错过了前世最美好的时光,转世轮回又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这迟来的一吻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两人都快断气了,陆言拙这才抬头。 望着苏木有点微肿的嘴唇,那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媚眼,陆言拙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完登徒子装君子,过完河就拆桥,从怀里将人扒拉出来,拍着某人的脸蛋,叫道:“喂喂,你醒醒,不能睡了。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了?” 苏木神志不清,半眯着眼看着陆言拙,语言表达一片混乱,看这情形倒像是嗑了什么药。 -- 第194页 见她没有中毒的迹象,陆言拙暂时收回揪着的心,将软绵绵瘫作一团的她打横抱起,拎到寝室后的耳房,那里有一个沐浴用的木桶,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上面还漂着一层玫瑰花。陆言拙本打算出去打探后,回来沐浴的,现在倒是便宜了某人。 摸了摸水温,陆言拙没有唤人来加热水,扒掉苏木的外套,将穿着中衣的她整个扔了进去。 这家伙乱闯乱撞的,也不知道在哪接触到了古代的烈性春/药,这幸亏是遇到了自己,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吃亏呢。 想到这,陆大人就很生气。低头,见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仍然笑得没心没肺,浑身上下透着抑制不住的傻气,忍不住趁人之危,捏了把苏木白嫩嫩的脸蛋。 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千方百计地来还。 苏木被扔到水中后,被冷水一泡,自然是一个激灵,又过了一段时间,神智渐渐恢复,见木桶边守着一人,正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这才想起之前好像做了一些不合礼法的事,吃了点某人的豆腐。 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更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苏木很不要脸的选择了装傻。头还是有点昏沉,但没那么难受了,苏木从桶中探出头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陆言拙,恬不知耻地笑道:“大人,我好像好点了,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说完,抬头眼巴巴地看向某人,见某人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暗示,只好再说一遍:“那个……水有点凉,我可以起来了吗?” 再不起来,就不是冷静冷静,而是直接感冒了。 陆言拙还沉浸在如果没有遇上他,这个白痴就被人占便宜的假设中,越想越气,向来沉着冷静冷冷清清的陆大人狠狠地瞪向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讥讽道:“起来干嘛?水冷一点好,足以让人保持清醒。” 苏木:“……” ————————————我是废话的分割线———————————— 亲,点开我的专栏,收藏一下我吧~~~ 第138章 我也是 陆言拙当然不会真的让苏木不起来,硬生生地冻感冒了。怼了她两句过后,就抓过她的手,重新搭了搭脉搏,见脉象渐渐平稳,就让她起来了。 转过身后,苏木却躲在木桶里,半天没起来,陆言拙等了一会,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你还真的不起来了?” 苏木苦着一张脸,为难道:“我衣服都湿了,这……怎么起来啊?” 穿着湿衣服起来,在逃婚对象面前来回晃,这怎么说? 玩□□,顺便把自己冻感冒了? 别没诱惑着谁,自己先得肺炎挂了,那就真的玩脱了。 陆言拙还在气头上,瞪了她一眼,回到寝室,拿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服,示意她换上。苏木接过衣服,迟疑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合适,但好像也没更好的法子。 换上后,衣服长了一大截,下摆都能遮住屁股了,衣袖长得跟水袖似的,能甩着玩。裤子同样很长,苏木卷了数卷,才勉强能穿,不然非踩到裤脚,把自己绊倒不可。 其实,前世的时候,苏木也经常穿林渊的衣服。他比她高大很多,衣服也自然大不少,T恤能盖住屁股,正好拿来当睡裙穿,宽敞又舒服。 常常一整天,苏木窝在家里,穿着林渊的T恤,躺在沙发上,一边开着二倍速看视频,一边无聊地打着手游。林渊则在厨房里忙碌,做这做那,照着菜谱做苏木点的菜。 现在想来,那时候…… 还真是悠闲啊! 抬头,见陆言拙也正好看着自己,苏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想要寻个合适的话题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陆言拙一言不发,拿过梳子递给她,顺便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金刚结红色手绳,那还是苏木给他编的。苏木没想到他竟一直带着,晚上睡觉也不拿下来,足以见得他很珍惜。 依稀记得,他曾提过,会戴红色手绳是因为“她”说能趋吉避凶。想到这,苏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事埋在心里憋着不说,自己胡思乱想,会得心病的。既然有疑惑,那就开诚布公,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那就…… 分道扬镳,及时止损。 苏木由着陆言拙给她擦拭湿发,望着眼前的烛光摇曳,心中默默地遣词造句,斟酌半晌,鼓起勇气问道:“大人,你很喜欢她吧……” 陆言拙放下手中的长发,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木口中的“她”是谁。 “陆平说,大人很喜欢她。自从她死后,大人就再也没有喜欢上别的姑娘,搅黄了好多亲事,不想成婚,广平侯还因此大发雷霆。大人,你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这个?” 苏木回头,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她不想把陆言拙当成林渊,同样的,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影子。 两个人都活在幻想中,当别人的替身,那多痛苦啊!还不如孑然一身,活得潇潇洒洒,来得痛快。 陆言拙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表情,忽然明白了她逃婚的理由。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是替代品吧。这么想来,还真有可能。 不行! 以他对那家伙的了解,这事非得解释清楚不可,要是含糊不清的,婚事肯定成不了。 -- 第195页 陆言拙扳过苏木的身子,让她面对面坐好,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除了你,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他以为自己表达地够清楚明白了,可他没有想过,他知道苏木是谁,但苏木不知道他是谁啊! 苏木想象力再丰富,能接受自己穿越或重生的事实,但若是知道曾经的恋人因为自己的死,不折手段以命相搏跟过来找她,那…… 那也太惊悚了吧,任凭你想象力丰富也不带这么瞎写的啊! 所以,苏木对陆言拙的表白,感到很困惑:“不对啊!我记得你明明曾说过,人世间最难受的事是看着心爱之人被炸得粉身碎骨,自己却无能为力。” 陆言拙彻底无语了。 这家伙的记忆力怎么这么好啊!以前总觉得她丢三落四,粗心大意的。没想到这些事倒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呃,这谎没法圆了,难不成真要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可万一……她不接受道歉,那自己岂不是玩完了。 不行,不行!不能冒险! 自己来这里不容易,可不能功亏一篑。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决定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反问道:“那你为何要逃婚?是真的讨厌我吗?” 苏木猝不及防,被问了个目瞪口呆,想了想,老实回道:“不……不是讨厌……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大,若不好好看看,就嫁人生子了,那也太可惜了。” 还有一个理由没说。 我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不想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那对你不公平,对我自己也不公平。 警报解除,陆言拙悄悄松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瞎扯:“我也是。” 苏木茫然:“啊?什么我也是?” 陆言拙笑道:“我说,我也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不想太早成家立业。所以随便编了一个理由,糊弄家里人。现在看来,这个理由编的很成功,大家都信以为真了。” 苏木惊讶极了,没想到看着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某人居然也有这么腹黑的时候。 真是…… 太坏了! “那……那你手上这根手绳……”可看着他手上的金刚结手绳,苏木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言拙仿佛陷入了沉思,默了默,轻轻道:“那是我母亲……离世前给我编织的……据说,能趋吉避凶。” 苏木:“……” 被蒙在鼓里的苏木就这样莫名其妙给自己背了锅,若她知道自己升级为某人的母亲,不知道该作何种表情。 估计一句你大爷的问候是少不了的。 烛光轻轻摇曳,忽明忽闪,苏木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陆言拙,认真道:“大人,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因为年纪到了,一定要找个人成婚,然后看我顺眼,就顺便了?” 陆言拙听她的意思,似有所松动,忙点头,神情诚恳至极:“是的,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不是随随便便提亲的。” 苏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吟诗作对。温柔贤淑更是与我无关,大概率来看,以后成为贤妻良母的几率也很小。你娶我,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见苏木对自己的认识如此清晰独特,陆言拙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这题答好了是送分题,答不好那可就是送命题。 抚额沉思半晌,陆言拙忽然想起前世莫醉曾说过的一句话,来不及多想,直接拿来应付交差:“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喜欢就是喜欢,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就这么简单。” 听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苏木顿时愣住了,没想到这人内心的想法居然跟自己如此相似。 若陆言拙绞尽脑汁,夸苏木聪明漂亮之类的话,她可能还会觉得对方肤浅,只看表面。反而,这看似不是回答的回答却打动了她。 又是一阵沉默,苏木抬头,对陆言拙说道:“大人,谢谢你这么直白。我虽然不讨厌你,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与你相伴一生。 也许,过了没多久,我发现你一个缺点,是我无法容忍的,那我就会开始讨厌你。我这个人,一旦开始讨厌一个人,就不会隐忍,也不会妥协。所以,这也是我逃婚的另一个理由。御赐婚姻,合离基本没可能……你明白吗?” 陆言拙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知道苏木会这么说,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你可否愿意一试?” 苏木愕然,抬头看向他,怀疑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你且说说看。” 第139章 拍马屁能认真点嘛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好像苏木的心情忽上忽下,即盼望着陆言拙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起麻烦事,然而直觉又告诉她,别报太大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灯下的陆大人一改以往冷冷清清凡事漠不关心的样子,双目澄明,凝视着苏木,认真道:“你曾留书,说要外出游历一番,踏遍大明秀丽山河,不枉此生。我如今这个职位,正好要一直在外,四处游走。不如你与我同行,即能隐藏你的行踪,又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隐藏行踪好理解,什么叫满足你的好奇心? 苏木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有点赧然。 眼前这家伙比较倒霉,拜某人所赐,被逃婚了。 -- 第196页 皇帝本来要用御赐婚姻来赏赐他,这下没法赏了。他因救驾身负重伤,折腾好久才捡回一条小命,付出那么多,自然不能不赏。 所以,皇帝老子临时换了一个奖赏方式,那就是将他破格连升两级。现在的陆言拙可是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专门负责省一级的刑事案件。 他所说的满足苏木的好奇心,是基于对苏木的了解。 苏木生性好动,不管是前世身为刑警,还是今生转生在锦衣卫世家,她对悬疑事件有着一种本能的追寻探索精神,一旦有所发现,就停不下来,不解开谜题誓不罢休。 其实,与其说苏木是这样的人,不如说陆言拙和苏木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合拍,才会那么的心意相通。 苏木想了想,发现陆言拙的提议其实挺不错的。 她身上没带多少钱,以她见到事就要管上一管的性格,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就要没钱了,到时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那多丢人啊! 跟着陆言拙,自然不用她花钱,还能公款吃喝玩乐,顺带旅游,多美啊! 其次,陆言拙已经发现了她,就算她再次一走了之,她父兄也能通过蛛丝马迹找上门来。 与其像个逃犯躲躲藏藏,不如就待在陆言拙这个“被逃婚”受害人的身边。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自己逃婚逃到最后,会躲在逃婚对象身边。 想到这里,苏木就忍不住暗自得意。 最重要的,陆言拙说,这能解决彼此不了解的问题。其实,他说的对,只有多接触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也能看出他是否有自己忍受不了的缺点。 古代的盲婚哑嫁太靠运气,若是人品不好,遇到个中山狼,婚后过得惨不忍睹,那去哪说理去? 还不是只能自己认命? 且以自己的那爆脾气,是认命的人嘛?闹到最后,肯定是一拍两散,悲剧收场。 与其最后闹得那么难看,不如一开始多长点心,彼此多增加点了解。 想到这,苏木没有再犹豫,点点头,大方得体地莞尔一笑,笑意盈盈道:“那就辛苦陆大人了。” 辛苦? 陆言拙懵了一下,随后想起这家伙闯祸惹事的能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淡然一笑,谦虚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既然都说好了,苏木也就不跟他客气了,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跟他商量起事来:“大人,我来扬州好几天了。前不久,路过小秦淮河畔的时候,顺便救了个小姑娘,今年十五岁。她有个姐姐好像被卖到了常府,我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探常家底细的。” “探底细?”陆言拙蹙了蹙眉,他知道苏木虽行事张扬,但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即然她夜探常府,那就说明她对这里有所怀疑。 “可查探到了什么?” 进屋后,苏木的外套就被陆言拙脱了,扔到了一旁。也幸亏如此,没有和她一起被扔进木桶,成为湿哒哒的一坨。 苏木从地上捡起外套,从中掏出用手帕包好的药渣,递了过去。 “我翻墙进来后,看见有人神神秘秘地拎着食盒进入山洞,就觉得很可疑。等他们离开后,我进去查看,发现山洞里面有个密室。 密室里关了七八个年轻女子,她们看起来痴痴呆呆的,精神恍惚,且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我没敢多待,在那发现她们喝剩下的药渣,就带了出来。喏,就是这些! 我怀疑有人用药控制了她们的心智,以此来做一些不法之事。” 苏木的意外发现显然让陆言拙觉得诧异不已,他接过药渣,就着烛火,细细翻看着。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酸枣仁……首乌藤……石菖蒲……奇怪,这些都是安神的药物。” 苏木在一旁猜测道:“会不会是服用过量了?安神安过了头,所以这些女子变得呆呆傻傻的。” “有可能,不过这个量需要很大,服用的时间也要很长,用这些药令人痴呆,效率太低了。如果只是要控制人的神智,有更好的药物,例如……” 说到这,陆言拙的眼睛突然一亮,在药渣中找到一味药,拾起,给苏木展示道:“例如这种,朱砂!” “朱砂?是不是点在手臂上,用来做女子守宫砂的那个?” 苏木说对了一半,本着严谨缜密的科学态度,陆言拙又详细的解说了一番:“准确地说,是喂壁虎吃朱砂,然后再将壁虎捣烂,治成守宫砂后,点在女子的手臂上。” 也就是说,守宫砂其实是被捣得稀巴烂的壁虎的尸体。 呃,想到这一点。苏木忽然觉得太过于好奇也不是一件好事,知道的太多,容易把自己恶心到。 “你看,这些红色粉末就是朱砂。体重,质脆,有闪烁的光泽,它有清心镇惊,安神,明目,解毒的功效。但服用过量,就有剧毒,严重者会呆滞,失神。是不是跟你见到的那些女子很像?” 苏木奇道:“你说常府有人把这些女子囚禁在密室,然后用药物将人弄得痴痴呆呆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呢?” 烛光随风扑腾,一闪一闪,半死不活。陆言拙耐心地拨弄着烛芯,让火苗烧得更旺一些,等室内光线稳定后,轻声道:“他们到底图什么……这也是我入住常府的原因。” -- 第197页 半个月前,连日的大雨导致山洪暴发,冲毁了扬州郊外的一处山坳。大雨过后,山间泥泞不堪,村民过去疏通进山的道路,却意外发现有一口棺材被洪水冲了出来,里面装有两具尸体。 本以为是夫妻合葬,可一具是老年男性的尸骸,另外一具却是妙龄少女的,且棺材又破又小,两具尸体叠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合葬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两具尸体,一陈一新,老的那具已经呈白骨化,新的那具依稀还看得清楚容貌,两具尸体下葬的时间最起码差了数十年。 村民报官后,扬州知府就开始对这一片明察暗访,结果有人举报,自己家的祖坟似被人动过手脚。经官府批准后,打开了那座坟墓,其中一具棺材真的被人动过,里面多了一具无名女尸,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苏木听到这,觉得很奇怪:“他们既然杀了人,随便找块地埋了就是,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把尸体藏在别人的棺材里呢?” 陆言拙解释道:“有两个原因,将尸体藏在别人的棺材里,不容易被人发现,墓穴和棺材都是现成的,比自己挖坑买棺材方便很多,毕竟买棺材也是一条线索。 其次,扬州这里有个风俗。若死者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惨遭不测,横死的,死后不妥善安葬,且用一定的风水符咒震住,那会尸变的。到时,残害她们的凶手就会莫名惨死,且死状恐怖至极。” 苏木低头沉思了一会,明白了陆言拙的意思:“大人是觉得凶手是扬州这一带有钱有势之人?” 陆言拙点点头:“是的,否则他们不会煞费苦心做这些事。” 苏木又言:“那大人为何怀疑是常家呢?” 陆言拙从一旁拿过一张地图,地图上画着几个圈,应该就是发现尸骸的地点。陆言拙用手指在地图上滑了一下,道:“你看这,方圆五里最有钱的人家就是常家。这一块地都是他们的,只是暂时荒废,没有人打理罢了。” 苏木了然,凶手要毁尸灭迹,自然会找自己熟悉的地点,安全好办事。所以,陆言拙将发现无名女子尸骸的地方连起来,划定了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里,最有钱有势的就是常家,也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苏木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随口赞道:“大人英明!” 语气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诚意,陆言拙听了,幽幽地叹了口气,向来沉默寡言的他面对曾经的恋人,再也无法保持一如既往的淡然,拍了下某人的脑袋,提了个小小的建议:“喂,是你说的,我们要增加彼此了解的。” 苏木抬头,茫然道:“嗯,是啊!怎么啦?” 陆言拙露出了罕见的笑容,笑容清爽而令人心动:“那你这马屁拍得认真点嘛,别那么敷衍。” 苏木:“……” 第140章 我会一直在的 陆言拙一边给苏木擦着头发,一边和她商量着案情,可最终还是因为线索太少,毫无头绪。 待苏木的头发半干,陆言拙就将哈欠连天的她赶到床上去睡觉。 苏木也不跟他客气,上床后才厚颜无耻地问道:“大人,你睡哪?” 陆言拙见她四仰八叉,占了大半个床位,丝毫没有让他一起躺下,凑合凑合的意思,摸了摸鼻子,指着隔壁书房的贵妃榻,道:“分我一床被子,我睡那去。” 苏木一听,立马拉过床上闲置的被子,用力抛了过去,因劲使大了,被子在半空中散开,如同降落伞一般缓缓下降,将陆言拙兜了个满头满脸。 等陆大人好不容易从被子中探出脑袋,一丝不苟的发型已乱,向来清冷的形象不再那么高冷,接地气了许多。 苏木的举动虽说是无意,但也可以算是有意,按照以往她对陆言拙的客气程度,她不会那么随便。 既然说要增进彼此的了解,她就试探性地想让他知道,自己平时在家就是这样的。她不喜欢时时刻刻板着脸故作深沉的人,若跟这样的人过日子,不闷死也得憋死。 所以,她把被子扔过去之后,就偷偷观察着陆言拙的神色,见他蓬头垢面地从被子中钻出来,神色淡然,嘴角似轻轻上扬,隐隐带着一丝包容的笑意,苏木甚是满意。 “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说完,夹着被子,陆言拙优哉游哉地转身去书房睡觉了。 有点意思啊!这样都不生气。 苏木微微一笑,隔空挥掌,在风中垂死挣扎良久的烛火忍气吞声地暗了又暗,终于迫于苏木的淫威,黯淡下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苏木躺下后,直直地望着头顶的青纱帐,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苏木似睡似梦,又似回到了从前。 多年过后,梦中那曾经青涩英俊的青年日渐成熟,昔日的少女却不改欢脱的性子,身穿警服,蹦蹦跳跳地跑到走廊尽头,打开一扇沉重的大门,把头一探,笑颜逐开,不顾周围的宁静,大声唤道:“老林,老林!吃饭啦!” 那时,林渊刚刚博士毕业,和苏木一起,正好被分配到了同一间警局,成为了同事。 局里女性少,年轻小姑娘更少,长得漂亮又聪明活泼的小师妹更是罕见。 这不,好几年了,才来一个,局里一群光棍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借着各种名义接近莫醉,嘘寒问暖,努力刷存在感刷好感。 -- 第198页 可惜,漂亮的小师妹竟早已名花有主,这个主居然还是木着脸,成天跟尸体打交道的林法医,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大多数的狼遇到困难就退却了,其中也不乏一些心思活络,不肯轻易放弃的“狼”,可小师妹不知道吃了林法医的什么迷魂药,对旁人的百般示好就是视而不见。 真是…… 太特么伤人了。 梦中的林渊,面容有些模糊,听见苏木的呼唤,回头,冲她笑了笑,又张了张嘴,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太轻,苏木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说大声点。” 苏木想要靠近,可脚步沉重,根本迈不开,就在这时,林渊的身影忽然飘远,苏木急了,想要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着。 “不要走!不要走!我有话要问你,你给我说清楚!” 苏木又气又急,脾气上来后,伸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可越急越于事无补,林渊的身影越飘越远,终于在苏木的呼唤声中,消失不见了。 心中一阵空荡荡的失落,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苏木茫然地抓了两把空气,感觉自己像被遗弃的宠物,再也没人要了。 “不要走,不要走!你回来啊!” 声声呼唤,了无回应,唯有空寂一片。 怎么办? 好像…… 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木木,木木!醒醒!醒醒!!” 就在苏木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身旁一人突然急切地摇醒了她。 睁眼一看,是一张清隽俊逸的脸,眉是眉,眼是眼,只是平时冷冷清清的模样此时看来竟有几分焦急狼狈。 “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有我在呢!” 陆言拙冲过来的时候,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穿着中衣,苏木看着他,忽然心中一片温暖,当即没有多想,一把抱住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静静地抱着他。 陆言拙由着她,即没有问她为什么,也没有推开她,只沉吟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部,轻轻安抚道:“别怕,别怕,有我呢!我会一直在的。” 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了苏木的心弦,苏木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前世今生无望的等待,在此时化作千般委屈的眼泪,不值钱的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 “对……对不起!陆……陆大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虽然是词不达意的道歉,但陆言拙却听出了不同之处。陆大哥,不再是陆大人了,自己默默的付出总算是有了一点成效。 轻轻拍着苏木的背部,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陆言拙柔声道:“不用急,我会等你的,会一直都等你的。” 前世等了十三年,将人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看着她从天真无暇的小姑娘,在自己身边慢慢长大,变成了活泼开朗的少女,再摇身一变,变成了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女警。 虽然长时间的等待并没有迎来好的结局,看着熟悉的倩影在爆炸声中粉身碎骨,化为灰烬,他只觉得自己也死了。 所以,做出那个决定后,他没有一丝后悔。短短一个月的沉寂,让他生无可恋,既然没有留恋,那又何必贪生于世? 眼前的少女依旧在抽泣,仿佛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哭得楚楚动人,伤心欲绝。她还是她,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少女,其实内心最是柔软,喜欢把什么不快都藏心里,只因为不想让亲近的人担心。 “别哭啦,这世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扬州小吃,你肯定都尝过了,但是正宗的淮扬菜还没吃过吧。” 陆言拙拿衣袖给苏木擦干了眼泪,脸上的笑容却是再也藏不住。 藏不住就不想藏了,好累! 身累,心更累。 “大……大人……” 苏木又有一瞬的失神,仿佛看到了前世的某人,虽然两人的容貌一点也不像,可动作神情却是骗不了人,那么的神似。 听到称呼又被改回来了,陆言拙抓着自己散乱的发髻,认真建议道:“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喊我陆大哥吧,这个称呼……听上去显得年轻点。” 向来冷冷清清与人隔着千山万水的陆大人突然一下子变得那么随和亲切,苏木有点吃惊,傻傻地“哦”了一声,就听见陆言拙道:“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陆言拙什么都没问,将苏木从床上拉起来。 她换下的湿衣服晾了大半晚,已经干的差不多了。陆言拙拿过,递给她,道:“将就着穿一下吧,待会重新买几身。” 苏木看了眼陆言拙,自昨晚两人说开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 真好! 苏木笑颜如花,从善如流:“好的,大人英明!” 这一声大人英明,叫得浑不似以往那般敷衍,带着一丝丝认真和一丝丝认同,陆言拙哪能听不出来,刮了下她的鼻子,微微一笑,道:“那就别赖床了,赶紧梳洗一下,出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19:23:52~2021-07-04 19:2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depon 10瓶; -- 第199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谁怕谁! 万花园位于扬州城城中,与风景秀美的瘦西湖比邻而居,里面种植了许多名贵花草,据说一年四季皆是美景,常青不败,故得此名。 此时,正值寒梅迎客,幽兰吐芳,在冰雪初融的初春更是难得一见的景色宜人。万花园规模不小,听陆言拙说,竟足有数百亩,如此大手笔令苏木咋舌不已。 “都说江南的园林是一绝,没想到扬州也有如此规模的园林,能见上一见,真是不枉此行。不知道这园子的主人是谁,可真是财大气粗。” 陆言拙笑道:“园子的主人是扬州最大的布商,你昨天住的地方就是他家别院。” “啊?!”苏木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万花园也是常家的地盘。 “大人,我们来这里干嘛?” 苏木寻思既然是别人家的园子,那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对外开放,想到这就有点失望,看来只能在外面逛一圈,看不到里面百花怒放的盛景了。 陆言拙一把拉住苏木的手,丝毫不介意她一身男装,此举若被人看见,难保不会误解他们两个是断袖分桃的那种关系,缓缓而言:“自然是赏花观景,顺便尝一下正宗的淮扬菜。” 见苏木讶然,陆言拙解释道:“扬州最好的几个厨子不在外面的酒楼,都在几个富商家里。常家就有一个,据说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那粉蒸狮子头,软糯不腻,里面的蟹粉调的恰到好处,让人吃了流连忘返。” 听陆言拙介绍完,苏木就按耐不住了。 不得不说,某人非常了解她,苏木没有什么特别爱好,正如她常挂在嘴边说的那样,她就喜欢吃吃喝喝,再四处闲游一番。 在前世也是,她虽然不擅长厨艺,但S市哪有好吃的,她都知道。有时候在网上看人家直播做饭,看得馋了,还会逼着同样不善厨艺的林渊下厨,动手做两道菜解解馋。虽然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白白浪费一堆食材,但苏木还是乐此不彼,弄得林渊苦不堪言。 苏木一边垂涎蟹粉狮子头,一边又担心:“大人,我们来常家的事,他们知道吗?” 她倒不是怕贸然上门,不受欢迎,被人家打出去。陆言拙的身份摆在那呢,常家巴结他还来不及,谁敢对他不敬。她怕的是,突然杀上门,万一人家厨子临时休假不在,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陆言拙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心:“放心吧,厨子肯定在的。今天恰好是常家老爷子寿宴,里面热闹的很,别说吃的,就是……” 说到这,陆言拙忽然回头看了苏木一眼,眼神飘忽,似有难言之隐,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扬州自古出美女,瘦西湖虽出名,但扬州瘦马更是一绝。这种场合,常家为了招待一些达官贵人,肯定会搜罗不少美女作陪。这些女子不光要表演才艺,若有幸被人看上,转眼就被当作礼物送人了。 拿人送人,这在古代并不是罕见的事。 就拿风流倜傥的大才子苏轼来说,别看他写了不少追悼亡妻的千古绝句,他照样收别人送的美女当小妾,或者是将自己不喜欢的小妾转手送人,换个碗啊碟啊什么的。 无关感情,只因这些女子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精美的礼品而已。 苏木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听了这些,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大度道:“我知道我知道,上次还有人给我爹送了两个美女。我爹不要,我大哥不敢收,我二哥倒是想收来着,被我娘一转手就卖了五百两,赚了一笔。” 陆言拙听得哈哈一笑,没想到还有人送这个贿赂苏大人。不管怎么样,预防针打好,可以愉快地结束这个话题了。 两人出来的急,苏木还是一身男装,她就跟陆言拙商量,想扮作他的小厮混进常家,反正旁人只会关注陆大人,谁会留意他身旁那个长相过于清秀明媚的少年。 陆言拙抬头瞥了她一眼,提出了异议:“你身上这套衣服虽然不是很华贵,但是面料做工在那呢,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谁家小厮穿成这样?再说了,小厮可不能上桌吃饭,你确定你要站在我身后,看我吃饭?” 苏木一听,可不是这回事,眼看到嘴的美食要飞走,顿时没了主意:“那怎么办?”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笑道:“简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来自京城的木公子。” “木公子?好吧。” 称呼而已嘛,叫什么名有什么重要的,苏木从来不在意这些。 两人悄悄商量好,就由常府下人带路,穿过精美的长廊,来到万花园深处的梅林,这里的寒梅盛放得更是鲜艳,层层叠叠,花团锦簇,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令人目不暇接。 寿宴设在梅林附近的傲霜堂,一共十来桌,虽然人数不多,但常昀邀请的客人非富则贵,都不是一般人。 因为陆言拙一不小心,年纪轻轻升到了正五品,这职位在京城自然不算什么,但在扬州城已经算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更何况,他还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未来的广平侯。 自广平侯不远千里,为他进京向苏家提亲,他的身份就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所以,陆言拙自然而然地坐了主桌,苏木也跟着沾光,以木公子的身份坐在了他的身边。 -- 第200页 主桌八人,主位坐着扬州知府谭濡正,他的身旁是扬州府的同知李城。对面坐着常氏父子,年轻的那个虽然体态肥胖,但保养的非常不错,脸上仿佛涂了一层鸡蛋清,看起来皮光嫩滑的,正是此间的主人常昀。 苏木随陆言拙坐下后,出于敏锐的职业习惯,就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同桌吃饭的都有些什么人。 其中一人,自她落座后,就一直眯着一双老鼠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是偷偷摸摸的那种,而是光明正大的盯着看,猥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身。 苏木前世是刑警,重生后又是从小在北镇抚司长大的,怎么可能忽略这种程度的窥视,不满地看了对方一眼,给了点警告意思意思。 可对方不但没有收回放肆的目光,还冲她眨了眨眼,轻佻地笑了笑,如果笑容亲切可掬也就算了,偏偏是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猥琐中还带着不怀好意,令人作呕。 苏木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来者不善,她也不会客气,毫不胆怯地瞪了过去。 谁怕谁啊,狭路相逢勇者胜! 果然在苏木大眼瞪小眼的威逼下,对方总算是稍稍收敛了一点,没了一开始的肆无忌惮。 寿宴开始,苏木就没空搭理他了,随着丝竹声响起,花厅里的美女翩翩起舞,珍馐美味如流水般呈了上来,其中就有苏木此行的终极目标,蟹粉狮子头。 尝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比在酒楼吃的美味多了。苏木也不跟常家人客气,吃的不亦乐乎,反正寒暄是陆言拙的事,她就是来混吃蹭喝的。 席间的觥筹交错自是热闹不凡,酒过三巡,在席各人渐渐熟络起来,话也多了许多。对面那人自诩已经跟陆言拙相当熟稔,竟当着他的面打听起苏木的家世来。 “陆大人,你身边的这位公子品貌不凡,一表人才,不知是京中哪家的公子?” 陆言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苏木见对方明目张胆地打探自己的底细,假惺惺地笑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可不敢当。我姓木,木头的木,无名小卒而已。” 对方没料到她回答地如此干脆直接,细想半天,京城可没哪个世家是姓木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竟轻轻上扬,露出了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苏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搞不清这人发什么神经,也懒得理会他的企图,敷衍完就自顾自地埋头开吃。 酒席将尽,该恭维的都恭维了,该寒暄的也寒暄够了,剩下的人吃饱喝足,喜欢卖弄文采的就吟诗作赋,譬如说知府大人。 既然有没才华也敢瞎显摆的,那自然少不了昧着良心瞎吹捧的,譬如说李同知和常某人,两人一唱一和,溜须拍马,酒席上顿时充满了浓浓的酸腐味。 还好苏木胸无点墨,如果是个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人,听了知府大人这随性所作的诗词估计得吐血。 这根本跟打油诗也没什么区别嘛! 什么一片两片三四片,掉入雪中都不见。我还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呢! 忍着烦躁不耐,尝完最后一道甜品,苏木表示有点微醺,要出去散散步,醒醒酒。 陆言拙是知道她酒量的,明白她待得气闷,要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就冲她微微一笑,温柔地嘱咐了一句:“别乱逛,早点回来。” 沉默寡言常年面无表情的陆大人罕见地露出柔情,苏木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甜甜地回他一笑,点点头,出了客厅。 只是,她走得急,没有留意刚才冲她问东问西的那个人,见到她和陆言拙的眉目传情,神色竟变得极为古怪,似恍然大悟,又似志在必得…… 第142章 先撩者贱,打死活该 万花园占地面积很大,举办寿宴的地方临湖,湖水引自不远处的瘦西湖,岸边种满了随风摇曳的杨柳。 虽尚未立春,枝条上只有些许绿色的嫩芽,但在这白雪初融的时节里却露出了一丝春风得意的暗喜来。 吃饱了,散散步,消消食,苏木顺着湖边鹅卵石小径往园子深处走去。 来的时候,她看见那里有一片梅林,暗香疏影中,花蕊有的白里透红,有的粉色如霞,千姿百态,散发着阵阵清香,沁人心扉,乃散步消食绝佳的好地方。 不知不觉穿过梅林,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苏木流连于园中美景,没留意脚下的路,一时竟迷了方向,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来时的路,正准备跃上一旁的大树,辨明方向,不想耳旁响起一个轻佻讨厌的声音。 “你故意引我来此相会,为何又急着要走呢?” 苏木讶然,闻声看去。席间那莫名其妙打探她身份的男子,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身后。苏木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哪来的自信,会觉得自己瞎了眼约他在此相会。 苏木没有理他,不是因为怕他,实在是懒得理。 她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一直有个改不了的坏习惯,那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喜怒挂在脸上,从不委屈自己敷衍不喜欢的人。她只在乎自己爱的人的感受,其他人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当没看见,苏木直直地往那人来时的方向走去,既然这人出现在她身后,那这个方向就是来时的路。 对方见她不说话,竟欺身上前,不知死活地伸手拦住她。 -- 第201页 “干嘛?别急着走嘛。我知道你跟他是……那种关系。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 苏木抬头,忍住想要抽人的冲动,没好气地斥道:“让开!” 没说滚开,已经够客气了。这还是因为她是跟陆言拙来作客的,不能太张扬,否则被人注意到,暴露身份那就麻烦了。 男子显然不了解苏木的为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一脸坏笑地上前,竟伸手想要摸向她的脸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胡言乱语:“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不简单。不要装了,咱们都是同好之人。” 见男子的咸猪手伸过来,苏木本要一巴掌挥过去,好好回敬他一番,但听到同好二字,手下稍缓,问道:“同好?什么好?好什么?” 男子上前一步,苏木不想靠他太近,就顺势退了一步。这一举动,竟让男子误以为她屈服了,嚣张地用手撑着旁边的大树,将人逼在死角,老鼠眼放着光,狂笑道:“放心,跟了我,对你好!” 为了保证不打错人,苏木眨着明亮的杏眼,很认真地再三确认道:“你是想跟我断袖分桃?” 男子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嘴里发出啧啧声,道:“你这不是很明白吗?还装什么傻。” 苏木点点头,道:“哦,我现在确实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男子误以为她妥协了,猥琐恶心的笑容刚浮上脸庞,就见苏木突然弯腰侧身,绕开他的臂弯,随后揉身而上,两声清脆的叭叭声跟伴奏似的适时响起,在空旷的园子里引起阵阵回音。 “哎呀,你打我干嘛?” 男子气急败坏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苏木,想不通看起来斯文秀气的一个人,怎么下起手来这么狠,脸上火辣辣地一片疼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肿了。 “打你就打你了,还要分时间场合吗?”苏木挥挥手,不耐烦道。 对方不长眼,雌雄莫辨,把自己当成兔儿爷折辱,没要他命就不错了。苏木自认为还是挺讲道理的,赏两巴掌给个教训就行了,她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会揪着不放。 正想离开,对方倒来劲了,一边纠缠不休,一边大声嚷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脸上又没写字,我哪知道你是谁?” 男子突然得意地仰天长啸,不顾脸上那五个羞耻的手指印,说出了自己的惊人身份:“我妹妹乃德庄王侧妃!德庄王最为宠爱的侧妃!” 苏木没什么诚意地“哦”了一声,大明王爷太多,一时想不起来德庄王是谁,更别提德庄王的小老婆了。 男子见没达到预期反应,不甘心地问道:“你就不怕?” 苏木实在是懒得理他,赶苍蝇般地挥挥手,道:“就算你是王爷的小舅子,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要狐假虎威,借着德庄王的名义到处欺压良民不成?你不怕你这样做,连累你妹妹被休啊!” 男子被苏木呛得一时语噎,没想到苏木如此伶牙俐齿,擅长站在道德制高点以理压人,见她转身要走,竟色迷心窍,脑子一抽筋,转身扑了上去,想要霸王硬上弓,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当然,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可能德庄王的大舅哥以前经常用这招对付温柔的小绵羊,得手太多后,忘了这世界还有一种披着羊皮的狼。 苏木反应极快,见他猴急地扑上来,自然不会娇羞的喊一声“你干嘛”,然后就“嘤嘤嘤”地任由他欺负了,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木想也没想,抬腿就是一脚,力度角度都恰到好处,正中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结果嘛,可想而知。 德庄王的“侧”大舅哥一声惨叫,雄风不再,倒地不起。苏木也不是有心要致人于死地,所以负责任地跑回前面宴会大厅,找人来施救。 如果抢救及时,估计惹祸的那东西以后还是勉强能用用的。至于效果会不会打折扣,那就谁用谁知道,反正苏木不会知道。 既然人家不喜欢走寻常路,专爱断袖分桃,想必传宗接代一事,与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 这个……攻不成,还是可以转为接受方的嘛! 常昀及时赶到时,就看见男子重伤在地,双手紧紧捂住□□,痛苦地翻滚哀嚎,脸色顿时死灰一片,跟死了亲爹似的,回头幽怨地看了眼惹祸的苏木,见对方没有一点愧疚心,只好转而看向与她随行的陆言拙。 言下之意很清楚,人是你带来的,你是不是应该管管啊! 事实证明这家伙没说谎,还真是德庄王的大舅哥,他妹妹乃是目前为止最受德庄王宠爱的侧妃,据说还生了好几个儿子,而德庄王正妃膝下无子,所以他妹妹生的孩子有很大的概率是下一代的德庄王。到那时,他若还活着,就更厉害了,可以升级为新德庄王的舅舅。 这位仁兄姓范,名誓。这名看着还行,就是连起来不太好听,范誓范誓那不就是犯事嘛。 看,招惹谁不好,去招惹京城最不好惹的苏家大小姐,那不是没事找事嘛。 皮痒,欠抽。 知道未来的广平侯带来的人打伤了德庄王宠妃的哥哥,常昀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一个商人,就是有点小钱钱,设宴只是为了巴结巴结有权有势的人,以此获得更大的收益,没想过会出这样的事。 -- 第202页 神仙打架,两头不好得罪啊! 环视四周,没一个说得上话的,常昀只好眼巴巴看向有些微醉的知府大人,希望他能说两句话,化解一下这尴尬的局面。 而陆言拙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只回头,轻轻问了苏木一句:“吃亏没?” “没!” 得到肯定回答后,陆言拙就放心了。 先撩者贱,打死也活该。 不过,他和苏木都曾是警察,过度执法的事前世就没干过,今生干起来也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所以,基于人道主义精神,陆言拙还是走了过去,查看了一下范誓的伤势。 还好,苏木虽然出手挺狠,但是收着劲呢,这家伙没有性命之忧。 躺床上养两天就能起身了,但还能不能继续断袖分桃,那就不好说了。这个事谁能保证啊,自己前世是法医,又不是看男科不孕不育出身的。 第143章 顺手牵羊 赴宴宾客中,官职最高的是扬州知府谭大人,他醉得很是时候,常昀有心让他主持公道,他却全程迷迷糊糊,老眼昏花,话都说不清楚。 一旁的同知大人很是贴心,一直守在上司身边照顾,问他什么事,一律等知府大人醒来再说。 面对范誓一边捂裆哀嚎,一边放狠话,常昀也没有办法,知府同知都装聋作哑地不管事,他还能冲上去赤手空拳对付未来广平侯不成? 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且广平侯府的人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极端护短,脾气也不好。 瞧陆言拙那样,人家根本没觉得木公子哪做错了。事发后,就问了一声对方吃亏没,然后就没下文了。 有人喊冤,却无人做主,就算是贵为德庄王宠妃的哥哥也无济于事。 范誓躺在地上吭吭唧唧,常昀身为主人家,能做的也就是将人抬入最近最好的院子,再请来扬州最好的大夫给人诊断。 苏木还算有良心,闯了祸没有一走了之。不过,她似乎忘了那一脚是谁踹的,看着常昀为她善后,忙前忙后的,她却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 那悠哉悠哉的样子…… 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请来的大夫查看完范誓的伤势出来,正准备提笔开药方,苏木就厚颜无耻地凑了上去,豪气万分道:“大夫,大夫!他伤得严重吗?没事,你实话实说好了。用药不要有顾忌,医药费我出,要什么药尽管开。” 不知道的,看苏木那财大气粗的样子,还以为她是范誓的什么人呢。 大夫不清楚苏木的底细,但她身旁的常昀常员外却是认识的,见常昀蹙着眉头不出声,误以为苏木也是常府的人,斟酌了一下,道:“这位公子伤在要害,性命暂时无忧,但到底还是伤了根本,若为了今后考虑,需要开一些大补的药。只是这些药都很名贵,一时半刻也凑不齐,就算勉强凑齐了,也需要熬制,很耗费时日,而这位公子的伤势却等不了这么久,所以……” 听到这,常昀突然插话道:“什么大补的药都可以?” 大夫点点头,道:“嗯,先固本培元,保住根本,再慢慢调理……” 常昀一听,没有犹豫,把手伸入怀中,刚想说:“我这有……” 似乎要掏什么东西出来,然而一抬头,见苏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动作就缓了一下,话到嘴边也成了:“我这有……一些银票,你先拿去。” 这上下衔接地太过于生硬,明显言不由衷,苏木斜了他一眼,见他鬼鬼祟祟地似有难言之隐,忍不住好奇起来。 大夫接过银子,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算是诊金,还是垫付的药材钱。 常昀则道:“这钱你先拿着,不够再问我要,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材,不计一切代价……救人!” 苏木忍不住插嘴道:“人是我伤的,虽然他不对在先,但该我负责的医药费,我还是会给的。” 说完,就准备掏钱。 陆言拙却在一旁适时地递上自己的钱袋,冲苏木微微一笑,温和道:“我来吧。” 苏木刚想说不用,陆言拙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我带的是银票。” 苏木不说话了。 自己荷包里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一堆,真想好好赔人医药费,那就得连戒指耳环都拿出来,一看就是没钱,要卖家当来凑,好寒酸的样子。 想到这,苏木就不跟陆言拙客气了,拿了他的钱包,点了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不明所以的大夫看了常昀一眼,见他没有出声,就收了银票,起身告辞。 常昀送他出去的时候,苏木眯了眯眼睛,然后看准时机,食指一弹,银光闪过,一块碎银子正好砸在常昀腿上的酸麻穴上。 常昀只是一个寻常商人,没有武功底子,遭此暗算,毫无意外地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跤,在自己家里摔了个难看至极的狗吃屎。 “哎呀,常员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不待周围的下人反应过来,苏木立马上前装好人,将常昀扶了起来,顺便施展妙手空空,将他怀里的东西都摸了过来。 这一切陆言拙都看在眼里,可他非但没有制止苏木的胡闹,反而助纣为虐,上前一步,利用自己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内其他人的视线。 两人配合默契,将常昀身上的东西顺了个干干净净。 -- 第203页 因为苏木把常昀老爸的寿宴搞得一团糟,陆言拙自不能再厚着脸皮和苏木回常家别院居住。 于是,陆言拙就带着苏木住进了官驿。 苏木一进屋,就把从常昀身上摸来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看看有些什么?嗯,汗巾、手帕、钱袋……咦,这是什么?” 苏木手中是一个白玉制的小瓷瓶,打开瓶塞后,立马散发出一股清香,里面存放着十几颗褐色小药丸。 陆言拙拿过一颗,放在鼻尖嗅了嗅,道:“闻起来似乎无毒。”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苏木猜测道:“应该是某种大补的药。那大夫说起补药的时候,常昀就从怀里掏东西来着,他当时应该是想拿这个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我一眼,就改变主意了。” 正因为常昀的举动很不自然,所以才引起了苏木的注意,这才用碎银子打他腿上的穴道,暗算了他一把。 “有补药为什么不拿出来?难不成……这药有问题?”顺着苏木的思路,陆言拙怀疑道。 苏木拿着褐色小药丸,笃定道:“肯定有问题,只是没办法证实。如果在京城就好办了,北镇抚司必有人识得此药丸,可惜……” 想到这,苏木有些郁闷,离家出走就是这点不方便,想要查些什么东西,不光找不到人,还要小心避开这些人,这碍手碍脚的感觉着实令人非常之不爽。 陆言拙见她如此惆怅,微微一笑,打开随行包裹,从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苏木,问道:“据闻南镇抚司也是能人辈出,且所在地应天府离此不远,当日来回应该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这块令牌能派上用处吗?” 苏木接过令牌,看了一下,吃惊道:“大人,你怎么会有这个令牌的?这令牌是锦衣卫内部特制的,持此令牌者可以调用千户级别以下人员,别说查个药丸的成分了,拉人来打架都可以了。” 陆言拙笑道:“这令牌是上次去真定府的时候,你大哥给我的,让我沿途若遇到麻烦,可以请锦衣卫帮忙。回来后,我还给他,他却不肯收,后来就一直放我这了。” 苏木喜不胜收,拿着令牌美滋滋道:“那就没问题了,可以用的。用了,大哥也不知道我在这。” 陆言拙微微一笑,显然对她最后一句话不是很认同。 苏木看起来挺聪明的,其实有时却是傻乎乎的。她也不想想,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她的形迹就真的查无可循?她能想到走水路,避开众多关口,锦衣卫那些老狐狸们就想不到了? 还有,天下真有那么巧的事吗?她刚离家出走,他就收到宫中秘旨,被派来扬州查案? 当然,在常家别院遇到差点被迷晕的苏木,这个倒还真是计划外的事。 第144章 这是我的未婚妻 两人商定好,天一亮,陆言拙就带着苏木走水路,到了对岸的应天府。 诚如苏木所言,苏谦给他的那块令牌权限极大,要查个药丸的成分非常简单。中午到的南镇抚司,不到日落,就有了答案。 这药丸确实是大补之物,服用过后,人的精力会很旺盛,宛若新生。 但有利必有弊,这药也有副作用,若不小心大量服用,人就会陷入亢奋状态,若不能及时调整过来,重则陷入癫狂,轻则变得痴呆。 得知药性后,苏木第一反应就想起了密室里那些精神失常的女子。 “大人,你说常府那些女子,之所以变得痴痴呆呆的,是不是被用来试药了。” 古代可没有小白鼠,想要验证一种药有没有效果,最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人来试药,直接做人体实验。 陆言拙也有此想法:“你说的不无道理。常家练这丹药应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常昀能随身携带,说明他已经在服用了。不光他自己服用,他还敢拿出来给范誓服用。只是,我不明白,最后关头,为什么他看了你一眼,就改变主意了呢?” 苏木分析道:“他看我,就说明他对我有所顾忌。可我无官无职,他为什么要忌惮我呢?也许……他忌惮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 苏木低头,沉吟了一会,突然想通了,大声道:“对,他忌惮的是大人你!你想,这药丸不是正经路数,要研制成功,肯定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实验。 被关在密室里的那些女子痴痴呆呆的,说不定就是吃了这些药丸后,变成这样的。如果她们吃的是改良版的药丸,这才导致了痴呆,那在此之前呢? 药丸更不成熟,副作用应该更大,那些人……很有可能都已经死了!” 经苏木这一提醒,陆言拙顿时反应过来:“而我是朝廷派来查扬州地界棺材无名女尸案的,这些女尸都是在常家附近被发现的,也许……她们就是试药失败后的小白鼠。 常昀为了掩人耳目,将这些无辜死去的女子偷偷埋在了别人的棺椁和墓穴里。毕竟,她们的死有问题,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她们发丧,又不能草草埋葬。 因为她们是横死的,常昀是生意人,生意人最忌讳这些,所以将她们埋入旁人的棺材中,一来可以不动声色地处理掉尸体,二来埋在棺材里,也不容易形成厉鬼,找他复仇。” “只是,这些女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她们的失踪为何没有人报官呢?”这点,苏木怎么也想不通。 -- 第204页 陆言拙倒是知道一些,耐着性子解释给她听:“这些女子应该都是从外地买来的,卖掉她们的人,拿了钱就不会再想着把她们买回来,自然不会再过问她们的生死。 她们的卖身契在常昀手中,常昀若不给她们在扬州办理奴籍,她们就成了黑户,死了都没人理的那种,当然跑了也没人管。”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这……简直就是收买人命嘛。” 陆言拙拍拍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总结道:“所以啊,不要随便隐藏身份到处乱跑,不然死了都没人知道。” 苏木不傻,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在隐射自己用假户籍假路引离家出走的事呢。 理不直气不壮地看了他一眼,苏木秒怂,装傻充愣转移话题:“啊,时间不早了,我们连夜赶回扬州吗?” 陆言拙看了看天色,摇摇头,道:“晚上走水路太危险,既然来了,我们就住一晚吧。正好,我有点事要处理。” 秦淮河畔,华灯璀璨,闻香醉客近楼台,廊轩影动楼阁处。桨声灯影下,丝竹轻歌传韵,庭曲犹唱谁伤。 苏木望着眼前熟悉的秦淮夜景,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时,她还是警校的一名学生,林渊被派到南京来进修,她趁着假期就跟过来住了一段时间,顺便游玩。 她生性好动,林渊学习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就走遍了南京的大街小巷。 南京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城市,它既有六朝古都的沧桑和古朴,又有南方城市的烟雨和朦胧。 当然,最吸引苏木的还是南京的鸭血粉丝汤,那浓浓的汤头,鲜嫩的鸭血,再贪心地加上一份鸭肝和鸭肠,在炎热的大夏天,吹着空调,吃得大汗淋漓,畅快至极。 “走,那边有家百年老字号,他家的鸭血粉丝汤可是金陵一绝,我们去尝尝。” 冷冷清清的声音打断了苏木美好的回忆,陆言拙仿佛能猜到她心中想什么似的,无视她的惊讶,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沿着秦淮河畔,转进了某条不知名的小巷。 苏木望着他那紧握不放的大手,寻思是不动声色假意抬手抽走呢?还是装作贞洁烈女,大骂他一声色狼,然后杀气腾腾地收回。 思来想去,好像都不太好。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刚经过成衣店的时候,陆言拙不由分说拉她进去,给她买了好几身女装,说她老是穿男装,有些场合不方便,让她替换一下。 现在又带着她,大街小巷地到处转悠,四处寻好吃的给她吃。那样子,十足十的二十四孝男友。别说在这女性没什么地位的古代了,就是在现代,那也是不多见的。 要说苏木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可要是就这样被感动了,好像又有点对不起记忆中的那人。 想当年,他也是这样,一下课,就带着自己在南京城里到处转悠…… 陆言拙带苏木去的馆子不大不小,分为上下两层,楼上靠窗的地方有个安静雅致的包间。此处闹中取静,既能看见秦淮河畔的张灯结彩,又能享受小巷偏安一隅的深远宁静,实在是妙到极点。 陆言拙对这里似乎很熟悉,让小二拿来菜单,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菜,桂花盐水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牛肉煎饺外脆里嫩馅足汁多,桂花糖芋苗色泽鲜艳让人胃口大开。 坐下后没多久,点的菜还未上齐,小二突然掀开帘子,领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陆兄,好久不见。” 那人二十来岁,看着比陆言拙大上几岁,长相斯文白净,说话轻声细语的,看起来脾气相当不错。 陆言拙一看见他,忙起身招呼他坐下,又指着一旁的苏木,郑重其事地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苏木。” 然后无视苏木的目瞪口呆,又指着那人,正色道:“木木,这是我赴京赶考时结识的好友,顾循。” 这…… 好像被未婚妻了。 苏木没想过陆言拙会这样跟人介绍她,毕竟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他。可若是否认,那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于是假装羞涩,支支吾吾地胡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弟妹,我这急匆匆地赶来,也没个准备……” 顾循显然是个老实人,正愁没有合适的见面礼送给苏木,陆言拙一把拉过他,笑道:“准备什么呀?等我们正式筹办婚礼,你来京城小住几日,喝个喜酒就行了。” 陆言拙这人素来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苏木跟他认识两年多,好像也没见过他有什么朋友,没想到他也有这样与人相熟的一面。 这点倒是跟林渊很像。 林渊这人也很奇怪,你说他性子冷淡吧,确实有点。他不太喜欢跟人交往,更不喜欢不必要的应酬。 可他又有两个至交好友,一个当了警察,一个当了医生。 在他手机里,苏木时常会看到110、120给他发短信留言。一开始还觉得奇怪,怎么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也会发短信?后来才明白,这家伙偷懒,按人家职业给人标注的名字。所以,打过来的电话就以110、120开头了。 “陆兄,我贸然写信给你,其实是有事相求……” 顾循一脸急色,似有难言之隐,苏木识相地站起来,准备避避嫌,出去转一圈,让他们说点私密话。 -- 第205页 陆言拙却一把拉住她,示意她坐下,回头,对顾循道:“木木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有些事我若帮不上忙,她可能还有法子。” 听陆言拙这么说,顾循惊讶地抬头,认真地看了苏木一眼,虽然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对陆言拙很是信任,不会质疑他的说法。 第145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顾循的妹妹坐船去秦淮河游湖。不想,出了意外,连人带船消失不见了。 顾循和陆言拙一样,家里人丁稀少,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妹妹失踪后,他立即报了官。应天府的反应也很快,派了不少人手寻找,可事情很蹊跷,不管怎么打探,他妹妹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音讯全无,一点线索都没有。 顾循和陆言拙同是两榜进士出身,顾循虽然没有陆言拙考得好,但也有官职在身,目前是应天府的正六品通判,这在金陵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官员了。可就是这样,他发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依然找不到人。 “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言拙觉得很奇怪,应天府不是小地方,顾循妹妹失踪的地点又是秦淮河,那里人来人往,可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 “你妹妹外出,带了几个下人随行?” 顾循叹了一口气,沮丧道:“怪我不好,疏忽了。她就带了一个丫鬟出门,府里的车夫送她们上船后,就一直在岸边等待,可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等到人,这才回府通传。等我们反应过来,再去秦淮河寻找,已经……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想起妹妹可能会遭遇的不幸,顾循就痛苦地别过了脸,眼角微红,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看得出在极力忍耐着,不让它掉下来。看到一个大男人如此无助,潸然泪下,苏木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顾循的妹妹顾瑧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早已过了最佳寻找时机。现在音讯全无,生死不知,老实说就算人找回来,基本上也废了。人能全身而退,失去的名声可回不来,而在古代,这可是致命的。 苏木悄悄碰了下陆言拙的胳膊,轻声提醒道:“陆大哥,你今天不是去过南镇抚司办事嘛,要不明天再去一趟,拜托他们找一下人。锦衣卫的消息最是灵通,找人可是他们的强项。” 锦衣卫南镇抚司就在应天府,它的大名顾循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是文人出身,跟锦衣卫可没什么往来,现在听说陆言拙认识南镇抚司的人,心中不由得燃起了希望。 “言拙,你真的认识锦衣卫的人?”顾循并不知道陆言拙的真实身份,两人相识的时候,陆言拙正躲着自家老爷子,自然就隐瞒了将门出身。 陆言拙看了苏木一眼,见她说完就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既想多管闲事帮着找人,又不想暴露身份被锦衣卫发现,所以撺掇自己用苏谦给的令牌办事呢。 陆言拙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去拜托南镇抚司的人寻找你妹妹的下落。若他们有消息,我就让他们通知你。我在扬州还有点事,等我处理完了,我就赶过来帮你。” 顾循知道陆言拙是朝廷派来扬州秘密公干的,不可能抛下朝廷的活不干,帮他漫无目的地找人。他能出面找锦衣卫的人帮忙,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心中感动,当即站了起来,冲陆言拙深深地行了一礼,郑重道:“多谢陆兄。” 陆言拙忙一把拉过他,让他重新坐好,刚想和他商议一下明天的行程,“砰”地一声,包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五个身形矮小,长得却很结实的男人,凶神恶煞地瞪着陆言拙他们,口气生硬地问道:“谁、是、陆、言、拙?” 没想到在应天府会有人找自己,陆言拙看了他们一眼,诧异道:“我就是,找我何事?” 那五人一听,顿时兴奋起来,交头接耳一番,眼光转向苏木和顾循,观察了一下,突然齐齐从身后抽出刀,恶狠狠地砍向顾循。 什么情况? 陆言拙和苏木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莫名其妙又极有默契,马上分头行动。 顾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武力值几乎为零,遇到这种突然袭击,自然是吓得手足无措,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由不得陆言拙多加考虑,于电光石火间,一把将人拉过,死死护在自己身后,手中挥舞着铜笛,虽然杀伤力差了点,但将对方凌厉的刀势挡下一波,还是不成问题的。 包厢内空间狭小,陆言拙带着顾循固然跑不了,但同样的,对方的杀招也施展不开,且他们没想到陆言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身手居然那么好,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间小饭馆虽然地处偏僻,但离秦淮河畔并不算远,打斗起来,刀剑无眼,“乒乒乓乓”声大作,早已惊动了楼上楼下的人,很快就会引来五城兵马司的人。 对方显然知道其中厉害,不想纠缠太久,怕事后不好脱身。所以,他们紧盯着陆言拙不放,完全无视了角落中还有某个“弱质”女流。 苏木自然不会傻到提醒他们攻击自己,打斗开始,她就假装害怕,快速躲到一旁,见没人砍她,默默地抽出包裹中的绣春刀,绕到五人身后,乘其不备,刀势如虹,匹练如华,一砍一个准。 苏木没想要取人性命,所以都是对准了对方的手脚四肢砍,但她出手很快,转眼就撂倒了三人,等剩下两人反应过来,局势早已无形中扭转。 -- 第206页 “投降吧,我不喜欢杀人。” 苏木挥舞着绣春刀,刀尖指着人,嘴角噙着笑,声音却宛如银铃,出奇的好听。 未遭暗算的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通,眼前这笑容甜美可爱的小姑娘,下手居然这么狠辣,看了眼同伴的伤势,两人忽然冒出来一句苏木听着非常熟悉的脏话。 随后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东西,狠狠砸向地上,“砰”的一声巨响,白色烟雾迅速蔓延开来,苏木怕有毒,忙捂着鼻子,拉着陆言拙跑了出去。 等屋内白烟消散,没受伤的那两个人早已没了身影。 居然跳窗跑了! 也不怕跳下去,摔断他们的狗腿。 转眼再看受伤的那三个人,他们或盘腿而坐,或倚着墙瘫软在地,一动不动。苏木觉得奇怪,就让陆言拙护着顾循,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从后面踹了他们一脚。 一脚下去,三人纷纷倒地,苏木这才看清楚了,原来他们的腹部都插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脸上神色狰狞,咬牙切齿地恨天恨地。 靠,这么大个人了,玩什么不好,居然玩切腹自杀! 回想起刚刚听到的那句骂人话,苏木彻底反应过来。 “东瀛人!” 那句“八嘎”听起来实在是太梦幻了,苏木一直以为倭寇只在沿海出没,从没想过在金陵也会遇上这些王八玩意。 屋内的打斗虽然只持续了几分钟,但还是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随他们一起来的,居然还有两个锦衣卫的校尉。 看着熟悉的服饰和绣春刀,苏木深怕被他们认出来,忙偷偷闪到陆言拙身后。 虽然重生后,她从没到过金陵,南镇抚司的人认识她的可能性很小,但架不住苏谦那人坏得很,难保他不会把自己的画像四处张贴,弄不好还会毫无底线地来个悬赏缉拿。 若是不小心被人认出来,抓去领赏,那多尴尬啊! 虽然面子不值几个钱,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不要的。 陆言拙知道苏木心中那点弯弯绕绕,上前一步,主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乃提刑按察使司派来扬州公干的佥事陆言拙,刚才有五个东瀛人突然冲出来刺杀我,两个跑了,剩下这三个自知受伤跑不了,自尽了。” 说完,陆言拙及时递上苏谦给的令牌。 那两个锦衣卫校尉接过令牌,查看无误后,就得知了陆言拙与北镇抚司的关系,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一开始的冷漠旁观变得极为亲近。 这一幕,顾循都看在眼里,顿时张口结舌不敢置信。这哪里是陆言拙自己说的跟锦衣卫有那么一点点交情,明明关系非常好,好到好像是自己人似的。 “陆大人可有受伤?同知大人和苏千户早有明文发来南镇抚司,若陆大人有任何需求,不用客气,请尽管吩咐!” 白天陆言拙在南镇抚司使用这块令牌的时候,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文职人员,凭令行事,并不知道持令牌者的来头,所以没有表现地这么一惊一乍。陆言拙也只当这是块普通令牌,没想到苏昭苏大人竟特意关照过。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眼神悄悄扫过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木,对方死命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把事情交代完,好尽早闪人。 太危险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父兄皆是锦衣卫,没事的时候确实威风,就算狐假虎威到处招摇生事,旁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看着,奈何自己不得。可若是自己得罪了父兄,那就有苦难言了,唯有抱头鼠窜的份。 事已至此,陆言拙也就不客气了:“我在扬州还有事,此地不能久留。这三具尸体先交由你们处理,若是能查明他们的身份,还请告知我一声。同时,这位顾大人是应天府的通判,他的妹妹不知为何失踪了,还请你们帮着调查一下。” 锦衣卫校尉连忙应了下来,陆言拙知道苏木不敢多待,又跟顾循交代了几句,就带着苏木回了客栈。 第146章 一不高兴就罢工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把那三个东瀛人刺客交给锦衣卫,又交代了对方一些事宜,等陆言拙处理完这一切,已然夜久更阑风渐紧。 与苏木携手,头顶明月,脚踏疏影,沿河试了两三家,陆言拙终于用银子敲开了某间客栈的大门。 幸运的是,这间客栈还余一间上等厢房,且是豪华装修的套间。 不幸的是,只有一间。 苏木虽与陆言拙曾在常家别院共处一室,度过鸡飞狗跳的一晚,但那毕竟是为势所迫。且那晚,她中了常家的暗算,手脚酸软无力,总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束手就擒吧,那多丢人现眼啊! 当时,她是没得选,所以才躲在陆言拙的房里过了一晚。可现在,你让她厚着脸皮,和一个与自己有着婚约,自己却三心二意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履行的人再共处一室,那就有点尴尬了。 “想什么呢?赶紧上楼,时辰不早了,洗洗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陆言拙拉过胡思乱想的苏木,不由分说地将人带到套间。 陆言拙挑的这间客栈还算上档次,不管多晚,厨房灶间都备着热水。一场打斗,苏木出了不少汗,身上更是溅到不少血,虽然不是自己的,但看着也挺糟心的。此时若能泡个热水澡,那自然是最美不过的事了。 -- 第207页 可是…… 房间里杵着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挺好看,自己忍不住会偷偷肖想的大男人。当着这样一个人的面,宽衣解带的,不合适吧…… 感觉自己像在耍流氓,还是不负责任,撩过就甩的那种。 “愣着干嘛,赶紧洗吧!不然水就凉了。” 陆言拙可没苏木想的那么多,一把将人赶进耳房去沐浴。 自从把莫醉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目睹她父母双亡,又得知她再也没有其他亲人后,林渊就申请做了她的监护人。 之后的几年,莫醉就随他一直在S市生活。一个刚成年不久的人就这样带着一个未成年,彼此将就着生活。 为了她,他学会了在泡面里加鸡蛋加蔬菜加任何可以加的有营养的东西,学会了把某人湿哒哒的长发快速吹干,甚至学会了厚着脸皮去超市买女性用品。 所以在他看来,出了汗洗个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过去十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他知道苏木是谁,可苏木还不知道他是谁!所以,看着苏木那扭扭捏捏的样,他还觉得挺奇怪的。 泡完澡,苏木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坐到桌边,找了块毛巾想要拧干。陆言拙在一旁见了,很自然地接手,拿过毛巾给她擦起了长发,动作娴熟无比,举重若轻,仿佛给苏木擦头发擦了好多年,俨然一个熟练工。 苏木望着铜镜里模糊不清的人影,觉得自己又快陷入无穷无尽的遐想中了。最近一年,她跟陆言拙相处多了,这胡乱臆想的毛病也是越来越严重,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有时真想放弃抵抗,就此躺平,陆言拙也好,林渊也罢,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管那么多干嘛。 什么公平不公平,什么相似不相似,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纠结和较真。 抬头,看着镜中的陆言拙,苏木轻轻唤了一声:“大……大人……” 陆言拙“嗯”了一声,示意她有事就说,有屁快放。 苏木默了默,幽幽道:“大人,我脾气不太好,又不喜欢受拘束,长这么大,一直过得挺随心所欲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的我,还是喜欢到处闲晃,多管闲事,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陆言拙眉头微微一皱,擦头发的手顿时重了一下,苏木忙揪着自己的长发“嘶”了一声,陆言拙这才反应过来,苏木说的以后应该是指婚后。 想到这,陆言拙忍不住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坦然道:“我不怕麻烦,看你活得随心所欲,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 苏木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转身看着他。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陆大人吗?这还哪有木讷不善言辞的样子,这么肉麻的情话随口而来,比老司机还会撩啊! “怎么啦?”见苏木杏眼圆瞪,一脸吃惊的模样,煞是可爱,陆言拙一时手痒,顺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然后就看见向来没心没肺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她,竟破天荒的脸红了。 “没……没什么……”苏木做贼般的迅速转过身,低头轻抚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庞,喃喃道。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看到苏木害羞的时候,陆言拙差点忍不住破功,放声大笑。 这…… 真是太好玩了。 为了让自己乱成一锅粥的心平静下来,苏木很快给自己找了件事,分散了一下注意力。 “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今晚来的那几个刺客,有点古怪?” 苏木想到的,其实陆言拙也想到了:“确实古怪,这五个人居然都是东瀛人。” 那一声“八嘎”吐字其实很清楚,陆言拙也听到了,且那三人自杀用的武器,从形状到质地,确确实实是东瀛人惯用的小太刀。 看着铜镜里的陆言拙,苏木认真道:“不光如此,他们进来的时候先问了一句‘谁是陆言拙?’,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他们的目标。可接下来,他们却看了一眼我和顾循,然后就冲着顾循去了,感觉……他们的目标其实不是大人你,而是你身边的某个人。” 陆言拙倒是没有留意到这点,听着苏木的分析,觉得颇有新意,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人刚来扬州不久,虽是奉命来此查案,但目前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指向某人,若说是对方来杀人灭口的,言之尚早。杀手冲着大人身边的人来,我怀疑是……” “常昀?或者是范誓?” 苏木一脚差点把好色犯贱的范誓踢废了,两人自然结下了不可和解的仇恨。这范誓又是常昀请来的贵客,苏木不光搅和了常昀父亲的寿宴,更是连累他得罪了德庄王的大舅哥。常昀不敢刺杀朝廷命宫陆言拙,但雇凶杀苏木却是敢的。 苏木推测道:“我觉得常昀的可能性大一点。范誓不是扬州本地人,人生地不熟,且受伤不轻,至今还躺在床上。就算他想找人杀我,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合适的人。常昀则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扬州根基深厚,又是本地最大的布商,想必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要寻几个杀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点陆言拙认同,只是还有一事不解:“那他们为何都冲着顾循去呢?难道是……认错人了?” 苏木笑了笑,指着自己身上的女装,道:“这就要怪大人了。” -- 第208页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诧异道:“何解?” 苏木道:“那日在常府,我身穿男装,说话不多,且大人当着大家的面,介绍我为木公子,范誓便把我当成了有些娘娘腔的男子。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先入为主,误以为我是男子,没想到我竟是女扮男装的。所以,刺客看见大人身边有两人,就先把穿着女装的我排除掉了,顾大人是不幸替我背了黑锅。” 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陆言拙自然知道苏木是女儿身,所以忽略了这些。此时,把事情串起来再分析一下,就很清楚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怎么我跟顾循见面的事根本没有第三人知道,竟会有人追杀他。” 苏木又道:“大人,我仔细想过。东瀛人若真是常昀派来的,我怀疑他的真实目的不是因为范誓的事。那日,我俩配合,偷了他怀里的东西,就算当时他没有发现,但事后回忆起来,肯定能猜到是我干的,因为只有我跟他接触过。 碍于你的身份,他自然不敢对你下手,于是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若我死了,你一定会追查下去。表面上看,我得罪最狠的人是范誓,可不是他。因为动机不明,大人调查的时候就容易陷入迷潭,偏离调查方向。有范誓受伤的事在先,我被东瀛人刺杀在后,他就变相安全了。” 听到这,陆言拙忍不住冷哼一声:“他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苏木微微一笑,顺势拍了下马屁:“他再聪明也瞒不过大人呀!我们明天就回去,将他抓起来绳之于法,替无辜死去的可怜小姐姐们报仇。” 陆言拙斜睇她一眼,听她的意思又要搞风搞雨,身先士卒地去抓坏人。刚才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东瀛人,打斗起来刀剑无眼,差点就伤着她,想起这些,陆言拙就没好气地把毛巾往她头上一扔。 “自己擦!” 得,一不高兴就罢工,不给擦头发了。 当然,人家本来也没有给自己擦头发的义务,所以苏木决定单方面大方地原谅他这半途而废的行为。 见苏木没有怨言,自己拿过毛巾笨手笨脚地擦得起劲,陆言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没骨气地接过活,又给擦了起来。 一边擦,陆言拙一边闷闷道:“要去也可以,但要找几个帮手。” 苏木才不管他要找谁当帮手呢,见他改变心意,不反对抓人了,兴高采烈地附和道:“对,我们多找点人去抓他,吓不死他!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就出发。” 说完,也不管陆言拙睡哪,自己厚颜无耻地爬上大床,睡觉去了。 望着雀占鸠巢也不客气一声的某人,陆言拙苦笑一声,见苏木裹着厚厚的被子,几乎是秒睡,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熟睡的脸庞,又静静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听她呼吸渐渐深沉,这才吹灭了烛火,自己睡到了外间的小床上。 一夜无梦,各自睡得香甜。 漫长等待的十几年仿佛匆匆而过,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147章 人才啊! 常家在扬州城有三处居所,一处是城中老宅,一处是城东别院,另外一处就是瘦西湖旁的万花园。 常家人基本都住在城中老宅,那里人多眼杂,不适合做一些隐秘的事,容易被人发现。万花园风景宜人,园内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花草,是常家用来举办宴席,招待贵客的地方。 城东的别院,风景虽然也不错,但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别院里的人也相对较少,且苏木又在那里发现了密室,里面关着那么多神智失常的女子。所以,那里最为可疑。 苏木和陆言拙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去一趟城东别院。 月黑风高杀人夜,鸡鸣狗盗正当时。 趁夜,苏木熟门熟路地又翻墙进了常家别院。 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洞密室,发现里面依旧关着数十个痴痴呆呆的女子。看来常昀很自信,觉得就算派人刺杀苏木,苏木和陆言拙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毕竟他一直装的很怯懦,也很温顺,毫无杀伤力。 上次潜入别院没多久,苏木就遭了暗算,幸亏得陆言拙出手相救,没有惊动常家人。但也因此,她没有好好逛遍别院,不知道这表面光鲜内里肮脏的院子,还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言拙有幸在常家别院住过几天。据他回忆,别院后花园里有个小佛堂,那里地处偏僻,常年有人把守。常昀若要偷偷炼药,那绝对是个好去处。就算被旁人看出些许端倪,也不会有太大的疑心。毕竟,佛门清净之地,与拿人性命试药这事,实在是联系不起来。 潜入佛堂,苏木以非常专业的手法,迅速将那里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在内室找到了炼药的器具,还有大量的药材,甚至运气非常好,还找到了两瓶成药,闻了闻气味,跟在常昀身上摸到的药丸是一样的。 不能怪常昀大意,他一直以为自己躲在暗处,很安全。派东瀛人去金陵刺杀,失败的消息还未传回,所以他想不到苏木的动作会这么快,会杀回别院搜查。 他在扬州虽然有钱,但也只是一介平民,能邀请到扬州知府参加他父亲的寿宴,已经算是祖上积德,光耀门楣了。 若他知道苏木的真实身份,那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敢刺杀锦衣卫同知的宝贝女儿,那不是嫌命长嘛! -- 第209页 苏木虽拿到了药丸,但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要是能找到常家下人的卖身契就更好了。只是常昀不住在这里,估计这些东西也不会在此。正觉得有些遗憾,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居然有不少人正朝着这个小佛堂匆匆赶来。 苏木很机警,轻轻一跃,上了屋梁,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刚刚还觉得常昀的警觉性不高,东西随意乱放,就见常昀慌慌张张地带着几个下人,推门而入。 进来后,常昀就发现东西被人翻过了,一查,少了最重要的那两瓶药,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他刚刚得知金陵的刺杀失败了。逃走的那两个东瀛人还算是有点职业道德,在金陵城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追了一夜,又小心翼翼地躲了一晚,最后用一个白天赶到了扬州,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他,顺便收一下尾款。 就算任务失败,他们也折损了三个人手,安家费还是要给的。 只是,他们到底没有陆言拙和苏木来的快,不知道苏木已经潜入了别院,找到了证据,而陆言拙…… 发现佛堂里的东西被人动过,常昀倒也果断,吩咐手下道:“快,把山洞里的那些人带去郊外的农庄。” 身后心腹问道:“老爷,要如何安置她们?” 那些女子中毒过深,神经系统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不可逆损伤,想要将人治好,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在现代,也没人会去治疗因试药而中毒的小白鼠,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怎么安置?还用得着我说吗?跟以往一样处理掉!” 此时的常昀面目狰狞,那穷凶极恶的样子,让人见了恨不得打他一顿。苏木轻轻按了按手腕,忍住打人的冲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常家下人在常昀疯狂咆哮的催促下,一股脑地跑向山洞那边的密室。苏木见人走光了,气定神闲地跳下房梁,拍了拍身上的浮灰,跟了上去。 “快,一个都不能留,都带走!都带走!!” 山洞里的人像猪崽一样,被粗暴地一个个拖出来,这些人大多数已经痴呆,有些嘴角还留着口水,所以并没有抵抗。 苏木看得莫名心酸,从阴影处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主动现行:“不用那么急,慢慢来!我给你们时间。” 清脆的声音在夜阑寂静的午夜听起来格外地清晰悦耳,只是在常昀听来不那么美妙而已。 常昀跟见了鬼似的,睁大眼睛,对着一身女装的苏木,惊讶地发不出声来。 苏木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让他看个清楚明白,脸上洋溢着找打的笑容,幸灾乐祸道:“看见我是不是很惊喜啊?不要那么激动,小心爆血管!” “你……你!” 见常昀吓得都结巴了,苏木好心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常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木没有回答他,而是从怀中掏出来一支廉价的笛子,横到嘴边,自言自语道:“等我一下哈,我试试。好久没练了,不知道还行不行。你们凑合着听一下吧。” 说完,杀猪般刺耳的笛声破空而起,惊起乌鸦乱舞,魔音入耳,众人吓得目瞪口呆,就连傻不拉几失了心智的那些女子都被这声音惊得眼睛一亮,似乎要清醒过来。 这…… 太特么难听了! 笛子能吹成这样,这苏木也是个人才啊! “别吹啦,别吹啦!难听死了。”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捂着耳朵,大声抗议起来。 苏木尴尬地收起笛子,不好意思道:“我……我对音律一直没什么天赋,见笑了哈!” 常昀被她这无厘头的举动气得差点吐血,若不是顾忌她身后的陆言拙,他早就想动手揍人了。 当然,现在也不晚,常昀把手一挥,吩咐手下:“把她也捆起来,扔乡下农庄去。” 苏木横笛抱胸,不以为然:“喂,你说捆就捆,我不要面子的啊!” 常昀无语了,这人被十几个人包围,居然还想要面子。你想要,也要有人乐意给,是不是? 见常家下人蜂拥而上,苏木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都是打工的,伤着谁都不合适,我尽量下手轻点哈。你们也别勉强,不要太拼命,傻乎乎地往上冲。” 众人:“……” 常昀气得脸都白了,咆哮道:“别跟她废话,给我往死里打。” 再听她胡扯下去,人心都要散了,这队伍还带不带啦。 与常昀的气急败坏相反,苏木依旧乐呵呵地,气死人不偿命地回了他一句:“如你所愿!” 一时间,园子里打作一团,热闹的很。苏木当然不会硬来,跟十几个大男人打架,那不是傻就是蠢。 借着有利地势,苏木从假山窜到树上,又从树上窜到附近的小桥凉亭,跟常家下人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反正园子里建筑多得是,她又擅长轻功,哪不能去? 常昀望着在园子里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一样的苏木,只觉得头疼欲裂,可又拿她没办法,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难对付。 因为烦躁,常昀一时不察,没留意头顶竟盘旋着一只鹰隼,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园子里突然闯进来十几个陌生男子,手持刀剑,一脸肃杀,常昀才心中一惊。刚想怒斥对方私闯民宅,春风拂过,掀起那些人的衣袍,里面飞鱼隐现,眼前绣春刀至。 -- 第210页 常昀顿时明白了,然后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大爷的,怎么招惹上锦衣卫了!! 第148章 顺藤摸瓜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但若是落到锦衣卫手里,那就连这两类人都无法幸免。 常昀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心中害怕但仍强作镇定,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看向中间那人,只见他身形颀长宛若青松,脸上冷冷清清不带一丝波澜,只静静地站在那,就不怒自威,令人不寒而栗。 常昀躬着身,上前一步,轻轻问道:“陆……陆大人,你这是何意?” 虽然害怕,但问还是要问的,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岂不糊涂?到了地下被阎王老爷问起,若答不上来,被扔进油锅,炸了怎么办? 陆言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转身吩咐从南镇抚司借调来的锦衣卫,道:“扬州府衙关不了这么多人,把人就地关押,你们负责看管,等案子审完,再另行处置。” 说完,随手指了几处建筑,完全没有征求园子主人的意见,就蛮横霸道地征用了常家别院,改作了临时拘押场所。 常昀愕然。 他也算是扬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光有钱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虽然没有跟锦衣卫打过交道,但自忖常家跟扬州知府也算是有点交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找到一点底气后,常昀硬着头皮,看向陆言拙,弱弱地问道:“陆大人,就算你是来此查案的,那行事也要有法可依。你这随随便便就把我们关起来,算是怎么回事?” 陆言拙尚未回答,借调来协助办案的锦衣卫石百户就杀气腾腾地按着绣春刀,上前一步,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道:“我们跟踪东瀛人来此,发现他们与你密谈。现在怀疑你谋逆叛国,这个罪名你可满意?” 常昀一听,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这岂止是满意,简直是惊悚,好不好? “大……大人,误会啊,误会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东瀛人……” 说到这,见苏木在偷笑,常昀突然反应过来,忙懊恼地低下头,闭上了嘴。 苏木从来不放过任何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笑嘻嘻地上前,踩上一脚:“那说明你确实是与他们见过面了,是吗?” 见常昀又想要摇头抵赖,苏木接着又道:“你就别狡辩了,我们既然知道你跟东瀛人见面,那两个歪瓜裂枣离开你家,自然就已经被抓了。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好好想想怎么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可要想清楚了啊!不要给锦衣卫添麻烦,最后自讨苦吃。” 陆言拙听她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都搬了出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似乎怕破坏了自己素日里一本正经的形象,陆大人装作观察四周情形,悄悄转过了身。 拜朝廷那些被锦衣卫抓住小辫子,最后倒了大霉的官员所赐,锦衣卫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提起它就是蛮横霸道,行事肆无忌惮,好像没有什么人可以制约他们。 朝廷官员如此卖力宣传,民间老百姓自然信以为真。 常昀偷偷摸摸干了不少坏事,现在看见这么多锦衣卫出现在自己家里,先入为主,就以为自己干的那些坏事都暴露了。 苏木本来还准备再恐吓两句,看他那心虚到瑟瑟发抖的样子,撇了撇嘴,没心情了。 再吓,吓死怎么办?还等着他录口供呢。 借着锦衣卫的恶名,陆言拙审理常昀以人试药一案非常顺利。 锦衣卫熟门熟路地查封了常家,拿到了所有人的卖身契,然后与人一一比对。那些关在山洞密室里的女子果然是常府买来的奴仆,但是还没有入籍,这就等于是黑户,死了也没人管的那种。 陆言拙循着这条线,审了常家负责买卖奴仆的经办人员。有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在旁盯着,常家的管家和几个管事非常配合,几乎没有抵抗,就全都招了。 效率之高,别说常昀不相信,就连陆言拙都觉得惊讶,看来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 不怎么好。 陆言拙把口供扔到常昀面前,淡淡道:“你的管家都已经招了,之前因为试药死亡的那几个女孩被你们趁夜埋到了其他人的棺材里。对此,你可有什么说的?” 常昀努了努嘴,狡辩道:“我炼的是补药,又不是毒药,她们身体不好,吃死了关我何事?我出钱让人好生安葬她们,哪知道家里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省钱,把人埋在别人的墓地里?大人,我也是受害者!此事我毫不知情,还请大人明察!”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陆言拙倒是有点佩服他,从一开始见到锦衣卫的瑟瑟发抖经过没多久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还能把事情都推到下人身上,不愧为扬州首屈一指的富商,脑子动的挺快。 见常昀死不承认,在一旁吃瓜看热闹的苏木就随手戳了戳他的痛处:“那常员外解释一下,为何那两个东瀛人会认识你?你们又在密谋什么?” 这是常昀的死穴,如果东瀛人没有被抓住,他还能狡辩,但现在那两个废柴都在锦衣卫手中,再狡辩就无济于事了。 常昀低头不语,似在盘算什么,当陆言拙再一次发问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狠狠瞪着苏木,咬牙切齿道:“这都要怪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苏木一脸无辜:“为什么啊?我也没得罪你啊!” -- 第211页 常昀一听,气得差点跳出来,大声叫道:“你还没得罪我?你干了什么,你都不知道吗?要不是你,我父亲的寿宴怎么会搞成这样?德庄王的大舅哥范公子又怎么会伤得那么重?要不是你,我早就把药拿出来给他吃了,需要遮遮掩掩的吗?要不是你偷了我的药,我犯得着冒风险找东瀛人,杀你吗?” 一连串的反问把苏木吼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么玩意嘛! 苏木何曾被人这么喷过,凶巴巴地跳了起来回击:“你大爷的!那个什么范贱是你的客人吧!” “不是范贱,是范誓……”常昀认真纠正道。 “闭嘴,我管你犯贱还是犯事。总之,那个人是你请来的!他对我不怀好意,动手动手的,我难道还不能动手抽他了?还有,我拦着你给他喂药了吗?你自己心虚,懒我干嘛?!” 扬州首富算个什么东西,苏木火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怼。 别说她现在占着理呢,就算不占理,她都能找着理来。 “先不说你拿人试药害死那么多可怜的小姑娘,事情败露又勾结东瀛杀手刺杀我,光晚晴楼那一把火,就是六条无辜的人命,你那么理直气壮,不如好好解释一下这事吧。” 其实晚晴楼的事,常家的管事们根本没有提到。只是苏木觉得,郊外出现无名女尸,之后没多久跟常家素有联系的晚晴楼就被付之一炬,两件事发生在一前一后,过于巧合。所以,苏木就夹带私活,把这事也算在常昀头上了。 这其实也是现代刑讯的一种手段,好多有点关联却无法破获的疑案悬案,有时就是靠这样出其不意的一问,破获的。 苏木原意只是诈上一诈,反正说错她也不用付任何责任,没想到常昀却被她的话怼的哑口无言,居然没有反驳,且眼神闪烁,似乎又在动什么坏脑筋。苏木和陆言拙前世都是警察,怎会错过这点。 陆言拙冷冷道:“晚晴楼的春华虽然死了,但我们在她房里找到了一个密室,里面藏有好多卖身契,其中有一些都是与你交易的。” 其实,晚晴楼的那把火烧得极旺,什么卖身契都没留下,但陆言拙就赌常昀不知道,和苏木联合起来诈他。 苏木自然知道怎么做,两人配合默契,合起伙来忽悠人:“我的丫鬟荷花就是常家卖给晚晴楼的,她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她可是见过常家管事的。这点,你休想抵赖。” 其实,小怜就算见过常家的老牛头也不认识他是谁,但这都不是问题,反正也没人计较,苏木就真真假假掺和着一起说,趁常昀不备,将他绕晕,套出话来就成了。 常昀被苏木和陆言拙的一唱一和彻底唬住了,一时语噎。陆言拙见差不多了,就挥挥手,招来锦衣卫的石百户,将人交给他。 线索已经有那么多了,常昀若还能在锦衣卫的手中全身而退,那南镇抚司也可以关门大吉,洗洗睡了。 第149章 和风细雨 常家别院的东苑关着常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石百户正抓紧时间连夜审问。以锦衣卫的手段,要拿到常昀的口供,只是时间问题。 苏木自以为低调,只要有锦衣卫在的场合就自觉躲到陆言拙身后,轻易不发表意见,默默地扮作路人甲。但她没想到,她的画像早在十天前,就已经被自己的父兄发往了全国各地的锦衣卫卫所,南镇抚司仅次于北镇抚司,石百户又不瞎,怎么会认不出她呢? 只是,上面严令,发现苏木行踪后,任何人都不得轻举妄动,只要把消息传回京城即可。同时,画像中人若有任何需求或麻烦,锦衣卫都要竭力相助。 所以,除北镇抚司外,锦衣卫里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苏木是锦衣卫同知的宝贝女儿,只知道她身份特殊,锦衣卫纪律严明,上面不提,下面也没人敢多问。 那日,陆言拙去南镇抚司借人,石百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出动了手下精锐,连夜跨江追捕那两个刺杀苏木的东瀛人,也是因为来自京城的这道指令。 陆言拙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苏谦给的令牌生效了,没想到其实是苏木暴露了。 西苑小楼中,苏木雀占鸠巢,大大方方霸占了常家最好的房间,吃着常家厨子做的正宗淮扬菜,赏着常家别院那秀美怡人的景色,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卖身契,正跟身边的小丫鬟确认着。 “看看,里面有你姐姐的卖身契吗?你姐姐叫什么来着?” 小怜识字不多,勉强认得自己的名字,若让她自己找,不知道找到猴年马月去,所以只能拜托苏大小姐帮忙。 “我姐姐叫何叶。” “荷叶?你叫荷花,你姐姐叫荷叶,你们一家子是不是以前住荷塘边上。”苏木一边翻着卖身契,一边笑着打趣道。 小怜惊讶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此时的苏木早已换作一身女装,小怜又不瞎,自然改了口。 “我家以前是有一片鱼塘,里面种了好多荷花,恰好我们家姓何,所以爹爹就给我们姐妹俩取名为何叶何花。” 这也能猜中,苏木摸摸头,觉得自己太能扯了。 “看,是不是这张。”举着一张卖身契,苏木高兴道。 运气不错,居然真的找到了。 卖身契上写着何叶两字,小怜接过后,激动地差点哭出来了:“是我姐姐,就是我姐姐。小姐,小姐!是不是卖身契还在,就说明我姐姐还没死?” -- 第212页 苏木曾跟她说过,常昀用人试药,害死好几个小姑娘,把人埋在其他人的棺材里,因尸体已经腐烂,所以至今没有查明她们的身份。 按常理推断,这些人死后,常昀为了避免惹祸上身,肯定会销毁她们的卖身契,来切断彼此的联系。否则,若事后查到他头上,那就是赖无可赖明晃晃的证据。 现在卖身契还在,就说明人还没有出事,苏木点点头,道:“嗯,应该还在,我让石百户把人找来,你等着。” 石百户做事的效率极高,很快在下人中把人给找了出来。 何叶今年十六岁,身材高挑,眉目清秀。进了常家,被分配到厨房打下手。她运气还不错,本来常昀也要拿她试药,结果在她来常府的前一天,常昀的药居然练成了。虽然还有副作用,但只要控制药量,正常人服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何叶虽然服了一阵子的药,但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姐妹俩见面,分外高兴。苏木随手就把卖身契还给了她们,让她们有空去弄一下户籍。 明朝的户籍分为五等。 第一等是贵籍,就是世人眼中的皇亲国戚权贵世家。 第二等是普通老百姓,所谓的良籍。 第三等是商籍,常昀虽然有钱,却是实实在在的三等公民。 第四等是奴籍,除非主家开恩,还她卖身契,再给官府交上一大笔钱,否则一旦卖身就是一辈子的奴籍,且生的子女都是奴籍,也就是家生子。 第五等是贱籍,□□戏子之流都属于这类,当然得罪皇帝老子的也会被打入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何氏姐妹本是江西人士,因为水灾,家里房屋田地都被淹了,父母先后离世,家里一贫如洗。姐妹俩别无选择,只好卖身葬了父母。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姐妹俩都已经做好这辈子为奴为婢的命运了,没想到遇到苏木,迎来了转机。 可就算拿到了卖身契,要从奴籍改为良籍,还要花上一大笔钱,何氏姐妹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又何来这一笔钱呢? 何叶比何花大,想得自然也多,拿到卖身契后,几乎没有考虑,就冲着苏木跪了下来,恳求道:“小姐跟我们有缘,先后救了我们姐妹俩,我们无以为报,只想跟在小姐身边,为奴为婢,服侍小姐一辈子。” 哪有人好好的自由身不要,甘心为奴为婢的呢? 苏木一把将她拉起来,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自然好人做到底,官府那笔钱我会帮你们出的,你们不用担心。” 何叶却长跪不起,哀求道:“小姐,我们姐妹……已经没有家了。与其四处飘零,朝不保夕,还不如跟着小姐有份安稳日子。且小姐救我们出苦海,此恩若不报,我爹娘在天有灵必会怪罪于我们。所以,还求小姐收留我们,不要不管我们。为奴为婢,我们心甘情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木再拒绝也不合适。 考虑了一下,苏木道:“这样吧,我还是帮你们改成良籍,还你们自由身。若你们愿意跟着我,那就当我雇佣你们,月钱…… 我目前没什么钱,暂时每月一两银子。等年底回到京城,若你们还愿意在我家干活,那就再商量,怎么样?” 听到不但可以脱离奴籍,有了安身之处,居然还有月钱,何叶顿时喜不胜收,哪会在意银子给的少。 深怕苏木改变主意,何叶忙拉着站在一旁傻乎乎的妹妹重新跪好,给苏木实实在在磕了好几个头,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苏木最怕人家对着她磕头,忙吓得闪到一旁躲开,叫道:“赶紧起来,赶紧起来!再磕头,再磕头……我就炒你鱿鱼了哈!” 虽然不明白炒鱿鱼什么鬼,但何叶知道苏木不喜,就随她的意思,拉着妹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束手站在一旁,听从吩咐。 苏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对了嘛,没事磕什么头啊,怪吓人的。我这人自由自在惯了,没那么多规矩。这样吧,我有事就吩咐你们做,没事你们就待着,爱干嘛干嘛。” 何叶被苏木的话吓得半晌无语,这也太没规矩了吧。 想了想,何叶决定还是要让姐妹俩打上苏木的印记,牢牢绑上她这棵大树:“小姐,我们既然跟了你,还请你给我们改个名吧。” 苏木误以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荷花同学就要求改过名,低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喃喃道:“花花同学改名叫了小怜,给你取个什么名好呢?你们姐妹好不容易才团圆的,要不改名叫团团圆圆?只是这名……” 苏木正在自言自语,耳旁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陆言拙推门而入,正好看见这个取名废又在奇思妙想,轻轻一笑,随口道:“团团圆圆寓意虽然好,但听着太过于喜庆。刚才经过园子,见清风吹麦垄,细雨濯梅林,不如改名叫和风细雨吧。” 苏木知道自己文科不好,想不出什么有寓意的好名字,团团圆圆本是国宝大熊猫的名字,拿来给两个秀气可人的小姑娘用,确实不合适。陆言拙取的名,听起来就有文化多了,真真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苏木转身,看着何氏姐妹,询问道:“陆大人取的名如何?喜欢吗?” 其实,苏木想多了,何氏姐妹哪会有什么意见,叫什么名都无所谓,只要是她取的就行。 -- 第213页 当下,刚刚改名为和风的何叶就冲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高兴道:“多谢小姐姑爷赐名。” 苏木:“……” 陆言拙:“……” 第150章 瘦马迎人飞雪 和风这一声道谢,使得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风为人机警,很快察觉到了不妥。 她见苏木和陆言拙同进同出,两人的相处模式亲昵而自然,且苏木一看就是出身富贵,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误以为他们俩是新婚夫妻,苏木是随陆言拙来扬州赴任的。这才一时大意,尚未弄清楚两人关系,就脱口而出,把陆言拙喊成了姑爷。 苏木脸皮虽厚,遇到这事也是微微发窘,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才显得自己不是与人私奔,而是恰巧遇见的,一旁的陆言拙已淡然开口:“我跟你们家小姐尚未成亲,姑爷这个称呼现在叫有点早,过了年再叫不迟。” 短短的一句话,即解了苏木的尴尬,又点明了自己与苏木的关系。 干得漂亮! 苏木赶紧投过去感激的一瞥,浑没想过,陆言拙再多替她解释两次,她想不嫁给他都不行了。 陆言拙来,是告诉苏木一个消息。 石百户的连夜审讯有了结果,晚晴楼被烧一案,确实与常昀有关。但他只是知情人,并不是主谋。据他交代,这件案子很有可能是一个神秘组织干的。 常家近几年的奴仆都是问金陵的一个牙婆买的。 准确的说,这个牙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常昀之所以会跟他们交易,是因为他们手上的货源非常充足,且种类繁多。不管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是漂亮能干的小姑娘,甚至奶妈厨子花匠,应有尽有。 这些年,常昀沉迷于炼丹,他得到的那本古书上记载,丹药练成后,若要测试效果,必须要用纯阴的成年女子来试药,那样结果才最为准确。 所以刚满十五岁,看着发育不良的小怜就落选了,被他随手卖到了晚晴楼。 常昀虽有钱,但有个有钱人的通病,越有钱越抠。他当然不会养一个干不了多少活,还要吃他好几年米饭的人,像小怜这种半大不小的小姑娘自然是及早脱手,能换几个钱就换几个钱。 跟小怜一起,被常昀卖到晚晴楼的,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神情呆滞不会说话,常昀嫌弃她身体不够健康,不能好好试药,就随手卖了。 谁知,过后没多久,那个组织就问他要回那个女子。常昀告知那女子下落后,春华姐却因那女子容貌秀美,不肯将人送回。那个组织的人再三交涉无果,就恼了。派人将那女子趁夜带回,又顺便一把火烧了晚晴楼,灭了春华姐的口。 常昀对此事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有些也是他的推断。 不管如何,当苏木将晚晴楼的案子也扣他头上时,他就急了,那可是活生生的六条人命。思量再三,他就老老实实地把事情都交代了。反正已经落在锦衣卫手中了,多拉几个人下水,就算不能将功补过,心里也会舒服点。就是那种,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态。 继续深挖下去,石百户发现那些东瀛杀手其实也是那个组织介绍给常昀的。只是,抓到的那两个东瀛人只会简单的汉语,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就需要从南镇抚司借调擅长东瀛话的锦衣卫来,这一来一去,就得耽误好几天。 石百户说起难处的时候,陆言拙忽然想起,身边就有一个人擅长日语。 前世的苏木喜欢看日本动漫,在家经常一看一天。她文科虽然不怎么好,但语言天赋还不错,久而久之居然听懂了不少。后来,在林渊的鼓励下,上了个培训班,居然让她考过了日语二级。 既然苏木就是前世的莫醉,那她就一定懂日语。 陆言拙把石百户的难处跟苏木说了。说完,也不需要她答复,就拉她去审问那两个东瀛人。 苏木一脸茫然,边走边回忆,自己好像从未在陆言拙面前流露出自己懂东瀛话的事啊,他怎么能笃定自己会说呢? 难道是那句“八嘎”? 也不对啊,那句“八嘎”他也听懂了,也没见他会说日语啊。 不对,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可到底是哪出问题了呢? 苏木苦着脸,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陆言拙表现的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她一开始忘了装糊涂拒绝,现在再假装听不懂就太假了。再说了,人命关天,她也想知道那个神秘组织的事。 于是,苏木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硬着头皮上了。 那两个东瀛人仗着语言不通交流不畅,一开始还装傻充愣誓死狡辩,可等苏木一开口,那流利的东瀛话顿时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唯有陆言拙早已知情,偷偷站在一旁,暗自骄傲而得意。 交流没了障碍,苏木又擅长刑讯审问,再加上杀气腾腾的石百户在一旁虎视眈眈,吃够苦头的东瀛人没抵抗多久,就老老实实地全部交代了。 去晚晴楼杀人放火的确实是东瀛人,他们也是受人所托,就跟常昀委托他们杀苏木一样,拿钱办事。 委托他们的,是跟他们一直有联系的一个地下组织。他们也不清楚,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少人,规模有多大,只知道他们时不时会发布任务,你缺钱就可以去接。完成后,会有人跟你联系,付钱。 -- 第214页 每次见到的人都不一样,因为双方联系不多,所以就算某一方出问题,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当然,遇上常昀这种人,实属是例外。 没想到这个组织这么神秘,陆言拙反过来再审问常昀,发现他跟这个组织联系的方式居然跟东瀛人的联系方式差不多。 他若有需求,就在扬州城的公告栏上发布信息,那个组织里的人看到后,就会主动跟他联系,谈妥价钱后,再把人送来,顺便收钱。每次联系的人也都不一样,所以查无可查。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停滞不前。 陆言拙蹙眉不展,他来扬州是处理无名女尸案的,现在案子基本解决了,没想到又牵扯出来一个神秘地下组织的事。这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自然是要连根拔掉的,那就是一颗毒瘤,留着是个祸害。 见他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苏木突然想起一事,道:“大人,我们抓了常家的人,外面的人可不知晓,就算是扬州知府和同知大人知道的也不多。” 苏木这么一说,陆言拙顿时反应过来,食指轻轻敲着桌面,道:“你的意思是……来一招请君入瓮?” 苏木点点头,这家伙一想到干坏事坑人就莫名兴奋:“常家发生的事,我们没动用扬州府的人,只有南镇抚司的人知道。消息应该还没走漏,如果尽快布局,想必还不晚。” 陆言拙当机立断,立马找石百户悄悄商量半天。 第二天,扬州城的公告板上就出现了一条信息。 “画船送我薰风,瘦马迎人飞雪。急寻,赠人,常。”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7 09:48:46~2021-07-13 09: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真麻烦啊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见不得人啊! 随着绵绵细雨飘然而至,春风偷偷潜入人们的梦中,一夜过后,庭院里湿漉漉地,万物被春雨滋润了个透,从白色冰霜中渐渐苏醒,开始吐新发芽。 公告栏上的消息发出后没几天,常家别院就迎来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老实巴交,看起来非常憨厚的男人。 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在大门口徘徊了半天,似乎有所顾虑,但最终常家出的酬金迷了他的眼,促使他鼓足勇气,让门房通传,指明要见常家的李管家。 作为常昀的一号心腹,李管家自然卷入了杀人试药的案件中,本来难逃一死,但苏木网开一面,承诺他,若是他应对得当,诱得大鱼,可以算他戴罪立功。 得此承诺,李管家如获新生,一扫之前的萎靡颓废,又有了精神,将人迎进来,不用锦衣卫上岗培训,立马进入了状态。 不得不说,李管家极具骗人天赋,忽悠起来,无师自通,出口成章。 “我家老爷最近要寻一个绝色美女,最好身世清白,且要精通琴棋书画。” 中年男子来过常府几次,认识李管家本人,两人也不算陌生,于是多问了几句:“可是要送人?” 李管家一拍大腿,夸张道:“可不是嘛。你也知道,最近京城来了一个大官,就住在我们这别院里。这位年纪轻轻,来头可不小,眼光更是不低,一般的庸脂俗粉哪能看得上!我家老爷有心巴结,跟他攀上关系,所以就想找一个身世清白容貌绝美的女子送他。” 老实说,李管家的这番话也算不上是撒谎,他嘴里的这位高官自然就是来自京城的陆言拙。 当初陆言拙觉得常家可疑,想要混进园子,暗中查探一番,就故意放出口风,赞美了一下城东常家园林的秀美雅致。 常昀得知后,就主动邀请他来此小住。园子里还关着数位服药过量导致精神失常的女子,常昀此举,可说是非常胆大。 他有心巴结京城来的陆言拙,想要跟他搭上关系,虽也担心陆言拙查案查到他头上,但想着将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既能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又能显得自己清白坦荡,可谓一举两得。 他想的挺美,就是没想过自己人品不好,导致运气太差,苏木无意中看见了陆言拙的背影,两人就此相遇。随后,又发生了后面一连串让他悔不当初的事。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啊! 中年男子得知常家的要求后,想了一会,忽然神秘兮兮道:“这位大人可喜欢异国情调?” 李管家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所谓的异国情调是个什么玩意。 中年男子见周围没人,收起憨厚老实的伪装,卖力推荐道:“东瀛女子性情温柔,又肤白貌美,且精于闺中之术,甚是好玩……” 伴随着两声嘿嘿的猥琐笑声,见惯世面如李管家都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硬着头皮假笑道:“跟平时一样,你先挑好的带来看看,价钱好说。不行,我们转手卖掉也是一样的,总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得此保证,中年男子甚是满意,两人谈好价钱,他又恢复成那忠厚老实的模样,低眉顺眼地走了。 中年男子一出别院大门,石百户手下的锦衣卫就暗中盯上了,悄悄尾随其后。 苏木生性好动,向来闲不住,无风都要起三层浪,更何况风自金陵来,自然不肯留在别院等待消息。 -- 第215页 陆言拙见她不安分地跃跃欲试,只好陪她乔装打扮一番,跟在石百户的人身后,一起去了趟金陵。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乌衣巷位于金陵城秦淮河文德桥旁的南岸,在夫子庙的核心地带。苏木前世跟林渊来过好几次,这里的鸭血粉丝汤格外好吃。 中年男子进了乌衣巷后就再也没出来,苏木和陆言拙守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判断那个神秘组织很有可能就在里面。所谓大隐隐于市,越是阴暗见不得人的交易,越要摆在明面上,让人难以察觉。 金陵乃南镇抚司所在,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落脚点,若还是让人跑了,那南镇抚司也别开了,及早关门算了。 苏木看着石百户精心安排人手,暗中封锁了乌衣巷,陆言拙偷偷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也不傻,自己像个监工一样盯着,石百户心中难免不快。 于是,乖乖跟在陆言拙身后,两人扮作夜游秦淮河的眷侣,同撑一把油纸伞,悠闲地走在雨中,欣赏着水光潋滟,山色空蒙。 携手故地重游,身边却换了一个人,不同的相貌,不变的性情,苏木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暗自唏嘘。 人生啊,因缘而生,又因缘而灭,皆悉无常! 陆言拙倒是兴致不错,远眺岸旁挂着的七彩灯笼,与苏木流连于秦淮河畔的各式小吃摊,一会给苏木买碗豆腐脑,一会又塞给她一包热乎烫手的糖炒栗子,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把她当猪喂的美好时光。 苏木再能吃,吃了半路,也举手投降,直呼吃不下了,并建议在金陵住两天,明天从另一头开始吃起。 这听着就是苏木的一贯作风,陆大人宠溺地看着她,毫无底线原则地准了。 两人走了一路,眼看天色已晚,寻思再不好好找间客栈,就又要跟上回一样同处一屋了。陆言拙倒是没意见,奈何苏木虽然脸皮厚,但平白无故让人占便宜的事,她还是不干的。 两人精挑细选,定了一间秦淮河畔风景宜人的客栈,让掌柜开了两间临河的上房。正要进去的时候,苏木眼尖,看见客栈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欲上前打个招呼,陆言拙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入房中。 “撒手,撒手!你捂住我嘴干嘛?” 一进房,苏木就扒下某人的爪子,气呼呼地问道。 陆言拙悠悠道:“我不拦着,你就叫出口了。” 苏木瞪了他一眼,不满道:“喊他怎么啦?又不是见不得人!” 陆言拙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你确定?” 苏木的理直气壮顿时有点偃旗息鼓,认真想了想,喃喃道:“好像是不太好……让人误以为我们私奔怎么办?” 陆言拙微微一笑,道:“是啊,好好的御赐婚姻不要,非要偷偷摸摸地跑金陵私奔,说出去苏陆两家就成京城的笑话了。我倒是不在乎,只是……” 苏木见状,忙献上最谄媚的笑容,狗腿道:“我在乎,我在乎的!” 陆言拙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拍拍她的脑袋,夸奖道:“你知道就好。” 苏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秦淮河上船来船往,煞是热闹,不解道:“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这来了?” 苏木看见的人是徐越,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徐氏父子还在她家没走呢。听徐师伯的意思,似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怎么一转眼,会在千里之外的金陵见到徐越呢? 苏木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不然陆言拙也不会捂住她的嘴。 陆言拙掩上房门,悠悠地坐了下来,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有件事苏木不知道,临走前不久,苏谦特意跑来跟他提了下。他本不打算说,不过现在想想,有些事还是早点说清楚了比较好。 “你知道吗?陆家向苏家提亲的同时……徐家也向苏家提亲了。” “啊?!”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苏木“啊”了一声,愕然回首。 脑子里顿时一阵空白,这…… 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第152章 你的益达 徐越的父亲徐寅是苏昭的师兄,以前也是锦衣卫,妻子意外去世后,他又经常外出公干,家里没人照顾孩子,就把徐越扔在了苏家,让师弟代为照顾。 那时徐越才七八岁,他跟苏逊同龄,两人性格差不多,都是勇猛有余,略带莽撞,不像苏谦那么心细,两人自然而然成为了好友,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捞鱼,甚是投契。 苏木生性好动,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可碍于女儿身,好多事不方便出面,于是经常撺掇苏逊和徐越干坏事,自己不负责善后工作的那种。 那时候,他们还小。苏逊和徐越两个干了坏事,苏谦身为老大就要负责收拾烂摊子,小至赔礼道歉,大至帮着打人,久而久之不胜其烦,所以善后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着徐越和苏逊打。 苏木比他们小几岁,又是女孩子,苏谦自然不会觉得是苏木出的坏主意,他们两个不带坏妹妹就不错了。 且苏谦此人极为护短,觉得自己弟弟虽然笨,但是肯定不坏。所以嘛,坏事都是徐越带着弟弟妹妹们干的。 而徐越从小就喜欢苏家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给她背锅背得心甘情愿,有些事从来不解释,头一仰,独自一人闷声全扛了。 -- 第216页 多有男子气概啊! 一想起小师妹那崇拜的眼神,徐越就从没后悔过。 四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一起长大了,后来苏谦苏逊进了北镇抚司任职,而徐越的父亲徐寅于一次行动中意外受伤,只能退出锦衣卫。两年前,他带着徐越离开了京城,到处闯荡。直到近日,才又重新回来,出现在苏家。 作为苏木正宗的青梅竹马,陆言拙一直看徐越不顺眼。 原因无他,徐越心思不纯。 他看苏木的眼神明显不对劲,也就苏木这个神经大条的人,完全感觉不到。若是有一天,自己的木木突然开窍了,察觉了对方的情意,又念着曾经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光,一时脑抽筋答应了对方的提亲,那自己找谁说理去? 好不容易抢先找到了木木,又和她说开了一些事,两人现在相处得甚是愉快,可不能让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竹马”毁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所以,陆言拙一看见徐越出现,就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这也不能怪他敏感小气,前世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某个人某句话,最终失去了莫莫。 当年,莫莫和他一起分配到市局,同期还有一个小伙,长得很帅,还很精神。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江脩。 那人喜欢莫莫,一直暗中表示着好感,可莫莫一心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情意。 江脩和莫莫同在一个队,合作办过好多刑事案件。林渊虽然看着不爽,但也没理由分开他们俩。他又不是醋坛子,就算是醋坛子,以他的个性,有些事也绝对做不出来。 让莫莫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还争风吃醋,这脸要往哪搁啊! 那个江脩很聪明,他知道莫醉很依赖林渊,两人感情深厚,所以从未在莫醉面前表现出喜欢她,想要追求她的意思来,只是静静地听她谈及林渊的点点滴滴。 而暗地里,在林渊和莫醉即将去领证的前一日,他忽然找到了林渊,问了他一些话。 “你是莫莫的救命恩人,她可以说是你从小带大的,她的整个青春也只有你一人作陪。可你确定吗?她对你的感情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若她成婚后,才发现你们只是兄妹之情…… 那之后,你们还回得去吗? 你若为了她好,最好问清楚。我不是想破坏你们的感情,只是作为同事也好,作为朋友也罢,身为旁观者,有些事可能看的比你们还清楚透彻。 话已至此,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耽误了莫莫,毕竟你们年纪差了那么多……” 那时的林渊已经三十三岁,而莫醉才二十五,风华正茂,他比她整整大了八岁。听了这话,林渊踌躇了,犹豫了好久,领证那日他没有请假,而是选择出差去了B市,同时他发了短信给莫莫。 之后…… 思及往事,陆言拙就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江脩那张嘴呢?爱情也好,兄妹之情也罢,在莫莫为了救他,舍身相扑的那一瞬间,林渊就明白了,他跟莫莫的命运早已绑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何必去区分到底是什么情呢? 他和她,早已谁都离不开谁了…… “大人?大人!” 陆言拙摇晃着茶杯,人却不知不觉陷入前世的回忆,苏木在一旁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收到回应,就连蹦带跳地跑到他身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见他渐渐回神,好奇道:“大人,你想什么呢?” 被苏木拉回现实中,陆言拙一时不察,说出了心里话:“我在想……你的徐大哥是不是知道你的行踪后,从京城追你追到金陵来的?” 你的徐大哥? 还我的益达呢! 苏木忍住想要白他一眼的冲动,撇了撇嘴,道:“放心,他就算有那心,也没那个脑子。” 陆言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苏木这家伙是在损徐越脑子不好使,猜不到苏木的行踪。 得知徐越在苏木心中是如此的形象,陆言拙忍不住暗自好笑,甚至有一丝莫名得意。他的莫莫向来喜欢聪明人,可不喜欢笨蛋。 苏木可没有陆言拙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熟悉徐越,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分析道:“我是经由水路到扬州的,若行踪被沿途的锦衣卫察觉,那肯定是父兄先知道,我二哥未必会知道。我父兄知道了,肯定先告诉你,尤其是我大哥,肯定不会告诉徐越。 既然你没有收到消息,那徐大哥出现在此,肯定与我无关。 至于他为什么来此……大人,大人!你不好奇嘛?”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不好奇!” 只要不是为你而来,我管他为何而来。 苏木低头,手指轻轻摩擦着桌面,喃喃道:“我好奇啊!徐师伯还在京城,徐大哥不远千里出现在金陵,肯定是有什么事,否则以他的个性,肯定懒得动。” “那你准备出面……找他问个清楚?” 见苏木这么关心徐越,陆言拙就浑身不舒服,虽说话神情不变,仍是那么淡淡地,似乎漠不关心,但若细品,却能感受到一丝丝酸味。 呃…… 不多,但恰到好处,挺入味。 苏木手指弯曲,用食指第二节 轻轻摩擦着鼻尖,想了想,道:“我们躲在暗处偷偷看下好了。若他有难处,我们就出手相助,若是没有,就当没见过。” -- 第217页 说完,抬头看向陆言拙,杏眼流转,似乎在察言观色。 “你看我干嘛?” 陆言拙可不想让苏木看出什么端倪来,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一旁关窗。 他虽故作云淡风轻,但他的脸皮可没苏木的那么厚,尤其是他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吃小年轻的醋就有点脸上挂不住。 “大人,你是不是以为……” 苏木抓住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若有所思。 “以为什么?” 苏木眨了眨眼,简单直白道:“以为我喜欢徐大哥,得知徐家也上门求亲后,我再三考虑后会选择他?” 陆言拙心中一紧,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会吗?” 幸亏苏木也没有要他作答的意思,不等他出声发问,就自己率先说出了答案:“我跟徐大哥是不可能的,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太熟了,熟得就跟兄妹一样。” 兄妹一样? 又是兄妹! 任凭陆言拙冷静深沉,但听到兄妹两字还是破了功,深深地看了苏木一眼,不无忧虑道:“那我呢?你对我……可也是兄妹之情?” 见向来沉默寡言,天地崩于前而处之泰然的陆大人也有神情大变的时候,苏木想了想,老实回道:“大人,我不想骗你。你给我的感觉很矛盾,很混乱。” “矛盾?混乱?”陆言拙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得到这两个字的评价。 苏木挠了挠头,露出一丝赧然:“大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尽快理清我的纠结,然后……告诉你答案。” 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陆大人挫败感满满,但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只好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履行自己的承诺。 轻声道:“好,我等你。” 第153章 你奈我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调查徐越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陵,陆言拙并没有麻烦锦衣卫,而是唤来店中小二,给了他一锭银子,就搞定了。 这不,陆言拙和苏木刚在房间吃完晚饭,就等来了消息。 徐越出门了! 此时,已至月黑风高,正常人不会选择这个适合杀人放火的时候出门。所以,陆言拙和苏木一得到消息,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事,悄悄跟在他身后。 徐越虽然不是心思缜密深沉之人,却也是一流末二流上的高手,两人怕他发现,不敢跟的太紧。三人一前一后,踏着皎皎月色,沿着秦淮河急行,没一会,徐越停了下来。 苏木及时收住步子,拉着陆言拙隐在角落,环视四周,发现此处异常熟悉。 能不熟嘛,白天刚刚来过,苏木想不明白徐越为何来此,脸上不禁露出重重疑色。 见徐越趁着夜色,摸黑进了乌衣巷,苏木回头,轻轻问道:“大人,你说徐大哥……” 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陆言拙拍拍她的头,轻声叮嘱道:“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面,我们看看情况再说。” 没一会,在一片狗吠声中,徐越带着两人风风火火地从巷子里冲了出来。 乌衣巷早就被石百户的人守得密不透风,铁板一块。徐越与那两人一看就是鬼鬼祟祟,想要逃跑的样子,锦衣卫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当机立断,石百户一声令下,隐藏在四周的锦衣卫顿时扑了上去,十几人将徐越三人团团围住,眼看要发生一场恶斗,徐越难保能逃出生天,苏木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从怀中掏出黑布蒙住了脸,扭头跟陆言拙说了一声:“大人,我先助徐大哥离开,你帮我善后一下。”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拦也拦不住,气得陆言拙在后面直跺脚。 凭什么自己要助那个混球脱险?还要负责善后! 让锦衣卫抓了不行吗?打断狗腿留条小命不行吗? 然而苏木冲得太快,覆水难收,陆言拙又怕她出事,只好趁着巷子口混战之际,急忙找到石百户,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对方及时领悟,挥手让手下且战且退,看似穷追不舍,实在暗暗放水,那两个倒霉蛋在挨了锦衣卫几刀后,就被苏木和徐越合力救了出去。 巷子口十几人大混战,乌衣巷里的人肯定被惊动了,石百户见机很快,及时带人冲了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抓走,带回了南镇抚司。 陆言拙担心苏木的安全,忙吹响铜笛,唤来阿飞,希望能找到她的踪迹。 苏木蒙着脸,和徐越一路杀出重重包围,带着那两个受伤的人跑到秦淮河畔,趁没人注意,解了码头边上的一条小船,上去后没多久,在岸边船主的一片叫骂声中,顺着秦淮河,渐渐漂远。 徐越给那两人包扎好伤口,安顿好一切,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苏木。对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星星一样好看,仿佛透着光,又带着一丝狡黠。 觉得有些眼熟,但徐越没敢往那块想。毕竟,在金陵遇到那人的几率太低了,他想象力可没那么丰富。 “未请教这位兄台……” 苏木没有拉下蒙脸的黑布,她可不想让陌生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反正她的声音徐越应该能听得出来。 “是我!” 果然,徐越一听就听出来了,没想到助自己脱困的人居然是朝思暮想的小师妹,徐越激动不已,木木两字差点脱口而出。 -- 第218页 苏木很了解他,徐越的脑子向来简单,不会思考太多,所以及时冲他吼了一声,凶巴巴道:“闭嘴,别喊我名!” 徐越被她的过激反应吓一跳,环视四周,狭小的船舱里就四个人,苏木进来后一直蒙着脸,显然不想让那两人知道她的容貌和身份。 徐越好脾气,被苏木凶了也不生气,反而憨憨地捂住嘴,笑呵呵地望着她,心里美滋滋的。 “你怎么在这?” 沉默了一会,两人因为好奇,异口同声问道。 话音刚落,苏木就不满地瞪了徐越一眼。 自己怎么在这的,还需要解释吗?当然是离家出走,沿着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溜达过来的。这么简单的事还问,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问,苏木真想让他晃晃自己的脑袋,听听那哐当哐当的水声。 徐越从小到大被苏木欺负惯了,在她凶巴巴的淫威下,傻呵呵地笑了笑,说道:“这……这两人是我的朋友,知道他们有事,我就过来帮一下忙。” “朋友?”苏木眯着眼,上下打量着。 两人皆是五短身材,头上扎着一根难看的布条,脚上穿着木屐,手中拿着两把看着就想折断的□□。 “东瀛人?” 对方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回答,只冷冷地看着苏木,默不作声。苏木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扭头问徐越:“你怎么跟东瀛人混在一起了?” 徐越奇道:“你怎么一眼看出来他们是东瀛人的?” 苏木冲那两人的脚丫子努了一下嘴,鄙夷道:“大冬天的还穿木屐,太明显了。” 徐越恍然大悟:“哦,他们习惯了。让他们穿大明的靴子,他们觉得不舒服。” 看见东瀛人,苏木就想起上回在金陵遭那五个东瀛人刺杀一事。那五个人受雇于常昀,而常昀又素来跟金陵买卖人口的那个神秘组织有交易,且这两人是从那神秘组织所在地乌衣巷里跑出来的,想也知道,他们肯定跟那神秘组织有关。 只是没想到,徐越居然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这事不简单! 苏木不确定那两人听不听得懂中文,不过既然敢在大明混,还敢明目张胆地穿木屐到处招摇,想来是对自己有点自信的,八成听得懂中文,现在不吭声,是在那装傻想探听自己底细呢。 怕引起对方怀疑,苏木干脆不问徐越为什么救这两人了。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陆言拙。她贸贸然出手相助,是怕徐越落在锦衣卫手中,万一他真犯事了,自己不好出面捞人。就算事后父兄出面,那徐越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摸了摸插在腰间的竹笛,苏木笑嘻嘻地对徐越道:“徐大哥,漫漫长夜,寂寞难耐,我吹一首新学的曲子给你听听,如何?” 徐越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笛的?你不是一直觉得难,没学会嘛。” 苏木谦虚地笑了笑,道:“就去年,学了没多久,吹得不好,你将就着听听吧。” 丑话已经说在了前面,苏木也就没什么心里负担了,自由发挥,符合一贯水准地吹了一首。 破空刺耳的笛音如魔音入耳,声声袭来,如泣如诉,又似怨鬼呼号,凄厉幽怨,一时间小小的船舱内风卷残云,暗无天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徐越的眉头一会皱成川字形,一会又皱成一团乱码,趁苏木吹得如痴如醉,偷偷摁住受了刺激不停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暗运内力,抵抗着尖锐惨绝人寰的笛音。 不知道这难以言表的折磨什么时候结束,徐越生平第一次深深地后悔了,不该听信苏木的鬼话,由她吹奏什么新学的曲子。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谁来救救他啊!要不,忍着被痛扁一顿的下场,让小师妹放弃音律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上了船就一直在装聋作哑的那两个东瀛人终于忍不住了,其中一人不顾受伤的右手,扯开绷带举了起来,愤怒地捂住耳朵,大喊一声:“八嘎呀路,不要吹了,难听死了!” 苏木一边吹,一边观望着两岸风景,忽见一道矫健的身影盘旋在空中,笑了笑,难得好脾气道:“哎呀!见笑,见笑啦。吹得不好,等我练熟一点,再吹给你们听吧。” 还有下次? 那两个东瀛人跟见了鬼似的瞪了苏木一眼,若不是忌惮对方武力值爆表,自己又有伤在身,真想不管不顾冲上去跟她干一仗。 什么玩意嘛? 谁给她的自信,让她觉得自己有脸可以继续学吹笛的?她的笛子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对方的愤怒,苏木看在眼里,暗自好笑。她吹笛只为招来阿飞,跟陆言拙联系上。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笛子吹成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 但那又如何? 自己想吹就吹,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154章 几个意思啊? 沿着秦淮河顺流而下,于天蒙蒙亮之际,小船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岸边。 上岸后,趁苏木在系缆绳,那两个东瀛人鬼鬼祟祟地拉过徐越,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徐越听完,为难地看向苏木,那样子想要转达东瀛人的意思,又怕苏木不依,更怕她的爆脾气上来揍自己一顿。 这一切苏木都看在眼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两个东瀛人要带徐越去某个地方,又不想突然冒出来的苏木跟着去,所以在那开条件呢。 -- 第219页 既然放了长线钓鱼,那就要钓条大鱼!小鱼小虾有什么好钓的。 苏木杏眼流转,当下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傻样,跑到徐越身边,咋咋呼呼道:“徐大哥,忙了一晚上了,我饿了!我要去附近买早饭,过一会在这汇合,如何?” 徐越一听,正中下怀,立马就答应了:“去吧去吧,给我带一份。” 苏木瞥了眼旁边的东瀛人,见他们神色稍缓,看来自己的话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嗯,想吃什么?” 徐越受宠若惊,没骨气地摇尾巴:“什么都行,你吃剩下的都行。” 苏木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忽又转过身来,绕到他身后,拍了他一下:“钱包给我!” 这要钱要的理直气壮,一点都不打折扣的,偏偏徐越跟中了邪似的,想也不想,就从怀中掏出钱袋,屁颠屁颠递了过去:“不要急,你四下慢慢晃晃,有好吃的,你先吃了再带点回来。” 苏木点点头,接过钱袋,潇洒自在地拿在手中一抛一抛,沿着河边小路渐渐远去。 徐越见向来机灵的苏木居然没有起疑,顿时松了一口气,背上隐隐发寒,刚把他紧张坏了,不知不觉竟出了一身冷汗。 苏木若是知道他这不经吓的鬼德行,必然要大大的嘲笑一番。 东瀛人见苏木离去,忙冲徐越招招手,三人快速钻入河边的一条无名小巷,拐了几个弯,消失于蜘蛛网般的弄堂胡同里。 三人只顾身后,却没留意头顶,一只矫健的鹰隼盯着徐越身后那个若隐若现的手印,展翅飞翔,不紧不慢地跟着。 苏木走了一段,随便找了个河边小摊,在那买了十几个茶叶蛋,还有一大袋包子,然后开始往回走。走到小船停靠的地方,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了下来,定定心心地剥起了茶叶蛋。 吃了一个又一个,等吃到第三个的时候,两艘黑压压的乌篷船停在了岸边。苏木拍拍手,正想收拾一下散落一地的鸡蛋壳,忽然又拿了一个,剥了起来。 等那冷冷清清的身影上岸,正好剥好,苏木将茶叶蛋递给陆言拙,笑道:“大人,还没吃早饭吧。喏,吃个茶叶蛋吧,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陆言拙冲她微微一笑,顶着石百户惊讶的眼神,接过茶叶蛋,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苏木则将剩下的早点分给石百户和他的手下。 见陆言拙吃的差不多了,苏木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让他擦了擦手,道:“我把你研制的药膏拍他身上了,阿飞跟着呢,应该丢不了。” 陆言拙点点头,那药膏是阿飞闻惯的,专门训练它用来跟踪猎物的。 吃完,陆言拙交代道:“乌衣巷里贩卖人口的神秘组织基本一网打尽了,现在去的地方是东瀛浪人在金陵的据点。昨晚救他们逃离的那个人,是我们派出去潜伏的同僚,待会抓人的时候,你们悠着点。他若是要逃跑什么的,不要阻拦。” “更不能伤了他!”苏木插嘴补了一句。 陆言拙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回头,示意石百户行动。 吃了锦衣卫同知大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买的茶叶蛋和包子,石百户干活更是卖力,一群人齐刷刷地抬头仰望,于蓝天白云中寻找那一抹矫健的身影。 看了半天,总算有个人视力2.0,找到了天空中的那一个小黑点。一群人顶着头昏脑涨,像个傻子似的,一边抬头看天,一边还要小心看路,跌跌撞撞地在巷子里窜来窜去。 陆言拙和苏木则找了个地方,重新坐了下来,优哉游哉地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陆大人,你怎么知道徐大哥是潜伏在东瀛人中的卧底?”苏木有过这个猜测,但证据不足,她也不敢确定。陆言拙刚刚说的那么笃定,她以为他知道内幕消息。 陆言拙又剥了一个茶叶蛋,慢悠悠地吃完,擦擦嘴,不负责任道:“我猜的。” “啊?!”这答案大大地出乎了苏木的意料。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悠悠道:“不然怎么办?说那是我的青梅竹马,就算有罪也不准抓?” 苏木:“……” 这闻着怎么有股醋味呢?酸死了。 眼前的河水淙淙,立春过后,天气渐暖,岸边柳条泛青,水中的鱼儿无忧无虑地吐着泡泡,觅着食。 苏木被陆言拙怼的哑口无言,寻思这人脾气渐长啊。刚认识的时候,沉默寡言冷冷清清,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要烦我的冷淡。再后来,发现这人其实很好说话,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温暖的心。 现在嘛…… 烦躁,阴晴不定,时不时泛上一回酸。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没想到男人也会如此,装模作样的平淡冷静下是宛若双子般的冲动与善变。 男人啊…… 苏木坐在地上,拽过一旁的狗尾巴草,绕在手上揉吧揉吧,弄成了一个圈,套在手指上,冲陆言拙臭美道:“大人,大人!你看,像不像一枚戒指?” 陆言拙回头,见苏木笑靥如花,十几年如一日,率性随意的同时,时不时又幼稚如小白,时光仿佛从未流逝,她依旧是她,那个简单快乐的小跟屁虫。 心中一动,在怀里摸了一会,掏出来一个荷包,陆言拙别过脸,塞给苏木。 “喏,给你的。” “什么呀?” -- 第220页 荷包很精致,上面绣着花,打开后,里面是一对银色的戒指,一模一样的款式,一大一小,有点像现代的结婚对戒,不带钻的那种。 陆言拙瞥了她一眼,见她拿在手中爱不释手,故作云淡风轻道:“这不是银质的,据说是一种稀有的金属。看着好玩,就让人打了一对戒指。喜欢吗?喜欢,送你一只。” 送你一只? 还有一只给谁?自己留着吗? 这次,苏木很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蓦地抬头,杏眼圆睁,死死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神情的一星半点。 他什么意思?是在求婚吗?古代有这种求婚方式吗? 不对啊!结婚戒指这个概念应该是从西方传来,现代才有的,古代可没有这一说。在古代,玉佩才有定情作用。 第155章 还没想好怎么说 苏木细细翻看着手中的戒指,外圈是流动飘逸的云纹,回转交错,意寓着吉祥如意。里圈刻着字,奇怪的是字不是横着刻的,而是竖着刻的。苏木眯着眼仔细辨认,居然是个“木”字。 抓过另一只戒指,两只戒指里圈刻的都是“木”字,苏木想了想,把两只戒指并拢,靠在一起,两个“木”字自然而然也合在了一起。 苏木看着眼前那字,忽然瞪大了眼睛。 林! 林渊的林字。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林”字? 苏木没想太多,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戒指拿到陆言拙跟前,问道:“大人,你为什么在戒指里面刻一个林字?” 陆言拙见苏木看出来了,微微一笑,道:“我明明是刻了两个木字啊,是你把它合起来的。” “啊?” 苏木没想到是这个解释,想想也是,是自己敏感,想多了。他怎么可能跟那人有关系呢! “怎么想到送我戒指啊?” 陆言拙的解释说得过去,但他的行为还是很可疑,虽然渺茫,苏木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试探道。 “看着好看,就送你了。”陆言拙至今不确定苏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的反应,权衡了一下,还是昧着良心,说了糊弄她的话。 这对戒指是很久以前,他托人打的。当时,他还不认识苏木,让工匠刻字,说的是“莫莫”,工匠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故意偷懒,给刻成了“木木”。后来看见成品,本不想要,却意外发现木木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林字,陆言拙就收下了。 苏木看了陆言拙一眼,忽然把戒指带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把另一只戒指递给他,示意他带上。 陆言拙养了她十几年,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心思,见她有所察觉,偷偷试探自己,犹豫了一下,纠结是否要掩饰,然而到底心有不甘,最终还是缓缓地将戒指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大人!”苏木按耐不住内心的惊讶,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 陆言拙抬头,又似期待又似恇怯,轻轻应了一声:“嗯,怎么啦?” 苏木鼓起勇气,尽量用最婉转的说辞,问道:“大人……你可曾做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乱七八糟的梦?” “嗯,怎么说呢?就是一些很怪很怪的梦。梦里会有人坐着风筝在天上飞,或者唱戏的人在一个小盒子里……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高楼大厦林立…… 反正…… 反正就是跟我们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苏木一边说,一边偷偷瞥向陆言拙,观察他脸上的神色,见他依旧冷冷清清,不带一丝波澜,心中一时涌起的期盼浅浅趋于平息。 看来不是! 还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看自己把戒指戴在了无名指,就跟着戴在了无名指。 自己能在几百年前的大明醒来,已经是异想天开的事了,怎么还会遇见同样穿越的人呢?这从概率上来说,几率也太低了吧,都趋于负无穷了。 陆言拙正愁要怎么跟苏木解释,既要让她有所察觉,又不能让她一下子知道太多,尤其是知道自己是谁。 他实在是怕了,万一木木知道真相后,排斥他,不接受他,那他真的…… 不想活了。 而此时的苏木也被清晨的冷风一吹,清醒过来,见陆言拙蹙着眉头,低头不语,知道是自己唐突了,尴尬地摸摸头,笑道:“大……大人,你别理我。我从小就喜欢做不切实际的梦,我父兄都说是因为我五岁时溺水,脑子进水了。” 见苏木自己无声无息地撤了,陆言拙仿佛临刑的死囚突然遭到了释放,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我也曾经做过乱七八糟的梦。不过做了就忘了,记得不是很清楚。” 陆言拙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话说死。 苏木沮丧地抬头望天,空中飘着几朵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原先那一片湛蓝,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一如她的心境。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尘,苏木仿佛忘了刚才的语无伦次,笑嘻嘻道:“他们也快到了吧。要不,我们跟去看看?别让他们把徐大哥当贼人给打死了。” 陆言拙望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好,去看看你的竹马。” 苏木:“……” 又来了,这人改行卖醋得了。 陆言拙和苏木到的时候,锦衣卫已经端了东瀛人的据点。因为陆言拙交代在先,也因为这个据点人比较多,锦衣卫准备不充足,所以徐越和几个东瀛人趁乱跑了。 -- 第221页 东瀛浪人被打死几个,伤了十几个。本来不会死那么多,但东瀛人不知道是坏事做多了心虚呢,还是他们喜欢自虐,被逮到后有好几个切腹自杀了。那血淋淋的场面,跟屠宰场似的,苏木一踏入房间就觉得不舒服。 东瀛人的据点是一个独门小院,里面有平房十几间,除了他们自己住,有一排房间里关了十几个年轻女子。 联想到那个贩卖人口的神秘组织,石百户觉得这些女子可能是东瀛人在大明沿海各地掳来的,抓到后当牲口一样,转手卖给金陵的地头蛇,赚上一票。 简直就是没有投资风险的无本买卖。 “这些人渣!” 苏木看见这些东瀛人就来气,路过的时候顺便踹了几脚,反正踩也踩不死,最多就是“八嘎呀路”多听几声而已。 “人都在这里了吗?” 屋里藏着十几个年轻女子,姿色都不错,苏木一个个看过去,忽然看见有一个女子低着头,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脏乱,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像别的女子,就算坐在地上,那也是端端正正,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苏木虽生性不羁,但好歹也是受过宫里那些管教嬷嬷摧残的。嗯,不对,应该说是特训,那是站有站姿,坐有坐姿,认真起来也能人模狗样一番。 “这位小姐?”苏木蹲下身,唤了对方一声,女子抬头,眉眼间看着有些熟悉,苏木心中一动,将人拉了起来,“你随我出来一下。” 对方不知道苏木身份,但见一群人中就她一个女子,且神色随和,没有一丝恶意,犹豫了一下,顺从地跟她走了出去。 到了院中一处僻静的地方,确定四下无人,苏木压低声音,轻轻喊了一声:“顾瑧?” 女子微微一颤,虽没有答应,但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后又警惕地黯淡下来。微表情骗不了人,苏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外面的陆大人是你哥哥顾循的好友,我们是受你哥哥所托,来找你的。” 此话一出,女子再无疑虑,这些日的委屈焦虑与恐惧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不停地打转,想要出声,声音却已嘶哑。 “你别哭,别哭啊!”苏木忙掏出手帕递给她,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你先跟我走,别让人发现了,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女子呜咽着点了点头,苏木跟远处的陆言拙使了个眼色,陆大人心领神会,有他出面打掩护,苏木很顺利地将人带出了院子,神不知鬼不觉。 第156章 我来看看怎么编 苏木带着顾瑧走小路,偷偷回到客栈没多久,陆言拙就领着顾循过来了。 兄妹俩一见面,悲从中来,抱头痛哭,那气氛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若配上一曲凉凉就更应景了。 陆言拙和苏木相识一眼,知道他们兄妹俩分开大半个月,再次相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两人默契地退出房间,待一旁凉快去了。 远眺窗外,杨柳迎风吐翠,桃花弄姿妖娆,秦淮河上船来船往,熙熙攘攘。 冬去春来,虽然初春的寒意还是那么的浓烈,但阳光已然肆意徜徉,仿佛在大声宣告,我!春天,又回来了。 苏木凭窗而立,看着窗外美景,想着人间惨事。她不是伤春悲秋无事□□之人,只是有些事看多了,难免会想的全面些。 “顾小姐人是回来了,可她要怎么回去呢?” 这话外人听了,可能会觉得奇怪,什么叫怎么回去?回家还不容易?骑马坐车走回去呗! 陆言拙跟苏木相处久了,彼此很了解,一听,马上就明白了。 古代女子把名节看得很重,明朝尤甚。君不见贞节牌坊遍地,名门世家的女眷们女诫女训可以倒着背。 顾瑧人虽然没事,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毁容失身,但这大半个月流露在外,生死不知。顾循为了找妹妹,求爷爷告奶奶,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应天府也因他出动了不少人力到处寻找,甚至最后,还惊动了南镇抚司的锦衣卫。 现在人是找到了,可顾瑧流露在外大半个月,期间到底遭遇了什么?谁能说得清楚。 实话实说?别开玩笑了。 说是被东瀛人抓了,关在小院里,等着被卖到外地,幸亏锦衣卫来得及时,东瀛人尚未得逞,人就被解救了? 真要这样说的话,顾瑧还怎么当她的顾家大小姐啊!早就被流言蜚语喷死了。 你说你没有失节失贞,谁能证明? 好,就算你人品高尚,大家都信你不会说谎。表面上是这么过了,可暗地里没人会信的。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些事有些人无风还能起三层浪,更何况有事实在先,你顾瑧确实失踪了大半个月,且最后落到了东瀛人手中。 这种情况下,你要证明自己没有失节,那就跟在现代你要证明你妈是你妈,一样麻烦。 苏木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难以解决,抓了抓有些散乱的发髻,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生而为人,太难了。 陆言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发愁。他一个大男人虽然没有这种苦恼,但见身边的人发生这种事,也是心有不平,有心想要出谋划策,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人失踪的时候,总想着找到人就行,平安回来就行。现在人找到了,也平安归来了。人心又开始不知足了,总想着若是能避开流言蜚语,一切恢复正常,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那就更好了。 -- 第222页 两人站在窗旁,你看我,我看你,两个也算是聪明的聪明人,居然就这样束手无策,大眼瞪小眼,干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顾氏兄妹俩在房内悲悲戚戚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止住了悲伤,收住了眼泪。陆言拙和苏木进去的时候,兄妹俩给他们行了一个好大的礼,吓得苏木赶紧把人扶起来。 问起他们今后的打算,顾循顾大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言拙,你也知道,人言可畏。当初,我为了找回瑧儿,不计一切代价,动用了所有人脉,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想要低调处理,已经来不及了。” 顾瑧冲着陆言拙和苏木深深福了一礼,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能平安归来,已然是祖宗显灵,老天庇佑。为了不给顾家蒙羞……我决定青灯常伴,从此皈依佛门,再不见外人。” 苏木一听,骇然。 这是要出家啊! 看着花一般的女子还未盛开就要凋零,苏木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一时间感慨万千,她向来没什么心计,想得多说得也快,坦言道:“你是受害者哎,好不容易历经千难万险的回来,为什么要由你承受这不公平的待遇?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苏木的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是啊,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承受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郁结愤懑。 不甘,不甘心! “名声,名声……若是有人能证明你失踪这段时间的遭遇就好了。” 苏木低着头,喃喃自语,忽然灵光闪过,再抬头,眼里发着光,脸上充满笑容:“反正也没人知道你被东瀛人抓了,要不……伪造一段经历?” 陆言拙最是了解苏木,听她说出伪造二字,心中一动,道:“木木所言,未必不可行。” 顾氏兄妹比较单纯,经历也简单,脑子可没他们俩转得快。闻言,齐齐看向陆言拙。 陆大人微微一笑,指了指苏木,道:“木木自京城来,走的正好是水路。若是由她出面,声称在秦淮河恰好救了顾小姐,倒也没人敢质疑,更没人敢多言。” 顾氏兄妹不知道苏木的身份,但听陆言拙这么说,想必来头不小。 苏木却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换做以前肯定是没问题啦,不就是出面说个谎嘛。不过,现在可不行。我是离家出走的,若是贸然出面,被我父兄知道,我就惨了……” 陆言拙怕苏木一时嘴快,不小心说出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若让顾循知道,自己这名义上的未婚妻其实还没被自己搞定,甚至用离家出走来逃避赐婚,那多没面子啊! 忙出言打断,陆言拙急中生智,往自己脸上贴了点18K金:“咳咳,木木的意思是……她听说我要外出公干一年,这才偷偷摸摸偷跑出来,她父兄并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 这话亦真亦假,苏木也不好否认。自己确实知道他要外放一年,也确实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不过这发生的先后顺序嘛…… 顺序一乱,精神错乱。 偷偷看了一眼陆言拙,苏木寻思,既然他能给自己离家出走,编出这么好的理由,想必也能解决一下顾小姐如何体面回家的事。 陆言拙脑子转的飞快,盘算了一下,道:“这样吧,所谓一表三千里,我没有兄弟姐妹,众人皆知,但有没有表妹,旁人却未必清楚明白。” 扭头看了眼茫然的苏木和顾瑧,陆言拙又道:“委屈木木扮作我的远房表妹,乘船来金陵游玩的时候,救了意外落水的顾小姐。” “那怎么解释这十来天顾小姐音讯全无呢?”假扮陆言拙表妹,苏木倒是没意见。只要不暴露她身份,装什么都行。 陆言拙很专业地编着理由:“意外落水,施救若不及时,会导致昏迷。” 苏木吹毛求疵:“昏迷十几天再醒啊?会不会太夸张了。”既然要说谎,那理由就得编的像一点,久经考验才行。 陆言拙想了想,用商榷的口吻道:“醒来后,受惊过渡,暂时失去记忆,直到最近才恢复。这个理由怎么样?” “这个倒是可以。”苏木认真评估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编谎话编的不亦乐乎,直把一旁的顾氏兄妹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顾家家风甚严,顾氏兄妹俩从小到大就没说过谎话。没想到要么不说,一说就是弥天大谎。这谎话要是被人拆穿了,那顾家真是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了。 顾循生性谨慎,骨子里又有读书人的迂腐,不善变通。听陆言拙和苏木越说越离谱,在一旁轻声道:“言拙,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我妹妹失踪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万一有人识破……” 陆言拙示意两人坐好,又给他们倒了一杯茶,正色道:“所以,我们先要把事情捋一捋,看看哪里有破绽。能弥补最好,不能弥补,那我们就要绕过去,也就是避重就轻。” 苏木笑嘻嘻地抓过顾瑧的芊芊玉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慢慢回忆,一点细节都别放过。我记下来,看看要怎么编。” 顾瑧看了眼身旁的哥哥,顾循在维系顾家家风和妹妹的终身幸福两件事里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做出了抉择。 “瑧儿,你……把事情说给陆大人和苏小姐听吧。错不在你,是哥哥不好,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事已至此,我不能再因为顾家那点虚名毁了你一生。” -- 第223页 听哥哥如此说,顾瑧顿时红了眼圈,呜咽了一会,不再犹豫,将那日的事情缓缓讲了出来。 第157章 勇敢面对现实吧! 两年前,顾循来金陵赴任,因他和顾瑧的父母早亡,家里人丁稀少,顾循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老家,就把她带到了身边。 顾瑧虽不是开朗外向之人,但也并不木讷羞涩,且她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到了金陵城没多久,很快就融入了当地官家小姐群中,交到了三个闺中密友。 她们年龄相仿,家世相近,平时父兄又多有往来,所以她们也时不时小聚,开个诗会茶话会什么的。 二月初,也就是十几天前,听说白鹭洲的桃花开得正盛,她们就相约同游,中午去白鹭洲的春在阁吃饭,顺便赏花踏青。 因为四人住的地方并不顺路,如果集合再去白鹭洲太过于费时,她们就说好分别前往白鹭洲,在岛上春在阁汇合。 白鹭洲位于秦淮河河中,顾家没有画舫,顾循就临时租了一艘。那日,顾家马车送顾瑧到了码头,顾循看着她和贴身丫鬟柳絮上了船。 上船后没多久,顾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初时没有留意,等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她的头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眼睛也随即睁不开了,很快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小木屋里,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唤了一声,丫鬟柳絮早已不见人影,木屋里就她一个人,情况极为诡异。 当时,她很害怕。不是没想过逃离,只是门窗都被人在外面用木条封死了。她大声喊了很久,喊到声音都嘶哑了,也没有人回应。 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关在了何处。 在小木屋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饿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跟船上闻到的气味是一样的,很快她再次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屋子里,这次里面关着很多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看守她们的是几个凶神恶煞的东瀛人,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从那些女子口中得知,她们是大明沿海的百姓,被东瀛人掳来金陵,等时机成熟,失去户籍路引的她们就会被当作奴婢卖掉。 顾瑧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就算跟东瀛人表明身份也无济于事。于是,她索性装聋作哑,静静地等待时机。她看似文弱,实则坚毅,直到苏木找到她,她都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身份。 苏木听到这,忍不住开口赞道:“顾姐姐真聪明!你若是暴露了自己身份,那现在就麻烦了。” 若是暴露身份,那下场只有两个可能。 东瀛人找到顾循,索要大量赎金,然后撕票走人。因为顾瑧见过他们的容貌,所以他们不会把人放回来,杀人灭口是最保险的。 还有一个可能,东瀛人就是一开始绑架顾瑧的人。那就更不可能将她送回顾家了,不弄死就算幸运了,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卖到东瀛,沦为赔笑卖艺的艺伎。 所以,顾瑧不开口是最明智的。 陆言拙仔细回顾了一下事情经过,发现问题出在一开始。 “那艘画舫是谁出面租借的?” 顾循面有愧色,坦言:“是我。我不放心,还特意找了秦淮河畔最大的船行。” 陆言拙又问:“顾小姐上船的时候,看见船夫容貌了吗?” 顾瑧秀眉微蹙,道:“我上船的时候,他一直站在船尾,头上戴着斗笠,所以我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之后呢?他跟你的丫鬟柳絮都失踪了?” 顾循回道:“是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船夫据说是个鳏夫,没有家人。柳絮的父母是顾家老人,因为女儿的失踪,陈妈妈哭晕了好几次。” 想到因为自己,还连累了两个无辜的人,顾瑧顿时黯然神伤,皱着秀眉,低下了头。 苏木右手托腮,认真分析道:“顾姐姐是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外肯定没有仇家。顾大人为人处世也很谦和低调,没有卷入任何朝廷纠纷。没仇没怨的,那问题会出在哪呢?” 抬头,看了眼顾瑧,只见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眨了眨明亮的杏眼,苏木忽然八卦道:“顾姐姐定亲没?” “啊?”顾氏兄妹齐齐愣了一下,不明白苏木何意。 顾瑧低头,盯着茶杯中起起落落的碧螺春,若有所思。良久,轻轻道:“没……还没……” 苏木的脸皮向来比较厚,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嫣然一笑,为自己的唐突解释道:“我是见顾姐姐长得即端庄又漂亮,温良贤淑,一看就是……” 正想说是最合适迎娶的贤妻良母,话未说完,就被陆言拙不留情面地打断了。 “木木是想问,若顾小姐失踪,是否有人会因此而……高兴?” 高兴? 顾氏兄妹相视一眼,他们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循饱读诗书秉性纯良,顾瑧又是文文弱弱的官家大小姐,不像陆言拙和苏木成天跟大凶大恶之人打交道,见惯了人心的丑恶和卑鄙,看人看物自然带着几分戒备和警惕。 见他们答不上来,苏木也不勉强,笑道:“没关系,等我后天送顾小姐回家,自然会有人来上门探访,到时再观察也是一样的。” -- 第224页 陆言拙抬头,见天色已然不早,安顿苏木和顾瑧在同一间客房住下后,交代苏木:“木木,这两天辛苦你保护顾小姐。我去准备船只,再做些必要的准备。你们俩趁此机会,再对一下词。后天一早,我派人来接你们。” 苏木大大咧咧地挥手赶人:“好的,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们。” 眼见陆言拙即将迈出房门,苏木忽然想到一事,忙又喊住他:“对了,既然要冒充你的表妹,那我叫什么啊?总不能还叫这名吧!” 苏木这名要是在金陵传扬开了,锦衣卫的人也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要知道,锦衣卫无所不在,顾瑧失踪十几天,奇迹般地被人救了,还大张旗鼓的回来,动静闹那么大,且还是被陆言拙表妹救的。 若这表妹再与锦衣卫同知大人家的大小姐同名,那就不用装了,老老实实等人来接吧,估计没几天就能被快递回京了。 陆言拙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木。苏木问得突然,他也没有多想,见她笑颜如花,像极了某人前世的神情,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就叫莫莫吧。” 苏木:“……” 陆言拙和顾循走后,顾瑧关好门,见苏木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六神无主。 上前,轻轻唤了她一声,顾瑧温温柔柔道:“苏小姐,那我从现在开始就叫你莫莫吧。” 再一次听到莫莫这名,苏木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猛地抓住顾瑧的肩膀,激动地问道:“你也听清楚了?他……刚刚陆大人说的可是莫莫?!” 顾瑧被她的反应吓一跳,小声道:“是……是啊!怎么啦?这名有什么不妥吗?” 苏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小腿肚有点发软,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茫然道:“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莫莫,这个名有多少年没人叫过了!没想到,居然会从他的嘴里喊出来。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和“他”那么神似,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苏木捂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极力安抚它平静下来。 这样子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探下他的底才是,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多,苏木决定不再逃避,好好面对现实。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事,忙晕了,忘了发 第158章 塑料姐妹团 天空灰蒙蒙的,微风轻拂,细雨飞溅,岸边杨柳吐翠,河面波光粼粼。 秦淮河上停着数艘画舫,其中一艘张灯结彩,雕梁画栋,在众多画舫中凭着庞大的身躯,夸张艳丽的颜色,别具一格,独领风骚。 船头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身形颀长,宛若青松碧竹,傲然挺立。帅是挺帅,可男子脸上冷冷清清,不带一丝波澜,给人一种漠然薄情的错觉。 船一靠岸,就有人迎了上去,当前一人正是应天府的正六品通判顾循顾大人。 两人站在船头一阵寒暄,男子转身,回头唤了两声,船舱中走出来两个年轻女子。两人皆是头戴帷帽,掩住了容貌,只看得出身形婀娜,苗条多姿。 其中一人身披火红色披风,行事风风火火,肆意张扬。另一人身穿石青色对襟棉袄,举止文文弱弱,宛若十五的月光。两人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却又手牵手,肩并肩,时不时附耳低语两句,一副姐妹情深,感情很好的样子。 一番刻意做作的表演过后,苏木都快被自己恶心坏了,忍不住在陆言拙身后悄悄吐糟:“大人,非要这样出场吗?怪尴尬的。” 陆言拙面带微笑,一边跟顾循假装好久不见,赏着秦淮美景的同时,发表着高谈阔论,一边悄悄回头,低声安抚:“忍一下,不这样做,顾小姐回去必遭人非议。同时,此举还可以引蛇出洞,一举两得。” 苏木一听,觉得甚是有理,索性夸张地搂住了顾瑧的细腰,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把温柔文静的顾瑧吓得差点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 陆言拙瞪着苏木那浮夸毫无演技的表演,一脸无奈:“木木,你自然点,还有……轻点,别把人弄疼了。” 受到批评,苏木不光不认真听取,还肆意狡辩:“我们在船上,隔得太远,我这不是怕暗中观察的人看不清嘛。” 陆言拙:“……” 昨晚,陆言拙不声不响消失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派人把苏木和顾瑧接到了船上。不光换了衣服,还找人将她们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趁着秦淮河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敲锣打鼓地登场了。 陆言拙的本意是引出暗算顾瑧的人,只是他劲使大了,这番阵势,凶手是引来了,应天府的御史也该到了,回京后等着被人弹劾吧。 不管怎么样,结果总是好的,顾瑧总算有了光明正大回家的理由。 那日,她乘坐的画舫不小心撞上河道中的暗礁,不幸翻船。危急关头,被南下游玩的陆言拙表妹莫小姐救了。 只是,顾瑧落水后,受惊过度,暂时失去了记忆,忘了自己是谁。直到陆大人得知顾循在找人,才发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己表妹救的那个姑娘,居然是好友的妹妹。 真是巧啊! 这事,糊弄糊弄寻常百姓和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点问题都没,但在暗算顾瑧或有心想要看顾家笑话的人眼里,那绝对是漏洞百出。 -- 第225页 前者心知肚明,顾瑧到底遭遇了什么,他们非常清楚。后者既然对顾家不善,那必然见不得顾瑧的好,只要顾家露出蛛丝马迹,必然给她添油加醋大肆宣扬开来。 而苏木和陆言拙为了找出暗中谋害顾瑧的凶手,非常乐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舞台搭好了,就看他们怎么表演了。 理所当然地,陆言拙和苏木送顾瑧回府后,就顺便住了下来。 本来因顾瑧失踪,顾循忙着四处托人寻找,顾府显得冷冷清清,甚至可以说是门厅凋零。现在顾瑧回来了,又多了两个客人,陆言拙不光是顾循的同窗好友,更是救了皇上,连升两级的正五品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炽手可热。 更有好事者打听到,这位陆大人不光年轻有为,更是丰神俊朗风流倜傥。更有传言说,锦衣卫的同知大人有意将爱女许配给他为妻,现就等他外放回京,皇上就会御赐姻缘。 一时间,向来行事低调冷冷清清的陆言拙陆大人一下子成为了应天府最受关注的青年才俊。 若不是听说,他有婚约在身,且姻亲是惹不起的锦衣卫煞神苏昭苏大人,说不定应天府有些人就会蠢蠢欲动。 然而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他人好奇,想看热闹的八卦之心,与顾循相熟的应天府官员,纷纷借着由头上门探访。 顾瑧失踪十几天,人人都以为她惨遭不幸,没想到她福大命大,竟能毫发无伤地回来。金陵城与她交好的闺中密友,得知消息后,先后前来慰问。 先来的那位,未进门先闻其声,见到顾瑧后,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紧紧抱住,姐姐长妹妹短的,问个不停。 苏木静静地坐在一旁,用手支撑着脑袋,认真观察。 像哈士奇久别重逢见到了主人,兴奋了好久,这位女子才注意到苏木,拉过顾瑧的手,上前,大大方方地问道:“好姐姐,你家什么时候来了位这么标致的妹妹?” 妹妹?标致? 不知为何,苏木听到这个称呼就不寒而栗。她在京城的时候,见过太多当面姐姐妹妹相互问好,一转眼,中伤诋毁,变着法的挑拨离间。 十足十的塑料姐妹情! 换作以前,苏木肯定是尴尬地笑笑,然后默默闪人,留她们自己玩去。不过,现在自己是陆言拙陆大人的亲亲好表妹,人设温婉大方,善良可人,自然不能随意任性,看不顺眼就拍拍屁股走人。 款款上前,按着宫里管教嬷嬷教的标准流程,苏木行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万福礼,然后捏着嗓子,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轻声细语道:“我家哥哥是顾大人的好友,我是跟来作客的。” 苏木故意说得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直觉告诉她,对方早已知道她是谁,只是找个机会前来搭讪而已。 果然,那女子没有追问细节,而是趁机做了自我介绍:“妹妹好,我父亲是五城兵马司的任指挥,你叫我蓉蓉吧。” 蓉蓉?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有必要叫得那么亲热吗? 苏木为人虽性情爽朗不拘小节,但本质上不是那种外向活跃,长袖善舞之人,一时被对方的热情搞的有点心猿意马。 既然不知道如何表现,苏木干脆装傻,微微一笑,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对方变着花样来套话,自己以不变应万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坐了没多久,又来了两人。一人身穿淡绿色齐胸襦裙,人淡如菊,看着就清清爽爽,赏心悦目。若五城兵马司家的任蓉任小姐是热情大方的玫瑰,那这位祁蕊祁小姐就是清新淡雅的雏菊。 另一人进来的时候,用团扇遮住了大半容颜,步履轻盈,头上插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步摇,随着小碎步轻轻摇晃,煞是好看。见到苏木的时候,她轻轻福了一礼,眼里透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好像天蝎座即神秘又敏锐。 苏木忍不住好奇,悄悄看向顾瑧,顾瑧了然,起身给她们介绍道:“这位是荣威将军家的五小姐,吴桐吴小姐。” 苏木也不管她们谁大谁小,仗着对方不知道自己底细,厚颜无耻道:“见过姐姐们。” 这三位就是那日约顾瑧前往白鹭洲聚会的几个人。顾瑧出游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她在船上遇袭,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早已知道她上船的时间和地点。 这三个人中,必有一人是幕后主使。 至于动机,苏木尚不清楚。所以,她耐着性子,委屈自己周旋在这些官家小姐中,扮演着天真浪漫的莫小姐。 第159章 腹黑皮厚下手狠 很快,苏木就领教到了,什么是八卦不分国界。 这几个官家小姐看着温婉大方,端庄有礼,其实跟京城那些碎嘴皮子的世家小姐们没什么区别。聊了没一会,就露出了八卦的本性,苏木装傻充愣已经够低调了,就这还能被盯上了。 任蓉亲亲热热地拽过苏木,自来熟地搂住她,道:“你家表哥多大了,看起来好年轻啊!” 苏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提醒自己现在装的是淑女,淑女! 不动声色地借着喝茶,自然地拉开彼此的距离,苏木温温柔柔地装傻:“我有好几个表哥,不知道任姐姐你问的是哪一个?” 任蓉轻轻拍了下苏木的肩膀,娇嗔道:“好妹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当然是问陆大人了。” 苏木装作恍然大悟:“哦,大表哥啊!他年纪不小了,过年都二十五岁了。” -- 第226页 “陆大人二十五岁了?!真是看不出来……”一旁的祁蕊绞着帕子惊讶道,显然她不清楚陆言拙的底细,听到他的年纪,脸上难掩惊讶。 “你表哥……陆……陆大人好像尚未成亲吧。” 八卦起陆言拙的婚姻情况,任蓉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一改之前风风火火人来疯的性子。 古人可没有晚生晚育的概念,成亲年龄普遍都早,尤其像陆言拙这种出身世家,过了二十岁还没成亲,若不是因为守孝,基本都是有问题的。 不是有生理缺陷娶不了老婆,就是眼界太高,过于挑剔,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简单总结概括一下,就是一条有问题的单身狗。 苏木淡淡地看了任蓉一眼,忽然觉得她很讨厌,或者说她觊觎陆言拙的心太过于明显,让她心中莫名不快。 “嗯,我表哥尚未成亲。不过……年初的时候,我大爷爷特意进京,向苏家提亲了。若无意外,苏家姐姐会成为我大嫂。”苏木有心刺激任蓉,扮作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笑得阳光灿烂。 自己喊自己姐姐,还要做自己大嫂,苏木觉得自己演技棒棒的。这个时候,她倒是没想过,嫁不嫁陆言拙的问题了。就觉得,如果陆言拙要娶这些人,那自己就日行一善,收了他得了。 “你大爷爷?”任蓉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吴桐适时提醒道,“就是陆大人的祖父广平侯。” 苏木微微一笑。 你看,这不是挺明白的,连陆言拙祖父是谁都打听地一清二楚。要知道陆言拙可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在外从来不提自家门庭,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细,连顾循都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他竟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未来的广平侯爷。 “苏家?京城最有名的苏家,应该就是锦衣卫同知苏昭苏大人家了……”就算是人淡如菊,也不妨碍人家消息灵通,祁蕊轻轻道。 见她知道苏家,苏木微微一笑,既然已经装糊涂了,那索性装到底吧。 “姐姐好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正是锦衣卫同知家的大小姐。” 听到是那位苏家大小姐,任蓉忽然夸张地捂住了嘴,看了下左右,那样子一看就是要散播八卦,又想装出自己不愿背后道人是非的样子。 这套路,苏木熟到不能再熟了,悄悄叹了口气,配合地露出笑脸,问道:“蓉蓉姐也知道苏家?” 任蓉闪烁其词欲言又止,硬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装作一副是你们我才说的样子,掩嘴轻声道:“我也是听住在京城的表嫂说的。据说这位苏家大小姐性情暴躁,飞扬跋扈,十分的不好惹。 我舅舅之前是湖广布政使,前年赴京述职,我表哥跟着去了京城。走在大街上好好的,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那位大小姐,被她拖下马,狠狠揍了一顿。 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年,这才养好了伤。现在提起这位大小姐,我表哥还头疼不已。” “大半年啊!”祁蕊一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苏木眨了眨杏眼,没有反驳。她忽然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年,那个纨绔子弟在京城纵马行凶,硬生生踩断了卖菜老伯的一条腿。自己看不过去,就让那家伙赔礼道歉,顺便赔点医药费。那混蛋不肯,还想肇事逃逸,她就把人拉下马,揍了一顿。 躺没躺半年不知道,但人确实是自己打的,这点得承认。就因为这点破事,那家伙逃跑的时候,自己还不小心踹破了某个废弃小院的院门,这才发现藏在院子破缸里的那些碎尸,也因此认识了陆言拙…… “莫莫?莫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被吓着了?怪我不好,不该讲这么血腥的事给你们听。” 一时想得出神,等任小姐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八卦完,苏木的思绪早已经飘远,任蓉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堪堪回神。 茫然抬头,苏木托着腮,一脸的迷惑,她很想认真地问上一问,你故意说这事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让我转告给“表哥”,这个未来“嫂子”是凶悍无比的母夜叉,娶不得吗? 凶的娶不的,那是不是就该娶温柔贤惠的? 比如说,你们几个? 听顾瑧之前所言,她们四个人年纪差不多,都尚未定亲。不过,家里都看起来了,已经在给她们牵线搭桥,准备姻缘。 这是把主意打到陆言拙身上了? 不错,不错!勇气可嘉!都喜欢挑战高难度嘛。 顾瑧见苏木沉默不语,脸上阴晴不定,忙给她递了杯热茶,示意她喝上一口,缓一缓快被点燃的情绪。 不久前,她知道了苏木的真实身份,这位就是陆言拙陆大人的未婚妻,锦衣卫同知大人家的大小姐。因为陆言拙要外放一年,苏小姐想他想的紧,忍受不了这一年的相思之苦,于是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偷偷下江南来寻心上人。 注:以上皆由陆言拙口述,顾循转述,对不对的,她可没敢向苏木考证。 眼见苏家大小姐被自己所谓的闺蜜当着本人的面,形容成了母老虎河东狮,别说当事人会不爽了,就连她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 背后道人是非,着实可恶! 正想出声,为苏大小姐说上两句公道话,正一正名,苏大小姐悠悠地反击了。 “哎,怎么办呢? -- 第227页 我表哥一见到苏小姐就认定了她,为她的聪慧美貌所迷倒,深陷相思而不可自拔。 他在蓉城其实相过好多回亲,可他挑剔的很,就没一个喜欢的。我大爷爷都以为他要注孤生了,没想到他还有铁树开花的那一天。 所以得知他有了心仪之人,大爷爷不远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亲自提亲。” 苏木没皮没脸地把自己一顿夸,顾瑧听得眼皮直跳,嘴角抽搐,本以为她会勃然大怒,掀桌而起,没想到人家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来了这么一招。 不愧是锦衣卫同知家的大小姐,腹黑皮厚下手狠。 苏木此言一出,闺蜜三人组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气氛凉了又凉,淡了又淡,直到任蓉又寻了一个话题,方才顺利开始下一轮。 “你们听说了吗?过两天,方家的新园子就落成了,要请人去赏景呢。” “哪个方家?”祁蕊淡淡地问道,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一人,在她身上稍作停留。苏木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任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傻,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还能有哪个方家啊,自然是城东大学士家,金陵城还有比他家更有名的吗?” 见任蓉说得那么笃定,苏木一个忍不住,差点出言反驳。 金陵城最有名的方家应该是方孝孺吧。近百年前,永乐大帝赶跑了削藩失败的朱允炆,想要自己当皇帝,就让名满天下的大学士方孝孺写个诏书,给自己造反找个理由,方便名正言顺地登基。 不写的话,就诛他九族。结果方孝孺大学士非常有骨气,来了一句:“别说是诛灭九族,就是十族,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嘴硬的下场,就是连累他那八百多个门生,被永乐大帝充作第十族,一股脑的全杀了。 现在金陵城的方家有这么牛吗?方孝孺可是历史上唯一被诛十族的牛人! 当然,苏木不会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知道是一回事,跟你说是另外一回事。再说了,随随便便把天聊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那不是傻嘛。 自己在这跟她们周旋图什么呢?不就是想听她们聊天,顺便看看有没有破绽嘛。 任蓉突然提起方家,祁蕊和吴桐皆是神色一变,有意无意看向顾瑧,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祁蕊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他……可来看过你?” 他?他是谁?方大学士家的公子?他跟顾瑧什么关系? 苏木看向顾瑧,只见她秀眉微蹙,似有不悦,但这神情也只是一闪而过,等她再次抬头,脸上早就恢复如常,淡淡然道:“他是我哥哥的好友,要来顾家也是找我哥哥,怎么会来看我呢?” 见她撇得那么干净,苏木顿时了然。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想必这个方大学士家的公子曾经跟顾家走的很近,近到跟好友的妹妹也很相熟。 忆起自己曾问过顾瑧,可曾定亲?当时顾氏兄妹的神情都挺奇怪的,虽然那时顾瑧否认了,但回答的时候却显得很犹豫也很失落,只是当时不察,没有留意。 想必,曾经有过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她的面前,只是因为一次意外,她失踪了大半个月,对方已然改变了主意。 往事不可回首,那就只能抹干眼泪,勇敢往前看。 第160章 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任蓉的一张嘴说个不停,在她的大肆宣扬下,虽然有些事情顾瑧碍于面子,没有跟苏木细说,但一顿下午茶吃完,苏木也都听明白了。 大致情况,就如她猜的那样,方大学士家的二少爷方世泓和顾循师出同门。不过,他比顾循小几岁,虽然是一个老师教的,却没有在一起念过书。 顾循带着妹妹来金陵赴任,一来二去,方少爷就跟他们兄妹俩认识了。方世泓和顾瑧差了两岁,两人郎才女貌,后花园的一次邂逅一见钟情,悄悄私定了终身。两人你侬我侬,感情非常好,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若没有顾瑧突然失踪这事,开春后,方家就会来上门提亲。 所以,当苏木问顾瑧有没有定亲时,她否认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错,那时方家只是有结亲的意愿,尚未正式提亲。 “顾姐姐,他怎么能这样?你们明明……明明……” 说到酣处,任蓉唾沫横飞,气呼呼地站了起来,那样子似乎不冲到方家给顾瑧要个说法,她就不干了。 一旁的祁蕊比较冷静,见顾瑧明显神色不对,忙拉了她一把,轻声道:“蓉蓉,这是瑧儿妹妹的私事,你生气归生气,不要太过于冲动了。” 不怎么说话的吴桐也道:“不管怎么样,瑧儿福大命大,让莫小姐救了,能回来就是幸事。对了,你身边的柳絮呢?找到她了吗?” 突然听人提起柳絮,顾瑧神色一凛,下意识地看了苏木一眼。两人按着之前商量的,苏木不无惋惜道:“那日,我见瑧儿姐姐的船触礁翻了,赶过去救人的时候,水流太急,我只捞到瑧儿姐姐一人。好像是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看得不是很真切,等我安顿好瑧儿姐姐,那人就被水流冲走,不见了。” 回头看了顾瑧一眼,苏木悲痛道:“瑧儿姐姐被我救上来后,受惊过度,失忆了。事后,得知她的丫鬟生死不明,她伤心难过了很久。哎,那时我要是快一步就好了!” -- 第228页 正当苏木准备挤几滴眼泪出来应应景,回头一看,差点吓一跳。 那三个已经齐齐拿着手帕在抹了,一个个眼圈泛红,似模似样的,自己跟她们一比,明显演技不行。 既然比不过,那就不比了。 苏木怏怏地甩了甩手帕,寻思自己明明是偶像派,跟她们比什么演技啊! 装模作样地表达了一下悲伤,三人不知怎么又说回了方家的园子。听到最后,苏木才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三家都拿到了方家的邀请函。 这敢情是过来炫耀的? 搞得好像自己没邀请函就被孤立了似的,苏木愤愤不平地想道。 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张烫金请柬,说是方家二少爷亲自过来送的请柬,邀请莫小姐顾小姐三日后去新园子一聚。现在,人就在外院,跟陆大人顾大人正叙着旧呢。 苏木斜睨一眼金光闪闪的请柬,寻思叙个毛的旧啊,陆言拙跟方世泓根本就不认识! 再回头看那塑料姐妹团,三人显摆不成,反被打脸。祁蕊和吴桐都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唯有任蓉依旧叽叽喳喳。 “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顾姐姐不去,没人跟我吟诗作对,那就不好玩了。现在顾姐姐莫妹妹都去,人多热闹。那天,我们可要闹上一闹,不醉不归!” 苏木听得简直无语,这人自我感觉怎么这么好呢?顾瑧不去,就没人跟她吟诗作对了?敢情那两位没才华,不配是吧。还要在别人家不醉不归,闹上一闹,不怕被人打出来啊! 顾瑧看着请柬,默然无语。 她其实不想去,只待她们几个走了,届时随便寻个理由,装病也罢,有事也好,反正就是不想出门,尤其是去方家。 苏木暗暗地在桌底碰了她一下,顾瑧了然。暗中害她的人还没找到,若一直躲在家里,是没办法找到那人的。而苏木和陆言拙不可能在金陵逗留太久,所以她必须走出去。不光是为自己,也为了顾家名声,她都必须勇敢地面对世人异样的眼神。 想到这,顾瑧摇着扇子,淡淡然道:“好,到时我们不醉不归。” 是夜,夜深人静。 顾府不大,苏木和陆言拙住的很近,两人的房间就隔着一道墙,一道非常容易翻过来翻过去的墙。 苏木轻轻一跃,翻过围墙。 小跨院内的书房还燃着灯,将熄未熄,时间刚刚好,某人还没睡。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苏木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 “还没睡呢?”苏木假装关心了一下。 陆言拙给她倒了杯茶,配合道:“嗯,还没睡,等人查岗呢!” 苏木讶然:“谁啊?谁敢来查你的岗!” 陆言拙笑而不语,苏木见他笑得别有深意,想了想,明白了。 这家伙等的人是自己。 “一下午的收获如何?”陆言拙打开一个食盒,里面装满了金陵小食,他知道苏木会来,所以早有准备。 食盒里放着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都是苏木爱吃的。苏木也不跟他客气,吃着元宵,叹着气:“大人,你好可怜啊!将来要娶一只河东狮母夜叉,啧啧啧,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陆言拙没听明白苏木的话,一边给她削着苹果,一边表忠心:“除了你,其他人我不会娶的。” 说完,抬头,见苏木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陆言拙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不是吧……你在京城的名声有那么差吗?怎么还传到金陵来了?你得罪谁了?” 苏木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仿佛在咬某个八婆的肉,气呼呼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陆言拙记性还不错,虽然当时对苏木这种多管闲事的千金小姐没什么好感,但那件碎尸案是两人第一次合作破获的,印象自是深刻。 “弑兄的那起案子?” 苏木咔咔咔地咬着苹果,嘴里也没停,道:“嗯,就是那次。我之所以会发现尸体,是因为踹了某个混蛋一脚,不小心把人院门给踹开了。” “那个混蛋是……” 陆言拙有点明白了。 苏木恨恨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个混蛋是任蓉的表哥,他被我揍了一顿,在家躺了半年。知道我爹是锦衣卫后,不敢找我麻烦,就背后说我坏话。他大爷的,别让我看见他,见一次打一次。” 见她气呼呼,愤愤不平的样子,陆言拙给她出了个省力的主意:“你还不如将打他的原因昭告天下呢。” 苏木低头,叹气:“哎,当时没想那么多。打就打了,谁在意这些事啊!现在再秋后算账,显得我小气不是。没事,我这人一般不记仇,因为有什么仇我当场就报了。” 陆言拙听她这么一说,好奇道:“哦,那你这个仇是怎么报的?” 苏木嘿嘿一笑,把自己厚颜无耻赞美苏家大小姐,陆某人为之神魂颠倒非卿不娶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才发现自己脸皮忒厚了,苏木难得露出赧然的笑容:“那个……大,大人,你别生气哈,我也是为了你好。若不这么说,她们就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反正你自己也说了,非我不娶,与其让她们抱有幻想暗暗肖想于你,不如干脆点,断了她们的念想,你说是不是?” 陆言拙点点头,表示苏木干得漂亮,给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然后抛给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木木,你想过没有,我是非你不娶,可若你一年后,还是不肯嫁给我,那我们陆家就绝后了,这可怎么办呢?” -- 第229页 苏木:“……” 第161章 猜得真特么的准! 陆家会不会绝后这个问题虽然严重,但目前只是猜测,尚未发生的事,不急于解决。 眼前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找出暗中想要谋害顾瑧的凶手。这个人要是抓不到,那顾家就像坐在□□桶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事。 苏木耐着性子,耗费了一下午的心神,混在塑料姐妹团中,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对三人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任蓉的性格开朗外向,看似不拘小节,说话没什么顾忌,可我总觉得她没表现的那么简单。 祁蕊相对内向,不怎么说话,但她时常偷偷瞥向顾瑧,暗中观察她的神情,若是心里没鬼,为何要察言观色,在意这些? 吴桐,此人心思深沉,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感觉她思考过很多。 暂时就这些。 大人,你说她们三人,家境都挺好的,长得也都不错。若真是她们中的某人蓄意陷害顾瑧,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 陆言拙知道苏木虽然机警聪明,但不是那种心思深沉想得很多的人,有些事她不愿意细想,也不愿把人想得太坏,所以才想不通。 “木木,你知道吗?有一种罪,叫你本身很优秀。” 苏木抬头,讶然:“什么意思?” 陆言拙以前在警局进修的时候,学过一点犯罪心理学,现在总算是学有所用。 跟前世一样,苏木不懂就问,而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解释道:“有些人本身很优秀,但若旁人比她们更优秀,她们就会忘了自己的优点,盯着别人的光彩和锋芒不放。然后,就开始心里扭曲,盼着那个更优秀的人栽跟头,过得不如自己。 简单的来说,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人?” 陆言拙点点头,道:“哲学家斯宾诺莎曾经说过,在嫉妒心重的人看来,没有比他人的不幸更能令他快乐,也没有他人的幸福,更能令他不安。” 苏木低头,喃喃道:“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与他人绑在一块,因为别人快乐而悲伤,因为别人悲伤而快乐,这人怕不是神经病吧。” 陆言拙听完,哈哈大笑。自己的木木就是这么的可爱,即单纯又聪明,怎么看都是一块宝,一块不能让给任何人的宝。 苏木托着腮,啃着苹果,跟陆言拙讨论道:“那你觉得,她们中三人哪个最为可疑?” 陆言拙刚刚脱口而出哲学家三个字,还以为苏木会警醒,怀疑到自己身上,没想到这个小迷糊蛋,光想着那三人谁最可疑,却把自己身边的人和事给忽略了。 想到这,真不知道是该气呢,还是该笑。 自从知道,那日是她们三人约顾瑧去白鹭洲,陆言拙就拜托南镇抚司的石百户偷偷调查了下。今天,石百户正好过来,把她们三人家中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陆言拙整理了一下信息,跟苏木分析道:“木木,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人只看到别人的风光,却看不到对方的心酸,或者说人们都喜欢展露自己的光彩和艳丽,却把悲伤和哀愁深藏于心。 就拿任蓉来说,她虽然容貌不错,家境也好,但你有没有发现,她很喜欢显摆自己。” 听陆言拙这么一说,苏木忙点点头,那个任大小姐确实挺喜欢显摆的,还有点自视过高。 “任家世代都是武将,家里虽然有钱,但一直因为家里没什么文化而有些自卑。 任家为了改变这一切,请了不少名师教育下一代,家族里甚至有私塾,教家里的孩子读书。可就是这样,他们家还是没人中举,最好的也就是秀才。 任蓉读书有点天赋,可惜是个女孩子,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所以,她很喜欢找人吟诗作对,显露一下自己的才华,而顾瑧饱读诗句,颇具才名,任蓉和她比,就算再有天赋,也比不上顾瑧这种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 苏木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任蓉妒忌顾瑧的才学?” 陆言拙点点头,接着说道:“祁蕊虽是应天府同知家的大小姐,但她的母亲早逝,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她父亲的继室。据说这位有些刻薄,祁蕊虽是正宗的嫡小姐,但日常开销也常被克扣。” 苏木惊讶道:“难怪她表现的那么与世无争,原来是知道自己什么都争不了,所以干脆放弃了。” 陆言拙又道:“听说,她这个继母给她找了份好亲事,对方是金陵城某位富商之子。家里很有钱,提供的彩礼非常丰厚,当然除了钱,其他的就没了。祁蕊不是很满意,曾跟她的父亲哭诉过,可她父亲居然觉得不错,所以她也没什么办法抗拒这门亲事。” 苏木听得啧啧有声,都说大明的官员穷,没什么钱,看来是真的。堂堂应天府同知也会为了几个钱,出卖女儿的姻缘,这跟红楼梦里的迎春他爹有的一拼啊。 “那吴桐,吴小姐呢?她家又有什么事?” 提到这位,陆言拙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位家中暂时没什么好说的。你见过她,觉得她如何?” 苏木回忆了一下两人的交往,道:“我跟她也就相处了一下午,只觉得她性子沉稳,沉稳中带着一丝深沉,或者说深不可测。那个……喜欢用扇子遮半边脸算不算?” -- 第230页 陆言拙奇道:“她脸上有疤?” 苏木摇摇头,把吃完的苹果核随手往篓子里一扔,道:“那倒是没有。” 苏木吃东西向来不拘小节,可能前世习惯了,吃完东西,林渊看不下去,总会替她擦一下嘴。 生活中往往就是那样,有人心细勤勉,喜欢将人照顾的无微不至,那被照顾的那个人就会比较懒散。 简单来说,坏毛病都是被爱你的人惯出来的。 陆言拙见她嘴边留有果渍,一时没有多想,跟前世一样,拿出手帕,给她擦了一下,道:“三日后,去方家园子,你要多加小心,可别得意忘形,露馅了。” 苏木却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此时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跟前世的某人一模一样,就连擦嘴的动作都是那么的相像,想起那声“莫莫”,苏木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大人!那日你为何叫我莫莫?你是不是……” 苏木突然发问,陆言拙这才发现自己僭越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心中一紧,又听苏木问起名字的事,他本想将心一横,把自己是谁坦言告知,可对上苏木那清澈澄明,想要弄清楚一切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又不自信的退却了。 万一……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言拙眼神遽然一暗,随即又像以往一样,变得冷冷清清,波澜不惊。 “哦,那是我随便叫的。莫莫听起来是不是跟木木一样?”说完,陆言拙还故作镇定的笑了笑,可苏木却敏锐地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尴尬。 “是吗?” “是啊,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苏木紧追不舍,陆言拙感觉自己快顶不住了,干脆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苏木。 苏木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疑似幽怨道:“哦,我还以为‘莫莫’是你初恋情人的昵称呢!” 陆言拙:“……” 谁说不是呢? 猜得真特么的准! 第162章 自燃 三月初,金陵城白马湖畔的暗香别院,苏木和顾瑧乘马车,在陆言拙和顾循的陪同下,如约而至。 方家别院不算很大,但胜在景色精妙雅致。临湖而筑,借湖光山色,修饰景秀雅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娇艳的桃花掩映期间,放眼望去,红粉相间,花团锦簇,令人流连忘返。 方家二少爷一早就在门口,迎接客人。因他与顾瑧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苏木见到他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身形偏瘦,个子中等,看着斯文儒雅,书生气十足,果然是大学士家的公子。 此番开园,方家有心热闹一番,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人多,男女聚在一起,多有不便,就分了前后院。陆言拙和顾循由方世泓作陪,留在前院。 苏木和顾瑧跟着下人去了后院,那里一早就备下了酒席,任蓉她们早就到了,看见顾瑧和苏木,忙将两人拉了过去,亲亲热热地坐了一桌。 接下来,就是苏木如坐针毡,最为无聊的时候了。没办法,谁让她不学无术呢?吟诗作对不会,琴棋书画不通。 幸亏披着广平侯府的这层马甲,将门出身,不会这些也不算太丢人,在座的这些莺莺燕燕也不会骑马射箭打火铳,是不是? 苏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她那温婉大方,柔弱可人的人设,旁人问她什么,只要她答不上来或不愿意答的,她就莞尔一笑,扮作认生,不作回应。 旁人都道她内敛羞涩,不善与人交际,谁能想到,她是怕回答错了,丢了广平侯府的脸面。 临近傍晚时分,有人在湖畔放起了荷花灯,苏木没见过,好奇得很,就拉着顾瑧一同前往看热闹。 当时,湖畔的桥下站了很多人,未出阁的姑娘们悄悄地把心愿写在纸上,小心叠好,塞进荷花灯里,然后放入湖中。看着它渐渐漂远,站在湖边的姑娘们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希望自己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当明月升空,对岸燃放起了灿烂的烟花,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刹那间,天空中满是姹紫嫣红,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就在繁花满天,璀璨炫目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原本拥挤的人群哗然一片,你推我挤,险些发生踩踏事故。 苏木闻声望去,湖畔有个人被困在了熊熊烈火中,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挣扎爬出来的恶鬼,狰狞恐怖。 苏木不是没有见过焦尸,可没见过被活生生烧死的人。一时间,任凭她胆子再大,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顾瑧紧紧拽着她的手,秀目圆睁,等苏木察觉到她不对劲,她整个人已然昏倒在地。 事发突然,人群夹杂着尖叫声惨叫声,跟潮涌般迅速散开,没一会,刚还熙熙攘攘的湖畔已经空无一人。 苏木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感觉到一阵疼痛,勉强回过神后,找人安顿好昏迷的顾瑧,顾不上装内敛羞涩,提起裙子,跑向湖畔。 应天府的衙役和捕快来得很快,一块白布盖在死者身上,给了她死后最后一点尊严。只是白布没有盖得很严实,隐隐露出焦黑的一角,令人遐想联翩。 旁边蹲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皱着眉头,不停地抚着长须,似乎被什么困扰着。几个衙役提着灯笼,借着微弱的灯光,四下寻找着线索。 -- 第231页 好好的开园日,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案子,方家人皆是死气沉沉,萎靡不振。陆言拙闻讯赶到的时候,死者家属已在现场等待,见到他,还未来得及寒暄行礼,即老泪纵流。 方世泓的父亲,方大学士之子方雍悲悲戚戚地抓着陆言拙的手,悲恸地唤了两声:“陆,陆大人……” 望着呜咽到说不出话来的方雍,陆言拙叹了口气,安慰道:“逝者已去,生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 死者是方世泓的表妹,方雍妹妹的女儿戴湘伝。陆言拙轻轻揭开白布,死者经过烈焰焚烧,早已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容貌,浑身焦黑一片,看着就像烤焦了的香肠。 死者就倒在湖畔,离水这么近,居然被烧死了,可见当时的火势有多大,死者连跑到湖边的这几步都办不到。 陆言拙正准备蹲下,和顺天府的白胡子仵作一起,做个初步尸检,眼角余光扫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看到是她,陆大人的心情徒然变好,迎上去,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木环视下四周,见有应天府的衙役在寻找线索,忙收敛了一下张扬不羁的性情,装作温婉大方道:“表……表哥,我怕你有事,过来看看。” 听起来好像在关心陆言拙,令人心头一暖,其实陆言拙心里明白的很,这家伙就是过来看热闹的。 “你在附近,可知火是怎么起的?”陆言拙也不跟她客气,大家认识那么多年了,就别装不熟了。 苏木认真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大家都聚在湖畔放花灯,桥下方有很多人。对岸又放起了烟花,五彩缤纷地照亮了半边天空,绚烂夺目。 我正抬头看得起劲,右前方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火团在熊熊燃烧,里面有个黑影在尖叫。由于当时的场面太过于震撼,当我反应过来,火团里面是个人的时候,黑影已经倒下,没了声响。 接下来,受到惊吓的人群就跟疯了一样,现场尖叫连连,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夺路而逃。 慌乱间,踩踏推搡频频,有几个人甚至被挤下了湖。幸亏施救及时,没有大碍。若是不小心被推入湖中,怕又是好几条人命。” “火势居然起的如此之快?”虽然猜到了一点,但听苏木说起来,陆言拙还是吃了一惊,“确定没人放火?” 苏木点点头,道:“没人放火。那个火团是突然燃烧起来的,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陆言拙沉默不语。 无缘无故的人体自燃已经是件怪事了,火势还起的如此迅猛,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若是有人放火,或者火势起得慢,在场的人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烧死。”苏木心有余悸道。 就算她生前是刑警,又有个法医男友,见多识广,见过不少死状极惨的尸首,但近距离观察那惨烈的场面还是感到很惊悚。 “你确定不是被人泼了火油所致?”有郭夫人被女儿泼了火油,烧成焦炭的例子在前,陆言拙就优先考虑了火油。 短短时间内,尸体被烧成这样,除非被泼了什么东西。否则,怎么可能?! 嗯,还有一个可能,遭雷劈了。 可抬头望天,皓月当空,月朗星稀,哪来的雷? “确定!当时在湖边放花灯看烟花的人那么多,若是有人泼油,纵火行凶,总会有一两个目击者的,怎么可能瞒过所有人呢?”苏木笃定道。 就算当时烟花璀璨夺目,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但要所有人都抬头望天,一个人都没看见纵火者,这几率也太低了。 更何况,手提火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目标,还要乘其不备,到死者身旁泼油点火,完了还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迅速逃离现场。 若说是人为纵火,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第163章 鬼火 可若说是自燃…… 又有几人会信?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吧。 “是鬼火!鬼火!!”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不小心冲进陆言拙和苏木中间,低头看了眼地上盖着的白布,下面是什么,不言而喻。脸色变了又变,双腿疑似打颤,既想跑开,躲得远远的,又似不甘心,强行按住心中的恐惧,勉强自己留了下来。 任蓉面色惨白,明明很害怕,却还跑了过来,提供线索。陆言拙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看到的鬼火是什么颜色?” “惨绿色,就那么在空中漂浮着,很渗人的。”任蓉指手画脚地演示着。 经她提醒,苏木挠了挠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刚刚夜空中好像确实有盈盈绿色,我还以为那是萤火虫来着。” 陆言拙拍了下她的脑袋,笑道:“才刚立春,又不是夏天,哪来的萤火虫?” 苏木也觉得自己有点傻,赧然道:“这不是没想到嘛。不过,大……表哥,蓉蓉应该没看错,可能真有鬼火也说不定。” “你……你们不怕吗?”见两人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怕,任蓉张口结舌地问道。 鬼神之说神秘莫测,世人皆怕,眼前这两人却好像死过一回似的,对鬼神毫无敬畏。 “怕?为什么要怕啊!”苏木回头看向她,见她一脸的紧张和恐惧,笑嘻嘻地反问道。 “鬼可是会吃人的!”任蓉认真道。 -- 第232页 “无缘无故的,我又没得罪它,吃我干嘛?就算得罪它了,它把我吃了,那我也变成鬼了。到时候,大家在阴曹地府见面,多尴尬啊! 我若为了复仇再吃了它。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那它岂不是还会变成人?这不死循环了嘛!” 苏木的脑子很奇怪,叨叨叨地说着无理头的话,可细细想来,任蓉竟可怕地发现,居然好像…… 说得通哎! 疯了,疯了!要疯了!! 这女人看着温婉大方,一受到刺激就疯成这样? 任蓉执拗地觉得,苏木一定是被吓成这样的。 陆言拙听了苏木的歪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和苏木虽是死过一回的人,但仍然不信鬼神之说。若真有,那还要衙门和捕快做什么。吃了亏,受了委屈,向上苍哭诉一番,老天就一道雷劈死真凶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任大小姐见他们两个丝毫不信自己所说,急得差点要哭出来了。 “我说的是真的!” 说完,就觉得好委屈。自己忍着害怕和恶心,跑过来告诉他们看见的诡异现象,却没得到对方的表扬,任蓉想想就觉得难受。 自己就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一下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苏木见她又急又怕的,整个人跟无头苍蝇似的混乱不堪,就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和我表哥其实也怕的,这不是故意说点轻松的,让你放松一下嘛。来来来,我们去那边说去,这里留给他们找线索。” 说完,回头给陆言拙偷偷使了个眼色,对方心有神会,留在现场。苏木则拉着任蓉去了不远处的凉亭,细细询问起来。 凉凉月色,透着冷漠与寡情,苏木一边吹着春夜的寒风,一边打着受凉的喷嚏,为了查案,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敬业。 “蓉姐姐,你别怕,你看现在有那么多人,真要有鬼,也肯定被他们镇住了。”苏木指着附近进进出出的衙役和捕快,柔声安慰道。 之所以没有拉她进屋,就是怕她因为恐惧,语焉不详,错过什么至关紧要的细节。凉亭虽然没有遮挡,但可以看见附近杀气腾腾的捕快,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这么多人在保护我,我是安全的。 苏木想的很周到,效果也不错,被凉凉的晚风包围着,任大小姐勉强能保持着冷静,在苏木的循循诱导下,将自己所看到的,慢慢说了出来。 “戴……戴湘伝是方公子的表妹,她自恃家境比我们优越,向来不喜欢跟我们一起玩。” “等……等会!这戴小姐什么家境啊?” 苏木想不通了,听起来这个戴湘伝应该是方大学士的外孙女,又不是嫡孙女。怎么还能看不上五城兵马司家的小姐? 任蓉撇嘴,不满道:“谁知道她呢,一天到晚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她曾当着大家的面嫌弃我,说我们家全是有勇无谋的武夫,只会舞刀弄枪,一点学识都没有。她很有学识吗?她的文采也不过如此,和顾姐姐根本没法比。就会仗着方大学士的名声,给自己脸上贴金。” 提起她,任蓉就一肚子怨气,可想起她被烧成现在这副鬼模样,又觉得背后说死人坏话不厚道。 似乎怕死后变成厉鬼的戴小姐回来找她算账,任蓉胆怯地看了眼四周,双手合十,心虚地胡乱拜了拜,低头,念念有词:“莫怪,莫怪!我跟你虽不投契,但见你这样,心中也不好过。我会尽力帮你找出凶手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任蓉继续说道:“戴湘伝在湖畔放莲花灯,我和祁蕊怕她说话不好听,就没过去。” 听到这,苏木微微一怔。 随即想到祁蕊将要嫁给富商之子,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任蓉和祁蕊都不肯过去。这位戴小姐自视挺高,能看不起武将出身的任大小姐,想必更不会看上将要嫁入商贾之家的祁蕊了。 “当时,对岸正在放烟花,好多人抬头望天,我看了一会觉得脖子有点酸,就看了眼四周。正好看见戴湘伝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灯,向湖边走去。当时,她身上隐隐有绿光闪烁,仿佛被萤火虫围绕,我没有多想,就觉得有点奇怪。可没多久,我就看见…… 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火团!呜呜……太可怕了。” 任蓉毕竟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到这,忍不住害怕起来,一把抱住苏木,放声大哭。这个时候,她倒是没想过,她之前一直喊苏木妹妹来着。 苏木有一下没一下学着某人,拍着她的背,等她情绪有所平复,接着问道:“在此之前,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怪事?” 任蓉抽泣了一会,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歪头,想了片刻,还真让她想起来一件,立马坐了起来,拉着苏木的手,说道:“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怪事。” 苏木拍拍她的手,鼓励道:“管它是不是呢,你且说来听听。” 任蓉靠在苏木肩上,认真回忆道。 “晚饭后,我们闲着无事,就准备找点乐子玩。说了几个,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新意。这时,吴姐姐说起湖畔有人放烟花,热闹的很,我们就结伴过来看看。 来到湖畔,我们看见湖中漂着几盏莲花灯。祁蕊说,把心愿写在莲花灯上,放入湖中,放灯之人若足够虔诚,就会心想事成。 -- 第233页 我们几个都觉得好玩,就找方家下人要纸,还有一些做莲花灯的材料。 这时有个小丫鬟,手中提着花篮,躲避不及时,和从园子里冲出来的戴湘伝撞到了一块。花篮撒了,戴湘伝被撒了满头满脸的栀子花。 弄得这么狼狈,戴湘伝自是不爽,正要狠狠惩罚那个小丫鬟,方家二少爷恰好经过,随口赞了她一句好看,又赞了栀子花香,戴湘伝一高兴,就放过了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长什么样,你还认得吗?”听到有人往戴湘伝身上洒了一些东西,苏木立马警觉起来。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巧合。 “见到了可能会认得,就算不认得……方家二少爷肯定认得。”任蓉说道。 苏木点点头,正准备把这事告诉陆言拙,眼角余光扫过,见任大小姐一边说,一边还大着胆子偷偷望向陆言拙,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丝不爽。 看!看!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没见过男人嘛?!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不然对方以为自己吃醋怎么办?就算自己吃醋,那也不能让人看出来。脸皮厚点没关系,但不能没有。 眼神流转,苏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坏坏的笑容。然而,只一个转身,她又变得心事重重,惶惶不安。 “任……任姐姐……你看到的那个绿光……真是鬼火吗?” “当然是啊!不然会是什么?” 恐惧是会被传染的,任蓉被苏木神神道道的样子吓了一跳,见她偷偷瞥向自己身后,就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顿时如坐针毡,不由自主地不时回看。 “我以为是萤火虫来着……”苏木柔声说道,话说到一半,突然抓紧了任蓉的手,紧张兮兮地追问,“可这才刚刚立春,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是……是啊,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萤火虫呢?”任蓉顺着苏木的引导,喃喃重复道。 “任姐姐,我害怕……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啊……啊!你背后是什么?” 苏木的演技非常棒,神态语气恰到好处,话音刚落,原本就怕鬼的任蓉彻底被她整疯了,吓得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声,不管不顾冲回了后院人多的地方。 虽说色胆包天,但陆大人长得再好看,也比不上恶鬼吓人啊! 第164章 真特么的博爱啊! 望着被自己装神弄鬼,吓得落荒而逃的任大小姐,苏木两手一摊,表示非常无奈。 真不关自己什么事啊! 是她自己不经吓。 顺利套到话,又成功将某人的仰慕者吓跑,即使是面对焦尸,感觉也没那么糟糕了。 跑回陆言拙身边,陆言拙揉了揉她的脑袋,刚才那一幕他一集不落,都看在眼里,笑道:“怎么好端端的,把人吓跑了?” 苏木撇了撇嘴,略表不屑,一扭头,嬉皮笑脸道:“她对我表哥心怀不轨,我替我未来表嫂赶走她。” 陆言拙:“……” 这家伙莫不是入戏太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转过脸,尽量不看地上的焦尸,苏木问道:“有什么发现没?” 她胆子虽大,但对着死状惨烈的尸体还是有着本能的排斥,能不看就不看,又不是什么看了心情愉悦的东西。 陆言拙摇摇头,道:“死者身上应该被浇了什么易燃物,否则不会烧成这样。” 苏木低头,喃喃道:“也有可能是被撒了什么东西!” 浇用于液体,撒一般指的是粉末,两者还是有所区别的,陆言拙听出来了,问道:“任大小姐说什么了?” “说有个丫鬟突然跳出来,不小心把手里的栀子花花瓣都撒戴小姐身上了。”苏木心中有个猜测,她也没有当讲不当讲的顾虑,想到就说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时候,戴小姐身上被人撒了什么东西?总觉得事情太过于凑巧。” “栀子花?花瓣?”陆言拙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栀子花的花期是四月到八月,现在是三月底,还都是花苞吧,还没绽放就被摘了下来……” 苏木突然明白了,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栀子花是白色的,若引起戴小姐自燃的粉末也是白色的,那撒在身上,还真不容易发现。” 之前任蓉看到了绿色鬼火,苏木看到了绿色莹光,和凭空想象出来的白色粉末联系在一起,陆言拙忽然想到了一物。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目前看来又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陆言拙将苏木拉到一旁,避开四周的捕快和方府的下人,轻声道:“所谓的鬼火,是因为人骨中含磷,尸骸腐败后,呈白骨化。若长时间暴露在孤坟野地,就会在夜晚发出莹莹绿光。我猜,你跟任蓉看到的是同一样东西,那就是撒在戴湘伝身上的白磷。” 苏木前世是理科生,化学学得还不错,听陆言拙提到白磷,顿时想起了老师上课时曾讲过的知识点,差点抑制不住惊讶,低声叫了起来。 □□! □□是手榴弹、炮弹、炸弹的一种,利用白磷在空气中自燃的性质制成的。白磷是一种无色半透明蜡状物质,燃点极低,一旦与氧气接触就会燃烧,一般燃烧的温度可以达到1000度以上,足以将人烧成焦炭。 若撒在戴小姐身上的东西真是白磷,那这人跟戴小姐的仇真是不共戴天啊! -- 第234页 “不至于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苏木喃喃道。 “大人,我突然想起任蓉说的话。当时栀子花瓣撒到戴小姐身上的时候,她本来是要发火骂人的,只是因为她表哥方家二少爷正好经过,说了一句话,她才转怒为笑,放过了那个倒霉的小丫鬟。 如果白磷是混在栀子花瓣里撒上去的,那方家二少爷出现的时机就很可疑了。” 陆言拙听完,立马指出了其中的关键:“赶紧去找那个丫鬟,若人还在,尚未出事,我们也好确认下。若出事了……那也不用确认了。” 两人配合默契。 刚刚才过完河就拆桥的苏木,又厚颜无耻地找到了任蓉,缠着她回忆那个丫鬟的容貌。陆言拙则找到方雍,让他把园子里的丫鬟都集中起来,说是要寻人。 方雍虽然不知道陆言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专管一省的刑事案件,对他的话,自然言听计从。 方家园子里的丫鬟很快一个不漏地出现在前院,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由着任大小姐检阅。 可任蓉认了半天,却毫无发现,回头,看着苏木无奈道:“莫莫,我是真的认不出来。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但我肯定她不在这些人里面。不如,你把方家二少爷请来,他肯定能认出来。” 苏木挠头,她在怀疑方世泓,自然不想打草惊蛇。可回头再想,陆言拙让方世泓老爸把人都找来了,他是方家二少爷,怎么可能不被惊动呢?自己有心相瞒,也只是掩耳盗铃,瞒自己一人而已。 想到这,苏木假装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这茬了,方家的丫鬟,方少爷自然是认得的。” 可等人来了,苏木就被自己的豪言壮语给打脸了。方家丫鬟方少爷自然是认得的,可关键是…… “那丫鬟不是方家的丫鬟,我不认识。” 望着方世泓那无辜又茫然的小白脸,苏木险些抓狂。 不认识你就帮人说话?!真特么的博爱啊! 仿佛听到了苏木的心声,方世泓解释道:“我表妹的性子不怎么好,我怕她不分场合为难人,破坏大家赏园赏景的气氛,就随口说了两句,替那个丫鬟解了围。我以为她是哪家小姐的丫鬟。” 得,看来要把园子里的丫鬟,不分方家还是哪家的都找来才行。苏木想得挺美,现实却惨不忍睹。 一来,今天来方家游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且个个身份尊贵,方家门卫任其进进出出,都不敢细细盘问。中间来了好多人,又走了好多人,门禁记录乱作一团,形同虚设。 其次,应天府的捕快在园中一角,发现了一个老大的狗洞,那直径钻个人绝对不是问题…… 这人是暂时找不到了,案子一时半会破不了,园子里的少爷小姐们又不是嫌疑犯,当然不能扣着不放。 苏木知道,凶手肯定是园子里的人,没有录完口供,就这么把人放走,后患无穷。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留人的理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就在苏木烦躁不安的时候,陆言拙突然找到她,给她使了个眼色,苏木知道又有事发生了,连忙跟方家的人打了个招呼,跟着陆言拙回去了。 确实出事了! 锦衣卫石百户精明能干,不负所望。将金陵城里那个神秘组织的底细,刨了个底朝天。那些人不光把自己干的坏事交代地一清二楚,为了不让别人栽赃自己,又把自己知道的,别人干的坏事吐了个干干净净。 当初,他们卖给常昀一个绝美女子,常昀却嫌弃那女子精神有问题,身体不健康,不能用来试药,就没有贪图美色留下,而是转手卖给了晚晴楼。 晚晴楼的春华姐慧眼识美女,不光不嫌弃对方精神失常,还悉心栽培,想要她成为镇楼花魁。木美人也是美人啊,能赚钱管她木不木的。 可没过多久,卖那个女子的卖家却反悔了,要求买回那个女子。因为出的价钱很诱人,组织就让春华姐放人,春华姐不但不肯,还反过来威胁。组织这才找来东瀛人,一把火烧了晚晴楼,弄死了春华姐,顺便灭了她的口。 大火过后,那个女子就被组织的人带了回去,重新卖给了那个卖家。 因为这事透着古怪,所以组织派去交易的人长了个心眼,虽说对方很谨慎,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在自家地盘交易,但还是被人窥破了身份。 卖家是戴家,方家大学士的姻亲。 第165章 你那竹马不会对我下黑手吧! 那人发现这个秘密后,本想偷偷藏在心里,等自己哪天实在是缺钱了,看能不能用上,敲诈一二。 结果壮志未酬,不幸落到南镇抚司那帮心狠手辣没人性的锦衣卫手中,为了保命,他也不管有用没用,就都拿出来说了。 苏木知道陆言拙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戴家卖人再买人的背后必有蹊跷,说不定就跟眼前的案件有关。 “那个女子是谁?查到身份了吗?” 陆言拙摇摇头,道:“没有确切消息。不过,金陵城失踪的年轻女子并不多,近半年只有三人。一人找到了尸体,一人平安回来了,唯有一人失踪。” 苏木隐隐猜到了一些:“失踪的那人……是顾瑧的贴身丫鬟柳絮?” 陆言拙点点头,道:“我让顾循画了一幅那个丫鬟的画像,夹在其他几幅画像中,让那人辨认。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确实是柳絮。” -- 第235页 苏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喃喃道:“柳絮既然出现在戴家,被他们卖出去。那就说明,戴家是幕后绑架顾瑧的黑手。只是,为什么顾瑧落到了东瀛人手中,柳絮却被卖到了扬州呢?对了,陆大人,我忘了问,那伙东瀛人怎么说来着?顾瑧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 陆言拙哑然失笑,自己的莫莫果然粗心的很,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事。 “经石百户审讯,那些东瀛人一口咬定,顾瑧不是他们掳来的,而是他们在一间小木屋里发现的。当时顾瑧昏迷不醒,他们见她生的美貌,就顺便捡了回去。” 苏木笑:“他们这么说,没被石百户揍啊!” 苏木非常了解锦衣卫那帮人,这理由说出来没人信,胖揍一顿少不了。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忍住笑意:“揍了!后来,有个人扛不住,才说出来。他们事前收到一封信,上面标注了木屋的地址和方位,还说这是一份大礼。” 苏木猜测道:“又揍了他们一顿,石百户拿到了那封信?” 陆言拙摇头,笑道:“没,他们异口同声,那信被他们吃烤鸭的时候擦嘴了。” 苏木:“……” 东瀛人在锦衣卫手中就像牙膏一样,打一顿挤一点消息出来,进度虽然缓慢,但总算是有所收获。石百户不敢下黑手,一下子打死了,就什么消息都没了。 苏木叹了口气,悠悠道:“我还一直以为陷害顾瑧的是她那三个闺蜜中的一个,没想到居然是戴家小姐。对了,戴湘伝跟顾瑧什么仇什么怨?” 陆言拙没苏木那么八卦,所幸苏木问的事,他正好听顾循说到过一点,所以勉强也回答的上来。 “戴湘伝从小在方家长大,是方世泓的青梅竹马。” 苏木“哦”了一声,了然:“戴湘伝喜欢自己的表哥,方世泓却看上了顾瑧,想要上门提亲,她就暗中下黑手,让人掳了顾瑧。不管事后顾瑧回不回得来,她名节已失,方世泓再喜欢她,也不能不顾家族名声,娶一个遭人非议的女子为妻。方世泓娶不了顾瑧,那身为亲亲好表妹,她就有机会了。” “正是如此!”话说到一半,陆言拙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匹竹马,斜了苏木一眼,又补了一句,“你那亲亲好竹马不会对我下黑手吧。” 苏木正好在喝茶,一时不察,“噗”地一声,喷了陆言拙一头一脸的茶水。 陆言拙:“……” 苏木:“……” 苏木讪讪地掏出自己的手帕,乖乖递了过去,陆言拙不接。 苏木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此时的某人需要哄上一哄。于是,态度很好地凑了过去,笑得十分谄媚,让人见了直起鸡皮疙瘩的那种,一边给某人擦着身上的茶水,一边好脾气地解释了两句,不多,就两句而已。 “你放心,我那竹马虽然行事鲁莽,但为人单纯善良,做不来这样的事。” 许是夸得太过,陆言拙的脸上依旧冷冷清清,波澜不惊,苏木一看不行,干脆丢盔弃甲,再让一步:“下次我见到他,一定很正式地拒绝他家的求亲,灭了他的念想。这样可好?” 某人淡淡地睇了她一眼:“勉强。” 见把人暂时哄好了,苏木摸了摸鼻子,努力回归正题:“戴家买回去的那个女子找到没?” 陆言拙摇摇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木侧过身,好奇道:“那就是没证据啊,柳絮和那个船夫都失踪了,戴小姐也死了。如果戴湘伝命人掳了顾瑧,卖了她和柳絮,破坏了她表哥的姻缘,那又是谁,在她身上撒了白磷,将她烧为焦炭呢?” 前前后后相处了十几年,陆言拙很是了解她:“你怀疑是方家二少爷方世泓干的?” 苏木“嗯”了一声,又道:“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有杀人动机。还有,那个撒了戴湘伝一头栀子花的丫鬟到底有没有偷偷撒白磷,只凭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更别提那么凑巧,方二少爷恰好经过,给她解围。无巧不成书,过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那是设计巧妙的谋杀!” 陆言拙见她说得那么起劲,茶杯却空空如也,不顾刚才被她喷一脸茶水的心理阴影,给她茶杯倒满水,轻声道:“若真是这样,查查就知道了。只要是人做的,总归会留下线索的。” 说完,一低头,却发现苏木怔怔地看着自己,陆言拙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敢细问她为何失神。 时间隔得有点久远,不记得具体什么时候了,苏木依稀记得,林渊曾说过一段话,此时直直地看着陆言拙,澄明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恍神。 然后,苏木轻轻地说了出来。 “法证之父罗卡曾说过,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即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大人……你觉得呢?” 望过来的眼神充满着期盼,陆言拙犹豫了,冷静和理智告诉他要谨慎回答,然而情感和冲动却推动他贸然前行,彼此纠缠良久,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站了上风。 沉默不语的陆言拙其实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平时谨慎小心惯了,遇事就会犹豫不决。怕这个怕那个,最终怕什么失去什么,他在前世失去了自己的最爱——莫莫。 现在呢? 陆言拙决定勇敢前行,当然步子可以迈得小一点,否则一不小心,可能会扯着蛋。 -- 第236页 “大人?大人!”苏木等着有点不耐烦了,在他耳旁轻轻唤了两声。 陆言拙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淡然一笑,道:“你说的这话,有些耳熟,我仿佛在哪听过。” “在哪?在哪?”希望油然升起,苏木激动不已。自己的运气真的会那么好嘛?想什么来什么,心想事成。 陆言拙摸摸她的头,笑着敷衍道:“在梦里……” 苏木:“……” 你大爷的! 尽忽悠人。 第166章 生命中的那一道光 清澈澄明的杏眼没有夹杂一丝旁念,苏木直直地盯着陆言拙,似乎在研究他说的到底是正话反话真话假话。 陆言拙将她杵在眼前,看着怪碍眼的脑袋,轻轻推至一旁,模棱两可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在……梦里吧。”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就算伪装,那也只能伪装一时,真要遇到事,本性就出来了。 陆言拙其实也很烦自己那过于稳重的性格,莫醉就跟他不一样。 莫醉就像一道光,一道他生命中骤然明亮的光,直来直去,潇洒不羁。亦或者说,只要是她想做的,她就去做了,没有那么多犹豫,就算明知前路凶险,她也能勇往直前。 陆言拙脸上神情闪烁阴晴不定,苏木都看在眼里。他肯定有问题,这个是毋容置疑的,但到底到哪一步,因为他的不配合,消极抵抗,自己也不能勉强,只能慢慢观察,偷偷试探。 想到这,苏木笑了笑,决定多给他一点时间。其实,内心深处,她也有点害怕。她即希望陆言拙是那人,又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同时穿越,还能遇上,再续前缘…… 再扯淡的作者也不敢如此胡编乱造吧。 即有着不切实际的期盼,又惧怕得知真相后的失望,苏木就藏着这样矛盾的心,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接近某人。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苏木的试探虎头蛇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柳絮和那船夫下落不明,往戴湘伝身上撒白磷的那个丫鬟也是不知所踪。线索模模糊糊地指向了几个人,可要追查下去,却又纷纷断了线头。 陆言拙和苏木商量了一下,决定从白磷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毕竟,就算在现代,白磷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在网上买到的东西,更何况是在物资贫乏信息不畅通的古代呢。 古时的白磷又叫火镰,就是两块石头撞击产生火花,然后用来点火的东西。火镰也叫火石,多产于山上,因为技术等原因,不能提炼,所以纯度不高。 陆言拙让石百户查了下金陵城卖火刀火石的商家,以及他们的出货情况。石百户赤着脚在大海里捞针,忙碌了几天,一无所获。 就在陆言拙头疼不知道从何查起的时候,苏木擦拭着自己的火铳,看着上面的火镰,忽然道:“火镰这东西不算易耗品,普通百姓家买了一两个可以用上好久,倒是军中用的不少。”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言拙恍然大悟,站起身,夸奖地摸了摸苏木的头,跟摸宠物似的那般糊弄,高兴道:“我这就让石百户去查。” 苏木借着低头,甩开他那搭在自己头上的爪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因为要装淑女,所以苏木没跟往常一样,随随便便梳个高马尾了事,而是一大清早就起来,让丫鬟给梳了一个符合身份的发型。这发型费时费力不说,固定的还不怎么好,走路稍快一点,发髻都能散了。 此时,陆言拙的爪子在自己头上这一通乱摸,苏木顿时紧张不已,如履薄冰。这发型要是散了,自己就白起那么早了。 当然,陆言拙是不会留意到这些小事的,他交代了苏木两句,就赶着出门,找人查线索去了。 查的方向对了,案子就很快有了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 陆言拙和苏木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怎么会是他?!”苏木内心深处的惊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 陆言拙拿着石百户给他的密函,也是心有感触:“不管怎么样,既然查到是他,就不能放过,继续往下查吧。” 苏木幽幽地叹了一口,感觉希望不大:“他会承认吗?其实,我们也只是猜测,一点证据都没,不是吗?” 陆言拙低头,沉思片刻,道:“你说得对,空口白牙的想要人俯首认罪,难度系数太大,这事不好办。” 苏木睇了他一眼,见他看似很正经,嘴角却轻轻上扬,忽然心有灵犀地叫道:“你这是又要挖坑阴人啊,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说,大明也是一个法治社会,既然有法可依,我们就不能轻易地钓鱼执法,这有违……” 见她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没了,陆言拙微微一笑,戳破她虚伪的假面目:“好啦,别装啦!你不是也挺喜欢挖坑埋人的?行啦行啦,我们来研究一下,要怎么设计才算完美。” 苏木闻言,捂脸。有心反驳一句,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阴人,我喜欢光明正大的以势压人。 可再一寻思,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不听父命离家出走的忤逆不孝女,而向来依仗,用来仗势欺人的“恶势力”此时正在四下寻找自己,抓到后胖揍一顿估计少不了,弄不好一顿不够得两顿。 -- 第237页 想到这,苏木顿时偃旗息鼓,讪笑着配合陆言拙,完善阴人计划。 这天午后,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板着脸狠着心刮了几个月的西北风总算转了性子,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柳枝迎风起舞,桃花妖艳醉人,面前的鸭血粉丝汤鲜香爽滑,美味诱人。 皇城根脚下,鸡鸣寺外,林荫下的小吃摊并没有什么生意,老板在一旁收拾着木桶里的鸭血,搭建的简易凉棚下坐着两个年轻人。 年长的那个,身穿青衫便服,身材颀长,目光清冷,整个人宛若高空流云,又似寒潭青松,冷漠地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身旁那人则可爱多了,杏眼澄明,黑衣玄发,头上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此时正捧着一碗鸭血粉丝汤吃得稀里哗啦,不亦乐乎。 “你怎么吃不厌啊!”陆言拙很是不解,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一天两顿地当饭吃。 苏木喝了一口奶白鲜美的鸭汤,美滋滋道:“你不懂,这是情怀。” 陆言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当年跟着自己在南京吃了两个月的鸭血粉丝汤嘛。还没吃够啊,这都能扯到情怀的高度了。 远处马蹄声嘚嘚地响,陆言拙警惕地侧过身,见苏木还吃得耀武扬威,心中暗叹一口气,一把拉过她,按下她的头,生怕被人看见她的容貌,给认出来。 谁知,一不小心使过了劲,差点把某人的头按到鸭血粉丝汤里去。 苏木气愤地抬头,要不是顾着尚未吃完的鸭血粉丝汤,她都要掀桌而起了:“你干嘛!” 气得拍桌,生平最恨别人打扰自己吃饭。林渊也不行,更别说区区一个陆言拙了。 陆言拙知道她那臭脾气,忙轻声解释道:“刚才有人骑马过去,我以为他们来了。” 苏木怒极反笑:“大人!你搞搞清楚,就算是他们来了又怎么样?你要明白,他们是贼,我们是官!是官啊!你不要本末倒置好不好!” 陆言拙被她吼得哑然失笑,看她脸上还挂着两根粉丝,嘴角还残留些许鸭汤,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知道啦知道啦,这不是没你有经验,大惊小怪了嘛。坐下,坐下!慢慢吃。我保证不打扰你吃饭了。” 这还差不多,苏木睇了他一眼,坐下,继续吃着汤里的鸭血和粉丝。 又过了一会,山下埋伏的石百户突然匆匆上前,此时的苏木已经吃完一碗鸭血粉丝汤,正准备吃第二碗,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用问就知道守株待的兔子来了。 这次倒没炸毛,自觉地拉着陆言拙的手,扔下几个铜板,悄悄隐入一旁的树丛。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偷窥,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还不显露两人身形。苏木和陆言拙两人窝在枝繁叶茂的树丛后,静静等待。 等了没多久,一旁的小路上就走过来一个男子。顺着山道,走到路的尽头,这是一条死路,一般没人会过来。 过来的人,要么是找不到厕所临时释放一下内存,要么就是约人私会,说些甜言蜜语骗骗无知少女,当然也有可能说些悚人听闻的秘密。 总之,过来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男子年纪不大,身形偏瘦,个子中等,看着斯文儒雅,书生气十足。负手站在路的尽头,等了一会,就看见远处蹑手蹑脚走来一个头戴帷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苏木在一旁看得不以为然,不屑地撇了撇嘴。 小样,还挺谨慎。 第167章 一语成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悄悄洒落下来,投在地面,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点。清风潇洒地经过,撩动着肆意享受阳光的树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宁静,仿佛岁月静好,山河无恙。 女子虽然用帷帽遮住了容颜,让人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她身姿苗条,步履轻盈,想来不负岁月,风华正茂。 走到男子身前,微微一福,女子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婉转动听:“方公子。” 方世泓悠悠转头,听到声音恍了恍神,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不知想到了什么,亦或者是猜到了什么,方世泓向来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冷冷淡淡:“你来啦。” 苏木躲在树丛后,偷偷观察两人的亲密程度。从他们站立相隔的距离和言谈间的语气,仿佛不是很好。最起码方世泓表现地不是那么热切,谨慎中带着一丝…… 厌恶。 小路的尽头是悬崖,一眼望下去,深谷不见底,空空悠悠,险峻陡立。 苏木给两人分别写了一封信。信中约在此处见面,一是便于自己事先埋伏,好找偷听的位置,其次也是因为这里僻静,没人过来打扰。 两人在风中站着,也不嫌弃头顶的太阳晒,过了良久,方世泓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照着苏木信上所说的,轻声问道:“那个丫鬟逃跑时,不小心落下的,我怕旁人见了生疑,就捡了起来。现在……物归原主。” 女子迟疑了一会,伸手接过。苏木眼神不错,看见她洁白如玉的芊芊玉手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风轻轻地吹,仿佛要吹散围绕在两人身边那尴尬到说不出话来的氛围。 方世泓沉默良久,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为何要如此?” -- 第238页 女子抬头,透过帷帽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原因:“因为她毁了你的姻缘。” 方世泓眼睛骤亮,盯着女子,蹙了蹙眉,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女子潸然,似乎觉得有点委屈,缓缓道:“我看到了柳絮。” 柳絮? 顾瑧的贴身侍女。 和顾瑧一起出事,顾瑧回来了,她却下落不明的那个丫鬟。 方世泓恍然大悟,瞬间失去了理智,一把抓住女子的双手,急切地追问道:“柳絮怎么了?我表妹跟柳絮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手被方世泓捏地生疼,女子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不快,道:“其实也不是我看到的。是我的丫鬟无意间看见柳絮坐在马车上,被人带到了戴家别院。后来,我曾问过顾瑧,她说没有柳絮的下落。所以我猜,戴家没有把柳絮送回,她……应该是遇害了。至于原因,我想不用我解释,你应该也能猜到一点了。” 方世泓脑子里闪过许久以来所有的思疑和困惑,此时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千丝万缕汇成一片,真相渐渐向自己涌来。 方二公子怔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良久,才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表妹不想我娶瑧儿,就暗中谋划,害了她,找人弄翻了她的游船。之后,瑧儿在秦淮河被莫姑娘所救,我表妹则找到了失踪的柳絮。因为怕柳絮知道一些内情,说出来对她不利,她就干脆……将人灭口了?” 女子冷笑道:“你就真的那么相信顾瑧是被莫姑娘所救?” 方世泓闻言,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反问道:“不是为莫姑娘所救,那瑧儿这大半个月去了哪?” 女子轻哼一声,不屑道:“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我只知道,莫姑娘并不是陆言拙的表妹。” “你怎么知道的?”事关顾瑧,方世泓急得声音都快变了,眉头紧蹙,追着女子逼问道。 女子轻笑一声,轻蔑道:“哼!我怎么知道?他们两个言谈举止间那么亲密,哪里像表兄妹了?!分明是一对有情人!!我猜……这个莫姑娘若不是京城的那位苏大小姐,那就是陆言拙暗中养的小情人。” 一语中的! 太特么准了! 躲在一旁听墙角的陆言拙好笑地看了苏木一眼,跟她使了个眼色,笑话她演技太差,被人看穿了。 苏木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回他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意思是,我是靠脸吃饭的偶像派,可不是科班出身的演技派。演得差不多就得了,我还没默念一二三当台词就不错了。 两人你侬我侬,躲在树丛后,使着眉来眼去剑法。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向来温和的方世泓声音骤然变响,咆哮道:“不管如何,你也不应该用这个法子烧死湘伝,你……你好残忍!” 女子声音很低,似在辩解,又似在忏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白磷燃烧起来那么快那么可怕。我只想弄点鬼火出来,吓吓她。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真的……你要相信我!” “那你就是承认了?是你命人在她身上撒了白磷?”方世泓怒气冲冲道。就算表妹湘伝心怀不轨,害人在先,可她被烧成那副惨绝人寰的样子,是个人见了都心疼。 女子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捂脸,嘤嘤道:“我……我错了。我不该一心想着给你报仇,行事失了分寸。”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煞是可怜,方世泓心中一软,伸出手来,似要将她搂入怀中。可手刚一举起,又想起这女子心狠手辣,行事残忍至极,心中一颤,堪堪将手收了回来。 怔怔地看着她,方世泓低头,痛心道:“你这……你这……又是何苦呢?” 女子掀开帷帽,露出一双深情的眼睛,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楚楚可怜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桐儿……”方世泓终是不忍,再次向人敞开胸怀,似要将人搂入怀中。 不知道是蹲得太久,脚发麻了,还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是忍不住了,苏木揉着鼻子,隔着枝繁叶茂的树丛,大大方方地跳了出来,把两人吓了一跳,还顺便煞了煞风景:“哎呀,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哈!我蹲这听太久,脚发麻,得站起来动一动。” 方世泓:“……” 吴桐:“……” 两人呆若木鸡地怔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她。就在他们猜不透苏木为何出现在此处,陆言拙也从树丛后转了出来,现了身形。 “不好意思,我们家木木确实不能蹲太久,她血压低,蹲久了突然站起来,容易晕倒。” 不知不觉,陆言拙说漏了嘴,莫醉低血压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只可惜,苏木向来粗枝大叶,她前世低血压,今生还是如此,但就是没留意过这个细节。 苏木看着心虚惶惶不安的吴桐,笑着赞道:“那个……你猜的真准。我确实不是陆大人的表妹莫莫。我叫苏木,锦衣卫同知苏昭苏大人的那个苏。” 吴桐一听,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打颤。 该死!怕什么来什么! 一语成谶,这个莫姑娘竟然真是锦衣卫同知的女儿,和陆言拙定亲的那个苏家大小姐! 苏木转过身,不再看吴桐脸上的五颜六色,转而戏谑某人:“方二公子,你可真是风流倜傥,艳福不浅啊!既有情投意合的意中人,又有为你不顾一切的青梅竹马,现在又来一个掏心掏肺的红颜知己。啧啧啧,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 第239页 “这福气我可不要……” 身后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陆言拙面无表情,轻轻道。 苏木看着方世泓,见他一脸愁容,不禁觉得好笑。这狗血的剧情,可以编电视剧了。 既然都现身了,那该说的就要都说开,遮遮掩掩的没意思。 “方公子,方二少爷!诚如吴小姐所言,半个月前我和陆大人不在金陵城,分身乏术,自然无法在秦淮河中救到你的意中人。顾小姐是我和陆大人在另外一个地方救出来的,她很幸运,没有如某些人所愿,受到伤害。 可惜,虽然她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名节却犹如掉进了黄河,怎么洗也洗不清了。她本想青灯常伴,了断红尘。 只是,我们都觉得可惜,就想出了这个法子。由我来冒充陆大人的表妹,出面救了顾小姐。当时也没多想,就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挽救一下顾小姐的名声。 可有心人看在眼里,却是心痒难耐。无他,真相到底如何,她们心知肚明。 我记得很清楚,顾瑧刚回到家,吴小姐第一次上门拜访的时候,就问起了柳絮的下落。柳絮的生死,当时无人得知,按照常理推测,她和顾瑧同时落水,大概率是会被我所救。可她当时问的原话是‘你身边的柳絮呢?找到她了吗?’。 很明显,吴小姐未卜先知,很肯定我没有救到柳絮。当然,吴小姐你也可以辩解为,那个时候你的丫鬟已经看见柳絮坐马车,进了戴家的别院,所以你才知道柳絮没有为我所救。 但你如果这么说的话,有个地方又很奇怪。你明明知道柳絮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顾瑧呢?你这么做,到底有何企图?” 确实说不通,吴桐被苏木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怔在原地。 风轻轻地吹,头顶依旧阳光明媚,她却觉得自己穿少了,有点冷。 第168章 强行塞狗粮 俗话说,痛打落水狗。趁着占理,就要赶尽杀绝。 苏木深以为是。 看着吴桐煞白的面孔,无视她眼底隐藏的杀气和恨意,苏木决定以德报怨,笑颜相迎。 “你明知道柳絮进了戴家,却不告诉顾瑧,是因为顾瑧坐船出游的时间地点是你透露给戴湘伝的。 戴小姐能暗算到顾瑧,你功不可没。所以,你很清楚明白顾瑧和柳絮的下场,也时刻留意着戴家的一举一动。 你能认出我的身份,不是你聪明,也不是你未卜先知,而是你知道顾瑧被戴湘伝所害,落入贼人之手,绝对不可能为我所救。所以,你才怀疑我的身份。 你识人于微,一早看出戴湘伝对她表哥的情意。于是,利用她心中的妒忌和恨意,将顾瑧的出游信息透露给她。 如你所愿,顾瑧被害,虽然没死,却流露在外大半个月,名声已毁。以方家的家世,任凭方二公子再喜欢顾瑧,也不可能扛住重重压力,娶这样一个声名有污的女子。 接下来,你又监视着戴家的一举一动。发现柳絮行踪后,你即高兴又矛盾。高兴的是,从此戴湘伝有了把柄在你手。矛盾的是,你跟戴湘伝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把她干的坏事供出来,她一转眼就会说出,顾瑧的行踪是你透露的。 所以,就算知道柳絮在戴家,你也不能告诉顾瑧。 至于,你为什么要害戴湘伝,我猜,有两个原因。 你本以为害了顾瑧,就能跟方家结亲。谁知道顾瑧被陆大人的表妹,也就是我,救了。顾瑧失踪那么久,方二公子虽然犹豫,但好像也没有跟顾家闹翻的意思,开园还亲自送请帖到顾家,以示诚意。 戴湘伝是个没什么心机,喜怒于色的人。若顾家真与方家结亲,顾瑧成为她的表嫂,难保戴湘伝一气之下不会说漏嘴,说出顾瑧曾落入贼人之手,名节不保的事。 这样,顾家跟方家的婚事固然黄了,但戴湘伝也暴露了自己。她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名,势必会拉你下水。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最后你们三人谁都嫁不进顾家。顾瑧自然名节不保,你也会受戴湘伝所累,声名狼藉。 这么蠢又这么容易爆的猪队友,除掉当然是最好的。 第二个原因,据我所知,方家长辈更倾向与书香门第结亲。就算顾瑧进不了方家的门,他们中意的第二人选也不是你,而是有着姻亲关系的戴家。 这样,你挖空心思设的局,白白便宜了戴湘伝。 你当然不甘心给他人做嫁衣,如果戴湘伝死了,那就万事大吉。没人放火,于大庭广众之下死于自燃,死于阴森诡谲的鬼火,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方家最后还是选择跟顾家结亲,这个时候,你就可以找人把戴湘伝害顾瑧的事爆出来,同时将戴湘伝的死归结于报应。 完美!” 苏木说完,不知道从哪飘来一朵老大的乌云,遮住了头顶的阳光明媚不算,还附送一阵春寒料峭的森森冷风,刮得苏木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抬头,望着突然变脸的天色,寻思这世间不会真的有鬼吧。 这是戴湘伝还是柳絮,在感激自己说出真相,替她们沉冤昭雪吗? 苏木打了一个冷颤,突然不想在山顶待下去了,决定速战速决。 “吴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请跟南镇抚司的锦衣卫走一趟吧。石百户就在山脚等候,我送你下去吧。” -- 第240页 吴桐狠狠地瞪了苏木一眼,冷冷道:“久闻苏家大小姐生性张扬,喜欢牝鸡司晨,越俎代庖。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陆佥事陆大人,你真是好脾气啊!” 见她死到临头,还要挑拨自己和陆言拙的关系,苏木刚想臭不要脸地回她一句,他就喜欢我这样的,怎么着? 干脆气死丫的算了。 这时,沉默不语的陆言拙忽然轻轻一笑,悠悠然道:“不劳吴小姐费心了。天下之大,心之所向,情之所钟,得一人足矣。” 看陆言拙宠溺地摸着苏木的头,苏木则小人得志地笑得张扬得意,吴桐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两人真是太不要脸了,撒狗粮也就算了,还硬把狗粮塞人嘴里。 再看一旁的方世泓,若说刚才他对自己还有点怜惜,可听了苏木这番分析,脸上那些温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嫌弃。 现在想来,必是苏木模仿方世泓的笔迹给自己写了那封信,将自己骗上山,跳进了她设下的圈套。自己也是傻,一看见白色粉末,就心虚了,以为是白磷,对着心上人一股脑地全说了。 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吴桐就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前方已经没路了,与其成为吴家的耻辱,不如…… 跳下悬崖,来个干净。 心随意动,吴桐怨恨地看了苏木一眼,忽然推开眼前的方世泓,直往悬崖边冲去。方二公子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眼看吴桐就要纵身一跃,了却一身罪孽,偏偏老天不让她如愿以偿。 苏木撇了撇嘴,没费什么力,只轻轻抬起脚,又轻轻地绊了她一下,吴桐就倒了。 “别动不动要死要活的啊!你跳下去是一了百了,我们家陆大人可就难办了。” 苏木将人拉起来,嘴里唠唠叨叨,手脚却很麻利,三两下就将人捆了。 “南镇抚司的石百户正等着你呢!白磷是军中管制物品,你一下子弄来这么多,撒了戴湘伝满头满脸的,将人烧成焦炭,还请交代一下来源吧。荣威将军给你的?还是你串通了他的心腹?亦或者是手下?……” 苏木一边说,一边拽着吴桐,晃晃悠悠地下山了。 方世泓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对冷冷清清一言不发的陆言拙,无言以对。拱了拱手,板着脸,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脚步沉重,神情黯淡,往下山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堂堂正五品朝廷大员被一个小举人如此轻待,陆言拙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摸了摸鼻子,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苏木。 抓到幕后真凶,之后的事,就好办多了。 方家戴家吴家以及顾家,都是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案件牵涉的人物众多,且案情错综复杂,这些事若都摊到台面上来说,多尴尬啊!争风吃醋弄出人命,还搞得满城风雨。 此事若宣扬开来,四个家族颜面无存不说,金陵城说书的倒是开心了,这故事能说上好几年,说不定能成为经典,永世流传。 所以,陆言拙顾全大局,没有将人交给应天府,而是交给了南镇抚司的石百户。由他审理,拿到口供后,走锦衣卫那条线,直接上报给朝廷。如此,金陵官场,除了涉案的四家人和锦衣卫,没人知道个中内情。 戴湘伝害了顾瑧,自己则被吴桐弄死,生前不光明磊落,死得也窝窝囊囊。戴家自然不会给她找回什么公道,陆言拙不把事情捅出来,他们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方家是戴家的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说了,两个姑娘家为了自家小子打得头破血流,杀人放火都出来了,这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有什么好炫耀的。所以,方家乐得绝口不提此事。 至于吴家,荣威将军只恨忤逆不孝女没有跳崖死成,被人抓到了南镇抚司,又将干的坏事交代地一清二楚。 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自己除了要承受戴家方家顾家的怒火,还要被当今圣上一通臭骂。 唯一能感到欣慰的是,陆言拙没有把事情闹大,而是交给了锦衣卫处理。若是走正规途径,到了刑部,这事若宣扬出来,自己不辞官隐退都说不过去。 至于顾家,案件若是公开,顾瑧虽是受害者,但落入贼人之手的事情也会为人所知。就算最后公开处决了真凶又如何?自己名声受损,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柳絮虽死,但害她的戴湘伝也死了,吴桐也被关进了锦衣卫,生死不知。作恶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此事也该了结了。 到最后,此案真正的得益者是石百户,陆言拙把功劳都给了他。同时,又因为附送了苏家大小姐的秘密行踪,石百户受到了锦衣卫同知的特别嘉奖,升职指日可待。 第169章 平湖秋月谪仙楼 西湖三面环山,溪谷缕注,下有渊泉百道,潴而为湖。 站在湖边,远远望去,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好似一块完美无瑕的碧玉,在烟波浩渺中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 平湖秋月,谪仙楼。 临窗的位子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人冷冷清清,宛若青松明月,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淡淡地品着手边的龙井,偶尔看一眼对面的人。另一人杏眼清澄,笑颜逐开,整个人好似一道光,正神情专注地吃着桌上美食。 龙井虾仁细嫩爽滑,西湖醋鱼色泽诱人。 -- 第241页 俗话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番跟着陆言拙假借公干之名,实则一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苏木表示非常满意。 陆言拙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本来负责的是南直隶的事宜,可不知道为何,前不久突然收到一封调令,让他赶赴浙江,配合锦衣卫暗中行事。 这调令来得莫名其妙,照理说提刑按察使司和锦衣卫分工明确,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道锦衣卫动了什么手脚,将水搅浑后,硬是把人拖下了水。 因为苏木的关系,再加上陆言拙本人对仕途并不是很看重,做什么都无所谓,甚至还隐隐觉得这样挺好,没有明确的事要做,整天带着心上人游山玩水,还能把差旅费全给报了。若一辈子都这样,那真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差一件。 临出金陵,苏木就把和风细雨两个丫鬟打发去了京城。她自由自在惯了,在金陵的时候,人设是广平侯府的表小姐,名门淑女,所以需要两个丫鬟充充场面。现在跟陆言拙下江南,一路从简,就不需要人服侍了。 这拖家带口的,多麻烦啊! 于是,她一早就让陆言拙把何氏姐妹送到了京城的陆府。 嗯,对! 就是陆府,陆言拙的家。 陆言拙木着脸蹙着眉,问她理由。 凭什么她的丫鬟要送到他府上? 她几个意思? 这人还没嫁过来呢,通房丫头先给安排上了? 苏木脸不红心不跳,老神在在地回道,若把和风细雨送回苏家,家里三个锦衣卫,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那两个小丫头根本扛不住父兄三人的审问,没两下就会把自己的行踪吐露地一清二楚。 到时,他们自然就知道,自己为了逃婚,大动干戈地离家出走,结果闹了半天,跑到逃婚对象身边了。 这说出来,自己多没面子啊! 这么解释的话,陆言拙觉得苏木的安排还是挺有道理的。 当下没有二话,把人送到了自己家。苏木窃喜,又得寸进尺地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既然和风细雨两姐妹这段时间要在陆家干活,那顺便把她们两人的月钱也给支付了吧。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知道这家伙的小心思,她手头紧没什么钱,又不想委屈了两个小丫鬟,所以打秋风打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前世的时候,家里就一直是林渊在管账。莫醉满十八周岁之前,她父母留下的遗产都是林渊在帮着打理。 莫醉成年后,林渊就把东西交还给她,她却执意不肯收。后来,被林渊逼得没办法,收是收下了,却把房产证和银行卡随处乱扔。 林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给她在银行租了一个保险箱,把房产证和一些贵重物品放了进去,保险箱钥匙挂她包上,电子卡密码是她生日。 后来,莫醉警校毕业了。有一天,她突然拿着银行保险箱的钥匙,慎重其事地交给了林渊,还说了一句令林渊终身难忘的话。 “这是我的嫁妆,你收下后就不能反悔了哦!” 当时,莫醉笑得没心没肺的,灿烂的笑容差点晃瞎了林渊的眼。林渊把钥匙塞还给她,顺便掏出了自己的工资卡。 “我养了你十年,现在该你报恩了。以后,家里的事我不管了,靠你了。” 林渊一时激动,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莫醉管钱的第一个月,家里就产生了赤字。 莫醉接警的时候,遇到个小女孩,父母吸毒进去了,孩子跟着外婆过。外婆没收入,一老一少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得很潦倒。莫醉头脑一发热,见祖孙俩可怜,给了人家两万块钱。 得,一出手就捐了两人一个月的工资。 回去后,莫醉还挺高兴。 往事不堪回首,陆言拙回头,看了眼吃得不亦乐乎的苏木,喃喃道。 “真败家啊……” 苏木耳尖,“啊”了一声,茫然抬头,看向陆言拙,委屈道:“大……大人,我觉得……以我们的条件,天天这么吃,也是吃得起的。” 陆言拙见她误会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没说你。我只是想起了往事,你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我带的银子足够支付。” 说完,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塞苏木手中。自从答应成亲,家里那倔老头心情大好,祖孙俩和好如初,陆言拙一转身,又变成了富家子,不用再过得束手束脚了。 看见那么厚的一叠银票,跟扎手似的,苏木吓得连连摇手,道:“别,别给我!这东西又没有密码,给我保管,没一会就丢了。” 陆言拙笑,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时,二楼上来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人,手捧一幅画卷,神秘兮兮道:“喏,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人画的《溪山观雨图》。” 周围几人,立马围了上去,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一个个眼睛放光,一副瘾君子痴迷五石散的样子,有的掏放大镜细看,有的则摸着画轴,爱不释手。 苏木好奇,眼角余光扫过,发现那幅画卷摊开后,足有三米多长,画工精致细腻,画卷末盖着无数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章。 苏木并不懂画,但她知道,一幅好画上面必定盖满了章。就像有名的景点,墙上到处刻着XXX到此一游。章越多,说明收藏的人越多,也说明此画非同小可,极具收藏价值。 -- 第242页 “邱兄,你这画是从何得手的?” “你这话问得蹊跷,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人手中。” “可是……他不是曾经放话,就算家破人亡,也不会转让此画吗?” “呵呵,所以啊,现在,他死了,他娘子即将改嫁,这不是机会来了吗?哈哈哈哈!” 苏木听得暗暗蹙眉,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小人得志呢? 就在苏木不快的时候,又有一人翩然上楼,朗声道:“邱兄此言差矣,《溪山观雨图》乃韩家祖物,卖不卖的,可不是韩夫人说了算的。”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那几个赏画的书生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人身上。 第170章 肆意喷口水就是你的不对 那人约莫二十来岁,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青布直身,典型文人雅士的打扮。 “贺兄,这《溪山观雨图》可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怎么就不是我的东西了?”姓邱的书生斜眼微挑,理直气壮道。 “我来此,就是要告诉邱兄,交易已经取消。这是韩家委托我,交还于你的银票,还请你收好。” 贺琝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苏木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咂舌,没想到这幅画居然这么值钱。 邱子延一听就不干了,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趁着韩家大乱,弄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那只是你说的!我凭什么相信你啊!”邱子延迅速卷好画轴,藏到身后,深怕贺琝硬抢似的。 面对邱子延的气急败坏,贺琝微微摇头,好脾气道:“你若不信,随我去韩家走一趟,反正离得也不远,我家马车就在楼下。” 邱子延想必是知道些内情的,骨碌碌的绿豆眼转了转,无视了贺琝的提议,一言不发带着画卷,准备离开。 贺琝怕他离开后,死不认账,再把画要回来,那就难上加难了。伸手,一把拦住他,不料,拦得有点心急,手甩到了邱子延身上。 这邱子延也不是好惹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推了一把。两人你来我往,开始拉拉扯扯,牵扯不清。 旁边还有几个好事的,也不说劝说劝说,反而兴高采烈地拉偏架。一时间,一堆人挤在一块,成了一坨。 邱子延仗着人多势众,又觉得银货两讫,自己既然付了钱,那东西就是自己的。 于是,站在楼道口,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你想要强抢吗?” 声音之大,响彻楼宇,口水之多,唾沫横飞。 苏木本就嫌他们这伙人说话大声,过于吵闹,很想让他们闭嘴,滚下楼去。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吵归吵,又没碍着她什么事,于是,忍让再三,也没出声赶人。 只是,现在…… 眼看着刚上的东坡肉,酥香味美,肥而不腻,正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正要动筷品尝,就见邱子延血盆大口一开,满嘴的唾沫星子随即喷了出来,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白花花的口水贱兮兮地溅了东坡肉一身。 苏木:“……” 太特么恶心了! “你们有完没完!” 生平最恨被人打扰吃饭,尤其是美味如此遭人轻贱,实在是暴殄天物,遭天谴! 苏木怒极而起,“砰”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冲邱子延吼道。 “你过来!把这肉给我吃了!” 因为邱子延除了说话乱喷口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苏木也算客气,只让他把东坡肉吃了,不要浪费。 谁知,邱子延跟个斗鸡似的,见人就啄,斜着一双老鼠眼,大声骂道:“哪里来的乡毋宁,滚远点!” 苏木一听,怒极反笑:“是你先骂人的哦,这可怪不得我了!” 说完,不等邱子延反应过来,苏木“嗖”地一声,揉身上前,都没怎么看清她的身影,就一把拽住了邱子延的领子,手上一使劲,将他整个人拎了过来,重重地按到了桌上。 左手用筷子插着一块浓油赤酱的东坡肉,杀气腾腾地抵到邱子延的嘴边,苏木笑嘻嘻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坐好,乖乖把肉吃了,我不为难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邱子延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人,顿时大声惨叫道:“你胆敢如此无礼,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苏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道:“谁?说来听听。” 不等邱子延回答,旁边那几个看热闹的就替他说了:“他叔叔可是钱塘县县令大人!” 苏木茫然回头,悄悄跟陆言拙确认道:“县令几品?” “七品。” 任凭苏木穷凶极恶地把人按饭桌上,陆言拙依旧波澜不惊,凭窗喝着他的雨后龙井,优哉游哉地观赏着西湖美景。 七品…… 苏木也不是没脑子的,心中快速计算了一下,陆言拙是五品,比七品的县令整整高了四级。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地头蛇毕竟还是条蛇,怎么也不能欺负龙吧。 “我管你叔叔是谁,今天不给我把这东坡肉吃完了,你就别想走!” 见邱子延拗着头,想要反抗,苏木干脆恶霸做到底,随手抽出了寒光凌冽的绣春刀,用明晃晃的刀面轻轻拍着他的脸。 邱子延一介书生,什么时候见过如此阵势,顿时感觉自己要被吓尿了,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他忍气吞声,眼泪吧擦地点了点头,表示会把一罐东坡肉都给吃了。 -- 第243页 苏木甚是满意,放下绣春刀,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嘛!东坡肉是这里的招牌菜,上面喷的口水也都是你自己的,我只是不想浪费美味佳肴,还没让你赔偿饭钱呢?你有什么委屈的?!” 苏木觉得自己挺讲道理的,怎么感觉自己欺负了小白脸似的。 当着众人的面,邱子延勉强吃完,打了一个饱嗝,眼底藏着戾气,嘴上却不敢得罪苏木,忍着怒气,轻声道:“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吗?” 苏木点点头,大度道:“可以走了,把画留下。” 一听要把画留下,邱子延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大怒:“你不要太过分哦!这画是我买的,今天画在人在……” “画毁人亡?”苏木好心地替他补全。 “我是听你们自己说的,这画所属尚存在争议。既然有争议,那好办,找当事人问个清楚明白,不就行了吗?何必大动干戈,吵得沸沸扬扬的,还给人盘子里乱喷口水。” 邱子延:“……” 说来说去,这货就是嫌弃自己口水喷她菜里了。邱子延感觉快要被她气炸了,可对方不光武力值爆表,还明显比自己更不讲理,知道自己叔叔是钱塘县令,还敢动不动挥舞那把吓人的刀,威胁自己。跟这种人硬来,明显自己吃亏。 权衡了一下得失,邱子延一边小心翼翼地退到楼边,一边不甘心地叫嚣道:“你别太得意了!有本事,你别走!” “怎么?你要找你叔叔来骂我啊!好啊好啊,我在这等你一个时辰,够了吧。久了可不行,我还要去钱塘江边观潮呢。” 说完,苏木把抢过来的画卷收到一旁,唤来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小二,让人擦了擦桌子,重新上了一桌。 然后,回头,跟看戏看傻了的贺琝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去把韩家人找来。这画到底归谁,今天给你们做个了断。省得你们拉拉扯扯,再打扰到无辜的路人吃饭。” 贺琝见苏木如此做派,显然大有来头,有恃无恐。抓住机遇,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吩咐自家小厮用马车去接韩家的人过来。 邱子延自是不甘心,垂涎已久好不容易到手的画卷就这样被人抢走,也是吩咐身边的小厮,急速回家找人。 苏木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悠悠道:“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肆意喷口水恶心人那就更不对了。都坐下,都坐下!我请你们吃饭。这东坡肉不错,小二!给他们再各来一罐!” 邱子延:“……” 贺琝:“……” 这特么没完没了了,是吧! 为了一罐东坡肉,至于嘛?! 第171章 压了条地头蛇 邱子延说话漏风,口水乱喷,苏木自然不会跟他同桌吃饭,她又不是自虐狂,吃饭喜欢看喷泉。 让小二在一旁另开一桌,苏木慷他人之慨,逼着邱子延贺琝连带那几个看热闹的,点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刚才吵吵闹闹的,吓走好几波客人,店家损失不小。苏木摸了摸仅存的良心,感觉有点过意不去,反正都要等嘛,就让罪魁祸首们小小破费一下。 不管邱子延贺琝两人的脸拉得有多长,苏木只当看不见,细细品尝着江南美味。 韩家人住的不算太远,就在附近。贺琝派人去请,没一会,人就来了。 诚如他所言,这幅画是韩家祖传之物,轻易不会出售。贺琝的同窗好友韩曦仁年前不幸病故,韩曦仁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幼弟,尚未成年。现在当家作主的,是韩曦仁的夫人尹氏。 《溪山观雨图》就是尹氏作价五百两,卖给邱子延的。 韩家来的是韩曦仁幼弟韩曦义以及他的叔叔韩桭。 尹氏卖画的时候,他们并不知情。直到最近,尹氏待产,无力打理家中事务,韩曦义清点家中资产的时候,才有所发现。 韩曦义虽然才十四岁,却很有主见,坚持《溪山观雨图》是韩家至宝,就算家破人亡,此画也绝不能转卖。 尹氏则觉得,丈夫英年早逝,腹中的遗腹子马上就要出生,家中开销巨大,又没有经济来源,未雨绸缪,将祖产换点银子无可厚非。 两人意见不同,僵持不下。尹氏拿了银子坚决不肯退还,韩曦义就找族里亲戚借了五百两银子,然后托哥哥的好友贺琝去跟邱子延交涉,要求买回《溪山观雨图》。 这就是苏木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 韩家人来得挺快,邱家人来得也不慢。 邱子延的叔叔听说侄子被一外地人欺负了,用刀逼着吃了一大碗东坡肉,当即暴跳如雷,气得饭都顾不上吃了,筷子一扔,就跑了过来。 钱塘县令邱巍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不算大,肚子却挺大,走路一步三摇,得由身边的捕快扶着,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二楼。 这人还没出现呢,肚子先冒了出来,苏木只觉得耳旁一阵轰鸣,邱县令声如洪钟,大声怒道:“哪个胆大妄为的,敢欺负我家侄子?” 苏木抬头一看,果然是邱家人,那标志性的绿豆眼一模一样,别说两人是叔侄,就是说他们俩是父子都没人怀疑。 “到饭点了,让人好好吃饭也算欺负人吗?”苏木眨着无辜的杏眼,笑嘻嘻道。 一旁的邱子延见来了靠山,刚被苏木吓飞的魂魄瞬间就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带了不知道谁的气焰一起回来了。 -- 第244页 “叔叔!就是他!就是这个娘娘腔逼我吃了一大碗的东坡肉!” 邱子延用手指着苏木,一激动又唾沫横飞,手指恨不得戳到苏木脑袋上。 陆言拙本来坐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地充当路人甲,见有人又喷壶再现,怕苏木这个有洁癖的家伙暴走,为了阻止惨案发生,忙一把挡住他,好言相劝:“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我的画还在他手中呢!那可是我真金白银买的!他这就是明抢!!” 邱巍一到,邱子延就仿佛脖子上的牵引绳回到主人手中的二哈,一下子有了勇气,“汪汪汪”狂吠起来,拦都拦不住。 苏木指着一旁的韩曦义和他的叔叔韩桭,说道:“这画原就属于韩家,韩夫人虽然是韩曦仁的未亡人,但也不能替真正的韩家人做主吧。你这画来路不正,就算到手了,也不合法。” 转头看向邱县令,苏木笑意盈盈道:“邱县令,你说是不是啊?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好好翻翻大明律。有律可循的事,有什么好吵的?” 邱巍被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说,在钱塘地界上,老子就是王法,老子说了算吧。 他若是不知死活地这么说,苏木倒开心了,直接抓了扔锦衣卫诏狱,一了百了。 趁着邱巍发愣,一时想不到对策,苏木把手中的画往韩曦义手中一塞,又从贺琝那拿过银票,塞给邱子延,拍拍手,道:“看,这不解决了?多简单的一件事。” 邱巍看得目瞪口呆,懵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既然有争议,理应报官,按正常程序走。来人啊,把当事人都给我带回去。这画也是证物,一并带走。还有,你!一起走。” 邱巍指着苏木,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明知道自己是本地县令,还敢如此有恃无恐,肯定大有来头,不能轻易得罪。所以,他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任凭苏木百般挑衅,都没敢对她动粗。 但苏木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又是让他无法忍受的。人家不要面子的啊,好歹是条地头蛇,对不对? 妥协到最后,就是将人先全部带走,等他查明苏木的背景,再做打算。 若是不知死活的平民百姓,那就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打一顿给侄子消消气,再扔进大牢,让人付钱来赎。 若自己猜对了,是有来头的,那自己也不算得罪他太狠,最多姿态作低,赔礼道歉也能揭过此事。 他想的挺美,可苏木没空陪他玩啊。谁吃饱了撑的,西湖美景不看,去他那破县衙一日游啊! 苏木上前,正准备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令点颜色看看,陆言拙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提……提刑按察使司……陆佥事……”邱巍接过腰牌只看了几个字,就觉得腿脚发软,浑身乏力。 这个臭孩子,什么狗屎运啊!惹谁不好,非要惹朝廷派下来巡察的正五品大员! “见……见过陆大人!” 邱巍一边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违法乱纪,一边微颤着双手,归还陆言拙的腰牌。一改之前气吞山河的气势,谨小慎微地站在陆言拙身旁,躬着身,战战兢兢地聆听上司教诲。 自己叔叔的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邱子延再傻也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当下,再也不敢提自己那念念不忘的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溪山观雨图》物归原主。 事情顺利解决,邱巍看着陆言拙憋屈,陆言拙看着他也不自在,干脆挥挥手,相互拜拜:“邱县令辛苦了,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邱巍如获大赦,拎着自家倒霉孩子的耳朵,忙不迟地告辞。 贺琝来找邱子延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银货两讫的事,如果邱子延执意不肯归还,那真按邱巍所言,最后只能闹上衙门打官司。 而邱子延叔叔是钱塘县令,案子落到他手中…… 若没有碰到陆言拙和苏木,结局并不难想象。 所以画再度回到韩家人手中,韩曦义又惊又喜,和他叔叔对着苏木千恩万谢,弄得苏木怪不好意思的。她本来没想多管闲事,是邱子延瞎激动,与贺琝争执的时候,口水喷到她菜里,她一怒之下,才横插这么一杠子的。 “你们也别谢了,我也没做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和陆大人还准备去梅花坞看看呢,就此别过吧!” 苏木最烦客套,简单明了把话挑明,赶人走。 谁知,她一说梅花坞的地名,韩曦义忽然眼睛一亮,开心道:“原来陆大人和苏公子要去梅花坞?” “是啊!怎么?你家住那啊!”苏木斜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韩曦义喜不胜收,期待的小眼神直直地看着苏木。 苏木:“……” 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啊! 我纯粹就是乱猜的。 第172章 阿黄和阿飞 盛情难却,陆言拙和苏木被韩曦义拉到了位于梅花坞的家中。 苏木本不打算去,她自由自在惯了,从小不喜欢串门。因为去别人家中做客,要注意礼节,不能有损大家闺秀的形象。 而形象这个东西,苏木向来没有。若是勉强装个一时半会,那还可以,可要是让她装一下午甚至一整天,那就不行了。苏木会烦躁不安,浑身不舒服,所以她最烦应酬。 -- 第245页 正准备一口回绝的时候,一旁的贺琝及时提到,此时正值桃花流水鳜鱼肥,而韩家的厨子最擅长做鳜鱼。贺琝舌灿如花,三言两语的描述,就让苏木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所以,苏木只假意客气了一下,擦擦口水,就跟着过去了。顺便带上了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陆大人。 梅家坞位于杭州城西南二十里外,那里溪谷深广,草木茂盛,常年绿意盎然。山中云雾缭绕,采茶女苗条的身影隐现山涧,吴语软糯,歌声婉转,为江南的山清水秀平添几分灵气。 韩家位于九溪十八涧,这里曲径探幽,涧水潺潺,山环水绕,确实如贺琝所言,风景宜人,令人流连忘返。 苏木和陆言拙走在山间林荫小道,跟在韩氏叔侄身后,轻声笑道:“大人,你说我们两个像不像在寻访世外高人?说不定能遇到一位修仙者,看我们俩有缘,就赠给我们一人一颗仙丹,然后我们都不用修炼,就直接飞升啦!” 陆言拙淡淡地睇了她一眼,冷冷清清道:“怎么?你还想上天啊!” 显然他所说的上天跟常规意义上的飞升不太一样。 “上天……” 想起自己前世被炸上天粉身碎骨的经历,这感觉可不怎么美妙,苏木冷不丁地缩了一下脖子,喃喃自语,“上过一回了……” “什么?”陆言拙没听清楚,又再问了一遍。 苏木忙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没什么,没什么!你看,我们现在拿着公家的钱,游山玩水,混吃骗喝,这日子多美啊!请我上天做神仙,我也不做。俗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 眼前的苏木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浑没察觉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轻易搅动了陆言拙心中的涟漪,令他遐想连篇。 陆言拙低头,微微苦笑。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家伙哪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沿着山道,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宁静的村落。抬眼望去,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十分的古朴婉约。村外,三五个小孩正在嬉戏。小溪旁,小媳妇们正在浣纱。 村内炊烟袅袅,四处散发着阵阵清香。呵,运气真好,又到饭点了。这地方,简直就是存天然的农家乐啊! 苏木笑了! 就在苏木臆想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那个鳜鱼到底有多肥,有多美味,村落的一角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犬吠连连,鸡飞狗跳。 苏木一听,顿时脸就黑了。 麻蛋,自己难不成真是某南附体,走哪人死到哪? 发生骚乱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宅院,韩曦义叔侄一听到惨叫声,立马奔了过去。韩曦义年纪小,慌乱之间,还被桥边的小台阶狠狠地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一旁的贺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这才没有摔个难看的狗啃泥,鼻子眼睛摔一块去。 “那里……不会是他们家吧……”见三人行色匆匆,苏木有个不好的预感。 陆言拙抬眼望去,发现前面三人已经熟门熟路地冲了进去,而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心中顿时了然:“你猜的真准,就是他们的家。” 苏木捂脸。 自己真特么是灾星转世啊! 院落很大,韩氏叔侄推门进去后,苏木和看热闹的村民也一起跟了进去。 后院门口倒着一个女子,头部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模样,但肚子高高隆起,明显是个孕妇,且最起码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身下不停地流着血,很快,裙子就被染红了。 “韩夫人?”苏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可不是嘛?村里就她一个大肚婆,不是她还能是谁?” 一旁的村民七嘴八舌,一边用听不懂的吴语叽叽呱呱说着八卦,一边还有好心人给苏木和陆言拙这两个外乡人用官话翻译着。 “不会这么巧吧……”苏木喃喃道。 费力地拨开人群,苏木硬是挤了进去。韩夫人的头部好像被什么野兽咬过亦或者是被抓过,上面好多伤口,皆皮肉外翻,鲜血淋淋,且都是开放性伤口。 苏木用手探了探韩夫人鼻息,气息全无,虽然听到了惨叫声,但还是来晚了一步。人已经没了,救不活了。 “刚才有听到犬吠声,你们家养狗了吗?”苏木看见院落有个狗食盆,但不见狗的身影,后院的门开了一条缝,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狗跑出去了。 韩曦义才刚满十四岁,家里突逢巨变,吓得缩头缩脑畏手畏脚,躲在贺琝身后,听苏木问起狗的事,这才从贺琝身后伸出脑袋,结结巴巴道:“是……是养了一条,叫阿黄。我……我唤它出来。” “阿黄!阿黄!!” 韩曦义连喊几声都没反应,苏木刚想说是不是跑出去了,有个村民眼尖,推开后院的门,指着远处,大声喊道:“那不是阿黄嘛?它怎么跑出去了!好像在追什么东西。是不是去追咬死韩夫人的野兽去了!” 苏木一听,忙跨出后院院门,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陆言拙却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急,顺势抽着腰间的铜笛,轻声道:“我来!” 悠扬的笛声缓缓响起,空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黑点,在上方盘旋了数次,突然一个俯冲,冲了下来,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一只漂亮的燕隼稳稳地停在陆言拙的肩头。 -- 第246页 那昂首挺胸的样,还挺神气! 朴实无华的村民们哪见过这个,纷纷惊讶地盯着阿飞看,一个个目不转睛。有几个胆大的还上前,想用手摸上一摸。 陆言拙指着已经跑远的阿黄,做了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对阿飞轻轻道:“追上去。” 阿飞仿佛听得懂人话似的,收到指令,立马展翅高飞,只一个起落就没了身影。 陆言拙回头,看向身后的村民,吩咐道:“你们去帮着把阿黄捉回来。阿飞会盯着它的,你们看空中阿飞的身影,就不会跟丢了。” 村民又惊又喜,有心帮忙也好,看热闹也罢,不管男女老少,一股脑地全都冲了出去,帮着韩家人抓看门狗阿黄去了。 韩曦义本来也要跟着去,陆言拙却拦下了他,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打开后门?” 韩曦义不明白他所言何意,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没有。” 陆言拙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木狐疑地看了韩曦义一眼,寻思这门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开,不是韩夫人自己打开的,就是有人想从后门偷偷潜入打开的。 “韩夫人卖画的那五百两银票应该还在家中吧。”陆言拙冲着韩曦义微微一笑,轻声道,“找一找,看看还在不在。” 第173章 恐水症 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平常人家一个月开销也就二两左右,一年二十五两,五百两够用上二十年了。 陆言拙提起这笔银两,韩曦义顿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给邱子延的钱是问亲戚借的,若韩夫人收的钱不在了,那等于自己就背负了这五百两的债务。想到这,韩曦义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撒开蹄子就往韩夫人寝室跑去。 他的叔叔韩桭站在一旁,神色黯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陆言拙,若有所思地跟着韩曦义进了韩夫人的房间。 房间内,明窗净几一尘不染,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看得出,韩夫人个人卫生习惯很好,箱子和柜子都完好无损,没有被强行打开的迹象。 韩曦义进屋后,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微颤着双手,打开一个个抽屉和柜子,遍寻无果后,只剩下床头那个带着锁的红木百宝箱了。 可他翻遍整间屋子都没找到钥匙,且越是着急越是毫无头绪,见小伙子手忙脚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苏木实在看不下去了。 拍了拍韩曦义的肩膀,示意他乖乖站一旁,苏木上前一步,从头上拔下发簪,轻声道:“我来吧。” 韩曦义眼巴巴地看着她,苏木用发簪对着箱子上挂的铜锁一阵捣鼓,没一会就听见“吧嗒”一声,锁开了! 韩曦义打开箱子,房契地契倒还在,可数来数去,箱子里却只有十几两碎银子。 怎么会这样? 五百两银票居然不翼而飞?! 韩曦义年纪尚小,平时一直由哥嫂照顾着,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眼泪霎那间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着怪可怜的。 苏木看着不忍心,随口安抚了两句:“别哭啦,你可是男子汉呀,虽然未成年。不就是银子嘛……” 正想豪爽地说一声“我替你给了”,回头一看,陆言拙双手环抱于胸,背靠门柱,笑得宛若清风明月,清爽至极。 莫名心虚,苏木怏怏地收回那句话,于千钧一发之际,替陆某人省了五百两银子。 “咳咳,那个……”苏木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轻举妄动,整理好思绪后,道,“屋里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箱子也没被人撬开。钱不是被韩夫人自己拿走的,就是被熟人用钥匙开箱拿走的。” 说完,看向韩曦义,见他傻乎乎地不明所以,苏木叹了口气,问道:“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知道韩夫人收了这五百两银票吗?” 韩曦义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来一句:“我……我不知道……” 苏木无语望天。 不过,看他刚刚进来时那手忙脚乱的样子也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银票在哪,更何况别人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声,同时夹杂着叽哩哇啦听不懂的吴语,热情的村民们回来了。 “捉着了,捉着了!” “藕哒你讲哦,幸亏我手快,不然就让它跑远了哦!” “是个是个,你最最结棍了。” “就是没抓到咬死韩夫人的野兽,有点可惜。” 阿黄满脸鲜血,目露凶光,一张大嘴龇牙咧嘴,满口獠牙清晰可见。 “狂犬病?” 阿黄疯狂咆哮着,见人就想咬,五六个村民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它。见此,苏木蹙了蹙眉,下意识地说道。 正要上前查看一番,陆言拙及时拉住了她,顺便瞪了她一眼,不满道:“知道有可能是狂犬病还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咬了,发作起来,死亡率可是百分之百!” 苏木一听,顿时缩了缩脖子,乖乖退下。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个年代可没有狂犬疫苗,被阿黄咬上一口,那就只能天天在家,以泪洗面,等死了。 “大人,什么是狂犬病?”韩桭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虚心请教。 陆言拙这才惊觉,古代狂犬病可不是这个叫法,好像叫恐水症来着。 被咬的人,发作起来会有恐水、怕风、咽肌痉挛、进行性瘫痪等症状,因为恐水的症状最为突出,所以古代称之为恐水症。 -- 第247页 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怕某人就此反应过来,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时间足智多谋的陆大人破天荒地茫然起来。 “就是人被疯狗咬了会得的一种病,一旦发作起来,死得很快。”苏木可没那么多的想法和顾忌,随口解释了两句。 其实,韩桭就算听懂了,也不会跟她较真,说这是恐水症,而不是她说的狂犬病。只会以为,在江南这病叫恐水症,在北方就叫狂犬病,叫法不同而已。 这就是信息不通,没有互联网的好处了,任你满嘴冒泡,也没人知道。 口误没被发现,陆言拙轻轻抹了一下冷汗,命人将阿黄的四肢捆好,又让人找来一个面团,让阿黄咬了一口,顺利拿到它的牙模,拿去跟韩夫人脸上的伤口作比对。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一模一样。 “韩夫人不是被野兽咬死的,咬她的是阿黄!” “怎么会是阿黄?”村民们顿时哗然。 “阿黄平时很乖的呀,从来不咬人的。”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搞错了。阿黄肯定是去追咬死韩夫人的野兽了。” “嗯个嘛,一看就是野兽咬的哇!” “你不要欺负阿黄不会说话,就栽赃给它哦!” 陆言拙:“……” 苏木:“……” 没想到阿黄平日的狗缘这么好,村民们你一语我一言,争先恐后地给它说好话,吵得陆言拙和苏木头都要炸了,最后苏木忍无可忍,只能大吼一声,结束这个不怎么友好的话题。 “别吵啦!别吵啦!!不管是什么咬的,韩夫人都已经死了,还死的这么惨。死者为大,先将她收敛吧。” 此言一出,倒是没人反对了。 韩曦义年幼,长兄长嫂相继离世,最近的亲戚就是叔叔韩桭了。他还小,什么都不懂,韩夫人的丧事就由韩桭一手操办了。 韩氏是村里的大户,韩曦义的爷爷,韩桭的父亲死的早,所以他们这一支早早地分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风水不好,还是基因出了问题,韩曦义的父亲身体也不好,前两年去世了。他哥哥韩曦仁也在年前因病去世了。 他们家虽是长房,却不光人丁单薄,还多灾多难,现在弄得只剩韩曦义一人,成了光杆司令。 韩曦义苦着脸,呆呆地坐在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就跟个小姑娘似的,眼泪吧擦的,也不嫌丢人。 若不是他喉结突出,苏木就要当他是个小姑娘了,反正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也没什么男子气概。 “我去安慰安慰他。”苏木跟陆言拙打了个招呼,正想过去,见他眼中似乎闪烁着什么不良念头,忙多此一举地补充道,“你别多想啊!虽然他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嗯,称得上是漂亮,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可我不喜欢小白脸!” 陆言拙见她误会了,轻轻一笑,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苏木忙露出最谄媚的笑容,狗腿道:“自然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啊!就像……” “就像什么?” 苏木笑嘻嘻地跑开,临走之际不忘调戏某人一把:“就像……就像大人你这样的。” 陆言拙:“……” 得,这家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陆言拙挥挥手,大方放人:“去吧,韩夫人的死大有可疑,不过这个韩曦义似乎并不知情,你去套套话也好。” 他深知苏木本性,她不是那种有耐心会安慰人的人。她肯与陌生人搭讪,不是去打听八卦,就是套人话。 苏木笑道:“那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第174章 论黄瓜的隐藏属性 韩曦义今年十四岁,个子不高,身材偏瘦,正如苏木所言,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像个羞涩的大姑娘。 苏木经过园子的时候,见一旁的黄瓜长得不错,今天荤菜吃多了,正好要补充点维生素,就随手摘了两根黄瓜,贴心地用水洗净,借花献佛,递了一根给韩曦义。 “喏,晚饭还要等很久,先吃根黄瓜垫垫肚子。”苏木笑嘻嘻道。 韩曦义接过黄瓜,脸上闪过一丝惶然,喃喃道:“这是我大嫂种的。” 苏木随口赞道:“嗯嗯,种得不错,口感挺好的。这有机的就是不一样,吃着新鲜。” 韩曦义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我们家从来不吃黄瓜的。” 苏木愣了一下:“种了干嘛不吃?你别告诉我,这黄瓜有毒啊!” 韩曦义腼腆地笑了笑,解释道:“那倒不会,只因我大嫂从来不拿黄瓜做菜,所以我们就不吃。” “既然没毒,长出来又不吃,怪可惜的。”这黄瓜吃起来又脆又爽口,苏木不解道。 韩曦义笑了笑,说了句让人遐想连篇的话:“不吃可以拿来用啊!” 拿来用啊! 怎么个用法啊?做面膜还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苏木看了眼黄瓜,突然感觉吃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随手把黄瓜给扔了。 “你……你大哥大嫂感情好吗?”苏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个。 韩曦义又是腼腆地笑了笑,轻轻道:“什么叫好呢?相敬如宾算不算?” 苏木想了想,道:“算。” 韩曦义忽然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人,苏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那人居然是贺琝。 -- 第248页 苏木杏眼流转,接着问道:“贺琝是你大哥的好朋友?” 提到贺琝,韩曦义一改刚刚的没精打采,似乎又有了一点生气,道:“贺大哥跟我大哥,是二十多年的知己好友。我大哥比较内向,平日里不爱出门,就喜欢待在屋里画画。若不是贺大哥开了一间画铺,替我大哥卖画,我们家都不知道何以为生。” “你哥是画家,贺琝是开画铺的?”苏木讶然。 这两人的职业倒是挺搭的。 韩曦义点点头,道:“我爷爷我父亲都是画画的,我们家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韩曦义说得谦虚,苏木却不会傻傻地就这么信了。 刚进村子,她就发现属他们家房子最大。进来后,再看房子的内部结构和家具摆设,就知道他们家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画家。 哪个穷画家,家里有成套的花梨木家具? 虽然自己对画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韩家并不穷,很有可能是江南一带颇负盛名的书画名家。只是人家够低调够谦虚,所以才这么说。 “会画画挺好的呀,我都不会。”苏木说的是事实。 若不是狗屎运好,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锦衣卫同知的宝贝女儿,若是变成一个普通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哪能像现在,活得潇洒自在,随心所欲的。 韩曦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喃喃道:“画画虽好,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安于现状,潜心作画的。我二叔就不喜欢,一早改了营生,去杭州开了典当行。” 韩曦义口中的二叔就是今天陪他出来跟邱子延讨画的韩桭。 “这里离杭州府可有点距离,他每天来回吗?”想起自己来这的经过,苏木蹙了蹙眉,这交通可不怎么方便。 “不是,他早就搬去杭州府生活了。恰逢清明,他回来祭祖。” 顿了顿,韩曦义又言,“过了清明,他让我跟他回去。” “为什么?”韩夫人身怀六甲,韩曦义若走了,家里可就没人了。 “他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老待在家里……” 韩曦义没有说下去,但苏木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瓜田李下的,确实不怎么方便。 不过,现在这个顾虑也没了,韩夫人死了,家里就剩韩曦义一个人了,想住哪住哪。 苏木跟韩曦义有一言无一语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暗。苏木刚想站起来,点个油灯,陆言拙和贺琝进来了。 “木木,韩家要给韩夫人设灵堂,我们待在这里不方便。正好,贺公子邀请我们去他家暂住,我们这就过去吧。” 苏木从韩曦义口中得知贺琝在杭州府开画铺,可没想到他在村里也有房子。 “贺公子也是这村里的人?”话一说出口,苏木才惊觉自己傻了。 韩曦义刚刚说过,贺琝和他哥可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他哥又不出门,贺琝若不是村里的人,怎么可能跟他认识。 贺琝道:“我跟文清同年,我们两个一出生就认识了。本以为能做一辈子朋友的,没想到……” 提起已故的韩曦仁,贺琝突然变得伤感起来。文清是韩曦仁的字,从称呼上来看,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 贺琝的家离韩家并不远,就隔着一条小溪。站在贺家门口往回看,都能看到韩家的房子。 贺琝开门的时候,隔壁过来一个邻居,看到他后,惊讶地喊了他一声:“稀客啊!你怎么回来了?” 贺琝抬头,见到那人,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有点事,回来处理一下。” 说完,再不理那人,带着陆言拙和苏木进屋。 屋子虽然没有人住,却打扫的很干净。 贺琝道:“我父母大哥他们都搬去杭州府了,家里平时没人。曦义每周让他们家李婆婆来家里打扫一次,这才没有荒废。” 苏木问道:“韩家有几个下人?” 贺琝想了想,道:“李婆婆负责打扫卫生,韩夫人有一个丫鬟服侍,另外他们家还有一个厨子。” 苏木挠了挠头,道:“奇怪,韩夫人遇袭,我们听到犬吠声就跑了过去,怎么一个下人都没看见?” 贺琝叹了口气,道:“韩夫人的丫鬟小雨去溪边洗衣服了,厨子是同村人,只有做饭的时候才过来。李婆婆……” “她怎么啦?” “她前两日拐了脚,被邻村的儿子带回家休养了。” 苏木:“……” 韩夫人这人品得多烂啊!出事的时候,正好一个人都不在。 夜深人静,众人皆睡,苏木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来这,是冲着桃花流水鳜鱼肥来的,鳜鱼没见着,凶杀案倒是见着一桩。一边哀叹自己的八字太背,一边捂着肚子愁眉苦脸。 韩夫人死的突然,又是临近晚饭时分,所以大家都没心情弄吃的。苏木好不容易摘了根黄瓜,本来倒是可以垫垫肚子,偏偏被韩曦义说的话,弄得胃口全无。 临睡前好不容易弄到一点小米粥,外加一碟小酱瓜。苏木连吃两碗,结果上了两趟厕所…… 又饿了。 叹了口气,苏木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反正都睡不着了,那就干脆做点什么吧。 起身,穿衣,推门而出。 第175章 偷鸡摸狗二人组 抬头,朗朗星空,璀璨夺目,让人见了,心情徒然变好。 -- 第249页 沿着小路,来到一户农家,隔着院子,看见他们散养着几只鸡,又肥又大。苏木手疾眼快,挑了一只最肥的,掏出一块碎银子放下。 拎着鸡,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正准备下手收拾,忽然看见对方活蹦乱跳地瞪着自己,嘴里还发出“咯咯咯”的恐怖叫声,苏木莫名地心慌意乱。 不能怪她怂,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杀过人却没杀过鸡。 “哎呀,你别瞪我呀!我正在想办法,尽量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苏木对着鸡自言自语道,以表示自己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准备给它一个痛快。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笑声:“你刀都没拿,怎么给它来个痛快?” 苏木回头,只见陆言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来了帮手,苏木喜不胜收,想也没想,就把鸡递给了他。 “你来!你来!!”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生怕他误会,苏木立马捂着肚子,可怜兮兮道:“这鸡,我给过钱了,不是偷的。还有……我真的饿了!” 那无赖样,仿佛今天吃不成烤鸡就要造反了。 陆言拙叹了口气,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杀鸡,放血,拔毛,一气呵成,整套动作简单利落,干净至极。 苏木也没好吃懒做地闲着,捡树枝,在一旁架起了火堆,顺便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纸包,陆言拙定睛一看,好家伙,里面居然是盐和孜然粉。 苏木嘿嘿一笑,讪讪道:“出来的时候,路过厨房,顺手拿的。” 见陆言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没调料,烤鸡不好吃!” 这家伙,原来出门就想好吃什么了。未雨绸缪,真是难为她了! 陆言拙以前在部队学过野外生存,给苏木弄个烤鸡倒也不难。三两下,就把鸡给处理好了,送上了火架,烤了起来。 撒上盐和孜然,握着树枝慢慢翻转,汁水掉入火堆中,发出“滋滋”声。没多久,就烤了七八分熟,望着香喷喷的烤鸡,苏木食指大动。 不顾烫手,苏木撕下一条鸡腿,谄媚地递给陆言拙,讨好道:“大人,你尝尝!肯定好吃!” 杏眼明媚,笑容灿烂,能不好吃吗? 陆言拙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嗯,不错,熟了!味道还可以。 “可以吃了!” 前世的时候,陆言拙并不擅长做饭。做了苏木的监护人后,他怕自己做的东西没熟,一不小心毒死某个未成年。所以,每次吃东西,都是他先尝一下,没问题了,再让苏木吃。久而久之,苏木就形成了习惯,不明状况的食物,要先找人吃一口,然后自己再吃。 果然,得到陆言拙的首肯,苏木开心地撕下另一条鸡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这家伙果然没说谎,是真的饿了。其实烤鸡的味道一般般,但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没一会,一只烤鸡就下肚了。祭了五脏庙,苏木心满意足,站起来,扑灭了火堆。 “大人?走走?吃饱了不能马上睡,得散散步,消消食。” 这个还是陆言拙前世跟苏木说的,没想到她记得那么牢。 陆言拙笑着起身,随意问道:“往哪走?” 苏木指了指溪边,邀请道:“马上快日出了,要不看一个?” 和心爱之人看日出,陆言拙自然没有意见,微微一笑,两人寻着水声,往溪边走去。 潺潺溪水闲适旷远,来去无尽,蜿蜒曲折。 溪边有棵巨大的榕树,高达数丈,树枝伸展开来,枝繁叶茂,像一个硕大的树屋,躲在里面完全看不见人影。 苏木小孩子心性,“噌”的一声上了树,一屁股坐在枝头,发现居然很宽敞,躺着睡一觉,都没事。 “大人,大人!”拍着身边的树枝,苏木兴奋地邀请某人上树。 陆言拙见此,哭笑不得:“老大不小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玩这些啊!” 嘴上虽抗拒,身体却很诚实,只轻轻一跃,陆大人就上了树,和某人并排坐在枝头,欣赏着万籁寂静的夜景。 周边一片宁静,唯有蛙鸣数声聊以点缀,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气氛这么好,陆言拙就想着,要不说点什么,点一点这个粗枝大叶的小笨蛋? 正酝酿着话题,身旁的苏木忽然神色一变,冲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陆言拙顺着她的手势,往下看去,见远处缓缓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身形看着有几分熟悉。 怎么会是他们? 陆言拙和苏木颇具默契,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利用榕树的枝繁叶茂掩住身形,偷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样真的可以吗?” “信我,可以。” “他们两个来头不小,连县太爷都忌惮三分……”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这样做了。否则,永远报不了仇。” “我……我明白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嗯,你明白就好。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陆言拙和苏木躲在树上,听得面面相觑。苏木有心跳下去,揪着他们的领子,问个清楚明白,却被陆言拙一把拉住,牢牢按在了枝头。 树下两人又窃窃私语了一会,直到天边渐渐泛白,他们深怕被人发现,这才匆匆离去。 -- 第250页 苏木望着远去的两人,抬头,瞪了陆言拙一眼,不高兴道:“为什么不让我下去问个清楚?” “问什么?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你这贸贸然下去,不是问清楚,而是打草惊蛇。” “可他们……他们……”苏木气急,她生平最恨被人利用。 陆言拙拍拍她的头,柔声安抚道:“韩夫人的死大有可疑,阿黄并没有得狂犬病。” “啊?那她是怎么死的?” 韩夫人脸上的伤口骗不了人,确实是被野兽咬的,且咬印都跟阿黄的齿痕匹配上了,这怎么一转眼,又翻盘了。 陆言拙的身形晃了晃,似乎怕自己坐不稳,掉下枝头没面子,顺势搂住了苏木的肩膀,回答道:“韩夫人确实是被阿黄咬死的,但阿黄并没有得狂犬病。” “你怎么确定?阿黄那样子……真的很像疯狗哎!”苏木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很专注,一个没留意,被人搂着吃了豆腐都没察觉。 陆言拙笑,他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法子。 “我泼水了。” 苏木:“……” “你也知道,得了狂犬病的人或动物,都会有怕水抽筋等症状。我见阿黄一直在狂吠,却没有抽筋的样子,就趁人不注意,泼了它一瓢水。结果,它被淋了一脸,不光不怕水,还好像有点冷静下来了。” 陆言拙低头,悄悄看了苏木一眼。 寻思,手感真好啊! “所以,我怀疑阿黄咬死韩夫人,可能是韩夫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或者气味刺激了它,激得它狂性大发。”陆言拙猜测道。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陆言拙回答的很干脆,不过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水粉盒,“韩夫人怀有身孕,照理说不能涂脂抹粉。我给她验尸的时候,却发现她不光抹了胭脂,还擦了水粉,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 “所以,当村民说不要打死阿黄的时候,你没吭声。你是想拿阿黄做实验吗?” 陆言拙趁苏木去套话的时候,不声不响干了很多事,但苏木的反应也很快,马上猜到了他下一步要干嘛。 “嗯,我本来打算,趁着夜深人静,拿这盒水粉去试试阿黄的,没想到半路看见了你。” 苏木顿时了然。 自己出来“偷鸡”,他是出来“摸狗”的。 两人挺配啊! “那还等什么?走吧,看看阿黄去。”苏木拍开陆言拙的爪子,站了起来。 陆大人稍稍有些失望,问道:“不看日出了?” 苏木笑:“日出哪天都能看,阿黄要是被人毒死了,你的猜想就没法证实了。赶紧的,别废话,走吧。” 可不是这样嘛,阿黄只是一条狗,还是一条“疯狗”,要弄死它还是很容易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及时弄死它,可能是觉得它不会说话吧,被冤枉了也没有办法申辩,但不管怎么样,按常理推断,只要时机成熟,阿黄肯定活不了。 想到这,陆言拙和苏木不由地加快脚步,匆匆赶往韩家。 第176章 又一个被狗啃了的 从溪边到韩家,路程并不算远,陆言拙和苏木的脚程都挺快,没一会就到了。此时,天边已然泛白,鸡鸣打过三遍,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了。 正准备礼貌礼貌,意思意思敲个门,苏木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传来了一阵疯狂的犬吠声,叫声又凶又急,隐隐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和哀嚎声。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令苏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不好!” 苏木转身就往小树林跑去,陆言拙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 “大……大人,你听,这是不是阿黄的叫声?”苏木跑得急,一下子就气喘吁吁了,就这样还不忘利用碎片时间发问。 陆言拙怕她跑岔气,停下来的时候肚子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习惯性地训道:“跑步的时候不要说话,注意力集中,不然呼吸会乱,待会停下来就该难受了。” 见苏木不服要反驳,陆言拙忙又敷衍道:“狗叫声不都那样吗?我又不是兽医,能分辨出来哪只狗叫的?” 苏木撇了撇嘴,刚想要怼他一句,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捂着脸,狼狈地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 “救……救命啊!” 大汉满脸是血,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他的脸伤了,腿却没伤,跑得还挺快。而咬着他屁股,紧追不舍的是一条龇牙咧嘴的大黄狗,苏木定睛一看,居然真的是阿黄。 阿黄怎么在这里? 它怎么又发狂了? 苏木来不及细想这些问题,脑子一热,就想着先救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阿黄?!” 阿黄眼冒凶光,口水直流,追在那人身后疯狂输出。 老实说,就它这幅形同饿鬼临世的模样,苏木也害怕。这要是被它那血盆大口咬上一口,就算没有得狂犬病,那也是老大一个疤。若是不巧咬在脸上,那就彻底毁容了。 韩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据说挺美的一个人,苏木见到她的时候已经被阿黄咬得面目全非,别说好不好看了,眼睛鼻子嘴巴都分不出来了。 阿黄听见有人喊它名字,回头看了苏木一眼,一看不认识,立马六亲不认,继续追着那个大汉咬。 苏木没办法了,她随身没有携带武器,只好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掷了过去,希望能缓一缓阿黄的攻势。 -- 第251页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扬起一阵急促的笛音,苏木正觉得奇怪,陆言拙唤阿飞来干嘛?这么大的一条狗,阿飞那小身板又搞不定。 笛音未尽,天空中就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短暂盘旋后,一个俯冲,迎面而来。 阿飞速度很快,爪子又尖又利,气势汹汹地冲下来,对着阿黄就是一爪子,阿黄吃疼,扭过头想要咬它,它又一个潇洒地转身,很不要脸的及时飞走。 气得阿黄在下面狂吠半天,它这一分神,就顾不上追着那个大汉咬了。苏木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拉到一旁。 可看了眼对方的伤势,苏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古代,可没有整容整形之说啊! 这以后出门不带帷帽,出去装鬼,妆都不用化了。 “大……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大汉在一旁疼得嗷嗷叫,苏木也不敢碰他,只好回头问陆言拙。 陆言拙皱了皱眉,大汉的脸跟韩夫人如出一辙,咬伤加抓伤,伤得可不轻。就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难保不会伤势加重,最后挂掉也不是没可能。 “先回村里,找药,消毒清创!” 远处,犬吠鹰鸣,一狗一榫打成一团,难分胜负。 苏木看了阿飞一眼,这家伙平时虽然酷酷的,也不怎么搭理她,但其实一点也不傻,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术运用的炉火纯青,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陆言拙抬头,见阿飞暂时处于上风,没有被阿黄咬到咬伤,略略心安,回头交代苏木道:“你先把人带回去处理伤口,我来抓阿黄。” 阿黄再次伤人,肯定是有理由的。如果放着不管,难保不会被人趁机灭口。 苏木看着发狂不受控制的阿黄,担心道:“你又没带工具,怎么抓它啊?” 陆言拙脱下外衣,冲苏木挥挥手,道:“我有办法,你尽管放心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哦,那你小心哈。”苏木没有再多问,搀着面目全非急需整容整形的大汉往村里跑去。 陆言拙即不是弱女子,也不是小孩子,他既然说有办法,那就肯定有办法。手上有铜笛,身边有阿飞,这样还输给一条狗的话,那苏木只能鄙视他了。 苏木带人冲回村里,刚到村口,就遇到了几个早起的村民。 那些人看见苏木身旁的大汉,一下子就围了上来,只一瞬间,苏木就被一阵叽叽喳喳的方言给淹没了。 “村长?村长你怎么伤成这样啊!” “来人啊!快来人啊!村长受伤了!!” “咦,不对啊!这伤怎么看着跟韩家那位一模一样啊?” “不是吧,难道这又是让阿黄咬的?” “阿黄不是被关在韩家后院吗?” “可能是跑出来了吧。” 叽里呱啦的方言,听又听不懂,苏木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想大吼一声,让他们闭嘴,大汉已经先她一步。 倒下了…… 苏木叹了口气,只能充当临时急救员,让人找来烧酒和干净的纱布,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开始了简单粗暴的消毒清创。 效果非常好,大汉本来已经疼得昏过去了,被苏木这么一搞,又疼得醒过来了。 完美! 等陆言拙逮着阿黄回村,苏木已经给大汉草草包扎好了。留不留疤的,那不是她能管的事,她又不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能保住人一条小命,没有术后感染挂掉就不错了。 陆言拙看了眼大汉的伤势。 嗯,不错!被苏木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右脸一个十字疤,再配把日本□□,可以冒充浪客剑心了。 被阿黄咬伤的大汉是临水村的村长——韩世仁。从名字上来看,他跟韩曦仁韩曦义两兄弟应该是沾着亲带着故的。 “阿黄为什么要追着你咬?”陆言拙检查完伤口,装作不在意地询问道。 因为苏木的野蛮疗伤法,韩世仁疼得龇牙咧嘴,这个时候他还只想着保住小命,等他回过神,清醒过来,看见自己那张惨不忍睹被狗啃过的脸,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跟往日一样,上山早锻炼。没想到在山上遇到那条疯狗,还没反应过来,它就扑了上来……嘶——疼!” 韩世仁捂着脸,痛苦不堪道。 陆言拙小心翼翼地解开苏木随手乱包的伤口,道:“你这伤口有点深,不缝合不容易好,经常化脓的话,你的脸就整个烂掉了。” 陆言拙倒没有危言耸听,故意吓他,他说的都是事实。当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看看韩世仁脸上,是不是粘到了一些不该粘到的东西。比如,韩夫人的特制“水粉”。 “大……大夫,你会缝合吗?”韩世仁疼得傻掉了,居然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还以为是家人请来的大夫。 苏木撇了撇嘴,不顾伤患的心情,怼了他一句:“我们家大人会验尸不会缝合,把你救回来就不错了,你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在这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把人气死了,案子就不好查了。 果然,韩世仁被苏木的话打击到了,被她气得差点厥过去。幸亏陆言拙眼明手快,一针扎下去,保住了他的清醒。 “缝合的技术,要求比较高,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陆言拙掏出一个小瓷瓶,那还是临行前苏谦给的,锦衣卫秘制的金创药。 -- 第252页 给韩世仁上了点药,苏木那家伙只用了烧酒消毒,也不说给人敷点药。陆言拙接着又问道:“你在山上有碰到什么东西吗?诸如……某些白色粉末之类的?” 见韩世仁迟疑不答,陆言拙又适时补充了一句:“你脸上的伤非同小可,有所隐瞒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你。” 韩世仁被他这么一吓,忙结结巴巴地全都说了出来。 “树……树上挂着一个小荷包,我看着精致,就手欠拉了一下。然后,上面就洒下来一些白色粉末。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无色无味的。正想着用水清洗一下,旁边就传来犬吠声,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那个畜生咬成这样了。” 说完,韩世仁觉得自己即倒霉又委屈,正巧阿黄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叫声,韩世仁怒道:“把那个狗东西带回来干嘛,还不乱棍打死?!” 第177章 救了一条狗命 眼看着阿黄狗命不保,苏木仗义执言,跳了出来,劝阻道:“打不得,打不得!要想找到害你的那个人,它就不能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有人要害村长?” “谁?谁要害村长?” “村长,你得罪谁了吗?” 韩世仁被围在身旁七嘴八舌的村民问得心烦意乱,气得直摇手,骂骂咧咧道:“我怎么知道得罪谁了?” 苏木却在一旁,答得眉飞色舞:“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 “对呀,对呀!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呀?!” 面对村民的无理指责,苏木也不生气,大声道:“你们村长的伤和韩夫人脸上的伤一模一样,都是被阿黄咬的。所以这个人肯定和村长和韩夫人都有仇!” “咦?有道理哎!” “说下去,说下去!” “韩夫人死的时候,脸上擦着胭脂水粉。”苏木从怀中掏出顺来的水粉盒,递给围观村民传阅,“喏,就是这个。” 回头,指着韩世仁,苏木接着说道:“你们村长刚刚自己也说了,在山上中了某人的圈套,被洒了一头一脸的白色粉末。若我没有猜错,那白色粉末跟这盒子里装的‘水粉’,是同一样东西。” “你怎么证明呢?” “对呀,对呀!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呢?” 苏木指着缩在墙角的阿黄,道:“这个简单,阿黄可以帮着证明。若我们的猜测没错,阿黄应该是闻到这个白色粉末,受到刺激才会发狂的。” “不对呀,这白色粉末一点味道都没有,哪来的刺激?”其中一个村民手快,打开了水粉盒嗅了嗅,然后提出了疑问。 苏木笑道:“这个问题提的好。要知道,人跟狗比起来,嗅觉差很多。阿黄的嗅觉比我们灵敏一百万倍,我们闻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它闻不到。” 见村民一脸质疑,苏木乐了:“不信啊,给你们做个实验。哪位不怕死的?上来!我给他脸上扑点粉,看阿黄咬不咬他。” 眼看苏木要玩脱了,陆言拙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制止她的瞎胡闹:“还玩?赶紧做正事。” 苏木微微一笑,走到阿黄身旁,检查了一下它脖子上的牵引绳,发现没问题后,将它牵到了院子里。 “大家看好了,阿黄现在是正常的,对不对?” 让众人验明正身,检查无误后,苏木扬了扬手中的水粉盒,很欠扁地道:“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说完,将水粉洒到了阿黄身前的一盆绿植上。 阿黄的反应很恐怖,只轻轻嗅了下鼻子,就立马发狂了,不顾一切的扑向眼前的绿植,跟疯了一样,一通乱咬乱啃。 只一瞬间,绿植就被啃得七零八落,上面还挂着阿黄恶心巴拉的口水,看着怪渗人的。 “看见了吧,阿黄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就会发狂。不管对面是谁,就算是一棵植物都不能幸免。所以,阿黄不是得了狂犬病,而是被这个白色粉末刺激了,才去咬人的。也就是说,韩夫人的死,你们村长受伤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谁?谁要害我们村长?!” “对啊对啊!再说了,村长和韩夫人也没关系啊……” “……谁说没关系的。” 声音虽然轻,但苏木耳尖,还是听到了。寻声看去,说话那人却很警惕,一下子缩到了人群后面,显然不想公开得罪村里最大的官,村长大人。 苏木笑笑,她知道眼下这个场合,就算你把人拉出来,也肯定没人愿意说实话。可只要一走出这个门,稍微招招手,说不定就能听到不同版本的各种八卦。 “好啦,现在证明阿黄是被人设计的,那就不用杀它了吧。毕竟,它是无辜的。被人利用,还替人背黑锅,太可怜了。 要知道万物皆有灵,杀了它,它怨气太重,变成怨灵整日缠着村子,搞得鸡犬不宁,到时候还要找高人超度,你们也麻烦的。” 愚民其实很简单,随便扯扯就行。 这不,苏木三言两语就救了阿黄一条狗命。 当然,在找到凶手之前,阿黄被暂时关在了祠堂里,有专人负责看管。其实,只要远离那白色粉末,阿黄还是很温顺的一条狗。 这年头,做人不容易,做条狗也不容易啊!你看,好好的,招谁惹谁了,差点就被当成疯狗被咔嚓了。 -- 第253页 趁着陆言拙给韩世仁包扎伤口,苏木偷偷溜了出去,独自一人在村里闲晃。记得韩夫人有个贴身丫鬟,好像叫小雨来着。若韩夫人跟韩世仁之间真有什么暧昧,那任凭他们再低调,也很难瞒过身边服侍的人。 于是,苏木决定从她下手。 韩家是村中的大户,要打听他们家的事很容易。苏木没费什么功夫,就在村头一间破屋子里找到了小雨。 刚准备进去,却听见屋里吵吵闹闹的,隐隐还有扔锅摔碗的声音,小雨正在被她母亲痛骂。 苏木觉得现在进去有点尴尬,就想过一会再来,奈何她的耳力太好了,把小雨母亲的话一字不漏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回来说呢?现在好了,韩夫人被狗咬死了,村长也……” “哎,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孩子,从小脑子就不灵光。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就算他们不追究,老天也会惩罚他们的。你看,现在不是出事了吗?” “现在可怎么办哦!差事没了,也就算了。这事……哎!这可怎么办呦!” 苏木来的太晚,前面没听到,不过静下心来细想,也能猜到七七八八。趁着小雨母亲正好在埋怨,苏木赶紧抓住机会,冲了进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真相说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这样自己无愧于心,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苏木突如其来地出现,着实把小雨母女俩吓一跳。 “你……你是谁?”老太太指着苏木,抖抖索索道。 “娘,这位是昨天跟韩少爷他们回来的。”小雨悄悄跟她娘使了个眼色,用低不可闻的方言说道,“据说是比县令大人还要大很多的官。” 小雨的娘一听,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似下定了决心,又似破锅破摔,一狠心,咬牙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木见她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忍俊不禁。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荷包,也没看下里面还有多少银子,就笑嘻嘻地递了过去,道:“你别紧张,我不会把你说的话透露出去的。喏,这点银子,你先收着。虽然不多,但你姑娘丢了差事,家里总归要有所贴补,是不?” 即得到保证,不会透露个人信息,又拿了人家的封口费,再不说实话,那就有点过意不去了。 小雨和她的娘对视一眼,两人将苏木拉到里屋,把自己知道的八卦,事无巨细地都说了。 第178章 韩曦仁有点怪 韩夫人尹氏并不是本地人,她跟韩曦仁成婚数十年,一直没有孩子。 为此,韩曦仁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没少操心。韩夫人为了求子,大夫看了不少,药也没少吃,但肚子就是一直没有起色。 小雨是去年才到韩家做丫鬟的,之前的丫鬟年纪大了,韩夫人就打发她嫁人了。 据小雨观察,韩氏夫妇感情不好不坏,两人相敬如宾。准确的说,韩曦仁话少,为人很是寡淡,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唯有对画画有点兴趣,还有就是…… 贺琝。 贺琝是韩曦仁的知己好友,韩曦仁画画,贺琝就负责卖。只要贺琝一来,韩曦仁整个人就变得开朗很多,话也随之多很多。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关系突然出现了裂缝。 事情的起因是村长韩世仁妹妹的死,据说跟韩曦仁有关。 村里流传最广的版本是,韩世仁妹妹喜欢上了韩曦仁,但他们两个一个姓,是没出五服的亲戚。韩世仁自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别说韩曦仁有老婆,就算他把老婆休了,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妹妹送过去当填房。他们可是隔了两代的堂兄妹,于理于法都不合。 后来,韩世仁的妹妹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死的时候,留下一封遗书,说是今生无缘,来生再续。这封遗书坐实了之前所有的风言风语,将韩曦仁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虽然,韩曦仁一再强调,他跟韩世仁妹妹没有任何私情。可嘴长在别人身上,旁人要说什么,韩曦仁也没办法制止。最多大家给他点面子,不当着他的面八卦而已。 可能贺琝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觉得好友韩曦仁言行不一,亦或德行有失,就跟他渐渐生疏了。 今年年初,韩曦仁生了一场重病,缠绵病榻大半个月,最后还是在一个风雨飘零的夜晚走了。 那时,韩夫人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因为这个孩子来的特别不容易,按照乡下的风俗,不满三个月不能说,否则孩子不容易保住。所以,这一瞒,韩曦仁临死都不知道自己快要当爹了。 韩夫人也是悔不当初,在韩曦仁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大有跟随夫君一起去的样子。 当然,样子只是样子而已。事实证明,韩夫人在韩曦仁死后,过得还蛮不错的。 听到这,苏木忽然觉得这剧情虽然有点狗血,却很耳熟,冲小雨摆了摆手,问道:“等会?你说,韩曦仁死的时候,韩夫人几个月身孕了?” “三……三个月……”也不知道小雨在顾忌什么,说个月份说得吞吞吐吐的。 苏木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眼神飘忽,完全不敢正视自己,忽然笑了笑,道:“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不会把你说出来的,这点你尽可以放心。” 顿了顿,又言:“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韩曦仁和韩夫人结婚这么久都没有孩子,这个孩子……应该不是韩曦仁的,是不是?” -- 第254页 小雨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木笑得有点狡黠:“我猜得。” 其实不能说是猜的。她把在树上听到的,跟现实中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结果并不难得到。 小雨低着头,眼圈红红的,轻声道:“我看到过他们……韩夫人……与村长私会……有好几次。” 小雨虽然说得隐晦,但这种事点到为止即可。难不成要她详细描述一番不成?韩夫人偷情的时候穿的啥颜色肚兜?韩世仁又是如何如何的……孟浪? 描述过多那就是限制级的了,若是被举报,连贴带网站都要被锁。 “韩夫人发现你了吗?” 小雨摇摇头。 苏木接着又问道:“那你……有把这件事告诉谁了吗?” 小雨又摇了摇头,弱弱道:“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一来空口无凭,光我一个人看见,有什么用?就算说出来,若是没有人信,那我岂不是造谣生事?” 知道了小雨的顾忌和为难,苏木顿时明白了:“你的顾虑是对的。他们一个是村长,一个是你雇主,若没有捉奸在床的真凭实据,光靠你的口述,确实没有什么用。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告你诽谤,并置你于死地。” 小雨感激地看着苏木,知音难求啊。 “好了,你若没什么要说的,那我就先走了。”见小雨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跟到门口,欲言又止,苏木笑着举起右手,再三跟她保证道,“说到做到,我绝不会把你说出来的。你就安心吧!” 说完,苏木转身离去。 回到韩世仁家里,陆言拙正好在洗手,他刚把韩世仁的伤口重新处理完。韩世仁死里逃生,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他遭人暗算了。 他和韩夫人都是被发狂的阿黄攻击,追着咬。不同的是,韩夫人死了,而他却侥幸逃脱,只不过他的脸算是毁了。 他对自己所做的事心知肚明,自然知道对方是谁。只是,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表现出来一丝半毫。原因很简单,自己做的那些事,若被人揭发出来,下场只有一个。 死得更难看! 所以,他只能隐忍。 苏木见韩世仁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总之,颇为难看。 “陆大哥,我刚出去转了转。这里风景确实不错,小桥流水人家,四处鸟语花香,梅花坞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好地方。就是没有吃到鳜鱼,有点可惜。” 自从韩家出事,韩夫人被发狂的阿黄咬死,家中的五百两银票不翼而飞,韩家的厨子可能是怕雇主发不了工资,于是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辞职不干,跑去邻县高就了。 被桃花流水鳜鱼肥骗来的苏木,桃花和流水是看到了,鳜鱼却没了着落,自然是觉得有点遗憾。 一旁的韩世仁歪着脸,想了想,开口道:“我们隔壁村有个姓姚的渔夫,做的葱油鳜鱼那可是一绝,就是他住的地方离这有点远,来回要一天。” 苏木一听有特色菜吃,哪能轻易错过,忙问道:“远近不是问题,反正我们俩也没什么事,正好四处逛逛,看看风景也不错。” 韩世仁咧嘴一笑,因为包扎的像个木乃伊,所以表情看起来有点诡谲,喊来家里的一个下人,吩咐道:“你带这两位去隔壁村找老姚,就说是我的贵宾,让他弄点好的鳜鱼,招待下。” 陆言拙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苏木却及时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拒绝,回头,兴高采烈地对韩世仁道:“那就有劳这位小哥带路了。” 陆言拙虽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不过他向来由着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所以只微微一笑,就听之任之了。 两人出门,沿着山道走了一路,被韩家下人带到隔壁村,找到了那个老渔夫。 苏木一边等着吃清蒸鳜鱼,一边跟韩家下人吩咐道:“你回去吧,你们家村长还需要你们照顾呢。不用管我们,我们两个有手有脚的,吃完就直接回杭州府了。” 待韩家下人走后,苏木百无聊赖,翘着脚坐在凳子上,看着老姚在厨房里忙碌着,趁四下无人,跟陆言拙窃窃私语:“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韩世仁是故意支开我们的?” 陆言拙也感觉到了,但他向来冷清,不动声色地故意被他支走,就是想看看韩世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打听到了什么?” 苏木悄悄凑近,毫无保留地跟他分享了韩家那点风流韵事。陆言拙听完,心中渐渐有了一丝眉目。 第179章 骂就骂吧,干嘛带上锦衣卫?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临水村里一片寂静,唯有潺潺流水伴随着偶尔几声蛙鸣,打破这一星半点的宁静。正值子时,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整个村子黑灯瞎火的,基本都进入了梦乡。 两个黑影踏着月色,悄然而至,轻轻落入韩家宅院。 “大人,你说……今晚他会来吗?” 黑衣玄发的少年压低嗓音,拉着身旁高高大大的身影,眼光独到地挑了一个好地方,藏好身形后,悄悄问道。 男子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好像凡事漠不关心的样子,然而看向少年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片柔情。 -- 第255页 摸了摸少年的头,男子带着一丝宠溺,柔声道:“只等这一夜,今晚他不来,明早我们就报官,把事交由这里的县令接管。” 两晚都没有好好睡,少年有点犯困,把头搁在男子肩膀上,喃喃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在少年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男子忽然将他摇醒,轻声道:“来了。” 明晃晃的匕首插进后院门栓处,刀尖一点点地挪动,门栓被一寸寸地移开。来的人很有耐心,动作缓慢而谨慎。苏木躲在后院角落,看得抓心挠肝的,真是替他急! 好不容易,后门被打开了,一人持刀,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韩家。 韩世仁脸上裹着白布,狰狞的面目被掩藏在纱布下面,然而透过那层层纱布,仍能看出他咬牙切齿,仿佛要将人撕裂的那种滔天恨意。 熟门熟路地来到韩曦义的房间,陆言拙拉着苏木悄悄跟在后面,见他进去后,就把窗户纸戳了个洞,躲在外面窥探。 韩曦义今年才十四岁,家里突遭变故,兄嫂相继离世,下人们也作鸟兽散,一夜之间偌大的韩家居然只剩他一人。他本就是一个有点懦弱胆怯的人,想的又多,所以睡眠很浅。韩世仁一进来,他就猛地惊醒了。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韩曦义受惊不小,声音伴随着身体的发抖,微微发颤。 韩世仁“砰”地一声,将手中的匕首用力插入桌面,拉过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凶神恶煞道:“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怎么死?” 韩曦义按捺住发抖的身体,深吸一口冷气,怒极反笑:“怎么?你害死了我大哥,现在还想要杀死我吗?” 韩世仁咧嘴,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逼了过去,阴森森道:“谁跟你说,你大哥是我害死的?你大哥那个病痨鬼,用得着我出手吗?就算没有我,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韩曦义气愤至极,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韩世仁的头,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大嫂肚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哥的,而是跟你生的野种!” 韩曦义虽然喊得响,但发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韩世仁不屑地嗤了他一声,打掉他的手,鄙夷道:“你哥跟你一样,就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自己不行,还要娶妻生子,掩人耳目。 娶了老婆,却让人独守空闺,不仅让人忍受世人的指指点点,还要被嘲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白天还要照顾假意温存,独处时视她如毒蝎的夫君。 哼!真是可笑,从来不同房,怎么生儿育女?” 韩曦义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韩世仁嘴中探得大哥的隐私,一时骇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哥的事,你竟一点都不知情?不是吧,你哥连你都瞒?”韩世仁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有点惊讶。 韩曦义也不知道从何反驳,怔了半晌,喃喃重复道:“你瞎说,你瞎说……” 韩世仁笑道:“我瞎说?你大嫂跟我的时候,还是处子。而且,我们也没温存多久,她就有了孩子。事实摆在那呢!你哥没孩子,根本不是你大嫂的问题,而是你哥欺人太甚,娶了人不好好珍惜,害人家守活寡。” “你……你!”韩曦义气急,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世仁望着他,冷冷道:“你哥身子早就不行了,没我们俩,他也活不久。你大嫂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不是傻子。我们也是为了他好,与其知道了真相痛苦,被活生生气死,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尽早离开,于人于己都好。” “所以……所以你们就杀了他?”韩曦义捂住心口,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猜到真相是一回事,当面听凶手说起来又是一回事。此时的他,只恨自己体弱无用,不是韩世仁的对手,不能将其一击毙命给大哥报仇雪恨。 韩世仁冷漠着一张脸,杀人仿佛杀鸡一样,道:“我们只是给你大哥的药里加了点好东西,上好的安神药,你哥走的并不痛苦。哪像你?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文文弱弱的,心思却如此阴毒凶险,手段之毒辣,锦衣卫诏狱的手段都不如你。” 听到这,窗外的苏木不满地撇了撇嘴,暗道:你骂人就骂人吧,干嘛带上锦衣卫啊!诏狱你去过吗?没去过,还敢红口白牙地乱说。 德性! 陆言拙感觉到身边某个家伙快要炸毛了,怕她一个按捺不住,冲进去扁人,忙及时伸手摸了摸狗头,适时安抚了一下。 屋里的韩世仁愤愤不平,继续说道:“你在她的脂粉盒里下了让阿黄闻到就会发狂的药物,让她死得……死得那么惨。” 说到这,人高马大的韩世仁居然抹了把眼泪。 “在她死后,你又给我寄了封信,说要把我落在她那的玉佩还我。将我骗到山上后,你故意把玉佩系在树枝上,诱我伸手去拿,一扯之下,我的脸上也被撒到了那种药粉。这个时候,躲在暗处的你们,再把阿黄放出来…… 呵,好毒辣的手段! 幸亏我命大,遇到了路过的陆氏兄妹,这才没有遭了你的暗算。只是,我的脸……却被你毁成这个样子。你说,我如果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刀捅死你,是不是便宜你了?!” 韩曦义瞥了眼桌上寒光凛冽的匕首,说了那么久的话,一开始的胆怯慢慢消散,他微微一笑,讥讽道:“我把药下在她的脂粉盒里,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若是恪守本分,在家安心待产,而不是挖空心思为了见奸夫,涂脂抹粉扮作狐媚样,怎么会被阿黄咬死? -- 第256页 更何况,她瞒着我,偷偷将我韩家祖传的《溪山观雨图》售卖,并将所得的五百两纹银都偷偷赠与奸夫,这些难道还不够罪该万死的吗?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恐怕会比我更狠吧!” 韩世仁微微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五百两银票确实是韩夫人给他的,但他却不知道是卖了韩家祖产得来的。毕竟,他跟韩曦仁韩曦义两兄弟都姓韩,《溪山观雨图》是韩家世代相传的真迹,若因为自己和韩夫人的私情,使得家传之物被变卖,确实挺不孝的。自己死后,可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韩曦义走近两步,看到韩世仁脸上闪过那一丝愧意,鄙视道:“事到如今,我们两家早已不死不休。 你利用你妹妹的死,破坏我大哥名声在先,让他和贺大哥之间起了隔阂,又利用尹氏在后,悄悄毒死我大哥,妄想李代桃僵,用自己的野种来谋取我家家产。 现在又变卖了韩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我只恨自己没能力亲手了结了你,只好借助阿黄,没想到……你居然能死里逃生。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试一试吧,看老天到底留不留你狗命!” 说完,韩曦义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烛台,将它掷到了地上。 韩世仁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此举何意。别说是他,就连窗外偷看的陆言拙和苏木也没看明白。 韩曦义此举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直到…… 韩曦义又踢翻了墙边的一个瓦罐,陆言拙鼻子一酸,突然闻到一股怪怪的气味。 待辨明是何物,陆言拙顾不上屋里的人,一把抓住苏木的手,不由分说地喊道:“快走,危险!” 在被陆言拙拖走的瞬间,苏木耳旁忽然响起“滋滋”的轻声,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桐油味,她蓦地反应过来,那异味竟然是硝石,滋滋声加上桐油…… 心砰砰直跳,直扑嗓子口,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只是…… 还来得及吗? 脚有点发软,就在两人快要冲出后院之际,一道响彻天际的巨响在耳旁炸了开来,紧接着苏木就感觉到一个宽厚的身躯扑到自己身上,倒地之时,眼前火光四起,碎石乱飞,仿佛天崩地裂末日来临…… 第180章 苏大人给的大力丸 疼! 说不上具体哪里疼,只觉得一阵热风袭来,自己就浑身火辣辣地疼,仿佛置身于熔岩地心,亦或者十八层地狱的火炉之中,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天旋地转之际,苏木只觉得地动山摇,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昏昏沉沉地。 这是又要挂了吗? …… “木木,木木!醒醒!你可千万别睡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耳旁好生聒噪,吵得人无名之火四起,想要骂人。 努力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眼前跳出一个男子的模样,神情焦躁,眼中却满是关切,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好不狼狈,印象中他向来是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凡事漠不关心,脸上也始终不见波澜,何时如此慌乱过。 “别拍了,别拍了!没被震死,快被你拍死了!” 冲某人挥了挥健全的爪子,示意对方不要再摧残自己了。苏木缓过一口气,虚弱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刚想要查看下自己的伤势,陆言拙却抢先一步,看过她的头脸和手脚,见没有大碍,心中大定,忽然一把死死地抱住她,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旁响起。 “我见你一动不动,以为你又死了……” 苏木没有听清楚陆言拙话里的那个“又”字,她被陆言拙死死地搂在怀里,身上满是他那深沉厚重的气息,素来冷冷清清寡淡泠然的一个人,竟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候,看着他的真情流露,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有心想要回应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苏木轻轻回搂了他一下,随即松开,笑嘻嘻地故作淡定:“我要是死了,肯定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你拍死的。” 爆炸的那一瞬间,陆言拙想都没想就将苏木扑到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正因此,两人才躲过一劫,没有被正面炸飞。 陆言拙松开苏木,见她杏眼澄明,笑容依旧灿烂,知道她确实没事。自己刚才太紧张了,看见苏木又一次在自己眼前被炸飞,他整个人就失去了理智,差点奔溃。 什么淡定,什么冷清,统统扔到了一旁,随风烟消云散。 他只知道,她若是不在了,自己的世界就再一次垮塌了,活着又累又没意思,还不如随她一起去,一了百了。 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讪然一笑,陆言拙为自己的失控,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这爆炸也太猛了……”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咳了两声,头一抬,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苏木骇然,这才留意到四处散落着被炸飞的残垣断瓦,陆言拙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炸飞出来的重物砸到了,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伤了肺腑,这才咳出了鲜血。 苏木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六神无主,一边跌跌冲冲地扶着陆言拙,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陆言拙冲她笑了笑,轻轻摇了摇手,一张脸煞白,还强颜欢笑,若无其事道:“不碍事的,缓过这一阵就好了。” -- 第257页 说完,却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咳得整个人弯下了腰,紧接着又吐着两口鲜血来。 苏木知道他必定是伤了肺叶,再这样咳下去,伤势肯定加重。来不及细想,出手如风,指向他身上几个大穴,想要替他封住穴位,止住伤势。 只是…… 她的内力实在是太差了,穴道是点中了,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啊!” 看着陆言拙气喘吁吁,越来越虚弱,眼神渐渐涣散,人也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苏木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无能。 平时总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没必要好好练功,费时费力不说,还练得一身腱子肉,一点都不好看。想着,只要轻功够好,手脚够敏捷,就算在外惹事了,打不过就跑呗。自己父兄都是锦衣卫,谁敢追着自己打?嫌命长吗?!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过,自己喜欢的人需要自己出手相救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 “怎么办啊?!” 陆言拙已经疼得晕了过去,苏木吓得魂不守舍,不由自主地随身乱摸乱翻。 这一翻还真让她翻出点东西来,她随身携带着一个香囊,里面的草药有驱毒散淤的功效。除此之外,里面还用蜡封着一枚药丸。这是她父亲给她的,据说是大内秘药,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因为苏昭苏大人当时说话的语气太像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以至于苏木一直没把这枚药丸当回事。只是看这香囊精致漂亮,就一直戴在身上,这枚药丸才得以幸存,留在了她身边。 眼见陆言拙的气息越来越弱,苏木狠下心,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捏碎蜡丸,把药喂给陆言拙吃了。 苏木在他身旁守了一会,陆言拙煞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又等了一会,他慢慢醒转过来。 眼睛刚一睁开,陆言拙就四处寻找某人的身影,苏木忙凑到跟前,关切地问道:“大人,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好点没?” 陆言拙还是很虚弱,但已经恢复了神智,缓缓点了下头,轻声道:“我……我没事了。” 顿了顿,又道:“帮我把怀里的针灸包拿出来。” 这种情形之下,苏木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伸手摸向陆言拙的怀里,掏出针灸包。 “封哪几个穴位?” 苏木虽然懒,导致内力不深,但对穴位还是挺熟悉的。 因为前世的时候,林渊在家研究过很久,苏木耳濡目染,天天听他在耳旁念叨,什么这个穴位治头痛,那位穴位治口臭,不知不觉就知道不少。 醒来后,北镇抚司正好有几个牛人,擅长点穴。苏木觉得神奇,倒也是认真学过很久的。只是,用手点穴需要足够深厚的内力,而内力不是靠吃大力丸吃出来的,而是需要自己辛辛苦苦不分昼夜,一丝不苟练出来的。 苏木不愿意吃苦,又没有捷径可走,所以最终选择了放弃。不过,现在有金针在手,再加上名师在一旁指导,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苏木在陆言拙的再三确认下,封住了他身上几个大穴,缓解伤势后,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了眼四周,爆炸过后,已然成了一片废墟,苏木顿时觉得心累。 “怎么突然就爆炸了?” 刚刚那些事,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只是两人濒临生死,这才觉得度日如年,时间过得很是缓慢。 爆炸声如此之大,村里的村民早就被吵醒,各家各户提着灯笼四下寻找爆炸声来源。很快,凉凉月色下,有人突然发现,昔日层台累榭的韩家竟然变成了一堆废墟。 废墟前还站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一个高一个矮,两人望着残垣断瓦,悄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这里是韩家吗?”偌大的宅院被炸得面目全非,只能根据附近的小桥流水来判断,这是昔日的韩家。 “韩……韩家那小子……还在吗?”隔壁老王颤巍巍道。 韩家本就人丁稀少,过完年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受了诅咒似的,韩曦仁和他老婆先后离世,到最后竟只剩下韩曦义那个半大小伙子一人。 “废话,房子都被炸成这样了,人还能活着?”有人戳着老王的狗眼,将他的头扭向身后废墟,逼他认清事实。 “那也不一定,也许人家不在家呢?” 可下一秒隔壁老王就被人打脸了。有人手脚快,搬开了断垣残壁,找到了压在下面的两具尸首。 “快,这里有人!快来帮忙!” 韩世仁和韩曦义两人皆被炸得四肢断裂,血肉模糊,所幸没有面目全非。韩曦义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似乎走的很安详。而韩世仁,由于死之前被阿黄咬过,一张脸裹得跟木乃伊似的,所以也看不出他痛苦不痛苦,反正都糊了,就那样吧。 “韩家那小子!” “还有村长!” “村长怎么会在这?!” 第181章 要纳几个小妾,才能保证生出儿子! 被一群人围着,苏木正头疼怎么跟村民解释,自己和陆言拙三更半夜不睡觉,突然出现在韩家外面,还被炸得灰头土脸。 这时,一道人影疯狂地冲进了人群。 看着地上四分五裂惨不忍睹的韩曦义,贺琝形若癫狂,跟个疯子似的又喊又叫,披头散发,捶胸顿足。 由于他的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苏木都听不清楚他嘴里在说些什么。 -- 第258页 向来宁静的小山村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村民们议论纷纷很正常,吃惊八卦骇然皆有,但像贺琝这样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倒还真是没有。 苏木悄悄拿起金针,绕到贺琝身后,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对准了他的昏睡穴。然后,一针扎了下去。 北镇抚司的那个牛人果然没有看错人,苏木对点穴一事其实颇有天赋。一扎即准,一准即倒。 贺琝就跟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似的,哑然失声,一下子瘫软在地。 隔壁老王不清楚苏木的身份,见她出手如风,一针扎晕了贺琝,惊得连连用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把贺公子弄晕了?你想干什么!” 陆言拙坐在一旁,按着胸口,有气无力地掏出腰牌,表露身份:“我乃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陆言拙,你们赶紧报官。县令来了,他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山里村民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是个什么东西,但见陆言拙指明要见当地县令,就有人反应过来,知道他必定大有来头。因为,对他们来说,县令可是最大的官。 当下,就有一些脑子活络,手脚勤快的村民,赶着报信去了。 听说梅花坞临水村,深夜突发紧急情况,居然炸毁了一栋宅院,还炸死了两个人,当地县令和捕快来的飞快。 一打照面,得,来的是老熟人。 当地县令竟然是邱子延的叔叔邱巍,苏木这才知道原来此处已经属于钱塘县。 现在想来,韩夫人既然敢把韩家的传世之宝私下偷偷卖给邱子延,自然是看在他叔叔是钱塘县县令的份上。就算事后韩曦义不服,提出争议,那断案之人也会向着自己。韩曦义不知不觉就吃了一个哑巴亏。 只是没想到,好巧不巧,陆言拙会经过此地,遇上此事。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大整整四级,陆言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掏出了令牌,就压得邱县令压根不敢多话。 事情有了转机,韩曦义拿着借来的钱,又赎回了画。 只是…… 若那画还在韩曦义手中,那此时也已经化为粉末,烟消云散了吧。 一切都是命啊! 陆言拙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跟邱县令说了一遍,邱巍为人不怎么样,做事倒还算是有效率。立马命人去了韩世仁家,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他家找到了韩夫人卖画所得的五百两银票。 要证明银票的来源非常简单,因为该银票是邱子延给韩夫人尹氏的,而邱子延的银票是跟他叔叔邱巍借的。 所以,邱县令一看就明白了。 苏木又拿出了韩夫人的脂粉盒,里面放着让阿黄发狂的药物。顺便把证“狗”阿黄也交给了邱县令。 案子基本没什么悬念。 韩世仁韩夫人因为奸情有了孩子,怕事情败露不好交代,就学西门庆毒死了“武大郎”韩曦仁。 韩曦义知道真相后,利用药粉使阿黄发狂,咬死了韩夫人,咬残了韩世仁。最后,还选择跟韩世仁同归于尽。 得!原告被告都死了,邱县令不用费什么劲,就可以结案陈词了。 因陆言拙伤势较重,邱县令派人找来轿子,将他接到了驿站疗伤。临走之际,陆言拙跟苏木偷偷使了个眼色,苏木心领神会夹带私货,把昏迷不醒的贺琝带走了。 陆言拙在驿站只待了一晚,苏木就沿着西湖边,找了间风景宜人适合修养的院子,将他打包带了过去。 陆言拙被土制炸药炸伤,伤在肺腑,这是内伤,这个时代没有CT,只凭搭脉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可事到如今,除了中医,也没有别的选择,苏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每日战战兢兢,日夜不离守在陆言拙身边,连晚上睡觉,苏木都坚持睡他外间,一晚上起来好几趟,生怕他突然哪里感染,半夜发起高烧来都没人知道。 陆言拙自己本身是学医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可跟苏木说了好几回,她都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身,晚上照样起来查夜。 有一次半夜醒来,见苏木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陆言拙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心中又是愧意又很…… 甜蜜。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半个月后,陆言拙身体大有好转,不再咳血,整个人也精神起来,苏木这才稍稍放了心。 这日午后,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苏木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又临时兴起,拿了一瓶桂花酿。 “大人,你尝尝!这宋嫂鱼羹做的恰到火候,龙井虾仁也不错。你伤刚好,还是要吃清淡点。” 苏木给陆言拙盛了一碗汤,自己则倒了一杯桂花酿,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赞道:“还是江南的米酒好喝,京城的高粱酒太烈了,喝起来一点都不温柔。” 陆言拙笑,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前世的莫莫生性喜甜,喜欢江南的米酒不算,还喜欢那甜到变态的无锡酱排骨。 边吃边喝边回忆,陆言拙躺了小半个月,方才想起来一个人。 “你带回来的贺琝呢?” “哦,他啊!我扔给邱县令了!” 陆言拙:“……” “你怎么把人给扔县衙了?” -- 第259页 陆言拙跟邱县令说案情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贺琝在韩家案子中起的作用。 说起贺琝,苏木就一脸不爽,气呼呼道:“我没把他扔锦衣卫已经算客气的了!他和韩曦义要炸死韩世仁就炸吧,却连累你伤成这样,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差点……差点就……” 陆言拙见她炸毛了,知道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辛苦了,忙拍拍她的头,安抚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一点问题都没!” “现在是好好的,没事。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广平侯府就绝后了!”苏木气急,口不择言道。 陆言拙听了,故作沉思。 “你不说,我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哎。我若是死了,那我陆家就真的绝后了,老爷子估计得气得见人就砍。” “可不是嘛!你家老爷子发起脾气来有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你为了救我受伤,他就已经杀上我家门了。我爹那么彪悍的人,见了他都发憷,更别提我大哥二哥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有事的话……”苏木苦着脸,胆怯道,“想想都可怕,那简直就是灾难片。” 难得见苏木也有怕的时候,陆言拙忽然一把搂过她的肩,貌似无意道:“老爷子主要是怕没人继承爵位,对不起列祖列宗。你嫁给我,生个娃就解决了,有什么好怕的?” 陆言拙向来冷清,又喜欢与人保持距离,常给人一种冷漠寡情的错觉。 可苏木自从在扬州与他相遇,两人说开一些事后,他就渐渐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多了些许笑容,说话也不再有疏离感,还时不时吃点小醋,或者打趣打趣苏木。 苏木本就觉得他和林渊很像,常常产生幻觉,弄不清他俩到底谁是谁。 最近,和他相处久了,更是形成了习惯,所以一个没留意,没察觉哪里不妥,就接了他的话茬。 “你说的倒是容易,孩子是说生就生的?生不生得出还是两说呢。更何况承爵要男孩吧!你能保证一举得男?万一你是岳父命怎么办?为了提高生男孩的概率,你得多纳几个小妾。” 苏木说话没过脑子,叨叨叨说了一堆,说完才发现陆言拙直直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笑意,这才惊觉自己都说了些啥。 自己好像是因为逃婚,才离家出走的! 现在怎么跟逃婚对象讨论起,要纳几个小妾,才能保证生出儿子,将来好继承爵位的问题了? 呃…… 真是没脸见人了。 苏木羞得连连捂脸,假装滚去端菜,屁滚尿流地逃离案发现场。留下忍笑忍得嘴抽筋,待她走后,方才敞怀大笑的某人。 第182章 错爱 暂不提苏木准备帮陆言拙纳几个小妾,好助他们老陆家一举得男,顺利继承爵位的问题。陆言拙找贺琝,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他,不问清楚,心中始终有疑问。 苏木把贺琝从县衙大牢带出来,吃了大半个月的牢饭,贺公子一改温文儒雅的形象,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仔细一闻,还隐隐发臭。 苏木怕他熏着陆言拙,坏了某人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胃口,就命人将贺琝带去洗刷干净,换过衣服,又恢复了以往的人模狗样,这才带到陆言拙面前。 泡好的上等龙井,澄清碧绿,茶香袅袅。 陆言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口齿清新,整个人神清气爽,转而看向一旁的贺琝,悠悠然道:“你和韩曦仁韩曦义兄弟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些。” 贺琝闻言,蓦然抬头,盯着陆言拙,大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苏木见他胆敢这样对陆言拙说话,顿时大怒,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斥道:“你叫什么叫?韩夫人遇害当晚,你和韩曦义在树下密谋一事,我们都听到了。 只是没想到,你们下手那么快,韩世仁第二天就中了你们的毒手。 更没想到,你这么狠心,会利用韩曦义当诱饵,利用韩世仁上门报复的时机,让那个没脑子冲动的小屁孩选择同归于尽,当场炸死韩世仁。” “我没有!我没有!!”贺琝红着眼睛,大声辩解道。 “没有什么?说清楚啊!我们又没有‘我不听我不听’地打断你。”苏木白了他一眼,最烦这种自己觉得委屈,还不肯好好说话的人。 贺琝低下头,似难受,又似愧疚,喃喃重复道:“我没有……我没有……” “我没有让小义这么做。我没想到韩世仁受了这么重的伤,当晚还会去刺杀小义。早知道如此,当天我就应该带小义回杭州城。” “你带他回杭州城?住哪?住你家吗?”陆言拙淡淡地看向贺琝,意味深长道,“据我所知,你父母兄长皆在杭州府,你并没有分家单过,还是和他们住在一起。且你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娶妻生子。你带韩曦义回家,准备用什么名目呢?好友的弟弟?亦或者是……” 陆言拙看向贺琝的眼神颇具深意,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直达真相。 贺琝惨然一笑,道:“我明白你心中在想什么。我和小义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我……” 顿了顿,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贺琝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抬起了头,坦然道:“和我两情相悦的……不是小义,而是他的哥哥,阿仁。”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第260页 故事发生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两个年轻人从小一起长大,兴趣相仿,情投意合。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尽的人生。他们若是一男一女,很自然,等他们长大后,会成为一对有情人,从此过上男耕女织,幸福安逸的生活。 可惜,他们不是。 他们两个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有着娶妻生子,延绵子嗣的责任。 他们也抗争过。 最终,性格软弱的韩曦仁放弃了。他家人丁单薄,父母身体都不好,弟弟又年幼。为了给他父亲冲喜,他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娶了尹氏为妻。 可惜,娶妻一事并没有缓解他父亲的病情,尹氏过门一个月后,他的父亲就去世了。 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却也不能因此休了尹氏。韩曦仁只好尽量避着尹氏,两人维系着表面上的和睦,关上房门却是各过各的。 开始的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韩曦仁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尚在。结婚后,她就盼着媳妇给韩家开枝散叶。可韩曦仁迟迟不肯与尹氏同房,尹氏又怎么可能有身孕?为了掩饰这个难言之隐,尹氏只能委曲求全,不断遍寻名医,吃着各种各样的药,同时还要忍受着村里的闲言蜚语。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韩家的秘密不知道怎么让韩世仁知道了。他和尹氏好上后,借着妹妹换上抑郁症,上吊自尽一事,暗中散播谣言,说自己妹妹是遭韩曦仁始乱终弃,这才想不开自尽的。 一时间,谣言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铺天盖地,韩曦仁被谣言整得心力憔悴。更让他伤心难过的是,贺琝相信了这个谣言,自此开始疏离了他。 受到双重打击的韩曦仁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这个时候,尹氏意外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和韩曦仁从未同房,这个孩子的来历不可能瞒得住。同时,她也没有办法造成意外流产的假象。 跟韩世仁商量过后,他们两个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韩曦仁病重,暗中下了黑手,毒死了韩曦仁。 韩曦仁死后不久,韩夫人就开始暗中变卖韩家的传世之宝《溪山观雨图》。贺琝是开画铺的,知道消息后,开始对韩曦仁的死因起了疑心。 尤其是得知韩夫人有了身孕,心中的疑惑几乎在一瞬间就变成了肯定。 是的,他很肯定。 韩夫人的孩子绝对不是韩曦仁的。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他是他,而韩曦仁是“她”。 爱人已逝,贺琝追悔莫及。 可他没有证据将韩世仁和尹氏犯下的罪恶公布于众,更别提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绳之于法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将真相告诉了韩曦义,两人联手设下了一个局。 他们偷偷换了尹氏房中的胭脂水粉,又找机会故意离家,好让尹氏放下戒心,与韩世仁暗中相会。 果然,尹氏如他们所料。等他们走后,换上了漂亮衣服,又涂脂抹粉地精心打扮了一番,迫不及待地拿着卖画的五百两银票会情郎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阿黄。阿黄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就按贺琝和韩曦义所设计的那样,发狂发癫,咬死了她。 贺琝本来计划的很好,尹氏死的时候,他和韩曦义都不在家,可以将事情撇的干干净净。甚至,他们还想让阿黄再咬死奸夫韩世仁,然后让事情故意败露,绘就一个忠犬为主报仇,咬死奸夫淫妇的传奇故事。 千算万算,他们算错了两个人。 毕竟是第一次害人,贺琝心中没底,意外得知陆言拙身份后,他起了贪念。想利用陆言拙,证明自己的清白,给自己多设一重保障。所以,他故意诱苏木和陆言拙跟他回了临水村。 然后…… 事情的发展就如同脱缰了的疯狗一样,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了。 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也都死了。剩下他一人,独自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一生活在懊恼和忏悔中,永无止尽。 第183章 可我介意啊! 闻莺小院坐落于西湖东畔,院内曲径通幽,前后院种满了芭蕉,期间竹柏吐翠,交互掩映。清风乍起,万竿摇曳,放眼望去,满眼滴翠,沁人心脾。 苏木沿着西湖找房子的时候,一眼看中了这间小院。小院的主人是杭州府孟通判,他年事已高,准备告老还乡,安度晚年,所以对外出售了此院。 苏木心喜此处,带着陆言拙来看了一趟,对方知其心意,不假思索地付了定金,财大气粗地买了这间小院。 虽然陆言拙和苏木归期一至,就要回到京城,这院子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次,但陆言拙还是没有多加考虑,就买下了。 就这点而言,他和苏木属于同一类人,都是败家子啊! 谁也别说谁了。 幸亏,广平侯府家底殷实,人口又不多,尚经得起他如此败家。 陆言拙接到调令,出任浙江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到了杭州之后,因为当地治安不错,没有什么大案要案要处理,加上他为了保护苏木,有伤在身,所以虽然上任了,但一直闲在闻莺小院养伤。 杭州官场只知道京城来了一个陆大人,但见过其真身的却没有几个,更没人知道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居然是锦衣卫同知的宝贝女儿,京城有名的张扬跋扈任性妄为的苏家大小姐。 这日午后,天气颇为炎热,苏木忙了一会,就汗流浃背。于是,她切了一个大西瓜,和陆言拙一人一半,躺在后院的葡萄藤下,一边乘凉,一边吃瓜闲聊。 -- 第261页 闻莺小院没有几个下人,除了门卫和雇来打扫的粗仆外,就只有从楼外楼高价挖来的两个厨子。 为了方便行事,到了杭州府后,苏木一直女扮男装,扮作陆言拙的随从,忙前忙后。 这么做的好处,一是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份,避免行踪暴露,引得锦衣卫大张旗鼓地来抓人。二来,每天穿男装,不用请丫鬟梳头打扮,早上可以多睡半个时辰。 简而言之,一个字,懒! 就在两人有一言无一语地随意乱扯之际,门房突然送来一封信。陆言拙看后,笑着问道:“木木,西湖美景看得差不多了,想不想去浙江别的地方走走?” 苏木本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杭州虽好,但一日三餐顿顿龙井虾仁西湖醋鱼,早就吃腻了,一听陆言拙要带自己出去玩,苏木立马扔下手中的瓜,雀跃不已。 “好啊,好啊!我们去哪?千岛湖?还是莫干山?” 其实浙江名胜很多,但千岛湖和莫干山是前世莫醉和林渊去过的地方,所以她只知道这两个地方。 陆言拙微微一笑,寻思苏木这个家伙粗心大意,一不小心又露出了破绽,此时的大明可没有千岛湖一说。 千岛湖,位于淳安县。是新中国成立后,拦截新安江上游,建水电站而形成的人工湖。 “千岛湖……嗯,有点远。”其实是没有。 陆言拙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道:“我们去莫干山吧。” 苏木表示没意见,只要有吃有玩,去哪晃悠都一样。 陆言拙扬了扬手中的信函,又言:“我有个同年在德清县做县令,得知我到了浙江,邀请我有空去一叙。” “德清?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哎。” 陆言拙笑道:“嗯,莫干山就在德清县,我们去做客的同时,还能爬上一爬。” “爬莫干山?”苏木倒吸一口冷气,忽然想起前世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 那年暑假,她高中刚毕业,年满十八周岁,正好可以学驾照。林渊就给她报了个班,她交规满分,小路关了两次,大路补考三次,跌跌撞撞,总算在暑假将尽的时候,一把辛酸泪地拿到了驾照。 拿到驾照的莫醉很高兴,就缠着林渊带她四处游玩。当时,林渊研究生毕业没多久,买了辆手动挡的入门级小车,两人就雄心壮志地找了个周末,开车自驾,从S市去往莫干山。 一路开到莫干山山脚下,林渊已经很累了,莫醉心疼他,就自告奋勇,说由她开上山。 本以为,开上山很容易,谁知道莫干山是一条路直达山顶,中间没有地方可停。没地方停也就算了,大不了一口气开到山顶,偏偏莫干山的山路又窄又陡,九转十八弯。 以莫醉那补考N次才过的烂水平,实在是非常大的一个挑战。莫醉有心停下,把车交给林渊驾驶,偏偏一路上根本找不到停车的地方。 事已至此,林渊也只好把心一横,把命交给莫醉。一边安慰莫醉脚不要抖,一边偷偷按着自己的小心脏,告诫自己不要慌。 两人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山顶,望着远处的夕阳西下,整个山坡被映染成金黄色,与山顶的云层交叠,煞是好看,莫醉这才惊魂未定,缓过神来。 “哥,以我的驾驶水平,开手动挡到山顶,居然没熄火也没溜坡,我们这算不算生死与共过了?” 此时的莫醉刚成年,林渊余威犹在,她还不敢没大没小地喊林渊为老林,而是规规矩矩地喊他为哥。 林渊摸摸她的头,夸赞道:“我们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莫醉听了,跟着哈哈傻笑:“我也觉得是,这狗屎运绝了啊!” 前尘往事,抚今追昔。 抬头,看了眼陆言拙,苏木心有余悸道:“我们不用爬莫干山吧,上面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可以……对了,我们可以去南浔,那个小镇风景不错的。”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后怕什么,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家伙,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这开车都开出心理阴影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陆言拙好脾气道:“行,都听你的。你想去哪就去哪,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 苏木:“……” 这人啥时候这么会撩妹了?土味情话随口而来。 因为在杭州也没有什么事,陆言拙就跟杭州知府交代了一下去向,和苏木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决定第二天就出发。 临出门,陆言拙却被改头换面的苏木吓了一跳。只见她,黑衣玄发,杏眼清澄,头上绑着的红色发带依旧张牙舞爪,不减张扬,偏偏一张脸涂得跟张飞似的,乌漆嘛黑,都快看不出有色人种来了。 不光如此,脸上还画着几颗夸张至极的大黑痣,一不小心看岔了,还以为北斗七星去她脸上聚会了呢。 陆言拙看得心惊胆战,以为她受什么刺激了,轻声问道:“怎么涂成这样啊?” 苏木笑得张扬得意:“我这易容术不错吧,随便走到哪,都没人愿意多看我一眼。” 是没人愿意多看她一眼,这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看着太膈应人了!都快吐了。 陆言拙可不想一天到晚看着她这副模样,于是挑刺道:“你这脸上画的痣也太多了,明天要是忘了画的位置,有心人看在眼里,反而会起疑。这肤色也是,你若记不住色号,涂得一天黄,一天黑的……这不成变色龙了?” -- 第262页 苏木本来对自己的杰作还挺得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气馁。 “那怎么办呢?” “顺其自然呗!你又没打耳洞,衣领拉高一点,轻易不要说话,要说话也压低嗓门,那就差不多了。”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陆言拙不负责任地瞎支招。 苏木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顾虑:“我这长相,穿了男装也偏柔弱。万一人家……以为我是你养的小白脸,那可怎么办?岂不是连累大人的英名。” 苏木的顾虑不是凭空捏造,随意想象出来的。扬州府那谁谁谁的小舅子,不就是这样以为的吗? 陆言拙一听,原来她把自己弄成这个德行,是为了这个,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小白脸就小白脸呗,我又不介意。” 苏木侧过头,睇了他一眼,认真道:“可我介意啊!” 陆言拙:“……” 第184章 人有德行,如水至清 陆言拙的同年名叫周瑸,四十多岁,比陆言拙大了不少。 当年,陆言拙弃武习文,一路院试、乡试、会试考了上去。赴京赶考的时候,因与老爷子分歧太大,闹得很不愉快。 他干脆离家出走,偷偷跑了出来。 因走得太仓促,身上没带什么钱,一度比较穷困潦倒,所以在京城租了个比较破旧的小院赴考。而周瑸的家境也不怎么好,跟他同命相连,两人租在了同一个院子。 会试的时候,陆言拙发挥超常,一不小心考了个二甲,留在京城做了顺天府的推官。周瑸虽然也考中了,但是成绩一般。当时正好有个外放名额,他对仕途没有什么野心,就活动了一下,到了德清县当了县令。 几年过后,陆言拙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而周县令三年一考核,依旧守在德清县令这个位置上。 德清县位于杭州西南数百里处,离得不算远,但也不算近。炎炎夏日,酷暑难耐,骑马过去可不是一个好主意,这还没到地界呢,人就先中暑了。 所以,陆言拙让苏木雇了辆马车,两人也不赶时间,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这日午后,两人不紧不慢,终于到了德清地界。烈日当头,马车虽然四面通风,但仍跟个火炉似的,让人忍受不了。 陆言拙干脆和苏木下了车,吩咐车夫先行前往德清县衙,自己则和苏木两人,在后面慢慢步行。反正一路林荫小道,走走也挺惬意。 走了数里路,正有些微微出汗,前方不远处恰好有个凉亭,苏木怕热,就拉着陆言拙过去,准备坐一会,凉快凉快。 凉亭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上面的油漆已经开始剥落,亭柱上满是斑驳碎裂,看着很是沧桑古朴。 亭子里坐落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刻满了小篆。苏木不是才女,并不擅长读书,看古代的繁体字都没什么耐心,更别提学习这种生涩难辨的小篆。 陆言拙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苏木轻轻挪到他身旁,好奇问道:“上面写了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陆言拙指着石碑中的某处,道:“这两个字看着是不是有点眼熟?” 苏木歪头,看了半天,毫无头绪:“有吗?我怎么看着都差不多。这上面的字都刻得刚劲有力,看着挺漂亮,就是完全看不懂它的意思。” 陆言拙笑着提醒道:“你那令牌上也有这两个字。” “哪个令牌?” “就是去年,我们在皇家园林,你不是出示了一块令牌,表明身份吗?那令牌上刻的就是小篆。当时,我看不懂。现在,好像有点看明白了。” 那块令牌比较特殊,苏木怕留在杭州府丢了,倒是一直随身带着。听陆言拙说起,就从怀中掏了出来,递给陆言拙。 “是哪两个字?” 令牌上雕刻的花纹比较特殊,居然是四爪龙纹,整块令牌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质地细腻滋润,莹透纯净,摸起来手感很好。 “你看这两个字。” 陆言拙指着令牌,上面的字龙飞凤舞,苏木虽对书法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两个字雕刻的着实大气。 “再看石碑这里。” 在陆言拙的提醒下,苏木终于找到了相同的两个字。 “石碑上刻的这两个字比较工整,令牌上这字也太潦草了。不过细细看来,居然真的相同哎,这两字念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德清’两字。” “德清?”苏木好奇道,“令牌上怎么会刻有德清这个地名呢?” 陆言拙轻轻摸着令牌,上面的花纹让他有点不安。 “这块石碑上写着当地地名的由来,德清两字源自宋朝葛应龙写的《左顾亭记》,‘县因溪而尚其清,溪亦因人而曾其美’。当然,令牌上这‘德清’两字,也有可能不是指地名,而是‘人有德行,如水至清’的意思。” 陆言拙记性很好,看什么都过目不忘,在前世可是妥妥的学霸一枚,文科理科都好的那种。不像苏木,粗枝大叶,语文渣渣一个。 “人有德行,如水至清?” 苏木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虽然还是搞不清,为何令牌上有这两个字。 “看来这地方跟我们挺有缘啊。” 陆言拙摸了摸苏木的头,跟摸家里养的二哈似的。 -- 第263页 两人又坐了一会,眼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前往德清县衙。 德清县令周瑸没有像别的县令那样,住在县衙后院。 他是浙江金华人士,金华离德清不算远,相隔也就数百里。他家中人丁单薄,他的妻子自五年前去世后,家里就只剩下一子一女。儿子今年弱冠,女儿去年及笄。 到德清赴任后,他就把老家的宅院卖了,又添了些银两,把家置换到了德清,似有把德清县令当到死为止的气势。 望着眼前三朝三进的宅院,白墙黛瓦,青竹摇曳,虽不至于说是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却也称得上是层台累榭,高门大院。 清风拂过,飘来阵阵花香,苏木笑着打趣道:“大人,你不是说,你这位同年家境不怎么样吗?我看着他家挺好的呀!短短数年内,发家致富,他不会是个贪官吧?” 苏木会这么猜测,不无道理。 大明官员的俸禄之低,在历朝历代是出了名的。没办法,谁让开国□□放牛的时候,吃了太多贪官污吏的亏,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当了皇帝之后,还是站在贫苦大众的立场上,不待见各级官吏。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笑着回道:“也许当初他跟我一样,也是离家出走的?亦或者是别有苦衷。” 两人一边随口闲聊,一边叩响了院门。 没一会,就出来一个四十来岁,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见了陆言拙,忙拱了拱手,笑着迎了上来:“临岳,可算是把你这个大忙人给盼来了。” 苏木没想到周瑸是这样的一个人,温润儒雅,看着有点老相,岁月没有特别厚待他,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不留情面的褶皱,但他襟怀坦白,粲焉如繁星丽天,而芒寒色正。那一身正气,可一点都不像个贪官。 周瑸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长得跟他有七八分相似,想必是他的儿子周隽。 还有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父兄后面,身穿藕粉色齐胸襦裙,梳着双丫髻,一双凤眼低垂,不时偷偷瞥向陆言拙和苏木,应该是他的小女儿周舟。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周县令亲自下厨,做了三菜一汤。烂菘菜滚大头鱼、茶园飘香鸡、鸡汁豆腐皮、石斛炖老鸭。 味道出奇的好,吃得苏木赞不绝口。没想到周县令深藏不露,居然习得一手好厨艺。只凭这手艺,若他当年没有高中,回家开个酒楼也是绰绰有余了。 饭后,周县令邀陆言拙到后院赏月乘凉,苏木坐不住,交代了一声去向,去附近散步消食了。 周家后面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沿着小溪一路往西,穿过一片竹林,林荫小道附近散落着数座宅院。 德清临山,这里盛产毛竹,山上到处是竹林竹海,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所以,德清县内,各家各户也大多会在后院种上几棵翠竹应应景。 望着墙头随风摇曳,潇洒自在的青竹,苏木寻思,这幸亏种的是青竹,而不是杏树。否则,不巧开上一枝两枝红杏,再一不小心越过了墙头,那真是一言难尽啊! 正胡思乱想,身后似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可能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苏木下意识地闪到了一旁,躲在路旁的一棵松树后,隐住了身形。 定晴一看,来者二十来岁,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居然是认识的,就是没说过几句话,不太熟。 他怎么也出门了? 苏木好奇心起,干脆隐在树后不出现。她倒不是有心窥人隐私,只是对方走到一间宅子后门后,就开始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居然躲在墙角,装布谷鸟叫了几声。 苏木有心回他两声“布谷”,看看他有何反应,却见他“布谷”声过后没多久,院内的青竹轻轻摇了摇。 此时,风平浪静,墙内青竹不可能吃饱了没事做,自己扭扭腰,顺便做个减肥操。这明显是院内有人听到“布谷”声后,与之的回应。 苏木讶然。 堂堂县令之子,按常理推断,就算家教甚严,没有为祸一方,成为县里一霸,那也是走到哪被人奉承到哪的角色。 哪需要乘着夜幕降临,偷偷跑到人家后院,装布谷鸟与人交流? 除非,这院子里的人…… 是个有夫之妇?亦或者是寡妇? 不能与之堂而皇之的交往,只能靠如此隐秘低调的方式。 第185章 突如其来的心梗 青竹轻轻摇曳,花香阵阵袭人。 周公子等了没多久,墙内就抛出来一只精致的小荷包。周隽小心翼翼地捡起,借着月华如水,打开,里面有一张洒金笺,上面洋洋洒洒写着数行字。 因为离得远,任凭苏木视力再好,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不过,周公子看了之后,神情愉悦,笑容舒展,想来必是一些合他心意的话。 隔着墙,痴情公子也不管墙内之人听不听得到,轻轻说了两字:“等我。” 说完,又痴痴地在墙角站了良久,久到苏木都不打算跟他耗下去,准备大大方方出来的时候,周隽这才拿着荷包,心满意足地离去。 第二天,苏木将此事当八卦说与陆言拙听的时候,陆言拙却目露诧异,道:“你确定周隽去见的是他的心上人?” 见陆言拙胆敢质疑自己,苏木撇了撇嘴,道:“肯定是!若不是,我就……” -- 第264页 正想找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来赌咒发誓一下,陆言拙眉头轻蹙,跟苏木说起一事。 “我昨天跟周瑸聊天,他还让我多留几日,等他小儿过了文定再走。他家人少,我留下来,也算给他们家凑个热闹。” “那不就对了!我就说,看周隽那小子的样,就是好事近了的样子。”苏木笑道。 “可……周瑸与我说,跟他儿子结亲的是隔壁湖州县令之女啊!” 苏木:“……”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周家附近那户人家绝对不是湖州县令家。 这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猜想,周隽那小子真是看中了某个寡妇,亦或者是有夫之妇? 陆言拙见苏木想的出神,拍拍她脑袋,道:“你若是实在好奇,那我们就去打探下,那户人家里面住着谁。” 苏木摇摇头,道:“算了,本来窥人隐私,就不够光明磊落。再顺藤摸瓜揪着不放,那就有点下作了。他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只要没有触及律法,谁也不能勉强他不准痴迷暗恋,是不是?” 陆言拙没想到一向好奇八卦的苏木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悟。 “你能这么想,也算是长大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尤其是这姻缘际会更是勉强不得。如若自己看不开,累的只能是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被轻轻扣响,苏木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周县令的小女儿周舟。 “苏……苏公子,我爹爹……我爹爹喊你们过去。” 周舟低着头,一双凤目轻轻斜瞟,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因为紧张,被她说得结结巴巴的。 她其实也就比苏木小一岁,但两人的脸皮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打个比方,苏木的脸皮若是厚若城墙,那周舟的脸皮就是薄如蝉翼。 “好的,我们这就过去。周县令也太客气了,居然让你特意跑一趟。随便让人来喊一声就行了嘛!” 苏木笑颜逐开,随手拍了下周舟的肩膀,以示相熟。 苏木向来不认生,虽跟周舟才认识两天,但两人年纪相仿,所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向来粗心的她忘了自己此时此刻身穿男装而已。 周舟瞬间红了脸,羞涩地低头,复又扭头偷看,轻轻瞟了苏木一眼,双瞳剪水,欲语还休,不待苏木有所反应,又探头悄悄瞟了眼屋内的陆言拙,忽然间羞涩不已,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只跺了跺脚,跑了。 苏木讶然。 自己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这么让人避之不及。 “大人,”苏木虽然心大,却也不傻,周舟的反应怎么看都不正常,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原因,所以有必要提醒下某人,“你有没有觉得周姑娘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陆言拙直白道:“没留意,怎么个不对劲法?” 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指手画脚,用生动形象的语言,详细地描述了一番:“含情脉脉亦或者是……柔情似水?” 陆大人头也不抬,就道:“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苏木懵了一下。 这说的是哪跟哪啊? 自己什么时候含情脉脉了?还柔情似水…… 不对! 突然间,苏木想通了,顿时厚如城墙的脸皮也有点挂不住了,怒而瞪向某人:“大人!你怎么占我便宜啊!” 这家伙居然说自己脉脉含情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脸呢?脸呢! 好大的脸啊! 这个臭不要脸的。 悄悄戏弄她这么久,见她总算反应过来了,陆言拙乐得开怀大笑,不惧她的张牙舞爪,伸手将她的脑袋揉成鸡窝,同时说出自己刚刚不小心看到的一件事。 “你刚才是不是拍了下人家的肩膀?” 苏木愣了一下,顺着陆言拙的提醒,回忆了一下:“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陆言拙笑道:“你穿着男装,拍人家小姑娘的肩膀,你说她到底是对谁含情脉脉,柔情似水呢?” 苏木:“……” 得,弄了半天,罪魁祸首原来是自己啊! 陆言拙见苏木被自己的乌龙搞得灰头土脸的,微微一笑,又言:“幸亏这周舟姑娘喜欢的是你啊,若心仪的对象是我……那还真是麻烦了。” 苏木讶然:“为什么说麻烦了呢?” 话一问出口,忽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苏木笑着打趣道:“我知道了,你是怕以后喊周大人为岳父,那可是生生矮了一个辈分啊。” 陆言拙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仿佛要学悟空的师父那样,给它两下子,点醒它一样。 “你是猪咩?周舟姑娘要是喜欢上我,我就要因为这个突然而来的艳遇,跟某人解释一大通。若是某人再来个‘我不听我不听’,那我还得耐着性子,好言哄上几日。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 苏木:“……” 陆言拙虽未言明这个某人是谁,可苏木却情不自禁对号入座了。 自己有那么矫情,会作天作地地说什么“我不听我不听”吗? 他若是解释,自己肯定愿意听的。 周县令一大清早找陆言拙,是因为昨晚德清县里出了一桩命案。德清县不算大,这里民风淳朴,已经很多年没有大案命案发生了。 这次,死的是一个女人。 -- 第265页 一个中年妇女。 一个嫁给当地举人,生了好几个娃的中年妇女。 周县令见到陆言拙的时候,神情很是焦虑,眉头紧蹙,额头上那深深的川字,令苏木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可以夹死路过的苍蝇。 “临岳,有件案子……想麻烦你,跟我一起去下案发现场。” 周县令虽然大了陆言拙许多,但他跟陆言拙是同年,更是一起在京城共度苦日子的同年,两人关系不一般,所以他喊陆言拙的字喊得毫无压力。 苏木也是从他嘴里才得知陆言拙的字居然是临岳。 陆言拙为人虽然冷冷清清,看起来沉默寡言不喜与人多交流的样子,但他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且他身为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浙江的命案本就受他复核。 “出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慌张?”陆言拙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周县令的不对劲。 怎么说周瑸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遇见命案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蔡……蔡举人的妻子……胡氏……死了。” 周县令深吸一口气,一句话分成好几段,总算是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了。 “蔡举人?” 陆言拙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寻思这是什么大人物? 光从称呼看,只能得知对方曾经中过举,所以被称呼为举人。 但…… 那又如何呢?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周瑸自己可是进士出身。蔡举人见了周进士,还是要恭恭敬敬行礼的。 周瑸悄悄叹了口气,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这个蔡举人的信息。 “蔡家是德清县的大户,虽然不是首富,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家有良田数百亩,县里置办的各色产业也不少。 蔡暻十八岁就中了举人,后来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没有再去参加科举考试,止步于乡试。 死者是他的夫人,胡氏……” 忽然,周瑸停了下来,似乎欲言又止,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神情极不自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木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眼中似有一丝悲凉之意,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苏木就是这么觉得的。 “死者头部被钝器砸中,今早被丫鬟发现倒在寝室的地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没了气息。” 说到这,周县令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变得惨白至极,苏木一直在偷偷留意他的神色,见他脸色异常,忙提醒陆言拙:“大人,你快看看,周大人是不是心脏……心梗发作了?” 陆言拙一把拉过周瑸的右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象极为混乱,低头问道:“你平时可有服用类似麝香救心丸之类的药物。” 周县令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微睁着双眼,吃力地点了下头,然后看向书房的一侧。 苏木了然,跑过去翻了翻,发现几个小瓷瓶,吃不准里面是什么药,就一股脑地都拿了过来,递给了陆言拙。 陆言拙打开瓶塞,逐一嗅了嗅,然后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瓷瓶,急切地问道:“是这个吗?” 此时,周县令的眼神已经渐渐涣散,神智也开始昏沉,陆言拙狠狠地掐着他的人中,这才令他保持了片刻清醒,再次问道:“是这瓶吗?吃几颗?” 周县令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无声地发出了一个“二”的口型。 陆言拙连忙倒了两颗喂他服下,同时掏出随身携带的金针,封了他身上数个大穴,忙完这一切,任凭陆言拙医术再精湛,头上也已然微微出汗。 第186章 说了,你也听不懂! 一炷香过后,周县令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清醒过来,但他此时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合再去案发现场查看。 可他对蔡家的案子念念不忘,躺在床上,都虚弱地说不出话了,还拉着陆言拙的衣袖不放。 这种情形之下,陆言拙虽然不喜多管闲事,也只好答应替他跑一趟,看看蔡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在德清县刘捕头的陪同下,陆言拙和苏木来到了蔡家。 巧的很,蔡家离周家不远,出门右转,沿着小溪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望着似曾眼熟的青瓦白墙,苏木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这蔡家可是有何不妥?”陆言拙发现走在身后的苏木开小差,回头轻轻问道。 苏木探头探脑,不时左右张望。 “这院子看着怪眼熟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苏木忽然“呀”的一声轻呼,叫道,“大人,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陆言拙回答,苏木就一溜烟地跑了。 过了没多久,就见苏木绕着蔡家外墙跑了一圈,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神采飞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大人,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苏木神秘兮兮地跑到陆言拙身旁,附耳上前,轻声问道。 陆言拙见她眼中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稍加思索,缓缓而言:“你可别告诉我,蔡家后院是周公子与人隔墙私会的地方……” 苏木吃惊地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诧然,愣了好一会,才喃喃轻语:“大人,你猜的可真准啊!” 陆言拙苦笑一声,能不准嘛。 苏木跟自己八卦的时候,曾说过周隽暗恋的那户人家离周家不远,沿着小溪一直走就到了。 -- 第266页 苏木来到蔡家门口,就发现了不妥,绕了一圈就急色匆匆地跑了回来,自己再猜不到,那不是蠢就是傻了。 这么看来,周瑸听到蔡家发生惨案,神色大变的反应就很正常了。 想必,他也是知道自己儿子跟蔡家某个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得知蔡家的胡夫人被人用钝器砸死,他难保没有一些别的想法,思极过盛,那就变成了焦虑,结果搞得自己差点心梗。 “进去看看吧,蔡家还维持着案发时的样子。若我们运气足够好,也许还能有所发现。”陆言拙拍了拍苏木的肩膀,冲她微微一昂头,示意她跟上。 蔡家很大,比不远处的周县令家足足大上数倍,不愧是德清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宅院分前后院,后院又被划分成了数个小院,里面住着蔡举人的家眷。 蔡暻财大气粗,有钱自然任性,家里房子大,女人也多。除了妻子胡氏,他还有四房小妾,外加数个尚未转正的通房丫头。 跟着蔡家下人,陆言拙和苏木来到后院蔡夫人胡氏的寝室。 到的时候,门口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有手持扇子掩面而泣的,也有绞着手帕心惊胆战的,还有甚者,躲在暗处与人交头接耳,不时说着什么。 苏木眼神敏锐,匆匆扫过一眼,就将众人神情纷纷看在眼中。 “大人,看来……这胡氏在家里并不怎么得宠啊!”苏木趁蔡家人不注意,偷偷跟陆言拙八卦道。 陆言拙知道她看人的本事,问道:“何以见得?” 苏木正随陆言拙迈入胡氏的寝室,边走边回头,冲屋外那些娇艳女子努了努嘴,笑道:“大人,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面料都是湖绸,上面绣的是苏绣。虽不至于说是价值千金,但也不便宜。 你再看蔡夫人身上,身为正妻,身上衣服的颜色较为老气不说,面料也一般,甚至比不上那几个最年轻得宠的小妾。可见,胡氏在蔡家没什么地位,估计蔡举人对她不怎么样。” 陆言拙一边听着苏木的分析,一边点着头,补充道:“你说的不错,你看这!” 苏木顺着陆言拙所指看去,只见寝室的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珠宝首饰。随手捡起几件,多是一些廉价的首饰,诸如银戒指,或者款式花式都很一般的发簪等等,以蔡举人养小老婆的豪气和实力,他正妻胡氏所拥有的首饰可谓之寒酸两字。 苏木捡起地上的那些首饰,发出“啧啧”声响,感慨道:“男人啊!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啊!” 陆言拙斜睇了她一眼,很想晃一晃她的脑袋,让她听听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摸了摸下巴,陆言拙煞有其事地表示赞同:“说得挺有道理,就是不知你从哪得来的结论。据我所知,苏家家风甚好。苏同知和苏千户可都只有一个妻子,并无小妾。” 苏木一听,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简单粗暴地结束话题:“我父兄哪能跟世间俗人相提并论。那个……当然啦!大人也一样,不是凡夫俗子,不在我刚刚说的那一类人当中。哈哈,哈哈哈哈!” 因苏木笑得太假,陆言拙听得不是很入耳,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成功将之变成乱糟糟的鸡窝后,心情这才得以舒缓。 苏木跟在他身后,一边郁闷地解开发髻,重新打理,一边暗暗嘀咕,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人看着冷冷清清跟个世外高人似的,居然一言不合就恶意报复,肆意搞破坏。 胡氏静静地躺在床上,德清县的仵作验过尸体后,束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跟陆言拙汇报着。 尸体上只有一个伤口,在后脑勺。观其形状及深浅,应该是遭钝器击打所为。 寝室的青砖地上有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看其出血量,胡氏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且血迹颜色很是暗沉,说明胡氏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苏木看了看胡氏身上的尸斑和僵硬程度,绞尽脑汁地回忆当初林渊教过给她的知识。可惜,她的记性不是很好,最起码没有林渊那么变态,能做到过目不忘。 看了半天,苏木也没能依据尸斑和尸体的僵硬程度,推断出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 “昨晚亥时,是谁在院内服侍蔡夫人?” 陆言拙草草看了眼尸体,抬头,看向一旁死了老婆还面无表情的蔡暻,淡淡地问道。 “是……是我。” 蔡举人身旁站着一个俏生生的丫鬟,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艳丽,蜂腰肥臀,看着很是妖娆。 苏木眼尖,发现那个丫鬟虽然在回答陆言拙的话,眼睛却不经意地撇过一旁的蔡举人,似乎很在意对方的反应。 “蔡夫人几时歇下,又是几时入睡的?期间可有外人来过院内?” 蔡夫人身边共有两个丫鬟,一个名叫莺歌,一个名叫燕舞。两人轮流值夜,昨晚当值的是燕舞,所以莺歌早早睡下,什么都不知道。 燕舞就是发现蔡夫人尸体的那个丫鬟,也是站在蔡暻身旁,看起来受了很大惊吓的那个俏丫鬟。 “夫……夫人是亥时一刻歇下的,我看她睡着了,就关了房门出去了。我一直在西厢房做女红,期间没看见有人进出……直到今天早上……” 燕舞回答地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一边回答,一边还偷偷看向蔡暻,察言观色。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们家夫人亥时的时候睡着了?” -- 第267页 燕舞见陆言拙问得慎重其事,心中莫名忐忑,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我……我确……确定……” 仿佛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心,燕舞咬牙切齿地回道。 陆言拙淡然一笑,不再看她,冲一旁的刘捕头挥了挥手,道:“她说谎!带走,好好审一下。” 燕舞闻言,顿时吓得跪了下去,嘴里连声喊冤:“大人,大人!冤枉啊!冤枉啊!我没有说谎……” 陆言拙轻轻“哦”了一声,抬头,冷冷扫了燕舞一眼,问道:“蔡夫人于戌时,就因失血过多而死。请问你是如何在亥时看到她安然入睡的?” 燕舞骇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此掉入陆言拙随手挖的陷阱中。 此时,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蔡暻突然出声问道:“请问大人,你又如何断定,内子死于戌时呢?” 陆言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冷冷清清波澜不惊,说话的语气却气死人不偿命:“说了,你也听不懂。” 第187章 有钱了不起啊! 德清县的捕头自然没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那么彪悍和凶残,当然也有可能江南水乡的人性格都比较温柔,亦或者刘捕头是看在蔡举人的面子上,审问起来不敢太过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苏木旁听了一会刘捕头的审讯,燕舞只要回答不上来,或者回答得前后矛盾,她就嘤嘤地哭,而刘捕头不但没有大声呵斥她,还给她递了块手帕,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等她自圆其说。 这特么要问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苏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陆言拙既然答应周县令过来查看这起案件,自然不会半途而废。这案子要是审不下来,他们两个就要在德清县多耽搁几天。 想到这,苏木没有犹豫,笑嘻嘻地对着刘捕头,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刘捕头,我来问吧。你去排查下昨晚进出蔡家的人员信息。” 刘捕头见苏木年纪轻轻,说话却如此强势,虽然有点不爽,但也知道对方是朝廷正五品大员身边的人,自己绝对惹不起。 把耳房让给苏木,刘捕头回头看了眼屋内的“嘤嘤怪”燕舞,寻思这样也好,蔡暻暗中拜托自己对燕舞要多加照顾,自己本来就觉得难做,现在好了,一推三四五六七,不用管了。 苏木的审讯技巧习自警察学校,再加上她的父兄皆是锦衣卫,自己更是从小在北镇抚司长大的,见惯了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徒,现在只是对付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弱女子,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苏木没用什么狠招,就乖乖让燕舞说出了昨晚的实情。 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 昨晚,燕舞旷工,没有留在蔡夫人身边,好好服侍。 吃过晚饭,她听从蔡举人的意思,去了前院书房,配合主人,修炼了一下《玉女心经》。 据说,蔡举人对她很是满意,赏她在书房留宿一晚,更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若是有孕,直接升级做姨娘。 所以,一夜昏天黑地,她早上才匆匆回到蔡夫人寝室。结果,一进门,就发现蔡夫人浑身是血,触目惊心地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若燕舞说的都是真的,那蔡暻和她可就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了。” 拿到口供后,苏木就让刘捕头将燕舞暂时收押,自己则跑去跟陆言拙汇报。陆言拙命人封锁了案发现场,因地上散落着很多东西,正让人一点点捡起来。 此时,他手中拿着一颗珍珠,看了半晌,忽然说道:“蔡夫人肯定是被人谋杀的,且这个凶手是个女子。” 苏木诧然。 光凭一颗珍珠就能确定凶手是女子? 接过陆言拙手中的珠子,苏木对着光线细看。珍珠呈乳白色,小指头大小,不算浑圆,中间有一个洞,应该不是镶嵌在发簪上,而是…… 项链或者手链? “我让他们把散落在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捡了起来,共有戒指三枚,发簪五枝,手镯两个,散落的珍珠几十颗,玛瑙珠子几十颗,绿松石珠子十几颗。 珠宝散落一地,说明屋内发生过打斗。可蔡夫人的致命伤在后脑勺,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的防卫性伤口。” “你怀疑是熟人犯案?” 只有熟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蔡夫人身后,发动突然袭击。既然是偷袭,一击毙命,那自然没有防卫性伤口了。 陆言拙点点头,接着说道:“据蔡家其他下人所言,昨晚酉时三刻就没有人进出蔡家了。晚上守夜的人也没有听到犬吠声或其他异常声响,一晚上都很平静。如果是外面的人翻墙进来作案……除非,对方是身手矫健的江洋大盗。只是,若是江洋大盗所为,岂会看得上这些不值钱的首饰,还遗落这么多呢?” 陆言拙指着苏木手中的珍珠,道:“你也发现了,这颗珍珠中间有个洞,肯定不是镶嵌在发簪上的,它本身应该是条项链或者手链。 想必是凶手用钝器偷偷打死蔡夫人后,身上的项链或手链不小心断了,珍珠散落了一地。当时天色已晚,她害怕惊动蔡夫人身边的丫鬟,所以不敢在屋内久留。 情急之下,又来不及将所有散落在地上的珍珠捡起来。若是不幸遗落一颗,白天被人看见,就很显眼。 -- 第268页 所以,她才将首饰盒里的东西都打散在地上,伪装成有人入室偷窃,蔡夫人发现后,与之搏斗,不幸被打死的假象。”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苏木又问:“你又如何确定地上的珍珠是凶手身上的首饰,而不是蔡夫人的遗物呢?” 陆言拙笑道:“很简单,我把几十颗珍珠都串了起来,发现当项链太短,头根本套不进去,而当手链太长。” “那如果是两根手链呢?” “那还是太短,全部串起来是一根半手链的长度。” 这么一解释,苏木就明白了。这长度太尴尬了,那多出来的珍珠肯定是凶手掉在地上来不及捡的,她又怕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自作聪明把蔡夫人的珠宝首饰打翻,故意散落一地,混淆视听。 “熟人……女的……有珍珠手链或项链……” 苏木杏眼流转,笑道:“凶手应该很好找。” 事实证明,越是觉得简单的事,越没想象中容易。 蔡暻虽然只有一个老婆,却有四房小妾,外加数个通房丫头,还有尚未升级,还在试用期的好几个女人…… 女人多,生的孩子也多,蔡暻光女儿就有九个。其中两个是蔡夫人所生,其他的都是小妾生的。 这家里加起来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女人,有珍珠项链或珍珠手链的居然有十几个。 没办法,德清靠近太湖,太湖盛产珍珠。像这种品相不怎么好的珍珠,别说小姐姨娘有了,就连蔡举人的通房丫头都有好几根。 这真是…… 有钱了不起啊!尽给人添乱。 苏木判断失误,欲哭无泪。 陆言拙见她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有点惨,好言相慰道:“我们再排除一下。首先,晚上会来找蔡夫人的人不会太多。其次,珍珠虽然都长得差不多,但大小颜色总归是有点差异的,我们再分辨分辨,说不定又能排除掉几个。” 苏木一听,是这道理。用排除法,总能解决掉一些问题。 正准备一鼓作气,把嫌疑人找出来,忽然听见外面耳房传来一阵嘈杂声。 声音尖锐且刺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你个小浪蹄子,我早就看你不爽啦!果然,你昨晚就去爬床了。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骂人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穿红色襦裙,容貌姣好,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江南女子,没想到叉着腰,骂起人来却不带喘气的,甚是泼辣。 周边还有三五个女子,劝的劝,拦的拦,好生热闹。 “啧啧啧,想不到江南水乡也有如此泼辣的女子。”苏木斜靠着亭柱看着热闹。 对方口中的小浪蹄子,臭不要脸的爬床东西,正是苏木刚刚审完的嘤嘤怪,燕舞。 对方张牙舞爪,一看就是嫉妒燕舞那张妖艳的脸蛋,十指尖尖,直冲着对方娇嫩的肌肤而去,那架势不给她挠个十道八道抓痕的,决不摆休。 “这位是……” 陆言拙虽然没有苏木那么八卦,喜欢听人墙角,看人笑话,但好奇心总还是有的。见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副见怪不怪看热闹的样子,于是凑了过去,虚心问道。 “哦,这是我们家大小姐。大人,你切莫怪罪,她娘亲惨死,服侍她娘的丫鬟却刚好在那晚爬了床,她气性大也很正常。” 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话里却隐隐透着杀气,看来是蔡夫人那一队的。 “倪妈妈,你还是上去劝劝姐姐吧。这样当着大家的面闹,成何体统。父亲见了,会不高兴的。” 八卦正看得起劲,忽然一个柔柔的声音掺和进来扫兴,苏木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子站在跟前,忧心忡忡地看着院里的鸡飞狗跳。 咦? 这个小姑娘长得蛮不错的嘛,乖巧可爱,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第188章 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苏木发挥八卦本色,拉着老太太和小姑娘闲聊,三两句话就套出了不少内容。 例如,蔡暻虽然有五个儿子,但是没有一个是蔡夫人亲生的。为了继承家业,蔡举人不顾蔡夫人感受,执意要将儿子都计入她的名下,好让没名分没地位的庶子变嫡子。 其实,蔡夫人也是有过儿子的。可惜,命不好,三个孩子都夭折了,没有一个长到成年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就是在院里痛骂燕舞,喊打喊杀那位。小的,自然是眼前这个温柔贤淑可爱怡人的小妹妹啦。 夏夜凉凉,星光闪烁。 苏木和陆言拙在周家后院一边乘凉,一边说着蔡家的八卦。正聊得起劲,服侍完周县令歇息的周隽走了过来。 “你今天见到慕兰了?” “慕兰?慕兰是谁?”周公子猛地一提问,苏木可回答不上来。 周隽拉过一把椅子,在陆言拙身旁坐下,只见他眉头微蹙,似有心结难解。 “慕兰是蔡夫人的小女儿。” 提起慕兰这个名字的时候,苏木注意到,周隽的嘴角轻轻上扬,似乎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眉头尚未舒展,这又喜又愁的表情,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只懵了一瞬,苏木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周公子口中的慕兰想必就是墙内摇竹扔荷包的那位。 原来不是什么有夫之妇,更不是什么寡妇,而是蔡家二小姐。 -- 第269页 “慕兰……她还好吗?” 周公子即将与湖州县令之女定亲,可说起隔壁蔡举人家的二小姐,却是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直直地问了起来,丝毫不怕有人会察觉他们之间的私情。 苏木正犹豫要怎么旁敲侧击令他说出与蔡慕兰的关系,陆言拙已经单刀直入地发问了。 “你可是不满意与湖州县令之女的亲事?”陆言拙看着周隽的眼睛,周隽没有回避,直直地与之对视。 “是,”周隽坦然道,“我不想与什么县令之女结亲,我喜欢的人是慕兰,我只想娶她为妻。” 周隽的声音虽轻,说话的语速也不快,却神情坚定,态度毅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骨子里却如翠竹青松般,宁折不屈。 陆言拙和他相识不过数天,作为他父亲周瑸的同年,就算比他大不了几岁,但认真算起来,周隽还是要称呼他一声叔叔。 现在,周县令身体不适,躺在床上静养,“大侄子”却跟自己聊心事,不满父亲包办的婚姻,说来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好在陆言拙素来冷冷清清,就算有所不适应,表面上看来也是波澜不惊。微微点了下头,陆言拙又道:“你是希望……我与你父亲说一下?” 陆言拙会有此推测也在常理之中,若不是他跟周县令交情匪浅,周隽也不能对他吐露心声。 周隽一听,果然面露喜色,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那就有劳世叔了。” 陆言拙:“……” 得,这声世叔喊得情深意切,陆言拙原本只是客气客气,随便意思意思的,这下只能老老实实不打折扣地给“大侄子”办事了。 苏木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蔡举人的地位虽然不及湖州县令,但好歹也是德清大户,家境富裕,不见得比一般的小县令差。当初,周县令舍近求远,不随周隽的意思向蔡家提亲,其中肯定有缘由。 既然周隽能厚着脸皮喊陆言拙为叔,拜托他办事,苏木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有什么想不通的就直截了当地问了。 “周公子,你父亲为何不替你向蔡家求亲?据我所知,蔡家几位小姐都未出阁,也都未有婚约。” 蔡家大小姐蔡慕梅性情泼辣,周县令不喜,情有可原。但蔡慕兰个性温柔,又与自己爱子情投意合,怎么想,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周隽默了默,忽然抬头,无奈道:“父亲本来是同意的,但是拿到慕兰的生辰八字后,算命的却算出了我们两个八字不合,若在一起……” 苏木明白了,这还没在一起呢,女方母亲就被人谋杀了,周隽的父亲也因心梗,重病不起,这若在一起了,还不得翻天啊! 不得不说,这算命的还真挺准! 抬头,偷偷瞥了眼陆言拙,苏木寻思他家也上门提亲过,那自己的生辰八字想必也已经到手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啊! 能算出自己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吗? 陆言拙没留意到苏木的小心思,听周隽这么一说,就知道事情有点难办。毕竟古人很是看重命理玄术,现在又出了蔡夫人意外身亡这事,要让周县令答应,还真是挺难的。 “你父亲如今的身体……等过两日吧,他好一点,若有机会,我再帮你提一下吧。” 周大人犯得可是心梗,要是再受点什么刺激,指不定出什么事呢。陆言拙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嘴快,答应了大侄子,就不管不顾,气得多年老友一命呜呼。 陆言拙既然这么说了,周隽也不敢多求,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周隽走后,苏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 周隽说话的口音有点特别,虽然跟陆言拙交谈时,他说的也是官话,但还是夹杂着些许南方口音,平翘舌不分。 苏木在一旁听着,总觉得有点耳熟,这时总算想起来了,他说话的口音居然跟蔡慕兰和那个老太太的口音很是相似。 依稀记得周县令是金华人,苏木没有多想,凭着直觉问了陆言拙一句:“蔡夫人也是金华人吗?” 陆言拙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愣了一下,道:“这个倒是没留意,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苏木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但猜测只是猜测,她也不确定。 “也不知道是不是,毕竟江南这边的口音都属于吴语体系,繁杂多变,难免会听错。不过,他们说话有几个发音确实挺像的。” 抬头,星光璀璨,漫天闪烁。 陆言拙忽然回忆起一些往事,趁着花前月下,气氛良好,乐得跟苏木分享一下:“你猜测的若是真的,那蔡夫人跟周县令就很有可能是旧相识。 我和周大人在京城的时候,有一天围炉夜话,他喝多了,一时提着酒壶,对月感慨万千,说什么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人意。就算是有情人,再怎么情比金坚,在命运面前,也只能低头,难成眷属。 当初,不明白他所言何意。现在想想,他娶的妻子可能不是他的最爱,他心上人另有其人。 如果蔡夫人也是金华人,那与他就是同乡,他听到蔡夫人惨遭不幸,死于非命,激动到心梗发作,那就说明……” “蔡夫人是他的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八卦到这,答案呼之欲出,苏木睁大了杏眼,不负责任地草草下了结论。 -- 第270页 陆言拙点点头,道:“不过,要证实这一点,直接问当事人不合适。” 周大人只听到蔡夫人的死讯就激动成这样了,若再当面去扒人老底,那就不是八卦,而是不厚道了。 苏木明白,想了想,道:“明天我们还要去蔡家问口供,我到时去问问那个老嬷嬷,她跟随蔡夫人那么多年。若真有什么事,那她肯定是知道的。” 陆言拙见她八卦起来,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那……辛苦你了!” 苏木想也没想,挥了挥芊芊玉爪,自豪道:“为人民服务,不辛苦,不辛苦!” 说完,戛然而止,自己一时嘴快,竟脱口而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苏木略感尴尬,连忙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陆言拙为人厚道,看穿不点穿,微微一笑,随她而去。 要知道,率性而为大大咧咧的木木才是“她”,才是自己寻寻觅觅十几年,苦苦等了十几年的那个“她”。 第189章 养小白脸了! 陆言拙是被惊醒的。 早上睡得正酣,忽然察觉身旁多了个人,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个翠绿色的倩影跃入眼帘,苏木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套女装,头上挽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单螺髻,上面插着一根银质发簪,笑颜逐开地趴在自己床头,打着招呼。 “早啊!” 那明晃晃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灿烂,照耀着大地,顺便闪瞎了某人的眼睛。 陆言拙木木地看着她,脑子里空空一片,依稀记得出发前这家伙执意穿男装来着,怎么睡一觉就改变主意了? 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丝毫不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盯着大好青年起床穿衣有何不妥,苏木笑嘻嘻地回道:“今天不是要去套话吗?我穿男装跟人家小姑娘搭讪总是不太好,万一人家看上了我,春心荡漾,我又不能随了她的意,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陆言拙直直地看着她,早上起来,大脑还未开机,思绪不够敏捷,所以反应有点慢。等明白过来,陆言拙实在是哭笑不得,这家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啊! “这样……也好。”陆言拙突然扬了扬眉,轻轻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好什么?”苏木耳尖,没有错过这句话。 陆言拙没有回她,凑着铜盆,草草梳洗一番,故作神秘:“过一会,你就明白了。” 苏木鄙视他这种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行为,拉他在一旁坐下,拿过桌子上的梳子,替他梳好发髻,再用发簪固定住。 两人都不喜欢下人服侍,陆言拙虽聪明,但做起事来却笨手笨脚的,每次自己束的发髻都是歪歪扭扭的,看着很是碍眼,有损他冷冷清清世外高人的形象。所以,只要出门在外,都是苏木替他束发。虽然苏木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但总比陆言拙的好些。 两人携手出门,经过后花园的时候,正好遇见手捧鲜花的周舟。 清晨,雨露未尽,天空中还弥漫着白玉兰花的香气,周舟踩着小碎步,嘴角轻轻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言拙和苏木住在周家的这几天,周舟每天都会来换鲜花,插在花瓶里,能赏心悦目一整天。 苏木虽然懒得采花选花,更不会插花,但漂亮的花她还是喜欢的。 “小舟舟,今天是什么花呀?”苏木对着周舟嬉皮笑脸惯了,看见她就自然而然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花,好奇地问道。 周舟抬头,眼前之人,看着有点眼熟,声音也有点熟悉,就是…… 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突然出现在她家的陌生女子,且跟她如此熟稔的女子,到底是谁? “这是蔷薇吗?” 苏木难得认识几种花。前世的时候,林渊倒是有送过她几次花,只是她每次收到,都会嘀咕,这玩意又不能吃,放着两天就焉了,太浪费了。 林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送的花,她倒好,成天就知道吃吃吃。气得林渊想拿花砸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你……你是……” 周舟越急,脑子转的越慢,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可就是想不出来。 “咳咳……我忘了说,苏公子其实是……我的未婚妻。因为我们尚未成婚,为了出行方便,她就暂时作男装打扮。” 陆言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苏木的反射弧太长,周舟又是个傻的,脑子转不过弯来,总不好为了这点小事,三人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吧。 陆言拙只好上前,简单利落地把话给挑明了。 “啊?!” 因为诧异,亦或者是一颗芳心被猪啃了,周舟手中的花散落了一地,要是不小心再踩上一脚,那她一大早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见周舟那失魂落魄的神情,似乎需要时间来消化吸收,为节省时间,陆言拙就不打扰她了,拉着苏木打了个招呼,出门了。 出门后,见苏木还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丝毫没察觉自己无意中伤害了一个纯情少女的心,陆言拙轻轻咳了一声,问道:“你难道就没听见那‘咔咔咔’的声音吗?” “啊?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苏木左顾右盼,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陆言拙拍了拍她的脑袋,甚是无语。有时候真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哈士奇,蠢萌蠢萌的。 -- 第271页 “周舟姑娘的那颗芳心啊!啪啦啪啦地碎了一地,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真是……” 苏木“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她没看出我是女的吗?我没压低嗓音说话啊,天这么热,更没穿高领衣服,她居然没反应过来?”苏木觉得很诧异。 陆言拙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啊?什么意思?”苏木不解。 陆言拙拿她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堵她:“穿男装跟人家小姑娘搭讪是不太好,万一人家看上了你,春心荡漾,你又不能随了她的意,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苏木:“……” 一语成谶啊! 调查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调查她的财务情况和她的人际关系。简单来说,就是钱和人。 陆言拙很快从蔡家拿到了蔡夫人的嫁奁清单。大明女子的嫁妆,就算随她嫁入夫家,那也是她的婚前财产,她可以选择贴补夫家,也可以选择不。大多数女子会用来贴补子女婚嫁,也有少数用作他途。 查了下蔡夫人的户籍,苏木的预感非常准,她确实是金华人士。 蔡夫人本姓胡,她家在金华也算是一方土绅,家有良田几十亩,是个不大不小的土财主。虽然家族里没有人中过进士,但中过举人的有好几位,秀才那就更多了。所以,在地方上,胡家略有薄名,但还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也因此,胡氏的嫁妆还算丰富,折合纹银也有四五百两。可当苏木清点她的财产时,却发现她手头的现银不过还剩一百两,大多数银子不知所踪。其中,还不包括这么多年来,蔡暻给她的钱。 据说,胡氏刚嫁进来的头几年,蔡暻对她也挺不错的,出手很是大方。直到她生的儿子接二连三地夭折,蔡家人觉得她八字不好,说她克夫,蔡暻这才跟她渐行渐远。 最近几年,两人的关系更是一落千丈。住在同一间宅子,却往往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 以这样的夫妻关系,且蔡家也不需要胡氏贴补,所以胡氏的钱去哪了,这件事就变得十分微妙。 没有流向夫家,自己本身没有儿子,两个女儿也没有出嫁,那就只有贴补娘家,亦或者…… 养小白脸了。 想到小白脸,苏木的眼前忽然闪现出一张中年帅哥的脸,虽然长得有点老相,又略显沧桑,但五官还是很清隽的,二十年前必是身姿潇洒,玉树临风。 见四下无人,苏木压低嗓音,轻轻唤了某人一声:“大……大人。” 陆言拙只瞥了她一眼,就明白她想干嘛,轻轻一笑,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木点点头,迅速出了花厅,熟门熟路地拐向后院,直奔蔡夫人的院子而去。 第190章 成功地把天聊死 因为事先观察得仔细,苏木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蔡夫人的心腹,陪房倪妈妈。 表明身份后,苏木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倪妈妈,我家大人说了,蔡夫人死的时候,家里的狗没叫,巡夜的下人也没有任何发现,这摆明了是家贼所为。且蔡夫人的嫁妆少了那么多,肯定是家里的哪个女人,为了钱,谋财害命。” 苏木真话假话掺着说,说得煞有其事。 倪妈妈本就疑心颇重,顿时紧张起来,将她拉至院里平时没什么人进出的耳房,轻轻掩上房门,问道:“杀死我家小姐的,真是……家里的人?” 苏木反客为主,让她坐下,跟她分析道:“确定是内贼。因为蔡夫人的屋子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她身上也没有任何防卫性伤口,且案发的时候是临睡前。 种种迹象表明,用钝器打死蔡夫人的是家里某个人,且是她没有防备的人。否则,对方进来,若是为她不喜,她完全可以大声赶人走,也不至于遭人偷袭,被打死在寝室。” 倪妈妈听苏木分析地头头是道,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苏木趁热打铁,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怀疑的人?” 倪妈妈沉默半晌,终于放下对苏木的戒心,跟她说起了心里话:“我家小姐自从嫁到蔡家,就一直过得郁郁寡欢。二十多年来,就没一天开心的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却又……哎!” 听倪妈妈话里有话,苏木拐弯抹角地问道:“蔡夫人……可是不满自己的婚姻?” 她没好意思直接问,蔡夫人是不是还想着自己的初恋情人,她那亲亲竹马是不是姓周? 其实,一个外人问这些隐私,依着倪妈妈平时的性子,早就翻脸了。 可现在,自己的主子死了,自己一大家子都是跟过来的奴仆,这前途未卜的,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且自己主人还是被人害死的,凶手还是这屋里的人,想想都觉得恐怖。 倪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反正人都死了,有些话说不说地已经无关紧要了。说了没什么害处。不说,若是妨碍了破案,反倒亏了。 考虑再三,倪妈妈觉得,不管是为了替自家小姐找回公道,还是为了自己一大家子往后的生计着想,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 “我家小姐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家夫人觉得对方家境贫寒,就算长得一表人才,又年纪轻轻中了举人,但到底家底太薄,前途未卜。她不愿小姐嫁过去吃苦,于是另外给她说了门亲事。” -- 第272页 有八卦听,苏木立马搬过小板凳,乖乖坐好,听得极为认真。 “你家小姐当时就没有表示不满,反抗反抗?” 倪妈妈呵呵一笑,她是蔡夫人的奶妈,可以说是看着蔡夫人长大的,两人的感情其实比蔡夫人母女更为深厚。 “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反抗?!” “那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拆散了?这岂不是成了现实版的梁山泊和祝英台?”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倪妈妈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姐嫁过来的头几年还好,和老爷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也相敬如宾,日子过得还算和睦。” “可是小姐的命太苦了,连生了三个儿子,都没有奶大。反倒是两个小小姐,活了下来,平安长大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真是……太倒霉了。” 倪妈妈的话说得太过于重男轻女,以至于苏木听得连连蹙眉,有心反驳一二,又怕她恼了,不肯好好聊八卦。 “自从小姐连着折了三个儿子,蔡家的人就开始不好好说话了,一个个阴阳怪气的,说她八字太轻,命里无子,无端端连累了蔡家,要逼得蔡家绝后了。” 倪妈妈回忆起往事,眼里满是怒火。 “呵,居然还有脸怪到八字头上。当初,不知道是谁,看了我们家小姐的八字后,欣喜万分,执意求娶。好好的旺夫命,就因为嫁过来后,生的儿子不幸夭折,就令某人心情郁结,再也无法安心读书,仕途止步不前。然后,我们家小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克夫命!你说,荒不荒唐!” “仕途?”苏木敏锐地抓住了倪妈妈话中要点。 回忆起来,蔡暻好像是年少成名,不满二十岁就中的举人,没想到后面一直没有高中,居然跟蔡夫人有关? 倪妈妈似乎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没敢接苏木的话,所幸苏木也没有追着问的意思。话题一转,就到了家里那些莺莺燕燕的身上。 “自那过后,屋里就拼命地出狐媚子,一个个不要命的往上扑。” 说起这些妖艳货,倪妈妈就一肚子气。 “尤其是那个春姨娘,自己肚子不争气,怀一个流一个,还话里话外说是我家小姐嫉妒她,对她下了药,害她怀不了孩子,伤了身子。 我呸,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个买来的扬州瘦马,也好意思说我家小姐嫉妒她?” 倪妈妈一时兴起,骂得唾沫横飞,苏木略有洁癖,当初就因为邱子延的口水溅了她的东坡肉,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可现在为了套取八卦内幕,她居然硬生生地忍住了,真真是难为她了。 “还有那个秋姨娘,明明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偏偏仗着臭不要脸的狐媚相,生生缠住了老爷。平时说话就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跟春姨娘一个鼻孔出气,没少说我家小姐坏话。我家小姐常年心情郁结,夜不能寐都是被她们两个害的。” 苏木知道蔡家女人多,事情也多,但是从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多。看来蔡夫人在蔡家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那蔡老爷的儿子……是谁生的?” 苏木记得蔡暻有儿子来着,还不止一个,好几个。蔡暻为了儿子的身份,还不顾蔡夫人的意愿,硬是要记到她的名下,这也是让蔡夫人心情郁结很重要的一件事。 提到蔡家的小少爷,倪妈妈那张“叭叭叭”什么都往外倒的嘴,忽然收了声,沉默半晌,才闷闷不乐道:“是瓶儿生的。” 苏木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老太太没有破口大骂,眉眼间似乎有些意难平。 “瓶儿是谁?” 《金瓶梅》里的瓶儿凶狠刻薄中带着一丝温柔善良,《红楼梦》里的平儿聪明灵巧又忠心事主,就是不知道蔡家的这个平儿是个怎么样的人。 倪妈妈忽然摇了摇头,似乎叹为可惜。 “瓶儿是我家小姐陪嫁过来的丫鬟,她们两个……一起长大的。小姐的孩子连着夭折,家里又莺莺燕燕来了不少……那段时日,小姐的日子很不好过,万般无奈下,就让瓶儿做了通房丫头……” “后来没多久,瓶儿就有了身孕,是个男孩。” 苏木忽然明白了,这个孩子想必就是蔡暻逼着蔡夫人记在名下的那个孩子。 “之后的瓶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之前无话不说的两人,渐行渐远,到最后……” “小姐不愿意见到她,瓶儿……瓶儿又何尝……哎!” “天意弄人啊!” 倪妈妈陷入自己的回忆中,喋喋不休地说着往事。她说的话里夹杂着吴语,苏木虽然在S市待了十几年,但也听不懂几句。 就这么闲聊了没一会,蔡暻有名分的四个姨娘,苏木知道了三个,剩下那个,她也没打算放过,打断倪妈妈沉重的回忆,接着问道:“那你们老爷现在最疼的是哪个?最小的那个姨娘吗?叫什么来着?” “哼!那个狐狸精最不是东西,不过是老爷以画换回来的玩物,一朝有了孩子居然一飞冲天。迷得老爷神魂颠倒,还把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了她,真是……真是太不像话了!” 苏木暗暗点头,确实不像话。家里的财政大权向来是妻子的权利,让一个小妾掌管,那只能说明,蔡暻宠妾灭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休妻的打算。 “你们……你们家小姐,就没想过合离吗?” -- 第273页 苏木毕竟是现代人,想法跟古人不太一样。夫妻两个过不到一块去,那就好聚好散呗!何必委屈自己,维系表面上的“幸福”呢?大明又不是不能合离,拿着自己的嫁妆出去单过,不好吗? 苏木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惊世骇俗。毕竟在现代,为了面子,忍着家暴或者丧偶式婚姻,不肯离婚的人大有人在。 有人说,为了孩子我不能离婚。我要给孩子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不能让他在单亲家庭中长大,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 殊不知,夫妻两个面和心不合,十天半个月不说话,又或者成天吵吵闹闹,三天两头动手动脚,孩子又不是傻的,都看在眼里。这些阴影留在孩子的心里,等他们成年后,要么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要么就开始逃避婚姻,远离原生家庭。 苏木的话不知道触动了倪妈妈的哪根心弦,她迟迟没有作答,沉默半晌,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冤孽啊,冤孽啊!” 之后,不管苏木怎么旁敲侧击,她都闭口不谈,再也不说话了。 苏木第一次套话不成,成功地把天聊死。 干得漂亮! 第191章 求而不得,舍之不能 跟陆言拙一口气讲完蔡暻一妻四妾的恩怨情仇,苏木突然记起,自己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件事。 “哎呀,看我这记性。忘了问蔡夫人跟周县令是不是青梅竹马了!” 苏木懊恼地摇了摇头,现在再去问倪妈妈,肯定无功而返。自己也不知道说错了哪句话,倪妈妈居然翻脸不认人,再也不肯同她好好聊八卦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太气人了! 看着苏木气鼓鼓的样,煞是好玩。陆言拙拿过一个苹果,三两下削好,递给她。 “这事,你就算拐弯抹角地问,倪老太太也不会告诉你的。” 收了水果刀,顺便擦了擦手,陆言拙递给苏木一份卷宗。 “喏,这是我托人从金华调查的。上面显示周瑸和胡氏都是金华县永康镇人。他们两家本是世交,只是周家后来家道中落,两家才渐渐不来往。周县令和蔡夫人确实是旧相识。据闻,当年周县令曾上门提亲,但被胡家婉拒了。” 苏木翻着卷宗,也不知道陆言拙什么时候派人去暗中调查的,报告写的很详细。 “胡氏的父母也太过分了,明知道女儿有情投意合的人了,还枉顾女儿的幸福,硬生生地拆散他们。攀高枝,让女儿嫁给有钱人,有什么好的?” 苏木十分不屑,最烦这种父母,拿子女当自己的所有物,口口声声说是为你好。其实呢?还不是依着自己的喜好,肆意决定她们的人生。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感叹道:“想要决定自己的幸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当事者迷,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何况是旁人呢?有时,往往一句话,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两个人就阴差阳错地错开了。” 忽然间,想起自己前世因为某人的几句话,就将莫莫扔在了民政局门口,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地放了她的鸽子,让她傻不拉几地等了整整一天。更让人懊悔的是,莫莫因此跑到B市,最终又为了救他,被炸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陆言拙追悔莫及,有心想要坦白一切,解开误会,把自己前世犯的糊涂事说清楚,可面对转世重生的木木,他又退却了,不敢轻易提起。 所幸,苏木没有察觉他脸上的异样神情,还沉浸在周县令与胡氏之间爱而不得的爱情中。 “哎,这么看来,周大人挺可怜的。” 合上案卷,苏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县令听到胡氏的死讯会激动到心梗发作。对他而言,胡氏就是心口的那颗朱砂痣,求而不得,舍之不能。 “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总算是查明了。目前看来,杀害胡氏的凶手应该就是蔡家家里人,而且是个带着珍珠项链或手链的女子。嗯,手中还持有一根钝器。”说到这,陆言拙突然抬头,看向苏木,“我们是不是忘了查最重要的一件事。” 苏木跟他相处久了,心有灵犀:“凶器!” 陆言拙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是的,凶器。我们一直围绕凶手的杀人动机在打转,没留意凶手打死蔡夫人的凶器到底是什么。” 苏木翻遍卷宗,却发现德清的捕快至今没有找到凶器,只依照蔡夫人头上的伤口推测,凶器应该是一个钝器,类似榔头之类的东西。 可奇怪的是,寻遍蔡家,符合条件的钝器,上面都没有沾上血迹。 “会不会是擦干净了?或者垫着布砸的?”苏木说出了两个可能性。 陆言拙摇摇头,道:“能砸死人的钝器一般都是金属或者木制的,上面沾上血迹很难清洗干净。蔡夫人头上的伤口中留有一些绿色的痕迹,如果凶器上包着布,那伤口就不会留有痕迹。且那绿色……我觉得不是铜锈,就是木器上残留的油漆。” “可奇怪的是,蔡家并没有铜制的钝器,也没有涂了绿色油漆的木器。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凶器。” 凶器没找到,嫌疑人倒是有一堆。 蔡夫人的嫁妆不翼而飞,去了大半。恰巧这个时候,她的青梅竹马来德清当县令。原本家境贫寒,就算卖了祖产,也未必有钱的周县令,摇身一变,仿佛一夜乍富,大手笔地置办了德清的产业。 -- 第274页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蔡夫人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了老情人,但两件事连在一起,难免遭人臆测。 若蔡举人知道此事,自己头上有点绿,难保不会动杀心。 且蔡家那么多女人,四个姨娘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蔡夫人年老色衰,又不得丈夫敬重,若出个有野心敢冒险的,杀了蔡夫人,企图自己上位,也不是没可能。 “论一夫一妻制的重要性啊……” 苏木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对着摇曳的烛台,突然悠悠地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所幸,陆言拙早已习惯她的跳跃性思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老赖在自己房里不走,是时候滚回自己屋了。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再去一趟蔡家。” 第二天一早,陆言拙和苏木正准备出门,隔壁邻居蔡举人却带着三姨太上门了。 周县令心梗发作,经陆言拙及时抢救,已经好多了,但还需要卧床静养。周县令知道蔡举人来意后,就让周隽带着他们两个去见了陆言拙。 见面后,蔡举人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道:“此番求见大人,实有一事相求。” 陆言拙示意他坐下,蔡暻一改在蔡家初见时的桀骜不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端坐下方。 苏木则在一旁偷偷观察三姨太,也就是蔡夫人以前的贴身丫鬟瓶儿。 瓶儿看上去二十来岁,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却也是端端正正,身上没有一点狐媚样。 苏木看了,暗暗咋舌。 若她没有记错,这个瓶儿是跟蔡夫人一起长大的,两人年纪其实差不多。怎么算,她也该有三十多岁了。可是,对比蔡夫人那张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脸,岁月可真是厚待于她。 “大人,晚生此番前来,是想请大人屈就蔡家,就内子遭人谋杀一事,彻查一番。” 蔡举人这个要求很奇怪,说白了,就是主动邀请陆言拙带人去他家翻箱倒柜找证据。一般人家里出了命案,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和麻烦,都是尽量恳求官家不要大动干戈。蔡家倒好,跟人反着来的。 陆言拙觉得诧异,下意识地看了眼左手边的苏木,两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蔡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陆言拙不答应也不拒绝,蔡暻接着又道:“大人,现在外面流言四起,说我宠妾灭妻,害死了内子。我……我……” 蔡暻满脸愤懑,陆言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这是要自证清白呢。 虽然不知道流言从何而起,为何而生,但想来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否则,向来对妻子的死漠不关心的他也不会找上门来。 苏木向来对花心的男人没什么好感,趁此机会,怼了两句。 “蔡举人可是有所误会?我家大人是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此行只是路过此地,会见故人而已,可不是随随便便给人破案,排忧解难的。” “晚生知道,晚生……”蔡暻态度不错,一见苏木发怒,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显然衡量过得失,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如狼似虎的衙役上门抄家,只是迫于无奈,才选择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如今周县令卧病在床,德清县无人做主,还请大人成全,帮晚生一把,早日查清内子的死因,抓到真凶。” 陆言拙本就想今天和苏木再次上门,查明蔡夫人死因。眼见机会送上门,当然不会因为要为难为难某人,就故意不去。所以,只假意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蔡家离得不远,趁四人步行过去的时候,苏木杏眼流转,一把拉过走在后面的瓶儿,悄声问道:“你家老爷到底听到了什么流言?” 苏木曾一身女装去过蔡家,当时就有人猜测过她的身份。刚才瓶儿见她大大咧咧坐在陆言拙下首,那架势,绝不可能是丫鬟之流。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绝对是陆大人身边极为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瓶儿倒也没有瞒她的意思,反正对方要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于是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坊间流言,夫人拿自己的嫁妆贴补情人,老爷一怒之下,打死了夫人。” 苏木:“……” 你看看! 坊间流言都传开了,说明这并不是自己想象力丰富,而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第192章 这串比较有特色 蔡暻想要自证清白,所以配合的很彻底。 苏木带着德清县的捕快把蔡家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一番辛苦查证,收获也是不少,苏木一一登记在册。 “大人,我把在蔡家搜到的珍珠项链和手链都登记了,有嫌疑的就是这几串。” 苏木面前放着两条项链,三条手链。 “我比对过,这五串珍珠,不光是色泽还是大小,都跟散落在蔡夫人寝室地上的珍珠差不多。这五串分别是蔡家大小姐,二小姐,春姨娘,秋姨娘,还有瓶儿的。据说是同一时期买的,所以大小颜色差不多。” 陆言拙验尸可以,鉴定珠宝首饰可不行,盯着五串珍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半晌,实在是没撤了,陆言拙胡乱出了个主意。 “你都戴上试试看。” 苏木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傻乎乎地拿着项链套在头上,又把手链戴上,这东一圈西一挂的,搞得自己跟街头卖珍珠首饰的小贩似的。 -- 第275页 陆言拙盯着她看了半天,只见她杏眼桃腮,肤如凝脂,光滑圆润的珍珠将人衬托得明艳亮人,忽然指着其中一条项链,很肯定地说道:“这串好看,这串比较有特色。” 苏木“啊”了一声,惊讶地望着他,折腾半天,就得出这个结论啊。 陆言拙说好看的那条项链,上面的珍珠并不算特别大特别圆,色泽也很一般,不是珍稀罕见的黑珍珠,而是平平无奇的淡水珍珠,白色带着一丝泛黄。之所以说好看,可能是因为上面镶着数颗绿松石做点缀,在一众珍珠饰品中显得比较有特色。 苏木取下全身上下叮叮当当的项链和手链,拿过陆言拙说好看的那条项链,拨弄着上面的绿松石,沉默半晌,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苏木找来一个盒子,拿过剪刀,“咔咔”两声,就把珍珠项链的线给剪断了。然后,又找来一根线,不耐其烦地剔除掉绿松石后,将剩余的珍珠重新穿了回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陆言拙即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笨手笨脚的苏木才把珍珠都重新串了回去,然后又套回了头上。 呃…… 然后,就尴尬了。 去掉绿松石后,珍珠项链的长度变短了一些,虽然勉强也能套上,可那长度…… 跟狗圈似的,苏木若是再“汪汪”两声,倒是跟二哈挺像的。 “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奇怪?”苏木深怕把项链弄断,小心翼翼地摘下后,递给陆言拙。 “你是指它的长度吗?” 陆言拙量了一下,去掉绿松石后,珍珠项链就只剩下一尺两寸了。当项链太短,当手链绕两圈都嫌长。可若是把绿松石加上,那就有一尺三寸多一点,当项链堪堪正好。 “是的,去除绿松石后,这长度太尴尬了。若是把蔡夫人寝室地上找到的珍珠加上,那长度又变得正好。” 苏木严重怀疑,这根就是凶手行凶时所戴的珍珠项链。 陆言拙也有同感,问道:“记录下这根项链所属何人了吗?” 苏木做事还是很小心的,拿到首饰的同时做好了标记,翻看了一下,苏木“咦”了一声,诧异道:“怎么是她?” 陆言拙凑过去一看,标签上清清楚楚写着“蔡慕兰”三个字。 “蔡家二小姐?” 陆言拙也显得很惊讶。在他记忆中,那是个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小姑娘。若硬说有什么印象,那就是她跟周隽八字不合的事了。 苏木也是吃惊不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钱罐……钱罐……” 陆言拙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助她迅速回神,同时问道:“什么钱罐?” 苏木挨了他一下,堵住的思绪蓦地畅通,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紧接着回头,激动地拉着陆言拙的手,道:“大人,我知道凶器是什么了!” “是什么?” “是一罐子铜币!” 苏木生怕陆言拙不理解,连忙掏出自己的荷包,从中倒出来十几枚铜板。感觉远远不够,正欲寻找更多,陆言拙适时递上自己的荷包。两人身上的铜板加起来,足有几十枚。 苏木找了根结实的绳子,将铜板一枚枚叠好,串了起来。长长的一条,拿在手上挥了挥,苏木表示不是很满意。 “太少了!若有几百枚,用绳子串起来后,再绕上两圈,就能做成一个铜球。这样,分量也足够了,完全可以打死一个人。 我在蔡慕兰房间看到过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铜板。据说是她存的零花钱,因为没有换成银子,我当时还好奇来着。” 陆言拙也想起了一事,道:“这么说来,蔡夫人伤口中的绿色不明物质,应该就是铜板上的铜锈了。” 苏木连连点头:“不错!所有的一切连起来,就说得通了。” “蔡慕兰和周隽虽然情投意合,但两人八字相克。蔡夫人反对他们两人继续交往,所以周隽才会偷偷摸摸跑人家后院装布谷鸟,与佳人‘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 看周隽收到蔡小姐扔出来的荷包那喜上眉梢的样子,说明他们两人并没有因为父母的反对,就斩断情缘。相反,他们仍处于热恋中。 也就是那晚,蔡夫人在房中惨遭不幸。 我猜…… 蔡夫人定是看见了蔡慕兰与周隽隔墙传情的事,一怒之下,将小女儿拽到了寝室训斥。蔡慕兰不堪母亲责骂,就趁蔡夫人不备,等她转身的时候,用自制的铜球打死了母亲。 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手法不纯,情绪也不稳定,所以慌乱中,蔡慕兰扯断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她怕惊动熟睡的莺歌,又怕燕舞突然回来,所以不敢在蔡夫人寝室长时间逗留。捡起地上散落的大部分珍珠后,有些实在找不到了,那个时候,她灵机一动,打翻了蔡夫人的首饰盒,又扯断了蔡夫人的珍珠手链,与自己掉的珍珠混在一起,企图造成贼人入室抢劫的假象。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大人,你看,我推断地对不对?” 苏木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嗓子冒烟,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陆言拙贴心地递上茶水,让她润润喉,自己则在一旁理了理思绪,悠悠然道:“只有一点说不通。” -- 第276页 苏木一口气喝完救命茶水,认真求教:“哪一点?” “几百枚铜钱做成的铜球,不光大,也很重。蔡慕兰不可能随身携带,引人注意不说,也太不方便了。” 苏木觉得有道理,没人会傻到随身携带几百枚铜板的。系在身上,就算裤腰带不断,人也早就累死了。 “所以……” 陆言拙看着忽明忽暗,随风摇曳的烛光,悠悠地下了结论。 “蔡慕兰不是一时义愤,误杀了蔡夫人,而是…… 蓄意谋杀!” 第193章 于情不合,于法不据 风轻轻地吹,吹去了夏日炎炎,吹走了心头涟漪。 桂花树下,蔡慕兰一袭月白色襦裙,头上挽着松松垮垮的坠马髻,上面插着一枝镶着绿松石的银簪。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上面同样镶着数颗绿松石,宛然和发簪是一套。 苏木找了个借口,将她喊了出来,将珍珠项链还给她,并示意她戴上。虽然苏木什么都没有说,但蔡慕兰隐隐察觉到了一些,接过项链的手指泛白而微颤,脸上虽神色不显,但低头的那一瞬间,苏木见她眼角隐隐泛着泪光。 “你这又是何苦呢?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明人不说暗话,苏木把人喊出来,是不想事情揭穿后,令她过于难堪。且蔡夫人之死,她还有些疑团未解,需要这个当事人指点迷津。 “苏姑娘,此话何意?我听不懂。” 蔡慕兰虽有预感,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败露,但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甘心束手就擒,自绝其路。 苏木原也没指望,蔡慕兰见了自己,会不打自招,坦白一切。看着温柔贤淑宛若净室兰花的蔡慕兰,苏木一边替她惋惜,一边说道。 “你把陶罐里的铜钱串起来,做成铜球,砸死了你的母亲蔡夫人,铜钱上面肯定会溅到血迹。 就算你很细心,把铜钱都擦洗干净了,可你知道吗?北镇抚司里有一种试剂,就算你把血迹清理干净了,但只要沾上一滴这种试剂,仍然会起反应。” 苏木说的这种试剂确实存在,名叫鲁米诺试剂,又叫发光氨,化学名称3-氨基-苯二甲酰肼。在常温下,它是苍黄色粉末,是一种比较稳定的有机化合物,化学分子式C8H7N3O2。 在犯罪现场,肉眼无法观察到的血液,鲁米诺试剂可以令其显形。不过,这玩意北镇抚司里可没有。要等几百年后,才被外国的某个化学家合成出来。 所以,别看苏木现在说的头头是道,似模似样,其实她只是在忽悠蔡慕兰。 长在深闺的蔡慕兰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下子就被苏木唬住了。她眼中的犹豫,苏木看在眼里。 “你不信也没关系,陆大人跟北镇抚司的关系非比寻常,他要拿到这种试剂非常简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无济于事。” 苏木早已打定主意,要是蔡慕兰不吃自己这套,她就准备在铜钱上弄点淀粉,然后再往上滴点碘酒,不怕两者不起反应。 到时铜钱变成蓝色,吓不死她! 蔡慕兰虽然有胆子打死自己的母亲,却没脑子分辨苏木说的真话假话,被她这一通连哄带骗,顿时惊得慌了手脚。 茫然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蔡慕兰抑制不住心慌,苏木见了,微微一笑,再接再厉。 “你用铜球打死你母亲的时候,不小心扯断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珍珠散落了一地,你没有足够的时间捡起来,所以才打翻首饰盒,故意将你母亲的首饰撒了一地,试图鱼目混珠。 我们把地上捡起来的珍珠串起来,发现当项链太短,当手链太长,大概是一根半手链的长度。若是没有估计错,你应该是弄断了你母亲的一根珍珠手链,那多出来的珍珠则是你项链上的。 因为丢了几颗珍珠,你手上再次串起来的项链就变短了,你怕旁人看了引起怀疑,就奇思妙想,用绿松石做点缀,和珍珠混串,这样项链的长度就恢复了正常。 你聪明倒是挺聪明的,可你知道吗?绿松石是不能和珍珠混穿的。珍珠的成分是碳酸钙,长期和绿松石穿在一起,磨损很快。所以,虽然两者穿在一起挺漂亮,挺有特色的,但是却很少有人这么做,因为…… 太败家了。” 听了苏木的话,蔡慕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阴晴不定,心里的紧张情绪很快被她的手指出卖,苏木望着她手中那快被绞成破布条的手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跟周公子情投意合,但你们两个八字相克,老一辈的人就迷信这个,不同意你们的亲事也情有可原,你也不能因为这点…… 就对你的母亲痛下杀手啊!母女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嘛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父母,总是希望孩子幸福的。” 这一套话说下来,苏木感觉自己像调解节目里的老阿姨,苦口婆心地说着大道理,劝着冲动不懂事的小年轻。 就在苏木自我感觉良好,等着蔡慕兰被感动地潸然泪下的时候,只见平时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蔡慕兰,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横眉冷对,不屑地冷哼一声,大声道:“她能为了我好?她会希望我幸福?哈哈哈!你好天真!” 苏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怼,有点懵。 蔡慕兰一改之前惶恐不安的样子,对着苏木一字一句,讥讽道:“你都没见过我的母亲,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呵呵,恐怕我父亲跟她相处了二十年,都不了解她,更何况是你一个外人? -- 第277页 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为了她自己的幸福,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子女……呵呵,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和姐姐都尚未出嫁,你知道她的嫁妆,那几百两纹银都去哪了吗?你知道我和周郎的八字其实一点都不犯冲吗?” 蔡夫人嫁妆不翼而飞的事,苏木是知道的,也隐隐猜测过,是不是贴补了某人,置办了产业。可她没想过,蔡慕兰和周隽的八字居然并不犯冲。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苏木脑中忽然灵光闪过,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仍然脱口而出:“难不成,你母亲要跟你父亲合离,然后……改嫁给周县令?!” 苏木向来心直口快,没经过大脑的猜测说了出去后,只见蔡慕兰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禁忌似的。 “抱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苏木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 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经得起推敲,但她并不是盲目自信的人,所以意思意思地反问了一句。 蔡慕兰直直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颓丧道:“没有,你没有说错。” “我的母亲为了能嫁给她以前的初恋情人,不仅倾囊相授,将自己的嫁妆都拿了出来,贴补对方,在德清置办产业,更是一手破坏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只因母女俩同时嫁入周家,于情不合,于法不据。 她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安排地妥妥当当,却早已忘了她还有两个女儿尚未出嫁。她是有了好的归宿,有了情投意合长相厮守的人,那她的女儿呢? 我和我姐姐就该死吗?就该成为她失败婚姻中的牺牲品吗?” 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苏木静静地听着,听蔡慕兰讲她父母的故事。 第194章 错了就要认 蔡夫人和周县令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恋人。 周县令虽然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但他成年后,家道却已经中落。且就算中了举人,那也只是被人尊称为一声举人老爷,若要做官还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家境好,大可以出点钱,捐一个小官当当。可如若家境不好,那就只有等待,等待上面的人退休,有位子空出来。不拼钱就拼运气,运气好一点,等上几年,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在古代,就算中了举人,也不算成功,很多人还要继续寒窗苦读。 有天赋或者运气特别好的人,诸如陆言拙之类,随便考考也能高中的,是少之甚少。不然,周县令也不会年近四十才高中,返回德清县当个小县令。 当年,胡家之所以反对女儿和周瑸的亲事,也正因此。他们不敢赌,与其赌周瑸什么时候高中,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不如直接点,把女儿嫁给一个有钱人,来的现实。且蔡暻也不差,德清有名的才子,年纪轻轻就中举的绩优股。 只是,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你算盘打得再好,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谁能想到蔡夫人嫁入蔡家后,就仿佛中了诅咒似的,生的儿子连续夭折。丈夫的仕途也一蹶不振,别说寒窗苦读高中了,因儿子夭折,蔡暻书都没心思读下去了。所幸,家里还有点钱,不然还真是什么都不剩了。 可家里有钱也未必是好事,俗话说温饱思□□,蔡暻读书不行,找女人挺在行。家里莺莺燕燕这么多女人,蔡夫人和他之间那点仅存的感情,早已在油盐酱醋中磨得什么都不剩了。 若周瑸没有高中,没有成为德清县令,那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偏偏昔日的恋人回来了,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成为了当地的父母官,蔡夫人心中的那点念想又活了过来。 不知道周县令跟她说了什么,蔡夫人把自己的嫁妆贩卖的贩卖,折现的折现,都换成银子给了他。所以,周县令不是贪官,他只是有个为他不顾一切散尽家产的红颜知己。 周县令在德清置办了产业,渐渐站稳了脚跟。蔡夫人觉得希望在眼前,自己的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就等时机成熟,跟蔡举人谈合离的事。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 这个时候,她那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小女儿却跟她说,自己喜欢上了周县令之子。那一瞬间,蔡夫人突然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诚然,不管是站在伦理道德上,还是依据大明律法,她和女儿都只有一人可以嫁入周家。否则她和女儿同时嫁入周家怎么称呼呢?女儿是喊她母亲还是婆婆? 自己还是女儿? 蔡夫人没有犹豫太久,就做出了选择。 她换掉了女儿慕兰的生辰八字,得到了八字不合的结果,亲手拆散了一对小情人的姻缘。 蔡慕兰难过了好久,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命不好,直到有一天…… 她无意中在花园里捡到了母亲的荷包,里面放着她和周隽真正的八字及判词。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命不好,什么天意!统统都是骗人的! 只是因为母亲选择了她自己! “你说,这样的母亲值得我爱吗?值得我尊敬吗?” 蔡慕兰很难过,看得出来,蔡夫人的选择伤透了她的心。 苏木默默地掏出手帕递给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想了半天,终是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母亲值不值得你爱,值不值得你尊敬,那都是你跟她之间的事。不过,作为一个外人看来,你母亲不管做了什么选择,那都是她的本意,旁人并不能说些什么。 -- 第278页 婚姻不幸福,想要合离是对的。人生苦短,弹指一挥间,不过就是那么几十年,她一夕之间想开了,想要跟命运抗争,争取她自己的幸福,何错之有? 还有,我并不认同,父母就该为子女奉献一切。 我见过有些母亲为了子女,任凭丈夫出轨家暴都坚持不离婚的。她觉得那是爱,那是牺牲和奉献,但子女真的认同吗? 父母形同陌路,家里冷冰冰的,没有温情只有冷战或者恶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彼此防范,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的一切举动,生活在那种家庭是窒息的。 与其这样,彼此伤害,相互折磨,还不如说开了,早散早好。 同理,孩子也没有理由,就因为父母生了你,不管父母对你如何,都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们。 人,生来而平等。不能因为她是父母,你是子女,就要牺牲自己真实的意愿,不顾一切地去奉献。 当然,你母亲确实有错。错就错在她欺骗了你,换了你和周公子生辰八字的判词。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她还有什么错?” 苏木看着蔡慕兰,见她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倒是你……不管如何,委屈也好,感觉到了背叛也好,这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因为,没有任何人能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桂花阵阵,隐隐飘香。 蔡慕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亦或者是讥讽,手拈一朵金黄色的桂花,轻轻问道:“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站得远远地,说旁人如何如何都是口轻飘飘很简单的事。事情只有落到自己身上,要抉择的时候,才会觉得疼。 切肤之疼! 苏木明白她的意思,低头认真地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这个人吧,不愿意做的事,天王老子逼我做也没用。所以,若让我遇到你这样的事,我不会轻易地坐以待毙。 既然八字不合,那就换一个算命的,再算一遍。就算十个人算出来都是这个结论,我也不会认命。 只要对方跟我一个心意,什么父母之命,什么媒妁之言,统统都是狗屁。有手有脚的,哪里不能生活? 嗯……说得简单点,如果父母不同意,我会选择私奔。当然,前提是那个男人值得我这么做。” 苏木真心实意的一番话,却换来蔡慕兰的目瞪口呆。 苏木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在这个时代惊世骇俗大逆不道,估计没几个人能接受,挠了挠头,试图解释一二。 “我的意思是,要把话说开了,努力争取一下。总比你什么都不说,憋在心里胡思乱想,最后越想越委屈,犯下弥天大错的好。” “那我现在已经做错了,该如何是好呢?” 从蔡慕兰的眼中,苏木看不出她是真心忏悔,还是虚与委蛇。 轻轻一笑,苏木直言不讳:“错了,就要认!因为你再怎么坚持,再怎么不愿承认,错了就是错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还请蔡小姐跟我去德清县衙走一趟吧。” 蔡慕兰转身,留给苏木一个寂寞的背影,站在桂花树下,任凭金黄色的桂花飘落在她头顶,风姿绰约,似在等风起云涌,又似在等情人归来。落叶而知秋,真相大白后,他…… 还会待自己一如往昔吗? 她不确定。 也不敢去问。 良久,蔡慕兰回头,笑得宛若幽谷深兰,神秘而又带着一丝诡异。 “你说得对,错了就要认,愿赌就要服输,只是……” 只是什么? 苏木正欲开口询问。 蔡慕兰背着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面对爱人,将内心的丑陋全部曝光在他面前,我更喜欢优雅而安宁……” 苏木有点懵。 可懵了没多久,她就反应过来了。 蔡慕兰靠着树,软软地坐了下来,腹部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月白色的襦裙被染成了落霞般的红色,一如她的生命,尚未绽放绚烂,已然凋零。 第195章 手贱,拉了一下下 蔡慕兰弑母的原因并没有公开。 蔡家对外宣称,蔡氏母女俩因为一点小事,起了分歧。情急之下,蔡慕兰随手推了一把蔡夫人,蔡夫人不幸跌倒,头撞在硬物上,意外身亡。 事后,蔡慕兰饱受良心谴责,终日惴惴不安,半个月后,于桂花树下,用匕首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蔡慕兰死后,被蔡家草草地葬在西山上,远离蔡家祖坟。 陆言拙和苏木离开德清县之前,特意绕过去看了看。见她孤零零地被埋在荒郊野外,别说墓碑了,周围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就一个简陋的土堆堆,还真是草草埋葬。 眼见过个三年五载,蔡慕兰就要沦为孤坟野鬼,苏木于心不忍,在她坟头栽了两棵桂花树。 一边栽,一边自言自语道:“虽然你犯下了弥天大错,不过爹不疼娘不爱,也怪可怜的。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种两棵桂花树陪陪你吧。 还有,你葬在这里的事,我跟你的周郎提过。至于,他来不来看你…… 你也别太在意,一切随缘吧。 毕竟,男人喜新厌旧的多,专一专情的少……” 听她嘀嘀咕咕,越说越不像话,陆言拙伸出右手,将叨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的苏木一把搂了过来,轻声道:“哪有你这样的?上坟也不说点好听的,你不怕把人气得从土里跑出来找你算账啊。” -- 第279页 苏木笑得有点憨,没心没肺道:“那敢情好,反正她也死过一回了,也算是了结了自己的罪孽。她若活过来,我就把人带回京城去,让她重新开始。” 活过来…… 重新开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言拙心里突然有点泛酸,搂苏木的手无意识地搂得更紧了,似乎生怕这是一场黄粱美梦,哪天突然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改变,又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垂死挣扎,苟延残喘。 “哎呀,撒手!撒手!!你想勒死我啊!” 苏木比陆言拙矮了大半个头,一开始某人搂的是她的肩膀,虽然有吃她豆腐之嫌,她也算是忍了。 可这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搂肩膀就搂肩膀吧,搂脖子就不好了吧!还搂那么紧,这是想要谋杀未婚妻,好换一个正常的娶吗? 你大爷的! 差评啊! 山路崎岖不平,马车颠得跟拨浪鼓似的,摇摇晃晃。 来的时候正值浙江最热的时候,在这待了大半个月,天气倒是凉爽了不少。 马车的车厢里放着几个靠垫,苏木头枕着双手,舒舒服服地靠着,不时透过随风而动的竹帘,欣赏着窗外的秋意盎然。 竹帘被悄然掀开,清隽俊逸的青年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一头扎了进来。陆言拙的身材比苏木高大许多,马车虽然宽敞,但他一进来,就显得有点局促了。 苏木骨碌一下,从软软的垫子上爬起来,盘腿坐好,抓过茶几上的杏仁,一边吃,一边招呼道:“大人,大人!快坐下来休息休息。” 陆言拙接过她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两人从德清回杭州,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也不知道谁给了他们盲目自信,两人居然没有雇车夫,而是打算“自驾”回杭州。 所幸,德清县回杭州府只有一条官道,否则两人不小心走岔路,转进山里,出不出得来都是问题。 路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驾驶马车的问题。 苏木前世的驾照是补考了N次才拿到手的,现在要驾马车回杭州,基于安全考虑,陆言拙直接忽略了她。 研究了一会,学什么都能轻易上手的陆言拙总算能正常驾驶马车了,当然因为是半路出家,熟练度不够,免不了马车被驾驶得左摇右晃,颠簸流离的。 任由马车顺着官道“嘚嘚”前行,陆言拙和苏木坐在车厢里,一边欣赏着秋高气爽,山景怡人,一边有一塔没一搭地闲聊。 “大人,你说蔡小姐这么一自尽,几人欢喜几人愁啊?”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亏得陆言拙与苏木相识十几年,勉强答得上来。 陆大人轻摇折扇,装模作样地思索一番,答道:“愁不愁的不知道,真心实意高兴的人倒是挺多的。我们走之前,蔡暻已经迫不及待,将生了两个儿子的瓶儿正式升为了填房。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有求于人,让蔡夫人将儿子记在她名下。那两个孩子由庶子变嫡子,瓶儿则母凭子贵,由半个主人变成了主人。从这点上来看,蔡家人应该都挺开心的。 除了蔡大小姐,没了母亲的庇护,有点失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蔡夫人还活着,也未必会替蔡慕梅的前景考虑。” 提到蔡暻,苏木突然想起一件梗在心头,不吐不快的事。 “大人,我曾听蔡慕兰说起,她之所以知道自己被蔡夫人骗了,是因为她在院子里捡到了蔡夫人落下的荷包,里面有她和周隽真正的生辰八字和判词。 初时不觉得,可后来想想,你有没有觉得此事透着诡异。蔡夫人为什么要留着那张真正的判词?还粗心大意地落在院子里?” 不待陆言拙回答,苏木随手抓了抓睡得蓬松散乱的发髻,自言自语道:“换作是我,肯定早就将真正的判词扔掉了,根本不会带回来,更别提丢在院子里了。” 陆言拙迟疑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蔡暻?” 苏木连连点头:“对,就是他。蔡夫人变卖嫁妆,私下贴钱给周县令,这事做得再隐秘,我不信蔡暻毫无察觉。 蔡夫人想要嫁给周县令,必须先跟丈夫合离,然后再抵住德清县里的闲言蜚语,才有可能嫁给周县令当填房。 此事说起来好像有律可循,没什么难度,但真正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蔡举人和周县令承担的压力可不小。 周县令还好些,他是受益方。即得钱,又得人,怎么看都不吃亏。说不定,坊间流传,还能成就他对蔡夫人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好名声。 而蔡家身为德清的大户人家,自己的妻子合离再嫁,嫁的还是当地的父母官县令大人,怎么看…… 作为一个大男人,心里都不会舒服吧。 自己不喜欢是一回事,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是另外一回事。观其面相,蔡暻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大度的人。 蔡夫人之所以人还没嫁过去,就急着把钱都偷偷塞给情郎,一点余地都不留。恐怕是担心蔡暻拿嫁妆的事刁难她,不肯轻易与她合离。也有可能是因为,蔡夫人名下还有两个女儿未出嫁,她怕自己的嫁妆没那么容易带走,会被蔡暻扣下,留给女儿做嫁妆。 当然,蔡暻那么有钱,倒不见得会在意这些。我觉得……主要还是面子问题。 所以,对蔡暻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蔡夫人死了! -- 第280页 这样,既能给自己爱的女人腾位子,自己的儿子也不用记在不喜欢的女人名下,仰其鼻息成长。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不用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忍受街坊领居的嘲笑,心中奔腾着千万头草泥马,还要记得保持微笑!” 听苏木这么一分析,陆言拙觉得甚是有理。 “所以,你觉得那张真正的判词是蔡暻故意扔在院子里,让蔡慕兰捡到的?” 苏木直言不讳:“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贴切的理由。” 陆言拙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忿,道:“若真是如此……那蔡暻可真够卑鄙的,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处心积虑地利用。这蔡慕兰也真是惨,遇上这对自私自利的夫妻当父母。” 就在陆言拙一声叹息,为蔡慕兰短暂的一生鸣不平的时候,“咯噔”一声,马车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突然摇晃起来,行驶得不是很平稳。 苏木盘膝而坐,也随之左摇右摆,摇摇欲坠。 陆言拙爬起身,想要去车头看一下情况。不料,刚一站起来,又是“咯噔”一声,马车剧烈地晃了晃,任凭陆言拙下盘再稳,脚下也是一个踉跄,苏木生怕他被惯性甩出去,摔个半身不遂,影响自己下半生幸福,就手贱地拉了他一下。 然后…… 某人高大的身躯如山倾般压了下来,那一瞬间,苏木感觉自己就像是大闹天宫的死猴子,被如来佛祖拍了一掌,扣在了五指山下。 陆言拙被摔了个结结实实,不过有苏木这个小白在下面充当人肉垫子,倒也不觉得有多疼。 就是可怜了苏木…… 第196章 我也就是随便客气两句的 喘着大气,蹙着眉头,苏木被某人压在身下,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 “大……大人,你说我们俩的八字是不是犯冲啊!” 不能怪苏木如此想,仔细回忆两人相识相知的经历,不是苏木掉下悬崖为陆言拙所救,就是陆言拙替她挡箭挡刀挡爆炸。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是苏木受伤,就是陆言拙遭殃。 思及至此,苏木忍不住捂脸。 自己的八字是不是真有问题啊!怎么感觉,一直在走背运呢? 软玉温香抱满怀,苏木似颦非颦的样子,令陆言拙只想抱着她,就此天长地久,再也不要起来。 “怎么会呢?我们两个的八字早就合过了。你娘说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合得不能再合了。” 苏木这才想起来,陆家是正儿八经上门提过亲的,两人的八字自然是合过的。只是自己鸠占鹊巢,也不知道这八字还准不准?若是不准,那这算不算是…… 天谴啊! 想多了容易抑郁,不符合自己爽朗的人设,苏木抬头,瞪了眼压自己身上还不晓得快起来的混蛋,怒道:“大人!你若是想要个肉垫,我建议你回家养两头母猪比较现实。” 听某人一气之下,都口不择言了,陆言拙忍笑不止。 可机会难得,就这么起来,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岂不是吃亏了? 想到这,向来冷冷清清生人莫近的陆大人,忽然低头,轻轻在苏木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趁某人傻乎乎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立马起身,跑出车厢,一本正经驾起了马车。 车厢内,空留一人。 虽然被压得胸口生疼,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但额头上却是暖暖的,似乎还留有某人的气息,苏木茫然地摸了摸,然后…… 幡然领悟。 你大爷的,又被吃豆腐了! 可是,好像也没那么生气。苏木从车厢的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又摸了摸温暖的额头,忽然笑了。 “大人,大人!晚上吃什么?前面快到嘉兴了吧,我要吃嘉兴大肉粽!!” 一想到吃的,苏木就口不择言,完全忘了地理方向,嘉兴在德清东北,而杭州在德清正南,完全两个方向。 马蹄“嘚嘚”地响,溅起尘土飞扬。 陆大人坐在车头,手忙脚乱,生疏地驾驶着马车。看着官道两旁的繁花似锦,听着身后的叽叽喳喳,忽然觉得这条路好生热闹,希望永远都走不完,就这么吵吵嚷嚷地走下去。 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海枯石烂…… 陆言拙和苏木回到杭州后不久,就到了蟹肥菊黄,大雁南飞,一年中最适合登高望远,赏菊品酒的金秋时分。 这日,苏木守在西湖湖畔一通忙碌,赶在黄昏日落之前,手提两大篓螃蟹,收获满满地回到了闻莺小院。 “大人,大人!今天吃蒸螃蟹还是醉螃蟹?” 苏木毫无形象地用脚踹开厨房门,灶台边的陆言拙同样毫无形象地系着围裙,正在切姜碾蒜的忙碌着。 听到某人大呼小叫地回来,陆言拙回头,温柔地冲苏木笑了笑,指着她手中的鱼篓,说道:“放着吧,我来洗。你别碰了,别又像上回那样,被螃蟹夹伤了。” 苏木虽然不是江南人士,但林渊是。所以,林渊不怎么会做饭,但蒸个螃蟹,做做湖鲜之类的,还是会的。 因为也就这个拿得出手,所以前世的时候,只要到了金秋,适合吃螃蟹的季节,林渊就会时不时地做给莫醉吃。 看着陆言拙熟练地避开蟹钳,捏着蟹背刷蟹壳,苏木一边玩着调好的葱姜蒜,一边看着灶间的火候。 -- 第281页 就在两人等着水开,准备放螃蟹下去蒸的时候,屋外忽然飞来一道黑影,在空中稍作停留后,一个猛子扎了进来,稳稳地停在陆言拙肩膀上。 “嗬,小样!眼睛倒是挺尖的嘛,这都能见着?”见是阿飞,苏木就忍不住手痒,食指蘸了点醋,时不时戳它一下,引得阿飞频频回顾。 最后,见她玩的不亦乐乎,没完没了,一脸肃穆的阿飞终于忍不住嚎了一嗓子,仿佛在说。 这人怎么一如既往的幼稚? 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陆言拙由着苏木欺负阿飞,转身擦净手,从阿飞脚上取过塞在竹管里的信件。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 “浪人,三岩。” 苏木凑上前瞄了一眼,发现信笺上的字歪歪扭扭的,非常丑。还丑的别出心裁,让人见了就印象深刻,轻易忘不了。 “这字可真是丑的有特色啊,跟徐越写的似的。”话到嘴边,苏木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靠,这不会真是他的字吧。” 接过陆言拙手中的字条,苏木对着光线一通细看,不可思议地叫道:“真是他的字!大人,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徐越那家伙怎么会跟你通信?” 陆言拙摇摇头,看了苏木一眼,认真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并不知道这是你家竹马的笔迹。” 听到从某人嘴里吐出酸溜溜的“竹马”两字,苏木蓦然心虚,闭上大呼小叫,怯生生地看向某人,寻思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醋坛子藏得再深,也掩不住陈年醋味啊! 陆言拙见逗她逗得差不多了,忽然叹了口气,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跟苏木说道:“还记得不久前我收到的调令吗?” 拜苏木逃婚所赐,陆言拙于年初突然连升两级,一举成为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本来,他负责的是南直隶的事,可不知道为何,在金陵突然收到一封调令,让他赶赴浙江,暗中配合锦衣卫行事。 虽然提刑按察使司和锦衣卫的职责大相径庭,但调令上的印鉴却是真的,鉴定无误后,陆言拙也只能听令,带着苏木来到了杭州待命。 来了之后,一直没有再收到任务,陆言拙也乐得带着苏木游山玩水,优哉游哉地混日子。就如苏木所言,公款吃喝玩乐,实乃天下最好的美差,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没想到,好日子到头了,事情来了。 苏木翻看着字条,短短四个字,却言简意赅,倒也不难猜测。 “浪人,应该指的是东瀛人。在金陵的时候,徐大哥就跟东瀛人关系暧昧,不清不楚的。想来,是他发现了一些关于东瀛人的情报。因为怕消息走漏,打草惊蛇,所以他没写的很详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所以能少些几个字就少些一点,至于三岩……” “那是浙江临海的一个小县城。” 陆言拙边说边把洗好的螃蟹放上了蒸笼,盖好盖子后,转身对苏木微微一笑,道:“赶紧吃吧。吃完,我们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苏木点点头,坐在桌边,乖巧地应了一声。 拿着筷子轻轻地戳着酱料,苏木忽然想到一事:“大人,你到了三岩,知道怎么联系锦衣卫吗?” 不能怪苏木如此问,陆言拙接到调令的事她是知道的,但只见调令,却从未见过有人跟他接头,陆言拙根本不知道锦衣卫的秘密联系方式。 难不成到了那,再去大街上张贴布告,满大街地找锦衣卫密探不成? 这不科学啊! 陆言拙听了,怔了半晌。 苏木无意间问的一个问题,却是问出了一个破绽。 苏氏父子早已知道苏木在他身边,苏木自小在北镇抚司混的,自然熟知锦衣卫密探的联系方式,所以他们默认陆言拙也知道了。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就不再多此一举,特意派人来接头了。 只是,他们忘了一件事。苏木以为自己的形迹藏得非常好,父兄根本不知道她竟会藏在逃婚对象身边,所谓大隐隐于市,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于是,陆言拙就尴尬了。 如果他说自己不知道锦衣卫密探的联系方式,那苏木就会起疑,父兄怎么会粗心至此,竟然不告诉他这个,就让他深入险境,帮着查探东瀛人的消息。 如果他说自己知道,那苏木问起来,他又根本答不上来。或者,苏木不问,紧要关头,他没有联系方式,最后还是要问苏木。 陆言拙挠了挠头,使出了最笨的一招。 装傻。 “我说你哥怎么临出京城的时候,塞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满了乱七八糟的人名和地点。走的匆忙,我也没来得及细问,就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结果,当晚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拿出来,被洗烂掉了,我就随手扔了。若我没估计错,那字条应该就是锦衣卫密探的联系方式。你哥可真是老谋深算,在我离京的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哈。” 陆言拙的一番话说得丝丝入扣,可谓天衣无缝。或者说,完全符合苏谦在苏木心中老奸巨猾的形象,所以苏木听了,并没有起疑,相反还有心情打趣,笑道:“想不到大人也有如此粗心糊涂的时候。这次,幸亏遇上了我,否则现在就尴尬了。” 陆言拙见苏木上当了,微微一笑,不再作声。 -- 第282页 傻乎乎的苏木自动跳入坑中犹不自知,还豪气万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慷慨道:“放心吧,联络锦衣卫密探的暗号我都知道。你要找他们,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陆言拙感激万分:“那谢谢你了哈!” 苏木挥挥手,大方道:“这么客气干嘛,大人见外了。” 陆言拙摸摸某人的脑袋,仿佛在摸哈士奇的狗头似的,笑道:“我也就是意思意思,随便客气两句的。” 苏木:“……” 第197章 真特么是乌鸦嘴啊! 烟波浩渺,碧波荡漾。 海天一色间,一艘大船缓缓从天边驶来,随着碧波起起伏伏,似乎在随遇而安,又似在乘风逐浪。 船只很大,光甲板上的船舱就有三层,上层船舱较小,有一多半是露台。站在露台上,凭海临风,惬意无比。 露台上放着一把竹椅,竹椅上躺着一个懒散的少年。黑衣玄发,唯有头上扎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迎风飘扬,甚是招摇。 少年的右手边放着一个茶几,上面有个果盘,里面放着洗干净的葡萄和切好的西瓜。少年头顶阳光,迎着海风,手捧琉璃碗,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往里吐着葡萄皮,一脸的逍遥自在,任凭谁见了,都要为他的悠闲自得忍不住鼓掌道好。 实在是太会享受了! “怎么样?跟你心目中楚香帅的船一样吗?” 说话之人看似冷冷清清沉默寡言,但细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里藏着光,含着柔情,带着温暖,虽然神情仍是淡淡的,但眼神早已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三岩镇是浙江临海的一个小地方,若是从杭州出发,沿着官道坐马车,大概要走十天半个月。 陆言拙和苏木正准备出发,却意外得到一个坏消息。台风过后,浙江沿海山路多有塌方,到三岩镇的官道不通了! 万般无奈下,苏木就提议走水路。 陆言拙斟酌了一番,觉得走水路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两人初到杭州,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人脉可言。而要走水路,就算走的是近海,那也是出海,寻常船只肯定不行。 思来想去,陆言拙只好出面求助于杭州知府。本以为对方与自己并不相熟,肯定会推诿一番,敷衍了事,最终还是要自己另想办法。 不料,杭州知府倒是个爽快人,一口应了下来。且很快替他向当地某个富商借到了一艘上好的大船。 苏木一见之下,惊喜不已。 原来,她前世的时候,很喜欢看一本武侠书,里面有个侠盗,踏月而来,乘风而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甚是潇洒,人称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武功高,女人多,但这些都不是苏木羡慕的。她最最羡慕的,就是他有一条上好的可以出海的大船。 此时,她正悠哉游哉地靠在藤椅上,吹着海风,看着碧波荡漾,心旷神怡。 “虽然我不知道香帅的船怎么样,但想来也不会比这艘船更好,想不到现在的造船业这么发达……” 说到这,苏木忽然冲陆言拙讪笑。自己又犯傻了,老觉得古代的科技不行,也不想想,明初永乐大帝就派郑和下西洋了,那么远的地方都去了,自己坐船从杭州到三岩算什么事呢? 陆言拙也习惯了她说着说着就露馅的毛病,只当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笑道:“要不,我们把这船买下来吧。以后,若我们定居杭州,倒是能经常用到。” 苏木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从藤椅上爬了起来,兴奋地问道:“你是要外放杭州吗?咦,不对啊!你这职位不是临时的吗?最后还是要回京城的。” 前世的时候,莫醉被林渊从废墟中挖了出来,后来随他在S市过了十几年,她早已习惯了江南一带的生活。 所以陆言拙若能外放杭州,在这里过上个十年八年的,虽然远离京城,不能时时刻刻看见父母有点小遗憾,但苏木还是愿意的。 见苏木欣喜雀跃的样子,陆言拙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虽然外放一事不是自己申请就行的,不过我可以尽力一试。” 苏木抬头,刚想跟陆言拙击掌拉钩把事定下来,眼前一闪,忽然浮现出一个糟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气呼呼冲她大呼小叫的模样。 呃…… 这广平侯好像年纪不小了啊,七十多了吧。他就这唯一的一个孙子,宝贝的很,还把人拐到千里之外,好像有点不厚道。 苏木想了想,又言:“其实蓉城也挺不错的,宫保鸡丁,水煮肉片,蚂蚁上树,麻婆豆腐……” 看苏木孜孜不倦的报着菜名,陆言拙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把捏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笑道:“再报就该饿了,这里可吃不到正宗的川菜。” 低头,寻思要不要拿手帕给这家伙擦下嘴,好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苏木却突然反过来,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大人,若有机会……你还是活动个回蓉城的职位吧。” 陆言拙蓦然抬头,直直地看向苏木,只见她杏眼澄明,面若桃花,笑容腼腆中带着一丝赫然。 这家伙脸皮堪比城墙,居然也会脸红?太反常了。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陆言拙福至心灵,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什么意思了。她这是让自己回去找份工作,留在蓉城多陪陪年迈的祖父。 -- 第283页 “那你呢?你……” 陆言拙犹豫了。 自从十几年前,自己不抱希望地醒来,其实他并没有把陆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毕竟,他是个冒牌货,跟他们没有感情。 后来,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莫醉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不甘心轻易放手,只是…… 此时回想起来,年前见到祖父,老头子平时声如洪钟,走路生风,所以从未觉得他也会有年老的一日。直到看见他那满头银丝,布满褶子的老脸,陆言拙这才惊觉,老头再强悍,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还有多少年能这么气势汹汹地骂人了? 所以,苏木的提议让他犹豫了。虽然他是个冒牌货,但人家当他是宝贝金孙,自己好像有必要替原装货尽尽孝心。 否则,良心上过不去啊! 就在陆言拙晃神的那一瞬间,苏木爽快地回答了。 “我自然是跟你回去啊!” 明媚的杏眼流光溢彩,苏木回答地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陆言拙心头骤亮,蓦地反应过来。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生性谨慎的他就算欣喜若狂,心头却还保持着几分理智。 苏木挠了挠头,笑得有点腼腆,刚刚的理直气壮顿时烟消云散:“没什么意思。就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听到这话,陆言拙再也忍不住了。他也设想过,自己毫无原则的包容终有一天能感化某块木头,但没想到,这块木头还挺有良心的,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不顾甲板上还有人在走动,陆言拙猛地一把扑了上去,死死抱住苏木,激动地再三确认:“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嫁给我?答应陆家的提亲?” 苏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熊抱,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气性上来,就忍不住想一脚踹开他。 什么人嘛,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想勒死这个不靠谱的媳妇,换一个吗? “撒……撒手……” 苏木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一想到向来冷冷清清凡事漠不关心的某人,失去理智的原因是她,又开始深刻反省起来。自己平时是不是表现地太绿茶了,吊着人家迟迟不给答复,以至于人家得到肯定回答后,这么兴奋。 都快暴走了! 理清其中的因果关系后,苏木认命地由着陆言拙熊抱,自己只好忍着,有一下没一下轻拍他的背,尽量安抚。 就在她忍无可忍,很想无须再忍,一把推开某人,给他点颜色看看时…… “砰——”的一声巨响,硕大的船只被撞得晃了两下。苏木身边的茶几“嗖”的一下滑到了甲板的另一头,上面的瓶瓶罐罐一个都没能幸免,叮叮当当摔了不少,甲板上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苏木向来喜怒于色,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她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糟了!船不会被撞沉了吧!” 被她野蛮粗暴大力推开的某人看着她,甚至无语。 真特么是乌鸦嘴啊! 第198章 血海飘个香 诚如苏木所言,他们的船被另外一艘船给撞了。 对方的船并不大,看样子是艘渔船,勉强可以出海打渔的那种。碰撞后,照理说会有人出来,道歉也好,破口大骂也好,总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无。 可陆言拙和苏木在甲板上等了好久,对方始终没有人出来,那诡异的气氛,就跟整艘船的人都死光了一样。 苏木觉得奇怪,就吩咐随从放下绳梯,决定自己过去看一下。 在海上,用绳梯从一艘船去另外一艘船,对于不谙水性的人来说,此举有很大的风险。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或者手没拉紧,人就下去了。若运气再差点,一个浪头过来,乘风逐浪,葬身鱼腹都有可能。 苏木执意前行,陆言拙也没有阻拦,而是带了两个熟谙水性的人,紧跟其后,一起过去。 沿着绳梯,刚下到对方船只的甲板上,迎面就飘来一阵浓郁的血腥味,苏木心中燃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微微蹙了下眉,没有犹豫,掀开舱门,走了进去。 虽然闻到血腥味的时候,苏木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船舱的地上躺着两具被砍了十七八刀血肉模糊的尸体时,还是有些许生理性的反胃。 捂着鼻子,苏木迅速地在船上走了一圈,发现除了船舱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别无他人。 “奇怪!船上就他们两个人。难道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的?”苏木揉了揉鼻子,喃喃道。 陆言拙蹲下身,翻看了一下尸身,摇摇头,道:“不是!他们身上的伤口是由同一把利器造成的。” 苏木一听,就明白了。 如果是由同一把刀造成的伤口,那就不可能是自相残杀。总不至于你砍我一刀,然后我把刀夺过来,回砍你一刀,然后你再把刀夺过去…… 如此周而复始,重复十七八次吧。 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砍着玩呢? “木木,找到凶器没?”陆言拙问道。 苏木前世是刑警,验尸陆言拙擅长,现场搜证却是苏木的本专业。 苏木回头,无奈地撇了撇嘴,她在船上找了半天,别说凶器了,连一把刀都没找到。 船舱里打斗的痕迹很多,两个死者身上除了一两个致命伤外,其他都是防御性伤口。所谓防御性伤口,也就是抵抗某人行凶时,被砍出来的伤口,多在人的双臂上。 -- 第284页 苏木由此推测道:“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拿刀砍死了他们两个,然后带着刀,跳海逃走了。看他们两个的出血量和尸体僵硬程度,大概死了……” “死了八个时辰。” 虽然无法测肝温,但陆言拙凭着经验,还是说出了准确的死亡时间。 “八个时辰?!凶手杀了人之后,应该不会在船上待那么长时间。难道这艘船是在海上漂了八个时辰后,无意间撞上我们的船吗?” 苏木大吃一惊,再次确定自己的八字有点硬,什么破事都能遇上。 刚还得意自己跟楚香帅一样逍遥自在,马上就跟楚大哥一样,遇上血海飘香一事了。 这命…… 不是一般的硬啊! 陆言拙摸了摸鼻子,道:“有这个可能。” 苏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问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陆言拙指着船上的打斗痕迹,道:“你不觉得这些痕迹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吗?” 顺着陆言拙所指的方向,苏木摸了摸船上的某处划痕,不解其意。 船舱内仅有的几件东西都被划得支离破碎,看痕迹也像是凶刀造成的。 “太刻意了!”陆言拙解释道,“若是单纯的打斗,舱内的东西被划到,那是不可避免的。可你看这里!” 陆言拙指着苏木头顶处,那也有一道划痕,入木三分,甚是显眼。 “这是一道划痕,要达到这样的深度,必须使劲全力才行。可照理说,墙上的划痕应该是凶手砍人时没砍准才造成的,不会这么深才对。这道划痕倒像是有意刻上去似的,太用力了。” “伪造凶案现场?” “是的。还有,尸体虽然已经僵硬,但上面却有移动过的尸斑,所以我觉得,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凶手应该是在岸上某处把人给杀了,然后再将尸体搬到船上。驶入大海后,任由船只随风逐浪,凶手再跳海,找机会脱身。” “那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搬运尸体费时费力不说,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太麻烦了。真要毁尸灭迹,找块地埋了不行吗?或者干脆往尸体上绑两块石头,往海里一沉,不是来的更容易些?” 苏木想不通,凶手抛个尸,为何要如此麻烦。 要知道,这渔船虽小,却也是临海渔民赖以为生的家伙,可不便宜。明明两块石头就能搞定的事,凶手偏偏大费周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搬运尸体不算,还找来八成新的渔船抛尸。 这脑回路怎么长的? 眼看着好奇心又要害死苏木这只野猫,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笑道:“看航程,这里离三岩镇不远,要不我们下去看看吧。” 回头,看着漂在海面上的那艘小渔船,随着碧浪起起伏伏,漂泊不定,陆言拙又道:“这两人虽然已经死了八个时辰,但渔船并没有漂得太远,否则也不会撞上我们的船只。这么算来,他们在海上漂流的时间并不长,很有可能……他们就是附近岸上的人。我们下去找一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因为走的是水路,为了安全起见,陆言拙和苏木的船只也一直是沿着近海航行,深怕一个不凑巧,遇上台风,躲避不及,两人就此喂了东海龙王。所以,两船相撞的地方,其实离岸边并不远。 陆言拙让人用绳索牵引着对方的船只,一路往西,很快就靠了岸。 上岸后才发现,再往南走三十里,就是三岩地界。 三岩是个镇,一个很小很小的镇。虽不至于说是穷乡僻壤,但镇里也没多少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临海小镇。 船只靠岸后,陆言拙懒得走动,就让人去找当地镇长,自己则留在船上等候。谁知,一直等到华灯初上,都没等来人。 陆言拙倒没什么,苏木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想下船看看,陆言拙派出去的人正好回来了。 “大……大人,不好了!三岩镇出大事了!他们……他们的镇长失踪了!!” 镇长失踪了? 不会吧……这么巧? 陆言拙和苏木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起船上那两具尸体。 “难道其中有一人是镇长?” 船上发现的那两具尸体,穿着一般,不过三岩镇本就是个小地方,就算是当地镇长也不见得穿得起绫罗绸缎。 且据说,镇长五十来岁,体型较为肥胖,这点倒与其中一人相仿。 “你没有跟他们说,我们在海上发现了两具尸体?” 陆言拙派去的人是杭州府衙里的一个捕头,姓高。杭州知府特意精挑细选,选出来护送他们来三岩镇的。 高捕头拱了拱手,道:“说了,可镇上乱作一团,因不确定死者身份,就没人愿意过来看一眼。” 也不能怪三岩镇的人,沿海范围那么大,谁知道是不是三岩镇漂过去的尸体?自己镇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找镇长都来不及呢?谁还会想着去认什么无名尸体。 “真是鼠目寸光!就没人想过,这海上漂着的无名尸体会是他们的镇长吗?”苏木站在陆言拙身后,气得义愤填膺。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人来报。 “大……大人,有一个人过来了!他说自己正好没事,就过来帮我们认认人。” “哟,想不到还是有聪明人的嘛!”苏木赞道。 -- 第285页 若没人过来认尸,陆言拙就只能让高捕头他们将尸体运到三岩镇的义庄。如果运气不好,不是三岩镇的人,就要发公文到方圆百里各乡各镇,查找尸源。 那就麻烦了! 苏木口中这个有眼光的人是三岩镇的教书匠,姓董,名大为。 三岩镇很小,镇上只有一家私塾,孩子上学都在他那,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庭,后面有着无数的家长,因此他认识不少镇上的人。 “那就麻烦董先生认人了。” 死者死了八个时辰,在海上又漂了一会,虽然尸臭还不算严重,但认尸总不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董大为约莫二十多岁,长相憨厚老实,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若事先不知道他身份,光凭他那虎背熊腰,苏木肯定以为他是个地里的庄稼汉。 “不麻烦,不麻烦!我尽力而为……” 话未说完,董大为才刚刚瞟了一眼船舱里的尸体,脚下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紧接着,他咽了咽口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苏木好怕他一个忍不住,就此吐了出来。 就在苏木为他担心不已的时候,董大为忍着恶心,喘着大气,结结巴巴道:“这……这人我认识……” 可还未说出死者姓名,董大为突然趴着船沿,干呕起来。 苏木:“……” 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白瞎了他那付虎背熊腰的身板了! 第199章 不散不思 死者中有一人,董大为认识。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清楚地记得这张脸。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记得三天前,他和我们镇长在德庆楼一起吃过饭。 德庆楼是我们镇上最大的酒楼,是我们镇长家开的。它那的猪头肉卤得最香不过了,我每次有点闲钱都会去那切上半斤,再打上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吃吃。 那味道啊……我跟你说哦,你若是吃过,绝对忘不了。香中带着鲜,吃过之后,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见董大为提起猪头肉滔滔不绝,似有连绵不断的趋势,苏木赶紧挥手打断:“听说你们镇长失踪了?那天,你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吗?” “哦,说起这个,我之所以记得他那张脸,是因为他跟我们镇长吵架哎! 那样子别提多吓人了,怒目圆瞪,仿佛要吃人似的。还敢威胁镇长,威胁我们镇长啊! 你说他胆子大不大!镇长可是我们镇的第一人啊,位高权重,哪个见了他不老老实实的……” 苏木捂脸,实在是没想到,这个虎背熊腰,见了尸体大吐特吐的教书先生是个随便聊几句就会跑题的话痨。 这特么真是比自己还能扯啊! 苏木再次挥手打断,问道:“你可听到他们为了什么事争吵?” 苏木的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董大为摸着下巴,努力回忆道:“我记得……他好像说了什么。诸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不给钱,就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 当时德庆楼里有好几个人,不光我一个人听到了。若是有心打听,肯定也有人记得这事,毕竟他们吵架的时候,动静还是闹得蛮大的。” 董大为虽然是话痨,说话还爱跑题,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看样子,你们镇长有把柄在这个死者手上啊!” 苏木看了眼浮肿的尸体,虽然死了八个时辰,还不满一天,但在海上漂过,所以尸体受潮,开始浮肿了。若再不赶紧找到人来认尸,随着时间的推移,尸体开始面目全非,那认尸的难度就上升了。 陆言拙想了想,道:“镇长失踪一事,肯定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我们先把尸体带回三岩镇,再把三天前去过德庆楼的人都找来,应该能查出这两个死者的身份。” 留下两人看船,陆言拙让高捕头带了几个人,找了辆简易马车,带着两具尸体,由董大为带路,缓缓驶向三岩镇。 到了三岩镇之后,陆言拙直奔德庆楼。巧的很,德庆楼对面是镇上最大的客栈,陆言拙没有犹豫,就和苏木住了下来。 人生地不熟,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安顿下来后,苏木没有迟疑,马上发出了锦衣卫相互间紧急联络的暗号。 本以为,小地方找人要慢一点。没想到,晚饭刚吃完,就有人找来了。 来的还是熟人! 看着眼前的成不散和成不思,苏木欣喜若狂。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啊?” 成氏兄弟是苏谦的手下,职位虽然不高,但因为跟的老大比较牛,所以在北镇抚司也算是小有实权的人物。照理说,他们两个只要没犯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临海小镇来当密探的。 “你们两个做错什么事了?怎么会被赶到这里来?” 苏木和他们相识已久,平时有点事不想麻烦父兄,都是让他们两兄弟去干的,彼此说话没那么多忌讳,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直接问了。 只是她问得直接,成氏兄弟却没办法答得坦率。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回答,你父兄知道你逃婚,逃到未婚夫身边,怕你用人不方便,所以就命我们两个一路暗中跟随,从扬州到金陵,再到杭州,现在又出现在三岩镇,大半个大明快跑下来了。 “大……大小姐,其实我们没有做错事,只是……嗯,那个…… -- 第286页 苏千户说了,我们需要多加历练。沿海倭寇日渐猖狂,将他们一网打尽,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老大是为了我们着想,才派我们来三岩镇的。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大小姐,真是巧啊!哈哈,哈哈!” 一番谎话说下来,成不散气定神闲,心不慌脸不红,果然深得他家老大的真传。 睁着眼睛说瞎话,炉火纯青。 “哦,是这样啊!”接到暗号来的密探是熟人,自然是好。 只是…… 苏木挠挠头,觉得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还是坦然相对比较好。 “是这样的,我……我出来的时候,没跟我父兄说去哪。现在,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当没看见我。” 让人撒谎,强人所难。 苏木脸皮虽厚,但还是有底线的。她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同样也不喜欢逼人做事,所以只能用最诚恳的语气跟成氏兄弟商量着。 “没问题,大小姐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你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成不思很爽快,一口就答应了。 他的年纪跟苏木相仿,个性比他哥哥成不散要开朗一点。 反正两个苏大人,哪个都没要求他们见到苏大小姐后,要把人带回。相反,大小苏大人都只再三叮嘱,让他们潜伏在大小姐身边,好好保护她。等苏大小姐发出指令,有事相求,才能现身。 他们可是严格按照指示做的,半点没有逾越。 得此保证,苏木总算心定,笑道:“那多谢你们两个啦!等回到京城,我再……” 刚想许诺助他们两个升官发财,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个能耐,只好悻悻收回,改口道:“我一定让我娘和我大嫂替你们说门好亲事。” 男人闯江湖,不是为了钱和权,就是为了女人。所以,苏木灵机一动,不负责任地开了两张空头支票,还是不管兑现的那种。 成不思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谢谢大小姐哈!” 成功收买了成氏两兄弟,苏木总算是放心了,这才说起召两人前来的正事。 “我和陆大人在海上遇到一艘渔船,船上有两具尸体。经人辨认,其中一人应该是三岩镇人,且三天前跟当地镇长吃过饭,两人还在德庆楼发生过冲突。 你们去确认下两个死者的身份。 同时,三岩镇的镇长突然消失了,你们也去查一下。我和陆大人不方便出面,就在此等候你们的消息。” 成氏兄弟领命,拱了拱手,就此离去。 等他们走远,苏木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正事没干。 “哎呀,我怎么忘了?我们来这,是接到密报,追查倭寇一事的,怎么本末倒置了啊!” 虽然陆言拙经常拍苏木的脑袋,可见她拍自己的脑袋下手那么狠,很怕她把自己媳妇拍傻了,忙伸手替她揉了揉,轻声安慰道。 “你大哥既然派自己的心腹成氏兄弟潜伏在这,说明当地的锦衣卫密探应该都是归他们所管。 若有倭寇的消息,他们肯定知道,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 刚才,他们两个都没提到倭寇的事,说明他们也还没收到确切消息。我们先暂时等一等吧,顺便把三岩镇的案子了结,也算是功德一件。” 苏木一听,是这个理,顿时点点头,顺便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先去睡了,在海上晃啊晃的虽然舒服,可到底没有在岸上睡得踏实。” 第200章 闪瞎了氪金狗眼 等苏木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成不散正好带着消息过来。 确实如陆言拙推测的那样,成不散兄弟一来到三岩镇,就接管了当地所有的锦衣卫密探。 这些人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很早以前改名换姓过来的,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在浙江临海待了数十年以上的人。 昨晚,成氏兄弟收到苏木指令后,就开始连夜工作。经过走访辨认,很快确定了两个死者的身份。 那个五十多岁的胖子,是三岩镇七里乡的土财主,名叫钱成。 他本来家中有良田数百亩,养着长工短工几十人。可最近倭寇屡屡犯境,上岸骚扰沿海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搞得民不聊生。 很多没有土地的农民干脆全家都跑了,有些跑去城里打零工,有些则跑向了浙江中部,继续干老本行,种田。 没有土地,反而成了他们的优势,想去哪就去哪。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在哪不是照样过?只要有手有脚,不好吃懒做,在哪都不会饿死的。 只可怜了本地的土财主,被祖产所累,活活绑在了这块土地上。 干活的人都跑了,地主再能干,这个时代没有大型耕种机器,就算拼死拼活,几个人也干不了那么多的活。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良田荒废,无人耕种,暴殄天物! 钱成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他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坐吃山空。 于是,最近半年,就慢慢地在三岩镇开始置办起产业,想要换个营生。出事前不久,听说他有意收购或者加盟德庆楼,和镇长一家强强联手,开连锁酒店。 只是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雄心壮志未成,他已经死于非命。 另一个死者是钱成所在七里乡的乡长,同时也是三岩镇镇长的堂弟,名叫李铭。钱成知道他跟镇长的关系非比寻常,特意托他介绍两人认识。 -- 第287页 失踪的三岩镇镇长名叫李骏,今年四十八岁。 李家世世代代生活在三岩镇,人丁兴旺,是当地不折不扣的大户。李氏家族把持着镇上大半的产业,别说德庆楼是他的,就连现在陆言拙和苏木所住的客栈都是他们家的。 据说,有人统计过,镇上的人每消费一两银子,其中就有一钱是被他们家赚走了。 不过,李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子孙也多。光李骏就有五个儿子,七个女儿。五个儿子中,老大老二是去世的妻子所生,老三老四是现在的填房所生,老五则是最爱的小妾所生。 总之,李骏身处壮年,突然失踪,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当地都掀起了酣然大波。 “最后一个看见李骏的人找到了吗?”陆言拙问道。 不知道苏谦跟成氏兄弟是怎么交代的,他们两个虽是锦衣卫的校尉,却对陆言拙言听计从,恭敬地很。 成不散回道:“最后一个看见李骏的人,应该是他的管家老项。 据他交代,两天前,李骏独自驾车出门,随行没有带车夫。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来着,问过李骏,可对方没回答。 另外,他还特意提到,李骏当天的心情很不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次,险些摔倒。” 苏木闲来无事,给自己倒了杯菊花茶,看着菊花被开水一冲,被泡成好看的淡黄色,悠悠然道:“这么看来,李骏是去赴会了。他要见的人会不会是钱成和李铭? 如果董大为所说属实,那钱成的手中应该握着他的什么把柄,且在暗中威胁着他。说不定,还逼迫他让出德庆楼。李骏想斩草除根,所以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面对苏木不负责任的猜想,陆言拙正色道:“要证实这点并不难,只要问一问钱成和李铭的家人,他们两天前是否出过门,赴过什么约。” 成不散回道:“我们问过钱成的家人,李骏出门的那个时间段,他在家里。一直到第二天,钱成才出门,结果一去不返。照这样计算,钱成遇害的时间应该在李骏失踪后整整一天。” “那李铭呢?李铭什么时候出事的?”苏木问道。 李铭和钱成的尸体同时被发现,不过现在听起来,好像他们两个不是在会面的时候被杀的。 成不思道:“李铭在镇上没有房子,他住在七里乡,不过他是李骏的堂弟,所以这几日一直借住在李骏家里。李骏心事重重出门的时候,李铭正在他家跟侄子们下棋,这点李骏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能证实。 李骏出去后,迟迟未归。李家人四处寻找的时候,李铭也跟着出去找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也就是说,李骏失踪在前,李铭失踪在后。” 陆言拙找来一支笔,记录起了三人失踪的先后顺序。 “先是三天前,董大为在德庆楼看见他们三个一起吃饭,并发生了冲突。第二天,李骏心神不宁地独自出门赴会,期间钱成和李铭都在家,且有人证。然后,钱成失踪,李铭出去找李骏,也失踪。这两人是差不多时间失踪的吗?” 陆言拙抬头看向成不散。 成不散想了想,道:“李铭是李骏失踪那日黄昏出门寻他的,钱成则是第二天失踪的。所以李铭是第二个失踪的,最后失踪的是钱成。” 苏木道:“我们是昨天发现李铭和钱成尸体的,两人死了大概八个时辰。” 说到这,苏木扭头,看向陆言拙,问道:“大人,李铭和钱成是同时死亡的吗?” 陆言拙点点头,道:“根据两人的尸僵和尸斑,他们前后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 苏木盯着茶杯中的菊花,若有所思:“难道李骏是故意出门的?知道自己不回去,李铭在自己家中就会出来寻他,然后暗中将人骗走,制服后再关在某处。 紧接着,第二天守在钱成家门口,等到他出门后,再用同样的手法,骗了钱成,绑了他。杀了两人后,再将他们搬到船上,出海抛尸?” 说完,苏木用手托着下巴,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言拙又问道:“三天前,李骏和钱成在德庆楼争吵一事,可有人证?” 成不思道:“有,他们在二楼包厢发生争吵,隔壁包间的客人正好出来小解,经过他们包厢的时候,听到了。” 陆言拙道:“那也就是说,李骏和钱成之间确实有矛盾。那个客人可有听清楚,他们为何而吵?” 成不思道:“那个客人只听了一言半语,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对方在吵架。据他回忆,好像是为了钱。” 听到这,苏木“咦”了一声,诧异道:“李骏和钱成确实在三天前争吵过,但他们吵架的内容怎么跟董大为说的不一样?” 陆言拙思索了一下,道:“董大为和那个客人应该不是同时听到的,所以听到的吵架内容有点不一样。 其实也说得通,钱成先用把柄威胁李骏,让他给钱私了。董大为听到了钱成的威胁,而那个客人听到了钱成让李骏给钱私了。” 苏木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哦,我怎么忘了这点,真是傻掉了。” 陆言拙心疼地替她摸了摸头,本来就有点傻乎乎的了,再拍就真的傻掉了。 成不散成不思两兄弟知道苏木是逃婚出来的。本来就觉得奇怪,苏大小姐逃婚也逃得别出心裁,居然藏在逃婚对象身边。 -- 第288页 现在看到两人举止暧昧,神情亲昵,那更是目瞪口呆,差点被两人无意间的秀恩爱闪瞎了氪金狗眼。 苏木无视成氏兄弟怪异的目光,寻思着下一步,吩咐他们两兄弟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李骏的人。全镇的人都在找他,居然这都找不到,这也是个人才啊! 还有就是,可以向李骏李铭还有钱成的家人打探一下,李骏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钱成手中。这个杀人动机若是解不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成氏兄弟收到指令,连忙起身告辞,一刻都不敢耽误。他们两个做事虽然认真积极,但也没到分秒必争的程度。匆忙起身是因为,他们看见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陆佥事,优哉游哉地削好苹果,正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递给苏大小姐…… 他们很担心,向来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陆大人如果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两个超级大灯泡在,看到他如此毫无形象的一面,会不会恼羞成怒,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他们两个灭口! 第201章 血迹 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 在吃蟹的最好时节里,陆言拙和苏木并没有坐在桌餐上品酒论蟹,而是一大清早上了马车,行色匆匆地驶向三岩镇几十里外的七里乡。 成不思一早带来消息,昨晚李骏的大儿子李琦突然出现在七里乡最为偏远的小海村,且他形迹鬼祟,似乎正偷偷准备与某人接触。 小海村靠海,那里的土质属于碱性沙地,不适合种庄稼,村里十户中有□□户靠打渔为生,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最近,倭寇屡屡犯境,这个破旧的小渔村身处沿海偏远地区,首当其冲,时不时遭受路过的东瀛浪人打劫一番,村民的日子过得难上加难,苦不堪言。 这种穷乡僻壤,李家自然在那是没有产业的。所以,李琦突然出现在那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李骏藏在那里,他是去见他父亲的。 “大人,你说李骏身为三岩镇的镇长,官虽然不大,但家里有钱啊,算是镇上的首富了吧!他会有什么把柄握在钱成手里,需要处心积虑地连杀两人灭口吗? 还有,如果他是有计划的杀人,其实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既没有人看见他杀人,他又伪造了不在场证明,为什么还要心虚地不敢见人,偷偷摸摸躲起来呢? 他这一躲,就算别人不怀疑他,也只能怀疑他了。” 由于起得太早,苏木还有点犯困,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地,只能靠与陆言拙说话来提神。 此时,她正用手肘撑在车窗框上,手掌托着腮,随着马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颠簸流离,累及自己的脑袋随之上下起伏,一顿一顿的,更想睡了。 陆言拙见她撑得太勉强,看着怪可怜的,就将人拉了回来,自己则往后缩了缩,让出一大块位子,又找个了靠垫给她,示意她枕着,躺平了再眯会。 “也许,李骏起初并不想杀人灭口,只是最后三人谈崩了,这才起了杀意。亦或者是,他们三人起冲突后,彼此都很激动,动起手来没轻没重,李骏一个失手,杀了他们两人。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是猜测,只有找到李骏本人才能知晓事情的真相。” 苏木舒舒服服地躺平后,闭上了眼睛,陆言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我就是觉得李骏杀完人再躲起来,挺傻的。嗯……他干的傻事可不止这一件,都把尸体运到船上了,居然不在尸体上系块石头扔海里,毁尸灭迹,想什么呢?” 苏木虽然困得不行,但脑子还是转个不停,吐糟道:“若不是成不思说李琦在小海村密会李骏,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出海途中,抛尸不成,自己反而失足掉海里了,这才音讯全无。” 陆言拙笑道:“你这个推测还是有可能的,毕竟李琦去小海村偷偷摸摸见的是谁,还没确定。说不定,李骏真的失足掉进了大海,此时正在龙宫做客呢!” 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苏木的嘴巴却不肯停,絮絮叨叨道:“如果被龙女看上,那就更好了,直接成驸马了……锦绣荣华……贵不可言啊……” 渐渐地没了声响,陆言拙还待跟她闲扯两句,低头一看,得,这家伙沾着枕头即秒睡,虽然没有打鼾,但口水已经流出来了。 替她轻轻擦了下嘴角,顺便吃了下豆腐,偷偷捏了把某人粉嫩的脸蛋,陆言拙轻声低语:“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时送你一个惊喜吧。” 就是不知道,当自己言明真实身份时,这家伙还会不会记恨之前的放鸽子事件。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再瞒着她了。 就算她生气,那自己就哄哄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皇帝的赐婚在前,未来岳父大舅哥助攻在后,问题应该不大。 挨两下就挨两下吧,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也不疼…… 想着想着,陆言拙也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等陆言拙和苏木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到七里乡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 两人站在海边,看着灰蓝色的天空下,远处的霞光穿透云层,化成玄妙莫测的七彩光芒敷在只露半个脸蛋的红日上,煞是好看。 成不思沿着成不散留下的暗号,带着陆言拙和苏木匆匆前往李琦的所在地。 那是临海的一个小山头,山势并不高,也就几十米。因为靠海,山上光秃秃的,没什么绿植,远远望去,就是一块大石头,有点像厦门鼓浪屿上的日光岩。 -- 第289页 “大人,大小姐,小心脚下!这里时常有东瀛人出没,他们野蛮的很,见人就砍,跟疯狗似的。我们有兄弟无意间落单,已经伤了好几个。其中还有一个重伤未愈,刚刚去世了。” 说起这个,成不思就恨得咬牙切齿。 大明海岸线长达数千公里,人手不足,所以没有办法全面布控,倭寇更是跟蟑螂一样,不知道会在哪突然窜出来,且他们都是小部队活动,人分得很散。 你若人多,他就逃,你若人少,他就以多欺少,着实可恶。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活动规律,所以想要截获他们的落脚点,一网打尽,实属难上加难。 苏木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段历史,知道倭寇长期在大明海岸线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很难对付,但亲眼所见之后,才意识到,书上说的还是太客气了。 这倭寇特么就是小强,看着不怎么样,但你若是弄不死他,他就成天在你眼前晃悠,恶心你,膈应你。你下定决心要打死它了,它不是躲起来了,就是跑得比什么都快,总之就是消失地无影无踪,让你无从下手。 一行三人沿着成不散留下的暗号,匆匆赶往那个光秃秃的山头。爬了没多久,就到了山顶,然后就再也找不到暗号了 “咦,我哥去哪了?” 成不思是成不散的双胞胎弟弟,只因晚出生了一会,就要喊成不散为哥哥,对此他颇为不满。所以,他平时从不喊对方为哥哥,客气点喊“喂”,不客气就是连名带姓地喊。只有在危急关头或者心神不宁的时候,成不思才会喊对方为哥。 成不散成不思两兄弟是苏谦的左膀右臂,二人虽然只是锦衣卫里的低级校尉,但也在北镇抚司混迹好多年,不是刚入门没有经验的小密探。成不散突然失去联系,成不思莫名焦躁,苏木都看在眼里。 借着月光,她围绕着成不散留下的最后一个暗号,细细寻找着。 “快来看!这里有血迹!” 血迹在一块石头的背面,可能打斗的时候石头被踢翻了,血迹被藏了起来,所以成不思没有发现。苏木眼尖,发现这块石头有移动过的迹象,就顺手翻了过来。 陆言拙摸了摸石头上的血迹,蹙了蹙眉,轻声道:“血迹未干,人应该还没有走远。” 紧接着,成不思又发现了几处打斗的痕迹,一行三人顺着线索,边走边找,一刻不敢耽搁。 就这么走走寻寻,三人不知不觉到了山岩背面。 小山头虽然不高,但因为临海的关系,到了这里,山势徒然陡峭起来。沿着狭长的山道往下看,惊涛拍岸,浩渺无际,冒然下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海浪卷走。 陆言拙看了半晌,回头对苏木说道:“我和成校尉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苏木担心陆言拙,没同意。 “我跟你们一起下去吧,天色已晚,山路又陡,太危险了。” 陆言拙笑着从苏木的包裹中取出两个求救信号筒,道:“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需要你在这里留守。 万一我们两个有事,发求救信号,你还能下来营救我们。 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竹篮里,忘了你上次怎么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了?” 苏木自然不会忘。 那次她大意了,遭了万家大小姐的暗算,被炸下悬崖,险些丧命。若陆言拙没有及时赶到,施以援手,此时她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想到这,苏木也觉得陆言拙所言有理,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你们下去小心点,遇到危险及时放信号。这个信号筒是锦衣卫里级别最高的,周围只要有锦衣卫,看见了都会过来营救的。你别客气,两个一起放。” 听苏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陆言拙拍了拍她的脑袋,随便安抚了两下。 “我带着铜笛呢,阿飞也在附近,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在上面也要多加小心,若是看见什么危险,别管我们,先跑再说。” 成不思看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废话良多,自己牵挂兄弟的安危,可又不好出言制止,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一旁不停打转。 还好,苏木有点眼力见,挥了挥手中的绣春刀,跟陆言拙保证道:“放心吧,我一个人会小心的。你们下去吧!” 陆言拙点点头,和成不思两人顺着陡峭的山道,几个起落过后,消失于夜幕中。 陆言拙和成不思刚下去没多久,一阵秋风过后,树影婆娑,随风摇曳,林中隐隐响起阵阵不祥鸦鸣…… 第202章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遥望远处山坳,鸦群扑腾着翅膀,发出“呱呱呱”难听嘶哑的怪叫声,以群魔乱舞的姿态,惊慌失措地从苏木头顶呼啸而过。 苏木连忙藏头捂脸,生怕这些扁毛畜生不讲究卫生,一边飞一边拉,累及自己的一头青丝遭了殃。 鸦群飞过后没多久,山上就出现了两道人影。远远望去,身量不高,走路摇摇晃晃的,估计是他们腰侧悬挂的刀太长了,影响了他们走路。 两人叽里呱啦放声交谈着,因为山顶人迹罕至,又是大晚上,没人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观景赏月,所以两人说话声音不小。 当然,他们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以为没人能听懂他们说的鬼话。 -- 第290页 因为他们说的是东瀛话。 偏偏老天瞅这两个小鬼子不顺眼,安排了听得懂日语的苏木正好在山顶。 所以,苏木想听不到都难。 “哇,刚才那个花姑娘可真带劲!” 五短身材,手上领着包裹的矮冬瓜倭寇一边淫笑,一边赞道。边说还边发出“啧啧啧”的赞美声,仿佛吃了什么珍馐佳肴,在那回味无穷。 “呦西,要不是武藤君约我们在这里汇合,我还真想再来一发。哈哈哈哈哈!”另外一人同样恶心猥琐,不要脸地附和着,腰间挂着一个包裹,看样子东西没少带。 苏木不是无知少女,光凭两人这几句话,她就知道附近肯定有年轻女子遭了他们的毒手,被他们两个给糟蹋了。 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见到自己的同胞惨遭毒手,让她装作视若无睹,她可做不到。 苏木向来是行动派,做事不喜思前虑后,畏首畏尾。眼下,自己一身黑衣,劲装结束,摸了摸身侧父亲大人亲手给她打造的绣春刀,一时间竟隐隐生出“绣春在手,天下我有”的错觉来。 借着月光,环视四周,观察好周边地形,苏木没有犹豫,拎着刀,跳了出来。 “嗨,莫西莫西!” 苏木久不说日语,发音不太准。所幸,东瀛人彼此之间说话也是有口音的,像东京人就经常嘲笑大阪人的说话口音。所以,只要听得懂,差不多就行了。 五短身材瞪着芝麻绿豆眼,惊讶地看着眼前清俊秀逸的少年,半晌,咽了下口水,喃喃道:“你是哪位?” 苏木睁着眼睛说瞎话,谎话随口而来:“武藤君让我来通知你们,他有事要耽搁一会,随后就到。” 深怕对方疑心重,盘问自己,苏木又先发制人,开始叨叨叨忽悠模式。 “哎呦,你们此番收获不小嘛!怎么?遇到肥羊了?!” 见有人问起他们的“丰功伟绩”,两个小鬼子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莫名骄傲,齐齐发出淫笑声,开始跟苏木交流总结经验。 那个姑娘身材如何如何?叫声如何如何? 两人说的眉飞色舞,过于投入,没有察觉眼前俊逸少年的眼中,隐藏的杀气越发浓重。 小心翼翼地将两人诱到崖边,苏木看了眼笔直陡峭的悬崖,甚是满意。虽然高度不够,摔下去达不到粉身碎骨的效果,但砍成重伤扔下去喂畜生,应该够了。 假装寻路,苏木绕到两人身后,说翻脸就翻脸,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骂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滚你奶奶的,回老家去吧!” 两个倭寇文化水平太低,勉强能听懂一些中文,苏木这突如其来地两句话,他们还在分辨这是中文还是东瀛哪处的方言,苏木已经身随影动。 寒光凛冽的绣春刀破空而至,两人不敌,仓促地连退两步,紧接着就是骇然惊悚,短暂的失神过后,两人一边发出“八嘎呀路”的怪叫声,一边抽出一人高的武士刀,想要跟苏木一决高下,决一死战。 可苏木早已算好地形,以快打快,一刀接一刀,刀刀只攻不守。迫于如此凌厉的攻势,两人只能一退再退,眼见着后面就是悬崖,两人暗道不好,然而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苏木突然发力,持刀猛劈数刀,砍伤两人后,又狠狠飞起两脚,将两个王八蛋踢下了悬崖。 随着一道长而凄厉的惨叫声,苏木站在悬崖边,踮着脚,眯眼远眺,看着两人掉下去后,犹如破布一般,没多久就撞上了山壁,然后就跟扔出去的水漂似的,一弹一弹,渐渐远去…… “这……摔下去应该差不多了吧。”苏木收起绣春刀,喃喃自语。 过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这么摔下悬崖过,虽然伤得很重,可借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和那神憎鬼厌的狗屎运,居然没死,还活了下来。 “不行,保险起见,得下去看看。说不得,还得补上两刀。某人说的,做事要有始有终。”苏木简单收拾了一下,沿着陡峭的山道,慢慢摸了下去。 与此同时,悬崖下,枯藤老树旁,苏木口中的某人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就惊怵地看见头顶掉下来两大坨…… “我靠,什么玩意!搞什么?” 某人猝不防及,受惊过度,一时不察,一改以往冷冷清清波澜不惊的形象,大声喊了出来。 一旁的成不思见多识广,反应挺快,一个快步抢到他的身前,顺势抽着锋利无比的绣春刀,想都没想,挥了过去。 “啊!!” 叫声极为惨烈,鲜血四处飞溅,幸亏成不思挡在了前面,某人安然无恙,没有被溅一头一脸的“狗”血。 “大人,是个倭寇!” 倭寇的身高在那呢,随身携带的武士刀又醒目,成不思只瞟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身份,摸了摸他的鼻息,摇了摇头。 “可惜死了!” 那还不是被你砍死的?! 陆言拙稍显不满,轻轻瞪了过去。 这货摔下来反正也快死了,死前问出点东西也是好的嘛,这叫死得其所。哪像现在,跟个死狗一样,两脚一蹬,往地上一躺,血肉模糊的一摊。 什么价值都没了! 成不思自知自己反应过度,略感心虚。陆言拙也是为了他好,他们下来就是找成不散下落的,而成不散又有很大的概率是遇上了东瀛人,所以一个活的东瀛人当然比死的有价值多了。 -- 第291页 “大人,大人!这里,这里还有一具!哦,不对,是一个。”成不思一激动,差点把掉下来的另一个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的倭寇直接当死人了。 陆言拙闻声而至,山上掉下来的另一个东瀛人肚子上被砍了一刀,长至十几公分,虽然不深,但他从悬崖上掉下来,受伤可不轻。 眼见他出气多,进气少,陆言拙上前,掏出金针,先封了他周身几个大穴,让他吊着一口气。 “你怎么下来的?是被谁砍伤的?” 看伤势,应该是刀伤,陆言拙低头,忽然想起一人,然后瞬间变脸,一下子凶狠地扼住了对方的喉头,杀气腾腾道:“你们是不是跟一个姑……一个少年动手了?” 倒霉的东瀛人本以为得救了,哪知道对方脑子不太好,属狗的,翻脸不认人。他懂一些汉语,深怕对方发狂,再一用力把自己捏死了,赶忙说道:“我是……是被一个少年打下来的,不过他说的是东瀛话,应该是我们自己人……” 话音刚落,一个脆生生宛若银铃的声音适时响起:“啧啧啧,谁跟你们是自己人啊,脸真大!” 陆言拙抬头,惊喜地看见某个少年,顺着悬崖边的险峻山道,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看见陆言拙,苏木顿时笑颜逐开,兴高采烈地跟他打着招呼。她是挺高兴的,那死了快七八分的东瀛人却快哭出来了。 特么,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见苏木安然无恙,陆言拙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松开魔爪,还好心地给人揉了揉胸口。 好不容易抓到的活口啊!这命要是不硬,早死八百回了,得珍惜,过会还要问话呢! “你怎么下来了?”陆言拙一边示意成不思给人简单包扎一下,一边温情款款地看着某人,轻声问道。 “哦,这两个家伙糟蹋了附近的姑娘,我气不过,就给打下来了。后来想想不妥,万一他们命大,没死透,岂不是便宜他们了。本着做事要尽善尽美的原则,我就下来看看。没死透就补两刀。” 说完,苏木抽出绣春刀,准备给对方一个痛快,让他一命呜呼,去见天照大神。 陆言拙好不容易才弄到一个活口,眼见要被苏木一时手快给杀了,忙一把拉住她,劝道:“别急,别急!问完话,再砍不迟!” 经陆言拙提醒,粗心大意的苏木这才想起,这活着的王八蛋还有这个作用。 第203章 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倭寇被苏木砍伤,又被踹下悬崖,摔了下来,伤势挺重的。 苏木怕他随时随地会嗝屁,就顾忌他的伤势,轻拿轻放,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尽量控制好力度,好脾气地用日语问道:“你们等的那个武藤君,有没有说见不到的话,在哪会面?” 那个神秘的武藤君跟这两个小倭寇约好在山顶见面,却迟迟没有出现。而成不散又因为追踪倭寇至山顶,被人发现后,发生打斗,然后就失踪了。 所以,按常理推测,成不散遇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这个武藤君。 那个倒霉的倭寇见苏木有求于自己,就自不量力地想摆摆架子,提提条件,不想苏木话锋一转,笑颜逐开的同时,杀气毕露:“我脾气好,所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老老实实交代了,我给你一个痛快。要是你敢说谎骗我们,我就废了你四肢,把你做成人彘,留这荒郊野外自然风化。” 生怕倭寇没文化,听不懂人彘是什么玩意,苏木还贴心地解释了一遍:“人彘就是砍了你的四肢,挖了你双眼,再毒哑你,弄聋你……还有什么来着?哦,最后一道工序,把你泡在粪坛子里,经过九九八十一天发酵,然后就大功告成了。” 这听着就恶心,亏苏木一口气说完,还不带喘气的。那倭寇领教过苏木的心狠手辣,忙吓得口不择言:“我要痛快,我要痛快。” 也不想想,苏木口中的痛快是什么意思,就急不可待地做出了决定。 “哦,那你说吧,我先听着。满意了,就给你一个痛快。”苏木杏眼流转,看起来虽然笑眯眯地,温柔可亲,可落在倭寇眼里,跟地狱归来的修罗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的船停在小海村的渔港,如果走散了,就于子时在那汇合。” 苏木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没骗我?” 倭寇忙摇手:“不敢,不敢。” 苏木回头,问陆言拙:“大人,你觉得呢?这家伙说的是真话吗?” 陆言拙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吧,这家伙脱口而出,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小海村这个地名,若是没去过,他也说不上来。” 顿了一下,陆言拙又言:“我们走了,也不可能回来了,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苏木点点头,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刚想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满地鲜血,一旁的成不思已经抢先一步,殷勤道:“大小姐,别污了你的手,我来吧。” 苏木正想客气客气,再让成不思代劳,一旁的倭寇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却看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立马嘶声力竭地鬼叫道:“你不讲信用!你说过,若是我老实交代了,就放了我的。” 苏木没好气地用明晃晃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脸颊,道:“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出海冒着生命危险烧杀抢掠,有空在家读读书多好啊!在我们大明,‘痛快’就是解脱的意思,给你一个痛快,就是一刀送你回老家。比起当半死不活的人彘来,还不够仁慈啊!” -- 第292页 苏木说完,也不等倭寇叽哩哇啦地反驳,潇洒地挥挥手,示意成不思动手。 成不思倒也不辱使命,一刀下去,倭寇吭都没吭一声,就解脱了。 想起他们之前糟蹋的大明女子,苏木狠狠地踹了那倭寇尸首一脚,道:“便宜这个王八蛋了。” 为了不污染环境,成不思随随便便挖了个坑,把两具尸体埋了。 三人简单收拾一下,决定朝小海村的方向过去看看。 沿着海边一路疾行,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引爆了一枚信号弹。那特有的徽记升空后,一目了然,苏木和成不思绝对不会认错。 那正是北镇抚司中,校尉所发的信号弹! “我哥!”成不思大喊一声,头也不回地就直往小树林里冲,苏木也来不及唤他,只好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树林中,灌木丛生,漆黑一片。陆言拙燃起火折,捡了一根枯枝点燃后,跟在苏木和成不思身后。 成不思边喊边找,找了一会,没找到人,苏木感觉他都快哭出来了,正头疼要怎么安慰这将近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陆大人眼尖,看见某处隐隐有个人影。 “在那!” 靠在松树旁的那人已经昏了过去,身上满是血迹,大大小小十几个伤口,看上去遍体鳞伤,满目疮痍,就这样他的手中还牢牢地握着一柄利刃。 长三尺一寸,寒光泠然,正是锦衣卫才会使用的绣春刀。 “哥!”毕竟兄弟连心,一看见成不散伤成这样,刚刚连杀两人眼都不眨的成不思顿时泪流满面,抱着成不散痛哭流涕。 苏木探了探成不散的鼻息,虽然虚弱,但还有气,忙拉开成不思,把位置让给陆言拙。 “大人,快!还有救!” 说完,苏木就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都翻了出来。成不思见她如此,也反应过来,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不管内服还是外服,总之瓶瓶罐罐一大堆。 陆言拙在里面挑了几瓶,先用金针封住了成不散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再撕开他的外衣,查看他的伤势。 等陆言拙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伤口,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不知不觉,竟快天亮了。 成不散重伤未愈,尚在昏迷中,别说走路了,就算是移动都很困难。苏木和陆言拙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成不思先守着他,等待附近的锦衣卫过来接应。 陆言拙和苏木则先行前往小海村,看能不能找到倭寇的踪迹。 对此,成不思表示了自己的意见,坚决不同意! 太冒险了! 他们两人一个是苏家大小姐,一个是广平侯府的未来小侯爷,哪个出事自己都活不成了。 可虽然他不同意,却也没辙。苏大小姐没有跟他商量,只是交代完,还没听取他的意见,就和陆言拙拍拍屁股走了。这陆大人也是心大,就这么跟着走了,也不怕被大小姐带到沟里去。 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成不思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继续照顾昏迷不醒的兄长。 临到海边,海天相接处,一道鲜红的弧线缓缓升起,大地被晨起的雾气所笼罩,朦朦胧胧地,仿佛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过了没多久,红日就挣脱束缚,从海里腾空而起,悬挂在云层之中,斥退了白雾过后,大放异彩。 “没想到海上的日出这么美啊!” 一边赶路,一边看着日出,苏木感叹道。虽然一夜没有休息,又困又饿,不过能看到如此美景,也不算太亏。 “喜欢看日出?”陆言拙轻轻问道。 “嗯!喜欢!”苏木大大方方地回道。 前世两人都忙,忙着升学,忙着考试,忙着破案验尸,哪有什么闲情逸致跑到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头看什么日出。 就算难得有假期,两人也是在家一躺,作死尸状。相比之下,陆言拙更惨,苏木窝在沙发里优哉游哉打游戏的时候,他还得想着法给她做吃的。 日出…… 那也只有每次因为破案而蹲守,凌晨归来的时候瞄上一眼。可惜那时,人又累又困,什么心情都没有。 “喜欢的话,我们以后找机会多看几次吧。海边的日出,山上的日出,还有大漠的日出……” 说这话的陆言拙不再是冷冷清清的,而是像晨起的太阳,虽然温暖却不那么炽热,让人心里暖暖的,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苏木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罢,反正…… 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是他。 “好啊!大人,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一定。” 第204章 戏精上身 陆言拙和苏木向着日出的方向,很快找到了小海村。 进村只有一条路,一条杂草丛生,布满泥泞的路。这是海边一个很破旧的小渔村,因土地贫瘠种不了庄稼,村民们勉强靠打渔为生。 最近几年,倭寇频频来犯,时不时上岸来打劫一番,使得这个贫困的小渔村日子过的更加艰难。 海边较为潮湿,随处可见青苔,陆言拙让苏木跟在自己身后,踩着尘土飞扬的小路,慢慢前行。 “大人,你看那!” 苏木眼尖,看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这是一辆四轮马车,七八成新,拉车的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黑马,正悠闲地甩着马尾,吃着地上的青草。 -- 第293页 “这破地方也会有这么好的马车?”苏木疑心顿起,“大人,我们过去看看。” 陆言拙点点头,同时提醒她小心:“虽然我们在山顶遇到了东瀛人,且成不散重伤昏迷,但我们不能先入而主,认为他是被东瀛人砍伤的。毕竟,成不散是跟踪李骏的儿子李琦来这里的。” “你是说……成不散也有可能是被李琦或者李骏打伤的?”苏木问道。 “嗯,有这个可能。” “可成不散是锦衣卫哎,那两个家伙能把他伤成这样?”苏木不相信。 成不散品阶虽然不高,但身手还是可以的。最起码,苏木没把握轻松打败他。 陆言拙看了苏木一眼,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陆大人笑着,悠悠然道。 苏木:“……” 她自然听过这话。不光听过,还知道后面两句。 功夫再叼,一砖撂倒! 偷偷睇了眼陆言拙,苏木没敢再问,问多了怕自己多想,思维混乱。 快走两步,来到马车后面,然后…… 苏木就看见车厢里不停地在往下滴水。 准备地说,滴的是血。 苏木一把掀开帘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顿时扑鼻而来。 掩鼻而望,一个年轻男子侧转身子,倒在车厢里,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已经呈灰白色,显然死了有一会了。 观其车厢和地上的出血量,陆言拙做了预估:“死了有两个时辰了。” 苏木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现在是卯时一刻,那就是丑时遇害的。他死的这个时间点,倒是和成不散受伤的时间很接近。大人,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是被同一人所伤?” 陆言拙身形比较高大,见苏木待在车厢里,占着那什么不那什么,就将她从马车中拽了出来,自己弯腰进去,简单做了下尸检。 “这人身上的刀伤跟成不散身上的刀伤,是由同一把利器所为,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苏木眯眼看向远方,村里没有几户人家,且住的非常松散。离这里最近的也就两三户,其中有一户大门洞开,房顶都被吹飞了,显然没有人居住。 苏木指着最近的,看上去有人居住的房子,建议道:“大人,我们去那户人家看看。他们住得近,也许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苏木所指的那户人家,盖有三间平房,外面扎着篱笆,院里还养着两只鸡。因为住的离海边近,四周很潮湿,青苔随处可见。 苏木走路生风,不看脚下,一脚踩上青苔,“哧溜”一声,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幸亏身后的陆言拙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这才没有摔个四脚朝天,颜面无存。 苏木正暗自庆幸,陆言拙却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啦?”苏木也觉得有点奇怪,但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陆言拙指了指地上的青苔,道:“你看这里。” 青苔成片,厚厚的一层,显然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很久了。 “这里地处潮湿,遍生青苔,出入稍有不慎,就会踩到摔倒。换做是你,你还会在门口随意倒水吗?”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苏木还有点后怕,喃喃道:“不会……在必经之路,往青苔上倒水,找死咩……” “那就是了,既然不会,那为什么还要在上面倒水呢?”陆言拙掏出手帕,开始在青苔上擦拭。 苏木顺着他的提示,说出了结论:“事出反常即为妖……往青苔上倒水,难不成在门口杀过人,这里沾染上了血迹?” 话音刚落,陆言拙就站了起来,顺便摊开了手帕,上面殷红一片。 虽然经过了清洗,但陆言拙还是找到了未干的血迹。 陆言拙和苏木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这间屋子的主人恐怕早已惨遭不幸。 待在里面的是谁? 不言而喻。 那一瞬间,苏木突然戏精上身,眉开眼笑地挽住陆言拙的胳膊,整个人微微靠向他,做出一份亲密又暧昧的姿势来。 陆言拙不明所以,回头看向她,苏木附耳轻语:“大人,我们扮作离家出走,私奔的小情侣,去会会里面的妖怪。” 陆言拙哑然失笑,有心提醒她一句,其实不用装,她可以本色出演的。 她大小姐贵人事多,难道忘了自己是逃婚,离家出走的了吗? 只是大敌当头,陆言拙来不及取笑她。两人将武器藏在身后的包裹中,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大门。 屋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肤色雪白,宛若凝脂。 额…… 准确地说,应该是脸上的肤色雪白,脖子上那块没擦,暴露了她本来的肤色。嗯,健康的小麦色,看来没少在海上厮混。 “你们是……?”女子说话很慢,见苏木和陆言拙进来,就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 苏木一见她走路的姿势,就知道她是东瀛女子。 小碎步带着内八字,太明显了! 小碎步是因为长期穿和服,行走不便,内八字是因为东瀛女人从小跪到大,一天到晚跪着吃饭煮茶唠家常,想不内八也挺难的。 苏木杏眼流转,马上想到了套路。 先是装作吃惊状,轻轻捂住嘴,故意漏出小儿女娇羞之态。然后,又轻轻拉了拉身旁人高马大的陆言拙,示意他凑过来,用对方能听得到的最小音量,道:“哥哥,这个姐姐好面善,我们要不要问问她?” -- 第294页 苏木叽里呱啦说的是日语,陆言拙自然听不懂,虽然听不懂,但他看得懂苏木的眼神,于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苏木的话刚一说完,对面的女子警惕之心顿消,亲切地走了过来,同样用日语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扶桑?” 苏木向来话多,与人搭讪那是驾轻就熟,亲亲热热地拉过女子的手,道:“是的,我和哥哥刚来,不知道姐姐是哪里人?” 女子抚了抚耳边的山茶花,幽幽道:“我来自京都,来了好久了。我都开始想念家乡了。” 那你丫的还不滚回去?留在大明杀人放火很好玩吗? 苏木有心怼她两句,只是现在敌情未明,不易动粗,所以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套话。 “京都啊……我去过,那里的樱花可美了。” 苏木三言两语就骗取了对方的信任,没一会,两人就姐妹相称,聊得热火朝天。陆言拙等了一会,觉得脚酸,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第205章 谢你了啊! 苏木巧舌如簧,很快套出了女子的底细。 这名东瀛女子自称武藤铃子,跟随夫君不远千里来到大明。她夫君有事,刚好外出了。 铃子跟苏木聊得很投契,热情地招呼她,想要留她做客。 若这里是日本京都,面对如此热情洋溢的款待,苏木肯定就留下了。可一想到,门口的不明血迹,还有那本该留在这屋里的大明子民,苏木就高兴不起来。 何况,这名女子姓武藤。日本人的姓氏虽多,但苏木依稀记得武藤工藤佐藤,这种姓氏里带着‘藤’字的姓,在日本古代,一般都是武士家族。 这个武藤,若是没有猜错,她的夫君应该就是那两个东瀛人口中,神秘的武藤君。 苏木见打探地差不多了,就想起身告辞。出去后,另寻帮手来此打埋伏,将村里出现的东瀛人,一网打尽。 真是太嚣张了,光明正大地霸占村庄,一点都不带避嫌的! 孰可忍孰不可忍,真当大明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然而,苏木刚找到借口想要闪人,陆言拙忽然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正纳闷,眼角余光一闪而过,数点光芒迎面而来。 苏木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侧身避过,只听见耳旁“叮”地一声,一枚锋利隐现湛蓝光芒的苦无擦着她的脸庞,狠狠地刺入身后的亭柱中。 苦无,又称苦内,是日本忍者经常使用的小型武器。形状如短剑,又似峨眉刺,体积短小,容易携带和隐藏。袭击苏木的苦无很小,类似手里剑,名叫“飞苦无”。它的形状偏尖长,不像手里剑那样,可以用旋转的力量投掷,所以要命中比较困难,一般使用“飞苦无”的,都是功力高深的忍者。 惊险避过,苏木轻抹一把冷汗,对着铃子似笑非笑道:“姐姐,你可以啊!居然深藏不露。” 铃子一改刚才文文弱弱思乡情切的模样,一把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紧身的夜行衣,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彼此彼此!” 苏木缓缓抽出包裹中的绣春刀,问道:“打之前,能问你一句实话吗?” 铃子倒也大方,道:“可以。” “怎么认出我们来的?” 铃子笑:“很简单,整个小海村,都是我们的人。” 苏木:“……” 你大爷的!这是掉狼窝里了啊! “你们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掉了?” 苏木倒不是在拖延时间,她是真的好奇。若真如铃子所言,整个小海村都是他们的人,那也就是说,村里人不是被他们杀光了,就是全部叛变了。不管是哪个,都挺扎手的。 铃子笑而不答,苏木也拿她没办法。 面对两个人,铃子还能如此镇定,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那就是她还有后招。 苏木不敢大意,抽出绣春刀全力以赴。正准备以快打快,铃子突然身形一顿,紧接着,用几乎诡异的身法突破了苏木的防线,一个俯身就绕到了她的身后。 苏木骇然,急转回身,只见铃子手持手里剑,居然杀向了站在大门口的陆言拙。 显然,她见苏木手持绣春刀的架势,没有必胜的把握,而陆言拙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进门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且始终站在苏木身后,这就给了她一个错觉,她以为苏木是陆言拙的保镖之类的。 本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原则,她只一个试探,就决定了攻击的首要目标。 只是她忘了中国有一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就在她扑向陆言拙,实施突然袭击的那一瞬间,陆言拙早有准备,不急不慢地抽出铜笛,只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铃子就只觉得身子一软,脚下一个跄踉,被陆言拙点中了身上数个大穴。 苏木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个失误,和陆言拙配合默契,银光闪过,绣春刀至。 凌冽的刀锋贴着铃子小麦色的脖子,苏木稍微一使劲,一道血丝沿着刀锋瞬间形成。 苏木冷冷道:“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死的也不亏。” 说完,手起刀落,就要了结了铃子。 就在这时,陆言拙却挥了挥手,示意苏木等一下。 “木木,先别杀她。外面有人来了,听脚步声,大约有十几人。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个武藤回来了。” -- 第295页 苏木一听,挥手一掌劈晕了铃子,然后解下她的腰带,将她双手反绑,捆得结结实实的。一套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结束的时候,还不忘将她身上的东西掏了个干干净净。 东瀛忍者的暗器上都淬有剧毒,苏木虽然随身携带了一些锦衣卫特有的解毒药丸,但药丸也不是能解万毒的,对症下药自然是最好的。这个道理简单明要,苏木自然懂。 将搜刮而来的瓶瓶罐罐收好,又缴获了对方的两把手里剑和数十枚回旋镖。 见此,苏木暗自侥幸,幸亏铃子想要擒贼先擒王,如果一下子将这么多暗器都往自己身上招呼,自己不受伤也挺难的。当然,伤了自己,陆言拙就有了反应时间,铃子就跑不了了。所以,权衡之下,铃子觉得杀陆言拙比杀苏木来的划算,这才选择了陆言拙。 结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里面的人听着,放了铃子,饶你们不死!” 门外果然来了不少人,不过房门紧闭,他们看不清屋里的状况,也不敢贸然闯入,所以就虚张声势,在外面喊了起来。 由此可见,铃子倒没有说谎骗苏木,小海村果然都是他们的人。否则,他们哪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 “大人,怎么办?” 援军未到,对方又有十几人,火拼起来,自己和陆言拙勉强能对付。可一不小心,受伤的概率也很大。 苏木黯然,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八字果然很背。不是遇到凶杀案,就是遭人暗算袭击。这一生,虽然衣食无忧,父兄疼爱,可仔细想想,活得也真是不容易。 陆言拙眼疾手快,苏木刚一制服铃子,他就在屋内把门窗都锁死了。准备就绪,从怀中掏出信号筒扔给苏木,道:“你赶紧上梁,把信号放出去求援。” 苏木没有犹豫,接过锦衣卫特制的信号筒。 上梁,捅破屋顶,将信号筒伸出去。 点燃! “砰——”的一声巨响,信号筒威力十足,就算是在白天依旧灿烂夺目。 锦衣卫内的信号筒分为五个级别,苏木随身携带的信号筒是她老爹给的,级别最高,周围的锦衣卫只要看见都要赶过来,同时还会通知身边所有人,可谓一呼百应。 “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人来支援?如果运气不好,没人看见,我们就惨了。” 苏木跳下房梁,喃喃道。 她只知道信号筒的级别是最高的,但从没见过它的效果。 那次在山顶,她遭万家大小姐算计,被炸下悬崖,也曾放过这种信号筒。可惜,当时只有陆言拙一人看见,赶了过来,救了她的小命。 所以,她对父亲大人信誓旦旦说的,一方有难,八方驰援,一直半信半疑,权当是广告,亦或者是吹牛听来着。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瓜,带着莫名的悲壮,道:“别怕,有我在呢!要死也是死一块。” 陆言拙这话虽然是在表达绝不会抛下她,一人逃生的意思,但听起来太不吉利,所以苏木很不喜欢。 抬头,斜睨,苏木很干脆的拒绝了他的同生共死:“谢你了啊!” 说完,轻轻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绣春刀,寻思要砍死几个倭寇,自己心里才会平衡,不觉得吃亏。 第206章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屋外的倭寇也不是傻的,看见屋顶被捅破,信号筒在天空爆炸,就明白里面的人放求救信号了。 虽然不确定屋里的铃子是死是活,这个时候,领头的武藤也顾不上了。老婆没了,可以再娶,万一耽误时机,弄得损兵折将就不划算了。 倭寇一拥而上,房门顿时就被撞开了。苏木时机掐的非常好,抓起地上的玲子,绣春刀狠狠划过她的狗腿,即能防止她逃跑,又间接废了她武功,当然最有效的是,铃子疼醒后,发出的那道惨叫声。 “铃子!铃子!!” 冲进来的时候不顾铃子的死活,听见铃子惨叫,武藤那莫名其妙疼老婆的心却又起了。 这男人啊,就是善变。 “放了她!”武藤怒吼。 “好啊!”苏木嬉皮笑脸地回道,“你们退后一里,再把村门口的马车弄来。” 想想不妥,再补充一句,“马车上那具尸体处理掉,再拿过来。” 武藤从没见过这样漫天开价的,愣了一下,绿豆眼乱转,立马就地还价。 “你先把铃子放了,她受伤了,会死的。” 苏木白了武藤一眼,建议道:“你老婆太凶了,死了,换个温柔点的不好吗?” 武藤彻底被苏木的天马行空给打败了,虽然她无意中的一句话,道出了自己内心隐藏的小秘密,但说出来就不好了嘛!尤其是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苏木和武藤一句来一句去,讨价还价的时候,武藤的手下也没闲着,奔到不远处的村口,真按苏木要求的那样,处理完死尸后,把马车牵了过来。 “你先带铃子上马车,我殿后。”临出门,陆言拙忽然冲苏木轻轻说道。 苏木没有客气,拖着铃子就往马车上抛,就在这个时候,武藤却跟手下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倭寇突然同时发难,举刀向陆言拙和苏木砍去。 变故发生在一刹那,苏木向来果断,想也不想,一刀挥向铃子,了结了对方。 武藤这么做明显有赌的成分,苏木如果犹豫,还想拉着铃子做人质,那就会思前想后,行事碍手碍脚,无法发挥自己的实力,那他们就有很大的机会,趁乱夺回铃子。 -- 第296页 如果不幸失败了,那…… 也许正如苏木所说,他其实想换个老婆来着,毕竟铃子长得也不怎么样。 手起刀落,铃子血溅满地,一命呜呼。苏木爽是爽了,后顾之忧也没了,但同时她依靠的最后的屏障也没了。 武藤的脸上看不出是悲哀还是喜悦,只是毫不犹豫地带人杀了过来。事已至此,苏木只能默默地祈祷,周围有锦衣卫的人。否则,真是要杀出一条血路了。 弓步撩刀,提膝缠头,转身挂劈…… 苏木的刀法简单粗暴,没有一丝虚招,刀刀劈练而下,勇往直前。这大开大合的打法,倒是与东瀛人的刀法有几丝相似,只是她刀法虽简练,脚下的步法却极为精妙,两厢配合,返璞归真。 苏木跟东瀛人打作一团,陆言拙也没闲着。 他破釜沉舟,不顾一切追着某人,来到大明。好不容易醒来,这具身体已经十三岁了。出身武将世家,原主的功夫底子非常好。 醒来后,陆言拙虽然不喜欢舞刀弄枪,但广平侯望子成龙,成天盯着他练功,他也不好过于懈怠,否则性情大变,岂不是露馅了。 于是,每天老老实实地,鸡鸣开始就起床练拳,时间久了,倒也形成了习惯。就算后来,离家出走,弃武从文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放下。 认真说来,陆言拙的身手远在苏木之上,只是他的个性不像苏木那么张扬,外表又过于寡冷清淡,以至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往往是被忽略的那个。 像现在,武藤就跟他死去的老婆铃子一样,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见陆言拙好像有些畏手畏脚,就以为他是个软柿子,比较好捏。于是,想也不想,就集中火力对付他。 谁知道,陆言拙就跟泥鳅似的,你进他退,你退他进,一旦挨上却又脱不了身。 倭寇人多,陆言拙和苏木身手略胜一筹,一时间,双方陷入苦战。倭寇虽然伤了好几个,但苏木毕竟是女生,内力不深,体力也不支。 你来我往,打了一段时间,陆言拙就听到苏木呼吸不匀。悄悄跟她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心有灵犀,忽然撒开蹄子就往村口跑去。 倭寇求追不舍,陆言拙踢翻两人后,不敢恋战,紧随苏木身后。两人且战且退,慢慢跟倭寇拉开了距离,正欣喜之余,陆言拙回头,突然看见倭寇停了下来,纷纷往怀中掏去。 “不好,小心他们的暗器!” 东瀛人的暗器都淬有毒,就算没有命中要害,中毒后也会丧失行动力。苏木虽然从玲子那拿到了解药,可东瀛人不会等你解毒后再打啊! 话音刚落,苏木忽然也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从玲子那收缴到的回旋镖,想也没想,转身就向东瀛人掷去。 回旋镖对回旋镖,空中忽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余音过后,镖镖落空。 “还你们!”苏木笑颜如花,得意洋洋地冲东瀛人挥挥手。 陆言拙讶然,他知道苏木前世的时候枪法挺准的,可不知道她竟然还擅长使用暗器。看来重生后,她是够闲的,居然偷偷练了这么一手绝活。 苏木似乎觉得意犹未尽,把搜刮来的飞镖扔空后,又笑意盈盈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大方点,再加点利息给你们。” 说完,突然掏出火铳,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倭寇,“砰砰”两声枪响后,倒下两个倒霉蛋。 倭寇没想到苏木身上藏有火铳,猛地吃了一个大亏,他们虽然凶悍,杀人不眨眼,但若是对方同样杀人不眨眼,他们还是怕的。于是,慢慢停下脚步,不敢追得太过,生怕一不小心当了出头鸟,又被苏木“砰砰”了。 “唉,这火铳不行,最多只能连开三发,还剩一颗子弹了。大人,我们还是跑快点吧!” 苏木一边叹气,一边催着陆言拙赶紧跑路。 她手中的火铳已经是大明当时最先进的火器了,能连开三发。所幸,东瀛人没见过世面,要是知道她只能再开一枪,就要填充子弹,肯定会赌一把,冲上来,在她填充子弹之前,先弄死她。 又跑了一阵,转过了溪头,开始进入小树林,就在这时,树影婆娑,人影绰绰,苏木眼睛一亮,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运气不错啊!大人,我们不用跑了。” 陆言拙定睛一看,果然不用跑了。 前方忽然出现好几个黑衣人,虽然没有穿飞鱼服,但手中握着的正是杀气腾腾的绣春刀。 打家劫舍的土匪遇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下场可想而知。武藤为首的十几个倭寇,死的死,伤的伤,一个都没跑掉,全部落入了锦衣卫手中。 带队赶来支援的居然是熟人,正是陆言拙和苏木在金陵城认识的,南镇抚司的石百户。 “怎么是你?”苏木感到很惊讶。 遇上成氏兄弟,她已经觉得很蹊跷了,现在又看见了石百户,心中难免起疑。蓦然,她心中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父亲大人或者是苏谦那个老狐狸,他们两个人里必有一个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否则身边怎么会冒出那么多的熟人。 这也太凑巧了吧! 石百户一边让手下收拾残局,一边笑着说道:“前不久,我突然收到调令,说浙江沿海倭寇犯境,上面让我带队过来协助调查。没想到,负责此事的居然是陆大人,幸会幸会!” -- 第297页 石百户面相憨厚,神情坦然,苏木有心想要多问两句,他却回答得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人家都说了,就是收到的调令,谁知道里面的头头道道。 看样子,回去后要好好找成不散成不思打听打听,这两个家伙是苏谦的左膀右臂,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第207章 杀一儆百 躲在小海村,杀害村民,隐匿形迹的倭寇共计十七人。 除了铃子被苏木所杀,还有十一人死于刚刚的混战中,剩下三人重伤,一人轻伤,还有一人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的自然是武藤,他是领头的,打起来不用冲在最前面,所以没有受伤。 苏木让锦衣卫找到被东瀛人扔在荒郊野地的那具尸首。经辨认,这人竟然是李骏的儿子李琦。 对此,武藤倒也爽快,供认不讳,直言李琦就是为他所杀。 可当苏木问起杀人理由时,武藤却语焉不详,只说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看到村里来了陌生人,就杀了。 苏木见他如此敷衍,一点诚意都没,简直把自己当二傻子骗,一时气恼,“嗖”地一下抽着明晃晃的绣春刀,用冰冷锋利的刀锋架在他的脖子上,斥道:“你自己是白痴,就当旁人都是白痴吗? 李骏失踪,李琦一个好好的富二代不待在三岩镇找他的父亲,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到这穷乡僻壤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吃饱了撑的吗? 不是李骏偷偷喊他过来碰面,就是有人通知他来的。 而小海村一个活人都没……” 听到这,武藤显然不服气,什么叫一个活人都没,这是当自己是死人吗?一时激动,插嘴打断苏木:“我们不是活人啊……” 苏木被他的较真气笑了,抬腿,一脚踹翻他,骂道:“你们是日本鬼子,不算是人!说,你们把李骏怎么了?是不是将他绑架了?” 武藤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绑架?他配吗?” 苏木笑了:“哦?听你话里的意思,你真认识李骏啊!来,说说,你们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武藤却不上苏木的当,道:“你别激我,我不说,你永远不知道。” 苏木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你不说,我确实无法知道,因为死人是无法开口的。” 说完,苏木就当着那三个重伤,一个轻伤的倭寇的面,轻轻挥了挥锋利无比的绣春刀,鲜血四溅,武藤临死都没想过苏木会一言不合动手杀了他。 瞪着死不瞑目的绿豆眼,武藤君轰然倒地。 “好了,你们的头死了,现在没有人管你们了。你们还有三次机会,谁先说?” 苏木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不说就再杀三个,反正留一个活口就够了。 “先杀哪个呢?嗯,你们三个反正重伤快死了,就从你们开始吧。” 苏木踹了踹地上躺着的那三个倭寇,绣春刀在他们的头上晃来晃去,像在挑西瓜似的,刀面缓缓停在某个人头上,不怀好意地拍了拍。 剩下的四个倭寇见苏木虽然长得漂亮,一动手,却是杀人不眨眼,深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更怕自己因为犹豫,稀里糊涂地送了命,便宜最后一个开口坦白的。 于是,纷纷七嘴八舌地叫唤道:“我说,我说!”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可若是怕死,那就好办多了。 苏木将他们四人分开,分别审讯。并且言明,只要有一人说的与其他人矛盾,那这个人就死定了。 倭寇骇然,哪还敢说谎骗人。 分开审讯,自己若是说谎了,其他只要有一人说了实话就完蛋了。就算四人都不说实话,那也要心有灵犀,谎话编的一模一样。可事发突然,之前根本没有机会串供,怎么可能办得到! 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就这样,苏木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李琦确实是武藤所杀,甚至李骏也是为武藤所杀。 三岩镇虽然临海,交通却不是很发达,陆地上进出的道路只有一条。偏偏路的两边都是山,只要台风经过,就会发生山体滑坡等塌方事件,路也因此经常封闭。 四周的田地由于土质问题,粮食产出也不高。李家之所以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还能赚到钱,成为镇上的首富,完全是因为李骏一早就跟东瀛人勾结上了。 先是走私,后来利用职务之便,对东瀛人上岸烧杀掠夺等事件视而不见,更别提上报朝廷了。 事情发展到最后,李骏更是丧心病狂,干脆与东瀛人合作,同流合污。 他们最近常干的事,就是掳人。抓走海边村子里的年轻女子,将她们贩卖到别的地方。在苏木的有心打探下,甚至得知,他们贩卖人口的生意已经做到了金陵。 李骏和东瀛人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胆子也越来越肥,然而这个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不久前,武藤他们以小海村为据点,袭击了三岩镇下面最大的乡——七里乡,掠走了乡里好几个年轻女子。 其中一人冒死逃跑,临死前遇到钱成,拼尽最后一口气,告诉他一些事以及自己无意间看到的某个人。 钱成得知三岩镇镇长李骏跟东瀛人的关系后,没有完成死去女子的心愿,而是起了贪念,妄图反过来要挟李骏,从中分得一杯羹。 他算的倒是挺精的,只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 第298页 只能是呵呵了。 李骏怕勾结倭寇祸害乡邻的事情败露,连累全家诛九族,就把钱成还有无意间知道内幕的堂弟骗了出来,交由东瀛人杀人灭口。 武藤杀了他们之后,就将尸体扔在了偏僻的海边。至于他们两个怎么跑到船上去了,并好巧不巧地撞上了陆言拙的大船,四人的说辞倒是很一致。 不知道! 四人异口同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没有掩埋尸体,就是随随便便扔在海边。反正那里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人经过,正好便宜走过路过不会错过的各类海鹰饱餐一顿。 四人交代完后,有两个不知道是因为受惊过度,还是伤口感染,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没几天就挂了。 苏木担心剩下的那个也挂了,就让石百户找人给治了治伤。只有养好了伤,身体棒棒的,才能更好地严刑拷打,将他们所知道的全部吐露出来。 事后,苏木和陆言拙并没有在小海村多加逗留,而是连夜回了三岩镇。 李骏死了,三岩镇没人管理,乱作一团。陆言拙还要留在这里等待徐越的消息,想了想,只好出手多管闲事,用苏谦给的令牌,调用了附近的锦衣卫,暂时接管了三岩镇。 据剩余的两个倭寇交代,武藤怕走漏风声,被人知道东瀛人偷偷上岸,驻扎在小海村,所以杀了钱成他们后,没过多久又杀了李骏。 不过,李骏作为曾经的合作小伙伴,待遇好一点,得到全尸一具,以及薄皮棺材一口。尸体就埋在小海村的村口,正好供路过的行人来来回回踩踏。 石百户大发善心,命人将李骏的尸体挖出,和李琦的尸体一同运回三岩镇,交给李家人落葬。 至此,三岩镇的命案就此告破。 第208章 收了一个小密探 苏木和陆言拙回到三岩镇的第二天,石百户就把董大为给带了过来。 董大为一进来,苏木就笑嘻嘻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杀害钱成和李铭的凶手抓到了。” 董大为一听,只微微愣了一下,随之惊呼一声,追着苏木问道:“抓到那些东瀛人了?” 苏木笑着点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待他坐好,苏木却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肃穆,隐隐带着一丝杀气,冷冷道:“我刚才只说凶手抓到了,完全没有提到东瀛人。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凶手是东瀛人的呢?” 苏木说翻脸就翻脸,室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冷得董大为脸色煞白,双腿微微发颤。 今天一大早,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冲到他家,不由分说就把他带到这里,能指使这么多锦衣卫干跑腿的活…… 显然,眼前的这位大小姐来历不简单。 她是谁? 董大为想都不敢想。 “我……我……” 董大为紧张地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木是有心吓吓他的。 她生平最恨被别人利用。一个个的都自以为聪明,殊不知把人当傻子骗的那个才是最傻的。 “你知道,你露出了多少破绽嘛?” 苏木倒也没有用对付东瀛人的那套吓唬他。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又没杀人放火,所以苏木还是很客气的。 最起码,她觉得自己挺客气的。 “德庆楼确实卖猪头肉,但是是在一楼售卖,而不是在二楼。二楼全是包厢,你买个猪头肉跑到二楼,于理不合,这是第一个破绽。 你说,你是看见李骏和钱成进去包厢后,才跟过去,无意间听到他们和李骏争吵的,这是第二个破绽。据现场另外一个目击证人所言,隔壁是酒过三巡才吵起来的。 无意间看到他们三人聚会,跑去听墙角,会一听小半个时辰?所以,你是有心偷听,并不是无意间听到的。 第三个破绽,有人也听到了他们三人的吵架内容,却只听到了为了钱而争吵,并没有听到钱成嚷嚷,李骏有把柄在他手中。你跟我们说的时候,却夹带私货,偷偷将一些他们吵架时没有说出来的实情,告诉了我们。 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董大为骇然,苏木仿佛亲眼所见,将当时的情形完美呈现。 董大为努了努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完全说不出话来,看着苏木,半晌无语。 苏木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怎么?你还是不想说吗?我这人可没什么耐心。你若不说,我只能把你交给锦衣卫了!他们用什么手段审问,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当然,凭你的小身板,我觉得挨不过一个晚上。” 面对苏木□□的威胁,董大为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干不过她,还是干脆点,早点投降的好。 “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跟踪他们三人到的德庆楼。买猪头肉是假,偷听是真。他们吵架的时候确实只提了提钱,并没有说别的,有些事是我故意说给你们听的。 但我说的事都是真的,并不是推测或者臆想出来的。 因为……那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我有个远方表妹住在七里乡。那天,我姨母冲到我家,哭哭啼啼地跟我说,她不见了,失踪了,可能被附近的东瀛浪人抓走了。 东瀛人骚扰我们三岩镇这一带,不是一天两天了。附近的村庄基本都受过他们的洗劫。报官,根本没人管。 -- 第299页 镇长说了,沿海一带,海岸线那么长,东瀛人就跟发了情的野狗似的,到处乱窜,你根本没有办法预知他们的行踪。 落单的村民遇上他们,非死即伤。敲锣打鼓喊来官兵,东瀛人一看寡不敌众,就一溜烟地逃回船上,或者跑进附近的山林,躲起来。 你根本拿他们没办法,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表妹失踪后,为了安慰姨母,我就陪她回了趟七里乡,替她四处打听表妹的下落。有一天,我听到有人说,看见东瀛人在小海村出现。小海村我去过几次,还算熟稔,就大着胆子偷偷跑了过去。 谁知,刚走出七里乡不远,在附近的小树林,我就看见钱成神色紧张地从里面冲了出来,身上好像还沾染着血迹。 我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顺着他出来的路,走进了小树林。 结果,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钱成见到的那个女子是你表妹?” 既然让自己猜,苏木就不负责任地乱猜了。 董大为低头抹了把脸,再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虎背熊腰的他哽咽了两声,抽抽搭搭地说道:“是的。我表妹被东瀛人抓走后,找到一个机会,拼死跑了出来。只是不巧,被发现了。那些王八蛋见追不上,就发暗器伤了她。表妹虽然跑了出来,却也因为中毒过深,命不久矣。 她临死前遇见了钱成,把东瀛人跟李骏勾结的事告诉了他。可钱成那个王八蛋根本没有想要为她报仇,而是良心被狗吃了,居然想要跟李骏同流合污,和东瀛人合作。 幸亏,表妹断气前,老天又让她遇到了我。这才没有让她死不瞑目。 我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李骏是三岩镇镇长,钱成是七里乡的土财主,李铭即是李骏的堂弟,又是七里乡的乡长,哪一个都是我惹不起的大人物。 东瀛人我杀不了,但干掉这些出卖自己人的王八蛋还是有点机会的。 我偷偷跟踪钱成,终于等到他跟李骏会面的时候。偷听到他们谈崩后,我觉得机会来了。 果然,李骏想要杀人灭口,将钱成和李铭的行踪出卖给了东瀛人。东瀛人杀了他们之后,就抛尸海边。我找了条船,偷偷将他们的尸体拖了上去,然后驶入大海,寻找目标。 等了没多久,我看见一艘华丽的大船驶来,我调整了小船的行驶方向,确保它能撞上去后,就跳海逃生了。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小船撞上了你们的大船,我在三岩镇等了没多久,你们就找来了。” 董大为说完,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回头看向苏木,眼中满是沧桑和悲凉。他虽然没有杀人,却利用了不该利用的人,对方虽间接地替他报了仇,但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董大为凭一己之力,为死去的表妹做了那么多事,苏木对他倒也有着几分敬佩。只是这个家伙,胆敢利用自己,胆子真是不小,就这么放过他,感觉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 苏木想了一会,道:“你虽然利用了锦衣卫,但出发点却是好的。这样吧,我罚你这段时间给锦衣卫跑腿干点杂活。嗯,做一天算一天工资,每天两百个铜板,如何?” 董大为一听,顿时就怔住了。他原以为自己就算不被打个半死,躺床上十天半个月总是要的,没想到苏木的绣春刀高高举起,却是轻轻放下。 “小的……小的没意见。就算大小姐不给酬劳……也是可以的。”董大为一激动,钱都不要了。当然,也有可能他是在表忠心,故意意思意思的。 苏木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骂道:“你别再自作聪明了,小心玩脱了,阴沟里翻船。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们发现钱成和李铭的尸首的。 李骏被东瀛人灭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变成了失踪。 你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说,看见他们三人聚会的时候发生了冲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李骏杀了他们两个后,畏罪潜逃。 当然啦,你这样做,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错,就是被你利用的人很不爽。你要是实话实说,我们知道东瀛人掺和在里面,就不会这么鲁莽行事了。 你知道吗?因为你耍的小聪明,锦衣卫中有一个校尉受了重伤。” 董大为这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锦衣卫没有防备,有人因此受了重伤。刚刚心中还对苏木的话不以为然,此刻瞬间被愧意填满,觉得苏木发火骂人,也没什么错。若是自己,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想到这,董大为站了起来,真心实意地跟苏木鞠了一躬,道:“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必当竭力相助。” 苏木挥挥手,笑道:“去找石百户吧,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他,他会交代你做事的。” 董大为虽然不懂武功,但为人胆大心细,还挺有谋略。苏木气过之后,就起了爱才之心。若石百户觉得可用,大可以收入锦衣卫当个小密探。 要知道,锦衣卫的密探并不都是武夫,而是海纳百川,什么人都有。 第209章 人生啊,是如此的挫败 临近冬至,天气渐冷,陆言拙和苏木不知不觉在三岩镇待了小半个月。在此期间,苏木不是去看石百户换着花样拷问东瀛人,就是在三岩镇附近游山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这日,苏木听董大为介绍,说海边有座小岛,岛上有座山,叫青峙山。山虽然不大,但胜在风景宜人,别有一番韵味。因为去的人少,路不太好走,需要跋山涉水不说,到了海边,还要驾船出海。 -- 第300页 苏木在三岩镇早就待腻了,若不是陆言拙有任务在身,不能轻易离开,她早就拉着陆言拙上别处玩去了。 现在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不用出三岩镇,就能游山玩水,苏木自然是要拉着某人出去放放风的。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拒绝了成不思要跟随的好意,让他老老实实在三岩镇待着,照顾伤势尚未痊愈的成不散。 苏木和陆言拙则瞒着石百户,轻装上阵,出发了。 两人一路骑马,没一会就到了海边,按着董大为给的地址,找到了海边的一户人家,给了一两银子,租了一艘船。 正准备上船,陆言拙却犹豫了。 “木木,那岛虽然离得不远,不过……我们还是雇个船家吧。” 驾船可不比驾车,驾车驾不好,最多不动或者行驶得弯弯扭扭的,了不起翻车嘛,不会有性命之忧。这船要是驾不好,翻了,那可是要去海底见老龙王的。 望着碧波荡漾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头,苏木也不是盲目自信的人,就算豪情万丈冲着大海高声大喊“我的征途是星际大海”,那开船也是要有驾照的。 无证驾驶,上路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吃牢饭的。 苏木正欲点头同意,忽然看见天边掠过一道黑影。阿飞嚣张无比,看也不看她这个主人,在她头顶呼啸而过。 苏木:“……” 又被这个小混蛋给漠视了! “喂,你个小白眼狼,又去哪浪呢?” 刚想让陆言拙把这小混蛋召唤回来,狠狠戳它两指头,让它记得它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主人,耳旁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笛音。 笛音虽轻,却清晰入耳。 苏木回头,只见陆言拙正好好地站在岸边,检查着船只。铜笛斜插在他的腰间,压根没有被动过。 是谁? 是谁会吹奏这首曲子,能召唤阿飞? 身随心动,苏木没有多想,循着笛音而去,只三两个起落,就发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分别将近一年,苏木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她,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对方也看到了她,两人隔着半里地,大眼瞪小眼。 “小爱!” 苏木蓦地回过神来,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欣喜若狂。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我靠,你不会是被我爹娘炒鱿鱼了,一路找过来的吧。不对啊,我的行踪他们应该不知道,你也应该不知道啊,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你别跟我说,是无意中遇上的哦。这个太假了,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 苏木脑子转的飞快,嘴里也叨叨叨,跟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完没了。 小爱尚未回答,苏木说了一会,却自己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看到小爱那一霎间,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大大地“靠”了一声,苏木苦着脸,自嘲道:“我真是白痴啊!” 往日缠绕在心头,那隐隐不安的疑虑,顿时全部明了。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了,石百户是南镇抚司的人,虽然没见过自己,但父亲身为锦衣卫同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把手,只要一纸令下,这家伙百分百看过自己的画像。 只是,他长得老实,城府深沉,演技又好,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过异样。所以,自己一直自作聪明,以为躲在陆言拙身边,无人察觉。 真是应了自己的那句话,把人当傻子骗的那个才是最傻的。 看,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了吧。 “难怪……” 难怪阿飞会替徐越传递消息,想来是小爱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召唤了阿飞,把信件塞进了它的脚环。 当时,自己也隐隐有过怀疑,阿飞是怎么跟徐越联系上的,但是忙着吃大闸蟹,念头一闪而过,没有细想。也可能是待在陆言拙身边,生活太安逸了,总觉得万事有他,自己犯不着瞎操心。 等等,这么想的话,自己没留意,情有可原。那个家伙那么细心,他也会没留意? 这不科学啊! 难道,这家伙…… 本来亲亲热热搂着小爱的双手,忽然恶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子,苏木气急败坏道:“小爱,你是不是早就跟在我身后了?这事,陆大人是不是也知道?” 苏木当然不会真的掐死小爱,只是一时恼羞成怒,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周围最信任的人骗得团团转,很没面子罢了。 小爱轻轻松松拽下苏木的爪子,拍拍她的脑袋,笑道:“怎么啦?看见我不开心吗?” 苏木不屑道:“别转移话题,问你话呢!” 小爱笑而不答,只轻轻指了指苏木身后,只见某个冷冷清清的身影,追着苏木无声无息而来。 苏木也不是傻的,见此情形,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也太坏了,就光瞒着我,是不是?” 不甘心啊,不甘心! 感觉自己是个大傻子。 苏木一把推开小爱,准备一个人独自生会闷气,陆言拙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搂过她的肩膀,见她有点炸毛,又给揉了揉脑袋,好生安抚了一番。 “在扬州遇见你,还真是个意外。 后来,去金陵南镇抚司找人帮忙,没想到石百户看过你的画像,一眼就认出了你。他怕你一走了之,就没敢说。又怕知情不报,你父亲知道后,找他算账,就偷偷汇报了一下。 -- 第301页 我也是收到徐越的信件才发现小爱在附近的,小爱既然在附近,那就说明你父亲早已掌握了你的行踪,且也默认了你与我随行的事实。 哦,对了。你父亲说了,让我们早点办完事,好一起回家过年。他不骂你,也不罚你,你不用担心回家挨揍。” 苏木:“……” 麻蛋,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自己都快听糊涂了。 “总之,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陆言拙见苏木还是蹙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搂着她的肩,好声安慰道。 苏木抬头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眼小爱,那家伙太没人性了,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有必要这么肆无忌惮吗?都不晓得收敛下吗? 人家不要面子的啊! 低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苏木忽然觉得,人生是如此的挫败,好想找个地洞钻上一钻! 第210章 被套路了 不管苏木在哀叹人生是如何如何的挫败,时间它老人家都不会等她。 小爱原本想偷偷召唤阿飞,给陆言拙传递信息,既然被苏木发现,那也不用掩藏形迹了,干脆大大方方地把消息递给了陆言拙。 “浪人,数千,聚集。” 短短的六个字,却是触目惊心。 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很简单,有数千个东瀛人在聚集。但在哪里聚集?何时聚集?为何聚集?徐越都没有说。 “小爱,你是在哪里见到徐大哥的?” 感觉徐越会有危险,苏木觉得主动出击比干等强多了,所以向小爱问起了徐越的行踪。 可苏木的问题,小爱却答不上来。 “徐公子跟我是单向联系的,他能联系上我,我却无法联系他。他有消息,就会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留下字条。我收到他留下的记号后,就会去那取。这张字条是我刚刚在附近的山洞里找到的。” 单向联系这种方式,其实在锦衣卫内部运用的很广,因为足够安全。 只是这种运作方式也有一个致命缺点,一旦潜伏的密探遇到危险,往往得不到及时的援助。所以,因执行任务而牺牲掉的密探也很多,有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徐大哥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啊?”苏木担心道。 徐越跟苏木从小一起长大的,除了苏谦苏逊,跟她最亲的同龄人就属徐越了,陆言拙也知道这一点。 他本人对徐越一点意见都没有,人是好人,又傻又憨厚,可一想到这家伙在觊觎他的莫莫,他就很不爽。尤其是徐家也向苏家提亲了,虽然被他捷足先登,并没有成功。 “徐越虽然不够精明狡猾,但也不傻,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贸贸然去找他,被有心人发现,对他来说反而有暴露的风险。” 前世的苏木也曾做过卧底。 那是她警校刚毕业的时候,上级见她脸生,就派她去咖啡店假装做兼职咖啡师,暗中摸老板的底细。 有一次,陆言拙无意中在咖啡店见到她,刚想跟她打招呼,就被苏木一个犀利的眼神制止了。幸亏,他的反应足够快,否则差点坏事。 陆言拙懂的,苏木自然懂,所以她点点头,道:“那我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等吧。” 说完,苏木拉着小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兴奋道:“小爱,小爱!小爱姐!” 小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胆战心惊道:“小……小姐,你要干嘛?” 不得不说,小爱太熟悉苏木的套路了,这个家伙一撒娇,准没好事。 苏木指着海边的小船,笑道:“我和陆大人想去不远处的小岛玩,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父亲是猎户出身?” “嗯,是啊!怎么啦?”小爱暗暗提防,准备随时随地拒绝苏木的不合理请求。 “那你是不是会开船啊?” 小爱:“……” 自己明明说的父亲是猎户出身,又不是渔夫出身,也不知道苏木怎么想的,居然这两个职业也能混淆不清。 不过,自己的父亲虽然是猎户,不会开船。可自己因为有特殊使命,倒是学过开船。别说开船,驾马车等等都是会的。 相隔一年,难得可以光明正大跟苏木相处,小爱也不想扫她兴。 “会,会一点。”小爱如实回道。 反正苏木想去的小岛就在对面,距离不远。这里的海面风浪也不大,开过去最多一炷香的时候,问题不大。 苏木一声欢呼:“太好了,小爱。走!我们去青恃山。” 说完,苏木就兴高采烈地拉着小爱要出发。 陆言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苏木,正色道:“先做正事好不好,我们收到徐越的情报,要先回去告诉石百户成不散成不思他们。东瀛人在此集结,必有所图,若不防备,肯定会引起大祸。” 苏木一听,赧然。 “嗯,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先回去吧,青恃山有空再来。” 小爱见向来任性妄为的苏木居然对陆言拙言听计从,惊讶不已。什么时候小姐这么听一个人的话了?这个陆大人可真是不简单啊! 去年这个时候,陆言拙为了救苏木,被伤得体无完肤,十天半个月没下得了床,大小姐虽然感恩,但也不见得有多待见他啊! 想不到,两人相处短短时日,关系转变地如此之快,倒是小看这个陆大人了。 -- 第302页 惊讶归惊讶,基于职业道德,小爱很好地隐藏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有表现出来。若是漏出一丝半毫,惹得大小姐颜面无存,难保这位不会恼羞成怒地翻脸。 一行三人,匆匆赶回三岩镇,将徐越传递过来的消息告诉了石百户及成氏兄弟。 石百户听完,站起身,向陆言拙拱了拱手,正色道:“陆大人,实不相瞒,我接到调令来三岩镇,上面指示我,全盘听从你的指挥。你手中的那块锦衣卫令牌由北镇抚司所发,紧急情况下,可以调动浙江所有的锦衣卫密探。” 说完,成氏兄弟也站了起来,成不散说道:“陆大人,我和成不思收到的指令也是如此,一切行动由你指挥,我们无条件配合。还请大人见谅,上头言明,不到万不得已,不让我们先告诉你。” 陆言拙:“……” 怎么感觉被锦衣卫套路了?先被调令骗来浙江当什么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正悠然自得,觉得自己占了朝廷的大便宜,公款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开心地不亦乐乎,马上就给一甜枣打一棒子,莫名其妙就当了接盘侠。 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苏谦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见陆言拙不说话,看上去好像因为被算计了,所以有点懵逼,苏木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什么诚意地劝道:“大人,你就别郁闷了。我哥成天就喜欢算计人,糟老头子坏得很。” 听苏木把玉树临风足智多谋的苏谦形容成糟老头子,石百户蹙了蹙眉,然后扭头,转向一旁,强行装作耳力不佳,什么都没听到。 成氏兄弟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双双低头,寻思大小姐也真是的,就算说的是事实,但话说的那么直白,真的好吗?怎么办,好想笑,但又忍不住。 苏木见成氏兄弟忍得双肩抖动,斜了他们俩一眼,打算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回归正题,接着说道:“大人,你就认命吧。看眼下这情形,我大哥算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就谋划好了。等我们把倭寇赶走,回京城好好跟他算账去。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探得倭寇的具体行踪和真实目的吧。” 陆言拙点点头,赶驴上架,驴都已经上架了,要顺着坡下来也挺难的,心中再没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样吧,小爱继续负责联系徐越,一有消息就让阿飞传递信息。成不散成不思负责联络浙江沿海所有的锦衣卫密探,若有倭寇消息,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立马回报。石百户,你看看能不能从南镇抚司再调点人手过来。徐越讲倭寇有数千人,若情报无误,以我们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想到这,陆言拙隐隐感到头疼,揉了揉眉心,道:“对了,石百户,浙江都司下面的台州卫所的佥事是谁?” 陆言拙虽出身武将世家,但他走的却是科举路线,任的都是文职,所以对浙江都司里的人事并不相熟。 如果倭寇真的大举来犯,那确定消息后,肯定要通知浙江都司,由下面各卫所出兵抗倭。 听陆言拙问起台州卫所的最高负责人,石百户却是神色一凝,半晌,缓缓说出一个人名:“吴甯。” 苏木留意到他的迟疑,就多问了一句:“姓吴?他是谁的亲戚吗?” 石百户蹙了蹙眉,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只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如实说了出来:“金陵,荣威将军,族弟。” 苏木恍然,原来是那个心狠手辣吴大小姐的亲戚。 “石大人,这人是否哪里有不妥?”小爱是最近才来浙江的,对陆言拙和苏木在金陵遇到的事情并不清楚。 石百户看了陆言拙和苏木一眼,道:“也不能说哪里不妥。只是……吴小姐的案子,性质太过于恶劣。陆大人虽然没有将案子提交给应天府尹处理,金陵也只有顾方戴吴四家人知情,可案子经由锦衣卫上报,传到圣上那以后,听闻圣上大怒,想要严惩荣威将军治家不严的罪,将他革职查办。吴家万般无奈,走了万贵妃的路子,出了不少钱财,这才平息了圣怒。” “你是说……吴甯身为荣威将军的族弟,也因此事受到了牵连,所以恨上了陆大人和锦衣卫?” 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但苏木还是做出了如此推断。 石百户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听说,台州卫所吴佥事和荣威将军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非常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倭寇大举来犯,事关重大……是我多虑了。大是大非面前,谅他也不敢背后使坏。” 陆言拙知道石百户看似忠厚,为人却极为谨慎,大敌当前,他又是锦衣卫出身,凡事习惯性地爱往坏处想,故有此疑虑。 “别担心,台州卫所那么大,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就算他有心,也要有那个能力才行。”陆言拙笑道。 苏木知道陆言拙向来心细,他既然觉得没什么,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于是,此事虽然被提起,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忽略。 第211章 流光溢彩 三日后,成不散虽然重伤未愈,但仍协助弟弟成不思联络到了浙江境内所有的锦衣卫密探,共计八十九人。 与此同时,一封紧急密报发往了京城,到了锦衣卫同知苏昭苏大人手中。 石百户凭着陆言拙手中的锦衣卫令牌,成功从南镇抚司调来一百二十余人。这些人,在陆言拙的统筹下,被派往了浙江沿海的各乡各村,暗中走访探查。 -- 第303页 因为在小海村有遇到过东瀛人的经历,陆言拙担心还有类似的小渔村,因为交通不便,信息不通,被东瀛人有机可乘,杀光村民后,占为己有。 所以,他特别提醒锦衣卫密探,让他们多留意沿海偏僻地区,以防被东瀛人渗透了还不知道。 陆言拙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锦衣卫密探派出去没多久,就查到沿海有一个小渔村出现了异常情况。 那个密探先是无意间从乡里听到一个消息,附近渔村的村长往常每个月都会来赶集。可最近,连续两个月没有露面了。 密探问明地理位置后,打算偷偷潜入那个小渔村,一探究竟。没想到,刚摸到村口,就远远看见村中居然有暗哨。 锦衣卫密探个个都训练有素,不是寻常人,自然不会打草惊蛇,贸然进入。回来报告给陆言拙后,陆言拙就让石百户带人,悄悄将这个渔村围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跟小海村一样,把里面的东瀛人杀个干净,是因为怕打草惊蛇。 作为东瀛人的前方哨站,他们一定会跟后面的大部队保持联系。一锅端了是爽,但只是消灭了一小部分东瀛人。大部队不除,东瀛人元气未伤,他们还会在大明沿岸到处流窜作案,骚扰百姓。 治标不治本! 且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跟在东瀛人屁股后面围追堵截,这事浙江都司干了好多年了,累个半死,成效却甚微。 好不容易,东瀛人要聚集起来干票大的,那自然是成全他们,打包好,送他们一起去见天照大神。 密探发现的这个小渔村位于台州附近,离三岩镇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为了更好的居中策应,陆言拙在石百户走后第二天,决定只身前往台州。 对此,苏木表达了自己的强烈不满。 “大人,为什么不带我去?我能文能武,使得了绣春刀,用得了火铳,最厉害的是,这里没几个人会讲东瀛话,我会!” 苏木双手撑着桌子,气呼呼道。 陆言拙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带她去,而是石百户走之前,给了他一封信。 信来自京城,由苏同知口述,苏谦执笔。 大意就是,苏木年纪小,不懂事,希望陆大人不要受她干扰,或者被她蛊惑,带她去前线涉险。一定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如果她不听话,可以先宰后奏,把人绑了先扔回京城。 为人父母,担忧子女安全,陆言拙完全能理解。换了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也不愿意看着孩子冲上去冒险。 “木木,此行不比往日。徐越传递回来的情报若是属实,那此番犯境的东瀛人将多达上千,都快赶上一场战争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陆言拙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木侧着头,不是很理解。 “大人,现在东瀛人还不知道会在哪里登陆呢!就算他们登陆了,我们一早发现他们的形迹,撤就是了。 凭我们这几个人,当然不可能以卵击石,跟他们火拼。你看我像那么冲动的人嘛?!打不过就跑,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再说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打仗我不行,东瀛话我在行啊。” 陆言拙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太过于牵强,可若实话实说,把京城的信拿给苏木看,以这家伙的暴脾气,肯定炸毛。 回想起从前,自己跟这家伙相处的十几年,好像没一次拗得过她的。只要莫醉真心想要做的事,最后都是自己妥协。 叹了口气,陆言拙习惯性地投降,无奈道:“那我们要事先说好,约法三章。” 苏木见陆言拙的态度有所转变,乖巧的很,当即就坡下驴,拍胸口保证道:“好,你说!我保证不违反约定。” 陆言拙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罕见地认真。 苏木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毛,就在这个时候,陆言拙幽幽地开出了条件:“简单,我让你干嘛就干嘛,行吗?” 苏木蓦地感觉这是一个坑,一个天大的坑。如果不假思索地答应,他来一句,我让你待在三岩镇,那自己怎么办? 不听就是违反约定,自己犯规,不能跟他去台州。可若是听他的,那自己岂不是要待在三岩镇,还是不能跟他去台州! 你大爷的,使诈呢! 正想揭穿他,对他的卑劣行为表示下不耻,陆言拙忽然笑道:“当然,我不会提‘让你待在三岩镇’这种类似的条件,怎么样?答不答应?” 苏木:“……” 既然陆言拙表现地这么有诚意,苏木自然是没有意见。两人简单收拾一下,正要喊上小爱,就见小爱捧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出现了。 “大人,我已经发消息给徐越了,还需要在此多留几日,等他返回的信息。你跟小姐先去台州,我随后赶上。对了,这个给你!” 陆言拙接过长条状的包裹,没有好奇里面是什么,因为苏木手快,已经帮他打开了。 “咦?居然是把唐刀。” 刀长三尺一寸,跟绣春刀差不多的长度。刀鞘由乌江木所制,通体黑色,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苏木好奇地抽出刀身,只见刀身狭长,经过淬火洗礼后,通体闪烁着泠然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轻轻挥动,竟隐隐有风云际会,电闪雷鸣的错觉。 -- 第304页 “流光?!”陆言拙轻轻吐出两个字。 苏木不明所以,傻乎乎地问道:“什么东西流光了?” 陆言拙:“……” “小姐,大人说的是这把刀的名字。”小爱在一旁看得忍俊不止。 苏木这才惊觉,古人有给自己的佩刀取名的癖好。哪像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件上好的武器,还没取名呢,成天铜笛铜笛地叫着,叫就叫吧,还一转身就送人了。 “呃……好名!”苏木言不由衷地赞道。 陆言拙就喜欢看苏木这微微发窘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笑着问道:“好在哪里?” 苏木随口胡扯:“流光……嗯,流光溢彩。若是再有一把剑叫溢彩,那就更棒了。” 陆言拙摸着手中的唐刀,轻轻道:“有的。” 苏木:“啊?什么有的。” 陆言拙回头,正色地看着她,认真道:“有的,我母亲的佩剑就叫溢彩。” 苏木顿时懵逼,没想到自己随便胡扯也能扯对。 隐隐想起,陆言拙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好像是战死沙场的,他母亲的剑如果叫溢彩的话,那岂不是说明这刀…… “这是我父亲的佩刀。”陆言拙将刀系在腰间,笑道。 苏木将目光投向小爱,小爱笑着解释道:“小姐,是这样的。广平侯知道我要来浙江寻你们,就把这刀交给了我,让我带给陆大人。说是,出门在外,没有趁手的武器,怎么行?” 苏木惊讶地“咦”了一声,她知道陆言拙出身将门,身手不错,但跟他相处近三年来,却从未见他用过唐刀,只知道他使铜笛使得潇洒自在,一度以为他擅长点穴来着。 陆言拙轻咳一声,道:“我不怎么喜欢舞刀弄剑。再说了,我担任的是文职,也没那个必要,是吧。” 真实的原因,陆言拙没好意思说。 陆言拙的刀法是祖传的。陆家世世代代都是镇守西南的武将,陆家的刀法更是凌厉霸道,杀伤力很大,但练起来很费劲。 陆言拙醒来的时候,正好十三岁。若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再过几年,他就会投身军营,跟他的祖辈们一样,成为一个武将。 只是大明的武将一般都是镇守一方,不太会调任,更别提随意走动了。你到处乱窜,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告你一状,到时皇帝老子怀疑你造反,那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诛九族吧。 陆言拙以性命为代价,来大明的原因就是为了找人。若找不到转世的苏木,那他在现代就白死了。 所以,虽然对真正的陆言拙有所愧疚,林渊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弃武从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高中进士,外放到别处后,方便寻人。若能留在京城,那就更好了,京城消息多,打探起来,机会更高。 不得不说,他的策略是对的。这不,瞎猫拖着死耗子,寻了十几年,终于让他找到了苏木。 “大人,那你现在还会用刀吗?”盯着陆言拙那文质彬彬的脸,苏木实在是无法把他跟挥动唐刀那彪悍的形象联系起来。 陆言拙拍拍她的脑袋,笑道:“真到要用它的时候,哪有会不会的问题,见人就砍,就是了。没听说过吗?狭路相逢勇者胜!” 苏木撇了撇嘴,不屑道:“这话我一直以为是空有蛮力不爱动脑子的武夫说的,没想到大人也作如此想。” 陆言拙笑而不答。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来大明找她付出的代价,估计会被她砍死。 那又何止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根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渺茫的希望,拿命去搏的一场豪赌。 第212章 绳断,不祥! 因为苏木闭着眼睛跟陆言拙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协议,所以陆言拙二话没说,很爽快地带她到了台州。 三天后,石百户派出去的密探传回来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台州海域五百海里外,发现了大量不明船只。根据对方的行程判断,应该会在台州附近登陆。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台州附近,被东瀛人偷偷占据的那个小渔村。 与此同时,小爱也带来了徐越传递回来的信息,这次时间地点说的很清楚。 “十一月初三,象头岛,一千二百人,登陆。” 密件上的字依旧歪七扭八惨绝人寰,然而这次,苏木却看明白了。 “东瀛人疯了吗?这么多人聚集在台州海域,他们到底想干嘛?攻打大明?谁给他们的胆子和自信啊!” 陆言拙也没料到东瀛人会如此疯狂。长期以来他们一直走的是游击战术,在大明沿海烧杀掠夺,捞一票就跑,还没有跟大明的卫所正式开战过。 “不管他们意欲何为,我们既然提前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就一定要先发制人,阻止他们。” 陆言拙和苏木说话的时候,石百户一直低头看着桌上的海防图,当手指划过某处时,突然惊呼一声,道:“大人,我想我可能明白他们的意图了。” 陆言拙和苏木一听,忙把脑袋凑了过去。他们两个虽然来自未来,对东瀛人以往的卑劣性知之甚详,但术业有专攻,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军人,所以还是琢磨不透东瀛人的意图。 “你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石百户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小岛,说道:“大人,这个就是象头岛。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岛上有数百渔民,还有一些守军。东瀛人如果突然发难,趁大明守军不备,就可以趁机抢夺象头岛的控制权。反客为主后,以此为据点,成为他们侵犯大明沿海的中转站。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若是他们想干票大的……” -- 第305页 “台州?他们想要偷袭台州!” 陆言拙看到地图上不远处的台州府,突然明白了。 东瀛人的胆子越来越大,打劫沿海的普通老百姓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台州向来富裕,驻守的兵力却不是很足。如果他们想要出其不意,干票大的,那台州就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那我们马上通知台州卫所,让他们做好准备。” 陆言拙却摇摇手,道:“东瀛人的第一步是占领象头岛,岛上还有数百居民,不能将他们弃之不顾,我们要先通知他们才行。” 陆言拙想了想,又道:“今天已经是十一月初一了,若徐越发回的消息没错,后天东瀛人就要偷袭象头岛。 现在派人通知岛上的居民,让他们撤离,已经晚了。大批东瀛人聚集在附近海域,这么多人逃离海岛,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为了不暴露形迹,遇见了,必然会杀人灭口。 东瀛人远道而来,准备肯定很充分。他们的船只比一般的渔船来得坚固,若在海上遇上,渔民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九死一生。 而象头岛易守难攻,若是在岛上抵抗东瀛人,以守为攻,则安全很多。只要拖住几天,等到台州卫所来援,就能里应外合,将东瀛人一举歼灭。 从而彻底解了台州之危,将战火控制在象头岛上,不蔓延至大明内陆。” “可象头岛没有多少守军啊,难道要靠那几百个渔民防守?”渔民打渔还行,打仗行吗? 陆言拙忽然抬头,看了苏木一眼,道:“所以,我和石百户会带人前去支援,你则去台州卫所报信,让他们速来救援。” 苏木一听,下意识地反对道:“不行!你和石百户加起来手下才多少人?就算连夜召集附近的锦衣卫,最多也就上百人。对方可是有一千两百人,以一对十,就算你们是以守为攻,也很危险。我不同意!” 似乎知道苏木会这么说,陆言拙拍拍她的脑袋,笑道:“危险什么呀!你去台州卫所,一来一回,也就一天。我和石百户只要坚守一天就行了。如果台州卫所的人来得快,说不定半天就够了。” 见苏木仍要反驳,陆言拙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有这个功夫跟我讨价还价,还不如早点去台州卫所报信来的实际。” 苏木见说服不了陆言拙,把心一横,道:“你要去象头岛也行,我也要去。你随便找个人去报信好了。”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缓缓而言:“木木,做人要有诚信!” 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一脸无辜:“我很讲诚信的呀!” 见她选择性失忆,陆言拙一点也不介意提醒她一下:“来之前怎么说的?”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苏木哑然。 陆言拙知道苏木虽然行事张扬任性,但只要答应的事,还是很守承诺的。 “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早去早回,就是帮我很大的忙了。” 话都说到这份了,苏木也不好再纠缠不清,蹙了蹙眉,再三嘱咐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先顾着自己的安全。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不要冲动行事。” 陆言拙笑道:“这话说反了吧,应该是我嘱咐你才对。” 这话听起来虽然对,却很不入耳,苏木很想冲他竖下中指来着,可考虑到自己的淑女形象,以及陆言拙这个古人根本看不懂这个手势,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有付之于行动。 “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我等你!” 成功说服了苏木,陆言拙决定趁热打铁,速速将她这个麻烦送到门口,打包送走。 同时嘱咐随行的小爱,道:“照顾好你家小姐,不要让她做危险的事情。” 小爱笑着保证道:“一定,一定!” 苏木“切”了他一声,潇洒地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大度道:“等我回来。” 陆言拙同样举起手,冲她挥了挥手,正笑着想说“等你”二字,手腕上突然一松,掉下来一个东西,苏木眼尖,冲上前一步,捡了起来。 一看之下,却是心中一震,不寒而栗。 掉下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陆言拙戴在手腕上的金刚结红色手绳。这还是苏木给他编织的,戴了有一年多了,没想到,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下来。 空气中隐隐飘过一丝不祥的气息,苏木虽然不想承认,却还是感受到了那无穷无尽的烦躁焦虑和不安。 陆言拙蹙了蹙眉,从苏木手中接过手绳,平时戴着好好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了。 若说不介意,那肯定是骗人的。 挠了挠头,陆言拙很想故作镇定,说些大而化之的话,苏木却一把抢过手绳,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大人,不差这么一时半会。我给你重新编一下。” 陆言拙无奈地举着手绳,指出残酷的现实:“绳子断了,手头又没有红绳,没办法重新编了吧。” 苏木盯着手中的金刚结看了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喜上眉间:“有办法,有办法的!” 说完,伸手摸向脖子,上面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正是陆言拙以前送给她的,被她取名为“滴答”的那块翡翠。 小心翼翼地解下玉佩上的红绳,苏木比划了一下长度,欣喜万分:“大人,长度刚刚好。我编这个很快的,你等我一下。” -- 第306页 见苏木如此执着又认真,陆言拙微微一笑,心中暖暖的,一扫心底的阴霾,轻声道:“好……不着急,你慢慢编,我等你。” 苏木坐在桌边专心编织手绳的时候,陆言拙也没闲着,悄悄回了趟书房。 没一会,他拿出来一个封好的锦囊,趁苏木不注意,偷偷塞给小爱,小声嘱咐道:“若去台州卫所求援不顺,就把锦囊交给你家小姐。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风平浪静,就不要给她,回来后还我就是。” 小爱点点头,依言收好。 就在这个时候,苏木也编好了金刚结手绳,将它重新戴回陆言拙的手上,试了试长度,刚刚好。 得意地拍了拍陆言拙的肩膀,苏木笑颜如花:“不要怪我迷信哦,小心驶得万年船。” 陆言拙低头,作虚心受教状:“那是,鬼神之说,神秘莫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路上也多加小心,不要鲁莽行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眼见天色不早,苏木就带着小爱策马离去。 望着苏木渐渐远去的身影,陆言拙在门口站了良久。 半晌,默然抬头,只见天上乌云盖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仿佛正以前赴后继不要命的气势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是要变天了吗? 第213章 好想打那个王八蛋啊! 一路疾驰,马不停蹄,终于赶在华灯初上,苏木和小爱到了台州卫所。 卫所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苏木刚一翻身下马,两人就举着长矛赶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你们随随便便能来的吗?赶紧走人!”为首的守卫说话很不客气,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似的。 苏木懒得跟他计较,掏出陆言拙交给她的锦衣卫令牌,道:“我有急报,事关倭寇犯境,要立即求见台州卫所吴佥事,还请你帮我通报一声。” 守卫不屑地瞪了她一眼,怀疑她在说谎。 也不能怪人家如此想,苏木急着赶路,小爱没来得及给她易容一下,此时的她虽然身穿男装,但杏眼明澄,面若桃花,怎么看也是一个潇洒□□的女子,哪有半点男子气息。 而锦衣卫向来没有女子当差的先例,这么重要的密报又怎么会交由一个女子来传递? “走走走!再信口胡言,信不信把你抓起来,关大牢里。”所以,守卫压根不信,一边赶人,一边还骂骂咧咧地威胁苏木。 苏木气急,她本就是急性子,脾气也不怎么好。醒来后,从小在北镇抚司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再加上父兄无条件的溺爱,被惯得张扬任性,行事肆无忌惮的,何时受过这等闲气。更何况,现在情况紧急,战事一触即发,半点耽误不得。 刚要发脾气,一脚踹开人家大门冲进去,小爱见情况不妙,及时拉住即将暴走的苏木,轻声道:“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做正事要紧!” 苏木被拦了一下,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乱使性子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关掉暴走模式,苏木没好气地斥道:“我吃饱了撑得来你们卫所捣乱?乱闯的下场我会不知道?既然我敢来,自然有我的道理。令牌是不是真的,你拿进去给你们吴佥事一看就知,何须多言。” 说完,苏木就把令牌递给其中一个守卫。那个守卫遇事比较冷静,没冲她乱嚷嚷,所以苏木就把令牌给了他。 果然,那个守卫比较聪明,见苏木有恃无恐,一点都不像是说大话的,迟疑了一下,冲她行了一礼,拿着令牌进去通报了。 等了没一会,那个守卫就出来了,苏木正要迎上去,他却将令牌还给了苏木,道:“抱歉,吴佥事不在卫所。请你改日再来吧!” 苏木吃了一惊,道:“不在卫所?那他去哪里了?” 那个守卫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突然微微蹙了下眉,这个表情虽然很微小,却被苏木看在了眼里。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察觉事情有变,原本焦躁即将暴走的苏木反而冷静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个守卫一眼,转身,对小爱说道:“既然吴佥事不在,那我们明日再来吧。” 说完,翻身上马,冲小爱努了努嘴,两人趁着夜幕尚未降临,慢慢远去。 转过两条巷子后,来到一条河边,苏木随便找了家客栈,和小爱住了进去。 一进房门,苏木就拉着小爱说道:“吴佥事应该在卫所里,那个守卫也跟他通报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却不肯见我。” 小爱讶然,道:“小姐如何得知的?” 事情出乎意料地棘手,苏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轻轻揉了揉,道:“如果吴佥事不在,那我求见的时候,守卫就会明说,不会接过我的令牌进去通报。况且,那个守卫的微表情不对。” “微表情?”小爱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不能怪小爱听不懂,微表情是现代心理学名词,它是心理应激微反应的一部分,是人类的本能,不受思想的控制,所以无法掩饰,也不能伪装。 “那个守卫跟我说话的时候,欲言又止,显然有什么实话不能跟我说。那他说了什么呢?他说吴佥事不在。反之,那就说明吴佥事在的。 既然吴佥事在的,他也把令牌给他了,且吴佥事没有质疑令牌的真假。那就说明,吴佥事验过令牌,知道我的身份后,还是拒绝见我。这一反应让那个守卫感到不安,也不理解。 -- 第307页 所以,他跟我说话的时候,眼里带有一丝愧意。” 苏木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吴佥事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我跟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等等,好像是有点冤有点仇的。不过,事关重大,他真能为了这点小事而不见我?” “小姐,”小爱见苏木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一双明澄的杏眼隐现杀气,不安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陆大人还在等我们呢!” 苏木轻轻咬了下嘴唇,道:“既然他不肯见,那我就翻墙进去见他好了。” 听大小姐又要不走寻常路,小爱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小姐,这里是浙江,不比京城。” 言下之意,冒然行动,保护伞不在,吃亏的可是自己。 苏木不是莽夫,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可锦衣卫在浙江就那么几个人,还都被陆言拙调走了。离的最近的大本营,就是南镇抚司了。可一来一去,就算从金陵搬到救兵,东瀛人也早就攻占了象头岛,某人就算不嗝屁,也凶多吉少了。 远水难救近火啊! 就在苏木想不到办法,头疼不已的时候,小爱忽然一拍脑袋,“哎”了一声。 “瞧我这记性。陆大人临出发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到了这种情况,所以特意塞给我一个锦囊。并再三嘱咐我,如果请不来援兵,就把它交给小姐。” 说完,小爱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陆言拙给的锦囊,交给苏木。 苏木知道陆言拙向来心细,比她靠谱多了。接过锦囊,三两下拆开,发现里面是一封信,还郑重其事地用火漆给封好了。 搞得挺神秘!什么呀,不会是情书吧。 苏木一边拆,一边不负责任地胡乱猜测。 可打开来一看,苏木却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木然地怔在原地,半晌不言不语。 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片死寂,瞬间坠入冰点。小爱见她的反应太过于异常,又实在是好奇陆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于是大着胆子,凑着灯光,悄悄瞟了一眼,然后发现…… 这都写的是什么呀! 信笺上写的根本就不是汉字,而是一种歪七扭八的字体,又是圆圈又是棒棒,看上去有点像西洋文字。 对,就是西洋文字。 小爱蓦地反应过来,难怪小姐看不懂了,她连复杂一点的字体都看不明白,更别提这些鸡爪子似的洋文了。陆大人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捉弄小姐。 小爱一边暗暗吐糟陆大人的不靠谱,一边偷偷观察大小姐的脸色,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安慰安慰被戏弄的小姐。 苏木突然出言问道:“小爱,这封信是陆大人亲自交给你的?” 小爱点点头,见苏木恨得咬牙切齿地,似乎要发飙砍人,忙又替不靠谱的陆大人说了几句好话。 “小姐,你也别生气了。陆大人没有恶意的,他可能觉得这样比较保密吧……” 苏木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了句发神经的话:“小爱,你砍我一刀。” 小爱:“……” 不等小爱所有回应,苏木突然掏出匕首,快速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 “疼……”苏木一声哀嚎。 虽然划得不深,但还是见血了,苏木刚自残完,就捂着自己的手臂后悔了。 小爱被她的突然发疯,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听见她喊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大小姐都干了些什么事! “小姐,小姐!你到底要干嘛呀?!陆……陆大人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了吗?我们回去告诉老爷少爷,让他们帮你教训他。” 苏木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小爱,向来粗线条,不怎么落泪的她,此刻的眼中却挂着静莹的泪珠,在眼眶内滚来滚去,欲坠不坠。 “小爱……我好想打那个王八蛋啊!” 小爱愕然,见苏木似喜非喜,似怒非怒,一张脸上喜怒哀乐皆有,五彩斑斓,热闹的很,忽然觉得这陆大人好生有本事,居然能让张扬任性没心没肺的大小姐如此失态。 这也是个人才啊! 第214章 我跨过时间的瀚海来找你 锦囊里的信是用鹅毛蘸着墨水写的,看上去是西洋文字,其实并不是。那些歪七扭八的蝌蚪文,目前这个世上没人看得懂,因为还没发明出来。 信,全篇是用汉语拼音写成的,而汉语拼音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出现的。 所以,只有来自未来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一封信,也只有来自未来的人才能看得懂。 信不长,是陆言拙在苏木临行前匆匆写好的。 木木,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说明你们此行并不顺利。 有些事,虽然很想当面跟你说,可天不遂人愿,我怕我再多加犹豫,会抱憾终身。 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再次错过,也许我们俩就此天人永隔,永无相见之日。 我不甘心…… 我更害怕…… 所以,我决定写下来,告诉你。 木木,其实…… 我并不是陆言拙,我的真名叫林渊。而你,也不是什么木木,而是叫莫醉。 莫莫,我的莫莫,很遗憾,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 第308页 我知道,此时的你一定又惊讶又不可置信。可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告诉你,这是真的,不是你的臆想,也不是你的错觉,我真的是林渊,我来找你了。 前世的事,是我不好,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养了你十几年,你只是习惯性地依赖我,把我当成了你的哥哥。 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什么兄妹之情。 是的,我很清楚,也很明白。 我喜欢你!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那种宠溺,而是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爱慕之情。 可是你呢?你对我又是哪一种喜欢?哪一种感情? 我从未好好问过你,因为我害怕。 我患得患失,即害怕自己一厢情愿,又害怕你有一天幡然醒悟,跟我说,你把我当成了哥哥。 所以,我不敢去弄清楚,你对我是不是同样如此。 在这一点上,我很懦弱。 所以,请你原谅我! 对不起,我不该放你鸽子,让你在民政局门口苦等一天。 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让你不远千里,追来找我。 对不起,我不该以身犯险,让你因为救我,粉身碎骨。 莫莫,我知道你看了这封信之后,肯定很生气。觉得我再一次骗了你,明明早已认出你来,却一直没有坦白身份,告诉你。 其实,我无数次想要告诉你,可一想到,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或者心如死灰,不想再看见我,我就无法想象以后的人生。 因为没有你,活着就没了意义。 这一点,我在前世已经很明白了,所以我才想尽办法,不折手段,跨过时间的瀚海来找你。 本来,我想在你生日那天,亲自跟你说。只是,时间紧迫,大敌当前,这个计划没办法实施了。 如果你真的看见了这封信,先把委屈和怒气收一收,等我们度过了这一难关,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绝不还手,只求你不要不理我。 我真的,真的…… 不能没有你。 最后…… 等我! 苏木把手中的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再三确认无误后,忽然举着信纸,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王八蛋……真能装啊,真能忍啊!小爱,小爱!你知道吗?我的直觉没有错哎!” 苏木哇啦哇啦失控般地大喊大叫,吓得小爱茫然无措,愕然望着她,寻思大小姐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姐……你说的王八蛋……指的是谁?” 信是陆大人给的,那小姐嘴里这个王八蛋十之八九指的是他。 只是…… 这样称呼未婚夫是不是欠妥?怎么说,人家也是广平侯唯一的宝贝金孙,未来的广平侯。这样骂人家,真的好吗? 苏木收好信笺,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锦囊中,再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苏木虽然大大咧咧的,平时还有点粗心大意,可一旦到了危机关头,却总是镇定自如。这可能跟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在鬼门关上来回走过的人,总是要与众不同点。 “先不说这些。当务之急,我们一定要让台州卫所出兵才行,否则东瀛人来犯,象头岛的守军抗不了多久,去的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苏木默默地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道:“台州卫所的吴佥事明明知道有紧急军情,也看到了锦衣卫令牌,却选择装死,避而不见。我猜,他大概是想用拖延战术,不与我正面交锋,若事后追究起来,他能一推三四五六七,一干二净。 哼,既想要偷偷地为难我,又害怕事情败露后,要承担责任。前怕狼,后怕虎,典型的懦夫。他越怕什么,我越要他面对什么。” 见苏木恢复正常,小爱很是高兴,问道:“小姐,那你想怎么做?” 苏木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硬闯?不行!我们就两个人,且时间紧迫,他要是老奸巨猾,用核实我身份做理由,把我关起来,耽误了时间,那就得不偿失了。 怎么办呢?软的肯定不行,硬来又没把握,若台州卫所不是他做主就好办了…… 可让他滚蛋下台,哪有那么容易……” 听苏木自言自语,说个没完没了,小爱忽然想起一事,拉了下她的衣袖,问道:“小姐,出来的时候,那块令牌拿了吗?” 突然被打断,苏木愣了一下,茫然问道:“哪一块?” 她现在身上有从陆言拙那拿来的锦衣卫令牌一块,陆言拙的正五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的腰牌也在她那,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父亲以前给的玉质令牌。 小爱提醒道:“就是白玉雕制的那块,以前在皇家别院用过的。” 苏木拍了一下脑袋,从怀中摸了出来,递给小爱:“是这块吗?” 白玉令牌晶莹剔透,入手细腻滋润,上面雕着龙纹,还刻着看不懂的小篆,陆言拙这么有文化,也只看得出来上面的德清二字,那还是有了对比才发现的。 小爱点点头,道:“小姐,有这块令牌在,就不用担心了。明天我们直接闯进去,哪个敢拦我们,我们就砍哪个!” 见小爱如此杀气腾腾地,苏木倒是吃惊不小。回想起以往的一些事,苏木试探性地问道:“小爱,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 -- 第309页 苏木本以为小爱要推诿一番,说不知道。 没想到,小爱这次倒没有糊弄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是,我知道。此块令牌出自大内,上面的字是御笔亲提。说的简单点,它跟尚方宝剑同效。” 尚方宝剑?同样的效果? 呵…… 看不出来嘛,还有这功能? 苏木还待再问,小爱忽然指了指天色,道:“小姐,若想明天的事万无一失,我们今晚还要去个地方才行。” 第215章 由不得你 浙江都司全称浙江都指挥使司,是大明在浙江设置的军事机构,负责管理辖内所有卫所,以及与军事有关的各项事务,是浙江平时最高的军事领导机构,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听命于兵部。 浙江都司最高负责人是都指挥使,正二品。下面是两个同知,从二品。再下面是四个都指挥佥事,正三品。 一般情况下,都指挥使统领司事,称为掌印,同知负责协助。剩下四个佥事,一人负责练兵,一人负责屯田,其余两人分管巡捕、军器、漕运、京操等事务。 台州卫所的吴佥事一个月前还在浙江都司负责练兵一事。金陵一案,他堂哥荣威将军的女儿犯了点事,案子被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捅到了皇帝那,皇帝一怒之下,大大地训斥了一下荣威将军的管教不严,顺便怀疑了一下吴家家风。 本来没他什么事,他就因为跟堂哥关系好,平时喝酒的时候跟同事发了两句牢骚,结果被浙江都指挥使知道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让他到台州卫所历练一番,守海屯田来了。 来到台州卫所之后,吴佥事心中有事,郁结难解,整日里郁郁寡欢,感觉自己被排挤,被流放了。 所谓,心中有阳光,满眼皆鲜花,心中有狗屎,看谁都是狗屎。 因为觉得自己是被贬的,吴佥事就很担心别人对他的看法,总觉得属下在偷偷嘲笑他。也是,堂堂正三品来卫所赴任,就算担任的是一把手,任谁看了,也会觉得奇怪。 所以,为了提高自信,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开早会。 早会期间,看下属站在下方,束着手,毕恭毕敬地汇报着手头工作,欣赏着他们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再站在高处,说些假大空冠冕堂皇的话,胡乱指点一番,以此享受权利给他带来的快感。 第二天一大早,跟往日一样,吴佥事吃好早饭,往正位一坐,看属下一个个络绎不绝地进入议事厅,感觉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正要开始每天如出一辙没什么新意的训话,站在下方的正五品马千户突然先发话了。 “大人,锦衣卫密探来报,上千东瀛人正在台州海域象头岛聚集。还请大人发兵,紧急支援。” 吴佥事一听,无名之火顿起。他因锦衣卫跟皇帝打小报告一事而被贬,现在只要听到锦衣卫的名字就烦。 昨天就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拿着一块莫名其妙的令牌,说是锦衣卫,要求见他。因为对方是女子,他也没放在心上,就让人随随便便打发了。没想到这个女子倒有些能耐,仅仅一晚的功夫,就找到了卫所的马千户。 东瀛人来犯,如果消息属实,自己若消极怠工,处理不当,那可是叛国,诛九族的死罪。吴佥事再糊涂,也不敢以身犯险,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一口气。 可心有不甘,转念一想,出兵自然是要出兵的,但出的快慢却大有讲究。 出的快,救了锦衣卫那些人,保住象头岛,保住台州,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若出的慢,让锦衣卫被东瀛人吃掉,自己以逸待劳,将经过恶战的东瀛人一网打尽,这仗即打得轻松,也出了自己心中那口恶气。 想到这里,吴佥事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东瀛人来犯,我等肩负守家卫国的重任,自然是要义无反顾地冲上前,与之拼命,将其一网打尽。 可消息来源是否正确也尤为重要,若不小心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损兵折将事小,辜负了朝廷的信任,辜负了百姓的重托,那就是大事了。我们难辞其咎啊!” 马千户听得频频蹙眉。 苏木和小爱昨晚找上门,跟他说吴佥事闭门不见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相信。以为她们两人对吴佥事为人有所误会,毕竟再离谱,也没人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延误战机,那可是死罪。 “大人,锦衣卫数百密探已经查明,消息来源属实。东瀛人定于明天一早,大举进攻象头岛,锦衣卫已经赶去支援,我们……” 马千户还待再说,吴佥事却突然翻脸了,大声斥责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你是听谁说的?还消息来源可靠,我问你传信的那个锦衣卫密探呢?她人呢?” 吴佥事之所以敢盛气凌人地大发官威,是因为他知道锦衣卫中没有女人,苏木肯定不是正规的锦衣卫,就算她手上有令牌,那也不能代表什么。 所以,他质疑得理直气壮。 “吴大人!吴佥事!军情紧急,锦衣卫中但凡有一个能杀敌上战场的,都上了。只因为我是一个女子,上战场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们这才派我来报信。 怎么到了你这,反而成了质疑的理由了呢?这令牌是不是真的,你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耽误了一晚上,已经是苏木忍耐的极限了。若不是事关重大,等着台州卫所出兵救人,以她的暴脾气早就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了,哪还会这么客气,跟他好好讲道理聊人生。 -- 第310页 “大人,令牌我已经验过了,确认无误。确实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下发的令牌。” 就在吴佥事被苏木怼的一肚子火的时候,马千户这个没眼力见的,又添了一把火。 吴佥事被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气得七窍冒烟,顿时拍案而起,指着苏木破口大骂:“你一介女流拿着锦衣卫的令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的? 若你是东瀛人的奸细,偷取令牌后,来卫所虚报军情调虎离山,我若不核实你的身份,随随便便信了,事后若中计,岂不是……” 见吴佥事质疑苏木是东瀛人的奸细,小爱忍无可忍,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厉声打断:“吴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竟敢如此大放厥词,肆意污蔑?!这块令牌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陆佥事亲自交到我家小姐手上的,怎么可能是偷来的!” 吴佥事见小爱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怼他,心中微微一震,忽然想起堂兄曾经提过,办侄女案子的陆大人是广平侯的孙子,他的身旁有个女子,好像是锦衣卫同知的独生爱女。 那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赫赫有名的苏家大小姐。 苏昭苏大人是从三品的锦衣卫同知,比自己还低上半级,但锦衣卫是天子近臣,自己只是一方武将,两者跟天子的亲厚根本没有可比性。 虽然有点惧怕对方的权势,但一想到自己家族因锦衣卫告密,遭到天子痛斥,自己更因为这个被贬来这里耕地,心中就有一股不平之气。 吴佥事头脑一发昏,仍然坚持道:“我不管你是谁,事关重大,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令牌勘验过了,身份也说明了,就这样还要自己证明你妈是你妈,你爸是你爸,苏木气极反笑。 时间不等人,自己再跟他纠缠不清,倒霉的可是陆言拙。 性命攸关,一想到陆言拙有危险,苏木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倏然上前一步,“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冰冷的刀锋贴着吴佥事的脖子,苏木面若寒霜,冷冷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爱信不信。今天这兵,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由不得你!” 第216章 圣上这特么是老糊涂了吧 苏木突然发难,持刀劫持了台州卫所最高领导人,此举彪悍无比,百年难见,惊得议事厅中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这是要兵变呢?还是要造反啊?! “苏小姐,冷静!冷静!!”马千户率先反应过来,惨白着一张脸,紧张道。 苏木是马千户带进台州卫所议事厅的,若苏木真的一刀把吴佥事给砍了,那引祸水进来的马千户也脱不了干系。 “马千户,不好意思哈!我没办法冷静啊!前方军情紧急,这个王八蛋还在喋喋不休,给我没事找事做!直接砍了算了!反正贻误战机,早晚要杀头的。现在死了,还不用连累亲戚诛九族!” 苏木手中的绣春刀就这么直直地抵着吴佥事的脖子,因为刀锋锋利无比,吴佥事脖子上隐隐有红色血迹留下,身在议事厅的众人看了,皆是汗然。早有耳闻,锦衣卫行事嚣张跋扈,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马千户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冷汗涔涔地往下滴,这吴佥事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准备跟苏木拼个鱼死网破,被苏木用刀抵着脖子,居然一言不发。而苏木则处于暴走状态,马千户生怕再刺激她一下,她就真的把吴佥事给砍了。 眼见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苏木身旁的丫鬟小爱又上前凑了凑热闹。 “小姐,不要用你的刀砍人。用那个砍人,事后要负责任的。用这个吧,用这个就没后顾之忧了。” 说完,悠悠地上前,递上手中的白玉令牌。 马千户正疑惑着,什么叫用这个就没后顾之忧了,就听见小爱缓缓而言:“此令牌乃当今圣上所赐……” 话音未落,苏木就伸手接过了令牌,马千户以为她要拿着令牌,对议事厅里的众人展示一番,好证实小爱所言无误。 不料,苏木接过令牌,想也没想,就冲着吴佥事的脸上狠狠地拍了过去。 “啪!——”声音响而清脆。 玉质坚硬,脸蛋柔软,白玉令牌抽向吴佥事保养得宜白白嫩嫩的脸庞,于那一瞬间,产生了激烈的碰撞,溅出了绚烂的火花(此句明显夸大,于事实不符,请忽略)。 火花违背物理现象,所以没有出现,不过吴佥事的脸上被白玉令牌这么狠狠一拍,倒是拍出了一些花纹,远远观去,上面隐现龙纹花样,还有几个繁复看不懂的小篆。 苏木用令牌狠狠抽着吴佥事的脸庞,道:“打你的是御赐令牌,有什么不服气的,尽管找当今圣上说理去,我在京城等着你告状。不过,现在……还请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苏木一记手刀,劈晕了吴佥事。 当着议事厅这么多人的面,苏木狐假虎威,凭着一块令牌,嚣张无比地干掉了台州卫所的最高领导人。 完事后,苏木对着不明所以,亦或者说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众人,指着瘫软在地昏迷不醒的吴佥事,吩咐道:“马大人,麻烦你找人把这个混蛋关起来。等前方战事结束,我找人押他上京。” 苏木手快,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等众人反应过来,吴佥事已经被搞定了。见众人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皆是错愕惘然不可置信,苏木摸了摸后脑,后知后觉地起了一丝赧然。自己一生气就不管不顾的,刚刚的举动估计吓着大家了。 -- 第311页 “那个……不好意思哈!你们家的吴佥事说话太气人了,前方战事紧急,我顾不上跟他好好说话了,毕竟出兵需要时间准备嘛。” 见大家仍然不说话,议事厅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苏木眨了眨明澄的杏眼,又道:“那个……我没乱说哦!这块令牌确实是御赐的。对了!马千户,你前不久是不是收到过京城的一封密件?” “密件?”马千户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是有收到过一封。”说到这,密件上的内容也在马千户的脑海中呈现出来。 信上所言,倭寇扰乱大明沿海,朝廷派密使,手持令牌来沿海巡防。若遇紧急军情,持令牌者可便宜行事。密件还附赠了令牌的图样,现在看来,竟然和苏木手上这块一模一样。 难道苏木就是密件中所说的那个密使? 不会吧! 朝廷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密使?开什么国际玩笑!圣上这特么是老糊涂了嘛?!! 不过,再转念一想,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老婆是比他大十七岁的宫女,见怪不怪,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想到这,马千户再不迟疑,上前一步,就要冲着苏木手中的令牌跪下去,刚要行三跪九叩之礼,以示对御赐令牌的尊重,这阵势却吓得苏木连连跳脚,躲至一旁。 “别啊!别跪啊!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赶紧出兵呢?救人……嗯,不对!打倭寇要紧!” 打人杀人皆不眨眼的苏木最怕被人跪,自己八字太背,走哪就跟某南附身一样,到处遇见凶杀案,若再被人跪上一跪,折寿怎么办? 还好马千户是武将,不是注重繁文缛节的文臣,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真要让他跪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的。苏木拒绝,正和他意。 不过,事情还是要做的。 马千户拿出京城寄来的密件,核对了一下苏木手中的令牌,确认无误后,就按苏木指示,将没脑子还敢碍事的吴佥事关了起来。然后清点卫所兵马,以极其高效的速度,整合了台州卫所所有的兵力,共计一千七百余人。 前去象头岛支援,需要骑马,然后再换船,因马匹有限,船只的运输能力也有限,所以马千户没有让所有人都出发,而是调了一千精兵前去象头岛支援,剩下的七百兵力没有马匹,走路赶去象头岛也凉凉了,干脆派去驻守台州城,以防倭寇攻打象头岛不成,改为偷袭城镇。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临近黄昏。 苏木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上,等得心急如焚。她到底是年轻,经验不足,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以为调兵很快,没想到出发前有这么多事要准备,清点人数,准备器械、马匹、粮草等等。 等候的时候,苏木百无聊赖,想起自己离家出走前,随手拿的令牌权限居然那么大,朝廷甚至还发密件通知浙江各卫所,以正其名。平时不觉得,事后联想起来,总觉得事情有点匪夷所思。 她并不是心机深沉,善于多思多虑的人。既然有疑惑,那就问呗。这不,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小爱,你怎么知道朝廷发密件到浙江各卫所了?” 既然道出了令牌的来历,苏大小姐又不是傻的,早晚会有此一问,机智的小爱早就想好了说辞。 “临出发前,老爷就得到了密报,知道小姐在陆大人身旁。老爷既要陆大人做事,又担心小姐在他身边遇到危险,所以就请旨,启动了这块令牌,发密件通知了沿海各卫所,以便大人和小姐便宜行事。” 听到这,苏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父亲还真是老奸巨猾……嗯,不对,深谋远虑。” 小爱捂嘴而笑。 她没说谎,但有些事也没有说的太明。否则以苏木那炸毛的性格,知道真相后,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 第217章 有没有环保意识啊! 得知苏木的真实身份后,马千户本想劝她留在台州卫所,不要去前线那么危险的地方。毕竟女孩子家家的,平时舞刀弄剑耍耍酷也就算了,真刀实枪地上战场太不理智了,就算有人护着死不了,但伤了脸嫁不了人,那也是大事啊! 无奈苏大小姐怎么说都说不通,执意要跟着一起去象头岛。 马千户思来想去,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苏大小姐的个性他已经很了解了。张扬任性嚣张跋扈,一言不合就挥刀相向,关键是人家还有后台,不光有,还很硬,自己肯定干不过她。吴佥事的下场摆在那呢,前车之鉴不可忘啊! 斟酌过后,马千户只能捏着鼻子妥协,派了一队精兵守在她和小爱身旁不算,自己也是亦步亦趋,不敢远离。 一夜急行,于黎明之前,苏木和马千户等人终于赶到了海边。 隔海遥望象头岛,苏木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马千户出兵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准备了,时间都用在了调配船只上。 大明水师以福船为主,船只底部较尖,上面的甲板较为宽阔,船的头尾两端则比较翘。因建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木和杉木,所以称之为“福船”。望着高大威猛的战船,苏木为古人的发明赞叹不已。 见苏木看得出神,马千户在一旁解说道:“大小姐,福船高大如城,非人力可驱动,前进全凭风势。倭寇的船只向来矮小,遇上福船只有被碾压的份。所以,打海战,他们必输无疑。” -- 第312页 打仗什么的,苏木一窍不通,她也没有自作聪明的癖好,发表什么谬论让人暗自嘲笑一番。 望着不远处的象头岛,苏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快点过去,帮陆言拙干掉这些东瀛人。 “马大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象头岛?我怕东瀛人已经攻上岛了。” 徐越带来的消息,是今日攻岛。遥望海面,苏木却没有看见大量的船只,所以她很担心,东瀛人发动的是夜袭,一早攻上了象头岛。 马千户正要说话,前方忽然有斥候来报:“大人,我们在象头岛发现大量东瀛人,据不完全统计,大概有上千人!” “什么?!”苏木骇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东瀛人果然发动了夜袭。这么说来,陆言拙和石百户等人已经跟他们对上了,打了将近两三个时辰。 “大人!”苏木蓦然回头,看向马千户,眼中的急切不言而喻。 从小爱口中,马千户一早得知陆言拙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也是苏家大小姐的未婚夫。这位若是出了什么事,就算自己灭了东瀛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广平侯和锦衣卫同知可都不是吃素的。 当下吩咐手下,准备了战船,马千户一刻不敢耽误,带着队伍浩浩荡荡杀向象头岛。 渡海而过,不过小半个时辰,苏木却站在船头东张西望,心中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年。船刚一靠岸,尚未停稳,苏木就施展轻功,顺着绳揽一跃而下。 马千户见她如此迫不及待,怕她出事,忙吩咐手下跟上,一行人以苏木为中心,将她死死地护在队伍中间。 象头岛不算很大,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岛上的守军居高临下,占据着岛上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头,山头上建有关隘,可攻可守。 苏木沿着陡峭的山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因人口密度过高,都挤在一条山道上,远远望去,似乎数之不尽。 对方的打扮明显异于大明,且大冬天的还穿着木屐,一看就是东瀛人。 苏木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笑嘻嘻地打个招呼,问问吃早饭没。一言不发,挥刀相向,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苏木的风格虽然简单粗暴,略显彪悍,但对付东瀛人却是最有效的。等东瀛人察觉,马千户已经率领精兵强将,挥着朴刀砍了过来。 其实,此时马千户的手下尚未集结,有些动作慢的甚至还未下船,但山路狭隘,也挤不下这么多人,排兵布阵再厉害也等同虚设。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东瀛人虽然野蛮凶残,杀人不眨眼,但被困在狭长的山道,前有关隘阻挡,后有奇兵突袭,一时间被苏木和马千户杀了个措手不及。 苏木心急如焚,想要尽快找到陆言拙,以确保他的安全。且东瀛人的凶残她是知道的,不管是在大明沿海亲眼所见,还是从百年后的历史中所知,一旦遇上,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那一瞬间,苏木仿佛被解除了身上的封印,挥舞着寒光凛冽削铁如泥的绣春刀,如入无人之境。 鲜血四溅,断肢横飞,耳旁充斥着痛苦的哀嚎,没有人哭泣,也由不得你哭泣,双方都杀红了眼,重复着挥刀劈砍的动作。 真正的战场,刀法再精妙也没有用,只有反应速度和力量才是真理。 苏木很清楚这点,她一开始就率先冲了上去,发动了袭击,给马千户等台州官兵做了一个表率。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勇猛彪悍,作为大明正规军若不跟上,岂不丢人?直接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所以,留给苏木表现发挥的时间并不多,几个回合后,后面的将士就冲了上来,她砍翻几个人后,体力渐渐跟不上,但这个时候也用不着她了。 抬眼望去,身边不是死不瞑目的尸体,就是杀红了眼野兽般的将士。 苏木幽幽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退,把冲锋的位置让给想要建功立业永垂不朽的将士们。她并不傻,以卵击石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做,都没力气挥刀了,还冲在最前面,那不是傻就是蠢了。 一场激斗,脸上满是飞溅的血迹,任凭苏木长相明艳璀璨,此时看起来也是狰狞恐怖,仿佛地狱归来的夜叉修罗。 小爱正想用衣袖替她擦一下,却被苏木抓住手,制止了:“小爱,我们得想个法子先绕上去,我担心他有事……” 上千人都挤在狭隘的山道上,看起来很壮观,但实际上真正作战的却只有正面接触的那几十人。 东瀛人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局面,他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打不过就跑。他们现在,前有象头岛的守军,后有台州卫所的精兵,东瀛人被卡在中间,只能前后同时开战,双方完全在拼人头。 东瀛人在山道上方,居高临下。但他们远道而来,已经跟山上守军打了两三个时辰,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马千户他们以逸待劳,也不算吃亏。 双方打得火热,战事一时陷入胶着,没几个时辰分不了胜负。 苏木急着想见陆言拙,小爱理解,但她的建议太冒险了,就在小爱想法子说服苏木的时候,马千户听到了。 “大小姐想要走捷径上山倒不是什么难事,我有个手下是这岛上的人,对这里的小路知之甚详。我准备组织一些人,由他带队,走小路上山,去支援陆大人他们。 -- 第313页 大小姐要是不介意……就跟着一起去吧。 不过,有言在先,此路非常凶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下山谷,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所以,若要跟着去,就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不知道大小姐能不能接受。” 苏木一听,喜不胜收,哪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忙不迟地点头答应了。 马千户点点头,就此安排下去。 其实,在吴佥事来台州卫所之前,马千户才是卫所的负责人。吴佥事被派来卫所修炼镀金,顺便夺了马千户的领导位置。马千户敢怒不敢言,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吴佥事栽在苏木手中,马千户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所以苏大小姐想要干什么,只要他能办得到,他还是愿意代劳的。 此去偷袭,听上去危险,但他挑选的人都是精兵强将,要护住苏木没什么难度。况且,这条路一旦走通了,后面的人就会源源不断的跟上。 所以,只要安全上山,就不会有什么被东瀛人困在山顶,陷入孤立无援的风险。 于是,在马千户的精心准备下,苏木轻装上阵,带着几十人偷偷潜入山间密道。马千户手下找的路异常难行,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路,有些地方需要借助工具,攀援而上。 苏木上山心切,这点难度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就当野外攀岩了。 就这样,有路走路,没路自己踩条路出来,苏木手脚并用,由马千户手下的精兵强将护着,在山间攀岩走壁。 正感觉自己跟个人猿泰山似的,就差捶两下胸口,吼两声清清嗓子了,“砰——”的一声巨响,剧烈的爆炸声在苏木头顶仿若立体声般响了起来,回声阵阵,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于耳。 爆炸之猛烈,连带山体都被震动了,悬崖上不时有一些碎石子稀稀落落掉下来,砸在苏木头上,把她搞得灰头土脸的。 苏木抬头,无语问苍天。 你大爷的! 谁啊! 这么没有环保意识,随随便便就炸山,不怕引来地震火山泥石流啊! 第218章 (全文完) 苏木吐糟归吐糟,老天可没空搭理她,继续它的天崩地裂。 爆炸引起的余震连绵不断,有些地方山体松散,发生了崩塌,连带周围的树木蔓藤一起,牵扯着共赴黄泉,于一瞬间翻滚如流,消失在悬崖峭壁间。 苏木看得触目惊心,后怕不已。幸亏马千户的手下很是机灵,爆炸刚一发生,就带着他们找了块凹进去的山体,躲藏了起来,这才没有被爆炸波及。 抬头望天,山顶只在几步之遥,只是路已经彻底被炸没了,往上是垂直的山体,高达两三丈。想要靠人力爬上去,难度不是一点点。 苏木叹了口气,马千户手下看在眼里,忙安慰道:“大小姐,不用担心。我先上去,再放绳索下来,拉你们。” 说完,不等苏木反应过来,那人就跟猿猴似的,从怀中掏出钢爪,手脚麻利地顺着山体爬了上去。 “这人属猴的吧。”苏木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问道。 旁边一人听到,上前笑道:“大小姐,他不属猴,他属猪。不过,他家是以采药为生的。” 苏木恍然大悟,难怪爬起悬崖来这么利索,原来是术业有专攻。 那人没有说大话,只一盏茶的功夫就爬到了山顶,紧接着没多久,一根结实的绳索就垂了下来。马千户的手下攀着绳索又上去几个,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敢让苏木攀着绳索上山。 沿着绳索,攀援而上,可脚刚一踏上山顶,眼前的景象却是触目心惊。 爆炸如此猛烈,苏木有想过山顶上必然是一片狼藉,满目苍夷。可真看到了,还是吃了一惊。 山顶原先建有一个简易的工事,虽然简陋,但也是用砖头砌的。山上的驻军只要耐着性子躲在后面,以守为攻,进攻方一时半刻也拿它没办法。 可现在…… 工事被硬生生地炸开了一个口子,城墙轰然倒塌,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东瀛人正挥舞着武士刀呼啸而至。 苏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正要不管不顾冲过去探明情况,小爱恰好上了山顶,一见之下,立马冲了上去,死死抱住她,大声喊道:“小姐,冷静!你这样冲过去,混战之中,万一受伤了,陆大人见了会心疼的!” 苏木被她这么一吼,脚步随之缓了一缓,按耐住胸口的烦躁不安,强行让自己保持理智。 “人都上来了吗?” 苏木回头,马千户派来保护她的人都是身手最好的,所以途中虽然遇到了爆炸山体坍塌等事件,他们还是很快上了山顶,并没有耽误多久。 “人都到齐了。”马千户的副将清点了一下人数,回道。这些人都是先头部队,道路一旦打通,后面的人就会源源不断地上来增援。 苏木想了想,道:“留下几个人守护通道,后续还要有人上来,不要让东瀛人发现这里。我们先过去支援!” “是!” 说完,苏木和马千户的人纷纷掏出黑布,蒙住脸,掩住了口鼻。这样做的好处是,砍人的时候,飞溅出来的血迹不会喷到口鼻中。 脸上黏糊糊的,又没有时间清理,影响视力不说,砍起人来也不爽,是不是? 一行几十人,绕到东瀛人身后,悄悄潜伏了下来。 -- 第314页 苏木看准时机,趁前面进攻的东瀛人力竭,退下来的时候,快速地向下挥了下右手,马千户的人收到指令,立马齐刷刷地冲了上去。 此时,正好是东瀛人的前锋退下来,准备跟替补换位,两者尚未交接好,突然几十个蒙面人手持横刀冲了出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的队伍就犹如豆腐一般,被切成了好几段。 苏木没有傻乎乎地见人就砍,而是凭借着精妙的身法在人群中游走,护着她的人则尽力替她扫除一切障碍,护着她顺利进入工事。 战斗一触即发,苏木带着人没有犹豫,直冲目标,一顿乱砍,打得东瀛人昏头转向,等他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集结好队伍,准备蓄势待发,重新来过的时候,苏木已经带着人,趁乱混进了工事。 一进入工事,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苏木还是被眼前满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到了。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濒临倒塌的工事,也不知道东瀛人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炸药,工事被毁,里面的人也死伤过半。 侥幸在爆炸中存活下来的人,皆伤势惨重,用尽全力好不容易击退东瀛人的第一波攻势,里面的人已经筋疲力尽,再无余力对付第二波。 若苏木不带人及时赶到,或者再晚上半个时辰,东瀛人就会占据这里,反败为胜。 苏木在一众灰头土脸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将士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然而找了半晌,却没有一个认识的。 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苏木焦急万分地随手抓过一个人,问道:“锦衣卫来支援的那些人呢?陆大人,陆大人呢?!他在哪?” 那位不知道是伤了耳朵,还是伤了脑子,反应有点迟钝,见苏木说的不是东瀛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人。 “他们是工事里守在最前面的,爆炸过后……” 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头,指了指被炸毁的那半边,已经沦为废墟的工事。 望着断垣残瓦,摇摇欲坠的墙体,以及随处可见,因爆炸而导致的残破不堪的尸体,苏木没想到有朝一日要面对如此绝望的境界,她再没心没肺乐观向上,也接受不了如此残酷的现实,一颗心仿佛坠入了湖底,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沉寂了一会,苏木捂着隐隐发疼的胸口,嘶哑着嗓音,轻轻吐出来一句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转身,走向了废墟。 没有趁手的工具,苏木就用手,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拖走,挪开炸碎的砖块,在一片瓦砾中寻找着幸存者。 苏木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仿佛行尸走肉般,徒手扒拉瓦砾,结果显然易见,没一会功夫,苏木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十个手指头没一个完好的。 小爱看着心疼,放下手中搬运的砖块,想让她歇上一会。 “小姐,你坐那歇一会吧,这儿有我。” 苏木麻木地抬头,跟她一起前来的将士们正守着工事的缺口跟东瀛人拼命,原象头岛的守军只要还有战斗力的,也都冲在前面热血奋战。 跟陆言拙一起来的锦衣卫所剩无几,好多都认不出来,心头泛着苦,苏木轻轻摇了摇头,道:“小爱,我停不下来。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做点事还能好过点。” 说完,又跳入废墟中,摸索幸存者。 陆言拙生死不明,苏木的表现非常可疑,没有悲伤,也没有情绪失控大喊大叫,只是麻木地用手扒拉着瓦砾堆,似乎已经忘了疼痛,无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双手,重复地寻找着。 小爱站在一旁,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家大小姐看似爽朗不羁没心没肺的,做什么事都有点马虎大意,但她知道,大小姐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却会一头陷进去。 像个傻子一样,义无反顾。 虽然只有小爱帮忙,但苏木清理的速度一点也不慢,清理完一边后,苏木转身去了另一头,继续挖掘。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在瓦砾下找到陆言拙好,还是找不到的好。 就在心如死灰,茫然无措的时候,瓦砾下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大手。 一只男人的大手。 苏木停了下来,心开始杂乱无章的跳动,仿佛要造反一般,跳出胸膛,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双手开始抑制不住地胡乱抖动。 那只手上,系着一根红绳。 一根编着金刚结的红色手绳。 苏木深吸一口气,突然跟疯了似的拼命挖掘,很快就把手的主人从废墟中扒拉了出来。 人被掩埋在废墟中的时间太久了,挖出来的时候,那人脸上满是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苏木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微微打颤的右手轻轻探向对方的鼻息。 一探之下,万念俱灰。 对方已经毫无气息。 (全文完) 第219章 大小姐疯了! 被苏木从瓦砾中挖出来的,自然就是陆言拙了。 只是…… 人虽然被挖了出来,却已经没了气息。 苏木不甘心,也没有放弃,探不到鼻息,就又伸手搭向陆言拙的脉搏。然而,失望接踵而来,陆言拙的脉搏微弱地根本察觉不到跳动。 抱着陆言拙尚有余温的身体,苏木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感觉里面有两个人在激烈地争吵。 -- 第315页 一人悲悲戚戚嘶声力竭地哭喊,说放弃吧,面对现实吧,他已经死了。另一人则死死地揪着对方的领子,凶神恶煞地让它闭嘴。 苏木听它们俩吵了一会,总觉得还可以垂死挣扎一下。于是,当着小爱还有几个围观群众的面,苏大小姐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苏木将陆言拙身体放平,清除掉他口鼻中的尘土后,把他后脑勺垫高,令他头部微微扬起,然后双手交握,以每分钟上百次的频率按压他的胸口。 达到一定次数后,她就俯身,捏过他的下巴,打开他的嘴,往里吹气。 苏木的动作很标准,因为这是前世林渊亲自教她的急救方法,只是在几百年前的古人看来,大家只会觉得…… 苏家大小姐疯了,彻底疯了! 对着一个“死人”又是捶胸又是吹气的,不是疯?那是什么?! 小爱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大小姐“发疯”,心中一片悲凉,束手无策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很想上前制止,可苏木红着眼咬着牙,那走火入魔即将疯狂的模样,她清楚地知道…… 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一旁的围观群众何时见过如此生猛豪放的情节,偏偏两位主角还是广平侯的孙子和锦衣卫同知的宝贝爱女,这要是谁一时嘴贱,把事情说漏,捅了出去,恐怕会遭广平侯和锦衣卫联手,齐齐追杀灭口吧。 想到这,众人皆是心有灵犀地悄悄别过脸去,自欺欺人地装作没看见。 小爱头疼欲裂,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小姐如果就此疯了,那可怎么办啊!忍了一会,再也忍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不顾一切的阻止,却发现苏木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苏木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静莹的泪珠和黏糊糊的汗水跟脸上溅到的血迹和灰尘混合,早就糊作一团,让苏木看起来跟个泥人似的。 苏木做了很长时间的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直至双手都麻了,陆言拙还是一点气息都无。 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苏木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轻轻滑过陆言拙的脸庞,喃喃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太残忍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上天入地,我都会找到你,跟你要个说法。你给我等着!你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说到这,苏木忽然死命地摇着陆言拙的身体,在他耳旁大声吼道:“你个王八蛋,听见没?你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你给我试试看,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向来说到做到的。” 说完,还是气不过,苏木又狠狠地在陆言拙胸口砸了一拳,然后扑上去,放声大哭。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小爱尤甚。 在她心中,自家大小姐向来爽朗不羁,活得随心所欲,何时见过她为了一个男人会如此失态。嚎啕大哭不算,还丧失了理智,满嘴胡言乱语。 一会说什么,自己不怪他了,只要他醒来,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放鸽子就放鸽子吧,反正一人一回,彼此不吃亏。 一会又说,自己好想他,醒来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甚至把现在的他当成了以前的他,所以才会逃婚的。 总之,苏大小姐哭得昏天黑地,惨绝人寰,仿佛要将从出生至今都没哭过的泪水,一次性释放出来,哭个干干净净。 见她如此悲恸欲绝,小爱心疼地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安慰她。就在这时,被苏木压在身下的某人忽然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右手无名指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被眼尖的小爱看见了。 “小姐,小姐!快起来!陆大人……陆大人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你别压着他,不然该把他压死了!” 苏木一听,立马爬了起来,用手探向陆言拙的鼻间,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举动,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丝暖流。苏木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将手在身上随意地擦了擦,又小心翼翼地摸向陆言拙的脉搏。 静下心,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苏木喜上眉梢,忙解开陆言拙的领口,一边轻轻按压着他的胸口,一边回头问小爱:“你那还有什么救命用的药没?” 苏木随身携带的救命药丸上次已经喂陆言拙吃掉了,她身上再无任何灵丹妙药,而小爱来自京城,出来的时候,父亲连陆言拙的刀都让她带来了,不会想不到让她带点救命药丸什么的。 果然,小爱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下,就轻声回道:“有是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木抬头,一脸期待。 “带的不是药丸,是药水。陆……陆大人眼下这情形,恐怕用不了。”小爱怯怯地看了苏木一眼,为难道。 她也是实话实说,就凭陆言拙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让他吃药了,让他张嘴都难。 没想到,小爱的为难在苏木看来根本就不是事,她把手一伸,叫道:“拿来拿来!我来试试。” 小爱还以为她有什么好办法呢,就掏出药瓶,递给了她。没想到,苏木接过药瓶,打开瓶塞,一仰头,自己喝了。 小爱惊呼一声,喊道:“小姐,你怎么自己喝了?这不是……” 要给陆大人的嘛! 小爱话音刚落,就见苏木含着药水,小心翼翼地鼓着腮帮子,活像一只憨厚的小松鼠,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也不能说话,一说话,药水就全洒了。 低头,捏开陆言拙的嘴巴,俯身,嘴对嘴,苏木一口亲了上去…… -- 第316页 小爱:“……” 苏家大小姐行事向来天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要喂药,正常人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找个大小合适的汤勺或者吸管什么的吧。 谁特么还能想到有这个办法啊! 一言不合,直接上嘴。 有心想要制止,但大小姐刚对着半死不活的陆大人又是捶胸又是吹气的,也没少嘴对嘴。要制止,刚才就该制止,现在…… 现在也不缺这口了。 小爱捂着隐隐发疼的胸口,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大小姐趁陆大人昏迷不醒,为非作歹大肆轻薄,无奈地搓了搓手,嘴里轻轻喃语:“小姐,你这……亲都亲了,可要对人负责啊!” 别再随随便便离家出走逃婚了! 走的时候那么决绝,头都不回。现在又表现的那么生死缠绵,没了他就活不了似的。 这是要干嘛呀? 简直就是没事找事,瞎折腾嘛! 苏木急着救人,没那个心思听小爱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一瓶药喂完,就揪着心在一旁等待奇迹的发生。 一会担心陆言拙受得内伤过重,身体已经大出血了,自己还不知道。当然,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施救,这里没有西医,会开肠破肚缝缝补补。一会又担心这药没有密封保存,会不会过了保质期,没了疗效。 等待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忽上忽下,一会心有不甘垂死挣扎,凡事都往好的一面想。可须臾,焦虑悲观情绪又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汹涌而来,整个人瞬间被负能量吞噬,一颗期待的心,沉到湖底,死到不能再死。 这日子…… 真特么难熬啊! 第220章 她,始终没变! 山顶防御工事外,兵来将挡,你来我往,乒乒乓乓打得热火朝天。 东瀛人被大明将士围困在狭长的山道上,上不得,下不得,一时间犹如疯狗一般,嘴里叽哩哇啦地大呼小叫,手中挥舞着武士刀不要命的冲锋,试图杀出一条血路来。 山上的工事被东瀛人用炸药炸出了一个坑,眼看守不住,要被攻陷,好巧不巧,苏木正好带人从山间秘径偷偷上来,出其不意,杀了东瀛人一个猝手不及,又将险些失守的工事夺了回来。 第一批跟苏木上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马千户手下的精兵强将,战斗力很强。且山下到山上的路被打通后,随着山下的援兵源源不断地到来,很快僵持不下的战事,形势发生了逆转。 东瀛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地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就算嗜血好杀如他们也受不了了,在太阳快要落山之际,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投降。 就此,上千东瀛人攻打象头岛,激战一整日,最后以死伤七百,活捉三百余人而告结。 战事一结束,苏木就马不停蹄地将陆言拙带回了台州卫所。 一路颠簸,喝了药的陆言拙虽然没有一命呜呼,却也始终没有醒来。所幸,微弱的气息犹在,苏木一刻不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颗心也随之紧紧揪着。 揪着揪着,揪到后面也就麻木了。 苏木寸步不离地守在陆言拙身旁,谁说都没用,从夜幕降临到华灯初上,再至夜深人静。 两天没有好好睡觉,又经历了一场浴血厮杀,苏木精力再好也抗不住,趴在陆言拙的床头,脑袋昏昏沉沉地,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苏木就此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那一瞬间,手中还牢牢地抱着某人的胳膊,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林渊从废墟中挖出来,带回家的时候。 小爱端着粥和小菜进入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轻轻地叹了口气,小爱将食盒放下,收走已经放凉了,苏木一口未动的晚餐,悄悄转身离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烛光摇曳,将熄未熄之时,陆言拙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苏木睡得很沉,某人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她觉得有些痒,还以为是蚊子,也不想想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蚊子,睡迷糊的苏木想都没想,狠狠一巴掌挥了过去,然后…… “哎呀!疼……” 苏木捂着被自己打红的脸蛋,倏地醒来。茫然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夜色深沉,深邃幽暗,宛如她那无望等待的心。 “老林,老林!你快醒醒啊!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望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陆言拙,苏木心里难过的很。向来爽朗乐观的她也终于败于残酷的现实,泪水渐渐迷失了双眼,手指轻轻拂过陆言拙的脸庞。 “你快醒来吧,我不怪你,真的!就算你前世放了我鸽子,让我在民政局门口白等一整天,我都不怪你了!当初,我说什么再也不想看见你,是骗你的。不然,我也不会去北京找你。” 忽然想到,自己赶去北京找林渊,结局可不怎么美好。在他的面前被炸得粉身碎骨,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也就算了,可活着的那个人…… 前世与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死去的人茫然无知,活着的人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往事不堪回首,望着昏迷不醒的陆言拙,苏木喃喃道。 “我其实一直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两年前,遇见你的时候,就常常产生错觉,觉得你跟前世的林渊好像。 可理智告诉我,一个人能穿越重生已经够瞎扯了,两个认识的人同时穿越重生,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 第317页 我每回想到这个,都觉得自己走火入魔,神经错乱了。 所以…… 我才会逃婚。因为我怕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可谁又能想到,你真的就是他呢!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逃婚了。待在家里,好好地准备婚礼,不好吗?非要跑来沿海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跟倭寇拼命,拼着拼着,快把小命拼没了。 如果这次又要天人相隔,那我…… 你快点醒来吧,你要是不醒来,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威胁你。 好吧,你就当这是威胁吧。你若是走了,我绝不独活。” 说到这,苏木越想越伤心,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湿了陆言拙的衣襟不算,还糊了他一脸。 陆言拙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其实刚刚手指能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悠悠醒来。就是没什么力气,说不了话。等他可以说话了,苏木又醒来,开始对着他碎碎念,叨叨个没完。 难得有倾听莫莫心声的时候,陆言拙当然不会放过,就闭着眼睛,躺平装死,听她吐露心事。 一听之下,才惊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之前,心中的百般纠结,种种臆测,其实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自己的莫莫依旧是那个爽朗不羁简单快乐的小女孩,就算自己把她扔在了民政局,就算她放出狠话,说再也不想见自己了。 她,始终没变! 从来没有怪过自己。 “别哭了……再哭……长城又要塌了……”陆言拙终于忍不住,幽幽地开了口。只是,气力不够,说话断断续续地,没什么精神。 苏木倏地一下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顺便用满头青丝抽了他一头一脸。 陆言拙:“……” 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行为莽撞冲动,却又不失可爱。 “你醒啦!”苏木杏眼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言拙。 “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大夫过来看看。”苏木起身,想要出门喊人,陆言拙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莫莫……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陆言拙出声,唤起了苏木以前的昵称。虽然他在金陵的时候,也曾婉转地喊过这个名字,但现在能光明正大地喊出来,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苏木转身,又坐回床头,明晃晃的杏眼瞪着他,眼里满是委屈,埋怨道:“你总算肯喊我莫莫啦,之前骗了我那么久,很好玩吗?” 在金陵的时候,陆言拙让苏木伪装成他的表妹,给取的名就是莫莫。当时苏木就怀疑他了,问他原因,他还装大尾巴狼,说是跟木木谐音,随便取的。 陆言拙脸色泛白,虽然醒来,但还是很虚弱,干裂着嘴唇,轻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嘛。” 想起之前的种种,苏木觉得两人跟个傻子似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玩什么你猜你猜你猜猜,兜兜转转欲言又止,成天瞎折腾。 陆言拙挣扎着动了一下,想要坐起来,靠在床上,却发现浑身泛力,除了手臂勉强能动外,身体其他部分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微微蹙了一下眉,他怕苏木担心,没有出声。 苏木见他行动不便,就将他抱起,拉了一把,让他坐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刚从瓦砾堆里将你刨出来的时候,你有多吓人。整个人气息全无,一动不动,连脉搏都没了。要不是小爱从京城带来的秘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秘药?什么秘药?”陆言拙刚刚醒来,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苏木连比带划道:“就是小小的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药水。瓶子没有密封,我都怕它过期了。你不知道,你那时跟个死人似的,嘴都撬不开,要不是……要不是……” 说到这,苏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唰”的一下就变红了,心虚地偷偷瞥了眼陆言拙,戛然而止。 陆言拙不傻,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微微一笑,心中甜甜的,面上却仍冷冷清清不见波澜,只淡淡地追问道:“你都说我像个死人了,那药是怎么灌进去的?” 苏木瞪了他一眼,微恼,有心让他闭嘴,可又觉得这家伙好不容易活过来,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打他骂他,喃喃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实话又说不出口。 陆言拙却坏坏地“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状,道:“我知道了,你是用嘴……呜呜呜……” 一见他要说破,苏木狗急跳墙,欺负他手脚不便,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好端端的一句“你是用嘴喂我的”话,被她手脚麻利地硬生生捂掉半截。 苏木红着脸,义正辞严:“我可不是要占你的便宜。情况紧急,我那是救你命呢!知道吗?” 说完,不等陆言拙回答,就急吼吼地冲出房门,找大夫去了。 陆言拙望着她那火急火燎消失不见的身影,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脚,却发现自己下半身毫无知觉,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221章 当今圣上所赐! 台州没有什么名医,苏木让人连夜赶赴杭州,重金请来一个。 老头腰板挺直,尨眉皓发,笑颜累累,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看不出实际年纪。不过,据说他是那个名医谁谁谁的关门弟子来着。 老头被苏木的手下连拖带拽,颠簸了一路,一宿没睡,陆言拙刚醒,他也刚到。 -- 第318页 傅大夫伸手搭了搭陆言拙的脉搏,又掏出金针刺了他身上几个穴位。须臾,慈和的脸上微微起了一丝波澜,刚要开口说话,陆言拙却赶在他前面出声了。 “木木啊,我想要喝水。” 此举,摆明了是要支开苏木,可苏木自从知道他是前世的林渊后,智商就一直不怎么在线,所以被傻乎乎地支走,还茫然不知。 等苏木出门后,陆言拙抬头,看着傅大夫的眼睛,正色道:“大夫,我自醒来,脚就一直没有知觉。我想,可能是因为爆炸,伤到了腰椎神经。还请你帮我在中枢、悬枢两穴扎上两针,试试有无反应。” 傅大夫看着他,神情有些讶然,半晌,问道:“大人也懂医术?” 陆言拙谦虚道:“略懂。” 傅大夫点点头,让他翻了个身,背部朝上,依言在他中枢悬枢两穴扎了两针。针扎下去,毫无知觉,陆言拙心头一颤,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大人……”傅大夫蹙着眉头,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措辞,要怎么说,才不会伤到病人的心。 陆言拙勉强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幽幽道:“我知道……你但说无妨。” “大人腰椎受到了硬物的撞击,伤了经脉,导致腰部软弱无力,以后行走可能会受影响。若以金针刺激穴位,佐以活血化瘀的药物,假以时日,可能会有所好转。” 一番话说得含蓄隐晦,但意思陆言拙却是听懂了,自己的腰椎受了伤,导致下半身动弹不了。就算以后能动,也多半是行动不便,算是半个残疾。 陆言拙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深邃黯淡的夜幕,想了想,回头对傅大夫道:“我的病情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若……苏家大小姐问起,你就说需要静养,只能慢慢康复。” 陆言拙倒不是有心向苏木隐瞒自己的病情。只是他知道,苏木看似爽朗大方,漠视一切,其实是个死心眼。她既然已经知道他就是林渊,那不管他发生什么事,就算是终身瘫痪,她也不会离开自己的。 既然两个人谁都离不开谁,那又何必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呢? 病情若有所好转,那康复的这段时间,莫莫就要陪着自己每日煎熬。 若病情最终无法好转…… 那与其两个人悲悲戚戚,整日沉浸在漫无希望的等待中,不如积极向上,垂死挣扎一番。怎么说来着? 有些病,其实慢慢也可以恢复,但有些人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因为心情郁结,导致自身免疫力下降,百病众生,结果还没等病魔收割他的小命,自己先把自己郁闷死了。 他在前世拼尽一切,才换来两人再次重逢的机会。若不能携手共度余生,那自己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真是白折腾了。 也不知道傅大夫跟苏木是怎么说的,总之苏木诚如陆言拙所希望的那般,没有悲悲戚戚地愁眉苦脸,而是每日活蹦乱跳地忙前忙后。 望着活力四射宛若太阳的苏木,陆言拙的心情也随之大好。 又过了几日,台州卫所迎来了几位来自京城的客人。 成婚一年,喜得一子的苏谦苏大人,一见到自己那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妹子,二话不说,迎面上来,就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爆栗,打得苏木抱头鼠窜,还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苏谦是来接陆言拙回京的,自己也要跟着回去,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跟大哥闹翻,独自出路费回家吧。回到家,还得因为不听哥哥教诲,再被暴揍一顿。 何必呢! 费钱又费力。 “哥,你也真是的!久别重逢,不说喜极而泣抱头痛哭一番,也不能一见面就打人啊!我不要面子的啊!”苏木捂着脑袋,控诉道。 苏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侄子出生,你也不在家,一天到晚在外厮混……” 苏木不服,匆匆打断:“我留下生日礼物了!” 见她不知悔改,还敢嘴硬,苏谦忍无可忍,狠狠捏了把她的脸蛋,训道:“缺的是礼物吗?颢儿缺的是亲姑姑!” “知道啦!知道啦!!给点面子,行不行?!再捏,再捏翻脸了啊!”苏木苦不堪言,努力从苏谦的魔爪下逃离,摸着微红的脸颊,叹了口气,“下手还是这么重!当爹了不起啊!” 见苏谦伸手,作势又要揍她,苏木只好好汉不吃眼前亏,适时服软:“我乖侄子叫颢儿?苏颢?这名字不错啊,谁取的?” 苏谦微微一笑,得意地冲一旁拱了拱手,也不知道对着谁拱手呢,转身,意气风发道:“当今圣上所赐!” 哦,原来如此,皇帝老子赐的名。 苏木点头,了然。 那确实够他臭屁的! 苏木其实根本不知道是颢还是昊,甚至是晧,反正是圣上取的名就对了。圣上取的,就是叫阿狗阿猫也是好的。 “好名字!圣上取的名就是不同凡响,与众不同!” 这马屁拍得又响又亮,就差有点内味了,饶苏谦深沉内敛,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嘴角轻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摸摸苏木的狗头,见她如此知情识趣的份上,苏谦决定大方点,原谅她。 “临岳呢?他好点没?”教训完妹子,苏谦苏大人又想起了妹夫,探头张望一番,问道。 听大哥问起陆言拙的状况,苏木心中微微一颤,然而略感不安的情绪转瞬即逝,笑道:“他刚睡。等他醒了,我们就启程回京吧。” -- 第319页 陆言拙的情况,苏谦也听小爱提起过,趁着四下无人,悄悄问苏木:“他还是行动不便?” 苏木故作漫不经心,道:“比之前好多了。你是不知道,我从瓦砾堆中把他刨出来的时候,有多吓人,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一点气息都没。 要不是父亲有先见之明,让小爱从京城带了救命的药来,他早就一命呜呼了。现在虽然腿脚有所不便,但只要坚持锻炼,我坚信假以时日,一定会好的。” 见苏木信心满满,苏谦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来得急,收到倭寇可能要攻打台州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到了之后,才知道战事已经结束,倭寇固然大败,陆言拙也因此重伤昏迷,差点光荣阵亡。 台州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好大夫。苏木虽然从杭州府请来了一个据说是某个名医的关门弟子,但终究比不上太医院里的大夫医术高超。 所以,苏谦到了之后,几乎没有多加停留,等陆言拙一醒,就催促苏木整理行装,带着两人,坐马车,匆匆赶回京城。 第222章 我这人从来不记仇 一路马不停蹄,苏谦带着陆言拙和苏木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值大雪飞扬的小寒。远远望去,整个京城笼罩在鹅毛大雪之下,仿佛披了一件白色大氅,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广平侯有军务在身,不能长时间离开驻地,所以年初就急匆匆地回了西南蓉城。 京城的陆府虽然宽敞,园子也修缮地错落有致,里面却是安静如斯,门庭冷落,直到陆言拙这个少主人归来,才算是有了一点人气。 当然,以陆言拙那冷冷清清沉默寡言的个性,就算住在里面,也就是多了一个大活人,热闹不到哪去。 眼下,陆府门口之所以车水马龙,人流不息,主要还是因为某个人。 某个说句话,大地都要抖三抖的人。 陆言拙从台州战场归来,重伤不愈,导致行走不便。 本来以陆言拙的官职,就算他是广平侯的孙子,在贵胄如云的京城还是排不上号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入了皇帝老子的眼缘,可能是看在他抗击倭寇有功的份上,也有可能是看在他们陆家世代镇守西南,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总之,皇帝老子大发慈悲,不顾年前才刚将他连升两级,破天荒地又对他大肆嘉奖,加封他为正六品的东宫侍讲,原来的职位暂时保持不变。 东宫侍讲的官职虽然不算高,但它却是为太子讲学的官。换而言之,陆言拙从此变成了太子近臣。 皇上如此看重他,下面有点眼力见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与之交好的机会,纷纷借着探病的缘由,甭管认不认识,就算是拐了七八个弯才认识的,都带着礼物来探望他。 陆言拙行动不便,作为皇上要给陆言拙赐婚的另一半,苏木理所当然地接过了管家的职责。小爱和陆平配合默契,该收的,不该收的,分门别类,一一记录在案。 有锦衣卫这个情报中心在,陆家的礼物收得恰到好处,绝对不会收下不该收的东西。自然,陆言拙也不会见到不该见的人。 “每天都这么多人来,送那么多的礼,这是要累死人吗?”苏木整理清单整理得头昏眼花,干脆把笔一扔,趴在书桌上哀怨地鬼嚎。 陆言拙放下手头的书,笑道:“早跟你说了,装病,一概不见,不就得了。” 苏木苦着脸,无奈道:“我大哥那个工作狂不干啊!这么多人来探望你,其中一些跟你示好,真实目的是想借你接近太子。另外一些是知道你跟我们苏家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有心讨好。我大哥就是想知道,哪些人想拐着弯来找苏家帮忙的,所以才放我过来帮你整理这些东西。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好心,被我坑了,还让我出门?” 说起阴险狡诈的苏谦被自己的亲妹妹狠狠坑了一把的事,陆言拙就觉得好笑。 回京城那日,临近家门,苏木忽然发狠,硬生生把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蛋掐出几个可疑的红印来。 一下轿门,苏夫人还没来得及板着脸训斥她一番,就看见自己宝贝闺女那猴屁股似的脸蛋,顿时心疼不已。当听完女儿的哭诉后,更是随之大怒。 自家闺女虽然不听话,随随便便离家出走,该打!但是,打也只能自己打!哪个不长眼的,敢越俎代庖?! 苏木哭得恰到好处,连比带划生动形象地告了苏谦一状。苏夫人听完,大怒!来不及管教闺女,就把儿子一把耳朵拎进了房门,劈头盖脸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苏木大喜。 回家非但没有挨骂,还顺便把大哥坑了,什么仇都报了。 这事干得委实漂亮! “你还真是……记仇啊!” 听完苏谦的血泪史,陆言拙打从心底地同情他,但也仅仅只是同情而已,坑他的是苏木,亲疏有别,自己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理不帮亲。 苏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我这人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陆言拙一想,可不是如此。 就凭她那个记性和急脾气,记不住仇,也忍不了委屈,当场能报的仇不当场报了,过段时间忘了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拿个小本本记着? “老林……” 苏木一开口,陆言拙忙扭头,瞪了她一眼,然后警惕地望了望窗外,用手势示意她闭嘴。 -- 第320页 “叫大人!”陆言拙耐着性子,再次纠正道。 老林,是苏木前世对他的称呼。可现在,他又不姓林,叫老林被有心人听到,肯定会引起怀疑。 老林这个称呼虽然听着亲切,但风险系数太高,苏木每喊一次,陆言拙就随之紧张一次。长期下去,自己非得神经质不可。所以,安全起见,他让苏木保持不变,跟往日一样,喊他大人来着。 “好吧,称呼而已,随便啦!”苏木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只要不是触及她底线的事,她一般都很好说话。 “大人,你画的图纸,我大哥找人看了,说是很简单,十天就能做好。我大哥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你静心等待,别急。” 苏木将陆言拙扶起,顺便将拐杖递给他。 陆言拙的师父是太医院院判齐太医,擅长跌打损伤。回京后,齐太医就给他做了全面的诊疗,并开了药方。现在每天都有太医院的人过来给他针灸上药。 这些天,他已经不用躺在床上,可以下来走动走动了。只是腿脚还不利索,走路需要拐杖辅助。他怕祖父担心,严令身边的人不准将他的伤势告诉广平侯。否则,以那老头的暴脾气,肯定又要冲到京城来,大闹一场。 陆言拙前世是法医,虽然主业是解剖尸体,但毕竟是学医出身,现代怎么康复怎么理疗的,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就把一些理疗器械画了下来,委托苏谦找人做了一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家自我慢慢康复吧。恢复到什么程度只能看运气了,也许十天半个月就会好,也许需要十年八年的。 不管怎么样,他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地,什么都舍弃了,老天最终还能让他与心爱之人相知相守。 这一切,值了! 苏木又待了一会,陆言拙见小爱在窗外不时探头探脑,一抬头,原来不知不觉太阳快下山了,小爱这是想催苏木回家,又怕苏木不肯走,所以在那惴惴不安呢。 小爱的心思,陆言拙明白。 苏陆两家虽有婚约在身,年初皇帝甚至差点赐婚,但谁让苏木逃婚了呢? 现在,苏木还是苏家大小姐,她一个未婚的大姑娘成天赖在未婚夫家,虽说是因为陆言拙受伤,她要照顾,但也不能待得太晚。再晚,容易遭人说闲话。 当然,苏木是不会理会这些闲言蜚语的。她又不怕嫁不出去,更不怕夫家因为这个看轻于她,所以流言蜚语什么的,对她而言就是放屁。 “木木,小爱在等你了,赶紧回家吧。明天再来!”莫莫跟老林相对,苏木既然喊陆言拙为大人,陆言拙也只好喊苏木为木木了。 苏木叹了口气,悠悠道:“知道啦!回去晚了,容易遭人非议!京城的人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一天到晚盯着别人家的八卦看,闲的。” 陆言拙摸摸她的狗头,安抚道:“我这有陆平照顾呢,没事的。” 苏木瞟了眼不远处的陆平,狗腿般地跟在小爱身后,眼神温和又透着一丝炙热,脑中灵光闪现,脱口而出:“我说……我们将陆平和小爱凑一对怎么样?他们两个看起来好有夫妻相啊!” 陆言拙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两人间的默契和暧昧,微微点了下头,神情淡然,却言语稳笃。 “可以!” 两人不怀好意地看着门外等候的另外两个人,忽然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可怜门外的小爱和陆平,怎么也没想过,慈祥和蔼的月老居然忙成这样,随随便便就给他们俩指派了两个不靠谱的红娘,来成就他们的一世姻缘。 也不知道说是福呢,还是祸呢。 第223章 一天到晚瞎操心些什么呀! 这日,苏谦帮陆言拙打造的理疗器械做好了。 一大早就有好几辆马车进了陆府,一行人进进出出,一阵忙碌,在陆言拙的指挥下,没一会,理疗器械就安装好了。 陆言拙摸着崭新的器械,木制结实而光滑,做工精良而考究。不由暗自感慨,大明能工巧匠辈出,仅凭他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纸,就能给他补全并完成,这份手艺实在是不简单。 “公子,这要怎么用?” 陆平从没见过这些奇形怪状的器械,看起来有点像北镇抚司里的刑具似的。若不是图纸是自家公子设计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苏家大小姐从锦衣卫内部偷出来的。 不待陆言拙回答,苏木就上前,凭着以前在医院看到的记忆,给陆平做了一下示范。 “这样……这样……你让大人手扶在这,身体靠着这根柱子,脚站这,然后……拉动这个……” 做了几个示范动作,陆平算是看懂了。 偷偷瞥了眼苏木,内心十分好奇苏家大小姐怎么什么都知道,且跟自家公子如此合拍,仿佛两人相处了十几年,彼此间,只消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想法和心意。 真是神了! 苏木让陆平扶着陆言拙上去试了两下,正想着要不要改良一下,小爱忽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神色慌张道:“大小姐,不好了!老爷有急事,让你速速回家。” 苏木回头,看了陆言拙一眼,见他正在试器械,陆平不会使用,两人配合有点问题,陆言拙显得有点吃力,正想跟小爱说过一会再回家,陆言拙却听到了,回头笑着对她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 第321页 苏木一想,也是。自己老爹很少这么火急火燎地喊自己回家,肯定是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回去看看也好。 于是,没有多想,苏木就跟陆言拙打了个招呼,跟着小爱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 苏家书房,大门紧闭,气氛紧张中带着一丝茫然,茫然中带着一丝混乱。 苏昭苏大人在袅袅檀香的熏陶下臭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了他十七八万没有还似的。苏夫人则一改往日随和的样子,罕见地皱着眉头,坐在他的下方。 苏木进去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两副愁眉不展的尊容,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难不成自家一不小心被牵连进了朝廷谋逆大案,这是要被满门抄斩,顺便灭个九族的节奏吗? “爹,娘!怎么啦?出什么大事了?你们两个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哥哥们呢?他们怎么不在?” 环视四周,苏木惊讶地发现,关键时刻苏谦和苏逊居然都不在。 苏逊不在,倒也说得过去。这家伙没什么脑子,找他商量事,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只是,苏谦不在,就很奇怪了。 苏谦为人谨慎小心,附带阴险狡诈隐藏属性,家里若出什么大事,父母就算不找自己和苏逊商量,也一定会跟苏谦说的。 苏夫人见苏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站起来,拍了拍宝贝女儿的肩膀,又顺便搂了她一下,然后示意她坐下。 “这事只跟你有关,他们两个听了也没用,所以不用在场。” 苏木讶然:“我?跟我有关?什么事能跟我有关?” 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大的事,也就是跟陆言拙的亲事了。之前,自己不知道陆言拙的真实身份,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不想随随便便嫁人,这才选择了当忤逆不孝女,离家出走,逃婚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自己逃婚逃到未婚夫身边,两人还形影不离地游遍了大江南北,早已情投意合。接下里,结婚生子,顺理成章,一点问题都没。 苏木想不明白,自己还能有什么事,能让父母如临大敌,愁眉不展至如此地步。 苏昭苏大人张了张嘴,犹豫再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看向自己夫人,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来说。 苏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摸着宝贝女儿的发髻,轻声说道:“木木,再过几天,等过了年,你就年满十八了。一晃眼,我的木木是个大姑娘了。” 这是一句废话。 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等待母亲漫长的开场白赶紧过去,进入正题。 说完这句废话,苏夫人却是看着苏木的眼睛,欲言又止。 苏木是个急性子,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就准备开口直接问,苏夫人却幽幽地再次叹了口气,转过头,似乎不敢看向苏木,柔声道:“木木,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我们自然希望你生活幸福安逸。可女人的婚姻如同再次投胎,若是一个选择不好……你的后半生幸福,就算是毁了。” 苏木茫然地“哦”了一声,寻思这是苏氏夫妇舍不得自己女儿嫁人,怕以后看不见闺女吗? 不对呀! 拜自己那阴险狡诈又深谋远虑的大哥所赐,京城的陆家就在对面,父母想见自己非常简单,过个桥,转个弯,就到了。 那为何还要表现地如此悲凉?感觉自己要舍身喂虎,壮烈牺牲似的。 “娘,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好,拐来拐去的话,听不太明白。” 苏夫人的铺垫太长,以至于苏木等太久,没耐心了,冒着被揍的风险,不怕死地说道。 然而苏夫人却没有跟往日一样,赏毛躁没耐心的宝贝女儿一个毛栗子,而是一把搂紧了她,喃喃道:“木木,娘也知道,一年的相处,你喜欢上了陆大人,不再抗拒跟他的亲事。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啦?”苏木隐隐感觉到了问题所在,但没亲耳听到,终究不敢贸然臆测。 “陆大人重伤未愈,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看过了,都说……都说他以后的腿脚不会恢复如常,说不定……以后只能拄拐行走。 木木,你要理解,非是我们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硬要拆散你们。实在是……实在是陆大人的下半生,就是一个废人。你嫁给他,太委屈了,不会有幸福可言的。” 苏木耳残接脑残,一不小心,把下半生听成了下半身,以为父母担心陆大人身为男人,下半身有问题,不能履行丈夫的责任,从而影响自己的下半生幸福,担心自己嫁过去守活寡,这才不同意两人的亲事。 心中吁了一口气,苏木轻快道:“娘,你听哪个太医瞎说的。陆大人下半身没问题,他就是腿脚不便,我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说完,苏木顿时感觉气氛不对劲,爹娘脸上的便秘色非但没有缓解,还愈加严重了,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心直口快,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混账话。 生生忍住捂脸的冲动,苏木厚着脸皮,努力把话圆了回来:“娘,我的意思是,他的腿脚虽然不便,但并不是残废,只要坚持锻炼,早晚有一天会好的。就算不能恢复如常,也没关系,我不嫌弃的。” 也不知道苏木哪句话说的不对,一下子刺痛了苏夫人的心,苏夫人怒道:“不行!什么叫没有关系?我的木木怎么能嫁给一个残疾人!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嫁给他,我和你父亲已经说好了,明天就去陆家退婚。” -- 第322页 苏夫人向来宠着苏木,从小到大都没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就算她赌气任性地离家出走,回来后,苏夫人也没有说过她只言片语。像现在这样,态度坚决,言辞犀利,跟苏木说话,一点回转余地都没的情况,还从未发生过。 苏木一听,事情严重到明天就要退亲,这才意识到父母的态度有多坚决。 她性子本就不好,又急又冲动,一时气恼,口不择言:“你们若去陆家退婚,那我以后就不嫁了。如果不是他,我宁愿孤独终老。反正我不嫁,他也不会另娶他人,我们两个隔着墙,仍能在一起。就是少个名分而已,我不在乎……” “你!” 一番话说得苏夫人差点被她气晕过去,什么叫隔着墙仍能在一起? 她这是准备天天翻墙过去与人私会吗? 一想到自己宝贝女儿那无法无法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苏夫人顿时有一种,想要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冲动。 忤逆不孝女啊!太扎心了。 “木木!” 苏昭苏大人眼看自己夫人怀柔政策说不通,还被气得说不了话,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颇具威严的唤了宝贝女儿一声,却见对方眨着明澄的杏眼看着自己,眼中没有一点畏惧,满满都是张扬任性,挫败感油然而生,苏大人现在才后悔。 活该自己平时惯孩子!看看,惯得没边了,大人说话,一点用都没有。 “木木,”苏大人败下阵来,偷偷瞥了眼一旁的夫人,见她默不作声,只好喃喃着道出原委。 “皇上已经说了,不会给你和陆大人重新赐婚的。改日,他会给你另择佳婿。” 见老爹突然把皇帝老子搬出来说事,苏木的脑子“咯噔”一下,当了一会机。 然而,也只一瞬间,立马反应过来,弄了半天,不是父母坚决反对,而是皇帝老子这个多管闲事的不同意啊! 陆言拙为了大明,选择带领上百锦衣卫,坚守象头岛,誓死不退,这才等到援兵,前后围攻,一举灭了上千倭寇,毁了他们想要入侵台州的计划。 在此一战,陆言拙被狗急跳墙的倭寇炸成重伤,腿脚不便。皇帝老子倒好,有功不赏也就算了,还把人媳妇给截留了。 一时间,苏木越想越气,怒火冲天之际,管你是皇帝老子还是谁,不经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凭什么啊!他有什么好人选,留着给他自家闺女好了,为什么要管到我头上啊!我早就跟他说了,不用他赐婚,一天到晚瞎操心些什么呀!” 第224章 不要随随便便离家出走 苏木肆无忌惮地一通乱嚷,她自己倒是痛快了,屋里却仿佛被她放了一道雷,炸得苏大人和苏夫人外焦里嫩,动弹不得。 愣了半晌,两人堪堪回过神来,一个忙着环视四周,查看有没有人听到苏木这番惊天言论,另一个则一把搂过宝贝女儿,死死捂住她那乌鸦嘴,生怕她再语出惊人,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人听了去,全家跟着一起凉凉。 “木木!你怎么能说这话?!”苏夫人被吓得脸色煞白,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这臭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苏大人观察四周,发现门窗紧闭,没有闲杂人等,暗自庆幸自己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没有留下不该留下的人。 “木木呀,你这孩子……”苏大人看着宝贝闺女,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骂不得打不得,说道理对方又不听,简直就是狗啃刺猬,无从下口。 经此一通乱吼,苏木算是看出来了,父母其实对陆言拙并不感冒,只是因为他腿脚不便,担心他以后一直好不了,走路一瘸一瘸的,觉得宝贝女儿嫁给他有点亏。 现在问题出在皇帝老子身上。这老头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非要多管闲事。这么喜欢当月老,自己怎么不多生几个,多招几个上门女婿啊! “爹!娘!陆大人怎么也算救过圣驾,打过倭寇,立过功。不提陆家世代忠良,镇守西南多年,光凭他在京城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你们还对他的能力和人品有质疑吗?没有吧!” 既然爹娘只是承受不住皇帝老子的压力才想退亲,那就好办了,先搞定一方再说。否则,双线作战,扛不住啊! 俗话怎么说来着,囊外必先安内! 诚如苏木所料,苏氏夫妇其实对陆言拙一点意见都没。陆言拙无论长相还是人品,皆是上品,更别提他的家世和个人能力了。撇开他这次受伤,腿脚不便来说,苏家对这门亲事满意的很。若是早一年,早就催着苏木完婚了。 现在搞成这样,还不是眼前这个臭丫头,自己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做,玩离家出走闹得? “爹!娘!我跟你们保证,陆大人的腿脚肯定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若他以后好了,康复了,我却抱着遗憾另嫁他人,过得一点也不开心,那你们岂不是更后悔?且以我这个臭脾气,若是嫁的不心甘情愿,三天两头跟夫家对着干,那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 苏木歪理十八条,条条都是她有理,半是威胁半是耍赖道。 苏氏夫妇对视一眼,知道自己女儿难搞,没想到这么难搞。父母之言不听,皇帝老子的话也没用。 当下,两人齐齐叹了口气,无奈道:“木木,就算父母依了你,但皇上那关,你要怎么过?” -- 第323页 苏木杏眼流转,想到了缓兵之计,回道:“本来腰腿受伤,康复就慢。这才一个多月,根本看不出什么呢。我和陆大人好歹也算是圣上的救命恩人吧,我们两个一起去求皇上,应该可以说服他老人家的。” 苏大人伸手捻了捻胡须,想了半晌,缓缓道:“木木呀,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事可没有后悔回转的余地。万一圣上恼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承担的起?” 苏夫人也言:“且你的态度如此坚决,你可知陆大人的态度如何?若他惧怕圣意,不肯与你同进共退,那你的一腔热血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话?” 苏夫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苏木这头不顾一切豁出去了,万一陆家退缩了,那苏家就真成了京城的笑话。 若陆言拙不是林渊,苏木还真不敢保证,但她既然知道了陆言拙就是前世的林渊,那她就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安了。 “爹!娘!你们放心吧!不管我做任何决定,他都会支持我的。” “即便是跟你一同大逆不道,违抗圣意?” 身为锦衣卫同知,苏昭苏大人看惯了人生百态,世间炎凉。不能怪他悲观消极,只因世人大多是能同富贵,不能共赴难。没事的时候,你侬我侬,一切都好。一旦有事,劳燕各自飞的事太多了,飞得慢的那个,永远是最倒霉的那只。 “嗯!你们若不信,尽可以去试探他。若他有一丝犹豫,我就听你们的,不嫁他。” 苏木如此笃定,倒令苏氏夫妇对陆言拙刮目相看。知道他们两个感情好,陆言拙也向来依着她惯着她,没想到苏木居然对他如此信任。 苏大人拗不过宝贝小女儿,跟苏夫人对视一眼,随即做了个决定。 “好吧,为父也知道你的性子,不到最后绝不会轻易放弃。既然你这么坚持,为父就入宫,禀明圣上。有言在先,成与不成,为父不能作任何保证,但为父一定尽力,可好?” 苏木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打蛇随棍上,笑嘻嘻道:“父亲,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着一起入宫啊!” 苏夫人一听,柳眉倒竖,警惕道:“你别得寸进尺啊!就你这一言不合就耍无赖的性子,要是皇帝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赖在地上不走啊。” 苏木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一语被老娘道破,略感心虚,喃喃道:“哪能啊!苏家的颜面还是要的。” 苏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 将苏木赶回房,苏氏夫妇就把大儿子苏谦喊了过来。三人在书房窃窃私语一番,苏谦趁着天色未暗,悄悄去了趟陆府。 等他回来的时候,正值华灯初上,苏氏夫妇顾不上吃饭,三人又鬼鬼祟祟地躲在书房,一通密聊。 “他真这么说?”苏大人一撑桌子,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桌上的茶壶都差点被他掀翻。 不能怪他吃惊,他虽答应苏木,进宫禀明皇上,但他还是觉得陆言拙不会像苏木想的那样,面对皇上的重重施压,仍能不忘初心,同进共退。 苏木那点破事,苏谦都从父母那听说了。 撇开个人感情不论,他也认同苏木的观点。陆言拙受伤才一个多月,腿脚不便只是暂时的,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要退婚,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苏家虽然不怕与陆家交恶,但苏家也有自己的尊严在,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的。这也是苏昭苏大人答应苏木去进宫面圣的原因之一。 落井下石的事情,苏家不愿意做。 “是的,临岳的态度很坚决,若不能跟木木共结连理,他宁愿终身不娶,孤独终老。”说这话的时候,苏谦是笑的。妹妹眼光不错,找了个有担当的男人。 “广平侯府可就剩他一个人了。他这样做,不怕寒了老侯爷的心?” 苏昭苏大人讶然,广平侯府的事,他是知道的。陆言拙是广平侯唯一的血脉,他若是不成亲,那就断了陆家的子嗣,也断了广平侯府的传承。这在古人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也不怕被广平侯那个暴躁的老东西打死? 苏谦跟陆言拙相识也有三年了。陆言拙那人看似冷冷清清,凡事漠不关心,其实内心却执着又坚定,是那种打定主意不动摇的人。虽然跟苏谦的性格不太一样,但苏谦却很欣赏他的这种风格。 苏大人想了想,又问道:“除了这些,他还说了什么?” 苏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哦,还有……他让我给木木传句话。” “什么话?” “他如今行动不便,让木木不要随随便便离家出走,他追不上。等他好了,两人可以结伴同行。” 苏大人:“……” 苏夫人:“……” 看来这位陆佥事很了解自家宝贝女儿的德行啊! 第225章 盖着棉被纯聊天(上) 冬日的夜晚格外宁静,除了北风偶尔呼啸,树影随之摇曳,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四周一片静谧,安静如斯。 踏月而行,月华如水,波纹似练,苏木几个起落,就悄悄翻墙进了陆府。 熟门熟路找到陆言拙所在的小院,整个院落漆黑一片,唯有头顶的月影绰绰,星光点点。 推开房门,凭借着窗外的月光,苏木赫然发现床头坐着一人。陆言拙居然还没睡,就直直地靠着床头,似乎在等什么人。 -- 第324页 “怎么不点灯啊!这乌漆墨黑的,我还以为你睡了呢?”苏木笑着从怀里掏出火折,点燃了桌上放置的青花书灯。 陆言拙披着外套,坐在床边,笑着解释道:“我若不熄灯,陆平肯定会守在屋外,彻夜不眠。他在,你大半夜地跑来,也不合适。” 苏木咧嘴一笑,恬不知耻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才子佳人月下相会,他一条单身狗看了不服气,尽可以去追小爱啊!羡慕嫉妒恨是没有用的,只有勇于追求,才能脱困致富,老婆孩子热炕头。” 陆言拙听了,哈哈大笑,拍拍苏木的狗头,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 见苏木不走寻常路,翻墙而来,依旧那么潇洒自在,陆言拙笑着打趣道:“没被你父母禁足啊?” 时至小年,京城早已下起了漫天大雪,天气也变得格外寒冷,苏木脱下鞋,跳到陆言拙床上,把脚塞进暖暖的被窝,垂头丧气道:“别提了,我现在过的比禁足还惨。” 陆言拙抬头,吃惊地“咦”了一声,问道:“说说看,怎么个惨法?” 苏木扳着手指,举例道:“父亲把我的绣春刀、火铳和令牌都没收了。母亲则替我保管了银票和首饰。我本来是个隐形小富婆,现在穷的口袋里就只剩下五两碎银子,外加一百多个铜板。他们不用对我下禁足令,因为没钱哪都去不了,我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难得见苏木颓废又无奈,满满地挫败感,陆言拙笑道:“在京城要这些也没用,反正我也走不了,我们就在京城好好过个年吧。” 苏木见陆言拙身上就披着一件外套,看着甚是单薄,就把他拉进被窝,两人头靠头,肩并肩,颇有秉烛夜谈,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意思。 “你都知道了?” 陆言拙一个病人,大晚上的不睡觉,专门等她,苏木就觉得他应该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陆言拙自然不会瞒她,点点头,道:“嗯,晚饭前你大哥来过了,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苏木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疼欲裂,心中一烦,老毛病就犯了,嘴上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叨叨叨说个不停。 “那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你说皇帝老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天下那么多大事,我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何德何能竟然入了他的法眼,居然管起我们的私事来了。 不提你这次在台州立的功,我们两个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堂堂大明皇帝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什么人啊! 对了,你对历史上这个皇帝的生平熟悉吗?我历史不怎么好,就记得他娶了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姐姐当老婆,其他真没什么印象了。” “莫莫,”见苏木小嘴叭叭叭,说个没完没了,陆言拙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幽幽道,“有件事,我怀疑很久了。现在,越想越觉得可疑。也许,我的猜测是对的。” 苏木顺势歪了歪头,找了个舒服而又熟悉的位置,靠在陆言拙的肩膀上,喃喃问道:“什么事?” 陆言拙认真地低头看了她一眼,问了个不怎么认真的问题。 “你是你爹娘亲生的吗?” 苏木:“……” 苏木猛地一把推开陆言拙,嚷嚷道:“喂!熟归熟,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这具身体吧,跟苏夫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肯定是她亲生的。你是没见过我娘跟我爹那腻歪劲,若是我爹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以他的性格,会成天乐呵成这样?更不会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吧。” 陆言拙看了眼身旁厚颜无耻之人,这家伙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个性张扬任性妄为,行事肆无忌惮无法无法。 陆言拙沉吟半晌,道:“我记得你娘有个妹妹,好像比她小了十几岁,是不是?”陆言拙的记性可比苏木好多了,只要看过听过,基本就记住了。 苏木点点头,道:“嗯,我小姨二十岁的时候就死了。你怎么想起问她的事了?” 陆言拙神色稍变,低头,轻声问道:“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苏木眯了眯眼,似乎在努力回忆:“好像是我出生后没多久,她就去世了。以前听我大哥提起过,说我这个小姨长得很漂亮,又温柔又贤惠,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走了。” 苏谦的话,苏木掐了半段没有转述,后面半句是吐糟,“你小时候跟她长得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连性格都很像,有点内向,很是乖巧。哪像你现在啊!” 苏谦不知道。 真相是,真正的苏木五岁后,就被莫醉这个臭不要脸的孤魂野鬼给替代了,模样是延续了,没变。性格却变得南辕北辙,完全换了个人。 “她嫁人了吗?”大明女子结婚都早,苏木的小姨去世虽早,但也年满二十,照常理说,应该是嫁人了,再不济也是定过亲。 苏木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哎!从没听我娘提起过,我有小姨夫什么的。要不,我回去问问我娘?” 不想,陆言拙却是摇摇手,阻止了:“不用,就算你去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苏木不明白了,问道:“为什么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感觉这个家伙越来越笨了:“因为……我怀疑你是你小姨生的。” -- 第325页 陆言拙说完这句话,苏木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忽然莫名其妙生起气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下,怒道:“你瞎说什么呢?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 陆言拙被她打得一脸懵逼,惶惶道:“我没提你爹啊!你揍我干嘛?” 苏木见他还敢狡辩,更生气了,道:“你不是怀疑我是我爹跟我小姨生的吗?我跟你说哦,我爹对外人虽然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但对家人可好了,对我娘尤其好,对她言听计从。如果他跟我小姨生了我,那他们两个的感情绝对不会这么好的。所以,你别不负责任地随便乱说!” 陆言拙见苏木误会了,忙摸摸她脑袋,安抚道:“我没说你爹是你爹啊……哎呀,你这家伙能不能把话听完。” 眼看苏木杏眼圆瞪,又要炸毛了,陆言拙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一把将人拉过来,搂在怀里,低头,狠狠亲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柔声道:“乖,听我分析完。” 苏木的脸皮虽厚如城墙,但好歹是个女孩子,被心上人亲一口还是会害羞的,当即就像是被拎着颈皮的猫,安静下来。 陆言拙让苏木靠在自己身上,闻着她发间茉莉花清香,摸着她略显散乱的发髻,整理了一下心中所想,缓缓说道。 “我怀疑你的亲生父母不是你现在的爹娘。你可能是你小姨跟另外一个人生的,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圣上,成化帝。” 苏木:“……” 一时间,寝室内寂静如斯,静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苏木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似的,外焦里嫩。 第226章 盖着棉被纯聊天(下) 陆言拙说这些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随随便便做的推断。 想了想,陆言拙分析总结道:“我来京城好几年了。这三年看着你父兄频频升级,好几次都是破格提升,连升两级。 你父亲升级,是因为万通之女万婉仪策划与锦衣卫千户石净友私奔,将你炸下悬崖,企图拿你当替死鬼。 事发后,苏大人由北镇抚司的从四品镇抚使升为锦衣卫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此次升级,与其说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万大人良心过不去。倒不如说,因你受伤,你亲生父亲大怒,但又不好补偿,所以将你养父升职,以作弥补。” 苏木挠挠头,道:“我父亲当镇抚使好多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升职很正常,只是正好遇上万婉仪的案件而已。” 陆言拙点点头,又道:“对,一次升迁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还记得你大哥是怎么从正六品的百户,连升两级变成正五品的千户吗?” 苏木回忆了一下,道:“是因为京城郭家的案件。郭寺卿郭大人的妻子重男轻女,害得自己亲生女儿成了自己儿子的小妾。” “对,就是这起案子。案情曝光后,郭家颜面无存,就仗着长公主的关系,跑去皇帝那告状。 一开始,皇帝还向着郭家说话,好言安抚了一番。直到郭寺卿不依不饶得寸进尺,说你父亲放纵女儿抛头露脸,有失体统,请求皇上追究苏家管教不严的行为,这才逆了龙鳞。 结果,你大哥不但被破格提升两级,成为锦衣卫史上最年轻的千户,还好事成双,皇上好人做到底,顺便给他赐了个婚。” 苏木喃喃道:“也许皇帝最讨厌旁人唧唧歪歪,我大哥这次升迁只是因为皇帝陛下正好想要向朝臣表明,自己不是没主见的人呢?” 见苏木还是不信,陆言拙笑道:“好吧。就算这次是机缘巧合,那你二哥那次呢?” 苏木不解,道:“我二哥?我二哥怎么啦?他可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处理了真定府那个混蛋知府,这才得到升迁的。”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二哥虽然在真定府有功,但凭心而论,连升二级还是很罕见的。倒是你,在真定府染上瘟疫,险些丧命……若他真是你的父亲,看在你的面子上,将你二哥破格连升两级就说得过去了。” 苏木:“……” 陆言拙继续说道:“不光是你父兄,就连带我,也曾沾你的光。” 苏木讶然:“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陆言拙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你忘啦?你逃婚前,我还是正六品。你一逃婚,皇帝赏无可赏,就把对我的赏赐变成了连升两级,我现在可是正五品。拜你所赐,工资涨了不少。” 苏木撇嘴:“这也算啊!” 陆言拙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说明,皇帝对你们苏家异常偏爱,有功必赏不说,还是破格大赏特赏。这其中,固然因为你父兄有能力,但也不排除,皇帝陛下假公济私,借机给自己女儿的养父母大发福利。 我之所以觉得他有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你手中那块令牌。你说是苏大人给你的,可如今,你也知道了,那块令牌上的小篆是皇帝陛下亲笔所书,令牌上雕刻的纹路还是四爪龙纹,这可是皇亲国戚才能拥有的东西。 你无权无职,又是一个女孩子,你爹再宠你,也不会不知轻重,把这个东西交你手上。除非……这块令牌,本来就是皇帝陛下赏赐给你的,但是没有名义,就由苏大人偷偷交给了你。” 苏木抬头,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个令牌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救驾,皇帝才赏赐给我的呀!” -- 第326页 陆言拙叹气:“你是猪咩?你再想想,这块令牌是什么时候到你手上的?反正,我第一次见你用,是在皇家别院,救圣驾之前。” 苏木一想,可不是这样,顿时哑口无言。 陆言拙又道:“皇家别院那次是你跟皇帝第一次见面吧。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这个陌生的中年人怎么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无亲无故的,却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你没留意吗?” 粗线条的苏木两手一摊,无赖道:“我当时忙着破案,怎么会留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苏木这才挠挠头,面对现实:“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若能查到,我小姨跟皇帝有过接触,那才有说服力。” 陆言拙指了指一旁的柜子,道:“柜子第二层有个木盒,里面是你的生辰八字和庚帖。” 被子外面天寒地冻,苏木舍不得离开。按照往常,若陆言拙没受伤,她肯定一脚,将他踹出去,让他自己去拿了。现在嘛…… 苏木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踮着脚,快速从柜子里拿了陆言拙所说的八字和庚帖,问道:“看这个能看出什么来?” “庚帖上有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还有籍贯,以及最重要的,你祖宗三代的信息。”陆言拙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有你娘和你小姨的年龄。照此推断,你出生的时候,你母亲三十九,你小姨二十。以她们两个的年龄,你小姨更容易生出你来吧。当然,三十九也不是不能生,只是生不出来的概率更高一点。” 苏木:“嗯,然后呢?” “再看这,你外祖父只有你娘和你小姨两个女儿,最最关键的是,你看他的职位。” 苏木越听越糊涂,看着上面的字,不明所以:“我外祖父的职位……咦?他居然当过大内侍卫……天顺三年到天顺八年还是在太子东宫任职的……” 抬头,苏木瞪着明澄的杏眼,不耻下问:“天顺是个什么鬼?” 陆言拙叹了口气,道:“天顺是明英宗复位后的年号,而明英宗就是当今圣上的父亲。” 听到这,苏木渐渐明白了:“你是说,我外祖父曾担任过当今圣上的侍卫,所以我小姨有可能因此认识了当今皇上?” 陆言拙点点头,接着道:“假设你的父亲是皇帝,你母亲是你小姨,那他们生你的时候,年龄刚刚好。且我记得,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很有意思,这老头控制欲特别强,规定子孙后代的名字都要带五行。明英宗叫朱祁镇,镇是金字旁。当今皇帝叫朱见深,深是水字旁。而当今太子……叫朱佑樘,樘是木字旁。也就是说,成化帝的子女名字中应该都带一个木字。而你……正好姓苏名木。” 苏木彻底懵了,经陆言拙这么一分析,搞得自己好像真是皇帝的私生女似的。 陆言拙看火候差不多了,给了苏木最后一击:“当然,以上都是我的猜测,作不了准。最最可疑的是,我们两个的婚事,若你不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关他屁事啊!” 苏木猛地反应过来。 可不是嘛! 就算自己是锦衣卫同知的宝贝女儿,陆言拙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但在京城,他们两个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屁都不是。堂堂皇帝陛下,大明最忙的大忙人,居然管闲事管到他们头上,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苏木知道陆言拙向来谨慎缜密,他看着好像云淡风轻,不喜欢出主意,也不喜欢管闲事,但一旦有所决策,基本都是对的。最起码,前世跟他相处的十几年间,就没见他决策失误过。 苏木败下阵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哎!若真如你所推测的那般,我真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可怎么办呀?天底下他最大,如果说服不了他,我们还真的要凉凉了。” 陆言拙却不像她那么消极悲观,笑道:“既然知道了有这个可能,那我们就要善加利用起来。” 苏木抬头,茫然问道:“怎么个利用法?” 陆言拙罕见地露出狡黠的笑容,老奸巨猾道:“他之所以阻扰你我的亲事,是因为他觉得愧对于你,要给你最好的,来补偿你。我们可以利用他这个心理,这样……这样……再这样……” 苏木听完,掩嘴而笑:“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地道哎。不过,值得一试!” 第227章 你给我矜持点! 两人头并头肩并肩靠在一起,越聊越开心,分别十几年,好久没有这样腻在一起了。被窝里暖暖的,说了一会话,苏木睡意渐渐上来,头一歪,靠着陆言拙的肩膀,说着说着就没声了。陆言拙低头一看,只见她双目紧闭,呼吸渐渐悠长。 得,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她就能粘着枕头秒睡。 将被子往上拉好,这么冷的天,陆言拙也不想喊醒苏木,让她冒着风雪回自己家,睡自己床。这半夜三更的,虽然不会遇见坏人,但受凉感冒的风险很高。 当然,以上种种皆是陆言拙找的理由,其实他就是喜欢苏木粘着他,不愿意她离开。胡乱找了个理由,他的睡意也上来了,眼睛渐渐模糊,连灯都没熄,就此搂着苏木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没听见鸡叫,醒来后,却发现房间已经洒满了阳光。 揉了揉眼睛,陆言拙正要唤陆平进来,帮自己洗漱,忽然觉得肩膀又酸又麻,扭头一看,旁边睡着一头猪,四仰八叉的,腿搁在自己身上,手抓着自己的中衣,嘴角还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宣誓自己的睡眠质量一级棒似的。 -- 第327页 这家伙! 睡得可真沉啊!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虽然很想让苏木再睡一会,但瞧着窗外的天色,已然不早了。陆平肯定侯在了外面,等自己起床,苏家很快也会发现苏木不见了,找上门来。 想了想,陆言拙还是狠心摇醒了苏木。 “喂!醒醒,醒醒!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床,你爹娘就要过来抓奸了。” 苏木睡糊涂了,挥挥手,漫不经心道:“抓吧抓吧,抓着正好,生米煮成熟饭,不用再心烦乱七八糟的事了。” 陆言拙笑了笑,一把捏住她的鼻子,苏木透不过气来,只好用嘴呼吸,本来还想赖着不起,然而嘴巴呼吸太费力,一来二去,就折腾地睡意全无。 “腾”地一下,苏木恼了,一脚踹飞盖在身上的被子,气呼呼地坐了起来。 “干嘛呀!干嘛呀!现在又不用考勤,更不用扣工资,干嘛起那么早啊!” 前世陆言拙用这招对付她,都是因为怕她迟到扣钱。可现在,自己都没工作,将来唯一的工作也就是“家庭主妇”,成天待在家里的那种,还扣个毛的钱啊! “你不怕你家人杀上门来,我还怕呢!”陆言拙笑道。 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外套,陆某人毫不客气地指使苏木干活:“把我衣服拿来。” 苏木揉了揉眼睛,发了会呆,很想依着本性一脚踹飞他。 敢吩咐大小姐干活,活腻歪了。 可低头一看,就记起了他腿脚不便的事,苏木忍气吞声,好脾气地翻身下床,把衣服捡了扔给他。 “再帮我穿一下。”陆言拙笑,不怕死地得寸进尺。 苏木瞪了他一眼,没舍得揍他,扶他起床后,帮他整理着装。好不容易帮陆言拙恢复成人模狗样,又是那般的清隽潇洒,苏木还没来得及欣赏一番,却盯着他的发髻,犹豫了。 “头发怎么办?我不会弄啊!手笨,盘不好。” 苏木自己的发髻都搞不定,更别提帮人弄了。 陆言拙随手抓了两把,他也不怎么擅长。以前一个人在京城的时候,都是随便弄两下,不散下来就算成功了。陆平来了以后,都是他帮着处理的。 “没关系,待会我让……” 刚想说让陆平进来帮着弄,寝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陆平的声音在门外适时响起:“公子,公子!你醒了吗?小苏大人来了!” 小苏大人?! 苏谦? 陆言拙和苏木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暗道,完了!真被抓奸在床了。 “怎么办?我大哥来了。”事到临头,苏木这才开始慌张。 陆平口中的小苏大人虽然没有明说是苏谦,但苏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苏逊那个粗枝大叶,跟她同样喜欢睡懒觉的家伙。 陆言拙回头看了苏木一眼,她昨天睡觉没脱衣服,身上的外套睡得皱巴巴的,上前给她拉了两下,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陆言拙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苏木探头看了看窗,道:“要不,我翻窗溜走吧。” 陆言拙摇摇头,道:“别了,来的可是你大哥,不是你二哥。算了吧,被抓住更显得心虚。” “那怎么办?”苏木没辙了,叹气。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坏笑道:“他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木恍然大悟。 对哦!还能这样哦,就说自己刚来,不就得了! 两人刚商量完毕,苏谦已经推门进来了。见到苏木,一点也不惊讶,只微微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 “我……我早上没事做,就过来了……” 苏谦其实也就随便问问,没指望苏木能据实回答,反正问了,她给的答案也是假的。看她身上的外套,皱巴巴的,还有那乱七八糟堪比鸡窝的发髻,苏谦若是再不清楚,自己妹子什么时候来的,那他这个锦衣卫正五品千户就算是白当了。 只是,苏木毕竟是他妹子,她没脸,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所以,明知道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苏谦也只能瞪她两眼消消气。 “好点没?” 等苏谦坐下来,苏木才发现他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里面都是苏夫人一早起来做的点心。苏木正好饿了,当下老实不客气,用手抓了虾饺就大快朵颐。 “这是给临岳的,要吃回家吃!” 苏谦怒了,本来就很不爽,正好借此泄愤,一筷子打掉苏木的爪子,没好气地骂道。 苏木捂着手,一脸委屈,正要抗议,陆言拙忙拿了整碟的虾饺,递到她面前,笑道:“吃吧,吃吧。我吃三丁包就好了。” 前世的苏木就很喜欢吃虾饺,陆言拙虽然不会做,但只要有空就会带她上粤菜馆吃上一顿,解解馋。 陆言拙一脸宠溺,苏谦看在眼里,吃惊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人平时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模样,谁能料到他还有这柔情似水的一面。 无奈地瞥了眼你侬我侬的两人,苏谦忽然觉得自己像支特大号的蜡烛,亮的有点碍眼。 端起手边的元宝茶,喝了一口,苏谦随意道:“对了,我娘说了,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你来我家吃饭吧。” 去年除夕,广平侯正好在京城帮孙子向苏家提亲,借着交换庚帖,苏家就邀请他们祖孙俩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 第328页 今年,老头在西南,没办法过来。陆言拙独自一人在京,又腿脚不便,虽然府里有下人,但一个人过年看起来还是惨兮兮的,怪可怜的。 苏夫人心软,见不得未来女婿孤苦无依,就让儿子过来喊人吃饭。 陆言拙点了点头,一口应道:“好,我到时就过来。” 苏木见父母态度有所转变,喜出望外,冲陆言拙眉开眼笑:“我来接你!” 一旁的苏谦忍无可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吼道:“你是个姑娘家,给我矜持点。” 苏木:“……” 陆言拙:“……” 第228章 你们不会看上有夫之妇了吧 半亩方塘贯穿了整个庭院,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明净的池水泛着耀眼的波光,临水山石嶙峋,蜿蜒的长廊处渐渐走来两人。 当前一人,约莫十七八岁,一袭红衣英姿飒爽,然而走起路来却蹦蹦跳跳地,没个正行。杏眼流盼,犹如一泓清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宛若穿破阴霾的阳光,没心没肺地温暖人心。 身旁那人冷冷清清沉默寡言,仿佛松间明月,又似石上清泉。似乎腿脚不便,他走得很慢,却很稳,一步一个脚印,令人感觉不到笨重,有的只是沉稳。 苏夫人远远望着自己宝贝女儿跟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围在某人身旁,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他们两个如胶似漆的样子,恐怕真如木木所言,若不能嫁给陆言拙,她宁愿青灯常伴,孤独终老。 不过看陆言拙虽然走得慢,但比之前却是好了很多。陆言拙刚回京城那会,苏夫人见了简直要绝望了。完全站不起来,且虚弱地似乎随时随地会断气一般。太医院的有些太医甚至断言,陆言拙活不过今冬。 短短一个多月,陆言拙从躺着变站着,站着变拄着拐杖行走,到现在独立行走,康复的速度可谓神速。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许再等几个月,他真能完全康复。 想到这,苏夫人又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渐散,冲远处的两人挥了挥手,笑道:“木木啊,别缠着陆大人说话了,赶紧把人带去濯濂轩,你父兄在那等着你们呢。” 苏木“嗯”了一声,陆言拙则冲苏夫人行了一礼,两人穿过长廊一侧的月牙门,往后院走去。 还未走到濯濂轩,就在庭院里遇见了两个老熟人。苏木一见之下,欣喜万分。 “怎么是你们哥俩?好久没见啊!”苏木上前,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成不散成不思兄弟俩是孤儿,父母早已去世。过年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即没人做饭,也没个去处,所以苏谦就把他们喊上,一起过年。 成不散因为遭遇倭寇,被砍致重伤后,一直在养伤,所以陆言拙就没带他去象头岛,只带了成不思一人。 成不思谨从苏谦吩咐,一直护在陆言拙身旁。工事被炸,墙体倒塌的时候,他也被震晕,埋在了瓦砾堆中。 苏木挖的时候还挖到过他,只是苏木当时已经急疯了,挖出来的只要不是陆言拙,一律当死人扔至一旁,加上当时他灰头土脸的,苏木也没认出他来。 所以…… 就被某人无情无义地抛弃了。 幸亏成不思福大命大,后来被其他人所救。除了胸部断了几根肋骨外,其他倒也无碍,在家躺着养了一个多月,这几日刚刚恢复,可以到处走动了。 陆言拙醒来后,就找过他们两个,得知他们无碍后,就跟苏谦讲了他们两个的事。苏谦倒也大方,给他们两个浓浓地记上一笔,过段时间他们升职的命令就会下来。 升了官,涨了工资,接下来就要考虑成家立业的事了。这不,兄弟两个见到苏木,同样很高兴,因为他们记得苏木答应过他们一件事。 “大小姐,想求你一件事。”成不散沉稳,成不思脸皮厚,他跟苏木的性子有点像,两人比较说得来。 “什么事?说!”苏木小手一挥,爽快道。 她本就觉得亏待他们两个,现在成不思求上门来,只要是自己办得到的事,她都不会推诿。 成不思搓了搓手,脸上难得泛起一阵可疑的红晕,喃喃道:“是这样的。我们爹娘死的早,我跟我哥一直相依为命,家里也没人照顾,过得……” 正想恰当地形容一下单身狗的辛苦,苏木忽然笑了,道:“我了,我了的。你们想找个媳妇,是不是?” 成不思知道苏大小姐向来心直口快不拘小节,可没想过她竟如此地简单粗暴。 “这……嗯……”一时间,成不思有点懵,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开口。 苏木拍拍他的肩膀,道:“说吧,你们看上哪家姑娘了?我给你们提亲去。” 望了眼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苏木,成不思汗颜。转而望向自己大哥,成不散早就红着脸,看不下去了,躲到了一旁。 “这个……这个……其实……” 见成不思吞吞吐吐地,苏木蹙了一下眉,脑中忽然灵光闪过,惊呼一声:“你们不会看上有夫之妇了吧。” 成不散:“……” 成不思:“……” 陆言拙一把拉过苏木,道:“你这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 扭头,对成不思道:“你别理她,你们两个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尽管说来。苏小姐不方便出面,我和你们小苏大人也可帮你们看看的。” -- 第329页 未来广平侯肯出面,那自然比找苏木办事靠谱多了,成不散成不思两兄弟大喜过望,对着陆言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其实,这事也好办。只要大人同意,基本上就可以了。” 陆言拙愣了一下,搞不清他们两个的事怎么需要自己同意。 成不思喃喃道:“是这样的,大人卧病在床的时候,曾吩咐两个姑娘来照顾我们兄弟俩的起居生活……” 说到这,陆言拙忽然明白了,笑道:“你们看上的人是和风和细雨?” 陆言拙如此聪明且善解人意,令成不思感动地就差热泪盈眶了:“是的,是的。我看上的是……细雨姑娘。” 陆言拙扭头,望向成不散,微微一笑,问道:“你看上的是和风?” 成不散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偷偷望了眼苏木,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冲陆言拙点了点头。 和风细雨是苏木的丫鬟,只是当时她离家出走,不敢暴露形迹,又想安顿她们两个,所以就让陆言拙出面,将人带回了陆府。 之后,她们就一直在陆府待着。陆言拙回府后,想起了成不散成不思两兄弟的事,就又派她们两个前去照顾。结果,没想到这四人居然相互看上眼了,内部消化消化,变成了两对。 成不散成不思知道和风细雨虽然是陆言拙派来的,但说到底还是苏木的人,所以才向苏大小姐开口要人。 警报解除,苏木吁了一口气,道:“早说嘛,看你们两个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怂样,我还以为你们看上了有夫之妇呢,害我白担心一场。只要和风细雨同意,我肯定乐见其成。不光如此,我还会给她们两个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们高高兴兴地嫁进门。对了,你们两个的聘礼准备了吗?” 成不散成不思兄弟俩没想到苏木如此好说话,正喜上眉梢,想要谢谢她来着,没想到苏大小姐脑回路异于常人,话锋一转,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嫁妆聘礼上去了。 两人两手空空没有准备,听她提到聘礼,皆是一阵尴尬。他们两人父母早亡,虽然跟着苏谦办事,吃喝不愁,但也没到家财万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像样的聘礼的地步。 陆言拙见他们微窘,干脆好人做到底,笑道:“聘礼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我帮你们准备吧。” 此言一出,成氏两兄弟却是连连摇手,拒绝了:“不妥,不妥。怎可因为这事麻烦陆大人。我们两个存的银子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够用了。” 陆言拙微微一笑,劝道:“你们两个在浙江陪我出生入死,险些丧命……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们就接受吧。” 成氏兄弟还待拒绝,苏木在一旁看得没耐心了,道:“哎呀,你们两个真是的。陆大人现在不比从前,不再是穷得响叮当的小京官了,他跟他祖父早就和好了! 他祖父是谁?你们不知道吗?镇守西南赫赫有名的广平侯,他们陆家世代单传,现在就他一个了。没看见他这么大的房子,说买就买上了啊?他又不差那几个钱,你们给他省什么呀!” 成不散成不思:“……”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这话…… 也太糙了点吧。 两人刚担心苏大小姐如此口无遮掩,会不会吓跑陆大人。 不料,陆言拙毫不介意,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道:“苏小姐说的是。我不差钱,不用替我省。走吧!进去吧,小苏大人该等急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不是客气,而是不给人面子了,这点道理成氏兄弟还是懂的。 两人相视一眼,心有灵犀,跟陆言拙和苏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两位……大恩不言谢。” 第229章 给三倍工资没? 吃个年夜饭,就促成两对佳偶,陆言拙心情不错,觉得自己有开婚姻介绍所的潜质。正想跟苏木打趣两句,商量下要不要置办个第三产业,赚点外快,眼前忽然晃过一人,脸色顿时“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来者二十多岁,留着一把劈头盖脸的大胡子,硬生生地把原本还算清隽的脸庞弄出了西北大汉的草原风格。 “木木,木木!是我呀!我留了胡子,认不出来了吗?”略过陆言拙,徐越直接蹦到苏木面前,得意洋洋地摸了把自己的大胡子,张牙舞爪地笑道。 苏木抬头,瞪了他一眼,忽然手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了一把他的胡子,然后…… 就听见徐越“嗷”地一声惨叫。 “疼!” 苏木讶然。 “你这胡子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故意黏上去的呢?”抬头,斜了徐越一眼,又道,“好好的,你留什么胡子啊!” 徐越解释道:“我这是为了伪装。伪装懂吗?倭寇那些人精得很,我怕被他们认出来。” 苏木挥挥手,一脸嫌弃:“那你不会贴点假胡子上去啊!费这功夫留胡子干嘛?不好看!” 徐越委屈道:“黏上去的假胡子不牢,万一掉了,麻烦就大了,显得心虚,更容易遭人怀疑。你若觉得不好看,我马上就刮掉!” 苏木却摇摇手,道:“别,我随口乱说的。你留着好了。” 陆言拙站在一旁,看他们聊天聊得随心所欲,心中莫名不爽。什么胡子不胡子的,这都能扯上半天。心中不快,手上也没闲着,拉了拉苏木,示意她别理这个混蛋,可以走人了。 -- 第330页 就在这时,徐越却转过身,看着陆言拙,忽然很正色地说道:“陆大人,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徐越从未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陆言拙说过话,陆言拙一时弄不明白他什么套路,微微一怔。 徐越挠了挠头,略显赧然:“我想跟木木单独说两句话,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陆言拙眉头微蹙,刚要不假辞色地拒绝,苏木却抢先说道:“你要说什么呀?陆大人是我未婚夫,当着他的面,你让他回避,跟我说悄悄话,这样不好。你让他回避,弄得我好像要跟你红杏出墙似的。有什么话,赶紧的,当面说了。” 陆言拙知道苏木脸皮极厚,但十几年没见,还真没想到她的脸皮能厚到这个程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不过,这话听起来却特别的顺耳,于是向来大度的陆大人也就不在乎这点小细节了。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徐越既然能跟苏木混在一起,那也是差不多的性格。苏木让他当面说,他也就真的当面说了。 “是这样的,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话不说明白,对不起我自己。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想要知道你的真实心意。”顿了顿,徐越看着苏木的眼睛,认真道,“木木,我从小就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而是看见你就高兴,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不分离的那种喜欢。我知道你跟陆大人有婚约,也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才逃婚,离家出走……” 说到这,苏木听不下去了,忙打住:“停!停!!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喜欢他的?就凭我逃婚,离家出走?” 见徐越似要点头,苏木怒道:“你白痴啊!我若不喜欢他,都离家出走了,还干嘛跑到他身边,陪着他从扬州到金陵,金陵到台州的乱晃啊!” 徐越一听,顿时愣在原地,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苏木一看他被自己震住了,立马趁胜追击:“我当然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想那么早就嫁人,想要玩上一两年。可皇帝赐婚,又不管你怎么想的啰。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想了一个下下之策,先溜出去玩上一年,然后再乖乖回来成婚嘛。你可别误会了啊!我幸福地很。还有,我对你,就跟对我二哥一模一样,你别多想了。多去见见女孩子吧,见得少,就觉得我好,见多了名门闺秀,你就该嫌弃我了。” 苏木一番话真真假假,彻底把徐越说糊涂了。 她离家出走是真,特意去找陆言拙是假,她遇见陆言拙完全是个意外,可徐越不知道啊!还有,陆言拙可是因为她逃婚,皇帝觉得过意不去,这才连升他两级作为补偿的。他也是被升为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之后,才去的扬州。若苏木不逃婚,他完全不用离京。 个中的门道,徐越不知道,陆言拙却是心知肚明。听苏木一通胡扯,居然把逃婚这个漏洞给兜回来了,陆言拙对她的忽悠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木偷偷瞟了眼陆言拙的脸色。嗯,不错,又恢复正常了,嘴角轻扬,还略带得意。看来,自己的话适时安抚了某个醋坛子,效果还不错。 抬头,看向有点懵的徐越,苏木很自然地岔开话题,道:“师伯来了吗?你们是来吃年夜饭的吧。赶紧进去吧,我二哥肯定在等你了。走!我知道他最近得了一瓶上好的竹叶青,舍不得吃,说要等你来才开瓶呢。” 说完,回头悄悄跟陆言拙使了个眼色,得到某人一个赞赏的眼神,苏木心中大定。好了,警报解除,安全了。 进入濯濂轩,苏氏父子早已等候多时,一阵寒暄过后,陆言拙和徐越等人分别入座。没一会,流水般的菜肴就上来了。 苏木跟庄柔一桌,一边逗弄着刚满月的小侄子,一边附在她耳旁,跟她说着此趟外出看到的种种八卦。 夜幕降临,濯濂轩凭湖而建,湖边的树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灯笼,一时间,推窗遥望,满眼璀璨,漂亮的很。 苏木吃饱喝足,抓了一大把烟花,正准备放个痛快,却见门房领着一人,匆匆前来。苏木定睛一看,来者白面净须,身上穿着官服,但看不明白是文官还是武将,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锦衣卫同知苏昭接旨!” 来者见到苏昭苏大人,一出声说话,苏木就明白了,难怪他的官服文不文武不武的,原来是个宦官。 苏大人见全家都跪下听旨,就苏木傻乎乎地抓着一把烟花还在偷偷打量人家,忙给小爱使了个眼色。小爱急急上前,一把拉过苏木,让她跟在苏大人身后,跪好听旨。 宣旨的公公声音又尖又刺耳,苏木是个声控,听得只觉得魔音入耳,头疼欲裂,一走神就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大概意思是知道的,就是大大地夸了下苏大人,从他的工作能力夸起,一直文不对题地夸到他养的孩子各个出色。 嗯,也不能说是文不对题。如果苏木真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苏大人替他把女儿养的白白胖胖人见人爱的,确实有功。 当然,苏木并不关心这些,只关心宣完旨,皇帝老子会赏些什么。漂亮话人人会说,只有赏的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苏木没有失望,皇帝老子对苏家确实大方,赏了不少东西,还有几道菜。对,就是那个公公手里提的那个食盒,里面是皇帝老子赏的菜! 蟠龙菜、生爨牛、花珍珠、水煠肉…… -- 第331页 都是外面吃不到的珍馐佳肴。 “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苏木看着丰厚的赏赐,有感而言。 苏夫人摸摸见钱眼开的闺女,笑道:“赶紧过来再吃点,烟花先放一放,过会再玩。对了,明天还要去宫里请安,别玩太疯了,早上起不来……” 正啰里啰嗦说个没完,刚送公公出门的门房忽然又折返回来,这次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同样穿着文不文武不武官服的人。 只是这个公公跟刚才那位完全不同。如果说,刚才那个是闲庭信步,悠闲自得。那这个就是跌跌冲冲,火急火燎。 “大人!苏大人!皇上紧急召见,请速速跟咱家入宫觐见。” 因为身体残缺,宦官声音大多尖锐,这位公公想必是跑着来的,说话比刚才那位尖了一个八度,这着急忙慌地叫起来,就像硬币划过玻璃一样,刺耳万分,听得苏木想要捶胸顿足地骂人。 你大爷的,有完没完! 才刚送两个菜,就要人入宫加班加点干活啊! 除夕夜干活,给三倍工资没?! 第230章 莫名其妙的差事 成化二十年的最后一天,皇帝三十七岁,除了十四岁的太子外,他还有十二个儿子及若干女儿。 虽说,他一开始子嗣艰难,前面好多年都没有儿子。万贵妃生的长子和贤妃生的次子都夭折了,可后面就好了,生的儿子不但个个存活了,数量还不少,足有十几个。 大明后继有人! 可就在这一年,皇帝年近不惑生的小儿子又夭折了。嗯,准确的说,不是夭折,而是被人谋杀了。 因为小皇子走的虽然安详,身上没有伤痕,也看不出哪里痛苦,但照看他的宫女奶娘却是一个不剩,都被人杀死了。 所以…… 怎么看小皇子都是死于非命,被人弄死的。 这事发生在除夕,真是大大的不吉利。 可能是家丑不想外扬,也有可能是身边没什么信赖的人。总之,发生这样的事,皇帝老子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锦衣卫的同知苏昭苏大人,以及…… 某个不靠谱的。 “父亲,宫里发生这种事,我一个女孩子掺和进去,不好吧!”苏木摸着鼻子苦着脸,跟在苏昭苏大人身后,健步如飞。 皇帝宣她父亲紧急入宫,她还没弄明白大明有没有除夕夜加班给三倍工资的说法,就得到了另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她也要跟着进宫。 她实在是想不通,皇帝老子为什么点名要让她参与这起案子。 虽然,她平时是有点喜欢多管闲事。最近几年,经手的案件不少,有几件还传到了皇帝老子的耳朵里,有些还备受嘉奖。但这并不代表,她自信心爆棚,看见案子就按耐不住,喜欢管上一管。 有些事可以管,有些事却要避而远之。苏木虽然大大咧咧,看着没什么心眼,可并不是傻的,她心里清楚明白的很。 宫廷秘案是一般人能掺和的吗?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尤其是,自己的身世好像还有点见不得光,更跟过街老鼠似的,要慎之再慎,千万不能当什么出头鸟,展翅高歌一曲,风头出尽,然后被人当鹌鹑,烤了。 嗯,撒上孜然的那种烤法! 苏木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苏大人回头瞪了她一眼,跟她意见相左。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苏家幸得皇上信赖,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些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进了宫,可要谨言慎行。须知,祸从口出……”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只看不言,乖乖闭嘴的。”苏木怕大过年的还要被父亲碎碎念,忙挥挥手,敷衍过去。 其实,仔细想上一想。 如果自己真是成化帝的私生女,那死的也算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且是一个刚满月的小屁孩。于情于理,明知这是一桩凶杀案,自己也许能帮上忙,却因害怕麻烦就放任不管,好像也说不过去。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明皇宫也就是几百年后的故宫。前世的时候,苏木去玩过几次。 每次走在沧桑古朴的狭长宫道,经过那些阴暗潮湿的三宫六院,她都觉得昏暗阴晦,让人心情郁结,不是那么舒畅。 林渊曾打趣过,说故宫里之所以阴气重,晚上尤甚,是因为宫里冤死的太监宫女太多了,阴魂不散,超度又不够及时,导致故宫常年被阴霾笼罩,久久不散。 苏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在苏大人身后,在宫中小道上穿行,时不时拐一下,又穿过好几个小门,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咸福宫正殿。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正哭哭啼啼地偎依在一个神情肃然的男子身旁,脚边伏着一个小女孩,瞪着一双大眼,迷迷糊糊的,约莫四五岁的样子。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头发散乱,一丝不苟的妆容早已花作一团,瞧她那抽抽搭搭的样子,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哭晕过去的可能。她身旁的小女孩既茫然又害怕,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摆,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人和物。 正殿青砖地上,太监宫女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皆是低头耸肩,瑟瑟发抖状。 坐在正位的男子约莫三四十岁,头戴金冠,身穿明晃晃的黄袍,锦袍上绣着繁复的五爪龙纹,正是苏木见过两次的大明皇帝——成化帝。 -- 第332页 苏木刚一进正殿,皇帝就看到了她,原本阴郁的能拧出水来的臭脸稍稍一缓,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然而虽看到手势,苏木却不敢贸然冲上去,倒不是她矜持害羞,而是万一自己眼神不好,皇帝老子是冲自己父亲招的手呢?自己兴高采烈地冲上去,岂不是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嫌疑。 苏木这么想,当然是有道理的。 她现在的父亲苏昭苏大人可是锦衣卫的从三品同知,地位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万大人。 小皇子被杀一案,按说该由宗人府和内务府中的慎刑司协同处理,但皇帝老子显然信不过这些人的办事能力。否则也不会,除夕夜大过年的,扰人清静,把人父女俩硬是从家里拉进宫,干活来了。 “木木,过来!” 就在苏木缩在一旁,准备当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时,皇帝发声了。 得,装傻充愣这招行不通了。 苏木赶紧屁颠屁颠地上前,即不敢用笑脸相对,皇帝老子刚死了心爱的小儿子,笑成一朵花,你几个意思?找抽是吧!又不敢冷着一张脸,仿佛抱怨皇帝不人道,除夕夜还让人加班加点且不给加班费。 苏木努力控制好面部表情,释放出最真心实意的一面,缓缓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臣……额……” 自己无官无职,屁个臣。 “小女……额……” 自称小女好像怪怪的。 “我……” 张嘴愣了半晌,文化水平不够,硬是没想出应该怎么自我称呼。 成化帝虽然心情不好,但看到苏木为了一个称呼,急得抓头挠耳,不知所措,不知为何就突然轻松很多,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她礼数不周这点小事。 “一年未见,又长高不少啊……”皇帝看向苏木的眼神很和蔼,让她产生一种错觉,皇帝老子夹带私货,名义上让她父亲进宫来破案,实际上想要看看在外混了一年的私生女过得如何。 苏木装乖巧,只憨笑,不吭声。其实,她之所以不说话,是她不知道怎么讨好皇帝。她怕贸然接话,一个没接好,坏了皇帝的心情,彻底搅了她和陆言拙的亲事。 成化帝指了指一旁的年轻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这是你敬妃……她……具体的事让下人们跟你说吧。朕乏了,先回去了,这里的事交给你……和苏大人。” 苏木见成化帝精神不济,想来小儿子的死给他的打击不小,当下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皇上请放心,父亲在来的路上就说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苏家幸得皇上信赖,自然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我父亲……必当抓住凶手,还小皇子一个公道。” 表衷心正表的起劲,不想成化帝却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她这番话太过于阿谀奉承,没什么新意,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成化帝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话里有话:“苏爱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说完,由身边的太监扶着,走了。 第231章 拖人蹚浑水 苏木等成化帝走后,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吁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苏昭苏大人身后,问起案子的事来。 小皇子的尸体并不是在咸福宫的寝室发现的,而是侍卫们在咸福宫后面的重华殿找到的。 事发之时,敬妃和其他嫔妃都在乾清宫。除夕晚宴过后,大家并没有因此而散去,而是聚在一起,边看歌舞表演,边陪着皇帝陛下守夜。 敬妃喝茶时,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她就先行回宫换衣服。换好,正欲出发,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她以为小皇子要醒了,就准备过去哄一哄。 没想到,进门后发现小皇子早已不知去向,而负责照看的宫女和奶妈都被人杀了,血溅了一地。 皇子失踪是大事,更别提是在宫里失踪的。这事自然惊动了宫中守卫,可找遍咸福宫,都找不到失踪的小殿下。 成化帝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加派人手,命人加大搜索范围。直到戌时三刻,有侍卫经过重华殿时,听到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坠地,发出的声音。 重华殿地理位置较偏,位于咸福宫西北。因那里常年不住人,所以平时没人会过去。侍卫觉得事有可疑,通报上级后,就闯了进去。 然后…… 就在里面发现了失踪的小皇子。 找到小殿下的时候,它已经没了气息。小小的身体还裹在柔软的裘皮小披风里,小脸煞白,四肢冰凉,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咸福宫内,小殿下的住所已经被封锁。宫女和奶娘的尸体还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因时间久了,已经浸入了青砖,呈幽幽的深紫色。 苏木粗粗看了一眼,两人皆是胸口中刀,因失血过多而死。 地上满是血迹,苏木小心翼翼地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发现门窗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屋内也没有打斗的迹象。 种种现象表明,凶手是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苏木看着案发现场,沉思半晌,然后趁人不注意,轻轻拉了下苏昭苏大人的衣袖,道:“父亲,这案子若是破不了,会怎么样?” 未虑胜先虑败,这也太没志气了。 苏大人瞪了宝贝女儿一眼,压低声音,轻轻道:“怎么可能破不了?!这是哪?这是皇宫!大明守卫最严密的地方。若是找不出凶手,今晚所有在场的人都要遭殃。” -- 第333页 苏木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故意装作被苏大人吓到的样子,喃喃道:“那……案子若是真的破不了,父亲岂不是要被白白牵连了?” 苏大人悄悄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苏家幸得皇上信任,发生这种事,避无可避。为今之计,只有迎难而上,万无退缩的道理。” 苏木“哦”了一声,兜兜转转好一会,终于进入了正题,附耳,轻轻说道:“父亲,女儿有个法子,不但能确保破案,还能加快破案的速度。” 苏大人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胸有成竹,笑得一脸狡黠,顿时有点摸不透她什么套路。 “什么法子?” 苏大人也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他出身北镇抚司,对人严刑逼供确实是有一套,但…… 案子发生在皇宫,没有确凿的证据,哪个是能严刑逼供的?都特么是大爷,不是大爷也是大爷的奴才,就自己是孙子! 苏木一看鱼儿上钩了,忙开始收线:“女儿跟陆大人破过好几个案子,陆大人博闻强识,看过好多书,像宋慈写的《洗冤录》等等……” 苏木啰里啰嗦说了一堆,苏大人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想让临岳进宫来帮忙?” 苏木点点头,道:“父亲,陆大人虽然不是仵作,但他却精通验尸。宫里的人哪个都不好得罪,我们做起事来碍手碍脚的,若是有他相助……我们会方便很多。” 苏大人沉吟半晌,道:“木木,你可知道这是一滩浑水,一般人不会想蹚的。你确定要将临岳拖下水?” 苏木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正色道:“父亲,撇开皇帝不肯重新赐婚这事,我和陆大人的婚约仍在。苏陆两家早就绑在了一条船上,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案子若是破不了,皇帝固然会怪罪我们苏家,陆家其实也避不开。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让他参与进来,我们还多一个助力。” 苏大人蹙眉想了想,回头看了眼讲得头头是道的女儿,忽然舒展了眉头,笑道:“多一个助力不假,你想让陛下看看他本人的恢复情况是真吧!” 苏木:“……” 看看,早就说了不要自作聪明,把别人当傻子忽悠吧,大家都不傻,心里跟明镜似的。 苏木的提议很快得到了批准,大过年的,苏木成功拖陆言拙下水,进宫查案。 陆言拙来的很快。他脚腿不便,皇帝特意给他派了一顶轿子,方便他宫中行走。到达咸福宫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但咸福宫仍然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照看小殿下的宫女和奶娘的尸体依旧躺在青砖地上,苏木不但没有让人移动,更不准任何人进出案发现场。 所以,陆言拙到的时候,现场维护得很完整。 在苏木的协助下,陆言拙很快给地上的两具尸体做了尸检。 “死者的致命伤在胸口,两人皆是被人一刀毙命,倒地后呈仰卧位。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是面对面杀害她们的。” 听到这,苏大人所有不解,问道:“为什么尸体呈仰卧位,就说明凶手是面对面杀害她们的?也有可能是趁她们不备,从背后偷袭。” 陆言拙解释道:“如果是从背后偷袭,那凶手最便捷的杀人方式,就是在背后控制住死者,用刀抹脖子。而两个死者都是胸口中刀,如果是背后偷袭,那就很不顺手。凶手不可能会选择这种方式。” 苏同知想了想,按照陆言拙所说的,找来一个人,在他身上模拟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一点也不顺手。 陆言拙又道:“我之所以判断凶手是面对面杀害她们的,还有一个依据。” 指着地上的血迹,陆言拙道:“大人,请看此处血迹分布的形状。这片区域明显少了一块,是因为血迹喷射到了凶手的身上,被凶手的身体挡住后,没有溅到地上所致。也就是说,凶手是面对面杀害她们的。” “面对面?”苏昭苏大人抹了把胡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 陆言拙道:“对,面对面。现场没有一丝打斗后的痕迹,两位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防卫性伤口,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凶手武功很高。进来后,两位死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杀害了。” 苏大人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两个死者不敢反抗的人,她们是引颈受戮的。” 陆言拙说完,看了眼四周,小殿下寝室里的门窗完好无损,凶手显然是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的。苏大人久在北镇抚司,虽然不会验尸,但查勘现场的经验也很丰富,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苏大人沉吟半晌,忽然对陆言拙和苏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两人跟自己出去。 第232章 想作弊,偷看答案来着 三人到了一处偏僻的耳房,确定四下无人,苏同知这才跟他们说起个中原委。 事发之时,咸福宫的宫女和太监大多跟随敬妃去了乾清宫,陪皇帝听戏。留下来的只有照看小皇子的一个宫女和奶妈,还有两个干粗活的宫女。 照顾小皇子的宫女和奶妈被人杀了,变成了两具尸体,躺在地上。 两个干粗活的宫女躲在咸福宫一处杂物间吃年夜饭,由于离得远,什么都没听见,自然什么也没看见。 -- 第334页 咸福宫里没有侍卫,侍卫守在宫外的不远处。据他们所言,敬妃不在的时候,有三拨人来过咸福宫。 第一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太监小德子,他是来替太子送礼物给小皇子的。礼物是一盏琉璃宫灯,点燃里面的蜡烛后,会触发机关,宫灯表面的灯罩会转动,上面绘就的马匹就会奔跑起来,很是新奇,用来骗小孩子最好了。 据小德子所言,他来的时候,宫女和奶妈都好好的。他把礼物放下后,就走了。 苏同知也确实在寝室里找到了那盏宫灯,跟小德子的描述一模一样。 第二个来咸福宫的是万贵妃手下的一个宫女冬晴。她负责分发万贵妃给各嫔妃的赏赐。经过咸福宫的时候,她遇到了附近巡逻的守卫,一番交谈,得知敬妃不在,就说过会再来。但她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直走再转弯,绕过咸福宫去了别处娘娘那。 侍卫只是看见她,她到底有没有进咸福宫的门却是不清楚。 第三个来咸福宫的人是敬妃的好友慧嫔。 她跟敬妃在宫外就是知己好友,两人一直很谈得来。入宫后,两人也是相依为命。只是,敬妃的命比较好。 入宫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小公主。过了几年,又一举得男,生下了小皇子。母凭子贵,敬妃也因此升为妃位,成为成华帝除了万贵妃后,目前最宠爱的妃子。而慧嫔因为没有生育,虽然还算得宠,但仍是嫔位。 因为成华帝只喊了妃位的小老婆陪他过年,赏灯听戏。所以慧嫔并不知道敬妃不在咸福宫,而是在乾清宫陪皇帝听戏。 她找敬妃是因为煮了甜汤。她和敬妃是同乡,两人爱吃的东西也差不多。她厨艺好,所以每每做了好吃的,都会拿一点过来跟敬妃一起分享。 只是当晚,她和身边的大宫女含惢走到咸福宫附近,发现少拿了一个食盒。她本想自己先进去,让含惢回去一趟,但又担心她拿错。思来想去,觉得反正离得也不远,就干脆和含惢一起返回了自己宫中。 所以,她也没有进入咸福宫。 等她拿着食盒再次返回咸福宫,敬妃已经回来了,同时小皇子也已经失踪了。 “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都有作案的嫌疑。” 苏木听完,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直至把小爱给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弄得险些散架为止,才得出一个令人头疼的结论。 如果太子派去的小德子杀了宫女和奶娘,掳走小皇子。那万贵妃身边的冬晴和慧嫔就没有说谎,她们确实没有进入咸福宫,所以没有发现小皇子在那个时候失踪了。 如果是万贵妃的宫女冬晴杀了宫女和奶娘,那小德子和慧嫔同样没有说谎。小德子去的时候,小皇子还在。而慧嫔没有进入咸福宫,所以没发现小皇子失踪。 同样,如果是慧嫔和含惢杀了宫女和奶娘,小德子和冬晴同样没有说谎。 他们三拨人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同样他们也没有办法证明有人说谎了。 陆言拙想了想,道:“那如果从作案动机来考虑呢?” 苏昭苏大人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就算有作案动机,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三个人也不能随便怀疑啊!” 苏木一想,可不是如此。 小德子身后的人是太子,要说太子要杀成华帝最宠爱的小皇子,那实在是说不过去。毕竟,小皇子就算得宠,毕竟是个小奶娃,不可能威胁到他太子的地位。 且这个太子就是历史上的弘治帝,那可是一个出了名的好皇帝,除了养了一个熊孩子祸祸大明外,执政十几年,也没做错过什么。 与之相比较起来,万贵妃要害小皇子的可能性还大些。 万贵妃独宠后宫,连皇后都要礼让她三分。如今敬妃得宠,她若是看不顺眼,弄死敬妃生的小奶娃,倒不是没可能。 要知道,成华帝一开始子嗣不顺,当今太子更是被宫人偷偷摸摸养到六岁才见到父亲,万贵妃实在是功不可没。 宫廷传闻,万贵妃害死的小皇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今太子一头黄毛,体弱多病,就拜她当年灌了纪妃一碗堕胎药所赐。 堕胎药没有打下太子,却搞得他先天不足。成华帝见到太子后不久,太子生母纪妃更是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暴毙而亡。 种种恶行,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因成华帝是万贵妃一手养大的,对她有着很严重的依赖性,任凭她胡作非为,也能硬起心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苏木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自己真是成华帝的私生女,那自己母亲的死因就很可疑了。谁知道,是不是被万贵妃弄死的?若真如此,那自己岂不是还要报这个杀母之仇呢? 至于最后一人,慧嫔。 她的动机倒是很明显。 羡慕嫉妒恨! 眼见着昔日的好姐妹儿女双全,母凭子贵,在宫里过得风生水起,再看看自己,什么都没有。 动机很充分,只是…… 她和含惢两个人皆是弱质女流。她们真有手起刀落,连杀两人的能力? 就在苏木胡思乱想之际,陆言拙缓缓而言:“动机只是动机,做不了准。我们还是去看看发现小皇子的重华殿吧。说不定,那里会有所发现。” 重华殿位于咸福宫的西北,那里地处偏僻,不算三宫六院的范围。 -- 第335页 沿着宫道,苏木提着宫灯,走在苏昭苏大人身后,见四下无人,偷偷拉了下陆言拙的衣袖,悄声问道:“你历史学的比我好,知道大明成化年间的这起案件吗?” 苏木之所以向皇帝老子推荐陆言拙进宫,参与破获这起案子,一是因为他是法医,能找到旁人找不到的线索。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前世的陆言拙,也就是林渊,是个文科理科都很厉害的学霸。不管学什么东西,他都学得很快。更过分的是,他还过目不忘,乱七八糟的书他看过就记住了。所以,他的历史也很厉害,尤其是历史上宫廷内发生的那种离奇案件,他看了很多。 苏木喊他来,就是想作弊,直接偷看答案来着。 可惜,这次苏木失望了。 陆言拙摇摇头,道:“明朝宫廷最出名的三大案,分别是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分别牵涉到了万历、泰昌、天启三代皇帝。成化年间,最出名的也就是皇帝独宠大他十七岁的万贵妃一事了。” 没偷看到答案,苏木略显失望,然而只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有所领悟,压低嗓音,兴高采烈道:“咦,那反过来推断,这起案子就不可能是太子或者万贵妃指使人干的了。”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对,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若是他们其中一人做的,历史上肯定会留下点什么来。就算没有定性,也会有一些谣言。就像成化帝之前一直无子,宫廷传言就是万贵妃干的。” 苏木杏眼流转,想到一人,又觉得不可思议:“可慧嫔和含惢……” 陆言拙道:“先别乱猜了,先入为主很容易走入盲区。等我们到了重华殿,看过再说吧。” 第233章 河东狮召唤 重华殿位于皇宫的西北角,这里地处偏僻,平时没有人来。久而久之,倒有点像冷宫似的。凶手显然很熟悉宫中地形,在这里杀人抛尸不容易让人发现,还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小殿下的尸体是在重华殿的东侧殿发现的。那里空荡荡的,因为没人居住,所以殿内也没什么家具。仅靠窗放着一张榆木贵妃榻,靠墙有个配套的榆木博古架,上面放满了各式摆件。摆件虽多,但大多不怎么值钱。 没有暖气,也没有炭盆,侧殿的青砖地显得有点阴冷潮湿。一进门,就看见一只铜制的鎏金听风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显得十分碍眼。 小殿下的尸体卡在博古架和墙的缝隙中,如果不仔细看,一眼扫过去,轻易不会被发现。 博古架的最上方空着一个位置,看大小形状,感觉挺适合放听风瓶的。苏木捡起地上的听风瓶,想要放上去试试。 不过,博古架太高,她身高不够,伸长了手也够不到。情急之下,她踮起了脚,可就是这样,还差着一段距离。郁闷地瞪了眼博古架,苏木扭头看向身后的陆言拙。 仿佛心有灵犀,陆大人缓步走来,接过了苏木手中的听风瓶。他比苏木足足高了一头,可走过去,伸手一比划…… 得!还是够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好学着苏木的样子,毫无形象地踮起了脚,这才勉强把听风瓶放回原处。 放好的同时,手指轻轻拂过博古架,陆言拙发现那一块地方摸起来居然是湿哒哒的,感觉还有点冰凉。 心中一动,陆大人低头看了眼地上。 重华殿虽是偏殿,但也铺着和其他地方一样的青砖。只是因为没人居住,砖块还很新,没什么磨损。 沉思片刻,陆言拙走到贵妃榻旁边,用力推了推它,发现推不动,就顺便掂了掂它的分量。这榆木名不虚传,果然很重,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只能拖放。 “大人,你发现什么了?”苏木留意到陆言拙的古怪,上前问道。 陆言拙指了指博古架,道:“我摸着掉在地上的这只听风瓶瓶身很是冰凉,且原先摆放听风瓶的位置有水渍,摸着似乎是冰水。 据此,我有一个猜测。 凶手杀死了咸福宫的宫女和奶娘后,抱走了小殿下。跑着重华殿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闷死了小殿下。 然后,他在这只听风瓶的瓶底放置了一块冰块。冰块很薄,这间偏殿又密不透风,所以虽然是在冬季,冰块还是很快就融化了。冰块融化后,听风瓶就失去了平衡,掉下了博古架,发出了响声。 响声正好被途径此地的侍卫听到,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侍卫推开了紧闭的重华殿大门,这才发现了小殿下的尸体。 发现小殿下后,侍卫们的注意力就都在他的身上。加上又是晚上,光线较暗,所以没人察觉地上有溶化的冰水。就算后面有人再来案发现场查勘,一切的一切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烟消云散。” 博古架上冰凉的水渍证明了诡计的存在。 要在听风瓶的下面垫上冰块,这就对人的身高有所要求。陆言拙属于瘦高个,连他都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说明凶手至少要跟他差不多高,反正不可能跟苏木一样矮。 偏殿内没有椅子,只有一张贵妃榻。贵妃榻是榆木所制,非常笨重,想要搬动可不容易。且地上也没有贵妃榻被拖动过的痕迹,说明凶手没有用到贵妃榻。 博古架的下半段是空的,没有踩脚的地方,所以也不可能利用博古架爬上去,在听风瓶身下放置冰块。 苏木听完,明白了。 -- 第336页 “你是说,凶手是一个男人,且他的个子比你还高。他借助冰块,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定时装置,用来控制其他人发现小殿下的时机?” 陆言拙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至于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亦或者说是故弄玄虚,我觉得……我们应该去看下小殿下的尸体。” 临时安置小殿下尸体的地方离重华殿不远,三人正要步行前往,可才迈出重华殿,门口就突然出现了几个太监,提着灯笼,着急忙慌地喊住了他们。 “苏大人,贵妃娘娘有旨,想要请苏姑娘去宫中一叙。”为首的太监,苏大人正好认识,是万贵妃身边的大太监万福。 苏木抬头望了眼天色,年夜饭过后,被拉进宫一通忙活,现在已然临近子时,这个时候去万贵妃宫里…… 不太合适吧。 扳着手指头算了下,万贵妃现在怎么也要五十来岁了,老年人不是讲究早睡早起,安能养生吗?这个点还不睡,看来贵妃娘娘是有心事啊! 身在皇宫,苏木始终牢记父亲一早叮嘱的,不跟陌生人说话。于是,苏木装乖巧装可爱,呆呆地站在一旁,等着父亲大人发话。 苏大人看了眼宝贝女儿,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线,看的出来他很纠结。显然,他不想让苏木过去,在他看来,万贵妃那就是龙潭虎穴,进去了九死一生,可偏偏他又没有理由拒绝。 “万公公,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正要出宫,就不过去打扰贵妃娘娘休息了。要不……我明天再让小女入宫吧。” 万般无奈之下,苏大人没出息地使出了拖字诀。 不想,人家万公公早有准备,施施然道:“苏大人可是不放心?呵呵,不用担心。贵妃娘娘只是问几句话,说完就把人给你送出来。你们在神武门门口等着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识抬举,推三阻四的,难保贵妃娘娘不会更年期发作,随便找个理由收拾苏家。 苏木自然不忍父亲为难,拽了下他的衣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贴心道:“父亲,那我就随这位公公走一趟吧。” 苏大人无奈地点了点头,见苏木要离开,又轻声叮嘱了一句:“贵妃娘娘不喜欢话痨,你少说两句哈……” 苏木回头,挥挥手,笑道:“知道啦。” 顺便给陆言拙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该干嘛干嘛去。他们进宫是为了破案的,案子拖得越久,皇帝老子就越没耐心,没耐心就不开心,不开心再开口提要求就过分了。 陆言拙明白她的意思,冲她微微一笑,表示心领神会。 跟在万公公身后,走在幽暗狭长的宫道上,两旁的灯笼忽闪忽闪,仿佛地狱的幽冥鬼火,而万公公则像黄泉引路人,正领着苏木前往那遥远无垠的忘川河…… 咦,这么联想的话,那万贵妃岂不是孟婆? 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正拿着一碗孟婆汤,就等着自己送上门。摁住头,灌下去,然后自己就一了百了,解脱了。 就在苏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万公公忽然笑了,尖尖的嗓音,却柔和万分:“咱家认识苏大人也有几十年了,印象中他一直是杀伐果断的,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惶恐不安的样子。” 苏木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回道:“他那是怕我乱说话,得罪了贵妃娘娘还不自知,凭白惹娘娘不痛快。” 万公公之前没见过苏木,刚见她躲在苏大人身后,看着挺乖巧腼腆的,没想到说起话来却是直来直去的,跟刚刚判若两人。 “苏小姐说笑了。呵呵,呵呵!”万公公随便打了个哈哈,就此止住话题。 苏木摸了摸后脑勺,感觉自己的尾巴没有藏好,好像有点露馅了。 又走了一会,就到了万贵妃住的长春宫。 苏木看着宫前那两只威武不凡的石狮子,一副作河东狮吼的模样,寻思以贵妃娘娘以往的行事作风,这两只狮子若是改成母的老虎,可能更为贴切。 第234章 拿人家的手软 苏木见到万贵妃的时候,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未洗漱,正坐在偏殿,等着苏木的到来。 想来宫中发生命案,死了一个小皇子,她虽然独宠后宫,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亦或者老公成化身边的美女又多了很多,她虽不疑成化对她的感情,但性子却收敛了许多,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就凭她大晚上的还没睡,就说明她还是在意此事的。 苏木老老实实不折不扣地行了个大礼。这礼之所以行的那么标准有诚意,其实很简单,苏木就当自己在寺庙,把贵妃娘娘当菩萨拜了。所以,这礼再怎么看,也是无可挑剔,诚意十足的。 “起来吧。”万贵妃受了苏木的礼,就让人给她搬了一个小板凳,让她乖乖坐在自己脚边。 凳子是红木的,虽然矮,但是一点也不小,坐着很舒服。苏木忍着翘起二郎腿的冲动,老老实实地按照小学老师教的姿势坐好。 “当”的一声响,西洋钟的时针和分针重合,一眨眼,时间过得真快,新的一天到了,同时新的一年也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声响……你十八岁了吧。”万贵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她的话里透着对岁月的无奈,虽然她依旧肤白貌美,但保养的再好,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细细看去,深邃的法令纹,眼角的细纹,这些都是掩盖不住的。 -- 第337页 苏木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只能以无招化有招,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回娘娘,是的。” 万贵妃直直地看向苏木,她看得很仔细,从头到脚,一丝都没放过。这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核辐射,令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木居然有点怕了。 这是要干嘛? 苏木脑子转的飞快,但还是抓不到答案。 “像……真像!难怪皇上最近时常提起你……” 万贵妃说话的声音很轻,似在自言自语,苏木若不是练武之人,兼之耳力不错,这要是注意力不集中,稍不留神就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了。 苏木有心问她一句,像谁? 可想了想,没敢。 有些话,人家愿意跟你说,你就听着。人家不愿意说,你追着问,那就显得自己八卦无底线似的。 万贵妃看着苏木,忽然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飘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我跟你娘很早就认识了,从前……她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追着喊我姐姐来着。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而我的孩子……” 苏木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正无比,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万贵妃这番话似乎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重要信息。 要知道,万贵妃虽然已经五十五岁了,但是她的娘亲更老,已经五十六岁了。 苏夫人可是经常把老蚌怀珠这事挂在嘴边,显示自己跟夫君恩爱无比的同时,也让苏木知道自己有多辛苦有多不容易,才把她这个惹祸精生下来的。 所以追着万贵妃喊姐姐的,不是苏夫人。 那是谁? 还能是谁?! 自然是自己名义上的那个小姨了。 看来陆言拙的猜测是对的…… 自己真是皇帝和自己小姨的私生女。 虽然间接地证实了某个秘密,但苏木却扮作一脸茫然,傻傻地睁着杏眼,看着万贵妃,用最真诚的表情告诉她,自己没听懂。 见苏木呆呆傻傻地,万贵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苏木规规矩矩地上前,万贵妃看了她半晌,忽然从手上褪下来一只上好的白玉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 “收好,这是赏你的。” 苏木假意推辞了一番,一听到万贵妃说是赏自己的,忙转身,又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大声谢道:“谢娘娘赏赐。” 说完,就美滋滋地戴手上了。 啧啧,自己又不傻,万贵妃手上的东西当然是独一无二的好东西,不拿白不拿。 再说了,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自己收了赏赐,那就表示接下来,万贵妃不管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都会答应的。 反正,自己人在她宫中,不答应也不行。既然怎么样都要答应,那还不如拿了礼物答应呢。所以,收赏赐这也是婉转表达自己态度的一种方式。 “陛下让你们查小殿下的事,经过一晚上,可有些许眉目?” 果然,万贵妃还是冲着小殿下的事情来的。她派去的宫女也算是嫌疑人之一。发生这样的事情,不闻不问固然显得问心无愧,但却要委屈自己反复纠结不安。与其这样,不如光明正大地问一下,想来苏木刚刚收了赏赐,应该不会那么不识抬举,玩什么保密。 苏木当然不会对她保密。 因为苏木知道,万贵妃肯定不是凶手。她只是过去的亏心事做多了,对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够自信,深怕旁人误会是她指使人干的,所以才想多了解一下案情。能尽快抓到凶手,那自然是最好,省的旁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回贵妃娘娘,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唯一能确定的,凶手是个男人。” 所以,苏木决定实话实说。毕竟收人一只上好的白玉手镯,给人家一颗定心丸吃吃也是应该的。 万贵妃蹙了一下眉,又问道:“男人?就因为对方杀了宫女和奶娘吗?”言下之意,大内藏龙卧虎,宫女深藏不露,有功夫在身的也不在少数。 苏木摇摇头,道:“不是,是因为我们在重华殿发现了一只听风瓶,听风瓶放置的位置很高,只有男人才够得到。” “原来是这样。”万贵妃沉思了一会,点点头,又言,“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乏了,你先跪安吧。” 苏木做事有始有终,又给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收着白玉手镯,兴高采烈地跟着万公公出了长春宫。 一出宫门,抬头,明月当空照,繁星满天闪,苏木眼神很好,随便一扫就发现有一个瘦弱的身影隐在宫墙后,鬼鬼祟祟地似乎在等什么人。苏木稍加思索,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转身,苏木冲万公公行了一个万福礼,乖巧道:“万公公,时辰不早了,这里去神武门的路我认识,就不劳你远送了。” 万公公在万贵妃身边几十年,也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子了,万贵妃会困,他自然也会。听苏木这么说,就顺水推舟道:“也罢,那我让小福子送你吧。” 苏木忙摇了摇手,道:“不用,不用。这里是皇宫,守卫森严,我爹又是锦衣卫同知,不会有事的。不劳烦你们了,你们赶紧休息去吧,改天我再来长春宫看你们。” -- 第338页 万公公:“……” 这小丫头片子,刚才还挺正常,怎么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太跳脱,自己都快跟不上她的思路了。什么叫改天来看你们,她是不是以为长春宫跟菜市场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就在万公公被苏木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时候,苏木已经欢快地跟他挥了挥手,跑远了。 事已至此,万公公也只好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叹一口气,随便她去了。 第235章 把那个小王八蛋抓起来 苏木沿着宫道小跑了一段,发现长春宫的人并没有追上来,就放缓了脚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转身,冲身后笑了笑,唤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我身后。” 话音刚落,就听见“喵呜”一声,一只肥硕的花狸猫从宫墙内手脚麻利地窜了出来,昂首挺胸走着猫步,展示它那前凸后翘的傲人身姿。 苏木挠了挠头,略感尴尬。难道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就在这时,宫墙后忽然晃出来一个怯生生的身影,一个约莫十三四的小太监看着苏木,喃喃道:“苏……苏小姐……” 苏木笑着应了一声,问道:“你找我何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小太监站在宫墙外搓着手,沉默不语。 苏木杏眼流转,明白了。 “是太子殿下派你来找我的吗?” 小太监吓一跳,忙极力否认:“不是,不是!太子殿下不知道,是我……是我自作主张来的,跟殿下完全没有关系……” 见小太监被自己吓得六神无主,苏木暗自好笑,出其不意唤出他的名字:“小德子。” “嗯。”小太监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看见苏木笑得张扬得意,脸上满是狡黠,挫败感油然而生,忽然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苏木笑道:“我大概知道你找我什么事了。是担心自己有嫌疑,连累太子殿下,是不是?” 小德子一听,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愁容满面。 苏木上前两步,站到他身旁,跟他比了下身高。他年纪尚幼,也就跟苏木差不多高。 苏木心中有数了,好意安抚道:“不是你做的就用不着担心。陛下指派锦衣卫的苏大人负责此案,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这位苏大人公正严明,定会抓到真凶,还小殿下一个公道的。” 说完,苏木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脸。父亲在北镇抚司待了那么多年,要说从未办过冤假错案,这…… 还真不好说。 小德子低头,喃喃道:“我……我就是想跟苏大人说一句,我进去的时候,婉柔姐姐和李嬷嬷都活得好好的。对了,那个时候小公主也在的,她……她还活着。她可以为我作证的。” “小公主?”苏木恍了一下神,印象中好像没人提起过此事。 “你说的小公主是敬妃娘娘的女儿吗?那个……什么公主来着?”既然知道了这事,苏木自然要打探清楚。 小德子点点头,道:“对,就是敬妃娘娘生的小公主。因为年幼,陛下还未册封,所以我们都喊她小公主来着。” 苏木“哦”了一声,又道:“我看那个小公主好像才四五岁的样子,她说的话可能不会被采信。” 小德子听苏木这么一说,顿时就急了,苏木不忍瞧他那样,毕竟还是个十三四的孩子,在这宫里担惊受怕的,别大半夜地把自己给吓死了,于是又安慰了两句。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提供了这条线索,我自然会跟苏大人讲的。而且,我们大概知道凶手长什么样,他跟你可没半点相似之处。” 苏木前面说了一堆废话,只有最后一句才是小德子想听的。 仿佛被喂了一颗定心丸,小德子对着苏木千恩万谢,这才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回去了。 苏木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转身,一路小跑,跑到临时安置小殿下尸体的偏殿。 进去后,发现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光,苏木想都没想,推门而入。 苏木去了一趟长春宫,见了下独宠后宫的贵妃娘娘,出门后又顺便安抚了一下未成年少年,办事效率极高。 与此同时,屋里的陆言拙也没闲着,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完成了小殿下的尸检。 当然啦,所谓的尸检也就是简单的检查。看看尸斑尸僵,查看下口耳眼鼻,及全身上下有无外伤等等。那种破坏尸体性质的检查,想都别想。陆言拙若是敢这么做,立马就有人要了他的脑袋。 苏木举着烛台,凭借着微弱的灯光,认认真真地看了眼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弟弟。 养的真好,白白胖胖粉嫩粉嫩的,看着就觉得可爱,想要抱上一抱。难怪成化帝那么喜欢,连带爱屋及乌地宠爱敬妃和她生的小公主。 只可惜,小奶娃的命不好,这才来到世上没几个月,就死了。 苏木到的时候,陆言拙正在清洗双手,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铺着一块白绢,细细看去,白绢上有一些肉眼可见的黄色绒毛。 不多,只有几根,但那已经足够了。 陆言拙见苏木来了,即没问万贵妃找她何事,也没问她有没有被为难,只是指着托盘里的东西,说道:“白绢上的黄色绒毛是从小殿下的鼻腔内取得的。我查看了一下,小殿下身上的衣物并不含这种黄色绒毛。想必是凶手行凶时,不小心留下的。最有可能的是那块布,那块捂死小殿下的布。” -- 第339页 “可惜,虽然知道了凶手的大概身高,但还是没有办法排查出这个人来。” 苏大人叹了口气,眼见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今天又是大年初一,本来挺开心的日子,结果却发生了这种事,皇帝陛下的心情恐怕好不了。 苏木围着那个托盘看了半晌,总觉得这个颜色有点眼熟,似乎在哪看到过似的。是在哪里呢? 陆言拙站的久了,感觉有点累,就拉了张凳子,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大人,其实除了凶手的身高外,还有几个线索可循。 首先,从宫女和奶娘的伤口来看,凶手挥刀砍死她们,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毫不费劲,说明这人不光身高足够高,身手也不错。 这种人在宫中并不多见,基本可以排除掉女性。女性若能同时满足这两点,那就太醒目了,很容易就被人发现。既然不是女性,那剩下的不是太监就是侍卫。 其次,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他到底是要掳走小殿下,还是要杀死小殿下?如果是要杀死小殿下,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人从咸福宫带走后,再闷死他呢?直接杀死在寝室,岂不是又快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如果是要掳走小殿下,那就有可能是在逃跑过程中,因为怕小殿下哭闹,凶手用布捂住了它的口鼻,因为力度角度没掌握好,把它闷死了。 于是,凶手才将小殿下扔在重华殿。因为害怕没人找到它,时间久了,尸体发臭,他又贴心地做了一个定时装置,让人能及时发现。” 听了陆言拙的分析,苏大人觉得思路清晰了很多。 “那这人应该不是太监就是侍卫,且他的目的是掳人。” 陆言拙点点头,又道:“还有一点,前面我们也已经说了,凶手是面对面杀死宫女和奶娘的,他若不是绝顶高手,那就是宫女和奶娘见了,不敢反抗的人。” 苏大人点点头,感觉又多了几分希望,正准备安排人手,排查一番,苏木在一旁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哎呀,我想起来了。” 这一声喊得猝不及防,把陆言拙和苏大人吓了一跳,两人皆是瞪着苏木,示意她赶紧把话说全了。 苏木望着两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我从长春宫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太子派去给小殿下送玩具的那个小太监。” 陆言拙记性很好,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小太监的名字:“小德子?” 苏木点点头,道:“嗯,就是他。他说自己给小殿下送玩具的时候,宫女婉柔和奶娘李嬷嬷还活着,还说敬妃娘娘生的小公主也在,可以替他作证。” “敬妃娘娘生的小公主?”陆言拙不是和苏木一起来的,所以没有见到敬妃。 苏木道:“嗯,敬妃娘娘的女儿,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苏木拿起一旁的托盘,指着白绢上的黄色绒毛,道:“我先前就觉得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小公主穿的棉袄,领口和袖口镶有一圈绒毛,颜色跟这个相似……材质跟这个也相似。” 陆言拙忽然有点明白苏木的意思了:“你是说,小公主她……” 苏木点点头,道:“嗯,这件事一开始只是一个意外,但是……” 苏大人坐在一旁听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意外,我们都需要证据。否则,就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证明不了什么。” 苏木抬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大人,你说那个冰水溶化的定时装置怎么装的那么巧?听风瓶落地,发出响声也就那么一瞬间。若那个时候正好没人经过,这大费周章设的装置岂不是白设置了?” 苏木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大人和陆言拙同时反应过来。苏大人更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大声道:“成了!我这就把那个小王八蛋抓起来!” 第236章 先下手为强? 养心殿内,皇帝陛下一脸憔悴,明显昨晚没有睡好,此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虽然比不上国宝熊猫那么夸张,但也不承让了。 他的下首坐着两个盛装出席的嫔妃。一人着紫,贵气逼人,正是不可一世二十多年的万贵妃。另外一人的着装虽富贵但略显淡雅,乃成化帝新晋宠妃,人淡如菊的敬妃娘娘。 锦衣卫同知苏大人携女儿和未来女婿陆言拙分站两旁,三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养心殿的中间跪着一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四十岁。人很高,即便跪着,也跟个杆子似的,杵在眼前,让人心烦意乱。 皇帝陛下轻轻扫了男子一眼,淡淡道:“抬起头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怒而威,苏木从中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老子隐藏的怒气。男子奉命,缓缓抬头,苏木乘机瞟了一眼。嗯,看起来浓眉大眼,还挺顺眼的,不像是作奸犯科的那种人。 男子身穿二等侍卫的服饰,腰间的佩刀早已卸下,作为证物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上。 “听说……小殿下是你经过重华殿时发现的?说说当时的情况。”成化帝说话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听上去不愠不火。 跪在他面前的这个侍卫名叫骆允,在宫中担任侍卫十几年了,平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风评甚佳。 “回……回禀皇上,除夕那日,正值我带队驻守咸福宫一带。戌时一刻,也就是敬妃娘娘回宫后不久,我听到从咸福宫里传出了凄厉的叫声,我当时没有多想,就冲了进去查看。 -- 第340页 到的时候,宫女婉柔和奶娘李嬷嬷已经死了,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敬妃娘娘已经昏倒在地,人事不省。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婉仪姑娘一边让我们传太医,一边又冲我们哭喊,说什么小殿下不见了。 我们当时也慌了,就分了两人去叫太医,其他人就听从婉仪姑娘的安排,把咸福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结果,怎么搜,也找不见小殿下。 后来,敬妃娘娘醒来,哭喊着,肯定是被凶手带走了,让我们去外面搜。我们这才带人四处搜寻。 我和刘舜寻到重华殿的时候,听到“砰”地一声响,那声音又轻又脆,在夜阑寂静的晚上,听得尤其清楚。 我知道重华殿向来没有人居住,那里发出响声,肯定事出有因,秉着不放弃试试看的心态,我和刘舜就进了重华殿。 结果…… 真让我们两个在重华殿的侧殿找到了。只可惜,我们到的时候太晚了,没有看见凶手的身影,只发现了小殿下的尸体。” 成化帝听完,沉默半晌,忽然点点头,轻轻道:“两次都是你,倒是挺巧……” 骆允闻言,心中大骇,连连磕头,大声辩解道:“皇上!除夕之夜正好是我当值,卑职出现在咸福宫附近,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只能说明卑职没有擅离职守!” 成化帝指着一旁的佩刀,又问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两位死者身上的伤痕是由你的佩刀造成的呢?” 骆允不敢抬头,额头死死地抵着青砖,声嘶力竭道:“陛下!冤枉啊!宫中佩刀都是一样的制式,就算婉柔和李嬷嬷身上的伤痕是由宫中佩刀造成的,也不能说明是由我的佩刀造成的啊!” 成化帝直直地看着他,骆允生怕谋杀的罪名就此落在自己身上,绝望地不停喊冤,声音之大直冲苏木脑门,激得她头昏脑涨,一时没维系住冷静的人设,多嘴说了几句。 “你在重华殿附近听到的那声响,是冰块融化,听风瓶失去平衡,倾倒,落下博古架时发出的声音。 冰块的厚度和室内的温度,决定了冰块融化的速度。凶手很聪明,利用这个,做了一个简易的定时装置。 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个装置呢?是因为他要让人发现小殿下尸体的时候,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要怎么证明他不在现场呢?很简单,找另外一个人,两人一起走到机关附近,手拉手一起听到听风瓶掉下博古架的声音,就行了。 锦衣卫的苏大人已经查明了,当晚是你主动拉刘侍卫去重华殿附近寻找小殿下的。 且我们做过实验,听风瓶是从博古架上掉下来的,要在博古架的听风瓶身下放置冰块,设置定时机关,那人身高至少要有一米八……嗯,至少要有六尺左右。 刘侍卫的身高远远不够,而你足足有余。” 苏木一番话说完,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了好几步,一不小心走到了骆允身旁,到了养心殿中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莫名一阵心虚,苏木赶忙不声不响夹着尾巴后退,悄悄把身形藏在某人身后。 “嗯,木……苏姑娘这番话说的不错,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皇帝陛下先夸了夸口齿清晰逻辑满分的苏木,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跪在地上的骆允,见他似乎还要高声喊冤,眼神即由往日的平和渐渐转为犀利,内含隐隐杀气。 “欺君可是大罪!骆大人,你可要想清楚啊!” 苏昭苏大人适时出声。伴君如伴虎,就算这只老虎平时不怎么发威,但你真把它当hello kitty骗,那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知道是苏木说的话让骆允无法辩解,还是他被皇帝陛下的怒意和锦衣卫同知的眼神杀给吓到了,骆允骆侍卫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沉默半晌,抬头看了眼某人,骆侍卫一咬牙,说出了实情。 “陛下,小皇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只是按照敬妃娘娘的旨意办事,把小皇子带到了重华殿,然后设置了定时机关,找时机让人发现。” “你的意思是敬妃杀了自己的儿子,让你把尸体带到了重华殿?然后再故意让人发现?”成化帝沉着声,问道。 骆侍卫颤巍巍地抬起头,见向来性情温和不怎么发脾气的皇帝陛下脸色都变了,顿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果然还未等他辩解两句,成化帝忽然站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荒谬!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啊?来人,给我拖下去,不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苏大人正准备唤人将骆允带下去,让他试试北镇抚司的各式刑具,骆允一米八的大高个居然怂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流涕:“敬妃娘娘,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你就看着我死吗?” 苏木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寻思这厮是不是疯了,这胡言乱语说得都是些什么呀!听他话里的语气,好像真是敬妃干的,然后让他帮着处理尸体似的。可小殿下是敬妃的希望,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她再怎么疯狂,怎么可能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除非…… 自己那私生爹头上顶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敬妃娘娘怕小皇子长大后,长得不像爹不像娘,长相随了隔壁老王,所以才要趁娃尚未长大,先下手为强? 第237章 此时邀功有点不合适 就在骆允呼天喊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敬妃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终于开口了。 -- 第341页 “陛下,”敬妃一把摘下头上的发冠,除却满头珠翠,披头散发地跪在了成化帝的面前,唤了一声之后,即刻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苏木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大门,寻思要不要找个理由回避一下,万一真的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被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就算老爹念着血脉之情,不杀了自己,但以后见面也尴尬不是。 “臣妾有罪!臣妾管教不严,宫里的李嬷嬷和宫女婉柔看管小皇子不力,导致他意外窒息而亡。臣妾……臣妾……” 说到这,敬妃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怪可怜的。若是条件允许,苏木都想上去拍拍她,安抚一下了。 “只是这样?”敬妃的解释太过于简单,且漏洞百出,成化帝也不是傻的,听得半信半疑。 敬妃抬头,脸上的妆容早已花作一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早知道这样,她早上就不该涂脂抹粉,梳妆打扮。这不,大家没被惊艳着,倒是差点被她吓一跳。 “臣妾回到咸福宫的时候,正巧看见李嬷嬷抱着小殿下在找人。我接过瑞儿的时候,他……他已经没了呼吸。李嬷嬷跟我说,她给瑞儿盖被子的时候没注意,被子没过了瑞儿的鼻子,导致了他的窒息,而一旁服侍的婉柔也没留意…… 我…… 我一时情急,就唤人想要将她们两人拿下。正好骆侍卫经过,情急之下,他没听清楚我的意思,以为她们两人故意闷死了瑞儿,我命他将她们处死。 所以…… 所以,他确实是奉命抽刀杀了她们两人。” 敬妃说的这段话不虚不实,真真假假。宫女婉柔和奶娘李嬷嬷确实是死于骆允之手,当时敬妃也在场。 陆言拙之前就说了,两个死者的致命伤都在胸口,且是被人一刀毙命,死后倒地,呈仰卧位。这说明,凶手是面对面杀死她们的。 且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两位死者身上也没有防卫性伤口,这固然是骆允的刀很快,还有一个原因是,婉柔和李嬷嬷根本不敢反抗,因为她们对面站的是敬妃。 而敬妃也没有说实话,如果真是婉柔和李嬷嬷的失误,导致了小殿下的死亡,那她根本没有隐藏真相的理由。 她吩咐骆允杀人灭口,又拜托他将小殿下的尸体藏到重华殿,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事,只因她要保护杀死小殿下的真凶。 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敬妃准备不足。虽然蒙蔽了众人一时,但没过多久,还是被人查出了真相。 所以,任凭敬妃演技过人,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成化帝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尤其是,锦衣卫手上还有一个证据。 两个托盘,一个托盘中铺着一块白绢,白绢上有数根黄色绒毛。另外一个托盘上放着一件黄色小棉袄,看款式和尺寸是小女孩的,棉袄的领口和袖口分别镶着一圈同色的绒毛。 苏大人上前一步,回禀道:“陛下,白绢上的绒毛取自于小殿下鼻腔。这件小棉袄……则是从咸福宫中搜到的,应该是小女孩的衣物。棉袄袖口镶着的那圈绒毛跟小殿下鼻腔里的绒毛,不管是颜色还是质地,完全一致。” 苏大人说的含蓄,咸福宫里只有一个小女孩,那就是敬妃娘娘所生的小公主。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用实际行动说明了,小公主闷死了自己的弟弟小殿下。 小公主才四五岁,自然不是有心谋杀小弟弟的。她只是跟弟弟玩的时候,力度角度没掌握好,一不小心伏在弟弟身上,结果用袖子闷死了弟弟。 本来是想跟弟弟玩,结果把弟弟给玩死了。 敬妃在乾清宫知道真相后,就故意洒了茶水,湿了衣裳。然后假借回宫换衣服,急急忙忙回了咸福宫。 见到小殿下的尸体后,敬妃一气之下,命人杀了看护不利的宫女和奶娘。这样即泄了私愤,又可以把事情推到宫女和奶娘身上,保护年幼无知的女儿。 可杀了人之后,她越想越害怕,总觉得破绽太多,好多细节经不起推敲,自己说不清楚。怕祸水东流,敬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逼着已经被自己拖下水的骆允带走了儿子的尸体,藏了起来,将事情伪装成了绑架杀人案。 事情就这样,越玩越大,最终…… 一发不可收拾。 成化帝听完苏大人的分析,沉默良久,最后闭了闭双眼,右手揉着太阳穴,沉声问道:“敬妃,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话音刚落,一旁强作镇定的敬妃突然浑身酸软,仿佛东海三太子被哪吒抽了龙筋,一口气没上来,瘫作一团。 敬妃伏在地上,不知道是畏惧还是羞愧,始终不敢抬头,过了很久,才嘶哑着声音,凄凄惨惨道:“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看完这出闹剧,万贵妃忽然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跟成化帝道:“陛下慢慢处理吧,臣妾乏了,先行回去了。” 万贵妃走后,殿内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成化帝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地望着托盘中的那件黄色小棉袄,眼神时而温和,时而深邃又茫然。当然也不是一直这样,据苏木暗中观察,他在思索的时候,也会悄悄瞟上伏在地上哭泣的敬妃两眼。 敬妃自从认罪后,就似乎放弃了抵抗,只会低头轻轻哭泣,默默抽噎,不再作任何狡辩,也不向皇帝求情。她的衣襟早已湿了大半,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早没了初见面时那人淡如菊的飘逸。 -- 第342页 骆侍卫倒是有心为自己喊上两句冤,但殿内凝重到窒息的气氛,使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警觉。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说话为妙,皇帝正在气头上,谁开口谁第一个死。 苏木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父亲,又看看一旁站得笔直的陆言拙,忽然觉得好委屈。 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大过年的加班加点,被皇帝拉进宫里来破案,本来是想好好表现一下,让皇帝陛下重新给陆言拙和自己赐个婚。 谁知道查到最后,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无意间闷死了弟弟,而老父亲好像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懵了! 现在弄得自己处境有点尴尬。 邀功明显不合适,可没达到目的,就此回家,苏木又不甘心。 就在苏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天还算是眷顾与她,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发话了。 “敬妃对下管教不严,不分轻重擅用私刑,于情于理于法皆不合,逐贬为贵人,迁居重华殿。此生,不得命,永不召见。七公主……暂由慧嫔抚养。骆允违反宫规,责八十大棍,打出宫去。” 说完,成化帝扶着龙椅的扶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殿门口,忽然转身,对苏同知招了招手,道:“苏爱卿,跟朕来一趟。” 然后,扭头看向苏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由身旁的大太监扶着,慢慢走出了养心殿。 第238章 毫无诚意地瞎敷衍 御花园,绛雪轩。 窗外,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鹅毛大雪,短短半个时辰,宫廷内的屋檐瓦楞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仿佛得到了净化,令人心旷神怡。 轩内坐着两人,一人青裳,一人红袄,桌上摆着十几盘点心,其中一人正眉开眼笑,吃得正欢。 “大人,你尝尝这个!” 苏木给陆言拙递过去一只桃花酥,陆言拙却摇了摇手,拒绝了。 “不吃,太腻。” 陆言拙向来不爱甜食,虽然前世的时候,他出生于江南,但并没有像江南人那样,爱吃甜食。反倒是苏木,跟他在江南待了十几年,爱吃江南各式甜点,比他更像江南人。 “这个哪里腻啦!”苏木见他不吃,觉得不能浪费,咬了一口桃花酥,吃得津津有味。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眼中满满都是宠溺,笑道:“你当然不会觉得腻啦!无锡的小笼馒头你都能一口气吃一笼,这点甜度算什么?” 苏木扭头,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顺便拍开他的爪子,示意他不要打扰她吃饭。 “不吃算了,忙了一晚上了,还不让人吃点好的?” 陆言拙笑而不语,他对吃其实没什么要求。前世的时候之所以吃遍了大街小巷,都是拜苏木所赐。这家伙没什么特别爱好,唯吃足以。 而他,只要静静地看着某人吃得心满意足,他就觉得这个世界宁静又悠远,是那么的美好有希望。 眼看着苏木又两块点心下肚,陆言拙连忙递给她一碗银耳汤。苏家大小姐若因为在皇宫暴食暴饮,吃点心被噎到,那传出去多丢人啊! “慢点吃,又不急。你那两个爹不知道要商量到什么时候呢?”陆言拙端起手边的龙井,吹了吹,慢慢饮了一口。 苏木抬头,忽然正色道:“说句实在话,我还真庆幸自己是个私生女,没有生长在皇宫。” 陆言拙感同身受,笑道:“那是自然。苏大人苏夫人对你这么好,要什么给什么,家里还有两个哥哥给你保驾护航,在外更是嚣张跋扈,你都混成京中一霸了,活得那么潇洒自在,当然比活在皇宫束手束脚地好。” 苏木回头,睇了陆言拙一眼,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怎么感觉你话中有话,像是在骂我呢?” 跟她,陆言拙从来不客气,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道:“不是话中有话,是实话实说。我还记得,三年前刚跟你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踹破人家院门发现一缸碎尸,就是大庭广众之下用火药炸了人家的棺椁,你这还不算是京中一霸啊!” 苏木回忆了一下以往的丰功伟绩,寻思陆言拙好像也没说错,这些事确实是自己干的。 “算了,一霸就一霸吧。你就是想喊我爸爸,我都没意见,反正是你喊。”苏木不屑道。 “去你的。”陆言拙见她嘴上不饶人,居然敢占自己便宜,当下手上也不吃亏,随手赏了她一个爆栗。 “喂喂喂!你这什么坏习惯啊!好的不学,坏的学那么快!你以前不这样的啊!你跟苏谦那个混蛋学坏了啊!”苏木捂着头,怒道。 大有陆言拙再动手,她就敢掀桌的架势。 陆言拙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一整晚没睡,苏木的发髻已经摇摇欲坠,欲散不散。 “你说的对,人活着,自由自在才是最幸福的。” 虽然陆言拙转移话题的方式略显生硬,但苏木还是被他带偏了,想起敬妃的遭遇,心有恻隐。 “是啊,你说结婚后,对着丈夫跟对着上司似的,毕恭毕敬,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小心翼翼地讨好,那日子过得多憋屈啊!” 陆言拙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敬妃?” 苏木点点头,道:“小公主无意中闷死自己的弟弟,敬妃若是把皇上当夫君看待,那出了这种事,肯定是先告诉夫君。两人商量过后,一起面对,一起处理。而不是出事后,只想着如何隐瞒,如何撇清小公主和自己的责任。 -- 第343页 她把夫君当外人来看待,从未想过,小公主也是陛下的女儿。女儿犯下了大错,当父母的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责罚呢? 且小公主这么小,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因自己一个无意间的举动,弟弟没了,母亲也见不到了,这宫里又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她会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后果都是源于自己,到那时,她该多难受啊!” 这听着是有点惨,陆言拙叹了口气,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们不是宫里的人,不能明白他们的苦衷。你看这宫里的人,哪个能活的随心所欲的?哪怕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都有他迫不得已的苦衷。” 苏木喝完银耳汤,又抓过一块桂花糕,口无遮拦道:“所以啊,幸亏我们不是宫里的人,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言拙见她嘴角沾了少许糕点里的芝麻馅,黑乎乎的一片,看着像长了胡子似的,实在是太毁形象,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伸到她嘴边,轻轻给她擦了,然后瞪了她一眼,道:“你怎么吃东西还跟个小孩似的,你现在好歹也是苏家大小姐,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苏木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这不是四下无人嘛。有人在,我会注意的。” 见陆言拙还瞪着自己,苏木只好举手投降,向他保证道:“以后吃饭,若有旁人在,我一定细嚼慢咽,保持淑女形象。这样行了嘛?大不了,我不吃了,行不行?” 陆言拙把手帕塞她手里,实在是受不了她那副无赖样,道:“你这样的,也只有我不嫌弃了。可惜皇上不知道,否则绝对不会想要给你另行赐婚的。这不是去祸害别人嘛!”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发出“咯噔”一声,似乎有人听不下去,不小心撞到了门柱。 苏木和陆言拙同时收声,刚才两人说话太过于随意,忘了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两人细细回忆了一下刚才所说的话,顿感不妙。 苏木反应很快,起身冲向门口,“唰”的一下拉开大门,然后表情就定格了,整个人懵了。 门口果真站着两人,一人身穿黄袍,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真龙,另外一人一身紫裳,尴尬地跟在黄袍人身后,看他那样子,似乎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似的。 果然背后不可道人是非,苏木望着八卦中的男主,喃喃地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皇……皇上,你来多久了?” 其实,苏木真正想问的是,我刚才说的太多,你听到了多少。刚刚好像有说自己是私生女来着,皇帝老子听了,该不会恼羞成怒,把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干脆砍了吧。若真是这样,苏木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算了。 成化帝却是负着手,直直地看着苏木,半晌无语。不知道是不是苏木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藏有一丝笑意,不过更多的还是探索好奇之类的。 成化帝身后的苏大人,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闺女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那胆怯心虚底气严重不足的小模样太可怜了,终是于心不忍,大着胆子,偷偷给她放了一点提示。 “大胆,居然敢在背后非议敬妃娘娘,还有没有点规矩?宫中嬷嬷怎么教你的?罚你回去抄一百遍《女训》!” 苏大人祸水东流,责骂苏木的同时夹带私货,成功暗示成化帝,你这闺女说话口没遮拦可不全是我的错。你看,你从宫中特意派来的管教嬷嬷都没教好她,我一个大老粗,舞刀弄棍的,能教成什么样?能罚她抄个《女训》就不错了。 当然,苏大人一开口就是一百遍,苏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用自己抄。回家后,府里那么多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动笔,反正她的字那么丑,谁都能模仿。 “父亲教训的是,我……我这就回去抄一百遍《女训》。” 苏木一边胡乱答应,一边回忆谈及敬妃后,自己还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她记性不好,所以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陆言拙,见他神情轻松,还给她使了一个不用担心的眼色,就知道自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顿时放下心来。 苏家父女俩一唱一和,成化帝又不是傻的,哪能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见苏木似乎真的有被吓到,一时心软,决定大方地原谅她,毕竟难得有机会做一回慈父。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动不动地就责罚,吓坏小孩子。” 一听这话,苏木就知道皇帝老子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于是开心又狗腿地给成化帝行了一个大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木笑得没心没肺,厚颜无耻道:“皇上英明!” 一旁的陆大人听了,浑身一颤,忽然觉得这话听起来好生耳熟,把皇上两字换成大人,毫无违和感。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诚意地瞎敷衍啊! 连皇帝陛下都不放过。 第239章 我看你是无理取闹 自进入绛雪轩,成化帝就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陆言拙,见他身形颀长,衣决飘飘,怎么看也不像是重伤未愈之人,先前还有些难看的脸色缓了一缓,悠悠道:“苏爱卿,你先和陆佥事去处理一下善后之事。” 见苏木跟着要走,成化帝迟疑了一下,又道:“木木,你留一下。” 苏木没想到皇帝老子会点名要见自己,惊讶地抬头望了眼父亲,见他悄悄使过来一个眼色,心中顿时明朗。想必是父亲遵守诺言,找了个机会,跟皇帝提了提自己的要求。 -- 第344页 一想到皇帝会重新赐婚,苏木就觉得拨开云雾见月明,胜利就在眼前,顿时喜上眉梢,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让人见了,恨不得揍她一顿。 苏大人和陆言拙出去后,苏木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皇帝陛下金口一开,玉成自己和陆言拙的婚事,自己就下跪磕个头,感个恩,那就完事了。 不想,成化帝沉默半响,一开口却是问了一句完全不搭噶的话。 “木木,这么多年来,苏大人苏夫人对你如何?” 直觉告诉苏木,前方有坑,需小心躲避。但她其实并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否则从成化帝口中对苏氏夫妇的称呼,就能察觉到一些成化帝此时别样的心思。 “我爹娘对我很好啊!要什么给什么。”怕成化帝误会苏氏夫妇无条件瞎宠孩子,苏木又补充道,“当然啦,他们平时也常常教导我们兄妹三人,做人要知足常乐。因为这样,才会感到幸福。”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吗?”成化帝接着又问道。 苏木虽然不清楚,皇帝老子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些,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嗯,我大哥二哥对我可好了。” 苏木说这话时的神情太过于张扬得意,成化帝看不下去了,悠悠道:“嗯,朕略有耳闻,他们都快把你宠成京中一霸了。” 苏木:“……” 见苏木被自己怼的无地自容,成化帝忽然笑了笑,又道:“不过,你处理案件的能力倒是干练老道,想来在你父兄身边,学了不少。” 苏木不敢再轻易接话了,这成化帝看着慈眉善目,说话慢吞吞地,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时不时会给你一个“惊喜”。这种惊喜给多了,就该成惊吓了。 “这次小殿下的事……多亏了你们三人通宵查明,才没有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否则,人都死了,还要背负污名,岂不是要闹到天怒人怨。” 苏木知道成化帝说的是被骆允杀死的奶娘和那个名叫婉柔的宫女,她们两个确有失职的过错,但也用生命付出了代价。死了还要利用她们,让她们背上污名,那就是敬妃的错了。 苏木有心说两句拍拍成化帝的马屁,好让他赶紧结束废话,给自己和陆言拙重新赐婚。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肚子里货色太少,想说点好听的,都找不出来。 词穷! 还好,成化帝很上道,说了一会话,见苏木站得笔直,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眼中流露出一丝笑容,大方夸赞道:“你这次做的很好。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苏木一听,高兴地差点嘴一直咧到腮帮子,真是天上掉馅饼,瞌睡给枕头。 “皇上,臣……小女……我……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苏木一激动,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了。 成化帝见她高兴成这样,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笑容,道:“说来听听。” 苏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整理了一下措辞,文绉绉道:“去年,蒙受陛下错爱,想要给我和陆佥事赐婚。我那时年轻不懂事,光想着玩,生怕成亲后不自由,再也不能欣赏大明的美好山河,一时冲动,就拎着小包包,离家出走了。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 事后,机缘巧合,我在扬州重新遇到了陆佥事。经过几番交往,我得知陆大人秉性忠良,一心为民,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这才知陛下的识人之智,足以让世人仰望。 所以……木木斗胆,请皇上重新给我和陆大人赐婚。我和陆大人必定感恩戴德,珍惜陛下这份荣宠,永生不忘。” 说完,苏木暗暗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绞尽脑汁,才憋出来这么一段吹捧中带着三分敬意,溜须拍马中又带着几分文采的话来。皇帝陛下再不同意这门亲事,那自己只有死磕了。 成化帝听了这番话,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哦?这么说来,你当初是知道朕要下旨给你们赐婚,你还执意离家出走的吗?” 苏木一听,暗道完了,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若是自己不知道皇帝要赐婚,那拒绝的只是陆家的提亲,若自己知道皇帝要赐婚还跑,那就是抗旨不遵,两者之间可是天差地别的区别。 苏木脑子转的飞快,自己离家出走,父母肯定会给自己善后圆谎,所以必定谎报军情,说自己不知道皇帝要赐婚,才跑的。 且看皇帝的态度,若知道自己抗旨不遵,哪还会有之前的和颜悦色,早就一道圣旨下来,自己倒大霉了。 想到这,苏木脸不红心不慌,不带丝毫犹豫地忽悠道:“当然不是!要是知道皇上下旨赐婚,我哪敢抗旨不遵啊!肯定乖乖在家待嫁了。是我和陆大人从台州回来后,我爹娘看见我们两个伤成这样,心疼我们,一边痛骂我任性不懂事,一边说我没福气,晚走两天……陛下你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你看,我要是不走,陆大人也不会去台州,那就不会遇上东瀛人,自然也不会受伤了。” 抬头,见成化帝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半信半疑,苏木“唰”的一下,老老实实地给跪下了。 “皇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妄为,就想着玩。我……我认罚!” 苏木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揪不出她的任何错处来,虽然直觉告诉成化帝,自己好像被忽悠了,但也不能就此真的揍她一顿消消气。 -- 第345页 “起来回话吧,地上冷。”苏木跪得干净利落,成化帝却见不得她那怂样,挥挥手,示意她起来。 苏木不傻,当然起身站好,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任谁见了,都不会把她跟那个肆意妄为无法无法的苏家大小姐联系起来。 “你的婚事……容朕再考虑考虑。毕竟陆卿腿脚不便,太医都说了,恢复至以往的几率很低。他这样……以后仕途也会受影响,你嫁给他,会受委屈的。” 成化帝看着眼前的苏木,那眉眼跟记忆中的某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同样的杏眼明澄,只是眼中多了几分脱跳,多了几分张扬不羁,少了几分温婉和柔情。 其实成化帝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苏木这人有个很大的缺点,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忍不了委屈,装不了深沉,一听成化帝还是不同意她和陆言拙的亲事,脑子就开始犯糊涂了,一开口就坏事了。 “皇上,嫁给陆大人,我欢喜的很,不会觉得委屈的。且陆大人是因为保护大明百姓才身受重伤,就算他以后无法恢复如初,我也会跟着他,不离不弃,一如既往地敬他爱他。” “哪怕他前途尽毁,从此在正五品上止步不前?”成化帝看着苏木,脸色开始阴沉。 大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身有残疾不能为官。像陆言拙这样因公受伤的,虽然不会革职那么不近人情,但也确实如成化帝所言,仕途尽毁,最多就是回家继承广平侯这个爵位,不会再受朝廷重用。 苏木摸了摸头,脑子一抽筋,心里话脱口而出:“当官有什么好的,劳心劳力不说,一不小心还要受伤。反正家里有钱,辞官回家后,整日游山玩水多惬意啊……” “荒谬!”成化帝猛地一拍案桌,听不下去了。 “你!你!你!你怎可如此胸无大志!” 苏木被成化帝的突然暴走吓得一脸懵,喃喃道:“皇……皇上,我是个女孩子……俗话说得好,女子无才就是德,反正到年纪了,都要回家相夫教子,我要大志干嘛。” 成化帝差点被苏木绕进去了,愣了一下,怒道:“我说的是陆佥事。” 苏木茫然道:“可皇上刚刚还说,身有残疾就不能再做官。既然不能再做官,那自然是回家吃喝玩乐了。” 成化帝又是愣了半晌,然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苏木一早就把自己和陆言拙绑在了一块,所以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我的意思是,给你另寻一门好亲事,那陆佥事如何,就与你无关了。齐国公的嫡长孙正及弱冠,年龄跟你相仿,性情温和儒雅,正适合于你。” 苏木歪着头,道:“可是皇上,这样做岂不是有点无情无义?陆大人是为国为民才受伤的,我却因为他的受伤而抛弃他,另嫁他人。且不说,我与那齐国公的孙子合不合得来,就光凭这一点,我良心上就过不去。” 成化帝一不小心就被苏木架到了道德的制高点加以指责,老脸顿时一红,怒道:“这跟无情无义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无理取闹。” 苏木还要叨叨叨,成化帝干脆一撩衣袍,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见苏木不知悔改地站在那东张西望,心中顿时怒不可遏。 转身,对着苏木斥道:“你给我好好跪着反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苏木嘴贱,多问了一句:“那要是想不明白呢?” “那就跪到明白为止!” 成化帝拂袖而去,感觉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非被这个家伙气死不可。说完,“砰”地一声摔上大门,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留下苏木一人,在屋内探头探脑,看门外好像有人偷窥,寻思估计是皇帝老子留下来监督她的,叹了口气,不敢偷工减料,只好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第240章 非他不行,非他不能,非他不可 皇宫的地上铺着整齐规划的青砖,花色统一,色泽端正,一看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只是,美丽的外表,只要不瞎,人人都看得见。这跪在上面什么滋味,感觉如何,那就是只有跪着的人才明白了。 青砖地又硬又冷,跪在上面没一会,苏木就察觉到一股寒湿之气顺着小腿肚蔓延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苏木偷偷瞥向身后。 两个侍卫跟门神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人家根本不怕苏木发现,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着,仿佛在替皇帝老子警告苏木,收起那些小心思,好好跪着,老子看着你呢。 苏木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回头,面对现实。 “这样可不行啊!跪久了容易得风湿,老了跟他一起拄着拐杖走,摇摇晃晃地,那画面……这是要竞选美惨强吗?”苏木自言自语道。 反复寻思,自己就是嘴贱,也没犯什么大事。皇帝老子要是因为这点,就要废了自己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好像也不太可能。 毕竟,陆言拙曾跟她提过,历史上的成化帝并不是蛮狠不讲理的人。相反,他不光念旧,还心软,否则也不会宠爱万贵妃几十年,无视她在后宫兴风作浪,横行霸道。 手指蹭了蹭鼻子,苏木把心一横,当着身后监督她的那两个侍卫的面,大大方方地拉过自己棉袍的下摆,折了两下,垫在了自己的膝盖下。有东西垫着,瞬间舒服多了,这也不知道要跪多久,撑一时是一时。 -- 第346页 苏木暗自赌咒发誓,下次再来宫里,一定要偷偷带个暖炉,尤其是冬天。这宫里贵人的脾气太差,动不动就罚人跪着,也不怕把人给跪残了。 又过了一会,苏木只觉得身后冷风习习,吹得人腰酸背痛,很不舒服。皇帝老子被自己气走的时候,用力摔了一下门,以表示自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结果…… 门没关上,自己跪的地方也不太好,在正中间,被冷风吹了个正着,苏木倒吸一口气,感觉鼻涕都快被冻出来了。 “唉,有完没完啊!跪小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吧,哪来那么大的气性啊……等等,他不会贵人事忙,把我给忘了吧。”苏木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进来一个人,苏木听到动静,喜出望外,忙回过头去。可一见之下,又失望了。 来的是一个驼着背,白发苍苍的老太监,看起来没六十也有七十了,不过眉宇间却是很和蔼,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 “这位公公,怎么称呼啊?”苏木本来就有点话痨,见谁都能聊几句,搭讪一下,即便此刻跪在皇宫绛雪轩的青砖地上,仍是不改以往作风。 老太监看了眼苏木,笑眯眯地回道:“奴才怀恩。” “怀恩?”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似乎在那听到过。 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想了一会,忽然想了起来,自己是听陆言拙讲的。当初,两人躲在家里算计皇帝老子的时候,陆言拙就跟她分析过一些人和事。 前世的林渊喜欢看书,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但闲来无事时最喜欢看历史类的书,尤其是明朝的历史。 成化帝最爱的女人大他十七岁,成化帝迷恋万贵妃肯定不是图她美色,所以林渊觉得好奇,就试着从他的生长环境去分析原因。 这怀恩就是成化帝身边最重要的一个大太监,且这人廉洁不贪,正直忠诚,在宦官中威信很高,地位……自然也很高。 等等,想到这,苏木忽然察觉不对劲。若她没有记错,这怀恩可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一个大太监,他怎么会来绛雪轩? 因为不知道怀恩过来的目的,所以苏木干脆装糊涂,套起了话。 “这位公公,门开着好冷啊,吹得我寒毛都快竖起来了,能麻烦你帮我关下门吗?”苏木故意抽了两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请求道。 怀恩没有说话,蹒跚着脚步,缓缓走了过去,关上门,成全了她。 苏木一看有戏,杏眼流转,开始得寸进尺。 “公公,陛下走的时候,只是让我跪着,没说不能喝水吃饭。你看,我这忙了一晚上的,才刚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不知怎么得罪了陛下,被罚了跪。现在肚子饿得很,我能不能再吃两块桌上的点心啊!” 怀恩回头,好奇地看了苏木一眼。他自幼入宫,在宫中待了几十年,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却从没见过像苏木这样,胆大妄为,正罚着跪呢,还想着吃的家伙。 “饿了啊……喏,吃吧。”怀恩好脾气,竟随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差遣,真的从桌上拿了两块点心,递给了她。 苏木也不跟他假客气,接过点心,吃了起来。这也不知道还要跪多久,既然有机会吃东西,那自然是要补充能量,多吃点的。 “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被罚跪在这里啊?”怀恩搬过一张小板凳,坐在了苏木身旁,和蔼地问道。 苏木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竖着耳朵,静心聆听,发现屋外虽然安静,但还是让她听到了一丝粗重的呼吸声。 外面有人! 苏木心中有数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不负责任地开始胡扯。 “陛下要给我赐婚。我喜欢他去年挑的人选,可他今年却改主意了,想要换一个。 我这人即怕生又怕麻烦,好不容易跟他介绍的陆大人相处熟了,又曾患难与共过,就不想换。 结果,陛下恼了,骂我胸无大志,然后甩甩袖子,走了。这不,走之前,还罚我跪在这里反思,也不说个时间限制……” 苏木叨叨叨吐糟吐得很开心,怀公公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道:“陆大人行动不便,以后这腿脚也不知道好不好的了。陛下疼爱你,为你着想,才会想着另行赐婚的。” 苏木抬头,轻轻看了老头一眼,笑得一脸狡黠。 看看,说漏嘴了吧。一开始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问自己为什么跪着。这一开口,不是挺明白的嘛,就是来替皇帝老子探自己口风的。 这么好的机会再不抓住,那自己就是个傻的。 苏木收起懒散,正儿八经地跪好,颇有诚意道:“公公,话是这么说。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有些人,在旁人看来,好像不怎么样,但对自己而言,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非他不行,非他不能,非他不可。 我以为陛下懂的,毕竟万贵妃娘娘独宠后宫几十年,她跟陛下情比金坚,恩爱如初,大家都看在眼里……” 不知道苏木哪说错了,怀恩听到这里,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苏木的话不算,还把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大有她若管不住嘴,自己就要使出大力金刚掌,一掌拍晕她了事的架势。 苏木耳聪目明,听到屋外传来轻轻地“咯噔”一声,不知道是某人气得折断了树枝,还是一些别的原因。 -- 第347页 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吉兆。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搏一把了。苏木把心一横,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公公,我其实挺羡慕贵妃娘娘的,比陛下大了十七岁,陛下还是这么敬她爱她,真是不枉此生啊!” 第241章 早晚要被这个忤逆不孝女给气死 苏木嘴快,怀恩有心想拦着她,也来不及了。偏苏木吃了点心后,中气足了不少,口齿伶俐也就算了,声音还直直地穿透墙体,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 墙后那人本就集中了注意力倾听,苏木如此卖力表演,哪有听不到的。 果然,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匆匆远去,那人似乎被气走了。可只一瞬,墙外又传来一阵“沙沙”声。 得,那人气不过,又折返回来了。 “砰”地一声响,大门又被推开了。 苏木装出一副讶然,吃惊地望着来人,结结巴巴道:“皇……皇上,你怎么回来了?是来喊我起来,不用跪了吗?” 成化帝深吸一口气,虽然气不过,但还是要保持冷静,冲一旁的怀恩挥了挥手,老头会意,很自觉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带上了门。 成化帝走到正位坐好,见跪在地上的苏木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想起来又不敢的样子,瞧着怪可怜的,刚想让她起来,脑子里忽然又冲出来她口无遮拦说的那些话,顿时又怒不可遏。 “贵妃娘娘是你长辈,你怎可在背后如此非议!” 啧啧,听听。 苏木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背后非议他那新宠敬妃的时候,他可一点没在意啊。果然,史书诚不欺我,万贵妃果然是成化帝的逆鳞,谁都说不得,碰不得。 苏木规规矩矩地跪好,低着头,不敢让成化帝看见自己脸上那隐藏不住的揶揄,轻声且诚意十足道:“我知道错了。” 根据以往经验,对方在气头上,你说什么都是错的,任何解释都是狡辩。只有对方看见自己在真诚的忏悔,冷静下来后,才会有时间想一下,到底在气什么。 而等他琢磨完,他就会发现,其实对方也没有说什么。 苏木说了什么? 她只说了羡慕贵妃得到了皇上的宠爱,羡慕他们两人情比金坚。 “有些人,在旁人看来,好像不怎么样,但对自己而言,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非他不行,非他不能,非他不可。我以为陛下懂的……” 仔细回忆苏木所说的话,成化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养在宫外,从未喊过自己一声“父皇”的大女儿才是最像他的那个孩子。 望着低头忏悔的大女儿,成化帝头疼欲裂,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沉默半晌,然后轻轻地说了句:“起来吧,地上凉。” 苏木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豪赌赌赢了,心中暗喜,脸上却不露分毫,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身形踉跄了一下,以显示自己跪得端正,跪得太久,以至于腿都麻了,站起来身形不稳。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成化帝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否则早晚要被这个忤逆不孝女给气死。 苏木乖乖坐好,寻思皇帝不知道会怎么处理自己。不过再怎么说,他既能喊自己起来,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自己只要拿捏好分寸,该示弱示弱,该耍无赖耍无赖,还是很有希望让他重新给自己和陆言拙赐婚的。 总之,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什么都不说,对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你跟你娘长得真像,尤其是眼睛,只是你们的性子……”成化帝边说边摇头。 一眨眼,那人去世已经十八年了,她和自己的女儿都这么大,快嫁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木木,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朕取的?” 苏木愣了一下,老实回道:“我……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没提过。” 成化帝笑得意味深长:“他们自然不会提,因为你的名字是朕按着皇家的辈分给取的。你们这一代名字里都要带木字旁。” 苏木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响,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摊牌吗? 可自己还想借着他不能认自己的愧疚博同情呢? 这接下来要怎么玩啊?! 心中好生郁闷,苏木感觉自己就像在打麻将,眼看着要胡了,皇帝陛下这是先站起来,掀了麻将桌,然后宣布自己赢了吗? 不带这么仗势欺人,耍无赖的!! 苏木脸上阴晴不定,看在成化眼中,就是苏氏夫妇从未跟她提起她的身世,以至于突然听到,茫然了。 这苏氏夫妇倒是老实人,这保守秘密的能力不错啊!成化先偷偷赞了一下自己的识人之明,又偷偷赞了一下自己闺女的性子。 果然像自己,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是个性情中人。 成化先入为主,越看苏木越顺眼。反正女儿确实是自己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公开而已,现在有机会认回来也是好事。 想到这,成化不再犹豫,接着说道:“木木,苏同知曾给过你一块白玉令牌,上面用小篆写着‘德清’两字,你可知道它的含义?” 苏木摸了摸头,实在是不想跟自己的私生爹玩什么你猜你猜你猜猜的游戏,老老实实地回道:“皇上,我认字不多。令牌上的字,我没几个认识的。” -- 第348页 意思是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屁话,赶紧说吧。 成化帝看了苏木一眼,悠悠地扔下一颗王炸。 “德清是你的封号,你是朕的女儿,朕的长女,大明的德清公主!” 此言一出,苏木顿时石化。 虽然,陆言拙已经猜到了一点,七七八八也跟她分析过,但苏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皇帝老子既然把自己养在宫外,那就说明自己的娘不为他喜,或者不为万贵妃所喜。总之,就是爹不疼娘不爱,随便给口饭吃饿不死的那种私生女。 没想到,自己这爹好像挺疼爱自己的啊,一早就给自己拟了封号不止,现在似乎还要把自己认回去啊! 头大!真是头大! 苏木觉得自己社会经验已经够丰富了,好歹当过几年公务员,拿过国家的粮饷,可这突然宣布,自己不但是公务员,还是给公务员发工资的最大领导的女儿,这落差…… 有点大啊! “那个……皇……皇上啊!”苏木喃喃道,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有成千上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叫父皇!”成化帝化身为慈父,看着十几年没能相认的女儿,和蔼地笑道。 “父……父王啊!” 苏木发音不准,一不小心给皇帝老爸降了一级,堂堂皇帝的皇给她念成了王爷的王,所幸成化帝不介意这点小瑕疵,毕竟第一次叫,叫不准也很正常。 “现在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执意反对你跟陆佥事的亲事了吧。因为你是朕的女儿,朕想要给你最好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成化帝表面看来是个温和没什么脾气的慈祥大叔,其实这只是他的表象。光凭两件事,就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没主见的烂好人。 第一件事,他第一个皇后因为不屑万贵妃的嚣张气焰,打了万贵妃一顿。结果这一顿打,直接把自己的皇后宝座给打没了。 成化帝二话不说,直接废后,重新选了一个新皇后。后面这个皇后就识相很多,眼不见心不烦,从来不管后宫的纷争,混到最后,都快混成透明人了。 第二件事,成化帝的父亲明英宗因为一些历史原因,杀了忠臣于谦。 一般来说,子不言父过,父亲就算做错了,身为儿子也不能说。但成化帝不,错了就是错了,他上位后根本没有顾忌这些,直接给于谦于大人平反了。 由此可见,成化帝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想要做什么事,若不能令他心服口服,那基本都是你输。 因为他是皇帝,他比你大,所以他说了算。 第242章 人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知道对方的弥足珍贵 正月初二,京城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的雪。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将所到之处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皇宫被茫茫白色笼罩其间,纯净而明亮,呼呼的北风不停在耳旁响起,令人难以忽略那透心凉的寒意。 苏木坐在绛雪轩的小凳子上,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她输了! 本以为自己握着一手好牌,只等皇帝出牌,自己就能给他出其不意来个王炸。没想到,皇帝老子不按常理出牌,笑眯眯地跟她说,我们来打明牌吧。然后,不等她拒绝,就替她翻了牌,顺便还拿走了那对王炸。 得,姜还是老的辣,牌还是皇帝老子的大。 也不管苏木爱听不爱听,成化帝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一边回忆,一边念叨着往事。 “朕跟你娘……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朕已经不是太子……被远远地赶到了九龙山附近的别苑里。对了,就是上次你去过的那个别苑。你的外祖父是负责别苑安全的侍卫。 朕在那里住了好多年,当时你的皇爷爷远在异乡……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被关在宫里,见不了任何人。 那段时间,朕每天都担惊受怕地,坐立难安。如果没有你娘和万姐姐的陪伴,恐怕朕一个人真的熬不下去。 朕登基后,想要把你娘接到宫里。但她胆子小,怕在宫里住的不习惯。所以,她一个人留下了,仍然住在别苑。 后来有了你…… 可惜,你娘身体太弱,她又执意要保你。临死前,她拉着朕的手,提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 让你远离皇宫,作为一个普通女孩子,快快乐乐地生活。 你是朕的第一个女儿,在此之前,朕失去了长子和次子,眼见着你娘也要离我而去。朕心里难过,但还是答应了你娘,让你姨母收养了你。 可你毕竟是朕的女儿,所以你年满十五岁及笄后,朕就给你拟了封号,只等合适的时候再公布于众。那块白玉令牌其实就是你的宫牌。” 听到这,苏木怯生生地掏出了白玉令牌,翻过来一看,上面斗大的字,她就认识两个。 德清! 原来这是自己的封号。 “父……父皇,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娘,那……那我还能跟以前一样,作为苏木,继续生活下去吗?” 说实话,苏木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大明公主。 明朝的公主历来苦逼,虽然不用像别的朝代那样去和亲,但住在公主府,受公主府里那些老嬷嬷管教,一年都见不了驸马两次。这跟坐牢也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VIP待遇而已。 “你想作为苏木……还是成为德清呢?”成化帝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苏木。 -- 第349页 苏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苏木啦!我爹娘……嗯,我姨夫姨母对我可好了,两个表哥更是视我为亲妹妹,要月亮绝不给星星。当然,他们两个应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抬头,望了眼成化帝,感觉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苏木连忙补救道:“父皇,我不是不想成为你的女儿。只是我从小住在宫外,自由惯了。 你可知道,京城官宦小姐中,我的名声可不太好听。琴棋书画不会,成天舞刀弄剑的,还时常出入北镇抚司,身上难免沾染了一些杀伐之气。 你看……我都十八岁了,让我洗心革面,重新做回温柔贤淑的公主,对我而言,难度不是一点点大。 若是改不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那岂不是有损了公主的形象? 再说了,我跟往常一样,住在宫外,父皇若是想我了,可随时召我入宫,陪你说说话,解解闷。我还能说点京城中好玩好笑的琐事给你听听,多好啊!” 成化帝看了苏木一眼,知道这个女儿被苏氏夫妇宠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但还是没想到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当着自己的面,还敢讨价还价! 自己要给她重新找驸马,不行!要认回她,也不行!! 人不大,主意倒挺大。 见成化帝脸色阴晴不定,苏木话锋急转,连忙拍起了马屁。 甜甜地唤了一声,苏木笑眯眯道:“父皇,其实当初在别苑见到你,我就感觉跟你莫名的亲近。也许正因为如此,崔氏兄妹行刺,我才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拦住他们。娘如果在世,看见这一幕,肯定会为我们之间的父女天性而感到高兴。” 成化帝听苏木提起了之前行刺一事,脸色稍缓,默默点了点头。这家伙没有瞎说,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不存在冒死讨好一事。她救驾,确实是出于父女天性。 “父皇,虽然我娘英年早逝,但幸好贵妃娘娘还陪在你的身边。我其实很羡慕贵妃娘娘,她跟父皇相知相守几十年,一同经历了重重艰难险阻,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人生苦短,若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是一种折磨。既然自己有选择的权利,那就要勇于争取。 父皇,我和陆大人虽然没有你跟贵妃娘娘相识的那么长久,但前前后后也相识三年了。 当初,我被炸下悬崖,半瞎半瘫,是他历尽千难万险,从山脚下找到我,背了回来,还治好了我。 在真定府同样如此,我不幸染上瘟疫,生死未知,是他不离不弃守在我的身边,陪我熬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他为我挡过箭,挨过刀,更险些为了我,被炸身亡。 父皇,人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知道对方的弥足珍贵。只有险些失去,才会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喜欢陆大人,我想跟他共度余生。非他不行,非他不能,非他不可。 望父皇成全!” 苏木直直地看着成化帝,杏眼明澄,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算舌灿如花,但也费尽了苏木所有的脑细胞,让她再重新发挥一下,她也无法发挥地更好。只希望皇帝陛下能看到自己的真心实意,成全自己。 成化帝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苏木不敢打扰他,怕一个不小心,惹他老人家不高兴,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到时自己找谁哭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成化帝思考的时间很长,也有可能是苏木心急,其实等了没多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等了不知道多久,成化帝终于悠悠的开口了。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将心比心,朕当年……也曾为了一人,不惜一切,争取过,努力过。 这样吧,朕再给你们半年时间,如果到时陆佥事腿脚有所好转,朕…… 再重新给你们赐婚。” 苏木一听,喜出望外,忙不迟地跪下,第一次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老子磕了一个头。 “谢父皇!” 第243章 这特么有完没完了! 申时三刻,苏木出来的时候,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已经停了。 苏家的马车就停在神武门边上,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深,马车久不移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半个车轮都深陷其中,车顶上更是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跟个奶油蛋糕似的,看起来非常美味可口。 苏同知和陆佥事出宫后,在车里等了很久。久到火盆换了两次银碳,还迟迟不见苏木出来。正担心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皇帝不快,被罚了。 苏木出来了。 嗯,连蹦带跳的,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 “等久了吧!” 掀开马车厚厚的门帘,一股寒气立马扑了进去,苏大小姐裹着冷风没心没肺地笑道。 从绛雪轩到神武门虽然不算远,但也走了一炷香的时候,天气太过于寒冷,苏木冻手冻脚的,感觉自己快成冰棍了。 陆言拙适时递给她一杯热茶,苏木接过,喝了一口。 嗯,不错!生姜红糖水,正好是驱寒的。 苏同知吩咐车夫启程的同时,回头问道:“怎么待了这么久?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苏木谦虚道:“哪能啊!那可是皇帝陛下,大明最尊贵的人,我巴结他还来不及呢。这不是难得有机会跟他说上话,多说两句,刷点好感,以后求他办事也容易点。” -- 第350页 苏木的话半真半假,她之所以在宫里待了那么久,是因为说话口无遮拦,被罚跪了。不过,她运气够好,虽然触怒了皇帝,但皇帝似乎挺喜欢她这张扬肆意没心没肺的样子,所以也没拿她怎么着。 苏木没提皇帝老子跟她摊牌的事。一来,她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大明的公主。二来,身份若是变化了,自己跟苏氏夫妇又该如何相处呢?她还是喜欢被苏氏夫妇捧在手心,宠得无法无天的生活。 她本就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其实只要察言观色,不难看出成化的意思。她爹还是想要把她认回去的,所以一早就给她拟了封号,留了宫牌。要不,苏家也不会三不五时就收到大量赏赐,这摆明了是成化帝假公济私,给自己女儿攒嫁妆呢。 事实证明,苏木有些事没说,是对的。若是说了,那苏同知该怎么称呼她呢? 叫女儿不合适,人又不是你生的,跟你有个毛的关系。叫木木不尊重,好歹人家也是堂堂大明公主,哪是随随便便能被人喊小名的。 称呼对方德清公主? 得,就算自己不变扭,苏木也得落荒而逃。 苏木虽然不说,但她的一举一动可瞒不了陆言拙。只是陆佥事向来寡然冷清,看破不说破。三人在车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没一会就回到了苏家。 到家之后,苏木就当着大家的面,把皇帝老子的意思说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等半年,看看陆言拙的腿脚能否恢复正常,到时再议。 这对苏家陆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至此,赐不赐婚的风波,以苏木极不要脸地缠着皇帝老子一通胡扯,大获全胜,暂时告一段落。 一个多月后,草长莺飞,天气渐暖。 陆言拙在苏木每日的监督下,风雨不改地做着理疗,腿脚渐渐康复。 他这具身体出自武将世家,底子甚佳,再加上陆言拙本身是学医的,善于调理,所以康复情况出乎大家意料,恢复地非常快。 虽说还不能像苏木那样,日日翻墙游刃有余,但快步走上一万步还是没问题的。就算是公主招驸马,也不用跑三千米及格的,所以陆言拙康复成这个样子,已经足够好了。 小心眼的皇帝老子怕被忤逆不孝女忽悠,找了个理由,把陆言拙拉到宫里,亲自验证了一下未来女婿的腿脚。 验收满意后,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圣旨是给苏家的,来宣旨的太监唠唠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苏木跪在地上,听得昏昏欲睡,差点打瞌睡。 好不容易结束了,苏木却是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幸好,来宣旨的公公没有考验她一番。没听懂就没听懂吧,跪在地上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个人听懂了,那这满屋子的人就都听懂了。 大太监宣完旨,假意客气一番,推诿一番,然后…… 高高兴兴地接过苏同知给的赏银,一扬拂尘,回宫复旨去了。 苏谦知道自己那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妹子听不懂,好心给她解释道。 “皇上夸你温婉娴静蕙质兰心,有咏絮之才,嫁给广平侯之孙正好。所以定在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的时候,给你们完婚。” 苏木听完,懵了。 这是在夸人吗?有这么夸人的吗?! 夸自己什么不好,非要夸温婉娴静蕙质兰心?还咏絮之才!! 这确定不是在损自己吗? “怎么啦?嫁给陆大人不是你的心愿嘛,怎么愁眉苦脸的。”苏谦盯着苏木的苦瓜脸,幸灾乐祸地打趣道。 “没什么……只是被皇上的识人之明吓到了。要说,这帝皇的眼神就是犀利,我隐藏不显的属性都能看出来,真是了不起!”苏木厚颜无耻道。 夸都被夸了,还能怎么着?只能笑着接受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评语啊!难不成还想找皇帝老子理论一番去? 嫌命长,皮痒是吧。 苏谦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身为大哥,损两句就差不多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安慰两句的,毕竟是自己的妹子。 “圣旨都是这么写的,总不能夸你舞刀弄剑那些事吧。你看,皇上也没亏待你,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光现银就有好几箱了。我说,再这么赏下去,是不是该跟皇上建议一下,先赏一个大点的宅子吧,都快没地方放这些赏赐了。” 苏木知道赏了不少东西,可没想到赏了这么多,看到赏赐的清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行!下次我见到皇上,一定转达你的建议哈。”苏木坏笑道。不等苏谦反应过来揍她,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找陆言拙去了。 苏家既然接到了赐婚的旨意,陆家那边肯定也收到了。苏木没想到皇帝这么好说话,只看了陆言拙一面,就做出了决定。 陆言拙确实也接到了圣旨,苏木到的时候,他刚把来宣旨的太监送走。 “来来来,看看!皇帝赏了你哪些好东西啊!”苏木两眼冒光,财迷心窍。 陆言拙将赏赐的清单塞她手中,又晃了晃手中的圣旨,笑道:“你那皇帝老子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要不是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苏家之女苏木,我都怀疑,他给我另外找了一个赐婚对象。有时想想,你跟你那亲爹还真是像啊!” “哪里像了?”苏木不解,斜了陆言拙一眼。 -- 第351页 “嗯……都挺臭不要脸的。”四下无人,陆大人一改寡然冷清,说话没了顾忌。 苏木:“……” 古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现有皇帝嫁女死命乱夸。 这是不争的事实,苏木无力反驳。 “皇上把我扔外面十几年,估计也是……爱女心切,言过其实了一点点。其实还好吧,我也没那么差吧。”不怎么自信,又不怎么甘心,苏木决定死鸭子嘴硬。 陆言拙搂着她,柔声道:“你在我眼里自然是最完美的。别人有别人的优点,你有你的好处。” 苏木侧着头,笑着问道:“我有什么优点?说来听听。” 陆言拙看着她那澄明的眼睛,轻轻揉了揉她的鬓角,低声说道:“你像一道光,让人……忍不住追随。跟你在一起,很温暖,也很舒心。” 陆言拙性子冷清,难得说些甜言蜜语,苏木听了,脸色微红,着实羞赧了一番。 就在苏木展露小儿女羞涩之意时,陆言拙却大煞风景,又道:“你知道吗?其实,皇帝陛下最近还向礼部下了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苏木问道。 “陛下旨意,不日将迎回出宫祈福的长女,德清公主。” 苏木:“……” 这特么有完没完了! 第244章 我天生丽质 宁静的书房,窗明净几,凭窗放置着一张硕大的花梨木案桌,右侧点着一盏香炉,茉莉香阵阵,清馨怡人。 一切显得静谧又安宁,苏木却苦着一张脸,感觉前途陌路,这日子没法过了。 “皇上他什么意思?这是要将我认回吗?” 苏木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大明公主,无权无势也就算了,身后还要一堆人跟着管头管脚,一点自由都没有,谁当谁傻。 且皇帝已经给她和陆言拙指婚,也就是说,她若是成为德清公主,陆言拙就要成为驸马,两个人真正的同甘共苦,一起没自由。 陆言拙比较冷静,不像苏木那么消极悲观,想了想,跟她分析道:“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个德清公主据说一直在宫外修行,为皇家祈福。 因为陛下一开始子嗣不顺,连续夭折了好几个孩子,其中就有万贵妃的长子和贤妃的次子。德清公主出生后,因为八字特殊,所以被尚清宫的观主抱走,一直寄养在宫外,为皇家诵经祈福。 除了在皇家玉蝶上留有她的出生纪录,有关她的其他事迹没有任何记载,包括她的母亲是谁都没透露。” 苏木掏出怀中的白玉宫牌,自从在绛雪轩跟皇帝陛下开诚布公地聊了聊,双方达成协议后,苏氏夫妇就知道苏木不会再离家出走了。于是,解除了对她的封锁,没收的绣春刀火铳银票都还给了她,宫牌自然也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个就是德清公主的宫牌,眼下就在我手中。你说,皇帝陛下会不会哪天脑子一抽筋,直接把我拎回皇宫,当他的镇宅神兽吧。” 宫牌虽是上好的白玉所制,摸着手感细腻温和,但苏木却觉得它是块烫手山芋,想扔不敢扔,留着又怕它随时会爆炸。 陆言拙沉吟了一会,道:“如果他想让你进宫,就不会给我们另行赐婚了。我觉得,皇帝向礼部下旨,提起德清公主的事,应该是为了以后铺路。 你想啊,大明的公主虽然没权没势,但毕竟是皇家子嗣,平时有自己的俸禄,成婚还有丰厚的嫁妆。 怎么说呢?还是挺有钱的。皇帝陛下估计是想给你弄点钱,反正也是你应得的。他的种种举措,只是在帮你走个过场而已。” 苏木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帝还是挺上道的嘛!咦,不对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同理,也不能享有福利。我这样……岂不是有吃空饷的嫌疑?” 听着她的胡言乱语,陆言拙差点被她气笑,没好气地戳了下她的脑门,道:“吃什么空饷?那是你老父亲给你辛辛苦苦攒的嫁妆,老老实实收着就是,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苏木笑嘻嘻道:“我这不是被坑多了,疑心病有点重嘛。就怕收了他的钱,到时掉进他挖的坑。” 陆言拙摸摸她的狗头,顺便再告诉她一件事。 “过两日,蒙古会有使者进京,皇帝准备让他们参加春蒐。你父兄被指派了负责猎场安保的事。我也要去,皇帝这次让太子也参加,我要陪在太子身边。我们都不在的时候,你可别闯祸。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我们回来。” 苏木不屑地斜了他一眼。 什么叫别闯祸,说得自己成天惹是生非似的,明明是自己的八字硬,老是遇上乱七八糟的事,好不好! 苏木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啦!知道啦!真是一如既往地啰嗦。” 陆言拙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嫌弃了,瞅了苏木一眼,觉得跟这家伙没必要客气,于是伸手摸向她的发髻,用力一揉,三两下成功搞成鸡窝模式,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走了。 苏木:“……” 两日后,诚如陆言拙所言,苏昭父子受皇帝指派,去了皇家猎场,负责安保事宜。而陆言拙也进了宫,履行自己侍讲的职责。 只是大家都没有料到,苏木最终还是没能安安分分地留在家中,绣个花弹个琴,偶尔提高一下自我修养。 因为…… -- 第352页 皇帝召她入宫随驾了。 一大清早,苏木就被小爱从床上拖了起来。因为要面圣,所以又被按在梳妆台前,照着标准程序,惨无人道地□□了一番。 直到一个时辰后,苏木头顶珠翠,身着华服,挪着小碎步,斯斯文文地走出房门,才算大功告成。 苏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小爱的手艺是越发精益了,是时候给她涨涨月钱了。 苏木摸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发髻,无奈道:“娘,我觉得头皮有点紧。照这样梳妆打扮下去,我早晚会斑秃的。” 苏夫人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爆栗,推她出门:“赶紧上车,别废话了。总不能让陛下等你吧。好好表现,不要闯祸哦!” 苏木手疾眼快,抓过桌上的一个菜包,不顾嘴上刚抹的胭脂,狠狠咬了一口,不满道:“娘,我还没吃饭呢!皇帝还不饿差兵呢,哪有你们这样的。” 不满归不满,行程可不能耽搁。苏夫人手脚麻利地给装了一个食盒,让小爱带上马车,临走还不忘提醒:“小爱,等小姐吃完,记得给她擦擦嘴,补点胭脂。” 苏木气得直翻白眼,一边狠狠咬着手中的三丁包,一边探出头去,怒道:“娘,我天生丽质,不补也美得很。” 要不是马车跑得快,就冲苏木这话,估计还得挨上苏夫人两记毛栗子。 一路狂奔,等苏木在车厢里优哉游哉地吃完早饭,才发现马车居然没有奔向皇宫,而是驶向了郊外。 “小爱,我们不是要入宫随驾嘛!怎么出城门啦?” 小爱看着傻乎乎的苏木,甚是无语。小姐破案的时候挺聪明的,怎么平时老是说些傻里傻气的话呢。 “小姐,皇上一早就去了郊外猎场,现在皇宫里可没人。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不是昨晚就出发了,你忘了吗?他们三个走时,还特别交代你了。” 苏木摸摸头,赧然:“昨晚光顾着吃火锅了,他们说的话,我听过就忘了。” 小爱叹了一口气,担心道:“小姐,你这样……可不行啊。跟在皇帝身边,不比平时。稍加懈怠,一不小心说错话,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苏木吃完早点,抹抹嘴,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向老天保证道:“知道,知道啦!我见到皇上后,一定少说少做,尽量不出声。” 苏木说到做到,见到成化帝后,真的保持淑女形象,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要多沉稳有多沉稳。以至于成化帝见了她产生了一个错觉,这瓜娃子不会是被什么上身了吧,何时变得如此乖巧了。 所谓春蒐,也就是天子在春天的围猎。不过,因为刚刚经历寒冬,万物复苏,小动物们也刚刚缓过劲来,还未繁衍生息,所以围猎的时候杜绝猎杀怀孕的动物。 自从在大明醒来,苏木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人的围猎。跟想象中的不同,皇帝陛下没有一身戎装,杀气腾腾地出现在猎场大展身手,而是跟以往一样,身穿明黄色耀眼无比的龙袍,端坐在席位上,面色温和地看着下方。 他的左侧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微黄干枯,文文弱弱的,看着有点眼熟。身穿同样明晃晃的锦衣玉袍,玉冠束发,虽是少年郎,脸上却没什么青涩和稚嫩,取而代之是超出年龄的沉稳和淡然。 这神情…… 苏木见过。 这不就是在怀远将军府见到的那个少年嘛! 正好奇这个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木一抬头,发现少年身后坐着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暗骂自己笨死了。 陆言拙早跟自己说过,要陪太子出席春蒐。他既然坐在这个少年身后,那就说明这个少年就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弘治帝,朱佑樘。 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抬眼一瞟,太子殿下正笑眯眯地冲自己释放着善意,苏木微微一怔,不由想起当日在怀远将军府看见他的情景。 难怪当时他对自己的事知之甚详,还似有亲近之意。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大傻子似的。 苏木伸出手,冲太子殿下的方向挥了挥,回了他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第245章 来砸场子的吗?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放牛娃出身,凭着自己的艰辛打拼,在冷兵器时代,硬生生地把蒙古铁骑从中原赶了出去。 他的继任者永乐大帝骨子里有着乃父的的彪悍,把国都从舒适安宁的金陵搬到了寒风凌冽的北平。 不为什么,只为天子守国门这一句话。 成化帝的父亲明英宗年轻的时候也曾御驾亲征,虽然土木堡之变后,沦为了阶下囚,但最起码他有勇气亲征啊!虽然,失败了。 由此可见,明朝的前几任皇帝都是崇尚武力的,而成化帝却并不是喜欢在马背上冲锋陷阵的那个类型。 成化帝高高坐在正位,左手边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后就是陆言拙,右手边是几个身穿奇装异服的人。 苏木依着服侍分辨了一下,这是几个蒙古人,其中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身红衣,明艳夺目,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没有看见父兄,想必他们都在别处忙碌着。正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坐,成化帝冲一旁说了一句话,没多久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就走了过来,领着苏木坐到了陆言拙身旁,太子殿下的身后。 -- 第353页 不得不说,成化帝还是很疼爱苏木这个私生女的。知道她喜欢看热闹,春蒐就把她叫了过来。来之后,还贴心地将她安排在未来夫婿身旁,让她不至于感到无聊。 苏木乖乖地在陆言拙身旁坐定,然后冲他使了一个询问的眼色。十几年相处下来,只一个眼神,彼此就有了默契,虽然苏木什么都没问,但陆言拙已经知道了。 给她倒了杯热茶,陆言拙轻声道:“对面坐的是蒙古小王子的弟弟和妹妹。” 蒙古小王子? 什么玩意? 苏木是历史盲,所知有限。陆言拙继续说道:“前年七月,蒙古小王子进犯重镇大同,后来战败逃走。这两年安分不少,此番让弟弟妹妹带着贡品,想来修缮与大明的关系。” 苏木抓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轻轻道:“那个小妹妹长得挺可爱的,我还以为是送来和亲的呢。” 陆言拙看着她,回答得很是淡然:“你猜得没错。” 苏木:“……” 这也行?! 陆言拙压低声音,跟苏木聊起自己知道的八卦:“皇上膝下的皇子们年纪都太小,再说他们也不愿意娶个异族女子,所以……” “皇上是要自己娶吗?”苏木以为陆言拙要说成化帝准备自己收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虽说在古代老少配很常见,但对方跟自己女儿一般年纪,这也下得了手?再说了,万贵妃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想什么呢?皇上准备找个王爷接手。”陆言拙笑道。 位子隔得很开,两人躲在太子殿下身后窃窃私语。太子殿下虽然听不清两人在低声嘀咕什么,但也知道他们两个在开小差,回头,微微一笑,轻轻看了他们一眼。 太子殿下虽然年幼,但眼睛生的很美,清澈又明亮。苏木看人习惯性先看对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眼神是柔和是犀利,多多少少也能反应出这个人的性格。 苏木毫无羞赧,眨着明澄的杏眼,笑嘻嘻地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神,因为不便说话,就用口型轻轻说了句:“你好呀,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看懂,反正太子只微微一怔,然后,笑得更开心了。苏木就姑且当他听懂了。 苏木和陆言拙边吃边聊,正诧异这围猎怎么跟野餐似的,也不说来人表演点什么,对面的蒙古小格格忽然站了起来,上前向成化帝行了一礼,高声说道:“亲爱的皇帝陛下,我们蒙古人招待朋友,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并且载歌载舞。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虽然吃的精致,但未免少了一些乐趣。” 成化帝道:“哦?那你有何提议?” 小格格上前拱了拱手,毛遂自荐道:“我擅长骑射,承蒙大家不弃,想表演一个百步穿杨。” 远来是客,人家兴致勃勃地想要表现一番,当然不能直接拒绝,否则显得小气。成化帝笑了笑,命人拿来精弓良马,交给蒙古小格格。 这位蒙古小格格名叫敖云塔娜,蒙古语珍珠般聪明美丽的意思。苏木一见她上马的姿势,就知道她是一个练家子,那矫健的身手,虽然比不上锦衣卫里的高手,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果然,一拉开架势,苏木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敖云塔娜手持良弓,策马奔腾,只几个来回,就开弓射箭,且箭箭中红心。 现场,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大明人,皆是一阵喝彩。 因为确实精彩。 “哎呀,这算不算是来砸场子的?”苏木看戏的不嫌事大,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津津有味地八卦道。 陆言拙笑道:“砸场子就砸场子吧,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咦,这么看来,这个小姑娘跟你有点像哎!” 苏木扭头看了一眼场上的敖云塔娜,不屑道:“哪里像了?我的命可比她好多了,用不着和亲。” 陆言拙笑:“对对对,你命好!吃吧,吃吧,别废话了。” 说完,把手边的糕点挪了过去,似乎有心要堵上苏木的嘴巴。 可惜陆言拙此举,堵上了苏木的嘴巴,却没堵上另外一人的嘴巴。 敖云塔娜射完箭壶里的箭,意犹未尽,竟策马跑到成化帝跟前,利落地翻身落马,向他屈膝拱了拱手,道:“皇帝陛下,光塔娜一个人表演,未免过于无聊。塔娜虽出生荒芜的大漠,但也知道大明人杰地灵,想必有不少人精通骑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像塔娜这样的姑娘家。” 说完,敖云塔娜不怀好意地看向苏木。 现场就苏木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虽然不清楚苏木的身份,但敖云塔娜见她坐在太子殿下身后,且进场的时候,皇帝陛下似乎挺关照她的,想必她的身份不会太简单。 敖云塔娜说这话的时候,苏木正一边吃着豌豆黄,一边看着别人的热闹。没想到,吃块豌豆黄也能吃出事情来,刚还跟陆言拙打趣人家是来砸场子的,这场子就砸到自己跟前了。 苏木茫然地看向敖云塔娜,寻思自己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啊,好端端地吃个野餐,还要被人拉出来比试。 跟个大马猴似的,很好玩吗? 苏木这人优点有,缺点也不少,口无遮拦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生性散漫,不喜欢竞技运动,也不喜欢跟人比较。 你可以说她怕输,也可以说她就是没有争强好胜的气性。她就是这种人,前世在学校同样如此。人家为了点分数,彻夜不眠,拼命学习。她倒好,拿起书本就睡觉,尤其是语文书,那简直堪比安眠药的效果还好。 -- 第354页 高三那年,陆言拙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将这个睡死在书桌前的家伙扔回床上。 苏木挠了挠头,现场虽然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姑娘家,但自己若是厚着脸皮,装没听到,估计敖云塔娜也不能硬拉自己上场。 正准备无耻一把,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苏木忘了台上坐着成化帝这个炫女狂魔。人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灭了她的幻想。 “木木,下去随便跑一圈吧。” 苏木:“……” 你当遛狗呢?下去随便跑一圈。 第246章 真是来砸场子的! 成化帝说的轻巧,苏木却是举步维艰。此时此刻,她非常怀疑,父亲苏昭苏大人是不是为了邀功,成天在皇帝面前胡乱夸赞自己,以至于成化帝有了一个深深的错觉,误以为自己的宝贝私生女能文能武,虽然琴棋书画不会,但却精通舞刀弄剑,实乃一代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苏木可怜兮兮地看了眼台上,有心想要说两句,但现场这么多人,自己还没上去露一手呢,就先示弱气馁了,失了自己的颜面不说,失了皇帝老子的面子事情可就大了。 有辱国体,有辱国体啊! 怎么办呢? 自己虽会一点骑射功夫,但要像敖云塔娜这样,策马奔腾还能箭箭中靶心,自己还真是做不到。 正左右为难,陆言拙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火铳两字。苏木一看,大喜若望。 胸有成竹地上前,苏木施施然道:“皇上,敖云塔娜格格刚表演了骑马射箭,我再来一遍,未免有点拾人牙慧,没什么新意。这样吧,都是射击,我大明以火器而闻名天下,洪武大帝的洪武大炮更是威名远扬,我给陛下试试锦衣卫最新研制的火铳的威力吧。” 射箭,苏木不行。但射击,苏木还是可以的。 想当年,她在警校混的时候,每科的分数都是低空掠过,唯有射击成绩一骑绝尘,傲视全班。 原因无他,苏木干啥啥不行,打游戏第一名。自从高考结束,陆言拙给她买了手机和电脑,她就开始沉迷游戏,堕落了。 整个暑假窝在家里,除了吃和睡,就是没日没夜地打游戏。那时候,陆言拙刚考上博士,每天忙得很,也顾不上管她。 不得不说,苏木打游戏很有天赋。她反应快,直觉准,关键是心态还好,输了从来不急。有这个做基础,到警校之后,苏木就开启了她的新天赋,拿到了学习生涯中唯一的第一名。 警校全年级射击第一! 敖云塔娜是骑着马表演的射箭,苏木若是光表演射击,那也是不够的。 所以,苏木又言:“当然啦,敖云塔娜格格表演的是骑射,射的是移动靶。我若是站着不动就射击,那就是占了格格的便宜。这样吧,同样是射移动靶,我们换个方式,我坐在马车上,方向和速度由车夫控制,皇上再派几个人手持靶子,作无规则运动,看我能射中几个。这样可好?” 苏木坏得很,知道自己骑术不行,骑马射击未必能中靶心,就想出了这个坏点子。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敖云塔娜骑马,能自己控制方向和速度,而自己坐在马车上,移动的方向和速度受他人控制,就丧失了这个优势。 看似吃亏了,其实只有苏木自己知道,自己若是骑马,能骑着不摔下来就不错了,还想要射中靶心,那难度不是一点点的高。 成化帝听了苏木这一通胡扯,自然没意见,挥挥手,答应了。 苏木来的时候,知道要围猎,不管用不用得到,还是随身携带了火铳。当然,进入猎场的时候,就很自觉地交给了门口的锦衣卫保管。 此时,拿到自己用惯了的火铳,摸着上面精雕细刻的纹路,苏木信心倍增。 给苏木驾车的是随苏谦一起过来的成不思。知道苏大小姐要表演射击,那驾车之人自然是熟人最好,知根知底,彼此配合默契。 在此之前,但凡苏木要出远门,都是成不思驾的车。苏木知道他的驾车水准,所以特意找了他来帮忙。 敖云塔娜一共射了十支箭,苏木的火铳却只能连发三枪,也就是说要换三次才能射满十发。苏木买十送二,站在马车上,平稳身子后,静静观察一番,然后瞄准远处移动的靶子,不假思索地射击,装弹,再射击。 短短时间内,连射十二发,发发命中红心。 一口气射完,苏木倒还没什么,围观人群在静默了一阵后,忽然反应过来,顿时哗然,叫好声一片。其中不乏有大明的文臣武将,在座的皇亲国戚,甚至还有一旁看热闹的蒙古人。 苏木一战成名,且这名成的莫名其妙。表演完,苏木跳下马车,回到帷帐的时候,突然发现四处射来无数炙热的目光,仿佛看熊猫似的,一个个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看得苏木浑身不自在。 默默地回到座位,苏木压低声音,跟一旁的陆言拙轻声抱怨道:“干嘛呀,干嘛呀!不就是打个移动靶嘛,至于像看外星人那样看着我嘛!浑身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陆言拙是知道苏木射击水平的,所以倒没多少惊讶,给她递了杯热茶,笑着打趣道:“大明会用火铳的本来就不多,射得这么准的女孩子估计也就你一个,自然惊到他们了。没事,记得保持微笑。虽然很得意,但还是要保持拽。” -- 第355页 听到最后一句,苏木回头瞪了他一眼,纠正道:“是很爱你,但还是要保持拽。你不要随便篡改吾皇的话,好不好。那只猫,我可喜欢了。” 苏木口中的吾皇是漫画里的一只猫。前世的时候,她最喜欢看那本漫画,没事就捧着看,还曾想过养一只那样的猫来着。结果,美好的愿望被陆言拙一句话就打消了。 当时陆言拙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我已经够忙了,要么养猫,要么养你,你自己选吧。 所以,苏木没有多加考虑,就放弃了养猫。而陆言拙也没食言,把她当吾皇那只猫给惯着,养的油光蹭亮。 苏木的表现出乎众人意料。 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擅长骑射,世人皆知。且他们不光男子擅长,就连贵族女子也是从小跟着练过的,所以敖云塔娜的表现虽然精彩,但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大明女子擅长骑射的本就不多,且枪法如此出神入化的,简直闻所未闻。所以在场之人见识了苏木的枪法后,都不约而同地相互打听,这是哪家的闺女,生的如此彪悍。 成化帝虽然老听某人在他耳旁吹嘘,苏木的枪法怎么怎么好,但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他让苏木上场,本就抱着随便玩玩的性质,可没想到,苏木的表现竟如此出色,让他高兴地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笑归笑,奖励当然是必须的,成化帝眯着眼睛,寻思要给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宝贝私生女赏点什么。 金银?俗气! 首饰?好像给过不少了,没什么新意。 成化帝想了一会,回头向身后招了下手,一个太监紧忙上前,成化帝跟他说了两句,小太监微微愣了一下,低头,转身,出了帷帐。 没一会,小太监就抱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 成化帝让苏木上前,把盒子赏了给她。 “拿着吧。” 苏木打开一看,见是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宝剑锋不锋利的,苏木不知道,因为还没□□看。但剑身上镶嵌着不少罕见的宝石,从上至下,几乎镶满了,导致剑身通体发着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向世人显耀,来吧,老子身上都是宝石,价值连城。 这要是遇上敌人,还没拔剑呢,通体宝石光芒四射的,闪也能把人的眼睛闪瞎了。 为了眼睛不瞎,苏木收起自己的24K钛合金狗眼,恭恭敬敬地跪下,诚心诚意地收了这份重礼。 “谢陛下。” 她倒没有客气,假意推诿一番。 镶着这么多宝石,一看就很值钱,不拿是傻子。苏木决定,一回家就当传世宝给供起来。 第247章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领着赏赐,苏木美滋滋地回到座位,打开,跟陆言拙献宝。 陆言拙看了眼剑身,见上面有一个徽记,看着甚是眼熟,他的记性很好,稍一回忆,就想起来了。 虽然有点吃惊,但面上不显,仍装作若无其事,低头,压低声音,跟苏木说道。 “木木,你看剑身上的徽记。” 苏木看了一眼,剑身上确实有个徽记,那个图案古朴而雅致,跟剑身的富丽堂皇一点也不搭,完全是两个风格的。 “这个徽记,你送我的铜笛上也有。”陆言拙轻声提醒道。 苏木反应还算快,接着道:“你的意思是……铜笛也是皇上给的?” 陆言拙点点头。 苏木蹙了蹙眉,回忆起铜笛是什么时候到自己手上的。 好像是三年前,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之女万婉仪为了跟人私奔,找自己做替身,设计将自己炸下了悬崖。之后,陆言拙不仅救了自己,还凭一己之力,戳穿了万婉仪的诡计。 这件事过后,她父亲就由从四品的镇抚使升为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铜笛就是他某天回来的时候,送给自己的,说是出自大内。现在想起来,必是成化帝得知真相后,心疼外面的私生女,觉得委屈了苏木,所以特意让苏大人带了一件礼物给她。 “这老头……” 回想起往事,苏木哭笑不得。 杏眼流转,不经意地瞟了眼上首,自己的皇帝老爹正端坐龙椅,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似乎还在为自己女儿刚才的表现而骄傲。虽然这个女儿暂时认不回来。 此时,正好有个官员见皇帝心情不错,顺势拍起了马屁,问了问苏木的身份。 成化帝微一沉吟,轻描淡写道:“哦,那个小姑娘……她是东宫侍讲……陆大人的未婚妻。” 成化帝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没有说苏木是锦衣卫同知苏昭苏大人的女儿,而是讲了苏木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份。 据事后陆言拙分析,成化帝虽然是皇帝,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人。自己的女儿这么优秀,这么出色,身为父亲,自然不希望别人来得到这份光彩。 可因为种种原因,他又不能言明这是自己的私生女,大明的德清公主,所以他才故意没提苏同知,而是转弯抹角地把陆言拙拎了出来。 他的这点私心,在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外人眼里,瞬间就被解读错了。 在场的官员都以为,东宫侍讲陆大人来头不小,连未婚妻都这么有本事。私下再一交流八卦,皆是哗然。果然来头不小,人家是未来的广平侯,现任广平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 第356页 然后又有人多了几个心眼,多想了几分,未来广平侯担任太子侍讲,看来太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很稳啊! 如此种种臆测,纷纷扰扰,粉墨登场。 总之,一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旁人又是如何看待,你只能管好自己,管不了别人如何过度解读。 世事皆如此,只有不忘初心,才能方得始终。 天色渐渐黯淡,转眼到了华灯初上吃晚饭的时候,苏木本以为可以曲尽人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料等了好久,没等来接她回家的车辆,而是等来了一个通知。 今晚露宿郊外,明日一早再回。 苏木:“……” 你大爷的,当军训呢! 当然就算是露宿郊外,倒也不至于每人发一个简陋的帐篷,让你在天寒地冻的三九严寒里瑟瑟发抖,靠爱发电,偎依取暖。 皇帝太子的待遇自不用说,就连陆言拙和苏木都分得一顶上好的营帐。这营帐既结实又抗风,堪比塞外的蒙古包。苏木第一次住,四下转转,东摸西摸,新奇地很。 在营帐里待了没一会,晚餐就送了过来,苏木正想找陆言拙一起吃,还未走出营帐,一个不速之客就到了。 来者梳着两条辫子,一身崭新的蒙古袍,见到苏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用蹩脚的汉语,结结巴巴道:“我们家格格请姑娘过去。” 好在苏木的理解能力还不错,今日出现在围猎现场的格格只有一人,那就是蒙古小王子派来和亲的妹妹,敖云塔娜。 苏木好奇这位大小姐怎么会想着见她,两人并不熟,也没有必须相见的理由。不过,苏木向来不喜欢多想,既然好奇,那就直接过去看看呗。所以交代了一下去向,就跟着侍女过去了。 敖云塔娜今年十八岁,跟苏木一样大。苏木到的时候,她正好在营帐里煮蒙古奶茶,见苏木来了,就顺手递给她一杯。 苏木闻着有点腥,且奶茶的卖相也不太好,浑浊不清,看起来就没什么胃口,于是不太想喝,犹豫了一下,没接。 敖云塔娜见状,笑道:“怎么?这里是大明地界,你还怕我毒死你?” 苏木摇摇头,实话实说:“你这奶茶做的也太腥了,我嘴刁,下不了口。” 敖云塔娜:“……” 苏木没有说谎,前世的时候她喝过不少奶茶,都是偏甜的,偶尔喝喝带咸芝士奶盖的,像这种原生态,腥味十足的奶茶,她还真没喝过。她吃东西嘴刁,自然也没什么兴趣,委屈自己去品尝一番。 这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想吃什么就吃,想喝什么就喝,没必要为了面子和所谓的“礼节”,去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苏木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是这么做的。 敖云塔娜听了苏木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她倒也没有生气,苏木不喝,那就自己喝呗。 敖云塔娜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然后无奈地看了看四周,道:“我这只有奶茶,可没别的什么招待你。” 苏木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里面是各色蜜饯果子,苏木嘴馋,随身带着当零食吃的。 “没关系。远来是客,我请你吃大明的特色小吃。怎么样?好吃吗?” 敖云塔娜拿了一块放嘴里,尝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毕竟是两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两人吃吃喝喝,很快聊到了一起。 “木木,我真是羡慕你啊!”吃了苏木几块蜜饯,仿佛就被同化了,敖云塔娜自来熟,喊起了苏木的小名。 当然,名字就是用来喊的,谁喊都一样,所以苏木一点也不介意,问道:“你身为格格,羡慕我什么?” 敖云塔娜看着她,认真道:“羡慕你未来的夫君对你那么好。” 苏木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 “你从哪看出来他对我好的?” 虽然陆言拙对她是不错,但他性子冷淡,就算把苏木捧在手心里,也从不在外面表现出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秀恩爱,死得快。 最简单粗暴的例子就是,陆言拙的朋友圈从来都是一条直线,头像不是风景就是一条狗,以至于人家以为他不是宅男就是一条单身狗。 敖云塔娜笑道:“你一到猎场,刚坐下,他怕你冷,就给你倒了一杯热茶驱寒。你跟我比完射箭,满身是汗地回到坐位,他又怕你渴,又给你倒了一杯热茶。他这样,不光是体贴入微,还因为他很喜欢你,把你放在心上,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你。” 苏木闻言,大吃一惊,直直地望着敖云塔娜。刚在猎场,陆言拙是给她倒了两杯茶,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举动,居然会被敖云塔娜看在眼里。 这个蒙古小格格不简单啊! “呵呵,呵呵!他那就是顺手。”苏木随便打了个哈哈,企图敷衍过去。 敖云塔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黯淡下来,用手托着下巴,怏怏不快道:“能嫁给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人何其幸运。我就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国度,也不知道将来要嫁给谁。” 敖云塔娜这个问题太过于沉重,她嫁给谁不是苏木可以随便议论的。就算成化帝给她选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王爷,她再嫌弃,也只能闭着眼睛嫁了。 讨论这个,气氛有点尴尬,苏木挠了挠头,决定换一个轻松点的,自己擅长又能应付的话题。 -- 第357页 “听说你们蒙古人都擅长做烤全羊,那孜然一撒,香飘千里,是不是真的?” 敖云塔娜盯着苏木那看似真诚实则敷衍的眼神,笑道:“是真的。你想吃吗?羊这里有的是,调料我也随身带了。要不,我们就在外面架个烤架试试?” 苏木求之不得,立马举双手同意:“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场地和食材,待会就看你的啦。” 倒不是苏木贪吃,看见正宗蒙古人就想让人露一手,烤个全羊。实在是有些问题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既然没有办法解决,那就只能逃避,而聊聊吃的玩的,容易转移人的注意力,不会陷入悲伤消极的情绪中,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苏木觉得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很不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这里没火锅,苏木决定拿烧烤来凑合一下。 第248章 责任太大,抗不了 夜色茫茫,星光黯淡,唯有营帐外某处空地,薪火缭绕,香飘四溢。 陆言拙到的时候,苏木正围着烤架添柴加薪,忙得不亦乐乎。而一旁跟着忙碌的,居然是白天跟苏木比试骑射的蒙古小格格,敖云塔娜。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人缘好,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 苏木抬头,正好看见陆言拙,冲他挥了挥手,道:“陆大人,快!快来这。烤全羊马上就能吃了。” 不得不说,敖云塔娜烤全羊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望着色香味俱全,滋滋冒油的烤全羊,陆言拙忽然想起以前在《朴通事.柳蒸羊》的书上,曾看到的记载。 “元代有柳蒸羊,于地作炉三尺,周围以火烧,令全通赤,用铁篦盛羊,上用柳子覆盖土封,以熟为度。” 就在陆言拙看着发愣的时候,苏木已经手脚麻利地分起了羊。羊腿肉质酥香、焦脆、不膻不腻,苏木将羊腿分作几份,分别让人给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送去。在人家的地盘上,吃人家猎场里的羊,当然要给人留一点好的。 苏木本来还要给敖云塔娜的哥哥吉布哈也送一份,敖云塔娜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你送烤全羊还不如送两个美婢给他来的销魂。” 苏木:“……” 也是,人家一天到晚都在吃烤全羊,你还当宝贝给人送去,这不是去砸场子的,就是去搞笑的。 分赃完毕,苏木递给陆言拙一份烤羊排,两人围着烤架,相视一笑,吃得你侬我侬,眉开眼笑。 更过分的是,苏木吃得满嘴是油,陆言拙居然不惧旁人眼色,肆无忌惮地拿手帕给她擦了擦嘴。 身为单身狗,敖云塔娜感觉遭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被他们俩无意间的秀恩爱闪瞎了氪金狗眼。 “你们两个过分了啊!” 敖云塔娜狠狠地咬了一口羊排,感觉有点吃不下去了,瞪着苏木怒道。 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明知道他们两个感情好,还去招惹他们,坐在他们中间。看看,报应来了吧,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 苏木拿过陆言拙带来的酒壶,递给敖云塔娜,笑道:“喏,也不白吃你的。这瓶竹叶青是我二哥送给陆大人的,你肯定没喝过。它是以上好的汾酒作基酒,配以十多种名贵草药,以特有的加工工艺制成的。口感清醇甜美,跟你们草原上的烈酒可是不一样的风格。” 敖云塔娜好奇,接过倒了一杯,尝了一口。果然,诚如苏木所言,味道不一般,入口香醇甘甜,没有烧刀子那入口火烧火燎的感觉。 “这酒还真跟你们中原人一样,既单纯又复杂,看似温和却又有着不一样的烈性。好酒!” 敖云塔娜喝起酒来,很是豪迈。一瓶竹叶青也就七八两,被她一个人干掉一大半不算,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为了报答她的烤全羊,苏木自然要让她尽兴,吩咐小爱又收罗来几瓶好酒。 三个人吃吃喝喝,直至漫天繁星璀璨,月色弥漫大地,敖云塔娜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这才算完。 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苏木酒劲上来了,只觉得头疼欲裂,当下衣服也不脱,裹着被子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木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守在外面的小爱忽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把拉起苏木,一边给她梳洗打扮,一边叨叨叨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没了。 “小姐,小姐!快醒醒!不好啦,外面出大事了。蒙古来的使者被人杀了,皇帝震怒,正在追究老爷少爷的责任呢!” 听到这,苏木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什么? 谁被杀了? 蒙古的使者? 蒙古的使者是谁? 是敖云塔娜?还是她哥哥,那个叫什么来着?吉布哈? 苏木使劲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陆大人过去了吗?” 陆言拙身为太子侍讲,应该一早也收到了消息。 “陆大人已经过去了,小姐你也赶紧过去吧。猎场的守卫是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负责的……” 小爱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你亲爹要责罚你姨夫和你表哥了,还不赶紧过去求情? 苏木到的时候,苏氏父子三人正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跪着。苏木想都没想,找了个最右边的位置,什么话也没说,规规矩矩给跪下了。 -- 第358页 成化帝见状,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让她起来,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发声。 苏同知跪着回话,苏木听了一会,算是听明白了。 死的蒙古使者是吉布哈,敖云塔娜的亲哥哥,当然也是蒙古小王子之一。发现他尸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妹敖云塔娜。 早上,敖云塔娜熬了苏台茄,也就是苏木喝不下去,嫌腥的蒙古奶茶,到吉布哈的蒙古包找他。 谁知道竟发现他胸口中箭,被人射死在床上。 因为吉布哈的尸体已经僵硬,且出现多处尸斑,所以判断他死于前一晚的亥时左右。那个时候段,正好是苏逊负责巡防。 可苏逊却表示,整个晚上风平浪静,他巡防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射死吉布哈的箭矢是大明官兵配置的标准箭头,人又是死在大明官兵重重守护下,就此敖云塔娜一口咬定,是大明官兵杀了自己的哥哥吉布哈。 所以,她一口气冲到成化帝面前,要求大明的皇帝陛下主持公道,交出杀死她哥哥的凶手。 吉布哈是代表蒙古国前来大明和谈的。 因为年前蒙古小王子巴音不自量力,进犯大同重镇,结果被大明官兵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所以此番和谈,蒙古还是很有诚意的。 不光送来了年轻貌美的格格和亲,还派了王子中地位仅次于巴音的吉布哈王子来和谈。 结果,和谈尚未成功,和亲也没定下对象,吉布哈王子却壮志未酬身先死,挂了。 这怎么看,情势都不太妙啊!一个解决不好,那就是大明和蒙古再干一仗。也难怪父兄要齐刷刷地跪在那了。 这责任太大,抗不了! 苏木悄悄抬头,环视四周,发现太子殿下正坐在成化帝身后,默不作声。旁边坐着宗亲重臣,唯独不见陆言拙。 这家伙去哪了?难道是去验尸了? 偷偷向左瞟了一眼,只见苏谦跪姿端正,态度诚恳,但脸上却不显丝毫慌乱,竟似胸有成竹。苏木见状,心中大致有了数,陆言拙肯定被他喊去帮着验尸了。 果然,等了没一会,就见陆言拙披着风雪,匆忙赶来。挽起的衣袖尚未放下,显然一验完尸,有了结论,人就立马过来了。 “回禀陛下,蒙古王子吉布哈不是因为中箭而亡,而是死于中毒。” 第249章 是谁多此一举? 陆言拙的这一结论出乎众人所料。 吉布哈明明是胸口中箭,为什么说他不是因为箭伤而亡的呢? “臣给蒙古王子吉布哈做了尸检。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且背部出现了数块尸斑。据此推测,吉布哈王子应该是死于昨晚亥时一刻至子时三刻。 但他并不是死于箭伤。因为吉布哈王子的嘴唇呈黑紫色,指甲发青,这些都是中毒的表现。且他的伤口呈黄褐色皮革样化斑,既没有血痂形成,也没有组织液渗透,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死后被人在胸口又插了一支箭,企图伪装成中箭而亡。” 陆言拙这么说的依据来自现代法医学。六百年前的明朝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关于解剖验尸的理论,但远没有现代来的科学和严谨。所以,陆言拙的说法并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尤其是来自没有验尸一说的蒙古方。 吉布哈的妹妹敖云塔娜格格第一个跳出来,大声质疑道:“你胡说!我哥哥明明是中箭而亡的。你没凭没据的,怎么能说他是死后被人在尸体上插了一支箭呢?你这分明是在推卸责任!” 陆言拙解释道:“敖云塔娜格格,人生前和死后造成的伤口是不一样的。生前的伤口,因为人还活着,血脉畅通,所以出血量较大。死后造成的伤口则不同,血液不容易凝固,出血量也比较小。且生前造成的伤,伤口边缘的皮肤有明显收缩的现象,会使伤口扩大,死后造成的伤则没有这个现象。 吉布哈王子胸口虽然中箭,但是伤口出血量却不多,且伤口边缘的皮肤也没有收缩,所以我才作此推断。 且我只说了吉布哈王子的死因,并没有说他到底是被何人所害,所以不存在推卸责任一说。 凶手是谁,我们暂时不知道,但可以明确一点是,这人肯定在此次围猎的人员清单里。只要抽丝剥茧,我们必然可以找出这人,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任凭陆言拙怎么说,敖云塔娜就是不信。说多了她就开始阴谋论,说大明的人联合起来欺负她,杀了自己的哥哥不算,还一推三四五六七的不认账。 苏木也知道,要让古人相信科学很难。哥伦布要不是顺着同一个方向绕地球一周,也没人相信地球是圆的啊! 所以,敖云塔娜的吵吵闹闹,苏木完全可以理解。 “要不这样吧,我们来做个实验证明如何?” 苏木虽然还跪在地上,但见陆言拙被敖云塔娜逼得一脸无奈,还是忍不住多事,举手发言了。 成化帝本就被敖云塔娜吵得脑门子疼,又不能让她闭嘴,那显得大明没度量。毕竟人家蒙古小王子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若不给人一个交代,确实说不过去。 现在听苏木说有办法证明,成化帝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面上不显,只远远地指了一下苏木,示意她站起来回话。 苏木道:“皇上,我们可以抓两只活羊。一只给它喂毒,等它死后,再用毒箭头刺它。另一只,直接用毒箭射杀。然后过三四个时辰再观察它们的尸体,看是不是诚如陆大人所言。” -- 第359页 苏木这个办法简单粗暴,容易实施,且成本只是两头活羊,所以成化帝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准了。 批准的同时,还不忘让苏氏父子三人赶紧起来,去抓活羊做试验。 等待的过程有点漫长,苏木虽然相信陆言拙的判断,但毕竟是拿羊做试验,这人跟羊虽然都是哺乳动物,都总归是有点不同的,也不知道给人验尸的那套理论能不能用到羊的身上。 忐忑不安地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四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两只羊的伤口确实如陆言拙所说的那样,生前造成的伤和死后造成的伤,有着明显的不同。听到这个消息,苏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凶手是谁,总之有一点能证明了,吉布哈王子不是死于箭伤,而是中毒身亡的。 吉布哈王子死于昨晚亥时一刻至子时三刻,也就是说他中毒是在亥时一刻前。而他身上除了胸口的箭伤外,没有其他伤口,显然有人将毒药混入了他的饮食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服下了。 因为围猎的时候,吉布哈王子还是活蹦乱跳的,看不到一丝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据他的侍女回忆,他自猎场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只吃过三样东西。 大明送来的饭菜,敖云塔娜格格送来的自制奶茶,还有吉布哈虽然年纪轻轻,却患有很严重的风湿,所以饭后他又喝了一剂侍女熬制的草药。 大明送来的饭菜,按照惯例,他的随从和侍女会每道都先吃两口,给他试毒。吃了以后没问题,才会让他吃。 也就是说,他吃的是随从和侍女吃剩下的。随从和侍女没死,那送来的饭菜自然是安全的,没毒。 敖云塔娜送来的奶茶,因为不多,也因为敖云塔娜是他的亲妹妹,怀疑大明居心叵测也就算了,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就过分了,所以没有人先喝一口,吉布哈自己喝了。 当然,喝完以后,他还是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有兴致跟侍女在床上“玩”了一会。那脏了一片的床单可以证明,他那时的体力和精力还是不错的。 剩下的最后一种,就是他平时喝的,治疗风湿的草药了。 草药是他们蒙古的大夫配的。据说这个蒙古大夫曾在大明学过医术,很有两把刷子,也治好过不少蒙古贵族,但苏木仍对此表示怀疑。 蒙古大夫,蒙古大夫的,这听着就不怎么靠谱。 陆言拙嘴上虽然不说,但显然跟苏木同感,否则也不会拿了对方的草药,一样样仔细翻看查验。 “咦?居然会有这味草药?”陆言拙拿着一块乌漆麻黑的东西,吃惊道。 苏木探过头去,八卦地问道:“这是什么草药?吃了会中毒吗?” 陆言拙手上的那块东西,色泽黝黑,跟大拇指差不多大小,呈倒圆锥形状,边缘生有三角形牙齿,叶脉稍稍隆起,呈明显的脉网。 “这是雪上一枝蒿,生长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山里,多在山坡和疏林下。辛散温通,性猛善走,能祛风湿,活血脉,尤善止痛。还可以毒攻毒,活血止痛,可用泡酒外擦,治疮疡肿毒,毒虫及毒蛇咬伤、蜂叮等。” 苏木听了半晌,见陆言拙絮絮叨叨说的全是专业术语,就知道他的职业病又犯了。前世的时候,他就这样,一遇到验尸的难题就走火入魔,不说人话。 陆言拙又说了一会,见苏木眼神不对,这才惊觉现在是六百年前,自己要谨慎小心,须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最好不说,那就不会错。 轻轻咳了一声,陆言拙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这雪上一枝蒿产自大明的西南地区,多在云贵和四川,北方甚是少见,可以说是罕见。” 陆言拙这话,说得还是谦虚的。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蒙古人可能都不认识这味草药。 “这雪上一枝蒿虽然源于云南,但在四川的民间却广为流传,是当地治疗跌扑肿痛、风湿红肿的跌打损伤药。 它的毒性很大,用之得当可以治病,用之失当就会致命,误服或服用过量可能会导致中毒身亡。” 说到这里,陆言拙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吃瓜群众,淡淡然道:“很可惜,吉布哈王子的草药出了问题。这剂草药里的雪上一枝蒿炮制的不合格,毒性犹在,且大夫也没有严格控制剂量,所以……” 陆言拙刚想说,是药剂不合格,意外毒死了吉布哈王子。然而一抬头,却发现苏木冲他猛使眼色,幸亏他说话向来不急不缓,稍一卡顿,马上想起吉布哈王子胸口插着的那支箭。 若是意外,那又是谁多此一举,吉布哈王子已经被毒死了,还要在他胸口插一支箭呢? 第250章 审讯的技巧 确定吉布哈喝的药剂有问题后,他那负责保管药剂的侍女萨仁就被关了起来。 外面由锦衣卫严密把守,没苏同知手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因为苏木在敬妃一案中表现突出,成化帝举贤不唯亲,指定由苏木去审问萨仁。 苏木到的时候,萨仁正蜷缩在营帐一角。不知道是冷,还是被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吓得,她瞪着一双无辜的小鹿眼,惊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瑟瑟发抖。 苏木见她不过十七八岁,跟自己差不多大,心中不忍,幽幽地叹了一口,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好。为了舒缓她的紧张情绪,还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红茶。 -- 第360页 “你保管的药剂出了问题,你们的吉布哈王子喝了之后就被毒死了。对此,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苏木见萨仁不回答,还以为她听不懂汉语,正准备找人来翻译,萨仁怯生生地开口了。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苏木回头,惋惜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大明跟蒙古很多风俗习惯不一样,但有一条是一样的,那就是皇亲贵族若死于非命,那他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基本难逃一死。 这个道理,苏木不相信萨仁不懂。 “你们的吉布哈王子死于中毒,又被人在胸口插了一支箭。事实摆在面前,有人要杀他。 我虽然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都毒死他了,还要多此一举,再插他一箭。 但他死了,死于谋杀。 我想,你也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活着,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我没办法救你,但你人在我们大明,若是老实交代,我可以帮你寻个舒服点的死法,这个还是做得到的。 这也是我唯一能帮你的。 顺便说一句,你若不交代,大明为了给蒙古一个交代,只能从你下手。锦衣卫的手段,就算你是蒙古人,想必也是清楚的。我出生北镇抚司,看在你我是同龄人的份上,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苏木说的话虽然明晃晃地充满了威胁和恐吓,但她说的心安理得。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她是真心实意为萨仁着想的。 萨仁看着苏木,沉默半晌,迟迟没有开口。 她在犹豫。 犹豫什么? 苏木不知道。 但若是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出声,那始终是无法知道的,毕竟苏木是人,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凭着经验,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开始忽悠。 “你……可是还有放不下的人或者事?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的上忙。” 萨仁一听,眼神顿时收敛,双手握拳,因为握得太紧,指甲硬生生地把食指掐出了血来。 肢体语言这么明显,苏木又不瞎,自然都看在眼里。 “你可是挂念远方的父母兄弟?”苏木轻轻问道。 人活着,不是为钱,就是为情。萨仁怎么看都不是有钱人,将来也不像是会发大财的人,所以苏木决定从情下手。 果然,萨仁虽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苏木的猜测,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像一条死鱼,闭着嘴,瞪着眼,一脸抗拒。 既然肯回应,那就代表心有所系。 有隙可乘! 苏木想了想,又问道:“你……可有意中人?” 这一句话,似乎打开了禁忌之门。萨仁原本起不了风浪的心境顿时犹如惊涛骇浪袭来,她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木,眼神闪烁,似乎有很多话要跟苏木倾诉,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根据之前的调查,吉布哈王子喝了妹妹敖云塔娜送来的奶茶后,兴致不错,还跟侍女翻云覆雨,在床上运动了一下下。 床单为证,毋容置疑。 而昨晚吉布哈王子身边的侍女就萨仁一人,也就是说,萨仁就是跟吉布哈滚床单的人。 想到这,苏木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拉着萨仁的手,急切地问道:“他是谁?” 萨仁犹豫不决,还是不肯说。 苏木看着她,蹙了蹙眉,道:“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出来他是谁,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的意中人是吉布哈王子身边的随从。他撞破了你跟吉布哈王子之间的事,一时义愤,杀了他!是不是?” 其实,这完全是苏木不负责任的猜测。 吉布哈死于雪上一枝蒿的毒,凶手应该是先换了草药,然后躲在暗中,静静看着吉布哈喝完草药后,毒发身亡。 如果真如她所说,凶手是萨仁的情人,因为撞破了她和吉布哈滚床单,气不过,失去理智后杀了吉布哈,那他根本不可能费尽心思去换草药,直接一刀下去才最符合他当时的反应。 苏木之所以胡扯,只是想要趁萨仁慌乱的时候,套点实情出来。 这也是审讯的一种技巧,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说。犯人在被审问的过程中,神经绷得很紧,人很紧张。一旦被激怒,或者被无辜冤枉,往往就会不管不顾说出真相,来证明自己某些方面没有说谎。 果然,年轻貌美却没什么经验的萨仁中招了。 听了苏木的猜错,原本哭哭戚戚,准备以身殉情的萨仁终于失去了控制,大声辩解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杀人!他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怎么会做这种事?!你不要冤枉他!” 声大不代表你有理,只能说明你中气足。 苏木不屑一顾,道:“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说。你可知,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吉布哈王子的事,大明肯定要给蒙古一个交代。如果得不到答案,不光你会不得善终,吉布哈王子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既然是吉布哈王子的随从,那是万万躲不过去的。 你若是说出真相,站在我们的立场,大明只要抓到凶手,给蒙古方面一个交代即可,其他某些细节都是可以略过的。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的时间不多。” 说完,苏木作势要走,萨仁一看就急了,冲上去,一把搂住她的大腿,彻底奔溃,哭泣道:“你不要走!帮帮我,救救我们两个。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求你能保住他的性命。” -- 第361页 萨仁哭得情真意切,苏木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给出了保证。 “只要你说的是真相,我就能帮你。” 萨仁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呆滞,良久才喃喃道:“我跟吉日嘎拉从小就认识,我们一起放羊,一起长大。后来他做了王子的随从,我做了王子的侍女。但王子知道我们俩是一对,也同意过两年帮我们主婚。吉日嘎拉向来忠诚,他相信王子,也相信我。 可是…… 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的……不可思议。 昨晚,吉布哈王子喝了敖云塔娜格格送来的奶茶,突然变得很燥热,很冲动。我正好端着煎制好的草药进帐篷,王子看见我,就扑了上来…… 等我反应过来,一切都发生了。我坐在床头哭泣,王子也觉得很抱歉。 后来,我跑了出去,去找吉日嘎拉。 等我们商议完回来,天已经亮了。吉布哈王子躺在床上,身体发凉,已经死了。 王子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且他嘴唇呈黑紫色,指甲发青,这些都是中毒的表现。我拿桌上没喝完的草药,偷偷拿给了吉日嘎拉看。 果不其然,药被人下了毒。 可药剂一直是我保管的,王子被毒死了,那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我不仅失去了清白,还要失去生命,长生天真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就在这个时候,吉日嘎拉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找来一支大明的箭镞,把箭头浸在草药中,然后……插向了王子的胸口。 真的…… 我们真的没有杀王子。 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们。” 苏木听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没有撒谎,那就是有人换了你保管的药。这人有心要毒死吉布哈王子,那两人必定是有仇的。你可知道,你们随行来的这些人当中,可有居心叵测的?” 萨仁抬头,认真想了想,又失望的低头,轻轻道:“我……我不知道。” 苏木也不忍见她如此颓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没事,你先好好回忆一下。昨晚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一旦想起,都可以派人来告诉我。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吧,凶手没抓到之前,你还是安全的。” 说完,苏木掀起帘子,准备出去找一下萨仁的情人,吉日嘎拉。 第251章 呵呵,安达 吉日嘎拉二十岁不到,长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脸上一道惨不忍睹的疤,从上划到下,仿佛渡劫归来,历经沧桑,再配上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嗯,用苏木带有偏见且先入为主的眼神来看,一看就是杀人放火不眨眼的那种人。萨仁居然夸他善良温柔重情重义,只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恋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是自带十八层滤镜的。 苏木没有废话,上来就开门见山。 “萨仁都跟我说了,你是她的未婚夫。你们俩之间的感情很好,不日就要完婚。发生那种事,她也不想的。也是出于信任,她第一时间找到了你。 你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死去的吉布哈王子胸口插了一支毒箭,只为混淆是非,栽赃给大明。对此,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木真真假假掺和着一起说。萨仁若是知道,苏木给他们的行为定义为恶意栽赃给大明,肯定不会什么话都对她说的。 吉日嘎拉倒也爽快,见苏木抬出了萨仁,也就不跟苏木兜圈子了,想也不想,就把所有罪行都认了。 “是我干的。我以为这样可以把责任堆到你们身上,没想到你们这些人比鬼还精,居然分得出什么死后伤什么生前伤。哎,输了就要认,你们不要为难萨仁,所有罪行我一力承担。” 吉日嘎拉答得豪爽,但这却不是苏木想要听的。 杏眼流转,苏木笑得一脸狡黠,开始诈他:“哎呦,你还真是好说话。就这么把小命双手奉上,便宜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吗?” “真正的杀人凶手?” 吉日嘎拉愣了一下,他能想出在尸体上插枝毒箭来混淆视听,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智商,听苏木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奶奶的,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成了背锅侠? “你能找到真凶?”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虽然看着机灵,枪法也不错,但她真能找出凶手?对此,吉日嘎拉表示深深地怀疑。 看他那不屑的眼神,不用说,苏木也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当下,笑嘻嘻地不负责任道:“找不找得到真凶,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不能保证。 不过,这好歹也是一个机会。 你想啊,出了这事,保管草药的萨仁和你肯定跑不了。大明若是找不到真凶,届时就只能拿你们两个交差。是死是活,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你不是杀人凶手,光凭你在王子尸身上插箭,破坏尸体,这就够要你的命了。 但是,若你们两个把所有知道的,不管大事小事,全部告诉我,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也许我运气好,加上大明人才济济,真能帮你们找出真凶也说不定。 简单来说,一句话。现在是我在帮你们干活,替你们申冤,到底要不要配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木口轻飘飘,推卸责任起来三四五六七,熟练无比。一席话说的吉日嘎拉晕头转向,只觉得自己若不好好配合,那就是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 -- 第362页 吉日嘎拉把心一横,坐在一旁,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块吃肉,等祭饱了五脏庙,这才把自己所知道的事,不分大小,一五一十跟苏木说了。 他说的跟萨仁说的基本一致,间接证明了,两个人都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没有在草药中下毒,只是在吉布哈的尸体上插了一支箭,以此来栽赃大明。 可当苏木问起,蒙古随行来的这些人员当中,可有跟吉布哈王子不和的人时,吉日嘎拉犹豫了,但也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自己被当成替罪羊,都快要被弄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据我所知,确实有一人跟王子有过节,且这过节还不小。” 吉日嘎拉鼓起勇气,说起了八卦。 “敖云塔娜格格有一个情人,他们两个的感情很好。但是阿古拉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配不上格格。所以,吉布哈王子就带人……” “弄死了他?”苏木托着腮,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吉日嘎拉低头,脸上有些许愧意,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吉布哈王子说要打猎,拉着阿古拉去了大漠,结果遇到了狼群。大家都跑回来了,阿古拉没回来,只在大漠留下了一具骸骨和一只精致的荷包。敖云塔娜格格很伤心,后来……就答应来大明和亲。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说完,吉日嘎拉眉头微皱,双手还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这肢体语言一看就有问题,苏木轻轻挑眉,开始使诈。 “那个谁……阿古拉死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吧。” 吉日嘎拉抬头,看了苏木一眼,努了努嘴,欲言又止,半晌,轻轻道:“是的,我在现场。阿古拉……他是我的安达。” “安达?安达是什么?” 苏木其实知道安达是什么,蒙古语中朋友的意思。可她偏偏装听不懂,明知故问,只为心中那点莫名的忿忿不平。 她生平最恨出卖朋友的人。你奉上自己的一片赤诚,他却视如敝屣,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转眼就把你卖了,卖得那个干脆,卖得那个潇洒。 也只有朋友才能伤人心,因为你会防备你的敌人,却从来不会防备你的朋友。 吉日嘎拉真以为苏木听不懂“安达”是什么意思,面对她的提问,他似乎感觉到了良心的刺痛,轻轻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苏木笑,讽刺道:“当然是好朋友,看见你也在,他才不会有任何防备。怎么?出于对朋友的仗义,你有没有给他一个痛快?” 吉日嘎拉怒,猛地站起身,挥拳,想要把眼前这个句句戳人心的家伙揍一顿。 苏木自然不会怕他,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笑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敢作敢当。你既然出卖了自己的朋友,就不该怕人说,更不该怕有报应。 哦,对了,你们读书少,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报应。但你们信仰长生天,它在天上看着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总有一天,长生天会找你们结算的。” 说完,苏木不再搭理他,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自我反省,优哉游哉地出了蒙古包。 出门直走,又右转,苏木没有犹豫,掀开了另外一个蒙古包的门帘。 蒙古包中坐着一个少女,头上戴着用玛瑙银链珊瑚玉石穿缀而成的头饰,整个人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苏木也不跟她客气,直直地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道:“怎么?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敖云塔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没有理她。苏木淡然一笑,没有把她的白眼放在心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敖云塔娜手中不停,正在做着蒙古的各式点心,看上去似乎要祭拜某人。苏木看了心中一动,又言:“你们蒙古人之间的事,其实跟我们大明完全没关系。 你哥哥死了,我们也抓到了两个‘凶手’,不管真凶愿不愿意说出真相,我们都会把这两个人交出去。 倒是你,大仇得报,连个分享倾听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憋得慌吗? 我很好说话的,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抛砖引玉,先给你讲个故事。” 苏木不管敖云塔娜愿不愿意听,叨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敖云塔娜实在是受不了了,抬头,正准备狠狠甩她两个白眼,打发她走,却发现苏木正直直地看着她。 与她那讨厌的调侃完全不同,苏木杏眼流转,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同情,让人莫名心动。 苏木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我给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吧。” 第252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聪明又开朗,还长得很漂亮,是草原上公认的一朵花,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她很幸运,有一个她喜欢,同时也喜欢她的情哥哥。他们情投意合,对着草原璀璨的星光,对着心中的神灵长生天,许下了誓言,誓要同生共死,此情不渝。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她的父母兄弟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因为她身份高贵,是草原上的小公主,而她的情哥哥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草原小伙子,他们两个的地位天差地别,所以她的父母兄长誓死反对他们在一起。 小姑娘很执着,以命相胁,她的父母兄长拿她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她的情哥哥下了手。 -- 第363页 她的情人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和小姑娘的兄长骗到了沙漠,然后被他们悄悄弄死,扔在了沙漠喂狼。 小姑娘久等情人不归,就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大漠深处找到了情人。 可她昔日英俊帅气的爱人早已化作了一堆森森白骨,若不是白骨手中死死握着那只荷包,那只她亲手绣的荷包,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爱人。 小姑娘伤心欲绝,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自杀殉情? 那谁来给他们报仇?谁来叙说他们的冤屈?难道要就此含冤而死? 不,不行!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兄长和那个出卖朋友的混蛋? 嗯,好主意。 失去了爱人,小姑娘也失去了自己那一尘不染纯净的心。 她假意顺从,听从家人的安排,同意嫁入门当户对的世家。 她日日祈祷,夜夜祷告,长生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愿,让她的兄长和那个出卖朋友的混蛋给她送嫁。 她穿上嫁衣,拿上利刃,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兄长患有腿疾,需要服用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草药。这味草药若是处理不好,不但治不了腿疾,还能要了服药人的性命。她一早就打听清楚了配方,拿到了那味草药。 一路上,她表现的很顺从,对兄长的话言听计从,慢慢打消了兄长对她的戒心,也使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机会,将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带有毒性的草药混入了兄长的药中。 她默默地计算着毒发时间,给兄长送上了一碗含有催情作用的茶饮。诚如她所料,兄长喝了茶饮后,兽性大发,抓着来送药的侍女,做了一番床上运动。 而这个侍女的情人,就是出卖她爱人的那个朋友。 草药是侍女保管的,出了问题,那个侍女难逃一死。当初出卖她爱人的那个朋友,自作聪明,在被毒死的兄长身上插了一支毒箭,企图栽赃给别人。 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他那拙劣的伎俩一下就被人看穿了。 说到这,苏木突然看了敖云塔娜一眼,笑嘻嘻地问道:“我这故事有两个结局,你想听哪个版本?” 听苏木转述自己的故事,敖云塔娜本不打算理会,可听到苏木说有两个结局,她不由得好奇地抬起了头,问道:“这还能有两个结局?说说看,我两个都想听。” 苏木笑了笑,接着讲起了故事。 “第一个结局。虽然有人看穿了小姑娘杀人的手法,但却没有证据。为了交差,就把那个侍女和那个出卖朋友的家伙扔了出去。两人死后,小姑娘的生活就此恢复了平静。她忘了曾经的爱人,履行了自己的使命,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世家。也许会生儿育女……也许会孤独一生……” 听到这,敖云塔娜喃喃道:“生儿育女……呵呵……那是不可能的了。” 苏木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道:“总之,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个死去的‘他’。也许几十年后,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姑娘满头白发,握着那只荷包,还能想起一二吧。” 敖云塔娜默然,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轻轻出声:“那……还有一个结局呢?” 苏木接着说道:“还有一个结局。小姑娘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将自己的遭遇公之于众。 自己为什么杀人?自己的爱人又是怎么死的? 所有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事无不可对人言,尤其是自己根本没有做错,她只是在为爱人复仇而已。虽然说出真相,自己难逃一死,但失去爱人,独自偷生几十年,忍受世间的孤独和悲伤,真的幸福吗?” 说完两个结局,苏木看着敖云塔娜,似乎在等她抉择。 敖云塔娜沉默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红底金线,上面绣着花开富贵并蹄莲。因为年代久远,上好的织锦面料也显得有些泛黄,上面原本精致的绣花亦有数处脱针的地方。 敖云塔娜轻轻抚摸着荷包,似乎很是留恋,抬头,忽然问道:“如果你和陆大人之间的爱情被你的父母兄长反对,你会如何抉择?” 苏木没想到敖云塔娜会问她这个问题,微微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可以改行,做心灵导师得了。 之前因为母亲的一己之私,导致自己沦为亲弟弟的小妾,还有了孩子,郭家三小姐就曾问过自己,如果换做是苏木,面对如此不堪的境地,她会如何抉择? 德清县的蔡姑娘,同样如此。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毁了姻缘,当时也曾问过自己会如何选择。 自己当时都回答了。 可现在想想,自己的选择对她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人跟人之所以不同,就是面对抉择的时候,因为性格差异,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自己的选择未必是最好的,但肯定是自己最想做,也最有可能去做的。 苏木暗自吐糟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敖云塔娜。 “前不久,也就是过年前,我和陆大人在浙江台州海域,遇见了东瀛人。对方有上千人,我们根本没有胜算,他让我去找援兵,自己留下来死守象头岛。 当我带着援兵,千辛万苦赶到的时候,山上的工事已被东瀛人炸毁,他被埋在断垣残壁间,生死不明。 我从瓦砾堆中将他刨了出来,那时的他脸色煞白,气息全无,跟个活死人似的。 -- 第364页 那一刻,我很绝望。感觉天都塌了,一颗心仿佛沉入冰冷的湖底,死到不能再死。 我不分昼夜地守着他,可他迟迟不醒,等得时间长了,难免也会胡思乱想。 有时就觉得,算了吧,就这样吧!他若死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跟他一起去得了。” 说到这,苏木停了一下,缓了缓心绪。当时的悲恸随着回忆又卷土重来,那千刀万剐痛彻心扉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任凭她粗枝大叶没心没肺,此刻说起,还是心如刀割。 “还好,老天爷没收他,仁慈地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可能是看在我们为国为民尽忠职守的份上吧。 他醒来后,太医诊断,说他伤了脊椎,下半身有可能会瘫痪。我父母为了我的幸福着想,就想要退婚。 是我执意不肯,说若不能嫁给他,那我宁可青灯常伴,终生不嫁。我父母见我态度坚决,当时气得想狠狠揍我一顿,顺便脱离父女关系。可最终他们还是讲道理的,没有硬着心肠,棒打鸳鸯。 后来,他奇迹般地康复了,虽说没有以前那么身手矫健,但平时也看不出哪不好。所以,我们两个还能在一起,共度余生。 怎么说呢?可能老天看我们两个生平没做过什么坏事,垂怜我们吧。 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信抬头看,你看苍天饶过谁。我是觉得,做人做事,要秉持自己的初心,你做了什么,苍天都看在眼里,早晚会有报应的。” 敖云塔娜听完,羡慕道:“你们俩还真是幸运。” 苏木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道:“嗯,可能我们两个上辈子的运气差了点,这辈子就好一点吧。” 敖云塔娜当然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要知道,上辈子的莫醉,运气何止是差了点,那可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差点魂飞魄散。 说到这,苏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这疑问太大,竟然骇得自己愣了半晌。 自己粗心大意,记性也不怎么好,这些缺点自己都知道,但再怎么样,自己竟然能忘了问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这也是很罕见的。 前世,自己死后,在林渊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也会来到大明的? 还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 第253章 一战成名 空荡荡的蒙古包内,坐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皆是托着腮,发着呆。 苏木思考着与陆言拙有关的事,越思考越觉得这家伙行为可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没说。 而敖云塔娜听了苏木的一通真真假假的胡扯,被忽悠地心猿意马,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晌,才轻声细语道:“上辈子的运气差了,来生的运气就会变好?那我和他……还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吗?” 苏木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回答。不过敖云塔娜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依旧自言自语道。 “他失踪后,我找了他整整一个月,终于在大漠深处,找到了他的骸骨。那时侯的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完全认不出来了。 若不是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这只荷包…… 这只荷包是我亲手做的,上面的并蹄莲也是我依着图样,一针一针,亲自绣的,费了不少功夫。 当时……我很难受。 一方面想要拒绝承认他变成了那一堆森森白骨,可另一方面,我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他。 他死了! 他被我的哥哥和他最信任的朋友害死了! 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嗯,哀莫大于心死。 我本想放下一切,随他而去。可当我抬头,看见我哥哥那得意的眼神,抑制不住飞扬的嘴角,我就觉得恶心,又觉得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此结束我的一生。 我要报仇! 你说得对。 若我不说出真相,那我的‘好哥哥’只能是死于平平无奇的侍女手中。 他的冤屈再也没人会知道。而我生不如死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什么意思? 我本来的打算,是让哥哥不明不白死在大明。如果查不出死因,蒙古和大明就会生出嫌隙,相互指责,说不定还能再打起来。 呵呵,那一定很有意思!” 敖云塔娜越说越开心,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昭然若揭,苏木却是听得蓦然变色,暗道好险!幸亏把她给忽悠傻了,否则事态的发展还真不好控制。 “不过,听了你的故事,我忽然觉得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拉那么多无辜的人下水,没意思。” 苏木忍住吐糟,偷偷瞟了敖云塔娜一眼,暗自嘀咕,你那是听了我的胡扯,想给自己积点福,留条后路,好跟情郎下辈子再聚前缘吧。 说完,敖云塔娜缓缓起身,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雍容华贵的头饰和身上那崭新的蒙古袍,再抬头,眼中充满了斗志,昂首挺胸,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走,我要去说出一切。我没有能力保住他的性命,但我却为他报了仇!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是我做的,那就要让世人知道真相。” 走到门口,见苏木还站着不动,兀自发呆,敖云塔娜回头,粲然一笑,随手扔了一颗深水炸弹。 “哦,对了!虽然我跟你差不多大,但我曾经有个孩子。嗯,我跟他的孩子。可惜,被我兄长一碗药灌下去,没了。否则的话……” -- 第365页 敖云塔娜给了苏木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再不迟疑,大步迈了出去。 苏木懵了一瞬,不明白她几个意思。好在她不是喜欢纠结的人,想不明白的事干脆就不想了,跟着敖云塔娜走出了营帐。 敖云塔娜不愧是女中豪杰。要么不做,要做就把事情给做绝了。她直接求见了成化帝,说要当着大明君臣和蒙古使节团所有成员的面,说出自己哥哥吉布哈遇害的真相。 成化帝不明所以,正想问个究竟,就见站在敖云塔娜身后的苏木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答应敖云塔娜的请求。 成化帝想了想,就允了。 自己这个宝贝私生女虽然行事张扬任性,肆无忌惮,又被锦衣卫那个糟老头子惯得无法无天,但有些事上,尤其是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敖云塔娜也很给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缓缓而言,将自己毒杀亲哥哥,设计陷害吉日嘎拉和侍女萨仁的原委说的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含糊。 就在大家听天方夜谭似的,听故事听得目瞪口呆的时候,敖云塔娜突然粲然一笑,紧接着无力地靠上一旁的亭柱,身子一软,斜斜地坐了下去,嘴角慢慢渗出一丝鲜血。 她看上去既伤心欲绝又心满意足,脸上展露着诡异的笑容,看着怪吓人的。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她的身子忽然晃了晃,然后…… 怦然倒地。 苏木眼疾手快,冲上前,一把扶住她。 敖云塔娜回头,轻轻看了苏木一眼,怅然道:“苏姑娘……我好羡慕你啊!真希望……我死之后,还能再遇见他。你说,他会不会在等我?” 苏木也不是铁石心肠,看着鲜花尚未盛开,就已凋零,心中一阵难过。人都快死了,真话假话还有那么重要吗?于是,她决定说点好听的,好让敖云塔娜走的安心一点。 “会的……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信仰的长生天一定会再次安排你们相见的。” 敖云塔娜听了这话,仿佛心事已了,缓缓舒展眉头,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她用雪上一枝蒿毒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现在,又用雪上一枝蒿毒死了自己。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她大仇得报,死而无憾。阿古拉和她两个缠绵悱恻的恋情也公众于世,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再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敖云塔娜格格本是来大明和亲的,结果和亲对象还未定下,她出人意料,先把自己的亲哥哥干掉了,还顺便把不可外扬的家丑扬到了大明,可谓一战成名。 蒙古使节团损失惨重,来大明没多久,最重要的两个人物就挂掉了。剩下的随行人员中,虽然还有两个陪同前来的王爷,但任凭他们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和谈。 和亲对象都没了,难不成还异想天开,准备娶个大明公主回去? 要知道大明跟以往的历朝历代都不同,只有天子守国门的传统,万万没有公主和亲的事。 大明将吉布哈王子和敖云塔娜格格的尸体交给蒙古使节团。成化帝仁慈,不光没有责怪蒙古方事多,还大发善心赏了两口上好的檀木棺材,使节团谢过后,连夜赶回了蒙古。 至于大明和蒙古和谈一事,自然不了了之。 第254章 都是写小说的人瞎扯的 回到京城,趁着夜深人静无人察觉,苏木熟门熟路踏月而行,翻墙进了陆府。 陆言拙身穿月白色中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踩着鞋后跟,慵懒地从沐浴的耳房走出来,头发湿哒哒的,尚未拧干。结果,一推开门,吓一跳。 只见某人一身夜行衣,嬉皮笑脸地坐在房中,正等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陆言拙笑道。 这家伙素爱清洁,略有洁癖。从荒郊野外狩猎回来,尤其是前一晚还是住的营帐,凭着她的性格,怎么也要洗上三四遍澡,搓掉一层皮,确定无异味才会出门见人。 两人同时出发,基本同时到家,她又龟毛又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洗澡洗得比自己还快? “过来问你一件事。”苏木挠了挠头,为自己过度粗犷的神经赧然。 陆言拙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心中向来藏不住事,有什么想问的,一定会第一时间问起,从来不会把疑问偷偷放心中,一个人瞎揣测。 “什么事?”陆言拙给她倒了一杯菊花茶,清心明目还养颜。 苏木接过,喝了一口,暖了暖胃,道:“我一直忘了问。我前世的时候是被炸死的吧?” 听苏木若无其事地说起自己前世的死因,陆言拙脸色兀然一变,往日的痛彻心扉又不由自主地强势归来,刺得他心口一阵一阵的疼,隐隐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这个话题很不友好,陆言拙打心眼里排斥回答。 “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木瞥了瞥嘴,大大咧咧道:“你也知道,我的记性不怎么好。尤其是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忘得更快。不过,难得死一回,自己前世怎么死的,这么大的事,我还是记得一二的。 那日,你在B市某个研究院开会。我缠着吴局长给开了一张介绍信,混进去找你。 我记得当时,都远远看见你了,结果旁边有人冲着你那个方向,大喊一声:‘危险,要爆炸了!’ 其他人都迅速跑开了,你却跟没听到似的,还往里面走,都不知道你要干嘛! -- 第366页 我一时心急,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你,然后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响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巨型卡车撞了似的,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紧接着就是火光四射,噼里啪啦地一阵眼花缭乱…… 等我再醒过来,就是六百年前的大明了。” 听苏木说起生前的事,陆言拙一阵心痛。坐到她身旁,不由自主地将她死死搂进怀里,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看住,这家伙又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偎依在陆言拙怀中,很舒服。 苏木靠着他,轻轻问道:“我是死了,这点毋容置疑。我觉得奇怪的是,我明明救下你了……你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面对苏木的疑问,陆言拙有点心虚,别过脸,不敢正视她。 苏木见他畏畏缩缩地,有逃避回答的嫌疑,生气地一把推开他,正襟端坐。 “我警告你,转移话题这招对我没用哦!也别想着,胡乱瞎扯两句,糊弄过去。我这人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不算很傻,别随随便便侮辱我的智商哈。” 前世,两人相处了十几年,对方什么德性,彼此知之甚详。虽然苏木生前没少被这家伙忽悠,但大多数时候是苏木懒得跟他计较,装糊涂而已。不过,大是大非面前,苏木还是很认真的。 陆言拙知道她的脾气,本想着她不提,他就装失忆,混一天是一天。可她想起来了,自己就不能心存侥幸,再企图蒙混过关了。 不是不想,主要是……想混也混不过去。 陆言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神情看起来颇有些挫败。拿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喝了一口,抬头,看着苏木那明澄的杏眼,迟疑了一下,道:“要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木可没他想的那么多,她只想知道答案而已,所以小手一挥,爽快地准了。 “行!你说吧。” 陆言拙用杯盖轻轻敲着杯沿,低着头,轻声道:“我说了原委后,你不准冲我发火,不能骂我,更不能打我。” 陆言拙说这话的时候,苏木嘴里正好含了一口茶水,因为他说的话太过于出人意表,以至于苏木被吓了一跳,差点被茶水噎死。 为了不成为大明喝水呛死的第一人,苏木英勇果断地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以避免潜在的风险。 陆言拙正好坐在苏木对面,被茶水喷了个正着,就在他狼狈地擦着某人口水的同时,也得到了某人的承诺。 苏木咬牙,答应了:“行,我不发火,不骂你,也不打你。说吧!” 陆言拙想了想,觉得还是不保险,挪了挪位置,重新靠近苏木,搂着她的肩膀,抬头,想了一下措辞,缓缓道。 “木木,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记忆可以移植,那会发生什么事?” “记忆可以移植?那不就乱套了?!嗯,不对。用得好的话,不会乱,反而是好事。最起码不用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书了!大家一出生,就排队去复制一套知识,不满三岁,人人都可以上哈佛。” 苏木越想越美,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 陆言拙摸了摸她的狗头,打趣道:“哈佛?哈尔滨佛学院啊!” 苏木斜了他一眼,拍开他的爪子,秒变正经脸:“别岔开话题,就算记忆可以移植,跟你来大明有什么关系?” 陆言拙叹了一口气,道:“我去参加的那个研究院……他们在研究一些东西。 之前,有一些国外的科学家已经在老鼠蜜蜂等动物身上,进行了记忆移植的研究。且研究表明,他们成功了。 当然,人是地球上最高等的动物,我们的思维可比动物的思维复杂多了。移植人类的记忆虽然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彼此间的理论是相通的。 科学家们将人的大脑活动数据,通过某种仪器记录下来,然后跟充电似的,通过另一种仪器,将这些数据输入到另外一个人的大脑中,以此让另外一人也得到相关数据。” 听陆言拙说起最新的科研进度,苏木目瞪口呆,喃喃道:“现代的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啊!” 陆言拙点点头,道:“但是人的记忆很复杂,科学家们还一直在研究,这也只是不成熟的理论。你来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做试验,其中的一台发射装置出现了短路,发生了爆炸……” 苏木明白了:“于是,我就这样被炸上了天?” 原来自己是这么挂的,为了科学研究而献身,听起来好像还挺伟大的。 陆言拙点点头,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你死之后,我很难过。就一直待在研究院,没有离开。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听到A博士说了一句话。” 陆言拙停了一下,又道:“他说,因为意外爆炸,某台接收装置显示,收到了大量人类的记忆,可又因为磁场不稳定,这些人类记忆转瞬即逝,又被光波传送了出去。” 苏木一听,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个A博士什么意思?难不成……那是我的记忆?!” 意外爆炸好像就炸死了自己一个人,这多出来的大量人类记忆大概率是自己的。 说起往事,陆言拙又是一阵心痛,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就是听A博士这么一说,然后又听到他们说什么时光转移,这些记忆会被移植到几百年前……如果附在某个人脑中,或者被某个将死未死的人接收到,那……那个人就会成为这些记忆新的身体。等于说,这个人会重生!” -- 第367页 “重生?还真有穿越重生一说啊!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写小说的那些人不负责任瞎扯的呢!” 苏木大惊失色。浑没想过,如果真是胡编乱造,那她又是怎么在大明优哉游哉过了十几年的呢? 第255章 你好傻! 得知自己在大明醒来的秘密,苏木傻了好久,久到陆言拙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她才缓过神来。 “也就是说,我之所以能重生,是因为我的记忆被那什么短路的破仪器给炸了出来,然后那破仪器又顺便扭转了一下时光,给送到六百年前来了?” 个中的原委,其实陆言拙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作为法医被邀请到研究院,听一下讲座而已。谁知道这破仪器会坏,把自己的心上人炸死了不算,还给送到了古代。 “不管怎么样,你我都是这样在大明醒来的。”陆言拙端起茶杯,装作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茶。 苏木这个粗心大意的,自己说了那么多她死后的事,她脑子不够用,消化这些得有一会。这家伙不能一心二用,说不定会忘了问自己怎么来的事。 陆言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以前的苏木确实如他所料,心中藏不了多少事,想事情也不会很复杂,随便被他糊弄两句,有些事就过了。 但是,他忘了,苏木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今非昔比,哪又是那么好忽悠的。 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陆言拙告诉她的一些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勉强也是说得通的。关键是…… “那你呢?我是这样在大明重生醒来的。你说,你和我都是这样在大明醒来的。那就是说,你也是被炸死的?” 苏木咬了咬嘴唇,狠狠地瞪向陆言拙。 不对,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这混蛋到底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猛地一把抓住陆言拙的胳膊,苏木气急败坏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找死?用同样的方法,到大明来找我的?” 苏木猛地一喝,把故作淡定的陆言拙吓了一跳。他本就心虚,此刻更是惶惶不安到了极点,看着暴怒的苏木,他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小心脏,低下了头,以沉默誓死抵抗。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想起来了,你的小厮陆平曾经说过,你曾经偷偷摸摸喜欢上一个姑娘,后来那个姑娘不知道怎么去世了。你想不开,一直放不下。广平侯给你说了很多门亲事,你没一个喜欢的,每次都把亲事搞砸。闹到最后你跟老侯爷不欢而散,就离家出走了。你说,这个姑娘是不是我?!还有,你手上的金刚结手绳……” 苏木怒不可遏,越说越来气,把刚刚承诺的忘得一干二净,叨叨叨逼问个没完。陆言拙忍了一会,忍不下去了,干脆以嘴封嘴,让她闭嘴。 苏木猝不及防,被陆言拙偷袭,吻了个正着,一时间大脑“哐”的一声,当机了。成功被陆言拙封印,出不了声,自然也质问不了他了。 过了一会,陆言拙怕闷死她,就悄悄松开她,改吻为抱。 轻轻拍着苏木的背部,竭尽自己所能,一边安抚炸毛的某人,一边悄悄吐露心声。 “你走了之后,我彻夜难眠。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满眼都是你。不管有人还是没人,耳旁都是你的声音。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就算不疯,也被折磨地快奔溃了。那时,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活着好没意思。 听到A博士和他同事说的话后,那晚恰逢月圆,你走的那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我走进实验室的那天是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 我也没有希望能成功,就是觉得…… 或者说,我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想,就按下了那台短路的仪器的开关。 也许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爆炸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但仿佛璀璨一时的烟火,我看过就忘了。 等我醒来,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那一刻,我很开心。我能醒来,那是不是说明你也醒来了? 可高兴了没一会,我又很沮丧。茫茫人海,我要去哪里找你呢? 我的模样变了,你的模样肯定也变了,我还能再找到你吗?就算我们有缘相见,我还能认出你来吗? 所幸,老天垂怜,让我找到了你!” 陆言拙说完,没有放开苏木,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这家伙又会消失不见。 苏木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那温暖的怀抱,听他讲着前世那些自己未知的事,沉默良久,轻轻问道:“疼吗?” 陆言拙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柔声道:“不疼。跟失去你的心痛比起来,粉身碎骨根本算不上什么。莫莫,我好庆幸,我赌对了。” 苏木心中一酸,紧紧地抱住他。向来心大不怎么爱哭的她,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你好傻!” 陆言拙轻轻拍着她的背部,跟前世一样哄着她:“傻人有傻福,要那么聪明干嘛。” 烛光摇曳,茶香袅袅,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木一觉醒来,东方已然泛白。 昨晚她跟陆言拙聊得太久,后来就没回家。本想随便打个盹,天亮前偷偷回去,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快辰时了。 “老林,老林!” 苏木是个急性子,一看时间不对,就急了,生怕自己那啰嗦又龟毛的大哥杀上门来。这还没结婚呢,就夜不归宿,被人堵房里,多尴尬啊! -- 第368页 苏木喊了两声,没人应,她这才发现房里居然没人。 这一大清早的,陆言拙能去哪? 匆匆穿好衣服,跳下床,苏木直往外面跑去。可刚沿着走廊来到月牙门旁,还未出小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临岳,临岳!” 苏木一听,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忙闪到一旁的亭柱后面,隐藏身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陆府,能旁若无人大声喊陆言拙表字的还有谁?自然是陆言拙未来的大舅哥,苏谦苏大人了。 “这家伙怎么来了?”苏木被堵在死角,进退两难,甚是无奈。 左顾右盼,寻思紧要关头陆言拙怎么不见了? 月牙门外,恰时转过来一人,身材颀长,目光清冷,整个人宛若高空流云,又似寒潭青松,看似衣袂飘飘世外高人一个,可手上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一下子把人打回了凡间,饱食烟火。 “找我?” 陆言拙正好跟迎面找来的苏谦遇上,虽惊讶苏谦为何在这里,脸上却波澜不惊,眼睛不动声色地偷偷瞟向庭院,那里静谧无声,别说人影了,鬼影也没一个。 也是,苏谦这么个喊法,别说是那家伙了,就连贼都能被他吓跑了。 虽不知道苏谦一大清早火急火燎杀过来何意,不过既然没冲他发火,让他交出人来,想必不是来抓夜不归宿的某人。 “嗯,换个地方说话。出事了!” 苏谦一改以往的沉稳老练,脸上竟隐隐闪过一丝慌乱,这可不常见。陆言拙了然,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隔壁书房。苏木知道,此时是落荒而逃的最好时机,然而她天生好奇心重,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悄悄躲在书房外偷听。 第256章 出大事了 陆言拙书房的摆设很简单,花梨木书架靠墙,雕花案桌靠窗,位置得天独厚,苏木凝神屏息,躲在窗外偷听,仗着耳聪目明,听得还算清晰。 “临岳,大事不好了。皇上……有废储之心。” 苏谦神情惶惶,在喝了一口茶,勉强压了压惊后,说了一件在他看来了不得的大事。然而,在陆言拙和苏木听来,却习以为常,一点也不吃惊。 陆言拙历史好,自从跟苏木相认以来,因她是成化帝的私生女,怕以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得罪人都不知道,就把跟成化帝有关的事,事无大小都跟她提过一遍。 所以,苏木大概记得,自己那爹耳根子软,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是曾起过废太子之心。 苏谦见陆言拙沉默不语,以为他吃惊过度。毕竟陆言拙现在可是太子侍讲,也算是半个东宫的人,未来上司前途未卜,自己当然寝食难安。 苏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自己得来的情报。 “前不久,皇上发现内库空虚,大量现银不知所踪。皇上震怒,对负责内库的太监梁芳和韦兴说:“靡费帑藏,实由汝二人!’接着,皇上又表示,他现在不追究,以后有人会追究的。 梁芳和韦兴听了非常害怕,怕未来的皇上,也就是现在的太子真会把他们给办了,就撺掇万贵妃,想要将太子拉下马,废了。” 其实这段历史,前世的林渊知之甚详。可六百年前的“陆言拙”不知道啊,所以陆侍讲沉默半晌,心里虽跟明镜似的,但还似模似样地装着糊涂,顺着苏谦的话,问道:“万贵妃……为何对太子不满?” 说起这个,苏谦就深感头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也知道吧,皇上的长子是由万贵妃所生,但只活了一年,就薨了。后因万贵妃年纪大了,就再也没有生育,膝下无所出。 皇上的次子是由贤妃柏氏所生,后受封为皇太子。可惜,于成化八年也薨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皇上一直没有子嗣。 现在的太子殿下是由淑妃纪氏所生,但太子…… 前面几年一直生活在宫中的安乐堂,由几个宫女和太监偷偷抚养。 直到有一天,皇上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白头发,跟身边的太监张敏说起:‘老将至矣,无子。’张敏不敢隐瞒,才将太子的存在告知了皇上。那时候,太子已经六岁了。” 既然已经开始装了,那就要装的像一点。苏谦有一些事说的比较含糊,陆言拙坦然问道:“那为何淑妃的孩子在宫中生活了六年,皇上都不知道呢?” 这个问题,陆言拙问到了点子上。虽然在陆府的书房,周围不会有闲杂人等,但苏谦犹不放心,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到,轻轻说道。 “万贵妃所生的皇长子死后,有传言说贤妃柏氏生的皇次子是被万贵妃害死的。只因万贵妃认为,贤妃的孩子克死了她的孩子。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确实的证据。 之后几年,皇上每次宠幸完妃子,万贵妃都会赏对方一碗汤药。这汤药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那几年,宫中一直没有所出。 淑妃纪氏遇见皇上的时候,只是负责内库事务的一个宫女。被皇上宠幸后,万贵妃照例赏了一碗汤药,但太子福大命大,没有被毒害,还是存活了下来。 之后…… 太子在宫中悄悄长到六岁,才被皇上认回,并被封为太子。而纪氏则在被封为淑妃短短数日后,就暴毙而亡…… -- 第369页 个中原因,可想而知。 明眼人都知道,万贵妃容不下年幼的太子。这个时候,皇上的生母周太后发话了,太子交由她抚养。从此,太子一直生活在仁寿宫中。 有一天,万贵妃请太子去她宫里吃东西。因为周太后有言在先,太子到了那之后,什么东西都不敢吃。 贵妃让太子吃东西,太子就说饱了。让他喝汤,太子年幼,找不到理由,就说了实话‘怕有毒!’。 万贵妃听了,非常生气。就说‘这么小就这样了,长大了还不吃了我?’ 可见这件事,对万贵妃影响很深。 所以,梁芳和韦兴听了皇上的话,怕太子将来找他们算账,就找上了万贵妃。撺掇万贵妃吹枕头风,要废了太子。” 八卦听完,陆言拙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苏谦叹道:“是啊!万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很是特殊。宫中传闻,她害了皇上的孩子,皇上都能视若无睹,依旧护着她。现在,她有心想要废了太子,难保皇上不会听了她的话,改立邵妃的儿子。毕竟,皇上现在可有十几个儿子了。” 陆言拙知道苏谦一大清早地特意赶来,冒着风险,告诉他这个宫闱的大秘密,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 但他也不能一时感动,就跟苏谦说,没关系,不用急。泰山马上就会连续地震了,然后钦天监的人就会跟皇帝说,这是因为东宫不稳,才天生异象。皇上认为太子是天命的合法继承人,就打消了废储之心。 这么说的话,苏谦不是认为他疯了,就是认为他傻了。 沉默了一会,陆言拙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又想安抚一下坐立难安的苏谦,一时脑残,就用起了某人惯用的无赖手法。 “没事,我们陆家就我一人,虽不算家大业大,但也不算穷。致仕回家,那些家产也够我和木木的孩子用好几代的。” 苏谦一听,抬头,吃惊地瞪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你怎么能跟我家那个没出息的一样想法呢?” 陆言拙:“……” 默了默,陆言拙决定无赖当到底,两手一摊,反问道:“我一个小小的五品京官,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随波逐流,顺从大局。” 苏谦一想也是,陆言拙虽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但事关立储这等大事,广平侯还真起不了丁点作用。说得不好听点,广平侯的话还不如皇上身边的太监说话好使。 “哎,你说得也对。别说你们家老侯爷了,就算是我父亲,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了,也不好出面说话。” 陆言拙悄悄看了苏谦一眼,看来这家伙并不知道,他的父亲其实帮皇上养了十几年的私生女,且他的母亲一家,也算是皇上的姻亲。 想到这,陆言拙忍不住暗暗赞道,苏同知苏大人不愧是当了几十年的锦衣卫,保密功夫做得好啊! 连亲生儿子都瞒。 第257章 皇上口谕 苏谦又跟陆言拙聊了一会,因为皇上想要废储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听到后就紧忙赶了过来。苏家其他人也是各自一通忙碌,苏同知和苏逊一个赶去了皇宫,一个窝在了北镇抚司打听消息,这才都忽略了苏木的存在。 苏谦走后,苏木就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陆言拙的书房,打听起了八卦。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提过,现在的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弘治帝。那也就是说,太子根本没有被废哦,是不是啊?” 陆言拙鄙视了一下苏木的记性,明明跟她讲过好几回了,这家伙每次都当听故事似的,前听后忘。 “嗯,泰山马上就会发生地震了,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息,不用太过于紧张。” 陆言拙打开手边的食盒,里面摆放着各色早点,因为保温做得好,还热乎着呢。他早上之所以不在房里,是出去吩咐陆平,去同曦楼买苏木爱吃的早点去了。 苏木一口咬下去,香喷喷的豆沙就从豆沙包里溢了出来,不甜不腻,味道刚刚好。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要做吗?” 太子跟苏木虽是姐弟,却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怀远将军府,阿飞偷吃了几条价值千金的鱼,两人因此说了几句话。第二次见面就是围猎那次,因为现场出了点事,两人都没顾得上说说话。 说实在的,太子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且算是陆言拙半个上司,但彼此交流还真是不多。 苏木知道弘治帝是个好皇帝,所以自然而然就对太子心生亲近。听到他有危险,明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 陆言拙给她夹了一个虾饺,道:“你就别操那个心了,你能说上什么话?皇上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怀恩,知道吧。” “嗯,知道。他怎么啦?” 前不久,苏木跪在绛雪轩,被成化帝责令反思的时候,大太监怀恩就装作路人甲,来套过苏木的话,所以她认识。 屋里就两人,对着苏木,陆言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毫无忌惮地泄露天机道:“怀恩辅佐皇上几十年,德高望重,就因为给太子说话,不久后会被皇上贬到凤阳孝陵司香。” 苏木讶然,叫道:“皇上这么不讲道理啊!之前见他,感觉还行啊!” 陆言拙斜了她一眼,这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就因为皇上后来给两人重新赐婚了,她就把自己跪在绛雪轩的事给忘了。 -- 第370页 “总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静静等着就行了,反正历史的潮流是不会改变的。” 陆言拙说这么多,就是怕苏木一激动,乱说话,惹祸上身。 苏木却是托着下巴,喃喃道:“老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我们来这里有我们必须要完成的事,那我们遇见了,也要视若无睹吗?” 陆言拙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想多了:“没事别瞎想。真有事,遇到了再说。” 陆言拙说这话,纯粹是安抚苏木不要杞人忧天,多管闲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出乎他的意料,剧本差点没有照着历史的洪流走去。 成化二十一年,三月。 万贵妃不知道跟成化帝说了什么,皇帝大怒,直斥太子不孝,要废了他的储君之位。一时间,朝廷风起云涌,各路人马纷纷上场。 有保太子,据理力争的,譬如说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也有担心太子上位后,对他们不利的,比如说万贵妃钱芳韦兴等人。 朝中大臣也是分为两派。正直的有点良心的,直言不讳地说太子并没有犯错,就此废储会动摇国之根本。投机取巧,走万贵妃门路的那些,则站在贵妃娘娘身后,摇旗呐喊。 还有一些人,诸如苏同知等人,眼看着怀恩因为给太子说话,被贬到凤阳孝陵司香,感觉自己就算说话了,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干脆闭口不言。 苏木每天闲在家里,听父兄说着朝廷大事。一开始还当热闹看,可随着事情的愈演愈烈,臆想中的泰山地震迟迟未来,太子之位倒是摇摇欲坠。看这样子下去,说不定哪天,成化帝脑子一抽筋,就真的一道旨意,把太子给废了。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家里无人。 父兄都在北镇抚司上班,老妈带着大嫂去了什么国公家里串门。她们本要带着苏木,可苏木最烦去人家里作客,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结果,吃完午饭,逗了一会阿肥和阿旺,苏木把猫粮狗粮一撒,实在是闲得发慌,就打算出门,随便晃悠。 就在这时,小爱匆匆走了进来,一见苏木,就着急忙慌地嚷道:“小姐,快!快!整理下着装和仪容,宫里来人了,要你接旨。” 苏木愣了一瞬,低头瞅了眼身上的衣服,织锦缎的大红齐胸襦裙,富贵又大方,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 哪不好啦? 小爱用挑剔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她精益求精。 只能拉着苏木,赶到前厅,规规矩矩地跪下,接旨了。 宫里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身穿蓝灰色的袍子,看起来品阶不高。手持拂尘,脸色稚嫩,却装得十分老成,嘴里念念有词,传得是皇帝的口谕。 大概意思就是让苏木赶紧出发,去郊外的皇觉寺。 位于九龙山的皇觉寺是皇家寺庙,专门供皇室祈福的地方。苏木的父兄每年都要跟着成化帝去那上香祈福,苏木虽没去过,但对那地方一点也不陌生。 只是…… 现在是三月,正是春暖花开,莺歌燕舞的好时节。往年成化帝去皇觉寺祈福,都是在年底或者年初。开春可没听说过,他会去那上香啊! “山上啥都没有,就一座寺庙,喊我过去干嘛啊!咦,不对。德清公主据说一直在外修行,为皇家子嗣祈福,皇帝老子不会那么较真,真把我扔山上,祈福去吧。” 苏木嘴上虽嘀嘀咕咕,暗自吐糟个没完没了,可手上不停,三两下就收拾好简单行装,上了宫里特意来接她的马车。 因为口谕只说了让苏木一人前往九龙山的皇觉寺,所以苏木就没带小爱。 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接走,总要留个人下来,报信吧!万一,是有人假传圣旨,拐卖未成年少女呢? 交代完,苏木就笑嘻嘻地走了,只冲小爱挥了挥手,不留下一片云彩。 第258章 这生的什么闺女啊!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苏木到的时候,九龙山上的皇觉寺已然沉浸在金黄色的夕阳下,霞光四溢,温柔的落日余晖把这座百年老寺衬托地庄严神圣。 受景色渲染,听着寺庙中那传来的一声声沉闷的钟响,苏木忽然觉得此处人杰地灵,仿佛受到了大地的洗礼,整个人也纯净起来。 虽然不知道成化帝为什么要在皇家寺庙偷偷见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但苏木身为一个合格的私生女,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就是…… 不管皇帝说啥,都是好的。 秉持着这样的觉悟,苏木迈进了皇觉寺的某处厢房。在那,她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成化帝。 几日不见,成化帝好像又老了几岁。其实,仔细算来,他也才三十八岁,正当年。可他两鬓华发已生,眼角皱纹已起,虽不至于印堂发黑,但浅青色的眼袋告诉苏木,他很累。不光身累,心也累。 “木木啊,过来坐。最近过的怎样?”成化帝指了指身旁的小凳子,示意苏木坐近点,好挨着他说话。 见他一脸疲惫,不知道是父女天性使然还是同情心泛滥,苏木忽然觉得成化帝有点可怜。 成化帝小时候因为他父亲的事,好好的太子之位被废,过着朝不保夕,终日惶惶不安的日子。 -- 第371页 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登基,成为了大明的主人,却发现其实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想要娶个患难与共的女子为妻,只因对方大了他十七岁,就被周围所有人千方百计地反对。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独宠万贵妃,弄得后宫不宁,子嗣艰难。在连折了两个儿子后,又等了五六年,这才有了继承大统的儿子。 现在,经过十几年的开枝散叶,儿子多了,他又开始了瞎折腾,居然想要把太子换了。 苏木偷偷瞟了他一眼,虽有心安慰他两句,却嘴笨词穷,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 既然难的题目不会做,那就先挑简单的做吧。 苏木坐到成化帝身边,乖巧地回道:“承蒙父皇厚爱,过得不错。有钱有闲,逍遥自在。当然最重要的是,大明在父皇的治理下,国泰民安,人人都称父皇是尧舜禹汤。” 这马屁拍得明而不俗,娇而不艳,符合苏木没什么文化的人设,成化帝听了,甚为满意,连带着阴郁的脸色也渐渐好转了几分。 “木木,你可知,朕喊你过来是何意?”成化帝看着大女儿,轻轻问道。 苏木想了想,道:“父皇是想听听民间的八卦吗?” “八卦?”成化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怔了半晌。寻思苏木什么时候偷偷学了易经,精通起八卦了。 然而,此八卦非彼八卦,苏木一出声,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哦,是这样的。我时常混迹茶馆酒楼,那里时不时会有一些江湖术士谈及天道,有时也会聊聊天象啊八卦啊什么的。我以为父皇对这个感兴趣,就随口说了出来。” 成化帝“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那你都听到些什么?” 苏木本是口误,随口说了一个现代名词,怕露馅,只好硬着头皮瞎掰回来。可没想到,成化帝却当真了,跟她问起了天象八卦。 所以说,没事千万别说谎。因为,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苏木假装回忆民间聊的八卦,脑子却灵光闪现。成化帝此番愁容满面,显然是对废太子一事举棋不定。他听了爱妃的话,想废。但是呢,又诸多顾忌。 虽然不知道他顾忌什么,但一般来说,古人都很迷信,不然也不会有钦天监一职了。苏木虽然知道,废太子一事最终没有成行,但陆言拙说的转机,也就是泰山地震却迟迟未来,想到这,苏木脑子一热,忘了陆言拙的嘱咐,信口胡言了。 “父皇啊,民间八卦都是随便扯扯的,你听过就算了哈。我听到最扯的一个就是说,天象将有异变,应在东南某座山,好像是……嗯,对了,泰山!” “泰山?天象异变?”成化帝一听,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 苏木不懂,历朝历代,泰山在帝皇心目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因为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是指古代帝王在泰山封禅祭祀,是很早就有的礼仪。 《史记·封禅书》中曾描述:“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也就是说,帝皇受王命于天,所以要向天禀报太平,对佑护之功表示答谢,顺便要报告一下帝王在人间的政绩如何显赫。 泰山若是有异动,那就是说老天对皇帝有不满,如果发生了什么天灾,那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老天发怒了,还不吓人啊! 所以,苏木这随口一说,就把成化帝说得紧张起来。 苏木见成化帝脸色都变了,就知道他很是忌惮这事。难怪陆言拙说泰山一地震,成化帝就打消了废太子的事,看来万贵妃在成化帝心目中的地位还是不如老天爷大。 “父皇,江湖术士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的。再说了,现在大明在父皇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明摆的事实。不可能会有异动的!” 苏木的这番话并没有打消成化帝的不安,他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木木,你对太子……有何看法?” 苏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坑。 说好,那就是太子一党,帮着太子说话呢。说不好,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泯灭良心啊! 苏木把心一横,用了最简单的方式。 实话实说。 “父皇,我跟太子殿下就没说过几句话。嗯,前些年在将军府跟他聊过几句,那时还不知道他是太子。这次在围猎,坐那么近,我们都没讲上话。这……实在是不熟啊!不过,太子殿下看起来跟父皇长得很像,都是那么的丰神俊朗,英俊不凡。想来跟父皇一样,温和而仁慈。” 成化帝听了这番鬼扯,默默地看了苏木两眼,心中甚是无语。苏木长相虽然随她娘,但是这性子…… 真是不知道像谁了。 成化帝把苏木喊来皇觉寺,一是好久没见这个女儿了,在宫里没理由不好召见,容易让人遐想连篇。于是,就把她喊来了这里。二来,他也想听听苏木,或者是苏家陆家,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没想到,苏木一如既往的天马行空,回答完全不在点子上。 “木木啊,你可还记得陆佥事还兼着东宫侍讲?”成化帝有心点了苏木两句。 苏木没有装糊涂,老实回道:“记得啊!” “若朕……换个人当太子,你意下如何?” -- 第372页 成化帝当然不是有心征求苏木的意见,就算她是大明的德清公主,成化帝长女,在立储这事上,她也完全说不上话。成化帝只是想通过她,了解一下其他人的想法。 苏木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父皇,这种国家大事,你问我干嘛? 我都没读过几本书,知道些什么呀。我只知道,大明是姓朱的,父皇想立谁就立谁,无需问任何人的意见。 太子殿下是你的儿子,其他皇子也是你的儿子,父皇那么仁慈明理,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偏心偏爱。 看我就知道了啊! 我娘临死前,恳求父皇让我留在宫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此举完全不合理法,令父皇难做至极。可最后,父皇还不是答应了我娘,放任我在宫外潇洒自在。 长大后,不仅给我指了一门好亲事,在各个方面都想着我,生怕亏待了我。 所以,我相信父皇,你做的决定必然是最好的。世上哪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呢?” 说完,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神采奕奕地看着成化帝。 苏木此举其实非常不厚道,看起来说的一番话随心所欲,一点私心都没有,其实是把成化帝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简直就是世上对子女最好的父亲了。 都夸成这样了,若太子没有犯下谋逆这种大错就被莫名其妙地废了,岂不是说明成化帝对子女残忍无情? 成化帝直直地看着苏木,有点搞不明白,这家伙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诚如苏木所言,她跟太子确实不熟,都没说上几句话。若只凭陆言拙是东宫侍讲,就把苏家陆家归为太子一党,那实在是太扯淡了。因为陆言拙的东宫侍讲是前不久,自己刚刚给封的。 就在这时,苏木“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开口道。 “父皇,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喊我来皇觉寺了!” “为什么?”成化帝眯着眼,看着这个捉摸不透的女儿。 “肯定是这里的斋菜好吃,父皇知道我热衷美食,所以带我来品尝一番!”苏木一本正经,言辞凿凿道。 成化帝彻底无语。 这生的什么闺女啊!幸亏扔在宫外,难得见一次,否则…… 说不定哪天真会被她气死! 第259章 我可能要遭天谴了! 皇觉寺一行,无惊无险,顺利度过。 最起码苏木是这么认为的。 她和自己的皇帝老爹相处地非常愉快,堪称父慈女孝,一场佳话。 成化帝真的命人做了一桌斋菜,苏木也确实吃的心满意足,味道着实不错。毕竟是皇家寺院,没点厨艺好意思出现在这里吗? 回去后,苏木就把自己的皇觉寺一日行说给了家里人听,老奸巨猾如苏谦也觉得苏木所言并无不妥。 就在苏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智商爆表,秒杀古人时,她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好消息。 泰山地震了。 一个是坏消息。 成化帝觉得泰山地震是老天对自己立的太子不满,所以才震的。 于是,他决定废太子! 朝廷重臣跪了一地都没用,皇帝老子谁的话都不听,执意要废。 两个消息,一惊一喜,苏木听了,只有一个感觉。 泄漏天机是真的会有报应的! 若不是自己多嘴,提前说了泰山地震一事,也许结果就不是这样的。 吃过晚饭,苏木就溜出了家门,假意散步,然后散到了隔壁陆府。 一见到陆言拙,苏木就哭丧着一张脸,自责不已:“老林,老林!我闯祸了!怎么办啊!” 苏木的丰功伟绩,自然是一回来就跟陆言拙吹嘘过的。当时她还很得意来着,以为自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皇帝老爹。否则,他老人家怎么心情那么好,满足她的无理要求,让人做了一桌斋菜喂她呢? 可现在看来,她那皇帝老爹只听进去一句话,那就是:“大明是姓朱的,父皇想立谁就立谁,无需问任何人的意见。” 也许,就是这句话让皇帝龙心大悦,这才让人做了一桌斋菜,喂自己的活宝女儿。 对此,陆言拙深表同情,却爱莫能助。 见苏木急得上蹿下跳,陆言拙一把按下她,让她坐好,想了想,悠悠道:“木木,你要知道,我们两个只是来自未来的一缕记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脑电波。历史已经发生了,不会因为我们两个的到来而发生改变的。” 对陆言拙的所言,苏木却有不同意见:“不一定啊,蝴蝶效应听说过没? 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偶尔扇动了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令美国得克萨斯州来一场龙卷风。 原因就是,小蝴蝶扇动翅膀,引起了运动,导致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了变化,并产生了微弱的气流。而微弱的气流又会引起四周空气及其他系统产生变化,由此引起一个连锁反应。最后传来传去,没多久就变成龙卷风了。 所以,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极其复杂,不能小看微小的变化。” 苏木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她和陆言拙能回到六百年前的大明,本来就玄之又玄,虽然勉强说得通,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两人都不是很明白。 陆言拙确实不敢保证,历史不会因为两个人的到来而改变。可若真的因此而改变,那必会影响后面的历史进程,至于最后会不会影响到六百年后的莫醉和林渊,他还真的不确定。 -- 第373页 “那怎么办?”难得陆言拙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无奈地摸着苏木的发髻,眉头微蹙,开始发愁。 苏木无精打采地坐在他身边,靠着他默默发呆。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苏木甚至能隐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沉默了一会,苏木忽然转身,对着陆言拙正色道:“祸是我闯的,自然只能由我来弥补!我想试一试。” 见她如此认真,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陆言拙猛地站起身,抓着她的手,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木轻轻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进宫,求见皇上。” 苏木要见皇上的目的,不言而喻。她要说服皇帝,阻止他废太子。 只是…… 她做得到吗? “我不同意。涉及立储大事,这可是皇帝的逆鳞,若是龙颜大怒,你就危险了!” 前世当了苏木十几年的监护人,陆言拙替她做决定做习惯了,一感觉到危险,想也没想就给她否了。 苏木急了,道:“我又不傻,其中的厉害关系自然是知道的,我不会硬来的。这事因我而起,若不能及时拨乱反正,历史会因此而改变,那我们很有可能会遭天谴,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们?” 陆言拙摇头,忽然一把抱住苏木,似乎这样才能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你说的遭天谴只是一种可能,倒不倒霉的,我不知道。但你若是现在去说了,那我们马上就会倒霉的。莫莫,我们好不容易再在一起……我不想有任何的可能发生,从而失去你。” 陆言拙搂得很紧,苏木贴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心口剧烈的跳动。 苏木一把回抱住陆言拙,喃喃道:“老林,我又何尝不怕失去你……我比谁都怕。你若不在了,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想跟你白头到老,老到谁都走不动了,我们就挽着手,一起看夕阳西下,日落山河。”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去。”陆言拙抚摸着苏木的鬓发,轻轻道。莫醉的性格他很了解,看着很好说话,其实她一旦决定了要去做的事,谁都劝不了。 果然,苏木一把推开他,正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老林,就因为我要跟你白头到老,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事情因我而起,如果太子真的被废了,历史因此而改变,而我们没有出手制止,我敢保证,我们肯定会魂飞魄散的。真到那时,我们后悔也来不及。” “相信我,让我去做吧。” 明澄的杏眼看着自己,既充满着信任,又满是执着。陆言拙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半晌,睁眼,道:“好吧。不过,这次我们要谋定而后动。” 三月末,多雨的季节,春雷震天,乌云密布,狂风过后,电闪雷鸣。 苏木就是顶着这样的倾盆大雨进的宫。 成化帝见到苏木的时候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私生女虽然从小到大没怎么管过,但一直被苏氏夫妇照顾的很好。不仅开朗大方积极向上,还有点没心没肺,好像从没见她有过害怕的时候。就算对着自己,也能直言不讳,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可此时再见她,却是一脸愁容,惶惶不安,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 “木木,出什么事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成化帝寻思,苏昭身为锦衣卫同知,已经是锦衣卫里的第二号人物,且他的两个儿子在北镇抚司混的也不错。自己的木木在他们的庇护下,照理说没人敢惹啊? 苏木的愁容倒不是装出来的,确实出于真心。自己这是在摸老虎的屁股,龙脑袋上的逆鳞,一不小心就是断手掉脑袋的事啊!能不愁吗? “父……父皇,儿……儿臣做了一个梦。”苏木怯怯地看了成化帝一眼。 据陆言拙分析,这是一条重感情护短耳朵软外柔内刚的龙。简而言之,硬来没好下场。于是,苏木决定装柔弱扮可怜,先探探对方的口风。 “做了什么梦,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连夜跑到宫里来。”成化帝看着爱女,跟个落汤鸡似的,蹙了蹙眉。 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苏木来的时候虽然打着伞,但衣服还是湿了大半,可想而知,雨有多大。 苏木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毛巾,草草擦了一下头,然后抬头,看了宫女一眼,又回头看向成化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成化帝知道她的意思,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了。 “说吧,现在没人了。” 意思是,你做的梦再胡扯,也没旁人听了笑话你。 苏木喝了一口姜茶,暖了暖身子,润了润肺。然后抬头,认真道:“父皇,我……我……我可能要遭天谴了!” 成化帝:“……” 第260章 忽悠某条真龙 “遭天谴?” 成化帝看了眼诚惶诚恐的苏木,想象不出她做了什么穷凶极恶为天地不容的坏事来。 不等成化帝招呼,苏木自说自话,搬过一张小板凳,乖乖地坐到成化帝身旁,开启磨磨唧唧唠唠叨叨模式。 “父皇,你还记得我曾在皇觉寺跟你提过,天生异象,泰山要地震的事吗?” 成化帝点点头,道:“记得。” 能不记得吗? 泰山是什么山?那是帝皇用来封禅的山,那里可是帝皇跟天帝汇报在人间工作的地方,说它是一座神山,也不为过。 -- 第374页 泰山地震,苏木听到的江湖传闻居然应验了,成化帝本就想召她进宫问话,只是废太子的事进展不怎么顺利,成化帝从没想过,反对的人会那么多,这颇有点让他招架不住,所以他一直没能缓出手来,找苏木问问当时的详情。 苏木揉了揉鼻子,开始照着陆言拙教的,亦真亦假地忽悠。 “父皇,你不要笑我胆小哦! 昨天,我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那梦逼真的很,仿佛身临其境,我差点就醒不过来。 梦里,天摇地动,日月无光。头顶的苍穹就跟漏了似的,拼命往下掉东西。当然,下的不是雨,而是石头块。 它们直往我头上砸,我躲都来不及躲,没一会,就挨了好几下。正捂着头,觉得倒霉的时候,忽然又有一阵怪风刮过,把我一下子卷到了一间漆黑的神殿。 我正纳闷呢?这什么鬼地方。 神殿里有个像山一样高大的人说话了。他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泄漏天机? 我都不知道天机是什么,自然要否认啊! 然后他就生气了,说我擅自说出天生异象,泰山地震的事,扰乱了人间次序,历史将因我的胡言乱语而发生改变,无数黎明百姓的生活,都会因此而受影响。 最不可原谅的是,我的话会让三垣之中的太微垣星君无法履行使命。所以,他要罚我,他不光要罚我,还要惩罚所有违抗天命的人。 父皇,他说的话太可怕了。这梦中的一切,我记得清清楚楚,醒来后我一身冷汗,思来想去,这事事关社稷,我不能大意,所以…… 我就进宫,禀告父皇来了。” 苏木说的太微垣星君在古代是特指代表太子的星宿。 苏木的意思是因为她提前跟成化帝说了泰山地震的事,所以泄露了天机。而成化帝听了她的话,又理解错了,以为老天发怒,是要让他废太子。其实是成化帝动了废太子的念头,才导致天地震怒,泰山地震。 而苏木作为泄漏天机的始作俑者,因为改变了历史,就要遭到天谴。除非她能拨乱反正,将历史扳回正轨。 果然,成化帝听了苏木的话,陷入了沉思,迟迟没有跟她说话。 古代的帝皇都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没有一个是不信天命的。否则,就是自我否定,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让别人怎么相信呢?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成化帝自然也不能免俗。 且苏木的所作所为并不矛盾。 她在皇觉寺跟自己提起泰山地震的时候,泰山风平浪静,一切正常。直到几日后,自己想要遵循本心,废掉太子时,泰山才发生了异动。 地震了! 苏木说的话在前,自己谋的事在后,老天的反应泰山地震在最后。 其中的逻辑关系很清楚,所以不存在苏木借着泰山地震的事,夹带私货,为太子求情。 那也就是说,泰山地震,是上苍对自己想要废掉太子的不满,从而给自己的警告。怕自己不信,还特意托梦给泄露天机的苏木,让她滚过来给自己再说一遍。 想到这,成化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苏木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看他渐渐变脸,心中也开始害怕起来。 他若一时想歪了,以为自己妖言惑众,把自己一怒给斩了,那自己岂不是死的有点冤? 不行!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此坐以待毙。 想到这,苏木决定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 “父皇,有句话由我来说虽然不恰当,但事关我的小命,我若不讲,那也太对不起我自己了。尤其是,我马上就要跟陆大人成亲了,我不想因此遭了天谴,英年早逝啊!” 苏木的鬼哭狼嚎成功吸引了成化帝的注意力,将他拉回了现实,不再陷入沉思。 “父皇,我之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大明是姓朱的,父皇想立谁就立谁,无需问任何人的意见。’这句话是不对的。 所谓天命所归,父皇既然是天子,那就是天之子。天底下你固然是最大的,但上面还有老天爷呢! 我说这话,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上苍。所以,老天爷震怒,泰山地震了。老天怕我拎不清,还特意托梦给我。我若是再不认真对待,说不定明天就醒不来了。 我死了事小……嗯,不对!事也不小,我的命也是很宝贵的。 可是,我更怕因为自己的无知无畏,误导了父皇,连累父皇跟我一起遭了难。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父皇是天子,自有神灵庇佑,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大事还是小心点好。” 偷偷看了成化帝一眼,见他没有勃然大怒,青筋暴起,苏木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父皇,我听说……真的是听说的啊!不过,这话流传的很广,其实好多人私下都在说。 父皇想要废太子,是因为担心百年之后,太子对万贵妃娘娘不好。可是,父皇,你想过没?这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父皇是万岁,贵妃娘娘是千岁,就算父皇不可能比娘娘多活九千岁,但娘娘比父皇大了十七岁,怎么也不可能……会有太子对她不好的时候啊!有父皇在,她担心什么呢?” 苏木胆子再大,有些话也不敢说的太明。但成化帝也不傻,当然听懂了。苏木的意思是,万贵妃比自己大了十七岁,自己若死在万贵妃前头,那起码要比她少活十七年。 -- 第375页 成化帝本就相信了苏木做的那个梦,再加上苏木这番说辞,更觉得废太子这一决定自己做的草率了,为了一个子虚乌有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可能性,弄得天怒人怨,实在是划不来。 正要点头,不想苏木一时收不住,还在叨叨叨。 “父皇,父皇!儿臣知道,你面慈心软,最是疼爱子女。我娘一己之私,想让我生活在宫外,无拘无束的,这么不合理的请求,你都答应了。其实,我知道,你内心根本不想废掉太子弟弟。 因为父皇是不会让自己的子女再过一遍自己儿时受过的苦的! 父皇父皇,父在前,皇在后。父皇先是我们的父亲,才是我们的皇上。这点,木木一直知道的。” 说完,苏木就眨着明澄的杏眼,满怀深情地看着成化帝,希望唤起某条真龙内心的柔软,回忆起自己幼年的经历。 不得不说,苏木的策略起效了,经她提醒,成化帝果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的不堪经历。那个时候,他的父亲被瓦剌所虏,自己的叔父上台,没多久就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在那段最艰险难熬的岁月里,是万贵妃和苏木的娘陪在了自己身边。 想到这,成化帝看向苏木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伸手摸了摸苏木的狗头,微微一笑,温和道。 “父皇知道了,知道朕的小木木怕死,更怕朕听了你的话,做了错误的决定,跟着一起遭了难。太子一事,你不用担心了,为父知道怎么做了。” 苏木一听,大喜若望。 没想到事情解决地这么顺利,凭着自己的胡搅蛮缠和三寸不烂之舌,就这么成了。 “谢父皇!” 苏木二话不说,起身,跪下。 第二次诚心诚意地给皇帝老爹磕了一个头。 第261章 早晚会有报应的 苏木忽悠完成化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苏家一个不少,都在花厅等她。 她偷偷进宫,求见皇上,一开始并没有跟苏氏夫妇说。等她坐着马车走了,留下的小爱才怯生生地跟苏氏夫妇说了。 所以,苏家人就算不同意她进宫,也来不及阻止她了。只好把心一横,同甘共苦,一起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等她胜利归来的好消息。 所幸,苏木成功了。 虽然成功了,但暴揍一顿自然少不了。苏氏夫妇还好,知道苏木的真实身份,就算她口不遮掩说错话,想必皇上也不会真的砍了她,所以就骂了两句,意思意思得了。 苏逊是跟苏木一伙的,他本就觉得太子殿下为人挺好的,又没做错什么,皇上无缘无故要废太子是不对的。所以,他是向着苏木的。 当然,他虽然向着苏木,但也护不了她。 因为家中的老大,苏谦暴走了! 苏谦并不知道苏木的真实身份,成化帝跟苏氏夫妇聊过,觉得为了苏木着想,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世,她活的越自在,所以苏木的身世就被苏氏夫妇有意无意地隐瞒了。 苏谦倒不是气苏木冒然进宫,说错话会连累自己,而是气这个家伙女生外向,遇到这种事她居然跟陆言拙商量,不跟自己商量。 有道是,男人结了婚,会有了老婆忘了娘。没想到,这个小混蛋也是如此。这还没过门呢,就瞒着娘家人,跟夫家人过去了。 “知道错了吗?” 苏谦拎着苏木的领子,怒气冲冲地骂道。 苏木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认怂:“错了,错了!我错了!我那么单纯,跟张白纸似的,哪能像大哥那么腹黑狡诈,老谋深算。以后这种事,自然是要跟大哥商量的。像陆大人那种书呆子肯定不行,见识短,目光浅,靠不住!” 苏谦听了,微微蹙眉。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骂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苏木也算是认错了,再拎着领子不放,过一会该换老娘揪自己耳朵了。 “下不为例哈!”苏谦拍拍苏木的狗头,威胁之意很明显。 苏木不以为然,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 至此,成化二十一年,皇帝想要废太子的事告一段落。 此事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然连累成化帝身边的大太监怀恩怀公公去了孝陵司香,风雨飘零之际,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要地位不保了,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泰山地震,挽救了太子之位。 大家都齐声称奇,却鲜有人知道,成化帝的宝贝私生女还掺和在里面,搅风搅雨了一番。 苏木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影响朝廷大局的光辉时刻。等事态平息了,她才发现自己兵行险着,干了一件铤而走险的事。 心有余悸,接下来的日子,她即不想再次莫名其妙地跑到风口浪尖上,也怕自己的皇帝老爹反应过来,察觉了自己暗中动的小动作,回过神后找自己算账。 所以,苏木着实老实了很久。 整日待在家里,苏木美其名曰要待嫁,跟着大嫂专心学做女红,好歹也要绣个鸳鸯织就四张机出来。其实,就凭她那手艺,若是做女红,那家里的布料都得废了。 于是,苏木早上招阿肥,晚上逗阿旺,实在闲得无聊,就偷偷溜进某人家中,听他吹个笛子,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很快到了酷暑难耐的夏天。 这日,皇帝老子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苏木最近的转变,或者说他老人家终于缓过神来,发现自己上了宝贝私生女的当。 -- 第376页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贵人事忙的他,在处理完了国家大事外,还有闲情分出一丝关爱,留给自己的宝贝大女儿。 八个雄赳赳气昂昂就差跨过鸭绿江的宫中管教嬷嬷齐刷刷地出现在苏木面前。 两个管礼仪,两个管言行,两个管才艺,还有两个教苏木如何主持中馈。 面对重重艰难险阻,苏木挠了挠头,觉得当年高考,自己大三门小三门也随随便便就这么应付过来了,现在要应付这八个老太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且之前,成化帝已经派过两个宫中管教嬷嬷教过自己一些基本的礼仪。人虽然累点,就跟军训似的,但还是足以应付的。 好歹自己也在警校混了四年不是? 就在苏木全力以赴,迎接挑战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把古人想的太简单了。 学礼仪虽然累,但只要有毅力,还是足以应付的。言行简单,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光笑不说就行了。 苏木头疼的是才艺和理家。 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现在学也来不及了,本以为没什么好教的,能马马虎虎混过去,没想到宫中的管教嬷嬷非常较真,你学不会没关系,但你要学会欣赏。 看着书画,你要说出作者的来历和书画的意境。看到曲谱棋谱,你还要评头论足一番。 你不能很直白的说,这个书画画的很漂亮啊,这个曲谱棋谱外面见不到,好值钱的。若要这样说,就掉价了。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直到此时,苏木才后悔,自己前世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语文,是多么的失策。真是没想到,高考语文卷子上的阅读理解题做多了还是有好处的。比如此时,你不会评价书画棋谱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套路了。 好在苏木吃不消的时候,偷偷找了外援。陆言拙连夜给她写了几个公式,看见书画就评价,情景相融,虚实相生,韵味无穷。看见曲谱,就说曲高和寡,行云流水,余音绕梁。 简单来说,就是找几个关键的形容字来背一下。 在陆言拙的帮助下,才艺这关总算是勉强过了。 真正让苏木抓狂的是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主持中馈。 所谓的主持中馈,也就是理家。苏木本以为是最简单的一个科目,没想到居然是最难的一个关卡。 苏木要嫁的是未来的广平侯。广平侯府虽然人口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个侯府。主人虽然只有小猫两三只,但围着服侍的人却不少。 像陆言拙身边的小厮随从,苏木的贴身丫鬟和嬷嬷,还要管内院的管事,和负责外院的管家。加起来,随便算算,竟有几十人,快赶上一个中小型企业的规模了。 这些人的吃喝拉撒,家里的理财支出,苏木都要管。 如果只是这些,苏木也就认了。但为什么陆言拙以后要不要纳妾,纳了以后生了崽都要自己管啊! 苏木气得好想掀桌! 至此,她深深地怀疑,这八个管教嬷嬷是皇帝老爹看自己不爽,故意派来整自己的。 只是没证据,就算有证据,她也不敢有意见。于是,思来想去,苏木最终决定,咬咬牙,忍了!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让你嚣张,让你多事,出头干坏事,早晚会有报应的! 第262章 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好人 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苏木熬过了重生后最难过的一个暑假,熬得呕心沥血肝肠寸断,总算把宫中那八个管教嬷嬷给熬走了。 送走管教嬷嬷的那天,苏木罕见地成熟稳重,脸上不敢露出一丝笑容,当然也没委屈自己装出恋恋不舍的样子。 这样做的风险太大,要是哪位管教嬷嬷情商太低,看不出苏木的真实心意,回宫兴冲冲地禀告一番,说苏大小姐舍不得自己走,那苏木保证得倒霉一辈子。 她那皇帝老子肯定很大方地大手一挥,送她一车管教嬷嬷,还不要还的那种。然后自己就得守着这些御赐的祖宗,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那不是没事找事,挖坑埋自己嘛。 苏木紧绷着神经把人送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随之松懈下来。 回房后,把鞋一脱,向来有点小洁癖的她居然连外衣都没脱,就往床上呈大字型地一趟,两眼茫然,望着空荡荡的屋顶,忽然觉得人生没什么好追求的,能安安静静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小姐,门房送了一封信过来。” 就在苏木准备放飞自我,进入无妄境界前,小爱轻轻推门进来,递给她一封描花烫金信笺。 苏木叹了一口气,爬起来接过信笺。 信封很考究,纸质很厚,还印有花纹,这在市面上可不常见。光这信封就价值不菲,看来写信之人地位卓然,很不简单。 打开后,信笺上只有寥寥两句话。 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八月初五,皇觉寺。 苏木拿着手上的信笺,感觉不到它的价值不菲,只觉得它像只烫手山芋,想扔不能扔。 “这信是谁送来的?” 苏木揉了揉躺得乱七八糟的发髻,悄悄叹了口气,问道。 选在她成婚前十日,约她在皇家寺院见面,这是几个意思啊??? -- 第377页 “门房说,那人送了信就走了,没留下名字。小姐,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妥?”小爱见苏木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紧忙走了过来。 “也没什么不妥的。就是觉得皇觉寺堪比龙潭虎穴,去过一回,就趟了一次浑水,不敢再去了。小爱,我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苏木捂着自己的小心脏,随手把信笺递给小爱。 “小爱啊,这信笺描红又烫金,一看就不便宜,皇觉寺又是皇家寺庙,我觉得这人是宫里的人。时间还约在我大婚前十日……这是要干嘛?引我红杏出墙,然后被逮个人赃俱获,毁我姻缘?” 听苏木越说越玄乎,小爱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果然,趟了一次浑水后,再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人也知道后怕了。你看,都快吓出被害妄想症了啊! 小爱摸着信笺,那上面的花纹看着有点眼熟,沉思了一会,道:“小姐,你说对了。这还真是宫里送来的信,这信笺是御制的开化纸。你看,它的质地细腻,纸质洁白,帘纹不明显,纸虽薄而韧性强,摸起来柔润而有韧性。” 一听又是宫里的人喊她去皇觉寺,苏木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干了。 “小爱,赶紧的,给我烧了它。反正对方没有留下名号,就当门房忘记给我了,拿去当擦屁股的纸了。” 小爱:“……” 看来小姐确实是怕了,否则以她的个性,天不怕地不怕,越是离奇八卦的事,越是想要追根问底,岂会随随便便放弃。 “哦,那我拿出去烧了啊。”说完,小爱就往门外走去。 苏木也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忽然又叫道:“等等!” “怎么啦?” “我还偏不信邪了!龙潭虎穴都走过了,再走一遍又如何?要是不去看个究竟,那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这样反而不好。快成亲了,失眠容易长黑眼圈……” 仿佛想要说服自己,苏木喃喃道:“嗯,就是这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两日后,苏木再次踏上了去皇觉寺的路。 时隔小半年,春去秋来,皇觉寺周围的景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从三月的春暖花开,莺歌燕舞,一转眼变成了桂亭花未落,桐门叶半疏。 此番苏木没有独自前往,而是带上了小爱。 带有苏家徽记的马车刚停下,皇觉寺里就出来了两个僧人,将苏木引进了皇觉寺的后院。 皇觉寺是皇家寺院,只供大明皇室祈福,寺内没有闲杂人等。后院更是静谧如画,在凉亭里等了一会,苏木就等到了邀她前来赴约的神秘人。 来的是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一袭淡雅的祥云纹锦衣,玉冠束发,虽然年纪尚轻,却没有少年郎的青涩和稚嫩,整个人温润如玉,非常祥和,有着和年龄不符的老成。 “太子殿下?”苏木讶然。 虽然猜到约自己的人应该是皇宫大内中的某个人,但苏木却从没想过居然会是只见过两次面的太子殿下。 与苏木的诧然不同,太子殿下只微微一笑,温和道:“是我。” 苏木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最近被宫中的管教嬷嬷灌输了不少宫中礼仪,知道太子应该自称为“孤”。可眼前的少年郎,却只淡淡地,柔柔地,对苏木自称“我”。 这说明什么? 是不是说明太子殿下对自己有亲近之意? 就在苏木胡乱揣测的时候,太子又言:“皇姐……我……总算见到你了。” 苏木:“……” “皇姐不必吃惊,你的事父皇几年前就曾跟我提过。我也知道,皇姐不愿受到任何拘束,只想过平凡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所以,我的长姐,德清公主虽然存在,却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出嫁前,她会在尚清宫为皇家子嗣祈福。出嫁后,她将隐姓埋名,只在玉蝶上留下记载,其他的事,不会有只言片语留下。” 太子殿下的声音跟成化帝很像,都是温温柔柔中带着一丝平和。苏木听着,一颗莫名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苏木搜肠刮肚,最后也只冒出来两个字。 “谢谢!”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道:“皇姐不必言谢,倒是我,才要谢谢皇姐。此次,皇姐不顾自身安危,仗义执言,助我度过难关。此情此恩,永世难忘。” 苏木愣了一下,寻思自己进宫求见皇帝老子的事好像没几个人知道啊!且自己胡言乱语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四周,让成化帝把周围的人都屏退了,这消息怎么还是传出去了? 这深宫大内,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太子殿下似乎看出了苏木的困惑,腼腆地笑了笑,好心地给了她一个答案。 “我小时……在宫中过得颇为艰难。所幸,得宫中公公和宫女相助,我才平安长到六岁,最后更是因为张公公……我才见到了父皇。 因为这个渊源,宫中有些老人对我很好。有些消息旁人不知道,他们知道了,还是会来告诉我。” 太子这番话虽然说得隐晦,但苏木算是听懂了。 在宫中呆得时间久了,一些年纪大资历深的公公和宫女们就熬到了一定的职位,手下自然会有一些追随他们的小太监和小宫女。 自己跟成化帝说话的时候,肯定被某个小太监或小宫女听到了。他们知道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追随的大太监或者大宫女。然后,这些大太监或者大宫女又把消息告诉了太子殿下。 -- 第378页 看看,老实如未来的弘治帝,在宫中都有自保的法子。可见,这深宫大内实如浩瀚深海,深不可测。幸亏自己没有重生在皇宫,否则…… 估计没两年,自己就得重新投胎了。 太子殿下开诚布公,连消息渠道都告诉了苏木,可见他对自己这位皇姐毫无戒心,只有满满的感激。 苏木虽然只跟太子见过两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但因为陆言拙跟她剧透过,所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大明未来难得的好皇帝。宅心仁厚不说,能坚持一夫一妻,这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皇帝,他在中国历史上绝对是唯一的一个。 想到这,苏木忽然笑了笑,轻轻说道:“殿下不用谢我。我之所以出手相助,是因为我知道,历史的潮流不可以改变。是你的天下,终是你的天下!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皇帝,一位深受百信爱戴的好皇帝。” 太子没想到,仅仅见过两面的皇姐,不仅什么话都敢说,还对自己报以如此深切的冀望,一时感动,虽不至于热泪盈眶,却也怔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苏木见太子殿下头发枯黄,身形瘦弱,心中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太子之所以这样,据说是因为万贵妃当年逼着纪妃打胎,一碗堕胎药下去,虽然没要了弘治帝的小命,却弄得他胎里不足,一出生就身体孱弱。 苏木也知道,弘治帝的寿命其实并不长,只活了短短三十多年。 思及至此,苏木心中也是颇多感慨。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咦,不对! 自己前世才活了短短二十五年,比弘治帝还短命,这岂不是说自己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263章 见见娘家人 闲庭桂花落,漫步梧桐间。 皇觉寺后院飘溢着淡淡的桂花香,望着满地凋谢的金黄色桂花,苏木摸了摸鼻子,厚颜无耻道:“太子殿下不必感动,其实……我有件事想求你。” 太子殿下转过头,微微一笑,温和道:“皇姐请讲,只要我能办到的,必定助你心想事成。” 太子这么大方,苏木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喃喃半天,轻轻道:“是这样的,陆大人陆佥事不是还兼着太子殿下的侍讲嘛。我想……我想……太子殿下能不能允许他辞了这职位。” 太子一听,神情顿时有点黯然,苏木不忍伤这个老实孩子的心,忙摇了摇手,解释道:“我让陆大人辞了这职位,可不是要让他避嫌什么的,只是……只是…… 你也知道,再过十天,我就和他成婚了。成婚后,我想跟他一起出去走走,到处看看。吃点好吃的,买点好玩的,顺便欣赏一下大明的秀丽风光。 如果他还兼着东宫侍讲,那就哪里也去不成,我也只好跟着他待在京城。那也太无聊了! 所以……所以……” 太子听完,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苏木想让陆言拙辞了东宫侍讲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好的。”太子殿下柔柔地答应了,“不过……皇姐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木眨着明澄的杏眼,爽快地应了:“行,你说。” “皇姐,你要早点回来。”太子殿下的眼神很柔和,看着眼前这只见过三次面,却莫名亲近的长姐,笑道,“不要玩得乐不思蜀,忘了回来哦。要记得,父皇和我还在京城等你。” 苏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这么说,一时间厚脸皮如她也不由得赧然一笑,道:“好,一言为定。我会尽早回来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我会买了,托人带给你的。” 话音刚落,后院忽然起了一阵秋风,金黄色的桂花随风飘扬,从地上被席卷至半空。然后,在空中扬起了一阵金黄色的尘埃后,渐渐迷了周围人的眼。不负责任的秋风走后,花粉又悄然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漂亮的桂花雨。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味,那么的芳馨,那么的美好,令人心旷神怡。 告别太子后,苏木和小爱乘坐马车回苏府。途中,苏木忽然想起一事,差点叫出声来:“坏了,坏了!太子殿下偷偷约我在皇觉寺见面,这万一让人看见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不能怪苏木多想,以她之见,这皇宫大内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你看,忠厚老实如太子殿下都能知道自己进宫面圣,说了些什么。 这太子殿下出宫,又怎么瞒的了有心人呢?这要是被某些人知道了,去皇帝老子那嚼舌根,未必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自己刚刚冒死替太子说了那么多的好话。 “完了,完了!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真是好奇心杀死猫……” 小爱见苏木喋喋不休,懊恼不已,忍不住笑道:“小姐不必担心,太子殿下邀你前来皇觉寺见面,皇上是知道的。” “啊?”苏木蓦然抬头,吃惊地看着小爱,“你怎么知道的?” 小爱笑道:“小姐在凉亭中跟太子殿下会面的时候,我遇见了留在院外的小德子。我好奇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见你,就随口问了两句。 小德子告诉我,太子殿下想要在小姐出嫁前见上你一面,就禀报了皇上。皇上同意了,还安排你们在皇觉寺见面。” 苏木讶然:“皇上安排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自己作为苏家大小姐嫁人,没有娘家人观礼,皇帝老爹觉得过意不去,就让太子殿下代表娘家人来见上一面,提前送亲? -- 第379页 小爱见苏木想不通,一脸愁容,笑着安慰道:“小姐,你就不用担心啦。皇上还是很疼爱你的。你看,你的宫牌,铜笛,还有阿飞,不都是皇上给你的嘛。足以见得,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是超然的。” 苏木瞟了小爱一眼,忽然笑道:“是啊,连你都是他给我的。” 苏木此言一出,轮到小爱惊讶了:“小姐,你知道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木揉了揉小爱的脸,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那白玉令牌自父亲交给我之后,就一直由你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若不是父亲知晓你的身份,绝对不会交给你的。且你十分清楚它的用途,在皇家别院的时候,就提醒我用过。 还有,你会吹笛不奇怪,但你会用笛声训练阿飞,就很奇怪了。若你没有这个技能,那皇上送我铜笛和阿飞,我根本用不上,岂不是暴殄天物?他自然是知道,你在我身边,会教我怎么用,才把铜笛和阿飞赐给我的。 还有…… 我离家出走,本担心你会被我爹娘责罚。结果,他们非但没有责罚你,还在得知我下落后,就把你派了过来协助我,可想而知,你的身份特殊。 你是皇上派来照顾我的,是吧!小爱姐?” 苏木笑得老奸巨猾,一脸得意。小爱看了她一眼,算是败给她了。 “公主真聪明,小爱确实是皇上派来的。” 既然挑明了身份,那小爱也只好称呼苏木为公主了。否则,岂不是大不敬? 苏木却是听得差点翻白眼,忙摇了摇手,道:“小爱,小爱姐!你饶了我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再喊我公主,我跟你绝交啊!存心让我不自在,是吧。” 小爱低头,委屈道:“可……可这不合规矩啊。” 苏木不屑道:“规矩?规矩是什么?规矩,还不是人自己定的。那我现在就跟你说,我的规矩就是不准喊我公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你若是做不到,那就嫁人去吧。” 想了想,发现自己说的话逻辑有问题,苏木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若做不到,就嫁人后不要回来了。若是做得到,那嫁人后,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小爱听得一脸懵。 苏木笑得不怀好意,凑到她耳旁,轻轻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哈,我和陆大人准备做个媒。把你许配给陆平,可好?陆平跟我们提过好几次了,我们问过他,他说你们俩是两情相悦的,是不是?如果他撒谎,我回去就打断他的狗腿!” 小爱被苏木的威逼利诱吓到了,尤其是听见她恶狠狠地扬言要打断某人狗腿,忙拉住她,小声道:“他没撒谎……我……我愿意的。” 苏木笑道:“那就好办了。等我和陆大人的事忙完,我就帮你准备嫁妆。你和陆平成婚后,继续留在我们身边,好不好?” 苏木说的这么直白,小爱听得怪不好意思的,只能低着头,轻轻道:“小爱……任凭小姐做主。” 苏木斜了她一眼,暗暗鄙视了一下古人的虚伪。 NND,符合自己心意的,就任凭人家做主。若不符合自己心意,那是不是该说,奴婢不嫁,奴婢要守着小姐,服侍小姐一辈子。 敢情自家小姐是个工具人,挡箭牌是吧? 第264章 这种事……没法解释! 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千里共婵娟。 十三年前,林渊于这一日醒来。经过漫长的等待,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垂怜,终于让他在这一世找到了心上人。 骑在白马上,望着眼前的十里红妆,穿梭在往日熟悉的大街小巷上,周围人声鼎沸,鞭炮声震天,林渊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自己的莫莫就坐在身后的轿子里,作为他的新娘,随他前往陆府。 刚在苏府,莫莫被喜娘领出来的时候,一身红衣,绚烂夺目,头上盖着喜庆的大红喜帕,虽看不到她的容貌,但仍能感觉到她的笑颜如花,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杏眼流转,明艳动人。 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锣鼓喧天,向来冷清的林渊骑在白马上,虽然被吵得头昏脑涨,但仍保持着微笑。 从苏家到陆府并不远,用苏木的话来说,出门转个弯,过座桥就到了。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迎亲的队伍不走寻常路,短短几百米的路,硬是让他们走出了S型,沿着大街小巷,绕了好几个湾,一路摇旗呐喊,招摇过市,委实张扬……且热闹。 好不容易到了陆家,行完礼,拜过堂,陆言拙正想应付了前院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去看看自己的小媳妇。不料,才一转身,就被自己的小舅子拦住了。 “来来来,给你个好东西。”苏谦神秘兮兮道。趁着周围没人,一把拉过陆言拙,两人鬼鬼祟祟进了某间耳房。 关好房门,苏谦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慎重其事地交给陆言拙,交代道:“你出去前,吃上一颗,保你待会生龙活虎地进洞房。” 陆言拙蹙了一下眉,大脑罕见地停止了运作,脱口而出:“□□啊!” 苏谦:“……” “你想什么呢?”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苏谦大力地拍了一下陆言拙,拍得对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可是北镇抚司特别研制的秘药。吃了之后,虽然满身酒气,人却能保持清醒。到时,你装醉就行了。” -- 第380页 陆言拙一听,这才了然。 原来是教自己作弊呢! 想来也是,苏木可是苏谦的妹子,就算不是亲妹子,那也是表妹。苏谦再阴险奸诈,想要挖坑埋人,也不能坑自己人啊! 而自己之所以想歪了,主要还是因为苏谦的表情太过于猥琐。苏谦也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被那些没人性的家伙给灌醉了,从而影响了洞房花烛夜。 “看起来……你很有经验嘛。” 既然是苏谦的好意,陆言拙自然不会辜负,掏出一颗吞下,剩余的也没还他,顺手塞进了怀里。 “可不是嘛!我成亲那日,就被那帮兔崽子们给灌倒了。柔儿虽然没有怪责于我,但总归是留下了一些小遗憾。”想起往事,苏谦心有余悸。 可当年带头灌醉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那饱受压迫的弟弟苏逊。他平时管头管脚的,苏逊被他管的苦不堪言,只能趁他成婚之日,胡乱恶整一把。 真是天道好循环,你看苍天饶过谁。 “谢啦!”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苏谦的一份心意,陆言拙拍了拍他的背,以示感激。 苏谦正色道:“不用谢!我们家木木虽然被惯得有点张扬任性,无法无天,但她本性善良,颇具侠义之心。你要好好待她,若是做不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虽然是威胁,但陆言拙却听得很是入耳。 “放心!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呸呸呸!大喜之日的说什么生啊死啊!太晦气了,你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陆言拙的心里话引来苏谦一阵嫌弃,将人推出房门,苏谦没好气道:“赶紧地,应付了前面的那些家伙,找木木去。” 陆言拙是被一群人拥着,推进新房的。 桌上燃着一对大红囍烛,一尺高,两寸圆,以蜡烛的身形来言,颇为结实魁梧。 随着一群人的涌入,屋内的空气发生了流动,烛光随之摇曳。 苏木身穿大红喜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龙凤呈祥,配以珠石点缀,看上去绚丽多彩,璀璨夺目。苏木正襟端坐,头上盖着喜帕,仿佛在警校时军训似的,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谁,把喜秤塞到了陆言拙手中。陆言拙在众人的围观起哄中,用喜秤轻轻挑开了盖在苏木头上的喜帕。 见到苏木的那一瞬间,陆言拙愣住了。 他的木木很好看,陆言拙一直都知道。可他从没想过,木木打扮起来是这么的好看。 头顶珠光宝气,繁琐沉重的凤冠把苏木压得透不过气来,整张小脸被埋在一堆金光闪烁的金器下,显得更加白皙明净。 杏眼流转,仿佛一泓清水,明亮而清澈,樱唇不点而朱,眉似远山不描而黛,苏木颦颦一笑,灿若星辰。 苏木没有说话,只笑嘻嘻地看着陆言拙,眼中没有寻常新娘子的羞涩和内敛,只有好奇的探索和戏谑,仿佛在笑话陆言拙,看自己看傻了,都快成大呆瓜了。 陆言拙收敛恍惚的心神,轻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冷清清。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合卺酒,陆言拙和苏木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缓缓喝下。 待苏木喝完,喜娘又适时递给苏木一碗半生不熟的汤圆,只等她一口咬下,立马问道:“生不生?” 按照套路,苏木应该含羞带臊,红着脸俏生生地回一句:“生。” 可苏木偏偏是个吃货,这一整天,从凌晨就起来梳妆打扮,都没吃到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来一碗汤圆,她自然吃得认真细致,听到有人问生不生,苏木下意识地回道:“还好,就是没煮熟。能再来一碗吗?我喜欢芝麻馅的。” 众人:“……” 为了避免尴尬,喜娘及时说了几句喜庆话,把尚在发蒙的众人胡乱打发后,赶了出去。 陆言拙跟着出去的时候,悄悄回头,用口型跟苏木说了两个字。 “等我。” 苏木挥挥手,大方地回以一笑。 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苏木头顶好几斤重的凤冠在洞房等了好久,都不见陆言拙归来。等到后来,又累又困,苏木实在是扛不住了,就唤来守在门外的小爱,拆凤冠,脱霞帔,准备洗洗睡了。 等苏木换好衣服,吃了点东西祭了五脏庙,已然亥时三刻。陆言拙还是没有回来,苏木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让小爱去前面一探究竟,“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陆言拙醉成一摊烂泥,扶都扶不起来,苏谦无奈地拖着他,走了进来,顺便跟妹妹负荆请罪。 “木木,不好意思啊!大哥把事办砸了。” 苏木跟他一起扶起陆言拙,让小爱倒来醒酒汤,望着满脸通红的陆言拙,问道:“大哥,怎么回事?陆大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喝酒,但酒量还算可以的。怎么会醉成这样?” 苏谦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那个……那个……我怕临岳喝醉,就给了他北镇抚司用来装醉的药丸,没想到……那药丸后劲太足,临岳没喝多少,还是被灌醉了。” “是这个药丸吗?”苏木从陆言拙怀中掏出苏谦给的小瓷瓶,打开闻了一下,一股酒精味,刺鼻得很。 “嗯,是的。北镇抚司的药剂师跟我说,这个是用酒糟提炼的,吃一点没关系,只会身上有酒味,而人不会醉。我没想到,临岳吃了这颗药丸后,反应会这么大,居然醉得不省人事。” -- 第381页 苏木听完,只想捂脸苦笑。 林渊这人体质特殊,他酒量虽不好,但喝白酒、葡萄酒、啤酒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只要喝江南出的米酒,就一定会醉。 这酒糟一闻就是江南米酒的味道,被人加以提炼,纯度不知道提高了多少,一颗下去,林渊不醉才怪。 且江南的米酒,入口甘醇甜美,不像白酒那么浓烈刺喉,口感极好。不熟悉的人,一不留神,就会喝多。初始不会觉得怎么样,等后劲上来了,真是谁喝谁知道。 林渊以前有个好友是北方人,听林渊说起江南米酒的厉害,不信邪。一个人喝了小半桶桂花米酒,然后…… 平时能喝八两西凤酒不倒的人,就此倒在了林渊家的地板上,睡到第二天天明,这才头疼欲裂地醒来。从此之后,堂堂一米九的西北汉子,再也不敢小看江南出的各式米酒。 苏谦把陆言拙扔到床上,苏木给他盖好被子。 临走时,苏谦回头看了苏木一眼。 自己一片好心,结果帮了倒忙,竟然是自己把新郎给灌倒了,心中愧然,苏谦轻声道:“木木,不好意思哈!大哥……” 不等苏谦说完,苏木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天不醉,那什么时候醉啊?不用内疚,赶紧回去吧!嫂子在家,该等急了。我明天回家看你们哈!” 苏谦看了苏木一眼,甚是无语。 真是小屁孩,一点都不懂事。 罢了罢了,这种事也没法跟她解释。 苏谦幽幽地叹了口气,怀着歉意,冲苏木挥了挥手。 走了! 第265章 忍一忍就过去了!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棱,悄悄地钻了进来。时至中秋,一阵恼人的秋风,伴随着浅金色的阳光,又拉着满园的桂花香,就这么张扬任性地冲进了某人的寝室。 苏木睁开眼睛,发现头顶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天青色帐幔,而是满眼喜庆的红色帷帐,微一恍神,耳旁传来一阵虽浅却又绵长的呼吸声。 扭头一看,身旁是一张熟悉的睡容,那人虽然尚未清醒,但面色柔和,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苏木伸手使坏,捏住身旁之人的鼻子,只一须臾,对方就被闷得喘不过气来,悠悠醒来。 “早啊!陆先生!”苏木侧过身子,左手枕在自己的头下,满眼戏谑地看着某人。 陆言拙刚刚醒来,脑子还是懵懵地,不在状态。抬头,茫然地看了苏木一眼,直到眼前的笑颜渐渐熟悉,这才伸了一下懒腰,笑而回道:“早啊,苏小姐!” “其实已经不早了,这都第二天了。想不到我们两个的洞房花烛夜居然会是这样度过的。幸亏没人知道,否则好丢人的。”苏木打趣道。 陆言拙闻言,忽然心生歉意,一把搂过苏木,把头埋在她的发间,闷声道:“对不起。” 苏木讶然:“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言拙道歉道得莫名其妙,苏木一如既往地急性子,发出灵魂三拷问。 陆言拙斜了她一眼,轻轻道:“昨天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嘛。我醉成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害你独守空房了。” “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呀!又不是跟你过一天,日子长着呢!”苏木一听,警报立马解除,挥挥手,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陆言拙没想到苏木是这么想的,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 不过,苏木说的也对。又不是只过一天,有必要那么注重形式嘛! 眼见天色不早了,苏木伸了一个懒腰,从陆言拙怀中爬了起来,顶着一头又黑又长又乱糟糟的青丝,准备唤小爱进来帮着洗漱。 可一回头,看见床上躺着陆言拙,顿时觉得不妥。 虽然回到大明的这十几年,自己也算习惯了有人服侍,但现在…… “不行,不行……有心理障碍啊……”苏木自言自语地,陆言拙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哪里障碍了。 “怎么啦?”被苏木野蛮地“喊”醒,陆言拙虽然因宿醉,头还是很痛,但也睡不着了,跟着她起身,下床准备穿衣。 “哎呀,完了,完了!这个怎么办?”苏木一回头,惊讶地发现,被子被掀开后,床上居然有一块白色的帕子。说帕子也不合适,因为它比帕子大多了。 “搞什么呀!看了真让人心情不爽!”苏木拿起帕子,不满道。 回头,见陆言拙一脸好笑,苏木更不爽了。 “笑什么笑?!古人真是重男轻女,气死我了!这玩意什么时候放上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令苏木不爽的帕子,在古代叫元帕,是古人在新婚之夜承接新娘处子之血的帕子。 “古人还真是愚昧啊!他们难道不知道,其实有很多女子第一次是不会出血的吗?” 陆言拙身为法医,有时会跟苏木谈及一些案件,自然跟苏木普及过一些知识,所以她现在说的理直气壮。因为这些都是陆言拙告诉她的。 “那他们还信守宫砂呢?”陆言拙摸摸苏木的狗头,示意她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生气。 苏木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 “不对啊,这玩意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我洗完澡……上床……当时被子已经铺好了……有没有这块帕子,我不记得了。等等,这么说的话,在我洗澡的时候,有人进过我们的房间!” -- 第382页 得出这个结论,苏木惊得差点跳起来。 “谁?!他们进来干吗?” 陆言拙耳尖,忽然听到门外有呼吸声,忙一把按住苏木的嘴,用眼神跟她示意,外面有人偷听。 苏木一点就透,两人蹑手蹑脚跑到门旁,反偷窥去了。 呼吸声深沉而急促,透过门缝,苏木眯着眼,终于看清楚了门外之人。 守在门外的居然不是小爱,而是两个老太太。苏木一见到这两个人,顿时气焰全无,说话也不敢大声了。 那两个老太太不是旁人,正是宫里派来教苏木学礼仪的那两个。 “怎么办?她们不会等我们出来后,就去拿那块白布吧。” 真.丢人.系列! 苏木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这么变态,肯定是宫里的规矩。 陆言拙挠挠头,深觉此事扎手。 “我们现在……也来不及吧。”虽然经验不足,但陆言拙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苏木苦着脸,感觉这个家庭作业好难,估计要交不了了。但若要她跟人解释,那她还是宁愿背上婚前就跟陆言拙鬼混的污名了。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苏木忽然福至心灵,脑中灵光闪过。抬头,看了陆言拙一眼,苏木不怀好意道:“老林,你是法医,应该不会怕疼吧!” 苏木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毫无逻辑。凭什么当法医的就不会怕疼?!那她自己还是警察呢!那是不是就不怕死啊? 陆言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苏木手快,突然抓过桌上剪烛芯的剪刀,趁陆言拙不注意,快速扎了他手背一下。陆言拙猝不及防,“嘶”地一声,低头一看,手被划破了,血流了半个手背。 “哎呀!疼!” 陆言拙捂着手上的伤口,一脸无奈。这家伙撞邪了吗?新婚第二天,就要谋杀亲夫? “忍一忍就过去了。来来来,别浪费了。”苏木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着元帕去擦陆言拙手上的伤口。 到这个时候,陆言拙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傻了。 哭笑不得地看着苏木,像个吸血鬼似的,在元帕上用血画画,陆言拙终于忍不住了,道:“太多了吧!你这样,看上去不像处子之血,倒像是身上来了。” 苏木自诩没陆言拙有经验,听了他的建议,见好就收。 “那这些……应该可以交差了吧。”苏木像举白旗投降似的,挥了挥手中的元帕,一脸无辜地问道。 陆言拙瞄了一眼元帕上的血量,以非常专业的态度回答道:“可以了,可以了。” 任务完成,苏木自然不想陆言拙因失血过多而挂掉,手忙脚乱地翻出金创药,给他上药止血。 陆言拙看着手背被苏木裹得跟粽子似的,笑道:“木木,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怎么解释啊?” 晃了晃受伤的右手,陆言拙笑眯眯地问道。 苏木:“……” 第266章 全凭父皇做主 陆言拙和苏木出来的时候,教苏木礼仪的那两位管教嬷嬷果然守在门口。 苏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着两人报以羞赧一笑,甚至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偷偷瞟向新房里靠墙的大床,那欲言又止的羞涩样,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按照最标准的礼仪,苏木迈着小碎步,端庄贤淑地跟在陆言拙身后,去了前院。 瑞茗堂,窗边摆放着数盆花卉,玉簪娇莹如玉,凤仙妩媚悦人,茑萝纤秀佳丽。在花团锦簇的簇拥下,堂上坐着一个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 广平侯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看着唯一的孙子领着孙媳妇出来,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子,都快看不到眼睛了。 磕头,敬茶,领红包。 一气呵成,礼成! 广平侯性情如火,办起事情来也是风风火火,爽利至极。 因为陆家的祖籍在蓉城,祠堂什么的自然也在那,所以一概繁文缛节从简,苏木乐得轻松。 坐着跟老侯爷聊了小半个时辰,喝喝茶,吃吃点心,老侯爷阅人无数,见不得小情侣表面一本正经,暗中你侬我侬,干脆挥挥手,让他们两个回房去了。 该干嘛干嘛,别堵在人跟前,撒狗粮。 走在后院石径上,正准备好好畅想下未来,比如去哪吃好吃的,去哪度蜜月啊……等等等等,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噩耗来临,陆言拙和苏木又被老侯爷火急火燎地喊了回去。 熟悉的服饰,熟悉的尖锐嗓音,苏木看着眼前手持拂尘飘飘欲仙的宣旨公公,小心翼翼地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情绪来。 “圣上口谕,宣陆佥事携眷觐见。” 公公宣完口谕,就笑眯眯地看着陆言拙和苏木,笑道:“两位赶紧准备一下,随我入宫吧。” 因为陆言拙和苏木的亲事是皇帝御赐的,皇帝想要见见自己亲手促成的一对璧人也在常理之中。所以,广平侯没有起疑,起身催促道:“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苏木:“……” 得,老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去菜市场闲逛呢,早去早回。 陆言拙和苏木相视一眼,有些话也来不及跟广平侯交代,只能等有机会再细聊。 所幸,两人新婚,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新的,也不用另行换过。两人就跟广平侯道了一声,跟着宣旨的公公,入宫觐见去了。 -- 第383页 八月十六,凉风习习,桂花飘香,正是上山打猎,下山捉鱼的好时节。 见皇上的地方还在绛雪轩,不过等候的时候,却有两个宫女进来,领着苏木先去了一旁的偏殿。 偏殿不大,里面有一张梳妆台,还有一个大大的红木衣架,上面挂着一身崭新的新娘喜服,更为诡异的是,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顶比苏木出嫁的时候更繁琐更沉重的凤冠,看那样子,金光灿灿,没有十斤也有八斤,这要是戴在头上,时间久了,难免得个颈椎炎啊腰肌劳损什么的。 “这……不是要我换上吧……”苏木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那皇帝老爹看着性子温和淡然,其实骨子里护短又爱炫娃。他老人家不会是没看见自己出嫁时穿嫁衣的样子,所以第二天一大清早特意把自己喊进宫里,再穿一遍,给他过过眼瘾吧。 “陆夫人真聪明!来,我们赶紧换上吧,皇上马上就过来了。” 苏木:“……” 一语成谶,忽然好想表演胸口碎大石。 不过,表演胸口碎大石是技术活,苏木身手虽然不错,但还没有练到这个体魄,所以轮不到她表演。 她能表演的,只能是木偶娃娃,呆坐在椅子上,任凭那两个宫女自由发挥瞎折腾。 小半个时辰过后,苏木就改头换面,换上了崭新的嫁衣。 嫁衣很沉,上面用金丝银线镶了不少玛瑙珍珠和珊瑚,整件嫁衣很挺也很气派,一如皇家的一贯作风,富丽堂皇,铺张浪费。 凤冠很重,上面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黄金,一眼看过去,金光闪闪的,绚烂夺目。戴在头上,苏木只觉得脖子被压得直不起来,感觉戴久了,得瘫。 站起来稍一走动,金钗步摇就叮叮当当地随之摆动,苏木忙放缓脚步,迈着比小碎步还小的步子,跟蜗牛似的挪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插在头上的凤钗就跟暗器似的,飞了出去。 戳到人就不好了。 当然,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 不环保嘛! “好了。陆夫人果然风华绝代,穿上这身嫁衣,真真是人间富贵花,端庄华贵。” 两个宫女中有一个特别会说话,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把苏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犹如仙女下凡,与众不同。可惜,苏木无以回报,只能冲她笑笑,意思是心领了。 穿戴完毕,进了绛雪轩,苏木才知道皇帝老爹把自己喊进宫里来什么意思了。 他老人家就是吃醋! 按规矩,苏木明天会回娘家,去拜见苏氏夫妇,给他们两个敬个茶磕个头,感谢一下养育之恩什么的。 可成化帝觉得,自己大女儿生得这般明艳聪慧,完全是自己的功劳。虽然因为某些原因,自己不能把她认回来,但就此送人,便宜她那养父养母去人前炫耀,他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借着赐婚的名义,新婚第二天就把人截了,喊到宫里来了。 要回娘家可以,先回正宗的娘家。 苏木穿着成化帝给她准备的嫁衣,和陆言拙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起身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成化帝旁边居然还有一人,正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 成化帝考虑的周到,回娘家自然不能只见他一人,那偷偷摸摸的感觉,令人很不爽。反正太子早就知道苏木的身份,那就不要浪费,拉出来凑个数呗。 成化帝笑眯眯地看着苏木,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他早年子嗣艰难,但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他已经有十几个儿子,外加好几个女儿,这开枝散叶的作业早就超标超额完成。 苏木是他的长女,也是第一个成婚的。再加上他跟苏木的娘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不错,偏偏红颜薄命,苏木的娘英年早逝,走得早,没能陪伴在他身边。 他又曾答应,放苏木在外面生活,结果自己把最喜欢的女儿生生养成了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这……想想就憋屈啊! 所以,他在苏木身上用的心比哪个子女都多。 “木木,听太子说,你和陆爱卿成婚后,想要出去走走?” 成化帝没有提到陆言拙想辞了东宫侍讲一职,不知道是太子没提,还是成化帝忘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自由!自由!自由! 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苏木顶着满头的珠光宝气,叮叮当当地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柔声细气道:“儿臣确有这个想法,想替父皇出去看看,父皇统治之下,这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的大好河山。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父母在不远游。就此出去,会见不到父皇,不能守在父皇身边尽孝,所以又很犹豫。 百善孝为先,是去是留,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苏木坏得很,两句话就把皮球踢给了成化帝。 你老人家看着办吧,是让我留在京城,时不时进来陪你说说话呢?还是放我出去,看看你的统治下,老百姓过得有多安居乐业。 成化帝接过皮球,显得有些犹豫。 作为父亲,他自然希望最疼爱的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常伴左右。可作为皇帝,他又希望自己的治下国泰民安,自己受百姓爱戴,万人敬仰。沉默半晌,成化帝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 第384页 “木木,你长大了,趁着年轻,出去增长阅历,是好事。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朕出宫不易,你就替父皇出去看看吧。” 苏木一听,眉开眼笑,忙规规矩矩地跪下,正色道:“儿臣接旨。” 成化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日,陆佥事连升两级,破格升为正四品的提刑按察副使,分道巡察四川事务。 第267章 出趟门不容易啊! 其实,成化帝升陆言拙为巡察四川的提刑按察副使,多多少少有点私心。 陆言拙的老家在四川蓉城。驻守西南几十年的广平侯虽然赶来京城给孙子办喜事,但他终究要赶回蓉城去的,且成亲这么大的事,陆言拙肯定也要回家一趟,告诉亡故的父母,再祭拜一下祖先。 自己把女儿嫁给他,那陆家也算是自己的姻亲。反正女儿想要出去看看,增长阅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去哪看不是看呢?那就让她干脆回一趟夫家,即显得自己大方,四川又是陆家的驻地,安全问题完全不用担心。 且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陆言拙年轻有为,办案能力有目共睹,让他去四川走上一遭,有广平侯这个地头蛇相助,肯定会出不菲的政绩。到时自己再随便找个理由,召他回京,加官升爵也方便很多。 女儿不能光明正大的认回来,但女婿还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扶上一把的嘛。 就这样,成化帝老谋深算,一举数得,大大方方地放女儿女婿出京了。 九月初,苏家后院。 苏夫人正忙着给苏木打包行李。 四季替换衣服五箱,被褥床上用品三箱,日常用品两箱。苏木回头望了一眼,好家伙,尚未打包的各式吃食得有个十七八盒。 这是要干嘛? 搬家跑路咩?! “娘,用不着带那么多东西吧。带点银子,到时候买不好吗?” 苏木坐在一旁,一边看苏夫人指挥小爱收拾,一边吃着刚做好的点心。吃掉一点是一点,带那么多,古代的点心里又没有防腐剂,也不怕坏了啊! 箱子堆了小半间屋,这些东西都要带走的话,自己得组一个车队。带银子不香吗?!缺什么买就是了,大明物资丰富,想要什么买不到? 苏夫人斜了苏木一眼,道:“你懂什么。外面买的,哪有家里给你准备的好。东西虽多,又用不着你背。” 虽然被怼了,但苏木还是勇敢地提出了异议:“娘,你让我带这么多东西,万一路上被贼人盯上,被劫了怎么办?要知道,财不露白。再有钱也要低调,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苏夫人被苏木说得愣了一会,然而真的只是一会会,苏夫人秀眉一蹙,立马回过神来,怒道:“谁敢打劫锦衣卫同知女儿女婿的车队?不想活了,是吧。真有那不长眼的来打劫,灭了就是。你爹给你派了一队锦衣卫,加上广平侯的人,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来劫?” 苏木没想到自己此番出行的仗势这么大,这么多人跟着,她还怎么跟陆言拙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啊! 失策失策,早知道低调一点,偷偷喊上陆言拙,随便收拾点行李,先开溜得了。 “娘,我的意思是少带一点,我又不是远嫁四川不回来了。再说了,蓉城那个地方,冬天用得着那么厚的皮裘吗?这用不上,用不上的东西就别带了。不然,过几年,我回来的时候,忘了拿,岂不是亏了?” 苏木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没想到惨遭身边人插刀。 小爱一边清点东西,一边认真回道:“小姐,不用担心。有我在呢!贵重的东西落不了。”说完,又回头跟苏夫人讨论,还要再添点什么,以防万一。 苏木低头,放下手中的点心,彻底放弃了。 得,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出了房门,走到墙边一角,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苏木百无聊赖地晃出了小院。她出嫁后,以前住的小院,苏氏夫妇还是替她保留了。当然,不是给她三天两头回来住的,而是改成了专门存放东西的库房。 陆言拙外放四川,一去得几年,京城的陆府自然由苏家派人替他打理。但苏木身份特殊,府里有好多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丢了哪一件都是大事,所以陆言拙跟苏同知商量过后,就决定人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贵重的御赐之物都先搬到苏家保管。 任凭贼人胆大包天,想来也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偷东西偷到锦衣卫同知家里。 所以,自从陆言拙收到调令,陆家就开始整理东西,跟蚂蚁搬家似的,把东西一点点又挪回了苏家。 闲来无事,苏木叼着狗尾巴花,随手拿了一只沉甸甸的檀木箱子,随便用布裹了一下,拎着晃进了苏谦的院子。 “大嫂,大嫂!我来啦!” 一进门,不用通报,苏木就开始大呼小叫。苏谦还没放衙,颢儿尚在午睡,此时是庄柔最闲的时候,正好陪苏木喝茶聊天兼吐糟。 不出苏木所料,庄柔果然坐在房里看书,见苏木来了,忙命人上了点心和茶水。 “东西都收拾好了?”庄柔问道。 苏木耷拉着脑袋,道:“没!娘还在整理,我嫌麻烦,带得太多,说了两句,被她赶出来了。” 庄柔掩嘴而笑。 苏木把手中沉甸甸的檀木箱子递给庄柔,一本正经地交代道:“喏,我此去蓉城,最少得一两年。你跟我大哥鹣鲽情深,我回来,肯定会多一两个侄子侄女什么的。 -- 第385页 上次,我走的匆忙,没给颢儿留下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我让小爱整理过的,颢儿用也好,未来小侄子用也罢,反正先放你这了。” 庄柔没有打开箱子,也知道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苏木这家伙虽然生性不羁,活得随心所欲的,但送礼却很俗套。送给小孩子的必定是金项圈,金手镯,金挂件,金…… 不过,东西虽俗,却是苏木的一番心意,庄柔微微一笑,让身边的紫烟收下了。 “谢谢你啦!你再这样送下去,颢儿娶媳妇的彩礼都有了。”庄柔笑着打趣道。 苏木赧然:“嫂子,你这也太谦虚了。以你和我哥的那个恩爱劲,我怎么可能只有颢儿一个侄儿呢?怎么也得有七八个侄儿侄女的吧。这嫁妆彩礼加起来可不少,我这也是未雨绸缪,尽力而为,以备你们的不时之需。” 论嘴皮子,庄柔怎么可能说得过苏木,正犯愁该怎么友好而礼貌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她相公回来了。 “承你吉言哈!我会让柔儿多给你做点小衣服的,就凭你那女红,我外甥别想有什么好衣服穿了。” 苏谦一回来,形势立马逆转。从小到大,苏木的嘴虽毒,却始终逊苏谦一筹,至于苏逊…… 呵呵,万年老三,被碾压的命。 “大哥,有你这么损自己妹妹的嘛!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这个道理你不懂?”苏木弱弱地回道。 苏谦也不是那种占了便宜乘胜追击的人,摸摸苏木的狗头,道:“懂!怎么会不懂呢?这不,大哥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苏木道。 “经由北镇抚司批准,成不散成不思两兄弟升为总旗,并借调提刑按察使司,此番会随临岳和你一起南下蓉城。” 苏木一听,大喜。 “真的啊?!我正愁,若是带了和风细雨出去,会影响人家生活。可若是不带她们两个,我身边就只有小爱一人了。这下好了,有他们两对夫妻跟着出行,这一路上说说笑笑,可热闹许多。” 苏谦见苏木这个没出息的就想着玩,出言提醒道:“成氏兄弟是去出差公干的,可不是陪你们游山玩水的。你也是的,别整天想着玩,耽误临岳的事,小心回来被爹娘教训。” 苏木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啦!知道啦!你真是比娘还啰嗦。还有啊,你这么早回来,合适吗?旷工还是早退啊?” 苏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早退是因为娘说了,今晚要给家里不靠谱的妹子送行!” 苏木:“……” 第268章 乐不思蜀 九月鹰飞,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苏木离开京城的这一天,正值深秋。 依依不舍地跟家人作别后,苏木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响,渐渐陷入了沉思中。陆言拙难得见她这样,不忍打断她思索,就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起来。 车厢里静悄悄的,苏木既不聒噪,也不吃点心零食,实在是反常。陆言拙终是没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问道:“怎么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苏木抬眼,直直地望向陆言拙,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老林,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什么都消失不见了。” 苏木这话说得有点痴,陆言拙一把将她搂了过来,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道:“别胡思乱想。就算是梦,那也是美梦。我们看得见,听得见,能尝遍天下美味,能感受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关心,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我们是活着的。” “就是因为生活太幸福了,我怕这是一场黄粱美梦。怕自己醒来,又深陷黑暗深渊,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明。”苏木偎依在陆言拙胸口,说着自己的担心。 陆言拙默了默,搂着她的肩头,轻轻道:“不会的。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老天都看在眼里。就算老天没看到,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要记住,黄泉碧落,我都会陪你去的。” 听了这话,苏木蓦然回头,凶巴巴地道:“你胡说什么呢!呸呸呸,赶紧吐口水。” 陆言拙笑:“这不是你先说的嘛……你还真是……” “对对对!我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怎么啦?你有意见?”反正车厢里没人,苏木干脆不装了,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本性。 “没什么……你这性子……挺好的。”陆言拙好脾气地按住她的爪子,笑道。 苏木:“……” 就这样,苏木难得一见的悲秋伤春,凄怆不过三秒,就此结束。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随着大雪纷纷扬扬,遮天蔽日,热闹繁华的京城又迎来了一年中人最寒冷的季节,冬至。 去年中秋,苏府锣鼓喧天,很是热闹。因为锦衣卫同知大人终于把家里那个无法无法的货给成功嫁了出去,还是皇帝做的媒担的保,一点都不用担心对方反悔退货,堪称完美! 只是…… 嫁不出去的时候,愁宝贝女儿的姻缘。嫁出去了,不回家的时候,又担心宝贝女儿在外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饿着冻着。 总之,可怜天下父母心。苏木不在京城的这一年多,苏氏夫妇甚是想念。家书两天一封,就没停过。苏木也算孝顺,十天半个月,就有包裹从外地送到京城。不过里面的东西…… -- 第386页 基本不是吃的,就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这货真当自己出去旅游了,每到一个景点,就拼命买当地的土特产寄回来。 “这孩子……” 望着郫县豆瓣,四川泡菜,阆中的张飞牛肉,苏夫人哭笑不得。宝贝女儿还真是走到哪吃到哪,玩得不亦乐乎。 “木木他们今年回来过年吗?”苏同知摸着苏木寄回来的泸州特曲,宜宾五粮液,绵竹剑南春,以及古蔺郎酒,老怀安慰。 这女儿没白养,没白疼啊!知道自己就爱喝上两口,去四川一年,就把当地的好酒都搜罗回来了。 “没说,不过前天到的信里,说是会给我们一个意外惊喜。”苏夫人一边整理酒柜,一边回道。 “惊喜?别是惊吓吧。”苏同知摸着自己的胡须,笑道。 苏夫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就算是惊吓,我也认了。一年没见木木,可想死我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出去。” “你第一天认识她啊!木木生性活泼,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是在家呆得住的。趁着年轻,没孩子,跟夫君到处走走,其实挺好的。”苏同知摸着泸州老窖,美滋滋道。 “好什么呀?她和临岳没成亲就成天腻在一起,这成亲了,估计很快就有孩子了。我这不是担心,他们有了孩子,在外面没人照顾。万一……万一有个好歹,跟她娘一样……” 想到这,苏夫人“砰”地一声关上酒柜门,眼中满是忧虑。 “呸呸呸!说什么呢?木木的身子骨能跟你妹妹的比?从小到大,我教她舞刀弄剑,那可是风雨无阻,十几年的功夫难道是白练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木木的武艺是自己手把手教的,她的底子如何,苏同知还是很有把握的。 “不行!这几日,我总觉得心慌慌的,感觉要出事。” 不得不说,苏夫人的预感很准。话刚说完,门房就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姐回来了!!” 苏同知:“……” 苏夫人:“……” 这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大事不好了?小姐回来了?! 敢情自家大小姐是祸祸啊! 苏夫人不满地瞪了眼前的这个糟老头子一眼,寻思要不是看在他在自己家待了几十年,真想扣他银子,让他滚蛋。 刚想训斥胡言乱语的门房两句,苏夫人忽然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你说谁回来了?” 门房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小姐,小姐回来了。跟小姐出去的成总旗已经到了,说小姐她们的马车比较慢,大概两日后到,让夫人先帮着收拾一下陆府,他们回来好住。” 苏夫人一听,顿时高兴坏了,一边唠叨着怎么回来也不提早捎句话,一边兴冲冲地跑出了门,去了对面陆家。 苏大人身为锦衣卫同知,则比较理智,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以苏木那性子,一放出去,那简直就是老鼠进米缸,乐不思蜀,要不是遇到什么事,绝对不会乖乖回来的。 “成总旗还在吗?”苏同知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瓶,回头看了一眼尚未离开的门房,问道。 “还在的。成总旗说要见老爷或大少爷一面,还在花厅等待。”因为成不散没说要见苏夫人,所以刚刚苏夫人在的时候,门房就没提。 苏同知点点头,满怀疑虑地去了前厅。 第269章 早点成亲是好事 屋外,大雪纷纷扬扬,顷刻间,风雪所到之处皆被茫茫白色所覆盖,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冰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 屋内,炭盆烧得暖暖的,九宫格里沸腾着各色食物,某人刚调好酱料,正准备大快朵颐,不速之客到了。 “你这家伙,回来就是为了吃火锅的呀!”苏谦带着妻子庄柔到访,解下披风,也不跟苏木客气,坐下,拿过眼前干净的碗筷就开吃。 庄柔冲苏木微微一笑,道:“别听你大哥的。他本来在外公干,知道你要回来,就跟人换了差事,昨天才到家。” 苏木往旁边挪了挪,给庄柔留了个位子,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大哥,你也太不识货了。这九宫格火锅源自四川重庆府,跟普通的火锅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把食材切一切,丢进去煮一煮?”苏谦丢了块牛肚下去,问道。 苏木不耐其烦地科普道:“九宫格火锅分为中心格、十字格、四角格。每个格子的火力油温都不一样,食材也要因此对号入座。喏,你试试。” 说完,苏木往九宫格里各扔了一些食物,等烫熟后,用公筷取出,递给苏谦。 苏谦尝了一下,味道果然如苏木所言,跟以往火锅里烫的不一样。自己的小妹,别的特长没有,对吃的研究果然有一套。 “临岳呢?”苏谦边吃,边问起陆言拙的去向。 苏木又烫了一批食材递给庄柔,道:“他一早就去提刑按察使司了。我们回来过年,事先没有申请。回来了,如果再不好好禀告一番,估计过完年就可以收拾收拾包袱,打道回府了。” “打道回府,那倒不至于。前两天,还听父亲说起,皇上在殿上大大地表扬了临岳一番,说他到了四川之后,连翻好几个冤案,在民间颇享盛名。据说,当地百姓都喊他……” -- 第387页 “青天呗!来来去去就这一个称呼,都是看包青天看的,一点新意都没。”苏木挥挥筷子,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苏木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肚子,板着手指头,道:“现在才三个月,预产期明年六月,生完怎么也要待个一年半载吧。” “临岳能待这么久吗?” 苏谦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眼前的自家妹子是父亲给皇帝养的私生女,所以他考虑的方向歪了。 他以为苏木是因为陆言拙外放,才跟着去四川的。从没想过,是因为苏木想要出去看看,所以皇帝才给了陆言拙一个外放的职位。 苏木有孕,回京待产,皇帝自然是同意的。陆言拙要在京城重新谋个职位,非常容易。 “没问题,你忘了啊!他身上还兼着东宫侍讲的职位呢。”苏木笑道。 其实,苏木和陆言拙早就商量好了,不准备太早要孩子。因为古代没有剖腹产,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那个时候可没有剖腹产一说。万一胎位不正,那就凶险的很了。 陆言拙是法医,知道女人生育最佳年龄是24-29岁。本打算过两年再说,谁知道日子没算好,苏木有了。所以说嘛,别过度迷信安全期,那玩意因人而异,不准起来,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意外有了,肯定只能生了。但陆言拙只是法医,不是妇产科医生,他虽会尸检,却不会剖腹产。思来想去,陆言拙觉得还是得找个靠谱的稳婆,而大明最好的稳婆都在宫里,所以陆言拙确定苏木有了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带着苏木回京了。 顺便还带上了广平侯。 广平侯年纪大了,驻守西南几十年,在战场上受过不少伤。到了老年,这些伤就开始发作了,一到阴天下雨就浑身酸痛,折磨得老头整宿整宿地睡不好。 而太医院的齐院判即是陆言拙的师父,又是广平侯军中曾经的军医,两人相识多年,交情甚好。 本来,陆言拙就想让广平侯到京城定居,方便齐太医给老头调理身子。广平侯本来还不同意,正好苏木有了,要回京待产。陆言拙就说了,要看曾孙不容易啊,还是一起回京好,一生下来就能看到。广平侯一听,不带犹豫地就同意跟他回京了。 所以,此番广平侯跟着一起回京了。不过,他驻守蓉城几十年,要退休不干的话,还是有很多工作要交代的,所以会晚一点到。 陆言拙之所以把苏木和广平侯都带回京城,除了担心他们两个的身体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一个只有苏木一人知道的原因。 那就是,陆言拙知道成化二十三年,后面就是弘治元年。也就是说,成化帝明年会驾崩。虽然不记得具体日期了,但苏木作为子女,于情于理都应该回京,守在自己父亲身边。 基于以上三个原因,所以陆言拙又拖家带口地杀回了京城。 屋内温暖如春,银色的炭火在火盆中闪烁着火苗,热情地跳动。苏木准备地很充足,三人吃吃喝喝好久,还剩下不少食材。 “大哥,二哥呢?”苏木一边吃,一边问起好久没见的苏逊。这家伙跟她一样好吃,苏谦既然来了,他若在家,万无不跟着过来,一起吃喝玩乐的理由。 “他呀,忙着呢!你嫂子给他介绍了一个远方表妹,他喜欢地跟什么似的。这不,前几日刚跟对方交换了庚帖,他忙着后面的事呢。” 苏谦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还是苏木给牵的线,搭的桥,想想无以为报,就用公筷给苏木烫了几颗鱼丸,借花献佛。 “大哥,二哥的婚事有着落了,别忘了给徐越也找一个啊!都是兄弟,不能厚此薄彼。”苏木吃着鱼丸,顺便闲操心一下。 苏谦瞪了苏木一眼,徐越向苏家提亲的事,他自然知道。那小子什么心思,其实很多年前,他就发现了。成天跟在苏木屁股后面,木木木木的叫,那心思他有遮掩过吗? “他……你就别操心了。” 苏木摇摇手,道:“不不不,不操心不行啊!他单身一人,我身边某人看着淡然,其实一看见他,就想打人。我看他忍得辛苦,觉得还是帮他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比较好。” 苏谦:“……” 苏木说的虽隐晦,但苏谦又不傻,这个某人还能是谁,当然是她的夫君,陆言拙陆大人了。 只是想不到,陆言拙看起来沉默寡言冷冷清清,脸上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居然还会吃这陈年老醋。 “你没骗我吧……”苏谦有点不信。 苏木瞟了他一眼,道:“骗你干嘛,你自己问他好了。” 正说着话,陆言拙推门进来了,看见苏谦,笑道:“问我什么?” 苏谦正犹豫,该怎么措辞才比较婉转而贴切。 苏木已经替他说了:“我让大哥大嫂给徐大哥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姑娘。毕竟师兄弟一场,且二哥都定亲了,留他一只单身狗不合适。” 苏谦没想到苏木就这么直白地说了,正担心陆言拙听了,会有所不快。没想到,陆言拙想也没想,接着苏木的话,道:“是啊,徐公子也二十多了吧,早点成亲是好事。” 苏谦:“……” 庄柔:“……” 第270章 元宝和二哈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出了一件大事。 -- 第388页 按照以往惯例,过完年,成化帝就去了九龙山上的皇觉寺祈福。因万贵妃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次就没跟着他前去。 没想到,留守宫中的万贵妃半夜起床,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在窃窃私语,静心倾听,发现有人在背后非议自己。 万贵妃虽然年近六十,一大把年纪了,但脾气还是不改当年。有人敢说她坏话,她当然不会装糊涂,或者忍气吞声,当即披上外套,怒气冲天地推门而出,抓住了那两个嚼舌根的宫女。 抓住了现行,万贵妃就当众惩治了一番,将那两个宫女狠狠打了一顿之后,万贵妃还是觉得不解气,指着她们两个破口大骂,颇有将两人活活打死的气势。就在这个时候,她过于激动,结果气急痰涌,一口气没上来,居然晕了过去。 虽经太医们连夜抢救,但万贵妃还是没有醒来,就此被两个宫女气死,享年五十八岁。 消息传到九龙山,陪同在皇上身边的苏昭苏大人顿时感觉到大事不妙。身为皇上身边的近臣,苏大人自然是知道万贵妃在皇上心目中地位的。就连当今太子也险些因她说的两句话而被废,可想而知,皇上对她有多重视和信任。 果然,成化帝收到万贵妃薨了的消息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沉默整整一天后,才对着苏同知说了一句:“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接着回到京城,辍朝七天,谥万氏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 苏木在家收到万贵妃薨了的消息,虽然不吃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万贵妃为人虽然嚣张跋扈,但那也是自己老爹成化帝惯得。如果没有成化帝默许,万贵妃一个宫女出身,且年老色衰的女子能独宠后宫二十三年? 自己老爹是个重感情的人。谁在他最苦的时候陪伴他,保护他,他有能力后,就会给予对方最大的荣耀。 万贵妃是如此,自己的娘也是如此。 想到这,苏木不顾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让小爱翻出了进宫的服饰,乖乖坐在梳妆台上,道:“小爱,我要进宫一趟。贵妃娘娘薨了,我爹肯定很伤心,我去看看他,顺便安慰他两句。你帮我梳个简单一点,符合身份的发髻,我去去就回。” 听到苏木称呼皇帝为爹,而不是父皇,小爱其实是想要纠正一下的。 毕竟,她是成化帝派来照顾苏木的人,拿的可是成化帝发的俸禄。可再仔细想想,女儿称呼父亲为爹也没错啊!这说明苏木没有把自己父亲当皇帝看。在她心中,成化帝只是她的父亲而已,父女天性使然,一点隔阂都没有。 “小姐,皇上此时肯定很伤心。你进宫后,可不要说错话。”小爱一边帮苏木梳头,一边提醒道。 苏木点点头,道:“我就进去看看他,不说话。人在伤心的时候,其实需要的不是安慰,而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一个人坐在家里,独自伤心难过,会越陷越深。有人陪着,则会好很多。” 苏木讲的,小爱听不懂。不过没关系,小姐向来会哄皇上,随便哄哄就差不多了。 就这样,苏木进宫了。 小爱原以为,苏木会很快出宫。没想到,苏木足足在宫里待了小半个月,才拎着小包包回来。 回来后,苏木也变得沉默很多。小爱不明白,但是陆言拙明白。 苏木见到失去爱人的老爹,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那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生无可恋的样子,足以令苏木黯然。 世人都道帝王无情,可谁想过,其实帝王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恩怨情仇。 万贵妃在成化帝最年幼最无助的时候,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保护他,照顾他。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超出寻常夫妻之间的感情。 舍不得苏木怀着孩子还伤神,陆言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木木,别想太多了。 人唯一不能决定的就是自己的命运。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生可以顺风顺水地活到终老。说不定哪天,祸就从天而降。 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努力过好每一天。 就像你说的,凡事不要太抱希望,尽力就可以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做好自己,无愧于心,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想多了,对我们的闺女不好。” 苏木躺在陆言拙的怀里,头轻轻蹭着他的胸口,问道:“人家男的都希望生儿子,可以传宗接代。怎么到你这,希望生女儿呢?” 陆言拙笑道:“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生个女儿多好,随你。等我老了,她陪着我,哄着我,生怕我不开心,贴心小棉袄一件!” 苏木回头瞪了陆言拙一眼,这家伙想的太美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泼点凉水:“你别忘了,这里可是六百年前的明朝。生个女儿,长大了就要担心她生孩子会不会挂掉……” 苏木一如既往地乌鸦嘴,然后就把某人说怕了,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再让她胡言乱语。 “别乱说,你不会有事的。你若有事,我必相随。” 这个话题好像略有沉重,刚还说人要看开点,多想想开心的事呢!怎么聊着聊着,又悲观了,苏木决定换个话题。 “哎,我问你哦!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 苏木就是随便问问,压根没指望陆言拙能答上来。没想到,陆言拙居然一本正经地回她了。 -- 第389页 “想好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叫陆寻。” “为什么叫这个?有什么讲究吗?”苏木问道。 “有啊!这个名字我想了十几年了。自从大明醒来,这个字就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陆言拙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木,笑道。 苏木:“说来听听呢?” “穷尽黄泉碧落,我也要寻到你。若有生之年寻不到,那我就随你而去,殉你……” 苏木:“……” 这特么有完没完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安胎生娃了! 不管苏木在家是如何鸡飞狗跳地安胎的,等时间到了,她还是跟所有女子一样,哼哼唧唧,一边骂着陆言拙,一边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生了,把货给卸了。 不过,没有如陆言拙所希望的那样,生件小棉袄,而是生了一件冬凉夏暖的皮夹克。嗯,大家没看错,就是冬凉~夏暖~~ 此时,成化帝还沉浸在失去万贵妃的悲伤中,直到苏木生下一子,母子平安的消息传到宫中,老头才终于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虽然苏木不方便进宫见他,不过陆言拙知道成化帝时日不久,所以待儿子满月后,就由他抱着,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进宫了。 这是成化帝的第一个外孙,一见之下,他高兴地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突然好了许多。不光要给孩子取名,还不管不顾地赏了好多东西。若不是太子殿下知道其中隐情,帮着遮掩了许多,恐怕苏木的身世都要瞒不住了。 老实说,苏木知道成化帝给自己儿子取的名字后,委实吃了一惊。 陆浔。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皇帝取的名居然跟陆言拙取的差不了多少,就多了一个三点水。 “怎么这么巧?你暗示他了啊!”看了抱着儿子的陆言拙一眼,苏木打趣道。 陆言拙微微一笑,道:“只能说,我们两个是同样的心思。我在寻你,你的父皇心中也想把你寻回。” “大名取了也就算了,怎么小名也取了啊!”苏木摸着手中硕大的一锭金元宝,睹物思人,甚是无语。 她儿子大名陆浔,小名元宝。皇帝老爹怕她元宝两字不会念,还特意送了一大箱金元宝给她。 “元宝,元宝,这名不是挺好的嘛。元有第一的意思,宝是宝贝,元宝就是他第一个宝贝。这名朗朗上口,不但好念,还有特别的寓意,不错啊!” 陆言拙抱着儿子,低头亲了一口,轻轻唤道:“元宝,元宝!” 苏木托着腮,喃喃道:“第一个儿子是宝贝,第二个又是儿子,开心地哈哈大笑,那是不是要给老二取名为二哈啊!” 陆言拙:“……” 第271章 结局还可以 历史的洪流向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任性地由着它的性子发展。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寂静的乾清宫中,成化帝慢慢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鸣鞭九下,天子驾崩。 苏木抱着儿子,静静地坐在宫中某个偏殿。外面都是嚎啕大哭声,哭晕哭倒的不在少数。苏木身份不明,不能轻易露面。 虽然宗室内已经好多人知道,其实她就是德清公主,成化帝的长女,但在成化帝的有心庇护下,她又得以用苏木这个身份自由自在地生活。 大明的德清公主,在苏木成亲后不久,就下嫁给了应天府的林岳。 当德清公主的嫁妆,成化帝给准备的皇庄地契辗转到了苏木手上时,她才确定,德清公主就是自己,而林岳这个人恐怕是不存在的,因为怎么听,这名都像是陆言拙的表字临岳的谐音。 不管怎么样,苏木都很感激,老天垂怜,让自己在六百年前的大明再次醒来,不仅让她跟前世的林渊再次相见,还赐给她好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亲人。 门帘被轻轻掀开,太子殿下一脸疲态地走了进来,苏木忙抱着儿子,迎了上去。 “是轮到我们磕头了吗?”苏木问道。 太子摇摇手,道:“还没到。你先坐这歇会吧,等待会人少的时候再去,现在人多眼杂,容易暴露。” 苏木点点头,道:“嗯,那我再等会。” 苏木身为成化帝的长女,虽然用苏同知宝贝女儿的身份野蛮生长,但说到底,她始终是皇室血脉。所以,太子力排众议,偷偷安排苏木进宫,送自己的父皇最后一程,以尽孝道。 “皇姐,你累吗?”太子望着苏木,有感而发。他才十七岁,虽然看着老成,但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孩子。 苏木很想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不要怕,有姐姐在呢!不过,未来的弘治帝虽然忠厚老实好说话,但他的龙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摸的,苏木也就想想而已。 走过去,把手中睡得直流口水的元宝递向太子,苏木厚颜无耻道:“元宝,要抱吗?” 太子殿下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清苏木这是什么套路,等他想明白,手已经伸了过去,抱起了元宝。 元宝此时不过百天,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白白胖胖最可爱的时候。未来的弘治帝抱着自己的大外甥,心中蓦然放松。 “皇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左右无人,难得可以随便聊聊。 苏木想了想,道:“长远的打算,就是吃好,睡好,争取活到七十古来稀什么的。” -- 第390页 太子:“……” 苏木见太子一脸懵,不知道怎么跟自己互动,又笑道:“短期的打算,就是我的弟弟想让我干嘛,我就帮着他干嘛。因为他太辛苦了,我看着心疼。” 苏木身为苏同知的女儿,只有两个哥哥,没有弟弟。所以太子明白,她所说的弟弟是指自己。 莫名地,鼻子一酸,太子低头,借着哄小元宝的样子,轻轻说了一句:“谢谢皇姐。” 苏木笑道:“谢我什么呀!我正想跟你说呢,我闲不住。以后有什么要出京公干的活,尽量让你姐夫去办,我也好趁机出去,跟着他到处走走。” 太子刚要答应,苏木又道:“当然,要实在是没这种活,那京城的刑事案件也可以交给他去办。我最喜欢干查人老底的事了,没办法,从小在北镇抚司待久了,习惯了。” 太子默了默,抬头,微微一笑,道:“皇姐,我忽然明白父皇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苏木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太子道:“你这性子太好相处了,跟你说话都不用动脑子,一点都不费劲。” 苏木:“……” 当然不费劲啦! 谁见了皇帝太子不是战战兢兢,挖空心思地转着弯说话,有几个敢像自己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的。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弘治元年。 新老交替,所谓一代天子一代臣,随着弘治帝的登基,朝臣自然也是随之改变。 锦衣卫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原先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是万贵妃的弟弟,万贵妃已死,就算没死,她生前跟弘治帝的关系也比较紧张。所以,锦衣卫指挥使换人了。 新上任的指挥使众望所归,正是原来的锦衣卫同知苏昭苏大人。新帝登基,顺利升一级成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非常合情合理。 不怎么合情合理的事也有,那就是提刑按察使的副使陆言拙,仗着是东宫侍讲出身,硬生生的又是连升两级,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正三品刑部右侍郎。 原来的刑部左侍郎,也就是庄柔的父亲庄愈庄大人则升为刑部尚书,成为了陆侍郎的顶头上司。 陆言拙三十岁不到,就成了正三品,质疑声当然少不了。可当陆言拙是广平侯唯一的孙子,这一消息传出,质疑的声音就消失了。 广平侯驻守西南几十年,保一方安宁,功劳明眼人都看在眼里。陆言拙就算什么都不干,人家将来也是从一品的广平侯。现在老侯爷还在,他暂时出任正三品的刑部侍郎怎么啦?把人家逼急了,人家就回家继承爵位去了。 从一品可比正三品大不少。 且陆言拙虽然跟刑部尚书庄愈也算是姻亲,但人家从来不掺和朝政的事。这不,人家不是在外公干,就是在家陪老婆孩子吃喝玩乐,除了皇上,很少有人喊得动他出席什么活动。 这么一个身居高位,埋头苦干,又与世无争的人,如果还有人看他不顺眼,要搞风搞雨搞他,那皇帝第一个就会灭了他。 所以,陆言拙的生活即简单又平静,每天就是上班查案,下班陪娃,十足二十四孝老公一个。 如果硬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弘治帝非常信任他,有什么事都会暗中交代他去办,甚至陆言拙外出公干带着老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曾有不负责任的八卦消息流出,说陆言拙之所以受到弘治帝无底线的信任,是因为他的妻子,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苏家大小姐其实是成化帝的私生女,陆言拙其实是弘治帝的大舅哥。 对此,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敢去求证。大家都不傻,锦衣卫是干什么的? “是干什么的?”苏木眨着杏眼,一边抢过儿子手中的糖葫芦,狠狠地咬上一口,一边与人无害地问道。 陆言拙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糖渍,笑道:“专门替皇上干见不得人的脏事的。” 对此,苏木嗤之以鼻,回了三字,痛快地结束话题。 “切,无知!” 尾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醉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有个淡淡的身影,正趴在她的床头睡着。 这是哪? 整个房间是白色的,床单被套都是白色的,还有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你醒啦。”声音虽然有点冷清,但却带着激动的颤音。 “我这是……在哪?” 莫醉感觉自己有点糊涂了。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在大明过了几十年,怎么一觉醒来,又回来了? “医院。”林渊的话还是很少,但他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冷冷清清的不近人情。 “医院?我不是被炸死了吗?”莫醉问道。 林渊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拉了你一把,没死成。” 见莫醉似有话要说,林渊又道:“放心,没毁容,也没残废。医生说了,只要你能醒来,就不会是植物人,很快就会康复。”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睡了多久?”眼前的林渊还很年轻,看来自己没睡多久。 “两三天吧,怎么啦?” 苏木不可思议地眨了眨杏眼,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你跟我都回到了六百年前,我们在那里重新相遇了。你知道吗,你还是个侯爷,而我居然是个公主,哈哈哈哈!” -- 第391页 莫醉正说的起劲,林渊忽然递给她一杯热水,外加一把药。 “先把药吃了。医生说你伤了头,醒来后,脑子会有短暂的混乱。” 莫醉:“……” 敢情这人是以为自己脑子坏了,才让自己吃药的? 正想解释两句,林渊忽然俯下身,一把搂住莫醉,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深情地说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又重新醒来。”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