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敲代码拯救悲情男二》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靠敲代码拯救悲情男二》作者:木句木己【完结】 文案: 《100天学会编程:情景实操》助您从入门到放弃(划掉),从小白到大师! 苏洛洛穿进了一本编程教材,整个书中世界是由一个大型程序系统组成。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她必须通过修改剧情程序,阻止修仙文中的悲情男二裴恣灭世。 苏洛洛:“你们搞学习的怎么开始和隔壁小说联动了?” 系统:“情景实操,快乐学习,是我们的宗旨。” “……” 于是苏·半吊子·洛洛开始颤颤巍巍地踏上了一边学习敲代码,一边修改剧情的道路。 某长老本欲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裴恣,苏洛洛指尖飞快,删删改改—— 只见他激昂愤慨,指着裴恣怒气冲冲:“此子天赋异禀,是难得的旷世奇才!” 裴恣:? 某炮灰欲与裴恣决斗,苏洛洛又在几串代码间加了点东西—— 只见那人面目狰狞,动作卡顿,当场表演了一段惊为天人的机械舞。 裴恣:…… — 裴恣羸弱多病被魔族遗弃,又因一身魔气被仙门排斥,本以为此生无望。 可小师姐却突然出现—— 她将他带离深渊,替他医好灵根,又在众人面前挺身袒护他…… 她说君子固守本心。 后来,哪怕撕心碎骨,哪怕被逼入穷途,裴恣这一生也不敢走错半步…… 【阅读指南】 ·编程只作为剧情辅助,不影响阅读。 ·不黑原书男女主,配角各有成长线,友谊万岁! ·微群像/私设如山/沙雕中二 一句话简介:技多不压身 立意:技多不压身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洛洛,裴恣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教材 只是一本套着教材皮的修仙小说!…… 雪雾渐散,朝阳的光辉碎影散落在山林之间,石阶上的积雪早已融化,只剩下一些泥渍和冰碴。其中上面还留着几处杂乱的鞋印,是朝山腰上的那座小院去的。 少女低头望着这些脚印,眼皮一跳。 ——裴恣已经遇上麻烦了。 苏洛洛一边提着裙子顺着石阶留下的痕迹追去,一边在心中暗骂着不靠谱的鬼系统给她没事找事。 这一切还要从她顺手从路边的一个小书摊买了本编程教材说起。 虽说是本编程教材,但苏洛洛拿回宿舍后才发现这本书和编程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一本套着教材皮的修仙小说! 她一翻开,就看到这么一段话—— “裴恣以一己之力劈开神界大门,弑杀众神,并挥剑斩断天柱。” “天地崩塌,界位混乱,无数妖鬼趁此逃出封印,肆虐人间。” “漆黑的裂痕如同巨兽大口将天际吞噬,洪水倒灌而出。” “最终,整个世界将被毁灭。” 什么破书? 就算盗版也得走心点吧? 正当苏洛洛打算拿着书去找书摊老板退货时,莫名平地踩空落进了这个陌生世界,紧接着脑子里就被强塞了关于这本修仙文的大致剧情,并被分配了一个所谓的任务——阻止悲情男二裴恣灭世。 “……” 这本书的背景设定在一个人、鬼、魔三界共存,神界独立封闭的世界。 三界各族因一场大祸不和,反派以及多方势力暗中想要挑起三界战乱,三界共设的泽明学宫自此关闭。多年后学宫却又突然重启,招收三界学子,男主凌云志和女主虞几清就在这里相识的,他们担起学宫委以维护三界和平的重任,和同窗一起走上了升级打怪、守护苍生的道路。 这其中就包括她的任务目标——裴恣。 系统一上来就为他盖上了“悲情”标签是有原因的。 最初三界并无纷争,各族往来密切,而裴恣作为天墟宗宗主之女林怡与上代魔尊裴辛的孩子,本为世人所艳羡。 可好景不长,裴恣三岁那年,其父突然发狂失去理智,亲手弑杀爱妻后就再未出现。而人魔两界的关系也因此变得水火不容,妖族趁此掀起动乱,而鬼界虽并未参与其中,但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而裴恣夹在其中,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老宗主虽不喜裴恣,但终归还是念其血缘关系,将他带回天墟宗。可他心中仍有芥蒂,最终还是将他扔在了宗门后的荒山上。 这一扔便是十二年。 因身体孱弱无法修炼,再加上血脉不纯,裴恣自然也就成了众弟子的欺辱对象。 他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虽受诸多不公待遇,但并未因此走上歧路,而是时刻铭记母亲教诲。只是身处黑暗却要坚守本心并非易事,无人知道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熬下来了。 书中提到,一次裴恣误入问心境,心底的阴暗被无限放大,就在他即将奔溃之际,虞几清救下了他。 自母亲去世,父亲消失后,裴恣再未感受过他人善意,也就是从这以后,他开始对女主死心塌地。 可这位兄弟拿得并非与男主争夺女主的戏码,他知对方心有所属,便一直默默从旁守护,不曾对人家说过半句喜欢。 女主病了,他求药;女主遇难,他舍命相救;男女主之间有误会,他不但不趁人之危,还跑去替他们开解…… -- 第2页 总而言之男二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份情谊自然被虞几清放在心上,但从始至终,她只是将他视为重要的伙伴。 裴恣知虞几清心怀天下大义,为了完成她心中所愿,他离开学宫,孤身一人平定三界大乱,为他们铺路,完成了统一大业。 后来天下安定,三界再无纷争。裴恣从受人唾弃的人魔混血一跃成为三界之主,而男女主也有情人终成眷属。 本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就在所有人叹他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是为真君子时,裴恣却突然魔性大发,一剑斩断天柱,踏上了灭世之路。 苏洛洛看到这里不由傻眼了,裴恣的生平遭遇确实凄惨,若是他在中途黑个化,灭个世,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三界一统,已经是完美大结局,为何还要灭世? 书中并未提到其中的原因,只是最后提了一句:“裴恣生平遭遇早已不是常人所能忍受,他虽恪守君子之礼,表面看似温润谦和,但从未有过仁心,他无法明白旁人口中的天下大义,不懂人与人的牵挂羁绊,跟随学宫外出历练,除天下不平之事,不过是迁就之举……” 苏洛洛左思右想也没明白,前文也从未提到过裴恣有任何怪异的地方,若是说一直在掩藏自己,这也藏得太深了吧? 苏洛洛这边正胡乱猜测着,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东西砸落地面,噼里啪啦的声响,其中还掺杂着几个弟子污秽不堪的字眼。 眼神微沉,苏洛洛加紧脚步,来到了小院前,匆忙地推开了一块可以称之为“门”的破木板。 “哐当——” 一声巨响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头望向苏洛洛。 苏洛洛怔愣片刻,望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弟子,正思虑着应该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时,对方在看清苏洛洛的面容之后,突然收敛了方才嚣张的气势。 其中那个带头看起来最凶的弟子悻悻地收回手中的法器,干笑两声:“小、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瞧见对方怕自己,苏洛洛这才在暗自松了口气,自己如今占用的是这本书中一个从未露面的亲传弟子身份,因修为高,又受长辈宠爱,是以在宗门中行走要方便许多,看来系统没有骗她。 对于那个弟子的问话,苏洛洛并未直面回答,她环顾四周,将整个院子的景象尽收眼底——院中一片狼藉,所有以肉眼可见的东西几乎都被砸碎,屋前开垦出的一小块药田,几株孤零零的草药被这些弟子踩得四分五裂。 一个纤弱的少年浑身血污,被众人逼退至院墙,看起来奄奄一息,眉眼被散乱的发丝所遮掩,苏洛洛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瞧见他薄唇紧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想必这人便是裴恣了。 她轻咳两声,刚想找个理由将这些弟子支开,可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苏洛洛的动静吸引过去的功夫,那个看似无力反抗的少年猛然窜起,一口咬住了那名带头弟子的肩头。 令人猝不及防。 那人哀嚎一声,也不管分寸,聚力一掌硬生生地将裴恣震开! 少年的力气再大,可在灵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他的身躯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被撞飞出去,背后重重地落在院墙上,一时间砖石爆裂,烟尘四起。裴恣本就一身病骨,再加上之前与这些人较劲,早已是强弩之末。 这一掌怕是要了他半条命。 那弟子望着肩头的牙印,以及手臂上淋漓的鲜血,刚要使唤旁人围殴裴恣出气,却听废墟下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烟尘散尽,少年伏倒在地,满身狼狈,唇齿之间鲜血浸染,他吐了一口血沫子,笑声令人不战而栗。 “你、你笑什么?!” 裴恣眼神涣散,气若游丝,笑道:“我齿间藏了毒,若你再不滚,这一身修为可就废了……” 这小畜生不过是被两界抛弃的废物,平日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今日竟然敢对他用毒?! 受伤的弟子大怒,想要杀人泄气。 苏洛洛见此刚忙出声阻拦。 可此番立马引起这群弟子的不满:“小师姐!你看着小畜生不但咬人,还敢私自对同门用毒!” 苏洛洛:“……” 她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恶人先告状。若非他们自己来找茬,也不会被挨上这么一口。 可明面上她不能讲得那么直白,毕竟如今借用的可是天墟宗留青峰小师姐的身份。 苏洛洛认真思考了一下,勉强让自己说的话符合这具身体的性格设定。 唇齿一碰,她冷言道:“该!” 瞧见小师姐并未站在自己这边,被咬伤的弟子自然不满,可一抬头对上苏洛洛的眼神,心下一惊,立马闭嘴了。 小师姐醉心修炼极少出现在宗门之内,不可能会与裴恣这废物结识。虽不知她为何会来此处,但若要论起修为,小师姐闭关前就是金丹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鲜血自手臂蜿蜒流入指缝之间滴落在地,他思量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今日碰上小师姐算这小畜生走运!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裴恣一眼,向其他几个弟子扬了扬下巴示意,正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苏洛洛主动叫住了他们:“去刑堂,每人领罚三十棍。” -- 第3页 众弟子面色惨然,纷纷在底下抽气:“小师姐,这……” 她语气平淡:“门规有言,弟子不得私下斗殴,若有何不满找宗主大人便是。” 这群弟子立马就不吭声了。他们欺负裴恣之事在弟子之间虽并非什么秘密,就连一些长老也有所听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闹到明面上…… 宗主虽对裴恣不管不问,但到底还是他的亲外孙,况且宗主极为喜爱这位小师姐,若是她亲自告发,这事的程度可就不同了。 瞧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几个弟子点头应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 杂乱的脚步声顷刻间消失,如今院子中只剩下苏洛洛与裴恣二人。瞧见人都走完了,苏洛洛收回视线,缓缓朝那人走近。 少年似乎很不习惯与人这般近距离接触,就算苏洛洛将那些闹事弟子赶走,并叫他们领了罚,但这并不妨碍裴恣对她依旧心存戒备。 他单手撑地,勉强支起身:“你……想做什么?” 苏洛洛望了一眼不知何时被密云遮掩了的天幕,半蹲下身子,朝他伸手:“你的伤很重。” 裴恣抿了抿唇,生怕对方会对自己不利,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防备:“与你何干?若……”想起那些人方才对她的称呼,他垂眸,“若小师姐无事,便离开吧。” 这就要请人离开了?好歹她也算帮了他一回,戒心还挺强。收回手,苏洛洛摸了摸鼻子,并不恼,而是耐心地蹲在原地望着他。 似乎被苏洛洛盯得有些不自在,少年微微偏过脑袋,闷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何时自己站起来。”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显然是误会了苏洛洛话中的意思。可诸如此类的冷嘲热讽他早已听习惯了。很快,裴恣就掩下眸中的情绪。 苏洛洛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方才系统提醒她,裴恣体力不支,等会一站起身自己就会晕的,待他那时再拖他也不迟。 果不其然,不过多久,勉强挣扎起身的倔强少年“砰”的一声又栽倒了。 第2章 戒备(捉虫) 可是,她同样也没有理由…… 瞧见裴恣是真晕过去了,苏洛洛这走上前将他带入屋中。 将人安置好后,她起身环顾四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家徒四壁。 裴恣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连屋顶都是漏的。 屋内屋外的温度几乎毫无差别,压根御不了寒。 这被子总该有吧?苏洛洛左顾右盼,可除了床头堆放的那些干草以外,就再也没有见到任何能够取暖的东西。 虽然失去了意识,但裴恣依旧并未放下防备,他双眉紧蹙,浑身紧绷,从始至终保持着弓身,双臂护心的状态。 苏洛洛最初是想带他去药峰长老那的,但光是将他从院子带进屋子里这么一小段路,就牵扯到不少伤口,药峰距离这要走好几个山头。 就在她思索到底该怎么办时,系统提醒道:“你腰间的储灵囊中有伤药,可以先用清净术先洗掉他身上的血渍。” “清净术?” 毕竟是修□□,使用几个术法以求便捷并不奇怪,可是她只是借了原身的身份,压根就不会修炼。 “你使用术法无需和他们一样,清净术的执行代码已经保存下来了,你只需要复制执行就可以了。” 话音方落,苏洛洛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弹窗。 “使用前先调试设备。” 苏洛洛根据系统指令尝试着在页面输入了一行代码,紧接着面前出现一行小字——Hello world。 运行成功,没问题。 紧接着,苏洛洛根据系统提示,开始在文件夹内翻找清净术源代码,她偷偷扫了一眼其他文件,这次发现很多东西都已被锁定了,其中还包括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文件。 眼看裴恣奄奄一息,苏洛洛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探究其他的东西,赶忙将清净术拖入执行。 只见眼前凭空出现了几道光亮,将少年全身裹入其中,一身血污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清洗干净了。 苏洛洛不由觉得新奇,这么看好像真像那么一回事。 血污虽被清洗,但后面的步骤还需她亲自动手。苏洛洛拨开他额前的发丝,少年清隽的面容暴露在她的目光下,他眼睫微颤,眉头微促,似是不安。相比于清醒时戒备的模样,如今看起来要乖怜许多。 解决了额头上的伤口,苏洛洛闭眼默念三声对方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转而扒了裴恣的衣服。 大概是天生体弱再加上吃不饱饭的缘故,裴恣看起来比同龄人更为瘦小,而他的双臂和背后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很多伤口都是在原本愈合的情况下再添的。 原书提到过,裴恣从未与人主动结仇,大多数弟子只是看他无力反抗,所以效仿着前人,借着驱除异类的借口,在这座小院子里以捉弄欺辱他为乐。 灭世,究其原因应该还是与他的生平遭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苏洛洛记得原书说他被世人抛弃,受辱多年,是以不喜与人接触,这才造就了他清冷的性子。可她总觉得这并非清冷,而是对人世失望后的凉薄。一个从未受过世人正眼相待的人,又怎么会真心地去守护苍生。 -- 第4页 是以,裴恣无法与人共情,每当主角团遇上那些令人动容之事时,他总是麻木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大概是年少时的经历造成情感缺失的缘故,其中灭世定和这些逃不开关系。 望着少年身上的伤痕,苏洛洛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这种日子过了快十年,也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 裴恣的睡眠向来都是极浅的,那群经常以捉弄他为乐的弟子们不分昼夜,有时甚至三更半夜来给他下绊子。 大概是那时年纪还小,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是以裴恣一听闻动静便立刻会被惊醒。 总共还不到小半个时辰,苏洛洛刚替他上完药,屁股刚挨着床头,还没来得及歇息,裴恣就醒了。 瞧见有人坐在他床头,少年还未看清来人的样貌,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翻身而起。可惜,苏洛洛的包扎上药的技术实在有限,看他浑身都是伤,干脆把他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他就算有心起身,也极难行动。 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此时眸中划过一丝惊慌,很显然,他这是把苏洛洛当成和那群弟子一伙的了。 虽处若是,但少年眼中并无惧意,而是平静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看着伤口又沁出血迹,苏洛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坐下,伤口又裂开了。” 少年立马扭头躲开她的手,吐出几个字:“别碰我。” 口气不冲,但脾气倒是挺硬。 苏洛洛心里虽这么想,但并未多说什么。反正她的任务就是保证他和这个世界都好好活到大结局。 这气儿中气十足的,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可又思及裴恣若是一直住在这种环境下迟早要被活活冻死的。据她所知,裴恣现在灵根还是废的,连修炼的门槛还没摸到,无法以灵力御寒,只能算一个凡人。 可冬天似乎才过了一半,这破屋破院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今日虽赶走了那群弟子,但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得像个办法把这小子带走才是。 就在苏洛洛出神的功夫,裴恣一直戒备地盯着她。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模样,看着衣面上的纹饰,想来应该是宗门中亲传弟子的校服。一个亲传弟子跑到这处荒山上究竟想做什么,可他天生病骨,无法修炼,别说是亲传弟子,就算随便来一个外门弟子他也无力还手。 他的目光在苏洛洛身上打量着,就在这时,忽然注意到了那人身后的配剑。 本还算平缓的呼吸稍一停滞,这是…… 阿娘的九宸剑?! 他微微敛眉,平静的眼眸终于多了几分波澜:“这把剑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苏洛洛回头,将九宸从剑匣抽出,握在掌心,最初那个拼命与她保持距离的少年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想要伸手去触碰这把剑。 她左右翻看了一下,终于想起来系统交代的话:“这把剑认我为主了。” “……认主?” 九宸剑是他阿娘的配剑,并修出了拥有意识的剑灵。剑灵天生高傲,不事二主,九宸剑剑灵更是如此,小时候就算身为剑主之子,九宸也不愿让他碰,怎么可能会认旁人为主。 况且当年阿娘死后,这把剑就封剑了。 怎么会…… 裴恣一生坎坷,所遇之事除了往最坏的方向想,就别无他法。世人皆知,九宸是他娘亲唯一的遗物,她是故意来他面前戳他痛处的吗? 想到这里裴恣面色阴郁,可终归没再多说什么。他眼睫微颤,敛下眸底的怨恨,勾起唇角似是自嘲。 苏洛洛望着他,有些奇怪,方才还一副激动的模样,怎么现在又没动静了?系统好像提到过这是他娘亲的遗物。 将九宸剑往前面递,她道:“给你。” 裴恣错愕抬眸与她对视,他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真的就这么把剑给他了。 可思及剑灵在途中没有半分反抗的动响,以及对苏洛洛的……不信任。 裴恣抿了抿唇,扭过脑袋:“不用。” 怎么就不要了? “真的不要?”苏洛洛再三确认。 裴恣垂下脑袋,冷声道:“不要。” 苏洛洛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个小孩子。她转身跨出屋门,不一会儿便抱来了一些取暖之物,还是让系统给她弄来的。 裴恣只是躲在角落里望着她,从头至尾并未发出半点声音,苏洛洛也并未介意,走之前又在床边放了一块传音玉简。 “若是有事,用这个找我。” 瞧见院中的身影消失,裴恣暗自收回视线。 他自诩从未见过这人,可她却莫名其妙地出现救了他一回。 那群弟子惧她,想来身份不低,是以才会离开。可就算如此,他也无法相信苏洛洛,说不定又是那些人串通一气想出来的新把戏。 毒、蛇鼠,还是其他? 想到这里,裴恣望着苏洛洛送来的那堆东西默然不语,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将东西踹开。 “啪嗒。” 玉简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此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裴恣按捺住性子,过了许久才费力地起身走上前,随手找了一根树枝将东西挑开。与他想象中不同,被褥是干净的,里面确确实实塞得是棉花,其余什么都没有。 -- 第5页 难道她真的是在帮自己? 裴恣犹豫片刻,将地上的玉简捡起,泛着透亮的光泽,方才虽然掉落在地,但上面并未有磕碰的痕迹。 指腹在玉简上摩挲,就在裴恣考虑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润的声音,其中似乎带着清浅的笑意。 “东西就别乱扔了。” 裴恣一时心中警钟大鸣,紧张左右张望,浑身上下都是戒备。 但周围并未有人,他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玉简中传出来的。 “你到底想干嘛?” 苏洛洛知他是信不过自己,坦白道:“你只需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 “你是谁?” “云椤。”这是原身的名字。 等到裴恣再追问时,玉简再也没传出声音了。 多年在泥潭中破爬滚打,裴恣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旁人。对于苏洛洛所言,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是仔细回忆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人的名字。 很快,裴恣便想起来了。 云椤,留青长老的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老宗主最喜爱的弟子。 从前那几位稍有名头的师兄师姐们都早已出山四处云游历练,在留下的小辈之中,云椤当许第一人。 传言这位小师姐长年闭关修炼,不喜与人亲近,鲜少出现在天墟宗之内。 他不过一个被丢在荒山的弃子罢了,那人确实没有理由会来害他。 裴恣眼眸微沉,攥着手中的玉简。 可是,她同样也没有理由来救他。 - 苏洛洛离开后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的山头瞧着那人的举动。 虽然年纪不大,但防备心却很强,除却九宸剑出现时,其他时间一直都还算冷静。 想起院中裴恣撕咬对方时的狠劲,以及在绝对弱势的情况下漫不经心地威胁,苏洛洛长叹一声。 果然还是与书中所述有些差别。 毕竟故事开篇是在两年之后的泽明学宫,裴恣所有的行为举止都是以主角的视角展开,他对女主虞几清温润谦和并不代表对旁人也是如此。 第3章 修改(捉虫) 没有一丝卡顿,相当丝滑…… 根据系统提醒,苏洛洛转而去了原身所居之处——留青峰。 天墟宗共十三峰,除却主峰,供外门弟子居住修习之处以及裴恣所居的荒山以外,其他七位长老各居一峰。 虽说长老的亲传弟子占所有弟子的比例并不多,但无论如何每位长老门下至少也有十几名弟子,除了长老玉瑶子,也就是原身的师父。 自入担任天墟宗长老之职后,玉瑶子就收了云椤一人为徒。 苏洛洛没有修为,不可能像其他弟子踩着把剑满天乱飞,好在玉瑶子就一个弟子向来清闲,时常到其他长老那走一走,后来更是为了方便,特地在各峰设下了通往留青峰的传送阵法。 根据系统提示,苏洛洛很快寻到了传送阵,只见眼前光影一转,瞬息便来到了留青峰。 还不待苏洛洛缓回神,一股焦味铺面而来。 只见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从屋中探出脑袋,他挽着袖子,带着粉色的围裙,手持锅铲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声:“是椤儿回来了。” 苏洛洛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是说瑶玉长老只收了原身一人为徒吗? 她小声问系统:“这人是谁?” “自然是你师父玉瑶子。” 苏洛洛:“?” 系统向苏洛洛解释,瑶玉长老虽看似只有二十多岁出头,其实早已年过半百,他一向极少参与外界事务,带着妻子在留青峰过着养老生活。 当初收她为徒弟,完全就是因为宗主看不下去了,叫他找点正经事,玉瑶子才勉强收了个弟子做做样子。 这么说,就是她还有个师娘? 就在苏洛洛发愣之际,突然听屋内一声巨响,火舌猛然窜上屋顶。 男人从容不迫地扔下铲子,从屋中逃出,而后捏了一个诀,将火熄灭。 苏洛洛:“……” 这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好生熟练。 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她笑了笑:“失误失误。”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生生拽住了年轻男人的耳朵。 “玩够了没有?你到底要炸厨房多少回?!” 玉瑶子吃痛一声,一边施术将屋子便会原样,一边嗷道:“我这不是为了庆祝椤儿出关。” 可揪耳朵的手依旧没放,他望了一眼苏洛洛,腆着脸小声道:“夫人,我的小徒弟还在这,给点面子……” “你的德行谁不知道?”师娘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每次就知道拿你徒弟当挡箭牌!” 苏洛洛:“……” 望着眼前夫妻二人大战,锅碗瓢盆漫天乱飞,不过所幸最后还都是被玉瑶子接住。 苏洛洛僵在原地,系统安慰道:“习惯就好,你要不还是先回屋去吧。” 捧着锅碗瓢盆的玉瑶长老笑眯眯地听着师娘训话,一口一个“夫人教训的是”,可就坚决道“下次还敢”,气得师娘追着他满山头打。 听闻身后的动静,苏洛洛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二人打闹的景象,一直因来到陌生世界的紧绷的情绪终于有所放松。 回想书中剧情,她的师父玉瑶子似乎是天墟宗内唯一对裴恣不带偏见的长老。 -- 第6页 既然系统带她来到的是故事开篇前的天墟宗,而并非是三界学宫,定然是想让她在这里就改变一些剧情走向。 裴恣受人欺辱,究其原因还是没有靠山,欺辱他的弟子并非只有今日遇到的这些,眼下还是得解决裴恣艰难的生存环境。他信不过自己,怕人算计,可若是长老那就不一样了。 苏洛洛垂眸,再过两个月便是拜师大会,玉瑶子看着倒是善面,得想办法让他收裴恣为徒才是。 - 回到房中,苏洛洛很快就陷入了困顿。 可在帮裴恣之前,她得保证自己不能露馅,原身在同辈之中是为佼佼,年纪轻轻便到了金丹期,门中时常有弟子之间相互切磋,可她压根就没半点灵力。 察觉到她心中所想,系统顿了顿:“其实现在学也来得及。” 可就算是原身这种天赋异禀之人,从入门到金丹也要十年之久,大多弟子终其一生也无法能踏入金丹。 苏洛洛觉得这事还是有点悬。 系统瞧她不信,没招呼一声就将苏洛洛的神识带入一个虚拟空间,黑色的光屏再次出现。 “先新建记事本,记得把后缀给改了。” 最初,苏洛洛零零散散地看过一些视频教程,对这些步骤稍有了解,跟着系统提示开始操作。 “你知道修炼的第一步是需要做什么吗?” 苏洛洛诚实地摇了摇头。 在穿书以前,苏洛洛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哪会知道怎么修仙。 “修炼第一步就是引气入体,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漂浮在空中的东西,就是灵气。” 苏洛洛眨了眨眼,好像还真有形态各异的气体如同云雾一般在空中飘荡。 “将气留□□内,以丹田为中心,让它围绕着经脉运转。至于怎么做,你就自己看教材吧。” “……” 苏洛洛低头望着在自己体内和空气之间四处乱窜的灵气,以及手中这本恢复正常教学内容的《100天学会编程:从小白到大师》,陷入了沉思。 从入门到放弃还差不多。 说好是学习小助手,现在还得自学,苏洛洛深吸一口气,打开教材。 所幸折腾一宿后,苏洛洛还真找到了些门道。系统之前告诉过她,她敲代码运行的效果是直接反应在这个世界里的,让灵气在自己身体内周转,好像和教材开头所讲教的那些循环语句差不多。 修仙者从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等一层层向上递进,说白了就是灵气储存到一定阶段就会突破一层修为。 丹田可以无限吸纳灵气,只需要将它们困在体内,达到一定值后再往上深一层就可以了。 果然,教材背后给了一串参考数据,苏洛洛根据教材示例,在以自己姓名命名的文件中敲下一串简单的循环语句。 很快那些四溢的灵气被困在她体内,开始沿着经脉循环,外界的灵气也再被慢慢吸入体内。 炼气、筑基所需的气海很快就被填满了。苏洛洛盘腿坐在床上发了会困,不过一个时辰就蹦上了金丹期,刚好与原身修为持平,若是有人查探应该不会露馅了。 察觉到体内澎湃的灵气,苏洛洛抚了抚胸口,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这修炼速度实在太逆天了,一下子吸收那么多灵气也不知道会不会炸。 好在与普通修士修炼一样,每上升一个阶段,所需要的积累的灵气就越多,望着面前那根几乎看不出动静的进度值,苏洛洛终于松了一口气。 -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洛洛便早早出了门,她一夜未睡,被系统逼迫研究着这些代码该如何运用到修□□之中。 原身虽能辟谷,但苏洛洛实在熬不住,饿了一天一夜跑出来找吃的。 弟子食堂距离留青峰太远,她也不太认识路,等到苏洛洛走到时天都已经亮了。 眼看就要到了地方,可还不待她走近,便听到了吵闹声。 苏洛洛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 待看清来人后。 “……” 果然又是裴恣。 抬头望了眼天,苏洛洛叹息,果然是灾难体质,这才过了多久,又被盯上了。 原本她只是想与昨天一般露个面,然后叫这些人赶紧离开。 谁知苏洛洛向前一步,刚出声喊住那些人,系统突然提醒道:“这群人里带头的那个三角眼,和你不对头,三番五次想找你切磋,但因为不屑与他相斗,所以都用闭关的借口拒绝了。” 苏洛洛:“?” 怎么不早说?! “和人一样,系统反应也需要时间的。” “……” 苏洛洛按捺住想痛扁系统的冲动,“那他修为怎么样?” “实打实的金丹。” 开什么玩笑,她昨日才用几行代码勉强将自己提升到金丹,可说实在的不过是一个水货,根本无法跟通过自身修炼的弟子想比。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系统极为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完蛋! 好在系统不算太过于不近人情:“你站在原地无论如何也不要动,我先给你调用防护系统。” 对面那个三角眼兄弟瞧清苏洛洛的面容后,眼神突然亮了。也不管身后的裴恣,他跨步向前:“怎么?今日终于想明白要和我切磋了?” -- 第7页 对方看着并非善面,哪里是修仙者的模样,反倒更像地痞流氓。虽然苏洛洛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害怕,但是人设绝对不能崩。 “我今日只是为你身后之人而来。” 众弟子均以奇怪地眼神望向苏洛洛,就连裴恣也亦是如此。 “跟我打一场,我就将这小子给你。” 苏洛洛平静道:“我不和你打。”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你不配。”虽然装逼很成功,但苏洛洛由衷觉得自己应该离死期不远了。 果然话音一落,三角眼的脸色难堪了几分。 可狠话已经放出去了。所幸,原主在天墟宗还有些身份,弟子们听到她放话,还以为她修为又有精进,纷纷有了退意。 除了……三角眼那个楞头。 而裴恣似乎也并不买她的账。 他低敛着眉目,不卑不亢:“我无需你来救。” 虽然苏洛洛确实很想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但这话说什么也晚了。 “铮——” 那三角眼楞头骤然拔剑飞身而来,想要直接逼她出手。 苏洛洛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绷着一张脸,看似镇定,可满脑子里只有“完蛋”二字。 可就在那人即将触及到苏洛洛的那一瞬间,一阵强大的气流骤然凭空出现,倒卷而起,将对方连人带剑地撞出数丈远。 “砰——” 一声巨响之后,三角眼背后硬生生地砸出一个大坑。 裴恣倏地抬头,愣住了。 她原来这么强吗? 他最初其实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闻过云椤的名号,可她极少在外人面前动手,是以许多弟子暗中传言,说云椤只是仗着宗主喜爱用天灵地宝堆上来的修为。 可这次与她对战的是天华峰首徒秦放,出了名的狠辣刁钻,而且入门已有二十余年…… 众人收回目光,只见苏洛洛负手而立站在原地竟然分毫未动,衣袂翻飞而起,比起旁人的震惊,她却显得异常平静。 怪不得小师姐会说秦放师兄不配! 在这些弟子的认知中,二人本同为金丹,他们的师兄常年在外历练,比起普通的金丹更胜一筹。如今,他们连苏洛洛的动作都没看清,师兄就已经趴下了…… 听闻这位小师姐才出的关,修为怕是又精进了不少。 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苏洛洛暗中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他们退缩之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谁料那位三角眼兄弟却越战越勇,从坑里爬出来举着剑再次向她攻来。 有了先前的经验,苏洛洛自然也就淡定了许多。 可就在苏洛洛慢悠悠地等着对方自己把自己玩歇菜的时候,系统突然吱声了:“防护系统还有三十秒关闭。” 苏洛洛:“?” “为什么?!” “此次调用的防护系统只是教学案例,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苏洛洛急了:“怎么样才能一直维持下去?” “你可以自己做一个,或是等到学习进度过半作为进阶奖励赠送。” “……” 苏洛洛觉得自己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 三角眼似乎也察觉到苏洛洛周身的防护越来越弱,行动之间越来越疯狂。 她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办法。” 系统提醒:“这个世界的NPC同样也是通过程序代码构建而成。” 苏洛洛眼前一亮,所以可以通过修改程序,改变他的行为? 忙不迭让神识闪入空间,苏洛洛找到三角眼兄弟的代码文件后开始删改,还不等系统出声阻止,而后大手一挥,立刻运行。 只见那位三角眼兄弟举起长剑,剑尖突然调转方向,倏地捅入自己掌心,接着他大笑一声瘫倒在地,脑袋一个180°急转,灵活自如。 众弟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师、师兄?” 过了一会他的身躯自动匹配脑袋,扭了回去,而且脖颈竟然分毫未损。接着他以胳膊作腿,倒立着调转方向朝另一头跑了。 师兄这是比武失败,气急攻心,走火入魔了?! 其他弟子吓得皆是面露青色,也不管一旁的裴恣了,拔腿就跑。 系统同样震惊:“你、你、你这样就好了?” 苏洛洛有些心虚:“不然呢?” 按照她原先的设想,应该是三角眼兄弟回撤收剑,然后再扭头离开的,毕竟大家一个门派的,留点面子,留点余地。 谁知道这扭头离开的目的确实达成了,就是看起来似乎……不太美观,她只改了一小段等会应该能恢复正常吧? 系统:“……” 最初它是想先拦下苏洛洛,等解开自动纠错系统后再让她着手操作。毕竟苏洛洛方才把代码改得狗屁不通,若是被检测出错误,就没办法继续运行。 谁曾想,这些狗屁不通的代码不但运行起来了,而且没有一丝卡顿,相当丝滑。 第4章 千机白 倒是与为师十分相像 瞧见人都已经走完了,苏洛洛这才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她小跑几步上前,凑到裴恣面前:“你没事吧?” 少年猝不及防地对上苏洛洛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别开视线:“无碍。” 浓重的血腥味气迎面而来,她目光下落,昨日才包扎的伤口,今日又都裂开了。 少年的身影摇摇欲坠,面孔近乎透明,鲜血自伤口溢出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地,在晶莹透白的积雪上绽出一朵朵红梅,让人触目心惊。 -- 第8页 苏洛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昨日裴恣就去了半条命,就算是身体健壮之人,血也不是这么流的。 一把抓住少年冰凉的手腕,她道:“跟我回去。” 裴恣的目光安静地落在被苏洛洛握住的手腕上,而后又垂下眼眸:“不劳小师姐费心。” 苏洛洛一时有些绷不住原身那张寡淡冷漠的面孔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少年抬头,消瘦而又清隽的面容暴露在苏洛洛的视线之下,他声音平静,勾了勾唇角:“裴恣为世人所弃,死了倒也算解脱。” 苏洛洛倏地对上那人的眼瞳。 ——漆黑、幽深,如一池暗潮涌动的潭水,无尽凄凉,仿佛想将人拖拽,沉溺其中。 心头一紧,苏洛洛猛然回神,口气强硬道:“跟我走!” 少女面上含着几分薄怒,裴恣眨了眨眼,心下一片迷茫。 最终苏洛洛还是带走了裴恣。二人穿过临近小道,前往寻找最近的传送阵法。 为了避免牵扯伤口,裴恣走得很慢,瞧见苏洛洛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他眼中生出几分古怪之色:“为何不御剑。” 苏洛洛也无意隐瞒:“我不会。” 御剑本是入门弟子必学术法,云椤身为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却不会御剑,如同直接将自己的弱点告之别人。 少年垂下眼睫,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为何要告诉我?” 苏洛洛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他自己问的吗? “你可以不答的。”他轻声道。 “……” 就在两人谈话间,苏洛洛很快寻到了玉瑶子设下的传送阵。 最初,苏洛洛还想着若是正面碰上玉瑶子,解释起来浪费时间,好在这时那人并不在留青峰。 她连忙架起裴恣带入自己房内。 翻箱倒柜召出一堆伤药后,苏洛洛抱着这些东西走到少年面前,开口很是干脆。 “脱吧。” “……”少年面上虽平静如水,但私下却悄悄捏住了衣角。 话音方落,苏洛洛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她轻咳两声,晃动着手中的药瓶,补充道:“上药。” 裴恣的神情看着似乎有些犹豫,苏洛洛自然知道他心中防备,可这伤怕是不能再拖了。 “昨日又不是没见过,你若不愿,我就自己动手了。” 苏洛洛作势就要上前。 裴恣慌乱地拽住自己的衣服,语气中多了几分局促:“我自己来。” 对方年纪还小,小身板确实没什么可看,可盯着人家脱衣服还是不太妥当,思及这里,苏洛洛转过身去,却无意间瞥见少年红得几乎快滴血的耳垂。 她神情一松,微不可察地抿唇而笑。 苏洛洛给的伤药,药性并不算温和,过程中难免会刺激到伤口。昨日裴恣昏迷过去,失去知觉倒也没什么,可今日他是清醒着,恐怕得受不少罪。 他咬紧牙关,疼出一身冷汗,可从头到尾愣是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苏洛洛见此只能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及时替他止住了血。 堆放在一旁的衣衫沾染了血迹,更是划出了不少痕迹,已经不能再穿了。 苏洛洛巡视一圈,也只找到了堆在箱中清一色窄腰的女弟子校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盘坐床榻之上的裴恣。少年身形削薄,眉目清秀,虽看似孱弱无害,但倔强得厉害。 苏洛洛有些出神,若要让他穿女装,等到未来裴恣羽翼丰满时,灭世前的第一步应该便是先灭了她吧? 恰在这时,院中传出了几声动响,想必是玉瑶子回来了,苏洛洛赶忙跑去找人借衣服。 与师父交代了缘由后,玉瑶子很是爽快地翻出箱底那些不太合身从未穿过的衣裳,叫她都拿了过去。 裴恣换好衣裳从屋中走出。 苏洛洛闻声回头,只见少年身着白衣,散乱的乌丝已然束起,眉眼清隽,长身玉立。 玉瑶子的衣裳虽看似轻薄,却也御寒,望着袖口精致的丝线,裴恣早已习惯饥寒,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如今伤口未愈,又留了不少血,裴恣还有些站不稳,只能坐在一旁休息。 望着那个忙里忙外的身影,少年半垂着眉眼,忽然道:“我没有东西能给你。” 苏洛洛端着水盆擦拭地上滴落的血迹,听到那人声音,她诧异回头,想起那日见到的光秃秃的小院子,她拧干手中的方巾搁在一旁:“这个我自然知道。” 抿紧唇瓣,裴恣犹豫许久,一字一句从齿缝蹦出:“听闻小师姐长年闭关修炼,鲜少接触外界,怕是不知我、我是……” “你是林怡师姑与上届魔尊裴辛之子。”不等裴恣把话说完,苏洛洛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少年神色颇显惊慌:“你明知此事,为何还要帮我?” 他声音一顿,又道,“我是罪人,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母亲离世、父亲失踪,三界混乱。消失之人虽受唾骂,但他们依旧无可奈何。 可活着的人,被留下的人却是用来恕罪的。 所有人都将过失问罪于他。时间久了,就连裴恣自己也以为这些都是他的错。 “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又有什么错?”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苏洛洛道,“我救你两回了,难道不是想叫你活吗?” -- 第9页 少年错愕抬眸,一时间忘记自己厌恶旁人的触碰之事,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师娘的呼喊声,苏洛洛朝他招了招手:“走吧,师娘喊我们吃饭了。” 裴恣兀立原地。 瞧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半哄半劝:“我已经和师父师娘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 留青峰前厅。 好在此次下厨的是师娘,这才没将屋子弄得一团糟。 裴恣拘束地坐在角落,盯着手中的碗筷有些愣神。 米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滚烫的温度沿着碗壁传入他的指腹,让裴恣感到有些不太真切。 最后,还是苏洛洛发现他的手都被烫得红,才叫他撒了手。 原书只提到过玉瑶子对裴恣并无成见,还替他解过几次围,对于师娘的态度从未提及。 好在师娘心善,也亦是如此。 为裴恣寻衣服时,苏洛洛只是和师父师娘说救下一个被众人欺辱的小弟子,师娘刚开始只是以为是弟子之间发生的口角,可瞧见裴恣的模样,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听完苏洛洛所述,师娘心疼得紧,不住地往裴恣碗里夹菜。 瞧着孩子有些怕生,师娘也不逼他,转而开始给苏洛洛夹菜,又问了些事,意图缓解气氛。 说到最后,师娘又忍不住叮嘱道:“椤儿,你这次说什么也得在留青峰呆上几个月,别再闭关了。同辈弟子中就你最给你师父省心,该多给他找点事做才对,你年纪还小,修炼时就算偶尔偷一点懒也没关系,无需太刻苦。” 其他峰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下面弟子调皮捣蛋,不学无术;而留青峰就不一样了,原身云椤太过用功了,完全不用师父教。 不过玉瑶子本就喜欢清闲,对此事自然没有成见,可却让师娘看不下去了。 玉瑶子捧着碗,摇头晃脑,他一边伸筷夹鸡腿,一边小声抗议:“我看这样不挺好。” 师娘瞧他不长进,回头瞪了他一眼,顺带拦下他的筷:“没有你的份。” 玉瑶子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哀叹几声“夫人偏心”。 裴恣抵触情绪终于在这对夫妻的拌嘴的活跃气氛中,终于有所松动。苏洛洛见此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裴恣来了,便不能让人给走了。 苏洛洛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师父。” 抢了夫人鸡腿的玉瑶子心情甚好,他晃动着酒盏,抿了一小口:“何事?” “我想裴恣当我师弟。” “铮——” 玉瑶子手中的酒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夫妻二人齐齐抬头,诧异地望向她。 少年垂下眼帘,盯着地上碎裂的酒盏,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玉瑶子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恣,笑面上难得有了严肃之意,他喟然长叹:“椤儿,我并非是不愿意收他为徒,只是裴恣他灵根损毁,筋脉堵塞,身体也比一般人还要孱弱,无法直接用灵力强行打通,此生怕是难以踏入仙途。” 袖下的指骨微微泛白,少年依旧沉默着。 玉瑶子的话确实是真,原书也提到过他确实有意想留下过裴恣,却因裴恣无法修炼最终放弃。 可苏洛洛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若是能让裴恣早几年步入仙途,能让他在府学宫以前就得到玉瑶子的庇佑,能改变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若是我有办法让他修复灵根呢?” 原书中裴恣因在前往泽明学宫时误入昆山雪域,偶然得到了一株灵草,此后便开始修炼了。 “千机白。” 玉瑶子神情一凛:“传言,千机白确实能够修复灵根的逆天之效,只是这下落却不得而知。” “昆山雪域。”苏洛洛毫不犹豫。 玉瑶子诧异道:“你又怎么知道它的下落。” “弟子在一本古籍中所见。” 原身是出了名的“三好学生”,平日除了修炼,就喜欢钻各种藏着各种上百年宗卷的藏书阁,知道一些秘闻也不足为奇。 “若你能寻到,也并非不可。” 玉瑶子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趁人不备拿起筷子夹起最后一只鸡腿飞快地放入自己碗里,倏地换上一副嬉皮笑面,“椤儿聪慧好学,倒是与为师十分相像。” “……” 第5章 天狼 好、奇怪…… 裴恣那里,苏洛洛其实并未事先询问他的意愿。但她知道,玉瑶子只要愿意收徒,裴恣不会拒绝。 这是他在天墟宗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按照原书所述的性格,裴恣他不会放弃。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裴恣在饭桌上虽一直沉默不语,但并未抗拒她的安排。 - 入夜,苏洛洛叩响为裴恣安排的空屋的房门,端来了一碗米粥和一些伤药。 少年就坐在窗边,眼帘微阖,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师娘见你白天没吃什么,叫我给你端来的,瓶子里是内服的伤药。” 漆黑的眸子轻轻转动着,裴恣问她:“为何要我拜玉瑶子为师。” “你不想吗?” 他摇了摇头:“想。” 苏洛洛知道裴恣虽渴望摆脱困境,又得到了玉瑶子口头应允,但心中依旧不安。 生平所遭,让裴恣无法相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帮他。 -- 第10页 阻止原书结局的任务,便是她的目的,但苏洛洛无法告之,也无需要裴恣付出代价。 可看着少年不安的模样,或许告诉他自己有所图谋,对现在的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苏洛洛念此,随口开始忽悠:“我有一事必须要你帮我去做。” 少年的神情终于有所松懈:“什么事?” “你现在还做不到,等到了时机自然会告诉你。” 这是他唯一脱身的机会,无论未来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答应。 裴恣没有丝毫犹豫:“好。” - 拜师大会临近,已经不足两个月了。长老收徒全凭喜好,并不一定非要天赋异禀之人,裴恣只需满足拜师大会的门槛,通过第一层筛选即可,届时再写一封拜师贴,就算能正式入门了。 留给二人的时间不算多,苏洛洛在留青峰内稍作休息了几日,跟着系统先熟悉一番操作,给自己编下一小段简易的防护程序后,便立刻启程了。 三日后,昆山雪域。 冷月被乌云遮掩,寒风呜咽呼啸而过,如同刀子在脸上剜过。苏洛洛裹着大氅,冻得直哆嗦。 简易的防护程序为她抵了一天一夜的风雪之后最终奔溃,系统直呼温度太低无法继续运作,干脆玩消失。 苏洛洛只能一人毫无头绪地在昆山雪域内乱窜。 她记得裴恣是被冻晕后,随着风雪掉入一个山洞,这才寻到了千机白。 要不她也晕一个试试? 想归这么想,可看着面前大雪狂舞,苏洛洛觉得此事还不够稳妥。 毕竟千机白是裴恣的机遇,她花了三日走遍整个昆山雪域,愣是没有寻到半个山洞。 连着三日未好好休息,苏洛洛累得快站不直了,她找到一处背风地刚准备坐下,突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暖烘烘的,怪舒服的。 一个少年阴郁沉闷的声音夹杂着寒风呜咽声从背后传来。 “你摸够了吗?” 苏洛洛猛然回头,一匹足有半人高的大白狼近在咫尺,眼中泛着幽幽的光。 而她手里摸的是人家的狼尾巴。 苏洛洛下意识撒了手。 昆山雪域寒气逼人,极少生物能在此长期活动,大白狼眉心一点红,又能人言,看着模样,想必只有天狼妖一族了。 听闻天狼喜好成群,苏洛洛左右张望,不会还有一堆吧。 对方嗤笑一声:“别看了。天狼妖一族已经死光了,如今只剩下我了。” 苏洛洛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天狼身上还有不少伤痕,脖颈中套着足足有胳膊粗细的铁链,想来应该是被人困在这的。 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苏洛洛干笑两声:“狼兄,节哀顺变啊。” 天狼斜睨了她一眼:“节哀?” 漫不经心的抖落身上的雪,天狼笑道:“这里的狼妖都是我杀的。” 苏洛洛盯着他身上的锁链:“……” 听闻天狼生性残忍暴戾,果不其然。 “人族,你是来取千机白的吧?” 苏洛洛诧异地点了点头,这狼妖又如何知晓。 “昆山雪域就只有这么一样拿得出手的宝贝。” 雪白的狼尾在半空中随意的摇晃,天狼妖道,“我奉命在此看守千机白。” 也就是说得打一架?苏洛洛不自觉的按住身侧的剑柄。 话锋一转,狼妖的语气变得愉悦起来:“但今日就是我卸任之期,千机白自然也不再归我管。” 一尾巴推塌积雪,很快天狼的背后露出一个山洞。 “你若想要只管拿去。” 就这么简单?苏洛洛戒备地望着眼前的狼妖。 狼妖懒洋洋道:“那群老头怕我毁掉千机白,在我身上下了咒,是以我无法靠近,只有你可以进去。” “理由。” “那群老头对着东西宝贝得紧,不许在我的看守期间有任何损失,可我今日便要离开了。若是今日不翼而飞,他们定会气个半死,又无法问责于我。” 苏洛洛沉默着,暗自在心中衡量对方话中的真伪。 原书中,裴恣是在两年后才途径此地,确实没有遇上过雪狼妖一族,千机白附近也没有其他妖族看守。 与他的话确实能够对得上。 心下一横,苏洛洛收回目光,朝边上挪了几步,快速步入洞中。 千机白必须长期处在极寒之地。玉瑶子虽看似不靠谱,但也有心,在她离开之际给了她一个用来保存药物的盒子。 没有想象中的机关阵法,苏洛洛轻而易举取到了千机白放入盒中,而后飞快离开。 狼妖匍匐在积雪之中,瞧见她出来了,摇了摇尾巴,示意她离开。 虽不知这狼妖到底有何用意,但千机白已到手,苏洛洛还是颔首与他道了谢。 就在苏洛洛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顿下脚步,歪着脑袋望向在雪地打滚的狼妖。 察觉到苏洛洛不善的视线,狼妖肃然戒备:“你想干嘛?” 苏洛洛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听闻天狼妖一族的齿中带着一种慢性毒,极难医治。” “是又如何?” 她打着商量的语气,伸出胳膊:“要不,你咬我一口试试?” “……” 狼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 第11页 “快咬我一口。”苏洛洛催促。 “信不信我一口便将你胳膊咬下来。” “那你轻一点。” “……” 从遇到这头天狼妖开始,几日都没有消息的系统突然探头冒泡,提醒她小心提防天狼妖,并告诉她天狼齿毒极为难愈,要小心行事。 可就在刚才,苏洛洛想起了一件事,拜师大会并非只有刚入门的小辈之间比试,后半场还有各峰亲传弟子之间过招。原身因在上届拜师大会比武之中取胜,这次自然成为了庄家。 简而言之,就是一群亲传弟子围攻她。 况且,等到裴恣修复灵根之后,她那不靠谱的便宜师父定会将裴恣扔给她,让她来教。 如此一来便极其容易暴露。 按照原书修炼狂魔的性子,若是长期不闭关定会引人怀疑。 而天狼齿毒,虽不是无解的奇毒,但彻底清除毒素所耗时间长达数月。疼是疼了,但却是最好的办法。 旁人对天狼齿毒避之不及,狼妖哪见过苏洛洛这种逼着要被咬的阵仗,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可思及背后之人的嘱托,他阖了阖眼,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按照苏洛洛的要求,屈辱而又小心地咬了她一口。 最后苏洛洛封闭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间。 狼妖兀立原地,森寒的玄铁链铮然掉落,一道黑色雾气骤然出现,等到寒风将黑雾吹散后,天狼的踪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妖少年。他的五官极为精致,唇红齿白,看似乖巧无害,可眉目之间却透着一丝阴翳。他微眯双眼,唇角沾染着一丝血迹,回想起方才在苏洛洛身上瞧见的宗门腰牌,下意识地抖了抖毛茸茸的狼耳,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 玉瑶长老爱徒云椤重伤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天墟宗。 向来清净的留青峰一时间被探望的长老弟子们差点踩破了门槛。 原身长年闭关,鲜少与外人接触,苏洛洛自然不信她受欢迎到了这个程度。 大部分人只是过来瞧个热闹罢了。 毕竟原身云椤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玉瑶子虽然没怎教她,但对外吹起牛批来丝毫不含糊,是以为她拉了不少仇恨值。 最后还是师娘一声斥骂,将所有人都哄了了出去,一群人这才消停下来。 夜深,苏洛洛服了药,浑身依旧难受得厉害。 就在这时,有人叩响了房门。 “进来吧。” 木门吱呀作响,少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跨入屋中。 大概是余毒未清,苏洛洛的嘴唇有些泛青,在烛光摇曳之中更显得虚弱。 裴恣一声不吭,只是平静地望着她,而后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上。 “药,解毒。”这三个字算是解释。 少年的发丝上还挂着未来得及融化的寒霜,袖口也沾了不少泥屑。 “你采的?” “嗯。” 话落,他转身便要离开,似乎又想起什么,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犹豫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生硬:“拜师大会至少要筛选一半的弟子。” 虽然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苏洛洛还是听明白了。 裴恣这是在告诉自己,就算有了千机白,最后他也不一定能够拿到拜师的机会。 “他们说你的伤要很久,不值。” 这话中的意思是在关心她? 苏洛洛瞬间起了精神,可惜她在裴恣面上看不到半分其他情绪。 她暗叹一声,立马将话题转移到拜师大会上。 “你尽管去就好,我信你。”她对裴恣有的是信心。 原书提到裴恣自修复灵根后,修炼速度堪称坐了火箭,短短两年追上了男女主的修为,后因身负魔气遇上瓶颈,一直停在金丹期。 但是裴恣能够一统三界,能够灭世是有原因的——他可以完全忽视不同阶级的绝对压制,跨级反杀。 裴恣闻言,身形一顿,而后默默地敛眉转身离开。 可就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刹,少年面上的平静寡淡显然有了裂痕。 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他缓缓抬臂,抚上不知何时开始发烫的胸口,第一次感受着胸腔内沉重有力的心跳。 好、奇怪…… 寒风雪夜,少年独自伫立在院中,飘雪落于乌发之间,那双清冷淡漠眼眸逐渐开始变得迷茫…… 第6章 楷模 “真是吾辈之楷模!”…… 春寒料峭,泉鸣漱玉,山涧晨雾还未消散。 苏洛洛沾了一身晨露,盘腿坐在古木下的一块山石上,支着脑袋望向面前一高一低的人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此时,天边才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少年已是大汗淋漓,一招一式不敢有半分怠慢。 这一连数日,裴恣早已修复灵根,又通了筋脉,再加上师娘帮衬着以药物调养,身子骨也健壮了不少。现如今,正跟着玉瑶子正在学武。 苏洛洛暗自瞥了裴恣身侧站得笔直的玉瑶子,果不其然那人也与她一样两眼发直,昏昏欲睡。 裴恣刚入道修炼,无法像原身那样扔两本剑谱心法就算完事,玉瑶子只能苦哈哈地跟在他屁股后头教。 -- 第12页 每招每式他都只需演示一遍,裴恣便能领悟精髓,本以为这是件皆大欢喜之事。 可裴恣太勤快了。 每日起的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天还不亮,就拿着一把木剑就跑去玉瑶子房前。 而师娘又有心偏宠于他,瞧见裴恣来了,便掀起被子,一脚将还未睡醒的师父踹下床。 师父自然不敢对师娘有怨言,而小辈请教,身为师长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秉着“师徒共进退”的理念,玉瑶子便逮住苏洛洛一起出来受苦,并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早上空气好,对清理她体内的残毒有益。” “……” 苏洛洛没办法只能跟着出来了。 所幸,玉瑶子还未丧心病狂到将修习重任交到她身上,只是让她在一旁行“监督”之责,偶尔教教裴恣认字,日子过得飞快。 “咚——” 远处,晨钟敲响。苏洛洛回过神,望着地上几根冒头的新芽,又抬头望了望天。 ——还有三日便要到拜师大会了。 大会需要事先报上名额,玉瑶子还是亲自出面,和此次操办拜师大会的内务长老打了声招呼,这才办妥。 得知裴恣的身份后,内务长老虽稍显为难,但思及裴恣压根就没有与其他外门弟子一般上过课,应当翻不出什么水花,最后还是给参与的资格。 也不知这事到底是谁传了出去,竟然让一位弟子事先知晓了。 这日,苏洛洛在宗门内晃悠,正打算寻个清净的地方试试自己刚敲出的一串类似修真界结界的代码时,正巧遇上了那名弟子向凌清峰长老告状。 凌清峰长老薛无崖,是裴恣记忆中出现频率最高之人。他自视甚高,脾气暴躁,极度排外,尤其是对魔族,已经到达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是以,对裴恣极为不待见,多次给他难堪。 而来荒山给裴恣找茬的,除了外门弟子,大多都是一些受薛无涯行事影响的凌清峰弟子。 苏洛洛见此,早早回去做了准备,以防有人暗中捣乱。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脾气暴躁的薛长老似乎并未传出什么动作。 薛无涯的性子早已在原书中写得再明白不过,对裴恣的偏见已经深入骨髓。如今这么安静,想必定是有大安排,或许他是打算直接在大会上给裴恣难堪…… - 很快就到了拜师大会的这一天。 地点设立在天墟宗主峰的灵相台上。 巳时一过,所有的弟子长老基本都到了场,几乎没有空位。 除了,老宗主的位置。 高台宗主之位空空如也,最后还是由其他长老代为主持大会。 拜师大会三年一办,是天墟宗吸收新鲜血液最为重要的渠道,所有人都极其重视。自老宗主掌管宗门以来,就从未缺席。 此次的异常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苏洛洛搜肠刮肚,也没再原书剧情中找到有关的消息。 暗自瞥了一眼身后沉默的少年,想必是有人将裴恣参加大会的消息透露给了老宗主。 周围的弟子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苏洛洛能感觉到裴恣的情绪似乎因此变得有些低落。 说起来,老宗主是他现如今唯一有血缘的亲人了。 少年长睫轻颤,很快就掩下这份异样的情绪,恢复如初。 苏洛洛将目光转移到作为试场的灵相台上,六根盘龙天柱拔地而起,而天柱周围零零散散漂浮着各异的令牌。 这便是此次拜师大会试炼的第一关:夺字令。 苏洛洛特地提前先去打探了消息,此次参加拜师大会者共计三百人,第一场便要筛选掉一半弟子。 最初,苏洛洛还以为只是各个弟子之间比较反应速度,到后来才得知并没有那么简单。 试炼是有时间限制的。 一般而言,半柱香的时间就足够这些弟子将全部字令拿下,但天墟宗的老头们嫌不够尽兴,给了他们两炷香的时间。 只有等到最后鸣钟之时,手握字令的弟子才算过关。 换而言之,在多出的时间里,其他弟子可以向持令者争夺字令。 望着告示牌上贴出的试炼规则,苏洛洛刚在心中暗叹天墟宗的老头真的一个比一个精明,随即又看到了右下角一小行字。 ——试炼制定:留青峰玉瑶子。 “……”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苏洛洛凭借着多年选影院位置的经验,选了一个绝佳的观看点。 第一声钟鸣敲响,弟子们争先恐后地踏上灵相台,欲事先寻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 相比于其他弟子的争分夺秒,裴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等到所有弟子都上台了,少年这才缓缓挪动脚步踏上高台。 原本,所有台下弟子交头接耳讨论个不停,压根就没人注意到裴恣。 可偏有人喜欢闹事,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句:“裴恣怎么会到这来?” 很快引起了人群躁动。 裴恣虽长年待在荒山,极少露面,但天墟宗内无人不知道他。 多少长老为训诫弟子,少于异族来往,常常在口头念叨:“看看你们的林怡师姑,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剑修,却一意孤行与魔族勾结,落得惨死的下场,还生下了一个半人半魔的小孽障……” -- 第13页 修真界的小崽子们养尊处优哪见过什么魔族,一时好奇的紧,纷纷跑去荒山想瞧瞧半人半魔的小孽障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裴恣经过近两月的调养,与从前骨瘦嶙峋的狼狈模样截然不同。若非有人提醒,他们一时还真就认不出来。 很快台下就传来了一阵冷嘲热讽,无疑都是些“废物”“魔种”“小畜生”的字眼,甚至还有人叫他滚出天墟宗。 可少年却置若未闻。 那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最终台下弟子的动静,引起了长老们的注意。凌清峰长老等得就是这个时候,他一脸忧心忡忡,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我去看看。” 话音一落,迫不及待地挥袖朝裴恣的方向飞身而去。 苏洛洛的视线转而从长老那边落到了身旁几名叫得最欢的人。 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些,可都是的凌清峰弟子啊…… 其余几名长老也只薛长老脾气躁,有些放心不下,便都跟了过去。 玉瑶子本坐在位子上昏昏欲睡,结果转眼间周围几个长老们都走完了,便也跟了上来。 薛无涯还未站稳,那几个凌清峰弟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邀功:“师父,此人灵根尽毁,压根不懂修炼之道,却来拜师大会捣乱!还请师父明鉴。” 薛长老微眯双眼,似是惊讶:“哦?叫做何名?” 少年垂眸,平静道:“裴恣。” 他故意提高了声,好叫所有人都听见:“可是林怡师妹与那魔族生的那个小孽障?!” 裴恣眼眸渐深:“家父确实为魔族。” 薛无涯冷哼:“此次拜师大会你无权参加,回去吧!” 少年抬头平静地望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半分谦卑之色。“恕难从命。” 薛无涯脾气不好,却也并非毫无头脑的莽夫。他既然想动裴恣,自然事先了解打探过,裴恣虽然一身病骨任人拿捏,但也是个硬脾气。 该说什么话,让对方顶撞他,再趁此让对方下不了台阶,顺势赶出天墟宗,薛无涯心里自有分寸。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苏洛洛。 薛无涯瞪大双眼,面色涨红,大有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他的身材本就魁梧壮硕,此时像极了一个一碰就炸的药炉。 眼看愤怒的情绪已达到极点,在众弟子屏息凝神的期待下,苏洛洛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露出一个狡黠的小人。 下一秒,薛无涯指着裴恣的鼻子,气势汹汹道:“此子天赋异禀,是难得的奇才!以后定是有所作为,惊才绝艳,一表人才……” 众人集体呆滞:“……” 这架势不是要骂人吗? 薛长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闭嘴,可身体却全然不受控制。 苏洛洛在薛无涯的设定程序中找到了关于针对裴恣的一段代码。 原先设定中,只要一遇上裴恣,薛无涯就会为难他。 苏洛洛脑瓜子一转,把分支中“为难裴恣”的代码给改成了“发自内心的赞美”。 从此,言语犀利的暴脾气长老化身为一个莫得感情的夸夸机器,凡是遇上裴恣必是一顿声情并茂地猛夸。 赞赏之意如同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就连各种从未听闻过的诗词歌赋都用上了。 凌清峰弟子一度怀疑自家长老是不是被人附体了,可神识探查,却横竖找不到半点异样。 光夸还不够。 下一秒,薛长老转而望向那群凌清峰弟子斥道:“你们这些小混账,没事就知道瞎胡闹,为难人家,丢不丢脸?还不给我滚回去将剑谱抄十遍!” “……” 师父!怎么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玉瑶子虽姗姗来迟,但也早就将几人的对话收进耳底。 他摇着扇子,信步而来,完全忽略了某人发青的脸色,长叹一声:“传言薛师兄向来厌恶魔族,对自己的弟子也极为偏袒。可师弟此次却见师兄为了一个半魔血脉之人痛斥责罚自己的弟子,此等胸襟,真是吾辈之楷模……” 第7章 邪门 以此反反复复。 薛无涯气得浑身发抖,可愣是无法探查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 愤愤地瞪了裴恣一眼,薛无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其他几名长老神态各异,纷纷跟着回到了高台上。 唯独只有玉瑶子一人没有半分影响,反倒是笑眯眯地拍了拍裴恣的肩,催促他赶紧上台。 众长老们纷纷归位,第二道钟鸣敲响,试炼正式开始。 诸位弟子各显神通,踩着木剑灵剑的,拿着长笛和锤子的,应有尽有。台上灵力四溢,五光十色,看得苏洛洛眼睛都快花了。 就在所有人轰然而上时,少年抬头仔细分辨着周围的环境,而后他抓准了时机,借势起身,一脚踏上天柱,在两名弟子生拉硬拽争夺字令的破绽中,率先摘下。 方才因为闹得那么一出,不少弟子都在台下等着看裴恣的好戏,甚至还有人暗中下了赌注。 谁知,裴恣真的摘得了字令。 “不是说这裴恣灵根尽废,不能修炼吗?看着也不像啊。” “不可能!天墟宗弟子正式入门前必须到朱门测试灵根。当年这小废物不死心,偷偷混入了队伍之中,结果天灵石没有半点动静,好多人都看见了!” -- 第14页 “或许是学了什么凡间的武学吧,我看他好像并未使用灵力……” “凡间武学那都是练家子,底子好。裴恣可是个病秧子,谁会教他?” “能夺得字令不过是运气而已,这才过了小半柱香,等会就有他好受的了。” 就在台下议论间,悬浮半空的字令全被摘光了。 而剩余那些动作慢了一步的弟子,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持令者。 柿子都得挑软的捏,不过一会功夫,一群弟子悄无声息的将裴恣团团围住,其中还夹杂着几个持令者。 看着似乎是相识之人,帮同伴一起抢夺字令。 毕竟在三百号人中,能率先摘取字令的定然不是什么善茬,而他们方才可是听内门的长老亲口说了,这小子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方才裴恣出手摘得字令之事被全然抛之于脑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并未深究其原因 裴恣似乎也察觉到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暗自攥紧了手中的字令。 苏洛洛坐在台下,眉目间透露出一丝担忧。 最初她设想过裴恣在试炼中会遭人夺令,可谁知薛无涯那老贼突然来大闹一通,扯着嗓门恨不得告诉天下所有人人:裴恣没有灵根。 若是几个人倒也罢了,现在一看怎么说也有小一二十个人。 苏洛洛有点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了,其他人那里那么多字令不去抢,干啥就抢裴恣一人的?就算抢到了怎么分? 可台上的弟子听不到苏洛洛心中所想,只是认着“裴恣没有灵根”的死理。 这些弟子仿佛先前打好了招呼,一部分人将裴恣团团围住,防止他有机会逃脱,另一部分则慢慢朝他靠近争夺字令。 苏洛洛骂骂咧咧地打算试试能不能通过修改代码替裴恣解决这些炮灰。 可系统却突然出现拦住了她,并告知。 ——这些弟子没有违反试炼规则,所以程序无法进行修改。 苏洛洛:“……” 多人对峙,气氛沉闷得可怕。 裴恣摇了摇手中的字令,脸上并无慌乱之意,反而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我这儿只有一块,你们若是抢到了,又该怎么分?” “自然各凭本事!”得知裴恣是想先让众人起异心,一名弟子道,“这事我们自己会安排,用不到你操心!” “若是不想挨打,就乖乖将字令交出……” 还不等对方把话说完,裴恣快他一步,将字令扔了出去。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这字令夺得不易,大家都是拼了老命地护住字令,哪有像他一样扔得那么干脆。 本还配合有度的弟子立刻乱了阵脚,轰然溃散,包围圈不攻自破,裴恣慢慢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恣这一招不仅吸引了那些堵着他的弟子,还引来了苦苦争夺却无果之人。 整个灵相台上立马乱了套。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混乱场景时,裴恣也没闲着。 趁人不备再去夺字令了。 台下很快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裴恣的动作。 只见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位夺令者的身后,一记手刀将人敲晕,顺手拿走了字令。 可这还没并未结束。 裴恣趁着混乱,接着继续夺令,而且为了以除后患,都是事先将人敲晕。 一口气竟然抢了十余枚令牌,引得台下惊呼一片。 苏洛洛眼尖地发现,这其中有几个熟悉面孔,似乎是上回她第一次见到裴恣时,那个荒山小院里的人。 想来其他人也是哪里得罪到他了,苏洛洛不自觉地抿唇而笑,心道:倒还挺记仇。 另一边被裴恣丢出的字令到现在还未有归主,所有人拥作一团,如同接力赛一般,有些人才摸到字令没一会儿,就被旁人抢了去。 这会不知又是谁抢占先机,夺得字令,还未来得及高兴,脚下一绊,手中的东西被抛于半空。 众人推推搡搡,伸长了胳膊前去争夺,就在其中一人的指尖即将触及到字令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劲风从众人面上划过,下一秒,字令被人踢飞了出去。 “啪嗒——” 字令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完美地坠落在试炼场外。自大会成立以来,还未有人会将字令踢出台子的。 此次就连昏昏欲睡的玉瑶子,也打起了精神。 按照试炼规则,所有弟子踏出灵相台便算放弃大会资格。 众人大眼瞪小眼,可却没有一人敢再向前一步。 而造成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裴恣。 字令对这些外门弟子来说是唯一拜师的机会,裴恣这一脚算是生生折了一个名额。 “裴恣,你——!” 众人愤恨不已正准备找他算账,一回头却见少年衣袂翻飞,负手而立,另一只手中则拎着十余块字令,平静地望着他们。 “裴恣,你要这么多字令做什么?!” 少年微微抬眸,反问道:“不可以吗?” “你可知,这一举占用了多少个弟子的名额?!” 裴恣冷笑:“方才诸位可是说了,在比试场上各凭本事。” “大会并未规定不得将令牌抛出试炼场,也并未规定弟子只能拥有一块字令。” 一些弟子不愿与他废话,正准备上前争夺,可少年望着他们,缓缓抬手。 -- 第15页 十几块令牌包裹着灵气,尽数被抛之于场外。 “咚——”最后一声钟鸣落下,比试结束。 “裴恣!你欺人太甚!” 少年抬眸,目光幽幽:“欺人太甚?” 对方眼神闪躲,忽然大叫道:“你平白无故地一人占取那么多资格,根本不公平!” 一群人连声附和。 裴恣忽地掀唇笑了:“半年前,你平白无故地带着一群弟子来我院中,生生踩碎我的指骨,敲断了我左腹的两根肋骨时,可曾想到过何为——” “公、平。” 话音一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在第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躺平等着大会结束就可。 后面的试炼安排在下午,瞧见裴恣下了台,苏洛洛起身起接应,将他带回了留青峰。 本以为苏洛洛定会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所不齿,可裴恣等了许久,都不曾等来一句斥责。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饿不饿,师娘传了口信说已经在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回去。 少年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他倏地停下脚步:“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将那些令牌扔下台?” 所有人都说他不仁不义,一举毁掉了十多人的资格。 苏洛洛诧异地望着他,这孩子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们自己学艺不精罢了,况且试炼规则中并未禁止,连长老们都没说什么。” “而且,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为何还要问?” 心弦一颤,少年低头望向手中的字令,陷入沉默。 - 初入天墟宗的弟子都是由固定的几位外门长老授课,再等到三年以后通过拜师大会的层层选拔,以此获得被各峰长老赏识的机会,在拜入内门。 可裴恣俨然就一关系户,只需满足第一关的拜师条件即可,后面的比试不去也罢。 但裴恣却执意还要继续,苏洛洛权当是对他的一次历练便答应放他去了。 字令本是由一首五言诗拆散出来的,后却因裴恣导致字牌不齐,众长老只能合力再将牌上的字重新进行规整。 长老们将持有相同字令的弟子共分为三组,相互比试,再选出其中一组获胜者,与其他字令组进行抽签混斗,最终选出胜出的前十名弟子。 一般而言,前十名弟子被收入内门是钉在铁板上的事,而其余那些弟子则要看合不合长老们的眼缘了。 为了让大会能够快速进行,长老们合力在灵相台上设下灵阵,造出九一方层塔。 每一层都是相同的比武台,供弟子之间比试。 为了让台下弟子更清楚地看到上面的状况,长老们又在周围设下八方水镜,重演试炼台的场景,实时转播。 相同字令小组之间的对决很快就出了结果。 好在这些外门弟子多以炼气为主,只有个别几个到达筑基初期,两个修炼等级只见差别不算太大,对裴恣来说勉强也能取胜。 似乎是经过第一场比试的教训,少年有所收敛,在小组对战中的表现也只是中规中矩。 本以为裴恣顶多到同字小组个人对决就该退下了。 谁知,他生生扛到了最后,成为“天”字令一组唯一的胜出者。 苏洛洛:原书果然诚不欺我。 如今在场只剩下了二十二位持不同字令的弟子,后面的比试便是由长老抓阄,一对一。 望着手握抽签竹筒的薛无涯,苏洛洛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虽然给他设下了逢裴恣必夸的程序,但中间实在太过顺利了。薛无涯从第一场试炼以后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可苏洛洛左防右防,都没想到这老贼的杀手锏竟然在弟子身上。 与裴恣对决的是一位其貌不扬,带着红色头巾的剑修弟子,苏洛洛摸了摸下巴,似乎在之前的比试中也没有掀出过什么水花。 目光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着,她微眯双眼,企图在他身上找出破绽。 就在这时,苏洛洛突然注意到了红头巾握剑的姿势。 玉瑶子主修剑,原身也亦是如此。苏洛洛虽不太会使,但在玉瑶子教课的过程中,见过几回。因长剑剑身轻薄,是以多数人习惯单手持剑,只有比较危急的场合,或是特殊的剑法,才会双手持剑。 可这名弟子从上场开始便是双手握剑,更像是习惯使用刀术的修士。 外门只有一个教授剑法的长老,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使刀术。 暗自瞥了一眼高台上的长老们,薛无涯的身侧就放着一把千斤重的九环大刀。天墟宗内唯一使用并教授刀法的长老只有——薛、无、涯! 眉峰拢聚,苏洛洛心中骇然,这老贼是让自己的亲传弟子混进了拜师大会! 趁着比试还未正式开始,苏洛洛连忙传音于裴恣,让他弃权,这前十的位置不要也罢,不过只是走一个过场。 可话传到一半,比试正式开始,为防止有人暗中在场外相助,一道近乎透明的屏障将整个试炼场包裹成一个半圆,隔绝掉了外面所有的灵力。 苏洛洛原本想将此事直接告之与众长老,可却被系统提醒仅仅凭借一个握剑手势的借口太过单薄,根本不算切实的证据。薛无涯既然能够让自己亲传弟子伪装成外门弟子,定是还用了其他遮掩的办法。 苏洛洛只能按捺住性子,静观其变。 -- 第16页 比试一开始,对方那个红头巾上来就是举着长剑对裴恣一通乱砍。 苏洛洛:“……” 这是当其他人眼睛都瞎吗? 剑属于“刺兵”,以刺、劈为主;而刀属于“击兵”,多以砍击为主。[1] 这用刀的架势实在太过明显了。 果不其然,苏洛洛身旁的几名弟子开始窃窃私语,她稍稍倾了倾身子,听到这些人讨论台上的人使起剑来怎么那么奇怪。 可他们终归没有想到薛长老的份上,只是将其归结为学艺不精。 苏洛洛坐在一旁,心中吐槽:这哪是学艺不精,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每一招都是往裴恣要害出砍的。 薛无涯既然有心想要除掉裴恣,定然不会随便派一个弟子前来,恐怕至少也是个金丹初期。 苏洛洛心中不由为裴恣捏了把冷汗,毕竟试炼上生死不论,若是对方使用阴招让裴恣无法开口认输,那裴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就在这时,苏洛洛又想起了一件事,戳了戳系统问:“与裴恣交手的弟子并非外门中人,大会规则已被打破,那是不是可以修改代码来阻止对方使诈?” 系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被她劝服了。 但毕竟任由苏洛洛修改,整个世界都会乱了套,所以是它给了苏洛洛一个条件。 “因权限缘故,原先设定的动作路数不能改。” 苏洛洛本打算让红头巾瞬移到其他地方,可构造环境的语句实在太过复杂,她生怕自己把整个程序搞崩溃,连着她也要完蛋。 面对远远高于自身修为之人,裴恣显然有些应接不暇,红头巾的动作越来越凶猛,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 若非对方有意隐瞒自己的金丹修为,裴恣恐怕早已无处遁形了。 只见对方挥舞着长剑,径直朝裴恣砍去,动作极为凌厉狠辣。 剑刃夹杂着劲风劈头盖脸朝少年而去,裴恣气海皆空压根无处遁逃。 就在这时——风声突然停了。 虽不知原因,但裴恣的反应却出奇的快。 电光石火间,少年见势倏地夺下了对方手中的长剑,退至一旁。 红头巾见势,心中大怒,只见他面目狰狞,掌中蓄力想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期待下,他的动作忽然停滞在了空气中,不过一会儿又开始迅速一动,再停滞。 以此反反复复。 大概是因为每一招动作之间,红头巾都用足了力气,致使动作间的停顿期难以缓冲,是以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颤抖。 修真的崽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邪门的招式,纷纷吓得面色惨白。 苏洛洛:其实我觉得还挺有机械舞那味的…… 第8章 灼热(小修) “可弟子却不以为然!”…… 系统虽规定动作过程不能改,但没有说什么时候做完这组动作。 苏洛洛就找到了程序中控制速度的语句。 …….speed(10) 因为是打斗比试,对方的行动速度要比平时快上十倍,苏洛洛在代码中稍作修改,让对方的每个动作之间多了二十秒的缓冲时间。 如此以来本还算正常的打斗,在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极为邪门。 裴恣虽不明白对方到底在做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人踹下了试炼场,而苏洛洛设定的动作时间间隔,正好与试炼同时结束。 红头巾恢复了正常,周围防止外人干扰的结界也被撤下。 裁决一出,裴恣胜出。 苏洛洛面上划过一丝欣喜,台上的薛无涯脸上红白交加,望向红头巾的眼神多了几分失望。 本以为此事就算这么结束的时候,苏洛洛却猛然察觉到红头巾眼中划过一丝阴毒。 他本是凌清峰的内门弟子,因前面几个师兄的锋芒遮掩,是以师父总是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师父将此次击杀裴恣的重任交于他,并答应事成以后必定器重于他。 谁知竟然莫名其妙地闹出了这种幺蛾子,还引得其他弟子耻笑。 ——他心有不甘! 苏洛洛怀疑对方会有所动作,是以暗自留心观察。可谁知,这人不愧是薛无涯教出的弟子,一个脾性。 说时迟那时快,红头巾猛然从虚空中抽出一把三环刀,不再掩饰自己金丹修为,飞身而去,轰然朝裴恣劈去! 经过一天打斗,裴恣本是精疲力竭,感官自然比以往迟钝了许多。等到他回过神时,已经晚了。 就在千钧一发时,却听“叮”的一声,兵器交接碰撞之响。 火花四溅,苏洛洛一手拽下裴恣,一手持着九宸生生接下了对方的攻势,并借力打力将人逼退数尺! 红头巾被震得双手发麻,三环刀从手中挣脱落地,就在他起身正欲再度夺刀之时,苏洛洛倏地掷出九宸,一剑将穿透了他的掌心,将他钉在地上! 紧接着传出一声惨叫,薛长老震怒:“云椤,你这是何意?!” 苏洛洛冷哼道:“方才他欲斩杀我裴恣师弟,我要他一只手应该不过分吧?以薛长老的本事,治好他应该不是难事?” 薛无涯脸色忽变,立刻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对方未来会给裴恣使的绊子数不胜数,苏洛洛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她转向玉瑶子,躬身道:“弟子不明,敢问师父拜师大会最讲究什么?” -- 第17页 玉瑶子不慌不忙道:“自然是公平。” “若是有人违反此条又该如何?” 玉瑶子沉吟片刻:“轻则逐出天墟宗,重则废除修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苏洛洛转而望向薛无涯:“那小辈,敢问薛长老放任自己坐下的亲传弟子来大会胡闹,便是所谓的公平吗?” 薛无涯一拍桌子倏地站起身:“你休要血口喷人!” 苏洛洛上前几步,一把插在比试场地中的三环长刀拔起,举过头顶:“环刀乃是凌清峰弟子所持灵器,他一个外门弟子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况且,方才大家都看到了,这人并非筑基修为,而是金丹!试问诸位长老,可有人曾听闻外面弟子中已有人到达了金丹修为?!” 台下的弟子议论纷纷。 确实如此,若是外门能出一个金丹弟子,又怎么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薛无涯面色涨红:“那又如何?若是他自己偷师学艺呢?!” 苏洛洛径直走到那人面前。 红头巾被他一剑穿透掌心,此刻蜷缩佝偻一处,疼出一身冷汗,而面上的那张人皮自然也有了破绽。 摸到了他耳后的一块皮面边缘,苏洛洛将其撕开。 弟子之中立刻有人惊呼:“这不是凌清峰的柯臣师兄吗?!” “薛长老还有话可说?” 薛无涯闭了闭眼,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是我指使的,那又如何!” 众人哗然,似是不敢置信。 紧接着,他又道:“我只不过是为了天墟宗好!” “当年之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魔族心狠手辣,谁又知这小孽障会不会走他爹的老路!留他在天墟宗,不过是养虎为患!” “老宗主瞧他可怜,又念其血脉亲缘关系,将他带回宗门!可老夫与他才不会讲究什么仁义,要我说,不如直接杀了这小子以绝后患!” 这老头说话狗屁不通,苏洛洛一时气急,张口就骂:“你放屁!” 就连玉瑶子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素来冷清的弟子,竟然会与长老对骂。 虽然,他这位薛师兄确实也该骂…… 他一介长老,竟然被小辈给指着鼻子骂,薛无涯怒道:“云椤,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天赋,就可以恃才傲物!宗主对你宠爱有佳,不过是看在你与林怡师妹相像,你以为他带你去剑阁,取师妹的剑又是为何?!” 外人皆传老宗主这是将云椤当做了自己过世的女儿,是以才会格外宠爱她。 她和林怡的性格几乎如出一辙。 本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玉瑶子倏地收回了脸上的笑意:“薛师兄,你这话是何意?” 今日闹上那么一出,薛无涯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我说的不过是实话!你以为今日宗主没来大会又与谁有关?!” 站在苏洛洛身后的裴恣,呼吸不由局促了几分。少年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袖,小声道:“小师姐……” 苏洛洛听出他话中的担忧之意,对他摇了摇头。 “九宸多年前就已封剑,能让它重现于世是我的本事,与像不像林怡师姑又有什么关系?薛长老既然要追究,好!那我今日就把话说清楚!” “当年之事与裴恣无关!林怡师姑待人和善,门中许多长辈都与她交好,她惨遭毒手,所有人都为此痛心。她是宗主的女儿,是诸位的同门,可她同样也是裴恣的娘亲!你们不高兴了,可以将责任推给他,肆意发泄,可他又能做什么?” “当年事发时,他才几岁?他根本就没有错。因自己的私心断绝他所有的机会,更是不择手段想要借大会取他性命。” “这便是公平吗?” 薛无涯怎么也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云椤,此时竟这般不依不饶。 “薛长老尊为师长,却有意引导弟子对裴恣加以虐待折磨。这便是薛长老的为师之道吗?” 他喉头一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裴恣怔怔地立于她身后,多年来掩藏在心底的苦闷终于得以昭之。 因无人倾诉所以只能默默藏在心里,所以才会变得沉默寡言。他是裴恣,是半人半魔的孽障,所以只能接受一切不公的对待。 这烂命,连他自己都要认了。 可小师姐却说,这不是他的错,他没有错…… 不知为什么,看到薛无涯公然针对裴恣时,苏洛洛一时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明知就算如此也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偏见,但还是忍不住。 苏洛洛悠悠地在心中叹息,就当是为任务献身吧。 反正都开口了,那就得把话说完。 “听闻凌清峰内有一处君子崖,峰中每一位弟子都要在此处修道,石壁上刻满了仁礼道义……” “可弟子对此不以为然。” 全场一片静谧,无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突然出现一片云霞流光,一个鹤发青衣老者踏云而来。 “宗主——” “是宗主来了!” “……”苏洛洛觉得自己此刻要完。 不是说好了宗主不来的吗?她一时嘴快,好像连着宗主一块骂了。 而且那君子崖的规矩好像也是宗主亲自立下的…… 从穿来的这两个月,苏洛洛并未见过宗主,也不知对方到底好不好说话,万一像薛无涯那样一触就炸…… -- 第18页 就在苏洛洛心中惴惴不安时,却听老者一声叹息。 “老夫自诩活了那么多年,到还不如一个小娃娃看得通透。从前之事确实是老夫错了……老夫因心结耽误了这孩子那么多年,不如老夫挑这门中最好的长老带你修习练武如何?” 若非她提前将裴恣从荒山带出,裴恣可是要整整耗费十年在这荒山之中。一句轻飘飘的“确实是我的错”又怎么能弥补裴恣这些年? 苏洛洛气急反笑:“不劳宗主费心。” 玉瑶子见势,从人群中走出,摇扇而笑:“宗主,我瞧着小子不错,合我眼缘,椤儿又挺护着他的,不如就收入我的门下吧。” 老宗主欲言又止,瞧了一眼裴恣最终叹了口气。 “随你们吧。” 老宗主虽心中有愧,但摆出的却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越看越可恨。 苏洛洛越想越气,拉起裴恣,头也不回:“我们走。” 少年并未阻拦,低眉敛目地跟着苏洛洛离开了。 下面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本以为苏洛洛再如何总该看在宗主以往的疼爱上有所收敛。谁知,她连宗主的面子也不给。 不再管身后怎样喧哗,裴恣一路紧跟苏洛洛。 二人穿过前往留青峰必经的一片竹林。 “滴答——” 望着脚边滴落的血迹,一直默不出声的裴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师姐……” 苏洛洛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少年的眼神微颤:“流血了。” 苏洛洛连忙上下打量着裴恣:“你受伤了?” 心头一颤,他抿唇道:“是你受伤了。” 苏洛洛旋即回神,这才察觉到喉头翻滚的血腥气,以此刺痛的左臂,鲜血自伤口处蜿蜒而下,流入指缝,最终滴落。 对方以全身之力攻来,她不过一个金丹水货,顶多敲个代码弄点防护,和正常修士压根不是一个体系的。生生接下对方的招式,表面看似并无大碍,却因灵力波动伤及了心肺。 方才被那些人气急了,居然道现在才察觉到疼痛。 少年的眼神越来越暗,让人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盯着她伤口,哑声道:“小师姐对待日后需利用之人,都是如此吗?” 望着面前倔强的少年,苏洛洛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不过是气他们将我当做林怡师姑的替身罢了,与你没关系。” 裴恣没有闪躲,站在原地只是任由苏洛洛揉头发。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低头:“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苏洛洛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 膝盖一软,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好在裴恣及时伸手接住了她。 下巴抵在少年还不算宽厚的肩膀上,脑袋逐渐变得昏沉。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感觉到一颗灼热的泪珠滴落在她的面庞…… 第9章 闭关 大事不妙 拜师大会已过去将近一月,苏洛洛被玉瑶子抓到药峰长老那按头调养,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据师娘所说,她那日昏迷后差点没能救回来,大概是她在台上为裴恣挡下的那一剑伤及心脉,使得体内本快清除干净的天狼齿毒变得活跃起来,而且比以往来势更为凶猛。残毒跟随着灵气在经脉之处游走,差点进入丹田。 药峰的几位长老想尽了办法,也只能延缓残毒的蔓延速度,她一连昏迷大半个月。此事还惊动了老宗主,他本有心袒护薛无涯,最终却因这事罚他暂卸长老职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洛洛挺不过去时,突然一天早上苏洛洛跟没事人一脸懵地起来了。 虽然看似好的差不多了,但师父师娘还是坚持让她再观察一段时间。 系统吐槽:若非它紧急调动了“杀毒软件”,清除她体内的残毒,还给她支棱了一个“防火墙”,避免残毒卷土重来,她早该死得不能再透了。 苏洛洛:“……” 这听着好像是计算机杀毒的操作。 能用这些东西将她恢复正常,想来也是好东西,苏洛洛才不信系统会平白无故地就把这些东西给她,而系统也很诚实地表示这些只是进阶奖励。 苏洛洛一脸莫名其妙,她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不是啥也没干吗? 很快,她就明白所谓的进阶到底是什么了。 大概是她在拜师大会上挺身而出,终于感动了这个心肠冷硬的少年。虽然明面上她都说了自己救他只是为了日后利用他,但有些东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凉薄的少年此时此刻—— 为什么大晚上的会在她的房间里,而且还趴在她床边,枕着她的腿睡着了?! 痛苦面具.jpg。她的腿好麻TAT。 苏洛洛神情恍惚,她昏迷的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守夜,屋内的灯火并未被熄灭。苏洛洛望着少年乖巧安静的睡颜,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又干又瘦,虽然五官生的好看,却也禁不住那么糟蹋,都快饿得脱了像;如今,生硬的棱角终于圆润了不少,看起来更有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裴恣一向浅眠,似乎察觉到动静,立马有了清醒的迹象。 苏洛洛一看,立马头蒙被子直挺挺地躺下了。 -- 第19页 后来,苏洛洛还是从旁人口中打探才得知,凡是正式通过拜师大会进入内门的弟子,必须要去宁肃峰的学堂修习半日的基本功,而后其他时间再由各峰长老自己安排。而从她被送入药峰医治的那一天起,裴恣每天学完功课就去守着她,直到到第二天一早才会离开。 苏洛洛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大概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可她又琢磨,当初将他带出荒山,请求师父将他收为徒弟的时候,她可没看出他有半点感激。 而从苏洛洛苏醒那日起,裴恣变得更加殷勤了,凡是到了下课的时辰,便立马跑到药峰上来,给她送饭送水的,满天墟宗的跑。 苏洛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手有脚哪还需要人照顾,况且这药峰距离宁肃峰并不算近,裴恣还未学到御剑,只能靠两条腿,每次见他都是满头大汗。 苏洛洛几次劝说让他回去,可少年轴得厉害,愣是不肯离开。 “……” 而她闲来无事,有时便会抽他功课,表演好一个严苛、尽职尽责的师姐形象。 虽然这段时间苏洛洛有意识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但苏洛洛发现压根不管用。 ——裴恣对她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了。 苏洛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纠结数日后,她特地把人叫了过来。 在裴恣的印象中,小师姐虽袒护于他,可平日对他确实不温不火,似乎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这次小师姐竟然主动传音叫他过去。 少年冷峻的面孔霎时柔和了几分,屋外的钟鸣一响,他疾步而行很快回到了留青峰。 可在苏洛洛面前,裴恣依旧不敢太过放肆,就在快到她房门前时,立马收住了疾步,可依旧能看出急切的模样。 “小师姐唤我来有何事?”裴恣面上虽看似与平日无异,但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雀跃。 苏洛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直接交代了事由:“我出关已有数月,如今你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将他带回留青峰,二人终归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书中,女主因为救了裴恣一命,得以裴恣在后面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本以为这事只有遇上女主才有效,而她之前的观察结果也表明,裴恣这人确实生性凉薄,很难对人有信任,谁知拜师大会上她太过头了。 那样的结果她还不想看到。 既然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苏洛洛干脆直接闪人。 眼眸中的光亮瞬间熄灭,少年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他压低了嗓音:“小师姐这是要闭关吗?” “嗯。” 苏洛洛口吻平缓,“闭关后归期不定,是以今日叫你来,有些事想要交代。” 裴恣眉目低垂。 这孩子性子执拗,苏洛洛心里也有底,便直接开门见山:“你在学堂可有相熟的同学?” “没有。” “那稍微有些交情的呢?” “没有,除了请教师长,从未与旁人说过一句话。” 苏洛洛:“……” 这都上了多久的学了! 原书中,裴恣就因为悲剧导致孤僻的性格,又因性格造就了悲情的一生。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闹腾一点怎么行?苏洛洛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他:快点出去玩! 可碍于原身的人设,苏洛洛只能自己在脑子里过过瘾。 性子太过孤僻,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叹了口气:“裴恣,我知你因从前之事对旁人有所芥蒂,但终归还是要与外人接触,日后若是你离开天墟宗又该如何?” “我不走。” “你不可能永远都待在天墟宗。” 少年低头:“我不要别人,只要小师姐……” 只有小师姐待他好,他只要小师姐。 完蛋,偏了。 苏洛洛毫不犹豫地斥他一声:“胡闹!” 从母亲去世之后裴恣就一直排斥外人,因很少与人接触,很难懂除了愤怒、悲伤以外其他作为人本该有的情绪。 因为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会顺从自己的想法,说出想要永远留在小师姐身边。 这些转变对裴恣来说已是极为不易,话出口的那一刹那,他还隐隐有些期待对方的反应,不料却引来了苏洛洛的斥责。似乎是有了小脾气,少年丢下一句“小师姐若无事我便回去听学”就跑开了。 望着那个屋外渐渐远离的身影,苏洛洛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才十三四岁就倔成这样,若日后长大了生出偏激的性子可怎么办…… 不管裴恣怎么不高兴,苏洛洛还是按照原计划闭关了,似乎在生她的气,玉瑶子特地和裴恣打了声招呼,叫他一起来送她,谁知少年倔着脾气愣是没有反应。 当然,这也是个形式。 对于苏洛洛来说,闭关是不可能真的闭关的! 在一个破山洞里不吃不喝,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她又不是真的来修仙,谁受得住? 用代码复制了一个□□安置在山洞内,苏洛洛当晚就跑路了。 为了观察裴恣在宁肃峰中的表现,苏洛洛决定亲自去看看他一整天都在干嘛,顺便推波助澜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换一张脸。 调出能够修改五官的程序代码,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字母与数字,苏洛洛指尖敲落稍加改动,然后—— -- 第20页 运行。 下一秒,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吓得差点当场奔溃。 “苏洛洛!你到底想去恐吓谁?!” 望着镜中有些不尽人意的模样,苏洛洛干笑两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不是想让五官看起来稍微精致那么一点点吗?你这程序上面的坐标还挺精细,我才动了那么一个小小的数字,就给我鼻子放歪了……” 她盯着屏幕,含糊不清地安慰道,“等会啊,你别怕,我再调调,马上就好……” 系统:“……” 总感觉大事不妙。 第10章 忍着 这可能就是他最大的温柔。 那日闭关,其实裴恣最后还是忍不住去了,只是一直站在隐蔽处远远地眺望,并未走近。 自小师姐不在留青峰后,裴恣似乎与往日也并无什么不同,依旧继续照常在宁肃峰上课,过了放课时间,便去寻玉瑶子继续修习。 来来往往一直都是一个人。 直到,宁肃峰开课讲礼学,裴恣还未来得及踏入课堂,突然被人拦住了。 根据裴恣以往的经验,一般都是那些找茬的弟子。少年不悦地皱了皱眉,抬头却见一个红着脸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 发现自己错认后,裴恣也并未在意,而是毫不迟疑地调转方向,打算从旁借过。 可对面的小姑娘忽然急了,伸手又拦住了他。 “何事。” 小姑娘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裴、裴师弟,我有事想与你说。” 裴恣抬眸望她。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一只手紧张地揪着衣角,磕磕绊绊道:“之、之前我听同门说过你很多坏话,所以一直对你心存偏、见,还跟着他们一起往你住处砸、砸了石头。上回我听了云椤师姐的话,才知道不该这样的,对、对不起……” 慌乱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的糕点盒,小姑娘紧张道,“这是我托人从山下买的糕点,想作为赔礼……” 大概是太紧张了,她还差点咬到了舌头,露出一副快哭的表情,“真的对不起!” 裴恣眼眸幽深,兀立原地不动,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这时,以一名普通弟子的身份混入学堂的苏洛洛悄无声息地从课本中探出脑袋,心里早就把这个不成器的棒槌里里外外骂了一遍。 苏洛洛快气得吐血了。 多可爱的小姑娘,多诚恳的道歉!这棒槌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经过她连续几日的观察发现,裴恣真的就是块石头!虽然还是会有人介怀他的出身,但最起码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刻意刁难。 都是些十多岁的少年,确实会有恶劣之人,但并非所有人都会被猪油蒙心。经过拜师大会后,几名弟子还会有意识地想与他亲近。 可裴恣的眼睛都长在脑袋上了,愣是视而不见,谁都不理,活脱脱一孤僻小孩。 对于小姑娘的道歉赔礼,少年没有吭声,但也没有拒绝,眸光轻轻地落在小姑娘手中的糕点盒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师姐临走时说的话。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小师姐她……会不高兴的。 犹豫许久,少年还是伸手接过,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裴恣竟然接受了,激动地语无伦次:“不不不,应该是我说谢谢,不对不对,是对不起……” 话一说完,红着脸就跑开了。 苏洛洛亲眼目睹整件事经过,瞬间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还是是她潜伏几日后第一次看到裴恣和师长以外的人说话! ——虽然只有两个字。 但好歹还是不愧于她昨日动了半天嘴皮子,劝动了那个心存羞愧,却一直薄于情面,害羞的小姑娘。 裴恣接了东西,继续回到位置上。虽然心中仍有抵触,但还是将盒子完好地搁置在书案的角落。 对于裴恣来说,也就是从这天起,周围变得愈发怪异。 隔三差五就有人来寻他道歉;偶尔落了东西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东西借给他;对于功课存有疑惑之处,他走到长老面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立刻有人冲上来大喊:“这题我会,我教你!”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令裴恣万分费解,可却一直找不出根源 每次出现的人并无规律,男女不一,有老有少,甚至食阁打饭的大爷瞧见他都会特地多给两块肉…… 当然,这些并非偶然,而是苏洛洛在背后操控。 自从得知可以自己修改容貌,甚至是身形以后,她便热衷于换马甲。这些乐于助人的行善者背后,不少都是苏洛洛本人亲自出马的。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苏洛洛一直暗中观察,挖掘出的那些真正对裴恣怀有歉疚之情的人,然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按照苏洛洛的话来说,裴恣性格孤僻是因为不曾感受世人善意,最终灭世也一定与这个有关。只要让他感受到人间真善美,就一定会将他掰回正道。 裴恣也正如她预料,虽还是对周围的人保持一段距离,但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抵触了。 而且苏洛洛还发现,那些曾经欺辱裴恣的弟子,多数都在拜师大会的第一关被他蓄意剔除。裴恣虽憎恶他们,却也拎得清,只当那日就算是惩罚。此后,只要那些弟子没有主动招惹,裴恣也不会去理他们。 -- 第21页 但总是换各种马甲终归也不是办法,苏洛洛最终决定在接下来几个月固定身份接近裴恣。 苏洛洛一边敲着代码改长老手中的弟子名单,一边数着黄历掐算好日子。 最后还跑去问系统能不能给个什么测算姓名凶吉或是风水八卦的程序教程,让她心里好有个底。 系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我们要相信科学!” 苏洛洛:“……” 最终,苏洛洛还是选下了宁肃峰三月一次的剑术考核那天。 剑术考核必须有配合才行,一般弟子都是各自找伴,但按照裴恣的性格定然会和剑阁长老申请与训练专用的人偶傀儡配合。 这种人偶傀儡贴上符以后便与活人并无区别,在对战中也能灵活行动。 长老再三询问,就在裴恣点头正准备应下的时候,剑阁大门风风火火地突然跑进一个小姑娘。 “报告长老,我和裴恣一组!我来迟了,没有人和我组队——” 少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扎着双髻的青衣小姑娘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此人正是换过n次马甲的苏洛洛,这次她换上了原本的容貌。 虽然裴恣印象中从未见过这个小姑娘,但心底却生出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显得有些不太情愿。 似乎也知裴恣性格孤僻,不太愿意与人接触,长老迟疑片刻:“这……” 小姑娘一点也不生分,蹦蹦跳跳地直接钻到裴恣面前:“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还不等裴恣做出反应,她迅速回头朝长老招手道:“长老,他同意了。” 少年微抿唇角,最终还是朝长老点了点头。 剑阁场地极为宽敞,每次至少十对弟子同时进行考核,为了避免露馅,苏洛洛偷偷改了考核名单。 反正宁肃峰那么多弟子,只要名单对得上,就不会有人怀疑。 “裴恣,苏洛洛。” 听到台上长老报名,苏洛洛一个鲤鱼打滚从杂物堆里翻坐起身:“来了——” 没有了所谓小师姐清冷人设的禁制,苏洛洛的行为举止也变得极为跳脱。 接过协助师兄递过的两把木剑,苏洛洛很自然地转身又递给了裴恣。 剑术什么的,苏洛洛没上过课,自然是一窍不通。 好在这只是弟子之间寻常比试,为了避免有人受伤,木剑的剑尖被磨成了圆弧,上面还包着一层布。 考核只是单纯的武试,不能使用术法,再者裴恣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苏洛洛的金丹修为在此处显得没有半点作用,没一会功夫就被裴恣戳得满场地乱跑。 正常弟子比剑,皆以几处关键点作为考核得分点,可苏洛洛不和他打,抱着木剑瞎跑,愣是没让他戳中一个得分点。 因为并非正式比试,长老也按照比试规矩划分场地,是以还没有自己跑出比试范围而失败的说法。 最后还是长老出面才停下这荒诞的局面。 苏洛洛顶着赵昀的名号落得“不合格”的下场。 考核结束后,苏洛洛捂着胳膊,捂着腿坐在地上,瞧了一眼站在一旁身体板直的少年,嘟囔:“我的胳膊青了,脚也扭到了。” 虽然是她自己跑太急绊到的。 少年丝毫不留情面:“学艺不精。”话音一落,转身就要随着其他弟子离开。 苏洛洛:“……” “你就这么走了?” 我怎么说和你算同窗,又和你搭过考核,虽然情分还未到你送我去山下药堂的地步,但这正常人好歹也会稍稍有些关心吧?你至少也要问我一句……” 少年顿下脚步,微微侧面:“……正常人?” 苏洛洛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在骂他,立马改口:“那这也不是一定的。只是大部分人,我也没强求……” “你还是当我没说……” 苏洛洛本不报希望,毕竟互帮互助这种事她压根就没指望,充其量不过是随口一说。 就在这时,少年清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好。” “啊?” “走了。” 苏洛洛:“去哪?” “药堂。” - 半柱香以后,苏洛洛一边扶着自己的膝盖一瘸一拐,一边望向走在前面健步如飞的少年。 “……” 这是人干的事? 她原先以为裴恣这是想开了,终于懂得了同学同门的团结友爱互助精神,准备扶她去药堂。 可是,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苏洛洛心梗,走那么快,是生怕她跟上吗? 下山的路还不到一半,苏洛洛就熬不住了。 她鬼哭狼嚎道:“你倒是过来搭把手啊,我又不是不认路。” 少年听见她的呼喊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她,似乎很是不能理解。 她说正常人会来,所以他来了,她还想干嘛? 挪动着步子,裴恣最后还是往回走了。 山路除了杂草碎石实在没有搭手的地方,苏洛洛站不稳,瞧他走进直接上手扶住他的肩。 少年如触电一般瞬间闪开身,苏洛洛以头抢地,差点直挺挺地栽下去。 好在裴恣还有点芝麻大的良心,及时拎住了她。 啊—— 苏洛洛内心咆哮,她真的好累。 -- 第22页 拖裴恣的福,苏洛洛的脚踝又肿了一大圈。 “痛死了——” 裴恣半垂下眼帘,大概是被她鬼哭狼嚎的声音所打动,少年的嘴唇微微蠕动着。 就在苏洛洛以为对方会说什么感动人心,安慰她的话时—— 他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忍着。” 对裴恣小兄弟来说,这可能就是他最大的温柔。 苏洛洛:“……” 第11章 东海 这智商,错不了。 这话其实并非是有意针对苏洛洛,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在裴恣的印象中,他受伤了,就是得忍着。 少年蹙眉,可对方似乎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最后,苏洛洛还是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和胡搅蛮缠的能力迫使裴恣将她背去了山下的药堂。 虽然听闻裴恣回去后,将那日穿得整套衣服都扔了。 通过此事,苏洛洛发现裴恣的本性其实还有可以雕琢之处。他虽然待人冷漠,但只要不去故意招惹他的底线,平日就算再怎么烦他,他也不会生气。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裴恣的脾气算是好到出奇。 - 清风徐徐,疏林斜晖,暮色将整座天墟宗群峰笼罩其中。经历了一日操劳练功的少年人嬉笑打闹着结伴而行,惊起雀儿密密麻麻地从林间飞窜而出,看过去乌泱泱的一片。 裴恣此时正安静地坐在留青峰竹林间的一块山石上,身侧放着一把木剑。他低着脑袋,手中拨弄着一块泛着光泽的玉简。 距离小师姐闭关已有一月。 就在少年出声之际,玉瑶子奉着家中夫人的命令喊裴恣回去。 以往他过来时,裴恣都是在练功,不曾又半分松懈。今日却坐于石上发呆,确实少见。 “你小子在这里做什么?” 裴恣猛然回神,下意识收回手中的玉简,行动间显得有几分仓皇:“师父。” 玉瑶子才不懂什么是身为师长的仪容仪表,伸着脖子就去看他身后藏的东西。 裴恣只是一个刚修炼数月的毛头小子,藏得再快又哪能瞒得住玉瑶子。 晃动着手中的折扇,他笑道:“这是你小师姐给你的吧?” 少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玉瑶子顺势在裴恣身旁的山石上坐下,盘起一条腿,盯着他,左右打量,“啧”了一声。 少年有些不自在:“……师父。” “这玉简可是当初你小师姐入屠山秘境时得来的宝贝,本是一对。当初她连碰都不让我这个师父碰一下,居然就这么给你了?” 裴恣的面色有了异样:“……一对?” 玉瑶子眸底含笑:“是啊,这块玉简会滴血认主,旁人不得擅自动用,而且还能记录人言。” “她会听见吗?” “你小师姐现在正闭关入定,你若与她传音,自然是听不见的。怎么?后悔那日没有去送你小师姐了?” 玉瑶子后面絮絮叨叨说的话,裴恣已经听不真切了,满脑子只是想着小师姐与他第一次见面就将这样的宝贝给了他。 那日他还差点将这枚玉简摔碎…… - 入夜。 裴恣坐在窗前,瞳孔倒映着跳跃的烛火,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玉简,他挣扎许久,耳旁又想起师父那时说的话。 小师姐闭关入定,是听不到玉简传出的声音。 他几次从小师姐闭关的山洞前路过,可就是不敢向前踏足一步。 裴恣素来不懂什么是懊悔,只是揪着一颗心,问自己那日小师姐寻他过来,他是不是不应该扭头就走的…… 他因小师姐才能从荒山解脱,因小师姐才能与其他弟子一样修习术法,享受到与其他弟子一样的待遇。宛若本是傍依在枝干的叶子,却忽然落入沧海,无枝可依,也不知归处。 少年漆黑的眸子轻轻转动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 因常换马甲,为了避免让其他弟子起疑心,苏洛洛干脆跑去了裴恣从前的住处。用代码腾一间空房容易,但是其他地方毕竟不像玉瑶子的留青峰,空荡荡的。混在人多的地方,对苏洛洛来说并不方便。 如今整个天墟宗都知裴恣拜入玉瑶子门下,这片荒山算是彻底荒废,便不会有人再来。 可院子看着实在太过磕碜,苏洛洛修修补补,将整个院子改头换面。 从那天以后,苏洛洛固定了这一身份,跟在裴恣的身后,凡是宁肃峰的课,她便一直跟在他左右。 这时间一长,裴恣虽然跟她还是半生不熟的,但总比陌生人强一些。 上蹿下跳,跟着裴恣上了大半天课,还要自己研究编程教材的苏洛洛此时宛若一条咸鱼瘫在床上。 就在她苦思冥想着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时。 突然床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洛洛吓得差点翻身掉下来床,可左右并未见到人影,直到看见被压在衣服下的那块御剑泛着丝丝光亮,这才反应过来。 苏洛洛顿时松了口气,现在她与云椤的面容完全不同,方才传出裴恣喊她“小师姐”的声音,她差点以为自己露馅了。 顺过玉简,苏洛洛拿在手里左右翻看,这好像是一对的,另一块在她初见裴恣时,系统提醒叫她给了裴恣,也不知到底有哪里有奇特之处。一连搁置了几个月,她险些就要把这东西给忘掉了。 -- 第23页 将东西放在耳边。 恰好这时,玉简里再度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地喊了一句:“小师姐。” 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苏洛洛上下摆弄着玉简,对着它敲敲打打,可愣是没有半点反应。 “这东西是不是坏了……” - 留青峰。 裴恣的面孔看似平静,可目光却不停地闪烁着。他不明白,只是对着玉简喊了声小师姐,为何自己会变得如此局促不安。 书上说对于亲近之人可传书信音讯告知近况,世人都这么做的…… 夜风吹拂山林,不时风声掠动,苏洛洛抱着玉简已经悄然入梦,而另一头终于有了动响。 少年挣扎着,终于再次开口。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丝委屈:“小师姐,我听你的话了……” 可惜,苏洛洛此时已经沉睡,压根就没听到后面他的话…… - 在宁肃峰休息的日子过得飞快,苏洛洛跟个牛皮糖似的黏着裴恣,时不时试验自己新学来的技巧,让裴恣继续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善美。 而裴恣如今也算默许她跟在他身后,没有太大的排斥,而且出人预料的,他竟然偶尔会询问她。 譬如:“今日的功课要交了。”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是同学之间的友善提醒了。 直到后来苏洛洛才明白,宁肃峰中其实是有淘汰制度的,积累三门功课不合格者便会被逐出学堂。望着自己已经不及格两门的成绩单,苏洛洛陷入沉思。 若是偷偷背地篡改成绩单,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吧,望着面前一大堆《九州异闻录》《修真百科全书》《修真那些事儿》等,还有各种刀枪剑器使用指南,苏洛洛险些晕厥。 裴恣在宁肃峰至少也要待满两年,为了能够继续留下,苏洛洛只能含恨苦读。 是以,每次宁肃峰钟鸣敲响,弟子们一窝蜂各回各峰,只有苏洛洛岿然不动,留下复习功课,直到夕阳将至时才准备离开。 这日,报时的钟声敲响,苏洛洛如释重负,丢下手中的课本,慢腾腾地往山下走。宁肃峰本是专门供内门弟子学习基本功课的地方,因各峰长老那都有不同的教学。是以放课后,宁肃峰基本就没什么人。 她一人沿着山路台阶晃悠,走到半山腰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拨开横在山路上的枝叶,苏洛洛瞧见几名仆役急得满头大汗,围堵在前面的台阶上,其中一人还扶着旁边老树的枝干,使劲往下张望,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苏洛洛凑上前,那些仆役看到身着天墟宗弟子校服的苏洛洛,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 她迟疑道:“你们这是……?” 看着应该不是天墟宗的人。 一名仆役立马上前,搓着手解释道:“我们家小皇子从东海而来,今日刚至天墟宗,本想着先来转悠一番,不曾想不慎绊脚掉了下去,好在底下的树枝叶够密,一直托着我家小皇子……” 东海、小皇子? 苏洛洛暗忖,组合起来好生熟悉。 仆役道:“若是姑娘能救下我家小皇子,必有重谢。” 苏洛洛往下瞄了一眼,只见树枝上一抹红,并看不清人脸。不过好在枝叶够密,一时半会应该摔不下去。 眼珠一转,苏洛洛心中存了几分逗弄之心:“这重谢又是多少?” 仆役左右为难,笔划着:“您看五十两白银?” 这边话音一落,下面就传出一个嚣张的声音:“放屁!海申,本皇子难道就值那么点银子?!” 苏洛洛眸中含笑,立马想起了这号人物——东海龙宫的小皇子陶元。 也是原书剧情的一个重要人物。听闻此人性格张扬跋扈,是三界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 苏洛洛故意提高了声:“那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 小皇子扯着嗓子,虽然挂在半山腰,但气势依旧不输:“怎么说也要上千两黄金!”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腿都吓软了。那名为“海申”的仆役颤颤巍巍道:“殿下,我们此次出行没带那么多钱……” 小皇子一听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难道本皇子就不值那么多钱吗?!” “值值值!” 虽有仆役的附和,但“人傻钱多”的小皇子本人依旧不乐意:“本皇子家财万贯,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好你个海申,方才竟然说本皇子没钱?!” “……” 他自个跟自个叫唤,越嗷越生气,“岂有此理!不成!本皇子的命得用黄金万两才能勉为其难地换!” 苏洛洛:“……” 平心而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磨好杀猪刀,直挺挺把自己往宰猪场上送的。 这智商,错不了。 第12章 大哥 “我偏要罩你!” 小皇子在底下瞎嚷嚷,这枝叶再密集也顶不住他这么大动静。 “咔嚓——” 就在对方马上掉下去的那一瞬间,苏洛洛调用灵力将他捞了上来。 自家主子失而复得,饭碗总算保住了,一群仆役哭天喊地扑了上去。 小皇子扯正了自己的衣领,反手就是一个暴扣:“就你你你!” 海申平白无故地被锤了一下,捂着脑袋一脸懵:“我?” -- 第24页 “就是你!”金贵的小皇子如今依旧沉浸在自己被贬低身价的愤怒之中无法平息,他咬牙切齿,“竟然敢说本皇子只值五十连白银!” 海申哭笑不得,连忙解释:“小的绝对没有贬低殿下的意思。” “哼!” 小皇子倏地扭头,下巴一扬,项上挂着的那串赤金盘龙珞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苏洛洛下意识抬手避了避,借着指缝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小少年唇红齿白,皮肤生得白白嫩嫩,穿金戴银的,看起来贵气十足。他身着圆领红袍,衣裳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绣满了金色的丝线,手腕上带着一大串金晃晃的手环。此时正对着仆役颐指气使,标准一纨绔公子哥的模样。 苏洛洛轻咳两声,陶元看见她后立马甩开身旁的仆役,凑了上来,他一脸倨傲:“就是你救了本皇子的?” 苏洛洛知他性子骄纵,其实本性不坏,并不和他计较,反而是笑吟吟地应下:“正是。” “本皇子说到做到,答应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他挥了挥手,“海申,本皇子命令你即刻前往东海,取钱财给这位姑娘。” 海申一脸为难:“可、可是陛下说了,叫您出门后就不许再回去,否、否则的话……” “他就打断您的腿。” 神情一噎,陶元似乎才想起这件事,不过很快又想通了,他单手叉腰,没个正经的站姿:“那本皇子身上还有多少钱?” 海申笔划了一个数。 “五千两黄金?”小皇子把手一伸,勉为其难道,“那也成,先拿来吧。” 海申摇了摇头。 “五百两?” “……” “五十两?”小皇子气得摇头晃脑,痛骂道,“怎么搞的!我可是皇子,怎么可能就只有五十两黄金?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本皇子可是记得出门时带了不少银票的……” 海申叹了一口气:“回殿下,是五十两白银。” “不可能!” 他细细数落:“小皇子,您说您此次出门历练,除恶扬善,路遇高家庄的时候,您与一贼人交手,弄坏了沿街三十多家铺子;在乾州的时候,一只蛟龙在水中作怪,您为铲除作恶小蛟,化出真身,一扫龙尾就将堤坝给弄毁了,导致州内河水暴涨;还有路遇明州的时候,田地干涸,百姓乞雨,便偷了雨师大人的水灵珠,结果不慎将灵珠遗失,导致下了三天暴雨……” “这钱可都是赔出去了。” 陶元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苏洛洛一听,好家伙,三界第一纨绔的名头诚不欺我。 苏洛洛本就只是打算逗弄他一番,压根就没有打这些东西的主意,瞧见差不多,她便开口道:“这钱我就不要了……”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陶元立马打断她的话,气哼哼道:“不成!本皇子说话算数!” “……”苏洛洛故意拖长了声音,“那你没那么多钱可怎么办呀?” 小皇子又羞又气:“我、我……” “不如这样吧,我有一人想要引荐给皇子,然后就此抵消如何?” 陶元还是个倔脾气:“引荐可以,但是这钱我给定了,就当本皇子先欠着。” 苏洛洛:“……” 一抬眼,瞧见小皇子正气鼓鼓地睨她。 行吧。 苏洛洛只能先点头应下。 此事就算这么完美结局了。 陶元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腕上的一串金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神情倨傲,虽为龙子,但苏洛洛望着他不知为何总会想起孔雀开屏的架势。 小孔雀昂着脑袋,骄傲道:“本皇子知道自己身份尊贵走到哪都有人依傍,只不过本皇子从来不会给他们机会,你是第一个。” 苏洛洛:“……” 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小孔雀道:“说吧,你想引荐谁给本皇子?” 苏洛洛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不知小皇子日后打算怎么安排?” 陶元环臂道:“我爹说让我到天墟宗先学点本事,听说这里内、外门弟子在不同的地方修习,本皇子自然得要最好的。” “宁肃峰?” 小皇子一脸骄傲:“那是自然,我爹已经和宗主打过招呼了!” “明日到学堂,我再引荐给你。” 陶元小声嘟囔:“那好吧。” 瞧见苏洛洛准备离开,他忍不住又添了句:“喂,本皇子说好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这只是当利息。等到日后本皇子回宫,别说黄金千万两了,半个龙宫都给……” 听闻异响,苏洛洛回头,只见周围的仆役竞相上前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这位败家子的嘴。 陶元似乎还是一头雾水,使劲地蹬腿想要挣脱:“唔!唔唔——” - 翌日一早。 陶元看似纨绔骄纵,却也很守承诺,虽然困得厉害,但还是唤来了仆役给他穿衣洗脸,将他抬去了宁肃峰,晃悠一路后,小皇子总算是醒了。 苏洛洛早就在屋内等候,突然听闻一声躁动忙回头,只见陶元那二傻子依旧是一身金灿灿的,身后浩浩荡荡带了十多名仆役就冲进学堂。 小皇子却浑然不觉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在学堂内环视一圈,立马锁定了苏洛洛。 -- 第25页 “唉,那个那个谁,你在这啊!” 苏洛洛捂脸,深吸一口气。 小皇子一点也不见外,带着仆役自己就跑过来了。还不等他在书案前坐下。 仆役们动作要快上许多,这些人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迅速将书案清理了一遍,掸掉了坐垫上的灰。有人顺势从身后拿出食盒,将一盘盘精致的糕点摆出。 这到底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做大爷的? 小皇子摆了摆手,让周围仆役退到门外,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目光,掀袍而坐,然后乐呵呵地端出一盘糕点递给苏洛洛:“这是我家厨子亲手做的,外面买不到的。本皇子特地把厨子也给从龙宫里给拐了出来。你尝尝,可好吃了!” 语气中是说不出的骄傲。 他不是出来历练的吗?苏洛洛差点给跪了。 就在这时,裴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学堂门口,目不斜视完全忽略掉站在外边的仆役,径自回到位置上。 小皇子瞧了他一眼,凑到苏洛洛耳根边:“这人就是你说要引荐给本皇子的人吧。” 苏洛洛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为难:“他可能不太好接触。” 陶元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本皇子出马,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苏洛洛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 但愿吧…… 前脚刚和苏洛洛确定人选,后脚立马屁颠屁颠地去找裴恣了。 陶元一点也不见外,挨着裴恣的书案就坐下了。 他挤眉弄眼道:“欸,兄弟。” 裴恣看了他一眼,转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瞧见对方不理他,陶元自顾自地翻起了裴恣桌上的课本。 “裴次,这可是好名字。” 苏洛洛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那个念zi。” 小皇子轻咳一声:“反正都一样。” “……” 过了这茬,他又开始找话题:“你知道我谁吗?本皇子可是东海龙宫的小皇子陶元。” 提到自己的身份,二傻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家世显赫,故意抬高了声。 果不其然,周围的弟子们开始议论纷纷。 陶元得意洋洋道:“怎么?怕了吧。” 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他佯装为难,“你若肯喊我一声大哥,以后我罩着你——” 说完他还扬着下巴朝门外那群仆役示意。 苏洛洛本坐在一旁吃着糕点看戏,差点被他这话给噎死。 剧情设定中,陶元是个十足的气运之子,虽然人又怂又憨,从前在家养了一副娇生惯养的性格,但本性不坏,为人仗义,是未来主角团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性子最适合结交做朋友。 而原书中,裴恣这时还在荒山,自然碰不到被家中打发来陶元,二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就算是后来在泽明学宫相遇,他们的关系也是不温不火。 苏洛洛本意是想让两人多接触接触,谁知陶元一上来就喊着要当人大哥,裴恣会理他就怪了。 果不其然,从头至尾孤僻的少年没有半点反应。 周围弟子都知裴恣不喜与人接触,见他吃了寡,纷纷在暗中取笑。 陶元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提高声:“我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少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陶元:“……” 他倏地站起身,扔下手中的课本,气势汹汹。 “你等着!” 苏洛洛见势忙站起身,本以为陶元一个纨绔公子哥,唯我独尊惯了,定会大发雷霆。 谁知他一跺脚,怒气冲冲,撂下了狠话:“你不理我,我偏要罩你!” “罩定了!” 裴恣:“……” 第13章 赤灼 一言难尽 打这以后,小皇子就算是彻底赖上裴恣了。 陶元生来身份尊贵,一直顺风顺水,受人巴结,在这天墟宗却遇上一个根本不拿正眼瞧他的,自然也就来劲了。 他不仅带着一大队人马在宁肃峰跟着裴恣,更是故意砸掉了原定住处的屋子,跑去跟老宗主嚷嚷房子太破,要去留青峰和裴恣住。 玉瑶子向来随性,老宗主和他商量了一番,他立马就同意了。 只是苦了裴恣,天天睁眼闭眼就要面对这么一个活宝。 有了陶元之后,苏洛洛肩上的重任也就轻了许多,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比起她来,陶元更是能缠、能闹腾。 - 荒山小院内。 风中夹杂着一丝清甜的花香,杨花柳絮飞旋飘荡,苏洛洛给自己做了把藤椅,难得偷闲正坐在院子休憩,周围是为阻挡飘絮设下的灵阵。 春日的阳光并不刺人,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就在苏洛洛眯着眼昏昏欲睡时,忽然感觉到面上刮过一阵阴风,激得她背后泛起冷意。 她下意识睁开眼,只见一个黑乎乎半透明的东西被阻隔在灵阵之外! 什么东西! 苏洛洛想都没想,直接腾坐起身,抓着竹藤椅就扔了过去。 谁知那东西反应也极为迅速,立马退至数尺之外。 苏洛洛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邪灵。 黑气的气体在它身边涌动,怪物生着诡异的人面,身上散发出恶臭味,让人心生作呕。 这种东西怎么会跑到天墟宗里来?! 邪灵对三界的危害不容小觑,苏洛洛没有犹豫,倏地结印成笼,数道光柱拔地而起,将它困在原地。 -- 第26页 眉心紧皱,她冷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 邪灵只是发出“噗噗噗”的声响,惊恐地在笼中乱窜,原来只是低阶邪灵,还未有灵智。 天墟宗身为修仙门派,以三道灵脉作为根源,这儿灵气旺盛,一般邪灵根本不会轻易靠近,更何况只是夜歌低阶的邪灵。 既然问不了话,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空气中的灵力压威不断膨胀,邪灵变得愈发惊恐,在阵中冲撞。 苏洛洛骤然攥拳,只见灵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线,然后“砰”的一声,白光乍现,邪灵瞬间化为齑粉。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苏洛洛心叹,这在宁肃峰为通过考核临时抱的佛脚还是有点用处的。 可这还并未结束,没过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啸,一只比上方才还大上一圈的邪灵朝她撞来。 此刻结印应该来不及了。 九宸出鞘,发出铮鸣,一时间剑气横生,苏洛洛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劈散,邪灵瞬息坠地化成的一摊黑色黏液…… 对于原书并未有记载的剧情,苏洛洛本就没什么底气,如今邪灵突然闯入宗门,她心有不安,也不顾休息了,赶忙就往天墟宗主峰靠近。 可一路走来并未有什么不妥,她接连询问了几个弟子,他们也都说没见过世面邪灵。 苏洛洛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暗中怀疑是不是只是巧合是,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哇哇乱叫的声音。 ——是陶元! 苏洛洛即刻朝声音方向奔去。 声音源头是在留青峰山脚,此刻娇贵的小皇子活像捅了人家的老巢,被一群邪灵撵得到处乱跑,下面的仆役们手忙脚乱地驱赶着邪灵,可对方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拦不住。 好在这时,裴恣也闻声赶到。苏洛洛与他二人合力将邪灵全部清除。 陶元被吓得不轻,刚缓过气就扒着裴恣就是鬼哭狼嚎:“你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苏洛洛揉了揉耳朵:“怎么回事?” “本皇子就走的好好的,突然这些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就追着本皇子跑!” 方才的景象她也是看到了,苏洛洛疑道:“为何不追别人就追你?” 他底气十足道:“本皇子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被本皇子的天人之姿吸引了呢?” 苏洛洛:“……” 将陶元从自己身上扣下来丢在一旁,裴恣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你身上有东西吸引他们。” 陶元气鼓鼓地瞪大眼:“不可能!本皇子身上可都是各个宫观庙宇求来的护身符,专门驱散邪灵的。”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真实性,小皇子立马将兜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在一堆符纸护身符和竹签堆里,苏洛洛很快注意到了一颗滚落在地的黑色珠子。 将黑色珠子拿起,苏洛洛问:“这是什么?” 小皇子闻声,瞥了一眼,随即得意洋洋道:“这可是我路过丰州时的战利品。” “战利品?” 这回陶元也不哭爹喊娘了,叉腰道:“本皇子那日在城中遇上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偷偷摸摸的,一看就知道一肚子坏水,而且本皇子活生生一个人站在那,他竟然看都不看,还行色匆匆地踩了本皇子一脚。” 苏洛洛:“……” 恐怕后面这才是原因吧。 “本皇子立马就派人将他拦了下来,谁知他竟然还敢反抗动手。本皇子的拳脚当然不是盖的,几下就给他打趴了,然后海申他们从他身上搜刮出了一个钱袋和珠子。不过钱被我分给了周围其他百姓,只有这颗珠子左右瞧不出是什么,便一直带在身上了。” 苏洛洛沉吟片刻:“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丰城的徐老爷。” “这你都知道?”陶元一拍大腿,“你别说,本皇子还是慧眼识珠的,这徐老头在丰城为虎作伥,强抢民女,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多亏本皇子把他给打老实了。” 苏洛洛有些一言难尽。 这颗珠子在原书剧情中提到过,而且还是牵扯后续剧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若是她记得没错,这颗珠子里藏得应该就是千年前被三界诸位大佬一起携手镇压在屠灵山阎罗殿的邪灵之主——赤灼。 原书中,赤灼苏醒后趁着封印薄弱偷偷掏出阎罗殿,因封印常年受封印之中灵阵的消磨,变得虚弱不堪,无法显出真身,只能蜷缩在一颗黑色的珠子中,而且赤灼逃脱之际,根本没有人知晓,他便暗地里通过控制不同的人四处在凡间周转,靠着吸收世间邪祟之力休养生息,意图重见天日。 而书中第一次提到赤灼,是在三年后,那时他已经开始为祸人间了,他封锁十三城,将其占为己有,在城中大肆屠杀百姓,主角团们也因此受命前往除害。 赤灼是世间至邪,性格乖张,杀人如麻,所经之地血流成河。 主角团最后几经周折,九死一生才将赤灼消灭,可那时人间早已生灵涂炭。而副本推进时也提到过赤灼最终能够成功出逃,是因为刚好遇上了一个前往丰城徐氏商队,这才得以在人间四处辗转。 可就算赤灼在厉害那也是在三年之后,此刻的他不过还是一个虚弱的灵体。 望着手中的黑珠子,苏洛洛有些一言难尽。 -- 第27页 抬头望了眼蹲在一旁戳狗尾巴草的二傻子,苏洛洛:“……” 这厮误打误撞好像阻止了一场滔天大祸…… 第14章 愿望 劳资是邪魔,你特么逗我呢?…… “什么?” “这这这珠子里藏得是邪灵?!”陶元瞪大双眼,满脸惶恐,吓得直接窜到了一众仆役背后。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这可是本皇子路见不平唯一做成的事,不带这么玩的……” 小皇子委屈巴巴地,“我不会又捅了什么大祸吧?” 这“又”字用的很有灵性,苏洛洛挑了挑眉。 她佯装严肃道:“我在古籍中看到过,说这珠子中镇压的赤灼若是出世,三界必将大乱。” 陶元向来混账,可做事还是兜着底,有些分寸的。 此时嚣张气焰全无,他哆哆嗦嗦地,也顾不上其中苏洛洛又怎会知道丰城姓徐人家的漏洞。 “那、那要怎么办,我带着它,带了一路,他会不会已经对我做什么了……”说着还抱臂摸了摸自己。 瞧了眼地上堆的护身符,苏洛洛道:“你运气好,一直有东西镇着它,是以一直没对你做什么,只是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没什么用了。赤灼若要恢复力量必须吸食邪祟邪灵,这些都是他的气息召来的。” 小皇子拉着脸道:“那我们回去把他给封印了还来得及吗?”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恣突然开口了:“不成。” “它既然能逃出封印一次,便能逃出第二次。” “那我们把它干掉?”陶元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洛洛眼角含笑:“就是这个意思。” “这珠子作为赤灼的栖身之地,极难造出裂痕。如今正是午时阳气重,它还在沉睡,想要解决它必须等到子时,阴气最盛时,将他引出。” “你不是说他挺厉害的。”陶元立马就怂了:“要不,要不我们还是找长老吧……” 苏洛洛一点头,满脸无辜道:“好啊,你惹出的事回头自己去认。” 陶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离开东海时可是和旁人夸下海口,说自己出去是除恶扬善,是要干大事的!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一出来就捅了那么一个大篓子…… 本皇子的脸还往哪搁? “我、我答应!” 苏洛洛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裴恣回头会保护好你的。” 少年闻声突然抬眸,似是不悦。他对此事并无兴趣,方才能出手救下陶元,还是师父催促他到山下看看情况。就算赤灼出世,与他又有何干系…… 陶元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答应,眼泪汪汪地拉着裴恣道:“兄弟,本皇子的命你一定要保全了……” 裴恣:“……” - “喂,苏洛洛——到底好了没有啊?”陶元一人握着黑珠子,行走在山径小路上。林中不时又夜风穿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此时陶元被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回头。 幽冷的月光从枝叶缝隙中穿过倾泄一地,给这本就幽深的山林徒增了几分诡异。 苏洛洛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使劲朝他摆手催他再往里走 别无他法,陶小皇子话都放出去了,若是此时回头太没有台面了,他犹犹豫豫又挣扎许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赤灼在千年之前就为祸过一次人间,因为力量太过强大,无法彻底消灭,三界中的几位强者便联手将他封印,用阵法消磨的他的力量。 此时,赤灼逃出封印不久,如今还太虚弱,灵体必须依附在人身上才能在白天行动,而陶元与他相处多日,身上留下他的气息,赤灼怕是早已盯上了陶元,想要伺机依附占取他身体的控制权。 撤掉了身上所有护身符,没有了压制,今夜子时应该就是赤灼动手的时候。 陶元一人在荒山野岭前行,而苏洛洛与裴恣则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跟随其后,伺机而动。 只要抓住时机,杀死此时的赤灼并不难苏洛洛一人也能够完成,带上裴恣只是因为,赤灼在原书中最后是裴恣斩杀。 虽然剧情有了偏差,但结果不能便,苏洛洛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次也应该是裴恣动手才对。 苏洛洛特地先在四周设下灵阵,以赤灼逃脱。 毕竟,裴恣如今只是在宗门接受中规中矩地训练,多是弟子之间的打斗,赤灼虽然很弱鸡,但毕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应该狡猾得很。 苏洛洛这边正思索着,下一秒前面林子里突然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神情一凛,苏洛洛刚想上前,突然却被裴恣伸手拦下。 少年的面孔在月光的照拂下更显清冷,他抿唇道:“别动,等一会。” 苏洛洛只能按耐性子,静静躲在林中等待。 此时,东西已经从陶元手中脱落。小皇子衣冠凌乱,仰坐在地使劲蹬着腿往后挪。 从珠子里冒出的一团黑雾中泛着猩红的光亮,让人心生恐惧。 那东西缓缓朝他靠近,发出粗噶的声音:“你——”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陶元呆滞片刻:“啊?” 苏洛洛:“……” 那团黑雾自顾自道:“金银珠宝?” 差点忘了,此时赤灼还太弱鸡,无法强行夺取旁人的身体,只能利用人心的弱点,放大人的欲望,从而趁人之危。当初丰城的徐老爷就是因为内心欲望太重,是以轻而易举被控制,沦为邪祟的傀儡。 -- 第28页 陶元扁了扁嘴:“本皇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赤灼:“那……美人?” “……我才十三岁,我还小。” “又或是权力?” 他摇头:“没太大兴趣。” 赤灼怒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要的,没有烦恼吗?!” 陶憨憨摇头,似乎很是不能理解,他反问道:“本皇子有的是钱,怎么会有烦恼呢?” 赤灼、苏洛洛:“……” 一提到自己的家底,陶元也顾不上害怕了,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底气,他顺势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拍掉身上的灰,刚准备和人家炫耀。 赤灼突然暴喝一声:“我不信!” 陶元被吓得一个趔趄,看对方似乎气得不轻,他挠了挠头,为难道:“其实也有的。” “什么?”赤灼仿佛抓到了契机。 他兴奋道:“我想当大侠,当英雄,当救世主!你能帮我实现吗?” 赤灼:“?” 劳资是邪魔,你特么逗我呢? 赤灼只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愚蠢的人族耍得团团转,心中大怒,周身的邪气也越聚越浓。 正当他要发作时,苏洛洛只觉得面前刮过一阵风。 剑气陡然而生,倏地刺破空气,伴随着灵力径直穿透了赤灼的身体。 赤灼正欲挣扎逃出,附着剑身的灵力突然化作数道淡蓝色的光芒将他缠住。 等到苏洛洛追上去时,赤灼已被捉拿,困在灵网中,根本无力挣扎。 陶元瞧见两人都来了,立马有了底气,上去踹了他两脚:“叫你敢吓唬本皇子,我恁死你!!!” 赤灼咬牙切齿:“尔等小人,卑鄙无耻!” “呸!你才卑鄙。”陶元又踹了他一脚,而后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还有你们两个!说好它一出现,你们就出来的,刚才本皇子都快吓死了——” “……” 受到惊吓的娇贵小皇子骂骂咧咧个不停,瞧见那赤灼还没死透,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利刃,又上去补了几刀。 未来祸害苍生的大魔头赤灼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灭了。苏洛洛一时间感觉有些不太真切,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时,苏洛洛眼皮一跳,恰在这时,林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糟了!灵阵防邪祟,却不防人。 脸色突变,苏洛洛揪住还未反应过来的陶元起了一个姿势正准备跑。 可惜,迟了。 三人被巡山查宵禁的弟子逮了一个正着。 第15章 希冀 “我……没有愿望。”…… 此事不出意外地闹到了上头的几位长老那里。 三人一同被带去了天墟宗主殿,面对长老们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苏洛洛与裴恣倒是没有什么感想。反倒是平日最会逞能的陶元此刻揣着袖子,耷拉着脑袋杵在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陶元平日虽爱闹腾,做事也时常缺根筋,但也并非真的一无是处。是非轻重,陶元还是分得清。传闻东海龙王本有九子,因明争暗斗,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三人,而陶元就是这九子之中最小的那个,能活下来的这三个人里没有一个会是蠢蛋。 从前陶小皇子闹事闹惯了,无论如何总有东海给他兜着底,可如今这事却事关整个三界。 他立马怂了。 将事由经过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就连玉瑶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瞧见众人皆是这般一言难尽的表情,陶元差点吓哭了。 苏洛洛倒是觉得诸位长老这般,怕是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既然他们无法开这个口,苏洛洛便抢先道:“诸位长老,弟子以为陶小皇子此次将赤灼带回天墟宗,阴差阳错才能致使赤灼没有彻底逃离,使三界免于灾祸。” 掌管刑堂的长老皱了皱眉:“为何不直接禀告师长?” 苏洛洛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胡诌:“因为我们三人是昨夜才发现这颗珠子里藏得竟然是赤灼,对方趁着夜色逃离,我们三人苦苦追寻,一夜未眠,根本来不及上报。” 反正前面又没人看见。 老宗主已有多年不再处理宗门之事,门中大事皆由几位长老商议讨论。 玉瑶子对苏洛洛的话也表示赞同,忍不住附和了两句。在他看来,对于小辈无需那么苛刻,都是一群常年在门派庇护下还没长大的孩子,面对一个封印千年的邪魔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很好了。 掌事的大长老思虑片刻,瞧见陶元被吓得蔫了吧唧的模样,最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只是此事非同寻常,我们需要慎重罢了。此时还需与其他门派一起商议,阎罗殿那边已经给老夫传信,说确实是他自己逃脱,若非我们传信询问,他们恐怕此时还不知这件事。” “这么一来,陶元小皇子确实救下了三界。” 陶元眨巴着眼,愣头愣脑地问道:“那、那、那我爹不会揍我了?” 玉瑶子的笑声如沐春风,他反问:“小皇子解救了三界,东海龙王为何会责罚于你?” 陶元磕磕绊绊:“我救了三界?” 玉瑶子眼中含笑:“正是。” 平生还是第一次收到夸赞。小皇子腼腆地低下脑袋,然后越想越开心,方才那副怂样立马无影无踪,他“嘿嘿”一笑,底气十足地昂起脑袋:“本皇子就说自己出来就是做大事的!平日里本皇子虽一事无成,但一出手就是解救苍生!” -- 第29页 苏洛洛:“……” 瞧瞧,夸他一句都快上天了。 - 此事一出,陶元是真的飘了,逢人便夸自己只是那么随便一出手就解决到了一个三界大祸患,恨不得给自己拉个横幅挂脑门上。 大概是因为苏洛洛在几位长老面前为他争辩,再加上三人“患难与共”,裴恣及时出手相助的缘故,小皇子也愈发亲近他们两人。 很快,门中的弟子纷纷发现,从前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裴恣,如今身边却多了两个人。苏洛洛与陶元插科打诨,拌嘴皮子,不亦乐乎。而裴恣自从发现怎么也甩不掉这两人之后,只能无可奈何地默许他们的存在。 自从有了陶元之后,苏洛洛高兴地发现自己的成绩好像救没有那么难看了。小皇子干啥啥不行,考试门门倒数第一名,可宁肃峰的授课长老看着他脑门上明晃晃的“关系户”三个大字压根就没有法子。 后来,陶元又因为仆役太多,扰乱学堂秩序,被诸位长老劝告。最初陶元本还有些不乐意,可玉瑶子却一眼戳穿人心,在旁夸了他两句,陶元乐得立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大手一挥将所有仆役都赶回了东海。 - 三人在宁肃峰相伴修习的日子过得飞快。 这日学堂下课钟声一响,苏洛洛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陶元突然凑上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将她拉走了。 临走前,小皇子还不忘和裴恣打了声招呼。 从前放课后,一直都是三人结伴而行,裴恣虽未融入两人的打闹,但长此以往,倒也有了些习惯的感觉。 望着二人的背影,少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苏洛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拽着跑出了老远,跟着跑进学堂后的一处小亭子,陶元突然停了脚步。 可谁知陶元劲还挺大,她一个没站稳直接被拽了出去。 行至密林,陶元突然停下脚步。 苏洛洛一脸莫名其妙:“你到底想干嘛?” 只见陶元神神秘秘地:“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你有何打算?” 苏洛洛闻言,茫然摇头。 陶元轻咳几声,神情有些不自在:“本皇子听说这上元节正好就是裴小弟的生辰。” 苏洛洛仔细回想,原书多以男女主视角展开,裴恣的戏份几乎微乎其微,剧情中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生辰。 她好奇道“你又从哪里知道的?” “自然是花钱和管户籍卷册的人打听的,这整个天墟宗就没有本皇子打听不来的是。”他得意道。 怪不得。 “不过……”陶元挠了挠头发,有些不解,“只是为何他们说没有找到记载你户籍生辰年月的卷册……” 苏洛洛心中一惊,立马打断他的话:“这修真界每日就有数不清的婴孩出生,怎么会记载的那么详细。” “是吗?” 苏洛洛点头:“我入天墟宗之前一直都在偏僻的村子里,那儿的人穷得吃不饱饭,哪有人会去读书识字,基本都不会离开村子,更别说去官府申报出身了。” “哦。”陶元嘟囔,“原来还有那么穷的地方啊。” 苏洛洛立马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是想要帮裴恣过生辰?” 一提到这个,陶元立马就来劲了:“本皇子可是他大哥,自然不会亏待他。” 苏洛洛:“……” 可人家压根就不认你。 - 上元节。 就连除夕春节都一声不吭的天墟宗,在弟子们的牢骚抱怨之下,勉强开了门禁,同意弟子下山,休整一日。 一整天下来,平日闹闹腾腾的天墟宗,此刻放眼望去竟然难寻一人。 一到太阳落山更是如此。 等到天色一暗,苏洛洛与陶元二人合力扯着裴恣就钻入了距离天墟宗最近的一座城池。 整座城池仿若被灯烛浸透了,放眼望去满街都是各异的花灯。一般而言,热衷于各种精致漂亮花灯的都是女子,谁料,苏洛洛还没吭声,陶元的兴致比起她还要高上许多。 一脑袋扎进灯铺前,小皇子一脸兴奋地指着头顶的兔子灯:“老板,我要这个!” “那、那个也要。” “还有那个荷花灯!” 融入节日气氛的小皇子仿若放飞自我,两人本是约好陪裴恣出来过生辰的,结果变成了他一人的大型购物现场。 陶元遇事不过一会心惊,看到路边捏陶泥,吹糖人的,立马又把手中的花灯人给了身后的苏洛洛。 苏洛洛倒是没什么,拿着两个花灯有些不方便,顺手又递了一个给身旁的少年。裴恣一脸僵硬地接过兔子灯,盯着跳跃的烛火微微出神。 从被带回天墟宗后,他就从未下过山,更别说接触过这类小玩意。 少年嘴角微微抿起,看起来有些紧张。这一路上走来,苏洛洛意外发现裴恣提着花灯一直小心避让着行人,似乎格外珍视。 苏洛洛见此不由莞尔,裴恣就算在怎么样,可如今终归还是个少年。喜欢这些东西,也不是稀奇的事。 陶元瞧见新奇事物,撒丫子就往人群里钻,早已不知去向,苏洛洛便领着裴恣进了一家酒楼。 因为节日缘故,酒楼内早已满堂,和店家招呼一声,立马就有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这地方还是陶元提前包下的,小窗正对着街市,坐在桌前可以将外边的夜景收进眼底。 -- 第30页 陶元也了解自己的性子,一玩开心了什么事都要被抛之于脑后,怕自己撒得太欢,到时候找不到人,便提前招呼去酒楼碰头。 眼看马上就要过了时辰,陶元那混小子不知到了何处,苏洛洛左右为难。 好在,最后陶元还是掐着时间,风风火火地扛着一根什么东西跑来了。 直到他跑进,苏洛洛才发现陶元的二世祖竟然连糖葫芦带靶一起扛回来。 一屁股坐下,陶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扶着把杆,一手扶着膝盖,颇有一副关公握大刀的架势。 “还、还好上了。” 苏洛洛扬了扬拳头:“要是迟了非揍你。” 裴恣疑惑抬头望着二人扒着窗户张望,似乎不太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正对着窗户的方向突然升起了一道流光,在黑夜之中爆破、鸣响,整个天空骤然亮如白昼,似要包裹整个天幕。 烟火交接升起的空档,陶元得意洋洋冲两人道:“怎么样?本皇子订的位置可是全城最好的地方!” 裴恣的目光从花灯移到了远处绚烂的烟花上,脸上终有几分动容,唇边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可这些还不是最后。 当所有人沉浸在上元节的喜悦,互相庆贺之事,少年少女齐齐冲着窗外灯火、月光与烟花相交辉映的夜空大喊。 “裴小弟,生辰快乐——” “裴恣,生辰快乐!” 一前一后的呼喊声在裴恣听来早已盖过了烟火爆竹的声响。 少年愣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苏洛洛瞧他还在发愣,催他:“赶紧许愿呀,” 裴恣嘴唇嚅嗫,茫然道:“我……没有愿望。” 陶元一拍胸口,插嘴道:“那你借我呗。” 不等苏洛洛阻止,小皇子扭头就冲着窗外的烟火喊道:“本皇子要裴恣认我做大哥——” “还有本皇子要做三界第一大侠——” 苏洛洛锤他:“怎么变成你许愿了?” 陶元嘿嘿一笑:“还有祝我裴小弟生辰快乐,做三界第二大侠——” 少年人满怀着希冀的呐喊与最后一发烟火齐齐落下,夜空再度恢复平静…… 第16章 驯兽 “太不公平了” 从那天以后,苏洛洛发现裴恣对他们似乎也越发纵容了。虽然乍看还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但总感觉又变了许多。 直到,陶元与苏洛洛因上课太过闹腾被长老留下,院外放课的钟声敲响,可裴恣却岿然不动,一边安静地温习功课,一边等着两人出来;以及某日三人去食阁用餐,排在最前头的裴恣无意间发现她伸长了脖子,正对着锅中最后两只鸡腿望眼欲穿。少年走出队伍后一声不吭就把自己的饭盒递给了她。苏洛洛打开一看,里面不但有鸡腿,就连其他几个菜都是她平日最经常点的。 苏洛洛感动不已,心叹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毕竟在原书中,裴恣被描述得就像一个冷血动物,除了对女主外,丝毫没有半分情感波动。 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眼泪汪汪。陶元看见这幕,还歪着脑袋凑过来问她这鸡腿有这么好吃吗? - 时光飞逝而过。 因宁肃峰的长老给他们加重了课业的缘故,为期两年的修习时间,整整又拖了数月。可从前苦等的日子,也终究会成为过去。 宁肃峰修习,期满。 “苏洛洛,裴小弟——”陶元一路狂奔而来,人影还没见到,声音就传来了。 苏洛洛和裴恣二人闻声,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才瞧见陶元从山弯里拐出来,手里似乎举着一张类似信件的东西。 瞧见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苏洛洛嫌弃道:“你先喘口气,在说话。” 陶元摇了摇头,扶着腰:“我、我爹给我传信说、说让我收拾收拾去什么……泽明学宫,还给我寄了一张学宫的招生函。” 苏洛洛眼皮一跳,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摊开连通书信一起寄过来的图纸,小皇子指着上面标注的三界交汇点,不满地嚷嚷道:“这什么狗屁学宫,本皇子听都没听过,还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我爹不会坑我吧?” 裴恣神情微动,摇头道:“泽明学宫曾是三界第一学宫。” 小皇子瞪大眼:“怎么可能?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洛洛把图纸交还给他:“因为十多年前学宫就关了。” “啊?为什么?” 这二愣子两年来说过无数次不该说的话,苏洛洛早就习惯了,手脚麻利地从一旁的树上摘了个绿橘子塞进他嘴里。 这个季节的橘子还未成熟,小皇子下意识咬了一口,仿若带上了痛苦面具。 “呸呸呸!好酸好苦……”陶元吐着舌头,酸的眼泪直冒。 苏洛洛则是用一副“不服就干”的眼神回瞪他,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少年轻声道:“因为我父母。” “他们在泽明学宫相识,学宫学子本以守护三界为己任,后来却因他们导致三界不和。” 小皇子这时才明白过来苏洛洛拿酸橘子塞他嘴的原因了,偷偷瞄了一眼裴恣的神情,他轻咳几声:“我听我爹说了,三界一直都是明争暗斗私底下本就不太和平,都是老毛病了……” 三界如今的局面是旧疾堆砌而成,明眼人都知道十年前的事只是一根导火索。 -- 第31页 似乎想到什么,陶元皱了皱眉,又道:“我爹叫我赶紧准备收拾东西走人,还有十日,这泽明学宫就该报道了。” 说完,陶元脸上还有几分不舍,若不是他爹来信,他还想着继续留在天墟宗的。毕竟,他长那么大,也只有苏洛洛和裴恣能算的上朋友。从前东海的玩伴不过都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接近他的,表面上虽然阿谀奉承,可他知道所有人都打心底地瞧不上他一个纨绔。 可在天墟宗后就不一样了,苏洛洛虽然嘴上嫌弃他,遇上长老罚抄,每次都说不会帮他,但还是会赶在时限前替他解决;还有裴小弟,虽然话少,也不太搭理人,但在几次秘境试炼中将他从凶兽口中捞出来,带他躺赢…… 一想到这里,小皇子有些闷闷不乐。 原书剧情正是从泽明学宫开始,苏洛洛自然也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方才还满脸不高兴地小皇子眼神一亮,咧开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可、可是那个招生邀请函怎么办?” “泽明学宫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不信你看。”苏洛洛指了指天,只见一只机关鸟在天墟宗的上空盘旋,纸页漫天乱飞,宛若发小广告一般。 陶元接过一瞧,竟然跟他爹寄来的一模一样,而且天上飞的到处都是 “……” 无论如何此次学宫之行算是有伴了,小皇子激动地跺着小碎步,张开双臂激动地想要给苏洛洛一个熊抱。 苏洛洛见势,立马侧身躲开,让他扑了一个空。 陶元心眼大,也不计较,立马顺势凑到裴恣面前:“那你呢?” 裴恣沉默了。 泽明学宫是他父母初识相遇之地。事发之时他年纪还小,记不清太多事。对于过往,只能凭借感官来唤起模糊的记忆。 记忆中阿爹总是用又硬又刺的胡渣蹭他的脸,爱得带着他跑去山里骑狼玩,那儿的灰狼都怕阿爹。他记不清当时的场景,只记得风声、狼啸以及阿爹爽朗的笑声.再到最后就是阿娘的斥责与阿爹忍笑的求饶…… 当年之事并未有人亲眼所见,只不过是众人猜测,再加上阿爹突然消失,“坐实”罪证。 他一夜跌落深渊,又何尝不想知道真相。可是…… 裴恣垂下眼帘:“此事要与师父商议。” 其实玉瑶子向来本着“徒弟活着就好”的心态放养徒弟。只要他开口,师父定会答应的。 但他还想问一人…… - 回到留青峰后,少年第一时间就去了小师姐的房门前。 裴恣犹豫许久最终并未敲门,而是立于门前喊了一声:“师姐。” “回来了。”里面的回应也是不冷不淡的。 小师姐是前几日才出关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其实他见过小师姐的次数并不多,每隔几月,她便会出关,然后不过多久又要回去了。 少年犹豫片刻:“泽明学宫开始向三界开始招收学子。” 他鼓起勇气,“小师姐觉得如何?” “泽明学宫曾是云集各族少年才子的地方,况且那里与你有渊源,去了并没有坏处。” 少年眸光黯淡,似乎有点失落:“只是这些吗?” 房中再也未传来声响。 裴恣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他不明白,师姐为何迫不及待地想将他往外面赶,既然只是为了以后利用他做事,那将他一直养在身边不是更好? 小师姐将他带出荒山,又在众人面前极力袒护,在他心中终归有些不同,可为何小师姐要在对他好后,又突然变得冷淡疏远。就算她给予一些虚假的关怀,他便能死心塌地为她做任何事情。 他想不明白。 听闻屋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苏洛洛扯下闷在脸上的黑布,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裴恣走得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替换云椤的样貌,只是单单换了声线,好在他没有进来。 - 大概是因为从前的事,整个天墟宗前去学宫报道的只有他们三人,其他弟子对其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并不敢贸然前往。 三日后,与诸位长老交代后,苏洛洛等人就准备出发了。 师娘听闻此事在门前拦住了裴恣叮嘱了许久。这些年,裴恣深受师娘照顾,对她自是心怀感激。只是师娘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拉起了他的手,少年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如今分明到了盛夏,师娘的手却是冰冷的。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师娘立马缩回了手,这一举动更是叫他心中存疑。 恰在这时,陶元站在不远处催他,裴恣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离开了。 - 虽然很快就要不如剧情正轨,但苏洛洛却犯了难。此次泽明学宫一行,一去便要数年。 可云椤的身份还在,若是自己借口闭关时间太长会不会引起师父的怀疑。 眼看那两人都已在山下等着了,就在她思量对策时,玉瑶子主动飘了过来。 他笑眯眯地望着在屋中来回踱步的苏洛洛:“你不是与他们说好一起去的,师父又不会拦着你。” 难不成忘记改容貌了? 苏洛洛心头一紧,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 玉瑶子大笑一声:“这两年你到底有没有闭关,为师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原来都知道??? -- 第32页 回忆过往,自己毕恭毕敬地喊着“玉瑶长老”,扮作云椤时,师娘无数次劝她休息一阵,她还一本正经地对玉瑶子说弟子不想耽误修行。 “……” 苏洛洛恨不得直接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玉瑶子却一脸无辜:“为师向来很少管你们小朋友的事。” 苏洛洛:“……” “只是为师不太明白。” “弟子有非这样做不可的原因。” “哦?” “师父应该记得裴恣是从何时开始亲近于我的。” 玉瑶子点了点头:“他自小受人欺辱,孤苦多年,你是第一个肯帮他维护他的人,雏鸟情结,亲近你也并不奇怪。” “确实。”她半垂着眉眼,“可弟子还听闻过一种驯服妖兽的方法。” “成年妖兽秉性已定,性格刚烈,是以极难驯服。所以驯兽师们从来不会捕捉它们,而是在山林之间潜伏,寻找等待着那些已孕的成年妖兽,直到它们诞下幼子后将其击杀,再离开。” “妖兽幼子出世不久,自身难以存活,便会有另一批人马掐算着时间赶去‘营救’。因为妖兽会记得他们身上的气味,潜意识将他们当做自己的‘恩人’,从未亲近他们,日后它们会为恩人所驱使,忠心耿耿地做任何事情。” “而裴恣也如同这妖兽幼子。” “自小就被圈养的妖兽,只能看到眼前人给的好处,对他们感激涕零,从不觉得自己是困兽,更不知真正的归处是荒野山林,因为它们从来没见过这些,受人蒙蔽。但这类妖兽对人也最是温顺忠诚,它们极度护主,凡是有人靠近便会发狂撕咬。因为驯兽者虚假地悉心照料会让它们很容易以为对方对它们也是忠心不二。若有天,驯兽师将它们送走,不过一月,这些妖兽便会绝食而亡。” 玉瑶子轻叹一声:“愚。” 裴恣的处境与这妖兽幼子极为相像。 “世人予以裴恣恶意,但凡有人给他一些甜头,都会叫他掏心掏肺。因为他看到旁人的恶,便以为世间都是恶;寻到一丝善,便以为这就是唯一。” “但是他从始至终只是拘泥在一处,看到的根本不是全部。” 最初,苏洛洛在察觉到裴恣的异样时,不是没有想过迁就。那时她已占据主导,很容易就能将其控制,让他对自己唯命是从。 可是…… “这般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第17章 弱鸡 “买的” “裴小弟,你到底走不走啊?” 耳畔传来陶元的呼唤声,裴恣心中一惊猛然回神,可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你怎么从刚才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陶元摸着下巴微眯着双眼左右打量他,可裴恣向来都是一个表情,他横竖也瞧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坐在石阶上揪着行囊数落,“还有苏洛洛!都到这个点了怎么还不来?慢都慢死了……” “裴小弟,你说她到底在干嘛啊?” 对于陶元的话,裴恣有些听不真切,不过一会儿思绪又飘回来一炷香之前。 离开留青峰时,他赌气没有和小师姐招呼一声,可心中隐隐又有些懊悔,他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回去了。 刚走到小师姐门前,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最初他只是听到“驯兽”之类的字眼,并未多想,只是规矩地在一旁等候。 等着两人交谈完再进去的。 直到后面他才发现,小师姐提到了他。 虽然只是半路误入,但凭借着这些话,他横竖也能猜出小师姐话中的意思。 少年陷入迷茫。直到听闻屋内脚步动响,他心中一惊,什么也顾不上,逃似的离开了。 此时的苏洛洛改了面貌,寻到了天墟宗山门。陶元瞧见她来了,立马站起身叽叽喳喳地数落个不停,宛若老妈子附体。 苏洛洛假意抬腿踹他:“好了好了别念了,赶紧走。” 陶元小皇子面上虽然不满,但依旧顺手接过了苏洛洛手中的包裹,潇洒利落地往肩上一甩。 “哗啦——”一声砸在了从旁伸出的枝杈。 苏洛洛:“……” 空气停滞了片刻,两人立马追赶着掐作一团。 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倾泻而下,洒落在少年们的身上。山林草木花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如此已是常态,裴恣摇头轻叹,跟着他们朝宗门外走去。眼看就要彻底离开天墟宗领地,他突然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被云雾山林所遮掩的留青峰。 恰在这时,山间起风了。 少年的心事仿佛被清风吹散奔向葱郁的山林。他收回目光,眼底多了几分柔和。 小师姐予他的期盼与希望,他定然不会辜负。 - 清池城。 接连赶了三日路程,小皇子叫苦不迭,一直嚷嚷着要停下来休息,说什么都不肯动半步。 苏洛洛无奈,只能在附近寻了一座城池稍作休整。 谁知,陶元那小混蛋入了城之后反而看不出半点疲惫,在客栈休息了两个时辰,立马就想着跑出去玩。 苏洛洛义正言辞地以没钱拒绝了他的请求。可小皇子哪管那么多,两眼发昏地拿出自己最后一个金镯子,跑去了当铺。 苏洛洛拦不住他,只能放任他去了,本以为至多也是吃吃喝喝之类的。谁知这小混蛋从当铺出来后,去了……青楼。 -- 第33页 按照陶元的说法,他此次下山不仅是要去学宫报道,还得顺带出来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可他在城中晃悠了一圈,才发现清池城中太过安宁了,压根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后来,他愣是把城主府和城郊附近的破庙也给溜了一遍。如今只剩下一个地方没去——青楼。 苏洛洛对这种说法颇为嫌弃,而裴恣看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可陶元若能听得懂人话,那就不是陶元了。趁着两人不注意,他自己哧吭哧吭地跑了。 本以为陶元此去不半个时辰就该回来了,谁知眼看外面街上的铺子都打烊了,他还没回来。 清池城不必天墟宗,苏洛洛有些放心不下,便准备出去寻人。裴恣也难得主动跟了上来。 二人刚准备走出客栈,当头撞上来陶元。 盯着他身上背的一位穿着鹅黄襦裙,昏迷不醒的姑娘,苏洛洛目光有些呆滞。 “你、你这是……” 小小年纪逛青楼也就算了,还把人家姑娘给拐回来了??? 陶元抬眼瞧见两人,如释重负,立马就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快快快,帮我扶一把,也姑娘家的看着挺瘦的,怎么那么沉了。” 苏洛洛身板小扛不住,最后还是裴恣帮忙将她安顿下。 三人转而去了隔壁的房间。苏洛洛一脸严肃地敲了敲桌子,盯着捧着茶壶“咕咚”的陶元。 “这怎么回事?” 陶元累得半死不活,只是插着喝水缝隙模糊不清地说了俩字:“买的。” 苏洛洛:? 本是事不关己的裴恣也突然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空气瞬间凝滞了,陶元端着茶壶在两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来回扫荡:“你们这什么眼神啊?” 将茶壶重重地拍在桌上,他怒道,“本皇子这是见义勇为,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洛洛“……不是哪样?” “就是……就是不是哪样!” 瞧见陶元一副快急哭了的表情,苏洛洛也不逗他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皇子一脸怀疑:“你真的信我?” 苏洛洛指腹沾了滴落在桌上的水,望他身上撒:“赶紧说,不然等会就不信了。” 小皇子顿时松了口气。 “今夜那青楼似乎在做什么宴席,一群人都坐在下面看着台上歌舞,本来本皇子也觉得没什么,从大厅离开,跑去后院转了转,谁知刚好看到这姑娘被人拖出来。” 陶元告诉他们,那姑娘蒙着眼,被堵了嘴一直在挣扎,他偷偷跟着那些人才知道,她是要被拉到大厅拍卖的新花魁。 “本皇子火眼金睛,一瞧就知道这姑娘是本绑架到青楼来的,还被人用药软了筋骨,没办法抵抗。” 苏洛洛:“……” 他一拍桌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本皇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苏洛洛顺着他的话:“所以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那些人砍了然后掳走了她?” “都说是花钱买的!虽然一开始确实这么想的,但那些护院看着挺凶,本皇子打不过他们……”最后一句极为小声。 “不过!”他立马转移话题,“本皇子可是把所有的银子全压给了青楼,这才帮她赎身。大概是那群人用药太猛了,我刚给这姑娘松绑,她就晕了。” 将事由原委都交代了一遍,陶元气冲冲的指着苏洛洛道:“本皇子可是在行善!看看你们眼神,龌龊!尤其是你!” 默默别开脸,苏洛洛干咳几声打岔道:“我刚才好像听到隔壁有动静了,不如先去看看吧。” 陶元还想说些什么,苏洛洛根本不给机会拔腿就往外边跑。 陶小皇子心眼也是大,怎么说里面呆的都是一个姑娘,他竟然直接推门而入。 三人齐齐入内,看到屋中的景象苏洛洛吓傻了。 ——烛火轻颤,只见那位姑娘正坐在床榻边上,鹅黄的襦裙半开半解,香肩外漏。 裴恣当即按着陶元的脑袋转过身去,只有苏洛洛僵硬在原地。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这时会有人闯进来,也愣住了。 就在这般尴尬的气氛下,半搭在姑娘肩上的衣衫彻底滑落…… 目光下意识落在了那人平坦的……胸上。 苏洛洛内心咆哮:这分明就是个男人啊! 暗自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避嫌的二人,苏洛洛也默默转过身把眼睛捂上了…… 最该避嫌的明明就是她自己TvT。 - “居然是个男的?!”陶元瞪大眼,上蹿下跳地打量着面前身姿挺立的青衣少年。 这人其实要比陶元高上半个头,只是方才一直昏迷倚着旁物是以才不显高。 青年少年抱拳道:“多谢陶小公子在青楼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陶元小皇子此时恨不得自戳双目,他竟然将一个男人认作了姑娘,还花费重金赎回。而苏洛洛和裴恣也只是将他带到了房间后就离开了,并未细看,是以也没有察觉,顶多就是觉得重了些。 瞧着陶元那张臭脸,苏洛洛躲在一旁使劲憋笑。 “小公子少年俊才,又为人仗义,一看便知出身显赫,不知凌某人是否有幸结交。”好在青衣少年脑子转得快,懂得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的,三言两句就把臭屁陶元小皇子摆平了。 -- 第34页 “罢了罢了。”小皇子被哄开心了,分明高兴极了,还要装作不屑的模样。他摆了摆手,嘟囔道,“就当本皇子心善,那就勉为其难吧。” 青衣少年笑得狡黠,行事作风满是江湖气息,抱拳道:“在下凌云志。” 苏洛洛:“……” 这书中,她只知有一人名为凌云志,那便是被描绘成温文儒雅,翩翩君子的男主。 身为男主,该有的逼格苏度从出场便一直拉满,完美人设,无可挑剔。 可望着眼前笑容轻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痞气的少年。 苏洛洛:“……” 就算性格有些许偏差,那也不至于让一个剑术一流的天才少年,变成一个被绑进青楼拍卖,差点清白不保的弱□□? 第18章 散修 似是自嘲 想比起陶元的没心没肺,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裴恣要显得谨慎多了:“不知凌兄出自何门何派?” 凌云志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嬉笑道:“在下不过一介散修,从云城来的。” 苏洛洛眼皮一颤,他说谎了。 凌云志出自与天墟宗齐名的青珏门,是青珏门的少主。青珏门不似天墟宗各峰所学皆不同,弟子可以自由选择,是实打实真正的剑派。传闻凌云志惊才绝艳,十六就因剑成名。 不过几人不过一面之缘,有所隐瞒倒也正常,苏洛洛并未放在心上。 陶元从旁凑近,一边端着店家送来的西瓜,一边问:“你到底是怎么被弄到青楼里去的?” 凌云志也不跟人生分,直接拿了块陶元盘中的西瓜:“就前几天的时候,城门口浩浩荡荡路过一队人马,我瞧着热闹凑了过去,谁知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走路不看路,推了我一把,我不慎从楼上掉了下去,摔进了那辆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姑娘,结果这姑娘还没发话,外边的几个小丫头突然冲进来。”他咬了口瓜,吧咂着嘴,“非说我轻薄她家主子,然后追着我就打,她们人手多,下手也狠,拿着棍子就把我敲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青楼了。” 苏洛洛、陶元:“……” 对于青楼之行,凌云志轻描淡叙,仿佛根本不当回事。 末了他还不忘恭维:“最后就是陶元这位小公子把我救出来了。” 苏洛洛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之人与书中男主对应上,毕竟关于凌云志所有的印象都是根据文字描述,她也没见过真人。 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思及这里,苏洛洛的目光开始在对方身上扫落,可横竖看不出所以然。 就当她准备放弃时,突然瞥见裴恣搁置手边那把长剑。 对了!凌云志是剑修,可身上并无配剑。 可一想到他被人打晕带走,说不定这些东西被带走了,根本无法分辨。 裴恣与苏洛洛全程一直沉默不语,反倒是陶元与他相谈甚欢。不知怎么的后来两人又聊到了行程,当小皇子得知凌云志也是打算前往泽明学宫立马兴冲冲地邀请他一同前行。 凌云志也没有拒绝,当即同意了。 在两人交谈之中,苏洛洛一直在暗中观察。 虽然两人看似只是普通交谈,但实际上陶元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一直在套陶元的话,将他们三人的来历身份全部都打听了清楚,反倒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情况没有透露半分,说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难以分辨真假的东西。 夜深,当几人各自准备回房时,临走前,凌云志忽然叫住了苏洛洛。 “怎么?” 少年环臂倚在门框边 ,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瞧:“这么一看,我总觉得你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凌云志笑得一脸痞气,苏洛洛自然而然把这话当做搭讪女孩子的招数并不放在心上。 苏洛洛皮笑肉不笑:“我从小便待在天墟宗,想必凌公子认错人了。”话一说完,她扭头离开。 只是苏洛洛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时,凌云志的那张笑面下闪过一丝失落。 望着走廊上消失的身影,凌云志收回目光,喃喃低笑,似是自嘲。 “也对,她死了都快三年了……” - 到了第二日准备离开清池城时,苏洛洛在凌云志身上发现了更多疑点。 最初凌云志自称散修,市井出生,功夫都是跟着不同的凡间师父学得,修为也一般般。苏洛洛只以为是伪装,谁知却见他趁人溜了出去,蹲在街头和人说些什么,苏洛洛偷偷靠近,发现二人说的应该都是些行间的黑话。 而他因为之前的行李寻不到了,又跑去成衣铺买衣裳,还一边与老板娘答话,夸人家胭脂水粉用的好,将老板娘夸得心花怒放,还头头是道地说出了一大串店铺名字,还带着分析如何施粉皮肤更显光滑,而且在苏洛洛听来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老板娘一高兴,连钱都不收了,将几套一副都送给了他。 苏洛洛想不明白,凌云志分明是望族出身,若非长年混迹市井,又怎么会懂那么多东西。 凌云志只是笑着说自己生在市井,自然得多学点本事,谋个活路。话说到如此,苏洛洛只能作罢。 - 原本,从清池城到泽明学宫还有两日的路程,满打满算刚好报道那日正好赶到。 但一件连苏洛洛与裴恣一路都没想到的事,偏偏凌云志就想到了。 -- 第35页 他先说这徒步赶路太累人,又说骑马需要找地方栓马,最后又说用飞行法器消耗灵力。 “不过……”他欲言又止。 娇生惯养的陶元小皇子从前去哪都是八台大轿抬着的,再不济那也有几个仆役抬他,这么一听更不乐意赶路了。 可瞧着凌云志突然转折,立马凑上前问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凌云志只能“勉为其难”地将自己所想告诉他。苏洛洛也没弄清他到底是如何忽悠的,竟然让陶元化出龙身,载着他们腾云驾雾。 三人相处两年有余,可是连陶元半片龙鳞都没瞧过。 向来懒到出奇的陶元小皇子不但没有半分不满,相反还兴致冲冲,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们一行人快飞到三界的交界处时,发现背后三人闲得竟然开始打盹,自己则累死累活扛着他们跑,忽然开始产生了怀疑。可就在陶元刚打算回头表示自己的疑问就被凌云志抬手摁回去了。 他语重心长道:“你看啊,我们四个人走同一段路是不是四个人都需要耗费体力?” 傻龙点头。 “现在换成你一个人载着我们三个,是不是只耗费一人的体力。” “可是……”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没有什么可是。要把我们四个人看做一个整体,原本耗费四个人的力量,现在只有一个人,我们用最少的力量,换取最大的成果。” 好像是哦…… 他继续道:“而你就是我们中间最功不可没的那一个!” 被凌云志那么一夸,陶元浑身都舒坦了,不再计较那些你我之分,吭哧吭哧飞得更起劲了。 苏洛洛蹲在一旁摇头叹息,裴恣也是一副“傻了没救”的表情。 - 在陶元的卖力下,原本需要两日路程愣是大半天就赶到了。 众人顺着学宫请柬上标注的地点,朝前走了几步。苏洛洛一再确认,望着眼前堪比废墟的建筑,陷入沉思。 陶元环顾四周,只见这里草木丛生,藤蔓枝叶与坍塌的废墟融为一体。 他累得腰酸背痛,结果是这么一个破地方,小皇子被气得不轻,抬脚就踹开了脚边的一块破木牌:“一定是走错地了!我爹肯定不会叫我来这种地方的!” 木牌借势“啪嗒”翻了一个身,木牌上的字迹虽被灰尘遮掩,但依稀还是大致看得清内容。 苏洛洛凑近,一字一字念了出来:“泽、明、学、宫——” 众人:“……” 陶元跳脚:“不可能!” 裴恣抬头,望着远处直插云霄的嶙峋石林,又回头瞧了眼另一头半空掀起的浑浊沙尘,面无表情道:“东为祁川石林,西为邱北荒漠,就是这里。” 陶元不服气道:“你怎知道。” 裴恣:“考过的。” “……”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几人站在残破的建筑前,思量着到底该不该进去时,恰好此时身后又传来了动响。 苏洛洛转身,可还不待她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听身旁凌云志的抽气声。 “怎么了?”苏洛洛奇怪地望着他。 凌云志小声道:“昨日我和你们的,轿子里就是这个姑娘。” 苏洛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漫步走来,她束着白玉冠,额前的青丝随风掠动,虽显得有几分凌乱,可依旧抵不住出尘的气质。 这谁? 苏洛洛对不上脸,只能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瞧见众人都在看她,女子微微颔首,嗓音清冷如冰:“在下药王谷虞几清。” 原来是女主。 陶元看到了美人姐姐,立马一扫之前的郁闷,他满脸兴奋地凑上前:“东海龙宫陶元!” 毕竟是未来的同窗,就在大家热热闹闹寒暄之际。不知为何,苏洛洛总感觉到身旁凌云志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分明记得凌云志方才在认出虞几清样貌时,所流露的情绪更多是惊讶,可自从她自曝家门之后,似乎就变了味。 与男主相处时间不长,但苏洛洛大概也摸清了他早已跑得不能再偏的人设。凌云志确实如他自己所说那样,行事作风只见透露着一股江湖市井气息,为人也精明,但他未必会与旁人交恶,毕竟总是有用到人情之处。 可面对虞几清,他却一改常态,在众人其乐融融之际,开口讥讽:“药王谷的虞大小姐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怕是又打了什么歪心思吧?” 第19章 经验 “差、差不多有经验了……”…… 虞几清闻言,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人。很快,她就认出了凌云志,她面上稍带歉疚,躬身抱拳道:“前几日是我疏忽,没有管好师妹们,还望少侠见谅。” 凌云志“啧”了一声:“少侠可不敢当,凌某不过只是一个举无轻重的小人。小人我平日最会察言观色了,可怎么就唯独没听出虞大小姐话里又半点愧疚?” 他声音一顿,“难道是我耳朵不中用了?” 凌云志说话的语气极为刻薄,任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更何况女主虞几清出身名门,众星捧月,天生心傲气高。 果不其然,虞几清面色难看了几分:“你到底想干嘛?” 凌云志冷哼,斜睨了她一眼:“那要看你想干嘛。” -- 第36页 苏洛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凌云志的针对未免也太过了头。分明最初他对被人绑入青楼之事,好像并未太放在心上,毕竟是他自己先去惊扰人家在先。 两人是不是还有其他过节? 可凌云志分明也和他们一样,是同时间对应上女主的名字与样貌的。 如今,虞几清到底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心傲气高,也沉不住性子。她分明已经放下身段与他道歉,可他偏生就是要给她不痛快,她心中立马生出几分不满。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好在学宫内终于派出人来接应,虞几清凌云志这才作罢。 来接应之人是个和尚,步伐稳健,分明是个出家人,可满脸苦大仇深。 和尚也不多和他们废话,撂下一句:“随贫僧来。”扭头就走。 众人跟着和尚跨入学宫大门,穿过庭院来到了一个类似祠堂的地方。 陶元小声嘀咕:“这里不会是寺庙吧,怎么还剃光头。” 苏洛洛:“……那只是佛修。” 两人的嘀咕声很快就引起了和尚的注意,他顿了顿脚步,一个眼神扫过来,立马令苏洛洛和陶元背后冷汗涔涔。 记忆中,和尚不都应该是慈眉善目,可这和尚……看起来真的好凶。 苏洛洛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好在那人只是淡漠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并未出声的裴恣身上。 和尚的眼神闪过异样的光,他指着裴恣:“你,出来。把整个收拾干净。” 瞧见和尚喊了裴恣,苏洛洛与陶元很自觉地也打算跟上去,谁知那人又斥:“你们两个留下,让他自己。” 苏洛洛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祠堂那么大,还那么破,和尚谁都不叫为何偏偏要叫裴恣,况且他一人根本打扫不完。 陶元反应再慢也感觉得到这秃驴是在故意为难裴恣,刚想出声反驳,裴恣却对他们二人摇了摇头。 瞧见裴恣并无怨言直接出列,和尚似乎还是很不满意,但终归没再说什么,轻哼一声,继续带着其他人往里边走。临走前,苏洛洛忙从怀中掏出几张清洁术的符纸塞到裴恣手中。 陶元则是眼泪汪汪一副“兄弟永别”的模样,苏洛洛翻了个白眼,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人扯走。 直到穿过最后一个走廊,抵达斋舍,苏洛洛这才发现他们几人并非第一波先到,原来早就有人在此等候。 蹲在院中研究花花草草的小姑娘听闻这边的动响,眼神一亮立马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易宁师兄,他们也是学宫新招来的学子吗?” 和尚依旧拉着一张臭脸,点了点头。 小姑娘脸上肉嘟嘟的,笑起来眼中带着光:“我叫沫沫,也是来学宫报道的。” 她的声音脆脆甜甜的,因为整个人看起来娇小可爱,并不会违和。 苏洛洛身为一个女孩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实在太可爱了,好想捏脸…… 跟在小姑娘身后的还有一个看似乖巧的少年。 他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歪了歪脑袋,勾起唇角自报家门:“在下晏慎。” 苏洛洛搜刮记忆,学宫之中好像并未有唤作晏慎之人。毕竟原书是以男女主视角展开,将重心都放在了重要的剧情人物上。既然书中没提,对主线剧情应该没什么影响才是。 苏洛洛心中依旧有些不安,眼前这个少年行为举止也并无不妥,很快就与陶元等人搭上话。他分明在笑,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寒,予她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一朵伴着黑暗腐烂而生,浑身带着毒刺的花…… 这些年里,苏洛洛在自己的空间中搭建了一个数据搜索库,偷偷用爬虫捕捉了这个自称晏慎的少年的信息,可是她并未有什么新的发现。 系统还不忘一旁吐槽她搭建的数据库太垃圾。 强制关闭系统,苏洛洛深吸一口气开始打探学宫的情况。沫沫比他们早来不过半个时辰,也并不了解这里的状况。 就在少年们七嘴八舌讨论之际,这时和尚不知又从何处冒出来,带着他们往里面走。 “贫僧帮你们事先看过了,刚好有两间斋舍能住人,男女一间,自行分配。” 陶小皇子瞪大眼:“秃驴你开玩笑吧?我们可是四个人,就一间?!” 和尚瞪了他一眼:“贫僧有没有开玩笑,你进去不久知道了。” 陶元“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高兴,第一个走进屋舍。 莫约是关闭学宫之后,这儿再也没有人来打扫过,满屋子的灰尘足足积了小半寸,屋内摆设的物件也是东倒西歪的,好在空间还算够大,摆了几张床铺以及一些箱柜桌案后还有许多空地。 可这里实在太脏了,小皇子嫌弃地皱了皱眉:“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 和尚面无表情:“除了这处,就没地方可住,你若想睡外面,贫僧自然不拦着。” “……”陶元瞪了他一眼,踢开脚边的矮凳,恶声恶气道,“这怎么住啊?” “屋外有清扫工具。”说完和尚便离开了。 “死秃驴!”朝着和尚离去的身影做了个鬼脸,陶元暗中啐道。 两间屋舍破损程度与格局并无什么区别,随便分了屋子,便开始动手打扫。 苏洛洛给自己做了一个透明的小结界,以此来隔档灰尘,她暗自观察四周,只见女主虞几清皱着眉头拎起笤帚在空中笔划,完全就是使剑的姿势。 -- 第37页 而小姑娘沫沫则拿着擦布一脸兴奋地窜上窜下,乍一看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可走近才知道她越弄越糟,根本不像是做过家务活的模样…… “……” 没过多久,陶元屁颠屁颠从隔壁跑过来窜门,一脸兴致冲冲:“我们已经打扫完了。” 苏洛洛诧异道:“那么快?!” 小皇子挺胸骄傲道:“那是,别忘了本皇子修习的可是水系术法!” 苏洛洛点了点头,龙族确实善水。 “所以你这是跑过来炫耀?” 小皇子忙摆手道:“咋们谁跟谁,我是来帮你的!” 瞧着陶元胸有成竹的模样,苏洛洛半信半疑:“你真的行?” “那是自然!” 在苏洛洛的怀疑下,陶元开始双手结印,瞬间脚下生出淡蓝的光圈,随着他手上动作,地上的光圈也越变越大,化为一个庞大而繁杂的阵法。 只听一声龙吟,水龙从阵中骤然而出,一跃而至半空,在屋中飞舞盘旋,不一会儿就冲刷掉了屋中所有的灰尘。 可是,望着面前被冲得东倒西歪的家具,被冲垮的窗户,以及没过脚踝的污水。 苏洛洛:“……” 这时,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沫沫眨了眨眼,一脸迷惑:“刚才水龙出现的时候声音好大啊,可你们男生的屋子就在隔壁,为什么之前打扫就没有听到声音呀?” 小皇子笑得贼兮兮地:“其实我们还没弄,是凌云志叫本皇子先来这里先试试水的。” 这些污水,以及被冲垮的窗户更难处理。 苏洛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把将陶元的猪脑壳按进水里:“陶元你想死啊?!” 恰在这时,凌云志不慌不忙走近,倚在门旁挑眉笑道:“陶小公子,现在掌握好控制力度了吗?” 小皇子在水中咕噜咕噜冒着泡,挣扎着抬起头,对着外面傻笑道:“差、差不多有经验了……” 苏洛洛:“……” 第20章 秘籍 ——《高效养猪技术》。…… 苏洛洛气得牙痒:这俩人怎么就那么欠? 好在最后还是虞几清施术将屋中残留的污水全部引到了外边。 苏洛洛主动要求去补房屋的裂缝,以及被冲垮的窗户,她装模作样敲敲打打,实际上早已用代码修补好了房子。 为了报仇,她还调出了隔壁屋的代码文件,随意删改了几串。 就在陶元、凌云志二人上梁准备看看屋顶到底够不够结实的时,爬上去才轻轻触了一下,屋顶直接塌了一方。 看着二人灰头土脸从隔壁屋中逃出来的景象,苏洛洛幸灾乐祸,就连性子清冷的虞几清也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 直到天空彻底暗下,一干人这才算腾出能睡人的地方。 可方圆几里都找不到一家店铺,学宫的柴火房他们去看过了,连根草都没有。更可怕的是,他们翻遍整个学宫竟然没有找到半根蜡烛。 最后众人只能捡了一些枯枝,在围坐院内烧火照明,皆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陶元小皇子也不顾及什么形象了,歪在一旁饿得直叫唤,每一句都不离“狗学宫,没人性。” 恰好这时,裴恣也整理完了祠堂,顺着亮光找了过来。 祠堂比起这边斋舍还要打上许多,他们几个人合力再加上自己以水龙冲刷才勉强在天黑之前弄完。瞧见裴恣回来了,陶小皇子诧异道:“这就好了?” 少年点点头,其实他也不知为何,原本那些残破的屋舍,以及那些难以清扫的灰尘,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处理完毕了。 他四下查探过了,并无其他人。 “这里还有位置。”苏洛洛一脸心虚,立马开口唤裴恣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在最后陶元嚷嚷着快饿死的时候,沫沫吭哧吭哧搬来了自己的包袱,将所有的干粮倒出来,分给众人。 陶元向来对这种没有什么味道的干粮馒头嗤之以鼻,如今忙活一天,累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把手上沾的碎屑也给舔干净了。 苏洛洛接过干粮道了一声谢,小姑娘摇头晃脑地笑答:“没关系的。” 沫沫身上带的干粮并不多,他们这么多人,每人只能分到一点。陶元飞快啃完自己分到的东西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袋中最后一个馒头。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姑娘愣了一下,而后笑眯眯地将东西塞在他手中。 小皇子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犹豫道:“你不吃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笑容甜甜的:“我不饿,陶大哥你吃吧。” 思及自己白天还去她们女孩子的斋舍里胡闹了一通,结果人家非但没生气,还将自己的东西给他,陶元有些不太好意思,嘴硬说了句“我不饿”,又把东西还给人家了。 恰在这时,和尚打着灯从旁走过。陶元瞧见他就来气,他倏地站起身,叉腰就骂:“喂,秃驴!你们学宫难道不管饭吗?” 和尚顿足,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嗤道:“明日才是算正式报道的日子,今日给你们留宿已是贫僧大发慈悲,为何要管饭?” “……” 虽然好像有点在理,小皇子臭着脸,又问,“你们这破学宫不会就只招了我们几个吧?” “明日要有人来,就是有,没有,就你们几个。”和尚眼中竟是鄙夷,仿佛在说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 第38页 陶元傻眼了:“啊?” 一群少年只能等着第二日泽明学宫正式开启,先凑合着过了一个晚上。 苏洛洛只知泽明学宫荒废数年,却不知它竟然残破成这副模样。方才她出去转悠了一圈,其实学宫庭院布置构建算得上雅致,水榭楼亭一应俱全,只是这些年疏于清理才会变得这副模样。 翌日一早,学宫依旧残破如初,没有半分变化。 就在陶元扯着苏洛洛唧唧歪歪骂着“垃圾学宫”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 “今年居然真的招收到新生了!” 众人循声望去,纷纷面露菜色。 其中陶小皇子的反应最大。 他吓得一个趔趄,蹦跶着躲到苏洛洛与裴恣身后,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鬼、鬼啊!” 面前女子一头墨发披散垂落,身上肌肤是几近病态,微微泛着丝灰白,眼睑下青黑一片,看起来更显憔悴。而且女子无论是面孔,脖颈,还是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都缠绕着红色的丝线。 苏洛洛定睛一瞧,这些丝线应当是缝在女子的皮肤之中的。 发现自己好像吓到人了,“女鬼”面带愧色,笑了笑:“我是学宫此次迎接新生的负责人,也是你们的师姐姜婉箐,以后你们就唤我姜师姐就好了。” 苏洛洛扭头就将陶元从身后拎出来:“大白天哪里会有鬼?” 看清那人脚边投落的影子,小皇子这才松了口气,他刚从两人身后走出,却见这位形似女鬼的姜师姐冲他笑了笑。 虽然好像有些渗人,但小皇子还是很有礼貌地对人家微微颔首是以。 谁知下一秒,他亲眼就看到对方嘴里垂下一条五六寸长的舌头。 陶元喊得撕心裂肺:“啊啊啊啊!” 姜婉箐神色突变,低头瞧了眼垂下的舌头,利索把手头又塞进嘴里。 苏洛洛:“……”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陶元这般有那么大反应,但面色都不太好。 听到了陶元鬼哭狼嚎的声音,和尚匆匆赶来,还未来得及询问究竟,小皇子连滚打趴地扑了过去,抱住人家大腿:“你、你是和尚,会抓鬼吗?那、那里有鬼!!” 和尚一脚就把他蹬开了,丝毫没有出家人的仁慈,开口就骂:“什么鬼不鬼的,混账!那是你们的姜师姐!” 陶元从地上爬起来:“真是师姐啊?” 他扁了扁嘴,“可、可是……” 和尚气得差点直接抄起铜钵敲他的猪脑壳,好在这时女鬼师姐及时出手阻止,她满脸歉疚地:“易宁师兄,别骂他了,是我方才不小心吓到这些孩子了。” 和尚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苏洛洛:“……” 这和尚好凶。 - 好在这位女鬼师姐虽然看着有些渗人,但脾气却要比和尚温柔许多,她先是带着众人在学宫内转了一圈,而后又带着他们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屋子。 这里左右看着似乎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苏洛洛忍不住问道:“姜师姐,这是带我们去哪啊?” “是先去拜见院长,今日是开学报道第一天,自然还有入学礼。” 陶元惊喜道:“还有入学礼啊?”他原本还以为这破学校压根不会弄。 姜师姐叩响房门,很快屋中就传来一声颤颤巍巍地应答。 鉴于这屋子实在太小了,他们进去后根本挤不下,苏洛洛等人只好堵在门口。 因为屋中太过幽暗,他们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只听那人轻咳几声,然后唤道:“小箐啊,你帮老夫把左边第三格柜子里放的秘籍拿过来。” 姜师姐一脸犹豫:“院长……” “快去。” 话听到这里,众人不免有些激动,才第一日便要传授秘籍功法了吗?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之下,姜师姐从黑暗中抱出了一摞书。 还是一人一本? 姜师姐也不藏掖,取下后利落爽快地就将秘籍发给众人。 待苏洛洛看清上面的书名后,立马傻眼了。 ——《高效养猪技术》。 “?” 苏洛洛本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立马扭头去看其他人手中的“秘籍”。全都是《鸡禽养殖大全》《蔬菜种植技术理论》诸如此类的。 原本几人中兴致最高的陶小皇子得知自己被戏耍之后,怒道:“你们管这算什么秘籍啊?!” 姜师姐依旧还是一副好脾气,她笑眯眯地安慰道:“有了这个,就能保证未来三年里你们都不会饿死啦——” “……” 第21章 鸡崽 “鸡生蛋,蛋生鸡 最后,姜师姐笑眯眯地又领着他们去了学宫后面的一片田地。 望着眼前稀稀拉拉长着几根杂草,土地干裂的荒田。 苏洛洛:“???” 姜师姐的声音极尽温柔:“泽明学宫因为是重启的第一年,又只招收了你们几个人,资金不足,所以没有专门的厨子,也没有专门的人买菜,就得辛苦你们自己种菜,自给自足了。” 众人“……” 凌云志蹲身,戳了戳地上散乱的农具:“不会还叫我们自己生活烧饭吧?” “我在学宫还算清闲,烧饭我倒可以帮你们的忙。” “那边的棚子里还有一些农具,你们几个人先松松这里的荒地,除一下杂草。等下再过来几个人和我一起去市集买种子。” -- 第39页 陶元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迫不及待道:“这儿还有市集啊?我要去!” - 姜师姐口中的市集是在距离学宫十余里之外的一处山窝中,地点极为隐蔽难寻。 苏洛洛一边跟随姜师姐的步子,一边环顾四周,暗自纳闷着为何总感觉市集上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裴恣似乎也有所察觉,附在苏洛洛耳旁低声道:“这儿的百姓都是异族混血。” 苏洛洛闻言再度望过去,这才发现路边来往的百姓以及叫卖的摊贩,虽然乍一看过去与普通人并无区别,但依旧有着细微的区别。 比如坐在路边卖菜姑娘面上生着鱼鳞;卖灯烛的大叔生着牛儿;与众人擦肩而过的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太,无需拐杖也走得四平八稳,苏洛洛偷偷往下看,竟然发现老太的衣裙下竟然生了八条蜘蛛腿…… 每一个人都对他们几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陶小皇子被盯得浑身发憷,颤颤巍巍地喊了句:“姜、姜师姐,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怪可怕的。 姜师姐这才注意到此事,忙和他们解释:“这里大多都是被各族遗弃的混血族民,因为无处可去,便在这三界交汇之处过日子,时间一久这儿也慢慢演化成了一座小镇。他们并无恶意,只不过这里常年不见外人,所以才谨慎了些。” 提及混血、遗弃的字眼,裴恣的眼神忽然黯淡了几分。 这儿的百姓似乎对姜师姐很是熟悉,一路上都有人与她打招呼,他们似乎也知学宫开学,与她谈起了招新生之事。大概是姜师姐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来,一提起此事,便高兴得合不拢嘴。 大概是疏于管理控制,一路上姜师姐的舌头不知垂下过几次,可百姓们却见怪不怪的,反而笑眯眯地提醒让她把舌头塞回去。 一位卖猪肉的大婶还不忘叮嘱:“小箐呀,这天气热了,舌头也容易坏,你这舌头都一年多没换了,都松了没弹性,我回头再问问他们有没有合适的舌头,回头给你送过去……” 交谈的那两位却是其乐融融,她们用拉家常的口吻,讨论着什么缝舌头,换皮之类的。苏洛洛和陶元两人背后齐齐刮过一阵阴风。 为了避免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苏洛洛立马领着裴恣陶元远离。 集市上卖的大多是生计用品,陶小皇子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好玩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糕点的,小皇子大手一挥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可让他尴尬的是…… 外面的货币在这里根本不流通,若是金银之类的还好说,可前几日他为了方便特得叫人给换成了银票,如今看来不过是堆废纸罢了。 昔日富得流油的小皇子一落千丈,瞬息之间变成了穷光蛋,整个人如同蔫了的草。 最后还是苏洛洛找出了碎银子,才勉强让摊主同意交换。 没了钱的陶小皇子也没心思玩了,蔫巴巴地跑回去跟着姜师姐身后。 平日所需的灯油之类的东西已经备全了,姜师姐又带着他们买了些蔬菜苗苗和种子,走走逛逛刚好寻到了一个卖鸡崽鸭崽的商户。 半柱香后,苏洛洛盯着怀里黄澄澄的毛绒崽子们,脸色有点僵硬:“姜师姐,真要养啊……” 姜师姐晃了晃脑袋,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对啊,我早就想样了,只是你们的易宁师兄不吃荤。现在你们来了正好,等到这些小鸡崽长大了,鸡生蛋,蛋生鸡,可以省下不少钱,若是吃不完还可以拿到这里来卖。” “还有这些小鸭子是肉鸭,到了冬天就能长大长膘了,那个时候价格都要翻上好几番呢。” 苏洛洛:“……”行,只要不买猪崽给她养就行。 - 留下处理荒田的那几人,此刻看起来也并不好受,想来都是从未接触过农活。 这几人中最狼狈的非虞几清莫属,一身白袍满是泥渍,身旁的水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此时正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人都是各自应顾不暇,苏洛洛丢下了鸡崽鸭崽,上前帮忙。 瞧见苏洛洛朝虞几清那边方向去了,凌云志挑了挑眉,扶着锄头站直了身子,搁一旁又开始阴阳怪气:“虞大小姐连活都不会干,大半个时辰了,那么点地都处理不好,与其在这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家去做你的大小姐。” 苏洛洛欲图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回头就拿水呲他:“就你自己弄成那样还说人家。” 虞几清身为药王谷的少主,虽不比陶元的龙族权势高,但自幼也是养尊处优,心中难免有些傲气。 对于这种脏活,她本是打心底厌恶,可一听凌云志从旁冷嘲热讽。高傲的大小姐立马就来劲了,从苏洛洛手中接过农具,恨很地瞪了凌云志一眼,她闷声道:“不用,我自己来。” 这动作哪是会刨地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怕是天黑了都弄不完,苏洛洛哭笑不得。 她轻叹一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之前瞧见过别人干农活,你学着我的动作会轻松一些。” 倔强的少女抿了抿唇:“嗯。” 虞几清的领悟能力并不算差,方才只是因为没人教她。跟着苏洛洛学模学样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要领,裴恣陶元跟着姜师姐做好了栅栏,也跑来田地帮忙,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将所有的种子和菜苗种下了。 -- 第40页 待到回去之后,所有人几乎已经累得瘫痪。将换洗的衣物晾晒完毕后,苏洛洛擦了擦手走进房门,瞧见虞几清正坐在桌前对着搁在一旁的剑发呆。 虞几清虽出身药王谷但并未和其他弟子一样修习炼丹制药,而是学了剑,似乎说是因为她母亲的期望。 不知为何,原书中提到的那个清冷孤傲的虞几清在苏洛洛看来却带着几分天然呆,额前翘着一缕小卷毛,随着窗外吹进的风晃呀晃。 凌云志时常拿着“大小姐做派”“瞧不上偏僻小地方”诸如此类的话挤兑虞几清,但这些也并非空穴来风。虞几清的行事作风确实带着些许大小姐的傲气,但苏洛洛并不觉得讨厌。 她缓步走近,这才瞧清虞几清手上磨出了一片惨不忍睹的水泡,想来应当是今日开荒田留下的。 就在苏洛洛思忖着自己有没有带着这类药物时,恰好沫沫抱着一堆药材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她歪了歪脑袋,笑道:“洛姐姐你也在呀!” 苏洛洛点头应下,看见小姑娘满头大汗,脑门上还印着一个铜钱大小的蚊虫叮咬痕迹:“你这是去哪了?” “今天开荒地时,我看到附近有好多草药,刚好可以拿来用。”小姑娘一边解释,一边迅速择叶子,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苏洛洛曾在宁肃峰修习时在书上见过这几味草药,摘下后一炷香的功夫药性就会失散。苏洛洛瞧她心急,便也跟着帮忙。 当手心最后一层纱布被缠绕好,虞几清睫羽微颤。烛光下,少女清冷的眸中多了几分柔和。 她别扭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耳尖微微泛了红。 这一幕落在了苏洛洛眼中,可惜沫沫并未察觉,而是一边收拾药材,一边叮嘱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说着说着,小姑娘不知怎么的不小心将话题绕到了白天的时候。 她一瘪嘴,哼声道:“就是那个姓凌的!他太坏了!” 所有人里只有沫沫看起来最和善,似乎没什么脾气。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苏洛洛惊讶道:“他怎么了?” 飞快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小姑娘挪了挪板凳凑近,挥舞着小拳头:“那个姓凌的就知道欺负清姐姐!你们都不在的时候,他老是凑过来坏事,还把清姐姐的水桶弄翻了。” 怪不得他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会看到那副模样。 她这两日旁敲侧击,可凌云志却闭口不提,只是说因为青楼结仇,苏洛洛也只是随便应声,并不当真。 凌云志那边问不出,虞几清这里总该有些线索吧? “那件事我略有耳闻,可除此之外,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吗?”苏洛洛问道。 虞几清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从前一直呆在谷中未出,在那之前从未见过他。” 苏洛洛凝眸,那就奇怪了。 第22章 秃驴 “兄弟,原来你还在啊?”…… 第一日是开垦荒田,第二日终于到了开课的时候。 苏洛洛掐手一算,加上和尚和姜师姐,还有那个蹲在小破院子里院长,整个学宫加起来正好十个人。 众人一大早就被拉来了光秃秃的演武场,陶元似乎从昨天“变成了穷鬼”的悲痛中走出,叉着腰扯着嗓子就嚷嚷:“连老师都没有上个屁啊——” 和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众人背后:“谁说没有,贫僧便是。” 陶元转身一看那锃亮的脑门,乐了:“你教什么?念经还是敲钟啊?” 和尚并不理他,不疾不徐从他身边走过。 “喂,秃驴!你怎么不说……” 苏洛洛只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掌风从她身前划过,小皇子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就被摁在了地上。 和尚站起身,拍下袈裟上的灰尘,直接从陶元身旁走了过去。 “臭和尚!你偷袭!不要脸!”陶元在苏洛洛和裴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他疼得龇牙咧嘴,可口头上还不忘叫骂。 和尚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走到演武场中心架起的台子上。 “今日第一堂武打课就由贫僧来上。” “……” 底下的人一片唏嘘。毕竟大家都是千里迢迢跑来这荒山野岭的,条件差点也就算了,这学宫还这么敷衍,竟然连个像样的授课老师都没有。 更何况,他们虽出身不同派别,可武打的基本功都练得差不多了。 凌云志挑眉道:“喂,和尚。这武打课谁没上过,大家都会啊,况且……” 他语气幽幽,“你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厉害多少。” 和尚依旧面不改色:“你们在各自门派中所学不过是最基础的招式,多数人学了两三个月就结束,只是最基础的入门,又如何算是‘学会’?” “况且,小僧教你们绰绰有余了。” “呸!放屁!”方才那一掌,陶元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心里还是记着和尚的仇,“都说出家人不打那个什么语。” 苏洛洛:“……” 裴恣从旁一本正经地小声提醒:“诳语。” “对!就是诳语!”小皇子猛地点头附和。 和尚冷哼一声:“是不是诳语,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陶元瞪大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默默往后一缩。 易宁似乎也不想再和他们多费口舌,目光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突然停下。 -- 第41页 他指向裴恣的位置:“你上来。” 来学宫的第一天,这和尚就开始给裴恣下马威,想来这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洛洛扯住裴恣的衣袖往身后拽,跨步上前:“易宁师兄,不如让我来吧。” 可对方似乎吃定了裴恣,摇头道:“就要他。” 这死和尚!“你……” 身后立马有一双手拉住了她,裴恣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没关系。” 大庭广众之下,和尚应该不会太过分,只是苏洛洛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少年不疾不徐走上台子,微微颔首:“不知师兄唤裴恣有何事?” “给这群小兔崽子们示范几个招式。”和尚轻轻瞥了台下的人一眼,“你,和我对打。”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凌云志戳了戳她,侧头问:“裴小兄弟何时得罪这秃驴了?” 苏洛洛面色沉重,摇了摇头。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台上的动静。 和尚要求裴恣不得使用灵力灵气,要以真正的□□力量进行比武切磋,可如此以来所谓的招式示范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裴恣从入道开始便修剑,失去剑后仿佛断臂之人,根本不是对和尚的对手。 本以为这是单纯给学子们示范招式,只是点到为止,谁知那和尚不依不饶,分明知道裴恣不是对手,可招式却越来越刁钻。 和尚似乎本就是武修,一招一式都带着猛烈的罡风,他虽未动用利器,却叫裴恣身上划出了不少伤痕。 苏洛洛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 只见和尚突然借势起身,五指化为利爪,直逼少年心脉! 苏洛洛见此,立马抽出陶元别在腰间的短刃,飞身上前,反手握柄生生挡下了易宁的攻势。 当剑锋触及那人掌心的一瞬,竟然迸溅出一串火花! 和尚的招式在苏洛洛眼中看来每一式都极为刁钻狠辣,裴恣期间多次以肉身硬生生抗下,想必不会好过,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和尚竟然练就了铜身铁臂与裴恣一个凡体打。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火,苏洛洛在剑刃中灌输了全身的灵力,手腕一转,将和尚避退台边。 瞧见有人来搅混水,和尚兴致全无,起身收势。 苏洛洛怒道:“师兄,只是招式示范罢了,如此一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裴恣从外看起,似乎都只是小伤,但真正伤及的是心肺,他轻咳几声,拉住了苏洛洛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可和尚的态度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嗤了一声:“过分?你又怎么不怪他学艺不精。” “裴恣是剑修,你不许他用剑,还不许他用灵力,他怎么和你打?!”苏洛洛反驳他。 “灵剑不过只是协助修士的器具,一个修士连自身的基本功都没扎实,用剑不过也只是浪费罢了。”和尚的话刻薄至极。 这话彻彻底底将底下的人全都得罪了一遍。陶小皇子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抄家伙砸死这秃驴,可左右寻不到东西,抓起袋子里的一把瓜子扔了过去:“我呸!” 易宁听闻动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半透明的波纹屏障瞬息出现,将东西尽数挡下。 他转身望向裴恣,讥道:“泽明学宫不收废物,下次你若还是这般,就滚出学宫吧。” 裴恣眼神一暗,连着呼吸也局促了几分。 这和尚着实让人讨厌得紧。 “若泽明学宫出的都是师兄这般蛮横无理之辈,这学我们不上也罢!” 苏洛洛从天墟峰便开始铺路,本意只是想裴恣能在往后的学宫之行学会融入旁人,至少不要变得像原书那么孤僻。 好在这次的同辈之人对裴恣魔族身份的抗拒没有那么明显,除了……这个和尚。 若是和尚一直都这般针锋相对,倒不如离开学宫。 一听苏洛洛想走,陶元使劲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这里又穷又破,要不是他爹的意思,他早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这时,少年却安静地垂下眼帘,应下了和尚的话:“好。” 苏洛洛与陶元立刻傻眼了,齐齐回头望他。 小皇子霎时间沉不住气了:“裴小弟,你是被打傻了吧?这破学宫有什么好待的!” 学宫是小师姐叫他来的,他必须留下。 “不会再有下次的。”少年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字一句认真道。 和尚似乎也有自知之明,一般人的脾气怕是都受不住他,本以为这小子应该气得直接扭头就走,没成想他竟沉得住气,和那人的性子倒是完全不同。 他笑得轻蔑:“让你多练几年也打不过贫僧,这样吧,贫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下次你再寻两人过来,三打一,只要能平手,贫僧就算你赢。” 陶元说话不过脑,一张嘴跑得比骡子都快:“裴小弟回头本皇子和你一起,本皇子一定揍趴那秃驴!” 苏洛洛:“……” - “本皇子早就看那个秃驴不爽很久了!气死我了!”陶元捧着葫芦瓢,坐在栅栏边一边撒稻米喂鸡,一边骂骂咧咧。 如今这块鸡圈和田地是由他们几人轮流照看,今日刚好轮到陶元与晏慎两人。 少年盯着水缸中月亮的倒影,眸中突然划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 第42页 “你想出口恶气吗?” 晏慎突然开口,把陶元吓了一跳。 小皇子转过身,愣头愣脑地:“兄弟,原来你还在啊?”从头到尾他一直骂骂咧咧,从未有人响应一句,他以为晏慎早就走了。 “……” 将话题扯会,小皇子叹气道:“当然想!秃驴欺负本皇子的小弟,就是在欺负本皇子,这口恶气自然咽不下,等逮住机会,本皇子弄死他!” 晏慎勾唇轻笑,而后向他勾了勾手,口吻中带着一股危险气息:“易宁那和尚做事滴水不漏,你若想逮他的把柄怕是要等上许久。” “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做……” 第23章 锃亮 不偏不倚 第二天,学宫正好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假。天还不亮,陶小皇子就带着苏洛洛和凌云志二人偷偷跑去了学宫后面的瀑布。 果不其然,正如晏慎所言,这个时辰和尚正坐在瀑布下的一块山头上打坐。 “等会到了卯时三刻,秃驴沐浴时定会把衣物放在岸边,到时候……”陶元倒拎起一只“吱嘎吱嘎”叫唤个不停的小田鼠,嘿嘿一笑。 这事苏洛洛越仔细想越觉得不靠谱,忍不住皱眉问:“真的行吗?” 小皇子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这秃驴对于素来爱干净,尤其是他自己的东西。等会我们趁机把这个小东西塞到他那堆衣服里,那秃驴定会气个半死……” 苏洛洛:“……”可她怎么想都觉得陶元是个智障。 相比于她,一同跟来的凌云志倒是对他有信心的多。只是苏洛洛没想明白,这人究竟是为什么跟过来的。 她虽信不过陶元,但那小子实在太烦人,再加上她却是看和尚不爽,这才勉强同意一起过来。 陶元与裴恣好歹也相识两年有余,小皇子心傲气高,自称裴恣大哥,自然不想让别人欺负“小弟”,他想捣腾和尚也是情有可原。 可凌云志与他们相识不过几日而已,按理说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瞧见苏洛洛不信任的目光,凌云志挑了挑眉,“啧”了一声:“如果我说为同窗两肋插刀你信吗?” 苏洛洛:“……” 苏洛洛的眼神极为不善,少年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好吧,其实我只是太无聊了,看着陶小公子的举动有趣得紧,就过来瞧瞧。”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陶元突然回头:“嘘——” 他张了张嘴,用唇语示意:“他要开始了。” 苏洛洛屏息凝神,紧张地盯着那边的景象,凌云志往前挪了挪,遮挡了她的视线,他笑得一脸风骚:“女孩子家的,就不要看这种东西了。” “……” 三人躲在一块山石后面,陶元瞧准了时机,逮着和尚转过身的功夫,立马揪着小田鼠垫着脚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 谁知—— 突然,脚下一绊! “!”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自己的声音即将溢出喉咙的那一刻,陶元立马撒手,率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为了不发出声响,他都没来得及以灵力缓冲,就这么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小田鼠在他面前扑腾了一会,欢快地跑路了。 苏洛洛:“……”这二愣子果然只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谁在那!” 可就算小皇子捂了嘴,但栽倒引发的动响还是引起了和尚的注意力。 小皇子急得满头大汗,就在和尚打算起身时,他急中生智:“喵~” 苏洛洛、凌云志:“……” 好在和尚真的被唬了过去,没有多做追究。 瞧着那边没了动静,小皇子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被绊倒的状况,贴在地面上爬回来的。 苏洛洛瞪他,压低声:“现在田鼠跑了怎么办?!” “要不我们往他衣服里吐口水?”陶元挠了挠头。 “吐你个头,和尚都要走了。” 小皇子纠结地抓着头发,企图再次将苏洛洛拉入队伍:“要不等他去亭子里泡茶的时候我们继续?” - “这和尚每日清晨都会在竹亭旁的林子里采露珠,然后泡茶饮用。”陶元从怀里掏出三个纸袋子分给他们,“只要趁着和尚还没来之前,把这个东西抹到叶子上就好了。” “这是什么?” “巴豆粉。” 苏洛洛信不过他:“这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吧?” 陶元不满道:“这可是本皇子亲手调制,无色无味!” 她怎么不知陶元会弄这种东西。 凌云志半信半疑,将粉末倒在手心,又接了一旁的露珠与之,确实无色无味。 苏洛洛也凑近闻了闻:“怎么感觉不像啊。” “本皇子不可能弄错的!”陶元一个劲的催促,“秃驴马上就要回来了。” 三人相视点头,立马开始分头行动。 不过多时,和尚翩然而至,苏洛洛见势立马将东西收起,和陶元他们多了起来。 谁知,和尚刚踏入竹亭,正准备拿起亭中石桌上的饮具。 “轰隆——” 整个天幕瞬间被乌云所笼罩,几乎是与雷电同时而落,暴雨倾盆。 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三人的劳动成果冲得干干净净。 竹亭附近本就不好藏人,苏洛洛等人就躲在不远处的竹林中,根本来不及逃窜,被浇了一个透顶。 -- 第43页 “……”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一刻钟,大雨突然就停了。 乌云退散,重见天日。和尚轻叹一声,雨珠与露珠终归不同,然后晃悠悠地离开了。 可是三只“落汤鸡”还待在原地。 苏洛洛抹了一把脸,甩掉了雨水,面色阴沉得可怕。 小皇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平日嚣张态度全无,他小心翼翼道:“那个……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 苏洛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狂怒挥拳:“陶元!你这什么馊主意?!” 小皇子见势,倏地蹲身抱住脑袋,动作迅速麻溜得让人叹为观止。 一缕缕阳光从云层缝隙之中倾泻落下,瞧见三人打打闹闹的背影逐渐远去,一个眉目阴郁的少年负手竹林后走出,低头望着几人打闹时不慎掉落在地的纸袋。 雨后天晴,雀儿从树枝上蹦落,瞧见有人一动不动站在那,好奇地歪着脑袋一蹦一跳凑了上去。 “叽叽叽。” 因暴雨打落了不少树籽,雀儿低头啄食,顺带叼走了落在纸袋上的那一粒,是混着粉末的…… 少年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轻笑一声,旋即转身,动静立马惊扰了这只觅食的雀儿。 雀儿扑棱翅膀刚准备离开,可身躯却突然开始抽搐,不过一会功夫就化作一摊血水。 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微风送来了些许凉意,少年嘴角噙着微笑,边走边叹: “这场雨下得真是及时……” - 苏洛洛差点甩脸走人,可陶元软磨硬泡,对天发誓还有最后一个,最后一个肯定成。 苏洛洛无奈,只好换了一身衣服继续跟着他去了。 也不知他从哪听说和尚怕蛇,屁颠屁颠就要带着他们上山抓蛇,可苏洛洛对此事表示怀疑。 小皇子一拍胸脯,骄傲道:“蛇族以我们龙族为尊,抓几条蛇还不是挥挥手的事情,你看好,只要本皇子叱令一声,那些蛇立马乖乖地跑到本皇子的篓子里来。” 苏洛洛:“……” 陶元在几人面前将竹篓一字排开,叉腰静等。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周围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蛇腹在草木树叶滑动摩挲的声响。 光听着声音,苏洛洛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刚准备找一个地方避一避,谁知还未来得及转身,耳旁突然刮过一阵风。 等她回头时,身后的凌云志早已不见踪影。 最后苏洛洛是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发现他的。凌云志此时正抱着树干,悻悻笑道:“我也有点怕……” “……” 就留着陶元一人她不放心,苏洛洛搓了搓手臂,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好在这人平日看着不靠谱,但好歹龙族的血脉压制是真的。小蛇们鱼贯而入游入竹篓,皆是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陶元眼看差不多了,刚准备提着东西走人,就在这时—— “嘶~” 苏洛洛抬头,差点撅了过去。 一条大蟒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瞧。大蟒一身漆黑的鳞片泛着幽冷的光泽,它的腰身足足抵得上两个成年男子,脑袋更是硕大无比,此时正吐着鲜红的蛇信子缓缓向他们靠近。 这条大黑蟒想来也是受陶元血脉召唤而来的,虽然并未做出攻击的倾向,但苏洛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蛇,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发憷。 于是,她很识时务地怂了。 等到小皇子回头时,只见她跟着凌云志齐齐挂在了树上。 “……” 小皇子说到底是龙族,自然瞧不起这种血脉要比他低上许多的蛇,就算它块头大,看着也渗人。 陶元昂着脑袋,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十足:“看什么看啊,没见过龙啊!” 虽然语气嚣张至极,但两腿却很诚实地开始发抖了。 这位黑蟒兄弟应当开了灵智,只是在这荒野山林间没有人点化,估摸着只有三岁智商。 三岁小孩的模仿能力很强,三岁智商的黑蟒兄弟也亦是如此。瞧见陶元嘴巴一张一合,它也跟着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嘴,顺带露出了堪比他胳膊粗的尖牙。 陶元:“……” 黑蟒兄弟瞧他僵在那不动,眨了眨眼,伸出了蛇信子舔了舔他的脸,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陶元:已卒。 可这对黑蟒兄弟来说似乎还不过瘾,它又晃动着大脑袋又开始喝陶元玩起了贴贴。 小皇子抵死挣扎,奈何比不过它的力气。好在黑蟒兄弟在一顿猛贴后,终于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它缓缓退下,然后用脑袋蹭开了蛇篓盖子,深情款款地和陶小皇子对视了一秒。 陶元心道不妙,可惜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黑蟒兄弟凝视着竹篓,然后用自己硕大的脑袋“蹭”地插进了脆弱无助的竹篓。 陶元痛心疾首,扑上去扒它:“这个篓子还没你脑袋大啊!出来快出来!” 可黑蟒兄弟仿佛不太聪明,瞧了一眼被自己撑爆的篓子,默默转身继续往竹篓洞口埋自己的大脑瓜子。 一连撑爆了三个蛇篓,所有的小蛇不再听从指挥,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四散而逃。 而不太聪明的黑蟒兄弟这时似乎也发现了没有蛇篓可以给它钻了。 陶元依靠血脉压制送达的指令就是让它们来到此处钻篓子,既然篓子没有了那就是任务完成了。 -- 第44页 黑蟒自幼就独自生活在山上,虽不太聪明,但依靠着传承记忆也知道自己需要多亲近龙族。 自认为帮了龙族大忙的黑蟒看起来似乎兴奋极了,使劲在原地转圈圈甩尾巴,他身躯本就庞大,这么一折腾,差点把树上的苏洛洛与凌云志给震下来。 苏洛洛:“……”这蛇也太狗了吧。 和陶元做了离别的最后一个贴贴后,留下了凌乱的三人,以及被撑爆的竹篓残骸,黑蟒兄弟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回家了。 山中的小蛇被黑蟒吓到了,说什么不肯再出来。最后,三人折腾一日累死累活毫无结果,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学宫了。 而且等他们回去后正巧错过了饭点,伙房内也只剩下了前几日剩下的放在窗边风干的硬馒头。 三人只能蹲在斋舍的院门前,可怜巴巴嚼着硬馒头。 陶小皇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望着手中硬的堪比石头的馒头,心中越想越气,到最后竟然一跺脚窜起身,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他赌气地大吼道:“呸,本皇子不吃了!” 苏洛洛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站立的人影,似乎预感不妙,心中莫名打了一个突。 她的目光随着馒头抛出的弧线移动,直到它不偏不倚砸中了那个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依旧锃亮且扎眼的……光头。 “……” 第24章 噩梦 “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秃驴你没人性!” “啊,本皇子要死了我不行了——” “死秃驴,本皇子诅咒你祖宗十八代,以后娶不到老婆——” 苏洛洛有气无力地提醒道:“和尚不能娶妻……” 庭院内,三人歪歪扭扭地站成一排,双手吊着沙袋,举过头顶,看起来一片滑稽。 其中,陶元举得沙袋最大也最重。 自打受罚以后,陶小皇子将易宁那和尚里里外外骂了一遍,整个泽明学宫全是他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些沙袋的分量都不轻,三人在这里已经举了近一个时辰了,就算都是修士也遭不住这么折腾。 陶元一人拿馒头砸了和尚,结果他们三人都要受罚,苏洛洛本就一肚子气,又被陶元吵得耳朵疼,回头就瞪他:“闭嘴,吵死了!” 陶元嘟囔:“我骂那秃驴而已。” 苏洛洛啐他:“我看骂你才对,你扔谁不好,偏偏扔中了那和尚!” “我怎么知道他会站在那。”小皇子缩了缩脖子,表情有些心虚。 “反正最初我们不就是打算整他,他顶了一个大包回去,也算勉强完成任务了。” 苏洛洛白了他一眼:“那你费那么周折做什么,干脆一早上直接抄着馒头去砸他不就得了?!” 陶小皇子立马心虚地比上了嘴。 方才所有的力气都耗在鬼哭狼嚎上了,细皮嫩肉的小皇子把手中的沙袋往旁边一撂,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神志不清地喃喃道:“不举了!弄死我也不举了,好饿啊……” 可自己一个人先趴了终归觉得不自在,不然若是被秃驴看见了,定会加重惩罚,小皇子立马打起了其他人的主意。 他翻了一个身,支着脑袋:“苏洛洛,你累不累啊,要不要一起放下休息休息。” 苏洛洛用手指头都能猜出他没安好心,扯了扯嘴皮,她毫不犹豫:“不用!” 小皇子立马将火力转向了凌云志。 青衣少年挑眉,将手中的沙袋扔向了他。 小皇子避闪不及,惊呼一声,本以为自己会被砸得结结实实,谁知却迎来了一个柔软的触感。 似是不敢置信,他使劲掐了掐 “沙袋”,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换的棉花?” 凌云志嘿嘿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沓符纸:“从前跟着那些人学得,本来只是为了变戏法混口饭吃,没想到今天能用上。” 苏洛洛一听差点吐血了,感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真情实意地在扛沙袋。 将东西往旁边一丢,苏洛洛破罐子破摔也不干了,大不了要死一起死,还有陶元做垫背。 小皇子不知何时对凌云志口中的变戏法产生了兴趣:“兄弟,你还会变戏法啊?” 凌云志笑道:“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骗骗人的小把戏罢了,若是你想,你也可以,只要有灵力。” 小皇子疑道:“为何我从前就没瞧见过有修士干这个。” “寻常修士自视甚高,又怎么会拿这种东西去给人家变戏法。况且都有家族门派供着,又不缺那一口饭。”少年满不在乎道,“凌某脸皮厚,也正好缺那一口饭。” 苏洛洛忍不住皱了皱眉,凌云志是门派少主,就算只是想掩埋身份出门游历,也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们门派座下掌握了不少城中的商铺,专门为行走各方的弟子提供落脚之地。只要他想,拿着门派的令牌,就算不提及真正身份,也自有人好生款待。 除非……凌云志一直在躲着他们。 “凌兄弟,你那个符,能不能借我玩两张。”小皇子兜兜转转,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少年挑眉,将纸符从腰间抽出:“当然没问题。” 陶小皇子面上一喜,立马就要上去接。 “等等。”凌云志搓了搓手,狮子大开口,“一张十两银子。” 陶元就算再傻,也知一张纸符不可能值十两银子。 -- 第45页 可…… 小皇子咬咬牙:“现在身上只有银票,等我回头出去了给你换。” 苏洛洛叹气,这傻子,以凌云志那张嘴,他铁定又要被宰。 果不其然,凌云志听到“银票”两个字,眼睛都发绿了。他对着小皇子勾肩搭背,一张脸就差写上“奸诈”二字。 苏洛洛深知陶元本性,就算她从旁劝阻,照样不会听劝,她把耳朵一堵,背过身去。 等到她再回过头时,只见陶元拿着符到处乱贴,玩得不亦乐乎,而凌云志手中拿着他的钱袋一脸心满意足。 “……” - 月色溶溶,银星满天,一缕缕晚风伴着蛙鸣虫叫浸润在夜色之中,三人横七竖八地坐在院子里。 闹腾够了的陶小皇子累得直不起腰,望天哀嚎:“我好饿啊……” 苏洛洛也忍不住:“那个馒头我一口都没来得及吃……” 凌云志把玩着手中的钱袋,扭头道:“我啃了一口,是酸的。”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沉寂的院子再度活跃起来。 可小皇子终归还是有点怂:“要是被秃驴发现我们偷懒怎么办?” 苏洛洛破罐子破摔:“管他,你都忘了那么久。” “好像是哦。” 凌云志在一旁添嘴:“就算是举着棉花也不舒服,不举。” 不知何时,话题兜兜转转回到了白天陶元的囧事,苏洛洛与凌云志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调侃,陶小皇子红着脸极力争辩,就在众人闹闹腾腾时—— 一股烧鸡的肉香突然窜入鼻腔,陶元一个鲤鱼打滚起身:“谁在吃烧鸡!” “是我。”少年清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苏洛洛等人也纷纷起身,只见裴恣一手提着灯,一手捧着小包裹朝院中走来。 陶元定睛一看,荷叶鸡!他“蹭”的凑近,差点将哈喇子滴落裴恣身上。 少年无奈,只能将东西递了上去。 小皇子欢呼一声,抱着鸡迫不及待地开始徒手撕鸡,荷叶的清香伴着烧鸡的味道铺面而来。 三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仪容仪态,如同饿狼附体,狼吞虎咽。 苏洛洛咬着鸡腿含糊不清道:“你……从哪里来的烧鸡啊……” 少年搁下灯笼,安静地坐在一旁凉亭石阶上:“集市上买的。” 陶小皇子往嘴里塞了口肉:“你去集市干嘛?” “姜师姐瞧我受了点伤,今日一直闭门不出,便给了我几个这里通用的货币叫我去集市上的医馆看看,还剩些余钱,而且我离开时正好看见你们蹲在斋舍院外,易宁师兄把你们叫走了。” 原来今日拿馒头砸和尚被他看见了。 陶元满嘴泛着油光,眼泪汪汪:“好兄弟。” 凌云志嘴里塞着鸡骨头说不出话,只能用抓着鸡脖的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裴恣:“……” 顺便跟着荷叶鸡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几块贴饼,三人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地上就只剩下被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架了。 陶元小皇子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眯着眼长叹一声:“终于有力气了……” 虽然嘴上一口一个秃驴,一口一个“死也不举沙袋”,但小皇子心里还是有些怂。 反正吃饱了,也有力气了,抹掉手上的油渍,陶元腾坐起身,刚想捡起地上的沙袋。 裴恣却起身阻止:“其实可以回去了。” “啊?” 苏洛洛疑道:“秃驴不罚我们了?” “我回来的时候碰到姜师姐,是她告诉我你们在这的,她说已经去拦着易宁师兄了,不会让他过来探查的。” 小皇子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嘟囔道:“那你不早说……” 少年摇头叹息,一脸无奈:“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们就抱着鸡坐地上了。” “……” - 虽然一整天都没做什么正事,但鉴于裴恣的表现,苏洛洛异常满意,连着糟糕的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夜深人静,虞几清与沫沫都进入了梦乡,苏洛洛一人则握着手中的玉简,越想越高兴。 按照这个进度下去,裴恣定然会很快就会融入他们吧?等到他心中有所羁绊和牵挂,定然不会再做出原书灭世的举动了…… 抱着美好的幻想,苏洛洛沉沉睡去。 可这一夜她陷入的却是一个……噩梦。 她看到天幕被撕裂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诡异的异形怪物们争先恐后从缺口而出,它们席卷人间,曾经河清海晏,如今却是满目疮痍,化为尸山血海。 天地间一片混乱,百姓尖叫奔逃,野兽四处逃窜,凄厉的哀鸣不绝于耳。 可怪物们侵袭了整个人间,谁也逃不掉的…… 苏洛洛身处在一团白光之中,被灼得几乎睁不开眼,她隐隐约约似乎看到这团光的下方站着一群人。 可惜苏洛洛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能依稀分辨出周身的白光出自这些人的手。 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她,似乎想要带她去某个地方。 苏洛洛回头,认出身后是一处虚空之门。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种莫名的惶恐,可这些惶恐并非来自对虚空会到达未知地点的恐惧,而是别离的慌乱与……舍。 一滴灼热的眼泪从面上划过,苏洛洛怔愣片刻,抬手轻抚着泪痕。 -- 第46页 她在哭什么? 地上的人影逐渐被黑暗邪祟所吞噬,她能感觉到拉扯着她身上的那股力量也在慢慢式微。 她的身体渐渐没入了骤白的光洞之中,而那些将她送入光洞之人早已被黑暗吞噬湮灭。 悲痛、茫然,各种莫名的情绪突然涌窜上心头。 就在她整个身体即将被光洞淹没的那一瞬间,她听到黑暗之中一个歇斯底里地呐喊。 仿若从喉咙中挖出,充满着哀恸与绝望,似是在告诫叮嘱。 那个声音告诉她: “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第25章 一诺千金重 三合一 苏洛洛猛然起身, 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此时天才微亮,虞几清和沫沫正睡得香甜。 只是梦罢了。苏洛洛轻呼了一口气,可抬手无意间却触到了面颊上的泪痕。 心脏骤然传来一阵抽动, 她盯着窗外的微弱的光线陷入了迷茫, 那些人到底是谁……? - 听完了院长讲解的三界各族百姓习俗差异后, 众人昏昏欲睡, 行如丧尸晃晃悠悠地赶去了演武场上剑术课。 学宫的剑术课倒与其他地方并无什么不同,所有弟子都需要寻一名对手配合练剑。 和尚不知去了何处, 今日是由姜师姐来带他们。 话音方落,陶元抢先举手道:“姜师姐, 可我们就只有七个人。” 姜师姐眨了眨眼, 笑道:“所以剩下的一人要只能与我一起练剑了。” “既然你问了, 那就你吧。” “啊?” 剩下的人皆有姜师姐点名配对,男女主不负重苏洛洛所望, 终于被分到了一组。 沫沫则与晏慎一组。 而她自然是与裴恣。 因当初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接近裴恣, 是以苏洛洛被逼迫勤奋练剑,从抱剑满场地瞎跑,到现在单论剑, 也与裴恣不相上下。 因二人在宁肃峰时常一起练剑, 是以早已配合有度,。 苏洛洛因昨日噩梦, 心生不宁是以只对了几招便叫停了。她一边休息一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演武场竟然一片鸡飞狗跳。 沫沫与晏慎交手,小姑娘连剑还没拿稳就被对方一脚踢飞了出去,吓得她蹲在地上不敢乱动。 而陶元小皇子则是信心满满,姜学姐虽面容有些可怖,但说话做事一直都是温柔似水。小皇子私以为自己必胜无疑, 谁知他刚说了句“承让”,拿着剑冲了过去,对方连剑都没拔,一个转身就把他按在地上了。 苏洛洛:…… 而男女主那边—— 虽与凌云志不和,但虞几清倒是认认真真地打算与他比试,只是对方似是不愿,一直躲躲闪闪。 他上蹿下跳,抓着木剑嚎道:“虞大小姐,凌某人就是一散修,只是七零八碎学了些三脚猫功夫,真的不会剑术,你就放过我吧。我认输还不行吗?” “我不信。”虞几清也是个倔脾气,她打心底觉得这人的修为并不差,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所以才不愿出手。 那日,她身旁带的几位师妹们在捉拿他时,她分明亲眼看到凌云志从旁抽了一根木棍抵挡。 那分明是用起剑的手势。 虞几清一看就便知他练剑多年,那日她本打算自己几个师妹们不会是对手,刚想下马车帮衬,却见对方将棍使得毫无章法,压根看不出是哪门所学。 最初虞几清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可仔细去瞧却发现对方每一式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下攻势。 他分明就会剑,而且剑术修为绝对不会低!少女虽不知缘由,但思来想去也只能将此事归咎于凌云志厌恶自己的缘故。 毕竟,从学宫相见开始,他便一直明里暗里地针对她。 似乎被虞几清缠得有些烦了,凌云志嘴上也不与她客套:“凌某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剑,虞大小姐到底还想怎么样?” 虞几清抿唇:“你不会我教你,这是学宫的剑术课,所有人都在练剑。” 凌云志神情宛若窒息:“我不喜欢剑行了吧。” 平日对待凌云志的针对,她可以做到不去理会,可这次虞几清却意外上心,她倔强道:“我不信!那日我明明就看到你……” 本还嬉皮笑脸的凌云志倏地变了脸色:“你到底烦不烦!” 说完,摔剑而去。 谁也没想到凌云志忽然会发那么大脾气,毕竟他对谁可都是一副笑面。 陶元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望向神情低落的虞几清,苏洛洛与沫沫二人连忙上前安慰。 望着虞几清红通通的眼睛,苏洛洛心叹一声,她毕竟是药王谷世家少主出声,在谷中一直养尊处优的,被人供着,何曾受到过这种待遇。 原书中凌云志确实是以剑闻名天下,在未入学宫之前就已经是闻名于世的剑修了。可她旁敲侧击询问周围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甚至还有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门派门主还有一子。 虽然凌云志不肯用剑未必是针对虞几清故意而为,可毕竟从入学宫以来,他时常对虞几清冷嘲热讽,人家自然会误认为又是在针对自己。 沫沫气鼓鼓地:“清姐姐,我们不要再理他,我和清姐姐练剑。” 虞几清摇了摇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关系的。” -- 第47页 苏洛洛目光幽幽,抬头望向那个愤然离开的背影。 - 当晚,苏洛洛就偷偷把陶元和裴恣扯了出来。两人蹲在假山后,苏洛洛瞧裴恣站得笔直,顺势就把他也给拽下来了。 “你们打听出来了什么没有?” 裴恣摇了摇头。 “那凌云志有没有在你们男生宿舍里提过虞几清?” 陶元一脸憨样:“提她干嘛?” 好在裴恣还算靠谱,他面色淡然:“入学宫后共有三次。” 陶元瞪大眼,震惊道:“这你都记得清?!” 苏洛洛比划了一个手势:“比如说有没有提到他针对虞几清的原因?” 二人茫然摇头。 苏洛洛伸手就弹陶元脑门:“你们不是住一块的吗?要你有何用?!” 小皇子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指着一旁的裴恣,委屈巴巴:“他也和我一个宿舍,你干嘛就打我不打他?” 暗自瞥了眼,身旁眉目清隽的少年,再回头瞧了眼傻里傻气的陶元。 欺负人自然得挑愣的,裴恣那张脸她可舍不得。 她轻咳两声:“裴恣好歹也给了我点消息,你这儿一点都没。” “哦。”陶小皇子气哼哼地嘟囔。 可再这么下去,剧情偏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原书分明写着二人一见钟情,相处后更是互相倾心,很快就结成了一堆神仙眷侣,而且感情线全程无虐,更没有女配纠缠,主要还是二人升级打怪。 而如今的形式,二人以后能不结仇都很难说。 苏洛洛的眼底泛着幽幽的光,她对着陶元勾了勾手指:“你要不等会去打探,打探。” 被弹了脑门的陶小皇子满脸不乐意:“打探什么?今天天还没黑,那厮就跑没影了。” 苏洛洛一摸下巴:“那么巧啊,虞几清也不在宿舍。” - 寂静的夜色下,少女红着眼独自一人坐在凉亭的石阶上。 白天里的清冷高傲全部被粉碎殆尽,如今这么一看倒也与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并没什么区别。 她越想越难过,可心底的那份骄傲不能让她哭出声来,若是父亲看到了,定会责难她的。虞家的儿女是不得轻易落泪的。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少女死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可难过又怎么会轻易被理智打败,齿缝之间依旧溢出丝丝的哭腔。 大概是憋得太辛苦了,她又突然打起了哭嗝,从记事开始,虞几清从未这般狼狈过。 心底委屈越积越多,到了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周围,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扯开了嗓子嚎。 “喂,你没事。” 虞几清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立马被下回去了,她猛然抬头看到凌云志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虞几清匆忙地抹掉眼泪,慌慌张张:“我能有什么事,嗝……” “……” 虞几清面色涨红,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怎么也憋不回去。 可这一尴尬气氛顿时让她无地自容,她心想着反正脸也丢完了,以凌云志的性子明日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大肆宣扬。虞几清所幸破罐子破摔,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扯着嗓子就哭了。 一边呜呜咽咽,一边打着哭嗝,看起来委屈极了。 凌云志顿时傻眼了,他虽不喜虞几清,可也知自己白天说话太重,横竖觉得心里不安,便出来散散心,谁知刚好碰上虞几清一人躲在这里。 他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位大小姐一人蹲在这干嘛,顺带打探打探情况。 谁知他刚杵这,对方就先嚎起来了。 虞大小姐平日骄傲得跟个小凤凰一样,他挑两句刺,心里并不会感觉有任何愧疚。 可对方一哭,凌云志就没辙了。 素来口齿伶俐的凌云志忽然不知如何开口了,他杵在那左右为难,最后凶巴巴地开口:“喂,那个……你别哭了……” 哄女孩子哪里是这么哄的,虞几清哭得更大声了。 少年抓耳挠腮,急得在原地打转,他小心翼翼凑近,双手合十:“喂,大小姐,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 虞几清不理他。 凌云志锤了锤脑袋,面色痛苦:“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是白天我真的不是有意针对你……” 少女闻言,抽抽搭搭地抬起从臂膀中抬出脑袋,红着鼻子,强忍哭腔:“给我理由。” 大小姐怎么那么不依不饶啊! 他哀叹一声:“凌某不是那块料。” “不是。”虞几清擦干眼泪,“不是这个。” “我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大概是因为刚哭过的缘故,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泛着光泽。 瞧见大小姐终于不哭了,凌云志神情一松,立马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 顺手从旁摘了根草咬在嘴里,他嘻嘻哈哈地:“凌某出生寒门,过得是穷苦百姓的生活,就是一个市井小人,不比你们大户人家。虞大小姐你出生名门望族,众星捧月,衣食无忧,你就当我仇富行了吧?” 可陶元同样出自东海龙族,声望与财权远远要高于他们药王谷,但他待人家并无什么两样。 这话说什么,虞几清也不会信的。可是她经今日也明白了此地并非药王谷,他也不是她的属下,他有他的秘密,而他也没有义务要将所有一切告诉她。 -- 第48页 少女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下去。 可虞几清这边好了,凌云志的嘴又开始皮实了。 他嘴里一边咬着草茎,一边挑刺:“你说吧,你一个药王谷大小姐跑到这处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还不如回去享清福,让下面的人好好把你供着……” “还有,都待在这种地方了,一副大小姐做派给谁看?” 他一脸嫌弃和鄙夷,数落得头头是道:“连劈柴都不会,吃个馒头都嫌卡嗓子……” “大小姐就是和别人一样……” 正当凌云志骂得正欢时,虞几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是巴不得我离开学宫?” 他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其实也不算是,不过你要不在学宫,凌某的兴致定要高上那么一些。” 凌云志那边话音方落。 霎时间,一股磅礴的剑气朝他扫而去,虞几清咬牙切齿道:“这学宫我待定了!” 凌云志见状立马上蹿下跳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数落:“果然是大小姐脾气,说你两句就要开始砍人!” 等到其他人听闻动响赶到时,正好瞧见虞几清提剑追砍人的画面。 苏洛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吵架也就算了,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 好在那天以后,两人又恢复如初。 凌云志杵在那不懂,嘴皮子一张一合能喷出火星子,逮着虞几清的破绽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虞几清依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苏洛洛:谢天谢地,不期望他们相亲相爱了,只要不打起来什么都好说。 那日之后,虞几清一改从前大小姐做派,主动开始钻研起起之前学宫院长给的各种种菜养鸡“秘籍”,用起农具也丝毫不含糊。 姜师姐带着他们去河边抓鱼加餐,虞几清一声不吭直接挽起袖子就下水了,没有再像从前那样顾及门派礼法而犹犹豫豫。 总之,凌云志挑啥刺,她就改什么,把他的脸打得啪啪直响。 不过半月,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刺可挑了,只能默默闭上了自己的臭嘴。 凌云志闭嘴,天下太平,苏洛洛自然喜闻乐见,她由衷地感觉到学宫中的氛围也要比从前好上许多。 学宫教授的课程繁杂,除了一个剑术课与武打课以外,其余的要么是教授他们如何养鸡种地,在山林中如何生存,要么就是关于三界各族的一些习性常识,教授如何制作□□,改变声音形体。 除却平日修习这些看起千奇百怪的课程以外,裴恣还需准备半月以后与和尚的比试。 比试还需两人相助, 陶元自告奋勇,苏洛洛瞥了他一眼率先淘汰;凌云志自称功夫不到家,只能拖后腿;而沫沫揉着头发,傻乎乎地说自己只懂药材,拳脚功夫连普通人都不如;而晏慎,苏洛洛压根就没考虑,毕竟这人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邪气。 最后苏洛洛只能拉上虞几清,再贡献出自己一同凑数。 三人每日都要花上大半天习武,反复琢磨秃驴在课上所授。裴恣本就聪慧,一来二去不但将易宁师兄教的学得八九不离十,还根据自己的情况做了更适合自己情况的改动。 裴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进步,但少年依旧没有半分松懈,每日依旧勤勤恳恳地练武。 而苏洛洛与虞几清二人也没闲着。其实最初拉虞几清入队她是有私心的,初入学宫的几天,虞几清曾一脸为难地问过她裴恣是不是魔族。 苏洛洛知晓虞几清出身药王谷,与所有名门正派一般,谷中上下都对魔族深恶痛绝。 好在经过那么久,虞几清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偏见,对于一个在那样观念中长大,对魔族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的人来说,做到此步已经极为不容易了。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那天,苏洛洛早上因帮衬姜师姐切东西,不慎在手指上割破了一个小伤口。 因影响不大,是以苏洛洛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一细微的举动倒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众人围坐一团吃饭时,晏慎坐在角落,危险的目光在桌前几人身上打转,直到看见了苏洛洛指尖那几乎微不可闻的伤痕。 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晏慎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突然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果然,是她。 虽然面容改变,但血液的味道不会变。 她是那天在昆山雪域取走千机白的人…… - 比试是在下午学宫没课的时候开的,和尚拖拖拉拉直到最后才赶到。 相比于三人的严肃紧张,和尚倒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其余学生则蹲在台下眼巴巴地等待。 凌云志不知何时拎了个破锣鼓敲了敲。 “铛——” 一声令下,苏洛洛这边三人率先群起而攻,可和尚手里捻着佛珠,跑得比泥鳅还快,一直不肯出手。 最初苏洛洛只以为是他们逼得太紧,和尚不得以而为之,可很快她就发现,和尚满场地乱窜,分明就是想将她们三人分散开。 可等所有人意识到此事,为时已晚。 和尚率先对付的是虞几清,他脚下生风,就在躲闪之间,出其不备劈掌而落! 眼看虞几清正要被劈中,裴恣飞身箭步,半路横截,苏洛洛立马带着她疾步而退。 -- 第49页 苏洛洛钻着空档:“没事吧?” 和尚方才一直都在避闪,是她太想当然,这才掉以轻心,虞几清面色有点难看,对苏洛洛摇了摇头,又加入纠缠打斗之中。 和尚的招数极为刁钻,他们若是单人交手定不会是和尚的对手,可在那么久的练习之中,苏洛洛等人还特地研究了招数究竟怎么配合,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看破了和尚的小心思,三人便立马围困作阵挡住了他的去路。和尚竟在他们的配合之中占了下风。 为了避免掉链子,苏洛洛一再谨慎,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回竟然是她自己。 眼看和尚就要被他们避退至台下,就在这时,一阵钝痛自掌心蔓延,整条胳膊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浑身的血液仿佛化作冰晶,仿佛将要刺穿她的血管。 耳畔传来系统疯狂的警报声:“警报!系统遭到不明病毒攻击——” 身体突然间无法再受控制,苏洛洛突然跪落在地。 病毒?她为何没有察觉? “病毒残留,请问是否即刻执行清理计划。” “……执行。”苏洛洛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在最后彻底昏迷之前调动意识敲下了按钮。 所有一切让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裴恣见状,无心再与和尚纠缠,立马收势回头扶住了苏洛洛。 倒是和尚卑鄙无耻,趁着裴恣不注意的功夫,生生在他肩膀上落下一掌。 少年闷哼一声,扶着苏洛洛的身躯岿然不动。 “喂!死秃驴,你偷袭要不要脸?!”陶元见状,立马坐不住了。 他刚想上前,就听和尚冷声道:“无关之人不得入场。” 陶小皇子才不理他,扯着嗓子就骂:“死秃驴,本皇子偏偏就要进!” 和尚移开目光:“你若是进了,他可就输了。” 话音一落,陶小皇子即将跨入台子的腿突然悬在了半空。 这臭和尚几次针对裴恣,上回更是放言,只要裴恣输了这次比赛,就将他赶出学宫。 小皇子瞪了和尚一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悻悻地收回了腿,干站在原地对着和尚破口大骂。 和尚就算这个时候依旧不忘比试。而失去了二人协助的虞几清很快就占了下风。 小皇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死秃驴,这个时候还打!你没看见人都倒了吗?” 平日胆子最小,最敬重师长的沫沫也忍不住出声道:“易宁师兄不如下次在比吧……” 可和尚依旧充耳不闻。 虞几清疾走退至裴恣身旁,担忧地问道:“怎么办?” 少年横抱起苏洛洛,轻声道:“不打了,我认输。” 虞几清看了眼她怀中的苏洛洛点了点头。此次她不过是从旁相助,真正的选择权在裴恣身上,既然那人这么说她也没有异议,更何况,她也觉得救人重要。 可和尚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提声道:“裴恣,你若走出这台子,可就真的输了,学宫怕是留不下你了。” “好。”少年神情淡漠,点头应了一声,带着苏洛洛就往外走。 和尚不依不饶:“方才只差一击你们便可将贫僧逼退台下,裴恣,你当真要放弃?” “……”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一人与贫僧打,我让你五分力如何?” “你不是想要留在泽明学宫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的事吗?” “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真的愿意放弃吗?” 和尚一字一句直戳着他的心窝。 裴恣确实很想留在学宫。 不论是当年父母之事,还是小师姐…… 但裴恣还是坚持离开了。 他不懂人情世故,可也隐隐明白苏洛洛并非无关紧要的人。 陶元见状,立马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骂:“你个黑心瞎眼的秃驴,就是见不得人好!要不是我爹,本皇子才不会来这个破地方,今后就算我爹要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上这破学了!” 其他人也跟着两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原地,唯独那个站在角落里的阴郁少年慢慢悠悠地跟着人群后。 姜师姐今日不在学宫内,好在沫沫略懂些药理,可在替苏洛洛查探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陶小皇子意外发现裴恣的面色要比平时差上许多,不知是因为和尚偷袭的那一掌,还是苏洛洛的缘故。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际,小姑娘挣扎许久,最后低头闷声道:“要不用我的血试试吧?”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裴恣显得忧心忡忡,而虞几清与凌云志的眼神有些微妙,而站在一旁的晏慎似乎有些惋惜。 只有陶元小皇子没听明白:“用你的血做什么?” 沫沫解释道:“我是羽民不死族的后代,血液有医治百病的效果,所以就试试吧。” 屋中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陶元一跺脚,急了:“你、你就算真的是,也不该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这……” 羽民是上古遗民,而其中不死族分支更是少之又少,传闻他们躲藏在秘境,避世不出,极为难寻。 传闻不死族长寿而不死,血液能够医治百病,上天给予的恩赐本该让这个族群繁荣昌盛。 可实际上,很多人这一辈子都难以见到一个不死族的人。 -- 第50页 毕竟他们对外人来说诱惑太大了。 当初,不少仙门世家为了寻求羽民不死族,不惜耗费巨大的财力,凡是寻到他们的踪迹必定会将其捉拿囚禁,生生世世沦为放血的药人。 小姑娘扯了扯陶小皇子的衣袖以示安慰:“没关系的,我相信大家都是好人。” “可、可是……”他总觉得不安。 从旁边借了一把匕首,沫沫拿过桌上的茶盏,毫不犹豫的在白嫩的皮肤上划了一刀,鲜血倏地从伤口处溢出,陶远下意识咬了咬牙。 看鲜血已经漫过了大半个茶盏,裴恣皱眉道:“这些已经够了。” 小姑娘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是不死身。” 少年垂眸,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悲喜:“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痛。” “就是就是,本皇子看着就痛。”陶元不知从哪弄来了止血的绷带,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将东西递给虞几清是以她帮沫沫包扎。 “很快就会恢复的。” 陶元难得正经起来,看着瘦弱的小姑娘惨白着脸还要勉强傻笑安慰旁人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往外面讲。” 小姑娘点头,眼角弯弯的:“我知道啦。” - 不死族的血液果然有奇效,苏洛洛喂服下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发青的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几人松了口气,这才散开,只留下了裴恣单独留下照顾。 最初,陶小皇子本打算一起留下的,可虞几清看了那两人一眼,说了句“你不合适”就把他拽走了。 陶小皇子直到临走前还没想明白,扯着嗓子就不满地嚷嚷:“为什么我不合适,他就合适了?” 众人散退,裴恣一人在床边坐了许久,望向少女的面容微微有些出神。从两年前开始,苏洛洛突然出现一直便绕在他身边,后来陶元也来了,两人就如同麻雀一般天天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他会来学宫心中有所求,他自诩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从前就算是面对那些弟子挑衅围堵,他也一向心如静水,仿佛将自己抽离出去,冷静地思索到底如何才会对自己有利。 可看到苏洛洛晕倒的那一瞬,他心中却没由来的慌了。 对于感情,他分辨不清,只能根据旁人的反应在心中琢磨。 若是从前他定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只会作旁观者。可是这回,他没有。 陶元从看到苏洛洛倒下的那一瞬就像冲上台,后面对着易宁师兄又叫又骂,虞几清和沫沫的情绪波动也异常强烈,从一开始目光就一直追随着苏洛洛,就连凌云志也收起来平日嬉笑模样。 而他,似乎也与他们一样了…… 当意识到自己细微的改变,少年的眼神逐渐迷茫,他下意识捏着玉简,怔怔出神:若是小师姐知道此事,会开心吗? 眼看天色渐暗,屋里点着灯,蚊虫容易入室。少年站起身正准备关掉窗户,却听见东西掉落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此事玉简正泛着莹莹的光泽安静地躺在地上。 裴恣捡起玉简,下意识就将它别在腰间,可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心头一紧,他忙将两块玉简拿出对比。 无论是质地还是纹路,都如出一辙。 其实这块苏洛洛的玉简本是藏在系统的虚拟空间之中的。后来又因莫名的病毒入侵导致系统开启防护屏障与清除功能,谁知沫沫的血液乱入,虽然功能比系统自带强上百倍,很快彻底根除了病毒,但也让系统载荷过重,面临奔溃边缘。 虚拟空间中每一样东西都极为重要,再三选择下,系统挑挑拣拣,只好把玉简给吐出来了。 裴恣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盯着手中的玉简,呼吸微促,面上一片复杂。 师父无意提起过,说这玉简是一对的,另一块就在小师姐身上。 少年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两年多的时间里与苏洛洛相处的情景。 其实从最开始苏洛洛出现时,他心中确实有所怀疑,但因小师姐与她的性格完全不同,所以又放下了疑虑。 可现在回想起来,陶元也跟着他多次见过小师姐,唯独……苏洛洛。 两人从未同时出现过。凡是小师姐出关的那几日,她总会找理由先行一步离开。 从荒山带他到留青峰,再到拜师大会为他与门派争辩,又陪他从宁肃峰一路赶至学宫。 原来小师姐她一直都在…… - 眼看苏洛洛隐隐有了清醒的痕迹,少年心中一惊忙将东西放了回去,紧接着吹灭烛灯退了出去。 等到裴恣回去后,发现屋舍中的东西竟一扫而空,中间的桌椅上倒是放着不少包裹,四人的床铺上,除却最角落晏慎的那张,其他人竟空空如也。 瞧见裴恣来了,陶元小皇子迫不及待跑过来迎接他。 他迟疑片刻:“你们这是……” “你看,本皇子连你的东西都一块收拾好了,今夜我们就离开这里,反正我早就不想待了。” 目光落在陶元身后那人身上,少年略显踌躇:“他呢?” 凌云志咧嘴一笑:“这地方太穷了,我也早就想走了,没点生财门道,还不如从前我待得那个小破镇子。” 还不待裴恣做出反应,二人拎起包裹,一人一边架起他就往外走。 -- 第51页 谁知,几人还未来得及出房门,就被人半路堵截了。 和尚怫然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 陶元一瞧他就来气,昂着脑袋用鼻孔看和尚:“当然是离开了,你这学宫太破,容不下本皇子这尊大佛!” “谁让你们走了?” “就你就你。”小皇子指着他锃亮的脑门,“裴恣要走,本皇子就走。” “还有他。” 凌云志满脸堆笑,附和:“还有我。” 和尚的脸一片青黑:“谁说我要赶他走了?” 听这话似乎里面还有其他意思,凌云志挑眉道:“师兄这是回心转意了?” 陶元一听,满脸鄙夷:“转你个大头鬼,本皇子告诉你,门、都、没、有!” 凌云志叹道:“易宁师兄这又是何必?” 两人一唱一和,和尚脸上红白交加,恨不得直接缝了他们的嘴,可思及方才姜婉箐叮嘱他的话,和尚在心中默念了一段清心咒,然后深吸一口气:“裴恣,你跟我出来。” 小皇子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别听他的,这秃驴定是不安好心。” 裴恣也知这是为他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易宁师兄只是有话与我说,没关系的。” 陶元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他动手你就喊本皇子。” 凌云志本还配合有度,谁知如今却又开始拆起了台:“喊你也没用,你又打不过他……” “我……”陶元一时语塞。 和尚的脸早已比锅底还黑:“我不动手!” 凌云志是个人精,意外发现和尚今日意外得能耐得住脾气,立马和陶元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双簧,将和尚气得半死。等到嘴皮子耍得尽兴之后,二人最终还是放裴恣跟他走了。 裴恣跟随他行至学宫庭院外的一片竹林。 和尚突然停下脚步,话锋一转,也不多说废话:“从你进入学宫的那一刻贫僧便认出你了。你与他眉眼极为相似,让人想认不出都难。” 裴恣敛眸不语,从一开始对方有意针对开始,他便猜到了这个结果。因为他的父亲裴辛。 和尚缓声道:“那人早贫僧三年进入学宫,可惜却因荒废三年学业,是以被押下了三年。你长得很像他,但性子却截然不同。” 裴恣还是第一次在旁人口中提到自己的父亲。不对,应当是割舍掉“杀妻弃子”这段的父亲。 喉头一颤,少年沉眸:“他是什么样的人?” 和尚冷笑一声:“恣意妄为,张扬狂傲,有他在学宫的一天,学宫就一天不得安宁。” “当年,他就坐在对面的那个竹亭里,带着一群学宫弟子喝酒赌钱斗蛐蛐,每当有师长抽查,他们就将东西往桌下塞,他们换了许多地方,可无一例外都会被逮个正着。” 末了,和尚又添了一句:“因为都是贫僧告的状。” 裴恣微微愣神,不知为何竟会在他的话中寻到了一丝骄傲的意味。 “贫僧不喜欢他的行事作风,轻浮,没规矩。” 他轻闭双眼,当年的情景仿若昨日。 打鸟斗蛐蛐,学堂上纸条漫天乱飞,课本画像无一例外被改得面目全非,整个学宫闹闹哄哄,鸡飞狗跳。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裴辛。 他依稀还记得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枕臂倚在竹亭旁,摘叶飞花惊起了他的注意,少年扬眉笑道:“喂,秃驴,把你作业借我抄抄……” 如今想来,裴辛的那张脸依旧可恨,收回思绪,和尚敛眸:“当年学宫里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但他只听你娘的话。” “当年你娘初入学宫,大半个学宫的人都跑去看你娘了。那混账听了后也跑去看热闹,结果一眼就相中了人家,直接凑上去问人家的生辰八字。”和尚目光幽幽,似是解气,“你娘给了他一巴掌。” “谁知那混账竟然上起心了,他也不知从哪打听到说你娘喜欢成熟稳重又知礼的男子,从那以后他蛐蛐也不斗了,鸟也不打了,天天跟在姑娘身后装斯文。” “他原本只是老魔尊捡来养的义子,无权无势,他自己又生性散漫,不愿参与太多纷争,就一直得过且过。谁知老魔尊听说你娘也来学宫以后,就命他将你娘掳回魔界,以此钳制天墟宗。” “从这之后他一人不吭不响消失了。三个月后,外面竟传来魔界易主的消息。直到后来贫僧才知,他因任务失败,被老魔尊扔进了毒窟,本是必死无疑,可他不但从毒窟里爬出来了,还杀死了老魔尊。” “说了这么多,贫僧只不过想告诉你,那些传言并非真相。”和尚阖眸,“贫僧确实不喜他,但也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娘动手。” 少年意气,曾当着整个学宫所有人的面指月对天发誓要与她同生共死,易宁也恰好目睹。但旁人只当这是初遇甜言蜜语,不足挂齿的许诺。可他与他相斗多年,早已对那人的本性了如指掌。 一诺千金重,那混账从不会食言。 “世人都说他因杀妻羞愧潜逃,不敢出现。可贫僧更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第26章 浮玉山(捉虫) 真·副本终结者…… 等到裴恣回去后已过了子时, 陶元与凌云志二人正围着桌上的灯油,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听闻门口的脚步声,陶小皇子立马惊坐起身, 他打了个哈欠, 睡眼朦胧:“和尚和你说什么了?” -- 第52页 裴恣并未隐瞒:“不过是关于我父母的事情罢了。” 陶元对此事也知晓一二, 并未再追问, 从前在天墟峰就有不少因为此事刻意为难裴恣之人,只不过后来碍于他与苏洛洛, 以及玉瑶长老而不敢太过放肆。 小皇子托着下巴,转移话题:“那和尚不赶你走了?” “嗯。” 听到裴恣的回答, 陶小皇子欢天喜地地将包裹往床上一扔, 瘫倒在床上:“太好了。” 凌云志鄙夷:“你一个时辰前不还说学宫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陶小皇子掏出枕头, 掸了掸灰尘,将脸埋了进去:“本皇子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那和尚, 反正裴小弟在哪, 本皇子就在哪……” 或许是今日上蹿下跳骂和尚骂累了,再加上一直苦苦撑着眼皮等裴恣回来,他话音刚落, 一歪脑袋便睡着了。 裴恣无奈摇了摇头, 凌云志瞧了他一眼:“陶小公子倒是与裴兄关系甚好。” 说完,他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床铺, 对着空气,也不知到底说与谁人听。 “既然没人走,那凌某也就留下咯——” 两人接连入睡,只有角落中晏慎的床上却空无一人,而裴恣似乎也早习以为常,并未多想, 只是匆匆收拾些东西便休息了。 - 从这天以后,和尚对裴恣的态度算不上有多大变化,但也不会再这么刻意针对了,至少刻薄起来是连着他们几个人一起骂。 那日突然昏迷的源头依旧没有查明白,但苏洛洛隐约觉得或许与当初取千机白那次有关,那天的刺痛感与当初天狼齿毒复发时太相像了,只不过来势要更为汹涌一些。 虽然识破了苏洛洛的身份,但裴恣对此事只字不提,只是默默在心中克制着喜悦,表面上依旧与从前一般。 一群本不太熟悉的少年们之间的隔阂似乎也因那天渐渐消失,学宫所有人的关系也逐渐变得缓和起来,除了晏慎。 可他们只当晏慎本身性格如此,并未放在心上。 少年们在学宫中打打闹闹,日子也过得飞快。除却学宫的课业修习外,平日闲来无事时姜师姐便带他们去山上挖野菜、摘野果。 时间一久,生生将一群世人眼中飘然出尘的小仙君们养成了上蹿下跳的山间野猴。 而每日只想着如何玩乐的陶小皇子因为太过无聊便鼓弄鸡崽时,突然寻到了乐趣。 他挑挑拣拣选了一个长势最好,也最圆润肥硕的鸡崽当做自己的宠物。又因那日相中它时,这只鸡崽正好站在一块石头上,是以他还给它取名叫“小石头”。 甚至还扬言说以后要将它喂得膘肥体壮,用来斗鸡玩。 苏洛洛对陶元拿鸡当宠物,以及粗暴取名方式表示无言以对。看在他一脸高兴的份上,她甚至不忍心告诉他这其实是只下蛋用的鸡。 最初苏洛洛只以为他不过是图个新鲜,过不几天就会抛在脑后。 谁知陶小皇子对他的小石头格外上心,不但日日去鸡圈中瞧它,甚至还将自己的金镯子挂在鸡脖子上,说是要“有福同享”。 小石头初来乍到时本就丁点大,那么大一个金镯子挂在脖子上差点给它压死。最后还是苏洛洛率先发现,给了他脑瓜子一巴掌,陶小皇子这才委屈巴巴地把金镯子收回来。 可小皇子对他的小石头喜爱依旧不减,整日扯着苏洛洛就夸他的小时候长得有多可爱。 直到有一天,小石头长大了,变丑了。一身细软的黄色绒毛逐渐褪去,因为处在换羽期,是以半秃不秃。 陶小皇子伤心欲绝,整整两天吃不下饭。苏洛洛等各方人员出动纷纷表示安慰,但依旧劝解无果,最后还是姜师姐亲自给他烧了份地锅鸡。 小皇子吃饱喝足后,一抹嘴,立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继续带着他丑不拉几的小石头在学宫横行。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 这日一早,众人围聚一团用着早膳,苏洛洛刚准备低头抿口粥,谁知陶元风风火火地窜进了屋中,一甩袖,差点将她的脑袋按进碗里。 好在裴恣眼疾手快,及时用筷子抵住了她的额头。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米浆溅到了她脸上,苏洛洛极力按捺着脾气,擦了把脸:“陶元,你又想干嘛?!” 小皇子自知理亏,缩了缩脑袋,然后委屈道:“我的小石头不见了。” 那崽子他每天都不离手,所有人都是看见的。 “你昨日不还抱着吗?” 虞几清搁下筷子点头道:“昨日晚上我与沫沫还去看过,就关在鸡圈里。” 陶元急得直跺脚:“今早就不见了,我瞧了鸡圈后面栅栏有个洞,其他都没少,就只有小石头不见了。” 凌云志咬了口饼,在一旁说风凉话:“不会是被黄鼠狼叼走了吧?” “这里还有黄鼠狼?” “这山沟里,什么东西没有。” 凌云志那边话音方落,陶元就头也不回地往外面窜去了。 本以为只是寻个小鸡,至多也是在学院附近范围之内,应当花不了多少时候,没曾想一连大半日,竟然都没有人见过陶元。 今日恰好是学宫给他们放假休息的一天,和尚与姜师姐都不在学宫。 苏洛洛与裴恣几人将整个学宫翻了一遍都未寻到陶元,倒是在鸡圈不远处草垛后面新挖的那坑里找到了小石头。 -- 第53页 这下鸡找到了,人倒是丢了。 众人在学宫大门前汇聚,目光相对皆摇了摇头。 凌云志摸了摸下巴,冷不丁道:“他不会真的去山里寻黄鼠狼了吧?” 学宫附近几座山姜师姐都带着他们去过一遍,为了防止有人走失,姜师姐还特地在山中设了不少传送阵,就算要找鸡,也花不了一上午的时间。 忽然想起什么,苏洛洛脸色微沉:“我记得姜师姐曾和我们说过万万不得入东边那座浮玉山,陶元他……会不会是去那了?” 听闻“浮玉山”三字,沫沫似乎被吓得不轻,她声音哆哆嗦嗦:“我听从前听别人说过,那里有、有很多会吃人的妖怪……” 这时,去学宫外围寻人的裴恣也回来了。 “浮玉山山口前有一串脚印。” 昨夜刚落完小雨,地面土壤还未干,浮玉山这一带几乎算是无人之境,但凡有人入内留下的印记极为清晰,而这串脚印通向的正是浮玉山的山道。 瞧见苏洛洛抬步就要朝浮玉山里走,沫沫忙拽住她的衣袖,急切道:“洛姐姐,我们还是等易宁师兄和姜师姐回来吧,我听人提到过这浮玉山里有鬼门,连着地府的恶鬼道,很危险的。” 苏洛洛摇头道:“陶元还在里面,已经等不了了。我了解他的性格,若是遇上危险定是跑得比谁都快,可到现在都没动静。” “我与你一起去。”虞几清生于药王谷,谷中最是讲求仁与义,对于萍水相逢之人都能施加援手,更何况是相处那么久的同窗。 末了,她转身又对沫沫道:“此行我身上会带着追踪符,若是易宁师兄与姜师姐回来了,我们还没出来,你便告诉他们根据符位追寻便可。” “好。” 苏洛洛也是点头默许,沫沫的情况实在不合适跟随他们前去,还是留在学宫内比较妥当。 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后,几人便准备出发,其中还有裴恣,从最开始,他就打算跟着苏洛洛一同前去。 沫沫与晏慎留下她并无异议,只是…… 虞几清暗自瞥了眼兀立原地,岿然不动的凌云志,剑刃铮然出鞘,剑锋直指他的喉咙。 她口吻强硬:“你也去。” 本以为事不关己的凌云志突然瞪大眼:“我去做什么?” “是你先骗陶元说小石头别黄鼠狼叼走了,这事你也也责任。” “……不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凌云志又气又笑,“分明是他自己……” “别废话。”手腕翻转,剑光逼人,虞几清逼问,“去不去?” 凌云志气得牙痒,可面上依旧得赔笑:“虞大小姐,你这剑都架我脖子上了,我能不去吗?” 话一说完,虞几清以剑抵肩强行押着凌云志追上了苏洛洛他们的脚步。 因浮玉山中生长的树木多呈现黑褐色,是以常人都习惯用“黑山”来称呼此地。这里说来倒有几分玄妙,无论什么品种的草木但凡只要挪到这里来中都会变得如此。 其中配合了不少鬼神怪谈,看着确实诡异,可直到进来之后苏洛洛才发现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山中的瘴气太重了。 好在虞几清从谷中带出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用来抵御瘴气的丹药。 对于这片古怪的山林,几人极为谨慎,可他们一路前行,走了许久却也不见半个活物。 整个浮玉山一片死寂,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好在陶元的脚印一路下来都极为清晰可见,只是追至一片水潭之后,这些痕迹都断了。 面前的潭水没有半点波痕,宛如一摊死水。裴恣蹲身,以灵力汇聚成一个小人跳入潭中,仔细探查周围的状况。 “潭面之下还有一处暗河,流向对面的石壁,向下五尺之处有一处石缝通道,能够并行通过两人,穿过通道可以直接抵达山中的溶洞。” 苏洛洛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象,他们走到这已是路途穷尽,潭水横截了他们的去路,如今也只能去溶洞看看了。 苏洛洛着急寻人刚准备拉着裴恣入水,结果面前突然横出一只胳膊。 顺着胳膊望去,苏洛洛疑惑地眨了眨眼,只见虞几清从腰间掏出一个珠子来:“我带了避水珠。” 苏洛洛一着急差点忘了她身上还有这种宝贝。 瞧了眼虞几清手中的珠子,凌云志的语气说不出是挖苦还是羡慕:“不愧是大户人家,有钱真好。” 放言整个三界,避水珠屈指可数,大多都被门派当宝贝供着,她倒好,直接揣在身上。 似乎早已习惯凌云志阴阳怪气,虞几清手腕一转,拿剑柄抵着他的肩:“走。” 有了避水珠,几人很快通过了暗河下狭窄的石缝,进入溶洞以后,这里的水就要比外面清浅许多,潭水渐渐分散变成了溪流。 众人顺着溪流的方向朝洞外走,行至光亮之处这才发现浮玉山并非只是单纯的一座山。从这放眼望去前面的几座山头都是黑得彻底。 可分明从外界看只能瞧见一座,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估摸着应当是有人故意在这里设下了掩人耳目的阵法。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群山,苏洛洛有些头疼。先不论直接上山,光是两山夹缝中的山坳便有两条,她犹豫了一会:“要不我们分两头行动?” 为了节省时间,也只有如此,裴恣对苏洛洛的意见素来不会反对,而虞几清对此也表示赞同,还不等她来得及拔剑,凌云志一个激灵,立马将她的剑按了回去,满脸赔笑:“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 第54页 就这样,苏洛洛与裴恣,虞几清与凌云志分别朝不同方向行进。 虽说是两山只见夹缝,地势也算平坦,但此处的路径并不明显杂草乱枝丛生,苏洛洛与裴恣在确定此处根本无法通行后,便顿下脚步打算折返。 谁知,二人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到一阵虚弱的□□。 苏洛洛抬头环视四周,立马发现了被藏在一堆枯枝之下,倒吊在崖壁上的陶小皇子。 “……” 捆绑陶元双腿的并非什么麻绳,而是天然藤蔓,再加上附近的路极为难走,苏洛洛觉得这二傻子应该是不小心把自己挂上去的。 裴恣挥出一记灵刃斩断藤蔓,飞身将陶元从崖壁上提下来。 小皇子因没有服用驱散邪气瘴气的丹药,此时被熏得神志不清,嘴里呜呜噫噫唤个不停。 好在虞几清还留了一些丹药在她这作备用,小皇子服下药后,躺在地上念了一堆胡话之后终于清醒了。 甩了甩沉甸甸的脑袋,陶元摇摇晃晃坐起身,眼神迷离:“我这是死了?” 苏洛洛见他没醒,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陶小皇子惊呼一声,“刷”地窜起身,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我、我没死?”小皇子上上下下将自己摸了个便,而后干嚎一声扑向了苏洛洛。 裴恣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把,直接让陶元扑了个空。好在小皇子沉浸在惊吓之中并未发觉他的小动作。 小皇子转而将魔爪伸向裴恣,他扯着裴恣的衣袖使劲往外拽:“我、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怎么了?”苏洛洛瞧着他的反应,总觉得这浮玉山并不止他们看到得这般平静。 在二人的询问之下,小皇子这才将到此处的经过告知。原来他寻小石头无果,鬼使神差地跑上浮玉山来,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便打算半路折返,谁知回头撞上了一队人马,他立马就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他蹲在山林丛木之中听到这些人提到了关于“鬼界”“战乱”的字眼,便一时好奇便跟上了他们,后面他们行至一片连根草都没有的山坳,没有躲藏的地方,他也不敢再追了。 “我还看到他们里面有个山洞,洞口的阵纹我认得,是禁术,而且他们还俘虏了一些寻常百姓,应当是魔族和妖族的人,但都是妇孺。” 苏洛洛神情一凛:“你跟着的那些又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但多数是半妖,还有一些应该就是人族,但他们的服饰很奇怪,应当是些附近部落的族民。” “我还听到他们说要等到月圆时就行动,他们是不是打算在这三界交互之处掀起战乱啊?。”小皇子脸色煞白。 虽然只是根据模糊的字眼猜测,但他确实猜的八九不离十。 苏洛洛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原书中确实有一群主战的半妖以及被灭族的部族遗民欲图掀起三界战乱。 他们暗地偷偷抓捕各族百姓,用残忍的手段虐杀,再嫁祸到对方部族。如今三界的局势本就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私下暗流涌动。 这么一来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 因为原书并未提及这些半妖与遗民的根据地,是以苏洛洛也并不太清楚。 但她记得当主角团进入这个副本时,三界战局已经难以扭转,从中爆发了几次规模不小的战役。而主角团兜兜转转,废了好些功夫才解开这场阴谋的真相,阻止三界战乱。 如今距离月圆似乎还有好几日,他们或许有机会可以提前解决掉这个……麻烦。 望着面前愣头愣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又闯祸,是以拼命想要拽他们回学宫的傻小子。 苏洛洛:“……” 只是出门找个鸡,误打误撞都能寻到人家老巢,原来他才是真·副本终结者。 第27章 文弱 而且还不太……牢固。…… 学宫庭院内。 面前的身影如同无头苍蝇在院子里瞎转悠, 晏慎一手撑着下巴看得昏昏欲睡。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喂,你别转了。” 从苏洛洛他们走后, 沫沫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 满脑子都是那些怪谈听闻。 瞧见晏慎叫她, 她调转了步伐方向:“晏大哥, 你说姜师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这都过去好久了。” 晏慎抬头望了眼天, 似笑非笑:“现在才不过小半个时辰。” “可、可是……”小姑娘使劲揪着衣角,苦兮兮地皱着眉头, “要是他们有危险怎么办?” 晏慎的语气漫不经心:“那你为何不跟去?” 沫沫垂着脑袋, 满脸懊恼:“我拳脚功夫不好, 只会添麻烦。” 少年勾唇一笑,突然凑近, 一双黑润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似是蛊惑:“可你还有其他本事……” “所以你要我带你去?” “可以吗?”小姑娘眨了眨眼,“但我还要传话的。” 晏慎笑了笑:“学宫教过如何画留音符,只要将这些东西贴在大门上, 易宁师兄和姜师姐来了自然就会看见……” “可是……”沫沫皱了皱眉, 可她依旧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你不想救他们吗?” “当然想。” 他故意拉长了音:“那儿可是连着地府的恶鬼道,若是不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 第55页 这种唬人的话,常人听了定是半信半疑,可小姑娘心思单纯,立马全信了。她表情纠结:“那、那你带我进去可以吗?” 瞧见目的达成,晏慎突然歪着脑袋瞧了她一会,又道:“带你去是没问题, 可你若是给我拖后腿了怎么办?” 只见沫沫认真地拖着脑袋思考了一会,拉着少年的衣袖,眼神澄澈,信誓旦旦道:“晏大哥,我发誓我一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一定会听你的话,而且我、我不会死的。若是遇到危险后晏大哥也不用管我,还可以拿我来挡的……” 少年眼角一弯,心道还是真是个笨蛋。他从最开始便打算去浮玉山,只不过不想与苏洛洛他们一起。 可山洞中的那些人可不好惹,最近满月将至,他的灵力也逐渐变弱,是以才想哄骗带着她一同前去,不料自己还未开口,这笨蛋就主动说要给他做挡箭牌。 如此一来,最好不过。 就这样,在学宫大门贴下留音符后,一肚子坏水的少年拐着单纯的小姑娘就进浮玉山了。 其实浮玉山通往后面的山谷并非只有苏洛洛他们走的那一条路。他先前也来过几次,对这里也要比其他人要熟悉许多。 从入浮玉山开始,沫沫便一直神经紧绷,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但凡有一点动响就害怕得不行。 大概是因为临行前与晏慎保证过绝对不拉后退,她愣是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只是,这身体都快抖成筛子了。 少年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小姑娘受到惊吓浑身瑟瑟发抖的模样。 其实浮玉山外围这片林子里根本就不会有活物,那些什么吃人妖怪不过是大人故意哄骗小孩的话罢了,而所谓的鬼门原本是在后山,不过现在早就消失了。 沫沫给自己壮了胆,谨慎地走在前头,不时左右张望,一直不肯掉以轻心,但凡一点风吹草木的声音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就在她全神贯注观察着周围的动向时,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小姑娘寒毛倒竖,吓得直接一蹦三尺,窜到了少年的身后。 晏慎抿唇轻笑,回头望她,只见小姑娘眼睛红通通地,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表情,少年的逗弄的心情全无,语气中反而隐隐多了几分怒意:“既然那么害怕还跟着来做什么?” 胆子比兔子还小,分明怕得要死,却为了一群相识不过两个月的人就敢跟进来。 ……真蠢。 这么一想,少年的心情就越发不爽。 沫沫只以为是自己拖累进度,惹人不高兴了,立马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从他身后走出:“我、我没有!” 末了,她还蔫巴巴地小声补充道:“沫沫一点都不怕。” 收敛了面上的玩味,晏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小姑娘见势,提着裙子立马跟了上去:“晏、晏大哥,我们这是往哪去?” “东边。” - “你那时见他们是在何处?” 陶小皇子绞尽脑汁地回想当时的情景,笔划道:“就是中间有点凹进去的一块平地,周围都是山丘,就、就像一个盆的地方,我最初是沿着山顶上面的路跑过来的,这里正好连着东边。” 苏洛洛面色忽变。 糟了!虞几清他们就是朝东走的。 陶小皇子瞧她起身就要走,立马拦着她:“你去做什么?我们还是先回去把这事告诉秃驴和姜师姐吧。” 裴恣面色凝重:“虞几清凌云志与我们兵分两路,他们往东走了。” 陶小皇子本以为只有苏洛洛他们来寻自己,不曾竟然还来了别人,立马哭丧着脸:“这可怎么办?” 苏洛洛眸中暗潮汹涌,裴恣一眼便知她不想拖累旁人,无法直接替人做下决定。他率先开口:“我与你一起去。”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陶小皇子也不甘落后:“我还记得回去的路,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虽然当初只是在山里闷头乱窜时,但他还真就不小心还摸出了一条近路。 根据陶元所说,这里看似周围密闭,其实有许多出口,但并非天然所成,而是人为,应当与他遇到的是同一批人。 他们没有原路折返,而是顺着藤蔓攀上崖壁,寻到了一个开在半山的隧洞。在陶元的带领下,他们从隧洞走出,苏洛洛低头便瞧见不远处就是他们和虞几清分别的地方。 陶元告诉她,那边的山路一走过去就是光秃秃的山坳,连根遮羞的草都没,很容易被人发现,只能从上面走。 走到半路,前面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几人立马分散躲入周围的草木之中,屏住呼吸等待对方出现,谁知还不等他们来得及动手,伴随着急促脚步声的,还有凌云志歇斯底里地呐喊。 “别打了!我都说了,只是路过啊兄弟们!” 很快凌云志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他背后的虞几清则昏迷不醒,苏洛洛见势立马上前追问:“怎么回事?” “先走,路上说,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想来应该就是那些人,他们加紧了脚步就往山下赶。 虽然几人的脚程并不算慢,但却不比这些常年居住此地的“土著”。 还未走下山,苏洛洛他们就被包围了。 -- 第56页 凌云志一路背着虞几清蹦跶,累得直翻白眼,可依旧不忘嘴贫:“各位大哥们,我们不过只是一群学生,来寻个人,现在人已经找到了,还望大哥们放我们条生路……” 拦住他们的有妖,有人,虽然面容各异,但行动却整齐划一,看着应当是操练过的兵卒。带头的应当是只野猪半妖,人面猪耳,嘴里生着獠牙。 野猪半妖斜睨他一眼:“就是那个招收三界各族的泽明学宫?” 方才他喊了半天,对面愣是没有回他一句,凌云志小声嘀咕:“原来听得懂人话。” 瞧对方面色不善,他立马轻咳几声,随即正色道,人模狗样地道了声,“正是。” 野猪半妖思虑片刻:“既然如此……” “那就都抓起来吧。” “……” 瞧见没有商量的余地,裴恣眼神忽变,趁人不备顺势地踢起脚边几块石子,对面见势纷纷以臂遮面,可这些石子对准的并非他们,而是悬在左前方的一块巨石。 悬石顷刻被拦腰横断,从山体滚落,一时间地动山摇,碎石散落,黄尘四起,不少拦路的兵卒因疏于防备被砸得结结实实。 “走!” 众人趁机四散而逃,野猪半妖一时无法抽身,只能对着他们的背影吼道:“主上在山中设了阵法,你们跑不掉的!” 苏洛洛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这野猪半妖不过是个领队的小头头,他上面还有其他人。 一众人上蹿下跳,躲避着后面的追击。 陶小皇子两手空空,眼看一只生着三个脑袋的四脚蛇逼近,他左右张望,顺手就扒着石头一通乱砸。 凌云志背着虞几清不便出手,苏洛洛裴恣分别立于左右两侧,为他俩开道。 他们一路狂奔回到了溶洞口,却意外发现此处已经被阵法所封,苏洛洛与裴恣合力都未能将其强行打开。 陶小皇子急道:“我进来时是直接化龙身翻进来的,要不我载你们走。” 裴恣摇头:“上面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办?” 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将虞几清安置好,凌云志在周旁贴了几道符,甩了甩手腕,放松筋骨:“还能怎么办,打呗!” 回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主,苏洛洛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凌云志吧咂着嘴:“大概吓晕的吧?” 苏洛洛也知他满嘴胡话,便将目光转向女主,很快她便发现虞几清后颈一道清晰的红印…… 眼看他们已无路可退,对面的追兵即将逼近,陶小皇子急得直跺脚:“要是咋们今日集体阵亡怎么办?” 苏洛洛回头就瞪他:“闭上你的乌鸦嘴嘴!” 小皇子呜呜咽咽,伤心极了:“……我的小石头还没找到。” 苏洛洛恨不得直接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她有气无力道:“没丢,找到了。” “真的?” 苏洛洛瞧他变脸的速度,忍不住啐他:“瞧你那出息!” 裴恣一直从旁默默打量着周围的山势,意图寻找防守之地。 而陶小皇子瞧见周围一圈没人理他,便屁颠屁颠去寻了裴恣:“裴小弟,你又看出什么没?” 长睫微颤,少年摇头。 “这边能走的地方全部封住了。” “那不是死定了?” “对面出动应当有百余人,目前折损不过二十,他们虽然修为不高,但人数占优势,而且刚才有信号声响,他们应当是在寻求增援。所以赢得可能只有一成。” 凌云志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那还用说,他们这么多人,肯定打不赢。不过,裴兄为什么还有一成?” 反正无路可逃,几人干脆原地唠嗑。 小皇子也凑上前:“一成也是有可能啊!是什么啊?” 裴恣心里怎么想的,她闭眼眼睛都能猜到了。瞧着两人兴奋的模样。 苏洛洛毫不犹豫地打击:“等着天上掉下个绝顶高手。” “……” 很快野猪半妖带着人马赶到,似乎是因为方才吃了不少苦头的缘故,半妖瞧他们三三两两聊了起来,在支援未到前一时竟不敢贸然上前。 苏洛洛趁此期间踹醒了一直装死的系统,可神识进入虚拟空间后却发现关于这断剧情的所有代码文件都被锁光了,灰扑扑的,连看都不给看一眼。 原先分明说好是靠学习来修改剧情,如今却是这也锁了,那也锁了。苏洛洛暗骂一声狗系统,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和尚与姜师姐那了。 对面看着他们这边的形式怎么也不像是有底气渐弱,再加上后续的支援马上就要到场,一群人蠢蠢欲动。 苏洛洛暗中捏住符纸,裴恣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出鞘,就连陶元与凌云志两人脸上都有了凝重之色,就在两方对峙,剑拔弩张之际,姜师姐挎着小竹篮晃晃悠悠地出现了。 方才严肃紧张的局面随着姜师姐的出现被打破,苏洛洛没忍住多瞧了几眼,篮子里放的都是些瓜果蔬菜,还有一小袋米,怎么看都是刚从集市上买菜回来。 “……” 姜师姐瞧了眼身后的小崽子们,然后幽幽叹了口气。她话中虽带着责意,但语气依旧温和:“都说了不要进来,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来了……” 此事都因自己而起,陶元羞愧低头,似乎又想到什么,他左右张望:“秃驴呢?姜师姐,他没和一起你来吗?” -- 第57页 “混账!”话音刚落,和尚的斥骂声就从背后响起,“不好好待在学宫,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和尚虽然嘴巴毒,但修为倒是与他那臭脾气不相上下。瞧见他来了,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姜师姐见状,就将手中的小竹篮往苏洛洛怀里一塞,笑眯眯地叮嘱道:“洛洛,你等会帮我把这个也带回去吧。” 苏洛洛一脸懵地点了点头。 收回目光,姜师姐扭头又对和尚道:“易宁师兄,他们就劳烦你带回去了。” 和尚点了点头,对着一群小兔崽子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拉着一张脸:“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凌云志难得闭上了那张嘴,背起虞几清就要往外走。 倒是陶小皇子摸了摸脑袋,依旧不忘抬杠:“秃驴,不会就留下姜师姐一人吧?你也太没良心了。” 和尚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叫你走就走。” 相比于和尚的暴脾气,姜师姐的态度就要温和多了,她莞尔一笑,安抚道:“没关系,我一人就可以了。” 小皇子一脸担忧:“可、可是他们那个洞穴中还有好多人。” 他犹豫了一会,看着姜师姐似乎很有底气的模样,顺口就将方才所见所闻全部告知。 姜师姐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温和地与他保证会把那些人一起带出来的。 苏洛洛本还有些迟疑,可看在他们拉扯了许久,对面带头的野猪半妖竟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份上,最后一咬牙便将陶元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和尚领着他们穿过溶洞,苏洛洛忍不住问道:“易宁师兄,姜师姐她一人真的没事吗?” 毕竟姜师姐看起来那么文弱,而且还不太……牢固。 苏洛洛曾有幸见识过姜师姐劈柴差点把胳膊甩出去,最后还是她在旁边扶着,然后眼睁睁看着姜师姐拿了盒针线,手法粗暴地把胳膊缝回去的。 比起陶元,和尚对苏洛洛的态度倒是要好上许多,他闭了闭眼:“若她不行,就没人阻止了。” 第28章 九黎国 “这东西是谁拿过来的?”…… 苏洛洛一行人走了, 可沫沫跟着晏慎还在浮玉山内打转。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可瞧着对方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也不敢多问什么。 眼前的地势越来越高, 视野越发开阔, 只是这天色逐渐暗沉。 晏慎收回目光:“很快就到了。” 话音方落, 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倏地蹲下身,顺势将一旁的沫沫也按入了草丛中。 小姑娘显然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惊呼出声,却被捂住了嘴。 “嘘——”晏慎头也不回只是往下面眺望。 沫沫眨了眨眼, 回过神,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此处是一片断崖, 因地势高是以能够轻而易举将附近几座山的景象收进眼底,而这断崖下面就是一个寸草不生、遍布嶙峋怪石的山坳。 如今山坳中汇聚着一大批人。 小姑娘很快就发现这群人中大部分都是半妖, 还有些是穿着奇异服饰的人族。 她伸长了脖子, 转动着眼珠,突然注意到走在人群前面的姜婉箐。 “是姜师姐!”沫沫下意识抓住了少年的手腕,虽然压低了声, 但语气中是依旧压抑不住的兴奋。 少年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眼中划过不明的意味。好在小姑娘并未注意,而是开始搜寻其他人的身影, 可目光扫荡了一圈都未发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其他人呢?” “大概都已经回去了吧。”晏慎收敛了异样的情绪,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形势。 沫沫虽然心思单纯,但也瞧得清局势,看着他们似乎都很畏惧姜师姐的模样,便立马放下了心。 “那我们也回去吧。” 晏慎头也不抬:“不急,再看看。” “可是……” “我记得某人可是说过, 入了浮玉山便要听我的。” 小姑娘瘪了瘪嘴,只好恹恹地蹲身继续藏在草丛中观望。 恰在这时,山洞之中走出了一个人,看着应当是头领,周围的人对他毕恭毕敬。 因为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就算两人都为修道之人可也依旧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 晏慎所幸折了一道符纸,偷偷钻入人群前去打探。 很快,下面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姜师姐轻叹一声:“木遥,九黎国已灭,过了那么多年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就算挑起三界战乱依旧不会有结果的。” 沫沫对听墙角的事本并没多大兴趣,因为太过无聊索性低着脑袋戳地上的草玩,可她一听到九黎国,立马竖起了耳朵。 她从前听族人提起过,九黎国是古国,与他们羽民一样都流传了许久,只不过他们羽民不死族一脉尚且还能苟且偷生,可九黎国却在十多年前就灭亡了。 那时她年纪还太小,记得并不清楚,只知道似乎是与鬼界有关。 那个叫木遥的人和姜师姐都是九黎国遗民吗? 被唤作木遥的年轻男人怒不可遏:“当年恶鬼现世,整个三界上下都无人前来救援,他们眼睁睁看着九黎国被灭,又凭什么享受着我们族民用血肉换来的安宁?” “当年谁都没想到鬼门会出现在国度,一夜之间的变动,他们就算有心也根本来不及。”姜婉箐无奈道。 -- 第58页 木遥:“若非他们一心想要入天外天,界位又怎么会发生异动,鬼门又怎么会出现!” “姜婉箐,你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难道就没有半点怨吗?” 瞧着面前之人冥顽不灵,姜婉箐不知作何感想,她低眉敛目:“从开始我便料到了这个结局,为何要怨。” “也对。”木遥冷笑,说的话直戳人脊梁,“所有人死后一闭眼就什么也没了,唯独你还能在阳间行走,除却要经常修补皮囊倒也与普通人无异,你又有什么可怨的!” 沫沫的脑瓜子飞快运转,虽然不明白两人话中的含义,但依旧精准的抓住了关键词。 姜师姐真的不是活人? 曾经他们在学宫偷偷讨论过姜师姐到底是什么来历,虽然大部分认为姜师姐并非活人,但按照天地规则来说死人的魂魄不得留在阳间,是以他们一直都没讨论出结果来。 “再过一段时间我便会离开的。”姜婉箐盯着手腕上缝补的红线轻声道。 木遥哽着脖子:“那最好不过!” 收回目光,她话锋一转:“可我如今还未离开,既然学宫收留了我,我便要遵守学宫的规矩,三界绝不能再出现混乱。” 姜婉箐神色淡然,刺在皮肤中的丝线此时竟泛着猩红的光,她的脚下陡然生出一股黑气,“所有你打算让我动手安顿这些人,还是你自己亲手交给我?” 就算隔着老远,沫沫依旧能感受到一阵刺骨的阴寒,虽然她修炼不行,但对分辨各种气极为敏感。 这是……鬼气! 比起小姑娘迟钝呆滞的反应,一旁的晏慎就要显得兴奋多了。 舔了舔干裂的唇角,他眸中泛着一丝光,果然是她。 传言界位错乱,鬼门现世,连通地府恶鬼道,此事就算是鬼界的判官也无法阻止。 鬼门位置不定,每隔几年便会出现一次,没有任何征兆,是以极其难寻。 三界各族上下想尽了办法封印鬼门,可依旧无果。 自从十多年前,九黎国被灭后,鬼门再未出现,原来它就在姜婉箐的身上。 大概是谈判结果不尽人意,天地霎时变得昏暗起来。无数小鬼从地底爬出,虽形态可怖,但它们在姜婉箐的操控下并未伤人,只是驱赶他们离开。 小姑娘蹲在一旁还在努力消化着他们话中的含义,而此刻姜婉箐与那木遥依旧在争辩着什么,晏慎心念一动,微微抬手,袖下的飞针瞬间离身。 因为飞针极为细小,极难被人发现,就算是跟着他的沫沫也未察觉什么异样。 飞针顺着姜婉箐的后颈而去,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隔着一丈距离,她就发现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挥袖将飞针尽数扫回,她抬眸意图寻找行刺之人 姜婉箐的修为要比他高上许多,飞针折返的速度要比方才快上许多,根本避闪不及。 晏慎暗自瞥了眼身旁发呆的小姑娘,他咬了咬牙,在一瞬间里脑中划过无数个可能,终究还是放弃了。 “扑哧——” 飞针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胛,晏慎闷哼一声,趁着那人未追来,单手飞快结印将沫沫一同扯入了虚空。 只不过一个扭头的功夫,小姑娘就发现他们站在了学宫大门外。 她眨了眨眼,一脸迷茫,显然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我们怎么回来了?” “难不成你还想留在那?” “不想。”小姑娘呆呆地摇头。 晏慎强打起精神,瞧她还愣在原地,忍不住开口道:“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回去。” 沫沫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着,盯了会少年苍白的面孔,又想起了方才姜师姐的回眸,与那个奇怪的动作。 她担忧道:“晏大哥,你没事吧?” 她心想会不会是姜师姐把他们误认为小贼之类的,所以在她出神的功夫对他们动手了? 少年忍着伤口的疼痛,轻嗤一声,反问她:“我能有什么事?”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一想也是,晏大哥比自己厉害多了,怎么会有事,思及这里她立马收了心思。 恰在这时,学宫内传来几人的嬉笑怒骂声,小姑娘眼神一亮,立马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找人了。 夕阳的余晖笼罩整个天幕,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晏慎捂住肩胛,轻轻呼了一口气。 肩胛的痛意越发清晰,少年反而勾起了唇角,低笑一声,喃喃着:“这倒算自作自受了……” - 和尚将他们领回学宫后,臭骂了一顿,紧接着便跟随姜师姐一起安顿浮玉山的那群人,直到现在都还未回。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兔崽子们团团围住姜师姐留下的竹篮,并决定自己动手做菜。 苏洛洛的厨艺得了玉瑶子真传,恐怖到令人发指;虞几清切菜如同舞剑,她深以为剑道同样适用于庖厨,因追求精益求精,是以将菜叶切得比头发丝还细;而沫沫忘性比较大,总是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加过调料,是以一遍一遍不辞劳苦地倒盐……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最后,烧饭的重任只能交付给了裴恣和凌云志二人,而苏洛洛她们则围在一旁剥瓜子唠嗑,看着他们围着炉灶跳脚。 一群女孩子其乐融融,只是中途混进了一个不明生物。 -- 第59页 陶小皇子抱着他的小石头,蹲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苏洛洛驱赶无果。好在凌云志往他屁股踹了一脚,塞了个沥水篮,喊他去洗菜,这才把他支开。 若放在以往,按照陶小皇子的脾气铁定不干,可今日一群人忙活大半天似乎都是因为他而起,他自知理亏,只好乖乖照做。 眼看天色渐暗,唯独只有晏慎一人不在场。众人或许早已习惯晏慎独来独往,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 唯独沫沫回想起离开时那人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担心。 戌时一过,众人三三两两离开,小姑娘特地蹲在斋舍外的院门,可一直都未等到晏慎的身影。 纠结许久,最后沫沫还是提着灯跑出去找人,可学宫范围那么大,虽然从他们来了以后修缮了一大半,可依旧还有许多废弃的地方。 小姑娘跑得满头大汗,就在差点放弃的时候突然听闻了有东西碰撞的声响。 她提着灯探头探脑顺着声音方向走去,很快就在一间荒废的屋舍中寻到了昏迷不醒的晏慎。 沫沫见势,匆忙上前想要扶他回去,可无意间却发现了他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 小姑娘愣了愣,倏地抬头,这才注意到晏慎脑袋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对耳朵,大概是病痛的缘故,此时正无力的耷拉在两侧。 妖族只有修炼到一定地步才能化人形,但半妖出生以来便是人的模样,只是在没有灵力维持的情况下,他们会露出一部分妖族的特征。 沫沫眨了眨眼,晏大哥躲在这里难道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半妖的身份吗? 小姑娘犹豫片刻,以灵力划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喂服。看着少年脑袋上毛茸茸的耳朵,小姑娘做贼似的飞快伸手摸了摸。 软乎乎的,还有弹性。 沫沫没忍住多摸了几下,强忍着好奇心收回手,又朝他身体灌输了一部分灵力。 他们羽民很少有人能够修炼,不死族一脉几乎是完全断绝了修炼可能。大概是因为上天赐予了他们无疆的寿命,作为交换而剥夺了他们的修炼的机会,很多不死族终其一生都未能踏入仙途,而沫沫能够结出灵根,已经极为不易。 虽然,她的灵力微弱得可怜。 将全身的灵力尽数灌出,很快少年的耳朵以及身后的尾巴消失了。 眼看晏慎隐隐有了清醒的迹象,小姑娘踮起脚提着灯匆匆便离开了。 - 浮玉山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和尚与姜师姐也没细讲其中的究竟,后续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他们二人亲手安排。 而陶小皇子深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并发誓痛改前非,改头换面好好做人。 开头前两天倒是有些人样,上课不犯困也不打诨,下课后主动帮忙干活,然而事实上,陶元身上的懒劲已经深入骨髓,没得治。 第三天他又恢复了那副纨绔公子哥混吃等死的模样。 学宫很快便恢复如初,一切都照常运行,唯独姜师姐从浮玉山回来以后就极少出现。 原先是由姜师姐教授的课程,现在全部变成和尚一人。 苏洛洛带头去问原因,可和尚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但他们一群人也不是没去瞧过姜师姐,至少看起来也与平日并无太大区别,除了身上缝合的红线更多了些。 这日,苏洛洛出门正巧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沫沫。 小姑娘怀里似乎端着什么东西,一蹦一跳地就往姜师姐院子里赶。 看着小姑娘一脸高兴的模样,苏洛洛疑道:“沫沫,你这是做什么去?” 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小姑娘笑得傻里傻气:“集市上新来了一家卖烧饼的摊子,是晏大哥叫我拿给姜师姐的。” “晏慎?” 沫沫点了点头,并未发现苏洛洛异样的表情,自顾自道:“这个饼可好吃了,洛姐姐你要尝尝吗?” 苏洛洛对这类东西本没多大兴趣,若是东西是沫沫一人送的倒没什么,只是多了晏慎这一关,总觉得有些微妙。 沫沫蹦蹦跳跳地身影以远去,苏洛洛仔细端摹着手中的酥饼,也并未查出什么异常。 她默默擦掉嘴边的碎屑。 ……还挺好吃的。 - 苏洛洛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到了傍晚,学宫里真的出事。 一阵诡异的嘶吼咆哮声从姜师姐的院内传出,霎时间整片天突然被乌云黑气笼罩。 紧接着又传来沙石爆裂的声响。 事发时,几个女孩子都待在宿舍中,动静一出,虞几清率先持剑跟随声音方向而去,她与沫沫也紧随其后。 等到苏洛洛她们赶到时,却见半空中裴恣与凌云志二人正与姜师姐打斗纠缠。 院中放置晾晒农作的竹具七零八落,屋瓦碎了一地。 瞧见她们来了,躲在院子树后的陶元探出了脑袋,立马朝她们招手示意:“快!过来——” 苏洛洛连忙跑上前:“怎么回事?” 陶小皇子急切道:“我和裴小弟还有凌云志本来是打算回去的,突然听到这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前来瞧瞧。谁知一开门,姜师姐就双眼通红的,怎么叫唤她都没用,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们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对于姜师姐他们了解并不多,从前也并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虞几清双眉紧皱:“易宁师兄呢?” -- 第60页 陶元:“我方才没找到他。” 看着姜师姐如今谁也不认的模样,小姑娘忧心忡忡,攥着衣角,毕竟那日她可是亲眼看见姜师姐她…… 小姑娘急得直跳脚:“我知道易宁师兄经常去的几个地方。我去找找。” 话音一落,沫沫提着裙子就跑开了。 就算裴恣与凌云志相互配合也难以招架住姜师姐的攻势,苏洛洛起身便上前帮忙。 虞几清也紧跟而上。 可直到她们二人靠近才知,姜师姐周身的压威到底有多恐怖,从外看来分明什么都瞧不见,可凭空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想要将人撕碎,耳边还传来了类似恶鬼哀嚎的声响,让人不战而栗。 所有人的动作都因莫名力量拉扯而被放慢,可姜师姐却一改平日的温吞,动作迅猛,而且招招都是往命门里去。 苏洛洛侧身避闪,勉强躲过对方的利爪,其余几人见势欲趁机结阵将其围困,但这只是徒劳。 不过片刻功夫,所谓的阵法就被生生撕裂。 再这般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所有人隐隐都有了疲乏之色,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 苏洛洛站定,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可就在这时,一股黑气骤然从姜婉箐身上蔓延而出,汇聚众人脚下。 眼看这些黑气慢慢拢聚成形,苏洛洛脸色一变:“快走!” 可惜,为时已晚。 一时间,大半个院子化作了一片沼泽,小鬼们从沼泽中爬出死死地缠住众人的双腿,让人无法动弹,它们源源不断从地下爬出,欲图吞噬众人。 苏洛洛使出浑身解数,但对这些小鬼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如今,蹲在一旁揪心等待的陶小皇子成了他们几个中唯一能跑能动的活人了。 小皇子四肢不勤,懒到出奇,修习的术法都是半吊子,压根上不了台面。 可瞧见他们都被擒了,他一个人也不好干站着,不然也就太混账了,想到这里小皇子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把不足一掌长的短刃,举过头顶气势汹汹地朝着姜婉箐而去。 大概是出于愧疚,他一边往前冲去,一边大喊着:“姜师姐对不起!!” 可他该对不起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智商。 “砰——” 陶小皇子刺杀未遂,半路被石头绊倒。不过这样一来也恰好躲过了那只半路截杀他的小鬼。 “……” 苏洛洛仅仅感动了一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视线。 大概是因为苏洛洛尝试的手段最多,激怒了这群小鬼,是以在所有人里,她这儿的小鬼爬得最欢也最快。 “苏洛洛!”耳旁传来虞几清焦急的呐喊。 裴恣虽未出声,可急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洛洛身上。 一身灵力对上小鬼们压根毫无用处,眼看她就要被小鬼们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磅礴的魔气陡然而生,瞬间破开了姜婉箐身侧的压威。 小鬼们哀嚎一声,瞬间消散,而姜婉箐似乎也因这道魔气反噬,此刻被逼退至了院脚。 所有人如释重负地轻呼了口气,小皇子满心欢喜的爬起身却突然发现了异样。 苏洛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裴恣身上魔气涌动,面上攀爬着几道魔纹。 她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什么,倏地飞身上前:“裴恣!” 声音如同惊雷炸落,少年陡然回神,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苏洛洛见此,立刻明白过来,方才裴恣怕是唤醒了体内一直被灵力压制的魔气。他在天墟宗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使用魔气,因控制不当是以才导致了片刻魔怔。 小鬼虽然被击溃,可姜师姐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是停歇了片刻,立马又伸出利爪欺身而上。 此时,大家几乎已是强弩之末,而裴恣又因为体内魔气灵力交织碰撞,经脉不断被撕扯,显得痛苦至极。 眼看那尖爪就要落下的那一瞬,一根法杖凭空横出,化下了攻势。 是和尚! 匆忙扫了眼这群被打得狼狈至极的小兔崽子,好在看着都还能跑能动。 他怒斥了一声“混账!”而后匆匆迎着姜婉箐的方向顿身而去。 好在和尚确实有应对之策,在缠斗的功夫,她趁其不备反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如同蛇被拿捏了七寸,姜婉箐瞬间动弹不得,只能歇斯底里地发出渗人的尖啸。 和尚闭目捻珠,嘴里念其经文。霎时一道金光法阵出现在两人头顶,如同天罗地网将她缚住。 阵中之人看似痛苦至极,凄厉的哀鸣在整个学宫中回荡,和尚皱了皱眉,加快了念咒的速度,朝她眉心中送了一道金光。 院中的黑气瞬间溃散,姜师姐阖上双眼,身子一软就往旁边倾去。 陶小皇子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秃、秃驴,姜师姐她怎么回事?” “不知。”和尚扶稳了姜婉箐,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在他眼神的示意下,苏洛洛和虞几清二人合力将姜师姐送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裴恣因身体不适的缘故先行离开了,其余人则蹲在院中等消息。 苏洛洛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大概率与晏慎有关,而他一直未出现,她胡乱猜测着,或许他是心虚潜逃了? 可谁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晏慎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 第61页 小皇子没什么心眼,瞧见多了一个倾诉之人立马上前拉着人家谈起方才的凶险。 苏洛洛在此期间一直盯着他瞧,可男人只是低垂着眉目,看不出任何情绪。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和尚才从屋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个纸袋,气势汹汹。 “这东西是谁拿过来的?” 第29章 小狼 “师兄,是我……” 苏洛洛心下一惊, 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那个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少年。晏慎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刚想说些什么,沫沫弱弱地举起手, 小心翼翼地:“师兄, 是我……” 苏洛洛与晏慎面上皆划过一丝诧异。 易宁师兄瞧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又思及平日她最听话也让人省心, 训斥声卡在喉咙愣是骂不出来,最后只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 念你也不是故意的。”他摇了摇头,“这饼中含有褚草, 热性重, 你们姜师姐吃不得这种东西。” 陶元怪道:“为何?” 和尚瞪了他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 记住就好,若下次还有人敢犯, 我打断他的腿!” 陶元立马闭嘴了。 苏洛洛摸了摸鼻子, 在天墟宗时,她为不挂科,曾狂补过地理志, 其中便有关于褚草的记载。 褚草本是一种野菜, 在饥荒年代会有不少百姓采取作为食物,后来随着天下安定, 很少人再会去食用这些东西。 三界交汇处的土壤并不肥沃,集市上生活的多是各族遗民,因为居住范围与耕地都有限,会有人采摘褚草作为饼陷拿去卖似乎也说的过去…… 一群少年们虽并不清楚姜师姐的身世来历,但在之前的相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再者又有和尚无意提及褚草热性重导致的结果, 是以对这事倒也没有太大的恐惧。 瞧着一群崽子们七嘴八舌在院子里聊了起来,和尚冷飕飕地瞪了他们一眼,开口就轰人。 只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前,他又叫住了沫沫:“念你初犯,就去祠堂罚扫三个月。” 小姑娘红着眼点头答应了。 - 入夜,祠堂灯火未灭。 沫沫孤零零一人拿着笤帚在堂中清扫,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瞧清楚来人的样貌,小姑娘眼角弯弯:“晏大哥,你怎么来了?” 晏慎眼中晦暗不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进屋只是倚在门框环臂看她。 堂中一片静谧,只能听到扫帚划过地面沙沙的声响。 过了许久,少年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为何白天没有将我供出。” 沫沫揉了揉鼻子,傻笑道:“易宁师兄那么凶,若是他知道了定会连你一块罚的。” “况且易宁师兄其实对沫沫很好的,不会罚太重的活。”小姑娘很诚实,“要是换做晏大哥就不一样了……” 和尚对几个女孩子态度倒是要温和一些,若是换做他们,不论是不是有意的,当场就得挨顿揍。 晏慎沉默片刻:“若真的是我故意所为的呢?” 小姑娘摇摇头,目中含光,露出小虎牙:“我相信晏大哥!” “信我?”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面上露出讥讽的笑意。 沫沫并未注意到他异样的神情,而是抱着扫帚,回头看看祠堂内摆放的雕像,眼中映着台上的烛光。 她认真道:“学宫里每一个人都是好人,都对沫沫可好啦!” 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倒能信三分,可从入学宫开始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去逗弄这个傻兮兮的小姑娘,几次从她口中套话。 晏慎有一瞬间失神,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低沉的嗓音在祠堂内盘旋:“我,哪里好了?”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掰着手指头数:“到学宫第一日的时候,其他人都没有来,晏大哥陪沫沫说了好久的话,以前从来没有人愿意理沫沫的……” 少年轻嗤,那是因为旁边无人,他只能寻她打探消息罢了。 “还有姜师姐第一次带我们开荒地的时候,晏大哥主动帮我把我分到的那块也弄好了……” 那是因为她乱扑腾,溅了他一身泥浆。 “还有剑术课,沫沫太笨了,剑还没拿稳就结束了,可晏大哥从来没有说过沫沫半句……” 少年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也算吗? “以前他们总说沫沫笨,不喜欢和沫沫玩,可是到学宫以后,从来没有人欺负沫沫……” 她转动着眼珠,仔细回想,“还有还有……” “够了。”少年面色阴沉得厉害,“不要再说了。” 小姑娘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他了,抓着扫帚的手一时间无处安放,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学宫里每个人都很好,晏大哥也是……” 从小到大很少事情能够激起他的情绪,可不知为何只是几句傻里傻气的话而已,却让他心中怒火陡然升起。 他带她去浮玉山不过是为了以防意外,给自己挡刀;可任务未成,他又怕日后会引人怀疑,是以及时收手。 带她回学宫后,他强忍疼痛,却故意让她发现端倪,他知道她心善定会来寻他…… 声音是他故意弄出来吸引她过来的;耳朵和尾巴是他刻意露出的。她会为了替他隐藏半妖身份,对所有人闭口不谈自己带她偷偷入浮玉山的事,也是在他算计之中…… -- 第62页 袖下指骨泛白,晏慎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种无力。 他愤然振袖离开,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姑娘,钻入了茫茫黑夜。晏慎离开学宫,飞快地穿梭在山林之间,很快在一片山溪边停下了脚步。 身后传来一阵扑翅的声响,一只乌鸦溶于夜色,轻轻落在枯树的枝干上。 “又来寻我做什么?”他语气不善,“和尚不死,就没办法放出那些恶鬼。” 乌鸦歪了歪脑袋,眼中泛起一道红光,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回荡在林中:“从前,你可从未失手过。” 晏慎冷哼,示意她消停:“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了。” 乌鸦沉默了一会,而后缓缓道:“小慎儿,你可别忘了今日可是满月。” 语气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女人的声音如同鬼魅在山林中回荡,带着一丝特有的魅惑人心的力量,“算起来你已有三年未尝过满月的噬骨之痛,怕是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吧?” 手背青筋暴起,晏慎猛然回头,挥出一道灵力直接刺穿了那道漆黑的身影。 乌鸦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坠下枝头。 “小慎儿,你长大后怎么就越来越不听话了……”女人低笑一声,回荡在林中的声音越□□缈,直至消失不见。 山间夜风逐渐有了寒凉之意。 很快,一阵强烈的剧痛顺着血液蔓延到整个躯体,晏慎闷哼一声,跪地不起,他死死地扼住自己的脖颈,喉间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他挣扎起身想要躲进无人之处,可是身体的钝痛让他无力动弹。 最终,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瘫倒在满林的枯叶之中。 遮蔽皎月的乌云最终被夜风吹散,清冷的月光透过密林枝叶,倾泻而落,整片天地仿佛被点亮。 可这时再往林中看去已无少年的身影,留下的只有一只蜷缩的小狼…… 第30章 犄角 “别……过来……” 陶小皇子是第一个发现晏慎不见的人。 大概是晏慎一直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除却上课时间,经常会消失不见,最初大家也都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和尚大早上一边抡着他的犍稚敲打木鱼, 一边暗地里数人头点名, 这才发现除却一个请了假的裴恣以外, 还少了一人。 几人互相询问,竟然无一人知道眼神平日习惯待在何处, 而沫沫只是红着眼睛说昨晚在祠堂里还见过一面。 丢过鸡,丢过陶元, 这次再丢了个晏慎。 天天课也不用上, 光顾着找人了, 和尚气得一拽袈裟,经也不抄了, 领着他们四处寻人。 虽然平日里不算太熟, 但好歹也是同窗,陶元小皇子为了发挥同窗之间的友善,忍辱负重地捏着鼻子把学宫后面的茅房都搜罗了一遍。 “……”苏洛洛对此表示无言以对。 可他们将附近都找了一遍, 都未寻到晏慎的踪迹。 众人七嘴八舌研究起晏慎消失的原因, 陶小皇子在旁扭着屁股给自己上上下下搽香粉,嘴上也没忘闲着:“会不会是秃驴太凶了, 晏兄弟给连夜吓跑路了?” 苏洛洛反手就给他脑袋一巴掌:“你都没跑,他跑什么?” 从那天比试以后,和尚现在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了。毕竟整个学宫上下,敢当着和尚面喊他“秃驴”的只有陶元一人。 小皇子认真思考了一会:“好像是哦——” 几人寻人未果,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他们对晏慎几乎是一无所知。 虽然晏慎没有寻到,但第二天一早, 沫沫不知从哪抱回来了一只白毛小狼。这一动静立马引起了所有人的围观。 凌云志啧啧称奇:“你这从哪捡的?” 沫沫支支吾吾:“……就是学宫前面的那片林子里捡到的。” 望着小姑娘怀中脏兮兮的狼崽,苏洛洛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狼与当初她取千机白时见到的那只好像。 察觉到苏洛洛不善的目光,小狼心虚地抖了抖尾巴,将脑袋埋进了小姑娘的臂腕里。 苏洛洛摸着下巴,又想着在自己眼中所有的狼似乎都长一个样,至多只分得清发色不同,而且这体型相差得也太大了…… “姑奶奶们,这是狼又不是狗!”陶小皇子一听沫沫抱回来一只狼,吓得一个箭步猛冲,直接提起小狼的后颈,就要往外面扔。 好在虞几清眼疾手快,半路截下,她将小狼轻轻捉回递给沫沫,顺势摸了把毛,可明面上却故作严肃:“我瞧着还是个幼崽,不咬人,不准扔。” 一听陶元要扔小狼,沫沫气鼓鼓地附和:“对,不许扔!” 陶小皇子嫌弃地看了眼狼崽:“难不成你还想把它养大不成?” “我……” 虽然小狼从未开口表示过什么,但沫沫却笃定这一定就是晏大哥,上回她见过他的耳朵和尾巴,一模一样的。沫沫不善于撒谎,却依旧想要守住晏大哥是半妖的秘密。 她犹豫了一会,挑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说辞:“先养养,过两天就放回去。” 说完又拉了拉苏洛洛的衣角,似乎想要得到她的支持。 苏洛洛伸手揉了揉狼崽毛茸茸的脑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欢喜,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瞧见对方几个女孩子全票同意,陶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满脸写着不高兴,依旧暗戳戳地找茬:“那养哪?要是他敢偷咬小石头,本皇子可就不客气了。” -- 第63页 小姑娘忙摇头:“不会的。” 苏洛洛半蹲着身子,仔细端摹,忍不住伸手又戳了戳小狼的尾巴,看着它恹恹的模样:“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沫沫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晏大哥消失那么久,定是许久没吃过东西。她慌里慌张地将小狼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和苏洛洛虞几清交代了几句,便跑开了。 所有人里就只有沫沫护它护得最牢,瞧她走了,陶小皇子探头探脑地凑了过去,与小狼对视几秒,忽然蹦出了一句:“这狼崽是公是母?” 说着,便贼兮兮地伸出手想去扒它,可这才刚凑近就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爪。 “这狼崽怎么那么凶?!”陶小皇子疼得龇牙咧嘴,怒气冲冲地蹬着小狼。 就在一狼一人大眼瞪小眼时,他忽然“咦”了一声,赶忙招呼起一旁的苏洛洛:“这小崽子怎么那么像晏慎那小子。” 苏洛洛下意识低头,似乎是有点…… 被一群陌生人抱回来后居然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趴在角落,倒是和晏慎的性子有些像,就连眼神也是…… 触及到几人怀疑的目光,小狼一个激灵,挺立的狼耳瞬间折成飞机耳,昂着脑袋:“嗷、嗷呜~” 小狼奶声奶气的叫唤立马让苏洛洛脑袋放空了,就连一直紧绷着脸的虞几清眼中都温柔得快滴出水来。 两人上下齐手,又是摸尾巴又是捏耳朵的,很快抱着瓦罐从庖屋回来的沫沫瞧她们玩得那么开心,一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一边撞着胆子也加入了撸狼行列。 柔软的毛发从指间划过,苏洛洛一脸陶醉,这么可爱的小狼怎么会像晏慎呢? 晏慎:……已卒。 - 虽然小狼崽确实好玩,但几人依旧没有忘记寻人的事。沫沫抱着狼崽跟在她们身后,心事重重。 好在第二天下午晏慎便自己出现了。 陶小皇子又惊又喜,扶着酸痛的腰就嚷嚷:“我说兄弟啊,你跑哪去了,本皇子为了找你腿都快跑断了。” 晏慎只是解释说临时家中有事。 陶元听到这里也不再多问,反而拉着他将起这些天的新鲜事。这几天裴恣不在,他耍嘴皮子又比不上凌云志,郁闷了许久,好在今天终于逮到人了。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沫沫还往学宫抱回来了一只狼崽。” “……整天抱在身边,连碰都不给本皇子碰。” 少年的神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陶元倒是没注意他的异样,反而大大咧咧地扭头冲着沫沫迫不及待道:“你那狼呢?下午就没看见了,快抱出来给晏兄弟瞧瞧。” 小姑娘结结巴巴:“那、那个我给送回去了……” “那么快?”陶小皇子似乎有些失落,嘟囔道,“看你们那么喜欢,还以为会多留几日。” 陶元心眼大并未注意,可一旁的苏洛洛去却几人的表情收进眼底,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晏慎和沫沫瞧,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晏慎不吭不响地消失,结果自然是被和尚臭骂一通,被罚跟着沫沫一起打扫祠堂。 而今日凑巧是晏慎轮流值守整理农田,但因受罚这些活便顺延到苏洛洛身上。 她瞧了另一人是裴恣,便立马松口同意了。 只是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苏洛洛基本忙活得活差不多了,可左右没等到半个人影。 低头望着水缸中的倒影,苏洛洛微微出神,这几日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姜师姐失控,再是晏慎消失,裴恣那里她倒是没有抽出太多心思关注。 忽然想起那日裴恣在姜师姐的院中突然爆出了魔气,以及离开时的异样,她不禁有些忧心。 将手中的水瓢扔进水缸,她起身就打算去寻人,这才刚走出几步,小皇子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了:“我、我没来迟吧?” 苏洛洛疑惑地望着他:“你来做什么?” 陶元一脸心虚,他挠了挠头:“昨日裴小弟就说身体不适要与我说要换下日子,我睡过头了这才想起来。” 说完,他伸长了脖子就往旁边瞧,嘿嘿一笑:“不过现在好像没本皇子的事了。” “……” 陶元的不靠谱苏洛洛早有领会,如今已经习以为常,她勾了勾手指凑近问道:“裴恣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皇子问了,但他又不说。”陶元耸了耸眉头,又道,“而且这几日裴小弟可奇怪了,一直躲躲藏藏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而且这大半天了,本皇子都没瞧见过他……” 自从入泽明学宫以后,裴恣几乎一直都与他们同行,不论怎么说至少会有一人在场,很少再会有独处的时候。 苏洛洛一听,立马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她仔细回想原书中裴恣第一次激起魔气的场景,却意外发现因为主视角是由男女主展开根本没有详细记载,只是模模糊糊提到过他唤醒体内沉寂的魔核,激起魔性后整个人消沉了一阵,再往后面就能自如地控制魔气了。 会不会是跟那日生出了魔气有关?苏洛洛心下一动,丢下还未反应过来的陶元就跑了。 苏洛洛是在学宫西边的一座杂院中寻到裴恣踪迹的。最开始,她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后来还是系统看不下去了提醒她之前给裴恣的那块玉简能够追踪定位。 -- 第64页 学宫如今已经慢慢在修缮,他们活动的地方大多已经与外边并无两样,只是听姜师姐说因为时间与财力不够这边的院子还得多放一段时间。 这儿又脏又乱,与他们初入学宫时破破烂烂的斋舍并无二致。 裴恣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抬步跨入庭院,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铺面而来。神情一凛,苏洛洛快步上前踹开了房门。 “砰——” 屋内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能寻到这来,他倏地抬头望向门外,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突然愣住了…… “铮——”一把浸染了鲜血的刀刃从他手中滑落。 鲜血顺着少年的发丝蜿蜒而下,淌过脸颊,最后滴落在地绽出一朵朵红梅。 “你这是做什么?!” 苏洛洛又惊又怒,疾步上前。 瞧她向自己靠近,少年的神情略显惊慌,他呼吸急促,下意识就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 夕阳余晖穿过珠窗镂空的雕纹间隙,在屋内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可少年的身上却沾染不到一片光。 将自己藏匿于黑暗,他声音嘶哑:“别……过来……” 苏洛洛瞧他似乎很抗拒,立马顿下脚步,可就算如此,她还是看清了裴恣拼命掩藏的东西。 ——他手里攥着的是一根断裂的黑色犄角,血迹斑斑。 第31章 龙角 “卡、卡住了” 苏洛洛很快反应过来了。 学宫在教他们三界各族不同特性时, 曾提到过魔族出生半年之后便会长出漆黑的魔角。裴恣体内也有一半的魔族血脉,或许又加上修道的缘故,直到现在才出现魔族的特征。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被西山遮掩, 屋内的环境变得愈发昏沉。苏洛洛适应了一会屋中的光线, 安静地望着那个躲在黑暗中的少年。 当初裴恣无法修炼恐怕就是与他身上的魔族血脉有关, 虽然明面上未讲, 但苏洛洛明白他心中其实有些怨恨的。 魔族与人族不同,魔族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 他们天生体内就有魔核,讲究的是力量传承, 是以许多魔族生来便有强大的力量。但人族讲究的是先天, 并非所有人生来就有灵根, 虽然通过后来也可以塑灵根,但是也远远及不上前者。而且未经修炼的人, 灵根不过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罢了。 裴恣生来便拥有魔核与灵根, 本该是天赋异禀,可惜当初因为魔核中的力量太过霸道,生生震碎了他体内的灵根, 这才造成他年少体弱, 无法修炼以及被人欺辱的情况。 虽然后来她以千机白替他修复灵根,又有玉瑶子带领他修炼入道, 致使魔核内的那股力量一直被压制着。 但一直这般并非解决的办法,此次魔气泄露后,怕是再难沉寂下去。 断角之痛并非一般人所能忍受,他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这些天又一直没来听课,怕是内心极度挣扎困苦。 其实学宫内所有人都清楚裴恣的身世, 可谁也没有在明面上提及,毕竟那些是大人们的事。作为同窗,裴恣从未害过他们。 只是旁人不提,并不代表裴恣自己也能忽视这层关系,他自小就生活在修真界,在那样人人痛斥魔族的环境下长大。 有些东西早已潜移默化,深入骨髓。他与所有人一样厌恶魔族。每当和尚惯例讲起三界各族,提及魔族时,苏洛洛便会发现他总有些不自在。 旁人厌弃魔族可以远离,可以唾骂,可是他不能。 苏洛洛手中捏着点火符,但并未直接点燃,等到对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她轻声问道:“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路,可以点火吗?” 对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微弱的光亮,苏洛洛可以看到他似乎是在掩藏什么。 很快,这些声音就消失了,黑暗中传来少年含糊不清地一声应响。 昏暗的房间霎时被灯火点燃,方才掉落在地的刀刃,以及断裂的魔角不知被藏到了何处。 少年侧过脸,拉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裹在其中,只露出了半张脸。 苏洛洛抬眸:“我可以过来了吗?” “嗯。”他轻声地应了一下。 得到对方的答应,苏洛洛缓步上前,她定定地凝视着裴恣,他脸颊消瘦,大概是因为疼痛的缘故,如今已经变得一片惨白,下巴边的血迹已经干涸,红白相互映衬,看起来让人触目心惊。 苏洛洛走得很慢,这次她事先打招呼,直接抬臂想要摘下他遮挡的斗篷。 裴恣眼底一片仓皇,下意识往后退,可背后除了一个歪倒的木柜外再无退路。 他嘴唇嚅嗫,别过脸:“不要看。” 苏洛洛的眼中映着柔色,她缓声道:“没关系的。裴恣,没关系的……” 裴恣犹豫了。 三年的时光已让当初那个孱弱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沉稳冷静。说起来,苏洛洛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眼神。 可是…… “裴恣,没关系的。你信我。” 少年的情绪逐渐变得平稳,他合了合双眼,垂下脑袋,如同等待审判的罪人,脸上一片死寂与绝望。 小师姐若是见到他这副模样,定会就此厌恶他吧? 遮掩的斗篷最终还是落下了,犄角断裂之处周围满是血块,只剩下另一根孤零零地立在那,很快苏洛洛便发现这根犄角上也满是剑刃的划痕。 -- 第65页 只是这么看了一眼,苏洛洛就觉得心中一阵抽动。 抬手缓缓抚上他额前的发丝,她低语:“疼吗?” 裴恣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唯独没猜到小师姐第一句话是问他“疼不疼”。少年讶然抬头,企图在苏洛洛眼中寻到那些异样的情绪。 可让他失望的事,她的眼中除了心疼,便只有无奈。 ……无奈? 裴恣心头一紧,眸底划过一丝迷茫。 “我们都知道的……” 少年抿唇,压抑的声音从喉中溢出:“魔……族,不好的。” 他似是懊恼,“……角也不好的。” 苏洛洛幽幽叹了口气:“可是我们都知道,他们不会在意的。” 裴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垂下眸子。 “和我回去吧。” 裴恣不愿。 她轻抚着他的发丝,抬指去触他另一根犄角,裴恣有心闪躲,但还是被苏洛洛拦下了。 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裴恣,你一半的魔族血脉,算是半个魔族。” 少年身躯一震,目光闪动,仿佛被人直指的痛处。可这就是事实,他无法辩解。 苏洛洛话锋一转,又道:“我虽不知当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我听人说过,很久之前三界各族往来密切,虽秉性习惯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愿意互相接纳。” “魔族不是生来就要被厌弃的,你与他们都一样。”她的声音又低又缓,轻抚安慰着少年不安的情绪。 “你的父亲予你魔族血脉,但这并非可耻的事情。况且,出身并非你能决定的。” 少年喉头滚动,声音沙哑:“他们都说魔族嗜血如命,卑劣狡诈……” 苏洛洛轻轻地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漆黑的眼瞳。她笑:“裴恣他敏而好学,谦和乖顺,从未害人,就连让他与和尚撒谎他都不会,哪里卑劣狡诈了?” “我……” “既然身世无法摒弃,那就好好接受。若是连你自己都厌恶它,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去接受。裴恣,没关系的……” “我说真的,我不骗你。” “……”少年的眼眶霎时灼热起来。 他下意识想喊“师姐”,好在及时制止住了。 “谢谢你……” 瞧他这副眼睛红通通的模样,苏洛洛轻笑一声,而后揉了揉他的头发,抿唇笑道:“谢什么?我们走吧。” 虽然苏洛洛的话让裴恣放下了对她的戒备,但听到要离开少年心中其实仍有芥蒂。 看着他纠结的模样,苏洛洛并未着急,而是耐心地等在原地。 她轻抚着少年的后背:“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先给你上药……” 好在因为平日修炼中几人经常磕着碰着,是以苏洛洛身上的储物囊中备了不少伤药。 灯光摇曳,少年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苏洛洛忙碌的身影。 少女的身上独有清淡的香气,与血腥味混杂窜入鼻腔,裴恣怔怔地望着她,心下一片茫然。 苏洛洛虽然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但脑袋上的伤还是第一次,她扯着纱布左右笔划,差点将裴恣裹成一个木乃伊。 但裴恣可比陶元乖多了,任人折腾,从不吭声。之前陶元那小子就手指不小心割了一个小口子,就在那鬼哭狼嚎,喊着叫人给他包扎,苏洛洛嫌他嚎地丢脸,最后还是给他上药了,谁知最后那嗓门大的差点把她送走。 “好了。” 顺手在裴恣的脑袋上打出一个完美的蝴蝶结,苏洛洛拍了拍手,凑近仔细瞧了一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苏洛洛话音方落,恰在这时小皇子顺着屋里的灯光找了过来。 听见苏洛洛的声音后,他风风火火地就直接闯了进来:“你们怎么在这,本皇子找你们找了……” 陶元话还未说完,望着两人动作亲昵的模样,突然呆滞了一下。 他迅速就把下巴摁了回去,干巴巴道,“……大半天。” 苏洛洛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裴恣如今因为长角的事情心中还有些芥蒂,陶元这时候出现怕是…… 好在小皇子看着两人一脸坦然,不像在干什么坏事,立马释然了。他探头探脑地想要走进。 苏洛洛瞪他:“别进来。” 可这二愣子天生就如同听不懂人话,听了以后反而更好奇了:“为什么?” 方才因为处理伤口不便,是以两人都蹲坐在地,陶小皇子很快就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断裂的犄角,以及身后那把血迹斑驳的刀刃。 “啊……你这……”陶小皇子立马就慌了,不过好在他脑袋偶尔还会那么灵光一下,立马联想到那日魔气,瞬间反应过来了。 他轻咳一声,仿若无事之人一般,大摇大摆地走近:“本皇子说是怎么了这些天一直躲躲藏藏的,不就是长了对角。” 他得意道,“本皇子也有。” 除却那次化龙身以外,苏洛洛倒是从未见他人形时将龙角露在外面。 瞧见苏洛洛一脸怀疑的模样,小皇子立马上纲上线了,他叉着腰,扬起下巴:“你们看好啊。” 说着陶元手中捏了一个诀,他抖了抖脑袋,两根形若枝杈的龙角出现在他的额角之处。 这么一对比裴恣脑袋上的那对魔角反倒没有那么显眼了。 -- 第66页 小皇子得意地摸着自己的龙角,而后蹲下身仔细观摩着裴恣那根,挺起胸脯,骄傲地得出了他的结论:“果然本皇子的角才是最好看的!” 苏洛洛、裴恣:“……” 不过好在,有了陶元这么一凑合,本还有些压抑的气氛立马变得轻松起来,陶元的反应让他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陶小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裴小弟,虽然你的角没有本皇子那么出众,但你也不要自卑到割角啊……” 裴恣:“……” 陶小皇子左顾右盼,而后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本皇子当初因为龙角总是长不大,是以后来又花了重金,搜罗了许多偏方。” “不过你我兄弟一场,本皇子最讲义气。算你运气好,本皇子在离开东海时还带了一盒在身上,等会回去后就拿给你。”他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虽然吧,看你现在的模样,似乎没办法像本皇子这样,但你是小弟,略低大哥一筹也是没关系的。” “……” 陶元孜孜不倦为他传授自己保养龙角的心得,更是臭屁地弄了一面水镜,各种角度各种姿势观摩自己引以为傲的那对龙角,最后甚至掏出许多金银首饰就往上面挂,差点把苏洛洛眼睛晃瞎。 此举虽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也是旁敲侧击在为他开导。 裴恣面上没说,但依然能明白对方的用心。他耿耿于怀的,在此刻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看到这般局面,苏洛洛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裴恣这算是彻底放下心结。眼看时辰不早了,她招呼了一声,唤他们该回去了。 可小皇子还真对自己的那对龙角入迷了,死活来着不肯走,最后还是苏洛洛踹了他一脚,小皇子这才有所收敛,屁颠屁颠收了水镜跟上他们。 谁知苏洛洛与裴恣走在前头,还未跨出院门,就听到“砰——”的一声。 苏洛洛深吸一口气,回头:“你又怎么了?” 只见陶小皇子眼泪汪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卡、卡着门了。” “……” 第32章 捏角 酥酥麻麻 第二日, 其他几人虽对裴恣脑袋上生出的黑色犄角表示惊讶,但至多只是觉得新奇,再者又有陶小皇子顶着两根挂满金饰的大龙角到处乱晃, 这么一对比裴恣反倒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所幸魔族的犄角断裂之后还能再生, 而且生长速度极快, 不过两三天, 原本断裂之处又冒出了尖尖来。 苏洛洛对裴恣脑袋上的那根角同样好奇,是以她总是借着各种理由偷偷去瞧, 尖尖长得多高了。 而和尚听闻裴恣体内魔气觉醒后,也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拉着一张臭脸喊他去自己的院子。 苏洛洛与陶小皇子不放心, 便偷偷摸摸跟了过去, 这才发现和尚是在为他调息。 从前裴恣体内的魔气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只学过如何修道, 不知到底如何控制魔气, 若是继续这样放任便容易走火入魔。 好在和尚从前也见过几个魔族修习,略懂一二,他稍加指导, 裴恣很快领悟其中的门道, 让他体内躁动的魔气变得安静乖顺起来。 根据陶元的说法,裴恣脑袋上的犄角只有等到完全长好之后才能施术收回。 苏洛洛上课时曾偷偷用手指笔划着, 心中掐算时间,按照这个速度应当还需十天半个月。 只是,裴恣因为脑袋上顶着一大一小的犄角,从前那中清冷寡淡、拒人千里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每次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苏洛洛心中就暗中发笑。 有时候没忍住, 她直接当着他的面笑出声,而少年总是不解地望着她,眼中一片茫然。而每到此处,苏洛洛就忍不住想去戳戳他的角。 这天趁着和尚在前面念经念得昏天黑地,苏洛洛偷偷瞧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少年,偷偷生出了魔爪。 她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 裴恣握笔的手突然顿住了,宣纸上留下一片墨渍。 苏洛洛瞧他似乎并未抗拒,胆子更大了。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倏地蔓延至全身,少年的耳根霎时就红了。瞧他僵硬的模样,苏洛洛歪着脑袋凑过去:“还疼吗?” 少年抿唇,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不疼了。” 苏洛洛瞬间释然,不疼就好。 最开始她只是敢轻轻戳一下,到最后瞧见人家并未抗拒,胆子越来越大,忍不住动手捏了捏。 大概是因为这根犄角还没长好的缘故,它没有想象中又冷又硬,而是软趴趴的,甚至还有些弹性,苏洛洛一捏就上瘾了。 只是她不知道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不自在,就连握笔的手,也隐隐颤抖着。 他喉头滚动,犹豫许久:“我……” 好在这时,院外铜钟敲响,到了下课的时间。裴恣连桌上的课本都顾不上拿了,倏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苏洛洛疑惑地望着那个匆忙的身影。 陶元之前因为太过闹腾是以,被和尚叫去了最前头坐着,一听下课钟声敲响,立马以百米冲刺地速度跑到了最后面。 陶小皇子素来对自己下课的积极性引以为傲,可望着裴恣那个位置早已空无一人,不由傻了眼:“他人呢?” -- 第67页 这钟的余声还未消呢。 苏洛洛整理着书案上的东西:“可能有事先走了。” “他能有什么事?” 陶小皇子一脸怀疑,他的记忆里裴恣每日除了修炼看书,还有听从学宫安排以外,从来不干其他事。 “不知道。”苏洛洛也没弄明白。她收拾完闭,站起身,朝小皇子勾了勾手,“问你个事。” “问什么?” 她纠结了一会:“若是你的龙角被人碰了会有什么感觉?” 小皇子一脸茫然:“只要不断就没感觉啊。” 苏洛洛摸了摸下巴,那应该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但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是这样。” “就拿裴小弟来说吧,他那根断裂的地方新长的角应当还是有感觉的,而且比起其他地方更为敏感……” “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皇子迷惑地眨了眨眼,盯着苏洛洛异样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什么。 也不知他今日是怎么回事,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连带着脑子都灵光了,他瞪大双眼,惊恐道:“你摸裴恣那根角啦?!” 这回才刚下课的功夫,学堂内的人还未走完,陶元这么一嚷嚷,立马让所有人都投来了古怪的目光。 苏洛洛直接捂上他的嘴,一把将他按在书案上,又羞又恼:“闭嘴!你喊什么?” 大家都是修士,听力感官自然要比常人好上许多,坐在前头的虞几清将两人对话全部收入耳中,唇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这一幕恰好被苏洛洛看见了,她的脸瞬间黑了:“几清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虞几清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眸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我从前便觉得你与裴小兄弟不一样,如今看来我倒是没有猜错。”说完,便拉着一脸茫然的沫沫走了。 苏洛洛:“……” “唔唔唔——”此时,“罪魁祸首”对自己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企图奋力起身,然后又被苏洛洛按了回去。 生怕又会说些不该说的东西,等所有人走完后,苏洛洛这才撒了手。 陶小皇子瘫软在地,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大口喘气:“本皇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还不是你问本皇子的!” 苏洛洛深吸一口气,她只是叫他说给她自己一个人听,又没要他弄得天下皆知。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抓着桌案上的书袋,抬步就往外面走。 陶小皇子爬起身,一脸委屈地追着喊:“我又怎么了我……” “等等本皇子,你走那么快干嘛?!” - 那天以后苏洛洛选择性遗忘,闭口不再谈此事。 裴恣本就沉默寡言,是以也从未当着她的面提及。 好在最后断裂的犄角比她想象中长得还要快,而在陶元的倾心相教之下,裴恣也学会了如何藏角。打这以后,苏洛洛“罪恶感”也稍稍降低了一些。 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她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其实那对角手感还挺不错的,可惜了…… 所有一切总该恢复平静,苏洛洛掐指一算,有个小副本应该很快就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日下午和尚便将他们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陶小皇子困得直打哈欠,不满地嚷嚷着:“秃驴,本皇子困死了,下午不是没课吗?” 和尚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陶元很识相地立马闭嘴了。 他收回目光,旋即到:“近日学宫有一个任务要你们去做。” 苏洛洛一听立马打起了精神。她记得这个小副本,其实并不复杂,主要是为了促进男女主二人的感情而设下的。 抬眼看着前面那两个恨不得一人一边贴着墙角站,有多远就离多远的模样。 “……” 从来学宫后,苏洛洛就觉得自己宛如一个老妈子,天天操心男女主二人的感情问题。 她本想着他们两人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也应该培养出哪怕一丢丢的感情。谁知他们越斗越欢,就连吃个饭摆个碗筷的方向都能吵起来。最初虞几清倒是还有些原书清冷骄矜大小姐人设的模样,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三岁小孩。 和尚告诉他们,此次学宫的任务就是负责护送洛城灵族圣女前往大荒蛮族和亲。 凌云志精得似猴,听了和尚的安排,挑眉就问:“为何要是我们学宫护送?他们灵族要送圣女和亲,自己去不就好了?” 他们都知,洛城灵族在千年前还是一个庞大的族群,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灵族变得越来越孱弱。不少外族人趁机对其发起了攻势,欲吞并这个它,而其中最猖狂的,便是大荒蛮族。 和尚捻着佛珠:“灵族人生性高傲,讲究气节,宁死也不肯放弃守城。蛮族与灵族周旋了数十年都没能将其吞并,但灵族此时已是山穷水尽的地步,圣女主动恳求用和亲来缓解两族之间的关系,但此事遭受了不少族人的反对。” “后来,圣女面上虽答应不再和亲,但背地却与蛮族达成了交易,其余人并不知情,是以他们无法护送圣女前去。” 裴恣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既然灵族明面上不肯,学宫若是真的那么做,不是会得罪他们。” 凌云志枕臂,冷哼一声:“那圣女倒是会盘算。” 和尚道:“灵族如今所剩不过一座城池罢了,就算得罪又如何,他们不敢到学宫来撒野。” -- 第68页 原书中对于这原因倒是没有细讲,反而将所有的笔墨花在了促进感情方面,苏洛洛这么一听,也不免有所怀疑。 “敢问易宁师兄为何要同意这位灵族圣女的请求。” 和尚眯着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们可知如今三界各族局势。” 苏洛洛只知一二,并不了解。 “蛮族民风开放,天生好战,对灵族虎视眈眈,但因为长年征战的缘故隐隐有了疲乏之色,族中百姓也有了厌战的念头,而圣女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让他们顺着台阶下。而灵族最后一座城池接连的是中原地区,蛮族若是占领灵族最后的领土,其他地方也是岌岌可危。圣女此次和亲无论是对灵族,还是整个三界来说百利无一害。” 而泽明学宫最初开设的目的便是维护和稳定三界各族的和平,所以这件事只有他们来做。 听完和尚交代的事情后,陶小皇子皱眉问道:“不是说那什么灵族式微,都没什么人了吗?蛮族那么厉害灭它不是动动手指头吗?” 虞几清从旁解释道:“灵族族群虽然式微,但无论是平民还是王族,天生体内蕴含灵根,他们沟通天地灵气,不用修炼便可直接驱使灵力。蛮族真要吞并灵族,也绝非易事。” 和尚所说的话如此听来似乎没有破绽,但…… 苏洛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次协助灵族圣女,真的只是单单为了遵从学宫训诫而已? - 此次任务被和尚安排分为了四段,圣女出宫是由晏慎与沫沫从旁相助,到了宫门后换装再由陶元遁行带至洛城城外。而苏洛洛与裴恣则负责将她送到学宫,最后前往蛮族这段极为重要的路程则由虞几清和凌云志护送。 这样的安排,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有虞几清凌云志两人齐声拒绝,对和尚表示他们二人没有半点默契,不可能完成任务。 可和尚只是幽幽看了他们一眼,起身就晃悠着离开:“你们俩刚才一起出声的,我瞧着挺默契的。” 就这样,两个死对头被强行凑到了一块。 行动的时间定在第二天晚上,所有事情都是按照和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中间陶元。 好在苏洛洛闭着眼就能猜到那小子不靠谱,一声不吭就拉着裴恣直接入了城,在一群提刀的灵族禁卫军手中救下了被五花大绑的陶小皇子。 第33章 道 双更 好在陶元还没蠢到将灵族圣女丢了的份上, 他在被人发现踪迹后,立马就让圣女躲在一个街巷之中,然后将人引开了。 苏洛洛将这些人迷晕, 带着陶元寻到圣女然后迅速出了城。 而沫沫与晏慎则继续留在洛城中观察灵族的动向, 给他们传递消息。 几人一路驾着马车就往学宫的方向赶。 陶小皇子细皮嫩肉, 嫌外面迎着夜风太冷, 不过一会就钻进了马车车厢,与苏洛洛挤在一块, 而那位灵族圣女面带轻纱,一声不响, 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小皇子之前从未接触过灵族, 听闻他们天生便能沟通天地灵气, 一时间好奇得紧,探头探脑想要凑上去瞧瞧圣女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苏洛洛见了, 一巴掌把他摁了回去:“坐规矩点。” 陶元捂着脑袋, 气哼哼:“哦。” 自入马车后圣女便一直沉默不语,瞧见陶元瘪嘴委屈的模样,不禁莞尔。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如明月入怀:“这位小公子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并未惊扰到我, 姑娘不必苛责于他。” 听罢,陶小皇子得意洋洋地瞧了苏洛洛一眼, 但立马就被她瞪回去了。 小皇子只能蔫巴巴地垂着脑袋,在一旁戳手指。 苏洛洛闭眼入定不再理他,而陶小皇子一会摸摸椅子上的流苏,一会探出脑袋,唉声叹气,活像身上爬了蚂蚁。 圣女瞧他无聊的紧, 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了了一样东西递给他。 “这是我们灵族特有的莲花糖,小公子要尝尝吗?” 他探头探脑地凑了过去,立马笑嘻嘻地接下了。 陶小皇子没那么多心眼,拆了糖纸就往嘴里塞,很快一丝荷叶的清香在口齿之间蔓延开。 这一来二去,两人不知怎么又开始聊起来了。 陶元左右还是纠结着她和亲的问题,瞧着两人这么一来也不算太生分,犹豫片刻开口问道:“灵儿姐,你们灵族不是和蛮族有仇,为何还要去和亲?” 苏洛洛神识归体,恰好听见了混小子的这句话,差点跳起来把他的嘴堵上。 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 圣女并不以为意,她笑了笑:“只不过为我灵族谋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罢了。” “可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若是他们不讲信用怎么办?” “能为族人谋一现生机也是好的。” “可……”小皇子嘬着糖,还想继续问下去,结果被苏洛洛不留痕迹地踹了一脚,只能乖乖闭上了自己的嘴。 瞧清了苏洛洛与陶元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圣女眸中含笑,她解释道:“说起来,我不过是受了当年九黎国那位帝女的影响罢了。” “帝女?”苏洛洛疑道。 圣女点了点头:“九黎当初在这一带是最为繁盛的部族之一,从一个小部落,慢慢成了国。可惜十多年前连通鬼界恶鬼道的大门出现在九黎境内,直指国都。恶鬼从鬼界逃窜而出,在九黎之内肆意虐杀百姓,九黎帝女为守住最后一城,阻止恶鬼流窜人间,自刎在城墙上。她剥离自己的魂魄,吞噬恶鬼,修成鬼王,并将鬼界大门的封印在自己的生魂之中。” -- 第69页 “还有这种事?”陶小皇子诧异道,“这么大的事情按理来说应该记载入册,为何我从未听过。” “载册必须九黎的人来做,但是九黎他们不愿。”圣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帝女此举虽为救济天下献身,但也因此沦为了不人不鬼的活死人。” 听闻“活死人”三字,苏洛洛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小皇子愤愤道:“这群人也太没良心了吧?这群白眼狼不救也罢!” 圣女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关于九黎帝女的传闻在原书剧情中从未提过,苏洛洛一时间提起了兴趣:“那你可知她在何处吗?” 圣女摇头:“我也不清楚,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 学宫位于洛城灵族的西南方,众人赶了一夜的路,恰好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赶到了学宫。 而沫沫与晏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灵族发现圣女不见后立马向西北的大荒蛮族方向追去。 根据和尚安排,圣女需在学宫停留数日,直到那边的追兵撤下后再赶赴蛮族。 最初苏洛洛不明白为何不能直接带着圣女前去蛮族,后来和尚告诉她,灵族擅追踪,若是直接从洛城出发,不到半路便会被追上。况且,直通蛮族的那条路上有几处灵族外设的城防塔,那些人得到消息后定会出兵在附近搜寻。 距离蛮族给出的期限还有十日,等到那边防备松懈后,从学宫这条路过去避开他们也不迟。 只是学宫内能住人的房间只有寥寥,好在苏洛洛她们屋中还留有一张空床铺。 虽然灵族式微,但对方怎么说也是一族圣女。 好在圣女性子温和也并未多说什么,全都听从他们的安排。 似乎也知自己只是暂住,圣女与他们也不刻意亲近,反倒是小皇子对人家惦记上了,每日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身后。 最开始苏洛洛还有所怀疑,直到旁敲侧击才知,他单纯只是看上人家的莲花糖了。 “……” 因为此次任务学宫给他们放了假,很快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按照计划,他们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这些天虽未上课,但因为要盯着洛城灵族追兵的动向,整日得扎在山林之中一蹲便是几个时辰,是以累得腰酸背痛,好在明日便要出发,那些追兵们也纷纷已经回城了, 苏洛洛伸了一个懒腰,满脸困意,嘴里塞着一个冷包子从外面回来,恰好看到圣女坐在院中。 瞧见苏洛洛憔悴的模样,圣女满脸歉疚:“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看着天色应当还早,还没到睡觉的时候,苏洛洛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在她身边坐下:“这是学宫的规矩,没什么可麻烦的。” 似乎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圣女垂眸:“谢谢。” 恰在这时,隔壁的斋舍门口传来虞几清和凌云志拌嘴声。 苏洛洛头也不抬,早就习以为常,倒是圣女颇有兴致地扭头看着他们。 苏洛洛闭着眼都能猜到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晏慎此时定会环臂站在一旁,时不时冒出一句话,让两人火气更旺;而陶小皇子则一边跳脚一边拉架,将两边都得罪一遍;沫沫定是手足无措,眼巴巴地只能在一边喊着“别打了”。 裴恣他也定如往日一般坐在窗前点灯看书,默默看他们一眼,然后施术封闭听觉。 约莫是吵闹的声音太过了,和尚一脸怒容,气势汹汹地冲入院子:“你们到底睡不睡了?!” 院子里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圣女收回视线,笑道:“你们学宫平日都这样吗?” 苏洛洛叹了口气:“平日更闹腾。” “真羡慕你们啊。”圣女抬头望月,眼中映着皎洁的月色,“从我出生以来,灵族就处于战火之中,所有人的脸上除却愁苦以外再无其他情绪,他们每日思考的便是如何活下去。” 苏洛洛目光闪动,但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中一派沉默。 “明日你们一定会将我送达蛮族的吧?”圣女突然问道。 她疑虑片刻,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之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第二日,虞几清和凌云志一早便带着圣女朝蛮族领地赶去。 本以为多日的潜伏观察,此事应当没有半点纰漏,可谁知半路还是出事了。 二人带着灵族圣女一路快马加鞭,很快进入了茫茫山林,因为两山夹道,再者周围树木高大的缘故,此地看起来甚是压抑。 这里是个很好的伏击地点,得尽快离开。 虞几清神情紧绷,挥起了马鞭。“驾!” 马蹄飞掠,掀起一片片尘土。 眼看山道口近在眼前,就在这时—— “呲”的一声,一道羽箭从林中袭来! 马儿受到了惊吓,猛然抬蹄,发出凄厉的嘶鸣。 如今马车上已经不安全了。虞几清见势,扭身对车中的人喊道:“把手给我。” 好在几人动作迅速,在马车撞上山石之前离开了原地。 “为何还会有人?!” 凌云志皱眉:“接连几日并未发现过这群人。” 很快对方就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圣女只是瞧了一眼,立马沉声道:“这些人是灵族派出刺杀我的。” -- 第70页 “你不是灵族圣女,他们为何要刺杀你?” 她敛眸道:“灵族不愿我与蛮族和亲,并引以为耻,若我死在半路,此事就算了解了。” 凌云志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出声。 密集的剑雨倏地划破空气,虞几清一边躲避箭矢,一遍带着圣女后退,直至山口。 眼看有了机会,她举剑生生在面前劈开一条道,将所有人震开,顺手一掌将圣女推给凌云志,道:“此地距离蛮族领地不过十余里,你先带圣女走,这边我断后。” “知道了。”凌云志似乎生来就不知脸皮为何物,瞧见有人给他垫后,连句推辞的话都没有,屁颠屁颠带着圣女就跑了。 虞几清也知他秉性,瞧见有人要去追,立马出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但很快,她在与这些人纠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这些人虽然穿着相同的衣饰,但完全就是两队人马。 一队出手狠辣,招招毙命,似乎都是专门刺杀的暗卫,而另一队瞧见圣女被带走以后,便铁了心的想要追击,根本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以她一人恐怕很难做到没有漏网之鱼。 思及这里,虞几清手中翻转结印,长剑凌于半空,倏地一分化千,剑光骤现,形成一道剑阵将所有人围困其中。 可这些人不但没有消停的架势,反而自己先打了起来。 虞几清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最后,剑阵中只剩下一人。 他以长矛支起身子,铁了心想要走出剑阵。 虞几清心有不忍,凝眸道:“不要白费力气,你出不去的。” 那人满脸鲜血,面容哀恸:“我、我要救圣女,放我出去……” “你……说什么?!” 虞几清一脸不可置信:“你们……不是来刺杀的吗?” 瞧见那人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几乎已经无力反抗,虞几清犹豫片刻,最终撤下剑阵:“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掩下一口血沫:“我们是被派出阻止圣女,她不是去和亲,血有蛊、蛊毒,刺杀……” 他神志恍惚,说的话颠三倒四,但虞几清还是听明白了:“那另一队人是做什么的,她分明和我说这些都是来刺杀她的。” “他们都是圣女暗地培养的死士,是为了阻止我们将圣女带回。” “圣女她……骗了你们……” - 那人告诉她,圣女这些天其实一直与族中有联系,但其中一位心腹婢女因为太过害怕,将所有的消息供出。他本以为此次圣女定然逃不了了,谁知她手中还有其他的暗线。 她昨夜便拿到了他们会在这里拦她的消息。 他笑容悲戚:“圣女让培养的死士混入我们的人里,假意痛下杀手,实际只是为了打掩护,阻止我们带回圣女。” 想起方才圣女答话时闪烁的目光,虞几清心中暗道不妙。按照凌云志的脚程,如今恐怕是已经快抵达蛮族领地。 她丢下几瓶伤药,立马飞身朝凌云志的方向追去。 - 另一头学宫内。 本以为所有人中只有陶元和圣女关系最好,怎么说离别总该出来相送,可从昨天晚上拉架以后,苏洛洛就再也没瞧见陶元的身影。 原本苏洛洛只是以为他睡懒觉,可一问裴恣才知,陶元昨夜根本不在宿舍。 如今这个节点走丢,苏洛洛左右不安,便又开始拉着裴恣寻人。 可和尚听了,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或许是去哪里玩了,不过一会自己便会出来。 虽然陶小皇子与和尚的关系并不融洽,但从前有人走丢,和尚的反应比起他们几人都大,此次却一脸平静。 况且,陶元那小子屁事多,最喜欢凑热闹,若是无事,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跑不见的。 苏洛洛再三请求和尚出面帮忙寻人,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和尚似乎很抗拒她去寻陶元。 察觉到此事后,苏洛洛表面假意应下,暗地里继续寻人。 约莫两个时辰以后,苏洛洛终于在学宫后的一处山洞中中寻到了陶元。 陶小皇子被人束缚住手脚,还用禁言符封住了嘴,周围草木伏倒,到处都是他挣扎的痕迹。 苏洛洛裴恣二人目光相对,立马上前替他解开了绳索。 将嘴上的封条刚被撕开,陶小皇子还来不及喘气,急得直接拉住苏洛洛的衣角:“快救、救人……” “救谁?” “圣、圣女……”小皇子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是去蛮族和亲,她身体里有冰蚕蛊,她、她是去刺杀……” 裴恣敛眉:“谁把你困在这的。” 陶元红着眼:“……和尚。” 好不容易缓回神,他抚着胸口:“我昨日半夜出来去茅房,正巧看见圣女偷偷从房间里出来往和尚的院子走。我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商量第二天的安排,但是他们却说道了‘冰蚕蛊’。” 他一把抓住苏洛洛的手腕,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之前偶然听我爹说过,这是必须要用人的身体滋养毒物,幼蛊只能在婴孩体中存活,需要养十八年,然后那个人就会被养成蛊人,血液就是剧毒,就算化神级别的修士碰上了也必死无疑。” -- 第71页 “但这种毒一辈子只能用一次,他们体内的血液只要接触到空气,冰蚕蛊就会发狂,然后他们也会死的。” 苏洛洛能感觉到道陶元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直在发抖。他的目光茫然而又迫切:“苏洛洛、裴恣,我、我们是不是在送她去死啊?” 原书这段剧情只是一个很小的片段,并未提到过圣女和亲之后到底会如何,袖下的指骨微微泛白,苏洛洛抿唇,回头看了裴恣一眼,少年对她点了点头。 苏洛洛心中了然,反手拉住陶元:“我们现在就走!” 可三人才刚起身,扭头就碰见了站在洞口前的和尚。 和尚捻着佛珠,不紧不慢道:“你们要到哪去?” - 虞几清御剑追行,可惜为时已晚。 看着风沙中凌云志一人孤零零的身影,她的心猛地漏了一拍:“圣女呢?!” 凌云志满不在乎,扬了扬下巴:“已经送走了。” “我不是给你传了音?”虞几清一时间无法接受,“你……没赶上吗?” 凌云志倒是很诚实:“你给我传音的时候,距离蛮族领地还有一里。” “那你为何……” “她坚持要去蛮族,那是人家自愿的。”凌云志懒洋洋道,“况且族长的亲弟弟阿兹万都亲自出来迎接了,圣女和亲就是他的安排,我总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把人拐走吧?” 易宁师兄给出的只有关于蛮族粗略的信息,凌云志又是如何知道迎接之人是族长的亲弟弟,还知道这件事是他的安排。 “我为何不能知道。”凌云志半眯着眼,望向远方,“任务完成了,赶紧走吧。” 瞧着眼前少女倔强的眼神,他无奈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凌某不才,虽然身手不行,但当初为了赚点钱养活自己,有一段时间到处跟着商队跑。” “这蛮族呢,凌某有幸来过几回,对这里的情况略知一二。” “对蛊毒也略懂一二。” “阿兹万一心想要掌权,对哥哥哈旦又恨又怕,此次又是他出来接人,想必是他暗中与圣女达成协议,让圣女刺杀哈旦。” 他摸了摸下巴,“我估摸着圣女也知这两兄弟不和,一直在暗自较量,是以想趁机杀死哈旦,挑起两方势力的斗争,如此蛮族就没工夫再对灵族发兵了。” 虞几清突然冷静下来,她眸光冷冽,唇齿一碰:“所以从一开始,你便知道圣女她身怀剧毒,和亲不过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刺杀哈旦?” “正是。” “你明知如此为何不早说?!” “这是她的选择,我们的任务不过是把她送入蛮族罢了。” 虞几清望着眼前一脸毫不在意的人,背后冷汗涔涔。 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命,她不明白,凌云志明知究竟,竟然能够熟视无睹,一路上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 她嘴唇颤抖:“这可是在送她去死……” 凌云志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凌某不过是学宫使唤跑腿的,哪里担得上那么大的帽子。” 虞几清看他的眼神总归有些渗人,他搓了搓手臂,一脸赔笑:“虞大小姐,如今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这搭档也到此为止了。看着天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也别管人家到底死不死的,赶紧走吧。” 虞几清移开目光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凌云志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嬉笑道:“喂,我说虞大小姐,你该不会要去救人吧?” 虞几清心生厌恶,她甩袖挣脱,怒道:“凌云志,我从前只当你小孩子心性,虽喜欢玩闹,但最起码懂得是非!从前你百般针对我,我可以不计较。可你这般将人之生死当做儿戏,太让我失望了!” 凌云志沉默片刻,开口却让人心生寒意:“你回去又能如何?!” “死她一人,届时蛮族内乱,就不会再有人顾及洛城灵族,他们也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你若是救下她,蛮族定会以此借口对灵族宣战。” 他扯动着嘴角,“虞大小姐,你以为这些只是书卷上白纸黑字的什么之乎者也,空口而谈的天下大道吗?你看得清如今的局势,又知道怎么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吗?!” 虽然凌云志字字刺耳,但话却不假。可她依旧没办法亲手送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去死,虞几清红着眼:“可难道就放任她不管吗?她这是去送死!” “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她低声喃喃。 “虞大小姐,你不会真的学道学傻了吧?那些东西你还真信?难不成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 凌云志的话极为残忍,“一人与洛城千万人,孰轻孰重,还望虞大小姐分清楚!” 眼尾发红,她浑身颤抖着,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与我而言,一人与千万人并无分别。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蛮族,该杀的也是蛮族,我为何要在这群无辜人中做取舍!” “我虞几清为道而生,你不救,我救!”话音一落,她转身便朝蛮族领地而去。 天地暗沉。 霎时,雷电轰鸣,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水顺着他的面孔而落。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少年嘴角扯起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他兀立于大雨之中,声音冰凉透骨: “可我心中早已无道……” -- 第72页 第34章 含糊 这次给他下套倒是没有半点含糊!…… 学宫后, 山洞。 陶小皇子一看见和尚那张脸就来气,他怒道:“秃驴,你凭什么关本皇子?!” 和尚目光镇定:“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便只能委屈你, 带一阵子, 现在虞几清他们已经走了, 贫僧这不是就要过来放了你。” 苏洛洛不禁皱了皱眉,和尚并未对此事隐瞒, 想来陶元说的话确实为真。 陶小皇子啐他:“都说佛门中人以慈悲为怀,你这个秃驴压根就没有人性, 还不如拿两把杀猪刀去山里做土匪!” “放肆!”和尚眼神凛然。 小皇子见此, 立马躲在二人身后。 “你们几个现在和贫僧回去, 没有贫僧的允许,今日谁也不许出学宫半步。” 苏洛洛面色一变:“易宁师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虞几清和凌云志将圣女送达蛮族领地之前, 你们谁也不准出去。”和尚厉声道。 看来和尚是铁了心要将圣女送入蛮族。 可蛮族族长一死,所造成的混乱至多不过一,为了短短一年的喘息机会, 就要放弃一个人的生命, 真的……值吗? 苏洛洛心中默默想着,微微侧过脸, 目光落在身旁少年的面容上。 裴恣此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同样在注视着她,二人对视一秒 他微微牵动嘴角,用唇语道:“听你的。” 话音一落,两人骤然飞身而出! “哗啦——” “铮——” 苏洛洛一脚踏上旁的石壁,借势起身瞬间扔出数十张符纸, 而裴恣早在行动之前便按上了剑柄,一声鸣响之后,剑风掀起落叶,直指和尚的方向刺去! 所有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和尚似乎也没想到他们二人竟然敢对自己动手,因为疏于防备,虽堪堪躲过了裴恣的攻势,却没能躲过苏洛洛的符术,这才吃了大亏。 他疾步而退,怒道:“混账!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苏洛洛抿唇:“我们要去找圣女,还望师兄让路。” “你们去了又能如何?这是三界之中的大事,又岂是你们所能儿戏?!” “可断然没有放任她去送死的道理!”苏洛洛的话铿锵有力,“师兄,你明知就算能够成功,也至多只能为灵族留下不过一年的喘息机会。” “按照如今的形式,灵族根本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就重整旗鼓。” 和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色微恙:“蛮族生性好战,若你们救下圣女,那些人只会以为自己被戏耍,届时一定会以此作为借口向灵族开战。” “可就算没有这件事,蛮族也依旧会向灵族开战!”苏洛洛反驳道。 “你以为你救下圣女她就会感激你吗?那个冰蚕蛊她养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若是蛮族因此动怒,洛城灵族只会灭亡得更快!这种后果岂是你们能承受的?!” 陶小皇子一向最喜欢与和尚跳脚,将和尚骂得狗血淋头,可这回他却红着眼不吭声了。 和尚说的确实是事实。 他继续道:“许多事情并非我们能控制,你救不了所有人,圣女此举对灵族,对三界都有好处。况且她是自愿的……” 对啊,他们救不了所有人。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就该放弃她吗? 况且—— “冰蚕蛊必须在婴孩时期种下。师兄,这也是自愿吗?”苏洛洛眼眶灼热。 和尚皱眉,提了声:“苏洛洛!” 苏洛洛没吭声,只是倔强地望着他。 和尚摇头叹道:“念在你们少年心性,此次贫僧就不与你们计较,没有下……” 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裴恣挥剑而出,剑气磅礴,劈天盖地地朝他扫去。他一把抓住苏洛洛的手腕:“走。” 和尚侧身避退,但还是没来得及,一身袈裟被剑气割裂。瞧见他们想趁机逃跑,他怒骂:“冥顽不灵!” “裴恣,就连你也要与我作对?!” 剑声破空,呼啸而去。少年眉眼坚毅,只是道:“我听苏洛洛的。” “你……” 苏洛洛似乎也没料想裴恣竟然会毫无原则地站在自己这边,就连陶元他也被和尚的话动摇了。她见此,立马坚定了心中所想:“入学宫时,师兄便提前与我们打好招呼,我们学宫是为守护三界苍生,为救济天下人而立。可若眼前人都不能救,又谈何救天下人?” “圣女我们一定要救!” 和尚眦目欲裂:“那其他人呢?天下局势,孰轻孰重你看得清吗?!”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她目光沉静,重复道,“还望师兄让路。” 最开始易宁只以为这群小崽子不过一时意气用事,训斥一顿便是,谁知却是来真的。 他忍让至此,两人越发蹬鼻子上眼了! 和尚怒不可遏,凭空抽出一根金光法杖,意图教训眼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 谁知,一直不吭不响的陶元却在背后偷偷凝力,在和尚还未碰到法杖的那一瞬间,将它撞飞了出去。 陶小皇子也只是一时着急,和尚的法杖到底有多厉害,他有幸见识过,到时候苏洛洛与裴恣定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好在两人反应迅速,立马上前想要夺走法杖。 -- 第73页 可和尚也并非善茬,以经文作绳索拖住了两人的步伐,苏洛洛只能耐着性子与之纠缠。 三人从山洞中一路纠缠至外,可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苏洛洛裴恣逃不掉,而和尚也奈何不了他们。 “你们……在干嘛?” 众人闻声齐齐回头,只见沫沫抱着和尚那根金光闪闪的法杖,呆呆愣愣地站在他们面前,晏慎环臂跟随其后。 和尚趁机:“沫沫,把法杖给贫僧!” 苏洛洛钻空子上前踹了一脚,嘴上也不闲着:“沫沫别听他的!” “啊?”小姑娘握着法杖,一脸懵。 和尚见机想要上前夺回,可才迈出一步,就被裴恣以剑挡下了。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小姑娘被眼前这副景象吓得不轻,一边是平日带她极好的洛姐姐,一边是她尊敬的兄长。 她瘪了瘪嘴:“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沫沫,你信我吗?!” 小姑娘红着眼,点点头:“我自然信得过洛姐姐。” “那就不要把法杖给他。” “哦、哦好……”小姑娘瞧见和尚瞪他,瞬间就吓傻了。 和尚气急败坏:“苏洛洛,你!” “师兄不肯放我们去救人,总该有个理由!”既然圣女曾与和尚暗中相见,定还有其他原因。 和尚一咬牙,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灵族圣女三个月前偶然得到一件灵宝,她以此与贫僧做交易,那东西是封印鬼门之用。” 鬼门、九黎帝女、活死人…… 苏洛洛心头一颤,真的是姜师姐?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面色沉重,唯独晏慎面上颇有些遗憾。 沫沫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浮玉山所见所闻,虽然听不明白那日他们所有的对话,但她连猜带蒙也差不多能明白,鬼门似乎是在姜师姐体内。 联想到两次小鬼触动,她也隐隐明白,姜师姐她并非活人,若是鬼门彻底封印,那姜师姐她是不是也会……消失? 沫沫一向最乖巧听话,胆子也最小,可这回她却迎着和尚凌厉的眼神,一咬牙将怀中的法杖丢给了身后的晏慎。 和尚的目光立马转移到了那个沉默的少年身上:“晏慎!把东西给我!” 晏慎低头望着怀中的法杖,抬头瞧着一干人万分着急的模样,他自然不介意给他们多下些绊子。 只是,少年刚往前跨了一步,小姑娘伸手就拦住他,一边跺脚,一边着急道:“你、你不要给他!” 少年挥手想要拨开她,沫沫哭着喊:“不然我、我就不理你了。” 瞧着小姑娘红红的眼睛,晏慎默默收回了脚步,可面上却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知道了,不给。” 和尚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学宫里一个两个竟然没有一个人听他话! 苏洛洛见势,起符将其缚住,而裴恣也是钻着空子偷袭,两人配合起来极为默契,弄得和尚应接不暇。 瞧见对面几人似乎没有时间来关注自己,沫沫心中一横,偷偷以气画符,在边上设下了一道法阵。 数道光柱拔地而起,中间是一片虚空大门,苏洛洛瞥见了她的小动作,翻身借势,一掌就和尚推了进去。 最初和尚还有些防备,只是半身没入其中,谁知那虚空中突然伸出无数只手,将他拖了进去。 但和尚再努,也无法从阵中挣扎逃出。这阵法本是因为对灵力把控特殊,是以极少数能够学会。最初还是他发现沫沫有这方面的天赋,才特地从藏书阁取出阵谱让她修习。 平日瞧她畏畏缩缩,说东忘西,结出的阵法也是残次不全。 这次给他下套倒是没有半点含糊! 第35章 哈旦 “是吗?” 眼看和尚被拖入法阵, 苏洛洛与裴恣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就往大荒蛮族的方向赶去。 好在自入学宫以来,裴恣修习的不仅涉及各类剑法, 还有古籍记载的各门绝学, 其中就包括缩地成寸, 虽然学成的时间不久, 他还无法达到那种瞬百里的地步,但无论是比起马车还是御剑都要快得上许多。 他们在山谷夹道遇上了那个唯一存活的男人, 得知虞几清已经前去阻拦,可似乎已经晚了。 苏洛洛暗忖, 他们交接之地定在蛮族外城, 而哈旦所在的地方应当是中心城池。 圣女从进入蛮族领地的那一刻到亲眼见到哈旦, 中间至少也要近一天的时间。 ——他们现在还来得及。 “裴恣,现在距离蛮族领地只剩下几里路, 你能直接带我进入蛮族外城内吗?” 因为一连使用数次缩地术, 所耗费的灵气过大,少年面色有些苍白。他点了点头:“可以。” 苏洛洛看着他的脸色,心中有虑, 可事态紧急只能先委屈一下他了。 裴恣双手结印, 一道白光漫出,两人瞬息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 他们就出现在了蛮族外城的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缩地术能够精确到具体方位对裴恣来说已经极为不易,如今气海皆空,少年轻咳几声,身形有些摇晃。 苏洛洛见状,立马伸手扶他,朝他体内渡了些灵气。 可裴恣不愿, 很快拂开了她的手:“我没事。” “不用管我,赶时间。” 苏洛洛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 第74页 好在蛮族因为前些年与外通商的缘故,领地之内也有不少外来的商队,二人以与自家商队走散为由,在城中开始打探消息。 灵族圣女和亲对蛮族来说都是可喜的大事,上下百姓也纷纷讨论此事。毕竟灵族在三界曾是最强盛的部族之一,现在却要以和亲方式来讨好他们,自然令人兴奋。 苏洛洛打听到,圣女此时应该停留在东门驿站,再过一会时间就要出发了。 外城只有东门一家驿站,平日用处也不多,这次更是因为接待圣女而被腾空,周旁又有重兵把守,苏洛洛和裴恣很快就寻到了地方。 蛮族此次似乎只是做个样子,门前门外派了那么多兵,可后门竟然连一人都没有。 苏洛洛刚准备绕后翻墙,结果裴恣只是轻轻动了一下门锁,结果它“啪嗒”一声就断了。 “……” 两人是在驿站二楼上房寻到圣女的,他们伪装前来侍奉的下人,进入圣女所在的房间,而后迅速关上了房门。 圣女先是一惊,而后立刻认出了他们,她瞪大双眼:“你们怎么……” 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苏洛洛直接反手将人敲晕,顺势将她推给裴恣。 少年怔愣片刻,看着苏洛洛飞快地摘下发带,拿起梳妆台上的发钗。 “你这是做什么?” “圣女若是就直接这么离开定会引发动乱,你带着她先离开,我替她入主城。” “可是……” 苏洛洛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我方才在打探消息过程中也了解了一些蛮族如今的形势。圣女和亲是哈旦的弟弟阿兹万一手策划,其目的就是想要借圣女杀死哈旦,自立为王。两兄弟之间不和,而哈旦在族内称霸多年,但驿站外却都是阿兹万的人。那么明显的局,哈旦不可能不知。” “裴恣,我想赌一把。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能够保全灵族和圣女的办法。” 少年沉默了一会,最后丢下了一句“等我回来”便匆匆带人离开了。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之中,苏洛洛立马翻出圣女随身带来的衣物换上,好在两人身形相似,而圣女一直带着面纱,不曾以真容露面。 当一切安排妥当后,很快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圣女,现在可以启程了。” 苏洛洛掩下眸中的情绪:“来了。” - 苏洛洛跟着他们离开驿站上了马车,本以为应当一路直接赶往主城,不料中途却停歇了一段时间。 正当她纳闷时,马车的帷帘被掀开了。 苏洛洛抬眸,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跨入车厢,径直在她身旁坐下。 此时还未达主城,瞧见外面的人皆是一副顺从害怕的模样,想来这人应当就是阿兹万。 “从前一直都是圣女派下面的人与我联络,这回倒是一次亲眼见到圣女。”男人的话似是调侃,可语气中却满是轻蔑。 苏洛洛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阿兹万笑道:“圣女倒是比想象中要漂亮,我那哥哥定会喜欢的。” 隔着一层面纱,能看见个鬼。苏洛洛默默在心中吐槽,面上依旧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对方也并不恼火,反而和她说起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就在苏洛洛怀疑这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时候,男人话锋一转,摩挲着手中那把长刀的剑柄,幽幽道:“此次事关重大,圣女应当不会掉链子吧?” 苏洛洛瞥了他一眼:“事成之后,议和书定要替我送达洛城。” 阿兹万眼中是藏不住的贪婪与野心,他答:“那是定然。” 苏洛洛自然不信他的鬼话,想必圣女也从未打算信他。 阿兹万想要借圣女杀死哈旦,然后将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从而顺理成章地接手蛮族。 而圣女想必也不会蠢到以为一纸议和书便能扭转局面的地步,她应当是想等到哈旦死后,再将脏水泼给阿兹万,掀起两方势力的斗争,为灵族争取喘息的机会。 可计划就算能成,又能为灵族争取的时间不过是寥寥,而且恐怕族中之人并不会感谢她。 况且,苏洛洛总觉得阿兹万的计划多半行不通。 此次他护送圣女入主城,大张旗鼓,外面至少有三千人马。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她不信哈旦对此事毫不知情。 只是…… 阿兹万似乎对此次计划颇有信心。 - 浩浩荡荡的一堆人马终于赶在了傍晚前赶到了主城。 蛮族虽说只是一个部族,但隐隐也在向小国的规模靠近,哈旦所居住的地方是仿照着中原皇宫宫殿所建。 阿兹万一路护送,最终止步于宫门之外。苏洛洛则跟着引路的婢女穿过一道道大门进入了主殿。 蛮族的宫殿造得极尽奢华,到处堆放着异族珍品,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以及各种猛兽的兽皮。 她们带她去见哈旦。 与苏洛洛想象的和亲不同,蛮族似乎并不讲究那些繁杂的礼节。 很快苏洛洛边来到了主殿。 殿内只点了一盏灯,男人坐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对方在打量她,而苏洛洛也在打量着哈旦。 与阿兹万浑身上下是掩盖不住的野心不同,哈旦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半分情绪,他的眼神带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洞察所有人的心。 -- 第75页 静默良久,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宫殿中缓缓响起:“你就是那个灵族圣女?” “正是。” 男人倏地站起身,从高台上缓步而下,在她身边来回踱步,如同一只豺狼,思虑着该从哪里将猎物吞入腹中。 哈旦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苏洛洛直接抬头盯了回去。 男人似乎没想到苏洛洛竟然会直视他的目光,先是怔愣片刻,而后勾起一抹兴致的笑容:“灵族的圣女倒是有些意思。” 他行至殿门前,抬头望着昏黑的天色,回头望她:“蛮族占灵族大半土地,又杀你族人无数,圣女当真心甘情愿嫁于我?” 苏洛洛似乎也没想到哈旦开口竟会这么直接,那人的目光毫不收敛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企图寻出破绽。 背后不禁生出了冷汗,苏洛洛佯怒,但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只要族长答应百年内不再攻占灵族土地,并予以议和书,我自然答应。” 男人挑眉:“是吗?” 苏洛洛并不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空气再度凝滞。 哈旦的目光似乎想要透穿她的灵魂,直视她内心掩藏的想法。 盯了苏洛洛好一会,他突然抚掌大笑:“还以为灵族都是些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圣女的反应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男人诡谲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让人寒毛倒竖。 苏洛洛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倏地收声,话锋一转:“可惜这眼光倒是不怎么样,居然与我那无能的草包弟弟串通一气——” 第36章 肃野(修) “我猜的对吗?姐姐——”…… 苏洛洛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彻底黑了。 与哈旦所在的主殿不同,外面一片灯火辉煌,明亮如昼。 她跟随带路婢女一路行至偏殿, 心中仔细回味着哈旦透露给她的那些信息。 哈旦确实提前就知道阿兹万意图以灵族圣女刺杀夺权, 而且就连阿兹万的兵防布局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这一切是哈旦在背后操纵。 他与弟弟阿兹万一样, 早已看对方不爽, 想要除掉对方。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苏洛洛旁敲侧击得到一个消息,蛮族虽残忍好战, 但也有自己部族的规矩,他们极其注重亲缘血脉。 凡是有弑杀兄父者, 必定会激起民怒, 会被赶出蛮族领地, 上至哈旦这种掌权者,下至平民百姓, 一视同仁。 这也是两兄弟迟迟没有向对方动手的缘故。 哈旦故意将双方力量的悬殊差距告诉她, 不停讥讽阿兹万,就是意图笼络她。 毕竟只有阿兹万率先动手,他才有机会名正言顺以处置叛贼的名义除掉他。 哈旦还答应自己, 凡是阿兹万答应她的事, 他予以双倍,答应她百年之内不会再对灵族动手。 苏洛洛故作犹豫, 哈旦也未逼迫,只是静心等待,要她好好思虑一番。 蛮族这两兄弟都是狐狸,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若是只除掉一方,将对方势力收为己有, 蛮族的力量只会更加壮大。 放过灵族,这话怕是他们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就在苏洛洛随着婢女穿过一座座亭台阁楼、园林小景时,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串斥骂声。 苏洛洛突然顿住了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几个穿着宫中统一下人服饰的男人正围作一团,中间蜷缩着一个小少年。 引路的婢女只是瞧了一眼,便笑着解释道:“圣女大人,那位便是我们大王的弟弟,因为血脉不正的缘故,是以族中上下不太喜欢他。” 或许是因为哈旦的指示,婢女对苏洛洛的态度还算友善,但是提起哈旦的这位弟弟,她语气中满是不屑与鄙夷。 “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婢女答道:“他是一年前才从外面回来的,圣女不知并不为奇。” 苏洛洛听罢,皱了皱眉,婢女以为她是觉得这宫中下人太过粗鲁,心有不快,犹豫片刻,立马上前叫停了那些人。 他们多是宫中的杂役,是所有人中最谦卑的存在,一看到婢女的衣饰,立马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哈旦的弟弟竟然还没有一个婢女有权势,这倒是有趣。 说不定以后还有能利用得上的地方,苏洛洛暗中记下少年的脸,收回视线便叫婢女带路离开了。 苏洛洛被安排在西侧的一处偏殿,哈旦虽只是想要利用她,但表面上的功夫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据说隔壁便是哈旦的寝宫,苏洛洛挑眉,想必这些都是做给阿兹万看的吧。 对苏洛洛来说住哪里都一样,她以疲乏为借口,让屋中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些婢女并未走远,里一圈外一圈就站在院外,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苏洛洛思虑着该如何从中解围,寻求两全之道时,屋外突然传来叩门的声响。 “谁?”苏洛洛迅速带上面纱,起了身。 “苏洛洛,是我。” 是裴恣的声音,她立马上前开了门。 少年一身夜行衣,匆匆入内。 苏洛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 裴恣摘下面罩,道:“我在周围设下了障眼法,她们都被引到外面去了,暂时发现不了这里的状况。” -- 第76页 那便好。 苏洛洛松了口气,又问:“圣女送走了吗?” “半路折回的时候遇到了虞几清他们,陶元和沫沫他们也来了。现在应该在回学宫的路上了。” “他们都回去了?” 裴恣摇头道:“虞几清她不愿离开,让沫沫将人带走了,不过……” “凌云志又和她吵架了。” 两人吵架倒是常有的事,苏洛洛回想起从前二人掐架的画面。 少年犹豫片刻,摇头补充道,“和以前好像不一样。” “凌云志原本打算与沫沫他们一起离开的,后面不知怎么回事又要留下。他说他从前来过蛮族,对这里有一定了解。” 说着,裴恣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他给我一些消息,还有城中的分布防守。” 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苏洛洛面上一喜,伸手接过:“我看看。” 少年眼睫微颤,有些犹豫。 苏洛洛飞快地接过图纸,然后催促让他离开。 裴恣目光闪动,盯着她的脸,沉声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不想她留在蛮族,哈旦他太危险了。 苏洛洛自然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三日后就是圣女与蛮族约定的成婚之日,所有事一定会在那天了解的。”苏洛洛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信我吗?” 裴恣蹙了蹙眉,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苏洛洛坚定的目光,最终将话咽了下去。 他掩下眼中的情绪:“这几天我会和凌云志他们在城中打探消息,若计划有变想与我们传消息,就到街口十里巷子,右拐的第三个窗下留字。到时候,我会过来找你。” 裴恣一脸严肃,“用易宁师兄教我们的办法,你还记得吗?” 学宫所授的课程千奇百怪,其中有一段时间和尚突发奇想教起了他们关于各族暗中培养的探子是如何传递消息。 少年认真起来一板一眼的,倒像个小老头,苏洛洛轻笑一声:“我听了,还记得。” 眼看天色不早,苏洛洛赶忙催他回去,就算用障眼法迷惑外边看守的人,时间一长也会惹人怀疑的。 裴恣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苏洛洛收回目光刚准备会关门,突然听到院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神情凛然:“谁在那?!” -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从树后走出,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是、是我。”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苏洛洛蹙眉,他来做什么? 清冷的月光映着少年脸上的淤青还有泥灰,显得几分可怜楚楚。 他一点也不见外,开口便自我介绍:“姐姐,我叫肃野。” 苏洛洛对他何名何姓并不感兴趣。裴恣刚走,他后脚便出来,很难让人不怀疑。 “你来做什么?” 少年畏手畏脚的,冲着她傻笑:“今日还多谢姐姐救了我,我是来向姐姐道谢的。”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片芭蕉叶,上面满是浆果。 他如同献宝一般,双手递给了苏洛洛。 苏洛洛只是看了一眼,迅速瞥开视线:“不需要。” 瞧见对方不领情,少年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就把东西收回。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洛洛凝着少年消瘦的脸颊。 没成想,这人嘴上说着是来道谢送东西的,谁知她拒绝以后,他顺理成章地自己倒是先吃上了。 肃野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大概就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刚进来那会吧,若不是他用了什么障眼的术法,我也进不来……” 苏洛洛神情一凛,手腕翻转一把扼住了少年的脖颈。 “啪嗒——” 手中的浆果瞬间掉落一地,但他眼中并未有半分惊慌,而是闪过一丝可惜的意味来。 少年瘪了瘪嘴,一脸无辜:“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洛洛不信他。 少年故作讨好,用脸蹭了蹭她的手,笑容纯良:“姐姐,我若有意想要告发,早就走了,何必蹲到现在,等你发现我?” “姐姐,你信我,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他信誓旦旦。 苏洛洛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 脖颈上抓握的力度瞬间消失,少年咳了几声,揉着喉前的一圈红印,似是抱怨:“姐姐,你下手真重。” 苏洛洛并不理他,转而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我今日只是来道谢的。”肃野蹲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浆果,只是往脏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苏洛洛见此,皱眉道:“这些已经不能吃了。” 他揉了揉鼻子:“可这些我还是从前殿中偷出来了的,若是再去定会被发现的。” 苏洛洛定定地望着他,然后转身从屋中拿出一盘糕点递给他。 少年面上一喜,伸手接过,一边啃着糕点,一边吹捧:“我就知道姐姐心善。” 苏洛洛瞧他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便有意想要试探。 现如今那两位,无论是谁当政,对灵族都极为不利而若无人当政,其中定会有新的政权出现,而对灵族的态度也无法确定。 或这个不受待见的肃野兴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 第77页 裴恣留下的障眼术法还并未消散,苏洛洛走出房门步入院中:“听说你是族长哈旦的弟弟。” 少年动作一顿,突然抬起头,满嘴都是糕点的碎屑。 他左右观望,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对方奇怪的举动让苏洛洛不解,她刚要开口,就听肃野压低了声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被哈旦听到,他会发脾气的。” 想来也与他身世有关,苏洛洛明知故问,想要探后面的究竟。 “为何?” 少年抹了一把嘴,旋即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他笑嘻嘻道:“我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莫名其妙从外面回来了,哈旦他疑心那么重,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瞧见对方并不以为意的模样,苏洛洛总觉得在肃野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为何要回来?” 少年往嘴里塞了口糕点:“之前我与阿娘待在荒漠北边,那里前年灾荒,全村的人都死光了,我娘也死了。” “从前阿娘一直骗我说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直到她死前才告诉我,我爹是蛮族的族长。可惜等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他都死了十多年了。” “虽然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我,但是没关系,管饭就行。”他笑得没心没肺。 “难道你就没有任何不满吗?” 他摸了摸肚子,眼珠一转,犹豫道:“其实刚开始还是有些,但现在就不好说了……” 肃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蛮族中的几兄弟倒是没有一个容易对付的。 苏洛洛上下打量着少年,突然注意到了他身侧的那把骨刀。 无论是材质还是样貌都很特别。 少年察觉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在意,他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 没有一会功夫,他就将盘子上的碎屑全部抹干净了,又在身上擦了擦,放在了石桌上。 “姐姐,你这糕点真好吃。” 苏洛洛没有搭理他,而是暗自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少年的目光很快就被苏洛洛屋中另外几盘糕点吸引住了。他吞了吞口水,探头探脑凑了上来:“姐姐,我们来玩猜谜好不好?若是我猜对了,你把那些糕点都给我。” 苏洛洛思虑片刻,最终应下了。 她想看看这个肃野究竟想要做什么。 瞧她答应了,少年面上一喜,脱口就道:“我猜姐姐你从灵族过来就是为了杀我大哥吧?” 苏洛洛眼皮一跳。 肃野接着道,“但是我大哥他肯定发现了,二哥他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就连我都猜出来了。” 苏洛洛挑眉:“是吗?” “那你能猜得出后来吗?” 他嘿嘿一笑:“大哥他定会让你与他一起联手杀掉二哥,毕竟他们私底下一直都不和。” “你倒是聪明。”苏洛洛冷声道。 肃野将这权当夸奖了,他摇头晃脑,颇为得意:“这为了吃饭总得有点眼见,不然刀可就得架在脖子上了。” 苏洛洛盯着少年青涩稚嫩的面庞,让人无法猜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还能猜得到,姐姐是打算在大婚当日,杀死他们两人。”肃野的食指沾了水渍,在桌板上画了一个叉。 “可若是那样的话,你做不到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很难保住留在城中的同伙。” 他倏地抬眸,眼中映着溶溶月色,笑容天真无邪: “我猜的对吗?姐姐——” 第37章 局势(修) “那样又如何?” 本以为眼前这人年纪小, 比起她那两位哥哥应当好掌控一些,没想到,就连哈旦也没想到的事情, 被他猜中了。 苏洛洛压下眼中的情绪, 一脸平静:“那样又如何?” “姐姐这个意思就是说我猜对了。”肃野一脸期待, “那房间里的糕点就都归我了?” 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少年撒丫子就往她房间跑, 将所有的糕点都端了出来。 这种糕点本该是配着茶水吃的,唤作一般人吃上两块, 便会觉得噎人,可少年浑然不觉, 不过一会功夫就扫光了一个盘子。 他一边擦掉嘴边的碎屑, 一边将方才掉在地上的芭蕉叶捡起, 将剩余的糕点倒进去。 拾辍好东西后,他抬头望向苏洛洛, 嘴角扬起一抹顽劣的笑意:“姐姐, 不如你选我吧。” “等到他们俩死了,我就是首选的继承人,我能保证让姐姐和那些人平安离开蛮族领地, 而且我对灵族没有兴趣。” 苏洛洛冷笑:“你们兄弟三人倒是如出一辙,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肃野眼角弯弯:“姐姐那么聪明,自己定有盘算吧。” - 苏洛洛彻夜未眠, 反复研究凌云志给的图纸。 蛮族虽然强盛,但还只能勉强达到一个小国的规模,主要共三座城池,而她现在所居正是主城中心。 哈旦毋庸置疑必须死,根据凌云志整合的信息,过往百年间, 蛮族一共向灵族发动过近二十次战争,哈旦不过继位十余年,亲自领兵就占了一大半。 阿兹万和他相比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的野心比起他哥哥更甚。 脑海中突然浮现肃野无辜的眼神,分明说着弑兄算计之事,却一脸纯真无邪。 -- 第78页 他的城府比起他那两位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任由被他牵着鼻子走,最后定会被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些天苏洛洛一直以熟悉城中环境为借口,和裴恣他们传递消息。 裴恣告诉她,哈旦为了此次能够彻底杀死阿兹万,在城外布下了至少五千射手,以及三万精兵。 苏洛洛陷入了沉思,若是这般,他们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在计划的前一天晚上,裴恣特地跑了一趟宫中,给她传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促使她推翻了所有的计划。 - 这几天中,哈旦曾数次来寻过她,对外表现出一副很是欢喜她的模样,等到暗地里阿兹万的人离开后,就开始卸下伪装。 哈旦几次询问她考虑如何,并和她加大筹码,苏洛洛并未直接松口,而是犹犹豫豫一脸为难地答应了。 很快就到了大婚那天,苏洛洛被人带去梳妆打扮,婢女们在屋中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她一人就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人儿。 虽然哈旦明知只是演戏,但功夫却下了十足,苏洛洛低眸望着嫁衣上的金丝刺绣。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料子。 蛮族所出地界干旱炎热,几乎不产桑丝麻,所有的用料只怕都是在侵占其他部族时抢来的。 沉甸甸的凤冠压得苏洛洛脖子疼,趁着旁人不注意,她又偷偷拆了几个发钗,这才勉强适应。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门外传来一个沉闷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除了哈旦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婢女们见势纷纷低头退下。 比起阿兹万,哈旦倒是多了几个心眼,此处看似并无旁人,可他依旧装作一副很是欢喜的模样。 直到屋外那棵老樟树上传来一阵几乎可以微不可闻的声响,哈旦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已经走了。” 苏洛洛面上的情绪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下面还要怎么做。” “等会儿会有人引你到前殿,届时蛮族上下百姓都会来围观,还望圣女大人不要掉链子——”他话中意味深长。 苏洛洛仿若未闻,只是惴惴不安地问:“你会替我将议和书送入灵族吗?” 哈旦眼中划过一丝轻蔑:“我哈旦自然一言九鼎。”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卷,苏洛洛接过,上面确实将前几日他答应自己的每一个条件都写上了,左下角还盖着他公务红印。 可惜就算拿到这张纸又如能何,面对孱弱的灵族,他可以随时毁约。 苏洛洛心叹一声,面上一副压抑着欢喜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将东西合上,递还给他:“还望族长说话算数。” 哈旦看眼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轻蔑:“我答应圣女的事情自然会做到,只是圣女也应该有诚意才对……” “我已经根据圣女所说将东西带过来了。” 苏洛洛立马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灵族圣女身藏冰蚕蛊之事,若非陶元偷听到,他们谁也不会料到。 但在蛮族这几个兄弟之间却不是什么秘密。 冰蚕蛊宿主的血液中含有剧毒,若是沾上一滴,都是必死无疑。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破解的法子。 若是提前让鬼针木与冰蚕蛊宿主的血液混合服下,就能达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对人体无害。 可将鬼针木单独拿出也是一种剧毒的草药。 苏洛洛最开始便打着这个主意。她并非圣女本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冰蚕蛊,若哈旦喝下那份仅含鬼针木的毒酒,定会毒发身亡。 “圣女,我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但为了避免出岔子,还请圣女,先与我演示一遍。” 苏洛洛定定地望着他。 “别那么紧张。”哈旦轻笑,“只是割出一道伤口,冰蚕蛊发狂至少也需半个时辰,这些时间足够了。” 苏洛洛眼睫微颤,算是默认。 哈旦朝门口望了一眼,很快一名婢女带着托案呈上酒壶。 瞧清那人的面容后,苏洛洛的呼吸稍一停滞。 虞几清怎么来了? 碍于哈旦在场,苏洛洛立马掩下眸中的情绪,硬着头皮以灵力在指腹划出一小道伤痕。 哈旦握着酒盏,眼中暗潮涌动。 “不如圣女替我喝了这杯酒如何?” 苏洛洛知道哈旦不信她。她安静地垂下目光:“鬼针木与冰蚕蛊相克,你若想大婚时,拖具死尸去,也并非不可。” 哈旦大笑一声:“也并非不可。不过——” 他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圣女还是多活些时辰吧。” 哈旦想要试探,自然不会以身涉险,他向一旁低头敛眉的虞几清招了招手。 “你来。” 苏洛洛的呼吸微促了几分,额上立马沁出了冷汗。 “是。”虞几清缓缓抬头,放下手中的托案。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视,虞几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洛洛只能强忍下心中躁动,安静地站在原地。 哈旦命令道:“把这杯酒喝了。” 虞几清从善如流,将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哈旦摸着下巴,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荡,似乎想要寻出什么异样。 可让他失望的是,一炷香过去了,眼前的“婢女”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 第79页 如此一来,哈旦也算彻底放下了心,叮嘱一句让她等到屋外钟声敲响就将圣女带出去后,他便离开了。 确认哈旦彻底走远以后,苏洛洛神色瞬变,立马关上门。 她转身,话中满是担忧:“你怎么来了。” 虞几清紧绷的身体,也在一瞬放松了下来,她立马点了身上的几个穴位,将毒酒吐出。 苏洛洛顺势就将桌上的茶水递给她漱口。 虽然毒酒并未咽下,但仍有几分毒素渗入了体内,虞几清的面色有些苍白。 “几清姐,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没事,吞几颗解毒丸就可以了。” “可……” 虞几清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一把握住她的手,严肃道:“洛洛,若是方才唤作其他人,你知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危险!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们?” 苏洛洛满脸愧疚,关于以鬼针木毒杀哈旦的计划,她的确没有透露出去。 其实她早就做好了打算,附近的人都被哈旦赶走了,若是被他发现了其中,大不了就直接将他强行拖入虚空困一阵子,自己则改变样貌,化成他的模样出去。 虞几清轻叹一声:“对付哈旦一事,如今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阿兹万那边……” 苏洛洛赶忙道:“只要哈旦一死,我便会将他所做的事情抖出来,自然会有人对付他……” 只是……她心中仍有不安。 门外很快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苏洛洛皱了皱眉,虞几清迅速起身,低声道:“裴恣他这几日也在寻求全身而退的办法,我们定会将你平安带出去的。” 苏洛洛满脸愧疚:“要来蛮族是我一人的打算,若非是我,你们也不用这般……” “若是你不来,我也会来的。这件事事关三界局势,你其实不必将所有的责任担在自己肩上——” 苏洛洛诧异抬眸,对上虞几清安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好。” - 虞几清一路搀扶,将她送至前殿,很快便有人叫她们离开了。 临行前苏洛洛偷偷递给她了一样东西。 手中之物摸起来极为怪异,似乎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制成,虞几清不解地望了她一眼,苏洛洛悄悄摇了摇头。她立马将东西收好,跟随婢女们一起离开了。 很快,苏洛洛就瞧见她换了身衣服混入了高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蛮族成婚礼与其他部族不同,他们无须跪拜礼,只需到这祭台上当着众人的面饮下混入二人血液的合卺酒,就算礼成。 因为事先就已试探,是以哈旦对呈上的酒并无太多怀疑,直接一饮而尽。 对于苏洛洛当着他的面顺势倒掉酒水的动作,哈旦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当她不想死得太快,做最后的挣扎。 毕竟在他眼中,苏洛洛与一个死人也并无什么区别了。 眼看多年来扎在心中的那根刺终于要被拔除,哈旦对她也宽容了几分,他戏谑道:“想必圣女所剩时间不多了,走之前总该让你看场好戏。” 扫了眼台下毫不知情纷纷庆贺的百姓,哈旦微微侧面,嘴角扬起一抹傲慢的笑意,“圣女,请吧——” 苏洛洛沉默着跟上了他的背影,心中一边暗自数着他的脚步: “六、七……” “……十。” “砰——”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哈旦身体倾斜,倏地滚下了石阶,鲜血四溅。 第38章 砰—— 四个人齐刷刷地栽倒在地。…… 本还平滑完整的台阶, 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缺口。 哈旦就是从这里摔落的。 以哈旦的体格,鬼针木的毒性无法瞬间让他毙命,为了避免意外, 苏洛洛暗自使了些手段, 看着台下那人已毫无生气, 她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赶上了。 书中的剧情越是推进,苏洛洛就发现能够依靠代码修改的部分就越发稀少。 最初她分明可以直接删改部分在书中没有姓名配角的程序文件, 强行改变接下来的剧情。可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物程序文件被锁定,根本无法打开。 一些人物更是在锁定与开放之间来回变幻不定, 她几次询问系统无果, 最终放弃。 好在这座宫殿内的建筑还可以任由她删改。 惊呼尖叫声从台下响起, 阿兹万镇定的身影兀立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贪婪而又兴奋的光芒。 宫殿的守卫们将整个前殿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慌张上前查探, 他双手颤抖着, 面容哀恸地宣告着:“族长他……归天了。” 台下一片哗然。 这人苏洛洛见过几面,名为左骆,是哈旦的心腹。为了能够让所有人顺理成章地怀疑到阿兹万头上, 哈旦特地安排他替自己下完这盘棋。 从苏洛洛的角度来看, 其实左骆连碰都没碰到哈旦一下,只是装模作样地探了探呼吸, 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了。 瞧见祸患已除,圣女那却全无动响,想必已经吓傻了。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来推波助澜。阿兹万压下眼中的兴奋,轻咳几声,正准备开口。 谁知,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厉响:“是阿兹万杀死了族长!” 此话一出,连带着准备开始给百姓“洗脑”的左骆也懵了, 这话不是应该由他来说的吗?难不成王上还安排了其他人? -- 第80页 阿兹万嘴角的笑意突然僵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围住。 他横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瘦弱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扬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与平日一副乖巧谦顺的模样完全不同:“宫殿四周潜伏着三千兵马,阿兹万,你该不是想要去带着这些军队来庆贺的吧?” 对于肃野的出现,苏洛洛并不意外,只是等在原地看着好戏。 左骆几乎没想到这个小杂种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虽然他确实是顺着大人安排的方向声讨阿兹万,可他心中始终瞧不清他:“你来做什么?” 少年回眸,严肃的表情瞬间化作讨好的笑意,他扬了扬手中的信件:“我是来给你们送物证的。” 左骆见势,便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三月前,阿兹万他就与灵族圣女联络,意图利用蛮族滴血饮酒的习惯来刺杀族长。” 肃野不紧不慢道,“而圣女血液中藏着一种名为冰蚕蛊的剧毒。” 阿兹万微眯着双眼,平日这小杂种不吭不响,还以为只是一个孬种,倒是自己小瞧了他。 “你又有何证据。” 少年嬉笑道:“就凭我手中你和圣女来往的信件。” 左骆半信半疑地接过阿兹万与灵族圣女来往的信件。他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可只要对王上有益……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算是应下了。 当初他与圣女的信件来往都是靠传音石,他阿兹万怎么可能愚笨到随便给人抓住把柄的地步。 这两人是在联合起来污蔑他! 阿兹万气急:“你放屁!” 少年耸了耸肩,歪着脑袋望向苏洛洛:“姐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依靠哈旦手下解决阿兹万确实是她想看到的,但是还有一事…… 苏洛洛眼皮跳了跳,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眼看应该已经过了时辰。 ——但裴恣与凌云志他们并未赶到。 肃野笑道:“看着姐姐的表情,想来应当是默认了。” 阿兹万闻言,脸色一沉。 为了避嫌,他带进城中只有一小队人马,他暗中指令调动,拖了那么就,竟然没有一人前来。 从前倒是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杂种竟然那么能耐! 蛮族继位向来以血缘而定,阿兹万破罐子破摔:“哈旦已经死了,若是你们杀我,这族中便没有人能够坐镇了!” 少年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眼神澄澈,突然改变了称谓:“二哥,你莫不是忘了还有我呢?况且——” “我又怎么可能杀二哥你呢?” 左骆听罢,心中不由冷哼,本以为今日之计只能除掉一个阿兹万,没想到肃野这小杂种也跑出来凑热闹,两人狼子野心,正好让他们二人相互嘶哑,他替王上来坐收渔翁之利。 肃野无辜地眨着眼:“二哥,虽然你不承认,可我确实有父亲的血脉 。”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 少年摇了摇头,转身向哈旦尸身方向走去。 左骆凝眸斥他:“你要做什么?” “反正大哥已经死了,总该有人继位是吗?”他理所当然。 “左先生拦我是什么意思?”肃野勾唇笑道,“难不成你也想夺位不成?” “你……!” 左骆暗自瞥了哈旦一眼,浑身一哆嗦。 反正如今形势已定,阿兹万在劫难逃,而肃野的狼子野心众人也有目共睹。 就在左骆安静地等待着他靠近族长以后,那副孱弱的身子骨会被暴怒的大王生生撕碎时。肃野却轻而易举摘下了他身侧的兵符。 难不成是计划有变?左骆面露难色,可左右等待却不见大王有半分动响。 苏洛洛将他的表情收进眼底,心中冷哼。 似乎想到了什么,左骆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他连忙跑上台阶靠近,一把抓住哈旦的手腕。 皮肤已经有了凉意,脉搏真的……停了! 对上左骆惊恐的目光,少年笑吟吟地望着他:“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你……”他双手颤抖,嘴唇哆嗦。 肃野一脸无辜:“先生,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 在众人的瞩目下,他一步步走上高台,扭头对被守卫包围的苏洛洛道:“姐姐,你觉得我表现得如何?” 苏洛洛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肃野也不恼,他收回视线,睨着台下的守卫士兵以及百姓,举起手中的兵符:“阿兹万为夺位杀害族长,罪不可恕,有违我蛮族律法,还不快将其捉拿,压入牢狱!” 哈旦的兵符能够调遣城中所有兵马,而此时它正躺在一个平日不受待见的小杂种手中。 底下的守卫们蠢蠢欲动,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就在他们犹豫的功夫,苏洛洛抬眸望向人群,微微牵动着嘴角。 肃野似乎还要开口说些什么。 苏洛洛趁机一脚踹开身旁的守卫,夺刀瞬息出现在他的身后,刀锋抵住了他的咽喉! 所有人被这儿的动静吸引,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寒光一凛,很快人群中又有了新的躁动。 ——阿兹万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直接用短刃穿透了心脏。 周围的人太多了,是以从动手那一刻开始,虞几清便没想着能够逃脱。 -- 第81页 此时她正被一群守卫团团围住。 还不等那些人动手,苏洛洛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厉声道:“放她走!” “这……” 苏洛洛手中的刀刃几乎嵌入了肃野的血肉之中,很快他的脖颈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线。 眼看哈旦与阿兹万两兄弟接连死亡,他们虽不待见肃野,但他却是如今唯一的选择。 众人一时不敢上前,虞几清回头望着苏洛洛,眼中有几分急切。 最初他们的计划就是赶在这个名为肃野的少年动手之前,解决掉阿兹万。 最初关于肃野的秘密是沫沫他们前来接走圣女时,晏慎无意间提起的。 他告诉众人,蛮族之中有个人的血液气味很独特,似乎是修炼了邪术。 他们几人这些天顺着这个线索找下去,果然寻到了肃野身上的秘密。 ——这个看似羸弱的少年,能够夺取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之人的修为。 苏洛洛那日传出消息告诉他们,肃野早就得知哈旦会死在自己手中,是以不可能将注意打到哈旦身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阿兹万。 他此次突然插一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阿兹万扣下,夺取他的修为,从而顺利地吞下整个蛮族。 是以他们必须赶在肃野动手之前,先杀死阿兹万,原本计划这一项应该是由裴恣与凌云志出手的。 可两人却没有出现。迫不得已只有她来下手。 最开始,虞几清得到苏洛洛的眼神示意时,本打算破罐子破摔,大不了杀了阿兹万之后直接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却不想苏洛洛劫持肃野,是为了给她留生路。 虽然不喜肃野,但此时他的命与众人的举动息息相关,谁也不想被扣上“不忠”的名号。 眼看肃野的面色越来越差,士兵守卫们纷纷退下让出一条道来。 四目相对,虞几清迟疑片刻,丢下手中的刀刃,转身离开。 苏洛洛的意思是想让她先去找裴恣他们,再出城。 眼看虞几清就要走远,一些人蠢蠢欲动。 苏洛洛:“都不准动!” 虽然被人挟持,但少年脸上并未惧色。 他笑嘻嘻地附和,颇有些宠溺的意味:“好好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举起手中的兵符,他令道,“所有人不得离开,不然格杀勿论!” 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少年微微侧过面,似是讨好:“姐姐,这回你满意了吗?” 苏洛洛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沉声道:“将追杀的人叫回来。” “姐姐在说什么呀?” 苏洛洛咬牙,一字一句:“叫你派出追杀的人回来!” 肃野恍然:“原来那两个也是姐姐的人啊?” “最初我瞧着他们可疑,还以为是那个部族派了的暗叹。”他无奈地叹息道,“可派出去了,好像就没办法叫回来了——” 少年的脸上带着顽劣的笑意:“姐姐,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死了呀?” - “这群人还真是甩不掉了。” 凌云志侧身避过对方的攻势,一脚将人踹了出去,疾步而退。 裴恣目光一闪,没有吭声。 他们本是按照计划打算潜入皇宫前殿人群,不曾想竟然会被人发现踪迹。 这群人既不是哈旦的手下,也不是阿兹万的人马,不知是从何处窜出来的。 眼看街道巷口都被围堵,对方的人越来越多,裴恣的行动间也隐隐急切了几分。 凌云志环视着周围,盯着背后的那堵墙,苦笑:“兄弟,这下我们可没地方跑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凌云志依旧不改死性,打趣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 “不会。”裴恣一剑劈落趁机偷袭之人,血珠迸溅擦过他的眼尾。 “你就这么确定?”凌云志的语气满是怀疑。 “苏洛洛还在里面。” 凌云志哼唧了一声,松了松关节:“平日挺闷的,兄弟看不出来啊……” “……” “从入学宫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和你比试。”他声音一顿,环视四周,“择日不如撞日,就看看栽在谁手中的最多如何?” 剑光凛冽,裴恣面色平静:“好。” 一听比试,凌云志顿时起劲了。他素来不用灵器,张望了一番,抄起街边摊贩晒干的玉米棒子就朝对方甩去。 原本,那些人并不以为意,想要挥刀拦截,谁知这么一个不扎眼的东西竟连人带剑将他们撞飞了出去。 因为巨大的冲撞力使得玉米粒脱离主干,势如破竹,骤然朝四面八方散射而去! 直接穿透了人的眉心。 望着面前齐刷刷倒下的一排,凌云志回头对着裴恣吹了一个口哨,自鸣得意:“十六个。” 裴恣眼眸微沉,翻身顺势收剑,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十八。” “什么时候?你宰猪啊!”凌云志瞪大眼,一边躲避敌方的攻势,一边伸着脑袋数,“居然比我还快!” 少年安静地垂下目光:“在你说闲话的时候。” “……” - 虞几清这一路其实并不算顺畅,潜伏在周围的暗卫们随时可能趁机偷袭。 等到她寻到裴恣凌云志二人是在场的人几乎已经清理干净了,只不过两人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一身衣裳被划出无数剑痕,灰头土脸,活像从叫花子堆里爬出来的。 -- 第82页 瞧见虞几清出现,裴恣丢下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数着到底谁才是赢家的凌云志,上前问道:“苏洛洛呢?” 虞几清敛眸:“阿兹万和哈旦都已经死了,洛洛劫持了肃野。” 她环顾四周,“这些人应该就是肃野的暗中势力。” 裴恣听罢,收剑就要往城中走,虞几清一把拦住她。 “洛洛让我们先去城外等着,现在城中心到处都是兵马,洛洛劫持了肃野,定能平安出来的。” “可是……” 虞几清认真分析道:“如今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阿兹万带来的那三千兵马,但他最初意图调遣他们的时候,周围并未有动静,应该是被解决了,现在城中所有人都听从肃野手中的兵符。” “若我们去了只会给洛洛添乱。” 凌云志素来和虞几清不和,这次却意外没有唱反调。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道:“裴兄弟,如今我们俩这模样去了确实只能添乱,还是去城外等着吧。” 握紧剑柄的手指骨微微泛白,少年沉眸,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虞几清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安慰道:“谁也没想到肃野手中竟然还会藏着一批人马,但他根基不稳,想必这些已是倾巢而出。你们能解决掉这些人已经很不容易。最起码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再干扰我们的进程。” “走吧。” 裴恣声线低沉,脸上挂着伤痕,他站在檐角的阴影下,神情似带着几分落寞。 - 主城的东南门能够直通城外,无需再穿过外城。 他们在城门等了一炷香的时刻,便远远瞧见了苏洛洛的身影。 她一身大红的嫁衣,眼神尖锐,反手持着剑刃,在千万人面前挟持肃野缓缓而退。 从前因为血脉不纯,就连杂役也能够欺辱他,可如今他的两个哥哥一死,他倒是变成了宝贝疙瘩。 为了留下这条并不纯正的血脉,底下的人慌慌张张地按照苏洛洛的要求备好了马车。 将它停在了东南门外,而后匆匆退下。 虞几清见势,窜到了马车周围检查情况,在确认无误以后,三人立刻上了车。 苏洛洛并未着急先离开,而是跟着马车慢慢退到了城门几里之外。 本以为这般距离已经够远了,谁知苏洛洛并未有放任的意思,而是直接将肃野掳上了马车。 少年的笑意渐淡:“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洛洛冷哼:“城中还有哈旦事先布下的射手,若是放了你,走不出几里恐怕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倒是考虑得周到。”他幽幽叹气,“这么看姐姐似乎死也不愿留在蛮族。” 他眼角一弯,“其实我还挺喜欢姐姐你的。” 坐在外边赶车的裴恣闻言,目光霎时就变了。 苏洛洛并不以为意,只是沉声道:“你确实聪明,知道很多他们都猜不到的事,可还有件事——” “我不是灵族圣女。”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随即大笑道:“姐姐,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彼此彼此。”苏洛洛沉声道,“若非他们与我传消息,我也不会知道你会那种邪术。” “虽然我那二哥脑子不够聪明,但一身修为蛮力比起大哥还要厉害许多。”肃野神情浮夸,“姐姐,你可把我害得好惨……” 苏洛洛没有吭声。 此次无恙其实还多亏了虞几清事先混入了宫殿,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肃野他比起他那两个哥哥还要……疯。 苏洛洛确实没有食言,等到离开射程以后,她便放了肃野。 少年一人站在黄沙之中,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你当真放了我?” 苏洛洛挑开帘子:“我不杀你自然有用处。蛮族如今上下大乱,你是唯一的继承人,而且你血脉不纯……” 他们虽然一心想要保下这个平日不待见的少年,以示自己的忠心,但若真的要捧他登上族长之位,只怕没那么简单。 以肃野的城府,将这些人摆平并非没有可能。 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少年笑道:“以我的能力,三年之内必定能够收复蛮族上下,你就不怕日后我会对灵族开战?” 苏洛洛平静地望着他:“至少五年。” “哦?” “很快那些人就会发现哈旦和阿兹万的死亡的‘元凶’。” “你能够伪造圣女与阿兹万的信件,别人自然也可以。” “所以,你是伪造了我与你的来往密谋信件吗?”肃野笑道,“可蛮族上下都知我初来乍到,根本不懂族内的语言文字。” 苏洛洛抬起眼皮:“所以,我用的是北荒的文字。” 少年面色僵硬,似是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你说过,你是因为几年前逃灾荒才来到蛮族的。那场灾祸在三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因干旱缺粮而导致百姓接连死亡的,只有北荒的木村。” 苏洛洛声音一顿,带着些许笑意,“那里的文字很独特。” 少年眼神一凛,苏洛洛能察觉到他心中的怒意,可他面上依旧在笑:“姐姐,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不过只要有一方人支持我便够了。” 苏洛洛摇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剑,丢在他面前:“你还记得它吗?” -- 第83页 肃野呼吸一滞。 “这是你从北荒带来的骨刀,是你娘给你的遗物,这把刀的材质外貌极为罕见,很多人都知道这把刀是你的。” “你何时拿到的?”他分明记得为了这次的局,他将骨刀留在了住处。 苏洛洛一摊手:“我没拿。” 全是依靠代码程序拼凑成的。 “你还要吗?我这里还有很多。” 对于肃野阴阳怪气的模样苏洛洛看不惯很久了,她故意道,“你猜,若是他们在阿兹万身上发现那道致命的伤口与你的骨刀形状完全吻合,会怎么想?” 那么喜欢猜谜,这回便让他猜个够! 少年的脸上是绷不住的怒意:“你……” “况且,我不是圣女,左骆很快就会发现哈旦的死与冰蚕蛊无关,而是因为鬼针木,我一起夹在信件里了。” “……” 若是那样,他们定会以为自己才是暗中操控一切,杀死哈旦与阿兹万的罪魁祸首。 她在蛮族之内为他拉下了仇恨,为他在一条顺畅的通天大道上布满了荆棘坎坷。 他耗费心神培养的人马在对付阿兹万时折损了三分,而在追杀那两人时却是全灭!别说五年,哪怕再给他十年,他都不一定能够彻底稳固族中的势力。 可她又知自己不会甘于人后,定会想办法夺权。与其杀掉所有人,等待着一个不知对灵族到底持何态度的人上位,不如直接扶持一个野心勃勃却势力单薄,并且处于明面的敌人。 本以为自己才是操棋之人,没想到她竟然将他也算在了其中。 不再理会那人愤怒的眼神,这个结局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了。 苏洛洛撂下帘帐,跟着一众人离去。 肃野兀立原地,盯着落日下疾行的车马逐渐消失在眼前……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肃野收回目光刚准备离开。 “嗖——”一道寒光自马车的方向而出,他避闪不及,那剑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胛! 对方似乎最初就没打算要他的命,长剑仿若有意识一般,沾染上他的血迹后,离开了他的血肉,扭身离开。 少年微眯着双眼,回忆着方才瞥见的剑柄纹路。 这剑是方才坐在马车外赶车之人的。 他何时得罪于他了…… - “师、师兄……” 面对和尚几乎想要吞人的目光,沫沫恨不得直接将脑袋埋在地里。 因为不记得如何收阵,她足足将易宁师兄困了三日,只能干巴巴地等着灵力耗尽。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灵力少得可怜最多支撑几个时辰,谁知,这阵法所耗的灵力几乎是微乎其微。 此时刚从阵中出来的和尚怒气冲冲,正准备找她算账,可小姑娘躲在晏慎身后,吓得一直不肯出来。 和尚气得嘴巴都歪了,指着他们几人张口就骂,中途还将圣女吵醒了。 好在姜师姐闻声及时出现阻止,和尚这才稍有收敛。 圣女一边揉着酸痛的脖颈,一边缓缓从屋中走出,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不由傻了眼。 她不是在蛮族领地吗? 一瞧见圣女醒了,本还伸着脖子与和尚抬杠的陶元立马不吭声了。 他心虚地缩了缩脑袋,立马挪开了视线。当初将圣女带回来以后,他怕解释不清,人家会乱跑,就提议用药放倒一阵子。 谁知他手一抖,药下多了,直接让圣女睡足了三天。 一肚子的气基本消得差不多了,和尚在门前来回踱步,捻着佛珠:“不行,我去找那几个小兔崽子。” 说完前脚刚踏出学宫大门,后脚便瞧见远远跑来了一辆马车。 裴恣与凌云志勾肩搭背相互搀扶,而苏洛洛早已脱力,整个人靠在了虞几清身上,几人皆是一副灰头土脸,狼狈至极的模样。 瞧见迎上来的竟然是和尚,苏洛洛脸上挂着讪讪的笑意,她目光闪躲:“易宁师兄,哈旦和阿兹万已死,灵族未来至少五年不会再有蛮族侵扰了……” 和尚气得直跳脚,他走过来才不是想听小混账们讲这个。 可还不等他将斥骂的话说出口。 只听“砰——”的一声,四个人齐刷刷地栽倒在地。 “……” 第39章 火药 唯独只有陶元不太对劲。 蛮族一行就算彻底落下帷幕, 几人在两天内相继清醒,唯独苏洛洛一直不见苏醒的迹象。 虞几清虽不是药修,但毕竟出自药王谷, 最基础的把脉还是会一些。 面对众人急切的目光,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只是睡着了。” “……” 从入蛮族之后, 素来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虽然在书中度过了两年的时间,但之前一直都待在天墟宗内, 并未有太大的危机。此次行事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每一步都是心惊胆战。 她太累了。 可就算诊脉时呼吸脉搏平稳, 但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也让人心有不安, 学宫中几人轮流看守照顾,其中跑得最勤的当属裴恣。 眼看又到了一日的饭点, 沫沫端着饭菜疾步而行, “蹭”地一声跑进了屋中,生怕将东西都倒了。 “裴大哥,可以吃饭啦。” 少年的目光轻轻落在桌子的饭菜上, 抿唇:“谢谢。” 小姑娘双手别在背后, 绞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沫沫没能帮上忙, 能做的只有这些小事情啦!” -- 第84页 沫沫趴在床头伸着脖子看了眼苏洛洛的情况,看起来极为乖巧。 所有人中只有裴大哥的话最少,平日二人相处交谈也不多。本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不想少年却摇头道,“那日我们能够从易宁师兄手中逃脱,将圣女带回你功不可没。” 他声音放轻, “你无需自谦。” 小姑娘先是愣了愣,突然眉飞色舞,一副很高兴的模样:“那裴大哥的意思是说,沫沫也很有用吗?” “嗯。”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先天,就连天赋最差的修士对她来说也难以企及,只是一个炼气期就让她耗费无数心神,而且她领悟能力又不高,之前在族内的时候很多人都嫌她又笨又没用。 沫沫一听有人夸她立马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自顾自高兴了一会,小姑娘突然抬头瞧见了裴恣苍白的面色,突然想起昨日凌大哥抓着她吹嘘二人在蛮族领地的战绩。 她隐隐有些忧虑:“裴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吗?” 小姑娘耸了耸鼻尖,环顾一圈,抓起身侧的小刀。 裴恣眼皮一跳,立马出手制止,或许是因为动作牵连伤口的缘故,他轻咳了几声。 “不用。”他沉声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可是都那么久了,凌大哥他看起来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种伤口过几天就会好的,用药就可以了。” 沫沫满不在乎:“反正我的血可以治百病,而且我划出的伤口也好得很快的……” 从前苏洛洛就千方百计和她叮嘱不准随意放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可她一直都是乖巧点头,满口答应,如今一看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裴恣轻叹一声。 “可是沫沫只想有用一些……”沫沫小声嘟囔着。 他素来是不会安慰人的,看着沫沫低落的模样,裴恣微微出神,如果此时换做小师姐,她会如何……? 少年垂下眼帘,轻声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你虽为不死族遗民,但终究也是人的躯体,不要随便再去放血了。” 小姑娘眨巴着眼,甜甜一笑,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她捧着脸:“裴大哥,你连说的话都和洛姐姐一样欸——” 裴恣的神情似有些局促:“是吗?” 沫沫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前洛姐姐也是和我那么说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就这么傻笑起来。 恰在这时虞几清刚从外面回来,瞧着她傻里傻气的模样,她忍不住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沫沫眼角弯弯,摇头晃脑地:“清姐姐,我在想我们学宫真好……” “所有人都好。”她笑容又暖又甜,“从前族人和我说外面的人可坏了,所有人都会惦记我的血,可是学宫大家都不会——” 这般稚气的话语停在裴恣耳中,也觉得有几分娇憨得可爱,再者她年纪本就小,让人不自觉就会将她当做妹妹。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抬头却见虞几清的神情似乎有些僵硬。 “是、是吗?”虞几清满脸都显得不自在,而后立马转开了话题,“易宁师兄方才说,让我们下午就要将之前缺的功课补回来。” 少年眉头轻蹙,虽然和虞几清接触得并不多,但在他的印象中,从前似乎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一听要上课,小姑娘立马拉下脸,抱着虞几清的胳膊去学堂补作业。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裴恣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 入夜,沫沫将所有落下的功课都补完后,伸了个懒腰,一蹦一跳就往斋舍的方向走,穿过庭院时正巧碰上了姜师姐和灵族圣女。 二人坐在亭子里似乎在聊些什么,瞧她们有事,小姑娘心想也不去打扰她们了,刚抬步准备走,却听到亭中传来了圣女的声音: “明日我便要离开了,那样东西我已经交予易宁小师父了。你……当真不悔吗?” 姜师姐熟练地将掉出的舌头塞了回去。前几个月才新缝,又松了。 “十多年前就做好觉悟了,没有什么悔不悔的。”虽然举动诡异,但姜婉箐说话的语调一向温和。 圣女皱了皱眉:“可这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不慎,就会灰飞烟灭的——” 姜师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因为看久了的缘故,那张青灰的面孔,以及皮肤上缝纫的红线,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比起没有这样东西,要好很多了。”姜师姐叹了一声,“说说你吧。” “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迟疑片刻,“哥哥知道定会责罚我的,但是——” “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护我的。” 姜婉箐的目光一片温柔:“那样不是很好吗?” “大概吧。” 圣女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于自己昏迷后的情况她七七八八了解得差不多了。 对于那日的事她也有听闻:“我听易宁师父说,其实在学宫那天你本可以拦住苏洛洛他们去劫我的,为何你……” 毕竟,她和十多年前的她做得都是同一样事情。 从到学宫以后,她才知道易宁师父与她交易,就是为了这位她自儿时就崇敬的九黎帝女。 她想得到她的肯定。 姜婉箐笑了笑,抬头望月:“那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与选择,从来没有人强制我什么,但是你不同——” -- 第85页 “冰蚕蛊只能在婴孩时期种下,应该是一方血亲为你做的决定吧?” 她点头:“是阿娘。灵族战乱,百姓困苦。阿娘对蛮族恨之入骨,但却因为实力悬殊,一直不得结果。是以她给我种下了冰蚕蛊,希望我有一天能够毒杀血仇。” 圣女声音一顿,“她从小便教我为灵族献身,让我怜爱族中百姓。” “——就算放弃一切。” “从前,你的事也是阿娘说于我听的。” 姜婉箐眼眸微转,轻叹一声。 “后来因为兵马短缺,阿娘跟着哥哥一起上了战场,但是阿娘一去不返。他们在她的尸身上寻到了一封给我的书信。” “我以为阿娘定是想要我去刺杀蛮族首领,无论是什么手段。但是阿娘却说——” “她后悔了。” “哥哥知道这件事后大怒,不许我离开灵族半步。”圣女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可是哥哥他一人担负着整个灵族兴亡的责任,所以……” 至于后面圣女说了什么,沫沫已经听不太清了,她满脑子只有“灰飞烟灭”四个字。 姜师姐她真的就要离开了吗? 思及这里,小姑娘一脸失魂落魄,蹲在庭院的假山后抱膝发呆。 可她一点也不想姜师姐走。 小姑娘正缩在角落里神游,突然被一人的呼唤叫回了神。 如今万事大吉,陶小皇子的心情也愈来愈发,恢复了以往没心没肺的模样。他溜达着去鸡圈给小石头加了把米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回赶。 虽然脑瓜子不够聪明,但眼睛却极为好使,摸着黑竟然也能发现躲在假山后的沫沫。 此时圣女和姜师姐早已离去。陶小皇子一脸疑惑地张望了一番,连个鬼影都没瞧到。 他凑近:“沫沫,你一个人蹲在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回了神,立马擦掉眼泪:“我、我没事。” 陶元平日没个正形,唯独在沫沫面前会稍微收敛,掘地三尺挖出自己那几乎低微到不存在的责任感。 不过,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前段时间他企图带坏沫沫,被苏洛洛揍了一顿。 最后终于老实了。 沫沫本就藏不住事,高兴难过都写在脸上,陶小皇子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将那日在浮玉山听到的全都告诉他了…… - 第二日,圣女被灵族派来的人马接走,而苏洛洛也终于醒了。 众人紧绷的情绪终于有所放松,而学宫也一如往常授课教学。 唯独只有陶元不太对劲。 平日里,他虽最喜欢与和尚抬杠,但顶多说两句,等和尚瞪他后,就立马噤声了。 可这回苏洛洛却发现陶元跟吃了火药似的,和尚说一句,他能回怼十句。 而且杠点清奇,和尚被气得半死。 以至于他们大半堂课什么也没学到,光听着两人互骂了。 最初苏洛洛还会劝几句,而后发现根本没用,干脆闭嘴了,等着两人骂累了自己歇息。 只是,一个陶元堪比十只鸭子,和尚的嗓门又宛如洪钟,吵得她脑仁疼。 裴恣见势从课本中探出脑袋,伸手递出一样东西,他的目光认真而又诚恳:“隔音。” “……” 第40章 玉瑶(捉虫) “师……父?”…… 在课上处处与和尚作对也罢。 就连下了课, 陶元小皇子也是屁颠屁颠跟在人家身后,大有一副看守罪犯的架势。 和尚抄经,他就跟着人去静室;和尚打坐, 他就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瞧;就连和尚去茅房, 他也不离三尺之距。 和尚终于忍无可忍:“陶元!你究竟想干什么?!” 小皇子目光飘忽, 抬头望天:“本皇子也想解手不行吗?” 和尚甩脸离开。 他偷偷瞄了一眼, 立马又跟了上去。 对于陶元的举措,苏洛洛是哭笑不得。她逮着时间, 直接就拦人了。 陶小皇子伸着脖子,目光不离和尚半步:“让让我, 等会秃驴要跑没影了。” 苏洛洛一把将人按下, 眼神示意裴恣。少年不动声色地将另一条路也给挡住。 “你到底和易宁师兄怎么了?” 小皇子瞧见和尚没走远, 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移动,稍稍安下心。可他依旧死鸭子嘴硬:“本皇子能怎么?就单纯看他不爽罢了……” 这话, 苏洛洛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眼看和尚抬步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陶元急了,没办法,他只能如实告知。 凌云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 圣女与和尚的交易换来的东西是用在姜师姐身上?” 本以为这儿就他们几个人, 谁知还有旁人,陶元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洛洛闻言, 皱了皱眉。 前段时间的事太多了,差点忘记这茬。圣女口中的九黎帝女想来应当就是姜师姐了。 和尚要封印鬼门,而鬼门就在姜师姐的生魂中…… - 从那天以后,尾随和尚的队伍从陶元一人变成了一大串。 他们不但整日监视着和尚的动向,还不准他靠近姜师姐半步。 和尚由衷地感觉到自己在学宫里似乎越来越没有地位了,就连向来乖巧的沫沫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阵营。 -- 第86页 他骂也骂了, 罚也罚了,愣是没有半点用处。 姜婉箐见此,哭笑不得。 特地寻了一日将他们所有人叫过来,就来蹲在和尚房门前不肯离开的陶小皇子,也被她亲手逮了回来。 陶元满脸写着不高兴,小声嘟囔:“姜师姐,你明明知道和尚不安好心……” 姜师姐笑道:“你们易宁师兄只是嘴巴坏了一些,心眼并不坏的,他不会害我的。” 小皇子忿忿:“哪里不坏了,本皇子看他哪都坏透了。” “明知圣女去送死还是答应了,自己倒是清闲,使唤我们跑腿。这次又是想弄那什么鬼门……” 姜师姐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可知易宁师兄他出自何门?” 苏洛洛一头雾水,问这个做什么?好像倒是从未听人说起过。 姜婉箐解释道:“易宁师兄他本是清同寺法华真人的亲传弟子。” 屋中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如今却瞬息消失了。 清同寺的法华真人,别说是修真,就是放在三界也是赫赫有名。 修真已有千百年未有人能够成功踏足神界,当年神界为他降下天梯,可法华真人却扭身离开了。 和尚素来倨傲,没有半点佛门中人该有的模样,凌云志疑道:“那么厉害怎么从未听他说过?” “当年易宁师兄因顶撞师长,不肯低头,最后离开了清同寺。” 陶元瞪大眼,“我就说他这臭脾气肯定到处得罪人!” 可苏洛洛觉得不尽然。 易宁师兄的脾气确实暴躁,但也从未见他对姜师姐发过脾气。对于那个压根没见过几次面的学宫院长,更是恭恭敬敬。 姜婉箐摇头:“是因为我。” 陶小皇子神情呆滞,当场脑补了一大串话本桥段。 她笑着弹一下他的脑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时候我刚从九黎领地出来,不知到底去往何处,易宁师兄将我带回了学宫。并将此事告知了法华真人,因为鬼门封印不稳定,是以真人让他强行将鬼门与我分离。”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能在世间走动不过是靠着鬼门的力量。” “但是他拒绝了。” “法华真人是想让他直接超度,将鬼门从我的魂魄剥离出来,只是这般的话我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我与他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声音一顿,“可他还是不同意。” “那时法华真人的态度很强硬,一直在给他施压,佛门上下纷纷来劝他,但易宁他依旧坚持己见,甚至打伤了几位前来夺人的弟子。” “法华真人借此将他困在了寺院,不准他再来学宫,他却说……” 姜婉箐兀自陷入了回忆。 眼前仿若又出现了那个倔强的年轻和尚的背影,那时他才拜入心心念念的清同寺还不过五年。 长空澹澹,秋风萧瑟。他跪于寺门前,不愿再踏足一步。 再三叩首,他别离清同寺。易宁出身贫寒,为入法华真人门下年少苦学,却因一个相见不过几日的陌生人,放弃自己的前途。 法华真人动怒,斥他:“师父此举是为三界着想,牺牲她一人,就能救世间千万!易宁,你要分得清是非!” “况且姜婉箐她如今□□受损,留在人世是逆天之举。” 那时的易宁眉眼青涩,带着少年人的倔强:“世事不公,姜婉箐此举是为救三界。” “师父告诫弟子怜爱众生,姜婉箐也是众生,她与其他人并无区别。为何师父不能怜她?” 法华真人大怒不可遏,却无话辩解。 就这样,易宁离开清同寺,回到学宫。她曾无数次劝他就将自己交给法华真人,可他不愿,只是说:“一定会寻到两全的办法。” 姜师姐轻声道:“十多年里,他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分离生魂与鬼门的办法。” 对于苏洛洛他们几人那日的作为,和尚只是斥了几句,并未追究过错。 他素来固执,因对三界众生一视同仁,为寻两全之法,心境日渐消磨,险些酿下大错。 他虽不言,但这些天对学宫众人的容忍态度就能说明一切。 谁也说不清是非,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场沉默很快被第二日清晨学宫外出现的一道爽朗的笑声打破。 望着学宫大门外那个翩然而至的白色身影,少年错愕万分:“师……父?” 玉瑶子收起手中的折扇大步上前,拍了拍裴恣的肩,笑道:“这么久不见,恣儿长高了不少。” 苏洛洛看清来人容貌的那一瞬,差点就喊出口,好在及时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陶小皇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兴奋道:“玉瑶长老——” 玉瑶子乐呵呵地:“陶小皇子,在学宫过得如何?” 陶元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其实还是天墟峰伙食好。” 玉瑶子无奈地摇头轻笑一声,又侧过脑袋,问:“易宁呢?” 陶元惊讶:“玉瑶长老,你也认识秃驴啊?” “我从前也在这泽明学宫也待过一段时间。”玉瑶子如实回答。 陶元也不觉得生分,立马拉上裴恣领着玉瑶子前去寻和尚。 临走之前,玉瑶子故意朝苏洛洛那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 苏洛洛心头一哽,灰溜溜地快步上前,硬着头皮:“玉瑶长老好。” -- 第87页 “好。”玉瑶子眯着眼,笑得如沐春风。 苏洛洛对上他调笑的目光,恨不得直接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从前她不知玉瑶子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也罢,可这会…… 自从知道玉瑶子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苏洛洛一回想当出一口一个“玉瑶长老”浑身瞬间泛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后来离开了留青峰,不见不念,也相安无事。谁知玉瑶子竟然会亲自跑到学宫来。 苏洛洛企图放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队伍最后,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几人已经到达和尚所在的院落。 和尚以为是学宫那群小混战又来捣乱,随便应了一声让人滚蛋,玉瑶子似乎不以为奇,笑眯眯地又敲了敲门。 瞧人一直没走,和尚这才咋咋呼呼地跑来开门。 待他看清来人时,突然愣住了。 “你……” 玉瑶子摇扇而笑:“好久不见。” 很快,苏洛洛就注意到了和尚脸上怪异的神情。 不是那种多年未见的同窗突然出现的惊讶,而是震惊。 仿佛看见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瞧见和尚愣在那,陶小皇子不满道:“秃驴,你堵在门前做什么?玉瑶长老他从天墟宗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总该给人歇脚地。” 和尚旋即恢复正常,立马将玉瑶子引入院中,小辈们见势也纷纷散开了。 和尚初见玉瑶子的反应极为可疑,苏洛洛一时好奇,找了个借口离开,悄悄潜入院中听墙角。 二人对坐屋中,和尚给他倒了一杯茶,眸中是压抑不住的波澜。 玉瑶子倒是依旧如初,一副惯有的笑面。他抬头望着屋中的布局,率先开口:“易宁师弟,你这屋子倒是十年如一日。” 和尚一向直言,不与他拉家常:“你怎么会来。” “是院长叫我来的。”玉瑶子端起面前的茶盏。 “听说你十几年前带回来了九黎的帝女,院长说你在为她寻寄魂之物,让我给她做具身子。” 和尚微微凝眸:“这次你来的……也是吗?” 前半句苏洛洛还未听明白,后面和尚又冒出这么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瑶子微微一笑:“我身子残缺,不便出行,如今只能依靠它在世间行走。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在留青峰。” “倒也是。”和尚沉默了一会,“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玉瑶子轻笑:“在为宁儿报仇之前,我不会死的。” 苏洛洛心头一震。 宁儿…… 师娘的全名便是罗宁。 “那次回来以后,我以为你们都活不了。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是啊。”玉瑶子搁下手中的茶盏,唏嘘,“十多年了……” “我从前听裴恣提起他在天墟宗有师父师娘,原来就是你。”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玉瑶子旋即恢复平日的模样。 “那小子不爱说话,我总不可能追着去问人家,你师父是谁。”和尚的面色也柔和了几分,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红绳,“罗宁她也和你一起吗?” “我们二人结发夫妻,自然是在一起。” 和尚冷飕飕地瞧了他一眼:“我分明记得在那之前,你连心意也未与人家说。她何时嫁你了?” 玉瑶子得意道:“我不过只是为她做了具身子,七魂六魄健全,有自己的意识,是宁儿亲口答应的。” 苏洛洛目光闪烁,拼命消化着两人对话中透露的这些信息。 ——师娘她其实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41章 乌鸦 “记得要赶在药王谷的人之前………… 就在苏洛洛出神功夫, 二人很快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和尚目光灼灼:“傀儡身终究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你的灵力迟早耗完的。” “怎么说还能再撑个两三年吧。”玉瑶子并不以为意,“那些人还为完全驱除出去。” 和尚突然不说话了。 瞧着他一脸严肃的模样, 玉瑶子抿唇笑道:“你还在记恨裴辛当年离开前, 将你困在无方阵的事?” “你没去天外天, 是好事。” 苏洛洛很快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但她搜肠刮肚都未在记忆中寻到相同的字眼。 和尚的面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玉瑶子轻叹:“那时我与宁儿,还有裴辛和林怡师妹, 学宫整整派出去了十八人,可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我们几人而已。” “宁儿被一只完全看不到的怪物, 一击毙命, 而我也被吞噬了半个身子, 若非林怡师妹与裴辛强行带着我一起出来,恐怕我也要葬身于天外天了。”玉瑶子微微捏紧茶盏, 额头上沁出几分冷汗。 “死于的几人中, 只有宁儿的魂魄勉强能够召回,其他人……” 玉瑶子声音一顿,“就连魂魄也化为齑粉, 灰飞烟灭。” “就算称霸三界的至强者也无法从哪里完好无损地回来, 就算是裴辛出来以后,身体也受损了。” 他轻闭双眼, “而且天外天的怪物也趁机钻入他的体内,混入三界。” “你还记得当年林怡师妹的事吗?” 和尚点头:“嗯。” 因为天外天,学宫内人心惶惶,接连有人离开,而林怡之死,又将整个学宫拖入深渊。 “我虽未亲眼见证, 但只怕与那天外天的怪物有关……” -- 第88页 玉瑶子收回视线,“……他是为你好。” 和尚瞪他:“你们都去了!” 就只有他一人留下来了。 “易宁……”玉瑶子的神情有些无奈。 当年学宫中的弟子们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他一人空守十多年。 就连学宫院长,也只剩下一副躯壳。 “我知你空守学宫多年,心中有怨,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和尚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放屁!” 他犟道,“我不过是看不过裴辛那吊儿郎当,唯我独尊的模样,和其他事无关!” 可谁人都看得出他口是心非。 玉瑶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站起身道:“走吧,去瞧瞧院长如何,再商量姜婉箐的事情。院长特地与我传信,说最近关节太紧,让我给他上些油……” 瞧见玉瑶子与和尚打算往外走,苏洛洛连忙起身,逃之夭夭。 谁知她刚窜到院子后方,正巧撞上了从屋顶跳下来的裴恣。 二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 好巧哦。 - 自从偷听玉瑶子与和尚的对话后,苏洛洛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 这日一早,她就顶着两个黑眼圈。 瞧见她精神不振的模样,虞几清诧异:“洛洛,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苏洛洛打了一个哈欠,抱着洗漱用品就要往外走,不曾想竟然直接撞上了房门。 虞几清:“……” 为了弄清楚天外天到底是什么地方,苏洛洛曾在私底下偷偷问了几人,就连系统她也逼问了,可所有人皆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同样与她一起偷听的裴恣,在藏书阁中寻了几日的资料也依旧无果。 虽然无法让他直接知晓真相,但这些信息足以说明,当年阿娘并非是他所杀,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天外天。 苏洛洛摸了摸下巴,又开始发呆。 根据师父的说法,多年前天外天一行死伤重大,而且都是学宫里的学生。 听闻十多年前的学宫人才济济,汇聚于此的多是青年才俊,按理来说这也不算小事,为何很多人根本就不知此事。 而且,原书剧情中,玉瑶子是年少成名的剑修;而裴恣的魔尊父亲睥睨天下,几乎算得上三界顶尖的人物。 天外天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 这几日,和尚与玉瑶子闭门不出,研究着如何将鬼门分离出的风险降到最小。 虽然有圣女给予的灵宝,可以暂时作为鬼门存放之处,但胜算依旧只有不到六成。 稍有不慎,姜师姐依旧面临魂飞魄散的风险。 本以为趁着这个机会,学宫又可以放几日假,谁知给关节上好油,能够自由活动的院长开始顶替和尚他们教课。 这还是苏洛洛第一次亲眼瞧见院长的模样,从前就算是讲课他也一直是躲在屏风后。 最初苏洛洛只以为能到达院长级别,怎么样也是个老头,谁知学堂前突然蹦出一个穿着肚兜,光屁股的奶娃娃。 院长笑容腼腆,揉着脑袋:“省点省点。” 旁人皆以为,院长是穷到买不起一副这才变幻成奶娃娃的模样,但苏洛洛与裴恣心里却明白院长话中的意思。 两人前段时间在查阅资料时了解到,傀儡师到达一定品级,可以用扶桑木制作的傀儡作为人魂的承载物。 虽然形态极为逼真,几乎与常人无异,但扶桑木极为难寻。 之前他们虽然未亲眼见过院长的模样,但仅凭借着屏风上的倒影也能知道当时的院长是成年人的体态。 院长这是为给姜师姐腾出造身体的材料,才让玉瑶子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 好在半月以后,院中终于传出了消息。 鬼门已封,而姜师姐的魂魄已经融入傀儡之中,只需在等她彻底适应下便可开始活动了。 连吃了半个月白粥和炒蛋的众人热泪盈眶,终于看到了盼头。 虽然裴恣与凌云志二人确实懂些庖厨之道,偶尔担任一下厨子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长此以往导致脑力枯竭,除了炒鸡蛋以外,他们根本想不出到底做什么菜。 瞧见一群人活得凄凄惨惨,玉瑶子自告奋勇决定亲自给几位小辈们下厨。 苏洛洛与裴恣听了,当场变脸,手忙脚乱地将他从厨房架了出去。 好在和尚冷飕飕瞧了他们一眼,斥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然后站在了灶台前。 可和尚吃素,是以在姜师姐能活动之前,他们的饭菜每日除了,水煮白菜,水煮豆子,就再也没有其他。 “……” 这会苏洛洛恍恍惚惚,一度以为自己出了家。 每回值守干活时,瞧着那几只长得膘肥的鸡,都觉得清秀不已。 所幸在玉瑶子的协助下,姜师姐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体。 最初他本是打算根据她最初的样貌雕琢五官,可从前的画像早已毁坏,就连姜师姐自己也想不出最初是长什么模样。 玉瑶子干脆以那具已经腐坏的身体为参照,给她稍微弄了一个不太恐怖的面孔。 鬼门已剥离封印,而姜师姐又能换了新的身体继续生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只是自从姜师姐能够小范围活动以后,苏洛洛就一直不曾见过晏慎的身影。 -- 第89页 晏慎在学宫的表现一向可疑,就算是在蛮族一行有相助之处她也无法完全信任。 听闻她在寻晏慎,蹲在一旁戳着花花草草玩的沫沫突然抬起脑袋,笑答:“洛姐姐,晏大哥前天和我说了,他有事要回家一趟。” “回家?” 小姑娘一点头:“是啊,洛姐姐有哪里不对吗?” 晏慎从未交代过自己的来历,就算有人无意提起,那人也是含糊过去了。 苏洛洛凝眸,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晏慎突然消失,而沫沫抱回的那只小狼。 以及陶元和自己坦白的,对和尚的敌意是来自沫沫告诉他在浮玉山上的听闻。 那次沫沫他们并未留在学宫,而是等了一段时间后,从其他的路线进入浮玉山。 可是在此之前他们谁也不知道山中有第二条路。 她相信沫沫,但却信不过晏慎。 他太可疑了。 瞧见苏洛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小姑娘有些害怕,她缩了缩脑袋,小声道:“洛姐姐,你一直看着沫沫做什么……” 苏洛洛思虑片刻,突然开口:“当初你抱回来的那只白毛小狼就是晏慎,对吗?” 沫沫的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她倏地站起身,一个劲地摇头:“不对不对,不是晏大哥!” 苏洛洛没有说话。沫沫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 “滴——答——” 少年被锁链吊在大殿中心的高台上,他半阖着双眼,鲜血从他面颊滑下,滴落在地。脚下已经是片血水。 他嘴唇干涸,双目无神,已是奄奄一息。 “吱呀——” 殿门被推开了,光亮之处出现了一个带着乌鸦面罩的女人。脚步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回旋,显得格外沉闷压抑。 少年头也未抬,声音嘶哑:“鬼门已被彻底被封印,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女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小慎儿,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晏慎没理她。 女人步步逼近,“你还记得临走之前和我说了什么吗?” “……” “怎么?你在学宫倒是快活了,可别忘了紫姬她还在替你受苦呢……” “你从小,不是最黏她吗?” “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少年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你对你这位小姨娘倒是孝顺。”女人轻笑一声,“看在你多年为我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今日就饶你一会。” “你回去后,务必将你们学宫里的那个小姑娘给我带回来。” “谁?”晏慎咽下喉中的血沫。 “就是那个不死族的小姑娘,你把她带回来。若是此次任务失败,你姨娘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面对少年憎恶的眼神,女人见怪不怪,脸上所带的乌鸦面罩泛着森冷的光泽。 “记得要赶在药王谷的人之前……” 第42章 消失 她不得违抗 正值傍晚时分, 虞几清一人坐在屋中仔细地擦拭着剑身。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一道怪异的声响,又急又尖, 类似鸟儿的啼鸣。 此时正值昏鸦归林, 天空乱糟糟一片, 这短促的声音并不显得突兀。 可虞几清的脸色却忽地变了, 她蓦地站起身,收剑就往房门外走。 自蛮族回来以后, 裴恣比起以往更要勤奋,每天下午这段空闲时间都会抓着他们几人练剑。 苏洛洛累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好不容易提前溜出来, 她一边扭着胳膊, 一边往斋舍的方向走,正巧碰上了匆匆往外赶的虞几清。 “几……” 苏洛洛本打算和她打声招呼, 谁知她对方似有什么急事, 压根就没看见她。 那道匆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之内,苏洛洛收回目光,一脸疑惑地走开了。 虞几清一路匆忙, 脚下碎叶“沙沙”作响, 很快抵达学宫后的一片竹林。 “出来吧。” 虞几清话音方落,很快几个身穿统一弟子校服的人从林子里走出。 诸位弟子齐齐对她行礼, 一人从中走出,颔首恭敬道:“师姐,谷中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望师姐尽快动手。” 虞几清抿唇,面色肃然:“这件事我会安排,不用你们插手。” “可是……”下面的弟子面带难色, “谷中已经在催促我们了。” 虞几清的眼神如今格外渗人,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人硬着头皮上前劝解道: “师姐,我知你心善。可那小丫头不过是我们药王谷二十年前就计划好培养的药人。原本就是我们药王谷之物,况且她是不死族的人,不糊怎么样的……” “而且,夫人那边已经不能再拖了……” 虞几清阖了阖眼,心中满是挣扎。眼前不由浮现那个笑容明朗、单纯可爱的小姑娘甜丝丝地唤自己“清姐姐”。 可她最初到学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沫沫带回去。 她心头一横,敛眉道:“我知道了。” “三日后,我会将她带回去的。” “但你们谁也不得擅自动手。” - 苏洛洛发现虞几清从那天回来以后一直精神不振,几人同在一处屋檐下,她对于沫沫的疏远也肉眼可见。 小姑娘不知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终日红着眼,小心翼翼行事,几次还来摆脱苏洛洛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90页 这日学堂上,看着虞几清握着笔,桌上散开了一片墨渍,苏洛洛忍不住:“几清姐,你最近是怎么了?” 苏洛洛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可虞几清愣是被吓了一跳,她仓促摇头,笑得勉强:“没,没事。” 凌云志依旧是那副德行,逮着机会就在旁边呛她:“指不定又是打着什么歪主意。” 坐在前面的晏慎闻言,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晏大哥你怎么了?”小姑娘察觉到他的动静,想顺着他的目光看,但很快就被他摁了回去。 “功课没写完,别打岔。” “哦。” 虞几清听了凌云志的话,眼皮一跳,敛眸不语。 倒是苏洛洛直接把手中的课本扔了过去 ,啐他:“你少说点话,易宁师兄罚你抄的经文还没写完呢。” 前几日不小心和陶元一起将和尚得罪了一遍,最后挨了抄经文的罚。 眼看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又听苏洛洛提起,凌云志悻悻地闭上了嘴。 虞几清的模样确实有心事,但她不肯说,苏洛洛也不好逼问,只能平日多留意她几分。 直到一天晚上,虞几清匆匆忙忙地找到了她。 她拉住她的手腕,急切道:“洛洛,我有一事相求。” 苏洛洛眨了眨眼,看她一脸急切:“几清姐,怎么了?” 她将腰间的玉佩扯下递到苏洛洛的手中:“若是,若是我哪天突然消失了,你一定要去药王谷寻我好不好?” 苏洛洛盯着她的眼睛,只以为虞几清她离家太久想家了,又碍于面子,不肯直接当所有的面说出来。 她笑道:“几清姐,你若想家了,与易宁师兄说一句便可了。” 虞几清似乎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缄口。 直到第二天一早,苏洛洛在学宫寻了一圈都未找到虞几清和沫沫二人的踪迹,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对。 “你说虞几清来学宫的目的就是想要将沫沫带回药王谷。”陶元一拍大腿,“开什么玩笑?!” 晏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信不信由你。” 苏洛洛攥着手中的玉牌,迟疑片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陶小皇子:“你明知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 晏慎没有说话。 因为他如今的任务也是要带走沫沫。若是沫沫一直呆在学宫,那个女人定会派其他人过来的。 虽然不知药王谷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总比落在那个女人的手中要好。 而且因为那人的提醒,他这才差距到沫沫与虞几清的血液味道有几分相似。 若是他猜得没错,沫沫应当也是药王谷的人。 所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唯独凌云志枕臂望天,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就说那位大小姐到学宫里来准没好心。”他冷嗤道,“药王谷的人一个比一个伪善。” 可是虞几清既然打算带走沫沫,为何前一天晚上又要将玉佩交给她,让她去药王谷寻她。 玉瑶子在学宫呆了一月有余,因为姜婉箐的事依旧还没离开,听闻动静与和尚一同赶了过来。 挑起苏洛洛手中的玉佩,玉瑶子摸着下巴:“这块玉应当是作为避毒之用。” “避毒?” “传闻药王谷附近布满了毒阵,这东西应当只有她们药王谷中的人才会有。” 苏洛洛心下一紧,所以虞几清是打算让她们将沫沫带回来吗? - 虞几清趁着天亮前,便偷偷带走了沫沫、这次她并未御剑,而是选择了驾马车,一路走走停停。 望着角落中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她旋即收回了视线。 虞几清掀开帷裳,暗自瞥了一眼身后的车辙,以及当初易宁师兄教他们调配的追踪粉,她尽最大的力量拖住整个队伍的进程。 沫沫是不死族的人,被带入药王谷是什么下场她再清楚不过,最初她听从了谷中的命令,下意识以为沫沫与药王谷有渊源,是药王谷所属之物。 可只有相处过她才明白,就算是不死族也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想让沫沫一辈子都被关在谷中做药人。 可这是父亲的命令,她不得违抗。 如今只能期盼着苏洛洛他们能够顺着这些痕迹寻过来,最好能在她到达药王谷之前,就将沫沫劫走…… 第43章 虚拟 或许这个世界是真的,她才是………… 在得到虞几清带走沫沫的消息后, 众人当即决定赶赴药王谷。 可在临行前,玉瑶子将苏洛洛单独叫了出来。 两人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苏洛洛不解:“师父还有何吩咐……”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玉瑶子问道:“你还记得药王谷在何处吗?” 苏洛洛迟疑片刻, 只以为是玉瑶子的试探, 在心底再三斟酌后, 只是根据原书剧情设定的交代回答道:“弟子自小被林怡师姑带回,在来学宫之前几乎没有出过远门, 也未去过药王谷。” 玉瑶子喟然长叹,沉默片刻后, 道:“其实你十二岁的时候走失过一段时间, 在天墟宗内突然消失, 就算是守着山门的弟子也并未见过你。最初我还以为是有人渗入天墟宗将你劫走,宗主也在暗地里寻了你许久, 就在我们都快放弃的时候……” -- 第91页 “药王谷的人将你送回来了。” 苏洛洛眨了眨眼, 为何书中从没有提到过这段剧情。 “看来你还是没有记起。”玉瑶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为师还记得那时你已经消失了一年有余,结果药王谷的人突然把你送了回来, 说是在他们药谷的附近捡到的你, 后来又看在你身上的腰牌,就把你送了回来。” 玉瑶子眼眸渐深:“那时你穿着的是消失时的衣着, 而且没有半分破损。” 苏洛洛的瞳孔猛缩,就算是消失一个月也不可能做到如此,为何……会这样? “那时你的身体极弱,精神力也不稳,我们并不敢多问,只是旁敲侧击地得知你没有消失这段时间的以及。” “最初我以为是你受了惊吓才会如此, 后来就一直未提,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谁也不知道那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师父的意思是……” 玉瑶子抿唇笑道:“为师总预感这件事很重要,若是可以,为师想让你弄清楚它。” 他无法准确得知,但预感告诉他,这件事会与天外天有关。 对于这段原书从未提及的空白,苏洛洛同样怀有好奇,尤其是自从灵族圣女的那件事以后,所有一切都是鲜活而又真实的。 看着学宫的所有人,苏洛洛偶尔也会陷入怀疑,裴恣的父母、天外天,以及各种被掩藏在背后的故事,真的只是设定的程序代码那么简单吗? 她在这段日子里积攒了无数疑问——为什么许多人物的代码文件介于锁定与开放之间来回跳转;为什么涉及主要剧情人物的每一个人的代码文件永久锁定…… 而她却能够通过代码,改变自身容貌、体型,甚至借此修炼。 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有时候,苏洛洛会萌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这个世界是真的,她才是……虚拟。 她同样也想得到答案。 “是,师父。” 从做出决定到出发,中间相差不过一刻钟。 和尚与玉瑶子给所有人放了行,却唯独不同意晏慎跟随他们前去。 在听闻二人的决定后,少年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他声音沙哑:“为什么?” 玉瑶子摇扇,指了指他的身体:“你身上的伤太多,药王谷附近都是毒阵,会从伤口渗入体内,你去了不但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还会害了自己的命。” 晏慎身上有伤?众人齐刷刷地抬头惊讶地望向他。 苏洛洛凝眸,前些天她听沫沫说他回家了,她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结果第二天晚上就突然回来了。 探究的目光落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身上,苏洛洛思虑片刻,但很快想通了。 若是这般再好不过。晏慎的来历不明,前几次行踪诡异,目的也让人难以捉摸,留在学宫由师父和尚他们照看,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少年心有不满,但他也知玉瑶子的话不假。 他身上不仅有伤,还有被那个女人种下的蛊毒,任何微妙的因素都可能引起蛊毒发作,若是再没能拿到解药,他怕是再难熬过去了。 最终,晏慎还是松了口。 意见一致,几人立马动身出发。 苏洛洛掐算时间,她们两人应当是在凌晨时段离开的,药王谷距离学宫路途遥远,虞几清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就抵达药王谷。 最好,能让他们在半路就能追上。 一路下来,众人很快发现地上留下来的车辙痕迹,依旧和尚教他们调配的专用追踪粉。 那是虞几清给他们留下的。 凌云志嘴上依旧说着“虞大小姐信不得”,但经过几人的探查,这条路确实通往药王谷。 为了节省时间,陶小皇子化出龙身,一路腾飞,很快赶在太阳落山前,在东南的一片山谷中寻到了虞几清一行人的踪迹。 最初苏洛洛以为行动的只有虞几清一人而已,没想到最后看到的竟然是浩浩荡荡一队车马。 凌云志探头瞧了眼,随即冷哼:“上回把我送青楼的就是她们几个。” “我就说大小姐那时就带了一大队人马,后面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潜伏暗处给当帮凶啊。” 其实,在学宫相处的日子,凌云志对虞几清的敌对态度渐渐减弱,却因出了此事又变得强烈起来。 “你少说两句。”苏洛洛面色微恙,“若是几清姐真的想要带走沫沫就不会留下这些线索。” 陶小皇子也点头同意。 为了避免惊扰,苏洛洛几人躲在距离她们驻扎地不远的林子。 - 马车内。 虞几清听到有人唤她,挑开了帘子:“怎么了?” 一名弟子上前:“师姐,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你也该累了,这里我来守吧。小玉她们在附近摘了些野果子,师姐也可以去尝尝。” 虞几清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旋即对她点了点头。 “好。” 掐算着时间,这个点以洛洛她们的速度应该已经到附近了,她得尽快让他们将沫沫带走。 虞几清起身给对方让了位,匆匆下了马车。 只是她形色匆忙并未察觉到,马车帷帘落下的那一瞬,对方意味不明的眼神。 下了马车后,虞几清以寻水源为由离开了队伍,她刚行至密林,很快就听闻了身后的动静。 -- 第92页 心神一凛,她回头:“洛洛,是你们吗?” 苏洛洛面色复杂从林中走出,虞几清面上一喜,刚想上前,却突然想到如今几人之间尴尬的处境。 她神情无措:“洛洛,我其实……” 看着虞几清为难的面色,苏洛洛开口安慰:“几清姐,我们都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也不想带走沫沫,是吗?” 她知道自己在谷中受人吹捧惯了,到了学宫有许多不招人欢喜的地方,凌云志总阴阳怪气地称呼她“大小姐”,挑她的刺其实也并未说错什么。 但苏洛洛却总能包容她的一切,其实所有人都很好。想到这里,虞几清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酸涩。 可惜此事一过,她怕是无法再回学宫了。 过了好一会,虞几清才哑声道:“我们此行共十二人,师妹她们修为并不算高,但善用毒。硬碰硬是为下策。” “等会儿到了戌时三刻,我会引开她们。马车右窗下的第三根翎羽有机关小门,你们绕到后面可以将沫沫直接带走。” 几人安静地听着她的安排,凌云志最初想要呛她,可看在她挣扎的模样,却又不吭声了。 虞几清临走前又丢给她一瓶药:“若计划有变,直接强攻。” 虞几清出身药王谷,一向听从谷中安排,默许并且协助他们带走沫沫,恐怕回去后也不会好受。 苏洛洛手中攥着药瓶,抬头望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所有一切都按照虞几清的计划进行,为了避免惊扰,只有苏洛洛一人绕到了马车背后,根据虞几清的提示按下了右窗的第三根翎羽。 果然一道马车背后一道小门缓缓打开。 但—— 苏洛洛并未在马车中看到沫沫。 她心下一惊,怎么回事?! 而且,在小门打开的那一瞬一道羽箭从马车中射出。 苏洛洛虽然及时躲过,但那道羽箭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厉响,很快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苏洛洛避闪不及,干脆破罐子破摔,而裴恣那边察觉到异样,也连忙上前帮忙。 两方对峙。 虞几清为首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她偏过头瞧见空荡荡的车厢,面色微恙。 她身后一名弟子瞧见苏洛洛她们并无惊讶,反而得意洋洋道:“好在秦师姐她早就料到会有人出来拦截。早就带人离开了。” 虞几清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那弟子缩了缩脑袋,小声道:“是秦师姐叫我们先不要告诉师姐你的……” “师姐,你也别生气。待我们回去复命后定会与你赔罪的,秦师姐她只是……” 攥着剑柄的手指骨微微泛白,她抿唇打断了她的:“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师姐你出去的时候。” 怪不得会突然来要与她交换守人。 那位秦师妹擅长缩地符术,虽然无法将所有人一起送至药王谷,但只带上沫沫一人绰绰有余。 此时,只怕是已经抵达药王谷。 第44章 后山 “杀了我。” 身后众弟子目光闪烁, 期待着告知真相后的虞几清究竟会如何? 这些日子她们暗中窥探,但无法确定虞师姐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任务一直拖到今日,她与那个小姑娘相处那么久, 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可让她们失望的是虞几清并未有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反倒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轻叹一声:“好在秦师妹做了准备, 才未让这些人得逞。” “为今之计, 先解决眼前这群人, 回谷中复命。”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露出愧疚的神情, 她们也是经秦师姐挑拨才会这般,看来是她们错怪她了。 虞几清说话做事从不含糊, 话音一落就攻了上去。趁着打斗的功夫, 她近了苏洛洛的身, 不留痕迹地塞给了苏洛洛一张纸条。 剑身相抵,瞬间迸射出一串火花, 两人目光对视。 苏洛洛看到她敛眸朝自己背后的几个药王谷弟子看了一下, 轻轻扯动嘴角:“噗嘶……” 她还以为几清姐真是那么想的。 苏洛洛旋即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在应付学宫突击的变/态考核时,为了偷偷互帮互助, 提醒旁人自己要弄出动静引开和尚的惯用手段。 只不过, 后来他们就被和尚抓包了。 她是打算想办法将药王谷的弟子都引开。 可是,这样的局面…… 苏洛洛迟疑片刻, 可对上那人坚毅的眼神,她心下一紧,手心凝力,一掌倏地落在虞几清的肩上! 谁人都知虞几清好强,若是小伤定然不会退下。为了让那些人信服,苏洛洛用了近七成的力。 在那一掌落下之前, 虞几清故意扯下了周围护体的灵力,挨得结结实实。 鲜血从嘴角溢出,她捂住伤口,顺着惯性疾步而退。 “师姐!” “虞师姐!” “师姐……” 药王谷几名弟子见状,顾不上再与他们纠缠,纷纷退至虞几清身边。 “师姐,你没事吧?” 因疼痛虞几清的腰身蜷缩,她面色苍白,摇了摇头。 “我没事。” 一名弟子皱眉,扭头对旁人道:“师姐这么重的伤,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 第93页 众人纷纷应允,狠狠地瞪了苏洛洛几人一眼,带着虞几清丢下了车马匆匆离开。 陶小皇子本还打算上前追,一把就被苏洛洛拽了回来。 不是马上就要一网打尽了吗? 小皇子挠头道:“不追了吗?” 凌云志一副看智障的表情,裴恣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皇子又说错了什么?”陶元一脸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裴恣开口:“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让对方信服我们和虞姑娘决裂罢了。” 那一掌虽然并非她所愿,但打在自己的同伴身上,苏洛洛依旧不好受。 她微抿唇角,一脸严肃地从袖中拿出纸条,上面的字皆是以灵力汇聚而成。 “洛洛,看来药王谷一行无法避免,每月十五谷中都会有求药者前来,我予你的令牌可作入谷信物……” - 两日后。 苏洛洛、裴恣以及凌云志三人出现在了药王谷大门前。 药王谷无论如何也都是大派,若要夺人并非易事,考虑到此行凶险,必须留下一人在外接应,陶元便立马揽下了这份职责,若是他们三日之内一直未对外传信,他便折返学宫求助。 药王谷避世不出,每年只此一次会接待开山求药之人,上至仙门各派,下至平民百姓纷纷赶来。 所有人毕竟是有求于药王谷,鲜少人回来闹事,是以山门前的看守的弟子也只是做做样子,苏洛洛几人很快就混入求药大队。 路引使者从旁叮嘱他们跟上队伍,不可擅自在谷中行动,不然后果自负。 苏洛洛一口答应,但趁着旁人不注意的功夫,与裴恣凌云志二人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 药王谷,暗牢大门前。 自沫沫被带回药王谷后,父亲一直不允许她与沫沫相见,从前暗牢并不禁止她入内,可如今…… 想到这里,虞几清不由皱了皱眉。 这时一个青衣鹤发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守门弟子毕恭毕敬:“谷主。” 虞几清听闻动静,立马追了上去:“父亲。” 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抬步就要离开。 虞几清暗自回头,瞧见暗牢内各式的阵法交错,将暗牢困得密不透风。 她追着他的脚步:“父亲,沫沫她体弱,修为也不高,无须关押到这种地步。” 谷主冷哼,话中意味不明:“我防的自然不是她。” 虞几清心头一紧。回谷后,她几次试探靠近无果,凭她一人根本带不出沫沫,而父亲这些天每日都会亲自来暗牢见人。 虽然有那些师妹们替她作证,但父亲似乎还是信不过她。 毕竟这次为期一月的任务,她足足拖了那么久…… 若是已经怀疑,也没什么好遮掩了。 “父亲,您命我将沫沫带回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分明记得父亲他曾经对各门各派疯狂追捕不死族之事嗤之以鼻。 本以为时光迁移,父亲心中所守也一同改变,想要借不死族来巩固药王谷在三界的地位。 而且谷中一直在传沫沫本是药王谷“所属物”,虽然父亲并未亲口证实,但态度确实好像那么一回事。 毕竟,父亲在未见过沫沫之前,连名字,以及要去的地方都能事先知道。 谷主神情淡漠:“救人。” 谷外求药之人并非疑难杂症,就连普通药王谷弟子都能医治,谷中又从未听闻有病重之人。 “可是……” 谷主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睨了她一眼:“清儿,学宫不过数月,你何时变得这般放肆了?” 虞几清心头一紧,抿唇不再言语。 - 因为双方之间互相留消息,是以苏洛洛他们很快也得知了沫沫被关押的具体位置。这些天他们除了想办法如何破开暗牢外,还将整个药王谷研究了一遍。 苏洛洛仗着虞几清给的玉牌,在大小毒阵中自在穿行,很快就发现了一处端倪。 因为对谷外之人有禁制,苏洛洛只能将此事交予虞几清。 而虞几清虽然屡次碰壁,但也并非放弃在父亲身上挖掘消息。 - 入夜。 虞几清守在院中,抬头望天,一阵冷风拂面而过,吹散乌云。 月光倾泻洒落在院中,突然听闻一道轻微的动响,她倏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为了避嫌,虞几清并未与苏洛洛几人直接相见,而是通过留下暗号传递消息。 苏洛洛告诉她,他们一直盯着父亲的踪迹,发现父亲他每日子时都会孤身一人前往后山的一处石洞。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虞几清的注意,在她的印象中,后山空无一人,父亲去那里做什么? 通往后山必经过她的院前,虞几清一直守在这里,打算跟随父亲一探究竟。 为了防御外敌,谷中到处都是毒阵,但并非处处乌烟瘴气,与普通门派的山林风景并无什么区别。 谷主穿梭在山林之间,步伐稳健,疾步而行。可每走一段时间,他就会突然停下张望四周。 看似毫无章法的步数,其实是有一定的规律。虞几清深谙此事,是以一路尾随并未让父亲发现踪迹。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后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洞。望着周围杂草丛生,虞几清不由心中生疑。 -- 第94页 山洞口的禁制只是谷中最普通的阵法,本是为了防止虫兽误入而设,对谷中的弟子并未限制作用。 虞几清小心翼翼跟上,但不敢太过靠近,走入洞穴是一道狭长的隧道,除了一块横截的山石外再无遮掩。 而且横石体态庞大,她躲在后面压根看不清父亲见的是何人。 她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听到父亲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串类似野兽低吼痛苦的声响。 虞几清耐心等待,直到怪异的声音彻底消失,父亲似乎也打算从山洞出来了。 她环顾四周,一跃躲进了洞顶角落。 脚步踏在碎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虞几清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 脚步声渐行将远,直至消失不见。她又在原地等了一会,确认父亲真的走远以后,跳落在地。 洞中之人似乎听闻动响,沉默了一会,声音沙哑:“虞盛,我说了我不会同意。” 显然那人是将她错当成父亲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可声音却是莫名的熟悉。 虞几清小心翼翼上前,很快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 他的手脚被锁链捆绑,锁链另一头则被钉死在石壁上。 周围到处都是干涸的血渍,无数盏灯被打翻落在地上。男人低着脑袋坐在角落,看起来十分落魄。 瞧虞几清并未离开,男人似乎很是恼火,他倏地抬起脑袋:“我说了,别再劝……” 可他一抬头却对上虞几清惊异的目光。 空气突然凝固了。 她嘴唇嚅嗫,似是不敢置信:“三、三叔?” 三叔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药王谷了,她曾问过父亲,父亲只是说他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从那之后,她只见三叔回来过一次。她记得那会三叔是爬着回来的,浑身上下都是血,皮开肉绽,露出了渗人的白骨…… 没过几天,父亲就告诉她:“三叔已经死了。” 三叔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再者父亲终日面色阴沉,她对此事也并未有怀疑。却不曾想过,她以为死了十多年的人,一直就在药王谷。 惊讶瞬间被掩下,男人似乎也认出了她,他面色不善:“清儿,你来做什么?” 她怔愣片刻,反问:“三叔,你为什么在这里?” 三叔的年纪其实要比父亲要小上许多,而且不同于父亲的严苛,他待人一向随和。小时候她闯了祸,惹恼了父亲,三叔总是替她解围,还会带她出去玩。 与记忆中那张年轻干净、充满朝气的面孔不同,男人一脸胡渣,双眼空洞无神,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揉了揉眉心,叹道:“大哥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 “三叔……” 男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沫沫那丫头,是大哥让你去找的吧?” 虞几清脑袋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嗯。” 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朝她招了招手:“清丫头,你过来。” 这副模样怎么也会让人怀疑,但出于年幼时对他的依恋与信任,虞几清还是过去了。 男人直视着她的双眼,目光灼灼:“三叔有件事想求你……” 她心头一跳,惴惴不安:“什么?”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杀了我,带沫沫走……” 第45章 真相 “放了他们!” “清丫头,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我离开的那次吗?” “嗯。”虞几清眼眸渐暗,那会她缠了父亲询问三叔的去向许久。 “那时你母亲病重,谷中上下无人能医, 就连大哥他也没办法。” 对于母亲的记忆, 虞几清一片模糊, 她只知道从她出生起, 母亲就病重,一直闭门不出, 父亲也不让她靠近母亲的居所。 母亲她在三叔离开后不久就病逝了。 “我们商量许久,最终决定去寻羽民不死族。大哥因谷中事务缠身, 我一人便启程了。” 他低头苦笑, “羽民本就踪迹难寻, 其中不死族更是避世不出,我寻了许久未果, 后来得到了大哥传来你母亲病逝的消息, 便打算折返。” “此行正好途径三界之口,我前往泽明学宫拜访,正巧遇上了他们。” “谁?” “说起来都算是当年的同窗。他们要去天外天, 那时我年轻莽撞, 对于那处也极是好奇,便答应为他们守阵眼, 想要一窥究竟。” “天外天。”他声音一顿,一道激颤仿佛穿透灵魂。 “就算没能踏入那处,可撕开虚空后传入的余波也同样让人感到……恐惧。” “我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早已是同辈佼佼,可在那份力量面前,却形如蝼蚁。” 他声音颤抖:“只是从那里蔓延出的余波, 就差点将我撕碎。我不知自己被卷到了何处,但醒来时却身处一个小山寨中。” “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人,也就是沫沫的……母亲。” 虞几清的呼吸稍一停滞。 “最初我并不知晓那里便是不死族的领地,直到沫沫出生以后,我准备带着她们回药王谷,才得知真相。” “我与大哥传了信,大哥让我只管回来便是。那日我满心欢喜,准备带着妻女一同回药王谷,但是……” 男人抬手,将皮肤上异样的纹路给她瞧。 -- 第95页 “这是?” “是因天外天守阵时留下的。”他低头,“最初我只以为是普通的伤痕,因为有不死族血液抑制,那几年都并未发生过异样。” “但是那天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在变化,越来越像我在虚空破碎时,窥见的天外天中的……怪物。” 他面色痛苦,“我无法控制,只能留下那封信离开小山寨。因为不死族每年都会举族搬迁,为了他日能够再遇,我便在信上提到了泽明学宫。” 虞几清垂目,几年后学宫关闭,又经十年才再度开启,父亲怕是也知道那封信的存在,所以才会让她去学宫寻沫沫。 “从那以后我半梦半醒,身体中那只怪物一直在吞噬着我的血肉,有时候,我又会变成它……” “我吊着最后一口气,终于寻到了药王谷。最初只是想要让大哥带回她们,此生也算无憾。” “我本以为最后我会死。” 男人沉默了一会。 虞几清目光闪动:“但是父亲将你救回,关在了这里对吗?” 他点头。 “那时我回药王谷,身体已经异化,大哥他只能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因为它会发狂,所以大哥只能将我关在这里。” “变成这副模样,我本就再无苟活的念头,但大哥他缚住了我的手脚。” “就算不死族的血液也无法驱逐怪物,我劝过大哥,大哥最初与从前并无区别,只是偶尔回来这里与我说说话。我将那些年所遇尽数告知,不想……大哥盯上了沫沫。” “大哥苦寻数年,找到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法子,但必须有人作为承载之物。” 虞几清忽然沉默了。 三叔的秉性她自然知道,他不会愿意无辜之人为自己承受这份无妄之灾。 虽然不明白天外天,还有怪物到底有多邪门,但想必不会好受。父亲耗费那么多年心血也只是让三叔吊着一口气而已…… “几年后,沫沫的娘亲与我传了最后一封绝笔信。” 虞几清倏地抬眸:“绝笔信?” 沫沫的娘亲不是不死族的人吗……? 男人颓然:“是我害了她。” “就算是不死族也无法抵挡怪物,我们一起生活数年,那怪物也影响到了她。” “那封信被大哥率先拿去,他从只言片语中寻到了端倪。她本是好意想叫我不要担心沫沫的安慰。” 虞几清背后发凉。 就算没有明讲,她也猜出了事情的究竟。 父亲是个多精明的人,她最是清楚。只怕信上提起了沫沫的近况,以及健康长大并未受到影响的事。 所以父亲才将念头打在了沫沫的头上。 可将怪物引到沫沫身上,终归和轻微的接触影响不同,父亲不会不知道最坏的结果。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乞求:“清丫头,这些年我求死不得,只有你寻到了这。只要我死了,大哥他就不会对沫沫下手了,所以……” “杀了我!” 虞几清目光闪动,她的手轻按剑柄,内心满是挣扎。 三叔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亲人,从小母亲病重,父亲对她的态度也是极为冷淡。所有的温情都是从三叔这里所得。 可沫沫她…… 学宫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中所求的模样,只有在沫沫,在学宫所有人面前,她才能感受到轻松与自在。 真的……好难…… 汗水浸透了她的一眼,虞几清声音哑了几分:“三叔,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我、我不知道……” 男人轻声道:“清丫头,我本该十多年前就死的……” 虞几清握紧剑柄,剑身已抽出一寸,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射出一丝寒光。 她眼睫轻颤,连带着握剑的手也有了几分颤抖。 沫沫不仅是亲人,更是伙伴。苏洛洛他们正在谷中,随时面临危险。 杀了三叔,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 剑身刮擦剑鞘的声音如同石子割裂般在山洞中回荡。 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虞几清心下一横,倏地起身,剑尖直指他的眉心。 可是下一秒。 男人的神情突然变了,周围的空气凝固。 他疾声:“退开……” 还未等虞几清反应过来,只见男人的身躯陡然变大,皮肤上生出一根根的触角,数尺的尖牙猛然而出,他的眼睛也被一片赤红所替代。 男人张了张口,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嚎叫。 三叔变成了……怪物。 所幸因为锁链束缚着手脚,三叔并没能伤到她。 眼看对方似乎因为她的出现变得越来越狂躁,因为挣扎的幅度太大,洞顶隐隐落下碎石砸落在地。 虞几清瞬间清醒过来,她持剑缓步而退,想要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谁知背后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她蓦然回头。 “父、父亲……” - 最后是谷主控制住了发狂的三叔,各种异样逐渐退下。 三叔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如今已疲惫不堪。 虞几清想要上前,却一把被父亲推了出来。 他冷飕飕地瞪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大了!” 虞几清没有吭声,只是低着脑袋站在洞口。 -- 第96页 他的女儿,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男人幽幽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 可还不等他将话说完。 “父亲,你不能动沫沫!” 谷主的声音稍一停滞,他似乎从未想到她会这般忤逆自己。 她自小就畏惧,敬怕父亲,对于父亲的安排,无论是否喜欢,她都会去做。 可今日……不行! 男人的嗓音压低了几分:“清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女倔强道:“清儿明白。” “父亲曾教导清儿,坚守道义,爱人如己。父亲听从三叔的话,不对无辜百姓动手,可沫沫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她一字一句道,“父亲所举是否有违昔日教诲。” 谷主勃然大怒:“若非那个小姑娘,你三叔他不可能那么快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父亲就偷偷在谷中传言,说沫沫的出生是药王谷多年前就计划好的,给这种卑劣的手段冠上堂而皇之的理由吗?!” 谷主的面色突然变得煞白。 瞧清父亲的神情,虞几清霎时就明白。原来她的猜测都是真的。 怪不得,一个没有根据的传言能在谷中盛行多年;怪不得父亲对于谷中弟子的言行要求极为严苛,不可能从未听到过这类话,却不曾加以解释。 原来真的……是他。 为了名正言顺地带回沫沫,并将其牺牲! 男人旋即恢复平日的模样:“我做此事不过是为了救人。” 虞几清面色平静,开口道:“自小,父亲就告诉我药王谷弟子所行之事就是为了救济天下百姓。” 神情一松,男人以为此事终于有了回旋余地。 可谁知,她又道:“可从来没有教过清儿为救人就能牺牲无辜之人的道理!” “父亲所行之事,恕清儿不能苟同!” “你就是这般与父亲作对的吗?” “是父亲与道而对。”虞几清退了几步,“还望父亲放了沫沫。” 谷主盯了她一会,收敛怒容。 “清儿,你可知我为何会知道你在这?” 虞几清闻言,倏地抬头。 “你……” - “别乱动!” 苏洛洛一脚踹开旁边的凌云志,回头瞪了他一眼。 虽然二人都被灵锁所困,腾在半空,渐渐朝着中心的毒阵靠近,但凌云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笑嘻嘻道:“这儿风景不错,能在这里交代,也算不枉人生。” 一提到此事苏洛洛便来气,他们三人今夜分头行动,本相安无事,结果她一扭头就遇上了凌云志。 这倒也罢,谁知他弄出的动静还将谷主引了过来。 既然被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两人只要安静做个俘虏的本分,等待救援。可凌云志却突然对着那老贼喊了一声“虞几清去了后山”。 那人直接将他们丢在这里就走了。 与裴恣约定会面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而且他探查之地偏僻,一时半会怕是发现不了他们。 苏洛洛想着法子都没挣脱下来,眼看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也就不敢再轻易尝试了。 暗自瞥了一眼凌云志,她翻了个白眼:“想好遗言没?” “这哪能想的好?”凌云志抬头望着夜晚山林的景象,忽然叹了一声,“还是一个模样。” 苏洛洛回头:“你来过这里?” 凌云志点头:“和我师父来的,很多年了。” “师父?” 书中凌云志所学皆是他父亲传授,并未有师。 凌云志眼角一弯:“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离开时我说的话?” “你很像一个人,像我师父。” 原来那日是错意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能知道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洛洛问他:“你师父是谁?” “别人都叫她玄女,但我在师父的书文中寻到了另一个名字——” “云椤。” 苏洛洛的心猛然跳动。 “可惜我师父去得早,死了许多年。” 究竟是碰巧同名同姓,还是就是同一人。 可原身的年纪比凌云志还要小上一岁,又怎么会去做人家的师父…… 凌云志眼神明亮:“师父她很厉害,什么都知道,很久以后的事也知道,可惜……” “我遇见她的时候,师父已经快死了。” 苏洛洛敛眸:“你和几清姐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 “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凌云志一脸兴致全无,他叹了口气,“当年师父带着一身天灵地宝出现,被许多人盯上,就连父亲也是如此……” “父亲不愿出手相救,我意外听见长辈们之间的交谈,他们准备师父死后,将师父的东西夺走。” 那是他一向敬重的父亲,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后来我就带着师父来了药王谷求医。” “那时药王谷似乎有许多人来拜访,似乎要争一个什么名头。可是师父病入膏肓,几乎到了半只脚踏入黄泉的地步,药王谷不愿砸了自己的名声,便拒绝为师父医治。” “那天出来赶我们的人就是……虞几清。” 凌云志低头笑了笑:“那时她还是个小丫头,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模样,被许多弟子拥簇着走过来。她只是瞧了眼,就告诉我救不活。” -- 第97页 “师父临终前告诉了我许多事,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制着师父,她说的也只是些皮毛。我看着她每透露一句,筋脉便会被割断一处。她让我来学宫,说许多事我以后自然会明白的,后来她就化作齑粉被风吹散了。” 想起凌云志在沫沫自报家门时的异样,想起凌云志总是暗戳戳讽刺虞几清她到学宫目的不纯…… “所以……” 他低头:“关于的事情是师父告诉我的。因为那件事我心中有怨,再加上早已得知他们的目的,所以才会出现那种局面。” “我曾经试过想要将师父告诉我的直接说出口,但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止了我。” “或许是因为天道规则限制,就像当年师父泄露天机,最后连具尸体都没留下。” 他叹了一口气,“可师父告诉我的只到这里了。” 苏洛洛试探:“所以你并非只是普通散修。虞几清说过,你会剑。” 或许是触景生情,或许是到了将死地步,凌云志没有隐瞒:“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苏洛洛眼神一暗:“青珏门。” 他嬉笑道:“你比他们都聪明。” “他们都说父亲是名扬天下的剑修,剑心通透,手持君子之剑,至纯至善。曾经我也这么以为……后来师父死了,我就离开了青珏门。” “一拿起剑,我就会想到那日偷听的对话,还有师父化为齑粉的场景,就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突然笑了,意图活跃这沉闷的气氛,“你看就算我没有剑,练其他的也不是照样好好的。” 苏洛洛看着他的模样,却笑不出来。 凌云志佯装无事,瞥开视线去瞧身后毒阵。 他耸了耸鼻尖,提醒道:“我们真要嗝屁了。” “……” - 等到虞几清寻到两人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快贴到毒阵边缘了。 虞几清见势立马挥出灵力将两人与毒阵隔绝,阻止藤蔓移动。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这些东西都是父亲亲手设下的,她解不开。 谷主跟着虞几清的脚步姗姗来迟。 他面色平淡:“回去吧。” 虞几清倏地拔剑:“父亲,放了他们!” 男人冷笑:“清儿,你这是打算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弑杀自己的父亲吗?” 握剑的手忽地抖动,她抿唇:“他们不是不相干的人!” 可谷主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因为没有糖吃而闹别扭的小孩儿。 就算真的动手又如何,她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寒芒闪动,剑身倏地横在了一根白皙的脖颈前。 细长的血线几乎是瞬息出现。 她目光坚毅,声音哽咽:“父亲,放了他们!” 第46章 胁迫 “零” “你这是做什么?!” 虞几清步步朝后退去, 她开口道:“父亲享誉‘药王’之名,但身旁亲人接连离去。除却三叔以外,便只剩下我了。若是父亲心中尚存半分情面, 就放了他们……” 谷主气急:“你当真以为我会任你胁迫?!” 虞几清抿唇不语。 苏洛洛目光紧随, 心中惴惴不安。虞几清能在暗中相助已为不易, 她从未料到她竟会为他们公然与谷主作对。 两两相望, 谷主冷哼一声,挥掌隔空直接打落了她手中的长剑。 虞几清神色惨然, 劈手想要夺剑,可又被一道灵力掀了出去。 长剑铮鸣, 发出嗡嗡的声响意图拦截那人的去路。 虞几清摇摇晃晃站起身, 挡在二人面前, 依旧不肯低头。 虞几清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谷主,他厉声长喝, 发出最后的通牒。 但这次回应他的, 却是凌云志。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惯有的冷嘲热讽:“那么多年了,没想到谷主丝毫没有长进。” 与平日在学宫故意挑刺不同, 这回凌云志话中的讥讽没有半分收敛。 因为时间紧迫, 最初谷主并未仔细去瞧二人的容貌。 听闻此言,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将目光落在凌云志的面孔上。 “是你?” 凌云志轻轻松松地从钳制中挣脱,反手将目瞪口呆的苏洛洛一起拽了下来。 他对谁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笑面,可这次对上谷主,他拉着脸,很是诚恳:“我这人一向随和,唯独对上你这张老脸笑不出来。” 谷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肆!” 凌云志跨步上前, 将虞几清拉下:“心口如一,我说的是实话。” 虞几清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脾气,拉住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可凌云志一脸无畏:“老匹夫,之前让你救人你不救,反倒去打那些无辜之人的注意,现在就连自己的亲女儿也不放过。” “亏你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 他口齿一碰,“我看就是歪魔邪道!” 谷主一向自视清高,容不得一介小辈对自己指指点点。 但凌云志同样也没给他好脸色。 两人间气氛剑拔弩张,正在刀剑相向之际。 谷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面色突变。 他喝道:“你们还有人去了暗牢?!” 凌云志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指着虞几清道:“不然你以为我告诉你,她在后山做什么。” -- 第98页 不出意外,凌云志得到了三个白眼。虞几清反应最快,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方才分明可以带着洛洛离开!” 害她白挨了那么多下。 他清了清嗓子,别扭地移开视线:“我又怎么会知老匹夫毒到自己女儿都会下手。更何况……” 他以为像虞几清这种大小姐,不可能为了他们公然与谷中作对…… 虞几清的脾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踩了他一脚也算撒了气不计较。 倒是苏洛洛,生了闷气,她沉声:“裴恣为何会去暗牢?为何我一点也不知情。” 凌云志眼神飘忽:“原本我是打算告诉你的,但裴小兄弟不肯,说是让你知道你定会跟去,暗牢太危险了……” 看着苏洛洛越发阴沉的目光,他立马打岔道:“这回裴小兄弟应该得手了,我们拖着这个老贼赶紧去与他汇合。” 几人自顾自这么说着,霎时间灵力骤然迸裂,寒鸦惊飞而起在空中横冲直撞! 谷主这回是真的怒了。 无论如何对方的修道生涯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多,他既能为一方谷主,自然有他的能耐。 灵力瞬息化为浪层层叠起,奔波千里之外,将整片药王谷吞噬! 三人背抵着背,面上一片肃然。 苏洛洛啐他:“让你话多,现在怎么办?” 凌云志嬉笑道:“扛过去就能活了。” “……” 他们知道与谷主硬斗不会有结果,是以并未纠缠,相互协助拖延时间,只守不攻,朝山门避退。 剑光瞬息擦面而过,苏洛洛呼吸一滞,好在虞几清眼尖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堪堪躲过。 凌云志拳间陡然生出一道金光,轰然朝对面而去! 几人一路奔逃,在虞几清的带领下抄着林中近路。 因为此处途径密集的矮林乱石,几人很快甩开了身后谷主,行至山门。 虞几清几乎耗尽全力才将父亲设下的禁阵强行破开。 山间迷雾瞬息溃散,开出一条道来,苏洛洛面上一喜,正准备离开,突然回头看见虞几清兀立原地。 “几清姐,你不和我们走吗?” 她摇了摇头:“这件祸事因我而起,我必须留下。” “可是……” 没有可是了。 苏洛洛瞥见虞几清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她心下一惊,以为是谷主追上来,但细看才发现那道黑影并非谷主,而是一个异形的……怪物。 它触角四面八方朝这边而来! 苏洛洛的面色倏地变了。 这是那天她梦里看到的怪物! 苏洛洛想要出声提醒,可喉咙仿佛被一双手死死扼住,整个身体仿佛也被强行定住,无法动弹。 好在凌云志眼疾手快,一把拽开了虞几清。 烟尘乍起,触角砸向地面,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响,一道道裂痕骤然出现! 谷主面色铁青,姗姗来迟,绕至他们身侧,勉强击退了怪物。 凌云志啧啧称奇:“老头,你们谷中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虞几清盯了那怪物手脚残留的锁链一会,喃喃道:“是我三叔……” 谷主似乎也没料想今天会出现这般局面。分明他离开时还安然无恙。 而且异变的体型要比从前庞大许多,此时他也无心再与这些小辈计较,他的目光在怪物身上来回扫荡,很快就发现了它身后的符纸。 他微眯双眼,这是……鬼阴符! 鬼域的人也混进来了! 苏洛洛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才让身体重新归于自己。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三叔清醒时所言,她并未完全能够明白,只记得一些关键。 “天外天。” 苏洛洛神情凛然。 她来不及思考,随着怪物步步逼近,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回旋,胃中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苏洛洛极力忍耐,想要强压这种异样,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眩晕感。 怪物的出现让众人措手不及,就连谷主也无计可施,他们疲于应对,根本没来得及察觉到苏洛洛的异样。 众人的举措似乎惹恼了怪物,它仰面咆哮嘶吼,掀起的气浪直冲云霄! 苏洛洛本就无心对抗,连人带剑被撞飞了出去。虞几清凌云志几人就算有所防备,依然也不好受。 药王谷弟子闻声纷纷赶来,可在庞大的怪物面前却显得宛若蝼蚁。 它低吼了一声,皮肤上的触角顿了顿,蓦然朝四面八方而去。 眼看那些普通弟子被吓得身体无法动弹,几人纷纷四散阻拦。 苏洛洛摇了摇牙,强忍身体的不适,挥剑截断触角,救下了身旁几名弟子。 虽然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那些弟子皆对苏洛洛投以感激的目光。很快他们就察觉到苏洛洛的状态不对,面色担忧地询问。 苏洛洛白着脸摇了摇头,捡起脚边的剑,刚准备起身,就听到他们惊恐的尖叫。 她握剑猛然回头,瞳孔一缩。 沾满黏液的触角此时与她相隔不过三寸,触角顶端还有一只倒三角蛇眼,正与她对视。 这一秒过得尤为漫长。 躲不开了…… 电光石火间,苏洛洛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 第99页 下一秒剑气呼啸暴起,化作实体,宛若水浪疾流生生将触角斩碎!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离原地。 熟悉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窜入鼻腔,苏洛洛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慌乱的眸子,眼尾微微泛红。 裴恣攥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放开。 他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可苏洛洛却能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 “没事了。” 少年抿唇不言,看起来不太高兴。 苏洛洛轻叹一声:“沫沫呢?还有你身上……” 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听到凌云志在一旁嚷嚷:“晏慎?你怎么来了?!” 苏洛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月光下那人拖着步子缓缓朝他们走来,身后背的似乎还有一人。 她看不清二人的样貌,只能根据凌云志的话猜测应当是晏慎与沫沫。 身体的刺痛感让她的感官速度也变得迟缓起来。 裴恣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但苏洛洛只是摇头说“无碍”。 凌云志瞧了周围一圈人,突然笑道:“除了陶元这浑小子,我们学宫可算到齐了。估摸着他还在哪家客栈睡觉吧?” 他话音方落,林子里就丢过来一把瓜子。陶小皇子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撒腿就往这儿跑。 他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梳,一副穿得歪歪扭扭,明晃晃的璎珞都挂在了脖子后,俨然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又是你在背后说本皇子坏话!” 他气鼓鼓道,“这儿的声音都传到山下的城里了,本皇子立马就跑来了!” 凌云志偏身躲过对面怪物的攻势,歪头对陶元笑道:“算没白帮你抄两回作业,义气!” 虽有二人从中活跃气氛,但所有人的心情依旧沉重。 谷主朝这边瞥了一眼,想要开口,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就连凌云志的谈笑语气中也少了些揶揄轻松。 他退至虞几清身边,从身旁的一名弟子那借来了一把剑。 他平静地望向眼前的怪物,而后低头望着手中的剑。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凌云志扭头对裴恣道:“上回蛮族时我们好像还未分出胜负。” 少年握剑,轻轻点头:“嗯。” 想起上回的场景,虞几清蹙了蹙眉:“你们又想发什么疯?” 可她话音方落。 凌云志便提剑冲向了怪物,他的声音被夹杂在风中坠入无边夜色,是那种带着惯有的,吊儿郎当的语气。 “大小姐,一起疯吗?” - 那怪物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恐怖,与苏洛洛梦中所见别无二致。 所有人都前去帮忙,晏慎将沫沫藏在一个安全之处,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跟了过来,所经之处淌着血迹。 怪物掀起的气浪一次次将他们震退,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疲惫之色。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与它平手。 但他们的灵力几乎已经穷尽了。 尖锐的警报依旧在苏洛洛脑中回旋,不曾停歇。刺痛感也愈发强烈,苏洛洛很快发现,她越靠近怪物,刺痛感就会越发严重。 仿佛异物闯入了不该进入的领域,使她身体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以及…… 驱逐。 苏洛洛听不清耳边到底有人在说些什么,在一道莫名的牵引之下,步步靠近了那只怪物。 刺痛瞬间贯穿了她整个身躯,一道奇怪的灵力突然出现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似乎想要迸裂而出! 她听见电子女音冰冷的倒计时。 当播报归属“零”时,她看见眼前骤然出现一团白光,耳边是怪物痛苦的嘶吼咆哮。 苏洛洛不记得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身处在一片血雨中。 有什么东西零零碎碎落在了她身上。 第47章 鬼域 “我……改变主意了” 苏洛洛醒来时, 正身处在一辆马车上。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丹田如同被火燎一般。 听闻动响,裴恣匆忙上前扶她。 车马颠簸, 苏洛洛勉强起身, 环顾四周:“我们这是要去哪?还有……” “沫沫呢?” 裴恣眼神一暗。 静默良久, 坐在角落里的晏慎突然开口道:“被带走了。” “谁?” 裴恣已先了解到真相, 目光从晏慎苍白的面上收回,他率先开口替他答:“是我们在暗牢带走沫沫时遇到的人。” “怪……虞姑娘的三叔发狂应当也与她也有关。” 在几人的谈话中, 苏洛洛很快拼凑出了完整的过程—— 裴恣动身前往暗牢打算强行破阵带走沫沫,却意外遇上了晏慎, 裴恣虽心有怀疑, 但终归没有多问, 只是与其合力破开暗牢禁制,带走了沫沫。 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但他们却在出逃的路上, 一个带着乌鸦面具的女人突然出现,想要强抢沫沫。 两人勉强设阵围困逃脱,却发现原定的出谷之路被封住了。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这边传出了怪物嘶吼声。 接下来的事她应该也知道了。 苏洛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抓着头发, 面色痛苦:“我们……又是怎么出来的。” “怪物已经到了狂躁爆发的边缘,我们所有人都不是对手。” “虞姑娘和凌云志二人险些被震碎了灵核, 陶元他被击中了头,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 第100页 “所有人都以为今天无法活着出去了。” “但你杀死了怪物。” 就在瞬息之间。 她的身体爆发出数千万道刺眼的光芒,山河震动,天地变色,整个药王谷宛若白昼。 那个他们合力也无法抵抗的怪物就这么瞬间化作碎片。 “那他……” 裴恣明白她所指是什么:“虞姑娘的三叔并无碍,他被怪物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灵核之中, 并未伤到他。” 怪物已除,沫沫被救回,本以为此事就那么过去了。 谁知…… 那个女人突然出现了。 在怪物身死的那一瞬苏洛洛晕了过去,其他的人因之前的纠缠也都是强弩之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裴恣因与对方争夺如今灵核隐隐有了碎裂的痕迹,而晏慎右臂筋脉俱损。 虞几清凌云志以及陶元因重伤,并且无法预测苏醒时间,被留在了药王谷。 现在只剩下他们能跑能动。 少年眼睫轻颤:“将你一同带来,是我擅自决定的。你要怪……” 苏洛洛却突然松了口气:“你若不将我一同带过来,我才会不高兴。” 裴恣微微一愣。 苏洛洛叹声道:“所以现在我们去哪找沫沫?” “鬼域。” 晏慎声音沙哑,“沫沫她是被久鸦那个女人带走的。她是鬼域之主,也是我的……” “主子。” 马车内一片死寂。 晏慎抬头望见苏洛洛紧皱的眉头,顿时慌了神:“从前之事,你要我如何都可以。此次我绝非有任何算计,我只是想要将沫沫带离那里。” 那个女人的手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沫沫落在她手中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于晏慎的话,苏洛洛也只是半信半疑,毕竟这人身上的迷点太多了。 “你不是呆在学宫,又怎么会到药王谷去?” “最开始久鸦给我的任务是让我寻到鬼门,让鬼门重现世间,但后来任务失败。她又让我在药王谷之前带回沫沫。” “最初,我本以为药王谷掺和可以顺势阻止此事。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我,鬼域有人与我传信说久鸦动身前往药王谷准备亲自夺人,所以我便来了。” “所以,你本是打算在久鸦来之前带走沫沫?” “嗯。” “那为什么说怪物与她有关?”虞几清说她三叔是因为天外天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那女人是不是与天外天有什么联系。 晏慎闭了闭眼:“我幼时曾在鬼域中看到这种形态的怪物,有很多。” “最初我以为这些是那人从什么邪门的地方抓来的,后来才知他们都是……人。” “开始我以为是那女人给他们下蛊下咒,才会让他们变成怪物。有一天我因好奇偷偷捉了一人才发现,不是他们变成怪物,而是怪物寄生在了这些人身上。” “那些怪物一旦离开人的身体,就会死亡。” “等到彻底与□□融合以后,他们又会变成正常人的模样,然后被送出鬼域。” 苏洛洛与裴恣面面相觑,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 她哑声道:“有多少?” “很多,数不尽。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放出去一批人。” …… 一个怪物就足以让一个门派遭到灭顶之灾,没想到还有许多。 苏洛洛捏了捏眉心,试探:“你知道天外天吗?” 晏慎茫然摇头。 看他的反应确实真的不知,苏洛洛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你说你临时得知久鸦要来药王谷是有人与你传消息?” 晏慎面色忽变,最终掩下眼中的挣扎。 “是紫姨。” “我可以将鬼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但是有一件事……” “你们若是能够带走沫沫,就将紫姨一起带走。” 对于从前晏慎所谓,苏洛洛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她对他确实心存些偏见与不满,却没想到他竟会有求于人。 为何是让他们带人走,他自己呢? 对上苏洛洛探究的目光,他面色异常平静:“七岁时我被族人丢弃,紫姨收留了我将我带回了鬼域。相安无事三年后,久鸦突然出现,绑走了紫姨,并威胁要我做她的走狗。” “若是想要留下紫姨的命,我必须为她杀人。” “为什么不逃?” 他苦笑:“为了控制我,她在我身上种了蛊,每个月必须拿到解药。而且……” “紫姨喜欢那间带花的小院子。” “所以你就一直留下来了?” 他闷哼一声,又道:“我……改变主意了。” “解药已有三月未服,我应该活不久了……” 第48章 “while” 不存在 三日后。 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苏洛洛望着前来来往往的行人, 以及路边的摊贩顿时傻了眼。 她目光呆滞,扭头转向晏慎:“这里是……鬼域?” “嗯。” 一听鬼域之名,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四处流窜的荒郊野岭。 如今看来却还和她想象中没有半点关系。 “鬼域只是一个独立世外的小城池, 城中宫殿便是久鸦的居所。”晏慎敛眸, “我离开鬼域有一段时日, 这些天紫姨一直未与我传信, 我想先去她那边一趟打听城中的情况。” -- 第101页 苏洛洛与裴恣相视,然后点了点头。 晏慎口中的紫姨居住在城西, 因城池本就不大,小半个时辰三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此处远离城池繁华, 小院坐落在一片竹林之中, 傍溪而居, 放眼望去只有这么一处居所。 三人停步,立于院前。 晏慎拉响院门前的铜铃。 “紫姨, 我回来了。” 苏洛洛忍不住扭头多看了这个规规矩矩立于门前等待的少年几眼。 在她的印象中, 学宫里的晏慎似乎就没有那么守礼了。 虽然不似凌云志那般指着人家鼻子嘲讽,但一些有意无意的挑拨讽刺确实不少。 在学宫内表面看似依顺和尚姜师姐他们,背地里却绝不是守规矩的家伙。 陶元多次被罚除却凌云志, 就是他在背后挑唆。 似乎差距的苏洛洛的目光, 晏慎回头,她立马收回视线。 几人等了许久, 迟迟没等到院中有人回应。 晏慎又唤了一声,可这次依旧如此。 少年的面色多了几分焦急,他心头一紧,正准备推门入院。 “来了——” 院中突然传来一道匆忙的声音。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随之出现的是一个身着紫色轻纱的年轻女人。 女人的容貌细看其实与晏慎有几分相像。 她歉疚道:“慎儿回来了。方才在院中休息,一不小心睡昏了过去。” 晏慎颔首, 立马恢复了常态,他轻声道:“紫姨,无事。我只是以为你又被久鸦带走了。” 被唤作紫姨的女人,掩唇一笑:“这些日子她都不曾来寻过我。” 她说着朝他身后的苏洛洛二人看了一眼,颔首示意,接着带他们入了院。 几人对坐院中。 女人含笑着朝苏洛洛点头:“你们就是慎儿在学宫的同窗吧?我名紫姬,你们与慎儿唤我紫姨便可。” 从进入小院开始,苏洛洛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此处还是不便久留。 察觉到苏洛洛的不安,晏慎只是将其当作为救沫沫心切,他也不多作寒暄,开门见山道:“紫姨,近日久鸦在城中可有什么动向。” 紫姨静坐案前,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听城中的人说,她似乎从外边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招人手,似乎在筹备什么。” 久鸦到底要拿沫沫做什么,晏慎其实并不清楚,她也从不会和他解释。 “紫姨,你知道她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似乎是那座废弃的破庙。” 晏慎目光闪烁。 “怎么了?”苏洛洛疑道。 “那里曾是久鸦关押怪物的地方。” 苏洛洛蹙眉,这一路下来,晏慎将鬼域布局全部托出,她也稍有几分了解。 整个鬼域最隐秘最安全的非城中心的宫殿莫属,她不辞千里跑去药王谷带回沫沫,为何要将她关在破庙中。 “破庙周围设下了禁阵,白天谁也靠近不了,每晚子时禁阵会有半炷香的时间变得薄弱。” 此事在鬼域并非什么秘密,当年他也是趁着禁阵最薄弱的时候入内才看到那些怪物的。是以,晏慎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怀疑。 几人又了解了一些鬼域中的情况,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天。 鸦雀在空中翻飞,掠过黄昏。 紫姬抬头望了眼天,忽然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们接连奔波几日定是乏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吧。” 苏洛洛含笑言谢,等到那道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这才收回目光。 紫姬从一开始就很配合她们,无论是待人处事都极为周到,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和姜师姐性子很是相像。 可又有不同…… 晏慎看出苏洛洛的忧虑,低头抿了一口茶:“紫姨是我母亲的妹妹,后来母亲死后,紫姨就将我带回鬼域抚养我长大。她不会害我的。” 那人怎么看都是人族,而晏慎那日的形态是只小狼。 所以他是……半妖。 惊诧的目光从那个面色阴郁的少年身上划过,苏洛洛凝眸。 三界交汇之处有许多半妖混杂,唯独没有狼族的半妖。据说狼妖族喜群居,但极为排外。 别说是和人族,就算是不同狼王手下的同族狼妖都不可能平安共处。 大概是因为沫沫,晏慎一路都是对他们言从计听,知无不言。可当他察觉到她对紫姬的怀疑又隐隐透露出了不满,但很快这种异样的情绪就被掩下去。 苏洛洛转而将目光转移至小院。 与晏慎所说一般,此处确实是适宜居住之处。院外溪水竹林,院内一花一草打理得井井有条。 晏慎瞧他们这边无事,便拐了个弯去寻紫姬打下手。 一连坐了几日马车,苏洛洛的腰板都快直不起来了,她站起身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裴恣便沉默不语地跟在她身后。 她仔细打量着院子的布局,瞧着周围无人,苏洛洛转身对身旁的少年道:“你怎么想?” 裴恣眉目低敛:“有疑。” “她开门时说的是假话,衣物无褶皱,眼眸清亮,不像刚睡醒。” “院子花草打理有条,但是石案凳椅都是灰尘。”说着,少年低头看了眼袖口沾染的灰尘,眼中划过一丝不满,“而且……” -- 第102页 “久居之所必有人气。” “这里没有,那人的身上也没有。” 裴恣的话如同石子坠落水中,在苏洛洛心中惊起涟漪。 “那晏慎……?” “他应该没有说谎。” 苏洛洛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从院中的花草上收回。 所以有问题的是那个名为紫姬的人身上。 - 入夜,林中传来几道虫鸣。 一行人穿戴好夜行衣准备出发。 晏慎在鬼域生活数年,对城中环境也算熟悉,最初他只是打算三人一同前往。 不料,紫姬却主动要求替他们带路。 “此处通往城东有密道,你们随我来便是。” 对于紫姬,晏慎无条件信任,而苏洛洛与裴恣却不信她。 苏洛洛眼中划过一丝异样,佯装无事地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了。” 紫姬轻笑一声:“无碍。” 四人穿过院前竹林,来到了一口枯井前。紫姬提着灯走在最前面,她先是将手中的灯笼交给晏慎,而后蹲身敲了敲枯井右侧的第三块石砖。 霎时,尘土扬起。 只听井底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井口出现一道石阶。 “进来吧。” 紫姬提起裙角,率先走了进去。 苏洛洛迟疑片刻跟上了几人。从台阶到井底这段路并不太长,很快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仅能通过一人的狭窄通道。 晏慎也察觉得到苏洛洛的戒备,为了让他们安心,他主动跟在了紫姬身后。 若是紫姬真的有什么动作,仅这只能通过一人的道路,苏洛洛他们要逃,有他夹在中间,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从入井到出来所耗时间并不算久,枯井的另一处通道出口在一处杂院内。 几人合力搬开堵在通道口的石头,从里面爬了出去。 晏慎站定,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目光闪过一丝惊讶。 苏洛洛扶着裴恣的胳膊走出,突然瞥见他的神情:“怎么了。” “这里便是我说的那座庙了。” 紫姬的住所位于城东,而根据晏慎所说破庙是在城西,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就算鬼域的城池再小,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炷香时间内抵达。 苏洛洛环顾四周,院中堆放着形态各异的佛像,大大小小,许多都因风雨侵蚀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紫姬提灯唤他们赶紧离开,苏洛洛闻声收回视线,正准备跟上前,脚边突然踢到了什么硬物。 苏洛洛低头,只见一个不过十寸高的佛像滚了一圈,然后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凝视着她。 苏洛洛下意识将东西捡起,左右翻看,佛像与其他的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同。她正打算将东西放回,突然瞥见佛像底座下刻着几行字。 底座有很多划痕,掩盖了原本的字迹。苏洛洛借着微弱的光芒勉强从上面分辨。 ——“while”。 她心中骇然,东西绝不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 虽然看不出原貌,但依据排列,还有另一个半掩的字母。 这佛像底座刻得是一串……循环语句。 裴恣发现她的异样,转身看她:“怎么了?” 苏洛洛立马掩下惊讶的情绪,将东西藏入储灵囊:“没、没事。” 几人继续前行,苏洛洛的神识趁机进入虚拟空间。她唤了几声都没得到系统的应答,只能自行去查询。 ——寺庙所在的程序代码文件下还有一个独立文件,被完全覆盖。 所以这间寺庙是后来人为的,而并非原本就存在的。 虽然原本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运转规律都是根据既定的程序进行,但后来苏洛洛发现,并非所有人都会根据所谓的“设定”行事。 而且关于原书主要人物的程序文件,全部都是被锁定,根本无法窥视。 修改代码改变剧情,甚至改变场景的“金手指”反而随着她在这个世界生活时间的增加,变得似乎没有那么有用了。 因为限制变多了…… 就算是曾经动过手脚的程序文件,也逐一被锁定。 唯独不变的只有她自己的文件,她可以肆无忌惮修改自己的容貌形态,甚至捕捉天地灵气修炼。 关于寺庙最初形态的文件无法查看,但这个后来将其覆盖的却可以。 难道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人可以在这个世界通过代码构建出新的场景? 裴恣轻轻唤了她一声,苏洛洛猛然回神,她眨了眨眼:“到了吗?” 少年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嗯。” “附近的守卫都是在阵外看守,这里没有其他人。”紫姬指了指不远处唯一一间亮光的房间,“应该就是这里了。” 苏洛洛闻声抬头,朝紫姬的方向看去。 因部分神识还留在虚拟空间,她透过光屏竟看见紫姬的身侧出现一个黑色弹窗。 虽然没有彻底明白关于文件程序时不时锁定,时不时出现的原因,但多年下来苏洛洛也隐隐摸清了一些门道。 能在虚拟空间找到关于人物的程序文件除了她自己以外,只有与剧情没有特别大关联的NPC。 紫姬领他们去救沫沫,绝对不是与剧情没有关联的普通NPC。 联想到那时在院中裴恣所说屋中没有人居住的气息。 -- 第103页 所以,紫姬本身就不存在? 第49章 崩塌 “我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想法如同惊雷一般在脑中炸裂。她呼吸一凛, 正准备开口。 下一秒,狂风瞬间拔地而起,形成一道风墙! 电光石火间, 裴恣一把拽住她的手, 将她带离风阵边缘。 晏慎为护紫姬来不及闪躲, 手臂划出数道血痕。 紫姬看清他手臂鲜红的血迹, 面色一白,连手中的灯都顾不上了, 立马上前扶他。 “慎儿,你……” 在药王谷留下的伤势至今没有痊愈, 可少年佯装镇定:“没事。” 就算如此, 紫姬眸中依旧满是心疼与自责。 她揉了揉晏慎的头发, 似是无奈:“你这孩子……” 少年却捉住她的手腕放了回去,他郑重其事:“紫姨,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什么事情我自有分寸。” 紫姬深深看了她要一眼:“好。” 晏慎接着道:“风阵定是久鸦留下的,等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 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风墙之外倏地探出一条以灵力凝成的藤蔓。 “紫姨——” 少年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想要拽住被托出风墙的女人。 可惜, 阵法边缘的风刃并非普通人的身躯可以抵挡,他方才只是不慎靠近了一些, 胳膊就变得血肉模糊,若是贸然入内定会被风生生撕碎。 血气在空气中弥漫,好在苏洛洛眼疾手快,及时将晏慎拽了回来。 “你疯了!” 晏慎双眼通红:“放开我!” “你看清楚!” “方才她被带走时,那灵鞭周有抵御风的力量,风阵伤不了她!” 被苏洛洛一通吼了以后, 晏慎瞬间清醒过来。 他低头喃喃:“久鸦,一定是久鸦!”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风墙外传进,宛若鬼魅。 “小慎儿,我与你说了多少次,外面的人就不要带进来了。” 女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晏慎咬牙:“久鸦!你把紫姨弄到哪里去了?!” 女人“啧”了一声:“你对你这位小姨娘还真是一片孝心呐。” “你到底想做什么?” “紫姬对我来说已全无用处,这样吧,你再替我做一件事,我就将她还你,如何?” 从前他不肯听她的话,那女人也是这般。 从前为了夺下鬼域大权,她用紫姨要挟他,让他去杀神殿的那几个老头,最后事情败露,她又以紫姨要挟他承担所有的罪责。 生怕他日后无法再为自己做事,她又假仁假义为他求情,最后老头们便打发他去昆山雪域守千机白。 因苦寒之地有益于他修炼,回到鬼域后,她又命他为自己清除一切障碍。 每次都是……杀人。 少年抬头,眼眸空洞:“这次又要杀谁?” 久鸦轻笑:“杀了你身后二人,我不但将紫姨还你,那个小姑娘我也给你,如何?” 苏洛洛面色忽变。 她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 袖下的拳头倏地攥紧,晏慎抿唇:“当真?” “那是自然。” “晏慎!”苏洛洛震怒,“别信她的鬼话!” 少年垂眸,缓缓别过脸庞,目光幽幽。 “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苏洛洛却看懂了,瞳孔猛缩,晏慎他这是要…… “停下!” 一团黑色的雾气缠绕在他的身侧,少年皮肤上出现了白色绒毛,他的身体逐渐兽化,变成了一头足有一人高的天狼。 阵内异样的气息传来,久鸦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心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最后一步马上就要完成了! 只听“轰落”一声巨响夹杂着低低的狼嚎,久鸦的笑容瞬间凝滞。 风墙上竟然被撞出一道裂缝! “晏慎!你竟敢叛我!”女人暴怒,五指倏地扣紧,握住一团灵力。 晏慎身躯一顿,颓然倒地,刺痛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雪白的皮毛上绽开一朵朵红梅,晏慎摇摇晃晃站起身,咬牙冲着风墙外久鸦的方向嘶吼。 身躯再一次冲向风墙碎裂之处。 苏洛洛阖了阖眼,本欲劝阻的话最终还是咽下,她倏地拔剑与裴恣合力一同向风墙裂缝之处攻去。 疾风如同刀刃般在他们身上留下刮擦的伤痕。 风墙的细微裂痕逐渐扩散,最后如蛛网一般。 终于—— “咔嚓。” 风墙化气为实,被碾成无数道碎片,散落。 晏慎顿时吁了一口气,可还不等他暂时放下心来,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面临崩溃。 “你……” 风墙之外只有一人。 ——紫姬平静地立于原地,周围是施术的痕迹,方才那根将她带离风阵的藤蔓,此时正乖顺地缠绕在她的右臂。 少年佯装无事,牵强地扯动着嘴角,步步朝她靠近:“紫姨,久鸦走了吗?” 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苏洛洛神情一凛,立马将人拽了回来。 “别靠近!” 方才紫姬若是清醒着,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声音。 而且他们虽是趁着结界最薄弱的时候进入寺院,但也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 -- 第104页 除非……有人事先将所有守卫调遣离开了。 “这人是久鸦!” 晏慎瞬间清醒过来,仓皇地去看她的眼睛。 紫姨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瞧她的。 “你把紫姨藏哪去了?!” 女人掩唇而笑:“没有紫姨,只有我久鸦啊。” 少年继续逼问:“什么时候?!”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化成紫姨的模样潜伏在他身边的。 “是学宫的时候吗?!” 久鸦眼中满是轻蔑:“若是我说,从最开始就是我呢?” 少年怔愣:“什么意思……” 女人的声音如同鬼魅,在温柔与粗粝之间自由切换。 “小慎儿,从一开始将你带回鬼域的就是我啊……”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紫姬。” “不可能的!”晏慎咬牙道,“母亲与我说过她有个胞妹的。” 女人神情一变,笑脸盈盈:“她的妹妹就是我呀。” “久鸦是我,紫姬也是我。从头至尾都只有我一人。” 所以,当年救他带他回鬼域的人是她;为控制自己,以两个不同身份利用他的人也是她…… 她盯着少年灼灼的目光,笑容无辜:“小慎儿,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天狼妖族极为难驯,若非如此你又怎肯听我的话?” “你瞧你一口一个紫姨,为我上刀山下火海的,多乖呀。” 仇恨在胸口之中翻滚涌动,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为何现在又要告诉我?!” “自然是有别的用处。” 她声音一转,换作了温柔的女音,“小慎儿,你还想知道什么,紫姨今个心情好,就全都告诉你。” “怎么想不出来?那我就替你想吧。” “你娘那个蠢东西被我骗去了昆山雪域,没想到她命大竟然从那群天狼妖中活下来了。勾搭上了狼王,还生了你这个半人半妖。” “她还以为我替她牵了一段情缘,对我感激涕零,更是将我带去了雪域。” 她讥笑道,“可惜我这位傻姐姐直到死时还以为自己只是感染了风寒。还有你那草包父亲,虽怀疑到了我头上,但却寻不出证据,只能将我放走。” 当年她骗他说母亲的死是因为天狼妖族无法容忍异族的缘故。 就连自己被抛弃也亦是如此。 “想必小慎儿前些年曾在这寺庙中瞧见过和药王谷一样的怪物吧?” 她吹了声口哨,下一秒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洛洛闻声望去,是那日在药王谷看到的怪物! 只是,这些怪物的体型要小上许多,但是数量…… 苏洛洛望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不禁头皮发麻。 怪物还在朝他们靠近! 久鸦面上在笑,可眸底一片冰冷,仿若只是谈论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我临走时好像也对狼王身上也动了些手脚……” “那蠢货发现得倒是挺快,将你丢出了族群,可是他没想到将你带走的人会是我。”她的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少年身躯颤抖,嘴唇泛白:“我、我……” 察觉到晏慎身上的异样,苏洛洛一脚踹开身侧的怪物,急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挡在了晏慎面前。 “你说这些又想做什么?!” 女人一歪脑袋,露出无辜的笑容:“那你就要问他当你做了什么?” 苏洛洛呼吸一滞,脑中飞快运转。 根据久鸦话中的消息,晏慎就是那时她在昆山雪域遇上的那只守在山洞前的天狼。 那天,她时刻警备着会有狼群突袭。 他与她说了什么? 苏洛洛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朔风刺骨,大雪迷眼。 天狼慢悠悠地抖落身上的积雪,语气轻蔑。 他说:“这儿的狼妖都是我杀的……” “……” 少年如遭雷殁,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不会的,不可能的……” “若是他也成了怪物,又怎么会任凭我在雪域中肆杀。” “久鸦!你又骗我!” 女人环臂,轻笑:“他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多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仿佛变成了笑话。 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他坑害了无数人,甚至在心中种下了可笑的仇恨,亲手弑父! 晏慎浑身颤抖得厉害,指尖几乎嵌入血肉之中。 “杀了你,杀了你……” 少年喃喃自语着,猝然攥拳,躬身而上,周身的灵气让怪物们退散了出去。 沉浸在愤怒之中的晏慎动作漏洞百出,不过几招就被久鸦轻松挡下。 她顺势拽住肩膀的肩,拖向自己,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杀了我又如何?所有的坏事不都是你做的吗……” “我……” 少年的眼神瞬间呆滞,茫然思索,不禁回想起从前种种。 尸骸,血海。 杀人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双臂无力垂落于肩,血液的腥臭味窜入鼻腔,胃中翻江倒海。无数道声音充斥在他耳边,向他索命。 晏慎的双眼布满血丝,体内的灵力突然变得狂躁起来。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异化! -- 第105页 久鸦是想将晏慎也变成怪物! 察觉到苏洛洛惊异的目光,久鸦扭过头对她笑了笑:“我潜心培育数年又怎么忍心让他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毕竟他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她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望向身躯逐渐不受控制的晏慎。 “你说是吗?小怪物。” 因为方才的片刻失神,晏慎被围困在方寸之地无法动弹,而苏洛洛与裴恣被怪物层层包围,同样无法前去营救。 女人兀立原地,满意地打量着少年身体的变化。 她抬手,在空气中猛然一抓。 一个粉红的身影突然出现! “沫沫!” 小姑娘消瘦了许多,此刻灰头土脸的,正被人死死勒住了脖颈。 沫沫生性胆小,被突然拽出吓得浑身发抖,多日奔波被关在黑暗之处,一瞧见苏洛洛他们,宛若坠崖垂死之人握住了一根稻草。 委屈瞬间从心中涌出,可那个坏女人还在,洛姐姐他们也很危险,小姑娘眼眶通红,却犟着脾气不肯掉半滴眼泪。 “怎么?现在不哭了?” 小姑娘死命瞪着她:“坏人!” 久鸦尖长锐利的指甲从她的脖颈动脉处轻轻滑过。 “只要再加上你的血,我的小怪物就可永生了,到时候谁也拦不住他。” 她抓沫沫竟然是为了这事,苏洛洛眸光清冽,企图让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所以最开始一切都是在她计划之中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女人面上笑意犹存。 “只要这个世界崩塌,我就可以回家了……” 第50章 小孩 “我不是小孩了。” 离开这个世界…… 回家……久鸦她?! 苏洛洛瞳孔猛缩, 心中骇然。 似乎早就预料到苏洛洛的反应,她眼中似笑非笑。 拎起手中的小丫头,久鸦的面容霎时变得扭曲, 带着一丝疯狂, 她大手一挥将沫沫甩向逐渐失去理智的晏慎。 少年体内埋藏的种子被愤恨催化, 根芽迅速生长, 侵入他的皮肉血液之中,腐蚀他的意志。 苍白的面孔划落一滴血泪, 他的身体似出自本能一般逐渐向瑟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靠近。 他看见自己的利爪如同尖刀,伸向了她的喉咙。 “晏、晏大哥……” 沫沫抬头, 看清他满身的伤痕, 以及那双血红而又浑浊的瞳孔,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她艰难起身,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近, “晏大哥……” 苏洛洛见状:“沫沫!别过去!” 她一剑扫开了周围的怪物, 想要抽身,可另一批怪物继续涌来,仿若无穷无尽。 晏慎深深看了她一眼, 沉默不语, 但利爪偏移了方向捏住了她的后衣领。 结界只针对晏慎一人而设,对沫沫根本不起作用。 他甩手将她丢到了安全的位置, 宛若往常学宫那般,话里带着一股嫌弃:“吵死了……” 话音方落,一阵猛烈的剧痛突然刺向他的神经,眸中最后一丝清明被杀戮所掩盖。 虽然没有料到晏慎竟会将那小姑娘丢开,但最后的结果依旧不会改变。 久鸦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周身的藤蔓如同游蛇般朝沫沫靠近, 就在她准备将沫沫再丢回去时,一道剑光由远而近,直逼她的眉心! 剑啸冲天,来势汹汹。 久鸦立马扔下手中之人疾步而退,但依旧迟了一步。 她连同周围的怪物一起被剑气撞飞了出去。 苏洛洛抬头,一个素白的身影翩然而至。 ——是玉瑶子! 玉瑶子踏剑立于两方之间,目光在众人身上轻轻扫过,叹了一口气:“唉,你们这群小家伙,半月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嫌弃地看了眼晏慎,拆了周围的结界后又朝他眉心渡了些许灵力,少年很快平静下来。 将沫沫和晏慎提起往后一扔,玉瑶子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们就先回去。” 裴恣迟疑片刻:“师父……” 玉瑶子回头睨了眼在剑气之下勉强起身的久鸦,摇扇而笑,又点了下他的额头。 “这位是老熟人了。大人的事用不到你们插手,更何况……” 他扬了扬下巴,“你们学宫另外两个小家伙也来了。” 苏洛洛裴恣二人齐齐回头,只见虞几清凌云志风尘仆仆御剑而来。 晏慎身上的异化逐渐退下,已然恢复了神志,沫沫见状忙上前扶他。 苏洛洛沉默了一会:“玉瑶长老,今日我们好像都走不了了。” 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异形的怪物,黑色的黏液滴落在地,散发着一股腥臭。 久鸦抹掉唇角的血迹,摇摇晃晃走近:“玉瑶子,原来是你!” “没想到你居然活下来了……” 玉瑶子垂眸,笑面瞬间收敛。苏洛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严肃的师父。 久鸦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突然笑了:“原来是个傀儡。我就说当年都残成那副模样……”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一道凌厉的剑气瞬息而出,她慌忙退后,但面颊依然被擦出一道血痕! “久鸦!” 玉瑶子双眼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当年你为一己私欲将进入天外天的办法泄露给学宫,并在三界之内谣传怪物入侵的消息。导致学宫死伤无数!” -- 第106页 当年,一个个鲜活明艳的少年在他面前接连死去,裴辛林怡二人折返合力将他救出,却因此被怪物寻得时机进入了三界。 若非如此,裴辛他也不会落下杀妻之名,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学宫也不会就此一夜没落…… “你这副模样杀不了我的。”久鸦抬手轻抚着一旁的怪物,神情倨傲。 “这些小怪物虽然不比天外天,但对付你们却是绰绰有余。更何况……” 久鸦边说边后退,神色一变,突然击落堂中的一尊佛像。 地面瞬间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苏洛洛以手遮眼,等到光芒稍稍消褪,勉强睁开了双眼。 ——脚下出现了一个诡异而庞大的阵纹,地面开始摇晃,沙石瓦砾纷纷散落。 她尖声大笑:“我正愁没有足够的灵血打开天外天的结界,你既然来了,我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苏洛洛试探着离开阵纹范围,发现周围被设下了禁制,一旦离开,就会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吸附。 那些怪物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接连朝着阵眼涌去,血雾在空气中弥漫。 天际如同血染一般,一阵巨响之后,突然出现一道裂缝。 玉瑶子呼吸一滞,当年之景仿若再现,他攥紧拳头。 “久鸦!!!” 长剑铮然出鞘,剑气撼动天地,横斩而去! “轰隆——” 地动山摇,狂风骤然而起,如同千军万马。 怪物们被碾为齑粉,散落空气之中。 久鸦见势,心神一凛,不敢懈怠。眼看天际的裂缝有了闭合之势,她再度召唤怪物,可等待许久竟无一人出现,心中不免有些急切。 本以为从哪里回来以后,就算玉瑶子有心寻她报仇也是无法撼动她。毕竟那时他几乎已经是个废人。 虽然早些年便了解到他还是个傀儡师,但傀儡毕竟并非肉身,若是长期附体,灵力不仅容易损耗,而且修为再难精进。 没想到这些年他竟然有了那么大的突破。 当年因为裴辛阻拦,她没能彻底让天外天与三界连通,谋划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回又是因为玉瑶子,她精心布下的血阵怕是无法助她打开天外天的大门! 玉瑶子就算要破阵而出也绝非易事,但这血阵怕是只能弃了。 大不了……再等十年! 思及于此,久鸦心中默念法咒,大阵全开,然后转身就准备逃脱。 可玉瑶子又怎么会如她所愿。 空气霎时凝滞,安静得可怕,仿佛一切都被时间定格。 苏洛洛微微睁大双眼。 片刻安宁之后,刹那间一道狂暴肆虐的灵力冲破天际,宛若巨浪,四散奔腾! 阵法结界察觉到来者不善,红光乍现,欲图拦截。 “轰隆——” 久鸦见状不妙,立马加固结界,祭出全身之力。 灵力在接触的那一刹那瞬间爆破,地动山摇,苏洛洛脚跟不稳,差点被掀飞了出去,好在裴恣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空气因为不敌二人灵力施加的压力,出现了旋涡,以及碎裂的痕迹。 强劲的力量从旋涡深处传来,众人四散,纷纷被卷入各异的虚空之中!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苏洛洛只记得自己被卷入一片黑暗,周围的力量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人撕裂。 黑暗之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 苏洛洛是被浪潮击打拍岸的声响吵醒的。 虚空是灵力冲撞的缘故突然出现,并不稳定,是以传送的通道也是如此。 苏洛洛的浑身酸痛,支臂起身,谁知关节出“咔啦”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剧痛猛然传来,她一个不稳差点直挺挺栽进沙堆里,所幸裴恣及时出现扶住了她。 大概是一时着急,少年脱口而出:“小师姐!” 苏洛洛:“……”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脑海中突然传来系统的播报声。 “系统因暴力撞击以及进水的缘故,正在维修中……” “为保证文件不受损,所有程序自动关闭……” “……” 苏洛洛也顾不上疼不疼了,一个鲤鱼打滚翻坐起身,奔向海边。 望着海水中倒映的面孔。 苏洛洛拍了拍胸口,吓死她了,还以为容貌会变成云椤的模样。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不等这口气彻底呼出去。 突然! 苏洛洛面色一僵。 裴恣他方才唤自己“小师姐”为何那么自然? 她如今分明就不是云椤的模样! 苏洛洛猛然抬头,只见少年一脸无措站在原地。 - 一炷香以后。 二人安静地对坐在沙堆旁。 苏洛洛一时间心乱如麻,一点点排除其他可能。 裴恣这副模样分明就不是不小心唤错称呼的反应。 苏洛洛犹豫许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恣盯了她一会,别开视线,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他吞吞吐吐:“离开天墟峰的那天。” “我听到你与师父说的话了。” 想起当日,苏洛洛老脸一红,那岂不是之前做的事他也知道了? 那师父到学宫的时候,她还一本正经喊人家玉瑶长老,裴恣竟然就这样看着,没有半点异样?! -- 第107页 发现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裴恣慌乱开口:“小、小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师姐能伴他下山,教他如何去融入到学宫,他心中是欢喜的。 他生怕有一日不小心戳穿小师姐,小师姐就会离开。 他的目光慌乱无措,在苏洛洛的脸上打量着。 关于外人所有的情绪,他都是一点一点观察才渐渐学会明白的。 可是小师姐这副表情他从未见过。 她……生气了吗? 苏洛洛越是想要沉下心,可从前一幕幕飞速从面前划过。 当初以云椤身份时,她一副不容侵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对裴恣也是不冷不热。 而以苏洛洛身份时,她费尽心思,千方百计接近,性子恰恰相反。 现在被他知道她们就是同一人,真的让人羞愤。 他居然那么早就知道了! 苏洛洛此时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裴恣自然不清楚苏洛洛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为是师姐不想理他了。心中百般焦虑,他小心翼翼凑近,耷拉着脑袋。 “对不起……” 苏洛洛扭过头,眼泪汪汪地盯着少年清隽的脸庞。 算了,不论怎么说现在差不多算是被培养成半个苗根正红的三好少年了。 他手忙脚乱,顿时不知该如何。 苏洛洛叹了口气,为了改变这一尴尬场景,朝他脑门敲了一下:“好了,我没事,是我骗你在先。” 她环顾四周,“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鬼域地处大陆深处,距离海域千里之远,而且这里似乎是一座独立的小岛屿,放眼望去海面几乎再无其他。 裴恣比她早醒许多,已经将附近探查了一遍。 “这座岛在古籍地图册上并未记载,也无法确定具体位置。而且岛上似乎有一种禁制。” 少年很快恢复常色,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域。 “我尝试以御剑离开,但无论走多久都会御剑那些礁石,而且我距岛的位置永远不会变。” 苏洛洛摸了摸下巴。 修真界中迷阵并不少见,多数布于山林之中,入阵无论走多久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原点。 可迷阵必须布在那些容易混淆视线的地方,比如山林峡谷。可这儿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边。 二人继续尝试离开这座怪异的海岛,折腾了一下午依旧无果。 裴恣在海岛的山上寻了一些野果回来,苏洛洛拿木棍戳着火堆,兴致恹恹。 将野果洗净后,递到她面前,少年柔声道:“还在想鬼域的事吗?” 苏洛洛咬了一口果子,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恣在她身旁坐下:“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苏洛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暂时没办法出去,但也没必要一直苦大仇深的模样。 总会想到办法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跳跃的火舌:“若是出去后,你想做什么?” 少年沉默了。 几乎从最开始他一直都是跟着她的脚步,她的决定亦是他的决定。 他思索了许久,哑声道:“天外天。” 无论是父亲还是学宫所有的一切都与天外天有关。 他隐隐感觉到若是天外天一事不除,三界必遭大难。 学宫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包括……小师姐。 对于裴恣的回答,苏洛洛感到欣慰,至少他不再会与原著那样将所有的一切置之度外。 她没有想过要把裴恣培养成嫉恶如仇,为天地立心的正义之士。只要固守本心,又有在乎并为其争取的东西就好了。 - 海岛的晚风比想象中更加潮冷。 苏洛洛瞧了一眼身旁的衣衫残破的少年,又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毫不犹豫将外袍脱下盖在了裴恣身上。 从前无论是天墟宗还是在学宫,她都是这般照顾他,做起来也极为顺手。 更何况裴恣的衣服还是因为护她才被划破的。 少年的睡眠极浅,苏洛洛刚一起身他便发现了。 察觉到小师姐竟为自己盖衣袍,少年面色不快,将东西还了回去。 “我不冷。” 苏洛洛诧异:“可是……” 裴恣将外袍搭在她的肩上,低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小师姐,我已经比你高上许多了。” 苏洛洛眨了眨眼,这是什么跟什么。 他一言不发地替她将外袍披好,捡回了一些干柴重新点燃火堆,顺带将位置朝她地方靠近了些。 做完一切后,裴恣回到了方才的位置坐下,只是背对着不肯看她。 静默许久,他突然开口:“我不是小孩了。” 他不需要小师姐照顾,他已经可以照顾小师姐了。 第51章 面孔 中止 “哗——” 海面上狂风大作, 掀起一丈高的巨浪。 苏洛洛暗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礁石,脚下的木筏随着海浪颠簸。 就在巨浪即将倾覆之际,身后突然出现一人将她带回了海岸。 苏洛洛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她叹息道:“这已经是第十次了。” 每回他们接近礁石不是在原地逗留无法前进, 就是会激起风浪。 他们已经在海岛上逗留近半月, 将附近也全部探寻了一遍并无其他离开海岛的办法。 -- 第108页 倒是昨日, 苏洛洛偶然寻到了这座海岛上的阵眼。 只是这阵眼的灵力太过强大,至少也需要大乘以上的修为。 二人都只是在元婴期内打转, 裴恣虽隐隐有了突破迹象,但距离大乘还遥遥无期。 再加上因系统受损, 文件锁定, 连带着她体内的循环系统也停了。 裴恣眼睫轻颤:“若是将魔核的力量与灵根融合, 或许能一试。” 苏洛洛面露难色,原书中确实有这么一段剧情, 但根据原本的设定应该是在一年以后。 将魔核与灵根融合, 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过勉强,而且过程也是极为痛苦。 少年抬眸,轻声宽慰:“两者之间若再不融合, 必定要割舍一方, 这件事我早就打算做了。小师姐不必担心。” 苏洛洛盯着他的脸庞,不知何时起, 少年稚气渐褪,棱角也变得分明起来。 裴恣他如今确实比自己高上许多了。 苏洛洛轻轻叹了口气:“我为你护法。” 她一脸严肃,“但不可勉强。” 少年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都听师姐的。” - 时间飞逝,转眼间过了三个月。 潮水退至数丈以外,眼看裴恣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期,苏洛洛便跑出来透气。 她蹲在礁石边上, 找了一根树杈戳螃蟹玩。 它挥着一大一小的钳子抗议,一人一蟹两两对望,苏洛洛盯着它背后的花纹,叹气:“怎么又是你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脚下地面晃动。 苏洛洛丢下手中的树杈,飞快朝声音方向奔去。 此时,海岛的山洞内。 裴恣盘腿而坐,血红的魔纹在身体上攀爬,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从皮肤上传来。 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碰撞,撕扯着他的经脉。 少年咬紧牙关,额前沁出了冷汗。 ——就差最后一步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裴恣蓦然抬眼,只听声音越发靠近,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别进来!” 苏洛洛即将跨入山洞的步子一顿,及时收回。隔着一层垂落的藤叶枝蔓,苏洛洛看不清洞内的情况。 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躁,他缓声道:“小师姐,在给我一点时间……” 裴恣尽可能的让声音变得与平常无异,但苏洛洛还是察觉到了他此时的痛苦。 那人没有直接说出原因,可隐隐也明白了其中的究竟。 因为无人引导,裴恣一直压制着自身的魔气,之前易宁师兄给他的指导对裴恣现在来说有些不够用。 一旦体内魔气无法控制,那些魔族的特征依然会重现。 “好。”她轻叹一声,盘腿在洞外坐下。 - 苏洛洛抱剑在外面守了一夜,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眼看阳光越发刺眼,她睡得越发不安,下意识偏过脑袋,可这依然无法阻挡阳光的照射。 就在她心烦意乱,左右翻身寻找着遮光之处。 一阵风扫树叶的沙沙声响后,下一秒光亮终于消失了。 苏洛洛心满意足哼唧了一声,终于不再折腾。 少年半蹲着身子,一只手在她眼前遮下了阳光,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 只是方才的动作让她的脑袋抵在洞口最边缘,她的身体缓缓朝边上倾斜,眼看就要落下,少年立马伸手拖住了她的脑袋。 大概是因为太困的缘故,苏洛洛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裴恣盯了她一会儿,抿唇轻笑,动作轻缓地将她安置于洞中,身上的魔纹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消褪。 “小师姐……” 直到确认她真的睡着以后,裴恣这才小心翼翼凑上前,轻轻用食指描摹她的轮廓。 心中紧绷的终于得到了片刻释放,少年平静的眸底不知何时多了几分缱绻的爱慕。 他不敢奢望将小师姐占为己有,只是希望自己能长成她所期盼的模样。 他所贪恋的只有这片刻静谧的时光。 指腹不经意触到殷红的唇,少年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耳根发烫。 宛若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让苏洛洛觉得发痒,沫沫那小丫头之前总喜欢趁睡觉时,戳她和虞几清的睫毛,潜意识以为是沫沫又来了,翻了个身小声嘟囔。 “睡觉……别闹了……” 苏洛洛不翻身还不打紧,这一翻直接倒在了裴恣怀中。约莫是以为寻到了抱枕,她直接上手搂住了他的腰。 少年身体一僵,红着脸顿时不知所措,一双手悬在半空,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 苏洛洛醒后,很快就发现裴恣又开始不对劲了。 两人对话是,他总是瞥开目光,不敢直视。 她摸了摸下巴,仔细回想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从那天他说要融合魔核以后,天天除了打坐修炼就是打坐修炼。 就在苏洛洛思索的功夫,突然被叫回了魂。 裴恣唤她可以出海了。 前两日她守夜最后睡着,竟然错过了裴恣融合成功的关键时刻。 她才睡了不到四个时辰,裴恣不但将岛上的大阵毁了,顺带拼凑出了一个简易的木船,效率出奇得快。 -- 第109页 这两天,裴恣一直在尝试船只的牢固程度,在船身又加了两道灵符以后,他这才勉强放心。 因为有灵力加持,木船并不需要借助其他力量划行。 船身随着海浪颠簸起伏,两人安静对坐,谁也没有开口。 眼看绕过之前那片无法远离的礁石,苏洛洛终于松了口。 她低头望着幽深的海水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孔,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这张脸还是根据自己原本外貌用代码编写成的。 初入海岛因为裴恣不小心唤她“师姐”,她心中慌乱,却不曾细探究竟。 她记得那时系统出现过,说因为维修缘故,几乎所有文件都被锁定。 就连支撑她修炼的循环系统也被暂时中止。 她虽然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但也记得改动容貌的代码文件也被中止锁定了。 若是如此,现在出现的应该是原主云椤的模样才对…… 第52章 龙宫 “几、几清姐?” “小师姐……” “小师姐?” 苏洛洛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猛然回神。 “怎、怎么了?” 少年抬头望了眼昏暗的天:“这里风向很奇怪。” 他们分明特意挑了一个好天气出海的。原以为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普通木舟,只要有灵力加持便能安全出去。 现在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原本的晴空被乌云所占据, 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 苏洛洛也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裴恣在船周布下结界, 保证能够平稳前行。 可就算如此, 也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出海岛不过小半个时辰,现在回望过去, 依然隐隐能够看清海岛的影子。 她与裴恣昨夜都看过天象,确认今日一定是晴空。 怎么会? 很快, 风浪渐渐消停, 海岛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内, 周围出现了一片怪异的白雾。 为了避免因视线不佳导致触礁,苏洛洛点起火符, 一丝也不敢懈怠。 好在大雾包含的范围并不算太宽广, 二人很快离开了这片海域。 只是,从雾区出来以后的情况并未好到哪里去。 乌云密布,海天相连, 仿若触手可及。 海面的风向变得愈发诡异, 仿佛是四面八方向一处汇集。 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声亘古绵长的龙吟,紧接着海面上掀起浪潮! 一道白色的旋涡猛然出现,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瞬息间连通天地变成一条“白线”。 苏洛洛面色一变,眼看那道“白线”朝他们靠近,周围的风浪也变得狂躁不堪。 船身周围的结界再次加固,少年的额上沁出了冷汗。 苏洛洛见势赶忙上前。 简易的木舟在二人灵力的加持下在风浪中颠簸前行。 眼看就要离开此地,就在这时二人面前瞬息又出现一道“白线”, 几乎是咫尺之间。 结界霎时被击破,下一秒巨浪倾覆而来,潮水鱼贯而入。 苏洛洛没抓稳,被浪头拍入了海中。 海面之下的暗流比她想象中更为湍急,让她无法静心运转体内的灵力,整个身体仿若被灌了铅一般,朝下沉去。 耳边是系统的电子警报疯狂叫嚣,其中还混杂着少年惊恐的呼唤。 不行,她现在还不能死…… 她甩了甩沉重脑袋,奋力朝海面游去,可海底突然出现一股奇诡的力量拖住她的腿脚。 苏洛洛呛了几口水,很快被窒息感包围,身上的力气也在飞快流逝,陷入一片黑暗混沌…… - 苏洛洛是被一段争吵声唤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差点被满目金银闪瞎了眼。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适应周围的光线,缓了好一会双眼这才恢复视线。 瞧见她坐起身,立马有人急急朝外喊道:“殿下,苏姑娘醒了。” 屋外的争吵戛然而止,苏洛洛只听到最后一句问威胁。 “我看你还是早日离开龙宫才好!否则休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愈行愈远。 就在苏洛洛迷惑之际,门外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苏洛洛!你终于醒了!” 这熟悉的声音…… 她诧异抬头,瞧见陶小皇子一如从前穿金戴银,浑身上下闪烁着刺眼的金光朝她奔来。 裴恣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缓步跟上。 苏洛洛环顾四周,拍了拍脸:“这是……怎么回事?” 小皇子一扫方才争吵时的怒气,神情倨傲道:“自然是本皇子救了你们俩一命!” “好在今日本皇子瞧着外面天气有异,寻思着出去逛一圈,就看到你们俩了。” 苏洛洛怔怔:“这里是龙宫?” “那是自然。”陶元挥了挥衣袖示意,“这儿是本皇子的寝宫,怎么样?” 苏洛洛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大殿中的摆设其实并不多,只是两边各自堆放着几乎顶到殿顶的金银财宝。 “……” 得知他们被困海岛后,陶元絮絮叨叨将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情全数告知。 最初苏洛洛只是以为她与裴恣在海岛待了不过几个月而已,可一问才知他们竟然消失了——两年。 “你们去鬼域以后,玉瑶长老也消失了,和尚与我在山中寻到一些残骸,和尚说那只是傀儡身躯。然后我又寻了好久才找到虞几清凌云志他们。原本我以为沫沫也和他们在一起,谁知他们和沫沫晏慎也走散了。” -- 第110页 “凌云志用天衍术找到了晏慎的踪迹,他就在一个破庙里,疯疯癫癫的。最后还是虞几清一巴掌将他打醒的。” “他说沫沫为了救他,骗他换血,带着他一身的毒血离开了。”陶元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沫沫那小丫头从来都不会说谎,谁也没想到她会去骗晏慎。” “所幸沫沫没有走得太远,我们在城外的茶摊上寻到了她……沫沫失去不死身。” “血中的蛊毒差点要了她的命。” 苏洛洛沉默了。 陶元很快掩下异样的情绪,“不过好在本皇子见多识广,知道用什么法子解毒。” “这东西就在龙宫,所以本皇子回来了。” 他昂起脑袋,“不过你放心,那东西本皇子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似乎想到什么,陶元神情一暗,“原本我与虞几清他们说好在城中碰头,只是、只是……” “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陶元告诉他们,自从回到龙宫以后,他发现大哥已经不见踪迹,所有人都不准许他进入龙宫主殿前去看望父皇。 他愤愤道:“他们一定都是听了陶义那混蛋的命令。陶义早就暗自盘算着夺位,这次一个劲威胁本皇子离开龙宫。” 回想起方才听到的争吵,以及她与裴恣离开海岛后听到的龙吟声。苏洛洛心中惴惴不安:“整片东海除了你们以外还有其他龙族吗?” 陶元瞪大眼:“怎么可能?!” “世间除却我们一族以外再也未有其他龙族,至多也就是蛟龙那种小虫,与蛇也并无什么区别。” “而且我们龙族血脉稀缺,若是算上大哥父王他们,这世间就只剩下四头龙了。” 一想到二哥和龙宫中所有人的异样,陶小皇子依旧不放心,似乎想到什么,他眼神忽地一亮。 “苏洛洛、裴小弟,本皇子有件事想要求你们帮忙……” - 陶元口中所谓的“帮忙”,就是替他引开通往主殿的虾兵蟹将,让他顺利寻到龙王。 虽然苏洛洛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不妥帖的地方,但对上陶小皇子期待的目光。 “……” 苏洛洛还是同意了。 - 潜入龙宫主殿一行要比苏洛洛想象简单上许多。龙宫的守卫其实并不算太多,再加上龙宫实在太大,分散出去留在主殿的只有二三十余人。 而且几人很快就发现,自从进入了主殿以后,越是靠近中心的位置,守卫反倒越少。寝宫处干脆空无一人。 凡是有异,定是有鬼,苏洛洛他们行至主殿龙王寝宫后,便让陶元一人前去探望,她与裴恣则守在门外放哨。 在龙宫内停留近一年也未能见到父皇的陶元心情忐忑,惴惴不安地推门入内。 “叮铃——” 悬挂在殿顶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初几人还有所防备,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发现这确实只是一个装饰物,才放下心。 小皇子一步步跨入殿内,穿过一道道绣着精致花纹的屏风,终于—— 守在门外的两人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响,就在这时,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苏洛洛裴恣二人面色一变,立马夺门而入。 待苏洛洛看清屋内的情况不由傻了眼。 “几、几清姐?” 第53章 龙魂 “祭龙魂” “洛洛?” 陶小皇子以一个极度怪异的动作被摁在地上, 虞几清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听到有人唤她。 她猛然抬头,面上一片欣喜,飞奔上前一把将苏洛洛摁在自己怀里。 “你们终于回来了。” 苏洛洛鼻子撞得发酸, 虞几清握着她的肩上下左右打量着。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们俩了。” 苏洛洛揉着鼻子, 宽慰道:“我们没事。” 她往四周看了看, 迟疑片刻, “还有……几清姐,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陶元从他们身后颤颤巍巍地爬起身, 扶着腰,吸了一口气道:“好姐姐, 下次你能不能看清了再动手?” 虞几清讪笑, 目光闪烁:“我还以为是龙宫的守卫来了。” 一旁的凌云志开口解释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追查天外天那些怪物的事情, 然后一路追到了此处。” “根据天衍术所指的位置,就在这龙宫主殿的寝宫内。” 一听到“天外天”, 众人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虞几清摇头:“这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陶元跳脚, “怎么可能?!” “我父皇呢?” 小皇子一听这话,连身上的疼痛也顾不上了,疾步朝屏风后而去。 床榻上果然空无一人…… “父、父皇去哪了……” 陶小皇子怔愣, 口中喃喃。 似乎想到什么, 他暴跳如雷,“定是陶义那王八龟孙将父皇藏起来了!本皇子现在就去找他!” 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 就立刻被裴恣拦下。 “裴小弟,你拦我做什么?” 少年敛眉:“这屋中除了我们还有其他……活物。” “哪?” 裴恣低头看了眼脚下。 “下面有暗室。” - “本皇子都说了,这里不可能藏人。”陶元一边念叨着,一边拎着众人推开地下暗室的大门。 -- 第111页 “这里是父皇藏宝贝的地方,他的宝贝要比本皇子多多了,下面都已经塞得没地方走路了……” 陶元话音方落,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眼前一片漆黑,而且空无一物。 这回陶元终于沉不住气了。 “怎么可能?这些东西别说两年了,要不弄出点动静,几百年都搬不干净。” 裴恣走上前,搭住他的肩,缓声道:“里面有人。但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进去吧。” 接连怪事发生,让陶小皇子心生不安,联想到虞几清口中的怪物,他害怕又如之前那般…… 这儿怎么说都是他的地盘,若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陶元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跑到最前头领路。 暗室并非与他们想象一般是个巨大的储存仓库,而是一条狭长的通道。 “最开始这里本是作为逃生避难之所,但天下无人敢来侵犯我东海龙族,父皇瞧着这地方空得厉害就将宝贝都放在这里了。” “小时候我偷偷跟着父皇来过,都被宝贝堆满了,几乎下不了脚,也没有人会想到去另一头。” 陶元兴致恹恹,望着眼前黑漆漆的通道,有些迷茫。 苏洛洛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小皇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倏地抬起脑袋,扬了扬拳头:“若是真的是陶义那龟孙王八蛋干的好事,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 可还不等他把说完,不远处突然传出一道水流哗啦的怪异声响。苏洛洛立马捂住他的嘴:“嘘!” “……” 众人放轻了脚步,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腥腐之气越来越浓重。 直到他们走到通道尽头,周围的灯火倏地亮了。 苏洛洛这才发现,狭长通道的背后连结着竟然是一道废墟。 断垣残墙,满目荒芜,一道贯通天地的白色玉柱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再仔细看过去,上面竟然盘旋着一条骨龙! 陶元一眼认出了那骨龙,他盯着骨龙右侧龙角上断裂的痕迹,低声喃喃:“这是、这是大哥……” 盘踞玉柱的骨龙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忽然动了。 陶元面上一喜,跌跌撞撞地跑上前。 “大哥!” 骨龙探出脑袋,盯了他一会,猛然张开嘴,一道龙吟在空中盘旋,似乎在警告他。 陶元呆呆地立在原地,透过龙嘴,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哥身上的白骨,上面的白骨…… “我是陶元,大哥你忘了我吗?” 骨龙并不理会,反而如同被人侵占领地,不停地向陶元发出警告。 苏洛洛皱了皱眉,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骨龙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这时骨龙缩回脑袋,在玉柱盘踞了一会,突然调转方向,龙尾直直扫向陶元。 “危险!”苏洛洛心头一紧,飞身而出,立马将人拽了回来! 陶元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大哥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离开龙宫的时候他分明还是好好的。” 苏洛洛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回头望去。骨龙虽然因为“入侵者”的到来,变得狂躁,但却一直都未离开那根玉柱,当务之急应该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对。 “那是盘龙柱,以前是用来祭祀用的,小时候我还看见父皇兄长在做什么祭天活动,后来就没有了。” “龙宫以前有传言,说祭天必须以活龙,所以东海的龙族才会变得越来越稀少。从我有记忆开始从未见到过,所以一直以为是他们吓唬小孩的话……” 陶元憋回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目光一转轻轻落在废墟之下堆放的白骨。 这般庞大的体型,除却龙族以外根本不会有别人。 “如今看来确实是真” 龙吟、龙骨、祭天…… 苏洛洛环顾四周,突然瞧见前去探路的虞几清凌云志两人向他们挥手。 几人疾步上前。 “怎么了?” 只见虞几清面色凝重,低头望向脚下深渊。苏洛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登时睁大眼。 原来他们所见的龙骨残骸不过冰山一角,这深渊下才是他们真正的埋骨之地,而深渊的另一头,有一方血池。 池中有无数骨龙翻滚游动,这般诡谲的画面让人胆战心惊。刺鼻的腥臭在空气中蔓延,苏洛洛胃中一阵翻搅,寒意瞬间窜上心头。 既然这些骨龙失去肉身,应该都已经死去,却依旧能够活动,甚至是拥有意识…… 陶元浑身颤抖着,手背青筋暴起。 自幼时他见过的龙族不过寥寥几个,这儿又有多少? 成百、上千? 他低头望着脚下的土地,或许还有更多…… 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可是在面对这么多同族枯骨以后,陶元却迷茫了。 从来没有人与他提过这件事。从来没人和他提过,龙族曾经的繁盛。 自小,父皇兄长就告诉他龙族拥有三界最高贵的血脉,他们深居东海远离凡尘,又拥有数不尽的财宝,那些海中的小族群为得到龙族的庇佑争先恐后前来侍奉他们;他们就生来拥有强横的力量,也无需跟外界虚与委蛇…… 究竟是……为什么? 可还不等他相处个所以然,血池中的骨龙们有了异样的动静,他们纷纷向两旁退去,似在迎接着什么。 -- 第112页 大地颤动,龙宫周围的结界开始有了裂痕,渗透进海水。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从血池中缓缓升起,依旧是柱子的模样,不过要比方才所见要多上许多。 其他人不明白,身为龙族皇子的陶元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阖了阖眼,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锁龙阵。 除却他二哥陶义以外不会有别人。而阵中被镇压的是他的……父亲! 当锁龙阵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陶元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已经泯灭。 在药王谷时他直面过一回天外天的怪物,又怎会记不清那怪物身上的气息。 当锁龙阵一点点露出头角是时,阿昏这股熟悉的气息也渐渐变得浓烈起来。 他父皇原本是三界唯一一头金龙,他从前一直羡慕父皇金光闪闪的鳞片,无需穿戴珠宝金银就显得阔气十足。 可如今父皇的龙身却被黑色的异物附着,周身也长出了怪异的触须,往日的威风早已不复,此时身上泛着一种腥臭的黏液,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父皇不认识他了。 咆哮嘶吼不绝于耳,出现的黑龙是唯一拥有肉身的龙族,只是看着模样怕是已经异化成怪物了。 黑龙拼命用身体撞击着结界屏障,一个扫尾就让地面颤动,血池掀起浪花。一众骨龙迫于他的压威瑟缩在血池角落,发出低低的声响。 在这般疾风骤雨的攻势下,再坚硬的结界也无法抵抗。 锁龙阵的结界上出现了裂纹。 陶元明白,这锁龙阵是陶义那家伙布下的,只能关押修为比自己低的人。 他们兄弟几人都不比父皇,况且此时的父皇还被异化成了怪物,实力比从前更可怖! 他能将父皇困在此地,还有一个办法,但代价却尤为惨痛。 需要献祭燃烧自己的魂魄。 一旦所有的魂魄消失,阵法也会出现松动痕迹。 陶义他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陶元虽未开口解释,但凭借着几人多年的见闻,以及之前的消息整合,再加上陶元的反应,差不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为今之计只能先将阵法加固。 可就算几人合力,其力量对于锁龙阵来说也是微乎其微。 苏洛洛被灵力余波震退,停在了陶元身侧,她凝眸道:“还有加固阵法的办法吗?” 陶小皇子缓缓抬起脑袋,艰难开口:“有。” “祭龙魂。” 第54章 域 九宸 此话一出, 苏洛洛蹙了蹙眉。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不行。”她凝着陶元落寞的神情,“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陶元沉默片刻:“……嗯。” - 黑龙虽然还暂困在阵中, 但却可以通过施加压威, 令血池中的骨龙对苏洛洛他们发出攻势。 背后盘旋在玉柱上的骨龙也隐隐有了躁动。 场面逐渐变得混乱不堪, 苏洛洛翻手结印将骨龙隔挡至一丈之外。 眼看锁龙阵结界的裂痕愈发明显,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就算这般光景,凌云志依旧不忘打趣。从他出现在龙宫的那一刻, 苏洛洛就惊讶地发现,凌云志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灵剑。 他左手执剑, 周身气流狂掀, 一道青光匝地, 猛地将骨龙再度避退数丈。 他语气带着一股散漫:“活了那么就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龙啊……” 虞几清清理完这一边,飞身退至他身侧, 二话不说就踢了他一脚:“闭嘴。” 若是以往, 凌云志定会呛她“虞大小姐管得好宽”诸如此类的话,可这次他只是悻悻地闭了嘴。 两人之间有鬼,苏洛洛只是看了一眼脑子里立马蹦出一个念头。看来他们两人离开的这两年中, 男女主终于有了进展。 她这边嗑得正开心, 突然耳边刮过一阵风,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闪过, 拽住她的手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离开了原地。 身后传来少年无奈的声音:“危险,别分心。” 苏洛洛定了定神,下一秒她方才站立之地被砸出一个大坑。 她浑身一哆嗦,旋即收回目光,讪笑两声。 为了避免尴尬, 苏洛洛忙转移话题:“想到办法了吗?” 裴恣摇了摇头。 “这些骨龙不死,比起怪物更难缠。” 骨龙一旦被剑锋劈碎,不过多时又会自行重组,杀不死,只能困。 得想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才行。 可他们最初出现时,骨龙对他们几乎不理不睬,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锁龙阵中的那头怪异的大黑龙。 若是他也出来了,所有人怕是只能葬身此地。 逃…… 可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苏洛洛皱眉沉思之际,不远处一道金光匝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陶元的拳脚功夫并不算好,无论是在天墟峰还是学宫内都是跟在苏洛洛他们身后寻求庇护。 遇到危险突发事件,向来都是躲得远远的,是以最初众人并未在意。 他们依旧以为陶元他会自己寻找安全之处。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陶元竟然提着长刀冲向了锁龙阵。 锁龙阵中困得是东海的龙王,更是陶元固执留在龙宫寻找的父亲,就算不想躲在众人身后,也断没有亲自进入锁龙阵的道理。 -- 第113页 锁龙阵对其他人并无影响,但对同为龙族的陶元来说就是有去无回。 龙王此刻已经失去了神智,别说认不认得出自己儿子,直接动手杀了也不无可能。 陶元手中的长刀包裹着他的龙息,率先他一步,进入了阵法结界。 陶元鲜少使用武器,这把长刀还是他一时兴起花费重金命人打造的,上面镶满了高阶灵石以及珠宝,只是个供人观赏的玩意。 在坚硬如铁的龙鳞面前,自然不堪一击,生生被截断。 陶元虽然并未真正进入锁龙阵,但结界周围的灵力已经汇集凝成锁链,欲图将他拖入。 等到苏洛洛等人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裴恣翻手捏诀,瞬息出现在他身后,想要将人带回。 翻飞的衣袂轻轻掠过他的指腹。 ——晚了。 电光石火间,一道凌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锁龙阵上方,灵锁触及到那人的衣角急急避退。 一眨眼的功夫,陶元就被拎了回来。 陶元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丢在了一旁,头顶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混账!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苏洛洛闻声诧异抬头,这是她在龙宫苏醒时听到的声音。 望着眼前这个眉眼凌厉,面若寒冰的男人,苏洛洛愣了愣。 他就是龙族的二皇子陶义? 此时的情况确实不像是能够训人的模样,匆匆撂下了一句“倒是长出息了”,男人腾空朝锁龙阵的方向而去。 结界裂痕重新被修补,龙王对骨龙的压威影响也渐渐减弱,最后在男人的指引下纷纷回落血池之中。 一切恢复如初。 对于龙骨血池之事,龙族二皇子似乎没有半点想要辩解的意思。回来后,他一把将陶元拽起,怒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叫你滚出龙宫!你倒是出息了,竟然找到这里来!” 陶元素来和他不对头,可呛人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虽爱玩闹,心眼大凡事不想计较,每天过得乐呵,但也并非是真的傻。很快他就将此事猜出了大概。 眼睫微颤,陶元缓缓掀起眼皮,问:“你一直想赶我出去,就是因为这个吗?” 陶义没有否认,就算否认也没用的。 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然后松开手,置气般扭过头去,不去看陶元。 小皇子手指微蜷,上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灼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他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轻轻喊了一声:“……二哥。” 二皇子似乎也没想到陶元会这般唤他,紧绷的神情微微有了几分松懈的意味。 陶元的记忆中,二哥总是不苟言笑,他的生母只是个普通人家,不像其他兄弟就算不是嫡长子,最起码生母也是出自显赫家族。因为想要争夺龙族掌权之位,二哥对自己的要求极为苛刻,凡事一丝不苟。 而他恰恰相反,他是所有皇子中年纪最小的,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况且他对权力没有半点兴趣,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在龙宫胡闹。 是以二哥总是责难他,将他批得里外不是东西。 陶元生来就不是会受气的主,回起嘴来丝毫不含糊,就这样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僵。陶元从不喊他“二哥”每逢路上遇见他只会喊一句“陶义王八蛋”。 他回望了陶元一眼,转而望向周围,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又在玉柱骨龙身上停下。 “封印父皇其实是大哥的决定。” 陶元声音颤抖:“什么时候?” “你离开龙宫之前。” “怎么可能,分明就是父皇让我出去游历的?!” 陶义叹了口气,双眼微闭:“那是大哥设下的幻境。” “父皇他许多年前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你的几位兄长其实并非意外身死,是为将父皇困在锁龙阵,接连献祭了自己的龙魂。” 男人身上包裹的光芒已经黯淡,最后剩下的几乎微不可闻。 “等到锁龙阵一破,父皇便会冲破结界,连带着那个地方的怪物也会一同出现……” 他声音一顿,“这里并非你们该待的地方,趁我还能将父皇暂时围困的功夫,你带着这群小家伙赶紧离开龙宫。” 陶元沉默不语,若是只有他一人,他是坚决不会离开的。 但是,还有苏洛洛他们…… 苏洛洛率先开口:“二皇子,你方才的意思是说,只要龙王冲出封印,天外天的怪物也会被一同放出来,对吗?” 陶义诧异地回头望她:“你们也知……天外天?” 当年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天外天的事一直都是对外保密。 苏洛洛并未直接回答:“那些怪物我们见过几次,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他沉吟片刻,苦笑一声。 “是啊,谁也逃不掉的……” - 在苏洛洛虞几清等人的追问之下,二皇子陶义这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知。 原来龙族身为三界中最为强大的族群之一曾掌管着通往天外天的界门之任。 因为他们距离天外天实在太近了,虽然有结界阻挡,但仍有人深受影响,开始发生异化,而这些人都会被秘密处决。 这也是此地会有那么多龙骨的缘故。 -- 第114页 后来龙王发现此事不可控制后,远离界门,为了不让龙族受到影响,又在龙宫与天外天之间增加了一个结界。 龙族也渐渐恢复如初。 但是十多年前,龙王突然受到了天外天的影响,身体逐渐开始异化。 龙王发现此事后,神志还算清醒一直在寻求能够解决的办法。 但是依旧无果,等到他决定退位,将龙宫交予嫡长子时,却突然失控了…… 等到他们兄弟几人发现时,已经晚了。但是谁也不肯对自己亲身父亲动手。 他们只能将龙王困在阵中,寻求解决的办法。 “父皇其实清醒过一次。” “十多年前,龙宫突然有一位外族人造访,父皇就是在那个时候清醒的,父王接待了他,二人彻夜长谈,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因为忧心父皇,一直守在殿外,可第二天并未看到那个外族人离开的痕迹。” “我一直怀疑父皇是放那人去了‘域’,就是那个天外天与龙宫之间相隔的结界。” 他说后来,龙王的异化程度逐渐加重,最后甚至到了认不出他们的地步,几次欲图冲出结界,而且他们发现,天外天的结界也开始松动了。 “大哥身为继承人,早就知道天外天的秘密,他知道哪些东西出来了,并非我们能够抵抗,但一时又想不到办法,所以他决定用锁龙阵困住父皇。” “整个龙宫只有父王受到了异化干扰,怕就是因为他们想要利用父皇破开‘域’,彻底冲出封印。” “我们兄弟几人全部汇聚商议此事。那时陶元他还太小,是以我们从未和他提过。” 龙族享有千万年的寿命,那时就算是陶元最小的哥哥都有上百岁了,唯独只有他还是个走路会摔跤的奶娃娃。 他只知几位哥哥一直明争暗斗,然后接连消失…… 静默良久,虞几清开口问道:“那位之前与龙王相见的人一直都没回来吗?” 陶义摇头。 “当年父皇为了阻止天外天的怪物进入三界,在‘域’中设下了无数阵法,一般人进去,怕是还未寻到天外天的界门就被阵法吞噬……” “我曾尝试派许多人进入‘域’,但都没有结果。如今只怕有一些怪物已经渗透进去了。” 若是让那些怪物破出封印,届时整个三界怕是要毁于一旦。 苏洛洛沉眸:“可不可以让我们试试。” 她隐隐感觉得到,所有一切都会在那个地方寻到……真相。 二皇子略显踌躇:“那地方稍有不慎就是有去无回,而且我如今的情况怕是支撑不了将人送进去,锁龙阵还需……” “换我吧。” 众人闻声惊诧抬眸。 小皇子眉目略显疲惫,他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锁龙阵还需龙魂,不如就换我吧。” “几清姐和凌兄弟留下和二哥一起开阵,将苏洛洛裴小弟他们送入‘域’。” 苏洛洛哑然,裴恣同样用震惊的目光望着他。 二皇子脸色一黑:“胡闹!你知不知道若是失了龙魂会……” 陶小皇子一脸无畏:“反正除了二哥以外只有我了,而且我信得过他们。” “龙魂只有消失大半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他们一定会在此之前解决的。而且龙魂哪有那么容易烧完……” 苏洛洛半垂着眉眼,她明白陶元这是故意在宽慰他们。 瞧见裴恣错愕的眼神,小皇子的拳头轻轻地落在他肩上。 “裴小弟,你这是什么眼神。到时候你们若是真的能够封印天外天的怪物,可别忘记本皇子才是功劳最大的那个。” 他伸出两指在裴恣面前晃了晃,笑道:“本皇子早就说过,本皇子要做三界第一大侠,你只能做第二……” 当年,黑夜中绚烂的烟火、少年们的嬉闹场景仿佛再度重现。 “好。” - “域”中的环境比苏洛洛想象中更为恶劣,虽然暂时并未遇上什么怪物,但她与裴恣还未彻底落地,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一阵风暴吹散了。 满眼黄沙戈壁,苏洛洛躲在一座小山丘后,等待着风暴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迅速在她面前闪过。 苏洛洛定睛一瞧,这才发现竟然是一头受惊的灵鹿。 灵鹿在风暴中四处乱窜,眼看着突然调转方向朝她奔来。 看了眼它头顶那两根尖锐的犄角,苏洛洛:“……”这里为什么会有鹿? 可此时风暴并未离开,避风之处只有这么点地方,若是给它让路,自己指不定又要被吹到哪里去了。 横竖都是死,苏洛洛一咬牙,偏身躲过它的攻势。 那根鹿角稳稳当当从她侧面擦过,嵌在了砂石缝隙之中。 还不等苏洛洛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就在这时,避风的小山丘裂了。 “……” 风沙狂卷而来! 苏洛洛几乎睁不开眼,她双手结印意图稳固身形,可终究徒劳,眼看风暴将她越带越远,将她逼上了一处悬崖! 苏洛洛尝试了各种办法,眼看就要到达崖顶,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 “抓住了!” 她闻声望去,只见一条锁链从另一头悬崖下方扔来。 在肆虐狂暴的风沙中竟然稳稳当当。 -- 第115页 此时苏洛洛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计较,当即拽住了男人扔过来的锁链。 当她握紧锁链的那一瞬间,男人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拽了下来。 双脚落在实地的感觉让人有些感觉不太真切,苏洛洛咳了几声,擦掉脸上的灰尘。 还不等她道谢,就瞧见男人朝外走了几步,过了一会儿就扛回来了那只死透了的灵鹿。 那人并没有打算寒暄的意思,直接走进山洞找出一把石刀打磨,剥皮放血,动作极为娴熟。 外界风沙未退,苏洛洛不敢靠近,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坐在另一头。 她仔细打量着这位救命恩人。男人披头散发,遮挡了大半张脸,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污垢灰尘,让人看不容貌,一身衣物也是破烂不堪…… 不过听着声音,应该算是大叔吧? 察觉到苏洛洛打量的目光,那人只是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烤火,不过一会儿,扔过来一块熟肉。 “谢谢。” 男人不为所动:“不谢。” 泛着油光的烤肉上沾了些灰烬,他吹了一口气,接着慢悠悠道,“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它可是宝贝。” 此地位于天外天与三界的交汇之处,环境恶劣,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苏洛洛只是初来乍到,就因为风暴与裴恣失散,若非是眼前的大叔救了她,此时她怕是躺在沙子里喂秃鹫了。 大叔吃饱喝足以后,态度也稍有缓和。 “你叫什么名字?” “苏洛洛。” “仙门中的人吧。” “嗯。” 两人就这般搭起了闲话,但也只是点到为止。 苏洛洛颔首道:“等到风暴褪去,我便会离开,不多做叨扰。” 他哼唧了一声,枕臂躺下。 瞧见大叔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苏洛洛开始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她翻箱倒柜从储灵囊空间寻找能够作联系用的灵器。 几乎将储灵囊翻了一个底朝天。 苏洛洛藏的大多数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不怕人惦记,干脆直接全部倒了出来。 男人听闻这边的动响,只是懒散地掀起眼皮。他正打算收回目光,翻个身继续打盹,这时却突然瞥见了苏洛洛手中的那把灵剑。 苏洛洛本潜心寻找联络器,没想到竟然把九宸也翻出来了,就在她打算将它搁置一边时,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洛洛抬头,望进了一双凌厉的眸子。那人手上的力气几乎要将她手腕捏碎。 他神情激动,嘴唇颤动着:“九宸剑为何会在你这?!” 第55章 数落 “父亲” 九宸本是裴恣的生母林怡的配剑, 直到后来才认原身为主。 苏洛洛眼皮一跳,眼前这人竟然认得这把剑。 在二人没有注意的角落,玉简发出了淡淡的白光。 苏洛洛想要挣脱, 可对方的力气却比想象中还要大。 瞧苏洛洛没有回答, 男人继续逼问:“你是天墟宗的人?” “……。” 龙族二皇子提到过十多年前有一个外族人进入“域”, 恰好与魔主裴辛消失的时间应对。 苏洛洛正要开口, 一道剑光由远而近,倏地划破空气, 直指男人的眉心。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立马撒了手, 疾步而退。 少年手中握着玉简, 面色沉郁。 “小师姐, 你没事吧?” 苏洛洛摇了摇头,瞧见裴恣挡在她身前, 正要抬步上前, 立马伸手拦住了他。 “裴恣,等一下!” 话音方落,男人霍然抬眸, 满脸错愕。 “你唤他什么?” 苏洛洛顾不上手腕的疼痛, 拉住裴恣的衣袖。 她艰难开口:“你还记得当初入学宫最初的目的吗?” 寻找当年真相,以及找到父亲的……下落。 裴恣当即明白苏洛洛话中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轻轻打转,忽然注意到他身后的那把大黑剑。 年幼时期为数不多的记忆正在一点点重合,少年胸腔一热,茫然凝望。 - 风沙渐退,苏洛洛抬头望了眼天,退了出去, 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眉眼的倨傲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颓废与狼狈。 男人僵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恣儿长大了……” 他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笑容酸涩:“从前你娘总是数落我不守规矩,她说日后定要将你培养成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凝着少年清冷坚毅的眉眼,“若是她看到这副模样,定会很高兴……” 裴恣抿唇不语,心中的芥蒂依然未解。 他喉头滚动,过了许久才从齿间溢出几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阿娘会离世,为什么他突然消失,为什么又要留他一人…… 男人目光闪动,眼中暗潮翻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能寻到此处想必对天外天的事有些许了解。” “当年天外天的怪物寄生在我身上,随我一起进入三界,你娘就是因为那怪物丢去了性命。”他面色沉痛,“那时我本打算寻到那怪物,再与你娘一同去了。但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多年以后天外天的结界必将被破开,让我来此处守界门……” -- 第116页 “阿娘身旁的那把剑呢?” “是我放的,天外天的事不能透露出去……” 所以这些年来,他宁愿背上弑妻的骂名,也不愿出现,只是为了守住天外天与三界之间的大门。 “原本我想,就算三界的人死干净了又与我何干。但后来我又想到了你娘,她素来心善,兼爱天下。从前总是逼我一个魔头在三界行善事,若是让她知道我不管不顾,到时候在下面见了我,定会将我骂得狗血淋头……” 他裴辛虽并非善类,但却是一言九鼎的男人。他曾许诺与妻同生共死,可是好像…… “只能违背誓言了。”他低头苦笑。 裴恣记不清从前父亲的模样,只是从易宁师兄口中得知父亲年少时素来不守规矩,性格恣意狂妄,将学宫闹得鸡飞狗跳。 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颓废疲惫的男人与之相提并论。 他无法想象父亲这些年是如何度过,至少他后来遇到了小师姐,还遇到了学宫的其他人…… 心底掩藏的所有愤懑,如今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少年呼吸微促,嘴唇微微翕张:“……爹。”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裴恣竟然会这么快接受他,毕竟当年的事他无法开口解释,恣儿在三界之中的处境怕是很难吧。 父子二人彻夜未眠,将这些年所见所闻逐一告知。 可是这般温情场面并未维持太久。 ——怪物来袭了。 裴辛告诉他们,这些怪物如同三界的兽潮,每到固定的时间便会来袭。 “这些怪物的数量每年都在增长。几次都差点冲出了‘域’。” 面对底下黑压压一片的怪物,苏洛洛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过这些要比天外天内的好对付多了。” 男人一招手,“走吧。” 苏洛洛与裴恣立马跟上前。 这些怪物确实不像当初遇到的那些,但对付起来也绝非容易,但到了裴辛手中却跟拔萝卜青菜一般轻而易举。 苏洛洛心中暗叹,怪不得他口中的那人会让他来到此处做守门人。 但苏洛洛很快就发现了男人身体的异样,他的左手看似虽与常人无异,但行动动作却比另一只手要慢上许多。 察觉到苏洛洛的目光,男人一把捏碎手边怪物的脑袋,解释道:“是假的。” “初来乍到时,糟了那些怪物的暗算,为了不会变成怪物,所以只能废了。” 苏洛洛很清楚“废了”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苏洛洛心乱如麻,突然想起了在龙宫二皇子陶义说的话。他说龙王是因为受到天外天的影响才开始异化,之前那些被秘密处决的龙族也是如此。 可是裴辛在这片地方呆了十多年,几乎每日都会与那些怪物打交道。 他…… 解决掉右侧最后一波涌来的怪物,男人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依旧与怪物纠缠的裴恣,神秘兮兮地与她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苏洛洛这时才看清男人宽大的袖袍下,竟然只是一堆枯骨。 她错愕抬眸。 男人的脸上绽出一个顽劣的笑意:“先别告诉他。” 说完他便趁着裴恣还没发现这边的异样后,匆匆前去帮忙。 苏洛洛茫然凝望,只见黄昏下父子俩一同绞杀前来侵犯的怪物。 裴恣面上并未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心里是欢喜的。 离开的时候,苏洛洛一脸心不在焉,裴恣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当他询问起,苏洛洛也只是摇头。 裴辛的住处其实没有固定的地方,据他自己所说,一直都是哪里有怪物他就往哪跑。得知他们二人是为了加固天外天结界而来,并未多说什么,直接就带着他们上路了。 “域”中的环境诡异之际,分明没走多远原本还是沙漠戈壁,下一秒就身处在茫茫雪域。 所幸,裴辛长年在这片地方游走,对付起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是得心应手。看着父子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苏洛洛一时心情复杂。 直到他们抵达天外天的界门,裴恣独自一人到附近探查情况,苏洛洛趁着这回功夫找到了裴辛。 对于苏洛洛的疑问,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迟早都会死的。” “若为记得没错,你就是当年她捡回来的孩子吧?” 原身确实是被裴恣娘亲捡回门派的,苏洛洛点头。 他突然转移话题:“从最初与你们相遇开始,我便说过是有人让我来这里守门,恣儿这些天一直在追问我到底是谁,我并没有回答他。但我可以告诉你……” - 翌日一早,裴辛就独自一人离开了他们的驻扎地,等到他回来时背后扛着满满一袋子东西。 将麻袋往地上随意一丢,男人转头对裴恣道:“你来打开。” 少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缝缝补补的粗劣麻布下藏的竟然是满满一袋紫晶石。 这东西在三界几乎是千金难求。 裴辛摸了摸鼻子:“之前‘域’的结界出现了一片紫晶石的矿脉,我就随便挖了一点回来藏在这附近。” 苏洛洛、裴恣:“……” 男人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给你三日的时间,将这些紫晶石全部吸收干净。” 寻常一颗紫晶石就够普通弟子直接突破,这里少说也有上百颗,他就不怕裴恣把自己吸爆? -- 第117页 “修补结界以一人之力很难完成,只能依靠它来完成。” 裴恣点了点头,并未多疑。 苏洛洛闻言,眼睫轻颤,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裴恣打坐入定,而苏洛洛则为他护法,防止他受到外界干扰。 入夜,周围的怪物逐渐变多,虽然有阵法隔绝,但苏洛洛依旧不能心安,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男人站起身:“你们就留在这里,外面的怪物我会解决。” 苏洛洛掐算着时间,那人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的,回来时浑身带血。 苏洛洛很清楚,那些怪物身上只有黑色的黏液,血是他自己的。 可男人看着并不以为意,瞧见苏洛洛在看他,只是随口道:“年纪大不中用了……” 修士早已超脱凡人百岁的门槛,更何况像裴辛这种仙魔双修的人物,又哪里来的年纪大一说。 那人一直在阵法内外窜动,反反复复,一直到了第三天,裴恣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 男人见势,盘腿坐在他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抬掌聚力将体内的力量直接灌输到裴恣的经脉之中。 苏洛洛神情一凛,错愕万分。 他让裴恣吸收紫晶石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让他借此加固结界,而是为了能够将自己的功力直接传予他! 裴恣瞬间清醒过来,想要阻止,可身体却无法动弹。 “爹!” 男人突然扣住他的后脖颈,额头相抵就像儿时那般。 他搜寻当年的记忆,哼出残次不全的音调:“恣儿,听话……” 末了,男人又笑:“都是你娘哄你的,时间太久了,我都忘了。” 男人的眼眸逐渐变得黯淡,一瞬间又仿佛苍老了许多。 裴恣能感受到力量正源源不断顺着他的经脉灌入丹田。 “……爹。” 男人体内的力量连同生命缓缓流逝,他微微晃动着脑袋,蹭了蹭少年的前额。 “爹要走了……” 少年嘴唇嚅嗫:“去哪?” “去找你娘,她已经等我许久了。”他答。 裴恣默然,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早该想到的。 男人开口,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还有一事,若你能出去,回头就将袋子下面那个锦囊给秃驴。” 他话中充斥着不满与控诉:“当年我不过是无意弄碎了他一串佛珠,那秃驴就记恨了我那么久……我现在还他一串更好的……” “原本是打算进入天外天前给他的,谁知后面竟然来不及见上一面。” 他低声喃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去学宫,那秃驴定是为难了你吧?” 少年摇头。 “恣儿不必替他开解,我了解那秃驴,脾气又臭又硬,死板又小心眼……”男人认真数落,所言果真八九不离十。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笑了。 男人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身体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人至将死,脑海中总会闪过从前的记忆。恍惚之中他仿佛听到了夫人的声音。 ——“裴辛!我与你说了多少遍,遇见这种事绝不可坐视不理。” 他一手抱着孩子,底气十足地反驳:“他们是死是活与本座有何关?我只要护好夫人和恣儿就好了!” 女人抬腿就往他膝盖踹了一脚,顺手接过孩子,气冲冲地离开。 他一瘸一拐,单手扶着腿追上前:“夫人你、你踹我干嘛?你说让我心口如一,我照做了啊……” 眼前画面一转。 男人一脸倨傲,屁颠屁颠前去邀功:“夫人,今日我将江北难民全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还让人去那里布米粥了!” “怎么转移的?米又从哪来的?” “就这样挥挥袖子,唰一下搬过去了,废了我好些灵力。米当然是抢来的,魔族又不吃米,本座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砰——” “夫人,你又打我做什么?” “……” 这次,夫人定是不会再数落他了吧? 第56章 玄女 一直……” 裴恣周身的灵力变得肆虐狂躁起来, 他彻底陷入昏迷,嘴角溢出鲜血。 苏洛洛见势,立马替他稳固心神, 按照裴辛那天交代的。 最初他仿若只是随口一提, 没成想这件事竟会来得如此快。 少年呼吸紧促, 面露痛苦之色, 此时怕是已经进入了问心境。 她的力量至多是能帮助他调理内息,心境之事只能全凭他自身的造化。 少年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苏洛洛凝眸,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那块玉简上。 这东西原本是初见时, 她赠予他的。 裴辛告诉她只要将玉简合二为一, 便能看到她想要的真相。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那日两人的单独谈话。 他坦白当初让他来此地守门的不是别人, 而是她。 最初苏洛洛只是觉得荒谬,但他又说出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玄女”。 在药王谷时, 凌云志也与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握着玉简的指骨下意识攥紧, 一道清脆的声响之后,两块玉简贴合,发出刺眼的光芒。 苏洛洛瞬息消失在原地。 耳边是电子仪器的滴答声响, 白光逐渐褪去,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 第118页 穿着相同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室内来回走动,周围是巨大的黑色电子光屏, 一串串代码悬浮着。 一道滴答声响之后,有人突然喊道:“成功了!” 下一秒数名工作人员蜂拥上前,苏洛洛确认这里的人都无法看见自己以后,缓缓移动着脚步朝人群中挤去。 轻而易举穿过了他们的身体,苏洛洛来到了最前头,所有人都围在一个长条的舱室周围。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 一个研究员打开了舱室上方的一个盖口。 苏洛洛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面目苍白,嘴角还带着伤痕,已经失去了生命体特征,此时正安静地躺在舱室之中, 密密麻麻的仪器贴合在她的头上。 冰冷的电子女音突然出现—— “计算机网络已就位……” “正在接入中……” “神经元数据交换成功……” “监听大脑状态,信息提取已完成。” “对话窗口已打开……” 苏洛洛看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荧绿光屏。 “苏洛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一个女研究员从人群中挤出,目光紧逼。 整间屋子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电子屏。 “我可以听见。”就在众人眼中的期盼逐渐转换为失落时,屏幕上跳出了这么一句话。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串狂欢声,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这场试验。 从这些人的话里,苏洛洛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一场意外,身为研究组成员的她失去生命迹象,但大脑并未死亡,因为研究组手上研究的一个项目正好与大脑神经网络有关,但因为技术并不成熟,所以他们在通过批准的情况下开始尝试。 苏洛洛怔怔,所以在现实世界中她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吗? 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打量,苏洛洛很快注意到最初那个唤她名字的女研究员。 她抬步绕到了另一头,在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有片刻失神。 这是……久鸦!? 通过电子屏,她依然在与这些人对话。 “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是R项目最好的试验品,让我去吧。” 那个与久鸦面容极为相似的研究员面露不快:“这个项目现在还是测试阶段,况且公司那群人还将它设定成了修仙背景……” 苏洛洛茫然凝望,一个个陌生画面浮现,刺痛着她的大脑。 周围的场景陡然一转。 “项目已经被叫停,马上就要被销毁了,苏洛洛你就离开这里吧。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项目!” 这是久鸦的声音。 只是这次回应她的不再是寂静无声的平面语言,那道声音严肃而又倔强。 “R项目已经催化出真正的平行世界,这里所有一切都在渐渐和现实融合,他们已经不是我们设定好的程序代码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苏洛洛望着两人争执的场面,异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摧毁它!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苏洛洛你和我回去,等到销毁的指令下达,你也会连同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的……” “对不起,久鸦,我不能走……” 争吵声逐渐剥离,光景再变。 两人对峙,只是不同之前她的沉默为难,久鸦的歇斯底里。这次换成她了。 “久鸦!你到底要做什么?!” 天际仿佛被血色染透,凭空又被撕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异形的怪物争先恐后从裂缝中爬出,肆虐人间。 所有人陷入了无边的恐慌之中。 久鸦只是笑:“我只不过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去。”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在测试阶段,屏障实在太薄弱了,我不过试着弄进来一些病毒,可是它好像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她凝着那些可怖的怪物,看着它们一点点分裂复制,歪了歪脑袋,“没想到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看着苏洛洛惨然的面色,她尖声大笑,诡谲的笑声在血空之中盘旋回校。 可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旋涡,不断分裂复制的怪物们被探出的一双双手拖拽进旋涡。 久鸦脸色一僵,目光定格在眼前人身上。 她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在这里苏洛洛本是一个旁观者,可不知为何,神经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鲜血从眼角耳膜中溢出,那时的苏洛洛颓然倒地,急促地咳了几声,看起来痛苦不堪。 电子警报在二人之间回旋。 “苏洛洛你疯了,为了这群人竟然去攻击主系统。” “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自己做好防火墙隔离这些怪物,所以只好借用一下了……” 无数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大多都是二人的对决。从这些场景对话中,苏洛洛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怪物就是病毒,而那些被异化的怪物则是受到了病毒感染。 天外天…… 天外天则是当初为了将它们驱逐出这片世界所构建出的一个“容纳所”。 怪不得当年学宫众人进入天外天,死伤惨重,那里的东西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几乎是无法反抗的。 -- 第119页 怪不得当年久鸦要骗他们进入天外天,原来只是想借他们的力量放出那些怪物。可是久鸦却没算到前往天外天的这群人中竟然有人能够重新关闭天外天。 十多年前,裴辛虽然阻止怪物大肆入侵,但却被借了壳。 根据玉简中的记忆,当初她其实在这个世界设下了类似“杀毒系统”的存在,但能够分辨的病毒并不多。 为了不被发现,它偷偷借壳,躲过了防备最为严格的“墙”,跟随裴辛进入了这个世界,最后才会导致后面的悲剧发生。 苏洛洛陷入了茫然,那他们口中的“玄女”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洛洛心下一紧,立马唤出了系统,下达了强制指令。 既然这个世界逐渐趋于真实,那系统中的那些文件! “将学宫所有人的程序文件解锁!” 难得的是,这次系统并未装死,或是含糊。 很快乖乖照做。 苏洛洛将文件一个个点开,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两眼瞬间灼热起来。 ——果然,什么都没有啊。 紧接着,苏洛洛的目光落在以自己姓名命名的文件上。 心念一动,苏洛洛打开了它,密密麻麻的字母浮现在眼前。 与她猜想的几乎分毫不差。 现实世界的她已经死了,活在这里的不过是她所谓意识拆解出的代码。 当初的“荒谬”猜测原来是对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她才是……虚拟。 当念头蹦出的那一瞬间。 “叮咚——” “恭喜主人解锁记忆。” 不再是那道冰冷的电子音,脑海中的这道声音与常人几乎听不出什么区别。 而且苏洛洛还发现了一件事,系统从前只会喊她“宿主”。 流光汇聚在半空,渐渐幻化作人形。苏洛洛看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待苏洛洛看清她的容貌,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云椤……?” 她摇了摇头,面孔瞬间被拆解蓝色荧光的小方块,一眨眼的功夫换了一张脸。 与苏洛洛如出一辙的容貌。 她微微一笑:“主人创造我时,曾以玄女之名称呼我。” 苏洛洛哑然失声,从前她一直以为系统没有实体,可当玄女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突然有些恍惚。 玄女微微颔首:“我是主人创造出来协助您转生的。” “转生?” 玄女解释:“其实用‘循环’来解释更为妥帖。” “久鸦一次次将病毒引入程序,主人也受到了影响,很多次都没能阻止她。” “这个世界现在还处于半虚拟的状态,所以主人给自己下达了一个指令。” 玄女抬手,一个循环语句浮现在两人之间。 苏洛洛的目光缓缓从上面扫过,最终艰难地翻译了这串代码。 “回到……原点,直到……救出所有人。” 苏洛洛眼睫颤动,声音沙哑:“我执行了多少次。” “主人,共计三十五次。” “因为系统限制,所以每一次执行,记忆都会被清除,主人让我读取了所有记忆,保存在这张芯片中。” “请问是否需要读取?” 一时间,苏洛洛还是难以接受,她深吸了一口气,阖了阖眼,唇齿一碰:“读取。” “芯片读取中……” “信息加载进度:99%……” “——上传完毕。” 比起场景刺激出的一些记忆碎片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苏洛洛在读取的记忆中看到了他们一次次相遇,看到了所有人的一次次诀别。当初那场梦是真的。 原来他们在第一次执行循环之前就知道她的来历,在这个世界被毁灭之前,将她送离。 之后、之后那些人想要直接抹杀她的存在,但是她摧毁了研究室对她所有的监控控制,彻底断绝了联系。 这也是久鸦留下的原因,她也回不去了…… 后来,她在混沌之中创造了玄女,在自己与这个世界中构建了一座“桥”,并且为自己下达了“循环指令”。 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救出他们的那一天。 因为限制每一次循环她都会被抹掉记忆,而久鸦,也被迫随着她一次次在这个世界中循环。 但久鸦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保留了所有的记忆。 为了早日达成灭世目的,久鸦甚至不惜篡改她的记忆,导致她差点崩溃。而玄女出于保护措施,直接将她之前十多年的记忆直接消除,给她造成了一种“穿书”的错觉。 可是玄女的能力毕竟有限,她可以像人类那样学习,成长,却永远学不会那些复杂的心思。 这也是苏洛洛失败那么多次的缘故。 无限的循环,仿佛永远看不到终点,最后一次循环之前,她强行暂停回到原点,选择前往下一次循环。 通俗来讲就是这辈子临死之前,穿过时空到达下一世。 她找上了裴辛,指引他去了“域”,原本她是打算回到天墟宗的,却因为身体缘故停留在一座小城镇,谁知意外碰上了年幼的凌云志,那小子一直嚷嚷要拜她为师。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空只能有一个人存在,所以这个循环中的苏洛洛,也就是云椤消失了。 作为代价,苏洛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寻找其他办法。 -- 第120页 当时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停留,过去的记忆也在渐渐被抹去,她强行开口,将上一世久鸦的计谋告知于凌云志,又怕因自己的到来会影响未来,是以离别前她格外叮嘱——一定要去学宫。 还有……裴恣。 梦境中,那道从黑暗之中传出的呐喊诀别,一直都是他。 苏洛洛神情恍惚。 一直……? 仔细回想,这句话他似乎与她说了很多便。 裴恣他是之前就知道她一直都在循环轮回吗? 这一念头仿若惊雷炸落在苏洛洛心上,立刻让她慌了神。 直到玄女提醒她裴恣有了清醒的迹象,苏洛洛这才回过神,她刚想说些什么,一道湿咸的眼泪顺势滑入她的唇角。 舌尖蔓延着苦涩的味道,苏洛洛眼眶一酸,怎么会那么苦啊…… 第57章 结局 “我回来了” 等到裴恣醒来时, 浑身都已经湿透。 他眉眼低垂,似乎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喉头滚动,少年开口:“师……” 不等他将话说完, 苏洛洛突然抱住了他。 裴恣目光闪动, 他身躯一僵, 声音立马消失在喉头。 少年身上带着一股湿热, 苏洛洛能够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她开口:“等我们出去后, 就回学宫,回天墟宗吧……” “好。” 离开域几乎是定在铁板上的事, 那人既然能够安心离开, 想必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打算。 裴恣轻松地修补完结界, 击杀了域中所有的怪物,撕裂虚空带着苏洛洛离开。 修为能到达这种地步是多少修士可望不可即, 但裴恣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苏洛洛也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 下意识攥住了他冰冷的手。 - 虽然在域中度过了不过半月,但因为后续对于外界来说却足足过去了大半年。 苏洛洛他们回到龙宫时,龙宫已然成为一片废墟。 小皇子察觉到这边的动响, 立马急急赶来。 许久未见, 陶小皇子比起从前消瘦了许多,身上如同标准般的金银首饰也都消失不见了, 唯独只留下胸前的一串璎珞。 他们能够再次相见,只能说明他们成功,陶元看到他们就开始笑,笑说“果然没有信错你们”。 可没过多久,他又哭了。 “陶义那个王八蛋也走了。现在龙宫只有我一个人了……” “……” 片刻的沉默之后,陶元抹了一把泪, 立马将情绪掩藏,拉起苏洛洛他们开始讲述这些天发生的事。 天外天结界虽然被以及加固,但之前留存的怪物并没有消失,而且隐藏在三界的人群之中。 这些天怪物似乎得到了谁的命令一般倾巢而出,虞几清和凌云志他们已经离开了龙宫协助仙门各派抵抗。 晏慎曾提起,这些怪物其实可以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也就是病毒伪装的“加壳”,对付起来极为棘手。 苏洛洛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各种尝试方法,最终锁定在了虚拟现实的“桥”上。 她踌躇片刻:“或许我有办法。” 各大仙门派人击杀怪物,如同计算机使用最基本的办法逐一排除查杀病毒一般,虽然有用,但她相信久鸦暗藏的会更加多。 她记得她曾构建过桥,设定的系统无法精准快速地分辨并且杀死病毒,但是人脑却可以,就算是碰上伪装的病毒,也能够产生知觉意识。 虽然现实的她已经死了,但是意识却被保存下来了,这个办法或许能够一试。 对于苏洛洛的话,陶元显然有些不太相信,而裴恣则投去了担忧的目光。 苏洛洛立马唤出了玄女,尝试着通过桥,与这个世界共同。 很快,苏洛洛就得到了回应。 - 三界的另一头,虞几清几人被怪物团团包围。 山头上,一个女人手中把玩着乌鸦面具,声音懒散:“你们今日逃不掉了。” 没有人回应她,久鸦似乎也见怪不怪,转而对晏慎道:“小慎儿,不如你就将苏洛洛的下落告诉我,我放了你和你身后的小姑娘如何?” 沫沫瞪大眼,怒道:“晏大哥才不会听你的!” “小姑娘脾气倒是挺大……”久鸦微眯着双眼。 晏慎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立马挡在沫沫面前,抬头冷声道:“做梦!” 没有在他们身上得到想要的答案,久鸦心念一动,抬手间无数怪物蜂拥而上:“既然没有用处那就消失吧。你们死了,苏洛洛她迟早都会出现的……” 怪物诡异的嘶吼声充斥着耳膜,众人一步步朝后退去,混乱之中凌云志对着身侧的虞几清道。 “虞大小姐,生死之前你知道我有什么话想跟你说吗?” 虞几清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怪物身上,没有分毫偏移,她面无表情,似乎早就习惯:“是我发钗歪了,还是脸上沾泥……” 不等她把话说完,凌云志笑了笑:“不是。” “从前我一直以为虞大小姐心高气傲,自然不会理解我们这种人的心情。但临走前药王谷谷主告诉我了,当年你也曾求他救人过。” “为何你出来却是用那种口吻打发我……” 虞几清眸光闪动:“与其给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直接了断念想。” -- 第121页 凌云志默然,点头轻笑。 “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虞几清暗自瞥了他一眼。 “有啊,下辈子若是再遇见。”他声音一顿,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别让你的那群小师妹绑我去青楼了,就去药王谷吧……” - 晏慎沉眸,抚着小姑娘额前的发丝:“沫沫,你怕吗?” 沫沫一个劲摇头,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往他怀里蹭了蹭:“不怕,有晏大哥在就不怕。” “……” 乌云沉沉,一道惊雷猛然落地,响彻天地,狂风骤然掀起,暴雨倾盆,刹那间怪物张牙舞爪着飞身扑来,近在咫尺之间。 尽管知道今日可能绝无退路,他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是,所有人都紧握着自己手中的武器,铺天盖地地砸向怪物。 若是多杀死一个,或许其余人就会多留一分希望…… 血水和雨水混杂,雷鸣与嘶吼缠绕,天地之间晦暗无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都要交代在这里时。 突然,怪物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 屹立于山巅的久鸦猛然回头,受她命令而来的怪物纷纷消失在眼前。 “怎、怎么会?” 她双手颤抖着,嘴角倏地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没关系,那些怪物是永远无法穷尽的,还有那些藏在人群中的…… 可让久鸦失望的是,没有人异化,没有人变成怪物。 方才,那副惨烈的景象仿若只是虚无的梦境。 久鸦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开始虚化,她的手逐渐趋于透明。 眼中闪过了疯狂与怒意,她喃喃低语:“是苏洛洛……” “一定是苏洛洛!” 她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膝盖一软跪落在地,集结此处的仙门子弟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久鸦就是幕后凶手,立马召集人马将其制服。 望着眼前的刀剑,久鸦突然低声地笑了。 那笑声宛若石子刮擦的声响,让人心中不战而栗。 “为了这些人,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竟、竟然想将自己与我一起抹杀哈哈哈……” “我还有躯体,大不了回到现实后出现脑损伤,可你已经死了,你回不去了……” 对于久鸦的疯言疯语,周围的人并不能明白,只是按照门中长辈的要求,先将她捆绑起来。 当一名弟子奉命上前,可握住的却是一团空气。 久鸦就这样消失了。 在苏洛洛的强制执行下,被抹杀在了这个世界。 被抹杀之前她眼中依然充满着毒怨,嘴中不停咒骂着:“疯子、你才是疯子!” - 久鸦被抹杀的知觉意识传入她的神经,所有的文件程序都已经被删除。 苏洛洛身子一软,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 只要她彻底消失,这个世界会彻底变成真实,天外天对他们就再也没有影响了…… 没有人可以再决定这个世界的毁灭与生存了。 “苏洛洛!” 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裴恣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腕。 苏洛洛有气无力地朝他笑了笑:“对不起啊,裴恣。我可能也要走了。” 少年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又要走吗?” 他抬手将碎发别在她耳后,额头轻抵。 “你已经扔下我许多次了。” “你想起来了?” 少年垂眸,轻轻应下:“嗯。” “所以……” 裴恣扶着她的后颈,一颗金色的光珠出现在他眉心之间,顺着他的指引缓缓向苏洛洛额前渡去。 苏洛洛这才意识到异样,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是做什么?” 他目光缱绻,温柔地落在她苍白的面孔上。 “上古有一禁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需要魔族的精血与献祭作为代价。” “你走了太多次,这回就换我吧。” 喉头微动,少年的眼神带着隐忍与克制。 “小师姐,我有一事一直想与你说,本来打算在过些年岁,可现在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他还记得那年她与师父的对话,她怕自己如同困兽,旁人予以一点甜头便能掏心掏肺,她说这般是对他不公,所以才会变换着身份伴他左右。 他心中一直欢喜着小师姐,却又因想起那句“雏鸟之情”,默默将情意掩藏于心。 他不知如何辩驳,只能努力接纳并去融入学宫的环境,与他们一起奔走各地,从单纯的执行任务,到渐渐学会如何共情。 而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证明—— “我倾慕小师姐……” “不是雏鸟之情。” - “先到我这里排队领牌子,再到前面去找你们的师兄报道——” 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年轻女子,挥舞着手中的木牌,朝人群招手。 虞几清凑上前:“沫沫,这么麻烦,放在这里直接让他们自己来拿不就好了。” 小姑娘笑嘻嘻:“毕竟是从我们之后第一批到学宫入学的弟子,怎么说也要多照顾一些。” 虞几清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问:“你看见洛洛了吗?” -- 第122页 沫沫一边分发着木牌,一边茫然思索:“大概又是去裴大哥的屋子里了吧。” 三年前,自从裴恣身死以后。苏洛洛便发疯似的提着魂灯到处寻找他的魂魄。 所有人一度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可半年前苏洛洛却抱着点亮的魂灯叩响了学宫大门。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块传闻中可以作肉身的太岁。 - 午时,屋外传来沫沫的呼唤声。 苏洛洛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准备开门,突然眼前一黑,身体朝一侧倾去。 本以为会摔一个结实,就在苏洛洛心中默默等待疼痛降临时,有人扶住了她的腰。 眼前的黑暗并未完全褪去,苏洛洛甩了甩脑袋,只觉得一切都是虚幻错觉。 可突然间,一道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耳根。 身后传来了一个她在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师姐,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