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 第1页 [古装迷情] 《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作者:陈十年【完结】 文案: 佛生一直有个秘密,为此痛苦许久:她并非真的幽王妃。 霍停云原本的未婚妻,在嫁过来的路上遇上山匪劫道,不幸身亡。恰好那日佛生被追杀,九死一生,躲进了那顶花轿,被抬进幽王府,做了幽王妃。 幽王霍停云孤名在外,听闻克死了三任未婚妻,病秧子一个。佛生只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便功成身退。 霍停云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反倒温柔解意,待佛生非常好。 佛生便更有愧疚感。 那日霍停云遇袭,佛生咬咬牙,还是没好意思扔下他。 等他醒过来之后,佛生意欲坦白真相,一走了之。 “我不是你的王妃,你的王妃她死了。我是假冒的,抱歉。” 哪知道霍停云听后,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因为她是我派人杀的。” 佛生:“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佛生:“!” 霍停云道:“那夜你重伤回府,是我替你上的药。” 佛生愣着:“你不是说是婢女……” 霍停云道:“我会对你负责。” “一生一世。” *半吊子可爱女杀手×假病弱真心狠手辣王爷 *1V1双C轻松甜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佛生;霍停云 ┃ 配角:《傲娇与娇娇》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娇憨好骗甜妹×假病弱真心狠手辣 立意:珍惜当下,共创美好生活。 第1章 克妻 这已经是第四任出事的幽王妃。…… 雷声轰隆,暴雨如注。 已近子时,因着暴雨,城内住户早已休息。一眼望去,一片漆黑,只剩幽王府灯火通明。 “快!将王妃抬进来!你,去请周大夫来!”幽王府护卫总管向古顾不上撑伞,任凭雨打风吹,有条不紊吩咐着。 整个幽王府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除了雨声拍窗檐,再无旁的声音。 这已经是第四任出事的幽王妃。 幽王霍停云,大良朝唯一的异姓王族霍氏当家家主。霍停云身体不好,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自小便是以各种名贵药材这才能吊着一条命。 这原也没什么,只是大良有冲喜一说,意指那些身体不好的,或是得了重病垂危之人,替他们自己寻一门亲事,或是在小辈中寻一人成婚,以大红喜事做冲刷晦气病气之意。 前三任幽王妃,便是为幽王冲喜。结果才定下亲事,还未等到过门,她们不是天灾就是遭了人祸,个个死于非命。 因此,便传出了……幽王克妻一说。 一时间,没人再敢嫁给幽王。 前些日子,幽王病情忽然加重,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月有余,这才转醒。皇帝担忧不已,下了决心,找来了白鹤寺的大师合八字,广招天下适龄女子,若是有人胆敢瞒报,便重重处罚。 八字合来合去,合到了南州刺史的次女头上。经大师仔细一掐算,生辰八字天造地设,且女方命格硬得很,一定能冲过这个喜。 皇帝当即下旨,赏赐了南州刺史黄金万两,并言,若是幽王好转,便与他升官进爵。 圣旨一下,南州刺史不从也得从,只好含泪将女儿送上了花轿。 要说也是奇了,这一位在出嫁之前还真就活得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幽王府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呢,便听闻,送亲的队伍在途中遭遇山匪劫道,王妃重伤。 众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等着大夫的诊治结果。 方才王妃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遍体鳞伤。只怕是凶多吉少。可周大夫医术精明,兴许还能妙手回春。 天空一道炸雷,檐下的风灯竟熄了。 简直像个不幸的兆头。风灯皆是做过防风处理的,哪这么容易熄灭? 不同于众人的神色惶惶,向古神色冷厉:“来人,换盏灯。” 才说罢,便听见雨声之中细微的脚步声与咳嗽声靠近,恰好与门打开的声音碰在一处。 周大夫打开门,众人退至一侧,为来人让路。 脚步声渐近,在朦胧夜色中,终于瞧得分明。一袭玄色宽衣,略显瘦削,面容稍显苍白,一看便是久病之人。只是这分病态,更为其五官增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向古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霍停云跟前,将人稳稳搀扶住:“王爷怎么过来了?天凉,您应该注意自己身体。” 霍停云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只可惜喉间剧烈的咳嗽与这话“不碍事”相去甚远。 “她怎么样了?”霍停云看向周大夫。 周大夫拱手行礼:“回禀王爷,王妃的命保住了。” 闻言皆是松了口气,霍停云苍白的面上露出虚弱的笑意,这才问向古是各种情况。向古从实说来,送亲队伍一共三十余人,除了王妃,无一人生还。当时王妃还是躲在花轿之中,这才躲过一劫。 向古道:“这些山匪,实在太过猖狂。待明日,属下便去夷平了他们。” 霍停云只道:“也好,为民除害。” 他说罢,经风一吹,又剧烈咳嗽起来。周大夫不悦皱眉,连忙将人请进室内休息,将其他人也遣散。 -- 第2页 一出热闹,总算到此为止。 * 周大夫扶霍停云坐下,“王爷也是,怎么出来得这样急?也不带件披风?明知道自己受不得凉。” 霍停云微笑,有些无奈:“人命关天,一时忘了。” 他看向床榻之上的女子,一双娥眉微蹙,脸色有些许苍白,唇上血色尚未恢复,不禁又担忧道:“周大夫,她不会再有什么事吧?” 周大夫摇头,“王爷这是不相信周某医术?要说王妃也真是福大命大,我替她瞧过,浑身上下一共受了大小伤二十八道,其中八处刀伤较为严重。除此之外,还有摔伤……也是向古送来得快,若是再晚一些,真要无力回天。” 霍停云轻叹了声:“那便好,天色不早,本王便先回去了,还得劳烦大夫照看王妃。” 周大夫点头应下,送霍停云出门。 闲杂人等都已被遣散,廊上雨声喧嚣,向古扶着霍停云一步一步回自己院子。 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觉此刻的霍停云与先前不同,虽瞧着仍是由向古扶着,可已经是虚扶。霍停云眸色深沉几分,吩咐向古:“查查是怎么回事。”他说话时吐字很慢,却并不显得拖沓,反而有种娓娓道来的滋味,令人心旷神怡似的。 向古应下,主仆二人消失在雨声夜色之中。 * 幽王娶亲受关注已久,在这亲事刚定下之初,甚至有人开设赌局,便赌这幽王妃能否活着进门。 此前自然是不能活着进门压倒性胜利,可昨夜一事,城内早就传疯了,一时间那叫一个愁云惨淡。 幽王妃她活下来了,真是不得了。 “果真和大师说的一样嘞,命硬得很,指不定真能把幽王冲好咯。”茶馆巷陌,津津乐道的便是幽王的婚事。 “要说这幽王也是可怜,自幼便失恃失怙,身体又不好,好不容易长大,这成家一事又诸多坎坷,可怜呐。”说话之人是位年长些的老者,“你们年轻人呐,是不清楚咯。当年老幽王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意气风发,与当今皇帝情同手足,与幽王妃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那听众嗤了声:“老人家,那也是过去了,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那老者摸着自己下巴,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些这话,是啊,很多年了…… 向古骑着马经过,只冷眼扫过他们,若非还有要紧事,他非要找他们理论一番。 “走。”向古转头吩咐,一行人骑着马出了城。 幽王府内。 霍停云静坐床边,亲自取过浸湿的方巾替少女擦拭脸颊的脏污。已经有婢女替她换过衣物,瞧着比昨日干净不少。 婢女立在一侧,等候差遣。 其实幽王英俊非凡,待人也十分温柔,若非身体不好,一定是不少少女的梦中情郎……只可惜…… “梅香。”霍停云再次唤道,那婢子才缓过神来,慌乱地应了声。 “王爷有何吩咐?” 霍停云抿唇笑道:“你与夏荷好好照顾王妃,若是她醒了,便来告知本王。” “是。”梅香与夏荷异口同声应下,目送霍停云跨出门。 待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看向床榻上的女子。替女子擦干净脸之后,二人还惊讶了好一会儿,只听在此之前,没人见过这位幽王妃。 南州地处偏僻,又有崇山峻岭为界,与中原地界联系分隔开。当时皇上定下亲事后,便有人打听过这位刺史之女,传回来的消息是,才女,但长相略平庸。 榻上女子的容貌可与平庸沾不上边,巴掌大的脸上嵌着精致五官,唇略有些突,但更增添几分可爱,冲淡了风情。 梅香凑得太近,被夏荷提醒:“你可别这样盯着王妃,万一……” 梅香不以为意,“看看罢了,王妃估摸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瞧王妃这皮肤,吹弹可破的,难不成是南州的水土比较养人?”她摸上自己的脸颊,正欲将王妃胳膊收进软被。 便听闻外头通传:“梅夫人到。” 通传声还未落,脚步声已经迈进了房门,梅夫人声音嘹亮,“王妃没什么事吧?” 梅香与夏荷对视一眼,嫌恶之色尽显。只是面上的礼貌却不能丢,仍旧恭敬福身见礼:“见过梅夫人。” 她们都不待见梅夫人,只因她是霍氏二房的人,若是霍停云死了,又没有子嗣,这王位便顺理成章落进二房囊中。因此二房这位常年爱来晃荡,面上还是一副“猫哭耗子”的模样,讨人嫌得很。 梅夫人径直越过她们,便在床边坐下,打量起床上的女子,她状似无意道:“长得倒是俊俏,若是能与停云生个孩子,那必定是粉雕玉琢的。” “哎哟。”她自打嘴巴,“瞧我这话,停云这身子,如今又摊上这么个病殃殃的王妃……唉……也不知道日后传宗接代可怎么办?” 梅香偷偷翻白眼,这梅夫人实在是恶心至极。 梅夫人说这话,伸手去碰女子的脸颊,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甚至没反应过来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只听见梅夫人惨叫一声,胳膊搭在床沿,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躺倒在床边。 而床上那原本闭着眼养伤的女子,竟坐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人。 还是夏荷先反应过来,推了梅香一把:“王……王妃?梅香,你快去请王爷过来,告诉他,王妃醒了。” -- 第3页 第2章 转醒 难不成还得搭上自己的清白?…… 梅香反应过来,跑出门去给霍停云报信。 而梅夫人身边的人也反应过来,连忙将自家夫人扶起来,不满地说:“这……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如此不知礼数?梅夫人嫌恶地看着床上警惕的少女,“我不过是想替你掖被子,你如此反应,倒显得我要害你似的?” 夏荷在一旁打圆场,“梅夫人,您瞧,我们王妃昨儿受了天大的惊吓,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待会儿王爷便要过来了,您要不先回去吧?” 梅夫人本来是来瞧热闹,这热闹没看着,倒是自己还丢了面子,也懒得留在这儿,只说今日便先走了,又假仁假义地叮嘱她们好好照顾王妃。 “王妃可金贵得不得了,你们都仔细些,莫出了什么差池。”梅夫人恶狠狠留下这么一句,由婢子托着出了门。 转过弯,便与急匆匆过来的霍停云打上照面。 “停云哪,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总算第四个王妃活下来了。 霍停云应了声是,“多谢二娘关怀。二娘慢走。” 他微微颔首,便从梅夫人肩边越过,往王妃的院子里去。 梅夫人看着他这软趴趴的样子就来气,一个病病歪歪又没什么骨气的王爷,还不如给他们二房呢。转念又安慰自己,罢了,左右他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也做不了几年幽王了。待他死了,王爷之位,还是得落入他们囊中。 * 霍停云进门的时候,佛生已经被夏荷扶回床上躺着。 他行至床边坐下,神色担忧,一双凤眼满含深情,唤她:“娘子醒了。” 佛生得承认,这人是她见过的男子之中长得最俊俏的一个。只是他面色稍显苍白,是久病之容,瞧着像是命不久矣。 她正打量他呢,忽然听见一声“娘子”,霎时间什么思绪都飞了。 娘子?! 对哦,方才那些人唤他做王爷,又唤自己做王妃,那他们可不就是一对么? 佛生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她脑子懵了会儿,闭上眼,回溯昨夜的记忆。 昨日暴雨,那些人紧咬不放,她只好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后来侥幸躲进了一顶大红花轿之中。那花轿附近皆空无一人,她还猜测过是否发生了意外。因昨日她逃进的那山名叫盲山,常有山匪作乱。 想来,她们口中那位王妃,便是着了山匪的道。而她又阴差阳错,被认成了王妃,带了回来。 眼前的一切似乎只剩下这个可能,佛生脑子转得极快,心下已有一计。 这人身份是王爷,想来颇有些权势,她如今重伤未愈,那些人未找到她尸骨,短时间内也不会放弃。躲在此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对不住那花轿的原主人了,她得鸠占鹊巢了。 佛生如此想着,神色稍缓,复睁开眼,怯怯与那王爷对视。她不清楚这王妃身份,亦不清楚这人身份,不好贸然开口。 霍停云见人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轻笑了声:“娘子可是被昨日的事吓坏了?别怕,你既然已经到了幽王府,虽说与我还差一个礼数,可本王定会好好照顾你。” 他说着,探上她的脉搏。 俗话说,久病成医。霍停云病了二十载,也会些微薄医术。她的脉搏比之先前,已经好了不少,只是仍有些气血亏损的虚弱之症。原以为以她的伤势,没个三两日醒不过来,竟然今天就醒了。倒是喜事。 他竟是幽王…… 佛生从前也是爱听八卦传闻的,对幽王有所耳闻,听闻他为人脾气暴躁,青面獠牙,身体很差,且命格很硬,克死了三个老婆。 如今看来,这传闻也不能太过当真。 眼前这人,和青面獠牙脾气暴躁相差得也太远了吧。 她一时入神。 霍停云沿她手腕往上,摸到她上臂,按了按。 佛生当即皱眉,从牙关泄出一声呻|吟。 痛痛痛痛痛…… 一旦痛觉进入思绪,浑身的伤都似被牵动一般,佛生闭着眼,咬着牙,眼冒金星。她方才是哪来的力气将那个老女人掀翻的? 她清楚自己伤得多重,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地步,能活下来,已经是菩萨保佑。也不是,还得多亏了眼前这便宜夫君。 佛生偷瞄一眼男人,他眉心微蹙,声音轻柔让人如沐春风:“娘子没事吧?你这伤处只怕又崩裂。梅香,去取药来,再去请周大夫。” 语气极尽关怀,佛生听得鼻酸。她虽自幼时便常受伤,可昨夜这种程度的,还是生平头一回。从小到大,都没人用这种语气安慰过她…… 虽然明白是偷来的温情,可还是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待自己好起来,一定好好报答他! 霍停云轻声安抚,道:“娘子受苦了,是本王对不住你们。若是本王的人能早来一步,也不至于……” 他抿着唇,敛了声音。 佛生愣了片刻,才轻声问:“他们都死了么?”神思哀伤。 霍停云哀叹一声,扶着额头,缓缓点头:“抱歉。” 佛生摇头:“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 听闻此言,她又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即使明白这样是不对的,可是人为了自保,总是要心肠硬一些。这是她自小就会的道理。 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无人知晓,可以在这儿安心养好伤,再行决断。 -- 第4页 只是仍旧在心里暗暗说了声抱歉。 那位不知名姓的姑娘,实在是抱歉了,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先占用你的身份。待我功成身退,我必定会替你多烧些纸钱的。 她闭着眼,神色哀伤,落在他们眼里,是为了家人和熟悉之人的死。他们都能理解,毕竟她背井离乡,从南州远行至京城,自己的贴身婢女与奶娘皆命丧黄泉,如今孤身一人,又嫁给了一个命不久矣的夫君…… 霍停云见她如此,眼底的笑意稍纵即逝,问道:“娘子可饿了?夏荷,你去吩咐小厨房,给王妃做些清淡吃食来。” 夏荷应声而去,霍停云虽病弱多年,却不喜欢有婢子近身伺候,因此身旁向来只有向古一人。今日早些时候,向古便领了王爷命令出了门去讨伐山匪,因而霍停云便是孤身一人。 梅香与夏荷都走后,屋内便只剩下霍停云与佛生二人。 霍停云身上有股子清淡的药味,并不难闻,药味中似乎还禅有某种木质香味,佛生没见识,闻不出是什么香。此刻他静静坐在床侧,离她不够二尺,这味道便袅袅钻入她鼻腔。 佛生有些不自在,想翻过身,不与他面对面,可一动,便又牵扯到伤,疼得龇牙咧嘴。 霍停云连忙按下她,“你别动,待会儿别处的伤口也崩开可就不好了。” 佛生只好僵硬地躺回去,看着霍停云,大眼瞪小眼。 霍停云大抵是怕她尴尬,便问道:“你可有小字?” “没……佛生。”佛生本要摇头,忽然脑子灵光过来,她如今可是顶着别人的身份姓名,既然他问自己小字,肯定要说自己的名字才好,如此也方便。 “佛生?挺可爱的名字。”霍停云笑着应了句,说罢掩嘴咳嗽几声。 佛生看他笑起来,不由也跟着笑,“是么?我小时候因为在佛像底下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字。”不过不是那些大寺庙里的佛像,只是一座破庙里的一尊破破烂烂的佛像。替她接生的大婶还说,肯定能得佛祖庇佑。 大抵是求佛祖庇佑的人太多了,他顾不过来,所以生下佛生之后,她娘便血崩而死。 想到这些,她又有些神情沮丧。 好在霍停云没追问,同她一般自报家门:“想必娘子早听说我的名姓了,霍停云。是乃,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① 他声音好听,念起诗来,珠圆玉润,只可惜……对牛弹琴。 佛生没上过学,也不认识几个字,听他如此一番话,约等于没听懂一个字,可又不敢说自己没听懂。毕竟一个堂堂王爷的妻子,不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女子。 她怕自己要露馅,只是点头,夸道:“很好听。” 霍停云嗯了声,正说罢,梅香领着周大夫进来,“王爷,周大夫到了。” 周大夫看了眼躺着的佛生,捋了捋胡子,只觉不可思议。昨日他替她包扎的时候,瞧过伤口,以一介弱女子的体质,这伤恐怕得昏迷上好几日,只怕还会引发别的病症。他都做好了心里准备,若是王府来人,便立刻过来。 哪知道梅香去的时候,竟兴高采烈说,王妃醒了。 周大夫替佛生把脉,面色凝重,可这女子迈向当真是好转不少。真是奇了。 他笑对霍停云说:“王妃体格强健,日后一定能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他与霍停云是旧相识,对他的终生大事自然上心。 一旁的佛生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装了这王妃,若好起来之后还无法脱身,难不成还得搭上自己的清白? 虽说她想报答他,可不是以身相许的报答啊。 第3章 上药 她得为他送终! 佛生表情僵硬地看向霍停云,他……应当不行吧? 她当然不敢问,从前她在黑石里,那些男人总是对这个话题十分敏感,但凡听见这两个字,便要争吵不休。 佛生咳嗽一声,掩饰过去,只当自己没听见这一句。 周大夫说罢,又回归正经,叫梅香将药调好,便要亲自撸起袖子替她上药。 昨日虽说已经上过,可昨日她尚无意识,今日便不同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是……不大好意思。 佛生望向霍停云求助,意思是能不能将他们都出去。霍停云给出一个了然的眼神,佛生正欲松口气,听他说:“周大夫,我来吧,您去小厨房看看内服的药煎好没有,他们毛手毛脚的,做事不够细致。” 周大夫闻言,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他眼神在佛生与霍停云之间流转了片刻,笑得有些许……猥琐。 佛生想,周大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不敢确定,但霍停云一定是误会了! 周大夫瞧了眼憨憨傻傻的那两位,恨铁不成钢地将她们二人也一并拉了出去,且贴心地将门都带上了。 门砰地一声合上,佛生心也惊地一跳,连忙自告奋勇:“我自己来吧,不好劳烦王爷。” 霍停云不肯,轻咳了两句:“无妨,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得来的,娘子不必如此心疼我。” 倒也不是心疼……就是觉得怪尴尬的。 先前二人共处一室,已经极为尴尬,如今还得有肌肤之亲,她就更加不自在了。 佛生坚持:“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 第5页 霍停云已经将袖子按下,笑道:“可是你有几处伤在后背,如何能自己来?你我至亲夫妻,娘子不必拘礼。” 说得也是……佛生扭扭捏捏将上身衣服解下,索性她伤处都在上身,若是在下身,这可就太不妙了。 因她伤处多在后背与胳膊,霍停云便让她趴着,替她上药。不得不说,是真疼啊。 说起来大抵可笑,佛生本是黑石之人。黑石,是大良朝最大的一个杀手组织,无人知道它背后操控之人是谁,只知道,黑石势力庞大,既不听从□□,也不听从白道。一切只为了利益。 黑石每一年会培养众多杀手,男女皆有,多数是孤儿。佛生也是其中之一,她娘生下她后撒手人寰,接生的大婶心善,本想带她回家,可因她是个女儿,夫家不答应,只好将她放在了路边。她便被黑石之人捡了回去,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女杀手。 杀手二字,听来便是刀尖舔血的活计。可佛生她没什么习武的天赋,这么些年始终半吊子,从未接到过什么杀人的活计,倒是接了不少帮山下老奶奶抓鸡,帮隔壁小屁孩捡风筝的活计。 勉强也能糊口吧,只是不大有面子。 人在哪儿都分三六九等,在黑石之中,有能力的杀手自然得人尊敬,至于佛生这人,便被人瞧不起,也因此没什么朋友。她一个人也习惯了,倒不在意。 佛生人生中接到的第一单杀人的生意,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有一位神秘之人来黑石下了生意,可没人敢接,也就佛生误打误撞接下了这单生意。 后来果真失败了…… 于是她遭人追杀,逃命至幽王府的花轿之中。 当然了,这是后话。前头,她是在不能回头之后,才知晓为何没人敢接这单生意,只因要杀的那人,是当今西厂厂督魏起,身边常有数十名一流的高手保护着。 当时佛生心都凉了。 可黑石的规矩,接了单,便没有退单的理由,要么成功,要么死。 佛生不想死,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她哪儿敢硬碰硬呢?便先混进了那魏起府中,做了个粗使丫头,伺机而动。这一伺机,便等了四个月,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只可惜,自然还是失败了。 她闭着眼,忍受着背上传来的痛楚,紧咬着牙关,几乎要痛晕过去。原来刀尖舔血是这样的滋味,她抠着自己身上的肉,有些头昏。 意识尚未全然清醒里,竟察觉到霍停云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娘子若是疼,便掐我吧。” 她眼眶的泪喷涌而出,他都弱成那样了,她哪儿还能掐他? 只好吸着气,让自己放松些,试图减缓痛楚。 好在霍停云动作很快,便替她上完了药。佛生将衣服系上,躺回被窝里,见霍停云在一旁净手。 她大抵是痛得神志不清了,竟问他:“王爷为何对我这样好?” 或者换句话说,为何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不情不愿嫁过来的王妃这样好? 除了他是个好人,佛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她实在大受感动,越发坚定了要好好报答霍停云的决心。 她得为他送终! 他这身子,定然是不行的,没有子嗣,又父母双亡,她都不给他送终的话,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霍停云愣了愣,似乎语气夹杂些哀伤,“娘子背井离乡嫁给我这废人,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待娘子好是应该的。” 他一口一个娘子,听得佛生脸热心跳。虽说已经叫了许多遍了,可…… 她胡乱闭上眼,含糊道:“我睡了,辛苦王爷。” 霍停云用干净方巾将手擦拭干,看了眼已经紧紧闭着眼的佛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只是转瞬,便又恢复如常。 霍停云动作很轻,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离开。出了门,就瞧见梅香与夏荷在不远处侯着,见他出来,她二人迎上来,皆面带喜色:“参见王爷。” 霍停云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点了点头,嘱咐:“好生照顾王妃,若有什么事,着人来通知我。” “是。”夏荷与梅香异口同声,目送霍停云走远。 “夏荷,你说咱们王府是不是要热闹起来了?你瞧一切都好起来了,王妃终于活下来了,瞧王爷的意思,也不排斥了!”梅香与夏荷皆是家生子,自幼便看着王爷。 夏荷虽然也高兴,可总觉得事情隐隐不对,王爷从前一直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愿意耽搁人家姑娘,怎么这一回见了王妃,竟还愿意主动给人家上药了? 梅香捅了捅她胳膊肘,嫌她想得太多,王妃生得如此好看,而且福大命大,王爷当然喜欢了。 二人说着话,回到佛生的房门口侯着。 * 霍停云一路行见阳居,这正是他自己住所。他不喜人伺候,因而院内的仆役也不多,平日里皆是向古负责他的起居。 霍停云跨过院拱门,左转进了书房。他习惯待在书房,下人们也都清楚,不会轻易打扰。 他的书房区域与卧房划分鲜明,隔了个游廊。书房不止一间,一间摆放着各色典籍,另一间用以磨墨写字,再往外,便是一间空旷琴室,棋室与琴室挨在一处。 霍停云步履平缓,推门进了琴室。 他的琴,是前朝名琴,音色通透而精准,安置在梨花木的琴架上,轻易不许人碰。抚琴之前,得先点松香,待松香味充沛室内,霍停云一曲也毕了。 -- 第6页 他一袭白衣上,沾染了些许血点。 霍停云不耐地蹙眉,眼底戾色尽显。若是不久前佛生当真掐这人一把,便会发现,他的肉皆紧实有力,与表面的柔弱八竿子打不着。 向古步子很重,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王爷!” 瞧着不远处横躺着的两具尸首,向古面色凝重,紧绷着神色,道:“这……未免太过猖狂。”这都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 霍停云淡淡道:“你且记得处理干净。” “是。”向古应下,汇报今日的进程,“王爷放心,无人知晓属下回来。属下查探得知,不日前,西厂的魏督工遭人刺杀,身体无大碍,只是听闻府上丢了件重要东西。” 霍停云抬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向古才道:“是千密族的圣物。” 霍停云再抬手,向古便继续说下去:“那杀手,是黑石之人。若是没出差错,刺杀督公之人,正是王妃。”他说到后一句,头低得很下。 许久,霍停云才起身,轻声道:“与我所猜测的无二,看来东西在咱们王妃手里了。” 第4章 落水 “娘子似乎不甚聪明。”…… 若是如此…… 向古抬眸瞥向自家王爷,以为他还有下文。 可霍停云的这话题已经到此为止,他又道:“那些人处理掉了?” 向古低头应是,“已经处理干净了,绝对不会有人查出来。” 霍停云轻笑了声,“向古,本王早说过,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世上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咱们只需要将这事瞒下去,至少,在查出真相之前瞒下去,便够了。”说罢,朝向古拂了拂手,便起身往外去,“人记得处理干净。” “是,属下明白。”向古一躬身,目送霍停云离开琴室。 出了琴室,霍停云轻掸了掸衣角,穿过雕花游廊,进到起居室。再出来,已经换了身黑色的衣裳。 才出来,便听得通传:“王爷,魏督公听闻王妃遭遇不幸,特意差了名医来给王妃看病。” 霍停云掩嘴轻咳,声音似乎有些虚弱:“快,请进来吧。” * 佛生原想随便躺躺,后来身上伤痛愈烈,又不好随意动弹,只好强行忍着,可越想忍着,便越是在意,那些感觉便愈被放大。 她实在忍不下去,便唤来梅香,让她搀扶自己起来,去院儿里走走。 这时节正是初夏,天气尚不算太热,只是佛生行动受限不便,因而才走没一会儿,便起了薄汗。 梅香替她擦去,扶她在一侧的花亭休息,“幸好天气还不太热,若是热起来,这伤可要化脓了。” 佛生点头,瞥了眼四下,幽王府很大,这处别院环境清雅,栽种不少花卉,她当下便想起霍停云。 状似不经意道:“从前听闻王爷脾气怪诞,没想到王爷如此温文尔雅。” 梅香轻哼了声,说起这事儿便生气,外头那些人成日爱编排她们王爷,什么脾气怪诞,什么长相丑陋之类的……可王爷又太过淡泊,一点不在乎这些,还说随他们去。 “唉,我们都清楚,王爷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故意让他们那么说的,如此一来,便可以不耽误人家姑娘。”梅香又叹气,提起王爷的身体,王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愁的,全天下的名医御医都已经寻遍了,可就是不见好转。“好在王妃您来了,您千万别听信外头那些谣言,咱们王爷,那可是顶好的人。” 她望了望四下,悄悄与佛生耳语:“我瞧王爷与王妃很投缘。” 佛生尴尬笑了笑,她这冒牌货……哪里来的投缘。瞧霍停云那模样,定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人,谪仙一般,同她这大字不识几个,舞刀弄剑也不怎么样的俗人……哪儿能投缘呢? 她与梅香又闲谈了好一会儿,趁机套了好些话,正预备起身回屋里,忽然听得一声通传,道是魏督公听闻王妃重伤,特意派人来探望。 佛生一个哆嗦,差点厥过去。魏起派过来的人,难保会认出她来……她慌张地张望了一番,甚至绝望地想,要不钻进这花丛里罢了。 还没等她想出万全之策,魏起派来的人已经跨过院门过来了,远远都能瞧见。 佛生一咬牙,趁梅香不注意,跳进了身旁那水池中。 梅香只听咚一声,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忙喊人来:“救命啊,王妃落水了。” 霍停云紧随魏起的人而来,听闻这一声,眼底微起笑意。 那魏起派来之人才刚跨进院门,忽然听得这么个消息,自然觉得不大对劲。好端端的,怎么会让一个伤重之人落水呢?便也加快了步子,意欲一探究竟。 今日督公派来前来幽王府打探情况,自然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那人随仆役一道,行色匆匆地走近,只见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王妃从池子里捞上来。王妃头发散落,身形狼狈,似乎已经昏迷不醒,被几个仆役抬进房中。 梅香与夏荷吓得不轻,连忙又是请大夫,又是准备热水的……别院乱成一锅粥。 引路那仆役歉然对魏起那手下说:“大人,实在抱歉,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要怠慢您了。” 他自然摆手:“谈不上怠慢,自然是王妃更重要些。今日督公特意差我请了名扬天下的秦大夫来,兴许能派上用场。” 仆役点头,连连称是,将大夫请到一旁侯着。 -- 第7页 屋内梅香与夏荷替佛生擦拭了身体,换上套干净衣服,伤口沾了水,也怠慢不得,急得要哭了。 夏荷有些责备:“好端端的,你怎么让王妃落水了?” 梅香也不知道啊,她不过一抬头的功夫,王妃便掉水里了,“好姐姐,快别说了,去通知王爷,请大夫来吧。” 佛生听着她们,心中不免内疚,可这也是权宜之计,逼不得已……何况事情还未解决,魏起的人不可能如此轻易打发。 才想呢,仆从已经领着魏起送过来的大夫到了跟前,“这位是魏督公特意差人请来的名医,先生,请给我们王妃好好瞧瞧吧。” 梅香与夏荷自然退至一侧,让出路来。 佛生心道完蛋,若是这大夫瞧见她的脸,回去告诉魏起,她不知道自己下场如何。当日她潜伏进魏府,自然是改头换面过的,只是那一日她遭追杀,慌忙之中却是以真容示人。魏起虽没见过她的真实面容,可若是那些人中有人认出她来…… 大夫已然要坐下,佛生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娘子怎么了?”忽然听得门口传来霍停云的声音。 大夫自然懂得礼数,起身先迎霍停云,“老朽见过幽王。” 霍停云摆手免礼,神色担忧地径直走向床榻边,一手将佛生的手握住,紧张不已:“娘子?” 他的手宽厚有力,佛生只觉得稍稍得到安抚。只是危机未解,不敢掉以轻心,心仍旧跳得很乱。 下一刻,霍停云却将她扶起来,拥入怀中,她的头靠着霍停云的肩,长发顺势散落而下,遮住半边侧脸。 霍停云道:“还请先生为我娘子诊治,断不能有什么差池。” 秦大夫应道:“这是自然。”便在一侧坐下,托起佛生的手腕诊脉。 佛生怕自己心跳得太快,暴露自己,狠狠心,将未愈合的伤口以内力逼开,血便涌出,她一下痛得几近昏厥。 如此一来,脉象便会十分虚弱。 她迷迷糊糊靠着霍停云的肩想,是否这十六年来没受过的大伤,皆在这两日受了。 霍停云嘶了声,慌道:“秦大夫,我娘子她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秦大夫只得放下她的脉搏,起身去看伤口。后来的事,佛生都觉得像梦似的,飘忽而虚幻。 好像有人给她重新上了药,好像还有人在梦里叫她娘子…… “有劳秦大夫了。”霍停云又咳嗽了声,送魏起的人离开。 见他们走远,霍停云才回到房中。房中安静,床尾的玉鼎中袅袅青烟,攀上床架,榻上的人似乎做了不甚愉快的梦,眉心不展。 霍停云走近,抬手,又是一顿,才复伸手,替她轻轻将眉心抚平,声音柔得似一缕烟:“娘子似乎不甚聪明。” 聪明之人,可不会以自己的生命犯险。 第5章 暴露 完了,要暴露了? 督公府内。 穿过气派的大门,经过富丽堂皇的外院,才终于抵达内院,方才去过幽王府的周博朝前方的太师椅一叩首,才道:“见过督公,属下方才去幽王府查探了一番。” 位高权重的魏督公懒懒倚在太师椅上,闭着眸子,轻按着太阳穴,等着底下人的消息。他已经年近六十,但脸上却没什么皱纹,皮肤也保养得宜,不会有人能看出他的真实年纪。 “回禀督公,幽王仍旧是那老样子,似乎病比先前重了不少。至于旁的,未见异常。倒是那新进来的王妃不小心落了水,折腾了好一番。” “嗯?”魏起睁眼,“落水?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魏起说话之时声音尖细,因幼时便净了身,之后嗓音便一直如此。 周博头皮发麻,只能回禀自己所看见的:“属下也不清楚,属下才进院门,便听见婢子高喊王妃落水,属下怕有什么情况,便跟着瞧了瞧,没什么不寻常。不过,幽王待这位王妃还不错。” 魏起轻笑了声:“他一个病秧子,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自然是珍惜这美人在怀的日子。何况这可是陛下找白鹤寺的大师合过的八字,指不定霍停云真觉得他能指着这婚事把自己冲成个活人。” 魏起撑着太师椅起身,居高临下:“霍致意的儿子如此窝囊,我要是他,只怕九泉之下都能气活过来。”他目中无人惯了,说起话来自然是毫不留情面。 可也无人敢反驳他,毕竟即便是陛下,也得给他魏起三分薄面。 自打西厂崛起那日,便注定有这结局——凌驾于皇权之上,被人轻蔑,却又不得不受人尊重。 魏起踱步至廊下,瞧了眼天色,像是要下暴雨了,大良的春时总是如此,动辄大雨滂沱。他背对着周博,逆着天光,道:“丢的东西,可有下落了?” 周博将头低得更下,声音也轻了几分:“回督公的话,尚未有消息。那日那女刺客坠崖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属下无能。” 魏起冷笑一声:“既然无能,便该勤能补拙,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周博连连应是,退出房中。魏起瞧着他的背影,笑意渐冷,他深吸了口气,合上眸子。 千密族的秘密,没人能参透。此次圣物被盗,倒也不失为一个当长线钓大鱼的机会。 传闻千密族有一宝藏,能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如此之奇效,难道使他成为一个健全的男人不是轻而易举? -- 第8页 * 从佛生那儿出来,天色似乎又阴沉下来,霍停云收回视线,往霍家祠堂去。 入了祠堂,取过一支香,而后规矩在蒲团上磕过头。这是霍停云每日常做的。 霍家祠堂内,除去各位老祖宗,还供养着霍停云的父母,霍致意夫妇。 霍致意便是上一任幽王,霍家从前并非如此权贵,虽说也是书香世家,但不过是五六品官员,没什么名堂。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霍致意被选中做皇子伴读,那时先帝还未定下太子,几位皇子又年龄相仿,家世相当,便叫太傅来一起教,又挑了几位伴读。 那几位皇子中,当今皇上原是最不起眼的一位,却与霍致意关系最亲近,成为至亲好友。 哪里知道,最不起眼的,最后却荣登大宝。霍致意也因此得封异姓王,霍氏一族满门荣光。只可惜,霍致意将才早折,才三十岁,便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夫妇伉俪情深,霍停云的母亲不久后忧思成疾也跟着去了,只留下才不过几岁的霍停云。 失怙失恃,佛生听得小脸皱成一团,好惨,与她一般惨了。 不,比她还要惨上几分,好歹她身体康健,能跑能跳。可霍停云呢?昨日霍停云陪她出来散步,忽然脸色煞白,眼看着喘不上气来,被向古搀扶着去休息,把佛生吓得不轻。 这样一个如玉般的人,怎么会这样惨呢?可见佛祖是时常开小差的,没照顾到她娘,也么照顾到霍停云。 梅香跟着叹气,“是啊,王爷这些年一直如此,好在陛下顾念旧情,待王爷一直视如己出。”这几日,梅香和夏荷已经与王妃逐渐熟稔,原本还担心这位南州来的王妃相处不来,可这几日相处下来,王妃亲和有加,一点架子也没有。 正说着,霍停云便来了。 “在聊什么?如此入神。”霍停云信步行至佛生身侧,动作熟稔地拿起她白玉一般的腕子,葱白指尖搭在她脉上,喃喃自语,“嗯,好了不少。” 尽管这几日,她与霍停云肢体接触不少,她身上的伤都是霍停云给她上的药,可佛生还是耳根悄悄红了。 她缩回手,点头:“是,我皮实,好得快。”当然,与霍停云给她用的上好的补药也有关系。 这几日,佛生的饮食不是人参炖鸡,便是鹿茸炖鸡……名贵药材一茬接着一茬地补进去,便是兔子这么个补法,都得补成狼了。 霍停云听她这比喻,不禁好笑,他笑时如沐春风,看得佛生不好意思,只好挪开视线。佛生扶着廊柱起身,道:“出来许久,咱们回去吧。” “好。”霍停云笑着应下,接过梅香的手来搀她。 佛生有些不好意思,她都怕自己不小心,把霍停云给压垮了,便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大抵是摆手的动作太大,一下把霍停云推了个踉跄。霍停云失笑,“好,那娘子自己走便是。” 佛生尴尬不已…… 她糙惯了,杀手窝里长大的人,哪里知道什么矜持温婉。 梅香与夏荷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说:王妃力气真大。 佛生这几日也套出了话,原本的王妃乃是南州刺史之女杜如烟,是个名副其实的闺阁小姐,身负才名。她这随手能劈桌子的作风,实在不像个闺阁小姐,因此特意收敛了些举止,只是在有些时候,仍旧原形毕露。 佛生赶紧找补,“也不知为何,大抵是京城的水土与南州不同,我来了京城之后,力气都变大了不少,呵呵呵呵。” 这谎言又好像太拙劣了……还不如说,是吃补药吃的。 佛生懊恼。 霍停云却好似没怀疑,只是略显歉意道:“是本王太过体弱,不是娘子的错。” 佛生听他这话,心里愈发难过,也顾不上她的尴尬,劝慰道:“王爷好人有好报,定会好起来的。” 霍停云嗯了声,与她一前一后进了院门。才进院门,便听人通传,说是梅夫人来访。 梅夫人佛生也认得了,是霍家二房的夫人。佛生对这梅夫人没什么好感,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棍的,戳人痛处。 她看了眼霍停云,可霍停云却丝毫没有恼怒之色,只说:“请二娘进来吧。” 梅夫人兴高采烈的,似乎有大好事发生,手里捧了幅画,进门便说:“停云哪,你快瞧瞧你堂弟新作的画,你有才,替他指点指点,过几日他便要去上书房伴读了。” 因霍致意有先例在,梅氏对这事那是笑开了花,这回来寻霍停云,自然是带了炫耀之意。 但霍停云仿若不觉,只将画卷展开,似乎在仔细品读。 梅氏嘴角微沉,只是见他如此认真,又稍稍有了些面子,视线一转,看向一旁的佛生。 那日她被此女一下掀翻在地,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听闻她是南州才女,便道:“听闻王妃未出阁前,颇有才名,不如一起给我们家重原指点指点?”若是她能说出个名堂来,那便也罢了,若是她说不出来,可不就落了面子。她可是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女子有哪点才女的样子。 佛生忽然被点名,有些茫然,看向那幅画。画上只有一匹马,马上坐了个人,马后有些墨。 佛生张了张嘴,“这……是马儿一边在跑,一边在拉屎?” 话音一落,梅氏脸色铁青。 这女人是什么意思?是在贬低她家重原的画技么?什么马儿拉屎的?说话如此粗俗! -- 第9页 梅氏维持着面上的笑意,看向霍停云:“停云哪,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佛生也惴惴不安地看向他,完了,要暴露了? 第6章 晕倒 霍停云竟直接晕了过去。 霍停云却只是轻笑,将画卷放下,替佛生解释道:“娘子不过是同二娘开个玩笑,是吧?其实这画画得甚好,瞧得出来重原最近长进不少。” “嗯。”佛生顺着他搭的梯|子下来,“是,我是同二娘开个玩笑罢了,还望二娘不要介意。”她尴尬地笑笑,看着那幅画绞尽脑汁地寄出了自己仅有的文雅词汇,“这画画得极有水准,极有风骨……” 她卡壳,这话还是从说书先生那儿学来的,“总而言之,只有两个字,甚好!”她将最后二字说得铿锵有力,似乎将人唬住。 梅氏撇嘴,才压下不悦,“是啊,重原这几个月可用功了,读书写字作画,样样都被先生夸奖呢。” 一旁的霍停云眸中渗出笑意,只是稍纵即逝,无人发觉。 马儿拉屎的风骨么……倒是极为有趣。 霍停云接过话头,替她解围,连着夸了好几句,又是笔墨,又是笔触氛围的,听得佛生眼睛都瞪大了。 这也……太厉害了吧…… 这么下去,她迟早会露馅的。这会儿工夫,再去学学读书识字,也来不及了…… 她一脸仰慕地瞧着霍停云,看得梅氏一愣,她最希望就是看见霍停云过得不好,因为只要他过得不好,便能凸显她儿子霍重原有多好。 梅氏状似不经意提及,霍重原房中的小妾近日被诊出有孕,“唉,要我说啊,重原这子嗣缘便是太多了些,停云也知道的,你弟媳才进门三年,已经诞下一子一女。如今这妾室又有了孕,孩子多了也愁啊……” 梅氏瞟了眼佛生,又看霍停云,道:“停云哪,如今你有了妻子,也该考虑考虑香火的事了。若是你这身子实在不行……二娘这儿有偏方。” 佛生一怔,梅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霍停云……他不行吗? 她看了眼霍停云,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觉得难堪,但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这在佛生看来,只是一个太过温柔的人,不懂得如何反击。 可她不同,她是在摸爬滚打里长大的人。 佛生掩嘴轻咳了声,神色有些娇羞,道:“二娘可能是有所误会,王爷他……很威猛的。” 梅氏本来要说的话都一下子忘了,看着霍停云,不大相信,“是么?那倒是我多虑了。你这身上不是还有伤么?你们便已经……”梅氏反应过来。 佛生倒忘了这事儿,仍旧道:“王爷他怜惜我,自然是没有真叫我受罪的。只不过,多少有别的法子……二娘是过来人,想必也明白的,无需我多言吧。”佛生说着,娇羞地靠在霍停云怀里,朝他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名声,你得配合配合。 霍停云大抵是接收到了她的信号,伸手圈住她的腰,将人往怀中带了几分,另一只手掩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叫二娘见笑了,是我太过猴急。”霍停云面不改色,似乎真煞有其事。 这倒让梅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支吾了半晌,“二娘明白,毕竟你这么多年……” 这话题实在太过生猛,即便梅氏为妇多年,也禁不起与侄子大谈闺中情趣,很快便带着自己的东西,匆匆告辞。 佛生瞧着人离开的背影,既是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悦。这老泼妇真是……两面三刀,绵里藏针。 她意欲翻白眼,余光瞥见霍停云,硬生生地忍住了。 “王爷。”她又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意。 一低眸,发觉霍停云的胳膊还圈在自己腰上,顿时更加窘迫。 霍停云这才收回手,从桌上拿过茶盏,抿了一口,又看佛生,笑意分明忍不下。 佛生本来骂人都手到擒来面不改色,可被他看得没来由害臊,只好低着头解释:“我瞧她字字句句分明都在针对你,一时气愤,所以才……你若是介意,我同你道歉。” 霍停云摇头:“娘子这是为我好,我是知好歹的人。” 他说罢,却支着下巴,似乎有些惆怅。 佛生便问:“王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真的不行,那也没什么。 霍停云笑意更甚:“其实那些谣言自然是虚的,我的身子虽差,倒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娘子不必担心。” 唔,她点了点头,哦…… 后知后觉,可是她没什么担心的。反正她是个过不了多久就要走的人。 霍停云直直看着她,眼前的女子面上逐渐爬红,随后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只撂下一句:“我去外头看看小厨房的菜好了没有……” 几乎是落荒而逃,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霍停云看着她的背影,跑这么快,身上伤可还没好利索。他敛去笑意,一时周身气场都变了,伸手淡然给自己倒了杯茶,热茶入喉,霍停云摸了摸下巴,又忍不住地勾嘴角。 这位冒牌货王妃,似乎比正牌有意思得多。 佛生出了门,一路小跑,与正要过来的梅香迎面撞上。梅香手中还端着热汤,霎时泼在她手臂。 佛生疼得吸气,梅香吓得不轻,连忙拉着她就回房里去。 “夏荷,快去取药膏来,王妃烫伤了。”梅香没注意到房里的霍停云,说罢才看见他。 -- 第10页 霍停云闻言皱眉,往佛生身侧来,只瞧见通红一片。 佛生还有些赧然,低着头,给梅香解释:“是我方才跑得太急了,不关梅香的事。” 霍停云皱着眉头,在她身侧蹲下,拿过她手腕,将袖子撩上去,不由得叹气,“娘子怎么如此不会照顾自己?” 语气温柔到像一阵风,吹拂过冬天的冰雪。佛生自打来到霍停云身边,鼻酸心酸都是常有的事,霍停云待她实在太好了,从没有人待她这样好,这样温柔过。 霍停云每日亲自替她上药,动作温柔得不得了,她若是皱个眉头,他也要跟着皱,她疼了,他便把自己的腿给她,叫她随意掐。 佛生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情,她的日子,只有温饱难解,和冷嘲热讽。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羡慕这位杜如烟杜小姐。倘若她真是杜小姐就好了,如此,一辈子同霍停云待在这王府,一定也是不错的。 她抬眸,瞥了眼霍停云,他很轻地朝她伤处吹了吹风,“娘子近来可真是厄运缠身,不如咱们明日去白鹤寺拜拜,去去晦气吧。” 佛生嗯了声,点头。 可这么好的人,却过得这么惨。她从梅香那儿听说过,大夫都说,霍停云活不过二十三岁。今年年初,他才刚过二十二岁生辰,可原本该欢欢喜喜的生辰,霍停云却生了场大病,卧床不起。 她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要不然……便在这儿待到霍停云归西之后再走吧,还能送他最后一程。 算来也就最后几个月罢了。 佛生想着,却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来。 霍停云蹲在她身侧,正替她上药,一边上药,一边替她吹着伤口,忽然间便有一滴水落在自己手背上。 他动作一顿,抬眸,只见佛生泪眼婆娑。 霍停云道:“有这么疼吗?” 佛生带哭腔应了声,点头:“疼得很。” 霍停云像哄小孩子一般,将一旁的糖递给她,说:“那娘子吃颗糖,就没那么疼了。下回,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他们二人相处如此和谐,梅香与夏荷对视一眼,皆是偷笑。 霍停云很快替她上完药,这才让梅香传午饭来。 幽王府的伙食那真是极好的,尤其是对比佛生从前过的日子,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来那两日,她便有所感慨,可毕竟她如今扮演的身份是个大家闺秀,也不好太过直白地表露出对食物的渴求,她连咽口水都很克制。 今日的菜色很丰盛,红烧大肘子、清蒸鸡翅、酿冬瓜…… 看得佛生口水直流,她这会儿缓过情绪来了,看了眼霍停云,意欲等他动筷。 霍停云却不急不缓,先取过汤勺舀了一碗汤,又仔细吹凉了,这才送到佛生嘴边。 “娘子这手啊,还是莫要乱动。” 佛生:…… 前些日子,她那伤还没见好的时候,霍停云就想亲自喂她吃饭,还是佛生好说歹说才没答应。这下倒好,躲不过去。 她抿了一口,点头:“嗯,味道很好。” 也是奇怪,分明梅香说,王爷在刚接到赐婚旨意的时候,并不愿意。怎么她来了之后,看不出霍停云一点不愿意的模样…… 也不能这么说,他其实并不同佛生亲近,只是待她极好。 佛生固然非常感动,可又会害怕自己露馅。倘若霍停云发现了她的身份,定然就不是如今这样了吧…… 她心中无声叹息,人在温暖的环境里待久了,果然容易贪恋。 吃过饭,霍停云还得喝药,只见他仰头将一碗药饮尽,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佛生又有些难过,这得喝了多少的药,才能如此习惯? 她想起先前他所做的,也从那盘中拿了颗糖给他,“王爷也吃颗糖吧。” 霍停云接过,笑着说:“多谢娘子。” 只是说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完了,一时喘息有些粗重,佛生揪着心,正要问他感觉如何,霍停云竟直接晕了过去。那颗糖甚至还攥在他手心里,没来得及放进嘴里。 第7章 秘密 ……红烧肘子的菜谱。 霍停云这一昏倒,院儿里当即便忙碌起来,梅香与夏荷似乎见怪不怪,有条不紊将人扶到一侧躺下,常常跟在霍停云身后的那位总管向古,也很快进来,不知道从哪儿取来个白色瓷瓶。他摊开手掌,从瓷瓶中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喂进霍停云口中。 唯独剩下佛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站在一边,似乎才反应过来。 她虽然清楚霍停云身体不好,可还是第一回 见他如此情况。 不久之前还与她说笑的人,这会儿已经俊眉微蹙,病榻缠绵。那张脸上毫无血色,仿佛要死去似的。 佛生定定看着他,还是夏荷反应过来,走近佛生,道:“王妃是吓到了吧?咱们王爷这病吧,便是如此……”她苦笑,带了些无奈。这么多年,她们已经习惯。 佛生也跟着扯出一个微笑,可实在笑比哭难看,只得收回视线,把手里的那颗糖送进嘴里,才小声问:“那王爷他没事吧?” 夏荷摇头:“还得等周大夫来了才知道。王妃若是累了,可以先叫梅香带您去东跨院休息。” 佛生嗯了声,点头随梅香去了东跨院。 梅香声音不似平日活泼:“王妃,您多担待,因为王爷他这病不好随意挪动,因而只好先委屈您一下。” -- 第11页 佛生摇头,这有什么委屈的,整个幽王府都是霍停云的家,他自然想躺哪儿都是行的。梅香交代了一下底下的两个小丫头,让好生伺候王妃,便又回到霍停云那儿去了。 王爷待她们极好,她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说把她们拨给了王妃差遣,可这种时候,到底心里着急。 佛生也明白,并不同她们计较。她把那两个小丫头也一并遣出去,自己关了门,在房中静坐。 她虽担心霍停云的伤势,可最紧要的,还得是自身。 此时霍停云昏迷不醒,王府的注意力定然全在他身上,那么她若是想溜出去,定然比平时轻松。 佛生咬唇思索许久,终于做出决定。她先观望了一番,见门外的小丫头没注意看她,这才从窗户翻出去,而后轻车熟路沿着一条小路靠近王府的围墙,随后轻松一跃,便翻出了墙。 她的身家早都藏好了,在城东的一间破庙的佛像底下。当时这么做,便是怕自己出事,如今看来,也算未雨绸缪。 佛生出了王府,便径直去了一趟破庙,好在东西都还在,没少也没多。佛生松了口气,将东西又放回去,只不过,又从腰间摸出了一样东西,添进了包袱里。 这些东西算不上多贵重,除去些银钱,便是她母亲的遗物与她自己意义非凡的东西。银钱是她自己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的,黑石培养他们这些人,自然要抽些报酬。佛生向来是自身难保,因而能攒下钱实在不容易。若是丢了,她怕是要伤心死。至于母亲的遗物,算是个念想,虽说她连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可留着这些,就好像有人陪着似的。 佛生做完一切,最后默默返回王府。只不过临回去之前,在街上买了只烧鸡。 王府的伙食虽好,就是太过精细,佛生时常想念外面的烧鸡。她大口撕咬,三下五除二将烧鸡吃个精光,擦了手,这才翻回去。 出来之前,她说自己要休息,让小丫头别打扰她。因而回来的时候,她们仍旧守在门口。 佛生装模作样打开门,伸了个懒腰,便说要去瞧瞧霍停云。 周大夫已经瞧过他情况,只说没什么,听得周大夫这么一说,府里众人松了口气。佛生来的时候,只有夏荷在那儿伺候着。 佛生接过夏荷的手,“我来吧。” 夏荷有些犹豫:“这……不好……王妃毕竟是王妃……这种伺候人的活计,还是交给我们下人吧。” 佛生笑着摇头:“王爷如此金贵,不也一样能照顾我么?” 她接过夏荷手上帕子,替霍停云擦汗,后来又一直守在他床侧。 翌日清晨,佛生被动静吵醒,睁开眼,瞧见霍停云竟醒了。 “王爷醒了?”佛生从地毯上弹起来,惊喜道。 霍停云笑容有些苍白,撑起身子,笑道:“昨日把娘子吓坏了吧。” 佛生点点头,的确为他担忧了半宿。“王爷再努努力,多活些日子吧。”她揪着霍停云衣袖,语气有些可怜。 霍停云嗯了声,“好,便是为了娘子,我也会努力多活几日的。” 佛生趴着睡了一夜,腰酸背痛,见霍停云醒了,这才回东跨院补觉去了。 她一走,霍停云眸色当即暗了几分,向古从外头推门进来,将门合上,这才附耳道:“昨夜王妃偷偷出了一趟门,去了城东的破庙。属下一直跟着,见王妃从破庙底下拿出了些东西。待王妃走后,属下去查探过,里头……” 向古有些难以启齿,看了眼霍停云。 霍停云饶有兴致,“是什么?”看向古这脸色,定然不是那千密族的圣物了。 向古脸色阴沉,包袱里除了几两银子,其他东西实在是…… 他如实回答:“一件陈年的女子肚兜,一双破了三个洞的旧袜子,一匹花色十分丑的烟绸,一把钝了的匕首,一片发了霉的叶子……”他跟在王爷身边多年,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因此实在无法理解,这冒牌王妃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打开那包袱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甚至以为有那千密族圣物。毕竟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去查探才放心。 结果……就这些? 向古脸色又沉了几分,心想难怪黑石这些年每况愈下,培养的杀手若是都似这冒牌王妃的水准,那确实没什么发展的前途啊。 “王妃临走之时,还放进去了一物,是咱们王府那杨厨子做红烧大肘子的……菜谱。” 说到这里,若非王爷在,向古已经要翻白眼了。 这些东西……左看右看也不值得如此宝贝。除非这冒牌王妃是个疯子……或者是个傻子! 霍停云勾唇,在脑中重复了一遍向古所说的东西,问的却是:“那红烧肘子的菜谱可准确?” 向古大惊失色,瞳孔震颤地看着霍停云,王爷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可王爷毕竟是王爷,一定有什么深意。向古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认真思索这背后可能有的深意。 “少了一味香料。”向古答。难不成,王爷是在暗示他,那些东西里也少了一样千密族的圣物? 霍停云哦了声,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倒没继续问下去。 向古便又答:“后来王妃便回来了,回来之前,在街上买了只烧鸡。” 便没了。这行踪瞧着,也没什么异常。 -- 第12页 只不过,这行踪瞧着实在不大聪明,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刺杀魏督公的人能做出来的。 向古问:“王爷,咱们是否要放出些消息?告诉魏督公,刺客在咱们府上?” 霍停云摇头,含笑道:“不急,先瞒下来。记得放些假消息去,别让他们太快摸到王妃底细。” 向古点头应是,便要退下去,又被霍停云叫住:“今日咱们去白鹤寺,你记得安排。” 向古动作一顿,“这……是否太快了些?”毕竟昨日才刚病过,这么急,倒是惹人怀疑。 霍停云似笑非笑道:“越是急,越是显得我时日无多,病急乱投医。去吧。” “是。”向古出了门,房内剩下霍停云一人。 玉鼎中青烟袅袅而起,他轻靠着软枕,眸色坚定几分,这些年他谨小慎微,装病装弱,都是为了那一件事,容不得变数。 说起变数,霍停云指尖轻捻着指腹,他这娘子算不算变数呢? 他自床侧起身,行至玉鼎旁,又添了些香饵进去。 若是,他只怕也容不得她。若不是么,倒可以留下来给日子添些乐趣。 第8章 遇刺 若是今日便跑了……会不会太不讲…… 佛生回到房中,便伸了个懒腰,沉沉睡去,直到晌午时候才被梅香叫醒。 梅香说:“王妃,醒醒,下午咱们要去白鹤寺。您可别忘了。” 佛生揉了揉眼,靠着软枕坐起身来,白鹤寺?什么白鹤寺?霍停云不是才刚病了么?怎么就要出门? “王爷他不是病着么?咱们单去么?”佛生问。 梅香摇头,替她整理头发:“自然不是,王爷也与咱们一道去。” 佛生翻身下床,“可他不是病着么?” 梅香神色凝重几分,声音也低下来,不过面上又维持着笑意:“正因为病着,才得去。白鹤寺那位无觉法师,灵光得很,上回咱们王爷卧病不起,便是无觉法师来为王爷驱除晦气的。后来王爷果真醒了。” 佛生自然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只不过梅香这么说了,她还得这么应着,“原来如此,那这位法师可真是神人也。” 梅香点头:“是啊,无觉法师还给王爷合了八字,正与王妃您的八字十分相衬呢。” 佛生仍旧点头,不准痕迹转移话题,问起霍停云情况。 梅香道:“王爷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虚弱,仍在床上休息。王妃昨夜彻夜照顾王爷,王爷想来是很感动的。”因她对王爷好,梅香看她都更亲近了。 佛生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毕竟霍停云待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自然也盼着他能好过些。 她如今这伤好得七七八八,已经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若是今日霍停云去白鹤寺上香,到时候寺中鱼龙混杂,倒是个开溜的好机会。 昨日她外出探访情况,见魏起似乎已经查探得没那么严格,此时若是不离开,只怕后面突发变故。 只是她原本想着,在幽王府待到霍停云死了再离开…… 一时又有些纠结。 唉,佛生心中长叹一声,暂时抛开这些想法,随梅香去瞧霍停云。霍停云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仍旧能看出比前几天更脆弱了些。 佛生在一侧坐下,命人上菜。霍停云调侃:“娘子未免太过心狠,坐在我身边,要我看着你吃,这可是极刑。” 佛生一愣,一旁的向古道:“王妃,王爷病中,不宜吃这些。”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仍旧在探究,她是否是大智若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因此才敢刺杀魏起? 佛生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个向总管一直凶巴巴的……何况她真是不小心接的这一单,若是她早知道要受这么多罪,她情愿在那天就把自己的手打断,眼睛抠瞎。 佛生哦了声,有些抱歉,又试图补救:“那王爷便看着我吃吧,我吃饭……还挺香的。我从前吃不……”硬生生改口,把吃不上饭改成了吃不下饭,“吃不下饭的时候,也喜欢唤个吃饭很香的婢子在一旁吃,我便在一旁看着,如此,以宽慰自身。” 她说得有模有样,倒让霍停云有了兴趣,“如此么?” 佛生点头:“嗯嗯。” 一旁的向古仍旧目不转睛盯着她,心想,她会把千密族的圣物放在哪儿呢?难不成,还有一个窝点?或者,是干脆放在了王府之中? 佛生一扭头,便又瞧见向古凶巴巴的眼神。这向总管似乎有些怪,她都来王府这么久了,前面都好好的,怎么今日如此看着她?难不成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佛生有些忐忑,让梅香她们布菜。 应当没有发现她是假的吧,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没人能认出她是假的……何况他若是认了出来,那定然会告诉霍停云的。 可看霍停云的脸色,丝毫没有异常。 佛生按耐住心中的不安,兴许是这位向总管今日心情不佳…… 梅香与夏荷很快布好菜,而后退到一旁,佛生闻着桌上的饭香,顿时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了。这王府的红烧大肘子真是太好吃了!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肥肉都变得软糯而香甜,瘦肉也不柴,汁水十足,配着可口的酱料,简直是人间美味。她能下十碗饭! 她一直想问烧这道菜的大厨,菜谱具体如何,可碍于身份,一个娇养的官家小姐,怎么会问这种事呢?只好自己偷偷摸摸地品,再自己写下来,昨日她出去,顺便将那菜谱也放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 第13页 等来日她离开了幽王府,也能自己学着做一做。 佛生夹了一块肥肉连着瘦肉的,送进嘴里,又连着送了好几口饭。既然说了是要给王爷看,那她稍微吃得不斯文一些,应当也没什么吧? 佛生以余光偷偷打量房中的丫头,似乎还好……她们面上虽然有些惊讶,但好在只有惊讶。 佛生这才笑着看向霍停云,霍停云被她逗笑,“娘子吃饭的确是香,不如便替本王多吃一碗吧。” 佛生顿时睁大眼睛,还有这种好事?她本来一顿能吃三大碗饭,可想着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吃这么多?因此每顿都压抑着,只吃一碗饭,便说自己饱了。 今日得了霍停云的批准,她自然是欣喜不已,不过面上还得装着矜持。 “其实我吃得不多,不过今日似乎胃口大好,也为了王爷,我一定努力多吃一碗!” * 她们将菜撤下,佛生站在一侧,看向古将霍停云扶起来。霍停云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过后才大喘气,直起身来。 “娘子。”霍停云忽然转身,朝佛生伸出手,佛生连忙搭把手,扶好了人。 “今日去白鹤寺,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担心。”他盯着佛生的眼睛,缓缓说道。 她明白这是安慰的话,点头:“嗯,我明白。” 向古与梅香夏荷自然也跟着去,佛生扶着霍停云上了马车,又扶他坐下,这才自己在角落里坐下。 马车行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城官兵例行盘查。佛生故作不懂,问霍停云:“可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怎么查得这样严格?” 霍停云道:“是魏督公前些日子遭了刺杀,因此正在查找凶手。” 佛生自然明白是在找她,如此排查力度,若以她之力,定然不好出城。今日跟着霍停云出去,简直是大好良机…… 她瞥了眼霍停云,他静坐着,腿上盖了张薄毯,闭目养神。 可她不久前还说要给他送终的,若是今日便跑了……会不会太不讲道义? 虽说,她这辈子不讲的道义多了去了。 马车悠悠出了门,往东郊的白鹤寺赶。佛生纠结了一路,最终还是决定,道义还是没有命重要。若是被魏起逮住,她这小命一定不保。 能跑还是先跑了吧。 至于给霍停云送终,等他归西的时候,定然要下葬,那时候她再想办法给他送终吧。 佛生在心中做了决定,一时又有些懊恼,若是知道今日便要跑,昨日便该把东西都捎上的。罢了,终归是留得命在,不怕没机会去取。 她啧了声,被霍停云听见,他睁开眼,关切道:“娘子怎么了?” 佛生摇头,虚情假意道:“没什么,我是为王爷这病忧心。唉,法师说我命格能给王爷冲喜,可这么久了,也没见什么好转。” 霍停云伸手,将她一双小手握在手心,宽慰道:“这不是娘子的问题,其实我早已经习惯了。我也没有娘子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他说这话时,眸中的笑意又起,可惜佛生低着头,并没发现。 佛生嗯了声,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没什么异样。 霍停云的手很凉,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而纤长,这手若是舞起剑来,定然很好看。佛生胡思乱想,若是有来生就好了,来生她投个好胎,再嫁给霍停云。 这么想,倒不是因为佛生喜欢他或是如何,只不过是因为霍停云待她极好,她喜欢这种好。 所谓来生呢,也就是随口说说,当那暗器真从自己身边擦过去的时候,佛生还是不免心惊肉跳地祈求自己这辈子千万别折在这儿。 只因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刺客。 第9章 再伤 “娘子已经这样苦了,还是别再伤…… 白鹤寺香火鼎盛,按说人来人往,这条路上并不偏僻,且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如若失败,那撤退都不方便。佛生作为一个半吊子杀手,选地方都不会选这里。 可偏偏对方就是这么大胆,公然在这路上行刺幽王。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太过痛恨幽王。 那枚从佛生头旁擦过的蛇形镖,拉开了战斗的序曲。 蛇形镖从她颈边擦过,若是再准一些,以这镖的速度,能一击致命。佛生虽说是个挂名杀手,可人生唯一一次接的杀人单便是刺杀魏起,因此面对这种场面就有些惊慌。 她心跳加速,当即谨慎起来,看了眼霍停云,连忙将人护在身后。 “王爷,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佛生目光坚定,盯着外头情况。 霍停云毕竟是个王爷,出门皆有护卫明里暗里保护,一出事,那些人便自觉将霍停云的马车围在了中间。 佛生掀开帘子一角,瞧见不少黑衣人从旁边的树林之中倾巢而出,直奔着霍停云的马车来。 对方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幽王府的守卫只有二三十,如此下去,势必要抵挡不住。 佛生的心不由地揪起来,这时候向古将帘子掀开,看了眼霍停云,道:“王爷,属下掩护您撤退。” 霍停云掩嘴咳嗽了声,撑着车厢起身,由向古托着跳下马车。佛生看着他的背影,心生一计,若是他同向古走了,她便能趁机离开。 霍停云若有所感,回头朝她伸出手,“娘子,咱们走吧。” 佛生:…… -- 第14页 计划破灭。 她只好搭着霍停云的手,跳下马车,与他们一道往后撤退。护卫分成两拨,一拨人互送霍停云他们向后撤退,另一拨人继续与黑衣人缠斗。 霍停云始终紧紧牵着佛生的手,让佛生既着急,又愧疚。她真的好想跑路啊,可是霍停云好像真的很担心她…… “娘子可要跟紧些。”霍停云还不忘叮嘱她。 佛生点头,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后撤。 霍停云忽然开口:“娘子真是处变不惊,如此场景,竟能如此面不改色。” “哇!其实刚才吓死我了!”佛生后知后觉,提高了音量,故作惊恐。 还好吧这种场面,她见得还挺多的。连五马分尸之类的场景,她见得也多了。只是见别人归见别人,轮到自己动手,多少不大成。 佛生眨了眨眼,凑霍停云更近,一副小鸟依人被备受惊吓的模样,缩在霍停云背后。 一旁的向古看她浮夸的表演:…… 只不过这时候不能掉以轻心,向古也不好太过注意佛生。佛生松了口气,把头靠在霍停云肩上,悄声问:“王爷,你可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为何会无缘无故刺杀王爷?” 霍停云摇头,“不知。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前些日子,更有刺客潜进王府意欲行刺,好在被向古拦下。那些人还是死士,见事情失败,便当即咬舌自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因而也没能得出什么线索。” 他看了眼追出来的黑衣人,继续道:“按说,本王也没什么仇家,一副病骨,也碍不到旁人的前途。因此本王也很费解,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来?” 佛生听得认真,不禁给他分析:“这些人出手狠辣,招招毙命,明摆着是冲着要王爷你的命来的。如此行事,除去深仇大恨,便只可能是王爷身上有什么东西,他们非得手不可?”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霍停云也不禁赞赏:“不错。” 他瞧着佛生,忽然沉吟道:“不过王妃一介女流,怎么会对这些事如此清楚?” 佛生磕磕巴巴解释:“因为……我喜欢爱那些话本小说,其中荡气回肠,曲折离奇,皆是如此说的。” 霍停云勾唇,道:“娘子还有这等爱好?” 佛生尴尬地笑笑:“是啊,毕竟养在深闺,多少有些无趣,便背着爹娘读些话本小说,因此解闷。” 在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候,竟还得提心吊胆维持自己冒牌货的身份,佛生无语凝噎。 正说这话,忽然有一黑衣人又冲了上来,向古眼疾手快,一刀将人斩落。 佛生这回学乖了,在向古挥刀的瞬间,便躲进了霍停云背后,故作惊恐地叫了声。 “啊!”心里却道,这些人怎么一点都不惜命哟。活着不好么? 霍停云拍了拍她的肩,以宽大的手掌将她的眼睛捂住,声音温柔地安抚:“娘子莫怕,不会有什么事的。” 佛生点头,十分配合:“嗯,有王爷在,我不怕。” 那群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不再与那些护卫缠斗,而追向他们这边。一时间,他们攻势更猛,似乎势必要霍停云死。 他们也发觉了向古处处护着霍停云,是个棘手的角色,黑衣人们对视一眼,便派人将向古缠住,才又腾出手来对付霍停云。 向古一离开,剩下几个护卫便更加守护不住。佛生心中焦虑,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冒牌货不冒牌货的了,恰好有一黑衣人迎面而来,佛生便劈手夺过他的刀,将人击退。 她朝身后的霍停云喊了声:“王爷别怕,我保护你。” 霍停云嗯了声,似乎并未觉得惊讶。只是安静躲在她身后,随着她一并后撤。 佛生武功也是半吊子,起初还勉强能应付,多来几个便有些吃力了。她有些气喘,从袖中拿出了几枚暗器,朝黑衣人飞过去。 又从袖中拿出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球,往他们跟前一扔,那些黑衣人以为是暗器,便闪身避开,只听见砰的一声,白烟四散。 这可是佛生的保命神器,她轻易不舍得用的。只是今日情况不同,若是再不趁机脱身,只怕要命丧于此了。 佛生拽着霍停云,一个闪身落在一旁的地上,“王爷,你没事吧?” 暂时安全下来,佛生靠着树大喘气,回头看霍停云。 霍停云摇头道:“没事,多谢娘子。只是娘子下回扔暗器的时候,得扔准些才好。” 他说罢,苦着眉头从胳膊上取下一枚燕子铛。血当即从他伤口渗出,将他白色衣袍染红。 佛生一时有些尴尬,“这……学艺不精。”她按住霍停云的胳膊伤口,替他包扎,动作熟练。 霍停云另一只手拿着由她发射出的燕子铛,仔细端详后,犹豫着开口问佛生:“我只听闻娘子是一介才女,没想到娘子文武双修,如此英勇。” 佛生哑然,甚至有一瞬间想和盘托出:当然是因为我是个冒牌货啊!!! 霍停云问罢,又自顾自地替她解释,表情有些苦涩,“娘子不说,我也明白。我知晓我身子不好,若是嫁给我,无异于跳入火坑。因此,那杜二小姐肯定不愿意。可又不能抗旨不遵,总得嫁个人过来,便只好找了旁人替嫁。” 他一番分析,似乎胸有成竹,看向佛生:“我猜娘子的身份,定然是杜刺史那外室之女,自小爱舞刀弄枪,不爱念书。杜刺史许诺你,若是你代替姐姐嫁过来,便把你娘抬进府中,是这样么?” -- 第15页 佛生疯狂点头,这也许便叫做歪打正着吧。她哪里知道,那杜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唉,说来惭愧。还望王爷莫要追究我父亲与我姐姐。我瞧王爷人极好,同传闻中一点不同,这是我姐姐不懂事,可恰恰便宜了我。”佛生顺坡下驴,楚楚可怜地编织谎言。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会扯谎呢? 越说越真,又说起她娘的悲惨经历,又说起自己小时候多么多么惨,竟哭起来。别说霍停云了,她自己都要被自己唬过去了。 霍停云果真信了,也跟着连连叹气,“娘子真是太惨了,娘子放心,我不会将这事声张出去的。娘子不介意我一身病骨,我自然也不会介意娘子这外室之女的身份。” 佛生:“嗯嗯。”说着要扶霍停云起身,离开这里。 只是刚起身,便听见一声冷笑:“往哪儿跑?” 不知何时追来的黑衣人提刀刺上来,佛生还未准备,反应有些迟钝,待反应过来,已经有些迟。那把刀已经近在跟前,只是这时,她忽然被人伸手一拽,便见霍停云到了自己身前,替她挡下了那伤。 霍停云闷哼一声,便眼皮耷拉下来,气息虚弱道:“唉,娘子已经这样苦了,还是别再伤了。” 这时候向古终于带人追上来,将那黑衣人击退。 霍停云躺在佛生怀里,佛生眼睛还瞪大着,瞳孔震颤之中,未能回过神来。 向古已经扑过来,“王爷!王爷你没事吧?” 佛生这才思绪回笼,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霍停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向古将人抱起,佛生才终于跨过那坎,哇哇大哭。 “王爷,王爷你别死啊!” 第10章 送终 他全听见了? 佛生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在四年前。那一次是因为她本来接了个小单子,替一个老人家找自己丢失的狗,老人家出十文钱。十文钱的生意,谁看着不说一句寒酸? 可佛生没办法,她那个时候特别穷,哪怕得到的十文钱和付出根本不成正比,可还是接下了。 后来她花了一整天才找到那条狗,带那条狗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老人意外地死在了家中。 是滑了一跤,头磕在了桌角上,流了特别多的血。 那条狗似乎感知到主人死了,便趴在一旁呜咽。 老人没有子孙,孤身一人,连后事都没人操办。只有那条狗,同他相依为命。 佛生给他挖了个坑,草草埋了,而后坐在坟头哇哇大哭。 她觉得这也是自己的人生结局,独身一人,住在破财的小房子里,没有子嗣,也没有亲朋好友,到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天佛生坐在老人的坟头,哇哇大哭。 就像今天,此刻,她坐在霍停云的房门前,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梅香与夏荷轮流来安慰她,也没能让她止住哭声。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为她挡刀。这个人还一身病骨,这伤落在她身上,兴许只是多躺几日,可若是落在霍停云身上,只怕要…… 佛生抬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哭起来。 霍停云的房门已经关了一个多时辰了,周大夫进去了还没出来。她不禁想到最坏的那个结局,霍停云不会一命呜呼吧? 佛生抽噎起来,责怪自己,“我……我当时怎么能够让他……”她说话也一抽一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霍停云当时也是,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大力气,把她都拽回来了。 佛生噘着嘴哭,抬手用手背擦去眼泪,又想,若是霍停云能醒过来,她还是给他送个终吧…… 哪怕可能被魏起发现,搭上小命,那都后面再说吧。 毕竟这辈子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也许再没有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说罢,又呸了两句,嘴里嘟囔着:“送什么终啊,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梅香与夏荷也心急如焚,并未听见她嘴里念叨的话。二人在门前不住地徘徊打转,“这王爷不会有事吧?” 夏荷强行稳定心神,安抚道:“肯定不会的,王爷福大命大,怎么会出事呢?没事的没事的。” 梅香也要哭了,“你说这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行刺王爷呢?咱们王府向来只做善事,从未与人结过仇,怎么会有人要王爷的命呢?” 夏荷摇头,这些事,她们哪里清楚。 正说这话,忽然听见院外有大动静,三个人一起往院门看过去,只看见气势威严的人跨过院门,脚步匆匆往这儿过来。 声音洪亮:“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档子事?人呢?人怎么样了?刺客呢?刺客抓到了吗?” 语气火急火燎,步子亦是极快,到了门前。 夏荷率先反应过来,拉着佛生一道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急如焚,根本没眼神给她们,只说了声免礼,“这里头情况到底怎么了?” 皇帝已经年近五十,眼尾与额头的皱纹依稀可见这些年的操劳。与站在他身后的魏起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闻幽王在京城脚下遇刺,天子与督公一道赶过来。 皇帝训斥道:“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这些刺客实在太过猖狂。魏起,京中的守卫向来是你负责,此事你必须得尽十二分力去查,给朕查出幕后主谋来!” -- 第16页 魏起微微躬身:“微臣领旨。幽王身子弱,又不曾无人结仇,怎么会有人如此心狠手辣?微臣也甚是不解。” 魏起确实疑惑,他的确派人刺杀过霍停云,可全都没得手。没想到竟还有人与他有一样的想法? 他们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千密族? 魏起眸色微眯,余光一瞥,瞥见旁边站着的女子,想来便是幽王妃。 魏起原本对这幽王妃有些好奇,只是今日出了些事,他也顾不上好奇,只瞥了眼,便移开了视线。 佛生站在一侧,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都对这事儿颇为重视。她低着头,不敢引起魏起的注意。忽然感受到魏起的视线扫过来,佛生背脊都绷直了。 好在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又看向房中。 佛生松了口气。 皇帝又道:“怎么还没出来啊?周大夫到底行不行?若是不行,便让太医来。” 佛生听过些传闻,知道皇帝与霍停云的父亲是至交好友,可好友不行逝世,单单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他自然着急。 她叹了声,如此说来,多少有些宽慰,好歹也算半个亲人。 皇帝才说罢,房门从里头打开,周大夫神色凝重,看了眼皇帝,说:“已经没大碍了。” 皇帝明显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魏起。 佛生又要哭出来了,幸好霍停云没死。 皇帝立刻便进去查看情况,周大夫也没拦着,佛生便跟着他们一起混进去,远远地看了眼霍停云。他面上更没有血色了,躺在那儿,简直像随时都要化作一阵风。 佛生吸了吸鼻子。 皇帝在床榻边坐下,慈爱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致意哪,朕真是对不起你,盈袖朕没帮你照顾好,停云朕也没帮你照顾好……朕何来的颜面见你。” 想来,盈袖便是霍停云的母亲吧。佛生听说过老幽王的故事,夫妻恩爱,羡煞旁人,老幽王去了后没多久,老王妃便也忧思成疾,很快撒手人寰。 皇帝闭着眼,神色哀伤不已,长长一声叹息,这才唤周大夫到跟前询问情况。 “你说,没什么大碍了?那他几时能醒过来?” 周大夫躬身行礼,不敢断言:“老朽不敢胡说,兴许今夜,兴许明日。但请皇上放心,王爷没有性命之忧。” 虽这么说,可他身子本就弱,经此一遭,对他的影响那是不言而喻。 皇帝沉吟片刻,“若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同朕开口。” 周大夫点了点头,“老朽明白。” 待皇帝问完了话,魏起才开口。这一开口,便是向向古施压。 “向古,你是怎么做的王府总管?为何会出现这种事?你连王爷的贴身安全都保护不好?” 魏起与皇帝不同,皇帝有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气质,魏起一开口,也叫人觉得气场冷了几分,可除去威压,还有些阴森。 向古当即扑通一声跪下认错:“属下失职,请皇上与督公责罚。” 魏起冷哼了声,“若是再有下次,你这脑袋是不用挂在脖子上了。” 皇帝解围:“魏卿,向古多年来尽心尽力照顾停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停云出事,他心里不比谁好受,罢了。更应该追究的,是幕后主使。” 魏起应了声:“皇上说的是,只是查这幕后主使之前,总得先把内里肃清了才是。何况谁知道是不是内里出了岔子呢?” 他扫视一圈,众人连忙都跪下,“督公明察,奴婢们不敢。” 佛生也跟着跪下,道:“督公明察,王府中众人皆与王爷一心。” 她声音软糯而清甜,皇帝这才看向这位新王妃,“你便是杜如烟?” 佛生低着头应是:“回皇上,臣妇正是。” 皇帝对她似乎没什么兴趣,大抵是觉得,她虽活着嫁进来了,可却没带来什么好运,反倒带来了厄运。 “既然嫁给了停云,便该尽心照顾他,你可明白?” 佛生点头:“臣妇明白。” 她心中忐忑,不知魏起会不会发觉什么。好在魏起似乎没说话,只是仍旧叫他们跪着,直到皇帝与魏起走后。 梅香扶着佛生起来,不免抱怨:“这魏督公属实好大的官威,一来便怀疑是咱们有内奸。咱们王府的人,哪个不是向着王爷的。” 佛生搜了搜膝盖,对这些都不怎么在乎,只是看向霍停云。 他还未醒,也不知何时才能醒。 “我来照顾王爷吧。”佛生自告奋勇,毕竟此事因她而起。 梅香与夏荷也没推辞,只是让她有事便喊人。 向古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佛生在一旁坐下,小声地说:“霍停云,虽然我不是你的王妃,但我会给你送终的。” 她才说罢,便感觉掌中的手指动了动。 佛生一怔,瞧着霍停云睁开眼,他全听见了? 第11章 伤口 “我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霍停云声音有些虚弱:“娘子,我还没死,就说送终这种话,不大好吧?” 他只听见了送终那句么?佛生低着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只不过……王爷你放心好了,若是你真去了,我一定会给你送终的。” 她说得郑重,霍停云听得好笑。 -- 第17页 若要给他送终,那怕是得等上了数十年了。 他复又闭上眼,轻咳了声,“娘子可否给我倒杯水?” 佛生连忙给他倒水,她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直接拿了水便往他身上送,可霍停云是躺着的,那水便顺着被子流下去,淌在霍停云衣襟和枕头上。 佛生:…… 应该把他扶起来的,她这猪脑子。 佛生把杯子放下,连忙把他扶起来,这才给他喂水。霍停云又笑了声,道:“娘子照顾人不大娴熟,还得我来照顾娘子。” 佛生撇嘴,把杯子放下,盯着他胸前那团水渍看。这……他身子这么弱,若是穿着这弄湿的衣裳,不会再风寒入体吧? 佛生犹豫着,开口:“要不,我替你换身衣服吧?” 霍停云本欲拒绝,目光初到佛生躲闪的眼神,又饶有兴味,“好,那便劳烦娘子了。” 这应该也不劳烦吧,佛生从一旁衣柜中取出件干净衣裳,仔细端详一番,似乎也不难。 她将衣裳放在手边,又看霍停云,低头说了声:“冒犯了。”便伸手解他襟带。 佛生这辈子第一次解一个男人的衣裳,并不熟练,她怕自己弄伤霍停云,因此小心翼翼,克制着。好不容易才接下外袍,正欲松口气,发现里头的中衣也湿了。 …… …… 佛生有些窘迫,看了眼霍停云,霍停云似乎还在等她的下文。她只好硬着头皮,将他中衣也解下。 解下了中衣,那可就是白花花的肉了。 佛生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因此手上动作也隔三差五地出错。虽说霍停云替她上药之时已经看过她,礼尚往来,她再看回来,也没什么。 可道理是这样…… 霍停云不过是想逗逗她,被她一双手摸来摸去的,倒真要出事。他掩嘴咳嗽了声,及时制止,“罢了,娘子,你还是转过身,我自己来吧。” 他伤在后背,行动之时必定会牵扯到伤口。佛生已经伤过,有些犹豫:“可是你会……” 霍停云看着她道:“可娘子如此煽风点火,对一个伤患,更加痛苦些。” 佛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这句“煽风点火”的意思,连忙羞得转过身去,顺便捂住了眼睛。 霍停云原来真的行吗? 佛生又开始胡思乱想,她虽不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小姐,可也只是一知半解。越想越脸红,赶忙叫自己打住。 身后的霍停云传来些许吸气声,想来是扯到了伤口,好在他动作迅速,很快告诉她:“好了。” 佛生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一时无言。 便这么瞧着他,无端想起他替自己挡刀之前那句话:娘子已经这样苦了,还是别再伤了。 一时又眼眶发酸。 “王爷真是的,自己已经如此……为何还要替我挡下……” 霍停云却道:“娘子既然嫁给了我,是我霍停云的娘子,我霍停云合该豁出命去保护娘子才是。除非娘子嫌弃我。” 他说得可怜,配上没什么血色的脸,搁谁谁都会愧疚的。 佛生连连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霍停云微笑了声,又说:“我还欠娘子一个洞房花烛夜,待我此次伤好,便给娘子补上。” 这……倒也不必。佛生挤出个笑,“不急,王爷先养好伤,其他的日后再说。” 佛生心中有愧,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霍停云。直到夜里,霍停云说要沐浴。佛生心中一滞,打算起身去唤向古来。 可被梅香告知,向古被魏起召走了,说是去调查刺杀之事了,一时帮会儿怕回不来。 “啊?”佛生脸色一变,“那……你们去伺候王爷沐浴吧?” 梅香与夏荷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异口同声道:“这事儿王爷从不让我们近身,还是王妃来吧,王妃与王爷夫妻一体,想来王爷不会介意的。” 可是她介意啊! 佛生欲哭无泪,被她们推回房内。热水已经备好,霍停云站在立屏之后,似乎有些行动困难。 佛生苦着脸,走近几步,问:“王爷,需要我帮你吗?” 她原以为,他既然不让梅香她们近身,也定然不会让她近身。 可她错了,错得很彻底。 霍停云他答应了…… “那便劳烦娘子了。” 佛生如腿上绑沙袋一般,慢吞吞挪到他身边,低着头,为自己辩解:“我笨手笨脚的,只怕照顾不好王爷。” 霍停云只是笑:“无妨,我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之人,娘子随意些。” 佛生脸色难看,吞咽一声,这才抬头,看向霍停云。 这一看不要紧,霍停云已然脱去上衣,她当即移开视线,结结巴巴道:“要不……我……我还是唤梅香她们来吧……” 佛生快哭了。 霍停云却摇头:“娘子怎么如此害羞?既然咱们已经成婚,迟早要有此一步的。” 佛生坚决摇头,摆手,同时往后退去,哪知道地上恰好有一滩水渍,她一脚踩中,往前一滑,便扑在霍停云怀里,连同霍停云一起掉进了浴桶。 他身上的伤! 佛生从浴桶里挣扎起来,惊慌失措:“王爷,你没事吧?” 慌乱之中,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霍停云嘶了声。 -- 第18页 佛生不敢再动,就这姿势,趴在了霍停云身上。 “我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佛生欲哭无泪。 她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八字不合,所以她来了王府之后,霍停云全在倒霉。 难道真该信一信命数? 霍停云深吸了口气,将她从水中托起,似乎有些嗓音发哑:“没有,娘子快些起来吧。” 佛生这才睁开眼,从浴桶里爬起来,又惴惴不安地看了眼他的伤,这一眼差点两眼发黑。 伤口已经往外渗血,还沾了水。 第12章 共枕 忽而,被一双长臂从身后揽住。…… 这在佛生看来,简直是折霍停云本就不多的寿命。她手忙脚乱地从浴桶出来,去翻药箱,“抱歉,我真是笨手笨脚的,早知道该坚持让梅香她们来的。” 白日周大夫用过的药箱还在,里头东西齐全,包扎用的细布,草药药膏,止痛散…… 佛生手都在颤抖,拿了东西过来,都顾不上她一身的湿。 除去紧张霍停云的伤,大多是因为方才和霍停云靠得太近…… 他的气息都像爬到她身上似的,即便是一个如此病弱的男子,可成年男子的气息仍旧像要把她吃了。 佛生从没有过这种紧张的时刻,有种危险的气息靠近。 她攥着那些药膏,手还在轻微地颤抖,“我……我让梅香她们来给你换药。” 霍停云看着眼前女子低垂着头,轻咬着下唇,湿漉漉的衣裳,湿漉漉的眼,茫然失措。 忽而有些心软。 但也只是一刹那,霍停云扶着浴桶起身,掩嘴剧烈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咳咳,不必……别告诉她们了,徒增大家担心……咳咳……劳烦娘子替我换药吧。” 佛生抬起头来,喉口微哽,“我笨手笨脚的……做不好的……” 她脸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霍停云已然从浴桶出来,从一旁拿出一块干净帕子,替她把脸擦干净。 声音轻柔地安抚:“无妨,娘子只是关心则乱。” 他拉着佛生到一旁坐下,还能笑得出来:“不过都这样了,还得劳烦娘子先替我清理一番。” 佛生看了他一眼,还是摇头,“不成……” 她将东西往旁边一放,蹭地往外跑,“还是等向总管回来吧……” 霍停云还想叫她,人已经没了影,只剩下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摇头失笑,似乎是把她吓到了。看来娘子不大经吓,胆子如此小,真像狼窝里养出来的小白兔。 * 向古被魏起的人拉着忙活了许久,一直到夜深才回来,一回王府便径直去了霍停云的院子。 霍停云换了身干净衣裳,在一旁太师椅中坐定,闭目养神。 听见向古动静,这才懒懒睁眼,手指尖敲在椅圈上,道:“东西不在她身上。” 向古一愣,“如此说来,便是放在别处,或是魏起那边放出了假消息……属下今日查探过,魏起那边,东西是真丢了,如此说来……倒有些扑朔迷离。”只是他家王爷如何得知,东西不在王妃身上? 向古也不敢问,余光瞥见一旁的浴桶,浴桶周遭半干不干的水渍,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向古一僵,王爷竟搭上了自己的清白? 向古犹豫着开口:“王爷,纵然传闻说这千密族圣物能开启千密族的圣地,得到千密族的宝藏……您也不必……”他难以启齿。 霍停云轻笑了声,唇边笑意渐深,“身旁虎狼环伺,难得有只兔子闯进来,一时兴起。” 向古:…… 兔子?冒牌王妃哪里像兔子,用麻雀比喻倒比较贴切。 霍停云敛了笑意,转而问起魏起的态度,“魏起有什么反应?” 向古答道:“魏起并未亲自参与,只是派了底下人盘问属下,当日之事具体细节,属下如实回答了。” 霍停云自椅上起身,踱步至一侧,“他定然觉得疑惑,为何会有人会与他目标一致,都想要我的命。” 向古跟在他身后,“可王爷,魏起并未查到王爷身上,为何几次三番派人来?” 霍停云道:“他只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是否知道千密族之事。若是我露出异常,便是知道那事,若我一切如常,他便可放心了。” 传闻千密族有一宝藏,财宝无数便也罢了,还有一桩秘法,能活死人、肉白骨。 霍停云神色凝重,那所谓千密族的圣物,不过是一对玉坠,合二为一,便是一把钥匙,能打开千密族的圣地。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知道千密族的圣地在哪儿。 若是佛生拿了那玉坠,她想要什么呢?也是为了千密族这蹚浑水么? 不论如何,他不能让那玉坠落入旁人之手。 “向古,派人继续盯着王妃。”霍停云说罢,抬头望向外头的月亮。 今夜似乎初十了,又要到十五了。 * 佛生湿着衣服从霍停云那儿出来,自然引得不少目光。她一股脑回到自己房间,合上门,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猛喝了口水,这才噗通一声在榻上坐下。 长喘一口气,坐立难安。 霍停云也不知道如何了? 他身上那伤……像他这种自小体弱的人,一定很疼吧?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下了那一刀,为什么呢? -- 第19页 除了他是个大大大大好人,佛生想不到别的解释了。霍停云这人又单纯,连她这么拙劣的谎言都信了,人又善良,可偏偏命这么差…… 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好人不长命。她叹气,在一旁趴下。 暮色四合,房中的窗未关,佛生从睡梦中醒来,方才她一时兴起,拿了一本书看。可这书实在太唤人困倦,哪怕她几次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还是被困意捆绑,沉沉睡去。 刚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佛生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一个激灵从椅子起身。 手中的书还被她压在身下,页脚有些湿意。佛生一窘,若是没有猜错,这是她的……口水。 罢了罢了,她与读书总归有缘无分。 “娘子醒了。”佛生顿时僵住,这才发现霍停云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 霍停云面不改色,仿佛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它指了指一旁的梅花糕,笑道:“方才我来,碰上梅香来送糕点,便替你拿进来了。” 佛生尴尬笑了声,他几时来的?她竟毫无知觉?兴许是这两日太累了。 糕点便在她的桌上,她顿时想起那本被口水沾湿的书…… 如此丢人现眼,连忙起身行至糕点旁边,动作夸张拿了一块,送进嘴里,直夸好吃。动作之间,趁机将那本书合上,放在身后。 “这糕点真不错,王府里的厨子手艺真好。” 霍停云在榻上端坐,莞尔笑道:“若是娘子喜欢,便让底下人多做些。” 佛生嗯嗯点头,正欲松口气,又听霍停云说:“只是娘子若是不爱读书,也不必强迫自己,那本书原是古籍孤本,到底是花了些力气找来的。” 佛生顿时呛得不轻,这也太丢人了…… 她想给自己找理由:“那书……是我随手拿的,抱歉。” 佛生低下头,俨然是做错事的态度。 霍停云摇头,“我并非责怪娘子,只是这书周大夫爱看,只是怕他下回来寻不到。夜深了,娘子吃过糕点,早些梳洗,便安寝吧。” “好。”佛生点头,意欲唤夏荷进来,忽然脑子一转,看着霍停云顿住,“夜深了,王爷还不走么?” 霍停云起了身。 佛生保持着微笑,已经打算给他开门。 霍停云身形一转,往梨花木雕花架子床上直直躺了下去,还贴心地给她留出了外面的空间,“咱们成婚已久,也该同房了。” 佛山快速眨着眼睛,心里急得不行,面上还得镇定自若:“王爷才有新伤,我夜里睡觉可不老实,若是冲撞了王爷,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霍停云却已经寻了个舒服姿势,他伤在背上,不好平躺,便面朝着佛生侧躺着,胳膊肘撑着头,道:“无妨。” 佛生仍旧不动,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霍停云又道:“皇上既然已经见过你,想必会特意关照些你,若是问起来,说你与我并不同房,兴许会以为你是不情愿的,天恩难测,难免影响杜大人仕途。” 他说得冠冕堂皇,让佛生无法拒绝。她总不能说,我不在乎我爹。 佛生硬着头皮点头:“王爷说得也是。” 夏荷与梅香捧着铜盆推门进来,见霍停云还在,先是一惊,而后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佛生拖延着梳洗的时间,只是左右拖不过去,眼睁睁梅香与夏荷将门带上,这才转头看向霍停云。 可这工夫,霍停云竟睡了过去。 佛生松了口气,在他身侧和衣而眠。身侧霍停云的气息难以忽视,没一会儿,佛生就觉得自己脸红心跳。 与人共枕,实在太拘束。何况还是个男子,更为拘束。 佛生翻了个身,背对着霍停云,心里碎碎念:这皇帝真是的,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同不同房……若是他们不同房,他还得下旨按着他们头同房么? 她闭上眼,身心渐渐疲惫下来。 忽而,被一双长臂从身后揽住。 第13章 流言 竟是王妃主动? 霍停云的气息顿时喷洒在她耳畔,温温热热的,像刚从雀鸟身上拔下来的带着热意的羽毛,在她耳侧轻拂。 她脑子甚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一胳膊肘击在霍停云身上。 似乎正中伤处,霍停云闷哼一声。 这一声把佛生理智唤回,“对不住……” 霍停云闭着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才与她解释:“别动,有探子。” 佛生一滞,这皇帝还真有这种癖好…… 霍停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着解释:“皇上倒没有这种癖好,只是当时杜家十分不情愿……皇上希望在圣旨之下,你也能与我相处得宜。” 佛生哦了声,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被他手臂拥住,简直如遭酷刑。 她试图分散自己注意力,“你没睡着么?” 霍停云声音比白日更虚弱几分,摇头:“睡着了,不过背上的伤有些疼,我便疼醒了。”配着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很有信服力。 佛生内疚不已,“对不住……我方才不该打你。” 霍停云摇头,睁开眼与她对视。太近了,近到鼻息共享,话语仿佛都交缠在一起,难以分辨你我。 他吐字清晰:“无妨,我知道,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向古也有。” -- 第20页 佛生却意外地理解错他的意思,眼神变了变:“王爷与向总管也同睡一张床?” 语气很惊讶了,霍停云笑意更甚,快从眼底奔涌而出,便又垂下美目,以偏头咳嗽掩饰。 “不是,他……与我说的。我向来习惯一个人睡一张床,也不喜人伺候。”霍停云靠在她耳侧,这一偏头,气息直接喷洒在她脖子上,痒意便沿着骨肉脉搏往下走。 佛生轻扭了扭,意图与他拉开些距离,十分贴心:“那王爷一定很不习惯与我同睡了,待那探子走后,我去地上睡吧。” 她恨不得马上逃开。 霍停云还是咳嗽:“无妨,只怕娘子嫌弃与我同榻而眠。” 佛生摇头否认:“自然不会。” 霍停云闻言笑道:“那便好。过两日,要辛苦娘子陪我进一趟宫,见见太后与皇上。” “啊?”佛生不想去,“我若是不小心露出马脚……” 霍停云给她吃定心丸,“娘子放心,有我在,定然不会。” 佛生还是不大情愿:“可是……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在我身边。”那总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霍停云道:“娘子如此聪慧,相信娘子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佛生陡然被夸,纵然心中欢喜,可仍有顾虑。 霍停云又道:“娘子当真不必担心,即便真出了事,有我担着。” 佛生又有些过意不去,他已经如此柔弱,还让他担着…… 她一不留神说出来,当即反应过来这或许有伤自尊,连忙找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霍停云还是笑,又与她视线相接,“我不介意这些,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若是日后撑在我身前,我自然是很高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过去小半个时辰。原本只留了一盏外间的灯,这会儿大抵是燃到底了,光线渐渐微弱,没一会儿房间里便被黑暗攻占。 佛生看了眼床顶,小声询问:“那探子走了没有?” 她武功不高,并未察觉到有人在附近出没的踪迹,只不过心想着皇帝的探子,定然武功高强,不会被她察觉。 霍停云在黑暗中无声勾唇,松开手,嗯了声。 他躺回自己位置,只不过仍旧面对着佛生,视线落在她脸上。 佛生眨了眨眼,便要起身去打地铺,腕子被霍停云攥住。他手凉得很,冰得佛生一激灵。 “地上凉,娘子便忍忍,与我同榻而眠吧。”说得好像她是嫌弃他才要睡地板似的。 佛生有些结巴,她发觉出来了,霍停云当真是读书认,许多话让她哑口无言。“可这床榻如此之小,我睡相不好,夜里还有梦游之症,万一伤到王爷,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霍停云却没松手,将她拉回来,“那探子兴许随时会回来,娘子便躺下吧。” 佛生只好妥协,看了眼一旁的屋顶,嘟囔:“这探子还真不好当,大半夜还得做事。” 屋外明月高悬,月色皎洁安静,屋顶之上空空如也,除去几只飞虫,哪有别的踪影? * 佛生这一觉睡得实在拘束,不敢随意乱动,生怕一脚把霍停云踹到床底下去了。因此一早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比她练武还要疲惫几分。 她醒的时候,霍停云早已经不在了,她便唤梅香她们进来伺候。见她揉着脖子,又喊腰酸背痛,梅香与夏荷对视一眼,眼神暧昧。 佛生起初听她们笑,还当她们是有了什么高兴事。直到后来夏荷替她梳好头发,小声说:“待不久之后,王妃一定能给王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佛生才恍然,有些尴尬。她对这事一知半解,只知道光同躺在一张床上是不行的,还得做些别的。至于到底怎么做,她不清楚。 看她们的反应,便知道是她们误会了。佛生也不好解释,便尴尬地笑笑,以为这事会过去。 哪知道不过半日,整个王府看她的眼神都有所变化。 那种眼神怎么讲呢?很慈爱,充满了期待,以及赞许…… 佛生觉得她们都没认真想过,以霍停云这身体,又受了伤,怎么可能还有精力与她做那档子事呢? 她便委婉地提及了一下,试图点醒梅香她们,可梅香却捂着嘴,难掩惊讶,有些羞涩道:“竟然是王妃主动么?” 佛生:…… 看得出来所有人对霍停云的终生大事都很伤心了,所以关心使人变成傻子。 一整日,佛生都脸色不虞。因她与梅香和夏荷提及之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崇拜…… 佛生撑着下巴,一张脸上写满了惆怅二字。霍停云一口气将碗中的药喝下,才问佛生:“娘子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佛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周遭,确认她们都离得很远,这才小声告诉他原委。“我倒也不是介意自己的名声,只是如此传出去,只怕对王爷名声有碍……”佛生说得冠冕堂皇。 霍停云大方得很:“左右本王没什么名声,无妨的。如此凸显娘子英勇大义,若是传进皇上耳朵,向来他定会很高兴,如此一来,兴许会尽快给岳父大人升官进爵。” 若是传进皇帝耳朵……那岂不是全京城都会知道了? 佛生目瞪口呆。 …… 结果……还真让她说中了。 -- 第21页 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流言,短短两三日,京中都传开了,说是幽王妃神勇过人……甚至一时掀起了一阵风潮,闺房之事,以女子主动为傲。 佛生觉得京城这些人的脑子仿佛有些毛病。 进宫那日,皇帝似乎也特别高兴,问了她几句,皆是围绕霍停云,最后更是大手一挥,赏了她许多玩意儿。 霍停云果然被皇帝留下谈心,佛生则被太后身边的人领了过去。她不敢松懈,端正仪态,跟着那宫女过去。 只是在半道上,叫人拦下。 第14章 情敌 喜欢活泼之人。 那人坐在步辇之上,一张脸生得明眸善睐,十分妩媚动人。看穿戴,与一般贵家女又有所不同。 又在宫中碰见,兴许是皇帝的妃子?可这人与她年纪一般大,皇帝都老得能当她爹了,竟还老牛吃嫩草…… 佛生一时没动,被那人身旁的宫人训斥道:“大胆,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原来是公主,她倒忘了,皇帝除了女人。还有女儿。 佛生磨磨蹭蹭地福身见礼:“见过公主。” 她虽不懂这些规矩,但也不是愚笨之人,霍停云乃王爷,她是公主,自己身为王妃,倒也不必行大礼。这是霍停云今日出门之前,特意叮嘱她的。 永宁公主轻嗤了声,似乎对佛生敌意很大,“不知廉耻的南蛮子。” 她抬手以帕子掩住口鼻,命身边伺候的宫人起辇,迤迤然从佛生身边过去了。 佛生还一头雾水,拦也是她叫拦住的,这走也是她要走的……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跟随太后身边的宫人继续往前走。太后派来之人十分热心地替佛生解惑:“王妃莫要放在心上,永宁公主素日里娇生惯养,难免有些失礼,她自幼与王爷相识,关系也不错,王爷待她如同亲妹一般,因此王妃便多担待些。” 听她这么一说,佛生懂了。 简单点说,就是情敌呗。 她自幼与霍停云相识,心悦霍停云,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因此看见她这个得手之人,自然是十分厌恨。 佛生能理解永宁公主,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一行人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太后的寿康宫。 当今皇帝孝顺,因而寿康宫一眼望去,十分气派。佛生跟随着那领路之人,跨过宫门,又七拐八拐,才进到正殿之中。 太后端坐于榻上,似乎已经等候佛生许久。 佛生记着礼节,给太后请安,太后将她扶起,“好孩子,辛苦了,坐吧。” 佛生这才在太后下首坐下,悄悄地打量她。原以为她该是一脸威严的,可真见到了,却是一脸和蔼可亲。佛生松了口气。 太后见她如此,不禁失笑,又道:“好孩子,你别怕,哀家不会为难你的。哀家只是想见见你,停云这孩子也算哀家看着长大的,自小命途多舛,如今总算是成家立业了,哀家这心里也觉得欣慰。” 她说起霍停云的时候,颇为感慨。这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身体太差,原本永宁待他情深,可皇后不愿意,毕竟谁也不肯叫自家孩子年轻轻就守寡,太后也能理解。 今日听闻停云要携妻子进宫,永宁便急匆匆地来她这里告状了。 太后仔细打量佛生,见她面色红润,是有福气之人,不由又点头,面露赞赏之意,“看来无觉法师说得果真不错,你真是与停云天造地设的一对。” 佛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八字,只好笑笑,她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清楚,指不定就和霍停云的相克呢。 太后又说:“方才你在路上,有没有遇上永宁?” 佛生点头:“回太后的话,遇上了。” 太后哦了声,“她没为难你吧?若是她说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 佛生摇头:“公主没说什么。” 永宁的性子她最清楚,哪儿可能没说什么,不过听她如此说,倒是深明大义,不由赞赏之意更甚。 又闲聊了几句,太后便将人送回去,又命人送了好些东西。 出了寿康宫好远,趁着没人,佛生才敢伸了个懒腰。这也太累了,规矩多多就罢了,还得小心说话。 夏荷看她这抱怨的小模样,不由捂嘴笑:“王妃日后离那永宁公主远些吧,日后若是有什么聚会,王妃与她定然要碰上,便躲远一些就好。”她是伺候王爷的,早些年便见识过这位永宁公主的娇纵,以自家王妃的手段,定然会被欺负的。 佛生嗯了声,点头,“我会的。”女人之间若是勾心斗角,那可太可怕了。她年纪尚小的时候,曾听闻一桩八卦:某一城中有一富商,富商娶了两个老婆,互相看不对眼,为了争夺宠爱,竟互相找上黑石,雇了杀手将对方杀了。 当时年纪尚轻的佛生正在啃地瓜,听后地瓜都掉在了地上。 几个人往回走,在路上遇上霍停云。 佛生不由脸上带笑,小跑着奔向他:“王爷。” 坦白讲,她并不是要奔向霍停云怀里,但皇宫里的石子儿似乎不大听话。因而成了她直接扑向霍停云怀里。 霍停云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眼神隐隐约约有笑意。 佛生:…… 你听我解释。 她从霍停云怀里爬起来,正欲开口,余光便瞥见了一旁花亭里的永宁公主。倘若眼神能为刀,那个眼神,已经快将她刺穿。 -- 第22页 霍停云道:“好了,回家吧。” 佛生要解释的话,被永宁公主的眼神憋了回去,只好悻悻接话:“好。” 霍停云方才刚好接住她的手,不知为何,竟一路没放开,直至上了马车。 佛生手心都出汗了,趁着上车的工夫,往衣角擦了擦。她已经猜到缘由,王爷定然是不喜欢永宁公主,所以特意借她做挡箭牌,好让她死心。 霍停云坐定,问起佛生情况,佛生如实回答,最后才道:“王爷想必喜欢温柔知礼之人,公主她太过娇纵。” 她一脸的我明白,霍停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是。”霍停云笑着点头,又摇头,“也不是。” “啊?” “我不喜欢永宁是真,倒也不是喜欢温柔之人。我喜欢活泼之人,最好是会些武功的,能保护我的。” 霍停云瞧着她的眼睛,一双好看的凤眼微微眯着笑,似乎道尽无数情意。 佛生愣了一瞬,“王爷已经有心仪之人了吗?” 那她这王妃做的,岂不是挡了人家的姻缘? 霍停云又哑然失笑,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样啊。”佛生点点头,不禁想起他的寿命不多,又有些遗憾,来这世上一遭,还没感受过情情爱爱,好像有些亏了。 可这种事儿,似乎也急不来。 说起来,她自己还没感受过呢。听那说书先生说,情爱是这世上最令人高兴也最令人难过的事,她挺好奇的,还有如此矛盾之事么? 快乐的时候,怎么还会难过呢? 佛生托着下巴,一时疑惑,忽然间嗅见一阵肉香味。她掀开帘子看出去,原来是经过了一个卖烧鸡的小贩。 佛生嘴馋不已,吞咽口水。 霍停云会意,便叫停了马车,让向古去买。 “诶?不用了。”主要是吃相不大雅观,很容易暴露她的形象。 霍停云却只是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古很快将烧鸡买回来,交给霍停云,霍停云便再给佛生,道:“吃吧,不必顾忌我。你不是说,若是你吃得香,我看着也会高兴么?” 第15章 夫君 佛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佛生看着那烧鸡,双眼都放光,不过仍旧假模假样地端着架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咬了一口。 “很好吃。”她朝霍停云点头,虽说表情克制着,可眼神里的笑意和光芒根本藏不住。 霍停云嗯了声,似乎看着她吃,确实极为高兴。 佛生原本还咬得很小口,捏着那纸包,只是啃到后面,实在碍事,索性直接拿手抓起。 又怕霍停云介意,小声解释:“这样比较方便。”像平日里在王府那样,吃得精贵,吃只鸡腿,都是撕成一片一片的,一点不过瘾。 霍停云含笑应了声:“嗯,我知道。” 他语气太过温柔,佛生愣了一秒,心想其实也不怪永宁公主喜欢他吧,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她狠狠咬了一口烧鸡腿,一口咬得太大,沾到嘴边。霍停云忽然道:“别动。” 佛生一愣,看向他,见霍停云从袖中抽出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嘴边的污渍。 “好了。”他收回手。 佛生却没来由地脸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只好低下头继续如狼似虎地啃咬烧鸡。吃得太急,一时打了个响亮的嗝。 佛生面色惊骇,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尴尬地笑。 霍停云也跟着笑,竟还夸她:“娘子真是率真可爱。” 佛生摇摇头,“不敢不敢。” 怕他又给自己擦嘴,手忙脚乱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帕,胡乱擦了一通,手上力气没收住,一时将嘴唇周边都擦红了。 霍停云目光直直落在她唇上,看得佛生心里一毛,“怎么了?” 霍停云皱眉:“娘子可真是不会照顾人,嘴都擦红红了。”他伸手要去碰触,被佛生一手打开。 “不……没事。”她一时没收住力,有些懊恼,低头一看,霍停云手背红了一片。 “对不住对不住。”佛生愈发懊恼,心中不免有些微词,这霍停云也真是的,怎么跟个瓷娃娃似的,随便拍一下也这么严重。 “疼吗?”佛生问。 霍停云摇头,又点头,神色微敛,“其实还是有一些疼的。” 他这话一出,佛生更加愧疚,小心翼翼捧起霍停云的手,放在嘴边认真地吹了吹。 “我自小糙养惯了,实在是对不住。” 霍停云摇头,指尖微动了动,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唇角微勾,但在佛生抬头的时候,早已经一切像什么也没发生。 “无妨,娘子随意些便是。娘子嫁给我已经是委屈至极,哪儿还能叫娘子压抑自己。”霍停云说罢,掩嘴咳嗽一声。 佛生跟着皱眉。 马车停在幽王府门前,佛生率先跳下去,又去搀扶霍停云。才刚下来,便与梅氏撞个正着。 梅氏瞧着佛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哎哟,你瞧你们这小两口……” 佛生还有些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嘴边那一圈红。 梅氏这样一笑,其他人便也看过来,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幽王府的香火近在眼前似的。 -- 第23页 佛生:…… 梅氏也想到了这茬,笑不出来了。若是霍停云有子嗣,他们二房可就占不到便宜了。 梅氏转移话题,朝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便将一物呈上来。梅氏道:“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这是我上回去庙里求的符,还请王妃收下。” 说罢,又踮脚凑到佛生耳边,告诉她:“是求子的,很灵的。” 其实符中放了麝香,梅氏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回身领着人走了。 佛生拿着那符包,觉得有些不对劲,夫子曾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梅氏平日里凶神恶煞一般,哪有这么好的心肠。 她目送梅氏远去,与霍停云跨过大门,才小声道:“王爷,我觉得这符包定然不对劲。” 霍停云拿过符包,在鼻子边嗅了嗅,点头:“是,里头放了麝香。麝香一味,对女子大不利,尤其不利生育。” 佛生啊了声,关注重点再次歪掉,怎么人人都都觉得她要生娃娃了,分明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她撇嘴,就要把符包扔进一旁的花坛,被霍停云拦住,“娘子且慢,此物留着,日后兴许还有妙用。” 他将符包收进袖中,又从袖中拿出了另一个平安符,交到佛生手中:“这是无觉法师替我开过光的,说是能护我平安无事,便赠与娘子吧。” 佛生心头一软,捏着那符包,有些动容,“这不好吧……毕竟是给你保平安的。” 霍停云摇头:“无妨,我也用不上,给娘子倒更好。”他的意思是,他不必要用这平安符,因为他身体很好。 但佛生又理解错了,她以为霍停云这话的意思是,反正他都要死了,不如给她用。 佛生吸了吸鼻子,眼眶一时发红,“王爷真是个好人。” 霍停云这辈子都没被人夸过这么多句好人,全在佛生这里实现了。 好人?他暗自扬唇,若是她知晓死在自己手中的人有多少,定然觉得这二字讽刺至极。 想他们二人,一个看似是大好人,其实却心狠手辣至极,另一个看似是大奸大恶之人,实则单纯天真。也是有意思。 佛生攥着那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荷包里,又道:“这梅氏也太坏心眼了,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她?” 霍停云只是摇了摇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再说吧。” 佛生撇嘴,霍停云一定是念着亲情,所以不想追究。她想替他打抱不平。 但那些弯弯绕绕的她也做不来,有了,她找个日子,潜进梅氏房中,把她揍一顿好了。 佛生想到计划,心情大好,扶着霍停云回房。如今已经见过了皇帝,应当不必要再与她睡一起了吧? 佛生如此想着,便搀扶着霍停云回他的院子,被霍停云叫住:“娘子走错了,应当去那儿。”他指着佛生的院子。 佛生皱眉:“啊?” 霍停云道:“今日还得在娘子那儿歇息才成。” 佛生眨了眨眼,意思是,皇帝还在监视吗? 霍停云道:“嗯,故而尚且不可。” 佛生顿时萎靡不振,这么睡几天,她得累死了。 她那一眨眼,在旁人眼里,却理解为了那种意思,一时有些惊骇。 王妃真乃勇猛也。 难道是因为南州民风如此? * 佛生没理解她们的意思,搀扶着霍停云回到房中,给他倒茶,又让梅香她们去端他的药来。 “若是我天天这么吃药,一定会疯掉。”她喂霍停云喝药。 霍停云摇头笑道:“习惯了。” 大抵是因为有经验,这一夜佛生睡得好了不少,甚至中途都没醒过,也没做梦。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身旁的霍停云,竟然难得也在。 霍停云比她醒得早,因而撑着头侧身看着她,“娘子醒了。” 佛生嗯了声,“早,王爷。” 霍停云抿唇,道:“娘子似乎一直唤我王爷,若是传出去,旁人要以为我们感情不好了。” “啊?那叫什么?”佛生闭上眼,伸懒腰。 霍停云嗯了声,似乎在认真思考,“停云,或者……” 他一顿,“夫君?” 佛生原本在伸懒腰,因而腰微微抬起,手朝上伸展开,被他的“夫君”二字吓得一个激灵,手猛地收回来,把霍停云的胳膊牵连到,他便往后一栽。 “这不太好吧?”佛生眨眼。 霍停云背上有伤,隐忍闷哼了声,佛生又忙不迭撑起身,问他伤势。 “抱歉,你没事吧?” 她要把霍停云翻过来,被霍停云抓住手腕,一番纠缠之间,彼此靠得十分近。 佛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第16章 请帖 “我相信王爷一定更厉害。”…… 她胳膊肘撑在霍停云胸口,怕自己太重,压坏了他,特意用了些力气撑着,不让自己全部重量落在他身上,因此颇有些吃力。 佛生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她的腿也搭在霍停云腿上,正欲移开,给自己借些力。 途中,似乎碰触到了什么柔软又带温度的物什。 她一愣,第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弹开了。 佛生坐起来,看着霍停云,与他面面相觑。 第二时间反应过来了,原来他真的行啊…… -- 第24页 她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这话说得似乎不大妥当,还好没说出口。 脸上起了热度,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害臊起来。 佛生移开视线,去看屋子里的摆设,四扇的雕花梨花木屏风,紫檀木睡榻,青铜麒麟香鼎……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佛生摸着自己耳垂,才缓缓开口:“你的伤,没什么吧?” 霍停云自床上起身,半撑着自身重量,将金丝绣鸳鸯的薄被扯过来,搁在腿上,低头轻咳几声,摇头回答:“无妨,娘子莫要担心。” “哦。”佛生安静下来,视线继续从那些物什上飘忽过去。 所以……她还要说些什么吗?不用了吧?霍停云他行……或者不行,与她也没什么大的干系吧? 只不过,原来病成如此,也能行啊……男人真神奇。 佛生捏着自己耳垂,耳垂都摸红了,心中思索着,她还要说些什么吗?就这么让这事儿过去了吧? 霍停云却主动提及:“方才……” 佛生瞪大眼睛,有些慌乱地看向霍停云,方才?什么? 霍停云微微敛眸,瞧着眼前的女子。她脂粉未施,刚睡醒,眼神还有些懵。她本身皮肤极好,白皙透亮,方才气血上涌,这会儿渐渐消退,便保留了几分粉,白里透粉。 除此之外,她脸上写满了此刻的心情:慌乱,紧张,还有害羞。 又不像兔子了,兔子呆呆的,可不会害羞。 那该像什么呢?含羞草?碰一下就缩成一团? 也不像她。 …… 霍停云微不可闻地抿唇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方才……娘子不必害怕,我并非是对娘子有何非分之想,娘子书念得少,不知晓这些。男子每日晨起,多会如此,与旁的都无关。若是吓到娘子,我给娘子赔罪。” 说罢,还要弱柳扶风地咳嗽几声,“只不过娘子也清楚,我这身子,与旁人自然不同,不过是干锅熬汤罢了。” 佛生听得皱眉,干锅熬汤?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愣,恍然大悟,就是说,他只是看着行……其实不行。 佛生放下手,揪着一旁的软被,点了点头,“难怪王爷这后院空悬……” 霍停云竟还点头:“是啊,也不好耽误人家姑娘。” 果然,他上次的话还是在安慰她,也顺便安慰自己吧。 男人嘛,总是很看重这些的。 佛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最后面色深沉地一抬手,轻拍了拍霍停云的肩,安慰他:“无妨,日后总是能治的。” 霍停云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哭笑不得,只好应着:“嗯,能治。时辰不早,咱们也该起了。”他适时转移话题。 佛生果然被他带偏注意力,翻身下床,唤人进来伺候。他们二人一同醒来,底下人时不时偷看一眼,而后偷笑。 佛生明白她们的笑,高兴嘛,都觉得她马上就能生娃娃了。 一想到霍停云那么可怜,她也懒得解释了。 梅香伺候她梳洗的时候,夏荷从外头进来,她方才去小厨房传菜,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个东西。 夏荷将东西交给佛生,“启禀王妃,方才李丞相家的大小姐差人过来说,王妃远道而来,又因是新婚,之前不便打搅,如今才来邀请您。她道,听闻王妃是位才女,想与王妃切磋切磋诗文。” 夏荷说罢,看了眼一旁的霍停云。经过这么些日子相处,她们早瞧出来了,王妃这才女十有八|九是虚的。只不过才女不才女的,于她们而言并不重要,于王爷而言也不重要,王爷既然瞧着欢喜,那便是最重要的。 可今日这事,摆明了是要落王妃面子的。这肯定得推了才好。 佛生也清楚这个道理,拿着那请帖脸色犹豫。请帖上的字写得清秀工整,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字旁还贴了几朵晒干的海棠花。一看就知道主人家心灵手巧。 她这一窍不通的,字都不会写几个,去了这不就铁定露馅了? 佛生咳嗽了声,说:“夏荷,你差人回复李小姐,便说我……我身体不舒服,时有……”她在扯谎上犯了难,这该说什么毛病? “头疼之症,兴许是染了风寒。” 夏荷点头应下,便出门去吩咐跑腿的小厮传话。 霍停云一言未发,待夏荷与梅香皆退下了,才从榻上起身,行至桌边,道:“你今日称病,她们心中定然会有所怀疑。” “啊?”佛生大咧咧从梳妆台上起身,走到霍停云身旁坐下,“可是我与她们无冤无仇,干嘛要为难我?” 霍停云轻叩着桌面,语气有些苦涩:“并非为难你,只不过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想看看,我这个病秧子娶了个什么样的夫人?” 他眼神有些远,“世人皆是如此,因为我总是如此,是个可怜人,她们便觉得,我应当一直可怜下去。” 佛生听得直皱眉,这是什么逻辑?也太奇怪了?就见不得别人好呗。 她撑着下巴,撇嘴,可她确实也会丢霍停云的脸,唉。 那时候,她们便会觉得高兴极了吧,病秧子娶了个大字不识的土包子。 这可不行,佛生一咬牙,心中有了主意,“夏荷,你把方才派出去的人叫回来,不许回绝了,就说,我会应约去!” 夏荷大惊失色,面色为难:“王妃?” -- 第25页 佛生却坐回到霍停云身边,笑嘻嘻说:“王爷这么厉害,让他教我就好了,能糊弄过她们就行。” 霍停云看着她的眼睛,含笑夸她:“娘子真厉害。” 佛生歪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李小姐她厉害么?” 霍停云说得委婉:“尚可。” 梅香在一旁嘟囔:“那李小姐何止是厉害啊,李小姐可是咱们京城第一大才女。” 她沮丧极了,可看了眼王妃与王爷,王妃只片刻皱眉,而后仍旧笑容灿烂。 “我相信王爷一定更厉害!”王妃说。 王爷头一次没谦虚:“既然娘子如此信得过我,我一定不负所望。” 梅香又觉得这也不是件坏事了。 第17章 受伤 “太好了,不用去赴约了哎。”…… 计划第一步,认字。 佛生被难倒。 她拿着那张四四方方的纸,眉毛快皱成一团,还要正儿八经地解释:“我小时候……不爱念书,所以不大认得这些。” 霍停云闻言微微颔首,只是轻笑,将她手上的纸倒了过来,“嗯,无妨。” 佛生:…… 连纸都拿倒,还有救吗?真的无妨吗? 她苦着脸,已经沮丧起来,脸贴在桌案上,声音也因此有些含糊:“要不我还是称病吧,突然觉得计划很美好,可实行起来……”似乎不那么如意啊。 霍停云摇头,还是笑:“娘子别灰心,我已经说了,这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佛生将信将疑,从桌案上抬起头,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哎,难道霍停云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霍停云也摇头:“没有,只不过娘子今日之痛苦,恰恰印证了一句俗语,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佛生还是明白意思的,就是说小时候不努力,长大了就会后悔。她重新耷拉回桌案之上,“那怎么办?” 霍停云取过一张白纸,拿来一旁的狼毫笔沾了墨,递给佛生,“无妨,一步一步来便是了。” 佛生用手指抓住笔,被霍停云纠正,“错了,娘子。” 他动手纠正,握着佛生的手,手把手教她写字的姿势,“如此,方能写好。” 佛生哦了声,又听他说:“既然娘子一点基础也没有,那只好从零开始了。” 他取来刚才那张纸,教她认字,纸上是李白的《将进酒》。这对佛生来说难度还太大,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可霍停云面不改色,只是起身从书架上取过一本更简单些的,教她认字。 从白天到黑夜,经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艰苦奋斗之后——佛生进步甚微。 她精神萎靡地趴在那堆诗文上,“要不,还是称病吧……” 霍停云却意外地坚决:“娘子既然已经开始了,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可是……”佛生嘟囔,看向手边那堆东西,她已经很认真了,但大抵是天赋不够,确实不行。 “别说写诗了,我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才女怎么可能字这么丑? 霍停云沉思片刻,道:“那便称病吧。” 佛生抬眸看他,有些沮丧,“梅香……” 梅香进来,“王妃有何吩咐?” “你差人去趟李家,便说……说我……”她一顿,忽然精神起来,“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待梅香走后,佛生咬着下唇,犹豫道:“要不这样,到时候你给我作弊?” 她扯着霍停云袖子,一双杏眼无辜望着他。 “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李小姐只邀请了你去,我跟着去是什么道理?何况此等聚会,多是女儿家。” 佛生彻底萎靡,又告诫自己打起精神来,“那继续吧。” 夜又到深处,佛生哈欠连连,心中不由胡思乱想,若是发生什么意外……譬如说,李小姐崴了脚,或是李小姐忽而遇到位如意郎君,从此茶不思饭不想…… 眼皮被用力撑开,又耷拉下去。 深夜寂静,一切动静都显得引人注目起来。 佛生困倦难忍,一时脱力,将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笔杆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俯身去拾笔。 躬身的时刻,依稀听见有脚步声在附近。与常人的脚步声不同,那脚步声隐忍克制,更像是秘密访客。 佛生当即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不由心中一凛,提起了心。 霍停云还含笑看着她,“娘子?” 佛生起身,有些尴尬地笑,“我方才有些困。”说话的同时,没敢放松警惕,余光注意着房间外的动静。 就在她将笔还给霍停云的时候,最远处那扇窗纱破开,有一蒙面人持剑而来,与此同时,房顶的瓦片与好几个蒙面人一并掉落。 佛生下意识将霍停云护在身后,那几个蒙面人毫不迟疑,便扑向霍停云。 佛生抓着霍停云的胳膊,将人带向自己,躲开最旁边那蒙面人的攻击。 一时间,佛生与几个人缠斗起来。 “梅香!夏荷!”她是个半吊子,一个人应付都勉强,何况还得处处护着霍停云,愈发吃力,只好向外头求救。 只是外头的人早被迷晕,并无人应答。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那个蒙面人冷笑一声,再次扑向霍停云。 几个回合下来,佛生已然体力不支,大口喘着气,一面应付着自己手边的人,一面关注霍停云情况。 -- 第26页 霍停云大抵是受了惊吓,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只紧紧抓着她衣角,提醒她:“娘子小心。” 因而那人扑向霍停云的时候,佛生余光虽注意到,可惜心有余力不足,已经来不及防守。 她其实可以放任他受伤,毕竟在一个多月以前,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如今,他们也算不上多熟稔。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佛生想起那日,霍停云替她挡下那一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扑了上去。那一剑直插入她心脉,疼痛随之蔓延开来。 那一瞬间,佛生想起许多事情,去岁她曾凑了几文钱,跟风问了个江湖算师,那算师说她十六岁这一年必定多灾多难。 佛生一听就不高兴了,谁花钱是来听晦气话的,她作势要揍人,那算师又说,你也别急,虽说是多灾多难,可也有贵人相助,灾难皆逢凶化吉。 现在想起来,还挺灵验的。 佛生撑着一旁的桌子,疼得眼冒金星,听见外头有动静响,似乎是向古闻声赶来。 那帮人也闻见动静,瞥了霍停云一眼,这才匆匆撤退。 佛生脱力后倒,被霍停云接住。 霍停云似乎真被吓得不轻,脸色难看极了,连抓着她胳膊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来人!快请大夫!” 霍停云压抑着情绪,察觉到怀中人微小的动静,他以为她要说,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他都准备好回答,不会死的。 可佛生却笑,虽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道:“太好了,不用去赴约了哎。” 霍停云哭笑不得,一时无话可说。只是她说完这一句,便晕了过去。 第18章 饿死鬼 分明无风,为何影动? 向古带人及时破门而入,但那些人动作更迅速些,早在他们进门之前,便撤得无影无踪。向古脸色铁青,冷峻吩咐他们分做几队,一队人马负责去追刺客,另一队人马将院子团团围住,以保安全。 到底是天子脚下,幽王又受皇帝重视,幽王府从前守卫便称得上森严,上回霍停云遇刺之后,皇帝更是亲自下旨,增添了几倍人手。 向古抱拳请罪:“王爷,属下来迟。” 霍停云脸色不好看,冷声道:“还不请大夫?” 向古头垂得更下,“是。来人,快去请周大夫来。” 霍停云简单替她处理好伤口,将她抱去床边后,便坐在床边等着周大夫前来。 向古静立一旁,始终低垂着头,似乎是做错了事。可向总管与王爷关系向来好,今日也不过是迟来了一步,总不至于如此……他们底下人捉摸不透,索性不再多想,只做好自己的职责。 灯光昏黄,映在女子惨白的面容之上,越发衬得她面色如纸苍白。 佛生眉头皱着,嘴上也没血色,霍停云瞧她这样,和平日那活泼又精神的模样相去甚远,一时失神。 周大夫来得极快,原要乘马车来,那去请之人嫌慢,索性将人背了来。他从背上下来,嘶了声,嘟囔道:“怎么这些日子,总是出这些事?难道真是流年不利?” 周大夫给霍停云行礼,行至床边。霍停云自觉让开路,转瞬之间已经恢复病弱之态,叮嘱道:“周先生,请一定要尽力。” 周大夫捻着胡子,道自己自然明白。因霍停云前头死了三个夫人,常被人调侃,他每每听着,都觉得心里不舒坦,自然不能让这第四个再出事了。 周大夫腾出手,替佛生诊治。 那一剑伤及心脉,比上回那伤还要严重些。周大夫脸色凝重,不敢分心。霍停云悄声退到门口,命他们都动作轻些,不许打扰了周大夫。 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得亏王妃身体好,也是福大命大,还差了些。” 他一头的汗,霍停云连忙派人来替周大夫擦拭。 “周先生,佛生她应当无事了吧?” 周大夫点头:“没事了。听说王妃是为了你,才受了伤?要我说啊,你们这小两口也真是……这叫什么?情深不在时间长短?” 既然于性命无碍,他也放松起来,便同他开起玩笑来。霍停云应着,倒没说什么。 只是一旁的向古拳头攥得更紧。 霍停云命人送周大夫回去,好生安顿,又命护卫收回队伍,“想来是不会再有事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说罢,便由向古搀扶着回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仍旧寂静,只有夜色无声,主仆二人进到书房。 才进门,霍停云已然变了脸色,“谁让你这么做的?” 向古早知有这一通训斥,挺直腰板跪下,嘴上说着“属下有罪”,面上哪有一点悔改之意。 霍停云面色沉沉压抑,将桌上一封密信扫落,声音冷厉:“为何要私自违抗本王的命令?” 向古先是绷直着嘴唇不答,而后才道:“那女子来路不明,又身份特殊,留下她,始终是个祸害。何况她身上也并没有那千密族的圣物,属下以为……” 霍停云一拍桌子,打断向古的话:“本王早说过,不要想当然,你如何能证明她没有那东西?倘使她有呢?” 向古辩驳:“王爷,我们的人盯了她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何况她是黑石的杀手,又没完成任务,即便能躲一时,也躲不了一世,黑石迟早会找到她的。若是那时候,再牵连咱们……” -- 第27页 他顿住,看着霍停云眸色越来越深,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低下头,俯身叩首,“请王爷责罚。” 霍停云由书桌旁踱步出,行至向古身侧,隽眉紧皱,“本王知晓你是为我好,可你不该擅作主张,便罚跪三个时辰,再罚三个月俸禄,绝不能再有下次。” “是!多谢王爷!”向古未敢起身,直至霍停云出门。 跨过门槛,明月高悬,因先前之事,王府内的灯笼已经灯火通明。 如此动静,自然瞒不过外头的眼睛。 魏起早派了人盯住幽王府,一有动静,便着人回禀。 探子入了督公府后,径直往魏起住处去。 “督公,幽王府出事了。”探子跪地回禀。 魏起撑起身,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问探子:“何事?” 探子回道:“幽王再遇刺。” 魏起冷眼扫过来,语气凌厉:“什么?又遇刺了?刺客呢?” 探子低头:“似乎是逃了,幽王那边已经派人去追了,咱们这边……” 魏起冷笑:“陛下既然命咱们彻查此事,自然是也得全力追剿。只是这幽王……”他皱眉,这幽王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多人要他的命? 他当即想起千密族圣物,难道是消息已经走漏?亦有旁人知晓? 不应当,他这边的人皆是守口如瓶,不可能泄露出去…… “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那边。” “是。” * 霍停云回到佛生房中,梅香与夏荷中了迷香,已经被扶下去休息,这会儿是另两个人在门外伺候。 见霍停云来,婢子行礼:“王爷。” 霍停云嗯了声,推开门进去。今日之伤凶险万分,她纵使体格强健,也不会这么快醒来。他行至床边,一边的纱帐挂钩不知为何松落,他将纱帐捞作一把,以金钩挂住。 床上之人面色比先前那会儿好了些,只是苦着眉,大抵是梦中也嫌疼了。 佛生极少喊疼,先前他替她上药,见她额上一层汗,也只是手掐着拳头,一个劲儿呼气。 思及她的身份,杀手,霍停云吐出一口叹息。 他抬手替她抚平眉头,唇不由抿紧几分。心中却在想,一个这样不聪明的女子,要在刀尖上讨生活,日子大抵不会好过。 她实在太过好骗,他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她都未曾怀疑过。不知日后若是得知真相,会不会急得也咬人。 霍停云收回手,想起向古所言。 今夜之事与上一回白鹤寺遇刺,皆是他自己的安排。不过是为制造□□,扰乱魏起视线,令魏起生疑。魏起谨慎,若是起了疑心,便会有所动作,他越有动作,越能抓住他的把柄。 两回之人查不到一起,他便会觉得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他的命。他不过是个没实权的病弱王爷,手上若有什么东西,也只能与千密族有关。 毕竟他娘便是千密族人。 霍停云垂眸,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下来,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影子被灯光映照在墙上,落在佛生面上。 上回算是他的苦肉计,为的是博取她的信任。这一回……原没想伤人,可向古却擅作主张,意欲借机除她而后快。 指向他的那一剑不过是个幌子,即便她不挡,也还有下一步。 霍停云面色更冷,向古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只是…… 霍停云抬手放在心口位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这颗心还在跳,可是它早已经变得很冷,很硬,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打磨淬炼,成就铁石心肠。 可那一刻,佛生倒在他怀中,他分明察觉到了自己的一丝慌乱。 他霍停云竟会慌乱。 屏风之外的灯烛一晃,屋中的影子便晃,可分明无风。 霍停云无声吐出声叹息,他抬手,轻碰了碰佛生脸颊。 * 佛生这一躺便躺了两天连夜,转醒那一刻,她甚至以为已经到了黄泉地府。 她练过武功,明白那一剑刺的位置有多要命。曾听人说,在人死前,生前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回放在脑中。可那一刻,她脑子里竟只有霍停云的脸,以及红烧肘子…… 这怕是死了,也是个饿死鬼。 活人是不知道这些了,就怕那些鬼差知晓。佛生睁眼的时刻还是深夜,屋内只留了一盏外间的灯,里间光线昏暗,她昏昏沉沉睁开眼,只看见个模糊轮廓在自己身前。 她便下意识认为,这是来勾魂的鬼差。她口干舌燥,喉头发痛,含糊不清地问:“我不会变成饿死鬼吧?若是变成饿死鬼,投胎会不会吃不饱啊?” 她说罢,却久久没等到回音。 那人身形顿住,也没动作。 她有些疑惑,垂眸,片刻之后,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攥住。那双手宽厚而温暖,传递来阵阵热意,都说十指连心,因而热意直达心窝。 “娘子,你醒了。” 是霍停云。 第19章 秘密 霍停云竟如此信任她? 佛生思绪一停,霍停云?他怎么也在这儿?难不成他也死了?他不会因为自己替他死了之后,就忧思过度,也跟着去了吧? 那她真是天大的罪过。 佛生努力睁开眼,眼前一切才逐渐清明,仍是那间她住了一个多月的屋子,陈设依旧,简约大方。霍停云坐在床边,好似是见她终于醒来,松了一口大气。 -- 第28页 霍停云攥着她的手心更紧,苍白的面上终于化开一道笑,“你总算醒了。” 佛生仍有些头昏昏,愣愣地盯着霍停云。 霍停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昨日她突发高热,人更是说起胡话来,一度伤势凶险。 他手上温度真实可感,眼前的一切也如此真实,佛生才敢想,她还活着? 那真是太好了! 呜呜呜呜人生还有好多事没做,没存下钱,给娘亲修个好点的墓,那么多好吃的还没来得及存钱去吃……而且差点就不能给霍停云送终了。 要是她也死了,霍停云不是更可怜了。 佛生一时有些委屈,叫了声:“霍停云……” 她没叫他王爷,而是叫他的名字。 霍停云含笑应她:“我在。” 此刻的佛生,眼底微微泛红,一副委屈的模样,像兔子了。她对他展现出的依赖,本该正中下怀,但是……却又在心底流过那么一丝另外的情绪。 是什么呢?霍停云不想去想,转移话题,问她渴不渴,饿不饿。佛生本想摇头,可才摆头,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她哪儿能不饿……梦里都是红烧肘子呜呜呜,可是她也知道,她这会儿什么也吃不了,只能吃些清粥小菜罢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吃了还不如不吃。 霍停云笑了声,唤夏荷她们进来,饭菜早备下,就怕她万一醒了要吃,便命厨房的人准备着。夏荷与梅香眼眶红红,大抵是为她哭过。 佛生见着她们如此,有些惊诧,还有些受宠若惊。 她们在担心她耶,虽然也许是看在霍停云的面子上……可仍然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佛生本想忍着,可怎么也忍不住,闭上眼都兜不住眼泪。她从前并不觉得自己过得很苦,总归困顿有困顿的活法,可是来了这里之后,霍停云待她好,她们也待她好,如此一对比,便衬得她从前真苦。 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更没有钱财,就像一片普通的叶子。绿的时候,一大片地绿,黄的时候,一大片地黄,没人会注意某一片叶子。 夏荷声音略带哭腔:“饭食都是热的,也问过周大夫能不能吃……” 霍停云抬手抽出帕子,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声音温柔又安稳:“疼了是吗?” 佛生含糊应了声:“嗯……” 霍停云将帕子收进袖中,从一旁取过一个瓷瓶,在手心里倒出好几粒黑色药丸。而后腾出一只手将她后脑勺托起些,将药丸送进她口中。 “周先生说,这是止疼的,只是不能多吃。这回吃了,能管用四五个时辰,只是下回,便不能再给你吃了。” 佛生含了口水,待药丸融化在口中,才一并咽下去,看向霍停云:“那上回他怎么不给我吃?” 上回她也很痛啊。 霍停云被问住,一时失笑,声音宠溺:“那下回等他来了,咱们问问他?” 他将佛生放回枕头上,取过盘中的碗碟,佛生这才看向那碗,倒也不算清淡,还有只大鸡腿。 她顿时眼前一亮。 霍停云勾唇,净手后取过那只鸡腿,慢条斯理将鸡肉撕成小条,亲自喂到她嘴边。 佛生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说:“娘子张嘴。”这才张开嘴,吃下去。 嘴唇不经意碰到他指尖,霍停云动作稍顿。 佛生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口水,窘迫道歉:“对不住……要不你还是让夏荷来吧。” 霍停云摇头,叹了声:“那自然不行,娘子既是为我受的伤,我如何能假手他人?” 佛生小声说:“这有什么,你上回也替我挡了一回,便算是礼尚往来了。” 霍停云仍旧摇头,坚持要自己动手。他是这王府最大的,佛生又动弹不得,只好妥协,任由他一口一口喂她吃饭。落在夏荷她们眼中,皆是暧昧笑意,她们便对视一眼,悄声退出门去。 霍停云动作精细,耗费了不少时间,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佛生如此躺了两日,腹内空空,被霍停云一口口喂着,不知不觉便吃了三碗。看着一旁的空碗,她有些不好意思。 霍停云却道:“娘子多吃些,才能好得更快。” 佛生只好尴尬地点头,霍停云又去净手,将东西递出门去,又转身回头来陪她说话。 “娘子再睡会儿吧。” 佛生点头,将眼睛闭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抵是睡了太久,又兴奋非常。只好又睁开眼,悄咪去瞥霍停云。 被霍停云发现,他仍是笑说:“娘子睡不着?那与我说说话吧。” 她嗯了声,听霍停云说:“几次三番连累娘子,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若你不是嫁给我,必定会过得更好些吧。”他神色惆怅。 佛生摇头,若非在这里,她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只是她也觉得奇怪,霍停云哪来这么多仇家?他没权没势,不过颇得皇帝宠爱罢了,可他身体这样差,也不可能有任何威胁到储君之位的机会,怎么会这么多人想要他的性命呢? 佛生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 霍停云敛了神色,默然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他吐字很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佛生道:“若是不方便,便不必说了……” 霍停云说:“其实,与我母亲有关。” -- 第29页 佛生一愣,他的母亲? 霍停云眼神似乎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你可听说过千密一族?” 佛生摇头:“未曾,那是什么?” 霍停云盯着她好一会儿,她神色一点不慌,不似扯谎,可若是她不知道千密族的秘密,又怎么会以身涉险,偷那圣物?或者是魏起的阴谋? 他按捺下心中所想,继续说下去:“传闻千密族神秘非常,深居简出,安家于深山老林之中,世代守护着一个宝藏。这宝藏包含无数金银财宝,以及一道禁术,能医死人、肉白骨。只是传说到底是传说,那东西到底存在与否,都还值得考证。只是这样大的诱惑,到底驱使人心。”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佛生反应。 少女面上难掩惊愕,似乎不敢置信还有这种事,一双眼呆呆地望着他,不似有假。 霍停云叹息一声,道:“我母亲便是千密族的人。” ?! 佛生更惊诧了,所以……那些人便是冲着那宝藏来的? 不对啊,她难得聪明一次,倘使霍停云知道宝藏的秘密,他们不可能要他的命才是…… 霍停云沉吟片刻,本是想着她比较好骗,也没考虑那么多,没想到会一朝失手。不过也不是大问题。 霍停云咳嗽起来,脸色难看,声音有些虚弱:“谁知道呢?许是那些人不愿太多人知晓这秘密,便想着将我灭口吧。只是这事事关重大,我也不能贸然说出来,因此,连皇上都不清楚。” 佛生:! 更惊诧了,这这这……岂不是说明,霍停云竟如此信任她? 第20章 大招 “实不相瞒,我有孕了。”…… 佛生一时有种成为他亲近之人的……莫名的满足感。 她认真分析一番,大抵是因为她已经把霍停云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所以当感受到霍停云的信任之时,才会有种满足感。 怀揣着霍停云的秘密,佛生有些激动,当即做了个向天起誓的动作,“你放心,此事我绝对不会告诉旁人的,那一句话是如何说的,便是打落牙齿,让它烂在肚子里。若是我告诉旁人,便叫我天打雷劈……” 霍停云握住她的手,有些无奈,“我明白的,佛生,你不必如此。” 以往与他的碰触,他整个人大多是冷的,今日却不同,似乎一直充满了暖意。 佛生看他,道:“王爷今日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霍停云嗯了声,“周先生也如此说。” 才说周先生,便听通传说,周大夫来了。周大夫听闻人醒了,马不停蹄往这儿赶,这几日他都不敢离开王府,便住在了这儿。 周大夫跨过门槛,大步走近,“丫头,你总算是醒了,你瞧停云这几日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 佛生闻言看向霍停云,霍停云道:“你别听他胡说,我自然有好好照顾自己。我身子不如你,总不好还没等你好起来,便先自己倒了。” 周大夫笑呵呵的,梅香搬了把椅子过来,请他坐。周大夫替佛生看过脉象,道:“好了好了,这回是真没事了。” 佛生闻言,松了口气,忍不住勾唇笑。 霍停云亦然跟着笑,时辰不早,周大夫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虽说他医术高超,说了人能好便能好,可这人一日不醒,他这心也提着吊着,不敢放下。 这下好了,他笑呵呵伸了个懒腰,“那老朽便去睡了。” 目送周大夫离开后,佛生劝霍停云去睡,“我自己可以,梅香她们也在。” 霍停云没动,抿唇道:“我不放心。” 他温柔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我那日多担心。” 佛生记起那日他的眼神,一时有些心软,“可是你……你更应当好好休息。” 霍停云指了指一旁的贵妃榻,“我若是困了,便睡那儿,好吗?” 佛生拗不过他,只好胡乱点头,她闭上眼,道自己要睡了。 再过会儿,天都要亮了。佛生闭着眼,原有一些睡意,可越躺下去,却越清醒。 霍停云注意到她的动静,道:“娘子睡不着?要不然,我给你讲故事听?” 佛生睁大眼睛,讲故事? 霍停云已然在床边坐下,沉吟片刻,开口:“从前有一个书生……” 他嗓音沉稳而温柔,像能蛊惑人的心神,佛生竟真越听越困,沉沉睡去。 待她睡着之后,向古悄无声息推门进来,立在一侧,面无表情,“王爷。” 霍停云道:“怎么了?” 向古看了眼床边睡着的女子,有些犹豫,还是靠近霍停云附耳道:“王妃消失许久,黑石之人已经四处寻找,应当有人发觉。” “那人呢?”霍停云冷冷瞥他一眼,“你放回去了?” 向古摇头:“属下不敢,已经将人扣下,等待王爷处置。您看,是要杀了,还是放他回去传递消息?” 霍停云余光瞥了眼床上之人,眸光一冷,“杀了,尾巴也处理干净。” 向古唇角微拉,先前王爷分明说,必要的时候,便慢慢放出消息,告诉他们人在王府。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分明是…… 可王爷到底有令,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于王爷,虽然不忍心看这种情况,却也只能忍下。 “是,属下明白。” 霍停云又冷声道:“向古,不要私自揣度我的心意。只是时机未到。” -- 第30页 向古只是将头低得更下,不敢反驳。 向古走后,霍停云静坐许久。 他其实明白,他该做个决定。留下她,日后必定会成为一个隐患。至于另一个选择,除掉她,他却有隐隐约约的依恋。 左右她如今还未造成什么影响,便如此吧。至于那东西……看她今日反应,她是真不知道,那便罢了。 …… 佛生再醒来是被疼醒的,大抵是药效过了,疼痛感便一波一波袭来。她嘶了声,察觉到有东西压在腰上,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去推开,却碰到柔软的触感,佛生一愣,才反应过来是霍停云的手搭在她腰上。 他不是说睡榻上吗?怎么在这儿趴着睡着了? 霍停云被这动静吵醒,捏了捏眉心,嗓音也有些哑:“你醒了?可是疼了?” 佛生点头,又摇头,还是下意识决定忍下。 霍停云却比她眉头皱得还深,“娘子只能忍一忍了。” 佛生嗯了声,又问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霍停云起身,掩嘴咳嗽了声,“我唤她们进来照顾。” 她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吗? 梅香她们进来伺候她梳洗,又伺候着吃了饭,吃过饭后,竟听得那李家小姐来拜访。 佛生都快把这茬忘了,听见她的名字,心中腹诽,这李小姐不至于如此穷追不舍,她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追着她比试诗吧? 只是心中却有担忧,待客之道却不能忘,只能恭敬将人请了进来。 * 永宁等得有些不耐烦,“她不会是故意拿乔,怠慢我们吧?” 李芸劝道:“殿下莫要多想,兴许是王妃伤得严重,这才费些工夫。” 永宁撇嘴,道:“若是她死了,停云哥哥便……” 自己说出来,也觉得不妥,便住了嘴,“算了,当我没说过。我可不是咒停云哥哥。” 才说完,便看见里面有人出来。 “殿下,李小姐,请随我来吧。” 永宁与李芸跟着她进门,听她说:“王妃才醒,精神不是很好,还望二位别打扰太久。” 永宁没好气地点头:“本公主还不知道吗?” 进入院子,便与霍停云迎面撞上。 他刚从佛生房中出来,面上还有些憔悴,永宁面上喜色难掩,几步跨到他身前,将人拦住,“停云哥哥。” 霍停云点了点头:“殿下。” “许久没见了。”他非得如此疏离么?一定是因为他成了婚,那女人嫉妒心太盛,“你憔悴了。”永宁眼眶有些红。 她比霍停云小七八岁,小时候见霍停云,便已经是身子很差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每回见自己,都会给自己带些吃的,也会很宠溺地关照她……她原想着,等她长大了,便能嫁给停云哥哥了。 可是她太小了,霍停云定下第一任婚事的时候,她根本无能为力。可万幸……那女人死了。 那时候,永宁是有些庆幸的,如此一来,她便又有机会了。 她知道,停云哥哥心里也是有她的,只是他身子不好,不愿意耽误她。可是她不怕他耽误,她甚至去求父皇,可父皇也如此假仁假义,明明说很宠爱停云哥哥的,却不同意将她嫁给停云哥哥。 永宁眼眶红红,有诸多话语要说,可千言万语,都被霍停云一句:“我娘子精神不大好,二位莫让她久等了。”堵了回去。 她眼睁睁看着霍停云走远,疏离至此。 停云哥哥是为了她好,她明白。他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他想让自己拥有一个体格健全的夫婿。可是她根本不想要,她只想要停云哥哥。 李芸扯了扯她的袖子,劝道:“殿下,咱们过去吧。” 永宁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转身往佛生院子里去。 佛生被夏荷扶起,靠着个软枕,很快见到那位李小姐,以及她身后的永宁公主。 公主显然刚哭过,眼眶还红着。 佛生:…… 就……就算她今天心情不好,看在她是个伤患的份上,也不会找她麻烦吧? 但佛生猜岔了,永宁公主显然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她往椅子上一坐,挺直了腰背,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乎要把她看出个大洞来。 “见过殿下,李小姐安好。”佛生硬着头皮打招呼,“我行动不便,不好招待,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永宁公主仍旧盯着她:“你别以为,你救了停云哥哥,就可以要挟他了。” 佛生:…… 她哪儿要挟霍停云了?她心疼霍停云还来不及呢。 “我没有。” 永宁公主似乎并未听进去,自顾自说下去:“停云哥哥他小时候每次进宫,都会给我带……”她喋喋不休地回忆起从前的事,向眼前的女子示威。 “停云哥哥与我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你救命之恩可以抵消的。” “殿下……” “停云哥哥他是心疼我,不愿拖累我,我知道。他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永宁公主微仰着头,十分高傲。 佛生一句一句听着,心道这公主还挺难缠的,霍停云可真惨。 她掩嘴咳嗽了声,放出大招,看向自己肚子,道:“实不相瞒,我有孕了。” 第21章 暴露 他定是发现了。 这招杀伤力够大了吧? -- 第31页 永宁公主:……! 震惊,久久未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她愣愣地发问。 佛生有些害羞,道:“殿下方才说,王爷心里是有你的,可王爷分明同我说,他只把你当妹妹看待。王爷他却是同我说,他与我两情相悦。” “他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永宁公主喃喃自语地反驳。 佛生反驳:“殿下以为王爷与那些男人无异么?倘若不喜欢,也能传宗接代么?” 永宁公主被问住了,委屈巴巴地看着佛生许久,这才一撇嘴,竟哭了出来,而后便跑了出去。 李芸之所以来,便是跟着永宁公主来的,永宁公主一跑,她自然也顾不上佛生,告了个礼,便告辞了。 佛生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相继离去,拍了拍手,搞定。 她就不信了,这样了,这个公主还要告诉自己,霍停云心里有她。 霍停云还怕佛生应付不来,因此回来得很快,想着替她解围。结果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都走了。 佛生有些得意地邀功:“我觉得她日后不会再顾念你了。” 霍停云饶有兴致:“哦?娘子与她们说了什么?” 佛生如实相告:“我告诉她,我怀孕了。你不是那种不喜欢也能传宗接代的人。她就哭着走了。” 霍停云顿了顿,一时沉默,不知道是不是佛生的错觉,他似乎在忍笑。 霍停云夸她:“娘子这招妙是妙,只是……” 佛生:“只是怎么了?” 霍停云轻笑道:“只是宗亲有孕,是要上报朝廷的,若是到时候拿不出个孩子,可如何是好?” 佛生想当然:“你不是……不太行吗?便说,孩子没保住就好了呀。或者说,是大夫误诊,出了乌龙。” …… …… …… 霍停云吸了口气,掩嘴咳嗽一声,虽说话都是他自己说的,但此刻听在耳中,有些微妙的不愉快。 见他不说话,佛生有些慌:“如何?是不能这样么?我闯祸了么?” 霍停云摇头,安抚道:“没有,娘子聪慧非常,我大为震撼。如此一来,但愿公主能想通些。” 经她们这么一闹腾,佛生甚至痛觉都冲淡了几分。 * 佛生昏迷那两日,魏起已经派人来过一回,询问府中众人情况。按理说,该重点询问佛生,可那时候佛生昏迷不醒,被霍停云拦了回去。 如今听闻王妃醒了,魏起自然又来了。 上回他还是派的亲信,这回是直接自己来了。佛生听得通传的时候,正在房中百无聊赖地拿着围棋自己玩儿。她是不会下棋的,只是拿着摆成不同的玩意儿。 梅香陪着她玩儿,今日霍停云不在府中,被皇帝召去了宫中。因此乍听得消息,佛生连手中棋子都没捏住。 魏起强势,若是今日发觉出什么,任凭王府之人如何阻拦,只怕也拦不住。 佛生一颗心紧紧吊着,动作迟钝地把棋子扔进棋盒里,吩咐梅香扶她回床榻之上。 魏起的确强势,根本不顾阻拦,径直闯进屋中,阴恻恻开口:“听闻王妃醒了,本尊特意来向王妃询问那一夜刺客的情况。” 魏起直勾勾盯着佛生看,佛生微低着头,手指在软被中紧紧攥着,怕得要死。 魏起阴森笑了声,“王妃不必害怕本尊,本尊又不吃人,不过是例行询问。既然皇上命本尊调查,本尊自然得尽心尽力。还请王妃将当夜的情形如实告诉本尊吧。” 佛生应了声是,便将当夜情况娓娓道来,不过她亦不是蠢货,自然没将前面诗文那一截说出,只是讲了后半段遇刺的事。 魏起一边听,一边命人尽数记下。这女子始终低垂着头颅,一点大气风度也没有,魏在心里轻嗤,却也只当她是害怕罢了。 只是忽然间冒出个念头,这女子的身形,与那一次刺杀他之人,颇有些相似。便因此多看了佛生几眼。 她又始终低着头,更加引起魏起怀疑。 魏起不耐道:“抬起头来。” 佛生心中一凛,只敢照做,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 魏起记得她的眼睛,即便她那日蒙着面,可眼睛却始终露出。 就是这双眼睛。 魏起冷笑,好啊,倒是他小瞧霍停云了,竟然藏了这么这个人在府里做王妃。王妃?呵,他的王妃可是南州刺史之女杜如烟,不是什么黑石的刺客。 欺上瞒下,不知在密谋些什么?难道真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魏起按着桌子的手骤然收紧,第一念头是将这女子带回去调查,可转念一想,不妨再等等。 佛生看他眼神变化,已经心如死灰,他定然是认出她来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多谢王妃配合,那本尊便先走了。”魏起皮笑肉不笑,临走之前还阴恻恻看了她一眼。 魏起走后,佛生才敢松懈下来,她背上都出了一层汗,心中不由焦躁,这可如何是好?魏起那眼神,一定是认出了她,会不会牵连到霍停云? 她跌入床褥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霍停云今日应召入宫,陪皇帝下了会儿棋,又陪他说了会儿话。后来皇帝便召太医来,替霍停云诊脉。 “如何?可有好转?” 太医面色凝重,不敢多言,“回禀皇上,似乎是有些好转的。” -- 第32页 皇帝冷哼,“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什么叫似乎有?我看你是想欺君罔上?” 霍停云替他解围:“皇上息怒,臣的身子臣自己清楚,无非就那样子,太医也无能为力。” 皇帝脸色郁结,看了他一眼,“停云……你别这么说。” 霍停云弯腰咳嗽,仿佛要两肺都咳出来,如此剧烈,果不其然昏倒过去。皇帝连忙命人将他扶去休息,好一会儿才转醒。 二人皆是叹息,也不知是谁先提起霍致意来。 霍停云叹息了声,“若是父亲还在……” 皇帝更是叹息:“唉,都怪朕,当年朕若是拦着他,又怎么会……” 霍停云摇头:“不关皇上的事,只是……” 当年霍致意领兵去平息边境战乱,却意外战死沙场。当年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意外,可母亲却告诉霍停云,那不是个意外,是有贼人设计陷害。 后来母亲也死了,霍停云始终牢牢记着母亲的话,一直筹谋,便是为找出贼人,为父亲报仇。 他一直韬光养晦,称病装弱,便是为了迷惑敌人的注意力。他已经调查了许多年,二房他怀疑过,当年与父亲有过过节的那些人,他都怀疑过,最后查来查去,却查到魏起身上。 八|九不离十是魏起,可魏起是谁?有多难扳倒,霍停云亦明白。他苦心经营,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魏起拿下。 这些事,他不知皇帝知道与否。 这些年,他偶有试探过,可皇帝每每都是悲痛欲绝,看不出什么异常。倘使他知道,但无可奈何,霍停云也能理解。毕竟魏起的势力摆在那儿,轻易动不得。 只是他要做的,一定要做到。 皇帝命人互送霍停云回到王府,才进王府,便听人汇报,说是魏起来过,找王妃问询情况。 霍停云心中一沉。 佛生侧身在床榻上躺着,闭着眼装睡,但心中惊涛骇浪,根本睡不着。 她担忧至极,连霍停云几时回来的都不清楚。 霍停云忽而坐在床边,把佛生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她眼神躲闪不定,一看便知出了事。 霍停云握住她手,道:“今日魏督公来过?可是吓到你了?” 佛生摇头:“还好。” 她平日里话多,今日简洁如此。 霍停云敛眸,道:“中午想吃什么?红烧大肘子?” 佛生心绪不宁:“周大夫说,不能吃那个的。” 霍停云笑了声,“也是,若是不听话,周先生又要唠叨起来了。” 佛生点头:“嗯。” 怎么办?要不然先跑路?好歹没让魏起逮住在幽王府,即便到时盘问霍停云,他只要说自己不知,应当也没事吧? 第22章 煎熬 一石二鸟。 佛生低垂着眸子,听霍停云说:“你的伤,这两日好了许多,待再过两日,你方便走动了,我们去外头逛逛,好不好?” 佛生心不在焉点头,霍停云又道:“那便这么定了。” “嗯。”过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方才霍停云说什么?出去逛逛?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机会,兴许明日魏起便会带人来将她抓住。 这样的情况下,明日,成为了一个令人恐惧的词汇。 佛生一颗心心上八下,无法安宁,做什么都焦躁不安,连吃饭都心不在焉。 梅香看着她碗中还剩三成的米饭,有些惊讶:“王妃今日胃口不好么?可是伤口疼得厉害?” 佛生回过神来,摇头又点头:“我没事。” 梅香看了眼霍停云,霍停云只是挥退她们,命她们将东西也撤下去。 待人走后,他叹了声,又握住佛生的手,关怀地问:“怎么了?” 佛生摇头,逞强笑:“没事。”她无法告诉霍停云,至少在此刻,无法启齿。 霍停云待她可真好,真温柔,她不忍心在现在告诉他,其实他原本的妻子早就死了,她不过是个冒死顶替的女杀手。 她怕霍停云接受不了,更怕霍停云能接受得了。 以他的善良程度,万一要帮她……必然会把自己牵扯进去的。可魏起是谁啊?即便她是身在江湖,也听说过魏起的奸名。 她不能连累霍停云的。 佛生打起精神,笑着摇头:“当真没什么,是伤口疼了。” 霍停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我们做些旁的分散一下注意力?” 佛生点头:“好啊。” 霍停云起身,“看书如何?” 佛生:…… 她摇头,看书便罢了,生不如死。 霍停云失笑,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那我便给娘子讲故事吧。” 他重新坐到床边,摊开书页,好听的嗓音流传出来。佛生已经乖巧躺下,将被子扯过胸口。 …… 霍停云收了声音,看向昏昏欲睡的佛生,眸色微沉。佛生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忽然又从床上弹起来,“还没洗漱。” 霍停云只好又唤梅香她们来,伺候她洗漱。如此折腾一番,她睡意又全无了。可霍停云却也洗漱过,躺进里侧。 “我陪娘子一起睡吧。”霍停云微笑道,佛生难得没推辞,倘若让她一个人睡,还会胡思乱想,多一个霍停云,多少多了些安全感。 霍停云教养得宜,一旦闭上眼,便不再乱动。佛生只好也逼迫自己静下心来,闭着眼,试图入睡。 -- 第33页 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倘若明日魏起带人来抓她,她便赶紧跑掉。就怕魏起他不睡觉,来得比她还醒还早……如此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魏起已经老了,老人总是觉很少的…… 督公府内的魏起打了个喷嚏。 谨慎伺候的人连忙拍马屁:“督公可要仔细身体。” 魏起冷哼了声,他身体强健得很,“李满啊李满,你若是能把溜须拍马的功夫多放些在办事上,你也不能处处被周博压一头。” 那名叫李满的人讪笑:“督公教训的是。” 魏起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抿,吩咐:“那幽王妃正是那日刺杀本尊之人,兹事体大,只是不知霍停云是否也参与其中了。” 他当时按耐不发,便是想知道霍停云的立场。 这事儿与霍停云几次三番被刺杀,又有什么干系呢? 魏起将茶盏放下,看向底下的人:“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跟着本尊这么久了,还是如此愚钝。” 周博与李满齐齐开口:“还请督公指示。” 魏起阴恻恻笑道:“那刺客是黑石之人,黑石有个规矩,若是任务失败,便要死。既然有人买凶刺杀本尊,本尊如今可还活得好好的,黑石那些人又不是蠢货。想来她一时隐匿于幽王府,才让黑石之人找不到。” 他笑起来,笑声低沉而尖锐,有些刺耳。 “你们便将消息滴给黑石,他们自会清理门户。不然的话,他们日后在江湖上还如何立足?” 周博与李满对视一眼,李满率先道:“可是督公,这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刺杀督公,就这么便宜了她?” 魏起瞪他一眼:“说你是蠢货,你还不相信。本尊要的是她的命么?自然不是。” 倘若她被黑石之人盯上,必然是九死一生。若是霍停云出手,便会露尾巴,若是霍停云不出手,他自然会再派人将人截下,带回来,势必要盘问出那丢失的圣物的下落。 李满恍然大悟,这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一石二鸟,督公英明。” 魏起捏着兰花指,歪头晃脑地哼起小调来,“千密族一事,可有进展?” 千密族的圣地到底在哪儿,还是个谜,无人知晓。这也正是魏起不急不缓的原因,左右没找到地方,那圣物便用来钓钓鱼。 周博与李满皆低下头来,“属下无能,督公恕罪。” 魏起也明白这事急不来,不同他们计较,“下去吧。”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佛生睁开一条眼睛缝儿,看了眼霍停云。霍停云好像睡着了,她正要叹气,被霍停云突然的出声吓得一滞。 “娘子可还是疼?” 原来他没睡啊?佛生费力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王爷……”她欲言又止。 霍停云睁开眼,“怎么了?” 佛生犹豫着:“倘若……倘若我不幸也死了,王爷会不会娶第五个老婆?” 她悲观起来,怨自己当时为何不再谨慎一些,闹得今日下场。 霍停云沉吟片刻,咳嗽几声,微弱笑道:“娘子在说笑吧,娘子如此身强体健,我这一身病骨,才有随时撒手人寰的可能。” 佛生抠着自己手指头,声如蚊讷:“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呢?比如说,我若是明日同你出去,被从天而降的砖头砸死什么的……或者,或者万一明日有什么亡命之徒,忽然冲上来捅我一刀……意外很多的嘛。” 这可不是她胡诌,以前她真看见过好几回这种意外。有个猎户上山打猎,结果不小心被野猪追赶,一时慌不择路,踢到一块巨石,而后头便撞在了树干上,一命呜呼了。 她都这样明显了,霍停云还能不明白么? 魏起认出她了。 可魏起却没有当场发作,那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在利用佛生试探他。 霍停云心里也颇不宁静。他韬光养晦多年,若是此时暴露,还为时太早。 那便只能抛出佛生去。 那圣物一日没找到,魏起也不会要她的命,只是魏起的手段么…… 霍停云垂眸,伸手轻拍着她的胳膊,安抚她:“娘子想象力真丰富,只是那些事到底是极少发生,娘子不必杞人忧天。睡吧,我娘小时候便这样哄我睡觉,我也这样哄娘子睡觉。” 佛生垂头丧气,还是嗯了声,闭上眼。 这一夜浑浑噩噩,佛生中途醒了数次,总算熬到天明。 天才刚亮,佛生已经从床上爬起来。 煎熬地等到天光大亮,真有人上门来。 第23章 出街 “辛苦娘子。” 却不是魏起,而是太后派来的人。 永宁公主自王府离开后,失魂落魄回了宫中,她是皇后以及太后的心肝宝贝,见她这样,自然是要问询发生了什么。 永宁便将佛生怀孕一事,告知了太后与皇后。 太后待霍停云也是十分关爱,一听这消息还得了,差点当时就要出宫来瞧她。太后还与宫人说,佛生果真是福星,无觉法师可太神了,又命人给法师送去不少赏赐。 永宁公主那是委屈极了,她从前一直自欺欺人,说霍停云是爱她的,可是一朝被戳穿,自然接受不了。大哭大闹地,听太后这么高兴,更是胡搅蛮缠,不许她来看佛生。 佛生心想,还好这没亲自来……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交差。 -- 第34页 太后没办法,也不得不哄着这祖宗,这才等到今日,差近身的嬷嬷送来了大把的补品和赏赐。那老嬷嬷满脸笑容,和蔼慈祥地看着佛生,“王妃可要保重身子。” 佛生有些窘迫,看向霍停云求助。 这……总不能才说自己怀孕了,便要说是个乌龙,或者是流产了吧? 霍停云接收到她的信号,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应对那老嬷嬷:“多谢姑姑跑一趟,还请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至于太后娘娘那里,还请姑姑代为转达歉意,如烟她身子尚未全好,不便走动,等下回好全了,定然亲自去向她老人家谢恩。” 老嬷嬷闻言笑得更慈祥了,“老奴明白,就不打扰你们了。” 佛生看着人走远,后知后觉地啊了声,“你不说真相吗?那到时候怎么交代啊?”她急得不行。 忽然想起,可能她都等不到那时候,一时表情更僵。 霍停云只是笑,有些无奈:“太后老人家待我向来亲厚,一时得知此事,必然是欣喜万分,若在这时告诉她这是假的,我怕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过些日子,等她缓过来了,再说也不迟。” 佛生点点头,好像也有道理。 霍停云又道:“娘子莫要担心,总之这事有我来处理。” 佛生叹了声,被太后这么一打岔,倒没那么紧张了。 只是心里仍旧有块大石头,不上不下的。 苦等了半日,也没等到魏起的任何消息。 佛生发愣,这魏起那日的眼神,分明就是认出了她,以他的性格,怎么会不找她算账呢? 霍停云已然换好衣服,唤了佛生好几句,也不见回应,只好走近,拍拍她的肩,“娘子,怎么了?咱们该出发了。” 佛生这才恍然回神,尴尬地笑了笑,跟着霍停云往外走。她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出来过,自从进了幽王府,除了上一次偷跑出来,便再没出来过。 幽王府的马车行至街上,车水马龙的闹市喧嚣让佛生感到些许熟悉,不禁有些高兴。她打起帘子去瞧外头的热闹,感慨:“可真好玩。” 霍停云歉然道:“抱歉,都怪我,我若是身体好些,便能多陪你出来走动了。” 佛生摇头,“不是这样啦,若是我想出来走,自己也可以,你不能劳累,还是好好休息。” 霍停云又温柔地望着她:“娘子真是善解人意。” 佛生有些迷茫,这很善解人意吗? 霍停云失笑:“是我的错,只觉得娘子横看竖看,都是极好的。娘子性格率真,不喜听这些不真实的夸赞。” 佛生摆手:“倒也不是,还是爱听的。”谁不爱听夸自己的呢? 这话题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佛生余光一瞥,见大街上有杂耍之人,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她远远没瞧清楚,还以为是什么热闹事,待看清楚了,瞬间没了兴致。这有什么?她自己便会。 霍停云又夸她:“娘子可真厉害,连这种事都会。” 佛生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要不我找机会给你表演一下?”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得吃饭。 霍停云点头,似乎很是期待。 马车再继续往前,又看见一个耍猴的,亦是吸引了不少人。霍停云笑问:“这,娘子不会也会吧?” 佛生摇头,这个还真不会,涉及到未知领域了。 霍停云笑了声,便执起她的手下了马车,要带她去看耍猴。周遭人潮拥挤,佛生紧张得不得了,虽然有向古贴身保护,可佛生还是默默地抽出了手,将人护在了怀里。 她没霍停云高,比他约矮了一个头,因此模样略有些滑稽。一个女子,护犊子一般将一个成年男子护在怀中,不得不引人注目。 待看清那男子与女子长相,男子俊美中有些虚弱,女子皮相极好,这二人放在一处,还是挺般配的。只是这身份似乎是拿错了…… 霍停云被她圈在怀里,一点没有不自在,反而言笑晏晏地说:“娘子辛苦了。” 佛生摇头,她不好太用力,怕靠得太近,又怕太远了保护不好他,因此颇有些纠结。 向古拿着幽王府的令牌,领着几个人在一旁开路,让他们腾出一片空间来。众人一看幽王府的令牌,再看那男子,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病秧子幽王。 不由有些可惜,要是他不是个病秧子,就这长相气度,那得多上乘? 又不禁看向佛生,这女子想必便是新幽王妃了。和传闻中的,似乎有所不同啊。 不过这二人似乎确实恩爱非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佛生拥着霍停云至最前头,近距离看那耍猴之人,猴儿灵动可爱,倒是值得一观。也引得众人连连发笑,大手一挥,给出许多赏钱。 但后来,那猴儿做错了动作,被那主人一顿毒打,佛生便皱眉了。 霍停云叹了声,低声嘱咐向古。只见向古走向那主人,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而后竟牵了那猴子过来。 霍停云道:“猴儿本不是做这些的,也是可怜,向古,你便为它寻个好去处吧。” 佛生看着他,“王爷真是善良。” 霍停云面上叹息,心中却好笑,他与善良二字,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绝缘了。 她也是那个善良之人才是。 -- 第35页 霍停云笑了笑,道:“这下可没有猴儿看了,娘子只能与我去吃饭了。” 佛生也笑,吃饭还不好吗?吃饭怎么会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呢? 他二人离开那处,又上马车,待马车走远,才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人,对视一眼,留下个记号。 “那人正是黄字号杀手,佛生。” 第24章 赴约 他心不定。 幽王受宠之程度,与几位皇子公主差不多,原本按规制,出门的行头自然也是极为气派的。只是霍停云低调,向来不许如此张扬,所以每回出门的马车都极为朴素,旁人看马车是绝猜不到这是幽王的。 今日亦然,马车停在酒楼之前,众人还只当他们是寻常客人。如此倒也有好处,不会引来太多人围观。 ……当然还是有些人围观的,因为这一男一女都很俊美,人们对美有天然的欣赏。 佛生搀扶着霍停云进了门,小二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吃点什么?” 佛生看向霍停云,霍停云道:“便上几道招牌菜吧。” “好嘞。”小二迎他们去楼上雅座,殷勤招待过后,便下去了。 向古带人守着门口,房子里只剩下霍停云与佛生。雅间内陈设优雅,进门的手边还放了盆绿植,还开了花,怪好看的。她不认识那花,便多看了两眼。 听霍停云说:“此花名唤红袅,算是京城特产,南州是没有的,你没见过也不稀奇。此花贵重说不上,不过开花时好看,所以多作观赏植物。” “哦。”佛生恍然大悟的模样,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下。小二服务周到,早倒好茶水。她一路口干舌燥,这会儿见了茶水,牛饮水一般猛灌了两口。 霍停云忽然叹气:“这茶倒是尚可。” 佛生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是吗?她怎么觉得喝起来没啥区别,不都是茶味? 霍停云却似乎想起别的,表情变了变,“无妨。”一副哀伤的模样。 佛生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情绪转变,这眼神应该是……可怜她? 懂了,他定然觉得自己从前被欺负良多,身为一个刺史的女儿,虽说是外室之女,可竟然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一定是被苛待了。 她默默低头,转移话题:“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酒楼吃饭呢。” 霍停云闻言,神色更沉了三分。 佛生:…… 他定又以为,她好惨,竟连大酒楼都未去过。 好吧,确实自己也挺惨的,毕竟日子过得苦哈哈,别说去酒楼,平时连每顿的荤腥都难以保证。 只是从前这些事,她并不觉得需要旁人同情。今日霍停云如此,反倒让她有些无措。 霍停云道:“若是娘子喜欢,咱们日后可以常来。” 那也太奢侈了,天天下馆子。佛生摇头:“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不必要常出来的。”尤其是那红烧肘子,深得她心。 霍停云转悲为喜,眸色之中闪过的一丝笑意,佛生没注意到。 底下的台上还有人在说书,讲得十分精彩,让不少人连筷子都忘了动。 “且说那幽王,英俊潇洒,身手矫捷……”说的竟是幽王的英雄事迹。 在场的多是年轻人,因此能想到的幽王,便是霍停云那病秧子。一时有些迷惑:“可那幽王不是?” 又有人好心解答:“先生说的是老幽王。” …… 佛生也听得入神,看向霍停云:“想不到老……父亲他年轻时如此神勇,唉真是可惜。”她及时改口,如今她是霍停云的妻子,那他的父亲也是自己的。 霍停云淡淡笑了声,“嗯。”眼神却是从头到尾没看过那说书人。 略等了等,小二便来上菜,“二位客官久等了。” 招牌菜有好几个,佛生瞧着卖相都极好,不由喉头一动。 她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这里的红烧肘子,味道也不错,只是她更喜欢府里的那个。 “还是府里的更好吃。”佛生每回吃得高兴,便忍不住摇头晃脑,眯着眼睛发出赞叹的声音。 大抵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霍停云看在眼里,不由也唇角松动。 佛生指了指其中一道盐水鸭,“这个这个!这个好吃!真的!” 她眼巴巴望着霍停云,眼睛里都是期待的光,霍停云哪里能拒绝,便顺着她说的夹了一块。 “怎么样!”佛生声音稍微大起来。 霍停云嗯了声,点头:“好吃。” 佛生得到赞同,又歪头去吃下一道。 又听霍停云道:“菜虽好吃,可有娘子在,这些菜便变得更好吃了。” 佛生差点呛到,霍停云也太爱夸她了……怎么什么都能夸她两句。 见她呛到,霍停云又给她递水,“娘子慢些。” 佛生摇摇头,嘴巴里的东西还未咽下去,便没开口。 她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隔了会儿,小二又来上菜。 “客官请慢用。”小二放下盘子,很快地进入下一轮忙碌。 这一回上的是水晶冻,需要用勺子舀着吃,佛生迫不及待拿起勺子,动作却忽然顿住。 她在勺子的把手处看见了一个很小的图案,正是黑石之人的联络图案。 刹那之间,她又被那种恐慌裹挟。 霍停云见她脸色难看,便问她怎么了,佛生摇头,继续去舀水晶冻,送进嘴里,入口即化,微微的鲜甜,恰到好处。 -- 第36页 只是……她心里却不平静。 后半段饭便吃得没那么高兴,怕霍停云察觉到,她只好随便编了个说辞,“兴许是吃得有些多,腻着了,歇会儿就好了。” 她又伸了个懒腰,“吃饱了就有些困,我先去小憩片刻。” 佛生逃进房中。 怎么办?黑石的人找上门了。她知道总有这一日,只是忽然到了跟前,却又有些无措。 又想起魏起,这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了个无处可逃的她。 无论是黑石,还是魏起,都是她无法抵抗的。 黑石中杀手众多,不乏一流武功的,她任务失败,接受惩罚是必须的。他们不会放她好过,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追到她的。 佛生靠着枕头,唉声叹气。 怀揣着这样的煎熬心情一直到入夜。 霍停云依旧说要同她一起睡,给她讲故事,她只好装睡,待霍停云呼吸沉稳,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穿好外衣。 临走之前,看了眼床榻之上的霍停云。 他近些日子似乎精神好了很多,说不定能多活些日子吧…… 佛生狠狠心,转身从窗户翻出去。 既然他们给她联络信号,便是让她自己去见他们,否则便要直接杀上门来。她不能让霍停云牵扯进来,只能孤身去赴约了。 心口的伤还隐隐作痛,她如今的战斗力……绝无可能打得过。 以轻功出了王府,佛生忽然后悔起来,早知道,该多和霍停云说两句话的。这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还有她的家当,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翻出来,指不定会被嘲笑一番。 她又想起今日如此开心,难不成这是老天爷的善心?让她在临死之前,过得高兴一些? 胡思乱想之间,连身旁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你是想自行了断,还是我们动手?”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两个人。 佛生见过他们,天字号杀手。别说两个,一个就能轻易地碾压她。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荣幸,竟然还派了两个人过来。 “我……我可以选择多活几日么?”佛生讨价还价。 “你说呢?”其中一人嗤笑,都是江湖人,该明白规矩。 佛生咬唇不语,规矩她也明白…… “真的,我家里还有只要生崽的猫,就这几日就要生了,要不你们多宽容几天吧。”佛生信口胡诌。 那人冷声道:“你如今在幽王府做王妃,何来的生崽的猫?怎么?是富贵日子做久了,舍不得了?还是……舍不得那病秧子?” 另一人搭话:“别说这幽王还真是个克妻的,这么多老婆,全死了。” 佛生静静听着,他们已经知道她的底细了,扯谎也无用了。 “真的不能宽限几日吗?”佛生问。 那二人的回答便是冷笑一声,飞身而来,剑指佛生。 他们攻势迅猛,佛生本就技不如人,如今又带着伤,才两招已经被压制得死死的。那两人动作利落,都是要她性命的招数。 佛生极力闪避,也没能全然避开,片刻之间,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又因为太过用力,心口那处伤也隐隐有崩裂之势。 她只能不停地退,退到退无可退之时,那二人又扑向她。她已经无力躲避,喘着气等死。 还抽空想了一下,所有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胎,这杀手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她都闭了眼,可那二人却显然被拦了一下,那一招没落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皆是警惕起来。 至于佛生,她当然不想死,电光石火之间从袖中摸出了一道□□,扔在跟前,趁乱跑路。 她也不知道该跑去哪儿,好像天下之大,都无处可去。 要不然还是去找她的家当吧?佛生身上淌着血,头昏昏沉沉的,只记得要一直跑。 * 房间里阒寂无声,霍停云坐起身,眸色如墨,幽然望着身前。 她今日出了此门,便……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霍停云自嘲,他可是一个做了决定便从不后悔的人。 霍停云披了衣服起身,幽王妃平白无故失踪,他该如何和皇帝交差? 脑中有无数种说辞,但都被否决。他心不定。 他起身,踱步至门边。 又一顿,正预备转身踱步回床边。 很轻很细的一声—— 门被人推开。 霍停云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接住了跌落的人影。 第25章 动心 想起她的笑容,霍停云笑了声。…… 佛生意识回笼的片刻,人已经身在幽王府内。她有一瞬间的疑惑,自己是如何回到此处的?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她不是一个喜欢追究太多事情根底的人。既然人已经回来了,那便再去看一眼霍停云吧。 她怀疑自己真要死了。 脚步晃荡地回到房间,梅香与夏荷都不在,她推开门,竟看见霍停云的脸。还以为他在睡觉,只能看一眼,如此甚好,多少能交代一句遗言。 她才开口,只来得及唤他的名字:“霍停云……” 谢谢你啊。 这几个字在喉口被吞没,没能出口。 霍停云接住她,听见她近乎呢喃的一句,而后便失去意识。 霍停云眸光微冷,扶她去床上躺下,才发现一手的血。他仔细去擦拭,听见轻微的风声,与某种隐秘的动静。 -- 第37页 片刻之后,房间里仅剩的那盏灯火剧烈地晃动起来,忽然映出两个人影。 正是追逐佛生那二人。 他们不可能坏了黑石的规矩,不能留她的活口。只是眼前这人……是幽王?传闻中的病秧子? 二人对视一眼,确认他的身份后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奉劝你一句,这可不是你该插手的。” 霍停云抬眸,嘴边挂一汪清浅的笑,一点也不见慌乱,竟还反问他们:“我娘子是你们打伤的?” 可笑至极,那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嘲弄与轻蔑。王爷做久了,金枝玉叶的人,只怕觉得也能命令他们。 “是又如何?” 二人冷笑,手上力道收紧,做好了工作的姿态。霍停云低头,将手上的血渍擦干净,可那血渍却始终有一点浅浅的痕迹,怎么也擦不去。 他不禁想起他娘死的时候,也是如此,死在他怀中,他满手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娘说:“停云,你要记住,你爹他是被人害死的……” 霍停云再抬眸,那种病弱之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冷厉。 那二人仍旧没将他放在眼里,轻蔑道:“故弄玄虚,既然你不愿意让开,便陪她一起去死吧。” 说罢,一左一右闪身逼近,动作迅速。 在他们逼近之前,霍停云自一旁的架上抽出一把铁剑,剑身上冷光一闪,昭示出这是一把好剑。 好剑又如何?好的武器,需要足够优秀的人来使用,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眼前这人,不足为惧。 霍停云预料到他们收招的落脚之处,已然提前闪身避开,而后反手一剑,轻易地擦过左边那人的咽喉。 太快了,快到根本毫无防备。 那人径直倒下去,喉口的血溅落在不远处的床帐之上,将白色帷帐染上点点鲜红。 他的眼睛还大大睁着,似乎不可置信,表情又有些狰狞,那是对生的渴求和对死的畏惧。 另一人显然被震慑到,退回去几步,踱步盯着霍停云。 “你是谁?”传闻不是说幽王病到快死了么?那么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霍停云冷哼了声,绕了一个剑花,反守为攻,已经逼近他的咽喉。 他动作实在是快,以至于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做抵挡。 虽说是做杀手,可谁能不惜命?他敏锐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已经冒出了撤退的念头。他眼神瞅了眼门与窗,犹豫着该往哪儿离开。 他分神的工夫,霍停云已然又重新逼近,且招招带着腾腾杀气。霍停云力道很足,全部不像一个久病之人。 那人惊愕之余,看了眼霍停云,便决定从窗户离开。 但已经晚了。 霍停云看着他倒下的尸体,轻声说:“杀手怎么能畏惧呢?一旦畏惧了,那不是必死么?” 霍停云这边动静挺大,向古闻声赶来,推开门便见两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王爷!”他有些惊慌,上前来查看霍停云情况。 霍停云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我没事,你将人处理好,莫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记得将府外的尾巴也处理了。” 他抬手将剑收进剑鞘,转身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暗里请周大夫来,要快。” 向古这才看见床上重伤的佛生,一时脸色微变,“王爷……” 向古跟了霍停云多年,如今这情况只能是她身份暴露,被黑石之人找上门。昨日魏起又来过府中,似乎也已经察觉她的身份。 怎么能把她留下?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霍停云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向古一咬牙,转身走了。 霍停云行至床侧坐下,搭上她手腕,脉搏有些微弱。他眸色微沉,将她手腕放进被中,又去衣柜之中替她找一身干净衣裳。 向古虽然去了,可还留了另一人下来伺候,等候差遣。 霍停云指了指他:“去打盆热水来,莫让旁人瞧见。” “是。”他回来得很快,将铜盆搁在床侧。 霍停云已经取了药箱来,神色绷直,一丝不苟地打开药箱,找出细布与金疮药。 “出去等着。”霍停云吩咐那人。 门轻声关上,霍停云掀开被子,吞咽一声,将她衣裳解下。霍停云叹了声,动作很利落地替她清理伤口,而后上药。 待周大夫来的时候,霍停云已经替她处理好伤口,并换了身干净衣裳。 周大夫看了眼佛生,便拍手叹息:“这怎么……莫非那法师算得不准,你们命格相冲?” 霍停云现下顾不上这些,只催促:“您快些瞧瞧,务必要让她活下来。” 此时的霍停云与平时其实很不像,但周大夫只当他是关心则乱,倒也没多想,“你放心吧,我定拼尽全力保她性命。” 霍停云嗯了声,转过身去,移步至外间。除了向古,没人知道他的秘密。周大夫与他亲近,他也瞒了。至于那些部众,他们是他爹的旧部,对他忠心耿耿,不会过问。 霍停云怕自己打扰到周大夫,将步子放轻不少,于窗下徘徊。今夜的月色不够亮,也不是很暗,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子。 周大夫于里间忙碌了多久,霍停云便在窗下徘徊了多久。 -- 第38页 至鸡鸣时,周大夫才走出来。 但脸色很难看,霍停云心下有了准备,不过还是问:“如何了?” 周大夫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妙,且等等吧,三日,若是三日之内她还醒不了,便是……”他不忍心说下去,拍了拍霍停云的肩膀。 霍停云这会儿缓了过来,又换上那副病弱的模样,掩嘴咳嗽,同先生道谢。 “谢什么,我年纪大了,如此一夜,实在有些不舒服,便先去睡了,若有事再叫我。” “好。” 周大夫前脚刚走,向古后脚便回来了。 “回禀王爷,一切已经办妥了,尸体已经处理好了。黑石之人只会以为人死了,但魏起不想让人死,派了人来,但慢了一步,便将那两个杀手也杀了。至于魏起那边,瞒不住的。”向古回禀完,看了眼坐在榻上,正捏着眉心的霍停云。 还是忍不住道:“王爷,你可知道如此做的风险有多大?您前面那些隐忍,岂非功亏一篑?” 霍停云沉声道:“向古,我有分寸。” 向古强逼着自己收了声,看了眼霍停云,抱拳道:“属下告退。”堵着一口气出了门去。 霍停云起身,绕过障屏,进到里间。 佛生在床上安静躺着,脸色比任何一次都要苍白。霍停云亲眼见证死亡,是他娘,人死后面色会变成青灰色,无论生前如何美丽,死后也会变得难看。 佛生长得很好看,不过她自己大抵从没觉得。 想起她的笑容,霍停云笑了声。 第26章 等待 第三日,还未转醒。 天色从蒙蒙亮转大亮,向古折返,见霍停云还在床侧守着,劝道:“王爷也该去休息了,王爷体弱,如何能经得起如此折腾?” 这是提醒,霍停云毕竟对外是个病弱王爷。 霍停云嗯了声,视线在佛生脸上停留了片刻后,起身往外去。 向古跟在他身后,他已经全然明白了自家王爷的变化,情字误人。向古同霍停云差不多大,进府里的时候还没记事,自记事起,他的职责便是保护霍停云。 霍停云要报仇,他亦倾尽全力跟随,霍停云要做什么,他都一样支持。如今自然也是一样。 虽说不久之前,他还在十分懊恼,为何当初不一刀结果了这个冒牌王妃,否则怎么会有后面这许多事端? 但吹了会儿冷风,他便清醒了。 王爷说得对,他有自己的分寸。而向古要做的,不过是追随他,无论生死。至于那个女人,他自然是看不顺眼的,但王爷喜欢,那也只能如此了。 向古跟着霍停云跨过大门,见霍停云抬头望天,叫他:“向古。” 向古应声:“属下在。” 今日天气大好,东升的太阳光穿透云层,这样好的天气,佛生一定会醒的。她总是很有生命力,活泼开朗。 “你放些消息给魏起,便暗指,我知道千密族圣物的秘密。”霍停云看着天空说道。 “是,可是王爷,若魏起收到消息,势必会对您不利,可咱们这边,尚未有确切证据证实他设计陷害老王爷一事,到时候只怕不好办。” 霍停云轻笑了声:“他既然想要那秘密,断然不会要我的命,放心吧。至于证据,没有谋害父亲的,总能有谋害我的。到时候再将父亲的死一并提出,总能让旧事重提。” 霍停云顿了顿,“去吧。” 他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他的睡眠向来不安稳,昨夜之事虽然奔波,尚能承受。 霍停云进门后,脱去鞋袜躺在床上,闭上眼,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竟也很快睡去。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 霍停云捏了捏太阳穴,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去瞧佛生情况。 梅香与夏荷皆是一脸郁色,看着昏迷不醒的佛生,“王妃真是……” 昨夜之事基本瞒下,霍停云只说,佛生风邪入体,伤势忽然恶化,因此才昏迷不醒。 霍停云走近:“我来吧。” 他接过梅香的手,替佛生擦脸和手。她与昨夜相比,没什么变化,面上仍旧是毫无血色,脉搏也依然微弱。 梅香与夏荷对视一眼,看着王爷神色哀伤,默默地退了出去,留他们二人独自相处。 梅香有些沮丧:“你说,王妃不会挺不过去吧?” 夏荷呸了声:“说什么胡话,王妃福大命大的,怎么会挺不过去?” 梅香撇嘴,王爷这命数实属是差极了,好不容易有个活着进门的王妃,他眼瞧着也喜欢,怎么就这么命途多舛? 她一声叹息,与夏荷在门外候着。 * “当真?”魏起笑容渐深,“想不到啊,这霍停云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还有这等大用。” 也是,他母亲便是千密族之人,他怎么可能当真一点不清楚呢?这一回试探霍停云还真是试探对了,这霍停云待那女杀手还真是情深义重。 魏起捋了捋假胡子,自言自语笑道:“很快,我便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很快了……自我净身起,这么多年了,终于有这一日了。” 他笑声尖锐而刻薄,入耳便令人不由皱眉,“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笑完了,才吩咐下去:“这些日子先别动霍停云,不过得把他盯紧了。从前我还以为,他那幽王府咱们的手伸不进去是因为霍致意的庇护,如今想来,分明是霍停云自己个。这么些年,他骗得我们是团团转啊。” -- 第39页 他眸色微变,阴狠之色渐起,“不过无妨,伸不进去又何妨,他顶多守着霍致意那点旧部,否则也不至于装了这么多年。哼,翻不出什么花来。听见了吗?给我盯紧了霍停云。他若是跑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魏起指着在场跪着的众人,重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个也别想活,明白吗?” “明白。”下属们齐齐应答。 “下去吧。”魏起撑着太阳穴,声音又懒散起来,“本尊乏了。” 他快六十岁了,半截入土的人,身体早就比不上从前了,他得尽快,尽快了…… 伺候魏起的小太监看着督公似乎睡过去,默默退出了门去。 * 昨日佛生没醒,今日似乎也没转醒的迹象。霍停云看着愁眉不展的周大夫,心沉了一分,“先生直说无妨,停云还能承受。” 周大夫一声长叹,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心:“还是那样,你也懂些医术,应当明白。” 霍停云垂眸,端正立在一侧:“明白的。”声音很轻,听得周大夫揪心。 “唉,听天由命吧。不过我总觉得,你们俩这缘分啊,还没结束呢,指定得纠缠上三生三世才能结束。”他故作轻松,意在宽慰霍停云。 霍停云很卖面子地笑了笑:“先生几时对周易之术有所涉猎了?” 周大夫又叹,“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自己身体,别她醒了,你倒去了。” 霍停云轻咳几声,点头,“来人,送先生。” 霍停云行至床边,呢喃细语:“娘子啊娘子,为夫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你若是不醒,未免太对不起为夫了,是吧?” 他托起佛生的手,在脸颊旁边蹭了蹭。佛生的手皮肤略显粗糙,还有几处老茧。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佛生手指竟动了动。 霍停云心跳一时骤然加快,轻声唤她:“娘子?” 可似乎方才那片刻是错觉,再怎么都没反应了。 到第三日,佛生仍旧没醒。 她如今身份是幽王妃,且还身怀有孕,哪里能瞒得过皇帝与太后,皇帝与太后甚至齐齐来探访。 “要不,再去问问无觉法师?可有什么法子?”太后叹气。 皇帝拍了拍霍停云的肩,劝慰了几句,又道:“法师前些日子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怕帮不上忙。” 霍停云一并应付过去,待送走他们,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他复坐下,与她说话:“娘子,你再不醒,那红烧大肘子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他手搭着佛生的脉,这话才说罢,便见她脉搏忽然狂跳了一阵。 霍停云一时好笑,笑罢,又叹息。 第27章 坦诚 她的衣服,不会是霍停云换的吧?…… 至入夜,幽王府内气氛愈发凝重。周大夫在房中踱步,试图安抚霍停云:“停云啊,你别急,说不定还有法子……一定有别的法子,我行医数十年,其实也见过这类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周大哥喋喋不休地说着,显得比霍停云本人还要焦躁十分,话一句接一句地蹦,一点也没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更令人焦躁不安。 梅香不禁出声:“周大夫,你坐下来吧,你这样走动,大家心中更紧张了。” 周大夫哦了声,连忙坐下,长长一声叹息。其实相较起来,王妃已经生命力很顽强,若换了旁的女子在这种境地里,早就撑不下去,既然足够顽强,应当也能挺过去才是。 霍停云一直默不作声,替佛生擦拭过脸颊后,放下方巾,道了声:“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他们虽然心中焦急,还不至于乱了方寸,听得霍停云这样说,便都出去了。 霍停云听见脚步声平静下来,竟是将手指咬破,喂进佛生嘴中。 他先天不足,幼时的确体弱多病,只不过后来…… 他们只能查到他母亲是千密族之人,却不知道他母亲便是千密族的圣女。圣女之血,可以入药,母亲临死之前,便是喂他喝了自己的血,后来他身体便好了不少,只是有些病根。 霍停云心不比周大夫的乱,几乎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还有一夜工夫。 霍停云收回手,将她被子往上提了提,起身去书架上取了本书来,自顾自温柔道:“今日还是给娘子讲故事吧……” * 霍停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清醒的片刻,霎时去看佛生。人还是没醒。 “王爷。”门外是夏荷的声音。 霍停云起身开门,见夏荷端着碗药,她道:“王爷,这是周大夫新熬的药。” 他接过,“嗯,多谢周大夫了。” 夏荷躬身退下,霍停云端着药碗进门,将药碗先搁下,才将门合上。门合上之前,瞧见不远处的天上有星星在闪烁。 霍停云回身,药是新煎的,热气腾腾,他舀了一勺,放嘴边吹凉了才喂她喝下。霍停云动作细致,一碗药喂完,已经过去两刻钟。 霍停云将空碗放下,这药药味很大,以他多年喝药的经验,一定很苦。佛生是不爱喝苦药的,即便她不说,但每次苦着脸皱着眉,都足以说明。 她不喜欢喊苦,也不喜欢喊累,痛的时候习惯忍着,但又很容易满足,吃到很好吃的东西就满足了,他虚情假意的好,她也觉得满足,甚至于要回报他。 -- 第40页 霍停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既很坚硬,同时很柔软。长得漂亮,但从不娇气,和旁人都不同。 像这样子可爱的人,谁靠近都会心动的吧。霍停云趴下,下巴抵着自己手背,看着佛生的脸。 他现在承认了,他就是很为佛生心动。 为她的迟钝心动,为她的娇憨心动,为她每一处都心动。 他本不该有这种心动,因为他尚有大业要成,此事危险万分,极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过阴差阳错,既然出现了,便只好顺从了。 霍停云已经让自己犹豫过,将她推出去不管,那日,倘若她真死了的话,霍停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会想什么。 但好在她还活着。 那日她垂危之际,竟还折返王府,为什么呢?因为最后想见的人是他吗?因为,他以虚情假意骗取了她的信任么? 日后这事儿追究起来,定然还得闹些麻烦,只不过…… “娘子最好是快些醒,不然就不好同我追究了。”霍停云轻吻她的手背,而后微微起身,犹豫了片刻,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 * 夜色无声地逼近,从人的指尖踩过去,也从灯火的影子里走过去,一睁眼,已然是四更天。 霍停云照旧去搭她的脉,似乎更微弱了些,他眉头皱得更深,看了眼蒙蒙变亮的天色。 要没时间了。 霍停云捞起佛生的手,又唤了声:“佛生。” 自然没人应答。 霍停云倚在床头,看见外头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投进窗牖。 霍停云忽而有些后悔,那日便该拦下她,他明知道她或许有去无回的。 霍停云苦笑,待到天光大亮的时刻,他俯身,在她唇上很轻柔地一吻。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这样牵着娘亲的手,希望她不要死去。可是她还是死去了,兴许是因为对父亲的爱,胜过了对他的爱。 那个时候,其实他有些怨的。可是后来渐渐地想明白了,爱之一字,就是让人神魂颠倒,色授魂与,身心交付。 所以娘亲走了,走的时候唇边还挂着笑。 但是此刻不同,佛生又没有对什么的爱胜过对他的,不是么? 他霍停云此一生已经足够悲惨,没理由老天在这种时候还不愿意高抬贵手。 霍停云忍不住阖上眸子,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滴落,落在佛生唇上。 他退开些,看着她的脸,看见她的嘴唇略微动了动。 霍停云心都快停了,一时间顾不上自己是什么表情,不可置信地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她的名字:“佛生?” 佛生似乎有所感应,眉头皱了皱。 霍停云狂喜,嘴唇翕动着,抓紧了她的手,去探她的脉搏,脉搏渐渐有力。 佛生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双许久未见的眼,终于缓缓睁开,望着他。 佛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娘,她娘重新活过来了,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的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候了,不用忧愁下一顿饭的着落,不用忧愁如何生存,只需要和娘在一起,撒娇,乖巧。梦里还有个看不清脸的爹,也很疼她,给她买吃的,摸她的头。娘还给她做红烧肘子,她咬了一口,只觉得十分熟悉。 可一时又想不起那是哪里的味道,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想起来,那是霍停云王府里的红烧肘子的味道。 她在梦里想,霍停云呢? 才想罢,便听见了霍停云的声音,他叫她的名字,佛生,一声声的,都极尽温柔,好似十分不舍。 于是她记起来了,这只是一个梦,她快要死了。 佛生眨着眼睛,四肢都乏力,感觉到霍停云抓着她的手,抓得非常紧,甚至有些痛。但因为没什么力气,连痛感也变得很迟钝。 脑子里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有,只记得梦里的那个红烧大肘子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句话,可喉咙里莫名地很痛,又干又刺痛,嘴巴里还有股血腥味。她怀疑是自己伤得太重,吐出血来了。 哦,她竟然还活着,真不可思议。 这应当是真的吧?是人间吧?她会痛的。 霍停云终于反应过来,去给她倒水,扶起她的头,喂她喝水。 “你可算是醒了。”霍停云一把把她抱住,抱得非常紧。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霍停云好像是为她难过的地哭了? 佛生受宠若惊,竟然有人为她的死难过地哭出来,呜呜呜,死后不用变成孤魂野鬼,没人收尸了。 不对啊,她要给霍停云送终才是。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停云好用力,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王爷……”佛生尝试推了一把。 “你再不松手,我觉得我又要死了。” 霍停云这才松手,看着她的脸,笑容尽显欣慰,“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都不吉利。” 佛生咳嗽了声,摸了摸自己脖子,视线瞧见自己的衣物是新换的,伤口也处理过。她的记忆涌上脑中,当时她好像见到了霍停云,还倒他怀里了。 她的伤腰上有,大腿上也有…… 她的衣服,不会是霍停云换的吧?那岂不是被看光了? 第28章 谣言 一更 -- 第41页 佛生看向霍停云, 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怎么问出口。霍停云却好似了悟,告知她:“是她们给你换的衣服, 娘子莫要担心。” 哦……她还有一个问题,那天她那样子回来, 霍停云一点也不好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她一个从南州嫁过来的妙龄女子,在京城无亲无故,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出去伤成这样回来呢? 霍停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佛生有一瞬间都想破罐子破摔,直接同他坦白, 她根本不是他的什么王妃, 不过是个半吊子杀手,还惹上了一桩惊天大麻烦。 可是深吸一口气, 话都到了嘴边,又讲不出口了。 佛生舍不得。 她实在是贪恋这温暖, 霍停云甚至还为她哭……若是这一刻,她告诉霍停云, 他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她为自己找借口, 算了,他不问, 她也不讲好了。 霍停云大抵看出了她的为难, 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便让她躺下。他唤梅香她们来, 又差人去叫周大夫来, 待都嘱咐完,又回到床边同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话语从他嘴里说出仿佛都带着某种令人安稳的特质。 “周大夫待会儿便过来,倘若疼了, 你便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你不知道,这几日府里上下都为你担心坏了,尤其是我。” …… 佛生听得昏昏欲睡,眼睛又缓缓闭上,霍停云忽而低头,有些紧张地叫她名字:“佛生?” 她含糊嗯了声,霍停云才松了口气。 “我怕娘子又睡过去,又要叫我好等。”他说得凄惨哀婉,佛生不由有些愧疚,强撑着睁开眼,同他讲了一声抱歉。 霍停云摇头:“无妨,娘子能醒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娘子上回说,叫我努努力再多活些日子,这话娘子也该放在心里,便为我再多努力活些日子吧。你我二人一道努力,互相扶持,好不好?”他近乎诱哄的语气。 佛生仍是含糊嗯了声,心里胡乱想着,怎么感觉霍停云讲话更好听了…… 梅香与夏荷红着眼近身来伺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王妃可算是醒了,这风邪入体可太凶险了。” “是啊,咱们都担心坏了,原来王妃已经怀了小世子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什么风邪入体? 佛生闭着眼迷瞪瞪听着,云里雾里地搞不清楚,乍然听见梅香的话,一个激灵,眼皮子一跳。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她们都知道了? 夏荷道:“太后与皇上这几日也来瞧过王妃。” 难怪…… 这可咋办?如此一来,不是人尽皆知了?可她本来是扯了个谎…… 佛生下意识看向霍停云,霍停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笑道:“这事是我不让提的,你们日后也少说些。” “是。” 虽不知为什么,但既然王爷这么说了,她们自然照做。 周大夫听闻人醒了,兴高采烈地从厨房跑了过来,他还在煎新的药呢,也顾不上了。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还好被梅香扶住了。 见着霍停云和佛生,周大夫当真是大大松了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霍停云笑了笑,起身恭敬地道了声谢。 周大夫连连摆手,往旁边椅子上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不必谢我,我又没能做什么,还是王妃自己求生的意志强。” 周大夫也跟着折腾了一夜,霍停云不忍,便让人送他回去。临走之前,他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注意的事,不能碰水、按时吃药…… 霍停云哪儿能不知道这些,哭笑不得地送走了人。周大夫走后,霍停云便喂佛生喝药。 药味闻着就苦,佛生下意识皱眉,只不过再抬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我自己来吧。” 说着拿过药碗,仰头一口闷下。 药味弥留在嘴巴里,一时仿佛四处乱窜,连耳朵里都充斥着苦巴巴的味道。她不由闭眼,又猛灌了一口水。 她才刚醒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喝个药的工夫便已经觉得困乏。 霍停云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满满的疼惜,将手中的蜜饯喂给她,扶她躺下。佛生拿下巴蹭了蹭锦被,安慰他:“其实还好。你应当也习惯了喝药吧。” 霍停云嗯了声,“自己喝药不觉得苦,可看娘子喝药却觉得这药真是苦极了。” 佛生眯着眼,“嗯?这是为何?难不成我喝得太过狰狞,看着便觉得苦?” 霍停云摇头,将被子替她掖上,“是娘子喝得太过从容。正因为我常年喝药,才更明白这些药有多苦,连我都是这么多年才习惯,可娘子竟也如此熟练,唉。”他叹气声也很轻。 佛生闭着眼,实在困乏,声音都含糊起来:“其实药虽苦,相比起来,也不是那么苦,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更苦些。” 霍停云应了声,佛生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身子虚弱得很,这一觉又睡了五个时辰,再醒来,房间里光线昏暗,太阳的余晖洒在窗户上,映在墙。 隔了层影影绰绰的屏风,能瞧见霍停云在窗下坐着,似乎在读书。 佛生瞧着这一幕,心中不由触动,想起从前听过的那些说书人讲过的故事,文弱书生,温润如玉,忽然有了画面感。 -- 第42页 奈何她实在没文化,不知道如何描述这一幕,于是在脑子里兜兜转转好一会儿,只蹦出了两个字:好看。 霍停云可真好看啊,哪怕看过许久,她仍然忍不住地感慨。 佛生醒了的消息,霍停云还没对外说。因此也没人来探望打扰。 霍停云听见她的一位动静,放下书本,唤了声:“娘子可是醒了?” 佛生应了声,便见那宽肩窄腰的身影渐渐靠近,绕过屏风,到了她眼前。 佛生忽而觉得,霍停云好像也没那么弱不禁风,这么瞧着,身材还挺好的。想来是隔了层屏风看影子的效果吧。 “今日的夕阳很美,娘子要不要去看一看?”霍停云扶她起身。 “好呀。”佛生高兴地应答,只是她如今行动不便,怎么看呀? 霍停云笑了笑,命向古推进来一物什,是一把奇形怪状的椅子,底下还有两个轮子。霍停云俯身,一把将她抱起。 佛生一惊,连忙搂住了他的脖子。 霍停云抱她上那椅子坐下,将她放下后,他还记得自己的人设,扶着椅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好一会儿。 佛生连忙抬头查看他情况:“王爷不必逞强,可以让他们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体重的确不轻。 霍停云深呼吸,摇头道:“娘子很轻,是我不争气。无妨,多抱几次就熟练了。” 他说罢,推着椅子背,轮子便转动起来,往外行去。 只是在门槛处又费了些工夫,门槛颇有些高度,轮子卡不过去,只好又让向古将椅子搬出来,霍停云亲自将人抱出去。 过了门槛,便柳暗花明了。 霍停云推着她在朱栏游廊上走,看见橙黄色的夕阳,有一瞬间,佛生觉得自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唉,可惜霍停云没有七老八十的日子了。 她又有些难过。 “下回待我伤好了,我也推王爷出来看夕阳吧。”她回头看霍停云的脸。 霍停云点头,又思忖片刻,道:“娘子总是叫我王爷,太过生疏,娘子既然不喜欢唤夫君,也不喜欢唤停云,也可连名带姓唤我一声,霍停云。” 佛生瞪大眼睛,当即反驳:“这不太好,太大逆不道了吧。” 霍停云却道:“那娘子便唤我停云?” 佛生对比了一下,妥协了,“行吧,王……停……停云。” 霍停云推着她追着夕阳走,直到夕阳尽数消散,二人在廊下吹着晚风,十分惬意。 “娘子,待咱们七老八十的时候,还同今日这般出来看夕阳,可好?” “好啊。”她心想,霍停云真乐观,还会自己安慰自己,她更不忍心打击他了。 * 第二日,太后与皇帝便听闻人醒了,皇帝日理万机,不方便随便出宫,便由太后一道带了不少东西来。不止太后来了,永宁公主也来了。 太后拉着佛生的手感慨良多,又叮嘱了许多,视线特别落在她肚子上。至于永宁公主,那更是从头到尾都盯着她肚子看,简直要把她肚子看出个大洞来。 佛生被她们看得都发毛,悄悄和霍停云商量:“要不然,咱们还是说错诊吧,再不然,就说这次病中孩子没保住?” 霍停云沉吟片刻,点头:“也好,我去告诉太后娘娘吧。” 佛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总之说完之后,太后是不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只是看她的眼神更为慈爱了。至于永宁公主,脸色更难看了。 她试图追问霍停云说了什么,霍停云只是说:“没什么,娘子不必担忧。” 行吧……反正事情解决了就好。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结果太后走后,整个王府上下看她的眼神,也不大对劲。 霍停云倒没说什么,只是说,孩子没了,佛生特别伤心,伤心到神思恍惚,每日以泪洗面,让她们都别再提起这事,否则会刺激她。更是以这理由,挡掉了无数要来探望的贵夫人。 后来事情传出去,大为离谱,甚至有人说,幽王妃怀了个神胎,替他们夫妇俩挡了劫数,便回天上去了。因此,幽王身体也会渐渐好起来了。 当事人佛生:…………………… 谣言果然不可信。 第29章 二更 他对谁似乎都很好? 嘴终归长在旁人脸上, 想管也管不住。佛生虽然觉得惊诧与不解,同时有些许无话可说,但过了几日, 终归是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她只觉得解决了两个大麻烦,永宁公主也解决了, 孩子也解决了,好耶。 只是人生在世,麻烦到底是无穷尽的,除去这两个, 还有另两个。其一, 黑石那边如何处理?她没死,他们绝不会放过他的, 那日追杀她的那二人又怎么了?是回去复命了么?其二,魏起那边又如何了?他似乎至今仍没什么动作, 这简直不合乎常理。难不成,他忽然得了绝症将要死去, 所以忽然心生向善, 决定做个好人? ……这种猜测成真的几率,约莫是零。 这两件事一日没处理, 佛生便始终提心吊胆着。 只是在提心吊胆的同时, 又拥有巨大的快乐, 霍停云每日都给她喂药, 推她出门看看夕阳, 看看花,看云看天……甚至于,他还学会了给她梳头发。 只是如此聪慧的霍停云,却被女子头发难住了。 佛生又不喜喊痛, 霍停云只好将动作放得更轻,隔三差五就问一句:“不疼吧?” -- 第43页 只是再怎么努力,始终……不堪入目。 梅香与夏荷看着佛生头顶上那歪歪扭扭又松松散散的发髻,忍俊不禁,劝道:“王爷,您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霍停云苦着脸叹了声,将桃木梳子搁在梨花木雕花的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那四不像的发髻,似乎有些苦恼。 “罢了,我实在不会,还是你们来吧。”他已经学了好几日,不算毫无进步,毕竟起初他连最基础的绾发都不会。 佛生也捂嘴笑:“王……停云你平日里自己伺候自己,怎么连这也不会?” 她还是不大习惯唤他的名字,不过在唤他名字的时刻,她越发觉得,他们是平等的朋友了。 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这是假的,佛生心里清楚。 霍停云于一侧圆桌上坐下,撑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温茶,有些无奈:“我自己的头发,不过是随意一弄就好,可你这头发却不同,不好随意弄。” 佛生其实也嫌她们弄的发髻累赘,她自己从前梳头,只一把弄成个马尾,既方便行动,又方便打理。 她既然嘲笑了霍停云,断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便打着哈哈过去了。 佛生有一处伤在大腿后侧,近膝盖处,那一刀伤得很深,简直要伤到经络。因此即便过去快半个月,她还是无法走动。 周大夫与他们都一致说,要谨慎为上,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要按着她,不让她走。所以这半个月里,她都是被霍停云抱着,放在轮椅上行动。 别说,霍停云抱了这么久,似乎是熟练起来了,也不如起初那么大喘气了。 佛生笑说:“那看来我作用还蛮大的,让停云你也得到了锻炼。” 霍停云笑着点头:“是,佛生作用很大。” 在佛生的要求下,他也更改名称叫她名字了。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相处实在和谐,夏荷与梅香皆是松了口气。 霍停云正推着她散步,忽而听得通传,说是梅氏来了。过去这半个月,梅氏来过不少次,因为说话太过阴阳怪气,又爱夹枪带棍,每次都被佛生回怼得气鼓鼓地离开,又锲而不舍地来。 梅香小声嘟囔:“梅夫人也真是的,怎么又来了?” 佛生也不大喜欢她,不过这些日子行动不便,有她来,倒是多了不少乐子。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佛生还挺快乐的。 梅氏扭着腰,装模作样地走近,“哎呀,你们在这儿啊?今日天气是挺好的,出来散散步啊,对身体好。你们俩这身体都不行,都得多晒晒太阳。” 佛生笑眯眯地应着:“多谢二娘好意。只是方才还艳阳高照的,这会儿怎么会来了一块大乌云,将阳光都遮住了?不会是跟二娘来的吧?” 梅氏脸色一沉,这不就是说她晦气吗?她再晦气,还能有霍停云晦气?克死三个老婆,第四个老婆也半死不活的。 她挤出个微笑,道:“我一直觉得这王府里不大干净,要不要请个法师回来瞧瞧?若是有什么脏东西,便超度了去,你们觉得呢?” 佛生摸了摸下巴:“还是别了吧,我怕二娘你啊,承受不住法师的超度。” 梅氏吹眉瞪眼,“你这话……”不就是说她就是那脏东西吗? 她每次都没讨着好,可每次都不服输,想从前霍停云一个人在的时候,几时会反驳她? 她脸上抽动几下,按耐住情绪道:“是二娘多嘴,如烟也别生气。我这不是担心得病急乱投医么?”她淡淡瞥了眼两人。 梅氏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地,吊人胃口。佛生看不惯她这样子,便开门见山询问:“二娘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梅氏长长地叹息了声,道:“这事儿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还是重原那日偶然间听见的。那日,无觉法师去见皇上,说最近掐指一算,有一个命格极好的女子会出现,她那命格正好与停云相补。皇上一听,自然欣喜若狂。魏督公便趁机说,待法师寻到此女,便给停云做侧妃,如此一来,对他身体有益。” 她就不信了,都这样了,这杜如烟还能如此嚣张! 佛生愣了愣,看向霍停云,“这倒是极好的,若是停云能因此好起来,再给霍家留下个香火,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梅氏一听这话,便又气急了,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要是真有效果,那她的美梦岂不是更加遥远了? 梅氏气得脸都青了,找了个借口便走了。 佛生看着她的背影,掩嘴发笑,“我从前还以为只有市井泼妇才蛮不讲理,没想到高门大户里也有这种人。” 霍停云道:“什么样的人,与他们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是无关的。有人出淤泥而不染,自然也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佛生嗯了声,想起梅氏所说的话,“若她说的是真的……”她倒不大信这些,但有时候又想,万一死马当活马医,也能有用呢。 霍停云摇头:“我有佛生一人,已经足够。若是皇上执意如此,我便抗旨不遵吧。” “啊?”抗旨不遵四个字听起来好严重,“这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霍停云轻笑了笑,点头:“没什么大问题。” 梅氏说的竟是真的,无觉法师找了三日,终于在青羊坊中一处住户家中,寻到了那个女子。那女子家中贫穷,皇帝便做主给了不少赏赐,要将她嫁给霍停云做侧妃。 -- 第44页 霍停云自然是拒绝,“多谢皇上好意,只是停云的身子自己清楚,已经误了一个姑娘,不能再误第二个。”说罢,又剧烈咳嗽起来,瞧着随时要昏倒过去。 皇帝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心软。魏起添油加醋:“王爷这么说可就错了,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皇上与其他关心王爷的人想一想,法师此次可谓是泄露天机,为王爷谋求到了一线生机,王爷怎么可以拒绝呢?” 魏起视线紧盯着霍停云,但他仍是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似乎不谙世事,什么也不清楚。 呵,倒是会伪装。 皇帝又被魏起说服,劝他:“是啊,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堂堂一个女子,哪儿比得上你的身体重要。” 霍停云俯身又是一阵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皇帝连忙替他拍背安抚,又命人去请太医来。待平复下来,霍停云似乎下定决心道:“回皇上的话,其实是臣对王妃爱慕难舍,不忍心让她受委屈。她定然是不会觉得委屈,可臣觉得她委屈。臣一个将死之人,还要三妻四妾地惹她伤心,实在不忍。” 他双眼迷离,“皇上也知道,臣的父亲当年待臣的母亲也是如此,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他甚至搬出了霍致意,皇帝再次动摇,“那……那好吧。只是……” 魏起不肯放弃,道:“既然如此,便让那女子进幽王府做个婢子,既离王爷近,又不会打扰王爷与王妃的深情,如此可算两全之策了?” 皇帝拍手叫好:“魏卿这提议不错,便如此决定吧。” 霍停云看向魏起:“多谢督公成全。” 魏起只是阴恻恻笑道:“王爷言重了。当年老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咱家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似乎真在回忆当年,“老王爷与老王妃,当年可真是般配。老王妃生得昳丽非常,不似咱们汉族人,前些年,咱家在一本古书上看见才得知,原来老王妃竟是千密族人。那可真是一个美好的族群,能歌善舞,擅长织布,会自己染布料……可惜,不知为何忽然间便寻不到踪迹了,唉……” 魏起说话的时候,观察着霍停云的反应。霍停云还是那模样,似乎不为所动。 他移开视线,朝皇帝鞠了个躬:“皇上,王爷身子重要,不能耽误,便趁今日将那女子一并带回去吧。” 皇帝点头,连连称赞。 霍停云今日去见皇帝,佛生在府中担忧不止。其实这也不是件大事,顶多不过是多个侧妃的事,她与霍停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他能多个真的妻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始终不舒坦。 若是……若是霍停云更喜欢那女子,转而忽视她这个朋友,那她一定会难过的。 不过若是如此,她似乎便能全身而退了…… 佛生胡思乱想着,听见他们说,王爷回来了。 她一颗心提着,看见霍停云远远走来,身边果真还带了个女子。 那女子低眉顺眼的,跟在霍停云身侧,他们似乎在交谈。 佛生这才发现,霍停云他好像对谁都很好? 第30章 三更 还是得看紧些,免得被有心人拐走…… 眼看着人到了跟前, 那女子打扮很朴素,头上更是不戴什么首饰,看了眼佛生, 当即福身行礼:“奴婢宝芳,见过王妃娘娘。” 佛生看向霍停云, 霍停云道:“宝芳日后便是府中的奴婢,夏荷,你带她下去安置,教教她府中的规矩。” 宝芳恭敬地跟着夏荷走了, 霍停云推着佛生回房间, 与她皆解释来龙去脉。听到霍停云衷心告白那里,佛生惊得直眨眼, 当然转瞬便想通了,霍停云不过是寻个借口, 正如那日她说自己怀孕,以此来劝退永宁公主罢了。 她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做个奴婢的话, 不至于耽误她,万一日后有什么事, 她也能自己去寻出路。” 她想的是, 万一霍停云死了……当然这话不好说。佛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 自然不知道, 倘若霍停云死了, 那宝芳作为一个冲喜之用的奴婢,自然难逃其咎。 当然这亦不是重点,那宝芳压根不是什么好人。她既然与魏起有所牵连,必然是魏起的眼线。 霍停云一早想到这一点, 因而并不让她贴身伺候人,只做个闲散婢女。她更不能做霍停云的婢女,只好将她拨去了佛生的院子里。 这宝芳手脚勤快,梅香对她颇有敌意,觉得她就是来插足王爷与王妃感情的,便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只指使她去做些杂活,当然也不是重活累活。毕竟是皇上亲自指过来的人,也不能随意欺负。 没想到这宝芳不动声色地,竟干净利落地把活计都做完了,也不喊苦喊累,更是毫无怨言,嘴巴还很甜,一口一个梅香姐姐,夏荷姐姐的。 梅香渐渐有些刮目相看,但夏荷警惕心更高,提醒梅香注意,莫要与她走得太近。 这些佛生也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愧疚,若是没有她的话,指不定人家就是第五任幽王妃了吧…… 她看着宝芳干活的利索程度,能猜到她是吃过苦的人,看着宝芳,她不由想起自己,自己不过是语气略好一些…… 佛生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人,霍停云悄声靠近,她都没反应。 “佛生,在看什么?”霍停云这些日子与她熟稔不少,自顾自将手指攀上她的头发。 -- 第45页 佛生只以为他又要和头发较劲,也随他去,努了努嘴,眼神示意外头的宝芳。“停云,你有没有觉得,她与我还挺像的?” 霍停云头都没抬,“不像。” 这个宝芳是心思深沉,和佛生这种单纯天真的小白兔可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提醒佛生:“她是魏督公找到的,魏督公你也知道,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佛生大惊,这还是霍停云第一次说对一个人没好印象。也是,魏起那种人,普天之下皆是骂名,怎么会有人对他有好印象。 她又看了眼低着头踏实干活的宝芳,喃喃自语:“可是……她不是发觉法师找到的人么?与魏督公应当也没什么干系吧?” 霍停云动作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那什么无觉法师,也是魏起的人。世人大多信佛信道,培养一个有名望的佛子道士,那可真是太容易拿捏人心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娘子这性子太好骗,不止自己能轻易骗她,好像旁人也能。若是如此……还是得看紧些,免得被有心人拐走了。 他将手中的青丝绕了一圈,送开,道:“佛生可饿了?不如吃饭吧?” 佛生神色恹恹,没什么兴致,“那就吃饭吧。”因为她如今伤口正在愈合,周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忌口,否则容易留疤。 她对留疤倒没什么在意的,一个疤而已,她身上的疤还挺多的。可是其他人都很在意,梅香与夏荷更是紧紧盯着,不许她碰一口。 霍停云明白她心中所想,道:“偷偷地吃一口?” 也不知为何,这一回她只要一吃点不该吃的,那伤口当即便有反应。而后周大夫便会唠唠叨叨个不停,堪比念经。 佛生叹了声,只觉得这是酷刑。只不过饭还是得吃,总不能饿着自己。 毫无灵魂地吃过饭后,佛生便睡午觉。她这些日子除了吃,便是睡,俨然已经长胖了好些。 她今日不想如此,可一时又不知能做些什么,这些被落在后宅之中的女子也太难了,日子了无兴趣嘛。 她只好扯霍停云的衣袖,轻声发问:“你府里可有剑?能否借我使使?我有些手痒。” 霍停云竟然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好。向古,去库房里找把剑来。”他对佛生每回拉他衣袖的小举动甚是动容,这动作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亲昵。 佛生兴高采烈拿过剑,那剑还挺沉,她拿在手里都觉得有些压手。佛生取剑出鞘,试图在手上挽个剑花,有些得意地同霍停云说:“我给你舞个剑吧。” 霍停云嗯了声,给她腾开地方。佛生有模有样地舞了几招,可惜收招的时候失了手,剑从霍停云身侧擦过去,还带下了他一缕青丝。 佛生尴尬地笑笑:“许久不用,手艺生疏了。” 霍停云仿若不觉,眼神真诚地夸她:“佛生真厉害,可否也教教我?” 佛生自觉学艺不精,推脱不已,可霍停云一直说自己不介意,又把她夸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嗯,这应当怎么拿呢?”霍停云故意拿错。 佛生果真直接上手纠正,“不是这样,是那样啦。” 霍停云恍然大悟,“然后呢?该如何?” 手与手贴在一起,佛生不自觉手心出汗,霍停云离自己太近了。 “……就是这样。”她一通这样那样地指点,“你懂了吗?” 霍停云面露疑惑,似乎并没听懂。 佛生破罐子破摔:“哎呀,就是……就是这样呀。”她抓着霍停云的手一阵摆弄,一上头倒是忘记了什么近不近的。 霍停云哦了声,“原来如此。” 佛生教得口干舌燥,拿过一杯茶喝,待霍停云出了门,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方才与他靠得很近的时刻,霍停云的睫毛好长。她摸了摸自己的,好像他的睫毛比自己的还长些? * 才刚入夜,灯笼刚起,霍停云独自在廊下走着,停在书房门口。片刻之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东西虽然都尽力归位,但瞒不过霍停云。——方才有人来过。 这细作太过急躁,这才几日,便已经按耐不住了。 他不动声色坐下,如往常一般提笔,练了练字,便离开了书房。他走之后,一道黑影紧跟着从窗边闪过去。 第31章 寿宴 今天写不出内容提要 霍停云并未打草惊蛇, 既然来了,那便请君入瓮。魏起大费周章找个人来,不过是为了探寻千密族的秘密, 可她无论怎么找,也绝无可能在这王府里找到一星半点和千密族有关的东西。 他娘死后, 他早已经把东西都处理过。至于那个秘密,更是只在他脑子里。 若是魏起翻遍整个幽王府都找不到,那定然会改变思维,认为东西在他身上, 到那时候, 他才会会动手。 霍停云便命向古别拦着那宝芳,让她随意去搜, 最好是快些搜完,好回禀魏起。 * 这些事佛生全然不知, 她每日除了吃,便是睡, 以及每天被霍停云推着晒晒太阳, 吹吹风,最后就是每日气一气梅氏。 这一日梅氏特意带了她儿子那有孕的妾室来, 说是陪佛生解闷, 实则自然是来气霍停云。关于佛生上回孩子没了的事, 梅氏当然听说, 正因为听说了, 才好来气他们。 -- 第46页 “哎呀,你瞧她这个肚子,看着太大了,我觉得不放心, 就去问大夫。大夫说,可能啊,是双生胎。”大良并没有认为双生胎不吉利的传统,反而认为双生胎十分吉利,是天降祥瑞,若是谁家得了双生胎,上报朝廷,还会有奖励。 佛生点头应着:“那挺好的,提前恭喜二娘了。” 梅氏嗐了声,看了眼佛生,故作懊恼道:“瞧我这嘴,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二娘可不是故意刺激你的,你也别急,你们都还年轻,孩子日后总能有的。要我说啊,停云这身子,有这情况也是预料之中……” 她说着,看了眼佛生脸色。 可这女人居然面不改色,还十分淡然地拿了块西瓜吃,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 梅氏心中一噎,“如烟哪,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 佛生啃了口瓜,面无表情地表述自己的难过:“二娘,我明白的,孩子嘛,可能是缘分还没到。我虽然难过,但真的看得开。” 梅氏看着她一脸平淡的模样,哪里有半点难过啊?! 她笑容有些僵硬,看了眼自己身怀六甲的儿媳妇,俯身去听宝宝的心跳,“哎呀,大夫说了,宝宝可健康了。若是日后你们实在没孩子,便从重原这儿过继一个吧。” 佛生还是嗯嗯点头:“多谢二娘关怀,只是这事我不能做主,还是得看停云的意思。” 正说着,佛生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停云。” 霍停云走近,同梅氏打过招呼,“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佛生道:“二娘说,日后我们要是生不出孩子,便叫重原给咱们过继一个。”她靠着霍停云的肩,已经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梅氏看在眼里:……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难怪大夫说她失去孩子之后神志不清了! 霍停云摸了摸佛生的头,看向梅氏,“二娘,对不住,她……”他也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二娘不该说这个刺激她的。” 梅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道歉:“对不住啊停云,是我没考虑周到。那我就先走了,你哄哄她。” “好,那便不送二娘了。”霍停云颔首。 待人走远了,佛生才抬起头来,笑嘻嘻的,“她怎么又爱搞事,又如此蠢钝啊。” 霍停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嗯,佛生聪慧。”他从桌上拿起块西瓜,咬了一口。 佛生看着,犹豫了片刻,那是不是她咬过一口的? 霍停云道:“这几日你的伤可好些了?” 佛生点头:“好多了。”她说着要从轮椅上起身,给他展示自己的健步如飞,被霍停云按下。 他失笑:“那就好,再过些日子,想来就好全了。再过些日子,是太后寿宴,兴许得劳烦佛生陪我进一趟宫了。” 进宫啊,她对进宫没什么好感,主要是规矩又多又麻烦,万一哪个环节没记清楚,就丢了霍停云的脸。而且讲话也得小心翼翼的,要体面。果然体面人的生活也不太容易。 “行,什么时候啊?”佛生伸手拿了块西瓜,想着还能准备准备。 太后寿诞就在几日之后,当今皇上孝顺那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太后寿诞也绝不能马虎。诸方朝贺,自然也怕有人浑水摸鱼。因此太后寿诞附近,皇宫中的守卫也加重不少。 进宫那日,佛生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只不过霍停云还是不放心,千叮嘱万嘱咐好些事项,又叮嘱夏荷跟着她,仔细照顾她。 “我知道啦,你好唠叨啊。”佛生有些无言。 夏荷捂嘴偷笑。 霍停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好,我不说了。”他视线忽然一顿,落在她满头珠翠的头上。 佛生眨了眨眼,便见霍停云伸手替她理了理珠钗,“好了,咱们走吧。” “嗯!”佛生重重点头,挽住他胳膊。因为今日场合隆重,因而女子都得着华服。华服与常服不同,华服衣服大多紧得很,佛生行动不便,跨门槛的时候习惯性地迈开步子,结果衣裙迈不开腿,她差点被绊倒。 好在霍停云眼疾手快,将人搀扶住,“小心。” 佛生有些尴尬,扯了扯衣服,这衣服也太紧了,她连走路都不会走了。万一待会儿摔倒了,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今日也算是第一次,她以幽王妃的身份正式见人,有不少人对她那是充满了好奇。因而才下马车,便已经时不时有人拿目光打量她。 那些目光或是探究,或是好奇,这些倒也不算太过恶意。只是还有一些,充斥着可怜与不屑。 佛生不认识那些人,只觉得他们内心丑恶。 出去这些,还有一道十分敌视而又幽怨的目光,来自永宁公主,另一道阴森渗人的目光,则来自魏起。 这一个宴席,堪比武林大会了。 佛生尽量让自己四平八稳,男宾无女宾的坐席是分开的,她与霍停云分开,独自入席。她甫一来,席间众人的视线便齐刷刷扫向她。 佛生差点摔了,强自镇定着坐下,一言不发。她身旁的二人,一位是有些年纪的夫人,另一位则是位年轻夫人。总归她谁也不认得,索性闭嘴。 那位年轻些的夫人忽然问:“见过幽王妃。” 佛生朝她笑了笑,友好示意。年轻妇人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和蔼可亲,看着像个好人。 -- 第47页 年轻夫人说:“久闻王妃大名,今日总算一见。王妃生得花容月貌,与传闻不大相像。” 佛生尴尬地笑笑:“传闻嘛,本来就是不准确的。” 年轻夫人点头:“王妃说的是,是我太过肤浅了。听闻王妃是南州人士,我对南州一直很是好奇?所有机会,还想请王妃与我说说。” 佛生保持着微笑:“有机会一定。” 就这么会儿工夫,见着每个人都要笑,她嘴都快笑僵了。 好在没出什么岔子,大抵是因为太后寿诞,没人想闹不痛快,连魏起都没找她麻烦。原以为今夜要轻松地度过了,哪知道到快散席的时候,竟然突发意外。 第32章 不吉 ……果然不该出门啊。…… 意外是, 魏起称在伺候的小太监与小宫女中,找到了个刺客,怀疑刺客意图刺杀皇上或者太后, 已经将人抓住。 “人虽然抓住了,可不知道有没有同伙, 只好劳烦诸位今夜先在这儿等一等了。毕竟诸位贵客都不想被误认为是刺客吧。”魏起用那张阴森而恐怖的老脸缓缓扫视过一圈,最后才向太后躬身请罪,“今夜事出突然,搅了太后的寿宴, 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脸色虽然不大好看, 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比一个寿宴大多了, 也只好摆摆手:“不必了,你还是快些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吧。” 既然太后发了话, 大家也只能认了。这么多人滞留宫中,便被安排去闲置的宫中暂做休息。 霍停云与佛生自然也跟着宫人来到落脚处, 才进大门, 佛生已经绷不住,直直地瘫进贵妃榻里。她头上的首饰也重, 这么一身行头传下来, 比练武功还累。 霍停云在一旁坐下, 叫夏荷倒了杯水给佛生, 佛生接过水杯咕噜噜喝完, 才有力气感慨:“不知道是真有人刺杀太后,还是魏大人的借口。” 霍停云侧对着佛生,半边身子在阴影里,因而佛生没看见他勾唇笑。霍停云心想, 她难得聪明。 今夜那个宝芳必定会趁此机会在府里大肆寻找,只是可惜,只会无功而返。不过经过今夜之后,事情就会快起来了。 “左右与我们无关。”他攥着茶杯,“魏大人办事向来很快,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佛生懒懒应了一句,心里却在想,这个魏起如此大费周章,是在针对她吗?可是事情似乎不大对劲,她不过是刺杀未遂,他如今却安排了个人进了幽王府…… 佛生想不通,觉得这是在为难自己,索性不再继续想下去。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身,将衣服的内扣解开几个,终于得到透气。 事情并没有耽搁太久,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便有宫人来通传,说是可以走了。 也不知道魏起怎么查的,他说这一回的刺杀与前两次刺杀霍停云的,和刺杀他自己的,竟是同一批人,又危言耸听地说,兴许这些人便是针对朝廷权贵而来,还请皇上多加防范才行。 佛生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差点把饭喷出来。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实在是高超。 刺杀魏起的是她,虽说不知道是谁买的凶,但定然和刺杀霍停云的不是同一批人。但魏起硬要说他们是同一批人,也没人好反驳,毕竟别人又不是刺客,怎么能信誓旦旦地说,不是同一批人呢。 她不知道魏起弄成这样是有什么目的,只好大胆地猜测,难不成,他想把这个锅扣在黑石头上,然后借机把黑石一锅端了? 说起黑石,为何竟也没有后续?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二者联系起来,越发让她相信,魏起一定是想把黑石一锅端掉,然后收归自己! 但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她又震惊了片刻,又低下头去喝甜汤了。 待会儿要和霍停云一道出门上街,听闻是近日梨园有新的戏上,特意邀请了不少权贵人家去听。想到要听戏,佛生吃饭速度都快了几分。 “我吃好了。”她把嘴巴一擦,看向霍停云。 霍停云也悠悠地放下了碗筷,点头:“好,我也吃好了。向古,你去备马车吧。” 向古领命退下,佛生看着霍停云问:“要不要带件披风?你会不会着凉?” 她看了眼外头的大日头,虽说这么大的太阳,可是霍停云体弱啊。 霍停云失笑:“佛生,我也没有这么体弱。” 佛生敷衍地点头,她反正就觉得,他病得都要死了,这还不叫体弱吗?她想了想,还是捎带上了件长毛大氅。 待要上马车的时候,佛生在门口站着,竟从天而降一坨鸟屎。那坨鸟屎不偏不倚,就这么正好落在她脑门上。 滂臭的味道瞬间钻入鼻腔,佛生愣住了,在场几人皆愣住了。 还是夏荷先反应过来,给她递帕子擦拭,“要不王妃,咱们还是回去洗把脸吧?” 佛生闻着那味儿,简直要怀疑自己刚从鸟的□□儿里拉出来,二话不说拉着夏荷就回去洗脸。 对于她的奇妙比喻,剩下几个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知该不该笑。要说好笑与否,那自然是十分好笑,但是……好粗鲁啊,这么粗俗的词讲出来,又显得不那么好笑了。 霍停云笑了笑,也跟着回头。 佛生一仔细用皂角搓了搓,可那股味道仍旧挥之不去,也不知道这鸟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拉的屎这么臭啊?她嗅了嗅自己身上,当即皱眉。 -- 第48页 “夏荷,你再帮我找身衣裳吧。”佛生冲外头喊。 夏荷正要动,被霍停云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她退下,自己上衣柜里给她找了身干净衣裳。佛生接过,动作迅速地换上,又嗅了嗅自己,总觉得还是有股隐约的味道,又疑心是自己错觉。 “夏荷,你帮我闻闻。”她跑出来,绕过屏风,对上霍停云的视线。 …… 方才是霍停云吗?那她换衣服的时候,他不就在旁边了? 一时忘了说什么。 霍停云却没愣着,走近嗅了嗅,摇头:“没味道了,走吧。” 佛生还有些支支吾吾:“真的吗?我怎么总觉得……” 她不放心,又随手从梳妆台上弄了些香粉,这才出门。 佛生碎碎念:“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今天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她虽然在大事上不大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但在小事上又喜欢这么说,扯上神神鬼鬼的事。 霍停云安抚她:“放心,今日除了我们,还有很多人,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佛生嘟囔:万一大家一起出事……那不更惨了…… 她把这话咽下,同霍停云出府门。她们才看见她,已经在忍笑。 佛生撇嘴:“走了。” 马车出了门口,拐过弯,往梨园去。在一个路口,却突然坏了轮子。佛生当即眼皮子跳起来。 她看了眼霍停云,霍停云仍是淡然地笑:“无妨。” 由于这些意外,他们抵达梨园的时候已经比旁人晚了许多,戏都快开场了。 有惊无险地坐下,佛生看了眼四周,好像没什么事…… 她正要拍胸口,下一刻,便见台上的戏子揭竿而起,场面一瞬间混乱起来,但这回似乎不是冲着霍停云来的。 佛生还是下意识地拉住了霍停云的手,感慨:“……果然不该出门啊。” 第33章 病根 “你还好吧?你别死在这儿啊。”…… 场面的确很混乱, 原来那几个唱戏的早就被掉了包,此刻个个手里拿着把刀,危险得很。原本今日来的大多都是妇孺, 为数不多的男子之中,也无一人是能打的。 全靠几个家仆在前头顶着, 但到底是顶不住的。那几个拿刀的太过凶狠,一刀一个小家仆。有人意欲去报官,去找巡街的卫士来处理,可还没到门口, 已经叫人乱刀砍死, 面目模糊。 佛生看得吸了口气,想了想, 默默把霍停云眼睛遮住了。 这伙暴徒和先前那些刺客不大一样,那些人呢, 目标比较明确,只盯着那一个人追杀。但这些人似乎是看见谁都砍, 且下手狠辣没有章法, 颇为骇人。 以霍停云如此文弱的性子,还是别看的好, 省得夜里做噩梦。别说霍停云了, 连佛生都看得要吐了。 她捂嘴别过头, 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满场的血腥味胡乱飘荡, 令人南瓜子都嗡嗡的。 佛生不由怀疑,是否她这人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到哪都这么多血光之灾? 她才要转身,也不知道从哪飞来的一把刀, 咔嚓就落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他们俩的位置在正中间,可谓是进退两难,往哪边走都不好使。 所以那伙暴徒大概就这么盯上了他们,指了指霍停云,说:“你,过来。” 他们还是想活命的,所以决定在官兵到来之前撤退。但撤退总得有个人质,这小白脸看着最好挟持,就决定是他了。 暴徒的首领看着霍停云,等着他的动作。向古本该是在他身边的,可方才场面混乱,向古被冲散了。 这会儿只剩下佛生挡在他面前,佛生看了眼霍停云,又看了眼那个首领,小心翼翼商讨道:“要不然,你抓我吧?” 首领打量了她一番,不屑地切了声,一个女人有什么用。见霍停云还是不动,那首领亲自飞身而来要将人逮回去。 向古自然不能忍受,便也飞身而出,与首领扭打起来。 如此一来,战场的中心立刻转移到了佛生他们身边。周遭那些人都迅速地躲出去,佛生也想带着霍停云溜之大吉,可惜那些小头目太过衷心,牢牢记着自家老大的安排,把佛生和霍停云给包围了。 佛生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打架,但对方好几个人,她胜算不大。 ……如果抛弃霍停云的话,胜算应该能大一点。 但她是这种人嘛? 当然不……如果换别人的话,大概可以做这种人。可霍停云不行,霍停云是她唯一的朋友,对她很好的。她怎么能让他孤身涉险呢? 所以佛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动,与霍停云一道被俘虏了。 向古看着这情况,睚眦尽裂,愤怒至极,“放开我家王爷!” 佛生怀疑他是个傻子。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不就把霍停云的王爷身份暴露了吗? 对方显然是想劫持一个人好离开,这下好了,一听是个王爷,估计得马不停蹄地走。 果然首领一听这话,当即吩咐他们把人给绑走,然后便且战且退,要从北门撤离。 北门偏僻,也许有马车接应…… 佛生在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以她多年的跑路经验,现在有没有可能跑路。对方目前有十来个人,押着他们的有四个人,另有四个人殿后,两个人在前头…… 倘若待会儿有马车,将前面两个人打倒后抢夺过他们的刀,将马的绳子砍断,然后二人骑马跑路的概率…… -- 第49页 现实证明是零。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马车,是直接带着他们咻地飞檐走壁,离开了那个梨园。 佛生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这事会不会和魏起有关,应当没有吧。魏起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然而,现实又告诉她,魏起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因为那几个抓着他们的人在交谈中提及:“现在怎么办?要直接去见督公吗?” 另一个人怒斥他:“蠢货,现在去不就把督公给暴露了?” 佛生听着,心里想,可你们现在堂而皇之地讨论这事儿,不也一样把人给暴露了吗? 第二个念头又想,这魏起为了抓她,手笔也太大了。还杀了这么多人,指不定还把哪家王孙贵公子给砍死了。 那些人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冷笑一声说:“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还有命活吧?” 佛生弱弱地想,万一真有命活呢。她最近都是逢凶化吉的命数,大难临头都不死的那种,指不定待会儿就出现什么……意外。 意外二字还没说完,那拎着她的人竟哐当一下撞在了树杈子上,而后力道稍松。 她不由瞪大眼睛,顾不得想那么多,自然也就没注意霍停云收手的小动作。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佛生趁机给了那人一脚,替在他裆部,而后便拉着霍停云逃跑,逃跑之前当然没忘扔个□□,以及几枚暗器。 佛生马不停蹄带着人跑路,一路跑了好远好远才敢稍作休息,也就停下来喘了口气。霍停云朝她摆了摆手,佛生大惊:“霍停云,这种时候可不能停,你再坚持一下。” 说罢,便将人扛在了肩上,继续跑路。 别说,霍停云还挺重的。当然,也可能是她疏于锻炼,力气变小了。 佛生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那些人方才落下来的位置是哪里,因此莫名其妙就跑进了一片山林之中。 深山老林,还是比较安全的。 佛生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把霍停云放了下来,“霍停云,安全了……” 话音未落,已经看见霍停云闭着眼睛,气息有些微弱。 佛生一惊,他方才受什么伤了吗? 将他整个人翻来覆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伤口,除了她自己扔歪的一枚暗器,扎在了霍停云大腿内侧…… 佛生默默地把自己的暗器拔下来,藏好,技艺确实是非常生疏了。 “霍停云。”她去掐他的人中,“你还好吧?你别死在这儿啊。” 霍停云勉强喘了口气,意识却不甚清醒,看了她一眼便又昏过去了。 佛生:…… 咋办啊?她也不会医术啊,怎么救人啊? 她愣了愣,手足无措,只好又去掐他人中。 霍停云在模糊之中,依稀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好像是他娘。 当年他身体孱弱,的确是他娘以血入药,但不是一星半点那种,是许多血。他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便是他娘的血的味道。 淡淡的腥味,有些甜,顺着喉口往下…… 后来他的病是好了,只是也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病根:隔一段时间,会陷入意识不清醒之中,且疼痛难忍。 上一回他卧床不起,便是因为这。 只是这病来势汹汹,通常没有征兆,也没有医治之法,只能靠熬。也不会要人命,只是难过,非常难受。 至于这间隔发作的时间,也没有规律可循,曾经有过两年相安无事,也曾出现过一年之内发作三次的事情。 霍停云只觉得陷入了一种沉重之中,他动弹不得,声音与听觉都在一瞬间失去,世界的光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后,那些属于自己的身体开始感觉到疼痛。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疼痛,撕心裂肺一般。 但是他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这疼痛吞噬自己。 每一次这种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倘若不是为了报仇,他应该早就死了。 他凭借着隐约的记忆,去勾勒记忆中的母亲的轮廓,可最后却出现了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容。 那个人焦急地叫他的名字,霍停云,停云…… 第34章 告诉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佛生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而且他气息也逐渐微弱下去,把佛生吓得不轻。还好再三探过呼吸,他还有呼吸, 没死。 佛生把他安置在一棵大树下,而后才腾出手去查探周围的环境。佛生也不知道这是哪个鬼地方, 但这么想,她都不知道了,他们能知道吗?那当然不能了。 她在四处看了看,全是树和草, 有些地方的杂草比人还高, 这种地方是极有可能出现蛇鼠等毒物的,不能掉以轻心。 佛生折了根树枝套路, 将附近的情况摸清楚了,这附近没有落脚的山洞之内的地方, 可是霍停云这情况,又不能长途奔波, 主要是她也没力气背着他走。 好在她的生活技能点还是很满的, 她取来一些树枝,搭了个小棚子, 顶上用大片叶子凑合盖着, 只要不下雨, 还是能撑一撑的。 佛生拍拍手, 擦了擦汗, 这才回头去找霍停云的身影。 这里面没有路,走起来很不方便,还有些荆棘丛,可能划伤手脚。佛生走得比较慢, 踩在地上的时候还得小心没有蛇虫。 忽然间脚底下有种柔软的触感,佛生心中一跳,好在只是只青蛙,她心又落回肚子里。 -- 第50页 一抬头,看见霍停云的脸。 佛生朝他走过去,正要低头把他扶起来,才弯腰,就与树后面的蛇面面相觑。 佛生动作一顿。 蛇也不动。 僵持了好一会儿,蛇似乎觉得无趣了,便爬向了别的地方。佛生正欲松口气,结果一低头,看见霍停云小腿上的两个洞,显然是……被刚才那条蛇咬了一口。 刚才那蛇是什么花色来着?有没有毒来着? ……霍停云真是命途多舛啊。 她叹了口气,把人拖到那个小棚子里放下,才看向他的脚。他小心翼翼将他鞋袜脱下,裤腿卷起,便看见那两个小洞,好在没有发黑。 应该是没毒了,她松了口气,把他裤腿放下,在他身边坐下,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怎么出去是个问题,霍停云什么时候醒也是个问题,还有……吃什么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方才耗费了这么多力气,她已经有些饿了,可是这附近哪有东西吃? ……先睡一觉吧。 佛生一觉睡醒已经是黄昏时候,肚子咕咕地叫着,必须要找点吃的才行。可是这林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吃也是个问题。 她起身,在附近找了点确定能吃的野果,填了填肚子。这时候就觉得霍停云幸好没醒,不然以这些东西的数量,还不够她一个人吃的。 佛生回到棚子里,靠着霍停云的背,自言自语:“怎么办啊霍停云?向古这么紧张你,肯定在尽力找你了吧?他最好是快点,要不然我先饿死了……” …… “唉。”她挪了挪角度,看着霍停云的脸,要是他现在就死了呢,她直接就给他挖个坑埋了,再给他磕三个头…… 呸呸呸,想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呢。佛生抬头,看着这参天大树将天空遮挡得完全,日落西山,很快就夜幕四合。 到了晚上,这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夜里蚊虫多,大抵他们是人,有温度,那些蚊虫都嗅着过来了,围着他们嗡嗡地飞。 佛生被烦得狠了,又毫无办法,只能不停地挥手驱赶,还得给霍停云赶蚊子。手忙脚乱地过了一晚上,自然也没睡好。 第二日天亮,霍停云还没醒。 佛生还是探了探他的气息,还活着,她又松了口气。今日得赶路了,不能留在这里。霍停云她背着太累,便把那个棚子拆了,做了个拖着的东西,拽着人走。 她借着微弱的日头的方向,勉强分清了东西南北,朝着南方走下去。她不知道这方向对不对,就是莫名觉得应该往这儿去。 好在她的直觉是正确的,沿着这方向走了一日,虽然还没走出去,但是有个山洞,还有个湖。她渴得要命,当即喝了几口水,又喂霍停云喝了几口水,而后把霍停云搬进了山洞里。 霍停云今日气息还是微弱,佛生只能叹气。 * 霍停云仍旧动弹不得,忍受着无休无止的疼痛,只是今日疼痛稍缓,意识似乎也清明了些许,能感知到些许外界的刺激。 这一回有了水,却没找到别的吃的,只好饿着肚子过了一天。 夜里寒冷,佛生没有御寒衣物,只告诉附近找了些柴火点燃取暖,拿柴火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手指,指尖一阵刺痛。 佛生嘶了声,没管它,将火点燃,又去摸了摸霍停云的温度,这才放心。 她没注意到,自己指尖的血珠滴落在霍停云的唇角,且被他抿了抿。 霍停云的意识原本在一片混沌中,忽然一下清明了不少。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好转了一些。 这是转好的征兆。 夜里柴火熄灭,佛生感觉到冷意,便不自觉抱住了霍停云。 霍停云醒过来的时候,便感觉到女子柔软的躯体贴在自己身侧,清香充斥着他的周围。他才刚醒,还有些无力,索性没动。 倒是佛生似乎在做梦,不知梦见了什么,往他颈窝里凑了凑,嘴里还念念有词。 霍停云偏头去听,只听见她说:“……好吃。” 他弯了嘴角,只觉得从心底升起一阵暖意。过了丑时,便更冷了。 佛生感知到这种冷意,几乎要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霍停云本就还在难受,这下更难受了。 他醒过来之后,那种身体上的疼痛感还会持续好几日。但此刻不只是有种疼痛感,还有一种燥郁难安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 他压根睡不着,半梦半醒里,看见了天光。 他叫了声:“佛生。” 声音很轻,落在她耳边,一时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所以佛生愣了许久才睁眼。 她怎么好像听见霍停云在叫她? 她揉了揉眼,瞪大眼睛看霍停云。 ……和霍停云大眼瞪小眼。 !!! “霍停云,你真醒了?”佛生一时激动,将他整个摇来晃去。 霍停云哭笑不得:“你把我放下,好吗?我有些难受。” “哦哦……”佛生这才发现,她还压着他的腿,天哪,她怎么能这么对一个病弱之人,罪过罪过。 佛生顿时跳下来,有些激动:“你可算醒了,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霍停云笑了声,问:“若是我真死了怎么办?” 佛生脑子还有些懵,将心里话全盘托出:“给你挖个坑埋了,再给你磕三个头。” -- 第51页 说罢捂着嘴,呸呸呸,应该说:“你肯定不会死啦,看,你这不就没死吗?” 霍停云还是笑:“我们夫妻一场,不用为我守寡吗?” 佛生啊了声,这她倒是没想,因为他们是假夫妻,不过霍停云好像也没别的老婆了。那她给他守个寡也可以啦,反正她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守十年应该也可以吧。”她喃喃自语,忽然反应过来话题扯远了,“你醒了就好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霍停云咳嗽了声,伸出手,示意她扶他起来。佛生照做,扶他走到山洞外头。 霍停云道:“那便继续走吧。” “好。”佛生听话地扶着他往前走。 她低着头,忽然有种坦白的念头,可这时候……似乎还不是好时机。 算了,再等等吧。 霍停云走得慢,走了半日也没走出太远,不过他们周遭的草木没那么旺盛了,也有路了,可见这地方是有人来的。 既然有人来,便有求助的机会。 佛生把霍停云放在路边,靠着石头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片刻,期期艾艾道:“霍停云,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是希望你别生气。” 第35章 说开 “其实……是我需要你。”…… 霍停云正色看她, 佛生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很小声地说:“其实我不是你的王妃, 也不是她妹妹,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杜家人、南州刺史的。” 她怕霍停云听不明白, 又从头解释:“没有什么替嫁之事,你原本的王妃杜如烟在路上遭遇山匪劫道,不幸身亡了。那日我恰好被追杀,从崖上跳下来之后便躲进了花轿之中, 昏昏沉沉被你们的人误以为是王妃, 便带了回去。” 她瞥了眼霍停云,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看不出什么情绪。 佛生继续说下去:“其实我的身份……是个杀手。” 在她说完这话之后,霍停云似乎笑了声, 但又似乎是她的错觉。 佛生定睛看着霍停云,道:“你肯定知道, 先前有一回魏起被刺杀, 便是我干的。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她有些局促, 背过手去。 “我知道。因为人就是我杀的。” “……”照顾。 ??? 佛生呆愣愣抬头看他, 怀疑是自己听错, 他方才说什么? 霍停云与她目光对视, 重复:“杜如烟,是我派人下的手。否则你以为,当日向古他们为何会这么快知晓此事?” 他笑了笑:“至于你的身份,其实我也知道。那夜你重伤回府, 你的衣裳是我换的。” 佛生还呆滞着:“你不是说,是婢女吗?” 霍停云以手背掩嘴轻咳嗽一声,道:“我会对你负责。” 他一顿,“一生一世。” 佛生还在呆滞之中,“你不是说是婢女换的吗?”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她听了些什么东西啊?她瞪大眼睛看着霍停云,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杀了自己的王妃?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是个闲散王爷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佛生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霍停云,霍停云只好笑了笑,“佛生,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秘密么?” “啊?”佛生长睫毛闪了闪,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所说的秘密。 “我母亲,是千密族人,这是真的。除此之外,我父亲,你可曾听说过?” 佛生点头,他父亲老幽王霍致意的大名,她自然也听说过。 霍停云道:“世人只知道他是战死沙场,却不知他其实是被人设计害死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寻害他的人,终于查到魏起身上。可你也知道,魏起权势太大,我无法扳倒他,只好静观其变。那个无觉法师,其实也是魏起的人……” 佛生听着他的秘密,眨了眨眼,这秘密好像有点大…… 霍停云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发现她毫无表情变化。 霍停云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你不觉得,我有点可怕吗?” 佛生回身,靠着树干环抱胳膊:“我觉得我好像比较可怕……” 她摸了摸鼻子,“你看,你是有苦衷的,但我就不同,我又没有苦衷,我也是个杀手。” “那你杀过人吗?”霍停云问。 佛生摇头:“没有。” 霍停云的眼神似乎是怜惜?“那还是我更可怕些,其实我杀过人。” 她要怎么解释,她不杀人不是因为她善良,只是因为她能力不够,抢不过别人……看霍停云的眼神,似乎是觉得她是什么无比善良的人一样。 等等,他们俩为什么会攀比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这是当前的重点吗?不是啊,现在的重点是他们应该找人求助啊! 佛生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视线飘得远些,似乎能看见一个淳朴的村民的背影。佛生当即挥手,大声喊道:“大哥,大哥,救命啊,大哥……” 霍停云也看见了那个人,正打算撑着起身,不再在她面前装作柔柔弱弱的模样。结果才刚起来,就被佛生一把扛了起来。 …… 佛生虽听他说了这么多,以为他并非那么良善之人,但仍旧身体虚弱,所以顾不得这么多,一把将人扛了起来,跑向那淳朴的村民大哥。 大哥四十来岁的年纪,背上背了一担柴,看着他们俩,有些茫然,“你们是?” -- 第52页 他看着佛生,见她扛着个汉子,一时神情有些惊恐。这女子似乎天生神力…… 佛生恍然大悟,将霍停云放下,这才解释:“我们原是一家经商的,结果途中遇上山匪打劫,我们全家都死了……”她神情哀伤,虚伪地哭了两声。 “大哥,你可以带我们出山吗?我们想找个落脚之所,避避风头,再行离开。可以吗?” 大哥被她唬住,当即痛骂山匪,又道:“自然是可以的,你们便去我家住吧,我家中只有我与我儿子,还算宽敞。” 佛生当即道谢:“感谢大哥,你真是天大的好人。” 她看了眼霍停云,脸上的笑意难掩,怕吓到大哥,便改为搀扶着霍停云,跟着大哥的步子往外走。沿着山路走了一段,便瞧见了一处村落,炊烟袅袅,佛生看着那炊烟,仿佛已经能闻见香味,不由咽了口口水。 霍停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记下,待进了大哥的屋子,便道:“大哥,我与我娘子在这山里走了两日了,水米未进,此刻腹中饥饿,能否麻烦大哥给我们俩弄点吃的。” 大哥点头,让他们随意休息,很快拿了点馒头来,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别嫌弃,我这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会儿做饭又太慢,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佛生摆手,当即拿了个馒头咬了一口,“不嫌弃不嫌弃,大哥,你别觉得我们娇气,我们一点也不娇气,你有什么,给我们吃一口就成。” 她想了想,又从袖中摸出些银两给大哥,“谢谢大哥。”幸好她身上还有些银两,否则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 大哥一番推辞,佛生一番说服,才终于和谐地劝大哥收了下来。几个人坐下来闲谈,得知大哥姓张,早年妻子便死了,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儿子,儿子比佛生大几岁,这会儿去镇上卖豆腐了。这村子不大,只有几户人家,因此较为安静,大哥又劝他们不必担心,“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佛生点头,又道了谢,便顺着前头的话扯谎:“我夫君是经商世家,家中有些银钱,可惜他身子不大好。我才嫁过来没多久,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实在是命苦至极。” 张大哥和他们俩聊了聊,便去忙活事情了,让他们俩先休息。佛生与霍停云忽然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她觉出些尴尬。 不久之前才各自把话说开,这会儿该以各种关系相处?总不能还是夫妻吧?她又不是他妻子。 方才他虽和大哥说他们是夫妻,但那是权宜之计,她懂。 佛生视线飘忽不定,清了清嗓子,说:“若是你介意,待向古寻来,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霍停云默然片刻,正色道:“你先前总是觉得我活不长久,其实没有。” 佛生哦了声,那更好了,不用送终了,正好一拍两散。 他想表达他身体真的还好,可看佛生的神情,似乎又误解了,又改口说:“你说多谢我照顾,我倒觉得,我应该多谢你照顾我。” 佛生赧然,她哪有照顾人? 霍停云又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既然我已经看过你的身子,便会负起责任来。” “其实也不用……”佛生不是那种传统的女子,看就看了吧,又没少块肉,她也不是很亏。 霍停云却握住了她的手,话锋一转:“其实……是我需要你。” 第36章 表白 霍停云说,他喜欢她。 “啊?”佛生大惊, 霍停云需要她? 她面上的惊愕一点不似作假,霍停云也是一愣,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在委婉表白, 可看佛生的表情,似乎并不明白。 也是……她是比较迟钝, 他该将话讲得再明白一些。 “佛生,容我将方才的话收回,其实……是因为我倾心于你。我一早便知你是假的,可我当时谨慎起见, 将你留下在身边, 但后来越与你相处,便越觉得你是个很可爱的人。”这些话他也是人生第一回 说, 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羞赧, 因而低下了头,但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先前我说, 我是要对你负责, 其实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想要你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霍停云一口气说罢, 深吸了口气, 略略抬头, 只看见佛生满脸写满了震惊。 似乎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被吓到……总而言之,似乎并未见惊喜之色。 霍停云忽而有些尴尬,声音都低了几分:“我是不是太过唐突?你还没有心理准备?” 佛生没动, 只是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凉嘴唇紧闭,吞咽了声,发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声音:“你说什么?你喜欢我啊?为什么啊?” 霍停云从她表情之中读出了疑问,为什么?这种事似乎没有为什么可言? “你对我没有那种感觉吗?”她对他这么好。 佛生迟钝着:“没有啊,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不是把我当朋友吗?” …… 气氛有瞬息的沉默。 哪有人会天天对朋友喊娘子喊得那么起劲的,何况…… “我以为……你那只是对名义上的妻子的尊重啊,便是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霍停云被她弄得心也乱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佛生才听见霍停云说:“不一样的,若是换了旁人,我早将她杀了。可你不同。” 佛生不知道如何接话,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索性躲出去。 -- 第53页 她合上门,扶着墙腿一软,方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是谁?她在哪儿? 佛生茫然望向四处,霍停云说什么来着,他喜欢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又看了眼这天气,最后掐了自己一下,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天哪,霍停云说,他喜欢她!!! 佛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茫的境地。这就是人的奇奇怪怪的情爱吗?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 难道是霍停云他身体差吃得少,所以喜欢她身体好吃得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难怪霍停云天天逮着机会就夸她,原来是别有目的! 但是……但是…… 佛生猛地停下,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一个急促地转身,大步朝着房间里走回去,神色严肃看着霍停云问:“你方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霍停云看着她,重复:“我说,我喜欢你。不是把你当朋友,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她没听错,就是真的…… 佛生又一扭头跑了,神色似乎不大好。 霍停云捏了捏拇指指腹,他似乎太过冲动了,方才不该直接说出口的。她性子单纯,适合一步一步来。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窗户纸既然已经捅破了,再后悔也无益。 他叹了声,只好顺其自然。 佛生冲到院子里,猛地打开门,瞧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与她面面相觑。 男人见着佛生,结结巴巴地说:“对不住,我……我走错了。” 佛生忽然反应过来,他应当就是张大哥那个儿子,赶忙把人叫回来,“哎哎哎,你别走,你没走错,我们是暂住的客人。” “哦哦……”那人这才推门进来,叫了声爹。 张大哥从厨房出来,喜笑颜开地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张生根,这是两位客人。” 生根生性腼腆,还是头一回见到佛生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由有些脸红,很快地躲进了厨房里去。张大哥替他解释:“我这儿子没见过世面,夫人别见怪。” 佛生摆手:“张大哥说笑了。” 她勉强笑了笑,心里乱成一团,还在纠结方才的事。现在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霍停云了。 便这么一直拖到了夜里入睡的时候,因为房间不多,佛生与霍停云又是夫妻相称,便将他们二人安排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霍停云已经躺下,佛生磨磨蹭蹭进来,打算直接去打地铺。床上那人坐起身来,唤她名字:“佛生,你不必有负担,我只是将话告诉你,并不是需要你如何回应我。” 佛生背过手,有些局促,“可是……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霍停云挺好的,对她也很好。虽然她说过,如果可以,嫁给霍停云也不错……但那也就是说说罢了。真要与霍停云做夫妻……她属实没这个心理准备。 “没关系。”霍停云依旧笑,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置,“你上来睡吧,时间不早了。” 佛生犹豫着,摸到被子一角,慢慢躺下,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但身旁的霍停云似乎毫无芥蒂,且很快地睡了过去。佛生无声叹息,睡也睡不着,只好翻身。 她与霍停云面对面,不由得去打量他。这才发现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地颤抖着,似乎很难受。 佛生一惊,有些紧张地问:“霍停云?你怎么了?你哪里难受?” 霍停云眯着眼,摇头,可他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佛生伸手一摸,才发现他额头上一层汗,身体更是热得不对劲。 佛生掀开被子,去点桌上的油灯,借着灯光,才看清楚霍停云竟在颤抖。 “你怎么了?”佛生在床边蹲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停云道:“没事,只是些老毛病,等挨过去了就好了。” “啊?我能做什么吗?”佛生有些焦急地问。 霍停云摇头,让她躺下来,“你别动,也别担心。” 佛生哦了声,顺从地在他身侧躺下,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不在意他。可霍停云呼吸渐重,看着是越来越难受,佛生腾地睁开眼,在他身侧轻拍了拍,“怎么办?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大夫。” 霍停云却意外地笑出来,他还是觉得,佛生心里有他。她如此担心他的安危…… 左右情意已经讲明了,霍停云索性趁着自己病着,放肆得很:“佛生,你抱抱我可以吗?” 第37章 漫步 “你可以告诉我吗?” 佛生没答可以或者不可以, 只是俯身,将自己那一边的被子也卷过来压在了他身上,还很贴心地问了一句:“这样可以吗?” 霍停云一点也不冷, 他只是疼痛,所以盖这么厚的被子并没有任何作用, 反倒让他觉得更热了,更加难受。 但实在是太过疼痛,霍停云已经顾不上热不热冷不冷的,他只闷闷嗯了声, 便咬着牙不再说话。 佛生隔着两层被子, 轻轻地抱住他,感受到他微微地颤抖, 以及呼吸的变化。霍停云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可也没比她幸福多少, 虽然多了个爹娘,但也很早就失去了, 又身体不好。 还是好惨。 佛生就这么抱着他, 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因为她把被子给了霍停云, 所以夜里降温的时候便有些冷, 自觉地跑去寻找温度。 -- 第54页 霍停云感觉到她钻入自己的怀中, 便将人紧紧抱住, 他身上疼痛减缓, 按理说,明日便该好起来了。 意识也渐渐归位,鼻腔中嗅到她身上的清淡香味,又出了一身汗, 便也如此睡过去。 佛生对自己早上竟出现在霍停云怀中一事十分惊骇,她昨晚做了什么?怎么还趁机占人家便宜的? 佛生屏住呼吸,试图轻手轻脚地下去,才一动,霍停云便醒了过来。二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佛生解释:“我……睡觉的时候比较喜欢怕冷,所以……哈哈哈哈……” 她跳下床去,尴尬得像找条地缝钻进去。 霍停云倒是没当回事,他才出过大汗,这会儿有些乏力,又想着她左右以为自己身体差,干脆将错就错。 他掩嘴咳嗽两声,一脸虚弱地掀开被子,“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你可以扶我吗?” 佛生当然点头,接住他胳膊,扶他出门去。门外有石凳可坐,佛生扶霍停云坐下,正巧张生根在院儿里劈柴,见他们俩醒了,便招呼道:“我爹出去捡柴火了,你们俩饿了么?我去厨房给你们拿东西吃。” 佛生点头道谢:“你忙吧,生根哥,我去拿就好。”她要了两碗粥,和霍停云一人一碗,坐在树下,难得有片刻的宁静。 昨日与张大哥聊天得知,此处已经地处京城与景州边界,最近的镇子都要再往前走十里路。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向古能不能顺利找到他们? 她有此感慨,霍停云似乎胸有成竹:“放心吧。”自然是可以找到,重点是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他已经安排好了,向古应当将那个宝芳逮住,给她扣一个盗窃的罪名,并有与魏起勾结,意欲要他命的罪名。 可他一个闲散王爷,何须魏起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因为当年他父亲之事。 到时候这些罪证便会呈给皇帝,虽说对魏起来说,不过伤其皮毛,皇帝也不会真将他如何。但至少,能让这事被提及,再有人推波助澜,重新调查,兴许便能有所成果。 霍停云慢条斯理地喝粥,喝完粥后,佛生便去洗碗。洗过碗,又问张生根:“要不我帮你劈柴吧?” 张生根看了眼佛生这小身板,又看了眼霍停云,摇头:“不必了,你们身份尊贵,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就好。” 佛生摆手,强行夺过他手里的斧子,要给他露一手。斧子挺重的,她用力劈下去,柴便一分为二。张生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力气竟这么大,不由拍手叫好。 佛生便一连劈了好多柴,顺便练练手,身心舒畅。她额上出了一层汗,将斧子放下,喘着大气。霍停云见状,起身给她递水,又细致地给她擦汗。 “辛苦了。”语气温柔。 张生根在一旁看着,有些茫然,怎么感觉这好像反过来了…… 佛生注意到他的眼神,解释道:“我夫君他身体不大好,所以府里的许多大活计,都是我来做,他负责做些小的,譬如说倒水擦汗什么的。” 张生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佛生尴尬地笑了笑,和霍停云去一旁坐着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担忧:“我感觉他对我们可能有些误会。” 霍停云道:“无妨,左右我们只是借宿,过些日子便走了。” 被他一提醒,佛生忽然想起他的病来,“你的病,不要紧吧?今晚还会不会发作?” 霍停云本要说不会,改了口,说:“无妨,忍一忍便过去了。” 佛生啊了声,问他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去镇子上找个大夫看看。他还是摇头:“这病普通的大夫看不了,便别做无用功了。只是夜里怕会打扰你。” 佛生摇头:“不会啊。”她昨晚也并没有被打扰,甚至睡得挺香的。 霍停云闻言轻笑了声,“那就好。” 成日里在屋里闷着也不好,这一日恰巧晚间有夕阳和晚风,二人便去村里散步。他们没有衣服穿,只得借了张大哥他们的衣服穿。穿着如此简朴的衣服,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简单的村民似的。 佛生看着不远处的山峦起伏,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尖上,仿佛将山尖也染上一层金黄色,让人看来有种温暖的感觉。加上旁边的炊烟袅袅从屋顶升起,老旧的灰瓦上有些成片的青苔,有一户老乡家中还养了只灰白色的猫,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又懒懒地转过头去睡觉。 佛生不由笑起来:“这日子可真舒服。” 霍停云跟在她身侧,看她侧脸映在夕阳的光线里,不禁停住。佛生注意到霍停云的视线,忽然想起他那些话,一时又有些窘迫,便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乡间的路并不是很平坦,佛生一个走神,差点扭到,被霍停云扶住,“小心。” 霍停云忽然问:“你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以前的日子啊?佛生想了想,小时候就是跟着学武功,很多人一起住在一处大院子里,若是学得不好,不够出色,便连吃穿都勉强。她就是那种半吊子,所以小时候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混着日子,混一口饭吃便好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很没志气的。” 霍停云却只是笑了笑,并不觉得她对自己的评价准确:“简单的活法,会轻松很多。不过你如此,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 第55页 辛苦吗?有一些吧,不过当习惯了之后,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待到长大一些,那些有出息的人便各自去接单,而佛生,也开始接些鸡毛蒜皮的活计做,帮这家找猫,帮那家抓鸡,日子也过下去了。 她从前的日子说来,还蛮乏善可陈的。若非出了那件事,她甚至也不会和霍停云有什么交集。 “你呢?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彼此都把话讲开之后,佛生忽然觉得,和霍停云在一起的气氛更轻松了。 ……如果不牵扯到表白情意那件事的话。 她不再有秘密,不需要伪装,只需要做真实的自己。 霍停云笑意微敛:“我么?我更乏善可陈,我小时候父母双亡,跟着家里的管家过活,读书写字,请了很多先生,身体又不好,常常吃药,还得防备着各方。”因为他父亲当年得罪的人很多,毕竟为了改革政事,总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 他自然不会全然交托,这么多年的谨小慎微,他性格便是如此。何况有些事,她全知道也不好。 他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那时候,我还要猜测,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我找了很久,把那些有可能的人都调查了一遍,后来……” 他垂眸,笑了声,“就这样。” 听起来蛮累的,是她做不来的活计了,佛生重重一掌拍在霍停云肩上:“没事,日后都会好起来的。” “嗯。”霍停云应声。 村子很小,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们俩已经绕了两圈,夕阳也渐渐消退,暮色四合,二人折返张大哥家的院子。 霍停云忽然笑了声,佛生不明所以,看向他:“怎么了?” 霍停云问道:“其实是想起来一件事。”他沉吟着开口,“当时你忽然出现,出于安全考虑,我自然是让向古看紧你。有一回你出了府,向古也跟着,看了你的那个包袱……” 他看佛生的脸色,佛生眨了眨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哦……然后呢?” 是因为她的包袱里的东西很可笑吗?那些东西对她可是十分有意义的,虽然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霍停云摇头,神色郑重,并未带嘲弄或者调侃之意:“我只是好奇,那些东西都有什么意义,你可以告诉我吗?” 第38章 情敌(两千收了,庆祝一下加更) “要…… 一件陈年的女子肚兜, 一双破了三个洞的旧袜子,一匹花色十分丑的烟绸,一把钝了的匕首, 一片发了霉的叶子,以及一张红烧肘子的菜谱。 陈年的女子肚兜, 是她母亲的遗物。当时她母亲生下她,条件十分不好,只得拿了个肚兜包着她,后来她母亲便死了。那肚兜也是所剩不多的遗物。 那破了洞的袜子, 是她小时候在黑石认识的女孩子送她的, 那时她以为她要认识第一个朋友,但很快那女孩子被家里人接走了, 听闻是一开始家里遭了变故,后来变故解决了, 便来接她了。 那匹花色十分丑的烟绸,是有一年她很喜欢烟绸, 可是她又没钱买, 只能省吃俭用,攒了两年的钱, 才终于去布庄买了一匹烟绸。可那时候, 烟绸已经不流行了, 只剩下那么几匹花色不好看的, 她咬咬牙还是买了, 就当是留作一个纪念。 那把钝了的匕首,是她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匕首,所以她留下来做了个纪念。后来再也没遇上这么趁手的武器。 至于那张发了霉的叶子,她还记得是有一日, 她去帮人家找鸡,认识的隔壁家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比她年纪还小,家里有三个弟弟,爹又时常动辄打骂,她过得很惨。但是她却和佛生说,日后她一定会成为很有出息的人。佛生也这样相信,但是后来再去,沉听说那女孩子死了,是被爹打死的。那片叶子,便是女孩子送她的。 佛生叹气:“我觉得她太惨了,真的,我非常的难过,所以那片叶子,我也细心保存了下来,可是叶子实在太难保存,很快就发霉了。”她有些许惆怅,但时隔几年,她甚至连那个女孩子的脸都记忆模糊了。 这世上的人,哪个不难呢? 所以佛生甚少抱怨自己的生活,她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说这话,走进了张大哥家的院门。今日张生根没在院子里,佛生喊了声:“生根哥。” 应声从厨房里传来,佛生与霍停云走过去,才发现是张生根在做今日的晚饭。 她有些疑惑,问了句:“张大哥呢?” 霍停云注意到她的称呼,一个叫张大哥,一个怎么还叫生根哥? 佛生自己都没发现,恍然大悟,“对哦,那我应该叫什么?” 生根笑了笑:“就叫生根好了。我爹今天出去,扭伤了脚,所以今晚的晚饭只好由我来做了。不过我的厨艺不太好,可能你们得担待些了。” 佛生摆手:“没事儿,我们都是吃现成的,哪里还敢挑剔。”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生根说的厨艺不好……是那么那么的不好。佛生只尝了一口,便已经有些难以下咽。按理说,她并不是很挑嘴的人。 她看了眼霍停云,道:“要不明日我来做饭吧?”虽然她做饭的功夫很一般,但比这个还是好吃一些。 生根有些赧然,摸了摸后脑勺:“实在不好意思。” 佛生连忙摆手,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嫌弃。 -- 第56页 因为菜实在不好吃,她夜里只好吃了两碗米饭。她竟有些想念幽王府的伙食了,果然是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 夜里洗过澡,佛生便自觉躺下,又担心霍停云伤势,多问了几句。霍停云还是那样,苦着脸,一副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佛生有些担心,又把被子给他盖上,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霍停云看着她入睡之后,默默地把她的被子扯走,等了会儿,她果真觉得冷,又朝自己靠过来。 霍停云在黑暗中无声勾唇。 有了昨日的经验,佛生已经能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找补,顺便很快地掩饰过去,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过今日有些尴尬,因为她不小心又看见了他的那个……反应。 不过他既然说过是正常的,她也没当回事,伸了个懒腰,便溜达到门外去了。 早上张大哥家都是喝粥,不必做饭。她对做饭颇点期待,因为许久没做,技艺估计还有点生疏。不过没关系,她相信她可以。 ……这话似乎说得太早。 佛生面对着这口大铁锅,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锅里的东西,她简直在浪费人家的食材! 倒是霍停云看了眼,失笑道:“不如让我来试试,虽然我不会,不过我的领悟力应当还可以。” 佛生让开位置,看霍停云慢条斯理地切菜,有条不紊地下锅,最后出来的成品竟然还可以。她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明明这个人养尊处优,从来没做过饭啊。佛生觉得上天未免太不公平。 霍停云也尝了尝,点头:“好像还不错,你觉得呢?” 佛生沮丧地点头,最后感慨:“我感觉你不做王爷的话,还可以去做厨子。不对,做教书先生也可以,做别的好像也可以……” 她由此发散思维,想到自己,她还能做什么呢?去武馆打杂好像还不错…… 佛生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黑石,黑石的人竟然没再找她麻烦。她看向霍停云,直白问道:“那日是你帮我解决了这件事么?” 霍停云也没否认,直接承认了:“是,那二人追着你过来,我便让向古将他们解决了,而后将尸体处理好,再放出了你已经死了的消息,此事便被敷衍过去。” 佛生看着他,一时有些无言。 二人对视之中,佛生从他眼神中读到了某种情意,便躲开视线:“吃饭吧。” 她把菜端出去,与他们二人一起吃饭。菜色不错,张家父子惊诧道:“原来你竟还会做饭。” 霍停云道:“其实不会,是现学的。” 张家父子更震惊了。 他们二人在这里又待了两日,便启程离开,往镇上去。一路走到镇上后,二人率先找了个客栈落脚,而后又去找了寄信的地方。 镇子也小,客栈的房间也不大,二人身上没剩太多银钱,便只定了一间房。佛生扶着霍停云坐下,给他倒水:“你先休息休息吧,走了这么久了。已经寄了信件给向古,想必很快就到了。他收到信后,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以向古对霍停云的忠心程度,肯定马不停蹄赶来。 霍停云嗯了声,佛生起身,说去楼下问问吃食。吃食不贵,她定了两个菜,让送到霍停云房里,便又去镇上找大夫。她总还是对霍停云的病不放心。 这镇子就几条街,佛生稍微打听了一下,便找到了镇上的大夫的住处。只是在去到那处之前,遇上了个地痞流氓。 佛生与他在街上撞了一下,那人便趁机要挟她要医药费。佛生估量了一下他的武力值,觉得自己打得过,便一个过肩摔,将人给摔趴下了。 她拍了拍手,瞥了眼那人,便自顾自走了。 她不知道,这一幕恰好被人瞧见。 佛生与大夫交代了一下情况,请他去客栈为霍停云诊治。霍停云见她许久未归,便在门口等她。 远远便看见她身边跟了个大夫,一时间,又微不可闻地笑了笑。 佛生见他在门口,也有些意外,最后一段路小跑着过来:“你怎么出来了?” 霍停云道:“我见你许久没回来,怕你出什么事。” 佛生挥了挥手,“我能出什么事啊?我方才碰上个地痞流氓,一拳就把他打趴下了,他也太逊了。”话扯得远了,“对了,这是李大夫,你快让他瞧瞧你的病。” 霍停云嗯了声,找了个凳子坐下,让大夫诊治。大夫自然是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说他脉有些弱,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佛生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追问,这才放下心来。 送大夫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冲上来揪住了她的裙子,把佛生吓了一跳。 那人二十来岁,白面书生的模样,有些痴呆的模样,望着佛生道:“漂亮姐姐。” 佛生:“……” 他在说什么? “你是哪位?可以起来说话吗?”佛生试图和他商量。 但那人只是紧紧抱着佛生的衣角,不停地叫她神仙姐姐,“你收我为徒吧,漂亮姐姐,我刚才看见了,你一拳就把人打趴下了,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求求你了,你就收下我吧!我什么都会做!” 佛生还是愣住,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看见了刚才她把人打趴下的场景。可是她只是个半吊子,收不了徒弟的。 “你先起来吧,其实我也不怎么样,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佛生试图劝说他。 -- 第57页 可那人似乎打定主意,“要不然这样,你嫁给我吧,漂亮姐姐!” 佛生:“……” 第39章 亲吻 “佛生,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 佛生被他的话惊吓到, 下意识看向霍停云。霍停云便出声道:“娘子,这位是?” 那人闻言,好似吓得不轻, 忽而一下弹起来,瞪着霍停云, 一脸的狐疑与打量。 霍停云仿若未觉,只是动作亲昵地将佛生额角的碎发别到脑后,“娘子出去这么久,想必肯定累了吧, 不如坐下来吃口饭。” 佛生有些许尴尬, 但还是和霍停云一道去旁边坐下,霍停云按着她坐下, 给她倒水。佛生喝了口水,正要去拿筷子, 被霍停云拦下,他亲自给她夹菜, 送到嘴边。 “娘子, 张嘴。” 那个人见状,更加紧张, 干脆在他们身边坐下, “漂亮姐姐, 你怎么能嫁给这个人呢?你看他面黄肌廋, 毫无力气, 怎么配得上你呢?不如你考虑一下,改嫁给我吧?” 佛生嚼着东西,看了眼他,这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他家里难道没有镜子吗?瞧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他还比不上霍停云吧? 佛生尴尬地皱眉,问:“这位仁兄,你一直叫我漂亮姐姐,请问你多大啊?” 他怎么看也比自己大几岁啊,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她。 那人愣了愣,才说:“我……我十八啊。叫你姐姐,是因为尊敬你嘛,漂亮姐姐,要不然你把这个小白脸休了,嫁给我吧。” 佛生差点把饭喷出来,这话……休了?她看了眼霍停云,霍停云眸色微变,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其实他高兴不高兴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但佛生还是下意识地想安抚他的情绪,便看向那人,义正辞严道:“你莫要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你我素不相识,哪有你这种人的。” 那人愣了愣,表情更是可怜巴巴:“可是漂亮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当时真的很英姿飒爽。” 霍停云也不理他,只是一口一口喂佛生吃饭。他们几个人的动静挺大,时不时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佛生有些尴尬,可霍停云怎么也不肯让她自己吃饭,她只好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地吃。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那人喋喋不休地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说得人有些厌烦。好不容易吃完饭,霍停云便拉着佛生上楼进了房间,把那人关在门外。 那人跟在身后,拍门:“你这个人!你放开漂亮姐姐!” 佛生有些尴尬,解释:“我真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霍停云嗯了声,看向门外的身影,道:“他话太多了,听得人有些烦。” 佛生赞同:“是啊,他好像还听不懂人话……” 她讪笑,那人在门外守着,他们在里头坐着,忽觉有些无趣。 佛生没看霍停云,因而一抬头,发觉霍停云在看自己,又有些窘迫。 霍停云忽然道:“佛生,我现在很不高兴。” 佛生啊了声,看出来了,他脸色都不对劲,平日里他都是一副温润模样,此刻显然冷了几分。她只当还是为那个听不懂人话的人,便宽慰道:“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必要的……” 话音还未落,便听霍停云道:“并非全为他。”他一顿,忽然苦笑,“罢了,罢了……” 他这样讲话讲一半,惹得佛生更为好奇,“那你是为了什么?你说啊。” 霍停云直直看着她:“是因为你。” 佛生瞪大眼,因为她?啊……这就…… “为……为什么?”佛生低下头,手搭在膝盖上,有些不明白。 霍停云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叹了声,“因为,我在吃醋。” 他直白道出来,因为有人喜欢她,且是这样明白地诉说情意,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欢。但佛生还与霍停云无关,所以他更不高兴。 佛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大概明白了……这是句情话。当她反应过来之后,脸刷就红了。 她局促不安地坐着,完全不敢看霍停云的眼睛。明明他是个病弱公子,但此刻房间里似乎被他完全占领,让她无处可逃。 佛生腾地起身,忽然发现霍停云不知道何时到了她眼前,她一站起来,便与他近在咫尺,近到连他眼睫毛都能看清。 佛生又坐了回去,眨着眼,心跳如雷。 “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霍停云在她跟前蹲下,与她视线平齐,他伸手握她的手,语气与神态都极尽温柔,“佛生,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他的气息将她笼罩住,令人避无可避,佛生吞咽几声,还是觉得手足无措。 有吗?她顺着他的话问自己,她对霍停云有情意吗? 她真没有答案,因为她在情感方面是一张白纸。没有对比,得不出答案。她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对他有情意。 她觉得霍停云似乎是在逼迫她,有些恼怒,“没有吧,你是个很好的人啦……但是……” 她避开霍停云的视线,却被霍停云捏住下巴,毫无预兆地吻上来。 他的嘴唇意外地柔软,同她的贴在一起,佛生一刹那忘了如何呼吸。只觉得浑身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嘴唇上,霍停云很快地不满足于贴着她的嘴唇,便撬开了她的唇,好似一条灵活的鱼钻了进去。 -- 第58页 佛生眼睛瞪得更大,不可置信看着霍停云,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太过刺激,好似过电一般,她甚至感到有一点惶恐。 正预备将人推开,那扇门却忽然被人踹开,那个人竟还没走,一脸生气地看着他们:“你怎么可以欺负我的漂亮姐姐!” 第40章 反应 “……没哪儿不舒服。”…… 因为自家的财产被破坏, 客栈老板很快也跟了过来,哭爹喊娘:“哎哟喂,这是怎么了我的祖宗?!纪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啊?” 听掌柜似乎认识那人, 佛生连忙过去查问情况,其实也是躲霍停云。 ……要命了, 她现在完全没办法直视霍停云啊。 一对上他的脸,就自动回放刚才的事情,简直要命。 佛生清了清嗓子,转过身, 避开霍停云的视线, 只是手还控制不住地去摸嘴巴,“额那个掌柜的, 你认识这个公子啊?” 掌柜看她一眼,赔礼道歉:“对不住啊客官, 这位纪家小少爷谁不认识,出了名的痴儿, 平日里就想着如何学武功成为一代大侠, 但天天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弄得纪家老爷和夫人都很头疼。其实不止是他们头疼, 我们也头疼。” 掌柜一拍手, 不忍直视地看了眼那个纪少爷。 这纪少爷单名一个麟字, 看得出来他爹望子成龙了, 可惜这儿子别说成龙, 当个正常人都费劲。 佛生看了眼纪麟,见纪麟正贱嗖嗖地瞪着霍停云看,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她视线一碰到霍停云,便迅速躲开, 咳嗽了声,又看向掌柜的,问:“那掌柜的,你可不可以帮帮忙?告知一下他家里人,他在这里。请他家里人把他带回去呢?” 掌柜的点头:“客官,即便你不说,我也要这么做的。你瞧我的门,好端端的,被他踹坏了,我肯定得让纪家赔钱呀!” 佛生点头附和,掌柜的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可把这纪麟却留下了。佛生看着他们背影,不是……那她怎么办啊?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啊? 又回头看了眼霍停云侧影,见那个叫纪麟的,竟挥着拳头,似乎要动手。 佛生一惊,赶紧挡在霍停云身前,“哎哎哎,不许打人啊!” 纪麟一见到她,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可是漂亮姐姐,他是坏人,他欺负你!他还对你做那种事情!” !!!佛生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把纪麟推了出去。 ……什么那种事情啊。 那扇门敞开着,也没法儿再待,佛生低着头不敢看霍停云的脸,道:“要不我们下去让掌柜的换间房吧?” 霍停云嗯了声,似乎已经转过身。佛生正欲松口气,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牵住,往前走。 她眨了眨眼,抽了抽手,没抽动。 霍停云的手充满着暖意,源源不断地从手心传进她手心里,仿佛都能听见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简直不可思议。 她一抬头,便瞧见霍停云的下巴,又想起方才的事,迅速低下头,如此一来,差点踩空。好在霍停云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扶住,这才免于一劫。 他手扶在她腰上,手掌仿佛也热意满满,佛生几乎是弹开的,抓着扶手离他远远的。 “我……我自己会小心的,不好意思。”佛生贴着楼梯扶手下楼,简直腿软。 这感觉就很奇怪啊,她以前只会有动得太多太累的时候才会觉得腿软,难不成是因为她想得太多,心跳得太快? 好不容易下了楼,佛生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率先倒了杯水,结果霍停云不急不缓地下来,在她身侧坐下。 纪麟见她下来,也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跑了过来。可纪麟看霍停云怎么都不顺眼,便一直瞪着他看。 霍停云大抵是故意的:“这位公子,你为何一直瞪着我?” 纪麟看了眼佛生,理直气壮道:“因为你欺负漂亮姐姐!” 霍停云悠悠喝了口茶,道:“她是我娘子,与我同床同枕,我如何会欺负她?” 佛生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虽然说他们是同床共枕,没错,但这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想歪…… 不止佛生想歪,在场的客人们显然也想歪了,目光促狭地看过来。 佛生脸皮虽然不薄,但也没厚到这种程度,拽了拽霍停云衣袖,“你有没有觉得成日里待在这里很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霍停云便顺势牵住她的手,点头:“好。” 二人便出了客栈的门,往外头街上去。佛生意欲抽手,又没成功,扭捏道:“霍停云……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霍停云不松手,但停了步子看她,“怎么不好?” 佛生语无伦次:“虽说你同我表白了,可是……可是……” 霍停云抢话:“你讨厌我吗?” 佛生摇头。 他又问:“那我方才亲你,你可有觉得讨厌?” 佛生点头,又摇头。 也不好说是不是讨厌……总之是很奇怪的感觉,她无法用讨厌或者不讨厌来定义。 霍停云唇角挂着淡淡笑意,道:“那便是你无法确定了?也是,方才被那人打断了,不若我们再尝试一次,倘若你不觉得讨厌呢,便说明你心里一定也有些喜欢我。” 霍停云说罢,便要凑过头来。 佛生看了眼四处,不是吧,这可是大街上,这光天化日的影响多不好呀。 -- 第59页 她摆手拒绝,看见一旁的糕点铺子,便趁机转移话题:“不如我们去看看那个糕点好不好吃吧?” 霍停云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无奈地跟上。 说是试试糕点,其实她完全忘了糕点是什么味道,加之也没剩太多钱,便又决定去做些不必花钱的事情。譬如说散步。 二人沿着街道往下走,行至一旁的河堤旁,佛生始终与霍停云保持开距离,怕他又牵自己的手。 佛生看着风景,一时走神,才留意到霍停云离她好远。 “怎么了?” 霍停云道:“有些累了,我们坐下来歇一歇,好吗?” 佛生表示了歉意,差点忘了霍停云还是个病人,便与霍停云去到一旁的石凳上休息。 “你说向古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不如咱们租个马车回京城去?”佛生看向面前的河。 “应当快了。租马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这么多银钱。” “这倒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她叹气,其实不知道说些什么。 “佛生。”忽然霍停云唤她名字。 她下意识转过头,便见霍停云放大的一张脸越来越近,迅速地夺取她的呼吸。他捧着她的脸颊,动作很温柔。 “你……讨厌吗?”他问。 佛生连心跳都快忘了,哪里还能分辨什么讨厌不讨厌? 霍停云逐渐地得寸进尺,一寸一寸地让她沦陷。 如果讨厌是想推开他,那应当也不是讨厌……因为她并不想推开霍停云。虽然那种感觉很奇怪,让人感觉有些许慌张,但却又让人……舍不得。 她眼神仿佛起了雾,朦胧地望着他,霍停云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佛生,你讨厌我吗?”他执着于这个答案。 “也……不是很讨厌吧。”佛生闷闷地回答,声音几乎要消失。 她感觉自己无地自容,很想起身,可被霍停云按住,“会有人看见……很尴尬啊。” 霍停云道:“方才我看过了,没有人。” “……” 但是……这么搂搂抱抱也不成体统啊。她挣扎了一下,霍停云轻拍她的背,似乎是安抚,道:“等会儿再走。” 她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劲,以为是他哪里不舒服,有些紧张:“你哪儿不舒服?” “……没哪儿不舒服。”正因为太舒服了。 佛生狐疑抬头,又被他遮住眼睛,“为什么要挡住我的眼睛?” 霍停云轻咳了声,“因为有反应。” 佛生啊了声,“你们不是早上才有?现在快晚上了啊。” 轮到霍停云不说话了。 过了良久,才听见他略带无奈的声音:“……佛生。” 第41章 变化 微妙的变化。 回到客栈的时候, 那个纪麟已经被家里人带回去了。掌柜的倚着柜门正在同人说笑这事儿:“那个纪少爷啊,真是一点也不着调,当时纪老爷派人带他回去, 他竟然还哭天喊地的,抓着门框不愿意放手呢。” 佛生听在耳中, 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她意欲用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霍停云手中牵着。 ……就这么牵了一路!!! 她赶紧要抽手,却被霍停云更紧地握住,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了楼。甚至于途中还和掌柜的微笑示意。 她分明都看见掌柜的眼神不对劲了。 趁着上了楼, 佛生才敢说话:“不太好吧?”她指了指自己的手。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他们出去散步那会儿,怎么就……这样了…… 佛生试图抽手, 还是没成功。霍停云推门进来,合上门, 顺势将她逼到了墙角。 霍停云比她高,因此场面颇为…… 佛生视线乱飞, 心也跟着跳起来, “干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想干什么,不会又要来一遍吧?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而且她答应了吗?不是……事情不是还在霍停云向她表白, 但她义正辞严地拒绝那儿吗?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话语从脑子里飘过去, 但一句也没留下来, 最后还是脑子一片空白。佛生就这么看着霍停云, 霍停云松开了她的手, 而后抬起手,在她面前停住。 佛生不自觉地后退,咽口水。 但身后便是房门,已经退无可退。她紧张地看着霍停云, 为什么明明霍停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显得她这么弱势呢? 霍停云轻笑了声,抬手将她手上那片叶子拿下来,“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佛生大声反驳,但声音越大好像反而越没有底气。 她推开霍停云,咳嗽了声,跑到桌边猛喝了一杯茶。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只好不停找话题。 “今天天气挺好的。” “嗯。” 霍停云在她身侧坐下,点头应是。 才一坐下,佛生便又弹起来,躲去了床边坐着。新房间比先前的大一些,床也大一些。 霍停云忍笑看着她,再次追过来,佛生腾地站起身,将手挡在他们之间:“等等等等,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说清楚。” “什么?”霍停云停下脚步。 佛山卡壳:“就……感觉不太对。”但具体要说,好像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 第60页 霍停云应着她的话,“为什么感觉不对?” 佛生摇头,她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她躲开,坐去一角,“总之,你先别靠我太近,让我一个人静静。” “好。”霍停云退去桌边喝茶。 他今日已经留了信号给向古,不出两日,他定会赶来。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处理那些事情了。 他眸色此刻不复先前的天真温润,可惜佛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次错过了。 因为关系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所以夜里,佛生也不得安生。只有一张床,她睡在最外侧,生怕和霍停云有任何牵扯。 好在霍停云似乎记得自己的承诺,并未靠她太近。佛生看了眼枕边的霍停云,仍旧觉得神奇。 霍停云忽然睁开眼,把佛生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 佛生嗯了声,觉得自己整天脑子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好,得想点正事,遂问他:“向古怎么还未找到我们?还有魏起,你说这事儿发生之后,魏起会怎么说?我们安然无恙地回去,他会有什么反应?” 霍停云却歪掉重点:“我们一起回去?” “那不然?”佛生下意识地回答,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是……重点不是这个吧?” 霍停云轻笑:“好,重点是魏起。放心吧,我已经有安排了,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是吗?”佛生嘟囔,她明白自己的能力,所以并不打算追问他的安排是什么,说不定说给她听,她也听不懂。 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吧。说起一起回去,她的身份魏起毕竟知道,一定会是个麻烦。 霍停云听罢,却还是笑说:“佛生,信我。我自然能保护你。”既然做了决定要她,他当然会用尽所有去保护她。 佛生哦了声,听得脸热,可是她好像还没点头吧? 霍停云正色道:“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佛生一愣:“啊?对你负责?” 霍停云理直气壮:“我可没有亲过别人,你是第一个,你不应该对我负责吗?” 佛生皱眉,可是都是他自己要亲的啊,为什么要她负责? 霍停云却有歪理:因为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佛生:…… 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索性闭上眼,让他快睡吧。 第二日,天才刚亮,那个纪麟竟又来了。 他来要是安安静静的,也就算了,可是他在外面哐哐拍门,吵得人睡不着觉。 佛生有些烦,打开门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纪麟有些委屈:“漂亮姐姐,昨天我爹已经教育过我了,他说你已经成亲了,不能再嫁给我了,但是你还可以教我武功的。” 佛生头疼得很,她觉得自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他怎么好像就听不懂呢? “不是我不教你,实在是我能力有限,我教不了你。” 纪麟不管不顾:“谁说的,你可厉害了。你就收我做徒弟吧,我可以给你钱。” “钱我们自己有。”霍停云从房中出来,从后面搂住佛生,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不如这样吧,我娘子也曾教过我武功,不如你和我打,打过了我,她就收下你。” 佛生惊恐地看着霍停云,她什么时候教过他?她这武功,自己逃命都不够用啊。而且以霍停云的身体,真的能打得过吗? 霍停云给了她一个眼神,“娘子放心。” ……行吧。 霍停云换好衣服之后,便和纪麟约定去店门口旁边的空地上比试一番。一个病秧子,要同一个书生呆子比武,简直稀奇,还引来不少人围观。 佛生有些担忧:“要不算了?” 霍停云笑着摇头:“娘子放心,为夫一定不让娘子丢人。” 佛生将信将疑,看着他们二人一人拿了根木棍,有模有样地比试起来。不过几招,纪麟便败下阵来。 佛生看向霍停云,摸着下巴好奇:“怎么感觉你还挺有模有样的?” 霍停云只道:“曾在书上看见过。” 又看向纪麟,“你看,你连我都打不过,可见不是这块材料。” 纪麟心性不全,听他这话,自己竟连个病秧子都打不过,便哭着跑了。 纪麟这一走,便没再回来过。佛生真是松了口气,“但愿他想开了。” 至黄昏时候,向古竟来了。 佛生又惊又喜,同时又有些犹豫。 向古一进门,便先向霍停云请罪,“属下来迟了,王爷恕罪。” 霍停云摇头,问起京城情况。向古便答:“已经按王爷吩咐做了,皇上震怒,下令让魏起禁足府中反省。魏起辩驳,这是有人栽赃。” 佛生听着他们主仆俩说悄悄话,便打算退去一边,被霍停云拽住:“不是想偷跑吧?” 佛生有些尴尬,“才没有,是不想妨碍你们。” 霍停云道:“不会妨碍,你我夫妻,我的事你自然可以听。” 又不是真夫妻,她小声嘟囔。霍停云听罢若有所思。 第42章 青梅 强行吃醋。 她看了眼向古, 觉得还是待着不好,索性一溜烟跑出去了。 向古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斗胆问了一句:“王爷是否认定她便是未来的王妃了?” -- 第61页 霍停云纠正他:“是未来的, 也是现在的。” 佛生说得对,她如今毕竟顶着旁人的身份, 虽说那金匮玉碟上还没写名字,可若是不尽快解决身份这问题,日后还是有些麻烦。至于……真假夫妻一事,他微微扬唇一笑, 此事大抵更要快些解决了。 向古与霍停云汇报完, 便自觉地退出来,见佛生在一旁无所事事, 想了想,还是走近道:“王妃请进去吧。” 佛生正在那儿发呆呢, 忽然被向古这么一声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就……挺突然的。毕竟之前向古一直以一种不算友好的态度看待她。起初她还觉得奇怪, 以为他这人真这么迷信,以为是她带给霍停云不吉, 后来霍停云说一早便知道她身份, 这才一切明了。 向古待她态度不好, 是因为她身份特殊, 极有可能会影响他的未来大业。对此, 佛生本人是很能理解的,倘若换了是她,她也无法做到安心地对待自己。 可他突然这样友好,属实把佛生吓得不轻。 佛生尴尬应了声:“啊……好……” 向古已经二话没说走远了。 佛生看了眼霍停云的房间,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霍停云便从里走出来了。 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佛生心想总得说点儿什么才好,便开口问:“明日便启程吗?” 霍停云嗯了声,走到她身侧,动作熟稔地牵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向她:“你明日不会不肯和我一起走吧?” 佛生脑子有些许卡顿,“啊?”她确实还没想好来着…… 想走,也不是很想走,两个选择还在拉扯着她。 但霍停云显然一点也不想给她这个机会犹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佛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上了回京的马车。 马车慢但是舒适许多,车内只有霍停云与佛生二人,气氛又有些许尴尬。因为向古此次前来很急,因而并未带任何婢女,故而佛生便自觉地照顾起霍停云来。 她伺候人的水平就那样,好在霍停云也不挑,将就回到了京城。回京之后,梅香与夏荷抱着她哭得像个泪人,那架势简直最起码是她已经半身瘫痪的地步。 佛生连忙安慰她们,“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别哭了。” 好不容易才把她们俩给哄好,佛生累得够呛,进屋后猛喝了一口水,“她们也太脆弱了……我又没死,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 霍停云道:“她们只是关心你。” 这话倒是。佛生还是很感动的。不过在感动之余,还得想点正事才好,比如说,魏起那边有什么反应? 霍停云摇头:“没什么反应,他如今才刚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又被禁足,即便有反应也没那么快让我们知道。” 佛生嗯了声,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霍停云道:“等。”他慢悠悠地喝茶,似乎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佛生想便等吧。 霍停云安然无恙回来,皇帝似乎很是欣慰,当天下午便把她们夫妻俩接进宫中,好一番慰问。虽说主要是慰问霍停云,但佛生沾了光,也被关切深深。 听说佛生英勇救人,皇帝甚是欣慰,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东西。 皇帝说:“看来这无觉法师真是神人啊,算得真准。” 霍停云只是全程应和,没说别的。 这一回在宫里竟没遇上永宁公主,佛生还以为又要遇上她,被她瞪来瞪去。没遇上她算是松了口气。 回王府的路上,佛生与霍停云说起这事,霍停云只笑了笑,没说话。那个笑容怎么说呢,有些促狭,还有些欣慰。 佛生起初没懂,待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了,他似乎是在欣慰……她吃醋? 可是她确实不是吃醋,只是觉得永宁公主那样的性格不讨人喜欢,讨厌应对她。倘若换一个温柔又可爱的人喜欢霍停云的话,大抵她根本不会介意…… 佛生小小地愧疚了一下。 只可惜这话很快又被推翻,因为的确来了个温柔又可爱的郡主……也喜欢霍停云。 安平郡主,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很小便被送去五台山静养,只有少数时候回京城和家人团聚。 那天佛生本来高高兴兴吃着烤猪蹄,突然听闻有人来访,她还未来得及把猪蹄放下,那人竟已经自己进了门。 然后她俩就面面相觑了,那时候佛生手里还拿了个猪蹄,正啃了一半,满嘴满手的油。反观面前这姑娘,一身藕粉衣袍清秀淡雅,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出无尽的文静。 “王爷不在么?”那姑娘显然有些脸色不好看,“这位……便是王妃么?久仰了。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王爷。” 这话说得……好像反客为主了?佛生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却也听出来了。 她赶紧把猪蹄放下,净手迎接客人,“这位姑娘,我不是京城人,敢问你是谁家小姐?” 她身边的丫鬟厉害得很,乜一眼:“我们姑娘是安平郡主。” 佛生哦了声,并不认识。还是夏荷告诉她,这个安平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也很得宠爱,并且和霍停云青梅竹马。 佛生那一瞬间的念头就是:霍停云怎么这么多青梅竹马?而且还各色各样性格的都有……嚣张跋扈的走了,又来了一个温温柔柔的…… -- 第62页 安平郡主看了眼佛生,神态柔弱道:“我才刚回来,不知道停云哥哥今天不在家,若是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见谅。我与停云哥哥多年没见,有些想念他。” 佛生摆手:“不冒犯不冒犯,我能理解。确实,你们兄妹二人多年未见,情意深重,思念情切。与我不同,我天天能看见他。” 安平郡主一顿,她早就回来之前便听说霍停云又娶了个王妃,这回还活下来了,听闻是南州的才女。今日来,便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特意出其不意闯了进来,结果正好撞见这人在啃猪蹄,模样粗鲁。她不信霍停云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那一刻,她心里已经有些优越感,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 “是,王妃说得是。我与停云哥哥毕竟是幼时的情意,与王妃不同。王妃与停云哥哥情深义重,又同生共死。”她说着,掩嘴咳嗽起来,好似要昏过去,“既然今日他不在,那我便下次再来吧。” 佛生便看着她又弱柳扶风地走了,许久,才眨了眨眼,继续啃自己那半边猪蹄。 霍停云今日是去配合调查上回之事,因为魏起坚决说他不知道,是有人陷害。一面是皇帝宠爱的幽王,另一边是权臣,有司谁也不敢得罪,只好尽量处事圆滑一些。 这边叫了霍停云记下他所说的,那边又去请教魏起。饶是如此,还是战战兢兢。 霍停云回来的时候,佛生在院子里逗弄花草。 见他走近,佛生道:“还好吧?” 霍停云点头,在一旁亭子里坐下,“嗯。” 佛生哦了声,却没了拨弄花草的心思,她心不在焉地转了两圈,还是告诉他:“你的另一个青梅竹马,今日来府里寻你不得,说明日再来。” 霍停云皱眉:“谁?” “安平郡主。”佛生迫不及待地说下去,“你还有几个青梅竹马啊?该不会下次还有吧?” 这话她自觉说得很平静,但霍停云显然又理解错了。 “我发誓,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同她们走得近些。你不必担心。” “……我没有担心。”她微微提高音量,反驳。 “好吧,你没有担心。”霍停云好似妥协。 怎么听起来她越描越黑了? 第43章 震惊 “……确实你更可怕一点。”…… 可事实上, 佛生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除了有些许震惊……吧应该。她原是很坚定的,但被霍停云暗示得多了, 自己已然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甚至开始反省,她是否真的在吃醋? 好像也没有吧……虽然说这几日霍停云亲近她越来越轻车熟路, 她也逐渐开始习惯,但……看见她们,确实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她应该要有感触吗?佛生反思,反思中开始疑惑, 为什么要对旁人说喜欢一事感觉到吃醋呢? 想到霍停云上回说, 看见旁人说喜欢她,他觉得不高兴。再看看自己, 佛生有那么一丢丢丢觉得不大对得住霍停云。 但……亲亲的确感觉还挺好的。 虽然每次都感觉自己像要喘不过气,并且同时担心霍停云这么弱鸡的身体会不会更可怕。但每次他都像个没事人一样, 还能笑吟吟同她开玩笑。佛生便开始思考,是否术业有专攻。 不过这些都非眼前的重点, 佛生摇摇头, 甩开这些念头。 第二日,果真安平郡主又来了。 这一回还特意带了好些礼物, “昨日冒犯了王妃姐姐, 是我唐突了, 特意来给姐姐赔罪。” 安平郡主将一匣子交给佛生, 神色温柔, 好似她不接都说不过去。当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的,佛生大大方方接过,打开来看见里面是个玉坠子,做工挺精致的。佛生没什么大见识, 总之感觉挺好看的。 不过她对这玩意儿的兴趣不高,还不如和安平郡主讨论到底谁年纪大一点高。 “郡主今年芳龄?” “安平今年才十六。” “那几月生人呢?” “三月。” “那你比我大,还是别叫我姐姐吧。” 安平郡主脸色沉了一分。 天地良心,佛生只是觉得没什么话题好说,很贴心地想找个话题聊下去,毕竟安平郡主似乎对诗词歌赋很有想法,可这些她一概不懂。 佛生见她脸色难看,有些紧张:“郡主你还好吧?需要找大夫吗?” 安平摇头,柔情似水地看向霍停云:“我没事,停云哥哥,你身子还好吧?” “挺好的。”霍停云微笑答道。 “那就好,我在五台山的时候,也为你祈福了,看来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安平嫣然一笑。 佛生默默听着,忽然开窍了,原来人家根本不想和她说话呀。她看了眼霍停云,突然间如释重负,专心致志地去吃东西了。 霍停云忽然将她面前的盘子夺走:“你最近有些上火,不可多吃。不然容易口舌生疮,很痛。” 佛生动作一顿,“这么严重?”她默默把手里的也放下,“那我不吃了。” 口舌生疮一事,佛生常有。每年临近换季,她便容易口舌生疮,那日子是真难熬,吃什么都容易碰到,疼得人咧嘴。 安平看着她们二人眉来眼去,心中暗暗不平,面上若无其事道:“停云哥哥与王妃感情真好,安平有些羡慕。小时候,我还记得我曾戏言,待长大了要嫁给停云哥哥,停云哥哥可还记得?” -- 第63页 霍停云替佛生剥花生:“不记得了。”说罢将花生推给佛生,“也得少吃些。” 佛生哦了声,怎么感觉像是霍停云在照顾她? 她作为一个身体康健之人,怎么能如此堕落呢?一想,便使劲给霍停云夹了好些吃的。 “我好像总是一个人吃,这样不太好,你也吃。” 安平脸色更沉了一分。 佛生忙活完,一抬头,怀疑对面的人随时要昏倒过去,暗暗戳了戳霍停云的袖子,问他怎么办?万一人晕在他王府里会不会不太好交差? 霍停云没回答,只是让人送安平郡主回府。 待人走后,佛生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说错了挺多话,我感觉她是被我气的。” “没有,她身体不好。”霍停云斩钉截铁。 佛生昨日反省了一日,今日还是觉得……她一点也没觉得吃醋。 她这样告诉霍停云,又觉得有些难为情,挠了挠头。 霍停云叹了声:“算了,莫要再计较这回事儿。”谁让他已经很洁身自好呢。 恰好有风将她头发吹起,霍停云便替她将头发别至耳后。 * 气死她了!安平攥着拳头,浑身轻轻地因愤怒而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他竟然说不记得了?她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居然不记得了? 还有那个女人,他们你侬我侬的给谁看呢? 安平胸口剧烈起伏着,幼时她身子差,几乎没人同她一起玩,她总是被孤零零地落下,那时候霍停云与她一样,还宽慰她。她还以为,他们两个人身体都这样差,在一块刚好可以天生一对。 结果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安平咬牙,心中十分不甘。既然得不到,那就全毁掉。 短短时间之内,她心中升起了一个计划。 听闻安平郡主来访,梅氏先是一愣,这才想起来去迎接。安平郡主得宠,当然不能怠慢。 安平进门后便一脸闷闷不乐,梅氏自然问为何。她便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没想到回来之后,停云哥哥已经有了亲密爱人,我……”垂眸哀戚。 梅氏劝道:“郡主不必太过伤怀,以郡主的条件,必定能觅得良婿。” 安平以手帕抹泪:“可我待停云哥哥的心是真的,我原想着,这次回来之后便去求皇上下旨赐婚,没想到……” 梅氏又宽慰道:“郡主莫要难过,我瞧那王妃实在粗鲁,与郡主不可同日而语。” 安平又装模作样哭道:“若是我能嫁给停云哥哥就好了,我一直等啊等,等着他第一任妻子去世了,又等啊等……哪里想到,还是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一番暗示,梅氏自然听懂了,迟疑道:“郡主打算怎么做?” 安平便告诉梅氏,只需要她邀请王妃出来逛街,与她碰面,她再差人将王妃绑走,与另一男子放在一处,设计丢了清白,之后她再去求皇帝下旨,嫁给霍停云。 这当然是骗梅氏的,她打算杀了那个王妃。再拿她诱骗霍停云过来,一并将他解决掉。 梅氏一听,自然是有些退却的。可转念一想,倘若这个病病歪歪的安平郡主做了王妃,那必然不可能生得出孩子,那她的计划不就有盼头了? 梅氏奔着自己那点想头,便痛快答应了。 这一日,梅氏破天荒地约佛生出门逛街。 佛生当然觉得奇怪,不过梅氏向来是又蠢又坏,她便放松了警惕,跟着她一道去了。霍停云其实派了人跟着她,只是那铺子里内有乾坤,因而人被劫走好一会儿,跟着佛生那人才反应过来,立刻便回去禀报了霍停云。 在布庄里,佛生又遇见安平郡主。安平郡主走近搭话,她没设防,竟被安平郡主用帕子迷晕,而后便被人从后门拖走。 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她在想,原来这个安平郡主也不是什么温温柔柔的人…… 再说梅氏,梅氏见人不见,以为一切照计划行事,便在那儿等了会儿,才回去慌忙地报信。 霍停云已经收到消息,以他对梅氏这么些年的了解,她没胆量做这种谋划,必定是身后有人,倘若是魏起…… 霍停云甚至没耐心听她说完,一手掐住她脖子,霎时变得凶神恶煞:“谁让你这么做的?人去哪儿了?” 梅氏从没想到,一向连说闲话都不还嘴的霍停云,竟一瞬间变得像个地狱罗刹,眼神凶狠残暴,手上的力道更是几乎要扭断她的脖子…… 他不是病秧子么? 濒临窒息的恐惧感让梅氏求生欲暴增,她开始求饶:“求求你,放了我……我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是安平……是安平让我这么做的。” 霍停云一听不是魏起,稍微安心了一分,只是看向梅氏的眼神仍旧阴森。他方才失态,所以梅氏不能留。 霍停云一起劲,便轻易将她脖子扭断,“处理好她,另外安排人手,马上去找王妃下落。” 是他疏忽,竟从没注意过安平。 霍停云收拾好,便备车去了长公主府。 安平似乎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她以为自己占据先机,便将丫鬟遣散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停云哥哥……” 话音才出,便被人捏住了脖颈。 她不可置信看着霍停云,眼前的霍停云哪里是那温润如玉的模样,简直是索命的恶鬼。 -- 第64页 “人呢?”霍停云没有耐心,魏起还蠢蠢欲动,他实在不想同他们浪费时间。 安平却哈哈大笑,她就知道他们是天生一对,果然是,果然是…… “人我已经杀了,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我本来还想把你也杀掉,不过现在也没什么遗憾了。”因为她看见了霍停云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的霍停云的秘密。那个女人肯定也不知道。 她说罢,笑声更大,“即便你掐死我,你也找不到人了。” 霍停云眯了眯眼,心烦得很,索性满足了她,稍稍一用力,便将她的颈骨掐断。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即便能将人绑走,也不可能弄得太远。所以即便她死了,他也能找到人。若是她愿意说出来,那自然是最好,可她这疯疯癫癫的模样,简直浪费时间。 至于她说的话,霍停云自然不信。因为他来的时候,她显然是惊讶的,既然如此,便说明她还未准备好。 果不其然,他才把人结果掉,就听见砰的一声,柜子的门打开,里头赫然坐着被捆成五花大绑的佛生。 霍停云奔向她,解下她口中的麻绳,佛生欲言又止地开口:“……确实你更可怕一点。” 第44章 四四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霍停云解下身上的绳子, 意欲抱她起身,被佛生小小地推开了。她身上迷药的药力未退,此刻还软绵绵没力气, 但脑子还比较清醒。 所以她可以确定,方才的事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好嘛, 霍停云一点也不柔弱,柔弱的是她吧,霍停云反手就能掐断别人的脖子! ……她还天天觉得他身娇体弱。 “你居然骗我!” 佛生感觉都无法直视霍停云,但她此刻没法反抗, 只好任由霍停云将她抱起来, 要带她出去。 霍停云语气紧张地问她有没有受伤,佛生摇头, 就是有点没力气。 他眼看着要抱她离开,佛生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叫住了霍停云:“哎哎哎哎,等等等……那个郡主怎么办啊?” 她偏头看了眼尸体, 就这么走了?未免也太嚣张了吧?怎么说也是长公主府里的人, 他们能活着走出去这府里吗? 霍停云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么档子事似的,身形一顿, 道:“无妨, 我先送你回马车上。” 因为安平早把侍女遣散, 倒也没人觉得他们俩这样出来很奇怪。霍停云把佛生放在马车上, 一瞬间又回复那个柔弱的幽王, 轻碰了碰她脸颊,安抚道:“无妨,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佛生看着他切换自如的神态, 一时无言:…… 佛生眼睁睁看着霍停云回长公主府里,也不知道到底打算如何处理。不论他要做什么,总之,此刻的佛生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可真够惊心动魄的。 看着弱柳扶风的郡主其实是个狠角色,心思深沉,爱而不得,便要毁掉。而看似柔弱的幽王,其实更是个狠角色,轻轻松松便能扭断人的脖子,眼神更是狠厉无常…… 搞了半天,原来作为杀手的她自己,才是最柔弱的那一个! 佛生揉了揉太阳穴,靠着马车车厢闭目养神,本以为这一切已经要解决了,结果还没等一口气松下来,马车忽然间失控,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起来。 佛生在车厢里被甩了个圈,哐当一声便从车头到了车尾,背狠狠地撞在车厢上。她本就没力,根本无法靠抓紧东西来稳住自身,只能被甩得七倒八歪。 另一边,霍停云只说送夫人回车上,折返安平郡主的房间。安平郡主虽然身体不好,可再怎么身体不好,也不会断了脖子。 这倒是有些许棘手。 霍停云方才太过心急,一时间乱了些许分寸。不过也并非毫无补救之法。想来她找上梅氏的初衷,思想让梅氏给她做替罪羔羊。如今梅氏也死了,与她死状相同,他可以将这事推在一处,推给旁人。 霍停云先让向古潜进房中,把安平的尸体放在床上。而后他行至门口,便让向古摔个杯子,他便顺势说:“既然郡主今日心情不好,那我便明日再来。” 如此一来,有侍女替他作证,即便有人怀疑,也没有证据。 待做完这一切,霍停云出来,竟发现马车不见了。那守车之人当场跪倒请罪,“王爷恕罪,那马不知为何忽然受惊,一时间横冲直撞,属下们怕伤到百姓,也不敢强行制服。” 霍停云眸色一沉,明白这一次肯定是魏起了。 魏起要将人绑走,倒也还好,他既然有他想要的东西,在得到那东西之前,佛生定然没有生命危险。何况那东西还与他自己有关,佛生定然不是他地主要目标,他才是。 既然如此,他只需要等便是了。 魏起此举,倒给霍停云原来的安排做了铺垫,他便顺理成章把这事儿一并推给魏起。 * 马车好不容易停下来,佛生被撞得有些发蒙,见一个蒙面人将帘子掀开,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手下人将她绑起来,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上。 佛生又无法反抗,只能乖乖被绑。她试图问他们是什么人,如果说之前的事是安平郡主所为,那现在她都死了,这怎么又冒出个人? 总不能是永宁公主? 佛生还未问完,便被塞住了嘴巴,蒙住了眼睛,扔进了马车里。 -- 第65页 因为被蒙住眼睛,她也不知道这是去向何方,只感觉到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快睡着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又有人将帘子掀开,仍旧没说话,将她从车上转移下来,上了另一辆马车。 把车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故而第一眼,佛生还没认出来。她被粗暴地推进车里,取下了口中的布条,待近了,她才认出这人竟是魏起。 魏起没穿督公的衣服,只穿了身常服,因此看起来还颇有种和蔼的气质。 佛生心里警觉起来,大着胆子问了句:“你想干嘛?” 魏起笑了声,笑声阴森,这才像魏起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道:“我还没问你东西呢?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佛生愣住:“什么东西?”这不怪佛生,因为那日她刺杀之前,是顺过一个坠子,可那坠子模样丑陋,用料也非上乘,大抵是扔街上都没人会要的程度。之所以她会拿,不过是因为那图案与她母亲的遗物上的图案一样。她怎么也没想过,那便是那什么圣物。 因而后来总有消息说,那个刺客还偷了圣物。佛生还一直觉得冤枉,以为是魏起瞎扣屎盆子。 直到此刻,她仍然很不解,并且质问魏起:“我觉得你这人真挺奇怪的,我分明就没拿你什么圣物,你却放出消息,告诉他们是我拿了。今日竟还来质问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 只听见魏起冷笑了声:“你没拿?哼,别装蒜,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 魏起轻挑她下巴,让佛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真没拿啊,关键是……”她怎么就解释不清楚呢? 魏起微收了力道,扼住她的咽喉,“怎么着?你是以为我很好糊弄么?” 佛生翻白眼:…… 直到魏起说出那圣物的样子,佛生呆滞了。 “……你们这个圣物,不会太随便吗?”那个丑丑的东西到底哪里像圣物了?这个族的族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竟然拿这样一个东西当圣物?是族里已经没有任何的好东西了吗? 魏起可不想听她瞎扯,他只想要那东西,“东西呢?在哪儿?” 佛生:“……在幽王府。” 她一直没把那东西放在心上,索性随便扔进了个箱子,想着下回去看她娘的时候,便一并带去。 魏起显然也愣住了,但下一刻便觉得她在说假话,因而更加用力。 佛生面色涨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忽然觉得,不久之前死去的安平郡主有点惨,原来被人掐着脖子窒息是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很痛苦。 她面色扭曲起来,可魏起并不是要她的命,不过是吓吓她,见她都要死了,还不说真话,便夸了一句:“倒是有骨气。” 佛生:…… 救命,她说的就是真话啊。做人好难哦。 马车还在往前,不知道要去哪里。魏起掀开帘子,佛生趁机瞥了眼,发觉外头全是树,似乎是在树林中。 魏起似笑非笑看向佛生,嘲讽道:“哦,我知道了。你不愿意同我说真话,是想着霍停云愿意来救你是吗?” 他啧了声,语气极尽嘲讽:“真是个不入流的小杀手,居然会相信男人的虚情假意。你可知道,他霍停云之所以待你那么好,不过也是想要那圣物罢了。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第45章 安心 安全感。 魏起似乎有些克制不住, 因而声音听来有些许颤抖:“没有人可以拒绝宝藏的诱惑,没有人。你明白吗?那是无上的富贵,与长生的诱惑。” 佛生愣了一下, 以自己不聪明的脑袋瓜认真思考了一下: 霍停云同她说过,他娘是千密族之人, 那么所谓的千密族的宝藏,他肯定会知道。他既然说调查过她,那么也肯定知道她拿了圣物的消息,可是这么久以来, 他从来没有问过一句…… 假使他真的对那个东西有意思, 因而才故意接近她,不至于到今日都还未开过口。何止是未开过口, 甚至于连类似话题都未提及。再说了,即便他是为了那个东西, 也不必要牺牲自己的……□□。 他大可以像魏起这样,直接把她抓起来, 严刑拷问。像佛生这种吃不住苦的人, 拷问之下定然会交代的,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所以佛生觉得魏起是在诓她。他一定是想离间他们, 好从中得利。 她才没这么傻呢, 佛生心道, 只是面上装出一副十分震惊的表情:“不可能, 你骗我。” 魏起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笑了声:“傻孩子,我怎么会骗你呢?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假的,不牢固的, 只有权势和地位以及财富,这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魏起忽然间沉默了许久,而后喃喃自语说服自己。就是这样的,那些情爱都是假的,都是用来骗人的。 就像那个女人,一面说着爱他,一面却耐不住寂寞,同别人苟且一样。什么爱情,哼,全是假的。只有权势与财富是真的,是真的…… 佛生看他这疯疯癫癫的模样,机智地决定先闭嘴,免得刺激到他,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结果了。 魏起忽然间看向她,冷笑了声:“你怕我?你怕我杀了你吗?放心吧,你还有用呢。” 他还要用这个女人来威胁霍停云,让霍停云帮他找到宝藏。只要找到宝藏,他就能变成一个拥有无上权力与财富的男人了! -- 第66页 他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佛生默默地往旁边挪远了一点,并且想着他的话,她还有用的话,无非是用来引诱霍停云。 好像到了某种时刻…… 万一霍停云来呢,可能很危险。万一霍停云不来呢,她岂不是显得很尴尬? 不过霍停云说过,他父亲的死亡真相查到最后,是查到魏起头上。所以想来,即便没有她,他也一定会来找魏起做个了断吧。 佛生一个人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迷药的药效已经全部退去,她的手脚开始感觉到有力气,当然,也开始感觉到被绳子绑着的酸痛。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忍着。 她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当然也不知道魏起要去哪里。 到了夜里,马车才算停下来。 佛生被人带下马车,关进了一件空房,很快有人来给她喂东西吃。是个小姑娘,佛生试图同她搭话,但发现她似乎是个聋子,一时无言。 吃过饭,便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房里。 因为手脚都被绑着,怎么躺着都不舒服,这一夜佛生便睡得很不好。大抵是因为睡得不好,所以也做了噩梦。 梦里是霍停云告诉她,他确实在骗她。佛生大惊,问他骗自己什么,总不能真是为了那个丑丑的圣物吧。 霍停云摇头,说只是骗了你身体差这一条。 而后佛生便醒了。 严格来说,这好像也不是个噩梦。 但挺奇怪的。 佛生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这一天没再有任何动静,只是安静地吃饭睡觉。 魏起让人看着佛生,问及她的动静,下人答:“回督公,那女人没什么动静。” 魏起点了点头,他已经派人将消息传给霍停云,约他来这里见面。若是他动作快,今夜应该便可以到达。 魏起闭眼,深吸了口气,他自然是想着越快越好。不过他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就是要慢慢来才好。 霍停云只能独身前往,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许带人来。 霍停云收到消息后没多久,便决定出发。被向古劝阻:“王爷,您真要一个人去吗?” 霍停云冷哼了声:“一个人去又何妨,他既然想要宝藏,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放心吧,一切照计划行事。”筹谋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为了这一刻。 不止魏起等不及,霍停云也等不及。 霍停云独自骑马前来,比预想的时间更早了一个时辰。看着单枪匹马的霍停云,魏起拍手:“好,不愧是霍致意的儿子,有胆量。” 霍停云下马,看向魏起,视线扫过一圈,并没发现佛生,“既然我来了,那么人呢?” 魏起啧啧称奇,“怎么着?你还真是对她动了心?我还以为你更想要宝藏呢?” 霍停云面上一阵嫌恶:“宝藏?我没兴趣。”他之所以对千密族的消息这么感兴趣,不过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宝藏一事,为了个宝藏,一定会头破血流,会有无数人为之死去,这不是好事。 魏起哦了声,显然并不相信,不过既然人来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魏起一声令下,便有人把绑起来的佛生带了出来。 她除了有些许狼狈,倒是没受什么伤。 佛生看着霍停云,才一日没见,她竟有些思念霍停云了。 “你来了。”佛生遥遥相望说。 “嗯。”霍停云应了声。 魏起冷笑,打断他们的对话,“别在这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情感大戏了,既然来了,还不招呼好客人?” 魏起底下的人便将霍停云围住,带去另一个房间,房间似乎是会客厅,那人按着霍停云坐下,魏起在另一边坐下,与他说:“既然来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搞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呢?你带了吗?” 霍停云从袖中取出一对玉坠,扔在桌上,“自然带了。” 有一只坠子一直在他手里,没想到佛生真拿了另一只,还这么随便地扔在了王府的房间里,他来之前派人一番翻找才找到。先前他试探佛生,还以为她当真没拿,不过这已经不重要。 魏起拿过那一对坠子,如获珍宝,“这就是千密族的一对圣物了?哈哈哈哈哈真不错,宝藏……我的宝藏……” 他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才把东西放下,看着霍停云:“既然如此,我就把话放下,只要你帮我找到宝藏,我拿到我想要的,我便放了你们,决不食言。” 霍停云只是轻哼一声。魏起要放过他,他可还没答应放过魏起。不过现在当然不能说。 “好。”他答应得干净利落。 魏起侧眼看他:“你就不怕我食言?” 霍停云只是笑了笑。 二人达成协议,第二日便出发前往千密族的圣地。夜里霍停云来见佛生,与佛生睡在一间房。 佛生眨了眨眼,有些尴尬。 “好久不见……” 霍停云只是上前,轻轻地将人揽在怀里,他轻抚她的发丝,听着她的心跳。虽说未发一言,但佛生却莫名感觉到了很多话。 譬如说,没事就好;譬如说,放心吧。 总之就是……靠在他怀里的这一刻,佛生忽然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就连魏起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她轻叹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轻搭在他腰上,小声地翻旧账:“你好像骗了我很多。” -- 第67页 骗了一层,还有一层。没见过这种人,坦白还只坦白一层的。 霍停云把她的手往后挪了挪,让她圈住自己整个人,“没有,我本来想告诉你,还没来得及,你已经扛着我就走了。后来……我只好将错就错了。” 第46章 宝藏 “因为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 佛生闷闷地哦了一句, 而后忽然又微微提高声音:“你真就一个人来了啊?” 霍停云嗯了声,松开她的手,牵着她往床边坐下, “是啊。你害怕了吗?” 佛生摇头:“……还好。” 霍停云将她手攥在手心里,轻轻地捏着她的指骨, 似乎觉得很好玩。佛生看着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想起那天所看见的霍停云,简直是对比太过强烈,对她的冲击力也非常大。 “你……”佛生好奇地打量他, “正常的样子是什么样?” 霍停云一愣, 失笑问:“我现在不正常吗?” 佛生摇头,又点头:“也不是不正常, 就是……这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霍停云还是笑:“娘子,你想听什么?人伪装久了, 很难分得清楚,什么是真实, 什么是假装?你想听这个吗?” 佛生沉默, 又听他笑说:“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我,那都是真实的我, 都是的一部分。现在的我, 面对你的时候, 就很轻松, 不好吗?” 佛生哦了声, 点头:“好是好,但这样……我总觉得有点违和感。”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念头,让自己去想正事儿, “你和魏起聊了什么?” 霍停云如实以告。 佛生有些担忧,以魏起那种阴森不定的性格,真的会遵守诺言,拿到宝藏就放了他们吗? 她叹气,也只能叹气。 第二日,队伍便整装出发。因为毕竟要长途跋涉,所以魏起带的人不是很多,也就千八百。佛生看了一圈,这千八百全都是武功高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 霍停云察觉到她的意图,捏了捏她耳垂,安抚道:“放心吧,佛生,信我,不必担心。” 佛生哦了声,躺进他怀里。原本她还觉得很不好,毕竟霍停云如此柔弱,怎么能事事依靠他呢?不过现在,这种愧疚感就完全消失了。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霍停云怀里,依赖他,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由霍停云给队伍指引方向,夜以继日地奔波了大概半个月之后,他们抵达了一处山脚。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魏起叫停了队伍,似乎觉得离宝藏又近了一步。 他问霍停云:“你确定就在这山里?” 霍停云看向那青葱蓊郁的树林,“自然,我娘说过。” 魏起又问:“若是明日便进山,大概需要多久?” 霍停云捏了捏佛生的手心:“不知道。我娘没说过,她只告诉过我路线,可到底时隔多年,谁知道那些路上是否还能通行?因此我不敢确定需要多久。” 魏起长舒一口气:“无妨。”这么久他都等了,难道还怕这一时半会儿吗? 队伍驻扎在山脚下,明日便进山。这一片似乎人迹罕至,毫无休息的地方,连夜里安营扎寨,都得先将周边的树砍掉,清理出一片地方来。 夜里霍停云同佛生躺在一处,佛生又有些担忧:“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 霍停云亲她的额头,“没什么不安的。” 佛生压低了声音,扯他的袖子,小声问:“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路上有什么埋伏啊?” 霍停云笑:“没有。” 一路上自然没有埋伏,可是有千密族留下来的机关。当然了,那些机关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损伤不了太多人,一次不过有一两个人受伤或者死去,魏起也并没有起疑。 一行人走走停停,从进山开始,花了十来天,终于进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山洞有两道大石门做阻隔,魏起让队伍停下来,此时一千人还剩下八百余人,他一点也没想过有什么危险,只觉得对宝藏的热情高涨,超过了旁的一切。 很快,他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魏起眼神变换一番,才让人拿来那一对坠子放进门上的两个洞中。他偏头看了一眼霍停云,问:“宝藏就在里面?” 霍停云只是说:“圣地便在此处,圣地很大,至于宝藏,还得再往里去。” 魏起收回视线,按下那开关,刹那间地动山摇一般,头顶抖落无数碎石子。佛生一个趔趄,被霍停云稳稳搂住。 而后便看见那两扇石门缓缓开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里面。 那一刻,仿佛有无数的光。 佛生这种本来对宝藏没有兴趣的人,此刻也不由凝神屏气看向那扇门,期待着那扇门里面会有什么。 只有霍停云面无表情。 很快,门开了,魏起有些激动地朝里面走去。所有人跟着往里面走去。 佛生先吸了口气。 怎么说呢,像这种传说中有无限宝藏的地方,在佛生的想象里,应当是繁花盛开的,是富丽堂皇的,但绝不是眼前这种……荒芜到空无一物的。 魏起显然也很失望,他看向霍停云,情绪有些激动:“圣地怎么会这样?” 霍停云神色淡淡:“我又没来过,督公问我,我又能问谁呢?我娘倒是说过,圣地里很漂亮,不管一年四季,总是开着很多好看的花,气候宜人,所有族人都喜欢来这里玩。至于为何是现在这样,她倒没跟我说。” -- 第68页 霍停云的确不可能来过,这话也有一定的可信之处。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应当是……宝藏。 “宝藏呢?在哪里?”魏起问霍停云。 霍停云往前走了几步,扫视一圈,而后视线定格在一处,脚下却没动作,而是转过身来问魏起:“在比之前,我有些话想问魏督公?” 魏起哈哈大笑,似乎预料到他这么问,用一种怜悯的神态看着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你爹是吧?是啊,我不妨告诉你,你爹就是我设计害死的。” 魏起抽出手边的剑,指在霍停云脖子上,“我不止害死他,我还要杀了你,让你去地下给你那倒霉老爹作伴,如何?” 霍停云那张面无表情而又面色苍白的脸上,此刻才有了些许神色变化,他看着魏起,似笑非笑:“你杀了我,你以为还能得到那宝藏么?” 魏起嘴角抽了抽,“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看的方向么?宝藏便在那里。我杀了你,一样能得到宝藏。” 说罢,便挥剑意欲动手。 霍停云早有准备,一把拉过旁边的佛生,轻轻垫脚便飞身至身后很远处。 魏起一愣,倒是没料到他会武功。不过会武功又如何,他的人马如此之多,害怕对付不了两个人? 才想罢,忽而听得一声巨响,竟是那两扇石门落了下来。洞口狭窄,本就只能容纳一二百人,一时间,剩下的那些人便被关在了门外。 魏起脸色一变,已经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了,给手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追上去。只可惜,才起身,便忽然听得身旁的岩石发出砰的一声,竟是直接炸掉了。 而后便引发了那一圈的爆炸。 霍停云带着佛生往后撤开,落在不远处的石壁上,轻蔑看着他们。 “你不杀了我,你也得不到那些宝藏,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宝藏。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宝藏。” 第47章 =正文完结= 人生大事的另一半。 千密一族, 世代隐居深山,依山傍水而活,哪来的什么金银财宝的宝藏?它有的, 不过是千密花。千密花只生长在千密一族活动的一片地方,更准确一些, 只生长在那个所谓的千密圣地里。 这千密花可消肿止疼,原是用作药材,但后来,他们发现, 这花不只能做药材, 还能做成药粉,吸食之后, 使人飘飘欲|仙。可会成瘾,成瘾之后便只能加大药量, 直到最后人会逐渐癫狂。 千密族人最先发现这一秘密,不仅自己吸食, 更是制成粉末, 卖出去,的确赚钱。可正因为赚钱, 也引来了无数杀身之祸。 那时候, 千密族的年轻人已经人不人, 鬼不鬼, 有人醒悟过来, 试图劝说他们,可无论如何也劝说不动。后来有人攻进来,他们没有抵御之力,沦为俘虏, 专门制作那药粉,卖出去赚钱。 有人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某一日,一把大火将那花海烧了个精光,连带人一起解脱了。 自此,再没有什么金银财宝。 至于江湖传闻的另一说法,活死人,肉白骨,说算谣传倒也不算,但也没有那么神奇。的确有一禁术,寻血脉纯净之人,命她们自小便以千密花为食,除了花什么也不能吃,如此过上十数年,那人的血便能具有很神奇的功效。 但这也是早被禁止,直到霍停云母亲那一代,竟有人推行此法,他母亲便是那个以花入药之人。那场大火之后,他母亲逃出生天,入世,遇见他父亲。原本安生过了好些年的日子,他母亲以为,日子很好,很幸福。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他母亲临死之前,以自己的血相喂,治好了他的先天不足。 霍停云冷冷道出事实,看着魏起的脸色一点点地狰狞,歇斯底里吼道:“胡说八道!你这是胡说八道!” 他早命向古来此处布置过,在地下埋放了炸药,以机关触发。当重量达成一定程度之后,机关便会启动。 霍停云看了眼佛生,这一回的笑容是畅快而肆意的,“我都说了,你得信我。” 佛生已经脑子转不过来了,只觉得被他笑容感染,也跟着欢呼,而后抱紧了霍停云的腰:“你好厉害!” 魏起看着他们,期盼了这么多年的美梦忽然落空,有些癫狂。霍停云看着他们挣扎,只最后冷眼一瞥,听着爆炸声,带着佛生往后。 再往后,便是一个悬崖,霍停云抱着佛生的腰,道:“你怕吗?” 佛生摇头,抱紧了霍停云,看着脚下的悬崖越来越远,人也越来越远。 他们稳稳落地之后,佛生心还跳得很快,正要开口,忽然被霍停云堵住唇舌。 他吻得很用力,甚至有些许粗暴,胳膊圈住她的背也非常用力,像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似的。 佛生被迫地承受,被他撬开嘴唇,撞到牙齿。她明白他的心情,所以就……默默地回应了一下。 她舔了舔霍停云的舌尖,迎来更猛烈的攻势。 一番纠缠下来,佛生大喘气,靠在霍停云怀里,而霍停云生龙活虎,精力充沛。她觉得自己好柔弱啊。 霍停云拨弄着她的发梢,道:“我的人生大事已经完成了一半。” 佛生有些惊讶,这居然只有一半吗?那另一半是什么? “另一半嘛……”霍停云用行动回答她。 -- 第69页 佛生惊呼一声,被他撞倒在一旁的花海里,这是随处可见的很普通的花。霍停云垫在她身前,没让她摔到,但佛生听见他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事吧?”待问完了,才发觉自己白担心了。 霍停云翻转身位,轻轻地拨弄她的发丝,不给她任何机会地重新吻上来,完成他人生的另一半大事。 当然,这是一件很漫长的事,也许要做到几十年之后。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