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骨科)》 1. 1. 林蕊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一眼张宅。 小环含着眼泪问她:“夫人,不再见一面老爷再走吗?” 林蕊脚步一顿:“老爷在哪里?” 小环噎住,一时没答话。 林蕊了然:“吟花楼?” 小环张口欲说什么,被林蕊止住:“不必多言,既然被休,我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留在这里,好好的,以后还能谋个前程。” 小环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从小就跟着她。 但她是个被弃的女人,小环跟着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林蕊便让她留在了张府。 小环才十二岁,闻言哭得更凶了。 林蕊捏了一下她的脸,道:“我走了,你以后好好在这里。” 她把张挺曾送的首饰钗环留给小环。小环要拒,林蕊摇头道:“我既没了丈夫,再戴这些给谁看呢?” 林蕊如今一身朴素衣裙,站在富贵的西街上,格格不入。 张府修得气派。 张挺一手掌控了青州的布料生意之后,越发春风得意,不仅把祖宅翻新,还出钱把整条街都修整了一遍,手笔大得令人咋舌。 门房的靠在漆朱红的柱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轻蔑的朝她这边吐壳子。 连小厮都瞧不起她。整个张府里只有小环一人出来送她。 林蕊深吸一口气,只当看不见,快步离开。 小环抱着她留下的东西,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影子拉得老长。 张挺在生意场上迎来送往,见识多了,越发瞧不上她这个娘家没有权势的原配,连带着府上的下人也不听她的。 可是当初,张挺只是一个走南闯北卖货的,进林府的门都战战兢兢的。 2. 林蕊身上只剩下半两银子,还有些散碎银钱。张挺是个生意人,对银钱尤其计较,林蕊虽是当家主母,却管不了银钱,也管不了下人,身上无半点油水。 在休她之时,张挺耿耿于怀,说起当时聘妇给了林家五两银子。 “林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竟也做这卖女儿的是,实在是个笑话!” 林蕊气得没要他一分钱。 她步行出了青州城,交了五十文钱,跟着行商的队伍,一路沿着官道南下,奔波几日来到了浔州。 林家就在浔州。 她循着记忆,穿过城中街道,来到一座老旧的宅子前。 林家虽然贫寒,可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就没落了。 她扣响房门,有老人颤巍巍地来开门,见了她呼一声:“小姐!” 庭院深深,早已无人居住,后园积满了落叶,只余家仆孙叔偶尔打扫。 老人絮叨起这些年的事情。 “小姐嫁人后,桀哥儿上京去考试了,一去就是几年。老爷身子本就不好,夫人一人操持家中也病了。家中无银钱支撑,一到冬天老爷就不行了!” 后来才知道,桀哥儿中进士了!不仅中了,还是榜眼,圣上爱重亲封了官。只是大雪封了路,驿站停摆,消息翻了年才传过来,哥儿让人带信过来,让老爷和夫人一同去京中,可惜老爷已经……夫人悲喜交加,竟一病不起,在去京城的路上走了。” “这都是叁年前的事情了……”孙叔想起往事,流下眼泪。 林蕊哑然,父母双双去了,长兄中了进士,现在京城做官,她竟如今才知道,世事难料,其中多少曲折,实在难言。 孙叔翻出月前收到的信,信上林桀说自己已在京中娶妻成家,想念旧人,便请他一同前去新宅。 “我一把老骨头动不得了!哪里能折腾这么远,倒是小姐还年轻,孤身一人在此,免不了受人欺辱,不如前去投靠大郞。” 林蕊默然,她在见到孙叔的时候,便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 孙叔暗恨不已,说当时看张挺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果然,家大业大之后便瞧不起糟糠之妻。更可怕的是,浔州离青州不远,林宅现只剩下他一个老人,若是哪一天张挺欺上门来还无人可应对。 林宅人去楼空,再留在此处也无益。 林蕊祭拜过父母,回头道:“孙叔,您帮我备纸,我写信给大哥。” 3. 京中。 林府坐落在朱雀街上的中段,门庭宽阔,飞檐走兽,好不气派。 林桀娶了徐太傅的女儿,有丈人提携,又深得圣心,如今官至中书舍人,正是炙手可热,春风得意的时候。 但四年前,他还在浔州的时候,家中穷困潦倒,窘迫得连上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 还是阿妹把张挺聘妇的五两银子都给了他,他才能有机会入试。 -- 2. 4. “阿兄,展信佳。 如今我已孤身一人,听闻你现在京中做官,前来投靠。” 其余只字未提。 盯着这短短两行字,林桀一阵晃神,想起四年前送阿妹出嫁的场景。 张挺上门来说想娶林蕊,林家父母一是看女儿喜欢,二是家里实在贫穷,于是答应了他。请媒人合了八字,换了婚书,就算订婚了。 婚礼当日,阿妹十五岁,穿着嫁衣,脸还是稚气团团的,但眼底是笑着的,是对未来郎君和新婚的期盼。 天下了小雨,他撑着伞跟在送嫁的队伍后面,追了她一路,布衣上溅满了泥点。 最后到了男方家门,他牵她的手,让她从花轿里出来。 林蕊用扇子遮住脸,害羞的没抬头。然后他一路领着她,踩着毡毯走进正堂,看着她同张挺拜了天地。 林桀摊开信一时没动。 她不是在张家吗?怎会只身一人前来找他? 苏氏帮他整理好腰带,见他出神的样子,瞄了一眼信纸,轻声道:“是谁寄的信?爷都看半天了。” “我家小妹。”林桀揉了揉太阳穴,打算晚点托人去张挺那边问问。 信是从浔州寄过来的,普通的平信,半个月才到京城。也不知她现在走到哪儿了,林桀叹了一声。 苏氏微讶:“爷未曾提过还有个妹妹。” 林桀道:“她之前在浔州嫁人了,便没提。” “那怎么……” 林桀没有多说,信收了放在袖子里,理了朝服,脚步匆匆往外走:“下朝后再同你细说。” 5. 浔州在江南,京城在北边。路途遥远,为了省钱,林蕊坐船一路上来的。下了船,还有些不适应的眩晕感。 又走了几天的陆路,身上盘缠已用得差不多了,才见到繁华的京城。距离出发已过了两月。 交了入城的费用,过了路引,朝人打听一番,才知道林府在朱雀街上。 这街上住的都是权贵,氛围肃穆,行走的小厮丫鬟穿的用的皆是不俗。 林蕊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忐忑起来。 走到林府门口,门房的见她面生,过来问她是做什么的。 林蕊看了眼这朱门大户,小声道:“来找我大哥。” 门房倒很好说话,没有低看人的意思,只问她大哥是谁。 “长兄林桀。” 门房脸上就有些微妙的变化:“您是……林小姐?” 林蕊点头。 那人喜道:“姑奶奶到了!” 他回头朝另一人道:“你快去同老爷讲!……算了,我亲自去。”又朝林蕊道:“您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这下周围人看林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另一人上前笑道:“姑奶奶走累了吧,快这边坐,小的给您端茶果来。” 林蕊没应,摆手说不用了,只坐着在旁边的小堂处等着。 没一会儿,见西边的角门出来一男一女。 是林桀,还有他的妻子。他身旁站着一个长相温婉,端庄华贵的年轻女子,亲昵挽着他的手。 他跟她记忆中的长兄是一样的,然而又完全不一样。 从前的林桀更随和,而现在,他身上多了种深不可测的威严。 林桀身形高大,似是刚下朝来,身上穿着绯色朝服,朱色小团花的绫罗边绣精致,腰间金带别着银鱼袋,俊脸上神情淡漠,目光缓缓移向她。 林蕊有些不敢看他,就低着头。 “阿兄,”她轻声道,顶着那视线,又迟疑了下,朝苏氏问好,“嫂嫂。” 苏氏挤出笑容:“妹妹远道而来,辛苦了。” 林桀看了她一眼,仅仅“嗯”了一声,寒暄一句,就转过身去,朝院内走去。 他道:“时间不早,该用晚膳了。” 苏氏招呼林蕊一下,就跟着林桀,道:“是呢,张管家今日特意去买了几条鲟鱼来,做的清蒸,妹妹一定喜欢。” 林蕊跟在两人身后,脚步微顿。 阿兄还记得,她爱吃鱼。 -- Ⓢёωёωù.cóⓂ 3. 上了席,后面一众丫鬟婆子站着伺候。一个同小环差不多大的丫头捧了热帕子上来,又端了花瓣水:“姑奶奶,请。” 林蕊本想拒,但看林桀夫妇二人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不想显得自己不同,于是便接了。 桌上摆了十二道菜,色香味俱全,中间摆的是今日特意做的鲟鱼。 林蕊今日走了许久,既累又饿,但瞧着苏氏还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于是擦了手之后把帕子递给丫头,一时没动。 她暗暗瞧着苏氏的样子,想着等她动了筷子再不迟。 苏氏坐在林桀旁边,一点也不着急。 她看着林桀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净了手,等他洗完后,苏氏接过丫头递来的干帕子,替他按干,一副尽心尽力的样子,瞧着还没有半点不悦。 林蕊想到自己同张挺成婚以来,似乎还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他。 两人是少年夫妻,又是贫寒出身,家里便不拘那么多规矩,一般是林蕊做了饭,张挺随意扒两口吃了完事。 后来家里宽裕了,不用林蕊做饭,张挺也渐渐的不回来吃。 张挺自诩是个实在的男人,男人,就是要在外面打拼的,为了妻儿奋斗,在家里窝着算什么? 当然后面的事情不提。男人有了钱,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除了新婚的那一段时间,林蕊和张挺甜蜜过几天,哪里有过这样好的时候呢?⒳sγцsんцщц.©оⓜ(xsyushuwu.©oℳ) 林蕊悄悄看着苏氏,她替林桀擦完手之后,含笑看了他一眼,轻声同他说了一句什么,林桀冷峻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瞧着一副夫妻琴瑟和鸣的样子。 林蕊知道,她的阿兄是真正的君子。 他读圣贤书,同张挺不同。即便为人冷淡了些,品行是没的说的。 因为家里贫寒,林桀作为长子,早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责任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不会轻易丢下家人不管,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苏氏,都是一样的。 他会用严苛的条条框框将自我束缚,用超乎常人的毅力实现自律,践行着自己心中的道,这就是他这个人的习惯,与其他无关。 苏氏嫁给林桀的时候,他已金榜题名,圣眷正浓。 如玉的谦谦君子,骑着高头大马游过繁华的京城,街边楼上全是围观的女子,不知坠了多少芳心。 最终是太傅看重林桀的人品文章,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二人郎才女貌,如一对玉人。 席间虽未说话,但苏氏时不时给林桀夹菜。 她动作轻柔,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那衣袖是用时兴的云雾绡织成的,轻盈薄透,一片霓光闪动,手腕上套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白玉镯,更衬得肤色如雪,雍容端方。 偶尔得到林桀一个回顾,苏氏就双颊微红,含羞低下头。 林蕊看了一会儿,就移开目光去,吃了几口鱼,到半饱的样子,就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坐着。 等都用完膳,叁人才说起话来。 苏氏笑着问:“之前听夫君说妹妹在青州嫁人了,怎么如今来了京城?” 林蕊看着苏氏,对方笑容温婉得体,没有一丝错处,只是摆弄着指甲,笑意未达眼底。 她心中微突,踌躇着看了一眼林桀,又思及当时给哥哥寄的信上面并未写明原因,苏氏有此一问,实属正常。 林蕊斟酌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前几年是嫁人了,只是后来感情不好,他便休……” 她话还未说完,林桀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笑容一顿,此时下人都进来收拾碗筷碟子,面上虽没说,耳朵却都是竖着呢。东家来了个姑奶奶,却是从未听过的,林桀还那么重视,自然个个都好奇。 苏氏连忙赶在林蕊说完之前打断:“瞧我,真是记性不好,拉着妹妹说东说西的,竟忘了正经事。过几日就是十五,我上月在佛光寺供了一盏灯,如今正是还愿的时候,妹妹初来,到时候不如与我同去。” 林蕊点头:“都听嫂嫂的。” 林桀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苏氏这下赔着小心,没再问林蕊从前的事了,尽讲些好玩逗趣的,比如城中哪里好玩啦,哪里的点心好吃,哪里的衣裳首饰好看啦,诸如此类,将话题岔过去。 林桀听了一会儿,捏着丫鬟递来的丝帕矜持地擦了嘴角,道:“今日天色已晚,蕊娘,你也累了,便住在沉水院吧。” 林蕊还未答应,便见苏氏脸色一僵。 “沉水院?可之前不是说好那是……” 林桀道:“好了,沉水院打扫起来最不费力。” 他握住苏氏的手,像是安抚。 苏氏咬着嘴唇,沉水院才修缮过,里面东西都是新的,自然不费力。 可丈夫一向说一不二,她不能将不悦表现出来,只好笑道:“是呢,妹妹初来,我们自然不能慢待了,将那些灰扑扑的屋子给她住。” 林蕊不明所以,跟着管事嬷嬷去了沉水院。 后来听身边两个丫头闲聊,她才知道沉水院夹在林桀夫妻两人院子中间。 沉水院是临水的一隅,夏日炎炎,风景绝佳,之前才修缮过,苏氏本想用作夫妻消暑之用,如今却被她占了,苏氏脸色自然不好。 林蕊自觉愧疚,想着明日怎么去苏氏面前赔罪才好。 才来半天,她已觉得惴惴不安,这里是哥哥的家,也是嫂嫂的家。 可,唯独不像是她的家。 被休弃的妇人,去哪里都是被嫌弃。瞧着苏氏今日的样子,怕是已经知道她之前的事情了。 林蕊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分给她的丫鬟霜儿替她收好之后,就更不需要做什么了,于是一整晚上都忧愁满面的。 霜儿宽慰道:“姑奶奶放宽心,夫人是最和善的,老爷又发了话,没事的。” 可林蕊还是辗转难眠,霜儿于是提议:“不如去院中走走。” 院门前的池水已植了一半的睡莲,月色静谧,如淡蓝的雾纱轻笼,花苞静谧绽开。 往左是林桀的书房守正轩,右边是苏氏住的正院。林府上没有姬妾通房,林桀一般都宿在正院。只是新官上任,免不了许多公务,所以大多时间他是在书房睡的。 林蕊出门时,见守正轩没亮灯,倒是正院那边灯火辉煌的,隐隐有欢声笑语传来。 霜儿道:“爷去夫人那边了。正好过了桥,书房那边有片竹林,不如去看看。” 索性林桀不在此,她们二人没什么顾忌。 林蕊点头,便朝着霜儿指着的地方去了。 到了竹林,中间有一个小亭,霜儿把灯笼放在一旁,擦了石凳子请林蕊坐。池水回环,一直延到竹林旁,萤火点点,缀在她的团扇上泛着光彩。 林蕊望着旁边的守正轩,青瓦白墙,方方正正,靠竹林的雕窗开着,望里一看,幽幽一片,瞧不真切。但想也知道,林桀是个爱干净的人,里面必然十分简洁。 从前在家中的时候,他就不喜杂乱,会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碗碟每次规规矩矩迭在灶台旁,衣物被褥收成方块,一层层放在柜子里。 林蕊找不到的东西,他就能精准地说出在哪里。 他的人生是按照着既定的轨道,执着地向前的。 -- Ⓢёωёωù.cóⓂ 4. 7. 第二日,林蕊想着自己占了沉水院,应该去同苏氏赔个不是,便早早去了正院。 她在这府上,虽说下面人叫她姑奶奶,但她清楚,真正的女主人是苏氏。 昨夜林桀宿在正院,夫妻二人正是恩爱厮磨的时候。林蕊去的时候,林桀还没出门,她便站在院外等候。 林桀在屋内,展开双臂,由苏氏服侍着穿衣。 他身形高大,低头看了苏氏一眼,不知说了句什么,苏氏就娇羞得满脸通红,娇嗔地捶了他胸口。 林桀轻笑一声,任她打了。 之后走的时候,他搂住苏氏的腰,把她按在怀里抱了一会儿。 林蕊透过帘子的缝隙,悄悄看着二人,不知不觉想到自己新婚的时候。⒳sγцsんцщц.©оⓜ(xsyushuwu.©oℳ) 她曾经的丈夫,张挺,哪里都不好,但长得是一等一的俊,不然当时她也不会想嫁给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都是谎话。 她从青州出来的一路,上京的这两个月,每一天都恨不得张挺死。 都是他,她的一生都毁了。 颠沛流离,如今还要寄人篱下。 但还好,阿兄待她好,让她不至于太过于落魄。 回过神来时,林桀已穿好朝服,撩了帘子出来,苏氏跟在后面送他。 林蕊连忙收了目光,规矩地站在一旁,福了一礼:“阿兄,嫂嫂。” 她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从胸口一直到脚的浅青襦裙,素淡的妆容,黑发上几乎没什么装饰,整个人看不出什么线条起伏,低着头,眼神怯怯的。 林桀目光落到她身上,脚步微顿,整理着袖子问:“昨夜睡得可好?” 苏氏在旁边看着。林蕊努力露出一个笑:“劳兄长记挂。托嫂嫂的福,昨天派了霜儿在我身边服侍,我一切都好。” 苏氏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 林桀点点头,没再问话。 苏氏轻声细语地嘱咐林桀几句,然后一直送他到了府门口,一直等他上了马车才回来。 回来了,才看见林蕊还规规矩矩站在正院门口,低着头也没乱看,直到见了苏氏才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嫂嫂。” 苏氏请了林蕊进院来,笑道:“妹妹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林蕊道:“昨日匆忙,没来得及说话,今日便想着跟嫂嫂请安。” 苏氏嗔怪道:“哪里用得着?你是郎君的亲妹子,咱们府上不讲那些陈旧规矩。” 林蕊一板一眼道:“我是晚辈,自然是要敬着嫂嫂的。” 8. 老实说,林蕊初来府上的时候,苏氏对她是不待见的。 谁会待见一个被休弃了的女人?平白的被污了名声。 可丈夫就是那么个死性子,只要认定的事情就改变不了。苏氏也只有认了。 但好在林氏兄妹两个人的性子都是好的。 林桀温文有礼,待她尊敬有加。林蕊就更不用说了,直接以小辈自居,事事以她为先,甚至提议说自己搬出沉水院,去别的院子住。 苏氏自然说不用,人看顺眼了,倒也不是特意介意对方住哪里。总归林桀只是有个妹妹要照顾,又不是有个外室,比其他那些风流浪子强多了。 林桀每日去上朝了,她一个人在府上还闲得慌。 林蕊性子温顺,苏氏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久而久之,苏氏也觉得这日子过得称心如意。 只是在林蕊这里,就不完全一样了。 苏氏再怎么和善,毕竟是高门贵女,不可能和她一样的敏感心思。 苏氏为人也淡淡的,除了对林桀,跟其他人说话时隐隐有种高人一等的傲然。 但林蕊觉得这样已经很好,这样的日子,她很满足。她在努力地融入这个家,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9. 十五那日,正好林桀休沐,便同苏氏她们一同去礼佛。 叁人乘着马车去的。车内宽敞,林桀闭目养神,端坐在对面,苏氏则坐在林桀的旁边,依偎在他身上。 林蕊偷偷看两人一眼,在被发现之前又连忙转了目光。 她撩开车帘,见外面人山人海,感叹道:“这么热闹。” 林桀睁开眼,说:“今日皇商入京。” 原来如此,林蕊细看,果然路旁有许多小贩摆摊,周围百姓围做一团,想必是在看稀奇,从各地带来的新鲜玩意儿,也随皇商一同入了京。 她正想看有些什么东西,对面苏氏皱了眉,靠在林桀身上,细嫩纤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娇声道:“外面吵得慌。” 林蕊马上拉上帘子。 林桀扶着苏氏,安抚道:“马上就到了。” 叁人入了寺中,因着苏氏之前有供奉,还有林府的招牌,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苏氏说要听住持讲经,顺便再求个签。 林蕊本想一同去,苏氏道:“人多了就不灵了。” 于是林蕊只好在外面等着。 林桀对鬼神之事不置可否,自己绕到旁边去闲逛,当即只剩下林蕊一人。 10. 后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以为是林桀,转头一看兄长不在。 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蕊娘。” 人群中,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陡然往后退了一步。 “张挺?你怎么在这里?” -- 5. 11. 张挺一把拉她进旁边的僧房里。 这里香客众多,林蕊想着苏氏在里头,若是她惊叫起来,反而徒生事端惹人瞩目,便皱着眉头轻微挣扎了一下,跟着进去了。 而且张挺的力气很大,也由不得她不进去。 此时距离她离开张府,已过了叁个月。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高高在上,甩了封休书给她。 现在张挺和叁月前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瘦了些,穿着低调许多,眼窝深陷,像是奔波劳累过度,但也衬得人更加干净规矩,去了脂粉堆里打滚后的油腻。 他说:“我是跟着董爷子他们过来的。他们在后面同人说话呢。” “阿蕊,你如今过得可好?之前……是我错了,说了些气话,这几个月来我都在想你。” 张挺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放开她的手,目光像蛛丝一样粘在她身上。 这段日子在林府上吃好喝好,林蕊气色渐渐红润。 苏氏为着体面给她裁了几身衣裳,虽不是张扬的样式,但衣料足够好,配上几件精致的首饰,瞧着不像落魄的妇人,倒像是大家的小姐。 张挺是做布料生意的,眼睛尖,一下就看出来。他还看见她头上几根簪子,都不是便宜货。 他捏着她的胳膊,陡然用力,皱眉道:“你是……给人做妾了?” 不然怎么会在京城?又怎么穿着这么好的衣料,戴这么好的首饰? 初时,被张挺拉进来,林蕊只当是被野狗咬了一口。张挺说着那些话,她面上是听着,实责盯着窗下浮动的尘埃发呆。 可说到这一句,她实在是忍不了。 “荒谬。” 林蕊气得脸色发白,甩开张挺的手,却发现张挺用了死劲儿,根本挣不开。 他急切道:“是不是?” 林蕊偏过脸,根本不看他。 她不回答,在他看来就是默认了。 张挺只觉怒火攻心,还觉得自己的男人尊严被挑战了。 他瞪着她:“你怎么这样不知自爱?就为了几个钱,把自己卖了?别人有几分真心,会像我这样念着你吗?” 他说“卖”。 林蕊盯着他,只看得他嘴唇一张一合,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她的丈夫是这么个人? 她从前每日翘首以盼,只希望他能早点回家,在最好的年纪尝尽了深闺寂寞,结果就是为了这么个人。 他还休了她。让她没有家,丢尽脸面。 尽管这个家空寂寂的,那也是她用尽全力,委屈求全想要守护的。他就这样轻飘飘的将一切摧毁了。 一种尖利的恨涌上心头,如果可以,她想现在就叫他叫去死。 但是她怨恨的眼神不到一秒就被尖叫代替了。 他强自把她拉进怀里,臂膀如铜墙铁壁,将她桎梏于身前,火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膝盖顶进她的双腿。 “啊!”她惊慌的喘声像一个小小的水花,那么微弱,一下就消失不见。 张挺是个强壮的男人,一个男人要制服一个女人有很多种方式,他就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也是以前他惯用的。 他是男人,做这些事情轻而易举,不需多言。 孤男寡女,这是万万不合适的。 但她是他从前的妻子,就算现在给别人做了妾,在张挺心里,那也是他的所有物。 她冷冷笑:“你同从前也没什么分别。” “我怎么?比那些老头子还好吗?你肯给那些人,不肯给我?”她这冷淡的神情让张挺越发动怒。 张挺搂她的腰,指尖掠过那纤软细滑,闻到她脖颈上幽幽香气,忽地起了淫兴。 他这段日子为了随皇商进京,极尽讨好之能事,处处忙碌跑腿。董家的老爷子为人古板正派,他不敢提那吟风弄月的事情,只好生生忍了半月。 如今忽然遇见林蕊,还瞧她脸色莹润,神情从容,不似从前落寞,越令人起了兴味。 他把她按在自己身上,手指往下而去,探到私处摸了一把。 “乖乖,想我了吧。” 张挺长得人模狗样的,下面那根凶器也不逞多让。他抓了林蕊的手,让她摸自己的身体。 林蕊感到屈辱,但她仅仅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就没动了。因为她知道挣脱不了,索性懒得挣扎。 被野狗咬一口,和咬两口,在她看来没什么分别。 “别装了,你这里都湿了。” 张挺极擅风月,配了张俊秀的脸,更是无往不利。 “真骚。” 他弄起妇人来的手段林蕊根本招架不住,没一会儿腿就开始打颤,只能虚虚喘着气,脸颊绯红地靠在他肩膀上。 她整个人都在失神。 上次夫妻房事,是一年前,还是更远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 也不知道见识了那么多美色的张挺为什么还有兴致对着她发情。 但不可否认,她很久没碰过男人了。 一直以来的躁动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她知道,他是负心薄幸之人,可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步。 真的是,太久没有了被拥抱,被抚慰了…… 她其实很脆弱,很需要这样虚幻的安慰。 12. 初成婚时,她腿颤得半天没下床。 张挺比她更了解男女之事,也带领她走进完全不了解的另一个天地。 在性这方面,他做了完美的典范。 张挺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对房事有种执迷的热情。 他不要脸面,去街坊的犄角旮旯里,专找些教人如何淫弄妇人的手段,全部用在她的身上。 什么羞耻,男人的尊严,在他那里是没有的。他可以趴在她腿上,像一条狗一样,仔细钻研如何能弄得她喘息连连,并以此为乐。 只是后来,这种热情在某一天就消退了。 消退得莫名其妙,无影无踪。 她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深闺寂寞。 寂寞每多一分,渴望每多一分,她就多怨他一分。 每一个晚上,月凉如水,只剩她自己,指甲划在凉席上,连有几道纹路都数得清清楚楚。 后来,林蕊听说,他在吟花楼包了一个月的场。 她依旧只能等在家里,等他回来,渴求他哪一天能想起她来。 张挺用进入她的那一根器具,指挥棒一样控制着她,拴着她,让她离不开,甩不掉,沾上就只能乖乖听话。 直到后来,他休了她,她如同被打了一个赤裸裸的耳光,满面羞愧,才恍然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 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呢? 更可笑的是,她现在依旧屈服于此。 13. 张挺没直接进入,而是用手指挑动她,他用中指摸索到柔软的边缘,那里已经春水泛滥了。 林蕊无力地被他搂着,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被弄着。 忽然,一道炫目的光线投入房内。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林蕊眸子水润,还带着迷蒙的春情,没想到竟来了人,一时惊慌想躲。 结果待她看清那人的脸,只觉血液都凝固,脊背阵阵发麻。 俊逸的脸庞,坚毅的眼神,不是林桀是谁? 林桀脸色沉沉,脚步带风,“啪”地一声关上门,扫过来的那一眼似寒风利箭。 张挺本想继续,似也发现不对了,怀中林蕊脸色苍白,嘴唇微动,肩膀也在发抖。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被人撞见,撞见的人还是林桀,他会怎么认为? 简直无法可想。 张挺正奇怪着,一回头,迎面被揍了一拳。 这一拳来得极狠,仿佛是用了杀劲。 张挺直接懵了,捂着眼睛摔到地上,半天没起来。 林蕊被这样的林桀吓到了,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木桌上。 张挺嘴里不干不净地喊:“草!老子教训婆娘,你是哪里来的莽汉管闲事?” 他看不清林桀的模样,就算看清了,恐怕也不记得了。 当初也只是他去林府上求亲的时候,见过大舅哥几面,后来过了几年,早就没有交集。 张挺想起身反击的时候,一声闷响,耳朵嗡嗡叫。 原来又是一拳,他头脑一阵眩晕,连思考都几乎停滞。 张挺堪堪想到,是不是林蕊的金主派了打手看着,他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这群打手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他终于感到恐惧,撑着破布一样的身体,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爬,死命远离那人的方向。 林桀认得张挺,知道是此人负了自家小妹。 方才他在外面寻林蕊不见,听见这里面一声惊呼,便赶进来,谁想到能见到这场面。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家人受欺辱,尤其这人还是林蕊。保护她,是他天然的习惯,从幼时起就是如此。 沿着窗户过来的时候,他就听见里面人说些淫言秽语,心中一沉。 打开门,便见张挺压着林蕊,林桀只觉得周围的人声,风声,全部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血液沸腾的奔涌,怒火在胸口喧嚣。 他想弄死这个人,大步走过去,当即就是用了十分力。 张挺此人贪花好色,人品不端,只知欺软怕硬,根本就没有必要跟他讲道理。 后来看见林蕊瑟缩地站在一旁,全无血色,怕吓着她,他才留了手。 “再让我看见你纠缠她,你就别活着出这京城了。”林桀眼神狠戾,贴着张挺的耳边道,然后像拖死尸一样拖着张挺的领子,把他拖到门口丢出去,“滚。” 林桀回头看房内。 林蕊低着头,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她的衣衫是乱的,发髻也散落了,其实刚刚是可以整理一下的,但是她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身体是僵硬的,恐惧大于一切。 林桀看到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同张挺约好的?佛门净地,伤风败俗。 林桀本来是好心收留她,结果却看到她在这里与人幽会,怕是也是要冷了心。 再者,她也从未想过这样尴尬的、情欲的一幕会被他看见。 林桀站在她面前,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一阵沉默。 她大了,不是小时候的她了,身体已经有了玲珑的曲线,会被狂蜂浪蝶惦记。 可在他眼中,她始终是他的小妹,无论怎样,他都会保护她。 那些情爱痕迹还未消退,林蕊只觉得身上一寸寸被火炙烤,皮肉绽裂,羞耻不堪,如同被扒了衣裳。 绝望一点点滋生,就当她眼泪快掉下来的时候,一片温暖落在了身上。 林桀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遮住了她身上的痕迹。 林蕊微微往后一缩,没敢抬头。 林桀上前一步,背着光,低头替她系上领口的带子。 他轻声道:“别怕,一会儿,我同你一路出去。” 林蕊惊讶,这意思……他是相信她的? 不仅相信她,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暖而幽深的檀香味笼罩了她,不知是披风上的,还是他身上的。 心中的忐忑忽地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种隐秘而欢快的情绪。 所有的担忧消散,她知道,在他身边,她是安全的。 -- 6. 出禅房前,林桀拉住她。 他的大掌沉稳有力,肌肤相触部分是烫的,她半边身体泛麻,滋滋火花开始冒。 他要……干嘛? 林桀朝她走了一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笼罩而下。 他身形高大,比起张挺还高出一截,挡住外面光线, 林蕊一个颤抖,没动。 他离得好近,她抬头就可以看到他清冷的眉目,但是她不敢。 林桀的手指落到了她的鬓发上,替她绾起耳边碎发,低声道:“你这里……乱了。” 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人,鲜少有温柔的时候,可现在这样子,像是怕弄碎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方才的惊魂退去,剩下的就是羞赧。 她那种模样被他看见了,他没有质问斥责,反而替她整理发髻。 林蕊脸上发烫,道:“是吗?我看不见。” “嗯。”他说着伸手去够她的耳环,“还有这里。” 耳环是银质的,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扯出。 他没替人戴过耳环,只能自行摸索。 他食指捏着她的耳垂,另一只手按住耳环的一边,试图让缝隙穿过耳洞,只是不得其法。 林蕊一个激灵,忙道:“阿兄,还是我来吧。” “别动。”他沉声道。 她于是不敢动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他似乎有些苦恼,但是并没有向她求助,在他眼里,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是需要一点技巧,不能把她弄疼。 为了看清耳洞,他低下头端详,离她的脖颈只有一拳之遥,温热的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 她脖子上起鸡皮疙瘩了。 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林桀说:“马上就好了。” 她却没有因此放松。 耳垂软软白白的,像一块白豆腐,在他的指尖,微光浮动下,似乎可以看到她身上的寒毛。 他看到耳环的样式,一朵小小的兰,微微吐露的花苞,朴素的样式,温婉又简单,就像她一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但林桀就是注意到了,多看了两眼。 尽管这耳环根本称不上时兴,也与贵重无关,可他莫名觉得那小小的兰花很好看, “好了。” 禅房里没有镜子,否则林蕊一定可以看见自己面上的绯红。 林桀淡然的目光扫了一下她的脸,然后退了一步。 “走吧。” 看着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苏氏应该已经听完讲经在寺外等着了吧。林桀想着,回头一看,林蕊并没有跟上他。 林蕊怯怯的,不敢抬头看他。 林桀见她不动,以为她是刚刚被张挺那个混账吓到了,于是过去揽住她的肩膀。 “蕊娘,别怕。” 他很少用这样温和和哄孩子的语气同她说话,那是很久之前,小时候才会有的。 她的脸又红了,只是他看不见。 他身上的气息太近了,让她紧张。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林桀只认为她受惊了,没想那么多,搂着她的肩膀,像夹娃娃一样带着她往前走。 她像被推着似的,脚步往前走,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差点被绊倒。 林桀回头看她一眼,感受到掌下的纤细的骨骼,像是还未发育完全的雏鸟,他只要用些力气就能粉碎。 “你太瘦了。” 林蕊眼神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是。” “回去让你嫂嫂给多补补。” 他的语气十分坦然,目光清正,直视前方,步伐微微加快,似乎是为能早点见到苏氏。 她那颗扑腾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跳不动了。 “是。”她想了想又道,“嫂嫂待我很好。”声音有些干涩。 林桀随意点头,苏氏的好他自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无论怎样面上功夫是会做足的。 * 出了佛光寺,苏氏早已在马车上等着了。 上车时,苏氏嗔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在门口也不见你们。” 林蕊看了哥哥一眼,没立即说话。 张挺的事情毕竟是丑事,她羞于启齿。 林桀眼睛都不眨一下,答道:“路上碰到熟人,交谈了几句,顺便带蕊娘在周围走走。” 苏氏便没说什么,丈夫说是熟人,那必然是在官场上的人了,男人在外面应酬,在她看来是十分正常的。至于林蕊,小门小户的姑娘,让她去长点见识也是应该的,有丈夫带着应该也不会丢脸,她很放心。 林桀上了车,回头伸手向林蕊:“上来吧。” 林蕊本想说自己来,看了下那低矮的脚踏,又看看他宽厚的大掌,顿时放弃了,就着林桀的手上了车。 她偷偷看了苏氏一眼,发现苏氏根本没注意,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又猛地惊醒。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管苏氏怎么想? 她坐在林桀夫妇的对面,看着他们轻声交谈。苏氏讲起白日里听经的心得,侃侃而谈,林桀手中拨弄着玉石手钏,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应两句。 林蕊挥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情绪,撩开帘子,看外面的街市。 白日摆摊的小贩早已收活,街上行人零星,夕阳西下,天空一片暖橘,夹着一丝暮色。 一阵风吹过,林桀忽然觉得听不见苏氏讲话的声音了,他看见对面的林蕊。 夕阳给她的脸庞染上一层别样的红,她的脖颈纤细,掀起车帘的手指纤细,整个人都是纤细的,像极了天边丝丝缕缕绚烂的云彩,又让人想起夏末微弱的星子。 还有她耳垂上那朵,小小的兰。 他的视线定格在那里,久久未动。 马车辘辘而行,林蕊回过头来时,林桀已经在闭目养神,苏氏靠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天色已经擦黑,行到了林府前,下人来牵马,摆上脚凳。 “到了。”林桀轻轻拍了苏氏一下。 他先下车,这回林蕊没让他扶,而是自己踩着脚凳,摇摇晃晃地下去了。 林桀也没坚持,去扶后面的苏氏了。 苏氏一下来,就软在林桀怀里,娇声道:“今日太累了。” 林桀安抚地握住苏氏的手,说:“马上就回去休息了。” 苏氏同他咬耳朵:“你陪我。” 当着下人的面,林桀虽没说什么,可也没拒绝,握着苏氏的手更紧了。 林蕊咬着唇,盯着两人,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正常。 * 回了沉水院,霜儿笑着迎上来:“姑奶奶走累了吧,奴婢已经备好热水。” 林蕊心中黯然,随意点下头。 霜儿拉了屏风,过来帮她脱衣。 脱到披风时,霜儿道:“咦?这不是老爷的吗?” 林蕊才想起,之前林桀给她的披风并未还回去。 “哦,那是寺中太冷,阿兄借给我的。” 霜儿挽起披风,贴心道:“奴婢帮您洗了还去吧。” 林蕊顿了一下,却道:“不着急,过几天我自己还吧。”又补了一句:“你放那儿吧,别沾了水。” 主子发话,霜儿自然没有不应的,当即听话地将披风放在桁上,去给她拿帕子、澡珠、香露了。 待到梳洗完毕,霜儿走了后,林蕊就着一头湿发,慢慢走过去,将披风拿下来。 这是一件深藏青色的暗纹锦缎披风,手指摸上去,丝滑冰凉,里头夹了层棉,软又暖,似乎还残留白天的味道。 她把披风拿到床上,把自己深深埋在其中。 分不清是檀香,还是她身上香露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心跳加快,血液沸腾。 啊……这是哥哥的气息…… 她把披风盖在身上,吹了蜡烛,周围一片黑暗,滋生出杂草丛生的欲望。 一件披风,在她的掌中变形,聚集又散开,撕扯又舒展,最后被她夹到了腿缝间。 张挺白日弄她的感觉又回来了。 海潮汹涌,浪花一下下拍打岸边,她在黑暗中睁着渴求的双眸。 今夜,他肯定宿在苏氏那里。 他会怎样?她很想知道。 -- 7. 今夜,府上睡得早。 潮湿的浪涌已经恢复平静,林蕊额上都是汗,碎发贴在颊边。 屋里已经熄灯了,她掀开热气蒸腾的被子,悄悄下了床。 绣鞋穿上,一步步往窗边走去。 从西窗这边望出去,左右两边的院子都看得清楚。 守正轩在左边,正院在右边。此时,右边还亮着灯。 果真是宿在苏氏屋子里了。她手指扣进窗柩格子里,微微收紧。 其实这个时候悄悄出去,并不会有人发现。 林府上清净,下仆们作息规律,不会起来巡夜。就比如霜儿,她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发出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当是睡熟了。 旁边这扇门,她轻轻就可以推开。 林蕊感觉自己像只鬼魅,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没有立即开,而是盯着那黑漆漆的门框站了一会儿。 之后,她用脚尖轻点了一下门框。 门开了,发出“吱嘎”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外面的冷风一下吹进来,掀起她的裙据。她没有立即出去,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这期间,霜儿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夜风清凉,吹到她脸上,发丝遮住眼帘,她如梦初醒般,忽地后悔起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 风没有停,林蕊握住门框,感受到脸上的微凉的温度,终于狠狠心,关上了门。 不要想,不要想。 她回到屋内,坐在桌旁,从壶里倒了一大杯茶。水已经凉了,她先灌了一大口,然后握着瓷杯慢慢细酌。 霜儿始终没有醒来。 林蕊在屋里喝了大半夜的茶,直到天色微微泛明,虫鸟声渐起,才慢慢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到床上。 床上的被褥是冷的,但相比她皮肤的温度显得温暖。她把那件披风丢在一旁,脸埋在枕头里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去同苏氏请安。 只是今日去的时候,林桀走得早,只留下个匆忙的背影。 林蕊回头,看到他提起朝服下摆,迈上了车,马车很快在晨雾中远去,留下一片辘辘声。 林蕊进了屋,去同苏氏说话。 见她还未早膳,苏氏便请她用了些轻软的糕点。林蕊谢了,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大多时候是苏氏在说,林蕊在听,她就静静坐在那里,像临水的一朵娇花,苏氏说什么她都微笑附和。 一般时候,林蕊坐一会儿就走了,可今日,林蕊似乎忘了时间。 苏氏都说得口干舌燥了,结果发现她盯着旁边的一个花瓶,手上捏着帕子,似乎在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妹妹似乎脸色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会儿?” 苏氏几番暗示,林蕊才反应过来。她起身,挤出一个笑容:“昨日是有些失眠,我就不叨扰嫂嫂了,先回去休息。”苏氏又是好一通关怀,送走了林蕊。 出了门,林蕊望着这间正院,它白天的样子,清闲而温和,周围种着一圈花草,鸟鸣不绝,充满生机,不像晚上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慢慢走回沉水院,她脑子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间,林桀下朝了,苏氏迎上来嘘寒问暖,偶然说起林蕊,苏氏道:“今日妹妹过来时,我瞧着脸色不好,让她回去休息了。” 林桀喝茶的手一顿:“她怎么了?” “说是昨晚失眠。我就想着夫君你也是很晚才睡,是不是林家人都这样?”苏氏玩笑说了一句,帮林桀脱下朝服。 “我那是为了处理公务。” 林桀想起昨日妹妹被张挺骚扰的事,终究不能放心,捏着瓷杯的手指微微用力,过了会儿道:“你平日无事,就多带妹妹出去走走,让她放松下心情。” 苏氏想着林蕊一个被休弃的妇人,带她出去行走不是被人耻笑吗? 她装作不懂:“爷,妹妹喜静。” 这回林桀倒是没有强硬要求。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是,她是喜静。” 叁人一同用晚膳的时候,席上一片安静。 林蕊坐在林桀旁边,她在盛汤的时候,不小心洒出了,溅到林桀身上。 她连忙道:“对不住!” 汤是烫的,她没敢抬头看林桀的脸色,他胸前的衣裳湿了一片。 “哥,我方才手没拿稳。”她掏出手绢去帮他擦。 林桀没有怪她,只是接过她的绢子,道:“我来吧。” 他的手碰到了她,普通的温度,她却感觉被烫了一下,手一下缩回去。 这回林桀也问她了:“昨夜没休息好?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蕊抿唇道:“是,夏季蚊虫多。” “哦,”林桀眼神未动,“你那边临水,是这样的。晚上点蚊烟吧。” 林蕊就没说话了。 回了院子,霜儿嘟囔着抱怨:“昨日那件披风怎么不见了?” 她每日的任务就是收拾屋子,管理小姐的东西,多一件少一件都要有记录的。 林蕊脚步一顿,道:“哦,我收到柜子里去了,你不用找了。” 那件沾了污秽的东西,最好他永远都想不起来。 当晚,所有人都睡熟了,林蕊悄悄起身。 夜色静谧,她看见正院亮起灯火。 他这两天,每日都宿在苏氏屋子里。 外间,霜儿已经睡熟了。 林蕊轻轻推开门,这次是慢慢的,精心计划好的,门框没有发出一点刺耳的声响。 夜风扑面而来,她暗暗踏出第一步,然后小心关了门。回头看了一眼霜儿,还睡着,很好。 出来了之后,就自由多了,脚步一点点轻盈起来,到最后,风呼啸过耳边,她跑到了正院。 奴婢门都睡在外间,窗户那边倒没有人管。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慢慢靠近。 屋里是亮着灯的,越来越近,她听见了里面男女细微的声响。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听到了男人的喘息,急促而充满欲望,让她的心忽地颤了一下。 这是…… 林桀。她的哥哥。 她贴在墙边没有动,感到震撼。 他白天是严肃而冷淡的,但是在苏氏这里,他是热情的,充满生命力,充满欲望的,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分别呢?实在是令人震惊,又不可捉摸。 渐渐的,她感觉到心里某种钝而细微的疼痛。 林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并没有在那里待很久,只是听了几声,然后就离开了。 她甚至感觉刚才听见的是幻觉。 今日她早早上床了。霜儿依旧睡着,对此一无所知。屋里的蚊香烧了半截。 她闭上眼,陷入黑暗中。 林蕊做梦了,梦里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身边的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是她的男人,但不是张挺。 他覆身过来,亲了她的脸。 他叫她:“阿蕊。” 锦绣被里,春宵梦里。他从上而下地压着她,贯穿她。 热的汗覆在眼睛上,他是那么熟悉,然而具体是谁又不知道,只听得声声喘息在她耳边,微妙地让她很兴奋。 她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幽蓝,天未明,还在夜里。正是意识朦胧不清,理智还未回笼的时候。 她起身,翻出藏在床垫下的披风,把自己围在里面,深深呼吸,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又将东西夹到两腿缝间,闭上眼睛。 梦里,现实里,交缠混乱。最后,她想象着他在身边喘息,到达了顶点。 余韵散去,一片黏腻,她觉得自己要渐渐坏掉了。 其实,不去想到底什么意义也可以。 她只是比从前更想看见林桀,比往常更沉默而已。 她会早早去正院门口等着,希望他路过的时候,偶尔会同她说一句话。他也确实这样做了。林桀是一位负责的好兄长,绝不会冷落怠慢自己的家人。 他常常问她过得可舒心,还有什么想要的。她就简单的回一两个字,然后两个人之间是无限的沉默。 表面的沉默并不能掩盖她的心越来越翻涌的事实。她蒙着脸,偷偷去了风俗店,买了一根玉势。 玉势放在盒子里,放在她的枕下。然后夜里进入她身体里,给她一种虚无的满足。 -- 8. * 朱雀街,林府后门,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朝里张望着,看门的小厮都很警觉,等林桀回来,就马上去汇报。 “……晃悠了两天了,还悄悄朝旁人打听林小姐的事情,奴才瞧着不妥……” 林桀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立刻有数,脸色冷了下来。 张挺,好啊。还敢来找他的小妹。看来上次是没把他教训够。 佛光寺一事之后,林桀也疑惑张挺怎么从青州来了京城,后来一问才知,是巴着皇商董氏一族来的。正好董氏一族去年上缴的税金有些猫腻,圣上恼火着呢,如今可算是栽进他手里了。 林桀让属下过来,吩咐几句,打算从源头上断了此人的念头。 苏氏没带林蕊去马球会,倒是去周围逛了下集市,游了灯会,还去泯河上划了船来。 这日回来时,苏氏正同林蕊说笑,两人下了马车,一男子忽然从旁边窜出来,叫着林蕊的闺名:“蕊娘!我好想你!” 周围下人站了一圈,苏氏怕惹上疯子,连忙后退了一步。 林蕊僵在原地,因为她听出了男子的声音。 张挺拉住她的胳膊:“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我的!” 林蕊看着旁边神色各异的路人,大感羞窘,想挣脱张挺:“你快放开!” 苏氏盯着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用帕子掩面,似乎很难以启齿的语气:“妹妹,你们这是……” 林蕊不想撒谎,可若是说张挺是前夫,怕是更令人误解。 “嫂嫂,你不要误会。我同他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好心肝,我从青州追你到京城,追得我好苦啊!” 当初是他休的她,现在却说自己深情款款。林蕊不知道张挺犯了什么毛病,大白天的说些梦话,她猛地瞪向他,张挺眼神缩了一下。 但随即,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胆气壮了:“娘子,你就不要任性了,随我回去吧。” “我已经说了,同你没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说完,众目睽睽之下,张挺一把抱住林蕊。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家丁不知事由,见苏氏还站在旁边没说话,本来想上前的,也止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轻薄,周围人仅仅是看着。 林蕊尖叫一声,拼着力气朝张挺的手咬下去,由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张挺懵了,他本也是听说自家姑爷如今当了官,想着通过林蕊前来巴结一下,自己以后的路子不就有着落了吗? 可谁想到上次在佛光寺半推半就的林蕊,如今却这么烈性了。真是晦气。 林蕊红着眼睛,看了周围一圈的人,一语未发,独自一人入了林府。 下人们自觉让了条路给她。 苏氏像是被吓住了,扶着马车半天没动。 * 林桀回来时,已经是戌时了,为了结董氏偷税的案子,他和同僚点着灯火赶卷宗,可哪里想到,一回来就听说林蕊被欺负的事。 等听清楚了细节,他脸色铁青:“张挺人呢?” “跑、跑了……” 林桀都要气笑了,当面辱了他林家的人,竟然就这么给放跑了? “夫人没事吧?” “夫人倒是没事。” 林桀越想越奇怪,去正院问苏氏,她当时应该也在现场。结果一问,两人就吵起来了。 苏氏在正院摔了几个瓶盏,还隐隐传来哭声。 “若不是她,咱们府上哪里会招惹上这样的流氓?” 林桀平日最是温雅,从不对人大小声,但他也有逆鳞。家人,是他不能触碰的底线。 他难得发了火:“你既在旁边,为何不阻止?” 苏氏抽抽噎噎:“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敌得过他一个大男人?” “周围那么多家丁,难道是死了吗!好歹说一句话啊!” 他拂袖,一把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哗啦啦的一片,心惊肉跳,下人们噤若寒蝉,纷纷跪在一旁。 苏氏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连眼泪都忘了流:“我、我忘了。” “我对你,实在是无话可说。” 林桀气得脑仁疼,喝了一大壶茶。 等冷静下来了,才低声道:“妹妹于我有恩,当年若不是她把聘妇的银子给了我,我连上京的路费都没有。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夫人,你若真心对我好,就对妹妹好。蕊娘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不容许谁看轻她,更不许谁伤害她。” 一字一句,他是捏着拳头,浑身的肌肉紧绷着。 虽然他没有打人,但苏氏感觉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 林蕊病了,回了沉水院就再也没出来过,说是染了风寒。 大夫来看过,开了不痛不痒的几副方子。 林蕊每日按时喝了,却没见好起来。因为病着,就没再去正院请安。苏氏也没说什么,只差人送来各种补品。 林蕊就每日坐在临水的窗台下绣花、看戏折子。 门轻轻地敲了叁声,林蕊望过去,看见缝隙里一片藏青的衣角,知道是哥哥来了。 “请进。”她放下手中绣绷子,双手乖乖放在膝上,低着头,细碎的刘海散下来,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 Ⓢёωёωù.cóⓂ 9. 林桀今日休沐,穿着比较随意,一身浅青迭云纹的衫子,腰间系着一对通透云纹玉佩,长发用一根锦带系着,披在肩头。 他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先朝屋里瞥了一眼,见她坐在窗下,神色尚好,才松了口气,缓缓推开门。 “蕊娘,我来看你了。” 门开了,带着外面夏末的暖风,他一步步朝她走来,最终停在她面前,浅色衣袍下的皂靴映入眼帘。 她的心又开始跳。 可她不该,也不能让他看出来。 她葱白的右指紧紧攥住左手的指尖,尖尖的下巴低着,碎发掩住了眼眸。 “兄长请坐。”⒳sγцsんцщц.©оⓜ(xsyushuwu.©oℳ) 林桀看着她这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是他的错,没有保护好她,她千里迢迢过来投奔他,他却没有担当好兄长的职责,让她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在自己家里还如此紧张。 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两人已经好多年没说过话了,生疏不少,连张口都是踌躇。 他尝试着搭话:“这几日,风寒可好些了?” “多谢兄长关心,前几日大夫已看过,又有嫂嫂送来的许多补品,我现下每日服着药,渐渐的看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他,言辞看似和气,却如一道软墙,将他拒之门外。 林桀心下微叹,他是知道妹妹的脾气的,越是生气,越是平静,但若是置之不理,恐怕两人间会越发疏冷。 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里面是几迭精致的点心。 林桀握拳轻咳了一声:“这是我早上去五芳斋买的,还热着呢,你尝尝。” 他很少哄女孩,苏氏不需要他哄,小妹懂事,没让他操过心,所以到了这种时候格外局促。 见她没动,林桀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干巴巴地道:“试试吧,你不是爱吃桂花糕吗?” 或许是觉得她行动怯弱,他夹了一块,喂到她的嘴边。 林蕊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真的喂她,顿时脸上微烫,瞪大了双眼,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他的眉眼锋利,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冷硬坚毅,像是冬日落满雪的山峰,但此时温和的同她说话,倒是春风般平易近人。 林桀没有觉得任何不对,他的手举着,示意她过来。妹妹病了,他喂她吃东西是很正常的。小时候他不知喂过她多少次。 林蕊脸红了,因着苍白的病色,并不明显,她迟疑着靠过去。 他看着她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一口,雪白的腮帮子鼓起,慢慢咀嚼,像只可爱的兔子。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到她鬓边几缕散落的碎发上,又落到她左耳的耳坠上。 雪色的耳垂上缀着一朵小小的兰,跟那天一样。 他顿了一下,将目光收回,指着糕点:“还剩一点。” 林蕊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了,倒了杯茶掩饰此刻诡秘的心情。 林桀不想浪费,于是剩下的自己吃掉了。 林蕊手揪紧了裙子,有些怔然。 他的表情十分坦然,坦然到她生不出一丝任何别的念头。 应该……只是习惯吧。 哥哥从小就节俭惯了。家里的剩饭剩菜,她不爱吃的东西,都是他解决的。 “还挺甜的,”他说,“好吃吗?” 林蕊喝着茶,一双眼睛透过缝隙悄悄看他一眼,模糊不清地说了声:“还行。” 吃完糕点,林蕊虽没说什么,但是莫名的,林桀感觉到她心情好了些。 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他就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不管她是开心,沮丧,兴奋,什么都好,他是个敏锐的人,不动声色,却可以轻易看穿她表面的伪装。 从前家里贫穷,林蕊六岁后就请不起嬷嬷了,父母都病着,于是一直是林桀照顾着她。她的辫子是他扎的,衣服是他洗的,饭是他做的,她一噘嘴,他就知道什么意思。虽然是长大了,但少时的默契还在。 林桀猜想,可能是送她喜欢吃的东西起了效果。他的小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跟她小时候一样,她虽然也有生气的时候,但总舍不得让他担心。 这样想着,他心下又柔软了几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硬,林桀也放开心胸同她聊起家常。 他刻意没问她这两年的遭遇。 关于张挺的事情,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那个混账伤她一次就够了,他不愿再惹她伤心。 临走的时候,林桀忽然想起一般,回头道:“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林蕊一怔。 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他”是谁。 两日后,传来皇商董氏一家被查抄的消息,董家树大根深,连带着拔起许多蛀虫。 霜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同林蕊八卦着:“听说抄家抄出了个地库呢,里头全是金子!啧啧,搬了一天一夜才搬完,街上的人都去看呢!这还只是董家在京城的财产……” 那董家本是太后举荐来的,结果出了这样的纰漏,岂不是打自家的脸? 圣上龙颜大怒,下令严查,一杆子收受贿赂的都全部打死。张挺自然大喇喇的列在其中,家产充公不说,直系族人全部充入奴籍,流放叁千里,到了那些苦寒之地,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两说。 林蕊听霜儿说完这些,奇异的是心中并无太大波动。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中静静绽放的莲花,感觉心中空空的。 张挺,这个她爱过,恨过,纠结了几年,掌控了她一生走向的男人,就这样轻飘飘的离她远去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不会再当着众人的面欺辱她。 但曾经有过的伤疤,始终都在那里,不会轻易消失。 现在林蕊不必去同苏氏请安,每日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叁人也不在一处用饭。 从那天起,林桀每日都会来看她。 休沐的时候,他可以早上来。上朝的时候,他就用过晚膳再来,每天总是要陪她坐一会儿,说一会儿话。 她面上虽不显,却隐秘地为他的到来而开心。若能一直如此,好像被张挺欺负一下,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就像是一种交换。 和恶鬼的交易,一般不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他给她带各种东西,街市上的小玩意儿,可口的糕点,女子的首饰胭脂,好像是走在路上,看见什么想起她来,就给她带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林桀从前没怎么觉得,但现在妹妹病着,他有了要照顾的人,为了让她快些好起来,自然就要多上点心。 有时候坐在酒肆和同僚说话,走在繁华的街市上,一个微妙的晃神,他就会想起林蕊来。 一日回府的路上,他坐在马车中看见酒肆外一个卖花女,篮子里提着一捧半开的茉莉,香气幽幽传到他的鼻尖。 他忽然道:“停车。” -- 10. 一捧茉莉。 素白花团被绿叶簇拥在中间,小小的花苞,淡淡的馨香,拢在怀里,像是抱了一整个夏天的风。 团山要帮他拿,林桀没让。 “就这么一会儿,不碍事。” 马车辘辘驶向林府,怀中芬芳馥郁,扑了满鼻,车帘时不时掀开一截,暖熏的风融了进来。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云彩迭成片片鱼鳞,像被火炙烤过一般,细细的彩带飘在云端。 在前面赶车的团山指着天边:“爷,您瞧,多好看!” 林桀难得微笑,点头道:“嗯。” 那天,她也是坐在这里,靠在窗边看云彩。 她看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她穿那身浅碧的襦裙,纤细玉白的手指撩起车帘,尖尖的下巴,侧脸轮廓渡了一层暖橘的光晕,素白耳垂上缀着一朵浅绽的兰,碎发被晚风带起弧度。 之前偶然一瞥的,明明不应该有什么印象的细节,此刻却执拗地钻入脑海。 夕阳余晖渐渐沉没,无垠的天际浸了苍蓝,点点寒星跃出,他怀中茉莉幽幽,越发沁人心脾。 等到了林府,天色已擦黑。 团山牵了马,掀开车帘请林桀下来。林桀不用他扶,自己跳下来了。 东边的角门开着,几个小厮婆子早已候在那里,见林桀下车,笑脸迎上来:“爷回来了。” 这下掀帘子的掀帘子,拿披风的拿披风,递水的递水。 林桀匆匆点头,并不停留,怀中这捧茉莉,她定会喜欢,这样想着,越发脚步生风。 过了垂花门,到了中庭,迎面而来一声娇呼。 “夫君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林桀脚步生生停了,他这才注意到,今日苏氏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百蝶穿花裙,珍珠锈罗襦,满头的钗钿衬得人肌肤胜雪,富贵仙子一般。 苏氏身后站着林蕊。林蕊笑着同苏氏恭贺生辰,又送上自己绣的荷包。苏氏笑着应了。 林蕊前几日还病着,如今却一改往日素淡,没穿冷色的衣裙,换了身绯色的薄裙,唇上点了口脂,颊边胭脂淡染,头上两根银簪,腕间一串蓝晶。 没有一个是他送的。 林桀忽地意识到,这段日子,明明他送了好些脂粉首饰,可她从未用过。 苏氏惊喜地看着他怀中的茉莉:“这是给我的?” 苏氏身边的嬷嬷脸笑成了花:“夫人早先还念叨着,怕爷不记得,奴婢就说爷是最惦念您的了,哪里会不记得您的生辰呢?可不,这就给您送花来了。” 苏氏笑得娇羞,眼中满是甜蜜。 她自幼长在勋贵之家,见惯了奇珍异宝,旁人送她金银首饰,苏氏会觉得平庸无奇,反倒是林桀送花,让她觉得别出心裁。 她爱的也是他这点,他在人前是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私下相处,却很有些文人雅趣,让人心中甜蜜。 嬷嬷说着上前接过林桀怀中的茉莉。 林桀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没动,任嬷嬷拿走怀中花束才回过神来。 他竟然忘了,今日是苏氏的生辰。 怎么会这样呢? 苏氏接过茉莉,满脸笑容,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她伸手想摘一朵下来,可无奈指甲太长,有些不得其法。 林蕊站在旁边,看见苏氏长长的护甲捻断花枝,素白的花瓣散了一些在地上,透明的汁液流出来,莫名感到疼痛。 “花是好,就是太小了。”她轻声嘟囔了一句,“不如牡丹芍药的好。” 旁边的嬷嬷轻轻戳苏氏一下,示意自家姑爷还在旁边呢。 苏氏马上转了话头,朝林桀笑道:“夫君,帮我簪在发间吧。” 夫妻之间,簪花是情趣,也是恩爱。 林桀余光瞥见林蕊站在一旁。 她低着头隐在阴影里,当自己不存在,几乎要低到尘埃去。 他心中微妙的揪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滋味,就像钝刀子刮在粗石板上,磨得人神经发酸。 他沉默着没动。 苏氏催促:“快呀!” 林桀轻叹一声,终于上前,接过苏氏摘下的花朵,别在她的耳后。 林蕊没有任何表情,站在角落,好像和他们俩之间有无形的屏障。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苏氏叫林蕊一起。 林蕊福了一礼,道:“实在对不住,我病还未好,此刻头痛乏力,就先不打扰哥哥嫂嫂用膳了。” 苏氏面上客套几句,没有留林蕊。今日本就是她的生辰,想和夫君一同甜蜜的,林蕊识趣走了是好事。 林桀本想叫住林蕊,苏氏已经挽住他的胳膊,朝他甜甜地笑着:“快,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 他犹豫的心思辗转再叁,还是歇了。 忘了苏氏的生辰,本就是他不对,此刻是应该好好陪着夫人的。 席间苏氏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他一杯杯地喝酒,等到歇息时分,已经不省人事。 -- 11. 第二日他休沐,早上起来的时候,苏氏正对着镜子画眉。 见他起身,苏氏回头嗔了一句:“你昨天怎么一个劲儿地喝?叫你都不应,害得我大半夜没睡着。” 林桀头痛欲裂,揉揉太阳穴,歉意道:“一时没留神,喝多让夫人担心了。” 苏氏并不生气,只笑道:“那你一会儿出门陪我逛花市。” 自从张挺那件事后,林桀冷淡了她好一阵子。 但昨日苏氏生辰,他既送了花,又一直陪着她,在苏氏看来,夫妻两人就是和好如初了。 她高兴地同他说着,待会儿要去买些牡丹回来种在花圃里,再去买几盒胭脂。 林桀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从前夫妻和睦的日子又回来了。 昨天那些诡异思绪只是一晃而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蕊善良,不会怪他的。 不,她根本就不知道花原本是送给她的,又怎么会怪罪呢?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会难过呢? 他隐隐感觉到不可言说的东西在萌芽,可具体什么又说不出来。 林桀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索性不想了。 每月六日,城中摆了集市,各路摊贩聚集在河边。出门的时候,天上下了雨,林桀撑着伞同苏氏逛了一圈花市。本来还想去游船的,因着下雨便没去。 雨打湿了花泥,怕弄脏苏氏的裙子,林桀让人另外租个车送回府上,自己则同苏氏打一把伞去五芳斋买点心。 苏氏很开心,一路上挽着他的手,咯咯笑个不停。 回到府上,马车上已堆满了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林桀先下车,扶着苏氏下来。 * “姑奶奶,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霜儿找了好半天,才在游廊下看见林蕊的身影。 林蕊一身鹅黄浅衫,裙子上沾了雨点,发丝湿了一半,却恍若未觉,望向远处。 霜儿连忙给她披上披风:“您身子本就弱,可别着凉了。” 霜儿循着林蕊的目光看过去,“您在看什么呢?” 空荡荡的雨幕,什么也没有。 林蕊道:“没什么,回去吧。” 脚下湿滑,石板缝间长了青苔,必须步步小心,免得摔倒。 林蕊不急,蕊慢慢踱回沉水院,到了院里,裙子头发已经湿透了。 霜儿烧了热水,端来姜汤。林蕊梳洗罢,换了身衣裳靠在榻上。霜儿拿了毯子来给她围上,又塞了个手炉给她。 “眼见立秋了,天气转凉,姑娘可得仔细点身子。” 竟然这么快,就秋天了啊。 池中芙蕖灿烂了一夏,在烈阳最后一波炙烤下终究不敌,枯相从花瓣边缘蔓延,不久之后,它们将完全褪去芳姿,变得形容枯槁。 雨点在水中晕开圈圈涟漪,朦胧的烟雨将天地模糊。 林蕊望着檐下成串的雨珠,思绪飘远。 她方才见哥哥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苏氏的肩膀,两人姿态亲昵,说笑着朝正院走去。 他手中的伞,大半都超苏氏那边倾斜,自己的肩膀打湿了一片。他是笑着的,那笑容刺痛了她。 几年前,她出嫁那日,他也是这样替她打着伞的。 初婚时的种种娇羞,多少辗转期盼已不记得,记得的是细雨连绵,溅起的泥点打湿了他的布衣。 他送她入了花轿。轿子走了一路,他就在身后跟了一路。 到了夫家,他牵着她的手出来。她走在大红毡毯上,握着绣鸳鸯的团扇遮了面,步步小心,怕摔倒了。林桀稳稳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掌心温度滚烫,让她心中稍定。 之后,她同张挺拜了堂,送入洞房。她拜堂的时候是看不见他的,但是她知道他在那里。 现在记忆褪去原本的色彩,张挺和周围的人潮均已不见,只剩下他模糊的背影。他是看着她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出嫁的前一晚,母亲同林蕊说了许久的私房话,本打算睡了,回闺房的时候却看见庭院一片青色衣角。 “阿兄,你还没睡?” 明日就要嫁人,嫁的还是心仪的俏郎君,她自然期盼,同母亲哭过一回儿后,离家的惆怅也消了许多,唇角露出一抹笑,不过见了哥哥,她脸上的笑生生收了。 林桀已及弱冠,加上早熟,对她管教颇多,素有威严。 他一身素衣,从廊柱下转出来:“我在这里吹会儿风。” “哦。”她不知该说什么了,低头,只见晚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林蕊以为这就算说过话了,但林桀迟迟没有走。 许久,他斟酌着道:“明日你出嫁,那些事……母亲都同你说过了?” 出嫁,出嫁有那么多事,也不知道他说的哪一件。 她道:“说过了。” 林桀见她这没心的模样,心中一叹。 “我记得你嫁衣有几处绣错了,可让小环帮你改过?” 这下林蕊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忽然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爆红:“你进我闺房!” 林桀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别晚上绣,费眼睛,你偏不听,非要点着蜡烛弄,家里房屋都是经年老木,我不得去看看?半夜不留心,茶盏倒湿了被褥,还是我给你晒的。” 他条理清晰,列举了她种种错处,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专门拿个簿子记着这些琐碎,总是张口就来。 偏生林蕊没有还嘴的份,只有憋着一口气,委屈巴巴地听着。 可他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凝到她身上。 他叹道:“阿蕊,你明日就要嫁人了。” 她眼中只有新婚的喜悦,还不懂得离别的意义,只茫然抬头问他:“是啊,怎么了?” 他沉默,按住她的肩膀,带进自己的怀里:“小蕊,你以后要好好的。” “若是他欺负你,只管告诉我,知道吗?” 她噗嗤笑了:“怎么会呢?再说了,还有哥哥呢。” 离家那天的雨,一直下到了如今。 这样的天容易困顿,林蕊在榻上眯了会儿,直接睡着了,如意枕上竹香幽幽,手炉贴在身上,梦里都是暖的。 霜儿怕她着凉,拉了云母屏风,关了一半的窗。 到了晚间,天气转晴。 早上买的牡丹送到府上了,林桀命管家差人种上。 苏氏本想种在守正轩旁边,但旁边一片竹林太过幽冷,百花争妍之景格格不入,只好退而求其次,种在沉水院旁边。 林桀过来同她说一声。 -- Ⓢёωёωù.cóⓂ 12. 青石板上沥着水,林桀从花圃过来时,脚下湿淋淋的,踩在廊下的木板上吱嘎作响。 霜儿抱了林蕊换下来的衣裳去洗,迎面撞见林桀。 林桀问:“你家小姐呢?” 霜儿匆忙一礼,道:“姑奶奶淋了雨,在榻上休息呢。老爷过来有事?” 他点头:“前头打算种些花草,边上要重新修一下,过来跟她说一声。” 这边霜儿正打算应,廊那头远远的有个丫头在叫她。 林桀见了,道:“没事,你去吧,我自己跟她说。” 林府主人家和善,下人们不拘那么多繁礼,霜儿感激一笑,抱着换洗衣裳朝另一头去了。 霜儿连门都忘了关,林桀笑叹一声,朝里走去。 屋内暖融融的,中间隔着一面云母山水屏风。他绕过屏风,发现半扇窗户没关,淅沥沥的雨丝飘到屋内,打湿了桌上的书角。 他之前来看她时,她一般在绣花,没想到也看书。不知是什么书,上面没有名字。⒳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他随手翻了几页,卷页从指间掠过,里面的字句闯入眼帘。 他面色倏地凝住了,立马合上书。 再一看,旁边林蕊闭着眼,脑袋压在自己手臂上,手臂压在如意枕上。后面靠着一个秋香色团花引枕,毯子掉了一截,发丝沾在脸上。 她软卧在榻上,睡得正香,曲线如同山峦起伏,颊边未施粉黛,一段雪色。 林蕊醒来时,身上毯子盖得好好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屋里甚至有些热了。 她起来松了松手脚,睡得久了,脸上一行竹印子,揉了两下,忽然发现枕边一朵茉莉。她拈起来放在掌中瞧了一会儿,素白的花片,花苞拢着还未开全,嗅上一口,已透出雨后幽香来。 恰好霜儿回来,林蕊问:“这花是你摘的?” 霜儿瞧了一眼,说:“没有呀,奴婢才回来。”她洗完衣裳就去了厨房,提了饭菜过来摆上,“姑奶奶,用晚膳了。” 林蕊没动,只弯着膝盖坐着,转着手里的花儿,瞧着它。 霜儿瞄了一眼,说:“或许是外面吹进来的吧。” 林蕊若有所思:“也对。” 隔了一日,林桀过来看她。 林蕊正捧着本《贪欢误》看,看得要紧处,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霜儿在院子里笑迎道:“爷来了,姑奶奶在里头呢。” 林桀点头,推开门。 林蕊连忙裹了书,想着藏在哪里才好,正此时,林桀已经推门进来了。旁边有个绣篮,林蕊赶紧胡乱团了塞进去,拿绣绷子针线等遮了。自己乖乖端正坐着。 林桀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 他进来了,坐在东边小几旁,和她间了一个位置。 霜儿过来倒上热茶。林桀随意喝了几口,问道:“前日我过来,听霜儿说你淋了雨,怎么回事?” 林蕊瞧了霜儿一眼,也没听起她说过。霜儿纯粹是忘了,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丫头,吐了下舌头。 “哪里这么严重,不过在花园里逛着湿了衣裳。后来喝了副姜汤就好了。” “你身子弱,要仔细些。霜儿,你伺候姑娘也不能马虎大意,知道吗?” 霜儿乖乖应了是。 又聊了会儿,林桀随意间问起:“你这几日没出门,都做些什么呢?” 她斟酌着道:“逛下园子,绣花,偶尔……读话本子。” 他瞥过去一眼,果然,旁边的篮子里放着针线丝绢,还有一卷翻了一半的书,纸边都卷起来了,看样子翻过不止一遍。 “什么书?”他伸手去拿,“让我也看看。” 林蕊没想到他直接要拿,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连忙拉住他的手:“……阿兄!” 林桀手被她按得死死的,抬眼:“怎么了?” “我……我还未看完呢!” 他笑得温和:“知道你没看完,我只是瞧一下。” 她却一把拖过翻了一半的书,像是怕被他发现一样,立马藏在身后的引枕下:“下、下次吧。” 他脸上的笑容敛住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顶着那目光,林蕊感觉自己皮开肉绽。她哥哥向来聪敏,这样定然怀疑她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事实上,也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门外一阵大风吹过,拉扯间,一张书签掉出来了,这么一吹,明晃晃地在空中飘了两圈,落到林桀的脚边。 林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林桀抽出手,弯腰。 他动作从容,从地上捡起那条纸片。 ——— 首发: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13. 林桀的目光落在书签上,眉头蹙起。林蕊恨不去死。 这本《贪欢误》是她上次买玉势的同一家店买的,里面尽是些男欢女爱、偷香窃玉之事,不堪入目。伙计说这本书卖得最好,竭力推荐,加二十文钱还附送画册和书签。 林蕊瞧着价格便宜,就偷偷买了回来,霜儿不识字,她平日也没避着,一时疏忽,谁想到有今日呢? 林桀看到手中的书签,样子瞧着雅致,还缀着几片流苏。只是内容,就出人意料了。 一首艳词。 旁边还附了图。很好。 空气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 林桀瞥她一眼。她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低着头没敢看他,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怕他斥责。 “阿蕊,”他的语气没有波澜,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林蕊不知他要说什么,只当是受刑,咬着嘴唇几乎要哭了。如果他的目光带火,她此刻恐怕烧得灰都不剩了。 他声音清冷,如珠玉相撞:“你既喜欢看话本,下月梨园出新剧,到时候同你嫂嫂一路去看吧。”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没要说的竟是这个。 他没指责她,也没质问她。 他仅仅是说:“你身子好了,该出去走走,散散心。” 说着,他把书签递到她的手中。 她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嗯”。那小小一片书签,让她手心烫得发慌,都不知道怎么拿才好。 等他走后。她仔仔细细看了一下那书签上的内容,虽然只有两句题词,的的确确是不堪入目,旁边的小画更是直白。 莫非他是没看见?没注意? 或者,在他眼中,这根本不足挂齿? 她琢磨不透他什么意思。 * 到了出新剧那天,林桀正好放假,同她们一同去了梨园。 叁个人要的是二楼的位置,中置一张小桌,苏氏在中间,林桀在左边,林蕊在右边。从上面看下去,视野宽阔,一览无余,下面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男旦还未出来,早有人去送花了。他名叫云哥,嗓音清亮,身段端方柔美,每每出场剧场总是爆满,赢得一片叫好。 今日这出《锁芳菲》,讲的一家人的女儿小时被拐子拐了,后被卖到王府上作丫头,这丫头服侍少爷一同长大,两人暗生情愫。 苏氏对戏里讲什么不大关心,她倒是爱这个戏角。她未出阁前就跟着母亲姐姐出来看戏,那时云哥更年轻些,年少俊逸,还带着几分青涩,她一见就喜欢上了。 后来每次遇到云哥出场的时候,她就给他送花送金珠。云哥也识得她这个主顾,每回她来,他都亲自过来拜见。 苏氏的母亲姐姐觉得这没什么,反正只是个戏子,供人取乐的。最后苏氏还不是嫁了如意郎君。 林桀这个端方君子才是实实在在的,还长得好,贴心的枕边人,比逢场作戏的戏子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苏氏婚后就很少来看戏了,不过这次来了,她还是念着旧情,依旧让人去给云哥送了花和银条。林桀不介意妻子喜欢戏角,只要不和这些人有什么沾染就好。苏氏是名门闺秀,有分寸的。他就在旁边淡淡地喝茶。 戏一开场,苏氏欢呼一声,拉着林蕊看下面的云哥。 林蕊跟着她一路瞧了,那男旦确实长得清秀,甚至可以说是漂亮了。浓墨重彩的妆,丝毫不减他本来面目,他眼神清亮,嗓音婉转,一举一动皆是引人注目。 戏演到一半,苏氏完全看进去了,痴痴望着剧场中央。云哥演的芳菲被人拐卖,在王府里受尽欺负,看得苏氏提了心,还为芳菲掉了几滴眼泪。 林蕊一小半心思在看戏,另一大半却不知所云。 她借着倒茶的功夫,偷偷瞟了一眼林桀,他身形高大,坐在椅子上,双手搁在扶手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目光望向剧场。 他在看戏? 芳菲和少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是浓情蜜意时。 但对比苏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想起那天他说的“既然喜欢话本,就一同去看戏”,这句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辗转反侧,仔仔细细想了许久,依旧不懂什么意思。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因为那日之后,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她一个人神经紧绷,每每见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里那根弦被钢丝磨了又磨,快要断了。 他的侧脸很好看,线条清朗,鼻峰挺直,薄唇轻抿, 一边看戏,一边闲闲地喝茶。 林蕊正出神望着,忽然林桀一个回头,漆黑的眸子和她对上。 她心猛地一跳,浑身都僵了,嘴唇微颤不知说什么好。 林桀又转过头去,仿佛什么事都没什么。 估计只是随意一瞥,她想。 他应该不会认为她在偷看的……对吧? 她手颤抖地捧起茶盏来,掩饰地喝了几口,茶早就冷了,她喝了一团不知所云,背上都是细汗。 第一场戏演完了,苏氏已经热泪盈眶。 云哥早已看见朝他挥帕子的苏氏,他退场时,便朝她一笑,示意她台后相见。从前苏氏就是他大主顾,如今难得来一次,他自然要好好招待了。 说是招待,却也不是那些下叁流的路子。云哥是名角,同戏迷见面也仅仅是具清茗几杯,清谈几句而已。 苏氏忙起身,同林桀说了自己要下去同云哥说几句话。苏氏身边还有嬷嬷跟着,林桀没什么意见。 苏氏走后,小小的包厢就剩林桀和林蕊两人。 静默在无声无息地蔓延着。 茶已经喝完了,再倒已经没有。 林桀依旧坐在他的位置上,目不斜视,淡然得很。 林蕊却如坐针毡,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他的指节敲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的她神经紧绷。 “戏好看吗?”过了会儿,他问。 她额上开始出汗。 “好……好看。” “是戏好看,还是戏子好看?”他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眸审视着她。 林蕊僵了。 “你刚才一直盯着他。” “那是嫂嫂让我瞧的,我便瞧了。” 一片静默。 不知想到什么,林桀极轻地笑了一下。 他施施然道:“既然好看,那下一场再来。” 林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好像一切如常,又好像不是。 当夜,她没睡着觉。梦里,又开始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 14. 梦中,他带她去看戏。 他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但她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台上云哥咿呀呀地唱着,灯光流转,台下,她乖乖依偎在他的怀中。 过了一会儿,她变成在帐中躺着,身边躺着的是她的丈夫。他是个健壮的男人,高大身影遮住了光线,轻轻将她脚踝握住,拇指钻进她的趾缝间磋磨着。 “阿蕊,”他问,“是戏好看,还是戏子好看?”他嗓音低醇,拂在她耳际,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身体被他拖过去,分开,进入,一场大汗淋漓。 醒来时,她愣了好半天神,此梦真真是怪异。但其中旖旎,却是她依恋不舍的,甚至让她想要沉溺其中不愿醒来。梦怎么那样逼真呢?连喘息都是贴在耳边的,她感觉到了梦中人的欲望,他搂着她久久不愿放开,身上全是汗,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一家人去看过戏后,又回到了从前。林蕊继续和兄嫂一同用饭,苏氏对她客气许多,也冷淡许多。 她本可以不再去苏氏那里请安,但因着一些诡秘的心思,她还是去了。只因为,清晨的的时候她可以看一眼林桀的背影。她站在院外,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等待着他走过,像是在等待老天砸下来的好运。 林桀走得早时,会停下来同她说一两句话,他是温和而冷静的,不疾不徐,她则紧绷着,和他说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刀尖火舌上跳舞。 晚间一起用膳时,林桀坐在中间。 林蕊坐在他的旁边。她偷偷看他的侧脸,他端正的坐姿,挺直的脊背,濯手时从容的姿态,还有挽起袖子时青筋毕露的手腕。他估计没有注意,也可能注意到了,但没放在心上,就像他明明发现她在看淫书,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她羞愧之余又无比挫败。 有一次,丫头端来的水太烫了,林蕊手伸进去差点没叫出来。 “别急,当心水洒了。”林桀在旁边看到了。他拿冰敷的帕子给她的右手包上,手掌隔着帕子将她手指包裹住。她手指是麻的,还有些刺痛,心是滚烫的。 他看她一眼:“以后小心些。” 她细声应:“嗯。”把手抽回来。 她不好用筷子,于是林桀频频给她夹菜,苏氏在旁边见了,也给她夹菜,旁边的丫头舀了汤给她。一顿饭吃下来,她十分羞赧。 到了晚间,想起白天的事,终究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林桀太平静了,让她总在猜测他在想什么。越想不通,就越想要去探寻。 指尖的疼痛还残留着,他握住她手的感觉也挥之不去,烫得她心砰砰跳。 她想更多的了解他,了解他身上的热和烫,像入了魔障一样,任邪祟钻入自己的脑子。 月色清冷,更深露重。 她披了件单衣,悄悄从院子里出来,来到主院。跟之前几次一样,下人们睡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屋子里亮着灯火,今夜,林桀宿在苏氏这里。 西窗下,站着林蕊。 她听到里面的喘息声,立马反应过来是在做什么。 理智上她应该马上走,但是脚像被泥铸住了一样,根本走不动。 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心思,她站在外面听完了整个过程,听到了一个完整的他。 窗户其实还有条缝隙,她没有忍住,也往里看了。 在做那种事的时候,林桀是沉默的,但是喘息声骗不了人,他身上流了很多汗,蜜色的胸膛肌理分明,像山峦一样起伏着,紧绷的大腿线条流利,动作一次比一次凶狠。 还想再看,忽然林桀蹙着眉往西窗这边瞥了一眼。 林蕊一惊,飞快缩到一边去。 好在,并没有被发现。因为里面的声音又在继续。 喘息,男人的喘息,交缠的欲望,晃动的纱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躺到床上,发觉更睡不着了。 一个人睡,是真的冷啊。是从心底出来的冷,怎么也止不住。秋夜月色如水,竹簟清凉,方才见到的画面一幕幕浮现。 林桀的身体,是成年男人的身体。 她十九,林桀年长她六岁,今年二十五了。 他在任何方面都比她要成熟,在性事方面也是如此。他习惯掌握绝对的控制权。 尖利的欲望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快窒息。 真的是太寂寞了,所以连对着林桀也饥渴了吗? 真的是……肮脏的自己啊。 令人唾弃。 但受不了也是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有种深深的饥饿感。 她甚至在想要是张挺再来一次就好了。她可以假装和他和好,然后顺理成章,男欢女爱。但这一切终究只是幻想,张挺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她绝对不会屈服于张挺。 她仅仅只能忍受着欲望的折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装作不在意。 当夜,她又做了梦。这次梦中人终于有了脸,他沉默地在她身上动作着,不知疲倦。 他身上那种凶狠的劲儿上来了,按着她的腰不许她动,她眼泪都流出来了,不仅是眼泪,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 醒来才发觉只是梦。 她满脸泪痕,伺候她的霜儿吓了一跳。林蕊平静说没事,让她打水来,自己要沐浴。 做梦梦到这种事,无异于饮鸩止渴。 饥饿感更加强烈,好像随时都会吞没她。 她在浴桶里坐了许久,起来穿好衣服,去见苏氏。今日去得早,林桀也在,由苏氏服侍着穿衣。林蕊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外面没进去。 林蕊心底没来由的泛起焦躁。她还在想林桀,他和苏氏在一起,她依旧在幻想他,这个认知令她震惊。如影随形,隐隐的渴望捕捉了她,让她无法逃脱。 她从前好像也没有这样过。只是碰到林桀就有些失控。 她透过帘子缝隙偷偷看了一眼,林桀身材高大,平日里掩在宽大的袖袍里看不出来,但这样就很明显,昨夜没穿衣服的时候都那个地方也很明显…… “我走了。” 她一惊,回过神来,原来林桀已经穿好衣裳走出来了,正同苏氏告别。 经过她的时候,林桀顿了一下。 她垂着眼当作自己不存在。 他的眼神停在她身上。 她有些慌张,绞着的手指指节寸寸泛白。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淡然的目光像春日的柳絮,轻飘飘地越过她,仅仅点了下头就匆匆离去。 她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才进去,若无其事道:“嫂嫂。” 从那天起,林蕊越发沉默了。 每日家中吃饭,能不同林桀说话,她就不说话。请安告别,也跟着苏氏后面糊弄过去,实在避不过去的就低着头,说完几句客套话,就紧紧闭上嘴巴。 连苏氏都说:“你同妹妹吵架了?” 林桀不置可否,继续夹菜。 只有林蕊自己知道,她有多么下作肮脏。 像是着了魔,越是无法得到,越是惦记。 她不敢同林桀说话,是怕露了端倪。 他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窥出真相。 从小时候就这样,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她闯祸捣蛋了从来瞒不过他。 一日,叁人坐在沉水院旁的亭子里玩耍。池子里面养了锦鲤,苏氏拿了馒头碎屑去喂,看一众鱼儿涌上来,像喷泉一样,很是开心。 林蕊也要跟着去看,林桀忽然道:“等等。” 她回头。 剥了一半的橘子在他手中,他扯了一瓣,递到她唇边。 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触碰到唇间,沁出丝丝的甜,林蕊错愕地张嘴,自从她长大后,他从不曾做过这样的动作。 但林桀的表情是如此淡然,淡然到她生不起一丝别的念头。 他说:“你嫂嫂从娘家带过来的,尝尝。” “哦……”听到他提苏氏,她有几分了然,又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黯然。 她嚼了几下,食不知味,垂眸不知看向何方。 他又喂了她一瓣。 林蕊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朝后缩了一下。 “慢点吃。”林桀伸手擦过她的唇角,那是他用来写字的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指尖染了橘子香气。 她不可抑制的脸红了。 他不动声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再抬头看林桀,他没什么表情,一派云淡风轻,却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道:“你和你嫂嫂先玩着,我还有事。” 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林蕊莫名其妙。 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不清楚。 -- Ⓢёωёωù.cóⓂ 15. 她到底想些什么,林桀不是很清楚。 但他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不清楚的事情,试探两次就清楚了。 初到家时,她言语行动皆是娇怯,他以为是她是怕生,回家后还不适应环境。后来在佛光寺碰见张挺欺负她,他才知道她几年来过的什么日子。 那日,他在寺中闲逛,但其实时时记挂着夫人和妹妹,回来没见到人,立马就感觉到不对。苏氏或许会先回去,但是林蕊不会。 她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他知道。 他立马一间间进去找人,结果听到了她的惊呼。 推门进去之前,他在外面听了只言片语,身为一个男人,他立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张挺调戏她说“你好湿”,让他瞬间有了想弄死张挺的冲动。 他的小妹,阿蕊,怎能如此被人欺辱? 他撞进去,门开了,温度比外面高,有种情欲的潮湿。她的脸上醺红,如芙蓉开放,十分艳丽,没提防就闯进他的眼帘。 气愤之余,也有种震惊,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女人。他从前没有发现,也没有注意,现在以这种离奇又直接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他将张挺教训了一顿,让他不敢再来纠缠她。 她害怕极了,整个人都是苍白的,肩膀不停颤抖,那样子让他心中绞痛。⒳sγцsんцщц.©оⓜ(xsyushuwu.©oℳ)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了解她,她是个羞涩又腼腆的姑娘,不会主动去招惹男人。 也是他当时没有斩草除根,才给了张挺可趁之机。那个混账再次找上门来,当着众人的面欺负了她。 他同苏氏大吵一架,对妹妹更加愧疚了,想着要好好补偿她才是,于是每日来看望她,同她说话,送她各种东西,希望她能心里好受点。也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他是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他会是她永远的依靠,只要她需要。 可后来的事情,就出乎他的意料了。 她同他说话时,时时透着小心,避免同他对视。他喂她点心,她会脸红害羞。只要他离得近了,她整个人就极度紧绷着,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但他敏锐地感觉出来了。 这本没什么,妹妹大了,知道害羞了。但在他心中,她还是个小姑娘,依旧是从前那个让他扎辫子,朝他撒娇、耍赖的小姑娘。 他没放在心上,也没往那方面想。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关心她,给她买喜欢的点心,好看的首饰。 他还给她买花。 因为那日恰好碰见了,他觉得她定会喜欢。 她总是素白的一张脸,细眉巧鼻,浅浅一笑让人想起夏夜微末的星子,同他说话时低着头,怯怯的,乌黑的发髻上簪了几朵珠花,下面一身勒到胸口的淡色长裙,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身段。 茉莉这种花,就跟她一样,浅淡而芬芳。 但是捧了花回来,才惊觉当日是苏氏的生辰。 苏氏理所当然从他怀中捧走花,欣喜不已。 他愣在原地,才意识到,送花,好像不应该是给妹妹的。至少,也不应该忘了苏氏。 他心中愧疚,这段时间他光念着补偿妹妹了,冷落了夫人。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要同苏氏和好,不再冷淡。 但他心情依旧是沉重的,不明所以的沉重,有什么东西超出他的控制,往不可名状的深渊滑落而去,他无力阻挡。他一杯杯地饮酒,醉到不省人事。 雨天,他买了花回来,在她的院子旁边种上。 来到她的院子时,她睡颜沉静,像极了小时候,身影单薄,让他心中怜惜。 外面刮风下雨,她窗户都没关,他贴心地替她关上。 雨丝片片,桌上的书都打湿了。他随手翻开一看,内页写了书名《贪欢误》,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本下九流的淫书。 里面写的尽是些悖论逆德,痴男怨女之故事,瞧着泛黄的页边,她看过不止一遍。 林桀把整本书翻了一遍。 他看了一眼旁边她看似天真的睡颜,一时沉默了。 小时候的她是个娇气可爱的小姑娘,现在的她,多了几分安静和沉默,但依旧是个小姑娘。毕竟他是她的阿兄,心里总是向着她,怜着她的。 只是……她竟然会看这种书,他打死也想不到。 犹豫半晌,他终究把书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过了几日,他终究没忍住,还是找了个由头,拐弯抹角地问她。 他想质问她,怎么学坏了。可她其实已经嫁过人,并非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以为她应该如何。 很难说清他为何要这样做。林桀自认为是在尽哥哥的职责,她一定是被人撺掇这学坏了,他要让她知道这样是不好的。 书签被风吹落,上面写了一首艳词,他其实早就读过。他年少时也看过这种东西,这上面露骨不及从前十分之一。 这种场景,他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可她比他要紧张多了。她低着头,薄薄的面皮红透了,眼睛都不敢看他,偏偏还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忽然心底就有了一丝笑意。 还是个小姑娘啊。 他捡起书签,看了一眼。 她已经僵硬苍白到不知如何言语,单薄的肩膀在发抖,像只在风吹雨打中孤苦无依的雏燕。 本来有些恶劣的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但是看见她这样子,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当初,她是为了这个家,才嫁给了那个人。 叁年,最好的青春年华过去,他平步青云,她却身在泥沼中,苦苦挣扎。 有一种冲动,让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她的脆弱。 他的心又开始隐隐地痛,为什么她的痛也能让他痛呢?甚至更甚? “阿蕊,”他说着,书签递到她的手中。 他感受到她单薄和颤抖,手腕太细了,似乎用一点力就会被掐断,瘦小怯懦超过他的想象。 她此刻内心必定在煎熬着。 他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平静地说以后一同去看戏,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放过她,又有点茫然无措。 他处理公务时,偶尔就会想起她的那个表情,突然的想笑。 -- 16. 发生变化的是某个晚上。 那日林桀和同僚应酬喝酒,一行的官员叫了舞姬陪伴,他不喜脂粉味,没让舞姬作陪,但酒是喝了不少。 酒太烈了,回去的路上他心浮气躁。 回了书房,灌了一大壶凉茶,他点了灯开始处理剩余的公务。 可宴会上貌美舞姬露出的肌肤,一段段欢笑声,调笑的言语,引诱的姿态,不断浮现在脑海。他意识到酒里估计是加了料。娼家素来如此,他早该料到才是。 卷宗看了一半,实在看不下去。心头有一股火,烧得他心慌,他在院子里吹了半天冷风,依旧不能平静。 他需要发泄,需要女人。 他去了苏氏屋里。 烛火亮了,罗衣褪下,白花花的肉体,流水一样在他掌心晃动,格外能刺激人的观感。 他比往日更激动,更纵情。 他不是一个执着声色的人,朝中公务繁忙,少有时间,苏氏大家是闺秀,见他一派清冷,床笫之间很难放开。 难得的良夜,水乳交融。 他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女人的身体,极度肉身的欢愉,令人热血沸腾。 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幻想。 宴会上妖娆的艳影和迷离的香粉腐蚀了他的神志。 幻想中,那些身段玲珑的舞姬褪去了纱衣,丰盈的躯体,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下吸引他全部注意力。 肉与肉相撞,浪荡的妓子爱极了他健壮的身躯,像没骨头一样缠着他,百般迎合,有多舒服就叫得有多放肆,在临到顶点时,妓子的脸上出现了失神的醺红,像开到极致的芙蓉,无比艳丽,无比享受。 忽然间,那张脸变成了林蕊的。她失神的表情,一下子闯入他的脑海,甚至还有她失控的叫声。 林桀猛地惊醒,意识有一瞬的清明,立马遏制住这个现象。 他在想什么? 不,不是这样。他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应该是那日在佛光寺无意中撞见了林蕊和张挺,看见她满脸春情的样子,所以才不合时宜地想起。 他还想起张挺说的那句“好湿”。好湿,是哪里湿?有多湿? 越不想记得的东西,却越发清晰,像鬼魅邪祟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一直阴魂不散,恼人地固执地一直纠缠着他。 他摆脱不了,只有沉着脸,动作越发凶狠。 正到了紧要关头,他全神贯注,忽然,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皱着眉回头一看,西窗下影影绰绰,一截绣了素莲的衣角飞快掠过。 那衣裳,他分明记得! 是…… 他来不及惊讶,交合已经进行到最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按住身下人的腰,动作越发激烈,登上高峰的那一刻,他低吼一声,把身体送到最深处,如同激烈的旋律奏到高潮,身体陡然绷紧。 脑中一片炫目的空白,幻想中无限放大的是林蕊那张艳若芙蓉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她同他一起到了高潮,娇喘着死死缠住他,让他激动得喷射出来。 疯了。 喘息仍在,余韵未歇。 苏氏脸色白了。 林桀也僵了。 因为他又硬了。 仅仅一眼,他就知道了门外人的身份。 他知道门外的人是林蕊,但他不知道林蕊为何会来。 他根本想不到林蕊会来! 她在想什么,他搞不懂。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偷窥兄嫂行房。 心烦气躁中,他冷着脸狠狠捅进去,拔出,重复,继续没有进行完的事情。 他倒想看看,她要看到何时! 好在窗外的人只是停留了一会儿,就步子有些慌乱地离去了。 林桀猛地松了一口气,低头一看,苏氏的脸白得吓人,嘴唇咬破了,满头都是冷汗,明显痛苦的样子,他忽然没了兴致。 “洗洗吧。”东西拔出来,他下榻道。 林桀脑子乱得很,他沐浴的时候在桶里坐了半天,苏氏叫了几次他才听见。 第二天,他上朝去之前,同苏氏告别,出来就看到林蕊站在院外。 他这才突然想起,好像,之前很多天的早晨,她都站在这里。 她说是要同苏氏请安,就早早来了。但其实只要再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其中怪异。 她是他的妹妹,他又疼她,她不想去请安又如何?就算去,也用不着这么早。 林桀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她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一样。 她轻声说:“哥哥慢走。” 他不知道作何感想。 昨天晚上,她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偷窥他和苏氏行房。然后早上,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乖乖的同他问好,瞧着娴静又懂事。 她这般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也不知看了多少。他最隐秘,最冲动的样子全被她看到了。 她还看淫书。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手指已经绞得发白。 林桀觉得脑子疼,昨晚他本有怒气,见了她这样子也发作不出来。 小时候她就这样,闯了祸让他生气,但是她可怜兮兮的,他明明满腔怒火,终究是怕她不得,生生忍下了,无奈得很。 他面无表情,决定今天不理她,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点了个头就去上朝了。 闲暇时,他在思考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或许是他和苏氏本身没注意,在她面前太过亲密。又或许是张挺带来的阴影,让她受了刺激。 但归根结底就一点,她很饥渴,需要男人。 林桀很难把这些形容词同自家温柔娴静的妹妹联系起来,但事实如此。 他没觉得林蕊是对他有什么心思,他只知道她每天在看淫书,估计看他和苏氏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和幻想。 他总是把她想成最好的一面。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 17. 第二场戏在五日后开场,苏氏差人订了位置,林桀休沐,同她们一路去。 这次去得早,云哥还未上妆,穿着粉白的戏服前来拜见,水袖长长拖着,却不显累赘,更衬人飘逸灵动。 “见过林大人,夫人,”云哥笑盈盈把目光转到林蕊身上,“这位小姐是……” 苏氏道:“我家小姑。” “噢,林小姐。”云哥倒是乖觉,以前从未听过林家这位姑奶奶,林蕊没梳妇人发髻,也不知婚配否,他一律笑着叫小姐。 苏氏来前便买了花,拉着林蕊也买了,现在把花送给云哥。 云哥从林蕊怀中接过花,笑意更深:“多谢林小姐垂爱。小姐也爱听戏?” 林蕊道:“上次同嫂嫂来听过。” “那您觉得上一场如何?” 云哥刚刚为了接花,离她站得很近,她这才发现云哥其实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之前远远瞧着他瘦削柔美就没看出来。 她好久没和陌生男人这么近距离待着了,云哥身上有种清淡的粉香,抱着花的手修长嶙峋,手背上隐隐有青筋。 她出神了一会儿,马上回过神来:“先生的戏,自然很好。” 想了一下,又补一句:“您扮的芳菲,很好看,戏也有意思。” 云哥目光落到她微红的脸上,他笑容停了一瞬,复又拜道:“多谢林大人、林小姐和夫人的抬爱,马上戏要开场了,在下也就不再叨扰。” 苏氏也赞了他几句,又赏了他金银,云哥再叁谢过,临到走时,他撩起帘子,抱着花,回头多看了林蕊一眼。 他本就是戏子,一个无意间的眼神就足以动人心魄。 林蕊怔然,像是被羽毛拂过,心里有些痒。 她掩饰地倒水来喝,回头时无意间撞上林桀漆黑莫测的眼眸,她一惊,杯子都拿不稳了。 刚才整个过程中,林桀都没说一句话,就在旁边淡淡地喝茶,然后盯着她,看她娇怯怯的同云哥说话,脸还红了。 他面无表情,手中折扇在椅把手上敲了敲,一下下敲得她心惊胆颤。 林蕊无助的想,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不,应该不会。否则他不会这么平静,可是,也说不定…… 他淡漠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她,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简直无所遁形,手忙脚乱又倒了一杯茶。 好在林桀很快就把目光移开去。 戏开场了。 林桀看着戏,随意拿起一杯茶喝着,喝到一半忽然发现杯沿有一抹红。 他动作一顿,这是女人用的杯子。 苏氏为了看得更清楚,搬了椅子到栏杆前坐着,全程没沾过茶水。 他瞥了林蕊一眼,她今日涂了口脂,红得妖艳,不仅如此,指甲上还染了蔻丹,耳缀换成了珍珠的。 她是什么时候弄的呢?好像前几天还没这些。 是为了见这个戏子特意打扮的? 林桀在后面盯着她,像要把她看出一个洞。 她怕他得很,他刚刚不过看了她一眼,她就兔子一样缩到苏氏旁边去了,装模作样地看戏。 就这样,晚上还敢来偷看他? 林桀心中冷笑,又染了几分怒气。 林蕊心跳得很快,感觉如芒在背。 她方才做了一个大胆的事,把自己的杯子同林桀的换了。 他或许发现了,可能没注意。 要是他发现,后果无法想象。 她有两分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台上戏演到高潮,芳菲与少爷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却得不到婆婆的同意,两人在一个夜晚准备私奔。 林蕊趁着旁人不注意,去看林桀有没有喝那杯茶,想换回来,然后就发现他杯沿上的一抹红不见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林桀忽然回头,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他方才用指腹抹去了胭脂,现在手指上还染着淡红。 她的这些恶劣的小把戏,让他无语。 回府的路上,叁人坐在马车上,林蕊就坐在他的对面,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林桀冷冷瞧着她,简直想掰开她的脑瓜看看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整天,他又没和她说话。 从马车下来的时候,他扶完苏氏下来,后面是林蕊。 她本欲把手放进他手心里,林桀忍着怒气,没有接,冷着脸一把将她抱下来。 她惊叫一声。 面对他突然的反应,她十分无措,小声道:“阿兄,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她猜想他哪里生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向沉稳,很少有情绪波动。 林桀又瞪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拂袖而去。 晚间,叁人一同吃饭,用到一半,苏氏道:“妹妹下月要是得闲,一同去桐山游玩吧。山间景色好,晚上明月湖也漂亮。” 林蕊还未答,苏氏又笑道:“届时许多世家的贵女啊,公子哥都会一同去,还有不少今年新来的翰林,到时候可以认识认识。” 林蕊筷子微顿,苏氏一片好意,她不应拒绝,又看向哥哥。 林桀平静道:“这样也好。你是该多认识些人。” 心中微茫的火苗跳了一下,又跳不动了,林蕊扯出一个笑容:“哥哥嫂嫂说得是,到时候我同你们一路去。” -- Ⓢёωёωù.cóⓂ 18. 天气肉眼可的凉了,一连下了好几天的秋雨。 霜儿知道自家小姐身子弱,把轻薄衣裳收了,床上换上厚褥子,地上和榻上都铺了毯子,手炉也时时备着。 林蕊撑着伞,在园中慢慢逛着,院院前的莲花都败了,雨丝飘飘荡荡,翠叶越发沉郁。 她站在桥上看了一会儿,远远的,一个身影走过来,是林桀。 他拿出一个同心玉佩,递给她。 “这是……” 他说:“张挺留下来的。” 她一怔,留下来,那是说…… 林桀目光带着怜悯:“他在流放的路上遭遇歹人,现在失踪了,生死未知。”⒳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失踪了,在那样的苦寒之地,其实也等于人没了。 张挺早年做事不留余地,得罪许多人,想来遇到的歹徒也是冲着他来,只认金银不要命的。 林蕊握紧那枚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 这玉佩是当年成亲时他买的,一人一半。 另一半,她离开张家时丢进了青州的河水里。 林桀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逐渐盈满泪水,肩膀颤抖,撑着的伞摇摇欲坠。 他心中一叹,揽过她的肩膀,抱她在怀中。 “阿兄……”她埋首在他胸前,终于哭出来,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像秋日的雨将他浸润。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一切皆消散成云烟。她的那些青春,悲喜,也同张挺一起去了。 林桀轻拍她的背:“以后都会好的。” 以后,她会再遇良人,会有新的丈夫,会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 他为她撑着伞,送她回了沉水院。 她身上的披风湿了,他的也是,霜儿拿去一起洗了晾干,又端上热茶。 林蕊眼睛还是红的。他拿出手帕,点点拭干她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你之前不还恨他得很吗?” 林蕊不说话,无声无息的看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是转了话题,温声道:“你既喜欢听戏,下次让云哥来府上唱,可好?” 她愣了一下:“阿兄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说:“我瞧你喜欢他。” 她蓦然回头,加重了语气:“我没有。” 她哭过的嗓子带着鼻音,奶声奶气的,眼瞳像一汪秋水。 他不置可否:“那下次带你去梨园看。” 她挽着他的胳膊,静静靠在他肩膀上:“我只是害怕,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忽然没了呢?” 林桀搂着她肩膀,像是给她力量:“别怕。那是他自己作孽太多,报应不爽。” 林蕊默然,确实,如果张挺平日行善积德,再不济,也不会有人落井下石,趁他病要他命。 须臾,她问:“爹娘去的时候,我不在他们身边,阿兄,你是怎么过的?” 林桀叹道:“爹娘的后事是孙叔帮忙料理,我后来才知道的。后来我清明请了假,回去祭拜。之后一年,我都是食的斋素。” 他垂眸看她一眼:“我也给你去了信的。” 她怅然:“我没有收到。” 从前张府刁仆嚣张,那些丫鬟婆子甚至偷她的首饰,丢失一两封信件都是家常便饭。 “阿兄,我想娘了。”她环住他的身体,缩进他的怀里。 林桀想起从前贫苦的日子,一阵心酸,就任她抱了。许久,她都没有放开。 她贪恋他身上的气息,他的胸膛坚实,手臂有力,衣裳上传来淡淡皂香,让她联想起从前娘的味道。 从儿时至今,他都是她的依靠,是她依恋的对象。 “别想太多,之后去桐山散散心,就一切都好了。”他宽慰地道。 雨声淅沥沥打在窗上,他抚过她的长发:“阿蕊,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她听话的躺下了。 他坐在她床边,为她盖好被子:“睡吧。”她听话地闭上眼睛,渐渐呼吸平稳。 他起身,关好窗户。上次看到那本《贪欢误》已经没了,也许是被她藏到枕头下去了,要么就在柜子里。 她藏东西的地方拢共就这么几个。 他本来走到门口,想起这件事,又回过身去。 他看到桌上压着一张花笺,掩在重重书卷下。扯出来一看,上面抄了一半的《清平乐》。 野花芳草,寂寞关山道。柳吐金丝莺语早,惆怅香闺暗老。 剩了下阙未写,旁边笔墨氤氲了雨气,还未干透。 林桀捏着那花笺看了许久,心中猛地一沉。 他走到她的床边,在她的枕下轻松找到了一本《贪欢误》。 书下面一个描金雕花的漆黑盒子,里面是一根赤裸裸的男势。 盒子下面,压着他的披风。 -- 19.二合一章 翌日风和日丽,林蕊睡到辰时才起。习惯性去苏氏院中请安,发觉林桀竟也在。 “今日你哥哥请了假。”苏氏解释道,一边给他盛粥,又招呼林蕊,“妹妹用过早饭吗?要不也吃点吧。” 林蕊摆手说不用,在一旁坐下了,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哥哥是最勤恳的人,无论是从前家里做事,还是读书都不会偷懒。她偷偷瞄他一眼,发现他眼下略有青黑,神情冷淡。 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往日不会躲闪回避,但是今日触到她的目光,他立马别开眼,低头喝粥。 苏氏自己也奇怪,昨日半夜,她都睡了一觉了,丈夫忽然过来了。他掀了帘子进来,却不上床。 她叫他,他只说让她别担心,好好睡,自己则对着窗户坐了大半夜,冷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苏氏熬不住睡着了,第二天天未亮她醒了,结果看见他还是坐在原地。 他形容憔悴,眼中有血丝,跟她说了一声今日告病请假,倒头睡下了,一直到了卯时才醒。 具体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丈夫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就算官场和人政见不合,受人讥讽责备,他也能沉着冷静应对。苏氏再叁问他,林桀只说自己是累着了,想休息两天。 “你哥哥只是累着了,公务繁忙,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苏氏笑着打圆场,“这枣泥酥是我才做的,还热着呢,你尝尝。” 林蕊觑着林桀的脸色,只觉得他比旁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都要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她收回目光,笑着拈起一块糕点:“那我尝尝。”咬了一小口,又偷偷看林桀的表情,他垂眸,神色愈发冰冷。 她不敢看了,强笑道:“很甜,嫂嫂做的果然好吃。”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哥哥既然累着了,这两天就在家好好歇着吧。” 谁知话音还未落,林桀忽然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吃饱了。我出去走走。” 他从未这样过。 苏氏莫名其妙,林桀也暗惊,不敢再说一个字。 待林桀出门后,苏氏试探道:“同你哥哥吵架了?” 林蕊咬着唇,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氏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其实也没多大事,一家人嘛。”又笑道:“以后你嫁人了,你哥哥还不是得笑着给你陪嫁?你别看他面上不冷不热的,着实会疼人呢。” 林蕊捏紧了手帕,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语。 自前段时间来,林家兄妹几乎就不再说话了。 苏氏瞧在眼里,偶尔还要劝上两句,可二人无动于衷。 从前丈夫念着小姑,对她好,苏氏心中不太痛快,但现在林桀简直是翻了倍地对林蕊冷淡,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下朝回来,苏氏出来迎他,明明林蕊在后面,可他就像看不见似的,既不打招呼,也不说话,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像是林蕊根本不存在。 廊下擦肩而过,林蕊低头候在一旁,轻声喊他:“阿兄……” 可林桀目不斜视,直接走过了,只留下一阵风声。 林蕊肩膀颤抖,可下一次,她还是会在廊下等他。 林蕊自己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日她回去找了一下,发现藏在枕头下的其他东西还在,他的披风不见了。 她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后面见到他的态度,就一切都明白了。 罗带悔结同心,独凭朱栏思深。梦觉半床斜月,小窗风触鸣琴。 一切都是她的奢望,她的一厢情愿。 苏氏和霜儿,乃至府上的所有下人,都对她一切如常。苏氏甚至对她更好了,可她半夜睡在床上,总觉得一阵后怕。 她害怕自己会被赶出去。她害怕这一天即将到来。 林蕊尝试着同林桀说话,可他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有拙劣地想其他办法。 叁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原本不善言谈的林蕊努力找着好笑的话题,苏氏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林桀却面无表情,早早离席。 《锁芳菲》第叁场戏开场了,林蕊头一次提出要去给云哥送花。 苏氏都惊讶了:“妹妹喜欢他?上次我叫你一同去买花,你还不情愿呢。” 林蕊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次看了戏,觉得先生确实唱得好。” 她说完下意识看了林桀一眼,发觉他撑着下巴,专注地看戏场,根本没注意她,也没听她讲话,心中又是一阵挫败。 云哥唱完后,照例过来拜见。 这次林蕊主动上前去,给他献花。 云哥身着彩绣,衣袂飘飘,见了她有些惊讶:“林小姐?” 她从未离男旦这么近过,他红妆未退,眼角微挑,看了她一眼,笑容加深:“这是给我的?多谢抬爱。” 他从她怀里接过花,整个人被百花包围,飘然如在云端。 她鼓起勇气,对着他的眼睛道:“我很喜欢您的戏。” 云哥看了她身后的林桀和苏氏一眼,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是吗?” 他的瞳仁清亮,眼中有神,随意一眼就是天然的风情。 “林小姐也是戏迷,那请您来戏台后面瞧瞧……如果您有兴趣的话。” 苏氏笑道:“妹妹,他们戏服挂了一整间屋子,好看得很。后面还有许多人练功的,你可以去瞧瞧。” 林蕊看林桀依旧没什么反应,狠下心,答应道:“好,那也请先生同我讲讲今日的戏。” 今日的戏她看了个囫囵,只知道芳菲和少爷私奔了,中途却遭遇歹人,两人分散,芳菲被人所救,就暂住在了恩人的家。 云哥笑道:“自然,您这边请。”他撩开帘子,走在前面,林蕊跟在他后面,一同出去了。 走之前,林蕊终于透过帘子缝隙,最后一眼看到林桀微沉的脸色。 苏氏倒是不担心,这戏院是国公府的人办的,许多夫人小姐们都来看,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云哥引了她下楼,绕到后台,许多人见了,纷纷问好。云哥一一点头应过,带她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这里面一片彩绣辉煌,精致的戏服挂了几排,云哥在前面翩然走过,来到最里面的地方,那是他一个人专属的位子。 云哥随意指了旁边一张榻,道:“林小姐请坐。” 林蕊小心坐了,这旁边都没什么人。屋顶很高,周围都挂着戏服,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云哥笑着道:“劳烦您帮我拿一下花。”她应了,乖乖坐在旁边。 然后云哥对着铜镜开始卸妆。他的睫毛很长,脸上艳丽的红褪去,镜子里逐渐显现出一张清秀白皙的脸来。 她愣愣坐在旁边,怀里抱着花,看着他一点不着急地卸妆。 云哥用帕子拭去脸上的颜料,回头来,笑道:“小姐不是戏迷吧?” 林蕊愣住:“如何这么说?” 云哥噗嗤一笑:“看得出来。方才经过一路练功的童子,您没看一眼,过来了,您却对这些戏服比较感兴趣。” 被拆穿,她脸红了,呐呐想要补救:“先生今日的戏,我看了,确实很有意思。” 云哥问她:“那您想知道接下来会演什么吗?” 还未等到她回答,他说道:“您若是知道演的什么,或许就没有兴趣再来看了。” “为什么?” 云哥说:“救芳菲的人打算娶她为妻,芳菲多次寻少爷不见,终于心灰意冷,决定答应恩人的求婚。可临到婚前,少爷突然出现,告诉她,他们终于得到家人的认同。可她现在和另一个人男人住在一起,少爷已经不再相信她。 “芳菲要么一直留在这个穷乡僻野,永远离开心爱的少爷,要么杀死恩人自证清白,同少爷一起回去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是您,会怎么选呢?”他身段柔软纤长,随意地一甩袖子,斜支着手肘,笑盈盈的,长腿横跨空中,伸到她身边的榻上搁着。 他突然的接近,令她有些紧张。感觉却不令人讨厌,只因云哥那张脸就算去掉妆容也是难得的好看,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粉味,让人感觉放松。 她说:“我不知道。” 云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是啊,谁知道呢?反正只是戏。” 他凑近了:“小姐并不热衷于戏曲,却跟着我过来,又是为什么?” 他靠近,她后退。 她感觉手心出汗了:“我不知道。” 云哥过了一会儿,闲闲道:“小姐现在不喜欢没关系,以后我可以慢慢讲给您听。” 说完,他收了笔直瘦长的腿,回到镜子前面描起眉毛:“云哥只是艺名,我原本叫李云。” 又回头看她一眼:“小姐今日知道后面的戏,可不要告诉别人啊。”他嘻嘻笑道:“我只同您一人说了。” 临走时,他从花里面选了一朵葵花,送到她的怀中。 “您下次还会来的吧?” 她说:“自然的。” 回去的马车上,她手里一直拿着一支花,苏氏玩笑道:“是谁家公子看上妹妹了?” 林蕊无奈道:“哪里有什么公子哥?是云哥舍我的,他让咱们下次再去看戏。” 听到云哥,林桀终于瞥过来一眼,无限冰冷,还夹着她无法理解的怒气。 -- 20. 晚间,叁人一同在院子中纳凉。 夏日还剩最后一点余威,地面上蒸腾起热气,萤火依稀,苏氏躺在摇椅上,轻摇着团扇,林桀在她旁边坐着。 林蕊独自一人倚在旁边的栏杆,撒了些馒头碎屑喂锦鲤。 苏氏从水晶盘中拈一颗葡萄来吃,同林桀说着话:“上次台院的那个陆御史,你觉得如何?他前年丧妻,又没有孩子,妹妹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陆峥?”林桀沉默了一下,说:“我记得,他年过四十了。” 苏氏道:“那有什么关系?男人只要品行好,有担当,年纪都不是问题。” 林桀蓦地看了她一眼。 苏氏继续道:“再说了,妹妹毕竟是嫁过人,比不得闺阁少女。家世好些的男人眼光都高着呢,妹妹这样,别人看不上的。” 林桀没有说话,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见林蕊瘦削的背影,她手指纤细,拈着碎末朝池中撒去,从后面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说吧。”他道。 林蕊在池边站了许久。天渐渐黑了,风吹的很舒服,苏氏眯着眼准备小憩一会儿,让人撤了果盘。 林桀起身,朝池边走来,站在林蕊旁边。 林蕊抬头,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她手中鱼食还剩了一大半,林桀从她手心中接过,看也不看她,撕了一片朝池中丢去,顿时一大片鱼儿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将饵食吞没。 他说:“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来,你想做投食的那个,还是抢食的那个?” 晚风吹过她额边碎发,她低头:“阿兄说的话,我听不懂。” 她转身:“若是哥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站住。”他的语气陡然寒了。 她顿了一下,却没听,继续往回走。 忽然一阵大力袭来,他攥住她的手腕:“阿蕊。” 她回头。 他语气沉沉:“你喜欢谁都可以,但不能和那些下九流的戏子混在一起,听见了没有?” 林蕊清澈的双眼望着他:“哥哥是在说谁?我喜欢谁?” 林桀怔住。 她转过身去,斜倚在栏杆上,闲闲撒着鱼食,幽然道:“我谁都不喜欢。” 李云外貌出众,男子中少有比肩的,可戏子无情,她不是天真少女,经历了张挺,早就不会只看男人的皮囊了。 李云接近她,估计也只是看上林府的荣华富贵。 她想有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丈夫,一个安稳的生活。只是她还抱着对男人,对爱情的幻想,所以这一切如此遥不可及。 林桀在她身后,声音低沉:“阿蕊,我是为你好。” 长久的沉默,她叹息一声:“我知道。” 哥哥如此疼她,他即便气她的荒唐,心底还是念着她的。 她何以为报呢? * 陆峥开始出入林府上。 林桀以前很少和同僚结交,避免有朋党之嫌,现在忽然招呼起陆御史来了。 他请陆大人去品茗,听琴,赏画,不知不觉就将人请到家里来。 苏氏招呼客人的时候,偶然就提起自家小姑死了丈夫,如今才十九,相貌清秀,温柔贤淑,在家中帮忙料理家事。 陆峥喝茶时偶然往月门一瞥,确实见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窈窕女子,一来二去,就留了心。 一日,林蕊坐在院中绣花,陆峥受邀过来下棋。他见她在不远处,想了再叁,过来搭话。 林蕊抬头看他,陆峥面容端正,器宇轩昂,留着胡须,模样像是她年轻时的父亲。 林桀站在廊下,远远的看见两人说上了话。 苏氏依在他旁边吃吃笑:“看吧,我就说这事能成,下次让他们俩一同去游玩一番,就差不多了。” 晚间,林蕊依旧半依在栏杆处喂鱼。 入秋天黑得快,幽森森的看不见人影,虫鸣声此起彼伏,身后脚步声响起,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后站定。 他问:“你觉得陆峥如何?” 她说:“不如何。” 她随手把鱼饵全部都撒进了池塘里,转身时说:“我明天想去听戏。” 林桀问:“只是听戏?” “是。” 他一听她这随意的语气,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冷冷道:“不许去。” “为什么?” 他说:“我明日约了陆峥一同游船,你同我一起。” “阿兄既已有安排,还问我做什么?” 林桀揉了揉太阳穴,叹道:“阿蕊,你别任性,我是为你好。陆峥他虽大你许多,但为人不错,家中也简单和睦。” 在同陆峥交往过程中,他也是诸多比较,发现此人本质不错,鲜少谈及风月,确实比那些眠花宿柳的年轻公子稳重可靠,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这才让她认识的。 林蕊叹道:“那好吧。” 第二天游了船回来,苏氏问起林蕊:“你同陆御史如何啦?” 林桀也在旁边。因为想把陆峥介绍给她,这段日子他难得同她多说了几句话。虽然林桀只是为了劝她再找个人嫁了,但她还是喜欢听他说话。 林蕊看了哥哥一眼,道:“还行。” 陆峥不苟言笑,坐在她旁边,整个游船途中,二人都相对无言。 他反倒是和林桀有许多话说,二人从天文地理谈到诗词歌赋,没有半句她可以插得上话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林蕊同林桀说:“阿兄,这位陆大人,怕是不喜欢我吧?” 林桀却说:“你想多了。他同我说过,很中意你。” 林蕊默然。 喜欢,可她却一点感觉不到,无法理解这陆峥的想法。 但林桀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他似乎觉得陆峥这样很正常,他完全能感同身受。 他身为男人,自然明白有时候喜欢不是说出口的。 陆峥对于自家妹妹的在意,他感觉出来了,一时间心中有一根弦在复杂地拉扯。 桐山之行马上就要到了,苏氏安排人收拾起行李。 -- Ⓢёωёωù.cóⓂ 21 这段时间林蕊去剧院听了几次戏。林桀原是不许的,林蕊以同陆峥见面为由,骗了他自己出门了。 李云还在为《锁芳菲》的新戏准备,在后台见了她两回。李云上妆后,扮相清丽明艳,但脱下戏服,他并不显得女气,只是太过瘦骨嶙峋,嗓音也柔。 李云在梨园里长大,幼时苦练功夫,长大了同叁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生得一颗玲珑心。林蕊来见他,他只道她是爱戏的人,同她讲了许多戏曲之事,言笑之间,从不会冷场。 林蕊这样本来只是随意听戏,被他讲得也渐渐入了迷。 偶尔,后台少人的时候,他还会给她唱两段。他让她换上闺门旦的戏裳,自己则扮穷生,拉着她的手,开口唱:“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一句下来缠绵悱恻,绕梁叁日,让人心肠都软了几分。 她脸红了:“你不是做旦角的吗?怎么也唱小生?” 李云收了衣袖,微微一笑:“小时候都是从头练起,什么都会的。” 说完戏曲,李云偶尔也会讲起自己在这园中的难处。 “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也苦着呢。每日的功夫不能断,再者不停有新角捧出来,争夺场次。”⒳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但我看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先生的。” 李云摇头:“哪里能一辈子做这个呢?再唱几年,我也老了。” 林蕊深有同感,她才十九,可已经感到年华易逝,人之将老了,不免与李云惺惺相惜。 九月初,秋高气爽,马车上备了美食点心、毯子披风,准备往桐山出发。 走前苏氏特意让人做了几身轻薄靓丽的裙子,又拿了好些首饰过来,让林蕊好生打扮。 林蕊应了,这日穿着一身粉绿的轻衫,戴了钗环耳坠,同兄嫂一路出门。 苏氏笑道:“妹妹今日这身真好看,早该这么打扮的。” 林蕊羞涩道:“我资质粗陋,嫂嫂这话折煞我了。” 她扶着门上车时,坐在旁边的林桀也多看她一眼,随即别开目光去。 苏氏凑过来同她耳语:“你今日这样,陆大人一定喜欢。” 林蕊惊讶:“陆大人也要来?” “自然了,你哥哥老早就请了他呢。” 原来如此。 林蕊看了对面的林桀一眼,他并未看她,而是撩开帘子,正在看外面的风景。 一路上,碰到了许多其他世家的马车,苏氏一一问好。来的都是些少男少女,十五六岁,一片青春笑语。 到了山下,众人下了车,准备走上半山腰,那里有座白云寺,还有枫林和温泉,可供人玩乐。 陆峥也下来了,他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在一群年轻中显得格外突兀。一些小辈见了他,先是尴尬,接着上来问好:“陆叔叔好。” 他似乎没料到这境况,有些生硬地点头回应了,接着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林蕊由林桀扶着,刚下车来,一回头,就看到陆峥在远处,朝这边望,立马转过头去。 她握紧林桀的手:“哥哥,你去同他说,让他别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让这么多人看见她同陆峥走在一起,还说了话,不出两天就会流言满天飞。 林桀安慰说:“你放心,他有分寸。” 果然,陆峥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独自一人跟在旁边,仿佛只是来游山玩水的,并未靠近。 贵女们云鬓花裳,双双挽着手下来,嬉笑着走在前面,说着时兴的首饰衣料,时不时偷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公子哥们,捏着帕子暗暗笑。 林蕊踌躇着。苏氏挽着林桀的胳膊,催促道:“妹妹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同她们一道认识认识。” 苏氏要同哥哥在一起游景,林蕊孤身一人,也不认识人,难免觉得有些抹不开情面。可她也不想就这样缀在后面。 最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要和陆峥走在一起了。 林蕊鼓起勇气,上前去同一个走在后面的姑娘搭话。那姑娘脸团团的,眼睛黑亮,瞧着很是和善。 林蕊问:“你从前来过这里么?” 那姑娘听见后面有人说话,转过身来,见林蕊是对着她说的。没想到有人会同她搭话,她诧异一下,然后乖乖答:“不曾。” 林蕊问了,她名叫张莹,是张少监家的庶女,排行第二,跟着两位嫡姐出来的,两位姐姐性子更活泼,走在前面同人说笑着,张二姑娘胆小怯懦,则一个人落在后面。 “你是谁家的?从前好像没见过。”张莹好奇地问林蕊。 林蕊回头看了一眼林桀,说:“我随哥哥嫂嫂一同来的。” 张莹回头一看,见了林桀,一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之前听姐姐说过。” “说过?”林蕊没想到其他人还认得自己,“说过什么?” “说你……”张莹正准备开口,忽然前面两个打扮入时的高挑少女停了下来,皱眉朝这边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瞥了林蕊一眼,眉眼傲慢,道:“叁妹,落在后面做什么?” 旁边另一个也催促:“还不快过来,王姐姐上次说要看你的刺绣。” “林姐姐,”张莹抱歉地同林蕊一笑,“二位姐姐叫我了,我得过去了。” 张莹小跑向前方,融入前面的一团热闹中,她卑微地笑着,脸上红红的,却带着兴奋。 林蕊的脚步慢下来。 等到上来半上腰,趁着其他人散去,张莹悄悄跑过来同她道:“我姐姐不让我同你一起玩,说你……说你是寡居的妇人,被丈夫休了不说,还克死前夫。若是同你走在一起,就是生生败坏了门风。” 张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咽了口水:“可我觉得你人挺好。” 林蕊怔然。她从青州过来,前面又都是些十五六岁女孩,自小在京城长大,怎么会知道她没了丈夫?还知道她是被休? “是吗?你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她指甲扣进手心,心中绞成一段乱麻。 “不、不知道。反正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他们是谁? 林蕊朝身后一看,触及到几道年轻公子的戏谑目光,那些年轻男人见她发现了,连忙转过身起,聚在一同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22. 林蕊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可就是无比难堪。 她低头道:“你姐姐说得对,我是死了丈夫的妇人,你是未出阁的少女,还是不要和我走在一起为好。” “啊,”张莹茫然地望着她,“可是……” “我想一个人去那边逛逛,失陪了。” 林蕊告罪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那边的贵女们聚在亭子周围打叶子牌下棋,她就朝山间走,一直走到一片芳草葱郁的溪涧旁,独自一人坐着。 蓝天白云,碧草悠悠,就这样过了一下午。 陆峥一直在远处望着她,见她在这里坐了许久。他从远处走来,缓缓靠近她,最后站定在她身后。 一阵风声拂过草地。 林蕊枕在自己膝盖上,碎发被微风吹起,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个影子。 “阿兄?”她出声问道,“是你吗?” 她又道:“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身后人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她再一转头,那条人影不见了。 到了晚间,众人在招呼用饭了。苏氏同林桀吃了些带来的点心果子,就算了事。 只是久久不见林蕊,林桀有些担心。 苏氏急着同人去旁边小云峰泡温泉,就推着林桀:“你去找妹妹吧,我先跟她们走了。” 林桀沉默,等苏氏走了,他慢慢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他看到陆峥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 陆峥朝他指了方向:“令妹在那边。” 林桀点头:“我知道,多谢。” 往前走了几步路,林桀回头朝陆峥道:“陆兄,你今日走了许久,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陆峥不疑有他,点头应声好,慢慢朝回走。 林桀看望着远处坐在草地上的一个小小身影,朝那边走去。 天已完全黑了,寒星点点,脚下芳草沾了露水,打湿他的衣角。 走到她的身后,林桀一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 她感觉到了身后有人,道:“阿兄?” 他低头看见她雪白的脖颈,云鬓低垂,耳垂上缀着朵银色的兰,下面是一身重重迭迭的碧青蝶纱裙。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林蕊道:“在这里看会星星。” 他的手指透过纱裙按在了一片雪白的肌肤上,传来滚烫的温度。 她回头看他:“阿兄,你也过来坐。” 他于是在她身边坐了。 旁边溪水淙淙,草地青青,夜风拂面。 林蕊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身上。 她轻声说:“哥哥如今还恼我吗?” 她指的什么,他自然清楚。 林桀垂眸看她一眼,摇头:“我不会怪你。” “为何?” “因为你现在这样,多少也是我的错。” 林蕊哑然。其实这一切根本就与他无关。他太过自责了,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像是要帮她承担她的人生。 她搂紧了他的胳膊:“怎么会呢?哥哥待我好,这不叫错。” 林桀默然,任静谧的风声在耳边穿过。今日他虽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却一直看着她的,她遭遇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她越难过,他心中越发疼。 过了一会儿,她躺在了草地上,林桀也在她身边躺下。 深蓝的夜空无比深邃,凛冽的星子看得清清楚楚。 天地为席,风雨为被,夜风微寒,掠过皮肤带来凉意。 林桀忽然道:“阿蕊。” 林蕊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他的面目清冷俊朗,鼻峰挺直,薄唇微抿。 他又叫她一声:“蕊蕊。” 她感觉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在发生。 不同于之前的冰冷,此刻他望着她的目光十分怜爱。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对待珍宝。他掌心触及到的地方在滋滋作响。 林蕊眼睁睁看着他靠过来,和她鼻尖抵着鼻尖。 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她感觉自己在发抖。 “冷吗?”他问。 她没有敢出声,也没抬眼看他。 林桀低头,过来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她的睫毛颤抖,浑身僵住了。刚才唇瓣的触感如此不真实。 林桀说不清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夜风清冷,天地悠悠,她在他身边,此情此景,唯有如此。 唇与唇相贴,如此亲密,才能表达心中之情,别无他法。 “还冷吗?”他按住她的肩膀。 她没有回答,于是他又一次过去吻了她的嘴唇。 唇瓣太软了,怎么会这么软呢?像一片云。 他轻轻舔过她的唇瓣,舌头探进去,感受到她的柔软和热情,脑子中的弦摇摇欲坠,血液开始沸腾,上一次想着她的脸高潮的感觉又来了。 他搂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像是要把她嵌入身体里。 她的喘渐渐变了调,林桀听见这声音,感觉情潮越发不可控制。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抱着她吻了许久,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她眼眸迷蒙才放开手。 此时他下身已经完全起势,林桀眼眸猩红,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林蕊望着他,轻声说:“阿兄……” 自从上次他发现她买的男势之后,她就算再想要,也没用过那根东西。那是个羞耻的过往。 她意有所指地贴着他隆起的下身,大腿缠上他的腰。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自然懂得这什么意思。 林桀狠狠吻了她一下,又舔了她的唇瓣,哑着嗓子道:“不行。阿蕊,我爱你,疼你,不能这样做。” 她勾住他的脖子:“我也爱你。” 她的眼眸含水,渴求又真诚:“哥哥,求你了。” 他赤红着眼,盯了她许久,忽然把她抱起来。 “我们回林府。”他沉声说。 他抱着她上了马,骏马疾驰在无人的街道上,风声在耳边呼啸,从未这样自由过。 他搂住她的腰,不许她乱蹭,回了府上。 还未等人来问,林桀便说:“妹妹忽然病了,我带她回来休息。” 到了沉水院,黑漆漆的一片,还未进屋,林桀就抱着她吻过来。 -- 23. 马上风声似还在呼啸,月色如水,照得一室幽幽。 黑暗中,他的眼神像狼,抱着她力道一点也不小,他让她背抵在墙上,面对面抱起她的臀。 如此姿势让她浑身发软,眼里溢出无意识的泪水,大腿缠在他身上,胡乱扭动。 他亲她也很凶狠,差点咬破她的唇。 林蕊哼了一声,推开他胸膛,轻轻说:“弄疼我了。” “嗯。”林桀应了一声,终于放缓了节奏,含住她的唇瓣慢慢品尝。 她伸手按住他的胸膛,沿着硬实的肌肉往下探索,正要摸到要紧处,像是惊破幻梦的警钟。 林桀眼神猛地恢复清明,一把打掉她的手:“不许碰。” 林蕊委屈极了:“为什么?” 林桀喘着粗气,将她放下来,退后一步:“我之前说了,不行。” 她软软扑向他怀里,缠着他娇声道:“哥哥不喜欢我吗?” 林桀不想对上她充满渴求的眼,别过头去:“蕊蕊,我爱你。” 她去拉他的手,引着他摸她胸口,他也不肯,死死跟她僵持着。 “我做不到。” 林桀的力气大,她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他。 他额头抵着她,轻轻蹭了两下,低声道,“对不起。小蕊,蕊蕊,是我不好。” 真是荒谬。 他肯主动吻她,愿意乘着夜色带她从十里外的桐山骑马归来,却就是不肯摸她一下。 这到底有什么区别?她不明白。 她忽然感到巨大的委屈和绝望。 她带了哭腔道:“既然如此,为何要带我回林府来?” 他沉默许久,道:“我不想你难过。” 竟然如此。 她一下子泄了气,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林桀从后面扶上她的肩膀:“阿蕊,别哭了。” 她又哭又怒,甩开他的手,自暴自弃道:“哥哥竟这样戏弄我!看来是一点不疼我了,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阿蕊,你最知道我疼不疼你,别说让我伤心的话。” 林蕊一哽。 他确实是疼她的,她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他甚至很难拒绝她。 她哭了声音小了,抽抽搭搭一会儿,又继续控诉他:“你那天是不是看见了我藏在枕头下的东西?你也不问我,就冷着脸对我。” 他在旁边坐下:“你让我问什么?问你为什么买这个?” 她哑口无言。 他拿出手帕,擦拭她的眼泪:“别哭了。” 她捂住脸:“你走开!你那天看见了,是不是在偷偷笑我?” 他说:“没有。” “我不信。” 他叹息一声:“真的,我发誓,好不好?”他从后面搂过她肩膀,低声道:“别哭,小蕊,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她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阿兄,我只恨自己太痴笨。” 她的哭声渐渐没了,半晌问:“我以后怎么办呢?” 林桀握住她的手,轻抚她的后背道:“怎么都好,阿蕊,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开心。” 她蓦地回望他,一字一句道:“哥哥若是真想我开心,就给我想要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蕊僵着身子没动,林桀也是。 终于,他问:“非这样不可吗?” 她狠下心,抛下脸面道:“是,哥哥也知我深闺寂莫,夜长难眠,何必再问?” 他说:“我会为你找一个称心的良人。” “别说旁人,我只要你。” 林桀抱紧她,轻声说:“好,我抱你去床上。” 她勾着他的脖子。 他脚步微晃,把她放在了床上。她要带着他一同栽进被褥里,他按住她的手:“别乱动。” 林桀坐在她的床边,问:“东西藏着哪里?” “什么东西?”她茫然问。 他说:“你自己说,买的是什么东西。”说话间,他摸到了她的枕头下,果然,盒子还在那里。她都没有换个地方藏。 林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根男势,上面筋肉毕露,十分逼真。 林蕊没想到他会把这东西找出来,一下脸红了。 “阿兄,你怎么拿这个出来?” “不拿这个,你想我怎么办?”林桀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把男势拿出来,在手上掂了掂,“还挺粗。” 她咬着嘴唇,羞得没眼看。 “吃得下吗?”他问。 她以为他是在取笑她,结果看了眼他的脸色,瞧着不像是笑她,只是普通的询问。 他看着她的表情:“没说不,那就是可以了。小蕊,腿分开些。” 她脸红着分开腿,林桀捏着一端,另一端沿着她腿缝往里戳,约莫抵到一个柔软凹陷处,她的表情变了,他就停手了。 “这里?”他问。 她轻轻点头。 林桀支使着那根东西,在入口蹭了蹭,她的喘声变得难耐。玉做的男势是冷的,可在他的掌心里,一下有了热度。 他感觉到差不多了,就说:“要进去了,你要是疼就掐我。” 她没有说话,忍耐地靠在他身上。 林桀握住男势,手腕用力,缓缓将端头送入她身体里。 那一下,他看见林蕊喘声一下变了调,失神地抓紧了床单。 他惊讶地发现,进入得太顺畅了,甚至没有任何阻碍就入到了最深处。 看来确实很激动。 她眼眸带雾,要哭不哭的样子:“阿兄,我难受。” 林桀觉得自己开始出汗了,他握着那根男势,堪比万均重,可真的化作手上动作,又轻柔得如水,怕伤到了她。 他睡在她旁边,一手握着那根东西,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 随着他的动作,林蕊不住颤抖,发出猫儿一样的喘声。她扑进他怀里,轻声哭了起来:“哥哥,不要这个。” 她身上全是汗,薄妆脂粉融着一起流,连带着他也觉得热得慌。 林桀住了手:“怎么了,疼?” “不疼,我想你抱我。”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可林桀还是硬着心肠,道:“不行。这样不够吗?我看你挺舒服的。” 她还想撒娇,他将玉势抽出一点,留了大约两个指节的位置,往上一顶,不知碰到什么地方,快意忽然猛地蹿升,她尖叫出声。 “嘘,别叫。”林桀搂着她往里一滚,拿被子遮住两人,手下动作没停,见她喜欢,就继续顶着那里。 林蕊浑身发抖,脑中一片空白,方才他随意弄了她几下,她就受不了了。 林桀撑着身体在她上方,盯着她的表情,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又是一次顶弄,她失控地夹紧了他的手,直接到了高潮,林桀趁着她尖叫未出口,低头堵住她所有声音。 -- Ⓢёωёωù.cóⓂ 24. 极致的快乐与满足让她失神地颤抖,像一团白玉缩在林桀怀里。 愉悦在身体和灵魂间反复回荡,好半晌才停歇。 无意识的泪水流出,她轻轻喘息着,睁开紧闭的双眼,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林桀搂着她,他的手臂很烫,哑声道:“可以了?那我拔出来。” 他握着男势缓缓拔出,硬物缓缓刮过内壁,到完全拔出,沾了他一手的湿润。 那玩意头部做得最大,出来的时候,她喘了一声,那声音听得他血气上涌。 林蕊也感觉到有什么顺着大腿根部往下流,她脸红了。 他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烦躁感越来越甚。 他蓦地起身:“我去洗一下。” “阿兄,”她娇娇地喊了他一声,随之缠得他更紧。 林蕊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喊了他一声:“桀哥哥。” “嗯,”他说,“我在。”⒳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阿兄别去,陪我一会儿。”她把他手上的男势拿到一边,不让他走。 林桀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终于还是留下了。 她让他躺着,就在她的旁边,他现在侧卧着,和她面对面,就好像以前很多次梦里一样。 她翻过去,像妖精一样勾过他的脖子,轻声和他耳语:“哥哥,你方才在想什么?” 他说:“想怎么让你开心。” 他垂眸看她,她一下脸红了。他说的“开心”显然不仅是字面的意思,而是更深层次的含义,甚至有些调戏的意味,可她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她不死心:“除了这个呢?” 林桀说:“别的就没有了。” 她努力凑到他身边,仰起玉白的一张脸:“哥哥觉得我怎么样?” 在对她那样的事情时,他是否有过一刻喜欢她呢?是否有一刻动摇?是否对她升起过一丝隐秘的欲念? 她提着心,期待他的回答。 林桀顿了片刻,睨了她半露的领口,说:“妹妹太瘦了。” 林蕊怔在原地。 循着他的目光,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嫌弃她不够丰满? 她脸上一阵爆红,懊恼瞪他:“你取笑我?” 他这下有了点笑意:“没有。” 又看到她委屈控诉的眼神,他安慰地搂过她:“没关系,阿蕊怎么样都是我的小妹。” 纱裙下白玉欲露未露,他握紧她肩膀,指尖感受到肌肤的滑腻。 是太瘦了,腰尤其细。 她纤瘦怯懦,人若丝轻,不堪一折。 他偏爱柔弱娇小的女子。 这个诡秘癖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是面对她的时候,就格外蠢蠢欲动。 这样纤弱的她,让他那一根暴虐的神经时时欲断。 本能不断冲刷理智,他按照她肩膀的手掌越发滚烫。 林蕊挫败地缩进他怀里,闷闷不乐。 好像就只有她一人神魂颠倒,他倒清风朗月。 林桀抱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那你呢?在想什么?” 她想了下,好像也没想什么,只是埋怨他不肯亲身上场,还有就是满脑子的愉悦。 林桀没听到回答,捏了她肩膀,低声道:“嗯?” 他的声音离得太近,她耳朵有些痒,躲了一下,细声说:“想你啊。” 林桀没听清, 又凑过去问:“什么?” 这下林蕊抬眼,倒不肯说了,嗔了他一句:“我想什么?说了阿兄又要取笑我。” 她的眼神太过羞涩,他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面上还是平静道:“不会的,你说吧。” 她靠在他的怀里,说:“我想和哥哥做夫妻。” 林桀沉默了,他抚过她的长发。 “之前就想了,每天夜里,我都睡不着,心里烧得难受。” “所以你就半夜来偷看?”林桀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林蕊一惊:“你、你知道了?”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说:“从你来偷看的第一个晚上。” 他竟那么早就知道了。 林蕊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嚅嗫着道:“那……那你不同我说。你说了,我就不看了。” 他冷笑:“你让我如何说?后来那几天,我都没理你,你自己没感觉吗?” 林蕊哑然。 过了一会儿,林桀终于问:“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呢?阿蕊,我搞不懂你。” 是啊,肖想自己的哥哥,或许只是因为他是距离她最近的男人,除此之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因为这个原因,也太过可耻了。 她垂着眼:“我也不知道。” 林桀问:“是不是那些淫书上写的东西教坏了你?”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是别人教坏了她,而她个人是无辜的。 林蕊忽然之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会对他有执念了。 她是如此信任他,依恋他,他也是一如既往地回馈着她的依恋,从未间断过。 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为她办到,甚至愿意为她承担本不该他承担的苦痛和责任。 她隐隐地知道,他永远不会拒绝她,所以才敢这样任性。 真是卑劣的自己啊。 林桀还在问:“还是张挺教坏了你?他那个混账,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你是个女孩子,怎么会自己去买那些东西?” 她哑然失笑。 她说:“因为我自己想。我日日想,夜夜想,想和你在一起,哥哥,我好像着魔了。” 她靠在他的身上,声音低低地诉说。 林桀感觉她压着的那一侧肩膀发麻了,心肠软了又软,像是初春的嫩芽,极欲从土里冒出来的痒,搔得他十分烦闷。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25. 他搂紧了她:“我们本就在一起,以后也一样的,就算你以后嫁了人,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断。” 她抬头看他:“嫁人?我嫁给谁呢?今天这样后,我还要嫁人吗?” 他坚定道:“对。” 他怜惜地抚过她的脸颊:“小蕊,你喜欢谁就嫁给谁,我是为了你好。” 她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了。我听哥哥的就是。” 她拉过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腰上:“阿兄,再抱抱我,我冷啊。” 外面月冷星凛,秋风瑟瑟,她伸出藕节般的玉臂,勾了帐帘下来,里面一片香暖。她顺势缠到他身上,纱裙落了一大半,露出大腿。 见他没拒绝,她又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林桀僵了一下,手没按实,道:“不行。” 林蕊贴得他更紧:“怎么不行?” 柔软的胸脯挤在他的胸膛前,中间夹着他的手。 “哥哥,我又湿了。”她低低耳语,“怎么办?” 他听着她的话,那些刺耳的字眼,让他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在跳,血液奔涌的声音在呼啸。 林桀忍耐地搂着她的腰,掌心越发滚烫:“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用那个东西?我不想。”她悄悄说,“阿兄,你这样抱我,没有反应吗?” 他冷着脸说:“没有。” “哦。”她凑过去作势要亲他。 林桀垂眸看她一眼,她的脸庞依旧青春,熟悉又青涩,眼眸灵动水润,一派纯真,身体却馋得像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她贴过来了,他没有办法拒绝,也没有别的东西可想。 四唇相贴,又亲在了一起。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她的唇瓣太柔软,让他反复流连,你亲我,我亲你,像是小孩子的游戏。 这么亲了一会儿,她依旧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舌头,探进她的口腔里。湿热的感觉一下升腾了,像是干旱了几年未逢的甘霖,他的身体发烫,搂着她越发用力。 她的呼吸急促,脸颊泛红,溢出丝丝喘息。 终于分开时,两个人身体都烫得吓人。 林蕊大腿缠上他的腰,贴在他耳边说:“哥哥,你硬了。” 林桀瞥她一眼,平淡道:“嗯。” 她斜斜笑:“为什么呀?” 他答:“只是正常反应。” 她手探进他的衣襟里,央求道:“那让我摸一下。” “不行。”他按住她的手,“你从前偷偷看,还没看够吗?” “从前根本没看清楚。”她说。 “说了不行。”他态度十分强硬。 她无法,只好带着他的手拢住自己胸口:“那我摸一下我。” 林桀还未来得及反应,手就碰到一团柔软,中间凸起的花蕾擦过他的手心。 意识到那是什么,心中惊骇划过,掌中已是流水般丰润的触感,他的喉结滚动,终究是没有放开,而是揉了两下。 “以前张挺也这样弄的?”他问。 她说:“嗯。”然后就靠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不说话了。 “他还弄过你哪里?” “哪里都弄过。”她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些,“不然呢?” 林桀沉默了。 两个人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她也不害羞,低声同他道:“哥哥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他最爱弄的是我下面,每次都说好湿。” 她说完后,立马感觉到他身体肌肉绷紧了,搂着她的力道更大。 好像他特意在意那个字眼,每次都会很激动。 他沉声道:“别说这些了。快睡觉。” 他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她分明感到他腿间的硬物,起伏的胸膛,可他像一尊石像,搂着她什么都没做,直到她困得不行,躺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这晚的梦极其狂野而真实。或许是因为林桀就在旁边,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她梦见他从上而下,专注地进入着她,双腿之间火辣辣的,不断有粗物在进出,他低沉的喘息就在耳边,克制而激动,最后全部喷在了她身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桀就醒了。 他一动,她也睁眼了。她的眼神迷蒙,还未彻底清醒,林桀也神志未明,看了她两眼,就凑过去,含着她的唇亲了一会儿,舌头探进来,闭着眼慢慢和她嬉戏。 她勾着他的脖子,迎合着他的舌头。随着她慢慢清醒,似乎闻到空气中有靡靡之味,再一感觉,她双腿之间冰凉一片,好像沾了什么东西,霎时清醒了。 他腿间的硬物还蹭着她,他似乎还没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伸手往下摸,摸到一片黏腻,这……好像不是她的东西。 林桀感觉到她的手,立马警觉了,随即他一下推开她。 她想再去探究时,被林桀按住了:“别动,我去帮你擦。” “阿兄,怎么回事?” 他难得出现难堪的表情,绷着脸去拿帕子给她擦大腿。 “没什么。”他只是昨夜做梦了。 梦见有女人骑在自己身上,颠簸起伏,他心怀激动,又很久没有同房过,就遗精了。 他没有同她解释,擦干净之后,又整理了她的床铺。 “蕊蕊,我要走了。” 走时,林蕊也醒了,她拉住他的袖子,问道:“昨夜这样,算不算与哥哥做了夫妻?” 她知道经此一夜之后,之后恐怕再无可能,所以就当最后一搏。 他没办法面对她水盈盈的眼,错过头道:“你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 林蕊道:“翠钗金作股,今日我将此钗分作两半,其中一半就赠予哥哥。” “阿蕊,此举荒唐。” 她斜着眼瞧他:“你要与不要,反正我都放在这里。” 林桀摇头:“我已是别人的丈夫,不会再要。” 他说罢,推门离去,剩下一床冷风。 她独坐在床边,肩膀颤抖,生生落下泪来。 -- 26. 苏氏是第二日下午回来的。 她昨夜去小云峰泡了温泉回来,不见丈夫,遍寻人问也不知,急的团团转。 后来遇到林桀身边的小厮,才知道林桀竟然连夜回府了,连带着林蕊也一同走了。 “爷说姑奶奶突发急病,要赶回去着人看。” “病了?”苏氏心中奇怪,“妹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小厮低着头,把话带到,就不再多言。 苏氏挥挥手让他下去,总觉得事情不同寻常,有些担忧。 恰好有个姐妹过来邀苏氏去行酒令,苏氏口中应和着,就将此事搁置一边了。 今夜本是良辰美景,众人聚在一起饮酒作诗,月明高挂,秋风气爽,旁边一众少男少女眉目传情,一片欢情乐致。 苏氏同人玩得兴起,喝醉了酒,当夜就宿在山上。 第二天早上她辰时才醒,慢慢用过早饭,又想起林桀这事。 林桀走了一夜,不仅没有当面告别,而且早上过了这么久,家里也没个人传信。 她问下人们:“是得的什么病?人现在如何?” 毕竟还是夫君的妹妹,苏氏总要关心林蕊两句的。 可她问了,丫头婆子们一片茫然,皆不知其事。 她又找了陆峥。 陆峥听闻林蕊有事,一下紧张地站起身:“可有什么要紧的?我有一同乡是宫中太医,可以帮忙。” 苏氏谢过陆峥的好意:“事发突然,我也不知。陆大人昨日可见过妹妹?” 陆峥沉默一下,道:“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她在溪边看景色。” 及至苏氏要走了,陆峥又上前道:“若她有什么消息,还请夫人告知一声。” 苏氏自然是笑着应下,心想这陆峥倒是对妹妹看对眼了,这么上心,可林蕊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症,要人性命的那种?她又是一阵担忧。 其他人还想在山间玩一天再走,苏氏吃午饭就心不在焉的,终究不能放心,中午就遣人牵了马,急急往府上赶。 连着赶了十里路,下午终于到繁华的朱雀街,回了府上。 并不是她想象的兵荒马乱。 林桀去了朝中处理公务,府上清清静静的,下人们不疾不徐,连药味都没有。 苏氏去了沉水院,在床上没看见林蕊,寻了一圈,最后在花园中看到林蕊。 林蕊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下面一片芳草,她手中拈着一朵花,缓缓转着。 苏氏转过去瞧了她,好像没什么不好,但是也不像从前般。 “妹妹,听闻你病了?”苏氏上前问道。 林蕊回头一见是苏氏,先是一惊,接着连忙端正坐姿。 “嫂嫂回来了。” 离得近了,苏氏才发觉林蕊脸色苍白得过分了,眼圈红红的,整个人像游魂一样,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苏氏又关切几句,问道:“昨夜乍然听闻此事,我吓了好一跳,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连夜就回去了?也没个音信。” 林蕊低头道:“原是我不小心摘了山间的果子吃,谁知竟有毒。还好哥哥前来寻我,见我倒在地上,连忙带我回去。事发紧急,哥哥一心救命,所以才没注意这些,让嫂嫂忧心了。” 这是林桀和她商量好的说辞,他中午就走了,走前过来同她说了一声,连所谓的“郎中”他也找好了。 此事本就因她而起,他还要为她圆谎,她根本无从质问他,低着头,轻轻应了声“好”。 他立在门边,身上穿着朝服。 天光朦胧,她没敢去看他的表情。 林桀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声,道:“阿蕊,你好好的,我走了。” 他带上门,脚步声远去。 她连忙下床,去看他的背影,已经寻不到。原来是真走了。 他朝中还有公务要处理,今日一早就该走的,因为处理她的事情,所以才耽搁了半天。 苏氏回来后,府上一切照常,没有一丝风声。 “那郎中如何说?有没有要紧?” 林蕊道:“吃了颗百毒清,今日就好了大半。只是大夫说,还要将养些日子。” 苏氏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妹妹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山间多有瘴毒,莫要轻易动那些果子溪水的。” 林蕊温顺道:“谢嫂嫂提醒,都是我太过不小心了。” 苏氏看着林蕊虽能行走自如,脸色确是不好,也有心让她闲下来,道:“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别做那些针线活了,好好休息着。” “是。” 见林蕊没什么大碍,苏氏心思活络起来,笑道:“回来的路上,陆大人听闻你病了,很是着急呢。” 林蕊僵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吗?” “当然,陆大人还说,你若是有个什么,他要把太医都找来呢!”苏氏笑道,拍拍她的手,“可见对你是上心了,妹妹真有福气。” 林蕊垂眼看地上青青芳草,上面缀着露水,一如昨夜溪涧旁,天地为席,云缠雨绵。 苏氏对此一无所知,而她,只要一句话,就能戳破平静的表象,林桀不会再因为苏氏拒绝她,他纵然恨她怨她,可也摆脱不了她。 可之后呢?哥哥苦心待她好,她就是如此回报的吗? 她不愿伤害他。 林蕊闭上眼,轻声道:“嫂嫂说好,自然是好的。” 林桀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酉时了,他行走匆匆,衣带冷风,苏氏笑着迎上来,他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苏氏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问起林桀昨晚的事,林桀只说了一句:“妹妹不好,我就带她回来了。” 其余什么都没有解释。 苏氏已经从林蕊那里知道了始末,这里不过随口问一句。苏氏感叹道:“昨夜你走了,不知道后来我们一起行酒令,玩得多开心。”本应是夫妻一同度过的良夜,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生生搅和了。 林桀眉眼依旧冷冷的,没说一句话。 苏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明明小姑身子不好,她还有心情玩乐,让夫君听见了,岂不是觉得她没心没肺? 苏氏瞧着林桀的脸色,道:“后来我遇见陆大人,他跟我说要来看妹妹呢。今日就送了燕窝人参来,瞧着多名贵的,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讲妹妹已经没事了。” 她又补了一句:“当然,妹妹身子不好,是要将养一下的。” 林桀筷子顿了下,语气忽地凛冽,一字一句道:“他要看,就让他来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苏氏道,“趁着这几日妹妹在家中休养,让陆大人过来探望,岂不成全一段好事?” 林桀垂眸:“此事你安排就是。” 这边苏氏心里正盘算着,林桀喝了一口汤,直接起身:“我还有事,先去书房。” 苏氏欲留他,讪讪道:“夫君,今日还忙着吗?” 林桀点头,平静道:“昨日出去一天,堆了许多公务要处理。” 苏氏失望地放开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前一段时间起,林桀就对她淡淡的。其实不仅是前一段时间,他从始至终,就是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他从来就是,应该如何就如何,循规蹈矩,仿佛永远不会有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也不会有人让他逾越底线,所以苏氏一向对他放心。 林蕊哭了一早上,又在花园里坐了一天,吹了些风,到了晚间就真的咳嗽起来了。 霜儿煮了热汤了给她喝了,林蕊喝了之后,草草梳洗一遍,就睡下了。 霜儿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她睡得太死了,只知道姑奶奶吃坏了肚子,精神不好,所以格外小心伺候着。 屋里吹了蜡烛,一片黝黑。霜儿守了会儿夜,有人来邀她去吃酒,她见屋里头林蕊应该是睡着了,就偷偷应了,两个丫头溜到一边去耍。 林蕊靠在软枕上,没心思去管霜儿去了哪里。 借着幽暗的月光,她把那本《贪欢误》又翻出来。随意打开一页,将就着读下去。 明明这是本偷欢私盟的书,她读了半页,却莫名流下泪来。 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抚过她的脸,指腹拭去她的眼泪。 “怎么哭了?”是林桀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发觉他竟然就坐在床边。 她立马合上书,藏在枕头下,往后缩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说:“就是刚刚。” 林蕊狐疑地往外面看一眼,门关得好好的,月光洒了一地,照亮他的轮廓。 她说:“没人拦你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知道不会有答案了,就说:“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 -- Ⓢёωёωù.cóⓂ 27. 她坐在纱质帐帘后,指尖捏着被褥:“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手从下面伸过来,握住了她。 “我担心你。” 温热干燥的手掌裹住了她,那是比皮肤更烫的温度。她的心颤了一下。她慢慢沁出汗来,不知道是她的汗,还是他的,不一会儿,相握的手心都湿了。 他问:“刚才怎么哭了?” 林桀伸手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他的指腹粗粝,动作却轻似柳絮拂面,让她脸上发烫。 她打开他的手:“我没哭。” “好,你没哭。我今天走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语。⒳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他就又问:“那你今天怎么过的?” 她斟酌一会儿,答:“你走了一早上,我在园子里坐了一早上。下午嫂嫂回来了,嘱咐我好生歇息,让人给我做了补汤喝,我胃口不好,就谢却了。嫂嫂才说这是陆大人送来的补品,他明天想来看我。” 半晌,林桀道:“你想让他来看你吗?” 她沉默。 林蕊道:“哥哥想让他来吗?” “陆峥为人确实不错,他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他在京城,见过诸多膏粱子弟,整日声色犬马,放浪形骸,他不想将林蕊许给那样的人家。陆峥虽然年纪是大些,但家庭简单,为人正直,妹妹年少寡居,两人也算配得上。 林蕊又是一阵沉默。 林桀说:“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以后慢慢就会体会到的。” “可我话都没有同他说过几句。他就真心喜欢我?哥哥,你不要骗我了。” “我不会骗你,阿蕊,只有男人才懂男人的心思。我看得出来,他会对你好的。” 林蕊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她只觉得一阵荒谬,可又不能反驳。 她苦笑:“只能是陆峥吗?” 林桀定定看她许久,下了一个结论:“你不喜欢他。” 他嗓音低醇,话音连同着空气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无形的丝线开始蔓延,牵绊住她,她身边的空仿佛都凝滞了,无法行动。 他问:“那你喜欢谁?那个戏子?” 她又开始出汗了,话语干涩卡在喉咙里。 “我喜欢……” 她说到一半,水盈盈的眼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月色空明,一片幽幽,他身形高大,面容沉静,眼眸深不可测。 她的挣扎只在一瞬间,话头生生转了:“……是,我喜欢李云。” 他幽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果然是学坏了。 他语气凛冽,突兀地问:“方才在看什么书?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看什么?她屋子里左右不过那几本书,能让她藏在身后的,也只有那一本。 林桀就坐在她的床边,还未等她慌张地回答,他就伸手,从她枕头下摸出那本《贪欢误》。 “这个?”他把那书随手翻开一页,扫了一眼,问她。 她的脸色一下白了,嘴唇微动,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最近看得最多的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女尼思凡,同书生偶遇私会,因为看得多了,所以就留了痕迹,林桀正好翻到那一页。 他直接捧起书来,干脆念了一段,恰是那书生之言:“姐姐,你在月宫独对长宵,实在孤冷,不如同我作伴吧?” 后面的几段,便是郎情妾意,水到渠成,可过于轻浮侧艳,林桀实在念不出来。 他脸色青了,但他生气时并不会立即发作,而是冷冷的叫人生畏。他瞥林蕊一眼:“你平日就看这些?” 既然被发现了,她索性懒得藏了,道:“是。阿兄上次不就发现了,何必明知故问?” 他忍着怒气:“为什么?” 她说:“深闺寂寞,难以排解。” “我说过,会为你寻一个良人。你若是不喜欢陆峥,我为你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 她打断了他:“我知道,只是旁的什么人,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所谓。阿兄既然觉得陆峥好,那就陆峥吧。” “你!”他瞪了她一眼,忽然攥住她的手腕,试图从她嘴里挖出一句什么话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 可她根本不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变得难缠,让他头疼,但是又舍不得多说一句重话。 “哥哥还想同我说什么?若是没有,我就要睡觉了。” 他语气阴沉:“你让我走?” “不然呢?” 她眼神清透,斜斜睨过来一眼,让他忽然觉得心脏被穿透一般击中了。 他愣在她的床边良久,没有任何动作。 林蕊没有管他,自己把床帐拉了,背着他往里面躺了。那本书就大喇喇地摊在他旁边,她根本就不管。 月色清冷,她裹在被子里的身形瘦削,床榻一大半都是空的。 林桀感觉自己的脸烫了又冷,冷了又烫,反反复复几次后。 他嗓音干涩道:“明天,陆峥会过来看你。” 她背对着他,半晌说:“嗯。” 他伸手从被子下摸索过去,寻到她冰冷的指尖,牢牢握住。 “今天,我留下来陪你。” 她身体僵硬了。 林蕊感觉到身边的榻往下一沉,惊骇中难以说清什么心中什么滋味。 林桀掀开帘子,缓缓宽了衣裳,上了她的床榻。 “阿兄?” 她转身去看他,但周围一片漆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搂过她的腰,她整个人都是纤细的,腰尤其细,他轻轻一揽,就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别说话,安心睡觉。” 她的后背抵到他坚实的胸膛上,他身体滚烫,很快她就出了汗。 “阿兄,你为什么会留下来?” “不为什么。” “可你身上太热了,我睡不着。” 林桀僵了一下,将她放开一些:“那我睡过去一些。” “不要。”她拉住他。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气息是熟悉的。 她轻声说:“阿兄,你再亲亲我。” 她凑过去,试探着寻他的嘴唇。 林桀没有说话,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柔软触感,让两人皆是一颤。 他的身体更烫了,他用力搂住她的肩膀,似乎要把她按进自己身体里。 但他并没有吻得很用力,而是缓缓碾过她的唇,慢慢品尝,反复流连,像孩子间的嬉戏,她轻轻喘息一下,他于是撬开她的唇齿,伸了舌头过去。 在这个时候,好像又回到前天那个晚上。林桀脑子里是空的,周围是青青草地,无垠的星空,还有独属于夜晚荒野的风声。 他想,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对待她,和对待自己的妻子。做那件事,抑或是不做,似乎没什么区别。他只是想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妹妹。从前,现在,以及以后都是这样。 从一开始就偏心的人根本回不到原来的轨道。 第二天,他醒的特别早,或者说,他根本一晚上都没睡着觉。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是极度清醒的。 林蕊还躺在他的臂弯中,他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 昨夜,她哭得厉害。 他抱着她亲了许久,她浑身开始发抖,双腿缠到他的腰上,轻声喊他:“哥哥。” 突兀的欲念令人难以忍耐,他猛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她惊喘了一声,那娇软的声音让他脑子里全线崩溃。 肆意的暴虐感和隐秘的欲念占据了所有,他眼前猩红一片。 既然她这么想要,就如她的愿。林桀死死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进入。 林蕊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不可置信,变得慌张。坚硬的东西正在突破她的甬道,实在是难以容纳,十分艰难。 在这一瞬间,她一下明白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明白,压在她身上的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的哥哥,她在同他走向一条不归路,她身体忽然僵硬,脊背一片冰凉。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她颤抖道:“阿兄,别,我害怕。” 她就是这样,没得到的时候想要,觉得一切不可阻挡,可真正得到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他读懂了她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打算后退,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后退。 已经进入了一半,他蹙着眉头,止住她所有挣扎的力道。 她想尖叫,他捂住她的嘴。 “受着。”他沉沉地说,然后直接送到了最深处。 -- 28. 血液奔涌沸腾,世界分崩离析。 林桀只觉得从未有这样激动过。他低头看她的表情,比他曾经想象过的更靡丽。 他随意地冲撞两下,她就失控地尖叫,满面的红晕,像是开到极致的芙蓉。 他喜欢女子的细腰,喜欢她轻声的哭泣,他刚刚只是才进去,她就全身发颤,湿润的甬道死死缠着他,几乎让他呼吸不上来。 他又送了几下,林蕊忽然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紧闭双眼,不堪忍受似的,满面红潮,婉转而高亢地娇声叫了出来,然后痉挛着缩在他怀里,害羞的不敢看他。 这样就去了? 自知晓人事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女子这样极致舒适的表情,这样全力配合他的模样。这种样子只在他最放肆的幻想中出现过,现在竟然成了真。 实在是太过畅快,太过激动了。他被她一阵阵的咬得受不了,等她喘过气后,在她臀下垫了个枕头,让两人的姿势更加贴近。 她闭着眼睛,仿佛不看他就能逃避这一切。 林桀在她上方,沉默地动作着。 他撑着身体的手臂青筋毕露,肌肉鼓起,次次都入到最里面,仿佛开天辟地,给人灵魂都在颤抖的酥麻。 他一动,她就控制不住要流泪,难言的快意和愧疚交织在一起,她用指甲掐进他的手臂里,他恍若未觉,继续执拗掐着她的腰,往最深处送入。 相连的位置越来越湿润,后来甚至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全是消磨意志,让人不知今夕何夕的颠倒快意。 肉与肉相撞的声音就在耳边,她无法忽略,这些都在提醒她正在做着怎样的事情。 他又一次顶到一个销魂的位置,往那里磨了两下,她只感觉快意难以抑制,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她猛地抱住他,控制不住在他怀里高潮了。 “第二次了。”林桀说,捏了下她的脸,声音低沉带着喘,“有这么舒服吗?” 他的话让她没法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没有比她这种身体上的诚实回应更能令人兴奋的了。温暖湿润的紧致包裹,让他失控发狂,他的阳具挺得笔直,插入,拔出,这样简单的动作,所有暴虐展露无疑。 他蹙着眉头,微抿着唇,直接抱起她的臀,将人按向自己。 这个姿势入得更深了,她失神地挣扎了两下。 “阿兄,阿兄……”她的声音在颤抖,感觉体内的性器越发坚硬,每一次进出都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意识到这是怎样的预兆,她开始发慌。 她终于睁开眼,和他对上了视线。 他冷峻的面庞终于和平日不一样,有了热切和欲望,眸子里充满了暴虐,额头上滴滴汗水顺着流下来。 “别叫。”他狠狠揉了她臀一把,“再叫我忍不住了。” 她所有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无言望着他。 “一会儿我会拔出来射。”他说着,又深深地入了她一回。 她湿的不像话,让他想要叹息出声,这感觉太过销魂,他忍着射意狠狠顶进她身体里,她忽然一下尖叫。 竟然是又一次到了。 她双腿缠上他的腰,满面潮红,死死夹着他,尖叫着抱紧了他,发硬的乳尖磨在他的胸膛前。 他被她绞得呼吸不畅,感觉马上就要受不了了。 他闷哼一声,握紧了拳头,想忍到她结束然后拔出来再射,但是她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脸色有着不正常的苍白和潮红, 说:“别,别走。” 他忍耐着道:“阿蕊,放松一下。我拔出来。” 她却央求说:“别,不会有事的。” 他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但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的忍耐到了极限,再拖一会儿他就要交代在身体里了,按住她的腰让她别动,想要立即拔出来。 “乖阿蕊,快让我出去。”他哑着嗓子道。 “不要。” 林蕊的腿死死缠着他的腰,身子软得没骨子一样,一刻也离不了他似的。 她红唇微张,眼眸渴求,雪臀磨着他的阳具,紧紧地缠在他身上,一丝缝隙也无。他脑子里轰地一下,按着她的臀,将坚硬一下挺到最深处。 “嗯!”他低吼一声,再也克制不住,猩红着眼,阳具在她身体里抵到最深处,跳动两下后尽数喷射出来。 弄完之后,她哭了一会儿。 他哑着嗓子,问:“怎么非要在里面?你想喝避子汤?” 她沉默一会儿说:“当初张挺休我,也是因为一年冬天受了寒,大夫说很难有孩子了。” 他叹了一声,搂她在怀里,说:“阿蕊,可怜我的阿蕊。” 她埋在他胸膛前,静静无言。 他方才像中了邪一样,死死压着她,床板吱嘎作响,一阵狂风骤雨,现在想起来,实在令人脸热。 他轻咳一声,东西抽出来,起身为两人清理。 林蕊则有些茫然,双眼失神地躺在床上,任他掰开腿弄。东西流出来,他动作顿了下,没说话,继续帮她擦。 她躺着看了他一眼,颤声说:“阿兄,我错了。” 林桀沉了脸:“别说这样的话。” 这样显得他像个傻子。 她声音带了哭腔,捂住自己的脸:“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阴着脸,霍然起身,出去洗了帕子,回来之后,他上了榻,紧紧抱她在怀里,抚摸她的发顶。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不论今天怎样荒唐,以后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怕霜儿起来得早撞上,林桀在天还未亮就悄悄起身了。 他从桁上取了昨天的衣裳,一件件慢慢穿上。秋风微凉,从窗缝里漏进来,透出一丝冷意,将昨夜的荒唐也吹冷,他心中生出一丝悔意。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 他把窗户关好,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睡颜,犹豫着是否要给她留一个信。 想了再叁,他终于是什么也没留,过去的还是彻底过去才好。他离开了沉水院,自己回了书房,又让人打了水,沐浴换了身衣裳,上朝去了。 下朝时,陆峥在路上等他,见了他立马就上前来问,似乎有些急切,然而斟酌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提出要上门探望,而是道:“上次听林夫人说起令妹的病情,是否好些了?” 林桀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满面焦急,显然是真心为林蕊担忧。 林桀顿了一下,道:“是好些了,只是还在调养,陆兄既担心,不如一同随我去府上探望。” 陆峥立即答应下来。一同去的路上,顺路乘了陆家的马车,林桀发现陆峥竟然是拉了一车的补品药材。 陆峥赧然道:“前日听闻令妹突发急病,实在担忧,才令人准备的。” 林桀沉默了一会儿,拳头慢慢在袖子下攥起又放开。 他道:“舍妹其实已经着郎中看过,现在没什么大碍了。陆兄有心了。” 到了府上,苏氏前来迎接寒暄一番。 陆峥是私心里是想和林蕊见上一面的,但是他也知道这于理不合,一下犯了难。 苏氏瞧着陆峥的脸色,想着自己要想个法子促成这番姻缘才好,便笑道:“昨日我看妹妹已经能些许走动了,正好园中金菊开了,不如一同出来赏玩,也全了陆大人一片关爱之心。” 陆峥感激地朝苏氏一笑。 林桀忽然道:“不行,妹妹就是昨日就是吹了风,病情才加重了,今日不能再出来了。” 苏氏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强笑道:“那这……” 林桀话说出来,看到陆峥略为失望的脸色,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有些后悔。 沉默半晌,林桀道:“药已经煎好,我给妹妹端过去,陆兄隔着帘子同妹妹说两句话吧。” 陆峥这才松了口气,林桀的顾虑他很理解,自己家的妹妹,放着单独见外男是很不妥的,林桀想要看着也是理所当然。 端了药出来,林桀没有立即去,而是让人去拿了蜜饯,一同送进去。 林蕊半卧在床上,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和嫣红。 见林桀走进来的时候,她惊讶,正想叫他,他抬手示意她暂时不要说话。她本来想叫的那声“阿兄”于是没有出口。 林桀同霜儿说了几句话,霜儿就退下了。 “蕊娘,陆大人来看你了。” 果然,那边的珠帘后,有个男人的身影,想必就是陆峥。她这才想起,昨日林桀说了,今日陆峥会来看她。 陆峥只能隐约见到一个她的影子,但已经很欣喜,他想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真的平安才能够放心。 “林姑娘,你现在好些了吗?”陆峥站在那边,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吓着了她。 林桀端着药,坐在她的床边,林蕊见哥哥在旁边,咬着嘴唇一时没答话。林桀轻声提醒她:“陆大人关心你呢。” 她于是道:“谢陆大人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旁的话,再也没有了。 陆峥虽然抓心挠肺,也不敢贸然唐突,只是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桀说:“为了让陆大人放心,妹妹还是把药喝了吧。”说着,他用小匙舀了一勺,吹冷了喂她。 林蕊迟疑看他一眼,对上他的目光,立马又别开眼去。 陆峥还站在外面。 “喝吧。”他说。 林蕊就着他的手喝了。她本来就没病,只是昨日受了寒,林桀给她端的只是普通驱寒的药,并不苦。 但喝完之后,他还是拿出一颗蜜饯给她:“吃颗这个。” 她低头应下了,林桀在她旁边坐着,她总是控制不住心跳,脸上浮现出嫣红,瞧着更显病色了。 那边陆峥站了一会儿,又远远的同她说几句话,无非是嘘寒问暖,林蕊一一应下了。 末了,林桀帮她把床帘放下:“妹妹累了,先休息会儿吧。” 他作势要走,她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小手从被子下面钻过来,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拉他的手。 林桀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又松开,说:“我去送送陆兄。” “阿兄……”她轻声央求。 林桀怕陆峥听到,于是俯下身去就她:“你想说什么?” “你还会来看我吗?”她细声道。 今日早上,她醒来发现他不见了,虽明知他不能留下,可也不由惶恐惆怅许久,直到他现在来了,才稍稍安定。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全是对他的依恋。 他低声说:“会的。”然后在她颊边一吻:“我走了。” -- 29. 苏氏本也想来的,但林桀既说了他去送汤药,她作为嫂嫂,也不好再言。本来就是未订婚的男女私下见面,人多了围在一边,小姑羞涩,反倒是不美。 等到林桀送陆峥出来,苏氏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她见陆峥脸色比来时轻松,想着应该是见了林蕊,和她说上话了。 陆峥在台院有资历,又能服众,为人刚正不结朋党,就算两家结亲,也不会碍着其他人的眼,还能给丈夫给官场上一些助力,实在是番美事。苏氏心里一通盘算,已将陆峥暗暗当作自家小姑夫了。 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苏氏在同陆峥寒暄,她笑道:“妹妹一直在闺中,一人烦闷,才会身子一直没好,陆大人要是得空,多来才好,夫君也总念着和您下棋呢。”末了她又看向林桀:“夫君,你说呢?” 林桀像是在梦中忽然被点醒般,愣了下,对着陆峥期待的目光,怔然道:“……夫人说得是。” 陆峥也有心多来看林蕊,只是碍于俗礼,不想唐突失礼罢了。这下有了林桀首肯,便是八分难处都去了,他又有心,以后再见到林蕊只是时间问题,当即露了几分欣喜,说道:“贤弟不嫌弃,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路上,林桀都是沉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苏氏频频看他几眼,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几人叙话到了林府门口,陆家的马车已等在外头。 苏氏笑盈盈送了陆峥去,临走时还让人包了茶叶一起,算是一点来往的心意。 陆峥心中念着林蕊,也不在意礼物轻重,笑着接过,上了马车回陆府了。回去路上,他只觉得浑身轻快,林蕊没事,太好了。林家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欢迎,想必林蕊应该也是中意他的吧? 这样想着,一股意气萌发在心中,仿佛年轻十岁。他十分激动,等到了家中,陆峥直奔老母亲房中,已经想着要去林家提亲了。 陆峥母亲王氏生他晚,她年轻时身体不好,所以到了后来就吃斋念佛。 佛堂里烧着香,满室的香烛味,空荡荡的,只有供桌上放着瓜果,显得不那么寂寥。 陆峥走到母亲身边,喊了一声:“娘。” 王氏如今已经快六十了,神志昏昏,时而清醒,时而如聋子一般。 陆峥叫她,她不应,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王氏从十二年前开始就吃素,每月十五买了鱼去放生,后来走不太动了,叫让下人去的。 如今她吃穿一应简朴,身上只留着当年陆峥父亲送她的钗环,其余就是一件靛蓝色褂子,手里拈着佛珠,整个人如同不在红尘中,看得陆峥一阵心酸。 他又叫了一声:“娘,晚娘走了两年了。儿如今遇到了心仪的女子,想娶她回来做续弦。” 王氏依旧没有应。 陆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来十次,母亲能有一两次神志清醒,已经是上天恩赐了,有时王氏连他也不认得。 当初他娶了第一任妻子晚娘,王氏就一直不能满意。晚娘出身低,又一直没能给陆家生出个儿子,很是受了王氏一番磋磨。晚娘又不是个豁达的性子,她细微敏感,心中暗暗怨着王氏,成了一块心病。 到了后来,妻子病死了,母亲也老眼昏花不识人了。陆峥心中感叹世事无常。 “她是好人家的女儿,从前未遇良人,过了几年苦日子,儿子想接她回来,以后对她好。” 王氏念经的声音终于停了,可似乎也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睁着浑浊的眼,愣愣看着木鱼。 “母亲,您也会同意的吧?” 王氏闭上眼,继续念起经来。 陆峥叹了一声,母亲已经老了,他也不想她再操劳。 他朝王氏拜了几拜之后,准备去请族中有威望的女眷去林府说亲,实在不行,找有名气的媒人也行。 兴冲冲出了门,陆峥忽然又想起,这样直接提亲,是不是太突然? 女子名节珍贵,他不能贸然这样,若是她还没想好,他这样去了,岂不是害她遭人笑话? 想了再想,问了身边的人,陆峥决定再等一段日子。 自那日后,林蕊待在府中,时常就能收到陆峥送来的东西。有时是些点心吃食,有时候是书画琴谱,都是以客人的名义往整个府上送的。 他来林府很多次,只是很少能真正见到她。她就住在水边的那座院子里,烟水朦胧,像是一幅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写意画。 陆峥来林府上做客的时候,也试探起林蕊的口风。 苏氏捂着嘴笑:“陆大人这样有心,妹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女子羞涩,有什么心事,也是不好开口的。陆大人莫要见怪才好。” 陆峥又看向林桀,林桀是她的兄长,其实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 林桀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眉头微蹙,那清冷从容的面目难得有了裂隙。 陆峥又问了一遍。 林桀这才垂眸,吹了下茶,淡淡答道:“夫人说得不错。” 陆峥这才放下心来。 他偶尔觉得林桀的态度有些微妙。 林桀频频邀请他去府上做客,可每当他问起林蕊,林桀似乎总在出神,目光透过窗帘不知望向何方。 当陆峥以为林桀不同意的时候,林桀却又总是给他肯定的回答。 这天几人在院中喝茶叙话,陆峥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林蕊出来,心中微微失望。等到要走的时候,陆峥悄悄将林桀拉至一旁,酝酿许久,方开口:“贤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黑檀木盒子,递给林桀。 林桀不知何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年轻女子佩戴的翠色步摇,样式十分讲究,给谁的不言而喻。 陆峥赧然道:“其实,我中意令妹许久。那天在街上看到这支步摇,就想送给她。不知贤弟觉得如何?若是唐突了,便当我从未说过此话。” 林桀手中捏着那根步摇,失神良久。 陆峥瞧着林桀的脸色,继续道:“若是贤弟愿意,请帮我将此物转交给她。” 林桀沉默半晌,关上盒子,说:“好。” 当天下午,苏氏的娘家来信,她一母同胞的姐姐要临盆了。 苏氏思念家人心切,便想着去姐姐那里住两天,同林桀说了,等林桀点头,苏氏当晚就收拾了东西走了。 林桀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别的,苏氏走了,他的心一下轻了许多,仿佛少了桎梏。 秋日天黑得早,他还没用晚膳,就到园中走走。露水重重,沾湿了衣角,他远远地看得那边的秋千上有个人影坐着。 等走得近了,一看,果然是她。 林蕊背对着他,一个人静静坐着。天已擦黑,四周静谧一片,只能听见秋虫声。 他缓步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膀:“蕊娘。” 她没回头,但从声音听出了是他,于是慢慢把头靠在他身上。 “阿兄,你不跟嫂嫂一同回去吗?” 他低头看她乌黑的发顶:“不回去了。” “你呢,怎么坐在这里?霜儿没跟你一起?” 林蕊说:“霜儿今日过生,我放她出去玩了。” 他说:“噢。” 然后就是长久的无言。 林桀低头,看到她雪白的脖颈,一如前几日夜里见到的纤细柔美,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捏着她的耳垂,缓缓摩挲。 -- Ⓢёωёωù.cóⓂ 30. 她靠在他的身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感到心底无比安宁。她伸手,反搭在的自己肩头,林桀立即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 “哥哥今晚还来吗?”她轻声说。 他没有回答。 这几日,好像着了魔一样,他总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到她的院子,在她的床头坐上片刻。 有时候,她会留他,他就同她一起睡下了,有时候她累了,他就只是坐一会儿便走了。 睡在一处,也并不是一定要做那等事情。很多时候,他都只是抱着她。 有次半夜,她醒来,他还睡着,她去摸他的胸膛,十分温暖,再往下摸,他竟然是硬的。她于是翻身坐在他身上,颠簸起伏。 做到激烈难忍时,林桀闷哼一声醒了,发现两人的姿势,他震惊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没忍住那销魂快意,低吼一声,握着她的腰,和她一同去了。 也是这一天,他看到了她完整的胴体。 之前都是把能做的做了,绝不多看多摸一分,但是到了如今,似乎这样也没有意义了。⒳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她躺在他的旁边,他细细地看她。 原来肌肤可以像月色一样,透着静谧的白,黑色的长发垂在她瘦削的肩头,胸口山峦起伏,到平坦的肚脐,幽深的密处,她雪白光滑的小腿微微曲着,象牙般泛着光彩。 像一尊观音像。 他心中惊叹,喉结微滚,握上了她的乳,那里挺翘光滑,充盈了他的掌心。 她颊边微红,但并没有躲开他的抚摸,垂着眸,轻声问:“哥哥平日里做这事的时候,只会这样摸一下吗?” 他深深看她一眼,说:“不是。” 他用拇指碾过她的乳尖,缓缓揉搓两下,等那里硬起来说:“我还会这样。” 在她羞涩的目光中,他低头含住那里,湿漉漉的舌尖舔过:“还有这样。” 她轻轻扭了一下,没敢看他,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他从后面搂着她,埋在她的肩头,亲了两下,她浑身发抖,他于是凑过去同她耳语:“妹妹还想知道什么?” 林桀握着她胸,含住她的耳垂舔了一下,她浑身一个激灵,喘了出来。 她说:“我想知道更多的你。你同嫂嫂一起的时候,都做过什么?” 他低声道:“就这样了,还要怎么说?” “我不信,没有别的花样了吗?” “没有了。” 他被她说得浑身都冒着热气,东西顶到了她的腿心,她已经情动,他感觉到一片湿润,再往前挺身就顶到里面去了,他于是弓着身子退开些。 她转过身子来,盯着他:“方才我骑在你身上的时候,阿兄好像很激动。” 林桀沉默一下,承认了:“是。” “为什么?” 他不肯回答。 她于是用双腿缠上他的腰,对着他那里缓缓往下纳,然后看见他的表情变了。 他猛地掐住她的腰,倒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焦。 “进去一半了。”她细声细气地靠在他身上说。 “嗯。”他的尾音不稳,按着她身体的掌心滚烫。 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磨了又磨,他难耐地仰起脖子喘着气,一个挺身完全送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道:“从前,没用过这样的姿势。” 她说:“是吗?” 于是她又翻到他身上去,他任她去了,盯着她起伏的身体,一次次入得凶狠。 之后她俯下身来,胸前雪腻的一片在他眼前,他瞳孔放大,眼神溅火,呼吸越发急促。 动作中她如同娇花倾倒,软在他怀里,乳团在颠簸中好几次都落到了他嘴边,终于一次,他按住她的背,让她靠近自己,然后张口含住了那跳跃的红果。 在他口中挺立成一枚红果,软软的发着颤,舌尖扫过,裹住那果儿吸了两下,她就受不了一般开始死死夹他,他被弄得万分激动,一下插到她最里面去,被那温暖包裹得失了神。 “嗯……呃!”他胸膛起伏,低吼一声,按着她的腰往下坐,颤抖两下,已经到了极限。 林桀表情扭曲,满面潮红地吼道:“要到了!”他猛地弓起身子,朝上顶过去,送到最深处,林蕊还在高潮中,甬道下意识地夹着他喷射中的前端吸嘬。 “啊!”他身体猛地颤抖两下,俊脸上的红缓缓铺开,最后晕染成了一片余韵的惬意。 情潮过去,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才感觉到秋夜的凉。 林桀哑着嗓子,推了推她道:“下来吧。” 那夜,他抱着她,两人裹在被窝里亲了许久,才睡下了。 苏氏走了,林蕊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林桀站在她的身后,缓缓抚摸她的耳垂,周围寂静无人,黑漆漆的也看不见,她心跳得很快。 她突然之间有些害怕,于是道:“阿兄,你推我一下吧,我想坐下秋千。” 林桀说:“好。” 他放开了她,在后面轻轻推了她的背,让她慢慢荡到半空中,又不至于太高。 “阿兄,你记得小时候,咱们家也有一个秋千的。” 林桀回忆从前的事,唇边带了笑意:“是。” 不过后来邻家的地被征用了,连带他们那棵老榕树也被砍了,那秋千就没了。 “秋千没了,后来,你给我做了一个吊床,我也喜欢得很。” “你那时候就是淘气,贪玩,没有一点功夫还治不住你。”他笑道。 “哪有。” 他握住吊绳,让秋千慢慢停下来,她的脚落到草地上。 秋千上还有很大一截是空的,他过去坐下了,她静静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慢慢抬起头,视线同他交汇,脸微微红了。 林桀见到她娴静羞怯的模样,心中微动,抬起她的下巴,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她的睫毛颤动一下,雪白的香腮晕起一丝暖意。他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道:“阿蕊,这几天陆大人过来,你怎么不见?” 她说:“见不见的,都一样。” 林桀说:“他想娶你。” 她只是慢慢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别的话。 他从袖子里拿出陆峥带来的盒子,递给她:“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林蕊并不接,只问:“什么东西?” “一只步摇。” 林蕊这时候笑了,细细眸子带了笑意:“那不如阿兄替我簪上。” 林桀看了她一眼,道:“好。”他打开那盒子,那步摇真好看,簪在她发间,衬得人越发清丽了。 他忽然间有些不是滋味:“从前我送你许多首饰,也不曾见你戴过。” 她眼波微转,缓声道:“若是戴了阿兄送的东西,叫陆峥发现怎么办?” 林桀拳头攥起,一时竟答不上来,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怒气。 他沉了脸色,冷道:“他不会发现,就像你嫂嫂不会发现一样。” 林蕊哑然,脸色苍白,他们所做之事,就只能存在这个黑漆漆,不见人的黄昏。 她无助地捂住脸:“阿兄,对不起。” “若是对不起我,当初怎么一意孤行?”他道,“既然做了,何必多言?让你难过,也让我难过。” 他紧紧搂着她,吻过她的发顶:“过段日子,等你嫁人了,就把这一切忘了吧。” 无人的秋夜里,他同她在秋千上坐了许久,直到下起了小雨,才同她一起回了沉水院。 她浑身发冷,他抱着她上榻,帮她脱掉湿漉漉的外衫。 她下巴尖尖,眼眸灵动幽深,夜色下愈显脸色苍白,让他心生怜爱。脱到只剩亵衣,他在柜子里翻出一件厚袄子给她披上。 外面雨声渐渐大了,屋里点了烛火,他随手拿了一本诗集,同她一起读了半宿,然后合衣睡了。 等到天要明时,那烛火还未歇。两人又滚作一团,她黏在他身上,同他亲在一起,他也不着急,慢慢迎合她的唇。 她把被子蒙在两人脸上,装作还在夜里,直到亲得累了,她才又在他怀里睡着。 -- Ⓢёωёωù.cóⓂ 31. 白天里,林桀去上朝了。他走得早,林蕊每每睡醒,见得空荡荡的床帏,再加上这几日阴雨连绵,催的人十分惆怅。 但她心底终究还是欢喜的,能得这最后几日温存,也是好的。 晚上他回来了,同她一处用饭。两人肩挨着肩坐着,没让下人伺候。林桀给她盛汤夹菜,有时还喂她两口,跟对孩子似的怜爱,臊得她脸颊通红。 因为她喜欢,光是两天,家里就做了叁顿鱼。两次是林桀专门让人去买的,一次是陆峥送来的,清蒸红烧都做了个遍。 傍晚时分,林蕊在园中坐着,林桀就陪在她身边,同她说话。 还好家里的丫头们都不是那等闲话人,个个都老实得很,让低着头就绝不抬头乱看,是以苏氏走这几天,府上清清静静的,没有什么风声。 到了熄灯时分,林桀在书房处理完公务,沐浴了换身清净衣裳,乘着夜色,慢慢踱步到沉水院。 这时候霜儿已经在外头睡熟了,她年纪小,瞌睡多,雷打都叫不醒。⒳sγцsℎцщц.©оⓜ(xsyushuwu.©oℳ) 门没关,留了一条细缝,香暖的闺房气息蔓延过来,他轻轻推开门,走到林蕊的床边。 “蕊娘,睡了吗?” 撩开床帘,她穿着一身寝衣,朝外面侧身睡着,意识到他来了,就掀了下眼皮,朦胧应了一声“嗯。” 林桀心中好笑,坐在她床边,从被子下面摸索过去,握住她的手。她自发将他的手攥住,放在自己颊边枕着,脸上红红的似乎还睡了个印子。 “妹妹这时候最娇。”他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爱怜道。 林桀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也宽了衣裳,上了榻,掀开被子同她睡在一起。 林蕊感觉到身边多了个热源,一下子缠过来,让他抱了个满怀。 林桀大掌抚着她的背,她身线柔软瘦削,从蝴蝶骨一直顺到腰窝,似摸了一手锦缎。 她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他顺着她的意揉了几下,她喘了两声,贴得他更紧了。 他凑过去亲她的嘴唇,她脸上瞬间开出一朵艳艳的芙蓉,亲了两下,她终于睁开眼,看清他眸子里的笑意。 “还以为妹妹醒不过来了呢。”他笑道。 林蕊才看清自己现在什么姿势,整个人依在他怀里,腿缠在了他腰上,顿时想退开。 林桀没放她走,就着这姿势继续抚摸她。 他轻声说:“阿蕊,刚刚你拉着我的手,要我摸你呢。” 她没敢抬头看他,靠在他胸膛上说:“有吗?我刚刚睡着了,不记得了。” “有,就像现在这样。” 他捻揉的掌心很烫,带着她脸也红了。 她已经软成了一滩水,他亲了她又亲,嬉戏许久,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摸。 “这里。”他说。 她手一颤,摸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林桀带着她的手握住,上下弄了两下,他呼吸乱了些许,她还想再试,被他捉住了手。 “可以了。” 被子里暖烘烘的,两人拥在一起,私语窃窃,玩戏了一会儿。 她用丝绦蒙着眼,笑嘻嘻叫他:“阿兄,阿兄,你在哪里?” 他同她一样趴在枕头上,见得她粉面含春,黑发如云,不觉心乱如炽,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在天边。” “那我来找你可好?” “太远了,我怜妹妹身子弱。”他握上她纤薄的肩膀,“还是我来就妹妹吧。” 她睁开眼,丝绦还未取下,世界一片朦胧,他凑过来吻了她的脸颊。 吻轻盈得像一片云,翩翩一下就飞走了,他的唇又流连往下,在雪白的肤上落下点点红梅。 良辰美景只在一夜之间。 第二日两人还未醒来,便听得府上一阵乒乒乓乓,竟是苏氏半夜回来了。 林蕊连忙推了林桀:“阿兄,你快醒醒,嫂嫂好像回来了。” 林桀闻言立即睁开眼,听到外面的动静坐起来,果然外头有婆子在说“夫人回来了”。 林蕊提着心,立马下了榻,从桁上取了衣裳,胡乱扔给哥哥,自己也套上。 林桀皱了下眉,拉住她:“不要急。” 她这才镇定些许,想起这是半夜,苏氏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叫了旁人起来,松了口气。 “是我太害怕了。”她披了一件衣裳,坐在床边,颓然道。 林桀沉默片刻,揽她在怀里:“没事的。就算有什么,也由我担着。” 但无论如何,苏氏已经回来了,林蕊不想他留下,徒增惊魂。 林桀也理解,他起身,穿戴好之后离开了。 等到天明,仿佛一切又归于正常。 林蕊去正院拜见苏氏,恰好林桀也在,叁人就一道用了早饭。 林桀目不斜视,云淡风轻的喝粥,没有多看她一眼。 林蕊也刻意不往他那边看,只同苏氏说话。 苏氏说起自己姐姐昨夜生产,情绪起伏得厉害。 “母亲本想拉我出去的,说产房污秽,但我听姐姐叫得锥心,不忍离开,就留下了下来,结果没想到那场面,将我也吓着了。”苏氏捂着胸口,还没缓过来。 “妇人生产竟这样凶险,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我以为姐姐快死了,”苏氏下意识看了林桀一眼,见他并没有反感,才继续说下去,“到了后面听见一声啼哭,婴儿出来了,姐姐哑着嗓子让产婆抱过去看,我才知道姐姐还活着。” 苏氏想起当时情境,不免又掉了几滴眼泪,说道:“我也为姐姐高兴,凑过去看外甥女,产婆说恭喜得了千金,正想抱着去给姐夫和婆婆看,结果没想到听说是个女儿,本来守在产房门口的英国公夫人竟然扭头就走了!把我母亲气得一夜没睡好觉,我姐姐也抱着外甥女掉眼泪。” 林蕊小心问:“那世子爷呢?” 苏氏气道:“我姐夫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说是国子监还有事,抽不开身。” 林蕊一阵默然。 苏氏说起此事,一是昨日亲眼看到姐姐这等遭遇,心里不忿,二是由他人及自己,担忧自己将来生产也遇到此情景,想着敲打林桀一番。 不过林桀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他只是问候了苏氏姐姐一番,又遣人送了贺礼去,说几日后再阖家去拜访一次,给外甥女洗叁,到时候世子自然会重视起来。 苏氏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林桀父母都不在了,林家根本没什么恶婆婆。 林桀唯一的妹妹是个温吞的性子,又马上要再嫁,她还能有什么担心的呢? 一顿早饭吃完,苏氏已经不怎么担忧以后若是生了女儿会如何了,她现在想的就是早日和林桀要个孩子。 送林桀上朝去时,苏氏便格外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子说:“夫君今日早些回来。” 林桀淡淡应道:“好。”最后看了她一眼,又不经意扫过旁边静静侍立的林蕊,上车远去了。 连日下来,陆峥已经往林府上送了不少东西,想着是时候了。他携了礼物前往姑母府上,说明自己想求娶的寡居的小林氏做续弦。 他姑母是威武将军的遗孀,见侄儿人到中年丧妻,也是心生不忍,如今陆峥想要续娶,她自然应下,过了些日子,打听准备一番,上去林府提亲了。 提亲一事只是走个过场,那日苏氏和林桀都在,两家人叙话一番,都是和气人,谈话很是愉快。苏氏笑着接了合八字的草贴,算是应了。 林蕊在屏风后面坐着,苏氏喜滋滋的过来跟她说:“妹妹还愣着做什么,该准备嫁衣了。” 林蕊扯出一个笑:“正是呢,劳烦嫂嫂了,还要替我张罗。” 苏氏满脸笑容:“哪里算是操劳,都是一家人。” 那边林桀远远站在廊下,露了一截衣袖,林蕊望过去,和他对视一眼,又匆匆别开目光。 晚间,叁人坐在一同用饭,苏氏说起林蕊出嫁的日子。 “我请先生算了的,婚期要么定在下月初五,要么就是明年四月了。我想着既然是好事,不要拖那么久,干脆就下月好了。妹妹,你说呢?” 林蕊正犹豫着,旁边林桀忽然开口:“下月初五,有些急了。” 苏氏道:“哪里就急了,先生算的黄道吉日,正好呢。我今日就让人备了红绫……” 林桀打断:“时间太紧,我林家的姑娘还不至于上赶着嫁人。既然这个先生算不好,就另外再找个算。” 苏氏才注意到丈夫脸色冷冷的,心中一惊,想着是不是他发现自己克扣了妹妹的嫁妆,又觉得不像,一时软了语气:“这……夫君说算错了,那我另外再找个吧。” 最后婚期是定在了下下月的十八,正是立冬那天。 -- 32.完 寒霜凛凛,已有冬日的冻意,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嫁妆准备了叁十叁抬,要几队人来抬。 苏氏凑到林蕊房中去,见她已梳妆完毕,笑道:“妹妹,花轿已在前面等着了。”说着,牵了她的手,引着她一直走到大堂来。 林桀已早早等在那里了,他今日穿戴隆重,就是为了送她出嫁。 他看着她一身的红妆,怯怯用团扇遮着玉面。 他的妹妹又一次备了红妆。 他要看着她另嫁他人。 一时心中五味陈杂,无法言说。 苏氏把林蕊的手递到他手中,他握住了,作为她的长兄,要背着她上花轿。她上了他的背,他背她起来,颠簸中走到了门口,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味,最后抱她进了轿子。 她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阿兄,我走了。” 他沉沉看着落下的轿帘,说:“嗯。” 这次林桀在前面,和陆峥一同骑着马,送她到了陆府上。 今日婚事办得隆重,但并不吵闹,陆峥只请了至交好友。两人都是二婚,他更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拜过天地,见过长辈后就送入了洞房。 此时礼已毕,宾客渐渐散了,喧嚣归于寂静,只听得火烛声,想必此时新房内一片暖融。 林桀站在一片灯火花宵下,出神良久,直到苏氏来拉他的袖子:“走啦,新郎新娘都入洞房了,你还伫在这里做什么?” 林桀恍惚笑了一下:“走吧。” 登上了回府的马车,苏氏见他还神思不属,在一旁说:“妹妹如今有自己的家,你也别担心太多了。” 林桀没说话。 袖子里那半截翠钗,他握了一夜,边缘磨在掌心生生的疼。 半晌,他叹道:“是啊,她如今有自己的家了。” 何必去想,何必去念。 都是空谈。 林蕊新婚第叁日回门,恰好林桀不在,苏氏见的她。 陆峥同她一起来的,言语行动中对她多有维护,看得苏氏偷偷笑,暗里拉了林蕊到一旁道:“前夜里,他待你如何?” 林蕊装作不懂,只低头道:“陆大人,他对我很好。” 苏氏笑她:“都是夫妻了,干什么还叫陆大人。” 林蕊说不清楚,陆峥大她许多,她对他,敬重多于倾慕。 新婚夜里,当陆峥走过来时脱下她的喜服时,她浑身都在发抖,陆峥看了她一眼,竟然就没再碰她,只吹了蜡烛,说:“睡吧。” 她惊魂未定,没想到这一关就这么容易过了。 旁边的男人身上半点酒气也无,很快在她身边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林蕊闭着眼,本想睡的,可越来越睡不着,那些痴缠纠葛,爱恨妄想,一点点放大,邪魔入了膏肓,堵塞了她的耳朵和心神,让她越发不能平静。 忽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陆峥的声音响起:“别想了,快睡吧。” 她一惊,陆峥竟然没睡着。 可他又怎么知道她在想事情呢? 陆峥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松开了她。 在慌乱中,她裹紧了自己,这一日疲惫不堪,终于还是落入了梦乡。 第二日,陆峥带着她去见了王氏。 王氏今日竟是清醒的,见了她微微笑着,从腕间脱下一个玉镯给她。王氏拉着她的手和陆峥放在一起,看看她,又看看陆峥,说:“你们俩,以后好好过。” 陆峥眼中有泪光,母亲大约是把林蕊当成晚娘了。 陆家人口简单,见了王氏,又拜了陆峥的姑母,就没别的什么亲戚了。 回门那天,陆峥想得比她还周到,给林府上都备了礼,同她一路去的。 苏氏收了礼,笑容越发殷切:“都是一家人,以后要多来往才是。” 林蕊应下了,这之后一两个月,常常就能接到苏氏邀她去赏花游园。 她都去了,只是一次都没再见到林桀。 他就像消失在她的世界了一样。 终于有一次,她问起,苏氏本来是笑着的,可这时忽然脸色微青,语气冷了几分:“你哥哥如今忙得很,整日在朝中住着不着家。”言辞间颇有埋怨,她一惊,好生安抚苏氏一番,又想着给哥哥去一封信。 信写出去了,可迟迟未有回音。 渐渐的,苏氏的邀请也少了。 再相见,已是两年后,一个春暖花开的艳阳天。 纯粹是偶然,那日陆峥告了假,带着她和王氏一路去桐山上游玩。 陆峥始终记得这是当初和她一起来的地方,就常常带她出来散心。林蕊对他,从来都是不主动,也不拒绝,他要带她出来,她就跟着。 只是这一片景色实在令人伤情。 “当时,你就坐在那片溪草边,我远远地看着你……”陆峥说。 林蕊忽然打断他:“别说了。” 陆峥道:“好,我不说了。” 她独自一人步入林中,没想到林桀竟然坐在旁边的亭中。 陆峥见了林桀,自然是一通叙话,攀谈起来。 林蕊静静坐在旁边,看天高云淡,白鹤高飞,细草微微,还有旁边的林桀。 过了一会儿,陆峥要去一趟马车,帮她拿披风,让她在此处等一会儿。 日光斑驳,照在林桀的袖子上,落下一片光痕。 林蕊侧对着他,并不看他的脸,轻声道:“哥哥瘦了。” 他是瘦了,脸庞经历过风霜,但目光熠熠,并非失魂落魄,依旧是当初的那个清俊的郎君。 他说:“是,这两年朝中事忙。” 她怯怯道:“我上次听嫂嫂说,你总不回家。” 他沉默地把玩着棋子,说:“以后不会了。” 他问:“你……你们如今过得可好?” 她说:“我很好,夫君他,很照顾我。” “那就好。” 除此之外,就是无话了。 细细的风声掠过林海,也掠过她的耳边。 她想起桐山那夜,他突如其来的吻,他带她骑马疾驰十里,奔过无人的街道。 还有那夜空旷的星空,青青的草地。 泪光在眼眶中闪动,她没忍住,颤声道:“阿兄,你想过我吗?” 林桀看着她青春的面庞,欲言又止,终于伸手撩过她耳边的碎发。 林桀看着陆峥渐渐走近的身影,平静地对她道:“没有。” 她怔然,眼泪生生落了下来。 她红了眼圈,别过脸去,不肯再看他。 等陆峥过来了,见得林家兄妹二人都冷着脸,互不说话,像是陌生人一般。 陆峥为林蕊围上披风,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林桀,牵着她的手,说:“夫人,走吧。” 林桀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低头看着掌中那半截玉钗。 当初,是她说,以此钗作夫妻,分了一半给他,他没有要。 可在她出嫁前的那日,他又去了她的闺房,将它带了出来。 偷偷珍藏至今。 他走到那片青青草地,在那里坐了良久,最终把那半截玉钗扔进溪中。 顺流而下,如此最好。 当夜,林蕊坐在镜前梳妆,陆峥慢慢从后面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夫人今日,想同他说的都说完了吗?” 林蕊霍然回头,惊疑地看着陆峥。 陆峥淡然道:“那日在桐山,我并未离去。” 她颤声道:“那日?是哪日?” 他说:“最初去桐山的那次。” 竟然如此。 她不知说什么好:“那,那你还……” 他干脆不要娶她算了,又为何自讨苦吃。 “既然已经知道?又为何娶我?” 陆峥从后面取了她的眉笔,细细在她脸上轻描两笔,淡然道:“往日之事不可追,这是我从母亲和晚娘身上学到的。蕊娘,我是真心喜欢你,以后我们还有大把时间,不要辜负。” 他紧握她的手,她蓦地感到一片温暖。 恍然间,他的身影高大起来。 林蕊心头一酸,埋在他的胸膛前,眼泪掉下来。 爱情就在某个偶然的瞬间降临。 生如幻梦,幸而有知心人作伴,夫复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