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欢》 第1页 [古装迷情] 《夺欢》作者:陈十年【完结】 *男主与原家庭断绝关系后自立门户,和女主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无血缘关系 1. 一夜之间,父亲入狱,母亲病重,傅盈欢从云端跌落泥潭,成了个谁也不敢沾的烫手山芋。 她只好去求始作俑者,正是她一口一个哥哥那人。 “求你救我娘,你若是恨,我愿意代她去死。” 傅如赏却笑:“可是我也恨你,你们两条命,你一个人怎么抵?” “不如,你给我生个孩子?” 成婚当夜,傅如赏单手掀她盖头,说:“傅盈欢,从此往后,你即便是死,也得是我傅如赏的鬼。” 2. 傅如赏从未获得过父母之爱分毫,父亲娶母亲不过是被迫,婚后生活并不幸福,母亲后来更是忧郁成疾,撒手人寰。 母亲死后,父亲很快迎娶他那心上人进门。心上人早早守了寡,还与别人生了个小拖油瓶,也一并带来了傅家。 小拖油瓶却很喜欢他,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 傅如赏想,他应该恨她的,可是他却一日日地沉沦。 3. 所有人都以为傅如赏应当很厌恨傅盈欢,即便是同她成亲,也不过是为了折辱。 直到那日马球场上,有人故意贬低:“傅大人,你瞧,山鸡果然是山鸡,只为了那么一个首饰,她便能如此拼命地狼狈。” 傅如赏却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人:“她再狼狈,也比你漂亮。” 那人愣住,而后见刚受伤的傅如赏亲自上了场,赢下了那天的彩头,送给了傅盈欢。 —— 幼时没人撑的伞,多年之后,握在她手里,盈盈笑说:“如赏哥哥,下雨了,回家吧。”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如赏;傅盈欢 ┃ 配角:《与娇娇》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给你撑伞。 立意:人生总是需要放下一些事情,才能活得更好。 第1章 求我 又是一年盛夏,上京的盛夏常有雨来急,敲打在窗棂上,叫人心绪不宁。傅盈欢在气派的大门前来回踱步,油纸伞几乎撑不住她的身躯。那双纤细而白皙的手紧紧攥着伞柄,指甲都泛白。 管家实在看不下去,又出来劝她:“傅小姐,你回去吧,我们家老爷今天真的不在家。” 傅盈欢对这话并不相信,抓着管家的手,再三游说:“管家,你帮我传个话吧,求杜大人帮帮我!” 管家面露难色,甩开她的手,有些急躁了:“傅小姐,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都说了,我家里老爷不在家,他出门回老家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老管家叹了口气,那点子关心尽数化作一股烦闷,眼神里都带了几分嫌恶。 “快,把门关了,今天不见客了。”管家甩开她手后便让小厮把大门合上。 傅盈欢看着紧闭的大门,一双杏眼微微发红,落下几滴清泪。 贴身丫鬟宝婵也跟着要哭,劝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这已经是近日第不知道多少个闭门羹,与她爹当年走得近的那些人她这几日都去找过,竟然无一人肯见她。更别说,听她说说诉求,伸出援手帮帮她爹。真是可笑,当年称兄道弟,如何兄友弟恭,如今一朝落难,撇清关系比谁都快。 傅盈欢眼神空洞,身形晃了晃,跌跌撞撞撑着伞走近大雨里。不久之前,她还是明国公傅家娇贵的小姐,一夕之间,父亲入狱,母亲承受不起打击,一病不起,她便如这雨中的落叶一般,飘零无助。 她苦笑,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这已经是能找的最后一个人了,现在还能如何是好?还能怎么办呢? 傅盈欢一面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面落泪,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脑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可随即立刻否定,那个人绝对不会帮她的。 宝婵撑着伞跟在她身后,眼神关切地看着自家小姐,生怕她撑不住。这几日小姐东奔西走,她尽数看在眼里,要说也真是的,小姐还不是老爷亲生的,那个亲生的少爷……从头到尾却连面都没露过。 宝婵有怨念,却也知道,傅家少爷与老爷关系不好,早两年更是直接断绝了关系……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父亲,怎么能冷漠至此呢? 她轻声地同傅盈欢说这事儿,傅盈欢却笑容更难看,那个人……何止是冷漠,这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啊。 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因为恨。他恨傅渊,更恨她们母女俩。这些事,宝婵不知道,她却知道。 忽然间一声惊雷,当头震响,傅盈欢一个哆嗦,躲进旁边的檐下。她闭了闭眼,心跳得很快。 傅盈欢最怕打雷,宝婵也知道,连忙去搀扶她,“小姐,你没事吧?” 傅盈欢靠着墙,一阵呜咽,待哭过,还是抹了眼泪,直起身来,“我没事,宝婵。咱们再去林家看看吧。” 林家是傅盈欢的未婚夫林知章家,其父是御史大夫,定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明国公也算两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人能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林家。 傅盈欢说明来意,有些忐忑地看着面前的林知章,“林公子,此事我明白太过唐突,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求你与林伯父说一说,替我父亲说上几句好话。”她说着,便要跪下求人。 -- 第2页 女子颜色姣好,明眸善睐,杏眼桃腮,一双眼如含春水,红起眼来更是惹人怜爱,恨不得一点风雨都不让她受。 林知章连忙把她扶起来,有些着急地宽慰:“傅妹妹,你先别急,此事……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帮不太上你的忙。你应当也知道,这案子是傅大人一手经办,傅大人与当今圣上关系极好,旁人的话……”林知章叹了口气。 这傅家也是,儿子把老子一手送进了牢里,真令人唏嘘。近来市井巷陌,谁不在议论这件事?因着傅如赏的身份地位,这事儿如今谁也不敢沾,就怕谁沾谁倒霉。毕竟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同在朝堂沉浮,谁敢说自己毫无污点?倘若被傅如赏盯上,下次难保倒霉的不是自己,毕竟他连自己老子都能如此,更何况他们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呢? 林家与傅家两家有婚约在身,这事儿若是帮,兴许会连累自身,毕竟听闻傅如赏待这位继妹也同样恨之入骨。可若是不帮,又容易落人口舌。 林知章虽与傅盈欢有婚约,可到底尚未完婚,如今傅家出事,这婚约还能不能履行都未可知。他自然不可能就此牺牲自己的利益,只好以这说辞搪塞过去。 林知章看了眼脸色更难看的傅盈欢,虽说心有怜惜,但到底前途与家族更为重要。林知章扶她坐下,劝道:“傅妹妹与傅大人到底是兄妹,不若去求求他高抬贵手,此事或许有转圜的余地呢?” 傅盈欢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神色黯然,她已经明白,这一趟也是白跑了。 她起身,神色忧愁地告辞,“多谢林公子,叨扰了。” 林知章摆手,情意难舍地送她出门:“傅妹妹注意自己身子,莫要太过伤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身体最重要。” 傅盈欢嗯了声,福身告辞。从林家出来后,傅盈欢更为失魂落魄,外头雨已经停了,她神思恍惚地收伞,一时不察,手指被刺伤。指尖一痛,迫使思绪回笼。 傅盈欢将指尖送进嘴中,清淡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嘴巴,她吸了吸鼻子,忽然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薄底圆头靴。 傅盈欢一怔,并未抬头。 耳中传来那人轻蔑的笑声:“风光时他们曲意奉承,如今落难了,你瞧,连愿意涉险为他说两句好话的人都没有。” 傅盈欢身形一颤,含着自己指尖,仍旧未敢抬头。 傅如赏看她低着头微微发抖的模样,拳头紧了紧。她向来是如此,一旦害怕,或者做错了事,便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可偏偏,她一旦做出这模样,便能躲过许多责罚。 他如蛇蝎一般伸出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如此嫌恶,甚至不用整个指腹,只用一侧碰她。 “我的好妹妹,求他们有什么用?不如来求求我?兴许我忽然良心发现,便放过他了。”他特意着重强调“良心发现”四个字。 傅盈欢知道,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恨傅渊,也恨她们。对他来说,这是复仇,是快感,不是什么没良心,或者灭尽天良。 她颤抖着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从他眼中读出了无数嘲弄与厌恨。傅盈欢看着他,映在她眸中的这张脸,冷峻凌厉,五官很有攻击性,偏偏在嘴唇上点了一颗小痣。那颗痣嵌在他冰冷的唇上,偏偏增添了一丝易碎的美感。 傅盈欢便这样瞧着他,两行清泪滴落在他手心里,她想,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在心里为傅如赏呐喊辩驳,他不是这样的人。 傅如赏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长眸微眯了眯,松开手,轻嗤了声,便转身离开。 傅盈欢像失去全部力气,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还好宝婵将她扶住。 宝婵为她鸣不平:“少爷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小姐这些年待他多好吗?凡事都想着他,出门求神拜佛为他也求一份,去哪儿都没忘了他,他怎么能这样?” 傅盈欢已经只剩下哭声,压抑而隐忍的啜泣声。 这些年,无论傅如赏和傅渊怎么吵架,甚至决裂出去自立门户也好,她始终都相信,傅如赏不是他们口中的薄情寡义之人。 因为她第一次见傅如赏,便是被他奋勇相救,那一天,他唇上那颗小痣,她还碰过。他安慰她,哄她开心,带她玩,给她找吃的,还与她说了很多事情。 也许,是她一厢情愿罢了。毕竟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 时值盛夏,傅府的后花园中荷花开得正好。团团如盖的荷叶铺满一角,从其中亭亭支出朵朵粉荷来。花瓣饱满,花型流畅,即便是七岁孩童也能瞧出好看二字。 盈欢觉得这花好看极了,似乎是被人精心打理过,井井有条,赏心悦目。她便往荷花池靠得更近,可没想到忽然会窜出一只大狼狗来,冲她嗷嗷叫,把她吓得脚下一滑,便失足掉进了荷花池中。 后花园中向来没外人出现,傅如赏解了狗绳,在身材高大的狼狗身上顺了顺毛,“去吧,自己去玩吧。” 狼狗听见自己去玩的指令后兴奋不已,扑向傅如赏,舔他的脸。 面色冷峻的少年神色缓和不少,又在硕大的狗头上摸了一把,“好了,一条,自己去玩吧。” 狗撒开腿跑得没影,少年笑了笑,起身进了花亭念书。 自母亲走后,这两个月,他唯一能感到欣慰的,便是一条。想起母亲李兰心,傅如赏神色黯淡几分,母亲才走两个月,府里那些白事的摆设已然叫傅渊撤下,他说是时有同僚来访,如此不好。 -- 第3页 傅如赏冷笑,这不过是借口,什么同僚来访?难不成同僚来访还能介意主人家的发妻逝世? 这不过是因为傅渊负心薄情,不喜他母亲李兰心罢了,连死后,都巴不得早日摆脱她。 傅渊恨他母亲,连带着也恨傅如赏。自小他便没给过傅如赏什么好脸色,傅如赏从前还当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后来才知晓,这不过是恨屋及乌。 傅如赏想到这,拳头又紧了几分,片刻后还是打起精神,将搭在桌面上的书页翻开,强迫自己专心致志去看书。 他看得入神,乍然一听见呼救声,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今日府中没听说有其他人来访才是,府中也向来没有小丫鬟,怎么会传来一个几岁小女孩的呼救声? 可这呼救声越听越真实,傅如赏捏了捏眉心,还是将书放下,循着呼救声去找人。 呼救声在荷花池旁边戛然而止,傅如赏目光一扫,还没瞥见有人,直到呼救声再次传来。 “救命……”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池子里那个上下起伏的小小身影。傅如赏没有犹豫,少年挺拔的身影径直跳了下去,游向那小姑娘,将小姑娘反手捞住,带她上岸。 小姑娘呛了好几口水,上岸后直接昏迷不醒。傅如赏顾不上许多,只想着救人要紧,他曾在书上看过一种法子,是嘴对嘴给溺水之人渡气,他小声说了句:“抱歉。”他可不是为了冒犯她,事出从急,这是权宜之策。 傅如赏握住她下巴,捏开她的嘴巴,依照书中之法,给她渡气。 重复几次,那小姑娘终于醒了过来,她咳嗽几声,看着傅如赏,还有些迷茫。 傅如赏正色道:“你是谁家孩子?为何会在我家后院?还掉进了这荷花池中?你的亲人呢?” 他的问题太多,盈欢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他又冷着脸凶巴巴的,说话都像在训斥人似的。盈欢更加畏惧,只低着头,轻声地回答:“我叫盈欢,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那荷花好看,想凑近些,可……” 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傅如赏不由皱眉:“什么?” 这一声也很严厉,盈欢被吓得一哆嗦,抱着自己膝盖,便呜咽着哭起来。 “……” 傅如赏觉得事情更加棘手,放轻了些音量,再次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先别哭,我带你去找你的父母?” 盈欢抽噎着,没回答他的话。 一条方才犯了错,这会儿看见主人出现,才又溜达着过来,在傅如赏身后站着。 一看见这狗,盈欢更害怕了,这狗又大又凶,若是一口下去,能咬掉她半边身子吧。她原本要停下来的抽泣声更加大了。 傅如赏听得头痛,“哎呀,你别哭!我给你糖吃好不好?你别哭就行。” 盈欢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傅如赏有些烦闷,他方才跳入水中,这会儿身上哪有糖?可话都说了,又不能反悔。 “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掉进荷花池,然后我去拿糖给你吃?好不好?”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和蔼。 盈欢带着鼻音嗯了声,指了指一旁的狗,说:“我方才在那儿站着,它忽然冲过来,还要咬我,我就吓得掉进荷花池里了。” 一条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冲她龇牙咧嘴。傅如赏连忙呵斥:“一条!” 他又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看她衣服材质,不是普通人家,难道是今日傅渊有同僚来? 傅如赏把狗赶到不远处,才把人拉起来,说:“你也不能穿着湿衣服,这样吧,你跟我去,我让人找身干净衣服给你,然后带你去找你的亲人?这样行不行?” 盈欢嗯了声,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 傅如赏带她回了自己院子,他哪有女孩衣服,便给她找了身自己小时候的衣服,又自己伺候她洗脸。把脸洗干净后,便露出了粉雕玉琢的一张脸。 傅如赏看着她有些肉的脸,看着手感挺好的……趁她不注意,轻捏了一把。还以为她又要哭,结果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小女孩,还挺可爱的。 傅如赏松了口气,让她坐着,去给她找糖吃。结果小丫头从凳子上爬下来,巴巴地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奶声奶气地问他:“我叫盈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因为那条狗总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盈欢害怕,想了想,还是跟着这个凶巴巴的哥哥好了。 “傅如赏。”他回答得很言简意赅。 “哪个如赏呀?”她认识的字还不多。 傅如赏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自己的名字,听她夸好听。这名字是他娘起的,意思是,他对娘来说,就如同上天的赏赐。 可惜……对傅渊来说,可能是个累赘吧。 傅如赏嗤笑一声,从柜子里找出饴糖,“喏。”一转身,看见她穿着宽大的男孩衣服,模样颇为逗趣,不由笑了声。 盈欢攥着衣角,有些不敢信地问:“如赏哥哥,你是在笑我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是不漂亮了…… 眼看着人又要哭,傅如赏连忙摇头:“没有,我是笑你可爱。” 盈欢转悲为喜,咧着嘴笑。她接过傅如赏给的饴糖,很快就把自己吃得一脸都是。傅如赏有些嫌弃,可又怕到时候把孩子还回去丢人现眼,只好认命地替她擦脸。 -- 第4页 盈欢觉得这个哥哥还挺好的,“谢谢哥哥。” 傅如赏撇了撇嘴,把她放在房里,嘱咐她不许乱跑,便去找傅渊。 底下人说,傅渊这会儿正在见客人,请他稍等。听得这话,傅如赏更加确信,那孩子是傅渊的客人带来的。 他等了会儿,不见傅渊出来,便又回去。左右待会儿再把人送过来就好了。 待再回来的时候,人竟然不见了。 第2章 病重 傅如赏愣了愣,不知道她会去哪儿。这傅家左右就这么点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去处,不管去哪儿…… 只是他又有些担心,毕竟这小孩还是他从荷花池里救回来的。这么小的小姑娘,站起来好像才到他腰上,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没消退。 傅如赏稍坐片刻,还是打算起身去找找。 他对这小丫头还挺有好感的。 才刚起身,便听见自己床底下传来了咚的声响。傅如赏起身,循声看去,与床底下的小丫头视线相对。 “你在床底下干嘛?”他声音不可置信。 盈欢委屈得很,他才走,那条狗便迫不及待地冲进来,朝她龇牙咧嘴,就很吓人……她快哭出来了,只好躲进了床底下。 傅如赏哭笑不得,把人劝出来,替她拍了拍脸上的灰尘。“它名字叫一条,没有恶意的,只是调皮。” 盈欢撇嘴,可是就是很吓人…… 傅如赏垂眸,沉吟片刻,把一条叫来,给他拴上了狗绳,系在了柱子上,才回头看盈欢:“这样可以了吧?” 她这才点点头。 傅如赏叹了口气,领她进门,让她坐下,又告诉她:“你再等等,我就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好。”她端正坐好,只可惜穿着不合尺寸的衣服,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傅如赏无声笑了笑,便自顾自去看书。盈欢坐在一旁,小孩子天性无法集中注意力,很快觉得无聊,便看向傅如赏。 如赏哥哥在看什么呢?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她悄悄凑近,站在他身后观看,结果一个字都看不懂。盈欢皱眉,又挪回自己位置。 傅如赏忽然开口:“若是觉得无趣,旁边的第三层左数第四个柜子,有些零嘴吃。” 盈欢愣了愣,才敢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她照做,从柜子里找到些果脯蜜饯,还有些旁的零嘴。 盈欢小心翼翼地问他:“如赏哥哥,我可以吃吗?” 想来,其实她是十年如一日的性子,并未有安全感,所以即便得到了肯定答案,也要再问一回确认。后来的许多次,她亦是如此怯生生地抱着怀里的东西看他,问他,如赏哥哥,我求了两个平安符,你想要一个吗?如赏哥哥,我做了些糕点,你要不要尝一尝?如赏哥哥,我可以坐你的马车一道回家吗? 傅如赏睁眼,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那时候……倘若她母亲不是苏眉,那该多好?他定然也能做个友爱的兄长。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作弄人,傅如赏苦笑,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方才还在下雨,这会儿却又艳阳高照了。这老天爷的性子,可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那天下午,傅如赏待盈欢极好,给她吃,给她喝,给她讲故事。傅如赏甚至想,倘若他能有个妹子,一定也是如此乖巧可爱。 上天头一回听见他的祈愿,竟真背手便成真。 可他想要个妹妹的前提,是自己的娘亲所生的,而不是傅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在他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个与他情投意合却因为他自己的软弱选择了权利而未选择感情,在许多年后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却立刻便要弥补她的那个女人,苏眉。 盈欢在傅如赏那儿一直待到黄昏时候,傅如赏领着她去找傅渊。她一眼便看见了自己娘亲,站在傅叔叔身边,她这一个下午过得可开心了,故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娘亲听。 她抱住了娘亲,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娘亲,我今天和如赏哥哥玩,可好玩了。” 傅如赏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听见傅渊指着身旁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说:“如赏,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从今天起,这便是你继母了。” 傅如赏的所有话都还在喉口,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抱住了那个女人,娇嗔地撒娇,她真成了自己的妹妹,但傅如赏却面色铁青,看着傅渊,都要将眼睛也瞪出来。 他攥着拳头,歇斯底里地冲傅渊吼:“你在说什么?我娘尸骨未寒,你就要娶她?” 十五岁的少年郎身量正在长,快与傅渊差不多高,目光冷厉,毫不畏惧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愤怒与不解占据了他所有思绪。 他看着傅渊,试图从傅渊看中看出一丝愧疚,但是一丝也没有。 上京的夏天雨来得急,忽然间便倾盆而下,打湿了傅如赏的衣裳头发。 盈欢被他吼得往苏眉身后躲,一双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盯着傅如赏,不明白方才还对她那么好的哥哥,此刻为什么变得像个恶魔。 当然了,她也不明白,怎么才短短一个下午,娘亲就要嫁给傅叔叔了?但傅叔叔待她们很好,若是喊他爹爹,也是不错的……嫁给了傅叔叔,她便也可以叫如赏哥哥。 只是……盈欢看着傅如赏。 -- 第5页 傅如赏一个箭步冲到傅渊身前,揪住他的衣领,目眦尽裂,声音从歇斯底里变得沙哑,“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要让她进门,除非我死了!” 雨下得好大,把傅如赏变得狼狈不堪,他死死盯着傅渊,重复道:“反正我不会同意的!我告诉你!” 傅渊一样面色铁青,“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与你商量。” 十五岁的傅如赏还打不过傅渊,因此被他轻易地拂开,像拂开一片落叶一般。 “下雨了,盈欢乖,咱们进屋里躲雨去。”傅渊在傅如赏面前变脸,牵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走进了屋檐下。 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傅如赏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狼狈而又愤怒地垂下地眼睑。 无论多少年过去,傅如赏始终记得这一幕。他在傅家好像一条丧家之犬,是格格不入的。 一条似乎感知到什么,在他院子里狂吠不止。这一刻,傅府里有两条狗。 * 傅盈欢从梦中醒来,香汗淋漓,浑身乏力,梦里的狗叫声依稀可闻,那是一条的声音。她嗓子干咳不止,又痒又痛,翻身下床去倒水喝。 明国公府不能住,她们被赶出来,如今她与母亲寄居在一处小破旧宅院。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陈旧而发霉的味道,盈欢尚在发愣,忽然感知到脚背上有东西爬过,竟是一只老鼠。 她胆子向来小,若换做从前,早吓得惊声尖叫,可今日却堪堪忍住了,只是弹起几丈高,迅速躲到角落里。 抱着膝盖,心中焦躁不安,又无力。 能求的人都已经求过了,已经毫无办法。至于林家那门婚事,大抵也是保不住了。京中贵族多以利益为主,婚姻不过是维系利益的纽带,如今傅家倒台,已经毫无价值。 傅盈欢对此倒说不上难过,本来她与林知章也没感情,不过是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林家要退婚,她也绝不会纠缠。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娘亲的病。 傅盈欢闭了闭眼,吞咽两下,胸口剧烈起伏着,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出来,打开门,去往娘亲的房间。这宅子不大,一共就三间房,一间傅盈欢住,一间苏眉与宝婵住。那些丫头……也只有宝婵愿意跟着伺候。 傅盈欢敲门,“宝婵,娘,是我。” 宝婵来开门,脸色有些难看:“小姐,夫人她……” 傅盈欢提着裙角奔进墙角的床,看见苏眉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儿,嘴里已经念念有词,胡乱呓语。她抬手探她额头,烫得吓人。 她抓着苏眉的手放在脸颊温存了会儿,忍不住地落泪,这才吩咐宝婵:“你照顾娘,我去请大夫来。” 她说罢,便飞快出了门。没有马车,只能跑着去。她娇养了许多年,一双腿没什么力气,跑到医馆,自己都快喘不上气。 “大夫……大夫……救命……” 傅盈欢带了大夫回来,大夫诊治完后,面色凝重,“小姐,你娘这病已经拖了几日了吧?病气入体,不能再拖了,这样下去,恐怕要变成肺痨。我实话与你说吧,这病若是现在趁早治,还不难治,只是需要的价钱极高。”他看了眼这家里,“你怕是将家产全变卖了,也治不起,唉,老朽先告辞了。” 傅盈欢跌坐在破败的椅子上,瞳孔震颤地看向苏眉。 宝婵也面色难看,扶住她:“怎么办呀小姐?” 老爷还在牢里呢,这边夫人又这样……宝婵先忍不住哭起来。 盈欢吸了吸鼻子,垂眸,面色如灰,喃喃自语:“求他吧……” 求求傅如赏,即便他恨,那便折磨她好了。 傅盈欢打定主意,当即去指挥使府上找人,可却被家丁告知:“对不住了,傅小姐,我们大人他赴约去了,只好麻烦你再跑一趟楚仪馆了。” 楚仪馆是什么地方? 妓子作陪,寻欢作乐,推杯换盏的地方。正经人家的女子,是绝不会去的地方。 傅盈欢一愣,她知道傅如赏是故意的。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除了去找傅如赏,还有什么办法呢? “少爷,她来了。”青采远远便看见了傅盈欢,转身告诉给傅如赏。 第3章 答应 傅如赏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一盏酒,轻轻抿了一口。同席的几人见他如此,不由对视一眼,便奉承道:“敬傅大人一杯,恭喜大人。” 傅如赏甚至都没抬眸,淡淡反问:“何喜之有?” 席上几人,皆是在年少时与傅如赏有过些许过节之人,今日乍然听得邀约,也是吓了一大跳。小皇帝即位之后,傅如赏的身份水涨船高,任谁都是望尘莫及。当年他们的过节,具体说来,是因他们编排过傅如赏与傅渊的关系。 那时候傅如赏不得傅渊喜欢,便有传言说,傅如赏并非傅渊亲生,所以才如此不得宠。 流言这种东西,谁也不知道源头在哪儿,总之莫名其妙便传进了傅如赏耳朵里。傅如赏当时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可那个眼神,却足够令人惊骇。 近来他连自己老子都能亲手送进牢狱,别说他们了。因而突然收到傅如赏邀约,那是一个胆战心惊。 “恭喜大人大仇得报。”那人陪着笑说。 傅如赏这回抬眸,定定看着他:“我有什么大仇?我怎么不知道?” -- 第6页 他要这么说话,他们便不知道怎么接了。谁都知道傅如赏同傅渊关系极差,前些年,他已经单方面与傅渊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去了。他们说那话,不过是想着,他心里恨极了傅渊,如今才这么做。可他突然一反问?又没人知道怎么回答了,便只好讪笑。 各自已经抹了把汗,这简直是鸿门宴。 好在傅如赏似乎不打算和他们计较,他偏头看窗外,神色饶有兴味。几个人顺着看下去,便瞧见了明国公家的女儿,也就是傅如赏名义上的妹妹,傅盈欢。 一时又对视一眼,搞不清楚接下来傅如赏要做什么。 这楚仪馆是什么地方?他们心里都清楚,傅如赏把傅盈欢叫来能做什么?无非是羞辱。 可他为了羞辱自己那便宜妹妹,还把他们叫上,这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杀鸡儆猴。 几个人皆都坐立不安起来。 眼看着傅盈欢到了楚仪馆门口,她一路步行过来,费了些工夫。还未走近,鼻腔便能闻见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浓烈中混合着酒气,并不算好闻。 傅盈欢皱眉,一抬头便看见了在窗边坐着的傅如赏。 他神色淡淡,并未看她一眼。 傅盈欢深吸了口气,攥着衣角,抬腿走上台阶。到门口,却被那小厮拦下。 “这位小姐,这不是您能来的地方。”楚仪馆来往的客人皆是男人,除了那些男人,便只有这馆里的姑娘。 她鼓起勇气才迈上那台阶,这一刻被拦下,羞耻心简直添了十成十,可如今她是来求人的,合该有求人的态度,便道:“我找傅大人,那劳烦你帮我通传一声吧。” 那小厮面露难色,他们早得过傅大人的命令,不许叫放这位傅家小姐进去。 傅盈欢看出他脸上的为难,往楼上望了眼,傅如赏仍旧是面无表情地同人在应酬,似乎一点也没发觉她来了。 但她知道,他只道自己来了,不仅知道,他心里还正觉得舒爽。傅如赏是故意在忽视她,他就是要她出丑,要她难看。 傅盈欢勉强笑了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道了声谢,便退到一边去等。她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那些来往的男人们以一种好奇探究又轻蔑的眼神打量她,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空气中又飘来那种刺鼻难闻的味道,傅盈欢抬头看着傅如赏,余光里瞥见廊上的姑娘们招摇手帕,杨柳细腰,不远处的暗色旗帜迎风飘扬。 她攥着自己的衣角,微抬着下巴,不想丢掉最后一点矜持。她看见傅如赏的侧脸,在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的轮廓还没有这样硬朗,但不论怎么变,他唇上那颗淡淡的痣总是在那里,叫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种可怜的意味。 配上他偏冷的五官和轮廓,便像一支在雪里盛开的梅花。 傅如赏的确也很可怜,她知道。她目睹过,也参与过,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更冷更无情。 传闻是真的,傅叔叔真是不喜欢他极了。他们俩总是吵架,激烈的时候,甚至会动手。在傅如赏的轮廓还没有冷硬的时候,傅渊罚他跪祠堂,罚他受家规……那时候,他已经是常常冷着脸,但是眼神里总还是带了些期盼的。 有时候傅盈欢都觉得自己罪恶,因为傅叔叔会那样慈眉善目地和她交谈,和转过脸,又那样冷厉地对待傅如赏。 她好像一个小偷,轻而易举偷走了属于傅如赏的爱。 所以,傅盈欢总是很想弥补。她对傅如赏也很好,在他被罚的时候,偷偷跑去祠堂给他送吃的,在他受伤的时候,偷偷去给他送药…… 尽管他从不愿意接受。 其实起初那几年,傅如赏待她还没那么坏。 傅盈欢看着他的脸,记忆飘回很多年前,那一年她十岁,来傅家的第三年。她的风筝挂在树上下不来,她细声细气地和傅如赏说,如赏哥哥,你帮我拿一下那个风筝好不好? 傅如赏当然只是冷着脸走了,她以为他不答应,但那天下午,那个风筝却出现在她房门口。 她去找傅如赏道谢,他却冷声说,奇怪,风筝自己长了腿,你却来谢我? 那个立如松柏一样的少年人一点点地长高,眉变得更黑,眸子更为坚定,轮廓渐渐变得更加锋利,直到和眼前这个人完全重合。 傅如赏始终没有回头看她,就这么一直到了黄昏日落。 入了夜,街上更加繁华,灯火通明。楚仪馆也更为热闹,来往的醉汉也多,有人失了理智,想往傅盈欢身边凑。才迈出一步,却忽然痛苦倒地,而后被小厮扶起。 “这位爷,你醉了。” 傅盈欢跺了跺脚,她腿都麻了,手也有些僵。再看傅如赏,他终于偏头看向下头,却只是冷淡地瞥过去,视线一点也没停留。 那几个陪酒的人已经喝得醉醺醺,因而说话有些口无遮拦。 “傅……傅大人,要我说啊,您应当把那个妹妹与那继母……卖进青楼去……” 傅如赏眸色微变,轻巧抬手,那把锋利无比的剑便将桌角削去一块。他如墨的眸子更沉,轻笑了声:“本尊做事,几时需要齐公子来教了?” 那人一瞬清醒,明白自己失言,“对不住,我……我喝多了。” 傅如赏冷冷开口:“瞧着几位是醉了,来人,送他们回去,若是冲撞了旁人,可就不好了。” -- 第7页 青采应声,叫人把他们几个抬下去,又问傅如赏:“公子……”他看了眼楼下。 傅如赏起身,提剑下楼:“回府。” 见傅如赏出来,傅盈欢有些激动,迎上去:“傅大人!” 她拦住傅如赏,抓住他的手,言语有些激动:“我……有事相求。” 倘若他不想见,没人能拦住他。 傅如赏嘲弄地转头:“什么事?我的好妹妹?” 傅盈欢咬唇,在他明晃晃的嗤笑里,有些难堪:“我娘病重,我想求你……借我点钱。” 这话说出来固然可笑。 傅如赏轻笑了声,不置可否:“你知道我多讨厌她吗?我恨不得她去死,我有什么理由救她?” 傅盈欢垂眸,吞咽一声,“……我可以代她去死,只求你救她一命。” 傅如赏仍是笑,笑意却越来越冷,他将头凑近她耳边,啧了声,道:“可我也恨不得你去死,那怎么办?你一条命可不够抵。” 傅盈欢面如纸色,丹唇略动了动,讲不出话来。 傅如赏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分明是温热的,却让人不寒而栗,“要不然这样,好妹妹,你给我生个孩子,然后就有两条命换了?” 她不禁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她眸色震颤之中,傅如赏得到一种快感,可同时有种难耐难止的烦闷。 他回身,咬了咬齿边软肉,视线越过她,正欲开口,便感觉自己袖子被人扯出皱褶,那泛白的指甲显示出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听见女子软糯而紧绷的嗓音:“……倘若如此,你会觉得高兴,放过傅叔叔我和娘,好。” 傅如赏盯着她,檐下的灯笼轻轻晃动着,不知道哪个老道的姑娘又在招揽客人,以婉转而熟练的嗓音唤一声客官。 他喉结上下很轻地滚动,风停了,傅如赏拂开她的手,像拂开一片干枯的落叶一般嫌恶,而后他踏上了马车。 傅盈欢还要再追,被青采以剑拦下。 “……如赏哥哥。” 傅如赏挑着帘子看她,“既然要给我生孩子,总不能带着旁人的婚约,你说是与不是?好妹妹。” 傅盈欢一愣,他已然放下了车帘,对车夫说回府。 马车行出不远,傅如赏对青采说:“看着她回去。” 青采低头应是,并不是很理解方才自家少爷说的话。 她看着那马车的背影消失在华灯之中,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这是…… 她捂着心口,听见自己心跳声如雷,她明白自己毫无筹码,求傅如赏其实毫无胜算,这只是背水一战,没办法的办法。 可是听他的意思,似乎是答应了?傅如赏虽然行事狠辣,却也不曾听说他会出尔反尔。 傅盈欢指节微曲,看向四处,有种好不真实的感觉,狂喜中又有些惶恐不安。 想起他们方才的对话是…… 给他……生个孩子? 第4章 退婚 傅盈欢折返家中,已经时辰不早。她站了许久,本就腿酸,因而走得更慢。 傅如赏派出来的人见她进了家门,便无声消失在夜色中。 宝婵在门口等,见人来了,心中松了口气。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你这么久去哪儿了呀?”宝婵见她走路姿势不大对劲,便顺势扶她进门坐下。 傅盈欢想起房中那老鼠,索性让宝婵放她在门槛处,她将小腿伸直,伸手轻锤以缓解酸痛。宝婵见状,帮忙锤揉另一条腿,脸色担忧。 “怎么搞成这样?”宝婵一碰她腿,便听见傅盈欢嘶地吸气。 傅盈欢叹了声,没先说自己去哪儿,只是问起苏眉情况,“娘呢?” 宝婵答:“夫人中间醒了一次,喝了药,又睡过去了。” “哦。”她垂眸低声应,又泄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也没去哪儿,只是……去找了哥哥。” 宝婵抬头,皱着眉头,自从傅少爷与傅渊大吵一架断绝关系,也只有小姐还将他当成哥哥。 “那……少爷说什么了吗?”宝婵动作稍缓,看着傅盈欢。 傅盈欢一顿,想起他们的对话,不知道如何启齿。宝婵看她这反应,以为是没什么结果,便道:“小姐也真是,明知道少爷讨厌咱们,还去找他……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嘛,他肯定会羞辱你的……” 傅盈欢苦笑了声,又抬眸,看着沉沉的天道:“他愿意放过爹和娘了。” 宝婵一顿,满脸不可置信,“他愿意?怎么会?” 是愿意,只不过有些小条件罢了。这话傅盈欢便只在心里说。 她待腿上酸痛稍缓,扶着宝婵起身,推门进去,“我有些累了,你去帮我打些热水来,好吗?” 宝婵点头,去厨房打热水。傅盈欢目送她离开后,将门合上,仰头靠着门板。 要同林家退婚,还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大义凛然一些,便可以说不愿意连累他们,或者说自觉配不上。可若是如此说,他们不见得会同意。有什么能一定退掉这婚约的办法么? 她为这事烦恼,行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罢了,明日再说吧。 待宝婵给她打了热水过来,她便沐浴换了身衣服,而后去娘亲房中看了看她。母亲脸色并未有好转,苦着眉头。 在嫁给傅叔叔之前,娘带着她过得很苦,生父好赌,那时家中钱财已经所剩无几,他死后还有人来讨债,常逼得娘亲暗自垂泪。但娘甚少在她面前哭,也甚少抱怨,娘总是很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说没事。 -- 第8页 直到傅叔叔出现,傅叔叔待娘极好,傅盈欢都能看出娘见到傅叔叔时候有多高兴,不夸张地说,眼睛里的光都亮起来了。可同时,也带着淡淡的忧愁。 那时候盈欢还太小,不知道为什么娘的眼睛会亮,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忧愁。 时至今日,才算明白。眼睛会亮是因为喜欢,娘喜欢傅叔叔,至于忧愁,是因为觉得自己和傅叔叔已经没机会了,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傅叔叔。 那时候,娘还不清楚傅叔叔的夫人已经去世。 傅叔叔为人很好,待她们更好,待别人也是很良善的。只有对傅如赏,很不好。 想起这些……傅盈欢又暗暗叹气,站在傅如赏的角度,很难苛责他的恨吧。她始终记得,每一年中秋团圆,他们三人对月畅饮,可另一边,傅如赏孤单单地站在月光底下。 何况,傅如赏也并没有那么恶毒不堪。 倘若他真有那么恶毒,他便该带人来找她们麻烦,要她们连安生日子都没有。可是他也没有…… 傅盈欢心里有些乱,摇头将这些都甩到脑后,同宝婵说:“辛苦你照顾娘了,宝婵。” 宝婵摇头:“不辛苦。我的命都是小姐和夫人给的,怎么会辛苦?” 傅盈欢拍了拍宝婵肩膀,回了自己房间。这一夜是忐忑难眠的,自从出事之后的每一夜都是如此难熬的。 虽说傅如赏答应了她,可到底没有实现,何况她还不知如何同林家退婚…… 混乱梦境里,长夜悄然流逝。 * “大人,人已经安全回去了。”那人回来禀报,傅如赏嗯了声,便挥退了他。 青采不在,他不喜房中有人伺候,因此阒寂无声。傅如赏在太师椅上坐着,倚着扶手,也有些心烦意乱。 他本来不是这么打算,今日那话,也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就那样挤出喉口,把他自己也惊了一惊。他本意只是要她等,等又等不到任何结果,其实她不愿意等他的,也不愿意求他,可偏要因此才让她等,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正如他娘,不停地等,怎么等也等不到傅渊的一个眼神,怎么等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傅如赏起身于房中踱步,至窗前便瞧见那轮明月,今夜十六,月亮格外的圆些,亮澄澄的,映在地上。 话已经说出去了,这话说出去,至少在看见她惊恐不安的神情的那一刻,他似乎是觉出了些许快乐。 罢了,换一种方式,终究是殊途同归了。 只是…… 傅如赏背过手,轻攥成拳,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既然有现成的选择,便照着去做罢了。 已近亥时,青采进来换茶,见傅如赏在床边静立,月光洒在他身上。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叫了声:“青采。” 青采应声:“少爷有什么吩咐?” 傅如赏轻捏着自己右手拇指,眼神带了些嘲弄的意味,问他:“你是否也觉得,我太过无情?薄情寡义,罔顾人伦。” 青采垂眸,摇头:“我不觉得,此事本就是国公做错在先,让人拿住把柄告发,少爷只是依律办事,并未有错。” 傅如赏轻笑了声,从窗下踱出,“若是换一个向来君子品行的人,此事便是美名,大义灭亲。”他低低地笑。 “你去,备车。” “这么晚了……?”青采有些不解,“少爷要去哪儿?” “林府。” * 林家门口,大门原已经关了,这会儿又颇为热闹,点上了灯。 林老披上衣服出来迎接,额上快冒冷汗,不知这大佛深夜驾到有什么事。他原都睡下,忽然接到底下人通传,说是傅大人来了。 傅如赏拱手作揖,“深夜叨扰,实在不该。不过还请大人见谅,实在是事出从急。本尊这儿收到了些林大人的书信。” 他故意一顿,看见林贤身形一僵,眼神躲闪。 林贤擦了擦汗,叹了声:“大人深夜提醒,实在是老朽的福气,不知道大人有何高见?” 他赔着笑,说是提醒,其实明白不过是威胁。他们这些当官的,哪里能清白?他拿出这事,无非是在威胁他,要得到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认栽,谁让人家如今风头正盛。 傅如赏转了个身,“林大人真是聪明人。本尊也听闻过,林大人早些年曾外放青州,后来才调回上京,有了如今的成就……林大人与明国公交好吧?令公子与明国公的千金还有婚约在身。要本尊说,如今明国公这事牵连甚广,陛下新登大宝,对此深恶痛绝,若是牵连到林大人,那可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林贤又擦了擦汗,看向傅如赏,倘若他没理解错,他既然提起这婚事,便是要从这婚事上做文章了。 也是,他既然痛恨那对母女,自然不可能让她们还有富贵的日子过。若是林家退了婚,她们再搭不上任何富贵人家,便只能跌落泥潭了。 林贤自认为看明白了,笑意更深道:“老朽明白了,多谢大人提点。大人放心,老朽明日便让犬子去退婚,绝不多耽搁。” 傅如赏勾唇点头:“大人这是明白人。不过此事恐怕要连累大人受些编排了,只是比起些不着调的流言,当然还是前途更为重要些,即便不是为大人您的前途,也该为了令公子的前途,对吧?” -- 第9页 林贤连连应是,傅如赏得到想要的,甚至于不愿意多加寒暄,便又领着人马风风火火地走了。 “不多叨扰大人,本尊先行告辞。” 林贤看着傅如赏的背影,才敢泄气,被身边人扶住,他才惊觉自己后背出了好多汗。这个傅如赏,阴恻恻的,行事狠辣不留情面,被他盯上那真是…… “唉,罢了,回去睡觉吧。”林贤以袖子擦了擦汗。 林知章虽说对退婚一事早有预料,可这大半夜的,被人找上门来要他退婚,还是颇有微词。 “这个傅如赏,未必太过绝情……” 林贤看他一眼:“他如今风头正盛,又得圣上支持,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绝情与否与咱们无关,他既然不让人家好看,咱们只要不碍着他,便是了。明日,你带些东西,去找傅家那位,把缘由明里暗里告诉她便是了。也不是咱们林家绝情,是她自己惹上个冷面阎王,怪不得咱们。到时候也得放出些消息,别让人说咱们家不讲道义。” 林知章点头:“是,爹,我知道了。” 想起傅盈欢,他又一叹气,“要说傅家那位,那真是个美人胚子,日后无依无靠的,肯定难过。” 林贤道:“兴许吧,那也是命不好。” * 傅盈欢自梦中醒来,又是满头的汗。她又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一条大蛇追着她不放,最后还是将她一口咬住。 她擦了擦汗,捂着心口大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神来,自己洗了把脸,去瞧苏眉。 苏眉说着胡话,显然情况又坏了一分。宝婵替她换额上的方巾,有些担忧:“不能再拖了,小姐。” 傅盈欢摸了摸腕上的镯子,狠心道:“我把镯子当掉,去抓些药来。宝婵,你好好照顾娘。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待会儿我给你稍些回来。” 宝婵摇头:“小姐,不用了,不如省着给夫人治病用吧。” 盈欢握了握她手,很是欣慰,“不行,一定要的,你说吧。” 宝婵只好说了个不贵的玩意儿,傅盈欢应下,拿了把伞便出门去。她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这镯子其实是娘的传家之物,在她及笄之日给了她,如今也是万不得已。日后,她一定会想办法赎回来的。 盈欢如此想着,站在当铺门口。 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待会儿若是那人压价,她一定得强硬些…… 她呼出一口气,才迈出一步,忽然听得有人叫她。 第5章 错觉 “傅盈欢。” 那声音清脆中带些高傲,从她身后传来,是她此刻不想听见的。 见她没动静,丹阳郡主索性快步行至她跟前,背过手,微挺着胸脯,面上五官灵动,可见心情愉悦。 “啧啧啧,你要去当铺啊?当什么呀?”丹阳郡主是显王之女,当今皇帝的堂妹,身份尊贵。不过从前起便与傅盈欢不合,说起不合的缘由,也很小,不过是有一回,丹阳寿宴邀请了不少女眷来玩,那日她打扮得光鲜亮丽,甚至穿上了新得的阮烟绸,可那日却被傅盈欢抢了风头,人人都夸她。从那之后,丹阳便记恨起傅盈欢,处处与她作对。 傅盈欢倒说不上多么厌恶,只是觉得她有些跋扈烦人。此刻被她拦下,无疑又是来嘲讽的。 如今她跌落泥潭,自然是狼狈。傅盈欢抬腿便要越过她进当铺的门,却被丹阳抬手拦下,“哎,这么快就要走啊?咱们也算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能叙叙旧么?” 她们之间哪有旧情可叙?傅盈欢抬眸看她,对上一双得意又蔑视的眸子。 “郡主有话便快些说吧。”傅盈欢眼神无波无澜,倘使在前些日子,她还会觉得难堪。这些日子她处处受挫,遭人白眼,已然不以为意。不过是两句风凉话罢了。 丹阳摸了摸下巴,“其实呢,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过得好惨啊?如果你真的很惨的话,比如说,缺钱啊?可以告诉我啊,我可以借给你,你觉得怎么样?毕竟堂堂国公之女,沦落到要进当铺,多难看啊?” 傅盈欢面色淡淡,不为所动,让丹阳撇嘴。 “郡主可是说完了?若是说完了,我便去做我的正事了。”她又抬腿要走,这一回丹阳倒没有拦她,只是说了一句话。 “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傅指挥使与我父亲商定亲事,也许不久之后,我就是你嫂子了。”丹阳看着傅盈欢脚步一顿,才悠悠地说下去,“你说,要不你求求我?到时候我替你们说说好话?” 前些日子,丹阳偷偷听见傅如赏与显王的对话,依稀听见自己父亲对他说起婚事,而傅如赏也没拒绝。 她这样尊贵的身份,傅如赏怎么会拒绝呢?何况她除了家世,品貌也是一流,配傅如赏绰绰有余。其实她对傅如赏也有些情愫,年少时他便才学兼有,又生就一副好皮囊。更何况,他还是傅盈欢的哥哥,和傅盈欢极为不对付。 丹阳一想到这里,便抑制不住地兴奋。她总是要压傅盈欢一头的,傅盈欢只配被她踩在脚底下。 丹阳身心舒畅,转过身来,看着傅盈欢僵硬的背影,语气有些得意:“很惊讶吧?没关系,日后我成了你大嫂,肯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傅盈欢攥着自己衣角,把衣角都攥皱得发皱,指甲盖都泛白。她不觉得傅如赏会喜欢丹阳,但若是他为了前途富贵,以及为了折辱她们……从而要娶她为妻的话,那么昨日他那一句“给他生个孩子”便成了莫大的折磨了。 -- 第10页 她原本是抱着一丝丝妄想的,可倘若丹阳说的是真的……倘若是真的…… 傅盈欢咬住嘴唇,勉强才让自己心神定下来。 丹阳生性跋扈,又素来不喜她,可想而知,她若是与傅如赏有什么瓜葛,哪里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傅盈欢心中犹豫,还是转过身看向丹阳。丹阳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并不用正脸看她。 盈欢声音有些颤抖:“那恭喜郡主了。” 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 丹阳哼了声,正对峙之间,忽然听得林知章的声音:“傅妹妹?” 傅盈欢深吸了口气,看向林知章,林知章身后跟了好些人,还抬了好些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 “林公子。”她扯出个笑,林知章一出现,她便又头疼起来退婚一事。 没想到林知章便是来同她退婚的…… 林知章看了眼丹阳,恭敬作揖,“见过丹阳郡主。” 丹阳轻哼了声,打算要走,只是步子放得很慢,显然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傅盈欢道:“林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林知章有些为难:“实不相瞒,傅小姐,其实我正要去找你。不过正好在这里遇见你了,我也不卖关子了。”既然傅如赏要他们退婚给她难堪,在这大庭广众的闹市里,岂非效果更佳。 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也知道,如今傅大人炙手可热……”他话只讲一半,让傅盈欢自己去想。 “是我对不住你,这是我们家的一些小小心意,还望你收下。”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东西。 傅盈欢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退婚?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迎刃而解了? 见她呆住,林知章又诉起衷情来:“实在是对不住你,可是我也没办法……我不为我自己考虑,总得为我父亲考虑,总得为我林家考虑。傅小姐,你是个很好的人,日后定能找到更好的归宿。” 林知章一脸惆怅难解,似乎是真舍不得。傅盈欢见他如此模样,还有些内疚起来。 因为她此刻竟觉得如释重负。反观林知章,如此不舍,她真不好意思。 傅盈欢摇头:“无妨,我都明白,我不怪你。”她脸色惨然,让这话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林知章握住她的手,又道了好几遍歉,这才作罢。“那既然如此,我便让人把东西送到你住处去,你……自己保重。”旧时光 傅盈欢点头苦笑:“多谢。” 丹阳听在耳里,笑意更甚。哈,她还被退婚了,此刻不嘲笑她,更待何时? 待林知章走后,丹阳折返。 “傅盈欢啊傅盈欢,我都不忍心了,你看看你,过得这么狼狈就算了,现在连婚事也没了。可怎么办啊?” “不劳郡主费心了。”傅盈欢笑了笑。 可这笑怎么看都是勉强挤出来的,丹阳绕着她踱步,摇头唏嘘:“你说说你,好不容易爬上枝头变凤凰了,结果又被打回原形了。多可怜呢,要不然多烧香拜佛,好求老天爷保佑,下辈子投个好胎?” 傅盈欢胸口起伏一番,仍是说:“多谢郡主关怀。” 她们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他们充满了看热闹的、可怜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纵使傅盈欢近来吃过不少苦头,此刻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有些难受。 “郡主,我还有别的事做,便不陪你叙旧了。”她强忍着发红的眼眶,此刻也不想进当铺了,只想离开这里,缓缓心神。 才走出没几步,便被人拦下。 “小姐请慢。” 她认得青采的剑,只是这一刻眼泪将落,实在不想抬头,“怎么?” 他还要火上浇油是吗?嫌她不够难堪,还得自己着手添一笔么?枉她还天真地赌他本心是好的,其实根本是她自己错了。 早就过去九年了,那个义无反顾跳下去救人的少年也许早就不复存在了。这些年来,他只剩下对她们的恨意,一点一点地累积,他早就面目全非了。 傅盈欢吸了吸鼻子,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下,她伸手去擦,试图让自己停下哭,可是越擦越多,根本停不下来了。 青采愣了愣,才将手上的东西递上前去:“小姐,这是少爷的吩咐,还请你亲自收下。少爷说,明日申时乃吉时,花轿会去门口迎接,还请你莫要耽搁。” 傅盈欢愣住了,什么花轿?什么吉时? 她泪眼婆娑抬头,看向手中的锦盒,打开,里头竟是一件大红嫁衣。做工精细,材质上乘,似乎是出自万华阁之手。 她一时眨着眼,一双带水的眸子看向青采身后的马车。车帘子紧紧合着,只见一双手轻挑了下,是在示意车夫启程。 青采冲傅盈欢一点头,便跟着马车一道离开。 方才这事,不止傅盈欢愣住,一旁的丹阳更是震惊到眸子震颤,久久未能回神。见马车要走,这才追上去,拦在车前:“你这是什么意思?傅如赏。” 傅如赏以剑柄挑开帘子,一张脸冷峻非常,眸子更是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下官不知郡主的责问是所为何事?” 丹阳因太过生气,脸色有些红,“前些日子,分明我爹同你谈论过与我的婚事,你今日、方才,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吉时花轿?你要娶她做妾室?那也得等正室进门吧?” 傅如赏那张素来如冰如霜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嘲弄的笑意:“郡主说笑,方才下官是在决定自己的婚事,并非纳妾,而是娶妻。因下官无父无母,便无从听闻父母之命,全由下官自己做主了。不知郡主对下官的婚事有何异议?” -- 第11页 丹阳涨红了脸,她怎么说也是个金枝玉叶的郡主,方才气急之下,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婚事。可饶是如此,还被当众甩了个耳刮子,她又气又急,简直要哭出来。 “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剩下胸口起伏。 傅如赏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显王为求自保,是与下官说过,以郡主的婚事作为交换。只是下官以为,郡主娇纵无礼,与下官恐怕不合适,便拒绝了。” 丹阳再蠢,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了。 是因为他抓到了她爹把柄,她爹便以她的婚事做交换,要他高抬贵手放一马,但是还被嫌弃拒绝了。 丹阳站在那儿,只觉得浑身发冷,方才她还在那儿炫耀,没想到此刻却是来了个两级大反转。 丢人丢到家了! 她一跺脚便捂脸跑了。 马车又行驶起来,渐渐地远了。傅盈欢看着马车的背影,忽而有种错觉,傅如赏是在为她出头吗? 第6章 梦境 这念头实在不可思议,她只好抛去,傅如赏不过是恰好出现罢了。他怎么可能会为她出头呢? 只是遇见傅如赏这件事还是让傅盈欢心烦意乱,尤其是青采那番话,以及那个烫手山芋一般的锦盒。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宅子,总之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听宝婵抱怨。 “这个林公子也太过分了,林家如此落井下石……不怕遭报应吗?” 林知章那些东西已经差人送过来,没地方放,此刻还都堆在院子里。大小有两个箱子,箱子里没什么特别贵重的,不过若是折卖出去,也能换些银钱。 但宝婵依旧很愤怒,她明白人都拜高踩低,只是落在自家小姐身上,仍旧怒气冲冲地指责林家。 “这林家人真是心被狗吃了,当时分明答应得那样好,那个林公子,还信誓旦旦地与老爷说,要对小姐一生一世好!可现在……老爷才进牢狱,还没死呢,他们便立刻推倒了自己说过的誓言……”宝婵越说越气,竟坐在陈旧的褐色门槛上抹起眼泪来。 傅盈欢回过神来,反倒劝慰她:“宝婵,算了吧。他们也没办法,若是为我伤了自身前途,又有何益处呢?人追求利益,无可厚非。何况……不过是退了婚事,林家既然选择明哲保身,如今能退婚,即便是我嫁了过去,也能毫不留情地把我休弃,那时候情况不是更糟了么?” 她起身行至宝婵身侧,也在有些脏破的门槛上坐下。刚来这里的时候,她还很介意,如今已经有些习惯。 “好了,宝婵,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看,他们也不算无情无义,好歹还给了好些东西,咱们把这些东西卖了,日子能宽裕不少,也能给娘抓药了。”傅盈欢一顿,说起抓药…… 她今日心烦意乱,似乎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宝婵也记起来,“小姐,你今日不是去抓药吗?药呢?是不是遇上林公子便给忘了?” 傅盈欢有些尴尬地点头,站起身:“我再去一趟吧。” 被宝婵拉住,“算了小姐,都这么晚了。明日再去吧,那儿还有些药,能吃今夜的。” 听她说起明日,傅盈欢心头一跳,竟有些慌张。 明日啊…… 明日傅如赏说,花轿会来接她。她还不知道怎么和宝婵她们说呢。 宝婵见她走神,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小姐?小姐?对了小姐,你拿回来那盒子是什么?也是那林公子给你的么?” 傅盈欢啊了声,猛然回神:“什么?” 宝婵哎呀了声,还当她是为了林知章退婚一事如此,便将她搀扶起来,按在椅子上,要她坐下休息。“你先休息会儿,别想这些事了,退便退吧,总有更好的人。以咱们小姐的条件,还愁找不到更好的人么?到时候啊,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宝婵看向那盒子,又问是否要把盒子收起来,傅盈欢愣了愣,摇头:“不必了,放着吧。” 宝婵哦了声,“盒子里是什么啊小姐?这盒子看起来和那些东西不是一个档次的。” 傅盈欢喃喃:“是……一件嫁衣。” 宝婵啊了声,显然很惊讶,“林公子还送件嫁衣给你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嘲讽小姐吗?” 傅盈欢苦笑摇头:“并不是林公子送的,是……傅如赏送的。” 宝婵动作一顿,神色也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他送的?他送你这做什么?他要将小姐嫁给那种下三滥之人么?”宝婵有些激动。 傅盈欢还是摇头,阖上眸子,声音有些轻颤:“不是的,宝婵,他……要娶我。” 宝婵话音戛然而止,怀疑已经耳朵听错,什么?傅如赏,和小姐,什么? 宝婵跌坐在椅子上,神色哀戚:“他要娶你回去折磨你么?”宝婵对傅如赏的全部印象,只剩下一个坏字,因而一切也都往很坏的情况上想。 傅盈欢摇头,她不知道,也不想把那些话告诉给宝婵。无论如何,他要折磨她也好,虐待她也罢,总归是全了体面的。 他还愿意以花轿之礼来娶她做妻,至少……是他的妻。 傅如赏娶她做正妻的话,即便他与傅家断绝关系自立门户,也又有了姻亲关系,总会网开一面了。 傅盈欢趴在桌上,脑子里乱得很,这些事情在短短时间之内,几乎要抽空她所有的精力。从明国公以收受贿赂被下大狱开始,她便强撑着精神,都快撑不下去了。 -- 第12页 一想到,她明日竟要嫁给傅如赏,心里便更纷乱无章。 是,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毕竟她喊了傅渊九年的爹,也喊了傅如赏九年的哥哥,一夕之间,关系便如此…… 于傅如赏而言,大抵毫无波澜。他从未将她们当做家人,不过是当她们是敌人,是小偷。 可是,娶一个敌人做妻子,回家折磨,傅盈欢也无法想通。 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抱住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 傅如赏又在亭子里静坐着,青采已经悄悄来过三遍,他似乎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院子里是他的官宅,陈设简单,少爷也不注重这些,便一直这样住着。偌大一个院子,连些像样的装饰也没有,更没有绿植点缀。 青采曾劝说过,请人来弄些绿植,被傅如赏拒绝了。他说,那些东西都是多余的,没什么必要。 虽说话是这样,可到底是自己住的……青采觉得这房子里毫无生气,对少爷并没有益处。可他到底是听话的,既然傅如赏不愿意,他便不再说了。 傅如赏不喜欢人伺候,因此他的院子里除了青采,没几人能进来。青采叹了声,又静默地离开了。 傅如赏在光秃秃的亭子里坐着,他撑着头,在短短的光阴流逝里,竟入了一个很长久的梦境。 梦里面,是雨连绵不断的上京,清脆的钟声响彻邻坊。 傅如赏还未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因而只觉得甚是疑惑。只因青山书院那口钟,在他们离开之后,便换了新的,声音也有所不同。他怎么会听见从前的下学钟声呢? 不过片刻,他便瞧见了无数从书院里出来的学子,撑着伞,彼此间谈笑着,计划着待会儿去哪儿。傅如赏长眉微敛,不解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青山书院是上京最好的书院,自太宗起,便推行书院,宣扬平民也可入学读书之理念。此后更是令皇子也一并去书院读书,只是分处不同舍级,上舍、外舍、内舍。 上舍便是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孩子们所在之处,不止有几位皇子,亦有些身份尊贵的贵族,如亲王之子,以及国公之子之流。傅如赏便在其中。 他越发觉得疑惑,亦觉得眼前这一切很熟悉。正欲起身离开,忽然画面一转,他便站在了书院门口那檐下。 傅如赏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便听见眼前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那如赏,我先走了。” 傅如赏一愣,看见七岁的萧润同他挥别。 再低头,便发现了,自己也是七岁的身体。他忽然记起来了,这是七岁的傅如赏,与当今皇帝萧润一起在青山书院读书的时候。 一切身体似乎并不由他操纵,抬头望着天。 他没有伞,因此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家里人接走,直到寥寥无几。 傅渊总是很忙,别说来接他,甚至都不会记得他有没有去书院。至于李兰心,她若是心情好,便会记得来接他,若是心情不好,便会忘掉一切。而她的心情好坏,又与傅渊挂在一处。 总之这一日,过了酉时,傅如赏仍旧没人来接。他只好淋着雨回了家,雨下得很大,他却始终低着头,护着手中那书袋。 我为什么要护着这书袋呢?傅如赏想。 回到国公府,李兰心果真心情很坏,摔了满屋子的东西,与丫鬟在哭诉。见儿子回来,她眼神亮起片刻光芒。 “如赏,你怎么淋得这么湿啊?都怪娘不好,娘忘了……”李兰心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很快还胡言乱语起来,又是咒骂傅渊,又是怨恨自己。 傅如赏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兰心生下他以后伤了身子,因此身体一直不好,才这么会儿工夫,便又昏昏沉沉起来,被婢女们扶着去休息了。 “小少爷,夫人要休息了,我也带你回去吧,好不好?” “嗯。”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李兰心,她闭着眼,好似一株已经半截枯萎的牡丹,颓颓然,倚着靠枕。 丫鬟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又让人给他准备干净衣服和热水。待换好衣服,傅如赏便打开了那书袋,从中珍而重之地取出来一份考卷。 哦,原来是一份考卷。傅如赏看着那份考卷,得了头名。 后来的一切便都想起来了,那日他带着考卷等着傅渊回来,料想着父亲肯定会很高兴。可他鼓起勇气与傅渊提及,傅渊只是说,“挺好的。” 冷冷淡淡,甚至于带了些许嫌恶。 傅如赏想,他怎么会梦见这些呢?他再也不是那个天真到愚蠢的孩童了。 可七岁的傅如赏还没这么以为,他只是看着傅渊的背影越走越远,从走廊这一端,远到了走廊另一段。 那段走廊忽然间被拉得无限长,头顶的檐瓦在一瞬间消失,满天的雨丝盖落下来,他又站在了茫茫雨雾里。 周遭的所有人都撑着伞,只有他淋着雨。 傅如赏又皱眉,这时候,头顶的雨停了下来。他一抬头,看见了一把伞。伞柄握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手里,她笑容清浅地说:“如赏哥哥,下雨了。” 他又觉得奇怪,分明他在这里才七岁,十三四岁的少女为何唤他哥哥? -- 第13页 于是低头,在那一瞬间,看见自己的身体疯狂生长,成为一个少年。 梦境戛然而止在那滩清澈的水面上映出伞下的两个身影,他认出来了,那是……盈盈。 傅如赏陡然惊醒。 第7章 动静 入目是熟悉而简陋的院子,意识逐渐回笼,他仍在指挥使府邸,不是在书院门口,也不是在傅家。 似乎才下过一场小雨,檐角往下滴着水珠,傅如赏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嗓音有些许紧绷,唤来青采:“备轿,进宫。” 已过亥时,此时进宫?青采微愣,“少爷,此刻宫门已关,若无要事,此刻进宫,明日定然要被那些人口诛笔伐。” “左右也不少这一桩,你去吧。”傅如赏神色有些许疲惫,青采叹了声,还是应了声是。 傅如赏有皇帝御赐腰牌,进宫自然是随时可以,无人能拦。只是北燕祖制,大臣夜里进宫,除非有急事,或者皇帝召令。 傅如赏递过腰牌,进了宫门,马车在三阳门便停下,傅如赏解下佩剑,由小太监领着去向崇政殿。 小太监恭敬躬身,一言不发,傅如赏问道:“陛下还未歇下?” 小太监这才答:“回傅大人话,陛下勤于政事,夜以继日,时常如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劝也无用,还望大人多为劝慰,让陛下以身体为重才是。” “嗯。”傅如赏应了声,再不发声。 小太监领着他到崇政殿门口,崇政殿前殿便是处理政务之处,后殿是陛下寝宫。陛下若是不去后宫,便会歇在此处。 小太监与大殿门口的内侍交代了句,又与傅如赏道:“傅大人请。” 内监总管丰山正在伺候,见傅如赏进来,躬身行礼:“傅大人怎么来了?” 傅如赏抬眸看向崇政殿三个大字,视线往下落在灯火通明的内殿:“还请公公代为通传,臣与陛下有些事要说。” 丰山是跟着萧润长大的,在萧润继位之后便被提拔成了内监总管。他自然知晓,傅如赏与陛下自幼一起长大,称兄道弟,关系极好。 “是,请大人稍等片刻。” 傅如赏点头,看丰山背影入了内殿,没多久便出来,“大人请进吧。” 傅如赏道谢,跨过崇政殿的门槛,内殿点了一排灯烛,明亮如白昼。因皇帝在里面处理政务,奏折之类堆放在一侧书架上,因此内殿的灯皆以一种特制的灯罩罩住,灯罩透明防火亦防水,十分保险。 萧润捏了捏眉心,不知不觉又到这时辰,若非丰山进来禀报,他还未有知觉时间过得这样快。立刻人松懈下来,困倦之意便席卷而来。 他自椅子上起身,行至阶前,看向傅如赏。傅如赏虽与他交好,但礼节不会忘,躬身抱拳:“臣参见陛下。” 萧润摆手,面上牵出些笑意:“珍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傅如赏摇头:“并非出了事,是臣的私事。” 萧润饶有兴味:“哦?你的私事?”他认识傅如赏这么多年,他的私事除了与傅渊相关,便再没有别的了。如今傅渊在狱中,总不能还与他有关? 萧润款步下了台阶,行至傅如赏身前,笑意更深几分,赫然是不遮掩的促狭。傅如赏有些无言,道:“在此之前,要先问问陛下,亥时了,陛下还未就寝,不妥吧。方才一路上,他们可让我劝着点陛下。” 萧润摸了摸鼻子,失笑:“一时不觉罢了,你快说你的。” 傅如赏不依不饶:“陛下才刚纳了两位美人,美人空置后宫,独守空闺,陛下不觉得可惜吗?” 萧润提起这事就头疼,嗔怪地瞪了眼傅如赏:“你喜欢?那我明日便下旨赐给你。” “不必。”傅如赏躲得比谁都快,他一顿,才道,“臣要成婚了。” 萧润啊了声,惊讶全写在脸上,成婚?这固然是喜事一桩,毕竟傅如赏今年都二十四了,早该成婚了,只是一直对这事不上心,所以才一直拖着。但他身边一直没什么女人,忽然就冒出个成婚的消息,着实让萧润吃惊。 “你同谁成婚啊?成婚是好事,你也算是想开了。” “傅家女。”傅如赏冷冷憋出三个字。 萧润一愣,皱眉,傅家女?上京有几个傅家?似乎除了傅如赏一家,再无旁人了。 他抬眸,一双眼充满惊讶:“傅……盈欢?” 傅如赏脸色未变,嗯了声。 萧润背过手,眉头越来越深,这事儿吧,在他看来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他与傅如赏自幼时便一起长大,彼此了解的程度不亚于亲兄弟,傅如赏待那个妹妹,旁人看来是厌恨,可在萧润这里,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他笃定这件事,是因为三年前傅如赏与傅渊大吵一架后便断绝关系,同年,十三岁的傅盈欢被个纨绔子弟轻薄,闹得挺大的。傅渊疼爱这个女儿,便不依不饶地讨一个说法,逼得对方的爹把对方打了一顿,关在了家里。这事儿按说和傅如赏没关系,要说有关系,也该是他幸灾乐祸才是。 可是傅如赏却趁骑射的机会,把那人惊下马来,摔断了腿。 尽管事后,他本人轻飘飘地说,只是看他不顺眼。但萧润还是明白了什么。 萧润对此并不意外,傅盈欢他也常见,老喜欢跟在傅如赏屁股后面喊他如赏哥哥,笑起来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性子。他意外的是……傅如赏竟然克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要娶人家? -- 第14页 他绕着傅如赏转了两圈,“挺好的,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明日。”傅如赏又冷冷吐出两个字。 萧润:…… 明日?他还没见过这么仓促的成婚呢? 他看傅如赏脸色,看不出什么东西,毕竟他常年都板着那张脸,好似讨债鬼。萧润大胆猜测,他定然是觉得心里矛盾,所以才如此仓促。 作为好友兼兄弟,萧润还是认真地劝了劝:“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你确定了?” 傅如赏默然片刻,又吐出几个字:“不是很确定。” 萧润再次无言,他算是知道傅如赏大半夜来找他干嘛了。他无法跨过心里的矛盾,心中郁结,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萧润抬手,在傅如赏肩上轻拍一下,“珍之,其实有些事,放下的确比较好。” 傅如赏沉默。 萧润叹了声,正打算问他要不要今夜歇在宫中,便听傅如赏说:“臣说完了,陛下也该早些歇息,否则如此夜以继日,容易有早亡的风险。” 萧润:…… 话到嘴边,不想说了。 “滚吧。”他不耐烦地挥手,“快滚。” 傅如赏拱手抱拳:“臣告退。” 如若不是帝王的礼仪在,他甚至想对这人翻个白眼。看着傅如赏背影穿过卷帘,萧润嘶了声,回椅子上坐下。 “朕身强体健,怎么会早亡?”他按着太阳穴,看向桌上堆积的奏章。还有这么多,这得看到何年何月? 罢了。萧润唤丰山进来,“去椒房殿。” 萧润与当今皇后裴氏早在他做皇子时便成了亲,一直相敬如宾,在继位之前,他府中只有皇后一位正妻。继位以后,才添了一贵妃与一贤妃,近日又多了两位南楚进献的美人。 御驾停在椒房殿,一眼望去,正殿已然熄了灯,殿门也已关闭。丰山看了眼皇帝,“陛下?” 萧润脸色微沉,摆手示意折返,才行一步,又改了主意:“落辇。” 丰山应是,提着八角宫灯往椒房殿去,一旁的小太监喊道:“陛下驾到。” 不多时,有人来开殿门,“恭迎陛下,陛下恕罪。” 动静这样大,还未睡下的裴筝自然也有所察觉,她坐起身,问留在外殿伺候的贴身宫女锦瑟出了什么事。锦瑟点了灯,上前来服侍裴筝穿衣,“回娘娘的话,似乎是陛下来了。” 裴筝动作一顿,“陛下?” 她心念一动,将其压下,简单换了身衣裳,未来得及绾发,萧润已经跨过殿门进来。 “参见陛下。”裴筝福身行礼。 被萧润扶起:“梓潼不必多礼,是朕来得不巧,你都歇下了。” 萧润与她一道行至旁边的矮榻,道下去:“朕今日处理政事误了时辰,这才如此。” 裴筝劝道:“陛下合该保重龙体。妾还以为,陛下今日要去二位妹妹宫中,所以未曾准备,陛下恕罪。” 萧润摆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不小心与她指尖相碰,一时忘了要说什么,“……无妨。天色不早,是该就寝了。” 萧润此话一出,两旁的宫人便知情识趣地退下,原本是该伺候陛下宽衣,不过早先陛下发话,不必她们伺候。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润敞开双臂,裴筝便替他宽衣。宽衣解带之间,难免气息相缠,萧润移开眼,提及傅如赏的婚事。 “……珍之明日成婚。” 裴筝动作一顿,才继续将他外衫解下,她自然也识得傅如赏,也知晓内情,“如此突然,是哪家女子?” 萧润指尖微曲,感受着她手指从他腰间划过,解下那玉带钩,声音也略紧了些:“他妹妹,傅盈欢。” 裴筝解下玉带钩,放到一侧,“哦?此前还未曾听说这消息,不知是否太过仓促?” 萧润道:“何止是仓促,简直就是……”他一时卡壳,“明日是来不及帮忙了,只好随他去,不过你可以派两个宫中懂规矩的嬷嬷过去,珍之那直来直去的性子……” 裴筝应是:“妾明白。” 裴筝低着头,已经往床榻去。萧润看着她背影,道:“朕并不打算宠幸那两个女子,你看着办吧。” 裴筝一愣,什么叫她看着办?她还能如何看着办?难不成还能欺负她们? 一入深宫,万事不由己。 她仍旧说:“妾明白了。” 萧润不知道她到底明白没有,她面上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想必是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她一点也不在意他是否宠幸别人,甚至也不在意他是否宠幸她吧。 萧润有些恼意,可又不知如何是好,便化作了一股沉闷在心口的郁结。只好在吹灭了灯之后,稍稍力道重了些,听见她终于不那么克制地轻哼之时,才觉得那种愤懑稍稍得到缓解。 他贴在她颈项之间,感受着她略略加重的心跳,和躲闪的眼神,只好想,不管她心里装着谁,左右她只能是自己的皇后。 是他萧润的。 他张嘴,在她锁骨处轻咬了一下。 这举动太过轻佻,裴筝呼吸一颤,咬着唇偏过头去。 夜至丑时,急雨又停。 第二日,裴筝醒时已经时辰不早。她有些懊恼地起身,唤锦瑟进来,锦瑟面上带着促狭笑意,说:“娘娘醒了,陛下特意嘱咐过,不许叫打搅您。今早嫔妃来请安,也叫回去了。” -- 第15页 她周身酸软,轻应了声,记起昨日萧润所说,便道:“你今日去挑几个信得过的有资历的嬷嬷,送去傅大人府上,再挑些上等的物件,一并送去傅大人府上,庆贺新婚。” 锦瑟也是一愣:“傅大人?傅指挥使么?他今日新婚?怎么一点消息没传出来?” 裴筝看她一眼,锦瑟当即噤声,“是,奴婢知道了。” * 破败小院里,傅盈欢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任由宝婵替她梳妆打扮。宝婵也没什么把握,还时不时看向门口:“小姐,待会儿不会根本没人来吧?” 傅盈欢心里也有些忐忑,到底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若是不来,那也好……” 她由宝婵伺候着换上那身嫁衣,嫁衣尺寸正好,不多不少,宝婵都有些惊讶:“怎么如此恰好?” 傅盈欢摇头:“许是巧合吧。”总不能是特意为她做的。 这房间里连面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寒碜非常,宝婵不由叹气,“若是……若是没出事,小姐何必如此出嫁?” 傅盈欢拿过那红盖头,未发一言,行至院子里那破了一角的大水缸处,以水面做镜子照了照。宝婵手艺好,虽然简陋也足够好看。 “宝婵,你的手可真巧。” 宝婵勉强笑了声,小跑去门口观望。只剩下半个时辰了,这会儿竟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傅如赏不会故意不来,羞辱她们吧? 看见宝婵动作,傅盈欢心中明了她的担忧,可到底担忧无用。她索性盖上盖头,去屋里等着。 好在才进屋,便听见了热闹的动静渐渐近了。 第8章 新婚 傅盈欢心中冒出这一句,转念又一顿,她为何要用好在二字? 傅如赏来,似乎也并没有很好,而他若是不来,事情应当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倘若他不来,便达到了羞辱她的目的,要她一人身穿大红嫁衣在这枯败小院里苦等,他若是因此觉得痛快,似乎也能消抵些许厌恨。 …… 那动静一点一点地近了,倏忽之间便到了门口。红盖头遮着视线,什么都看不分明,只有盖头底下的一尺三分地。破旧的地砖上的花纹残缺不全,裂缝里尘泥肮脏,傅盈欢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甚至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三媒六聘,她就这样……即将成为一个新妇。 而她未来的夫君,还是傅如赏。 心跳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外头的动静,她强迫自己冷静,可任何话语都毫无效果,只好以指甲盖掐自己手心。 宝婵在一旁等着,一脸的担忧,全然不像要迎接喜事。她看着花轿停在门前,傅如赏翻身下马,一身正经婚服,宝婵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像个样子。 她不知说些什么,不过也才十四五岁的丫头,没参加过这样的场面,只好在一旁候着,看着傅如赏跨过门槛,矮身行了个礼。 正要说话,人已经越过她,径直往里头去了。 她们家小姐就这么坐在那儿,多可怜。 宝婵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做什么,她怕自己做什么惹了那人不快,日后更加不善待她们小姐。 眼看着傅如赏跨过那道陈旧门槛,进了门,到了傅盈欢跟前。 傅盈欢听见那落地的一声,心猛地一跳,而后脚步声便朝着自己走近,一步、两步……一双厚底圆头黑靴出现在她视线里。黑靴之上,是北燕男子成婚的吉服。 傅盈欢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好像人在千山万水之间飘荡,看着烟雾与云朵从身边千帆过尽,忽然一下,便由天降落到地,原以为很惊悚,可却稳稳地落了地。 比画一副山水画要表达的层次还要百转千回,她无法准确地表达。 那双拿剑的手出现在她视线之中,她能看见手心的纹路,和虎口的旧茧,分明的指节,和纤长的手指,朝她伸向。 傅盈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递出自己的手。那双手的主人一定又很不快,大抵剑眉微垂,眼神更凛。 她几乎能想象出来那个画面,因此手上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指尖。 又怕他觉得厌恶,微微松开些力气,只想虚虚搭着。 可却被那双好看的手紧紧攥着手指,让她手心与他手心相接。滚烫的热意从他手心里传来,源源不断地流入她手心。 原来再冷的人,掌心也是热的。 傅盈欢又晃神,起身要走的时候却踢到那破碎的地砖,因而一个踉跄,惊呼中撞入他的怀。 只一刻,闻见他的心跳。 同她无异。 傅如赏几乎是下意识便扶住了她的杨柳细腰,待意识跟上动作,为时已晚。他长眸微眯,退开一步。 始终没作声。 叫他毫无声音,傅盈欢脑中又冒出他那张冷面,极小声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便往回退了一步,在最大限度里离他最远。 心里却没来由委屈起来,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他定会借机嘲讽,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说。傅如赏这人,脸冷说话更冷,从前冷嘲热讽,她都能回忆起来: 做得这样丑的东西,是嫌无处丢人,所以拿到我眼前来?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下毒?颜色黑溜溜的,与某些人的心一样。 -- 第16页 …… 总之……很伤人心,她起初还会难过好久,后来听多了,才渐渐觉得也没那么伤心。 傅如赏看着她的动作,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只是往前走。 傅盈欢与他并肩走出门,跨过大门之前,回头嘱咐宝婵:“……好好照顾我娘。” 她讲得很轻,以为傅如赏不会听见。但他显然听见了,虽说后面那句不是对她说,可却是说给她听的。 “请她们一道回去。” 她们指的便是苏眉和宝婵。 傅盈欢一愣,微微抬头,可惜红盖头挡住全部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傅如赏离她不近不远,但声音足够落在她耳边,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怎么?你怕我对她做什么?你若是怕,也可以……” “不是。”傅盈欢打断他的话。 既然他说过,她便信的。他要带人回府自然是好,住处条件都会更好,也更方便治疗。 傅如赏似笑非笑轻哼了声,没再说话。 得了傅如赏这一句,宝婵连忙跟傅如赏的人一道去收拾东西,把苏眉抬进了后头的轿子里。至于旁的行李,也没什么收拾的,宝婵简单收拾了些值钱的,一并放在苏眉旁边。 她本想着动作快些,还能跟着伺候小姐,只是等收拾好了,花轿也已经走远了。 宝婵看着花轿背影,有些许担心。这仪式虽然简陋,但到底也算个仪式,在城里走过这一趟,日后便都知道,傅家小姐成了拱辰司傅指挥使的夫人。如此一来,应当是有好处的。只是宝婵担心的是……这成婚自然得有洞房花烛,那傅如赏人高马大,又成天冷着张脸,哪里像是有一点会疼惜人的样子…… 她们家小姐,也还没来得及教她闺中之事呢…… 这洞房花烛…… 宝婵耷拉着脸,恹恹同她们留下来的人说启程吧。 苏眉人病得昏昏沉沉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都不清醒。宝婵跟在她身侧照顾,替她擦了擦头面。宝婵心里担心,又无人可说,只好在苏眉身侧絮絮叨叨…… “夫人,您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兄妹相称这么多年了,怎么能想着娶小姐呢?” “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不会是想着娶小姐回家里折磨吧,小姐金枝玉叶的,哪里经得起折磨啊?” “还要洞房,小姐明日不会便起不了身吧……呜呜呜,夫人,您要是病好了就好了,也能做个主拿个主意……” 不知道是否她念叨太多,苏眉竟真在轿子里醒来,只是人病得久了,一点精气神也没有。那双原本漂亮温柔的眼里,此刻毫无神采,说话也病恹恹的没有力气。 “……宝婵,你说什么?” 宝婵一惊,不敢说了,只好摇头:“没……没什么,我在瞎说呢。夫人您醒了,可要喝水?” 她怕说出来,吓到夫人,夫人病情加重,那更不妙了。何况如今都箭在弦上,这会儿也阻止不了了。倘若真做什么,还会惹恼了那人,到时候就更难过了。 宝婵擦了眼泪,强颜欢笑,给苏眉倒水喝。喝过水,又扶她躺下。 苏眉只依稀听见几句,也没多想,她脑子昏昏,也转不过来。她好像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很年轻的时候,梦见傅渊说要同她远走高飞。 “阿眉,我决定了,放弃那劳什子国公府,我要同你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那时候傅渊还很意气风发,彼此计划着未来,未来那样美好。 但是……但是后来的现实,却把那些美好一并打碎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阿眉。”当日他有多高兴,那日他便哭得多狼狈,甚至捶墙到双手都血肉模糊。 他同自己说,他已经娶了旁人,一个劲儿说了很多声对不起,哭得情真意切。 那些梦,已经很久远了。 苏眉没什么精力,只清醒了这么片刻,便又昏睡过去。 宝婵却发现,夫人眼角竟流下了泪。她不知夫人是否听见了什么,所以才这样,只好替她擦去眼泪,再暗自垂泪。 * 傅盈欢坐在花轿里,感受着花轿轻晃,听着外头敲锣打鼓的惹恼,似乎还有人注目看热闹。 “哎,这是谁家的喜事啊?怎么都没听说个消息?” “我也是啊,没听说谁家办喜事啊?” “哎,你认得那个马上的新郎官吗?那不是拱辰司的傅大人吗?他是新郎官啊?” “什么?那个冷面阎王?他竟然也会办喜事?这娶的是谁家的姑娘啊?也太惨了。” “不清楚啊,没听说个消息……确实这新娘子也太惨了,竟然嫁给这么个人。” …… 这些人的议论声混在锣鼓喧天里其实并不分明,但傅如赏敏锐,耳力过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拳头微紧,到底又松开。旧时光 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与他无关。 傅如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花轿。 花轿里的傅盈欢也依稀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也遥遥抬头望向傅如赏的方向。 隔了层层叠叠的阻碍,傅如赏却仿佛有所感知,收回视线。 迎亲队伍一路经过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待看清新郎是谁,加之谣言传播的速度,看热闹的人便越来越多。 -- 第17页 一路围观的人群排成长龙,一时间,这话题便热络起来。还有些人不知道傅如赏是谁的,也被热心人好好告知了一番,当然上京对他的所有言论,多是些不好的,冷面阎王,薄情寡义之类。 傅如赏无声轻笑,人多是如此,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有娶妻仪式,自然也有宾客宴席,只不过……因为是临时通知的,因而来的人多是头脑懵懵,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你说,林兄,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梦中没醒啊?”哪有人忽然就说自己要娶亲成婚,便请人喝喜酒的? “……应该是真的吧。”虽然他也觉得不大确定。 虽说是临时才告知,但到底碍于权势情面,来的人自然很多,熙熙攘攘坐满了整个院子,热闹得很。 等到迎亲队伍真到了指挥使府的大门,锣鼓声盖过所有推杯换盏,众人竟难得一起沉默下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很快,看见身穿吉服的傅如赏牵着新娘子进来了。 ……是真的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在想,傅如赏果真不同于常人,连成亲都如此出人意料,不走寻常路。 才想呢,忽然间又听得人通传,说是陛下到了。 众人更惊骇了,也更确信这是真的了。 ……看看人家,即便成婚如此出其不意,也能请来陛下撑场面,这人与人的对比忽然就显露无疑。 待看着陛下都入了席,众人便回归一场正常的喜宴,该吃吃,该喝喝,总之要笑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就是了。 花轿停,帘子被人掀开,按理说,但这会儿,该由媒婆牵线,将那根红绸带交到新人手里。可本就没有媒婆,傅盈欢略略一怔,便被傅如赏直接牵住手,领了出去。 ……左右已经很多不合规矩的,多一桩也不算多。一旁的那些人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吧。 下了花轿,便该跨火盆,入府门。 大抵是准备得仓促,那火盆的尺寸似乎……比寻常的大了一些。 傅盈欢看着,心里有些无言。她这裙子繁复,行动并不方便,这火盆不大好跨…… 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正欲动作,被身侧的人抢先一步,拦腰抱起。 傅盈欢未曾注意到,自己一紧张手上便有小动作。 傅如赏只觉得她轻挠了挠自己的手背,又看了看眼前那火盆。北燕的习俗,新人成婚之日,在门前放一铜盆,盆中放置桃木柳木之类,此外还另放朱砂红豆之类,待火盆点燃,便会散出阵阵香气,新娘须跨过火盆,让那香气浸染周身,意在祛邪、去霉招运。 底下办事之人大抵是想投他所好,听闻他不喜傅家人,因而故意刁难,想要人出丑。 傅如赏略皱了皱眉,索性一把将人抱起,干净利落跨过那火盆。 傅盈欢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傅如赏的衣襟。 她低头,看见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的,而后便到了她身后。 她又有种错觉了…… 不,他一定是嫌她动作慢,丢人现眼罢了。 傅盈欢也清楚,那铜盆定然是有人故意如此,只是不知是否是他授意。 她心中有些烦乱,被傅如赏放下,亦步亦趋跟着他跨进门。 宾客热闹,传入她耳中,她看着傅如赏的鞋后跟,看见周遭的朱色栏杆一根根退远。 忽然想起那天,他和傅渊大吵一架,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父子经常如此,府里的人也习以为常,没想到傅如赏说,他与傅渊今日便断绝关系,也绝不会再与他们傅家的人扯上一点关系,而后便真走了,再没回来过。在外头,也全当不认识。 何曾想到今日,她要做他的妻? 也许他并未把她当做傅家的人…… 她们母女俩只是鸠占鹊巢的外人。 傅盈欢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行至后院,他推开门,她跟着跨过门槛。 傅如赏松了手,傅盈欢便呆呆站在原地,听见门被合上,心里又紧张起来。 “呆站着干嘛?去床边坐下。”他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什么感情色彩。 成婚不高兴,要报复她们也不高兴吗? 她又没成婚过,自然不知道该干嘛,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能怪她吧。 她轻哦了声,头上的盖头拦住视线,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床边去,不过还是偏了些,一下磕在了床柱上,而后才摸索到床边。 傅如赏似乎没动,过了会儿,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似乎是出去了?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傅盈欢后知后觉地想,虽然她没成过婚,可好像还没拜天地,便入了洞房。 罢了,他大概也不想拜。毕竟第二便得拜高堂。 过了会儿,傅盈欢紧绷的精神慢慢松懈下来,便安静坐在床边等,等着天渐渐暗下来,等着傅如赏再次推开门。 行至她身前,没用喜称,单手掀她盖头。 傅盈欢有些娇羞地抬眸,视线里撞入傅如赏的脸,就像很多年以前,她被他救上来,映入眼帘看见他的脸。 可只有他唇上那颗痣,一如当年。 第9章 洞房 那颗痣,好像嘴唇上渗出一滴血珠,引诱人动手相碰相抚,好像擦去,就能安抚永远都臭着一张脸的傅如赏。 -- 第18页 傅盈欢有许多次这样想过,但从没有一次机会触碰过。 因为傅如赏同她关系极差,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银河,她连这想法都未敢透露分毫。 傅盈欢盯着他唇上那颗痣许久,陷入短暂失神。傅如赏留意到她的走神,似笑非笑的,把盖头整个掀开,声音终于带了些感情色彩,虽说是厌恨的色彩:“傅盈欢,从此往后,你即便是死,也得是我傅如赏的鬼。” 傅盈欢别开脸,不看他的眼睛,怯怯地坐在那儿。 她大抵明白他的意思,无论他待自己多差,她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背叛他,不能再想任何别的人,傅如赏要她赔上往后整个余生。 傅如赏视线一转,看见桌上的合卺酒,忽而一一怔,他好像忘了很多东西?譬如说,忘了拜天地,忘了以喜称挑她盖头,忘了…… 这场婚事本就仓促,甚至于他也未曾想起还要请见证人与媒婆。但不管如何仓促与疏忽,还是到了这一步,傅盈欢就坐在他跟前了。 好近啊,近到他伸手就能拥抱她。近到能嗅见她身上的清幽香味,一缕一缕袅袅往他鼻腔钻,轻飘飘地,勾住了他的心魂。 傅如赏不动声色背过身,手上却轻捻指腹,小动作暴露了他此刻平静脸庞之下的暗潮汹涌。 他本应该如恨傅渊一样恨她,恨她的母亲。 傅如赏无声地喉结滚动,起身取过合卺酒,交到她手中。那一刻指尖相碰,她的指尖那样的冷,即便她嘴上说着不怕,可心里其实对他充满了畏惧。 和那些人一样,傅盈欢也觉得他残忍,薄情寡义。 傅如赏眸色微冷。 傅盈欢接过那杯酒,与他交缠过手臂,饮下那杯酒。近到咫尺的时候,她能看清他眼下有几根睫毛。她视线微微流转向下,从他高挺的鼻梁,到他微薄的嘴唇。 傅如赏与傅渊长相不大相似,大抵是像他母亲多一些。听闻他母亲也曾是上京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惜美人薄命,那么早便去了。 而她娘,却如此轻易地占据了他母亲的地位。 傅盈欢眸色微微躲避,有些许内疚,只可惜才身形一晃,便被傅如赏推在床榻之上。手中那杯盏在她惊呼声中落地,清脆的一声,也许是碎了。 新婚夜碎杯盏,不知是否是真的好兆头。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么一句,有那么两个呼吸的轮回之间,她直愣愣看着傅如赏的眼睛。那双很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一种浑浊而难以言说的情绪。 傅盈欢不知道,那是情掺杂欲,以一种绝好的配比铺出的画卷。她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傅如赏,与以往的所有时候都不同。 带了些狠意,可不是那种石破天惊的狠;夹了些暧|昧的柔情,但很快便被她否决…… 还有很多旁的,但她没机会读明了。 傅如赏忽而俯身,吓得她径直闭上了眼。她微微地发抖,傅如赏看在眼里,落在心里,似乎是轻嘲地笑了声。 笑声好像是温且热的,从她耳畔溜进去,她抖得更厉害了。 ……要洞房了吗?这么快吗? 傅盈欢隐约清楚他们接下来要做一件事,但不知道这件事如何做,也不知道这件事做下去会有什么感觉。她曾听她们隐晦提及,有舒爽,亦有难熬,就她们提及这件事,全都是隐忍的神色,没人说清楚过。 人对未知事物多少容易感到恐惧,傅盈欢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的时刻,也带出连绵起伏的山峦。她已经十六,胸口鼓鼓囊囊,腰段轻盈,他今日才揽过。 傅如赏移开视线,倘若她睁开眼,便会发现,方才那双充满了凶狠的眼眸,此刻哪有什么凶狠,只剩下一种哀怜,与些许……紧张的无措。 傅如赏低头,循着记忆,最后下巴停在她锁骨略上方。他顿了顿,更弯下腰来,呼吸顷刻间喷洒在她肩窝。 傅盈欢敏锐察觉到,浑身一绷,绷直又轻抖,眼睫毛更是抖动得如同个刷子。 他呼吸一紧,视线缓缓地停在她心口。 嫁衣繁复而精致,他如同打开一件礼物一般,解开最上层那缎带。缎带丝滑地往下抛开,抛出里头那隐约的薄纱,与薄纱之下的春色。 在闭上眼睛之后,触觉便更灵敏,她自然感觉到了他在做什么。 她更紧张,攥着下面的红色绣鸳鸯锦被,手心不停出汗。锦被之下凹凸不平,是红枣与花生之类,又是夏日,虽说房里安置了冰块消暑,可大抵是隔得太远,根本没任何作用。 傅盈欢热得满头香汗,汗珠带出了她身上那股清淡香味,一瞬间变得浓烈,好似那些话本传奇里描述的狐狸精,只消一个眨眼一个吐息,便能用媚术迷惑人的神智。傅如赏动作一顿,深吸了口气。 他的长指挑开了外衫,那层微硬的茧子从她柔嫩的肩头擦过去,傅盈欢微微蜷身。 外头的烟火声还未停,夏夜的风轻叩门扉,龙凤花烛噼里啪啦地爆了声灯芯,傅盈欢微微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处境,凌乱而狼狈,又很暧|昧香旖。 她不是没想象过成婚的场景,都是女子,总是对日后的生活充满憧憬。那时候如何也不能想到,会是今日这般。 这一刻,脑子里却忽然冒出小时候的事情,她没来由地鼻头一酸。 小时候明明以为,可以拥有一个很好的哥哥,明明就抱过很多的期待……可小时候……小时候已经那样遥远了。 -- 第19页 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她眼角那滴清泪却这样抓眼。傅如赏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看着那滴眼泪隐没在她浓密的青丝里。 傅如赏忽然俯身—— 第10章 坦诚 傅盈欢心猛地一跳,而后便感觉被温软的锦被罩住。 傅如赏已经陡然起身,大步出了门去。 她缓了许久,才松开紧攥着的手。她是不是……搞砸了?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傅盈欢撇嘴,低头将被子扯上来些,动作缓慢地将自己被解开的衣衫系上。她从床上坐起身,抱住自己膝盖,他今日这样走了,明日不会还要恶人先告状同她计较吧? 她想着,长叹一声,又看向门口。 这一夜,傅如赏没再回来。 傅盈欢等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便睡了过去,第二日,独自从大床上醒来。见房里有动静,外头候着的婢女便推门,鱼贯而入,托巾捧盆的,规矩得很。 只是见傅盈欢一身喜服完完整整穿在身上,新郎官连人都不见了的时候,一时还是变了变脸色,只觉得这新娘子也太惨了些。 这些婢女是裴筝送来的嬷嬷安排过来的,那两个嬷嬷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来到这指挥使府,那皱起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缺三落四的,看得人不痛快,府里没有一点规矩。尤其是听说,新房里竟没有一个下人伺候,简直是炸了锅,连忙把府里的婢女们聚在一处,挑了几个机灵些的过来。 指挥使府的婢女们都是后来才挑的,并不认识傅盈欢,还是昨日才听闻,这位新主母是傅大人曾经的继妹,十分不得大人喜欢。今日见了,果真如传闻一般,十分不得喜欢,也不知道这主母之位能不能坐得下去?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一说,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伺候人。婢子们一面服侍她梳妆,一面命人去准备热水,要伺候她沐浴,另一边,自然还得收拾喜床。 这喜床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乎没变。 傅盈欢脸色有些窘迫,她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她可怜,尴尬。这便是傅如赏的目的吧,要她难堪,他达到了。 不过这种程度,傅盈欢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于还觉得松了口气。比起同他圆房来说。 虽说——是答应了替他生个孩子,可是到底没做好心理准备。昨夜之前,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如同一个海浪,一下子扑在跟前,把人都拍傻了,她才发觉,她压根没有准备好。 再直白一些,便是她怕得要死。 傅如赏身材高大,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怕他折磨自己。本来、本来她是觉得,傅如赏只是吓吓她,不会真对她做什么,因为傅如赏厌恨她,只怕厌恨到不愿意同她有什么接触,可昨日他忽然将她压住,男女身材的差距尽显无疑的时刻,她忽然便怕起来了。 倘若他真要对自己做什么呢?再严重一些,倘若他折磨自己呢? 傅盈欢无声地叹息,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眼下的乌青昭示出她昨夜没睡好的事实。昨夜提心吊胆了一夜,怕傅如赏去而复返,因而整夜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 今日这一圈乌青,瞧着甚是难看。不过左右也无人看,她拿脂粉盖住,便可装作无事发生。 很快便有人备好热水与浴桶,傅盈欢不习惯被人伺候沐浴,便将她们都遣出去,一个人踏入宽大的浴桶。 热水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紧绷的精神仿佛得到放松,傅盈欢闭目养神,放空一切,只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她泡澡得忘我,连外头动静都没听见。 傅如赏过来之前,嬷嬷已经将他训斥了一番,大意是说他如此草率,日后必定会后悔,也对不起新娘子之类,也将安排都告知了他。 “傅大人,既然老奴是奉皇上之命来的,也请大人别怪老奴用皇上压大人一头了。” 傅如赏抿唇未语,左耳进右耳出,来了这新荷院。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傅如赏薄唇紧抿。 她那样的畏惧自己,他本应该感到高兴,却没来由地一股无名火起。 离开新荷院后,径自去了书房,处理了一夜的公务。直到近五更天,才在书房里暂且歇息。 至天光大亮,傅如赏捏了捏眉心,眼下乌青与微出的胡茬掩不住疲惫与困倦。他看了眼时辰,命青采伺候简单收拾了一番。 她此刻应当很高兴吧,逃过一劫。傅如赏无声冷笑。 “去新荷院。”总不能真让她如此轻松,毕竟他是这样的饱受折磨与痛苦。 傅如赏跨过拱门,便近新荷院院门,远远地便听见门口的婢女有说有笑。婢女是嬷嬷安排过来的,他已经知道。这些婢女是当时青采挑的,可因傅如赏不喜被人伺候,她们大多被发去了外院,不得近身,他见得不多。 倒不知道,原来青采的眼光这样差,竟纵容婢女在背后乱嚼舌根。 “哎,你说这夫人也是……听闻大人不喜她们,该不会过几日,便将她休弃吧?” “不好说,你方才瞧见了么?她那一脸难堪的模样,也真是的,明知道大人不喜欢她,竟还凑上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嫁给了大人……结果大人昨夜直接去了书房……” “唉,其实夫人也挺可怜的,一夜之间就从贵家小姐,变成个无家可归的人……” -- 第20页 傅如赏唇更抿,冷冷一眼,三两步跨至她们跟前,厉声道:“你们俩,去管家那儿各领三十大板。”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当即噗通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甚至不知道是哪儿做错了什么,可听到三十大板,还是使劲地求饶。这三十大板下去,命都要去掉半条。 傅如赏没心思听她们求饶,冷声吐出个“滚”字。 除去这两婢女,还有四个在一旁等候,也是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跟着跪下来低头认错。待傅如赏推门进去,才想起来叫住人…… 大人……夫人她正在沐浴…… 但已经晚了,傅如赏跨过门槛,顺势反手将门合上。 剩下的几个婢女面面相觑,心道:这……应当也无妨吧……毕竟大人与夫人都是夫妻了…… 即便这么想,脸上还是面如纸色,只怕等会儿大人也要罚她们三十大板了。 傅如赏进门后,发觉室内安静至极,一眼竟未发觉她的身影。 他一怔,人不在? 才想罢,便听得咕噜的水声淌出来,从那扇海棠春色的屏风后面,窜出个曼妙倩影。 傅如赏呼吸一滞,心说:转身。但脚底却仿佛被水鬼抓住脚,一步未动。 傅盈欢方才将头整个埋进水里,水声将推门声音隔绝在外,因而并未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她深呼了口气,回头发现衣裳搭在外头,便转了身出来。 而后神色呆滞。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第11章 请求 傅盈欢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里捂住自己,往后躲回浴桶后面。她们不是在外头候着?怎么来人也不通传一声? 她脑子里嗡嗡的,简直要哭了。它方才瞧见什么了?还是什么都瞧见了? 那屏风影影绰绰,显出蜷缩在一旁的身影。傅如赏转过身,还是道了声:“没什么看头。” 想了想,补了一句:“若是知道你在……我不会进来。”冷笑的语气,意思便是,他不屑进来瞧见这一幕。 傅盈欢吸了吸鼻子,在心里骂了一句,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措辞,只好骂他:坏蛋! 她被看去身子,分明是她吃亏。他倒说得……他吃亏似的,还没什么看头。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也没那么差吧?她之前一直被人夸说身材很好的。 傅盈欢胡思乱想里,听见门轻碰了声,傅如赏似乎是走了。 她探头瞥了眼,确实不见踪影。这才迅速地出来拿了衣服,很快换上,可心绪纷乱,愣是扣错了几次。待出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门口只剩下四个婢女,个个都如霜打的茄子,将头低得更低,异口同声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傅盈欢愣了愣,问那两人去哪儿了,她们便异口同声地恭敬答道:“回夫人话,她们冒犯大人,大不敬,被大人发落了。” 她脑中冒出个大问号,发落了?他处置人没问题,傅如赏向来待人颇为严厉,只是……他忽然过来,就只为了处置两个婢女?难不成,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么? 傅盈欢一头雾水:“我没什么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们应是,退去院子里候着。傅盈欢辗转回到房里,在贵妃榻上坐下,沾地那一瞬,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发了会儿呆,想起她娘来,她娘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大夫? 傅盈欢起身往门口去,半只脚跨过门槛,又一顿,可她还不知晓她娘被安置在何处。若是问下人,她们也不见得清楚,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去问傅如赏。可是不久之前那事儿,她一回忆起来,仍觉脸颊微红。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男子看见身子。 虽说……虽说他们如今是夫妻了,即便是对离心的假夫妻。傅盈欢轻声叹息,白皙长指扶着门框,微微蜷曲指节,还是去找他吧…… 她行至院中,招来个婢女,问傅如赏的行踪。婢女摇头,只道不知。傅盈欢一怔,又问书房在哪儿,婢女给她指了路,想了想,说自己带她去。 傅盈欢跟着那婢女行至傅如赏书房,他的书房单独成院,占地颇宽,藏书楼也一并设在同院中。去书房的路上,经过府中不少地方,傅盈欢粗粗看了几眼,除了几盆最简单的绿植,什么装饰也没有。 这哪里是家?她神色微变。 书房大门由两扇气派大门组成,上头挂了个“四合”的牌匾,傅盈欢认得出,那是傅如赏的笔迹。傅如赏自幼便文采斐然,于字画上亦有造诣,只是最后却成了个武官。 她收回视线,看着婢女上前叩门。 “夫人来寻大人。”婢女交代来意。 开门之人是青采,他看了眼傅盈欢,便侧身让开路,只叫傅盈欢一个人进去。 傅盈欢跟着青采进大门,二人停在小门前,青采道:“夫人请自行进去。” 傅盈欢推门,第一眼并未见傅如赏身影,视线再往后转,才瞧见窗前的人。他背过身,手在身后背着,语气冷淡:“什么事?” 她心虚,声音也低:“我……我想见见我娘,可以吗?”她声音本来就偏轻柔,放低之后,便愈发轻灵。 傅如赏转过身来,逆着光站在窗下,今日天气尚可,阳光晴好,洒在他身上,傅盈欢看着,神思微微一顿。 -- 第21页 不过只片刻,被傅如赏的话拉回思绪:“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虐待她?或者什么?” 他看着傅盈欢,她面前明晃晃写着不相信他,他轻嗤了声,又道:“也是,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你得给我生个孩子,如今的确没成。” 傅盈欢将眉眼垂下,没成难道怪她?分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昨夜都不愿意碰她便走了,她总不能凭空造个孩子出来…… 方才她沐浴之时,趁机思考了一下当下处境,她既然答应了,便不该抱有什么奢望。虽说最好的办法是,他能放下仇恨,接纳她们。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她既然答应了,便不能想着白白得好处。 她做了心里准备,倘若他真要她,也没什么……是她该做的。 她又胡思乱想,听见傅如赏说:“待会儿,让青采带你过去。” “谢谢。”她轻声道,“我、没别的事了,那我便先走了。” “等等。”傅如赏忽然出声,她转身的动作一顿,心也跟着提起来。 虽说……没关系,但若是青天白日,在这儿……那、那还是不大好的。 她紧张起来,好在傅如赏只说:“明日,我会带你进宫一趟,皇后娘娘想见你。当然,你也可以见到皇上,若是你想求情……”他轻哼了声,没再继续,“既然嫁给了我,你的身份一举一动便代表着我的面子,你知道怎么做?没有拿得出手的门面,便让青采去库房里挑。” “好。”她点头,迈出门去。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轻吐出口气,垂下手,搭在旁边的窗台上。 早上本想去找她,顺便告诉她那个女人已经让御医瞧过,结果出了些意外,便忘了。他一闭上眼,还能回忆起来,简直是好一场白日梦。 他复睁开眼,不再去想。 * 傅盈欢出来,便对青采说:“劳烦。” 青采是自幼跟着傅如赏的,她也识得,很听傅如赏的话,能力也强,人也还行。 青采微颔首,走在前面,领她绕过几处游廊,进到一处幽静小院儿,名唤致远轩。他只送她过大门,便停住脚步,似乎有话要说。 傅盈欢看向青采,听他唤自己:“小姐。” 青采低着头,近乎哀求的语气:“这么说,兴许你会觉得很可笑,但是青采请求你,对少爷宽容一些,好一些。你与夫人和老爷,拥有的东西大抵很平常,并不觉得很稀有,但少爷他不同。他……所作所为,也并不如你们所想那般十恶不赦。” 青采有些懊恼,这些话,本不该由他说,也说得语无伦次。他深吸一口气,朝她鞠了一个大躬:“总而言之,请你多担待一些吧。” 第12章 亲吻 青采说罢便大步走了,剩下傅盈欢有些发懵。 “小姐!你没事吧?!”她听见宝婵惊喜的声音。 宝婵从窗内远远看见她,几乎是飞奔而来,握着她的手便要抹泪:“小姐,那人没欺负你吧?” 她把傅盈欢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根汗毛都没掉,这才松了口气。昨日她跟着照顾苏眉,进了这指挥使府里之后,便被带至这处院子,再瞧不见小姐的一点踪迹,她心里担心得紧,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好在她们安定下之后,很快有人领着御医来给苏眉看病,更是带来了好些珍稀药材。宝婵看在眼里,欣慰几分,只是欣慰之后,不免又想,这是以小姐的终生幸福换来的,便又惆怅不止。 “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吧?”宝婵拉着傅盈欢的手进门,压低声音问道。她指的欺负自然是说……床笫之事上的。 傅盈欢摇头,但宝婵不大放心,还要掀她衣领。被傅盈欢红着脸拦下,哭笑不得答道:“当真没有。他昨夜并未……” 傅盈欢小声把剩下的话讲完,并未同她圆房。 宝婵拧着眉头,又觉得松了口气,却又同时吊着一口气。他娶妻子,新婚却不圆房?这是为何?难不成真只是为了羞辱她们小姐?娶她回来,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可似乎也不对。他若是恨,应当更恨夫人,却请了大夫来给夫人治病…… 宝婵搞不懂了,大抵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心也与常人不同。 既然搞不懂,便索性不想下去,宝婵领着傅盈欢至苏眉床边,一看见苏眉好转的脸色便喜笑颜开:“小姐,你瞧,昨日御医来给夫人看诊后,开了些药,夫人喝过药这会子睡下了。” 傅盈欢在一旁坐下,轻轻捧住苏眉的手,在脸颊旁蹭了蹭,露出欣慰而满足的神色。终于见她脸色好转,终于,不必再担心要失去她。 她自小与苏眉相依为命,出生之后没多久,爹便去世,剩下她们娘俩孤苦伶仃,她待苏眉的感情自然很深。后来苏眉嫁与傅渊做续弦,日子幸福,她也跟着高兴。 她怎么能接受失去苏眉呢?傅盈欢想着,竟有些喜极而泣的意味了。她红着眼眶,又觉得不应当哭,侧过身偷偷把眼泪擦去。 可还是被宝婵看在眼里,宝婵昨日已经哭过一回,今日便可以故作坚强地嘲笑傅盈欢。 “小姐,你也太爱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这是好事啊。” 傅盈欢嗔瞪了她一眼,眷恋地朝床榻上的苏眉靠得更近。她在苏眉院子里待了快两个时辰,终于等到苏眉醒过来。 -- 第22页 苏眉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昨日其实已然清醒过,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变了,自然问过宝婵。宝婵想着这事瞒也瞒不住,何况也没必要瞒,索性都告诉了苏眉。 苏眉听罢,先是皱眉,而后轻叹,倒没说什么。今日见了女儿,才轻抚摸她的头发,语气近乎哀叹:“盈欢,是我们拖累了你。” 这些年,她自然明白傅如赏待他们的态度,好端端地提出要娶她,能有什么好事?她自幼便是弱女子,后来为母,算是稍微坚强了些,可在这种时候,仍旧无济于事。 苏眉眼看着要哭,傅盈欢往她怀里钻了钻,撒娇说:“没有的事,娘,我……我倾慕如赏哥哥的。你也知道,我打小就喜欢跟在他后面跑,没有拖累。能嫁给他,我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雀跃,这话也不算太假,她诚然喜欢傅如赏,只不过是对大哥的亲近。 苏眉听了,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母女二人和乐融融,傅如赏脚步停住,背对着墙,无声无息地走了。 方才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纵然明白她所言皆虚,但听闻的那一刻,心还是猛烈地发颤。 他自嘲地笑,与青采说:“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件月白蜀锦束烟霞长裙,你取出来,送去新荷院,另外,挑些好的首饰头面,一并送去吧。” 青采应下,告退。 傅如赏脚步一顿,目光从旁边的荷塘里瞥过,走神片刻,又起身离开。 傅盈欢对傅如赏来过一事丝毫不觉,在房中陪苏眉吃过饭,又亲自喂她喝了药,扶她去院子里走动走动。苏眉倚着藤椅,眉眼惆怅。 傅盈欢自然知道她所愁为何,她们如今是安然无恙,可牢中的傅渊却不见得如此安生。拱辰司的大牢是什么地方,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傅如赏又厌恨傅渊,也不知会不会故意授意,令人欺辱他,即便他不授意,他底下那些人,哪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纵使为了讨傅如赏高兴,只怕也不会善待傅渊。 可这事儿,盈欢也不知如何是好。 比起傅渊,傅如赏待她们母女俩的恨,大抵只是皮毛。定然不是随意说两句,求个情能解决的。 傅盈欢想到他所说的话,是否真的怀上他的孩子,便能趁机求求情? 她按下心中的想法,又陪苏眉说了会儿话,她这病吹不得冷风,因而只坐了会儿,便扶她进门去。她身子虚弱,不过如此工夫,已经疲惫不堪。盈欢伺候她躺下,而后便离开。 离开之时,宝婵依依不舍:“小姐,若不是放不下夫人,我想同你一起。” 盈欢摇头,安抚她:“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娘生着病,需要你照顾,你便安心照顾她吧。” 宝婵叹了声,与她话别,又千万叮嘱了好些话。最后欲言又止,还是附耳说起房中之事。但宝婵毕竟也未经人事,知晓不多。 傅盈欢听得面红耳赤:“好了,你回去吧。” 她看着宝婵的背影,叹息着吐出一口长气,用手扇了扇自己脸颊,什么若是不行……便求饶…… 这种事难不成也如比武一般,还能求饶? 待回到新荷院,发觉院子里又多了好些使唤的婢子婆子,见着她回来,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声道:“夫人。” 傅盈欢嗯了声,让她们忙自个儿的,穿过庭院,便见房中亦多了些东西。好几个精美锦盒匣子,堆放在一旁的桌上。 傅盈欢唤来门口的婢女,询问这些是哪儿来的。婢女如实说道:“是青采送来的,说是大人的意思。” 傅盈欢记起来了,他方才在书房里是说过这么回事,明日要进宫拜见皇上与皇后娘娘,要她别丢人现眼。 她挥退了婢女,回身去看那些东西,一身上好的衣裙,还有好些贵重的首饰,比之她从前在国公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衣服首饰的,傅盈欢自然也难免俗,从前房中一堆漂亮亮晶晶的首饰,时下最流行的、得来的赏赐……总而言之,收在小匣子里都堆了好几个大箱子。可惜……全也带不出来。 她落难之后,衣着皆朴素,最贵重的东西,便只有苏眉给她那镯子。如今久别重逢,见到这些东西,有些手痒。 看了眼外头没人,傅盈欢咬唇,跃跃欲试地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金镶玉的簪子,去梳妆台前试了试。她今日梳了妇人髻,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仍旧是好看的。 便又去取了另一对金雀鸟的耳环来,金雀栩栩如生,尾羽上有点翠,甚是好看。傅盈欢一旦试起首饰来,便有些忘了时辰。不知不觉,便将那些全试了一遍,最后头上戴支白玉雕玫瑰簪子,耳坠一对银镂嵌东珠耳环,颈上一条粉珍珠的项链,宝石上坠下来一点绯红流苏。如此一来,身上衣衫便有些逊色,便将衣衫也换了。 焕然一新的装扮,在铜镜中瞧着光彩照人。盈欢甚是满意,不自觉转了两圈,歪头歪脑地自我欣赏。 一回身,瞥见个傅如赏。 吓得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还好眼疾手快扶住了梳妆台,才不至于跌倒。 天……他几时进来的?怎么那群丫头又不通传? 她自觉窘迫,头都不太敢抬,矮身行了个礼,大抵是窘迫挤压了脑子,她小声道:“夫君几时进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 第23页 待喊完了,陡然清醒,心道完了。他定然又厌烦她。 她懊恼地咬唇,却只听见他说:“明日便如此打扮吧。” 他不会将她方才那些举动看了个完全吧?傅盈欢心烦意乱。早知道,他把自己娶回来,自然是为了看她不高兴,她怎么能这么高兴? 傅如赏方才听她一声轻柔而发颤的“夫君”,几乎心脏骤停。 他来的时候,她正试得起兴,连自己进来都没发觉。后来她去换衣服,傅如赏便隔着层帘子,隐隐约约瞧见了。心道,光天化日,她怎么连门都不关一下? 傅盈欢兀自低着头,已经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又听他说:“过来。” 傅盈欢只好亦步亦趋地挪近,到他跟前,恭敬唤道:“……大人。” 傅如赏抿唇,似乎是带了些冷峻笑意:“你非我下属,唤我做大人?我是你哪门子大人?” 傅盈欢一愣,脑子还未转过来:“……哥哥。” “还是错了。”他仍旧冷声笑着。 “……夫君。”傅盈欢才算转过弯,心中略有些诧异。 傅如赏没再说话。 如此沉默之中,傅盈欢有些难熬,他是有什么事么?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傅如赏,他只是淡淡喝茶,似乎没什么事。 她更觉得惊诧,只是忽然之间想起傅渊,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傅如赏低头,看向她那双柔荑小手,扯着自己袖子,人怯怯地凑过来,在他脸颊处亲吻了一下。 第13章 舔唇 傅如赏僵住。 但傅盈欢也紧张得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根本没空注意他是不是僵住。她攥他衣袖攥得紧紧的,虽说紧张到极致了,还是很努力地凑上来。 ……好、好近了! 她吞咽一声,呼吸不自觉放缓,眼看着要靠上他的下巴。 忽然听得外头脚步声渐近,直接松了手,往身后的矮榻上一坐。 来人是青采,只有个侧影站在门口:“大人,显王前来拜访。” 显王便是丹阳郡主之父,上回她隐约听了一耳朵。傅盈欢悄悄拿眼瞧傅如赏。 傅如赏注意到她视线,没说什么,只是起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远了,傅盈欢整个人松懈下来,垮着背,整个人往后躲进软枕里,完了完了……他肯定心说自己不知廉耻,这光天化日的,她在想什么? 再怎么说,也得夜里啊……无地自容了。傅盈欢整张脸埋进那个小小的软枕里,小声呜咽。越想越觉得羞耻,一双粉拳泄愤一般在软枕上锤了几下。 而傅如赏,面色如常出了那扇门。青采并未注意里头在做什么,只当一切寻常,与他汇报显王之事。 显王是先帝亲兄弟,当今皇帝的亲皇叔,身份尊贵,但为人滥用私权,私收贿赂,因此惹下不少事端。如今陛下新登大宝,雷厉风行地推行新政,整肃朝纲,故而轻而易举便查到显王头上。 傅如赏上一次是上门警告,因着是皇叔,也不便闹得太难看,萧润的意思是让傅如赏敲打敲打,让他自行交出纵容下人侵占的土地与财产,再自己请个罪名,萧润便顺着台阶下了。 可这显王仿佛脑子里进了水,被铁锈糊住了一半,好似听不懂傅如赏的话,以为只是傅如赏针对他,上回竟还意图以女儿婚事做诱饵交换。 这些傅如赏都清楚,青采便都省去,只说最新的消息。 “大人,显王近来有些小动作,似乎是在转移财产……” 傅如赏面不改色,嗯了几声,似乎是全听进去了。青采便说下去,直到最后:“今日前来,估摸着仍旧不思悔改,大人意下如何?” 傅如赏愣了愣,没答,侧过身停下脚步看着青采:“你方才说什么?重新说一遍。” 青采:“……?” 不对劲。 “大人方才是哪一句没清楚?”青采不可置信地问。 “全部都再说一遍。”傅如赏再次迈步,脸色并无异常。 青采只好从头说了一遍,只是心想,大人太不对劲了,他从未走神到如此地步,竟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是短短时辰之内,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方才在傅小姐……夫人房里,发生了什么? 青采说完,这回傅如赏听进去了,轻嗤道:“既然给过他机会,他自己不中用,又能怪谁?你让人请他进来,若是他还不知悔改,我便依法查办。” 青采点头:“是,青采明白了。” 青采顿了顿,还是叫住了傅如赏:“大人,你走错了,那边不是去书房的路。” 傅如赏哦了声,转过身来。 青采:“……” 他方才,到底是打断了什么? 傅如赏心中汹涌澎湃,好似一番大浪接连拍在礁石上,前仆后继的。今日在苏氏院中,他听见傅盈欢说,她其实仰慕自己。那时纵然明白这是假话,但依然为之所动。后来在她房中,听她一句夫君,更是心念翻覆,后来她突然凑上来亲了自己一下…… 他在心中疏理,尽管他告诫自己,那不是真话。可仍旧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傅如赏大步生风地往书房去,途中忽然又停住。青采一愣,又听他说:“……罢了,你且让显王回去,便说我今日不在。” -- 第24页 青采:“……?” “是,那大人现在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排,我去书房。”傅如赏就这么走了。 青采懵懵看着,过了会儿,才去门口打发那个显王。 “王爷,真不巧,大人今日不在府中,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显王看着指挥使府的大门,有些焦躁不安,这个傅如赏说什么不在,显然是借口。他到底要什么?与自己结成姻亲,他都不愿意?他胃口这样大? 显王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跟车夫说:“回府回府。” 马车回到显王府,显王下马车便听见丹阳又在闹脾气,脸色更沉,一甩袖子:“让她闹去,只知道娇纵,除了闹脾气还能做什么?迟早把她嫁出去。” 自从那日在街上丢了人之后,丹阳已经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日,每日皆是暴怒,一点小事便动辄打骂婢女。他傅如赏算什么东西?也能如此羞辱她?还有那个傅盈欢,她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一想到这些,丹阳便觉得抑制不住地愤怒,她看向手边东西,随手抄起个花瓶,猛地摔在地上。不就是个破指挥使吗,她难道嫁不到更好的人吗? 丹阳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思索着比傅如赏地位高的人,他如今的确是借着皇帝的东风才如此嚣张,可这北燕,也有皇帝也动不了的人啊! 丹阳深吸一口气,又将手边的东西一扫而落。 “贱人!都是贱人!” * 傅如赏兀自进了书房大门,手撑在门框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那半边脸颊。方才一路过来,被热风一吹,其实已经忘了是什么感觉。 但是那一刻心跳的速度他却记得。 傅如赏抬眸,几乎跌进太师椅中,他扬手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深吸了口气。 看着眼前的书桌,低头去取狼毫笔,墨汁还未研磨,他研磨开,蘸取墨汁,鼻尖却克制不住地颤抖,滴落在宣纸之上。 窗外忽然有雨来急,傅如赏听见急促雨声,随着雨敲檐瓦,忽然间心绪又平静下来。 他搁下笔,起身去窗边看雨,后来便在书房静坐了一个下午。 至入夜时分,热风裹挟着燥郁扑进房中,有婢女前来更换冰盘,傅盈欢顺势走出门,于廊下稍作散步。过了这么久,她还能回忆起今日午中的尴尬境地。 此刻暮色四合,她心中犹豫,不知要不要再去找他。 婢女更换好冰盘,便都出去了,傅盈欢回到房中,感受着屋内的热气渐渐消退下去一些,只是心中仍旧燥郁。 她在明亮烛光中,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也算是上京说得上名字的美人吧。她同她娘长得很像,一双杏眼柔情似水。 傅盈欢深吸了口气,命婢女准备些消暑甜汤,而后便去寻傅如赏。他果真又在书房,她便端着甜汤过来。 青采见是她,轻易便让她进去。 傅盈欢抬手轻叩门扉,没一会儿,听见里头传来道嗓音:“进来。” 隔着道门,傅如赏也知道是她。青采从来有事便直接开口,不会叩门的时候沉默。 果真,她推门进来,朝他望了眼,轻声道:“我给你带了些甜汤。” 傅如赏态度不冷不热,只嗯了声,便再没下文。 傅盈欢把盘子搁在一旁,却没出去,她搅着手指,酝酿该如何开口:既然要子嗣…… 她轻掐了掐大拇指,不、不太行的感觉……要不还是直接动手? 可这事要她主动,太不好意思了吧。 傅盈欢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她犹豫之际,听见傅如赏问:“你还有什么事?” 好像、好像不太待见她…… 傅盈欢默默地摇头,转身出去了。 ……还是算了,明日吧,唔。 她出门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青采看在眼里,待她走后,又看了眼灯火通明的书房,眨了眨眼。好像知道发生什么,又好像不清楚。 * 第二日,盈欢起了个大早,由婢女伺候着更衣,仔细装扮一番,等着傅如赏来。傅如赏来时,她也恰好结束,可以出门。 她跟在傅如赏身后,上了马车后,又在他对面坐下。她坐得端正,甚是拘谨。 今日穿的正是昨日他说的那身装扮,人靠衣装,果然是精气神瞧着都不同。盈欢瞄了眼傅如赏,他没什么特别的,今日没穿官服,着了身玄色长衫。那身衣衫不宽不窄,套在他身上,显出一种意气风流之感。 ……倘若不看脸。 若是看脸,他总喜欢臭着脸,今日亦不例外。配上那张冷峻面容,便不是意气风流了,也跟着严肃起来。 她默默收回视线。 傅如赏自然注意到她的眼神,看他做什么? 马车行过宫门,很快便至三阳门,盈欢自进宫门后便有些忐忑,傅如赏说得对,她的确想替傅渊向皇帝求情。 下马车的时候,她便有些走神,缓过神来,只见傅如赏停在原地没动。她还呆滞着,见他将胳膊腾出来,才忽然明白他的意思,竟是要她挽住。 傅盈欢慢吞吞地绕过他的胳膊,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心中一怔。只是下一刻,这人健步如飞地往前,她得提着裙角才能追得上。 傅如赏也没想到是这样,看了眼一旁的人,又默默放慢了些许脚步。盈欢大口喘着气,好容易追上,又见他忽然慢了下来。 -- 第25页 ……他是不是故意的? 傅盈欢有些无言,好在后来倒是没折腾,一路安然行至含凉殿。夏日皇家会客多在此处,殿内有水车洒清凉,一进来便觉十分舒爽。 盈欢松了口气,与傅如赏一路跟着领路的小宫婢行至正殿。裴筝昨日得了萧润消息,今日已经早早准备好。 虽说傅如赏是重臣,可如此重视,似乎也不合规矩? 她昨日如此问萧润,却得到他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梓潼,他明日来,不是我的臣子,而是我的兄弟。而你,也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招待他们,是以好友。你不必太过拘束。 裴筝当时便无言,听来赤子之心,只是做皇帝久了……她咬唇咽下后头那段话。 裴筝远远看见了傅如赏与傅盈欢,她比傅盈欢大两岁,从前在闺中,也见过她几次,倒也不算太陌生。 傅盈欢迈上台阶后,便松开手,福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傅如赏也道:“参见皇后。” 裴筝示意他们免礼,让他们入座,笑道:“坐吧,陛下稍后便到。” 傅盈欢也认识裴筝,虽说说过的话不多,但对她的印象挺好的,便淡淡笑了笑。 稍坐了会儿,萧润便来了。萧润看了眼傅如赏,还算有模有样,颇有种老父亲的欣慰感,还深深叹息了一声。 “珍之啊,能见你有今日,朕真是欣慰。” 傅如赏瞥了眼他,没说话。 此后便是闲话家常,只是有些话到底更适合私下说,萧润便给裴筝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傅盈欢走了。 看着二人背影,萧润道:“怎么样?成家的感觉?” 傅如赏平淡地回答:“没什么感觉。” 萧润:“……”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傅如赏,“你们不会还没圆房吧?” “……” 萧润痛心疾首地捂住脸:“你竟有隐疾?” “没有。”傅如赏无言。 “那为何不圆房?” 傅如赏沉默,因为不想强迫她。纵使那天说那种话,并不代表他真要强迫她做什么。 萧润瞪着眼睛看他:“强迫一下怎么了?” 换傅如赏似笑非笑地看他:“哦?陛下似乎很熟练吗?” 萧润:“……” 二人对视中僵持,最后萧润打算换个话题聊,“咳,算了,不聊这个。聊点别的吧,聊聊……明国公?” 萧润手搭在肩上,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下去:“明国公的罪状毋庸置疑,只是……” 傅如赏道:“要不还是聊点别的?倘若你想聊与皇后娘娘的闺房之乐,我也不介意听。” “……” 萧润瞪他一眼,忽然听见动静从身后传来,是傅盈欢。她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傅如赏,还是大着胆子道:“陛下,臣妇有些话说。” 萧润打断她,正色道:“你不必说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此事并非朕或者珍之要如此,明国公的确做得不对,不能轻饶。” 她头低得更下:“是,臣妇明白。只是臣妇的父亲年迈……” 萧润道:“此事朕心中已经有决断,你还是别说了,莫要扫了兴致。” 傅盈欢轻声叹息,有些沮丧:“是,臣妇告退。” 她失魂落魄回到裴筝身边,裴筝见状,安慰道:“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她了解萧润,虽说他是在肃清朝纲,但他始终是个重情义之人。 傅盈欢点了点头,按下情绪,勉强笑道:“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裴筝摇头:“夫人多虑,来,尝一口这个,清甜可口。”她递给傅盈欢的是桃花酿。 傅盈欢并不知是酒,还有些沮丧,便一口饮尽。待饮下之后,才觉有些呛人,咳嗽起来。 裴筝关切道:“没事吧?” 盈欢摇头,挤出个笑。后来又待了会儿,二人便离开。离开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傅如赏心情不好。大抵是因为她果然提起傅渊…… 上了马车之后,酒劲上头,盈欢便觉得有些头昏。她甚少喝酒,酒量不济,一沾酒便倒。 ——她自己如此以为。 事实上,在她喝了酒之后,在醉倒之前,还有一段十分离谱的过程。 傅如赏见她靠着车厢,以为她是没能为傅渊求情而沮丧,便忍不住出口讥讽:“怎么?你觉得难过……” 话音未落,人便朝自己怀里栽倒。 傅如赏这才注意到她两颊微红,显然不太对劲。他探了探她额头温度,不热,应当不是风寒。 他皱眉,同时扶住她,不然她往下掉,哪知道怀中的人忽然睁开眼,黏黏糊糊地往自己肩窝里钻。钻也便罢了,她甚是不安分。 傅如赏身形微僵,唤了声:“傅盈欢?” 怀中的人含糊应了声嗯,手撑在他肩头,直起腰身看他。一双眸子如含雾带水,迷离风情,直瞪瞪地看着他,但显然眼中并无焦点。旧时光 傅如赏心中一顿,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感觉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唇。 第14章 醉酒 她舔那位置,恰好是他那颗痣的位置。 傅盈欢一直想这样做,但今日才借着酒劲如此做了。她舔过后,又伸手去轻轻地抚摸那颗痣,试图将它擦去。 她的手柔软而温热,但他的嘴唇更柔软,她愣了愣,便放开了那颗痣,转去轻碰他的唇。 -- 第26页 傅如赏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车厢,有些慌乱地呵斥她:“傅盈欢!” 她被吼得一愣,缩回手,眼神可怜巴巴的。傅如赏也有些懊恼,试图同她商量:“你先下来,好吗?” 傅盈欢嘴一撇,看着他就开始哭:“呜呜呜你为什么不让我摸一下?” 傅如赏:…… 她醉酒的样子,他见过一次,那已经是几年前。她与朋友出去逛玩,遇上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她又蠢笨,竟被人蒙骗着灌醉。傅如赏恰好经过,便暗地里替她赶走了人,悄悄地送她回明国公府。 在那趟马车上,她便开始发酒疯。 也是奇怪,她平日里虽也娇俏,但从不会那样粘人又爱撒娇。可一旦喝醉了酒,就变了个样子,拉着他袖子,不顾他任何的冷言冷语,要粘着他。 那天,她甚至大胆到,亲了亲他。 傅如赏记忆慢慢和现实重逢,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里,她搂着他脖子,整个人都挂上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为什么不抱我?你不抱我的话,我就要摔倒了。你抱抱我嘛……” 傅如赏僵着身体,感受到她柔软的腰肢与峰峦,往自己身上贴近。那股子清香又混了点淡淡的酒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再往喉管、往心肺、往血液里去。 傅如赏缓缓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后腰,不让人往下掉。喉咙简直发涩,说的话好像都变得干巴巴的:“别动。” 傅盈欢有些茫然地坐下来些,几乎算整个人跪坐在他腿上,他只好调整手臂的高度,将就她的重心。 “为什么不可以动?”她面上带了些红润,朦胧地瞧他。 傅如赏看了眼,迅速移开视线:“没有为什么,不许动。” 傅盈欢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她皱了皱眉头,很快将视线移开,转去打量他眉眼。从眉眼一路往下,又落在他唇上。 仿佛记起自己还有事没做,她缓缓地抬手,再次碰上那双柔软的唇。她轻轻地按压下去,仿佛觉得极为有趣。 傅如赏只觉得这车内的温度急剧升高,试图去打开窗户,放些风进来。可才一抬手,便被人按下胳膊,她似乎很不满:“你为什么可以动?不是说不许动吗?” 傅如赏叹息,此刻马车才刚出宫门,距离回到府里还有些时间。他不知道如何安抚住人,这是个没有答案的大难题。 傅如赏的脑子也仿佛停滞住,已经无法思考对策,于是这么对峙了两个呼吸的轮回。他问:“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她还颇为兴奋地答:“傅如赏!”字正腔圆。 傅如赏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劝服她:“对,我是傅如赏,你很讨厌的人。你最好别动,你再动下去,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只听到前半句,摇头:“没有!也没有很讨厌!是你讨厌我!”近乎控诉的语气,配着个委屈的表情,似乎真全是他的过错。 她被这个话题忽然引发了思绪,略带哭腔道:“我哪里讨厌你了,明明就是你!你可讨厌我了!我给你求平安符,你不要,你还骂我。我给你送糕点,你说我想毒死你……呜呜呜我没有啊,我分明都是很真心的。” 傅如赏沉默,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便呜咽起来,说是呜咽,其实只是呜声,并未见红眼。见他突然不说话,她又不满意:“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哪里不讨人喜欢?他们都夸我很讨人喜欢的。你理理我嘛。” 她声音本就轻柔软糯,这会儿更是添了几分娇媚,听得傅如赏心都有些颤。 “我……”傅如赏收了声,听见自己有些陌生的声音。 她现在根本分不清楚在做什么,不是他,换个别人也一样。傅如赏垂眸,眸色微沉。 傅盈欢见他没有动静,便又搂着脖子凑上来,扭蹭了会儿,忽然咬他下巴。 傅如赏平复呼吸,试图再次叫她的名字:“傅盈欢。” 她嗯了声,并不搭理,反而含|住了他的唇瓣。很柔软的触觉,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脸再臭的人,嘴唇也这么软。 她全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很卖力地吸|吮,简直如同用舌在玩玩具。他便是她那个玩具。 傅如赏只觉得血液都仿佛逆流,动作比理智更快一步,撬开她嘴唇,含|住她兴风作乱的柔舌。一番狂风暴雨地扫荡,仿佛还能尝到不久之前的淡淡酒味,混合着微微的甜,令人迷醉。 “这可是你自找的。”他宣告她的罪行,摆脱自己的嫌疑。 动作太过激|烈,傅盈欢有些喘不过气,便下意识地推他胸口,但力量悬殊,哪里能推动半分。好不容易等傅如赏送开她,她已经觉得自己嘴唇发麻,嘴角的津涎流下一缕。 傅盈欢泄愤一般锤了他一下,“嘴麻了,你干嘛这么凶?” 她伸舌舔去那缕银丝,方才如此纠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口津。傅如赏见她如此动作,再按耐不住,索性再次欺压而来。 牵制住她的背与腰,不让她有任何动弹的机会,推至角落。 他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她含糊地回答:“……傅如赏。” 傅如赏眸色如墨般浑浊,将她抱上来,衣衫很快变得凌乱,气息当然早就不稳,纠缠着夏日的燥郁,与车内的冰盘发出的丝丝凉气。 -- 第27页 他想要她接纳自己。 在如此的境地里,马车行驶缓慢,尚是白日,市井之音不绝于耳。他隐忍着,扶着她,亲吻她,带了些迫切与不安。 …… 分明是她自己点|火浇油,可是却哭得不成样子。 只感受到疼痛,她趴在傅如赏肩头,哭得梨花带雨。不同于先前那雷声大雨点小的阵势,这回是真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要厥过去了。 傅如赏深吸一口气,很想继续,但是她哭得太凶了。 他十足无奈地叹气,抽出身来,看她一眼,冷笑一声,倘若不是见识过她什么德行,他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 “疼……”她抽噎中吸着鼻子说,还软塌塌地瞪他一眼,指责道,“你欺负我。” 傅如赏替她把衣服穿回去,脸色有些阴沉,“我欺负你?” 她点头,还要拿手去指凶物:“你拿……这么的石更的……” 傅如赏听不下去,吼了声:“闭嘴。” 她闭了嘴,又委屈巴巴地看人,还在哭。哭还不止,还一定要趴在他肩上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也大。 后来就睡着了。 傅如赏半搂着她,一脸阴森。 待马车停下,他只好将人抱下来,送她回房,而后一脸怨气地回了自己书房。青采是全程跟着的,那马车又不怎么隔音,因而也听了七八,默默地离远了些。 傅盈欢一觉睡醒,只觉得头重脚轻。她一醉酒,向来是不记得期间发生过什么,因此记忆停留在他们从皇宫回来。 她还觉得诧异,有些不舒服,可月事也不是这会儿来。但到底没多想。 醒来口干舌燥,唤婢女进来换茶水,“谁送我回来的?”她猜是傅如赏,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婢女回答:“回夫人话,是大人。当时大人脸色铁青,似乎很不高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自个儿倒了杯茶,咬唇不语。果然是因为她替傅渊求情吗? 说起傅渊,盈欢便又惆怅,皇上似乎是打定主意了,这事儿好像没什么转圜的余地。可是……傅渊毕竟是她的继父,是她娘的夫君,她总不能坐视不理。哪怕没有办法,也得努力想办法才行。 她放下手中杯盏,一低头,忽然发觉自己衣服系错了。 傅盈欢一愣,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总不能是……傅如赏? 她甩甩头,抛开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可能的。大抵是她自己喝醉了酒,随意弄的。 提及傅渊,傅渊入狱后已经好些日子,她们还未能去探望过。盈欢咬唇,命婢女换热水,去净室沐浴。待舒服沐浴完,换了身衣服,她便去找苏眉。 苏眉今日精气神又好了不少,见着她来,还能起身迎接。“怎么来了?” 傅盈欢朝她撒娇:“女儿想你了,所以来了。” 她与苏眉提及探望傅渊一事,苏眉皱眉,十分犹豫:“估摸着不得行,你也知道……” 傅盈欢点头:“是,我晓得。可是总得试试,不是吗?纵然哥哥不同意,也还有旁的人吧。” 苏眉看着她,慈祥地笑了笑:“怎么还唤他哥哥?” 傅盈欢反应过来,轻笑了笑:“叫顺口了。” 从苏眉那儿回来,盈欢便开始计划,该去找谁走关系,让她能进拱辰司的大牢。 首先排除傅如赏。 第15章 惊喜 傅如赏是决计不可能同意的,不仅不能找他,还得瞒着他才行。 拱辰司除去傅如赏这指挥使,自然还有几位副使,盈欢认得其中两个,不过并无交情。若是要找他们帮忙,其中曲折怕还得费些工夫。不过为了见傅渊,费些工夫便费些工夫吧。 盈欢心中有了盘算,饮了杯茶,又问婢子:“你可知道大人平时都有哪些安排么?” 婢女摇头,她们自进府以来,便不曾近身伺候过傅大人,更别说大人的安排了。那日被傅如赏敲打过之后,新荷院的婢女们都已经十分安分,待傅盈欢那是一个恭敬。婢女看了眼傅盈欢,提议道:“若是夫人真想知道,还是去问青采吧。他跟在大人身侧,大小事宜都过手,必定清楚的。” “好,我知道了。”傅盈欢折返房中,问青采的话……得保证他不告诉傅如赏才行。可他是傅如赏心腹,怎么可能不告诉傅如赏呢? 她陷入为难,眼看着天色渐晚,这事儿若是再拖下去,越拖一日,心中便不安一日。傅盈欢命婢女去小厨房取了些糕点甜汤,便拎着去找青采。 青采好找,他常在府中走动。傅盈欢才行过桥,便看见青采。 “青采。”她叫住人,有些扭捏地开口,“我……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还请你一定要帮。” 青采皱眉:“夫人请讲。” 盈欢斟词酌句,缓缓开口:“我想问问你,明日……夫君他的行程安排是如何?我知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为难,但是我有些事想做,不方便让他知道,还望你帮帮忙。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告诉旁人,是你告知我的。” 青采听她都改口叫夫君,昨日回来之时,又听得那种动静,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共度云雨,如今关系缓和。看她脸色为难又带些娇羞,青采便想当然,夫人是要给大人些惊喜。 青采心中一喜,道:“夫人说笑,自然可以。夫人是想问明日?” -- 第28页 盈欢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畅快,也有些惊喜:“对,明日。” 明日她便去找副使晁易,听闻这位晁易副使为人宽松,想来比较好说话。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不定能成功。 青采便告诉她:“明日大人要外出办案,大约辰时,大人会去城中的醉仙楼,至于下午,便待在拱辰司了。” “那几位副使呢?也跟着一道去么?”盈欢追问。 青采虽觉有些疑惑,怎么还要问到副使,不过仍旧如实回答:“并不是,晁副使留守拱辰司。” “……原来如此,多谢。”盈欢道了声谢,便愉悦地回去了。 青采看着她背影,思索着她该不会明日要去给大人送饭吧?如此也好,青采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甚是欣慰。 盈欢得了回复,便又去找宝婵,准备些给傅渊的东西,以及打点需要用到的银钱。晁易既然在拱辰司,她便直接去找好了,找上门来的话,也会有些难以拒绝。她计划得很好。 宝婵听她说完,还有些担忧:“那位晁大人真会帮忙吗?” 盈欢也不知道,只是叹息一声:“他帮或者不帮,都得试过了才知道。” 宝婵点头,下去准备东西了。最后给傅渊带了些吃食,与一身干净的衣裳,也只能带这些了。 第二日,至辰时,盈欢出发去往拱辰司。她甚至不敢用府里的马车,是步行前去的。到了拱辰司门口,她便让宝婵前去通传个消息,只道是求见晁易大人。 身份太过低微求见不得,她只好先亮出自己是傅如赏妻子的身份,这才央得守卫替她们通传。 * “大人,傅大人的夫人,说是有事找您。” 那守卫进来通传,晁易犹豫了片刻,还是出来相见。他认识傅盈欢,是明国公之女,上一回,她与傅大人成婚,他也去了。 可好端端的,她找自己做什么?晁易皱眉走近,大义凛然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盈欢矮身行礼,语气诚恳:“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大人。” 晁易问:“何事?” 傅盈欢便如实道来:“我想见家父一面。大人也清楚,我夫君与他向来不合,他定然不会同意,我也是没法子,才贸然央求大人。家父出事之后,我们还未能探望过,我只求大人让我送些吃食与一身干净衣裳,远远见上一面,别的绝不会逾越。” 她又说了好些,说得楚楚可怜,晁易有些动摇。他是老好人个性,听她这话颇为心酸。 晁易思索片刻,点了头,“容你见一面可以,只是……也只能容你们说上两句话,你可明白?” 傅盈欢闻言大喜,自然连连点头道谢:“明白的,多谢大人。” 晁易又上下打量她一眼,道:“这打扮不行,你得换身衣服。” 晁易给她找了身拱卫司的服装套上,命她跟着自己,进入昏暗的大牢之中。大牢有狱卒看守,晁易下令让他们暂且去休息,尝口甜汤,给她使了个眼色。 傅盈欢感激地看了一眼,待他们走后,便上前来,将东西都交给傅渊,“爹,我是盈欢,我和娘都挺好的,你别担心。我们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身衣服。” 牢中光线昏暗,傅渊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这真是傅盈欢。他有些激动:“盈欢,你怎么来了?” 傅盈欢着急道:“爹,我时间不多,便只能暂且与你说这么几句话了。你千万保重。” 她打量着傅渊,傅渊明显憔悴了不少,人都瘦了一圈,不过瞧着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还值得欣慰,只是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她看着心酸,免不得眼眶发红。 “爹,你千万保重身体。”傅盈欢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看了眼晁易,转身离开。 待亲眼见到人,这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傅盈欢松了口气,傅渊看起来情况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她出来,又郑重地向晁易道了句谢:“多谢晁大人。” 晁易摆手:“既然你见过人了,便请回吧。” 傅盈欢点头,将衣服换回来,正欲从后门离开,便听闻傅如赏回来了。 她动作一顿,还未来得及偷溜,傅如赏已经进了大门,马上就到这边。晁易与傅盈欢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慌张。 傅如赏平日里不苟言笑,赏罚分明,分外严厉,他曾叮嘱过,不许任何人探望傅渊。若是让他知晓自己破例,定然要遭重罚。 盈欢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咬了咬牙,很有义气道:“晁大人放心,我定不会供出您来,您先回去吧。” 晁易犹豫片刻,已经来不及脱身。 傅如赏跨过门槛,看见面前的傅盈欢显然是一怔。他微眯了眯眼,语气似乎有些不善:“你怎么在这儿?” 第16章 解惑 傅盈欢看了眼一旁的青采,忽然心生一计,道:“我……路过,便想着来看看你。” 她说得心虚,怕眼神露馅,索性低下头去。 晁易脑筋也转得很快,“大人,夫人方才正问我您何时回来呢。既然大人回来了,我便先告退了。” 晁易一走,青采也默默退了出去,顺便将宝婵拉了出去。 宝婵不放心,有些埋怨:“你拽我做什么?” 青采啧她:“你这人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 -- 第29页 从前在国公府,宝婵便看青采不顺眼,他与傅如赏一样,总是臭着张脸,也不爱理睬人。她甩开青采的手,有些不悦:“什么没有眼力见?万一他欺负我们家小姐怎么办?” 青采蹙眉:“夫人与大人既然已经成婚,怎么能叫欺负?那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宝婵反驳:“哪门子情趣?他分明极为厌恨我家小姐。” 青采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 房内。 青采离开之前,还贴心地将门也合上。 安静充盈室内,傅盈欢看了眼傅如赏,心虚不已,生怕他发现什么。 傅如赏自然注意到她在看自己,从昨日回来之后,他心中还憋了股气,一直没见她。她果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他抿唇,在一旁坐下。傅盈欢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便犹豫着往他身边挪了挪,绞尽脑汁地找借口:“我……也不是路过。” 路过的借口可太拙劣了,他的府邸距离此处根本是天南海北,两个方向。一看就是假话。 她扯着自己下裙,心生一念:“其实、其实我是想问问你,晚上回去吃饭吗?” 这么久了,他们还没一起吃过一顿饭呢。这借口也不算太拙劣吧。 傅盈欢偷偷地瞥他,被逮个正着。她迅速低头,慌乱地眨眼。 听见傅如赏轻笑了声,似乎是故意的:“你想和我一起吃晚饭?” 她嗯了声。 他又说:“好啊,今日便可以,只是只吃一顿饭,未免太过无趣。夫人觉得呢?”他刻意加重了“夫人”二字。 “夫君说得是。”盈欢有些尴尬,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哦?”他拖了长音,“夫人以为,吃过饭,还得做些什么呢?” 她背脊一僵,大概明白了。……也无妨,她那日去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夫君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她糯声道。 傅如赏却脸色更黑,想起昨日在马车上的事。那样撩拨他的傅盈欢,简直像一场大梦。只有这样怯怯畏惧自己的傅盈欢,才是真实的。 做什么都可以?呵,他能做什么? 她清醒的时候,他做点什么都是令她害怕又嫌恶的。早知如此,昨日便不该因为她哭而心软,倘若有了一,自然会有二了。 傅如赏恨恨想,可又明白这不过是此刻的意气话,倘若时间再回到昨日,再回到她投怀送抱的时刻,他仍旧克制不住想要进入她,可她一哭起来,他仍旧会心软,会停下来。 傅如赏觉得萧润说得对,他的确是……很矛盾。 一方面,他很想直接要她,想听她哭,从而达到一种快意;另一方面,却又想着,希望她能……正眼看待自己。 他对傅盈欢的矛盾几乎成了习惯,从她们母女俩进了傅家开始,他一面厌恨她们,一面又忍不住地打量她们。他总是觉得,他该讨厌傅盈欢,倘若没有她与她娘,纵使傅渊与李兰心关系不好,也还是一个整体。可她与苏眉一来,便将那联系直接切断了。 李兰心仿佛直接被排除在外,他们重新构建了一个新的整体。 而傅盈欢,她最可恨了,她不过是苏眉与前夫生的小拖油瓶,竟也能如此获得傅渊的爱。她凭什么呢?凭什么还叫他如赏哥哥?凭什么好像无事发生一般,想要同他好? 傅盈欢与苏眉刚入府的时候,傅如赏才十五岁,那时候的傅如赏,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冷静。所以他时常那样想,时常恨她们,又时常觉得,她真是可爱…… 他阖上眸子,捏了捏眉心,将情绪藏进眼皮之下,没了同她说笑的心思,淡淡开口:“拱辰司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青采。”他大声地唤人。 青采听见声音,便很快赶来,宝婵也一并赶过来,忧心忡忡地隔着门看了眼自家小姐。还好还好,没什么问题。 傅如赏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傅盈欢:“送夫人回府。” 傅盈欢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未能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转变,只是觉得他从有一些生气,变得更加生气了。 她心中一凛,以为他发现什么,愣在原地没动。直到青采上前,冲她一低头,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夫人请吧。” 她才收回视线,犹豫不决地跟着青采走了。都跨过门槛了,又回头问他:“那……你今晚到底回不回来吃饭?”后半句已经声如蚊讷。 说罢,觉得自己不自量力,没等他回答,又转过身。 才转身,便听见他说:“回。” 青采送她从拱辰司大门出去,送她上马车。对于傅盈欢今日到来,青采亦有些许惊讶。他虽在猜测夫人要给大人什么惊喜,可也没想到竟是直接来了拱辰司看望。看望便也罢了,竟还空着手来。 青采有些不赞同道:“夫人下回,可给大人捎些吃食甜汤。” 傅盈欢也愣住,还有下回? 她看了眼青采,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青采以为她是特意来看傅如赏的……所以昨日才问他行踪。 如此,也可将错就错了。傅盈欢微笑点头:“好,我尽力。” 但傅如赏似乎并未觉得高兴,反而有些生气似的,倘若他没发觉自己是来探望傅渊的,那他又为什么而生气呢? 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她觉得,傅如赏也挺难养的。大抵他是小人吧。 -- 第30页 盈欢让宝婵放下车帘子,往里头坐进去些,马车启程。待走出一段,宝婵才拍着心口惊魂未定地问:“小姐,少爷他没发现吧?” 盈欢摇头,只道:“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以方才他那生气的程度,应当不像是发现了,若是牵扯到傅渊,他会直接暴怒如雷。 “唉。”她撑着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开始惆怅,傅如赏说夜里回来吃饭,她该让小厨房做些什么菜呢? 以及……吃过饭,听他那意思,定是要把洞房那天的圆房补上了。 她又有些忐忑难安。 马车回到傅府,盈欢携宝婵去找苏眉,二人一路上已经说了许多话,这会儿算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又见到了傅渊,看他没什么事,自然是心中高兴。 她将这事儿告知苏眉,苏眉也欣慰地笑了笑,只是笑罢,又蹙眉,似乎欲言又止:“你们今日……没出什么事吧?” 盈欢摇头:“娘,你放心吧,什么事也没有。” 苏眉悠长一声叹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盈欢在苏眉那儿稍坐了会儿,便回了新荷院。才进大门,竟发现皇上派来的几个嬷嬷阵仗颇大,在她房中等候。 毕竟是皇上亲自派过来的,自然是面子极大。盈欢进门,颔首招呼:“几位嬷嬷可是有什么事么?” 几位嬷嬷都是裴筝精心挑选的,在宫中多年,威严与随和并重。见了盈欢,自然是先行礼,而后道:“夫人与大人可曾圆房了?” 盈欢僵住,被这么大咧咧地问起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许难堪,低下头轻摇了摇。 那几位老嬷嬷便对视一眼,道:“可是有什么困难?譬如说,夫人不懂?” 盈欢有些羞愧,她的确也不懂啦。 几位嬷嬷笑了笑,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好几本册子,交到盈欢手上,还劝道:“虽说女子该矜持,可既然成了婚,也不能太过死板。傅大人是男人,男人么难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便需要夫人努力些才行。不管一个男人他表面上多么正经,其实吹了灯,都一样的。” 盈欢听得更为羞愧难当,大约猜出那几本书是什么东西了。 “我晓得了,多谢几位嬷嬷。我会看的。” 她们听她如此说,却并没打算离开,“既然老奴都来了,夫人便这会儿开始看吧,若有不懂之处,我们也好替夫人解答。” 盈欢抬头,和她们大眼瞪小眼,从她们眼神中读出了些许坚决。她只好妥协,从那几本册子里挑了个看起来最简朴的。 一打开,盈欢便羞得闭上了眼。 这……最简朴的未免也太过劲爆了些。身侧几道目光注视着,她只好硬着头皮睁开眼,往下看去。 如此一个下午,盈欢快要冒烟了。 她硬着头皮把那几本册子都看完了,才把那几个嬷嬷打发走。心中腹诽,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还注重人家这事儿。 她扇了扇脸,等着脸上热意退下去,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唤院子里的婢女去吩咐小厨房,准备晚上的吃食。又命她们备热水,去净室沐浴。 方才又羞又热,后背都黏黏糊糊的。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才算缓解了些。 更衣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腿|侧有一片红,不知是如何弄的。她也没放在心上,换了身衣服,又开始忐忑地等,等着傅如赏回来。 傅如赏向来是申正下值,回到府里大约申末。她看了眼时辰,已经申末酉初,他该回来了。 第17章 发现 她看向桌上的菜色,俱是大菜,烧鸭掌、咸烧白、红烧肉……菜是十分丰盛,可惜傅盈欢没什么期待。她满心的忐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长夜。 又等了会儿,还未见人回来。盈欢更等得焦躁,在房中踱步。 这一日终是等得菜都凉了,傅如赏却还未回来。 她不由又想,是否他故意叫她苦苦等待?可转念又摇头,这几日,傅如赏待她与苏眉如何,她看在眼里,并未太坏。她不该这样揣测他。 只是……还是有些不安。 眼看夜都要深了,盈欢正犹豫要不要命人把菜都撤下去,便听得府门处传来马车的动静,似乎是他回来了。她顾不得那么多,索性行至路上,与匆匆回来的傅如赏打了个照面。 “……可是出了什么事?”傅盈欢一见到他冷着脸的模样,又有些心慌。 的确是出了些事,显王一案牵扯到好几位朝中官员,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皆在其中。原是查办了兵部尚书张家,已经收进监牢,但显王与这两人明面上没有往来,所以暂且没动。可今日,兵部尚书却被人劫狱,逃了出去。因此闹得满京风雨。 傅如赏联络禁军,已经封了城门,连夜排查可疑人员。他忙起来的时候,本就比较用心,加之前几年家中只孤身一人,便下意识忘了这回事。 这会儿见着傅盈欢,才想起来还约了她吃晚饭一事。这会儿时辰已经很晚,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傅如赏与傅盈欢两相对望,只有檐角那盏风灯孤独地打了个圈儿。 傅盈欢先开口:“你可吃过晚饭了?” 傅如赏摇头,别说晚饭,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那便去吃点吧,正好,菜还没撤。”傅盈欢低下头,有些不适应。她从未如此平和又家常地和傅如赏交流过,从前在家里,除了冷眼旁观便只有鸡飞狗跳。 -- 第31页 傅如赏嗯了声,跟在她身后。看她影子落在灯光下,拖得细长,恰好落在他脚下。 傅如赏一路踩着她影子,行至新荷院。门口的婢女行过礼,迎他们进来。夏日天色炎热,菜不好热,因而还是冷的。 她解释:“我不知你今日有事忙,所以……”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入了座。 傅如赏今日的确是忙,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因而连佩剑也在。他解下佩剑,沉甸甸地往桌角一放,让盈欢心中一惊。 因他总喜欢冷着张脸,不爱笑,也不喜与人谈笑,外头给他取了个不好的名字:冷面阎王。这名字由来,因为只要傅如赏出面,几乎都是家破人亡的事儿。倒也有几分贴切。 这名字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调笑的东西,可落在本人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盈欢看着那剑,便想起这事儿来,不自觉看了眼傅如赏。 他已经端起碗,大口地吃东西。他虽是武官,但举止也斯文,这会儿倒是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可见是饿急了。 盈欢天气一热,胃口便不大好,因此小口吞咽几下,便放下了碗,给他递水。水是特意冰过的,清凉解暑。 傅如赏接过,也没说话,一顿饭吃得很急。待吃过饭,盈欢便让人把餐盘撤下去。她几次偷偷打量,却总欲言又止。 他今日忙活一天,身上汗味都有些发馊,经风一吹,更是令人蹙眉。盈欢道:“春雨,柳枝,你们去准备热水。” 傅如赏起身的动作一愣,直勾勾看着她。 被他一看,她又局促起来,绞着自己衣角,倒没出声。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好在傅如赏很快转过头去,也没说什么。 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们备水很快,傅如赏起身去净室,他沐浴不比女子,三两下便结束出来。出来时,已经换了身干净寝衣。 盈欢坐在妆台前,撑手趴着,听见动静有些惊讶。 四目相对,他只是淡淡移开视线,吹灭了里间的灯火,便转去她那黄花梨雕花罗汉床上躺下。盈欢看得发懵,他却已经扯过被子合上眼眸。 他睡在外侧,她只好也慢吞吞地脱了鞋子,从床尾爬进里侧,枕着白玉瓷枕闭目。 他今日大概是很累了。她在入睡前如此想。 第二日清早,傅如赏已经不见踪影。盈欢昨夜没怎么睡好,身旁忽然多了个人,还是傅如赏,实在压力很大。因此夜半梦醒了几次,一大早便觉得困倦非常。 春雨扶她起身,伺候她更衣。盈欢看向窗外的雨珠,问:“大人几时走的?” 春雨答:“大人天刚亮,便已经走了。” 盈欢应了声,由春雨和柳枝伺候着梳洗。昨夜他睡得很熟,几乎没乱动过,甚至没同她有任何接触。 她不禁又想,他娶自己回来到底是为什么?若说折辱,除去几次不痛不痒的难堪,他根本没做过什么折辱她的事。可若不是为了折辱,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日说的话,还那么的难听。 给我生个孩子……难不成,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她摇头否决,这更不可能了。傅如赏若是要个孩子,有的是女子趋之若鹜,不至于找上她这个不讨喜的。 难不成是想要一个漂亮的孩子?她想法越发天马行空,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才停了下来。 外头的事,她不怎么关心,吃过早饭,便去了苏眉那儿。苏眉身子调养了几日,脸色红润不少,她们娘俩能聊的也不多,便闲话家常。 最后不知怎么,聊起苏眉与傅渊当年的事。 那是盈欢后来才知晓的,其实苏眉与傅渊早在年少时便相识相爱,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才没能在一起,各自嫁娶。 “娘,你和爹当年为什么会分开呢?” 苏眉被她一问,当即闪出些回忆,只是那些回忆并不愉快,她笑了笑,避而不答:“因为一些事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了,过去这么久了,提起来也没意思。” 见她不愿聊,盈欢只好换个话题,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又撒娇,趴进苏眉怀里。苏眉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无奈:“这么大的人了,还冲娘撒娇。” “多大的人,也是娘的孩子。”盈欢撇嘴反驳。 苏眉这个病得仔细调养,且不能多思虑,也不能劳累。盈欢每日去看她一趟,陪她说说话,走动走动便回来。 她自己也没什么事做,回了自己院子里,还会坐着发呆。 这日下午,那几个嬷嬷又过来寻她,是为府里的管家之事。从前府里没有女主人,府里大事由傅如赏做主,小事便交付管家。如今有了女主人,自然得以女主人为主。 盈欢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许尴尬。她从前在闺中,并未太过学这事儿。七岁之前,与苏眉连生活温饱都成问题,根本不在意这些。后来来了傅家,傅渊与苏眉对她皆是宠爱,根本不会逼着她去学什么。 当时说婚事之时,盈欢还想着,还有些日子,再学也不迟,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变成这样。 嬷嬷说:“老奴几个已经对过账目,倒没什么大问题,夫人可以放心接管了。”她们既然得了旨意,帮忙操办傅大人的婚事,务必要让这家看起来像个家,自然是大小事务,面面俱到。 -- 第32页 盈欢自知糊弄不过,只好又苦着脸听了一下午。那些东西她当初不爱学,便是因为听得人脑子昏昏,现在也一样。好容易送走几个嬷嬷,她苦着脸趴在湘妃榻的扶手上闭目养神。 大抵是脑子真的如同一团浆糊,她竟睡过去。再醒过来,是被傅如赏回来的动静吵醒的。 他今日比昨日回来得早,不过也已经过了戌时。盈欢揉了揉眼,有些懵地起身迎他,便对上他那双如寒霜的眸子,陡然清醒。 第18章 一吻 因着兵部尚书那事儿,他将狱卒都仔细审查了一遍,兵部尚书的线索是没发现,倒是发现,傅盈欢那日前来,根本不是为了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而是来看了傅渊。 他只需要轻松一查,便查到晁易头上。 晁易当时跪下请罪:“请大人恕罪,但夫人与兵部尚书一案,的确没什么牵扯。还请大人明察。”话里话外急忙将她撇清。 傅如赏直勾勾看着傅盈欢,心情有些许复杂。她与晁易认识?几时认识的?竟熟识到此种地步? 心里有种微妙的愤怒。 若她与晁易不认识,她情愿去找一个不相识的人,也不愿意问问他。也是,在她心里,他是滥用私权才把傅渊抓进牢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觉得他不会同意。 傅如赏在心中无声冷笑,视线瞥向手边那账簿,又是一顿。盈欢注意到他的视线,怕他误会自己有什么奇怪企图,当即解释:“是嬷嬷说,我得学着管家,若是你不高兴……我便不学了。”后一句又低下声音,似乎很怕他。 他看着面前那个低垂的头,心中那点微妙的愤怒,又更重了些。这原是件很小的事,但不知道为何,他却觉得横在心里不上不下的,似乎不吐不快。 傅如赏没回答她关于账簿的问题,他对这也并不在乎,他微侧身,摩挲着大拇指的指腹,本意不是想质问,可是出了口,语气还是让眼前的少女身子一颤。 “你昨日去拱辰司,是为了看傅渊?” 盈欢一愣,虽说明白迟早会被发现,但来得这么快,问得这么凶,还是把她吓得一愣。盈欢自觉做错事,头垂得更下,手指不自觉地去摆弄袖子。 她无可反驳,关于傅渊的一切话题,在傅如赏那里都是禁忌,说什么都会点燃他的怒火。她唯有沉默。 可这种沉默,落在傅如赏眼里,更像是心虚。没来由的,他火气更大。 声音也更冷几分:“你怎么认识的晁易?他为什么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最后那句才是真实想说的。 盈欢乖乖被他训斥,抠着袖口绣的云纹,心里涌上些委屈。就知道他会是这反应的。 她其实也不爱哭,但是听着他的冷声训斥,心里好像都软了,酸酸涩涩的往外渗出水来。很小声地开口:“对不起,但是……我只是想看一眼他的情况。” 傅如赏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腿微微打开,膝盖落在她余光里。“你怕我对他滥用私刑,公报私仇,折磨他是吗?” 她不否认,有过这种想法。 傅如赏看着她手指的小动作,便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更自嘲,一时怒意带了些荒凉。他是想过,恨到极致的时候,恨不得以十八般酷刑折磨傅渊。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垂眸,深吸了口气,笑得有些阴沉:“你再敢背着我去看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盈欢身形一僵,忍了好久的眼泪啪嗒一下便掉了下来。傅如赏先听见声音,才发现她落泪,手指动了动。 有些懊恼,不是想说那一句。但是那一句话被某种情绪驱使着,就这么越过了他原本想说的那句话,出了喉口。 傅如赏闭眼,心中苦笑,罢了,左右是大恶人,不过多添一桩。 他犹豫了片刻,正预备起身,却感觉到她拿腿轻蹭了蹭自己的膝盖,抬起那双婆娑泪眼,极小声地问:“不背着你,那告诉你呢?你能让我去吗?”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胆子大极了,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问傅如赏这一句。 盈欢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这么做了。待问完了,因为满眼的泪,也看不清傅如赏的神情,大抵又是嘲弄或者厌恨。 她的腿轻碰着他的膝盖,打算收回的时候,被他用腿带了一下,她小腿一软,径直坐在了大腿上。 盈欢顾不上什么神情不神情的了,只想赶紧起来,却被他牢牢按住。她挣扎了下,才怔愣看向傅如赏正脸,不明就里。 傅如赏也看着她,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盈欢抬手,用指腹抹去眼泪,视线瞬间变得清晰。她从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红着眼,一看就是被欺负了。 傅如赏静默片刻,才开口:“看见他了,然后呢?他吃好喝好,什么伤也没受,你当时在想什么?” 他大腿肌肉结实有力,与她隔了两层布料,但依然有些羞赧。 她想下去,但动弹不得,只好转过头,“没想什么。” 就觉得,他其实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如赏哥哥吧。 傅如赏听完笑起来,反驳她:“不,我不是。” 说罢,他便攫住了她下巴,很突然地吻了上来。盈欢毫无防备,轻易被撬开牙关,被迫承受他的粗暴。 他再也不是十五岁的那个少年了,也不是她记忆里面冷心热的好大哥哥,他是一个男人,对她有着那种想法的男人。 -- 第33页 “你最好认清楚。”他退出她唇齿,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盈欢一脸懵地看着他背影大步生风地渐行渐远,唇上的麻意还未退,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触感。她卸了力气,颓然跌落在矮榻上,撑着一旁的扶手,只觉得仿佛脑子里也进了水,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 始终觉得哪儿不对劲,他不该是这种反应,好像连打断腿那一句,也不大对劲。以前的傅如赏,不是这个反应啊。 她试图在脑子里理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发现了自己去看傅渊,来找自己质问,质问为什么不告诉他?然后警告她,再敢背着他去看傅渊,就打断她的腿……然后呢? 然后思绪又揉成了一个面团,盈欢哀嚎一声,把自己埋进软枕中。 在软枕里揉了一圈,才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会突然亲她啊?很讨厌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亲吗?而且亲的好用力…… 她不自觉碰了碰自己的唇,还有些麻。 她猛地站起身,有种无名的焦躁感,在房中胡乱走了几圈,忽然一梗。刚才,她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好像还碰到了什么。 她又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不小心扫到一旁的杯盏,连声落地,碎了一地。盈欢愣住,正欢喜跑过来的宝婵在门口便听见这声音,吓得一跳,几步冲进来。 “小姐?你怎么了?”宝婵以为她在发脾气,“什么事不开心啊?” 盈欢低头去捡拾碎片,不小心被碎片割到手,嘶了声,连忙含进嘴里。 宝婵叹气,把她请到一边,蹲下收拾,又劝道:“小姐,你以前不高兴也不摔杯子啊,怎么了这是?” 盈欢摇头,有些沮丧:“我没摔,不小心碰到了。你怎么过来了?是我娘发生了什么吗?”她又有些紧张。 宝婵把碎片收拾好,摇头:“不是啦,小姐,是夫人说,她已经好了很多了,让我过来伺候你。” “哦。”她人又耷拉下去,咬着手指,忽而一低头,又想起那个纠缠到气息混乱的吻。 一时又愣住。 宝婵把房间里收拾好,又让她们拿套新的茶具过来,这才站到盈欢身侧,询问她这些日子的情况。 “挺好的。”她有气无力回答。但现在不是很好。 傅如赏怎么会亲她呢?! 她耿耿于怀。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背德感,毕竟她到傅家已经七岁,虽说想把傅如赏当哥哥,但他一直不领情,关系也没那么好。可是,他明明就很讨厌自己。 她忽然叹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吻她呢。虽说同林知章定了亲事,可他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最亲近之事,也就是偶尔碰到个手背。 盈欢想不明白,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天色已晚,她索性去沐浴更衣。 夜里闲来无事,与宝婵一道绣些东西。 她思绪不定,不时碰一下自己嘴唇。宝婵以为她嘴唇发涩,便问:“是否因为天热,需要润润?” 盈欢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在指什么。原来她一直碰自己的嘴唇吗? 她又走神,宝婵叫了两三声才有反应。 “没事。”她摇头,把手中的绷子搁下,趴在软枕上,与宝婵低语,“宝婵,你说,男人对很讨厌的女人,也能亲吗?还是说,这是一种报复的手段?” 盈欢和宝婵年纪差不多大,宝婵伺候她多年,虽说是仆人,但也感情深厚,有许多话题都能分享。 宝婵讶然:“少爷亲你了?” “我没说是……”她有些羞恼,侧过身去。 宝婵哦了声,可这府里哪有旁人嘛,如果不是傅如赏,那问题更大了。她好歹还定过亲,宝婵就更不清楚这些了。 “应当是可以的吧,男人不都喜欢漂亮的嘛?可能,就像小姐喜欢漂亮首饰那样?”宝婵推测。 盈欢更泄气,转念却想,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呢?她都嫁给傅如赏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何况一个亲吻?更何况,她也亲过他一下,就当是扯平了吧。 不过大抵是想得太多,加之那日看了那些册子的缘故,盈欢夜里发梦,竟梦见她与傅如赏在马车里,她疼得不行,他便停了下来,还黑着脸要她闭嘴。 夜半梦醒,竟觉得十分真实。 她起身喝水,隐约听见外头的动静,也只当是睡迷糊了。 第二日才知,城里的确发生了好大的事,有刺客意欲行刺皇帝,傅如赏追缴刺客,还受了伤。 第19章 表白 他背上中了一箭,箭上淬了毒,当时刚发现,拱辰司众人个个冷着张脸,只觉得凶险得很。好在请了御医来看过,御医说毒是有毒,但好在不是要人性命的剧毒,把那伤口烂肉挖出来,敷上药便好。 萧润听说人受伤,当即从宫里出来,听御医说罢才松了口气。 萧润轻拍了拍傅如赏的肩,松懈下肩膀:“真是被你吓死了。都是成了家的人了,多少该注意点,不能和以前那样横冲直撞的。” 傅如赏满头的汗,方才挖那烂肉并未用麻药,他嘴唇苍白,并未答话。当时情形凶险,若是不迎上去,那刺客便要逃脱。 盈欢起初并不知道这事儿,她想起答应青采的事,便带着些吃食与甜汤来拱辰司。除了给傅如赏的,还有一份给晁易的谢礼。 -- 第34页 她是傅如赏夫人,昨日之后,底下人都识得了。因此也没人拦她马车,让她马车停在拱辰司门口。 盈欢搀着宝婵手下来,看了眼拱辰司三字,犹豫:“你就说,送给傅大人与晁大人吧。”她指使宝婵去送,自己在一旁等待。 忽然听见个出来的人说:“傅大人可真是硬气,这么重的伤竟然一声也没吭。” 盈欢脑中一空,他受了很重的伤? 她出来之时倒是听说上京出了件大事,但没想到傅如赏会受伤。 盈欢咬唇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宝婵,上前去问:“我是傅大人的家眷,听闻他受伤了?严重吗?我……能否进去看看?” 那守卫点头,领她进去:“大人伤势如何我倒是不知道,听闻好像昏过去了,连陛下都惊动了。” 盈欢脑中嗡嗡的,这么严重? 步子不由快了些,穿过前院,抵达傅如赏在的房间。守卫送她至门口,躬身后离开。 门内没什么声音,盈欢吸了口气,才推门,正撞上出来的御医。他摇头说:“唉,如此伤势,若是熬不过明日,只怕凶多吉少。” 盈欢那颗心更是猛地提起,快步跑向人群围住之处。她拨开人群,便与傅如赏四目相对。 他端坐在那儿,只是上半身赤着胳膊,缠了好几圈细布,细布上还往外渗出点点红。 四目相对里,沉默无声蔓延。 还是萧润最先开的口:“哟,你怎么来了?” 盈欢看着傅如赏,长睫毛微微抖动几下,便将泪珠一并扇落:“我……来给你送些吃的,在门口……听见他们说你受了重伤,御医说熬不过明天……我就……” 她有些哽咽,话也断续。方才那一瞬间,脑子里都是空的,这会儿见了他,才一点点地满起来。 身边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好像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他们俩了。盈欢擦眼泪,后自后觉的有些难堪,“你没事就好了。” 她抽气声隐忍,眼眶也红着,实在是……让人一塌糊涂。 傅如赏紧抿的唇绷得更紧,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刻拽住了那根细白的手腕,像昨日一样,把她带回自己大腿上。 盈欢被迫与他对视,她没来由的羞耻,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听见傅如赏说:“傅盈欢。” 他先叫她的名字。 她心里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有种隐隐的不安感,便蹙着娥眉,听下去。 “你担心我?” 当然,毫无疑问。她向来认为与他有情分在,不像他。 “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告诉你。” 她一凛,道果然。 又听他说:“你知道,我恨傅渊,恨苏氏,也恨你。” 她撇嘴,这件事她早就明白,不必要如此郑重地宣告。 只是他还有下半句。 傅如赏眸色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似乎难以启齿:“我昨日让你认清的事,你以为是什么?” 她不知道。 他今日回答她。 “我不是你所以为的哥哥,我想把你压在床上,狠狠地进入你,拥有你。” 盈欢震惊地抬头,眸颤心也颤。 这是……什么话? 他方才还说,他恨她。 傅如赏垂眸,觉得自己很狼狈。狼狈的不是受伤,是将自己还不太熟练的那份情意告诉她。 “婚事是我逼着林家退的,那天……那话也不算假话,我真的好恨你们,有时候,我恨不得你们去死。”他苦笑,睁开眼,“你们每一次热闹地吃饭,每一次热闹地团聚,我都好恨。也恨你,在开心撒完了娇之后,还要来找我。” 爹是你的,家是你的,爱也是你的,为什么还要连我也是你的? 所以说很多难听的话,看见你露出伤心的神色,我好像觉得,我快乐了。可同时,又很难过。 你离我近,我觉得很痛苦,你离我远了,我觉得更痛苦。 傅如赏又闭上眼,嘴唇微不可闻地发颤,“我无法分辨,我到底是恨你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 那些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太阳升起,又落下,再睁开眼,那些痛苦却并没有消弭,反而日复一日地累积。 直到这一刻,好像松懈了。 他再次睁开眼,轻抬她的下巴,比昨日更凶狠地掠夺她的一切,仿佛要从这个柔软的狭小空间里摸索出她的灵魂,再一把咬碎。唇齿交缠,口涎难分,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简直要把她揉碎在怀里。 盈欢觉得自己肩骨都要给他捏碎,她已经什么都无法去想了,含雾带水的眼眸里除了傅如赏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她濒临窒息的时刻,像回到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喘着气。手心捂着心口,听见那颗心还在胸腔里跳动。 盈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肿着唇红着眼从他房里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那些打量的探究的目光,她通通没注意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件事。 傅如赏疯了。 他一定在发疯,在说疯话。怎么会同时恨一个人,又爱一个人呢? 她淹着自己噗通狂跳的心口,缩在马车软垫的角落,简直就是疯了。 宝婵担忧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盈欢笑出眼泪来,看着宝婵的虚影:“宝婵,他疯了,他说他恨我,也爱我。” -- 第35页 她埋进膝盖里无声抽泣,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成亲那天,我已经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她忽而有些许毛骨悚然。 这是傅如赏吗?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 傅盈欢走了,食盒却忘了带,听那守卫说:“夫人说,还有一份还晁大人。” 傅如赏瞥了眼,自然不会给。 后来晁易来探他伤势,见他一人吃两份,心道大人可真奇怪。 第20章 窘迫 她便如此浑浑噩噩回到房中,不记得自己几时睡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她疑心今日一切是自己做梦,躺起身来,唤了声宝婵。 旧时光 宝婵从外间进来,掀起珠帘的瞬间叮叮当当的,“夫人怎么了?” 盈欢带了些期盼地问:“今日我可曾出去过?” 宝婵觉得奇怪,来扶她起身,同时点头:“小姐今日晌午去了趟拱辰司,怎么竟忘了?” 她心咯噔一下,她出去过拱辰司,也就是见过傅如赏,傅如赏对她讲,他爱她,想要占有她。 床头那盏漆纱灯忽然轻晃,她目光在短暂的晃动之后再次聚焦,落在灯罩上。那灯罩上不知几时飞进去一只小飞蛾,趴在那儿,影影绰绰的。 宝婵也注意到,“哎,怎么有只飞蛾?春雨。” 春雨进来将飞蛾弄出去,顺便剪了剪灯芯。盈欢倚着床架,又走神。宝婵见状,想起回来时她说的那番话,不禁有些担忧。 何止是小姐会震惊,她听罢也觉得不可置信。只因为从前傅如赏待盈欢小姐,实在算不得好,平日里府里遇上皆是冷脸便也罢了,时常还爱说些不中听的。 可偏偏小姐又心热,三天两头地喜欢追着人跑热脸贴冷屁股,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他什么都不稀罕。 平白冒出一句,他爱慕小姐。任府里的谁听了,都不能相信。 宝婵是盈欢十岁才进的国公府,是苏眉在路上买下的,因而便给盈欢作伴。宝婵那会儿感念恩情,自然事事尽心,也爱替盈欢鸣不平。 那一年,夫人带盈欢小姐去法缘寺求平安符,恰逢尘安大师云游归来,便费了些功夫去找大师开光,求得了四张平安符。 那时宝婵还觉奇怪,夫人小姐外加老爷,哪里用得上四章。盈欢小姐瞪着大眼睛,理所当然地笑说:“还有如赏哥哥的呀。” 宝婵对傅如赏的印象极差,只因他时常冷着脸,不爱说话,说起话来都是凶巴巴的。也隐隐听说,这位少爷是原配夫人所生,与他们关系不好。 但那会儿还没想到关系这样不好,去法缘寺那趟爬了好多台阶,皆是盈欢小姐自己爬的,她说这些心诚,更有用。回去之后,盈欢小姐腿都发软,但等傅如赏回来,还是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给他东西。 结果盈欢小姐是苦着回来的。 如赏少爷说,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若是不拿回去,我便丢出去。 盈欢小姐虽说善解人意,但到底脸皮薄,人也娇气,便哭了。但也没把东西拿回去,想来那人大抵是扔了。 从那之后,宝婵待他的印象便更差了。后来从别人那儿听闻,他做的事何止这一点,还有更过分的。 在外面遇见小姐,都装作不认识似的;小姐亲手做的糕点,给他送去,他也不要,还说小姐给他下毒…… 总之,多的数不清好不好。 这样恶劣的人,怎么会喜欢她们家小姐!即便是喜欢,他也不配。可是配不配的,宝婵说了也不算数,谁让人家如今炙手可热,翻云覆雨。 宝婵撇嘴,欲言又止:“小姐……” 盈欢大抵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不想说这话题,便让她别说了。 不过那日之后,傅如赏便每日早出晚归,连同她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盈欢一时觉得松了口气,又怀疑他是故意。心郁结,难以排解。 忽然听闻长公主组织了场马球,特意发来了请帖,盈欢自觉是消遣,便爽快答应了。 马球在北燕颇受欢迎,无论老少都喜欢。盈欢自然也不例外。 此次长公主主持,自然是广泛邀请了好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就连皇后娘娘也一并请来了。 皇后娘娘与长公主坐在上首,其下是丹阳郡主与显王等宗亲,再往下,便是丞相千金之类,若是傅渊没出事,盈欢原本也该坐那儿。但今日她的身份是傅如赏的夫人,便坐在了另一处。 听闻傅盈欢今日也来,早有人抱了看热闹的心思。见她盈盈袅袅地下了马车,红光满面的,一时诧异,不过转瞬便想,这定然是强颜欢笑。 毕竟满京皆知,傅大人是极厌恨这对母女的,即便忽然听得傅如赏与她成婚,也只当是为了折辱。毕竟北燕也遵循夫为妻纲一说,在家中,自然是丈夫大过天。 盈欢来时,马球场上已经有人在玩,她伸着脖子看热闹,自然没心思管她们那些人怎么想。她一路轻盈落了座,因着心思皆在球场,并未注意到身边何时来了个人。 还当是宝婵:“宝婵,给我递瓣橘子。” 傅如赏看了眼桌上的果盘,倒是有橘子,但还没剥皮。他拿起个橙黄的橘子,剥开费了些时间。 盈欢等得不耐烦,回头:“你怎么……”这么慢啊? 傅如赏正好把橘子放进她掌心,他没说话。 -- 第36页 盈欢也愣住了,他怎么会来? 一看见他,盈欢便忍不住想起那日的话语,与那场几乎称得上掠夺的亲吻。 手微微一抖,缩了回来。 把话讲开之后,傅如赏一度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今日听闻有这聚会,本是不想来的,可又忍不住想,她会是什么反应? 厌恶?觉得恶心?或者是害怕?亦或者全部都有。 没想到她笑得挺开心的,也是,傅盈欢向来没心没肺。不管前面发生多么不高兴的事,过上几天,她又活蹦乱跳的。 看着她缩回去的手,傅如赏有些后悔今日来了。 只不过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的。倘若她一辈子都如此,那就互相折磨一辈子。 距离他受伤不过半月,他的伤……应该还没好全吧? 盈欢把那瓣橘子塞进嘴里,酸味瞬间爬上牙齿,她皱眉捂着脸,想吐出来。 傅如赏看了她一眼,她只好又咽了下去。 忽然间从头到脚都窘迫不安起来。 她不是没被人表白过情意,倒也没什么,好好说道清楚就好了,可当这人变成傅如赏……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21章 打脸 傅如赏如今是她的……夫君,且她有求于他,纵使他不喜欢自己,她也无法摆脱。原本不喜欢,如今忽然变成了……就……很难接受…… 盈欢霎时没了看球的心思,偏偏这位置是将他们二人排在一起,她只好不停去吃面前的果盘,小半个时辰,她将面前的果盘都吃得见底。 这番举动落在那群看热闹之人眼里,便是她与傅如赏关系极差的铁证。一时间,个个心里都暗笑。 从前傅盈欢生得美貌,虽是明国公继女,一样得他宠爱,因此很快便有美名。可那些人到底不大看得上她,因为她曾经是山鸡,不过是一朝飞上枝头。如今可不,又回去做山鸡了。 盈欢吃得有些撑,果盘也空了,她只好看向球场。方才不过是热身,观赏性多些。因着马球受贵族喜爱,每年北燕都有许多马球比赛,也因此有专门供养马球队伍的,方才便是他们在打。 但今日邀他们前来,若只是光看着自然没意思,长公主见人来得差不多,便对皇后说:“今日邀大家前来,也不能光看不玩不是?今儿皇后娘娘也在,便请娘娘给咱们个彩头,可好?” 裴筝点头,命身边的锦瑟拿出个梨花木的盒子,匣子里放着一对西昭进贡的头面。西昭盛产美玉,因而那套头面自然也是以美玉为主,其中最漂亮的,当属那对耳坠,以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十字环,上以黄金做连结,看似简单。但玄妙之处在于,那小小的玉环之中,有一尾红尾金鱼,嘴中吐出一粒红色宝石,还能在玉环中流转,也不知西昭的工匠是如何做到的。总之那阳光一照,熠熠生辉,漂亮得不行。 盈欢见过一回,当时便觉得十分喜欢,如今皇后拿出来做彩头,她眼前一亮,默默攥紧了手,好漂亮!好想要! 如此漂亮之物,自然不止她一人想要,好些人皆是惊叹,便为着这彩头决定今日也要打上一把。 盈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去找了长公主报名。长公主很快将人员分做两支队伍,从前都是男女分队,但他们又不是正式比赛,便随性许多,允许男女同队。当然为了公平,双方的男子与女子自然是一样多的。两队以红蓝二色为分,盈欢被分在了红队。而丹阳,被分在了蓝队。 各自去换过衣物,便要入场。入场之前,盈欢与丹阳狭路相逢。 丹阳还记恨上回的事,对她愈发没好脸色,冷哼了一声,让她等着瞧。 盈欢对她并不在意,她只想要那个彩头。眼看着人入场,坐台上的诸位自然也是议论纷纷。 “你们猜,今天谁能得最多分?” “这可不好说。” …… 听着他们讨论,长公主萧汐也与裴筝笑说:“不知娘娘可有人选?” 裴筝看向场上众人,摇头,她在闺中时便文静,与贵女们没什么深交,算得上交好,也早已经远嫁。如今这些人里,算来……她想起不久之前见过的傅盈欢。 “便猜傅家夫人吧。”裴筝道。 长公主看向傅盈欢,也点头:“她从前便是有实力的,不过今日也不好说。” 她说着,心中又有了主意,“佩儿,你去取个铜盘来。” 裴筝不解,看着那侍女取来个铜盘,而后便见她将一根竹签放在了上头,签上有她的名字,与另一位郎君的名字。 长公主向裴筝解释:“一签算一两银子,咱们赌上一赌,也别玩大了,最多只得下注百两,如何?” 裴筝笑了笑,也放了一根上去,便压了傅盈欢。那侍女捧着铜盆走过一圈,压谁的都有,不过多是一两为注,直到走到傅如赏跟前。侍女同他说明了规则,众人便又看热闹般瞧过来,只瞧见,这位冷面阎王径直下了一百两的注,压给了傅盈欢。 众人看在眼里,只在心里想:这位傅大人难不成是下了血本,想看她笑话? 只是到底如何,也没多的心思猜下去,因为场上的锣鼓声已响,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有人首当其冲,夺过球便发起攻势,场面十分激烈。 盈欢是真的喜欢那个彩头,打心底里想要,因此用了十二分的精神。因此也比旁人狼狈些。 -- 第37页 台上有人不屑,看了眼一旁的傅如赏,心里想着顺势拍个马屁,便拉傅如赏下水:“傅大人,您瞧,傅家那位可真是没见过世面,只为了区区一个头面,便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如此拼命。果真啊,这山鸡就是山鸡,即便飞上了枝头,也改变不了眼界。” 傅如赏收回落在傅盈欢身上的视线,侧头看向那说话之人,他记得,似乎是副都御使之女。她爹就是惯会拍马屁的,没想到女儿也一个德行。 傅如赏冷冷开口:“她再狼狈,也比你漂亮。还有,你口中的傅家那位,是我夫人。” 那人呆若木鸡,被他羞辱既是难堪,又心想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这位傅大人一直讨厌傅盈欢的么?怎么还替她说起话来了? 不止她一人如此想,旁人也一样,到底又找补:定然是因为如此说话,损伤了这位傅大人的面子。 台上热闹,场上也热闹。眼看着一场比赛已经快到尾声,那计分板上却没什么进展。 大抵因为每个人都想赢,每个人都不想让别人赢,因此混乱之中,便仍是零。 傅盈欢已经体力告竭,大口喘着气,汗如雨下。丹阳不知道几时靠近的,朝她挑衅一笑。 她看了眼时间,所剩无几。毫无意外的,这上半场便以平局结束。 今日天气还挺热,下场休息之时,盈欢擦了擦汗,思索着下半场该怎么才能赢。 忽然身旁一道阴影,她有些诧异地扭头,便与傅如赏视线对上。 他已然换了装束,身旁还站了个萧润。 盈欢张了张嘴,不明就里,再缓过神来,他已经代替自己上了场。 而萧润,也换了蓝队的一名女子下来。很快,战场便成了他们二人的。 最后还是傅如赏赢了。 萧润气喘吁吁地与傅如赏一道下马,勾肩搭背道:“到底是疏于锻炼了,比不上你了。” 傅如赏淡淡瞥他一眼:“陛下即使勤于锻炼,也从未比赢过我。” 萧润:“……” 有点想揍人。 见他们下来,长公主笑着说:“傅大人真是英勇威猛,想必大人赢得这彩头,没有人会有异议吧。” 说罢,便将东西交给傅如赏。 而后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傅如赏端着那盒子,走向了傅盈欢。 第22章 吃醋 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齐刷刷看着盈欢。盈欢也是一愣,看着傅如赏将那盒子放在她跟前的桌子上。 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盈欢便看了眼那盒子,又看了眼傅如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周边那些人的目光渐渐收回去,有人见风使舵地改口:“傅大人待夫人可真好,羡煞旁人。” 盈欢还是不敢确定,傅如赏他一直看着前方,神色严肃。盈欢看了眼宝婵,这才小声开口:“这是送给我的吗?” 傅如赏这才转头看她,目光炯炯:“不然呢?还有第二个人吗?” 盈欢差点要瞪大眼睛了,好在意识到场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心底到底震惊难言,不便表现于纸上,便只好表现于手上了。 袖子遮住她白嫩双手,纤长而细直的手指在袖子遮掩下做了无数个小动作,最后更是悄悄掐了一把自己。实在是疼,故而,这不是梦。 她低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此前他说的那番话对她的震撼程度之深,叫她好几晚没睡好觉,此刻因着这举动,重又浮现心头。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如赏了。 她二人动作并不亲近,坐在一张桌上,中间都能塞下个护城河来,因而虽有傅如赏这一遭,仍有传言说,他们并不和,一切不过是表面。 萧润与裴筝坐在上首位置,看底下情形十分分明。萧润笑得欣慰,与身边的裴筝说:“唉,珍之可算是开窍些了。” 裴筝只应和着,长公主见他们二人意欲亲近,自然是知情识趣地退至一侧,萧润下来一身的汗,长公主便命人取来打湿的方巾。萧润随意地擦了擦,收回盯着傅如赏的视线,想起方才自己的英勇之姿,心里甚觉欣喜,得意洋洋问身旁的人:“梓潼,方才你看我打球,可有感觉回到以前?” 裴筝侧头看萧润,她从前文静,并未曾参与过打马球一事,虽未打过,但看过。她柳叶眉微蹙,似乎费劲在回忆,片刻后才颔首:“妾有些印象,那时陛下还是皇子,少年有为,自然英勇。” 那时候萧润与傅如赏皆二十来岁,又皆才华横溢,文武双全,自然俘获了不少少女的芳心。不过傅如赏性子冷,使人望而却步,因此萧润更受欢迎些。 比起他来,裴筝在闺中时,只能算中规中矩。虽说长相也称得上好看,但在美女如云的上京,并排不上号,琴棋书画样样会些,倒也不算精通。唯一出彩的,便只有贤之一字了。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萧润的正室夫人会落到裴筝身上。裴筝自己也没想到。 因为那时候,萧润有个心上人,虽说她不知道是谁,但确实听闻有此一人,叫他死去活来,牵肠挂肚。甚至于后来先帝赐婚,萧润一开始想抗旨不遵,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同意了。 裴筝那时候听说这消息,虽说惆怅,倒也摆正了心态。她只需要做他贤德的妻子,日后他若是登基,便做贤德的皇后。其余之事,切记不得太过表露。 -- 第38页 她也一直遵循至今。 成婚这几年,萧润待她倒是挺不错的,大抵是皇家教养,虽说心里没她,但至少相敬如宾,给足了她脸面。她所求不多,稳坐这后位,为家族光耀门楣,便够了。 只是萧润也有些坏毛病,脾气不大好,有时候她分明不想做,他总得强迫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毛病,只好又想,人无完人。 她一时想了许多,有些失神。 萧润见她走神,以为她是由方才的话题忆起旧事,想起她那位揣在心里的人,一时有些醋劲。萧润伸手握住裴筝的手,轻捏了捏,看着她眼睛问道:“梓潼在想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回应:“妾想起宫中那株非衣,昨日内侍省的人说,怕是无力回天了。说来也怪,非衣分明在西北苦寒之地也能茁壮生长,开出漂亮的红花来,怎么到了上京,反倒活不下去了。” 萧润眼皮一跳,她宫中那株非衣,听闻是位远方的朋友送的。她没说具体是谁,萧润只猜,是她那位心上人。 一时有些醋意,握她手更紧,嘴上仍说:“九死一生,便是还未死,仍有转机。” 他巴不得那花赶紧死了,断了她的念想。 裴筝应了声,浅浅一笑。 萧润无声叹息,视线转向桌上果盘,那葡萄晶莹剔透,十分诱人。萧润松开手,为她剥葡萄,亲自喂到嘴边。 裴筝往后退了退,“陛下千金贵体,何须亲自动手?” 萧润只笑,不依不饶要她吃下。她只好咬下那颗葡萄,动作小心翼翼,怕碰到他手指。 萧润保持着笑,道:“梓潼觉得,这葡萄味道如何?” 裴筝笑答:“自然是极好的。” 萧润哦了声,尾音拖得长,又刚动过,嗓子略有些沙哑,听来十分不庄重,“那我也想尝尝。” 他说罢,便意欲欺身上来。 裴筝心一跳,这是各种场合,他们是何种身份,如此孟浪,明日便要被那些言官参上三百本。她矮身避开,不大赞同地皱眉:“陛下。” 萧润眸色更沉,勉强笑道:“好了,不闹了。” 他二人气氛僵持之际,便听得长公主清算方才得赌注。她道:“傅大人与夫人夫妻一心,傅大人赢了,自然也算是傅夫人赢了,大家说是不是?如此,傅大人今日可真是最大赢家了。” 长公主派人将那竹签送过来,将盈欢思绪拉回笼。她还未知晓此事,诧异看向傅如赏。 傅如赏也正好看向她,面不改色的。她先心虚地转了头。 这反应落在旁人眼中,还当是她害羞,一时间又有人打趣。他们又是新婚,自然少不得要拿早生贵子的话题打趣。 听闻早生贵子四个字,盈欢笑容更加勉强了。 如此热闹过,待至中午时候,便散了场子。盈欢与傅如赏一前一后出门去,听闻周遭有人议论她:“哎,你瞧见了吗?傅大人似乎对这个夫人还挺维护的。” “嗐,若真是维护,那牢中的明国公怎么还未放出来?” “也是。” …… 盈欢抬头,看向傅如赏,他脚步一顿,显然也是听见了,转过身来。 盈欢以为他又要恼怒,却听他说—— 第23章 相心 “下午,”他微停顿,“我与陛下有事商议,你自己回府。”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竟要这般严肃地开场,结果……只是让她一个人回府。 她倒也没想过要和他一道回去,毕竟来时便是一个人来的,没料到他今日也会来。不知不觉便又多想,视线不知怎么飘到他背上,他说罢便转了身。傅如赏行事从来干脆利落,并不喜拖泥带水,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她盯着他背影,忽而想,他那伤……应当还未好全吧?今日又如此动作。 她怔怔盯着前方的虚空,许久才回过神来,与宝婵说:“回吧。” 那些人大抵还说了什么,只是她再没心思听下去,再晃神,已经在马车上。傅如赏赢下来的那彩头被搁在马车中央的小桌上,还有今日他赢的那些赌注银两也在。她瞧着又愣神,脑子里倒是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发呆。 对于今日之事,宝婵与她一样惊骇。宝婵本来是不相信的,可他今日忽然当众人的面维护盈欢小姐,又实在反常。 许久,盈欢才倦怠地开口:“宝婵,你有没有觉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样?”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就是无端地给她一种这样的感觉:傅如赏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么?佛经说,相由心生。 盈欢又叹气,数不清这是最近的第几次叹气了,总之好像除了叹气,没有别的事可做。 回到府中,她勉强打起精神,去瞧那套头面。还是那样的漂亮,她让宝婵伺候她换上,那对耳坠果真是好看极了,随她身形晃动而晃动。 宝婵惊叹:“好看!配夫人便更好看了!” 宝婵向来嘴甜,又知晓她那点喜好,自是净说好听的话听。但盈欢就喜欢听她夸好看,听见就高兴。 “可惜没有衣服配……”盈欢撇嘴,从镜中看自己。 * 萧润与裴筝自是一道回的宫,傅如赏先去了一趟拱辰司,取了需要的东西才进宫去。 萧润与裴筝一道回了椒房殿,裴筝似乎不大愿意,几番以政事相推脱,劝他离去。她越是如此,萧润越是不愿意离开,他心中冷笑,大大方方进了椒房殿。 -- 第39页 廊下便放着那盆非衣花,种在顶好的瓷盆里,被精心地照料,但仍旧要死去。不止萧润看见,裴筝自然也看见了。 她神色似乎有些哀伤,问那宫人:“今日内侍省的人可来过了?有什么说法?” 宫人先行了礼,再恭敬答话:“回皇后娘娘,内侍省的人说,只怕是……”她收了声,不敢再说。 裴筝眸中的哀伤更甚,萧润看在眼里,又有些心酸。她总是安安静静的性子,不争不抢不闹,旁人大抵觉得这是贤德,萧润却只觉得她压抑自身。他恨不得她能活泼些,也更见不得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萧润恨恨想,罢了。他轻咳了声,问那宫人:“内侍省的人原话如何?” 宫人复述:“大抵是此花与上京的水土不服,因而无法适应……” 萧润听得认真,似乎能有什么对策似的。裴筝不由觉得好奇,侧头看他。 萧润听罢,点了点头,而后对上裴筝略有些期待的目光,心狠狠地软了。他避开她视线,道:“我依稀记得,曾在一本古书上瞧见过非衣花的记载,兴许会有法子也说不定。” 裴筝果真笑起来:“多谢陛下。” 萧润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觉得自己甚是没出息,还成日里教训傅珍之。 又与裴筝坐了会儿,喝了壶她亲手沏的茶,她差点又说起宫中那些女人,还好萧润及时让她打住,这才松了口气。 后来便是丰山来禀,说是傅大人求见,萧润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椒房殿。 看着萧润背影走远,锦瑟才不满道:“娘娘,您何必总是提旁人呢?” 裴筝低垂着眸,给自己斟了杯茶:“锦瑟,我是皇后,这是我该做的。” 锦瑟仍旧不懂:“可陛下又没提,您又何必……” 裴筝淡淡道:“他是天子,三宫六院,纵然我今日不提,明日他也会记起旁人。若我今日提了,来日他记起旁人,也还能记起我贤德,不是么?” 锦瑟叹了声,觉得娘娘将陛下说得太薄情了,分明从前在府邸,陛下也只有过娘娘一人,可见陛下不是那种人。 裴筝想的却是,他曾经宁原抗旨也想喜欢的人,如今不一样娶了她做皇后?可见,帝王本就薄情寡义。 * 萧润到崇政殿时,傅如赏已在殿外等候。二人一道进了殿中,丰山便自觉退下去。 萧润大咧咧在龙椅上坐下,在他说正事之前,先神秘兮兮地开口:“珍之,你饱读诗书,可有听闻过非衣花?” 傅如赏皱眉,似乎在思索:“非衣花?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来?” 萧润摸了摸鼻子:“是皇后,她有一友人,与她送了一株来养,可快要死了,她难过,我想讨她高兴。” 傅如赏若有所思,喜欢之人,便会想要她高兴。 见他若有所思,萧润还以为他想到了,连忙追问,结果得到这么一句,一时哭笑不得。他起身,绕到傅如赏身侧,脸色凝重地问出个顶八卦的问题:“那日,你在房中与她做了什么?朕瞧着,似乎有些进展。” 傅如赏微停顿,如实相告:“我告诉她,我爱她。” 萧润一呛,看着傅如赏惊奇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然后他们十来天没见面,直到今日。 萧润沉默,再次看向傅如赏:“你怎么能没有然后呢?你这不应该乘胜追击么?逼问她有什么想法!” 傅如赏轻笑了声:“她不会有任何想法,只会觉得我疯了。” 萧润又沉默,拍了拍他的肩,痛心疾首:“也是,我差点都没看出来,她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这张脸,能看出什么来啊?你应该多点表情。”萧润又坐回龙椅上。 傅如赏拉回正题:“非衣花么,臣记得,的确曾有书籍记载过。此花生于西北苦寒之地,生命力顽强,不能晒太多太阳,且不能浇太多水,兴许娘娘太过娇养,才难以养活。内侍省那些人多是在上京娇生惯养的,没见过也不稀奇。” 萧润欣喜点头:“珍之,解朕燃眉之急啊。”他顿了顿,又道,“珍之,恕我多嘴,既然你决定要傅姑娘,你心中也已经有所决断了吧。是否要放过明国公?” 第24章 遭难 傅如赏视线未移,只淡淡开口:“陛下是天子,如何处置一个犯错的臣子,是陛下的事,陛下不必问臣意见。” 见他仍旧固执,萧润只好摆摆手,暂时将这事搁下。傅如赏这话虽是这么说,可他与自己亲如手足,明国公又功在社稷,若是他点头,萧润自然能小惩大诫地将人放出来。不过如今人在拱辰司牢中,除去没有自由,条件稍苦,其余倒也还好。 说罢此事,便是正事,傅如赏将袖中的暗信交给萧润:“请陛下过目。”这是今日才从江南来的飞鸽传书,江南不比京城,毕竟隔得远,因此阳奉阴违之事不少。此番萧润意在整顿整个北燕朝纲,自然不能只杀上京的鸡。但江南与别处皆是天高皇帝远,萧润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萧润看罢,面色沉下来,将那暗信重重摔在地上,猛地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傅如赏早已经看过信中内容,料到萧润会是如此反应,只等他发泄完怒气。萧润起身踱步,气息都重了几分,冷笑道:“如今世道变了,他们还当朕是黄口小儿,柔善可欺么?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珍之。” -- 第40页 萧润看向傅如赏,萧润能做皇帝,自然有才能与势力支持,只是那些人多少也与旁的事有所牵扯,处理起来也难免束手束脚。唯有傅如赏,面上他早已与明国公割席,又不与哪派交好,同时公正无私,又颇有狠辣手段,自然是不二人选。 萧润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我情分在此,你应当不会辜负朕吧。” 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出马,去一趟江南了。 傅如赏对此并不意外,他明白萧润的处境与考量,也没什么异议。 “臣定不辱使命。” 萧润叹了声,忽然又道:“此事不可打草惊蛇,你带人便装前去,朕准你便宜行事之权,若有意外,可就地斩杀。只是……”他顿了顿,起了些坏心眼,“只是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即便微服出访,也不大方便,不如,带上你夫人一起?便扮做新婚小夫妻,如何?” 傅如赏默然片刻:“臣遵旨。” 萧润撇嘴,这人,明明心里很高兴,还要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 * “你怎么伺候的?”丹阳凶狠恶煞地对那婢子训斥,“你这么扯我的头发?” 婢子害怕不已,连忙跪下求饶:“郡主恕罪,奴婢下次小心。” 丹阳面露厌恨之色,只挥了挥手,烦躁地让人下去。她之所以烦闷,是上回在街上被傅如赏羞辱一事传开,那日马球场上她还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事。前些日子,父王有心给她说亲事,那些人也都拒绝了,个个都说配不上她。 什么配不上?都是借口,分明是嫌她娇纵。她父王是先帝亲兄弟,当今皇帝的亲皇叔,她是嫡亲的皇室血脉,先帝亲自封的郡主,纵然娇纵一些,又如何? 丹阳冷笑,只好想这一切都是傅盈欢与傅如赏的错。他们却在马球场上还如此端架子做恩爱,她心中愤愤不满,凭什么呢? 倘若那天没遇上傅盈欢,她也不会故意刁难,便不会被傅如赏羞辱……越想越生气,丹阳捏着手中的簪子,甚至在手心里割出一道血痕来。 那点鲜红刺激到她的眼睛,丹阳心猛地一跳,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她傅盈欢不是向来被那些书生说貌似天仙么?倘若天仙被人玷污了,那岂不是好大的热闹。到时候,她就不信,还有人会追捧她,傅如赏还能要一个残花败柳? 丹阳轻嗤了声,配了个冷笑,起身轻飘飘地将手放进铜盆中,水淹没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水中映出一张扭曲的面容。 * 盈欢得到丹阳邀约之时,疑惑皱眉,将那张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问宝婵:“真是丹阳郡主送来的?” 宝婵点头:“确是丹阳郡主身边那侍女送来的,还传了话说,从前是她对不住小姐,此次真情实意同小姐道歉,还请小姐一定要去。” 盈欢心中是有犹豫的,丹阳郡主向来娇纵跋扈,自视尊贵,不可一世,怎么会同她道歉?难不成是看在傅如赏的面子上? 她对显王之事也略有听闻。 不过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比树敌好,盈欢让宝婵回话:“你告诉她,我愿意去。” 宝婵心中有些担忧:“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觉得那个丹阳郡主怪得很,万一没安好心呢。” 盈欢自然也明白她的担忧:“应当不会吧,丹阳郡主脾气虽然差,但心肠应当不至于如此坏。你去吧。” 虽这样说,盈欢也留了个心眼,赴约那日在袖中藏了把小刀。那把小刀是傅渊从前给她防身用的,削铁如泥,万一她真要做什么坏事,盈欢也能自保。 但盈欢没想到丹阳如此狠得下心,连她自己也一并算计进去。 丹阳面上微笑着,与她说了好些话,又是道歉又是请罪的,颇为真诚。盈欢都愣了愣,见她举杯:“盈欢妹妹,这一杯茶,便为咱们的情谊,如何?从此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 盈欢迟疑着,丹阳笑了笑,仰头饮尽。盈欢这才敢喝。 但盈欢没想到丹阳如此狠得下心,连她自己也一并算计进去。 那杯茶下肚,盈欢没一会儿便觉得头有些昏,心中一凛,便见丹阳栽倒在她面前。她伸手摇晃,渐渐觉得乏力,也昏沉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间密闭又破旧的屋子里。盈欢心中惊恐万分,不知现下是各种情况。是丹阳?还是旁的人? 她才想罢,便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丹阳的呼救声:“你!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盈欢心中一沉,可四肢都没力气,强撑着才爬起身来。丹阳怎么了? 吱呀一声—— 门被人推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进来,打量了一番她,便色眯眯地朝她走近。 盈欢想起袖中藏的簪子,摸索到它,但她实在没力气,根本握不住。那人越逼越近,眼看着到了她身前。 隔壁丹阳的呼声忽然间也停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盈欢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别人,她连自己都快管不住了。 “别过来。”她软绵绵地呵斥,但此刻的声音听来毫无威慑力,反倒让那人更为兴奋。他搓了搓手掌,猛地朝盈欢扑过来。 情急之下,盈欢只好拿簪子刺了刺手心,痛感让她有片刻清明。她将簪子攥得紧紧的,趁其不备,在那人脸上划了一道。 那人痛呼出声,骂她:“你别不识好歹!” -- 第41页 盈欢渐渐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也不对劲起来,似乎心里有一团火,在汲取着她的意识。她隐约觉得今日大抵要遭难了。 但是她不想放弃。 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便重新扑上来,将她压倒在地上,拉扯之间,似乎撞到了一旁的柜子。她一面拿簪子胡乱刺人,似乎扎中了那人,又将他逼退几步,趁他查看伤势之时,盈欢视线落在那个摇晃的花瓶上,她几步跑至一侧,奋力举起那花瓶,砸在那人头上。 她脱力地跌坐在一侧,那人似乎骂了声什么,但还没倒下去。 盈欢却不行了,在意识混乱之中,手摸索到一块碎瓷片,便攥在手里,抵在自己脖子上:“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自戕!” …… 她不停地重复着说:“别过来,别靠近我。” 似乎有人走近,叫她盈盈。 第25章 难受 她用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清明思绪想, 谁会叫她盈盈呢? 她因为那些痛苦的感觉而泪流不止,一双眼抬起来?,含羞带水, 视线全是?模糊的。隐约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轮廓走近自己, 停在她面前。 她攥着那碎瓷片,手心?里血流不止,但是?过去这么久, 痛感已经?无法再让她有清明的感觉。因而, 碎瓷片擦过了脖颈,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也并未有所察觉。 那人?轻轻地夺过她手心?的碎瓷片, 叫她的名字:“傅盈欢。” 于是?她认出来?了,这是?傅如赏。 她任由他掰开自己手心?, 拿走那个?碎瓷片,她犹豫了片刻,一吸鼻子?,身子?虚软地栽进他怀里。原就忍不住流眼泪, 这会儿更是?如同决了堤似的,淌进他心?口里。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傅如赏有种天生的信赖感。若一定要猜测, 兴许是?第一回 见面,他奋不顾身地救她上来?。 纵使她怕傅如赏,但心?里总是?想着,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畏惧与信赖听来?大?抵矛盾, 但又确实真切存在。 或许正如他所说, 他既恨着,也爱着。 但是?她已经?无法思考这么多东西。 盈欢手上没力气, 抓他袖子?也抓不牢,只一个?劲儿地哭,哭又不敢用声音,全憋在喉咙里。她那会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难堪。她不想让旁人?听见。 可傅如赏到?底离她不过咫尺,她这样新?人?而压抑的啜泣声落在他耳中,实在后人?。 傅如赏解下外?袍,将人?罩住,托抱在怀中,气势阴沉逼人?,一双眼冷得如剑光刀光。拱辰司之人?不会拦他,也不敢拦他,方才听那婢女急匆匆地说自家?夫人?丢了,已经?所有人?心?中一凛。 谁敢拦他?那不是?自找死路? 傅如赏便这样抱着盈欢走了,临走前嘱咐副使晁易与林海:“你们?知道?怎么处理。” 二人?齐声答是?,目送傅如赏离开。 两位副使一起办案,这么大?的阵仗,旁人?还以为京中又出什么大?事,后来?才知晓,竟是?歹人?掳走了傅大?人?的夫人?与丹阳郡主。 晁易与林海对视一眼,皆从傅如赏这话中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说起这事儿,也是?曲折复杂。 他们?原是?要回拱辰司去,途中遇上个?狼狈慌张的婢女,说是?丹阳郡主身边的人?,见到?他们?便急匆匆下跪,道?明缘由。说是?自家?郡主原本出来?喝茶,不知怎么竟不见了,怕贼人?掳走,求她们?帮忙。 丹阳郡主毕竟是?亲王之女,若是?光天化日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难以交代,便跟着那婢女交代的线索去找,找到?半道?上,竟真撞见了匆匆逃出来?的丹阳郡主。丹阳郡主衣衫不整,身形狼狈,似乎吓得不轻,哭得梨花带雨,说是?有歹人?意图不轨。 他们?费了些功夫,才将人?安抚下来?。没想到?平日里如此骄横无礼的丹阳郡主,竟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当时他们?还在心?里想呢,以为这事儿还好没成,结果?刚走出几步,又撞上了傅大?人?夫人?的婢女,也说夫人?丢了。 宝婵当时已经?慌了手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了丹阳那模样,更是?心?中惊骇,又骂她:“我们?家?夫人?呢?你怎么不说她的下落?” 傅大?人?起先都没什么表情,听见这一句后,周身瞬间变冷几分,阴狠看向丹阳:“你与她一道?的?” 丹阳原本的计划便是?她拖住傅如赏他们?,要他眼睁睁地后悔,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故作柔弱地回答:“是?,我太害怕了,我没注意看盈欢。” 傅如赏当时摸了摸剑柄,冷峻地瞥了眼丹阳郡主,而后便带着人?去寻夫人?。回忆起来?,众人?仍觉得害怕。 那会儿傅大?人?那模样,当真当得起“冷面阎王”四?个?字了。他们?跟了傅如赏几年,就连那回去拿傅渊,也没见他如此。 他们?当时便心?想,若是?傅夫人?出了事,也不知道?傅大?人?会不会把这上京掀翻过来?。 庆幸,没出大?事。他们?找到?傅夫人?的时候,傅夫人?手里攥了个?碎瓷片,抵着自己脖子?,人?还在瑟瑟发抖,又凶狠地不许任何人?靠近。 -- 第42页 直到?傅大?人?赶过来?。 谁说傅大?人?与夫人?不恩爱的?这可不是?十分恩爱么? 只是?方才傅大?人?那话的意思,似乎是?指此事并不简单。他们?跟了傅如赏几年,也已经?能?察言观色,方才傅大?人?分明是?怀疑此事与丹阳郡主有关。 可丹阳郡主自己也被歹人?非礼,应当不至于如此豁出去? 晁易与林海对视一眼,便去做事。首先查问附近的居民,有没有人?看见过什么,同时也将那两个?婢女留下,复述情况。至于丹阳郡主,她一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要回家?,晁易与林海只好强行将人?带回了拱辰司问话。 * 马车太慢,傅如赏干脆骑马带人?回了府里。他没让下人?们?瞧见她的模样,一路快步行至她院中。 还未进门,便吩咐婢女:“你们?俩备冷水,药箱,送到?房里,而后你们?都下去。你去请大?夫来?。” 婢女对上他如此凝重的脸色,一刻不敢耽误,送来?药箱,便匆匆退下。因是?武官,家?中的药箱几乎常备一些常见的药品,如跌打扭伤用的,金疮药之类的,都是?充足的。 盈欢这状态,只有脖子?上与手上有两处明显的伤口,其余——得等?大?夫来?。 傅如赏只瞥她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她此刻的状态比那天醉酒还要诱人?十倍,那天醉酒到?底不见媚态,娇憨居多。此刻的傅盈欢,却如同一个?熟到?汁水横流的蜜桃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息。 她媚眼如丝地看他,压不下心?中那团火,便只好寻求外?界的帮助。她紧紧地贴在傅如赏身前,如同一株藤蔓,密不可分。 傅如赏放她在贵妃榻上,离她远了些,她便又朝自己爬过来?。 盈欢此刻只觉得热,热得快化了,她仿佛是?那太阳底下的一朵雪花,马上就要融化成一滩水了。她没有力气,哪儿都没有力气,可是?又很想用力,便尽数化作焦躁。 她好焦躁不安,她想让自己得到?畅快和解脱。可是?无论如何,也解脱不了,畅快不了。 她跪坐在傅如赏腿上,他微曲着膝,便正好给了她一点畅快。 傅如赏察觉到?腿上一点力道?,手一颤,将那金疮药粉洒歪,落在了自己衣角上。他呼吸一重,没敢让自己抬头,只一眼已经?够磨人?了。 傅如赏喉结滚动着,动作迅速地替她处理了手心?的伤口,又看见她颈项上那一条红线,渗出一点血往下。 他动作一顿,托着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有些艰|涩地想,还是?等?大?夫来?吧。 她坐在他右腿上,轻压着他膝盖,动作很轻地磋磨。她衣服早就散乱不堪,下裙搭在他腿上,随着她动作而轻晃。他心?猛地提起。 那些粗糙,让她获得片刻的畅快,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空|虚。 傅如赏想,倘若她还有一丝清明意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向他……求|欢。 她咬自己的唇,快要咬破。因此呼吸声断续,轻重起伏不定,偶尔忍不住,也会有几声越狱,飘进他耳中。 傅如赏看着她毫无章法又决战急切的动作,实在冲击力太大?,他一咬牙,还是?把人?抱起来?,去往净室。 盈欢搂住他脖颈,像一只壁虎一般,轻轻地伸出舌头,剐|蹭他的紧|实肌肉,舌忝到?喉结,还咬了一口。 傅如赏动作一抖,将她整个?人?放进浴桶的冷水里。他方才很想卑鄙无耻一回,今日晁易先找到?她,来?与他禀报,当他进门瞧见她那样子?,有一瞬想杀人?。 她似乎不认得所有人?,都只让他们?别靠近,却交托了自己的信任给自己。 傅如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十几年的饱读诗书也无法准确刻画,心?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又仿佛一瞬间被填满。 好像有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了他心?口的某一处,在那里便开出花来?。 他又不想卑鄙无耻了。 想堂堂正正地拥有她。 他此生在旁的事上从不纠结迟疑,唯独在感情二字上,简直纠结到?肠子?打结。萧润没少?为此嘲笑过他。 这一点,傅如赏也承认。譬如说这一刻,他又在纠结了,因为盈欢没能?从冷水中清醒,反而更加难受。 又多增添了一种难受。 她含糊地委屈:“好冷……我好难受啊……如赏哥哥……” 傅如赏声音低哑地开口,近乎哄的语气:“待会儿就不难受了,等?大?夫来?。” 盈欢可听不懂,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他胳膊上凑,用柔嫩的脸颊蹭着他的手背,舌尖舔他的手心?。 傅如赏眸色渐沉,许久没说话,室内只有无边的安静,在这无边的安静中,她轻晃动的水声就显得吵闹。呼吸声被压得很低,他拽着她小臂,将人?拉上来?,嗓音紧绷:“你等?会儿再哭,我也不会停下来?的。” 她自然是?听不懂,仍旧不知死活地往他身上蹭,她柔似一枝风中摆动的垂柳,要飘到?他脸上。 傅如赏轻尝她颈项那点红,很淡的血腥味,微微发甜。他闻过很重的血腥味,那味道?十分刺鼻,还有些令人?作呕。 -- 第43页 潮热的舌尖带走了那点红,留给她片刻的疼痛。她弓着腰,又开始忍不住地啜泣。 还没怎么着呢,她已经?开始哭了。傅如赏嗤了声。 他吻她的唇,柔软的,又很可口。伸手碰过去,同上一回不同,指尖沾染一层。 他虽没经?验,但看过理论知识,大?抵明白第一回 于女子?而言是?何等?的痛苦。但倘若足够水|润,便能?缓解些痛苦。 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 他顿了顿,将人?抱起,她身上一层冷水,身子?本就不怎么强健,若是?因此感染了风寒,那必定是?得不偿失。 他替她擦了擦,才将她放进柔纱幔帐之中,似乎是?有所感应,那原本挂在金钩上的纱帐自行垂落下来?,遮盖住所有。 她极不安分,伸手勾他,傅如赏轻声呵斥:“别动。” 她迷离着一双眼看他,似乎在奇怪他这是?说什么。但手上动作没停,惹得傅如赏喉结滚得更快。 她早已是?坦诚相对,傅如赏褪去那身官服,剩下一层单薄中衣。 她自然还是?要哭的,哭声破碎被喂下,似乎从口入,却从……出。她皮肤比傅如赏白,细|嫩脚踝尤其白,一手就能?拿住,仿佛还能?就此扭断。搭在他肩头,粉白的脚趾微微蜷曲。 嘴里咿唔地说些听不清楚的话,也被他弄得七零八碎。 婢女极快地请了大?夫回来?,但门紧闭着,听见里头骂了声:“滚。” 婢女们?哪里敢惹他,只好把大?夫请在府里坐下。 她身上汗珠滚落在他心?口位置,带了些热意,仿佛一点火焰落在干燥的枯草丛中,一瞬便燎-原。 口中的每一分空隙都被夺走,比此前那两回亲吻更凶猛,她含糊不清地出声,却全被咬碎喂下。 …… 待这雨落完,盈欢早精疲力竭,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她真是?倦极了,连他擦身都未有所动静。 傅如赏替她将被子?盖上,又探了探她额头温度,确认无疑这才放心?。他于她身侧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脑海中却在想很多事。 从前他内心?很多恨,听萧润的话,去寺中找了一位大?师开解。大?师让他诵经?,跪坐在神佛座前,说这样会得到?内心?的宁静。 可傅如赏不信神佛,因此敲了一天木鱼,也并未获得过片刻安宁。那大?师淡淡笑了笑,说:“施主,有些事情放下之后会过得更好。” 但是?在方才,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解脱。他心?中只剩下盈欢这一件事,只剩下欢愉。 傅如赏是?做事情不后悔的人?,那日虽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但既然做了这决定,便不会再后悔。 他要傅盈欢的一辈子?,他不会放她走。要么与她怨偶到?老死,要么…… 他不敢说另一种可能?——与子?偕老。 傅如赏自知自己并非好人?,从前做过许多让她伤心?的事。可是?他何尝有过快乐的时间?她哭哭啼啼的,转头便有傅渊与苏氏安抚。而他呢?他除了与一条静默相望,什么也没有。 傅如赏周身未着-寸缕,只盖了一角锦被,精-壮胸膛上尚有汗渍,他阖上眸子?,忍不住地想起以前的事来?。无数的回忆从脑子?里飞速越过,竟不知该从何想起,只好从最初的起点开始。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傅家?后花园的荷花池中。傅家?那荷花池是?李兰心?在时便有的,一直开得极好。从前傅如赏也看过,不过李兰心?从不注意这些,她全部精力都在傅渊身上。周遭的一切,如天地都不在意。 那时候一条还在,还很调皮,大?抵没见过生人?,又见她比自己小,把她吓得跌落荷花池中。傅如赏听见呼救声,便跳下去救人?。救上来?之后,那时候还以为她是?哪位客人?的女儿,见她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心?中是?有欢喜的。给她找干净衣服,还给糖吃,也容忍她的好奇心?。 不过那一日的欢喜,戛然而止在见到?傅渊的那一刻。 傅渊身旁站了个?女人?,穿着很素净,虽有些年纪,但仍旧可知年轻时必定容色倾城,与李兰心?差不多漂亮。甚至于,比李兰心?更漂亮一点。 傅如赏对李兰心?有记忆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每日与傅渊吵闹,整个?人?都很憔悴。那时候他只是?听他们?说,自己的母亲曾经?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 而他的父亲,也是?风华正茂,这两个?人?不应当相配么? 可在他眼前的,却不是?相配,只有鸡飞狗跳。傅渊极其厌恶李兰心?,且毫不掩饰。而李兰心?呢,却痴迷于傅渊似的,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爱。 在傅如赏的记忆中,李兰心?总是?很神经?质,因为一点小事便会去找傅渊的麻烦,讨不到?好处,或者吵赢了架,都是?一样的结局——抱着傅如赏哭诉。 那时候他听自己的名字,如赏,如同上天的赏赐。还以为是?个?极好的名字,后来?发觉这名字的含义是?,如同上天对李兰心?的赏赐,让她赢得了傅渊。 很讽刺。 至于傅渊与李兰心?当年的事,傅如赏没调查过,他只知道?,是?傅渊当年为了获得世子?之位,承袭爵位,这才娶了李兰心?。傅如赏不明白,他想要权利富贵,因此利用了李兰心?,是?怎么能?做到?如此心?安理得地厌恶李兰心?的? -- 第44页 大?抵是?因为,人?不要脸吧。 在这样的鸡飞狗跳里,李兰心?病死了。傅如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傅如赏觉得,这对李兰心?来?说是?个?解脱,她可以脱离这无休无止的鸡飞狗跳了,但愿下辈子?能?扯再遇见傅渊。 但他不能?接受,傅渊这么快就要娶别人?。 当日傅渊不容反驳地说:“日后这便是?你继母。” 呵,李兰心?尸骨未寒,他竟如此迫不及待。那天,傅如赏情绪失控,但没有任何结果?。傅渊该续弦续弦,没有任何改变。 傅如赏的视线落在傅盈欢身上,她躲在那个?女人?身后,有些害怕地看他。 那一瞬间傅如赏在想,他刚才就不该救她的,倘若她死了,傅渊还会娶那个?女人?么?他闭上眼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 他们?才是?一家?三口,他是?个?外?人?。 他和傅渊的亲近程度,甚至比不上他和一条,可是?那个?小丫头,第二天竟然—— 第26章 过往 “如赏哥哥, 太?阳晒屁股了,你起来了没有啊?”她在外头拍门,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放她进自己院子的。 傅如赏没理她, 昨日?淋了雨后, 他在房中静坐,今日?便发起热来。他没叫人进来,也不打算起身?。有一?瞬间心想, 若是能就此死去, 那该多好。 再也不必面?对这个破碎的家?庭,不必面?对傅渊——他最难堪的, 是还对傅渊有所期待。 脑子昏昏沉沉, 头重?得像装了块石头,他闭上眼, 被那个聒噪的声音吵闹不休。 ——烦不烦? 傅如赏皱眉,攥着身?下软被,手背上青筋骤起。 听见她一?声一?声地喊他:“如赏哥哥,你起来呀?” “如赏哥哥, 我今日?得了个很好吃的糖,你要不要吃呀?” “如赏哥哥,你怎么还不起来呀?大孩子不可以赖床的?” …… 一?声声的哥哥, 吵得他脑仁都疼了。 谁是她哥哥?她凭什么叫自己哥哥?她怎么敢的?怎么能够?叫他哥哥…… 她在用她的幸福,嘲讽他这个不配的人。 傅如赏本就身?子不舒爽,听她一?声声更加心烦气躁,他几?乎想要骂人。脑子仿佛被劈成两半, 一?半非常疼痛, 另一?半没那么疼痛,交织在一?块, 总而言之,就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更不想搭理她。 一?条的狗屋就在隔壁,听见动?静,兴奋地跑出屋子,将盈欢一?把扑在地。盈欢本就怕它?,一?下子哇地哭出来。 屋内的傅如赏听见一?条兴奋的声音,和?盈欢的哭声,简直像两重?奏,他脑仁更疼了。傅如赏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打开?门,冷着脸训斥她:“你有完没完?吵够了没有?” 盈欢坐在地上,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愣愣地看着他,才回过?神来:“如赏哥哥,我给你带了些糖吃。” 昨日?她在这里吃过?他的糖,她心里记着,今日?特意来还。除此以外,还想找他玩。因为他昨日?待她很好,还救了她一?命,给她衣服穿,种种皆是好处。虽说昨日?后来他看起来很可怕,但也并没有很坏,盈欢是记好不记坏的人。 盈欢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她虽跌了一?跤,可怀里的纸包还护得很好。她小心翼翼拿出来,珍而重?之地送到他面?前,眼睛还有些红,但仍旧是亮晶晶的。 傅如赏头疼得厉害,没有精力?陪她玩这些游戏,索性?冷着脸说了句:“滚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你。” 盈欢再次呆住,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凶。她明明态度很好,想要和?他分享。他怎么这样? 盈欢手往回缩了缩。 昨晚她与?娘住在傅家?,她已经是大孩子,并不与?娘同住一?间,但还是依赖苏眉,便与?苏眉说了好些话。临了的时候,苏眉摸着她的头,叮嘱:“盈欢啊,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好不好?你可得听话些乖巧些,千万别给傅叔叔添麻烦。” 盈欢点头应得很好,她不会给人添麻烦的。住在傅家?也很好,傅叔叔对娘很好,对她也好,何?况还有如赏哥哥。 她欢喜地说出这话,并未发现苏眉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苏眉又说:“你也记着,别惹你哥哥生气。” 她不会惹哥哥生气的,昨日?如赏哥哥很喜欢她。 昨晚她还这么想,今日?却已经如此…… 盈欢攥着那纸包,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傅如赏却没给她纠结的机会,叫了声一?条:“回你自己屋子里,别理这种人。” 说罢便砰的一?下,将门给关上了。 力?气之大,盈欢似乎还看见了飞扬的尘土。 那一?声也震得她猛地一?抖,而后同那扇木门面?面?相?觑,好大一?个闭门羹。 一?条得了主?人的吩咐,自然也不好再撒野,念念不舍地看了眼盈欢,呜咽了声,耷拉着尾巴回了自己房间。 只留下盈欢一?个人。 * 傅如赏本以为,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又这么爱哭,被他冷着脸骂了一?顿,一?定会哭着跑开?,不管是去找傅渊告状也好,找那个女人告状也罢,总而言之,离他远远的就好。 -- 第45页 傅如赏头实在沉得厉害,眼皮像有千斤,怎么也睁不开?,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他没想过?在醒过?来的时候,会看见盈欢的脸。 她的脸放大在他眼前,近到能看见肉嘟嘟的粉白,他心陡然一?惊,想要质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可是嗓子干到发疼,已经说不出话来。 于是只好干瞪眼,可配着这昏昏沉沉的迷离眼神,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盈欢欣喜地从床榻上跳下来说:“你醒啦?” 他虽然关了门,门却没关好,盈欢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便看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盈欢吓得要死,还以为他出了事要死了。她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盈欢便蹬着小腿跑去找他房中的下人,让他们去请大夫来。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 如今大夫已经走了,开?了药,让下人去煎了。 盈欢费力?将盆中的方巾拧干,换下他额头上那一?块。方巾湿冷,给予傅如赏舒服。 傅如赏别过?脸,还是说:“我说让你滚远一?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盈欢委屈地哦了声,绞着手指:“可是你现在生病了,我等?一?会儿就会走的。” 傅如赏坚持:“你随便叫个人进来伺候,然后滚。” 盈欢没再出声,小嘴撅着,很是委屈。她情绪向来外露,尤其是委屈的时候。她看了眼傅如赏,很快傅如赏便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世界终于清净了,傅如赏想。 他实在不明白,盈欢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他分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是她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几?天,竟又来了。 她扒拉着门往里面?张望,被青采发现。 “少爷,那个人又来了。” 傅如赏嫌恶地皱眉:“把她赶走,日?后见到她,不许让她靠近。” 她们母女才进来几?天,她已经改姓了傅,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妹妹。实在可恨。 可是她总是不长记性?,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如赏哥哥。 傅如赏每每冷笑。 进府不过?一?年,她们母女同傅渊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而傅如赏和?傅渊的关系却急剧恶化。因为每每傅渊让人来请他去吃饭,都被他拒绝,还要说几?句难听的话,傅渊便要端架子教训他。傅如赏不服教训,便只能吵架。 那时候傅如赏渐渐长大,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傅渊也管不住,常常被傅如赏气得心虚气短。 傅渊便去找她们,大抵那女人会温柔地安慰他,并说他坏话。傅如赏总这样以为。 至于那个小拖油瓶,还要装得很善良似的,每一?次他们争吵完,她就悄悄地说:“如赏哥哥,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即便有,还不是因为她们。 一?开?始,傅如赏是不会过?太?重?的话了,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什么样的言辞最恶毒,最中傅渊七寸,便净挑那些说。 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偷人,什么龌龊之流,字字句句戳傅渊心窝子。傅渊气恼,便会忍不住动?手。 第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傅渊气得扔了只杯子,正从他额边擦过?去,划开?一?道口子,血沿着脸颊往下流。 傅渊骂他:“你滚!给老子滚!” 傅如赏头也没回地走了,当然也没擦一?下伤口。血滴在地板上,大抵场面?很惊骇,傅盈欢追出来,一?脸的担忧,还要替他擦。 傅如赏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冷一?眼,看着她一?个踉跄跌坐在栏杆上。 他心想,她可真虚伪。 可就是这种虚伪,赢得了傅渊的爱,赢得了所有人的偏爱,甚至于,连一?条也被她勾引走了。 傅如赏不知道一?条是怎么和?她熟识上的,总而言之,待有一?日?反应过?来,已经见她和?一?条相?拥,一?条开?心地围着她转。 傅如赏真的好恨,他连一?条狗都拦不住。 他冷着脸叫回一?条:“谁准你吃她东西的?” 一?条呜咽了声,耷拉着脑袋在他身?边趴下。一?条是李兰心给他买的狗,在他三岁时便陪着他了,狗的寿命不过?十几?年,傅如赏其实有所察觉。 但一?条真的不见的时候,他还是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那不只是一?条狗,更是在他说想要的时候,李兰心笑着买给他的。倘若也失去,这个家?里,就更没有李兰心的位置了,也更没有他的位置。 傅如赏着急地沿着所有可能的线索去找,大抵是上天也觉得他可怜,给他下了一?场大雨作配。傅如赏开?始还打着伞,后来连伞都懒得打了,沿着街巷喊一?条狗的名字。 堂堂国公府世子,十九年的人生里,没有比这更狼狈的事了。 他几?乎把整个上京找了个遍,也没有任何?踪迹。书上说,狗要死的时候,会藏起来不让人找到。 大抵是如此吧。 傅如赏走过?那条街,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也在喊:“一?条。” 待走到尽头,他便见到傅盈欢。 他实在是精疲力?尽,很轻地问了声:“为什么你们要出现呢?” -- 第46页 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呢?倘若不出现,那傅渊与?他再如何?父子不睦,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抬眸,雨沿着他脸颊往下落,隔着层层的雨幕,傅如赏在傅盈欢眼里看见可一?种近乎怜悯的东西。 盈欢迟疑着,将伞撑在他头上,安慰他:“如赏哥哥,你别这么难过?了,一?条它?这一?辈子已经过?得很快乐了,有你这样一?个好主?人。” 傅如赏对一?条有多好,整个傅家?都知道。吃的是上好的肉,也有单独的屋子住,简直像是他的兄弟。 所以失去一?条,他心里必定是很难过?的。盈欢明白。 傅如赏只是拂开?了她的手,独自走进了雨里,一?步一?步踩着水声,身?后也跟着一?个水声。 傅盈欢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确认他回了家?。 那天回去,盈欢裙角湿透,病了一?场。傅如赏当然没来看她,宝婵将人从头到脚地骂了一?顿,傅渊听说以后,也是将人批评了一?顿。 “你妹妹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能总是抱着偏见。” 傅如赏这才知道她病了,但仍是说:“她对我好,不过?是因为她明白她娘做的龌龊事,想弥补罢了,凭什么我就要接受?” 傅渊吹眉瞪眼:“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龌龊事?我与?你母亲清清白白。” “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早死了!”傅如赏不甘示弱地反驳。 傅渊说不下去,一?甩衣袖便走了。 傅如赏冷眼看着他背影。 过?了一?日?,他才问青采:“那人病好了吗?” 青采立刻回答:“听闻已经好了。”用那人指代的只有一?位。 “哦。”傅如赏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再后来,便是他毫无意外地考取了功名,成了拱辰司指挥使。傅渊对此并不赞同,因为拱辰司是为皇帝做事的,难听一?点,是皇帝的走狗。是皇帝的一?把刀,要做许多并不光彩的事,也并不讨好。 他做拱辰司指挥使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是处置了一?个三品官员。他做得狠毒,几?乎不留任何?余地。 也正因为如此,从那之后,便有人开?始对他畏惧。 傅渊其实很少与?他沟通,那日?不知为何?说起这事,傅渊道:“你不应当如何?狠毒。” 傅如赏冷笑:“狠毒?我并不觉得我狠毒,倒是你,你与?他共情,是因为他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是吗?” 那位三品官员,从前有个糟糠之妻,他考取功名之后,被另一?位大员的千金瞧上,他便休了发妻,换取了荣华富贵。可在发达之后,却又态度恶劣,对那妻子并不好。这不就是与?傅渊一?模一?样么? 傅渊脸色一?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傅渊眼里充满了愤怒,傅如赏只觉得好笑,他凭什么愤怒?他有什么资格愤怒? 傅渊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着他说:“你给我去跪祠堂。” 傅如赏原本是不会听的,但那次他去了。 祠堂阴冷潮湿,他看着那些祖宗的排位,只觉得内心毫无波澜。 那天夜里,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一?条缝儿,又是傅盈欢。她溜进来,带了些吃的。 傅如赏自然只说:“你的东西我不吃。” 傅盈欢也没说别的,她只是把东西放在他身?侧,“爹他年纪大了,不是故意的……”她一?个继女,有什么资格为傅渊说情,他冷笑。 他跪了整整两天的祠堂,傅渊气消之后,便差人去叫他起来。 傅如赏没让任何?人搀扶,径直走向傅渊住处,看着站在廊下的傅渊,只是说:“父亲既然如此看不惯我,从此往后,我便与?父亲断绝关系。我再不是你傅渊的儿子,你再不是我傅如赏的父亲,你明国公府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傅如赏取下佩剑,将自己一?头长发削去一?半,而后扬长而去。 傅盈欢扶着傅渊,看着他一?去不回的背影,嘴唇翕动?几?下,只好劝傅渊:“爹,你别太?难过?了,我觉得哥哥只是有些生气,待气消了,就好了。” 傅渊只是苦笑着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此刻想起来,傅盈欢还真是无处不在。 傅如赏靠着门框,扯了扯嘴角,心道,她何?止是赢得了所有人的偏爱,也夺走了他的。 天色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变暗,黄昏暮色洒落在院子里,他只穿了件中衣,背影在夕阳里显得有些好看。 盈欢一?睁眼,便瞧见这么一?幕。 她意识还未回笼,因此懵懵地看了许久,那些记忆才轰隆一?下回到脑中。 盈欢心惊,低头,她身?上盖了金丝薄被,只露出一?双香肩。肩头全是点点红痕,盈欢呼吸一?滞,许久,才掀起被子瞥了眼。 只能用一?个香|艳来形容,比那日?看的册子还要触目惊心。 她深吸了口气。 现在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傅如赏了。 这与?上回醉酒不同,她是全然有记忆的,连自己如何?求他怜悯,都记得清清楚楚,因而头皮格外发麻……旧时光 盈欢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些,遮住自己的脸,她已经羞耻起来。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她都觉得扯着八方疼痛。 -- 第47页 他这简直是把她拆了重?组…… 盈欢欲哭无泪。 她手臂也酸,腿也酸软,腰背更是酸痛,而且……即便过?去这么久了,仿佛还被撑着似的。 她一?面?忍不住地想,一?面?更为羞耻地躲进被子里。又生出些无关紧要的担忧,呜呜呜不会坏掉吧,还要用来尿尿的呢。 她伸手去碰,才碰到就疼,她忍不住吸气。从她有动?静开?始,傅如赏便已经听见。他只是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所以沉默了片刻。 听见她的吸气声,傅如赏便过?来。见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大抵是害臊。 她害臊起来……应当挺有趣的。傅如赏在床侧坐下,就这么坐着,也没说话。 盈欢听见他动?静,吓得心都漏了一?拍,不由往里缩了缩,可她在被中没有视线,砰地一?声撞到床架,更疼了。 她揉着自己额头,祈祷傅如赏赶紧走。 可傅如赏就是没走,他沉稳的呼吸声规律地落在她耳边,好像某个仪式开?始前的倒计时一?般,让她心不定。 怎么办呀?他不会还要和?她说话吧? 呜呜呜不要这样,好歹让她再缓缓吧。盈欢闭上眼,默默祈祷。 可显然上天一?句也没听见,傅如赏终于开?口,有些沉闷的语调:“倘若真不舒服,大夫还在府里没走。” 这怎么看大夫?她将眼睛闭得更紧,不知道如何?回复。 他忽然又没了声音,盈欢怕他真去找大夫,连忙掀开?被子,便对上傅如赏仍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第27章 招认 盈欢不合时宜地想, 他那会?儿好像表情挺多的,甚至还会?哄她。 但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盈欢难堪地别过脸,视线垂落在金丝软被上, 她轻揪着一团, 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声?音极轻地开口?:“……不用?找大夫。” 倘若因为这事找大夫,她要羞愤欲死。 傅如赏皱眉, 话说得无比正直:“若是不舒服, 自然要找大夫。大夫存在的意义,便是解决这些问?题。不必因为不好意思……” “不要!”她越听越羞恼, 干脆打断他, 又?整个人往被子里缩,“我累了, 想休息。” 天哪,他们现在在说什么东西啊?她侧过身,忍着周身的酸痛,轻咬着下唇。 傅如赏在她身后站了会?儿, 看着她背影,许久道:“得先沐浴。” 书上亦有记载,房事之后, 无论男女最好都沐浴清洗干净,如此对身体才好。傅如赏在她睡过去?的时间已经沐浴过,中衣也是新换的。 盈欢又?把头埋进去?,他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同她讨论这些? 盈欢闷在被子中, 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你让她们备水,我自己来。”言下之意, 便是连他也一并赶走。 傅如赏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沉默看了眼她,从她各种?神情以及小动作中已经看出了她的羞恼,大抵还有诸多懊恼。 懊恼同他生米煮成熟饭? 他直白地问?出口?,又?让盈欢哑口?无言,傅如赏道:“我早告诉过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难不成还想着旁人?” 盈欢反驳:“我没有。” 她没有想过旁人,只是上回被他表白情意之后,一直难以接受,猛然间与他如此亲近,她自然更?缓不过来。 她闷在被子里,没再说话。 后来傅如赏的脚步声?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又?生气?了。 他还生气?呢?盈欢撇嘴,他用?这么大力气?,她才是受伤的那个吧? 她脑子里乱得很,在床褥上赖了许久,才慢腾腾地挪去?净室沐浴。热水自然舒服,洗去?人的疲惫,盈欢把头整个埋进水中,憋着气?,自然也没注意动静。 直到?傅如赏在帘子后头轻咳了声?,她才猛地从水中出来。 傅如赏道:“我将药放在门口?处,你自己取一下。” 她的羞耻心再次让头皮炸开。 净室与主卧相连,不过隔了层竹帘,竹帘隐隐绰绰能照出人身影,她看着傅如赏影子走远,闭上眼,再次埋进水中。 她方才清洗自身,连脚踝处都有些许青紫,可见?那人到?底用?了多大力气?。这哪里是圆房,这是恨不得把她吃了……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盈欢迅速地清洗完,披上干净衣服去?门口?取傅如赏放下的药。药装在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是膏状质地,看着这盒药膏,盈欢又?犯了难,这药是用?在哪里呢? 是解她身上酸痛?还是…… 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只好凭猜测用?在了下面。那药有股子香味,还挺好闻的,不过涂起来有些费事。她觉得没有谁家圆房能圆成这样?的…… 好容易结束了,拉开门问?手在门口?的婢女:“大人呢?” 婢女道:“大人说,去?拱辰司处置公务了。若是夫人有何事,皆等他回来再商量。” * 拱辰司内。 林海严肃着脸,拍着面前的桌子,质问?丹阳郡主身边的婢女:“你方才说,你是如何发现你们郡主不见?的?” 婢女虽然得了丹阳郡主授意,但此刻坐在阴沉恐怖的拱辰司刑讯室内,看着周遭那些面目可怖的各式刑具,已经瑟瑟发抖。可郡主也说过,若是她敢说出去?,便不止要她不得好死,连她家里人也要受牵连。 -- 第48页 婢女咬咬牙,还是坚持按丹阳郡主教她的话说:“奴婢……奴婢当时与傅夫人的婢子一并等在雅间外头,当时房间里许久没有声?音。奴婢与她都觉得奇怪,便对视一眼,敲了门询问?,也无人应答。我们二人都觉得不对劲,便撞开了那门。可门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狼籍的杯盏,我们二人皆是惊慌不已,便高?声?地叫郡主与傅夫人的名字。但是无人应答,我们又?去?问?了店掌柜与小二,皆没见?过我们郡主与傅夫人。当时我与她分头行动,在那家店的后门看见?个科一的人影,一闪而?过,我便追了出去?,后来便遇见?了诸位大人。” 听来是滴水不漏,也并无可疑之处。可以他们办案的经验,越是如此完美的证词,越说明有问?题存在。 林海看了眼另一位副使?,又?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道:“可根据傅夫人婢女的证词,你曾拉着她去?过一趟茅房,理由是你害怕。” 林海冷笑:“你这么大个人了,上茅房还会?怕吗?那家店中的茅房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婢女瑟缩得更?厉害,却仍是嘴硬:“婢子上茅房,是因为人有三急,这总无可指摘吧大人。至于为何拉着她一道去?,是因为进来之时,奴婢在门口?撞上了一位贵人,贵人十分生气?,骂婢子不长眼睛,还说要将婢子处置了去?。那贵人后来还在店中,婢子自然是害怕了。” 林海怒斥:“胡说八道!你是丹阳郡主的婢女,有什么可怕的!” 婢女哭起来,说:“奴婢虽是伺候郡主的,可郡主待咱们这些婢子并不好,动辄打骂,不见?得一定能维护婢子。” …… 林海揉着太?阳穴,一整个下午都是来回这些车轱辘话,没什么进展。他们强行把人扣下,已经是极大的过失。 此刻丹阳郡主还在拱辰司内,已经很不耐烦,骂了好几次:“你们很了不起吗?凭什么毫无证据的将我扣押在这?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今日如此作为,仔细我明日便向皇上禀报。我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宗亲之后,是显王亲生女儿,不是你们能随意拿捏的对象。” 丹阳郡主骂完,便气?鼓鼓地在椅子上坐下。今日之事未成,她已经很是烦躁,若是傅如赏真从她身上查到?些什么,那情况只会?更?糟。 已经过去?了许久,天都快黑了。这么久时间,也不知?他们从那婢女身上审出了什么,虽说她早已经以她家人做威胁,命令她不许说出任何,可若是拱辰司用?刑…… 听闻拱辰司这些人十分有手段,最擅长逼供。丹阳此刻内心急躁如火,只好又?挑衅那看守之人。 “你们听着,再不放我出去?,你们明日便小命难保!” “放我出去?,听见?了吗?” …… 自然无一人搭理她。 傅如赏赶过来时,便听丹阳郡主在房中叫嚣,他冷笑一声?,踹了脚那铁门,阴森道:“郡主最好配合微臣办案,才能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此事事关郡主声?誉,想必郡主也不想放过那人。微臣也很好奇,到?底是何许人也,吃了这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等大胆之事,简直是蔑视王法。” 丹阳听罢,果然不再叫骂,只是说:“傅大人,我是本事受害者,你同你的属下这态度,未免太?过让人心寒。” 傅如赏冷冷笑了声?,只说四个字:“那可未必。” 林海见?他过来,将那婢女的证词呈上,“傅大人,这婢子嘴硬得很,您看。” 傅如赏看罢,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将证词递还林海:“这些下人,有些是有卖身契的,有些是没有卖身契的。你让人去?查查,这个婢子是否有卖身契,再剖析厉害,记得,将她家人情况也一并调查清楚。” 林海应了声?是。 傅如赏往前走再走了些距离,便至宝婵所在的房中。他们对宝婵十分友善,说话都很柔声?细语。宝婵早做过了问?询,此刻只是在等收尾。 宝婵见?着傅如赏来,当即把手中的杯盏放下,有些着急又?不敢太?过地问?:“大人,夫人她……她没事吧?” 傅如赏嗯了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看向宝婵:“我记得,丹阳郡主与她向来不睦,怎么会?一道出门?” 宝婵便将原委一一道来:“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没那么好心,果然是歹毒。”她又?将当时情形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傅如赏若有所思地颔首,道:“你待会?儿便可以回去?了。” 宝婵面露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盈欢的情况。收拾了一下,便回了傅家。 傅如赏出来之后,又?去?看了看附近那些人的证词,房中那些杯盏自然也带了回来,交给了仵作去?查验。 仵作查验尚需结果,因而?傅如赏在等,等待过程中,便听闻显王来了。 显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叔叔,在门口?哭天喊地的,也不好看,拱辰司那些人便把他带了进来。他们将显王带至傅如赏跟前,显王见?着人,当即又?要抹泪:“傅大人,我女儿她没事吧?” 傅如赏摇头:“王爷放心,郡主千金贵体,毫无损伤。” 显王还是有些惧怕傅如赏的,又?问?:“那我能带她回去?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定然吓得六神无主。” -- 第49页 傅如赏对他对视,强硬道:“恐怕还不行。” 显王问?:“为何?” 傅如赏道:“还有些事情要向郡主求证,恐怕还得委屈郡主一会?儿。” 显王知?道自家女儿的个性,他一听这消息,便心想坏了,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叫傅如赏抓住把柄,他的处境就更?不妙了。只怕皇帝除了要怪罪他那些贪赃枉法行径,还要多一条教导不好女儿。 他在心中骂丹阳蠢货,坏也该坏得聪明一些,还叫人抓住把柄。 显王笑道:“大人,我骗你们这也不像对待受害者的规矩啊?是否当中有什么误会?呢?更?何况,这等小事,应当归京兆尹管吧,还劳烦拱辰司,多不好意思。” 傅如赏只是冷眼相看:“王爷若是有异议,可向皇上参禀。至于王爷所说的小事,傅某并不认同。郡主千金贵体,如何能说是小事呢?” 正说着,便听得仵作那边出了结果。 “仵作说,这两只杯子中,有一只有少量迷药残留,另一只……有大量烈性……残留。”那人禀报完,低头推至一边。 傅如赏冷笑了声?,看向显王。显王心中一凛,没有出声?,只是看了眼丹阳所在的方向。 这事儿若被发现,倒也不至于是大罪,只是少不得要被惩戒。 又?听得林海出来说:“大人,那婢子全招认了。说是郡主指使?。” 傅如赏淡淡看了眼丹阳,道:“不知?郡主还有何话说?” 第28章 送礼 丹阳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 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神。她长叹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 即便发现又如何?她身份摆在这里, 这事儿虽凶险,可到底没造成什么恶劣结果,即便傅如赏去?找皇帝, 皇帝也不会如何将她重罚。 无非是?训斥一?番, 禁闭数个月,还能如何? 丹阳没想到, 会被褫夺郡主封号, 降为县主,这无疑是?巨大的羞辱。县主那是?什么东西?低人?一?等的东西。 除此之外, 另罚去?平安观中清修一?年。平安观那是?什么地方,地处京郊偏僻地段,可以?说是?荒凉至极。且陛下特意下旨,无事不得随意外出?, 便是?要把她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一?年。 临行那日,丹阳在王府中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满屋子?的东西。那出?卖她的婢女被傅如赏带走, 并给了卖身契,丹阳只得兀自恼怒。只可惜圣旨难违,最?后被强行压着上了马车。 这事儿显王也被连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只敷衍说了几句要她好好改过之类的话。丹阳呸了声, 骂他是?窝囊废。 丹阳看着马车往出?京的方向去?,眼看着这些繁华, 都?将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一?年之后她再回来,只怕要更加落寞。 她暗暗握拳,忽然觉得,只有权利才是?最?有用的东西。譬如说皇帝,随意便可以?处置她的去?向,甚至可以?随意地处置一?个人?的生死。 她不禁有些恨自己的父亲,倘若他争气?一?些,当年夺得太子?之位,如今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那么她呢,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尊贵的公主,甚至于她可以?做皇太女,日后再做女皇。 她放下帘子?,心?中的愤恨愈发爆发。 马车行出?上京后,便至官道,抵达平安观大约需要四个时?辰。丹阳在车中小憩,忽然间被颠簸晃醒,一?时?脾气?上来,又开口?骂人?:“你们怎么驾车的?会不会驾车?如此颠簸是?要晃死谁啊?” 说罢,便掀开帘子?意欲发怒,她虽不再是?郡主,可也是?还是?县主。 可帘子?外头竟一?个人?也没有,车夫、随行的婢女侍卫都?不见了。 丹阳有些慌张,这时?候身上也渐渐脱了力,她念头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必定是?傅如赏做的,除了他,再没有旁的人?敢这样做了。 他在报复她,报复她要害傅盈欢,她、她不能束手?就擒…… 丹阳挣扎着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她必须得离开这里。她自己用过的手?段自然明?白,若是?她待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会有男人?过来,玷污她的清白,而且一?定是?个极其下贱的男人?。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尊贵? 她无法忍受。 丹阳强撑着从马车上跳下,栽倒在地,踉跄着往旁边的树林走去?。头脑渐渐昏沉,手?脚也失去?力气?,她再次跌落在地。 过了会儿,有脚步声停在她跟前。 那是?一?个俊美到妖冶的男人?,面?色苍白到不似活人?,即便是?这炎炎夏日,身上却披着鹤氅,长绒毛围脖子?一?圈,简直与这季节格格不入。 他以?那双狭长而阴郁的眼神打量地上躺着的那女人?,露出?嫌恶的神色,一?抬手?,吐字慢而清晰:“长得倒是?挺不错的,就是?身材差了些。” 男人?慢条斯理地蹲下,用手?中的剑柄挑起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丹阳被他一?看,只觉得周身发冷,可身体里却由?内而外地滚烫,不由?得瑟缩。 男人?轻笑了声,声音也冷若寒霜:“带回去?。” -- 第50页 丹阳永远不知,倘若她老实待在马车上,什么事儿也不会有,过上一?个时?辰,那些人?便都?会回来,继续护送她前往平安观。 但傅如赏惯会算计人?心?,以?他对丹阳的了解,她只会心?虚,只会想逃。她逃进的那林中,有猛兽出?没伤人?,傅如赏事后只需要轻飘飘地说,人?进了猛禽的肚子?,便可。 * 盈欢看着天色,方才他入夜还要出?去?,她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心?想傅如赏今夜大抵不会再回来,加之心?中不安,便又去?见了苏眉。苏眉仍旧时?常咳嗽,这会子?已经躺下休息,才吃过晚饭不久,在院中稍微走了走。 苏眉来这儿这么久,没出?过这院子?。她清楚自己身份,不想惹傅如赏不痛快,便自觉待在院子?里。好在这院子?很大,足够她日常活动。至于旁的,吃穿用度,也都?不缺。 听得盈欢过来,苏眉肉眼可见地欢喜起来,眉眼都?舒展开,叫身旁的婢子?将自己扶起来,笑道:“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盈欢进了门就往人?怀里缩,黏黏糊糊的,叫人?不知说些什么。屋里的灯光昏黄,映得人?也温柔似的,盈欢靠在苏眉怀里,忽然感?慨地叫了声娘。 她幼时?便是?如此,心?里不高兴了,就会来找她撒娇。 苏眉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怎么啦?吵架啦?” 盈欢摇头,不是?吵架,她只是?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下午搽了药以?后,是?舒服了些,但还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可是?这事儿太过隐晦,她又不好说出?口?。 但苏眉到底是?过来人?,纵然她用珍珠粉盖了一?层,可那些痕迹仍旧隐约可见。苏眉失笑,掩嘴咳嗽了好几声。 笑道:“娘知道了。” 盈欢抬眸,倒有些诧异,问:“娘知道什么了?” 苏眉别?开脸说:“知道你为什么今天要找娘撒娇了。” 盈欢撇嘴,又趴下,枕在自己玉臂上,期期艾艾支支吾吾的。苏眉叹了声,劝道:“你哥哥……”她记起身份,改口?,“你相公他不是?什么坏人?,男人?嘛,新婚夫妻,多少有些克制不住,你别?觉得他故意欺负你。” 盈欢懒懒抬眸,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打着哈哈过去?,又和苏眉扯了些旁的事情,待到近亥时?,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她本来还不愿意回去?,想留下来和苏眉睡,被苏眉劝了回去?。 “你怎么还能和我睡?”苏眉把人?哄回去?。 庭院与小路途径之处皆点了四方灯,灯光照亮着路,今夜没什么月亮,云层厚重,勉强有两颗星星没躲进去?。盈欢一?边走,一?边绞着手?指,有些心?不在焉。 这会儿后怕起来了,倘若当时?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以?北燕的民风,她定然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她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能不能接受。虽说性命定然更重要些,可这打击定然难以?承受…… 胡思乱想着,便又想起丹阳。她当时?听得丹阳惊呼,此刻还以?为丹阳也与她一?样受难,只在想,到底是?什么歹人?,竟要对她下手?。 盈欢自认为没什么仇家,倘若一?定要算,便只有被她拒绝过的那些男子?,可她也是?好声好气?拒绝的,不至于如此心?胸狭隘…… 盈欢长叹一?声,不知不觉已经走进自己院中。 长廊尽头,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盈欢顺着影子?抬头,对上傅如赏的视线,脸又轰然涨红。 “……你回来了。”她不知说些什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傅如赏还没换下官服,显然是?刚回来,不知道让他夜里还去?处理的是?什么事。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视线在脚底下那一?亩三分地逡巡了一?圈。 好在听见宝婵的声音:“夫人?回来啦。” 盈欢顺势要溜进去?,从傅如赏身边过去?的时?候,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还未能迈出?步子?便被他握住手?腕。 盈欢心?中一?凛,祈祷他别?说那回事儿。 他缓缓开口?,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害你那人?找到了。” 盈欢松了口?气?,也没好意思转过头来,就这么同他说着:“啊?是?谁啊?他与我们有何冤仇?” 傅如赏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以?告:“是?丹阳郡主。” 盈欢心?中惊骇,转过头来,下意识道:“可她……” 傅如赏解释:“她自导自演,其实与婢女串通好要害你。她自己杯中只下了些许迷药,很快便醒,剩下那些皆是?她装出?来的。” 盈欢难掩惊讶之色,嘴唇翕动几下,只剩下一?句:“这也……”想得太过复杂。 盈欢怔怔看着傅如赏,他逆光站在灯下,身后那盏灯的光落在他头顶,整个人?像沐浴在光辉之下。他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相交之处,传来阵阵暖意。 夏夜的风闷热而绵长,树上的蝉鸣永不止息,一?直到叫到这一?季生命的尽头。她看着傅如赏的眼睛,这双眼她一?直看了许多年,从青涩逐渐沉稳,逐渐地……她出?现在他眼里。 她目睹着他一?点一?点变得刀枪不入的模样,目睹他变得冷硬、坚强不催似的。他嘲弄的神色,远远旁观的神色,还有许多不同的神色。其实他也不是?常年毫无表情,他有,只是?都?比较细微。 -- 第51页 她脑中冒出?那日在拱辰司的房中,她被那双铁臂箍在怀里,肆意地夺取她全部的气?息,呼吸都?不平稳的时?候,他说的那些极其惊骇的话。 又想起今日白天,他似乎吻过她流泪的眼睫,那时?候他的神色…… “我要进去?了。”盈欢避开他的视线,试图挣脱开手?,第一?下没挣脱。 傅如赏紧紧地拉着,她心?跳加速,别?扭着背对他。 过了许久,他才一?根根送开手?指,还是?说起:“明?日我让人?送些泡药浴的药材过来。” 盈欢胡乱应了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跨过门槛,躲进了里间。宝婵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见她捧着自己的脸,趴在桌上。 “夫人?,你还好吧?” 盈欢嗷呜了声,摇头。她一?点也不好,羞耻心?又要爆炸了。 真的很奇怪,倘若换了旁人?,她应当也不至于如此羞耻。可是?就是?面?对傅如赏,实在是?…… 她泄气?地整个人?如同一?滩水一?样趴在桌上,不住地叹气?。假如傅如赏他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她大抵会更习惯些。 可事情似乎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最?后长叹一?声,让宝婵去?备热水洗漱。 傅如赏后来大抵去?了书房。 第二日,果真青采来送东西,不止药浴用得上的东西,还有好几个大箱子?。 青采说:“这些都?是?库房中找出?来的,若夫人?还有需要,可再吩咐管家去?找。” 她昨日只胡乱应下,还不知他要送些什么,一?头雾水地看向那箱子?里的东西,而后一?愣。 那里头,除了上好的布料,便是?漂亮的成衣。成衣较少,大多是?布料,想来是?陛下的赏赐。除去?衣料,还有一?箱子?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另一?箱则是?还没进行雕琢的宝石。 盈欢呆住了。 第29章 远行 青采将东西送到, 便走了。 剩下满院子?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她们大多是以惊叹或者羡慕的眼神看待,甚至议论之间都在疑惑, 不是说傅大人与这位夫人不对付么?怎么瞧着不是这么回事? 便有人解释, 上一回傅大人在马球场上当面维护的事情。一时?间,又都不知说些什么了。 她们吵闹,宝婵便打起帘子?板着脸说了句:“还不去做你们自己的事?都这么闲的话, 便给你们找些活计做。” 她板起脸来颇有威严, 能镇住人,但?盈欢还是忍不住掩嘴笑?:“宝婵, 你可?厉害死了。” 宝婵听出了她的取笑?之意, 跺了跺脚,有些不好意思:“夫人就知道取笑?我。” 盈欢瞥了眼那些大箱子?, 哪儿还有心思取笑?她? 她只剩下悚然,与茫然。 还有那什么药浴,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大抵知道她的疑问,傅如赏在那些药材盒子?中配了张手写的字:倘若你还是觉得不舒服, 可?以这些做药浴,能舒缓许多。 救命。 盈欢抬眸,动作迅速地将那张纸扣在桌上, 而?后有些羞恼地塞进了盒子?里。 他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语气正经得很,甚至开始送她东西,好似寻常小两口似的。只是, 她轻啧了声, 将那些药材推到一边,有些泄愤一般去瞧那些衣料首饰。 宝婵在一旁感慨:“突然觉得, 傅大人也不是那么……”瞥到盈欢目光,宝婵闭了嘴。 宝婵笑?起来,捏了捏盈欢肩膀,盈欢肩还酸着,当即轻嘶了声。宝婵吐舌,抱怨傅如赏:“大人实在太过?不节制。” 她昨日经历了那事,吓得半死,后来听闻傅如赏找到人带她回来,心中不免觉得傅如赏也有些好处,加之这些日子?,他除了时?常见不到人,倒也没做什么。何况小姐既然嫁了人,出嫁从夫,日子?能越过?越好自然是好事。因而?宝婵如今对傅如赏印象回升不少。 盈欢揉着肩,看向那这样药浴用的药材。 * 大上午的泡澡这种事,盈欢从前在国公?府也常做。她性子?时?而?懒散,时?而?活泼,很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宝婵也已经习惯,不过?那些婢子?们大抵觉得诧异。虽觉诧异,倒也去备了热水。 她绕过?花瓣澡,还泡过?羊奶,不过?泡药浴倒是第一次。盈欢身子?算不上顶强健,倒也还用得过?去,不至于用到药浴这法子?。 她叫宝婵把?那些药材都倒出来,适量各自取了些,一并洒在浴桶里,搅拌了下,霎时?便有药味扑进鼻腔。乍闻这味道,盈欢不由捂鼻。难以形容,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不过?多闻了闻,便又觉得这味道竟也挺好闻。 她沐浴时?除了宝婵,其他人都不习惯留在屋内,便都遣了出去。宝婵替她宽衣,将换下的衣服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夫人进去吧。”宝婵在她身后半蹲下,替她舀水。 过?了一日,那些痕迹越发分?明,宝婵瞧在眼里,都有些心惊。想着小姐那会儿毕竟中了药,又叹了口气。 她不碰盈欢皮肤,只给她舀水。那味道闻久了,竟有些困倦。盈欢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靠着浴桶边沿睡过?去。 宝婵瞧着,便轻声退了出去,想着待会儿再过?来叫醒她。 -- 第52页 * 宫中。 傅如赏将事情呈禀皇帝,请皇帝定夺,丹阳郡主毕竟是他堂妹,还真不大好处置。萧润当时?正在拨弄那盆花,听罢后皱眉:“朕倒不知,丹阳几时?变得如此?歹毒?她从前不过?有些顽劣娇纵,如今竟做出这等事了。女子?清白何其重?要。” 萧润面色凝重?,放过?那盆花,踱步下了台阶,思忖片刻道:“想来是显皇叔教导之过?了,显皇叔自己误入歧途,怎么好好的连女儿也带成这样?” 他叹了声,看向傅如赏:“珍之,此?事我知晓你的愤怒。倘若换了皇后,朕亦会如此?愤怒。可?丹阳她毕竟是朕看着长?大的,这事儿虽说不能轻飘飘过?去,却也不能罚得太过?。丹阳向来自恃身份尊贵,便降为县主,送去道观修身养性一年,不许随意进出,珍之意下如何?” 傅如赏躬身:“陛下圣明。” 萧润又叹一声,道:“饶过?丹阳,也是朕对皇叔的一点恩慈。若是皇叔再不知好歹,也别怪朕不客气了。” 但?显王显然还是知道好歹的,借此?机会,陈述了一番罪状,又谦逊地退了好几步,萧润甚是满意,此?事便罢了。 临走前,萧润又提起江南之事,“江南之事,刻不容缓。” 傅如赏颔首:“臣明白。” 眼看着傅如赏要走,萧润又将人叫住,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珍之,你瞧这花,怎么感觉还是没什么好转。” 傅如赏看了眼:“陛下,这才几日,您太心急了。再多等等吧。” 说罢,傅如赏便离开。 目送他背影离开之后,萧润收回视线,落在那非衣花上。又拨弄了一番叶子?,他当真太心急了吗?他瞧着那叶子?,似乎是有些好转,更绿了些,也亮了些。 那日他将这花要过?来之后,这几日裴筝几乎日日都主动来寻他。平日里她哪有如此?殷勤,可?见在她心里,他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一盆花。不过?……似乎也不是花的问题,萧润苦笑?一声,关键在于人吧。 才想呢,便又听得丰山通传:“陛下,皇后娘娘过?来了。” 萧润摆了摆手,示意丰山把?花收进去,而?后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面色如常地出来。 宫人挑起帘子?,裴筝进门,手中还带了个黑金漆的食盒,远远见了他,便微笑?招呼。待近到跟前,福了福身道:“陛下操劳国事,想必还未用午膳。切身带了宫里小厨房做的藕粉桂花糕与清凉糕来,可?做饭前甜点。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萧润自然赏脸,别说赏脸,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矜持得很,不咸不淡地说:“既然梓潼如此?有心,朕如何能推脱?” 裴筝笑?了笑?,命锦瑟打开食盒,将其中的糕点取出来,安置在桌上。她坐在萧润身侧,看着他吃。 萧润瞥见她的目光,忽而?有些恶趣味,便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送至裴筝嘴边:“梓潼也吃。” 裴筝看着那糕点愣了愣,这才启唇咬下一口,掩嘴咀嚼:“多谢陛下。” 她只咬下一小口,萧润又将剩下那半个一口吃下,点头夸道:“梓潼宫中的小厨房手艺越发精进,这糕点是越来越好吃了。嗯,如此?一说,也有些想念梓潼宫中的菜色了,不若今日便去梓潼宫中用午膳吧,梓潼不会嫌弃朕吧?” 裴筝端庄笑?道:“陛下可?折煞妾身了。” 她目光往崇政殿后头飘,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不知那盆非衣花,如今如何了?” 萧润眸色微敛:“自然是好多了,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梓潼不必担心。” 裴筝点头:“如此?,妾身便放心了。” 二人起身,一并乘舆驾回椒房殿。锦瑟早已命宫人回来准备,因而?他们一过?来,已经有所准备,虽说还未上菜,但?先上了两碗甜汤。 风声穿堂而?过?,带了些闷热气息进来,萧润忽然道:“朕记着你怕热,这一季夏可?曾有不舒服?” 裴筝有些诧异,压下情绪摇头:“并未,多谢陛下关怀。”她是怕热,身子?原因,一热便要出汗,倘若热得过?了,那整个人便如同水里捞上来似的。 从前在闺中,她贪凉,便要人送多些冰块,搁在床头。被母亲教训,如此?怕寒气入体,于女子?不好,便不让她这样做。 后来她年纪渐大,自己事事都以大局为重?,便也忍下了。没想到萧润倒记得。 她一时?有些失神,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不止这一件事体现。裴筝在心中苦笑?,说来,他倒也是个好人,待她还算用心,至少用到了一个夫君的心。 她倏然沉默,让萧润也不知继续说些什么。他不看她脸色,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该不会她的心上人也曾这样问过?她吧?触景生?情了? 早知如此?,便不说出来了。萧润别开视线。 他勾了勾手指,看见她如玉葱白的指,有些想碰,又觉得这样太过?突兀,陷入迟疑。 萧润一咬牙,干脆将大掌覆在她手上。 他手心发热,裴筝陡然回神,视线落在交叠的手上,有些茫然。 萧润也卡壳,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候门口有人进来通传:“娘娘,林昭仪与惠嫔娘娘求见。” -- 第53页 萧润正欲开口赶走,这些人,怎么也不会挑好日子?来? 还未出声,裴筝已经说出口:“请进来吧。” 萧润看着裴筝,有些许不悦。 裴筝撤回手,道:“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也过?不上瞧瞧后宫这些姐妹。今日趁着这机会,毕下便多见见吧。” 萧润一时?无言,他压根不想见这些人,只觉得她们吵闹罢了。她真是一点不在乎他啊。 萧润苦笑?,手指搭在桌上轻碰了碰,似乎指尖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温度与味道。 另一边,宫人已经带着林昭仪与惠嫔过?来。二人在门口行礼:“嫔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陛下。” 她们二人进宫已经有些时?日,可?还未得过?陛下宠幸。别说宠幸,就是连面都难得见上几回。今日前来没想到会遇上陛下,这会儿自然是藏不住的喜上眉梢。 她们入宫,自然也肩负着家?族的荣宠。若是能得陛下宠爱,家?族自然也会跟着沾光。 一时?间,说话举动都矜持造作了起来。 萧润看在眼里,有些不耐,不过?面上没显露。 裴筝让人进来,一并坐下,问起她们情况:“近来天气炎热,二位妹妹可?还好?若是缺什么物品,尽管和尚宫局那边提。” 林昭仪活泼些,便抢先答话:“回娘娘话,什么都不缺。嫔妾在宫中过?得很好,多谢娘娘照拂。”她看了眼一旁英俊的男人,有些娇羞,“只是……若是能多见些陛下,那便更好了。” 裴筝正欲接话,却被萧润抢了先:“你是林侍郎之女?” 林昭仪受宠若惊,连忙点头:“陛下真是好记性,嫔妾确是。” 萧润点了点头,裴筝又问她们是否用过?午膳,要不要一道。她们自然是乐意之至,这样好的时?机,即便是吃过?,也定说没吃过?。 原来计划一顿饭欢欢喜喜的,现在萧润吃得满肚子?火气。这两个女人,哪里是来吃饭的,简直是要来吃了他! 可?裴筝呢?她不止无动于衷,似乎还极乐意将他推过?去。 萧润有些吃味,吃过?饭,便赌气一般,说去林昭仪宫中坐坐。林昭仪自然是欢天喜地地跟着走了。 看着他们背影,锦瑟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我的娘娘呀!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分?明陛下是来陪您吃饭的,这下可?好。” 裴筝抬手,攥着巾帕喃喃:“可?你看他,不一样是欢欢喜喜地跟着去了。” 也罢,早知道如此?的。此?刻倒不应该再伤感了。 - 傅如赏回到府里,换了身常服,一时?迟疑。他想去找盈欢,但?想起她昨夜反应,似乎极不愿意见他。 迟疑片刻,还是过?来了。 宝婵已经将人叫醒,换了身新衣服,是从那堆衣服里挑的最喜欢的。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做头发,此?刻长?发沾了些水,披在身后。听闻傅如赏过?来,便随意将头发绾起,隔着屏风与他说话。 隔着屏风,只能看见她隐约的一个倩影,坐在梨花木梳妆台前。宝婵在替她绾发,他看着这影子?,脑中自觉浮现出她的模样。 那些东西,她应当都挺喜欢的吧?他记得,她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见着,便爱不释手。 他曾以此?做嘲讽,说她是贪图泼天富贵。却也曾在背地里,与萧润逛游上京时?,路过?首饰铺子?,偶尔进去看过?。那掌柜的积极推销,与他说,可?以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他看过?眼价钱,那些好看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大抵正是富贵花的道理。 那日他是如何回的那掌柜? 没有心仪的女子?。 那时?实在矛盾,还不愿坦然承认,他就是心仪上了傅盈欢这个姑娘。 傅如赏思绪回笼,他道:“过?几日,我要去趟江南,公?事。归期未定,兴许要两三个月,或许很久。” 盈欢动作一顿,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簪子?,“哦。” 两三个月?那岂不是两三个月不必与他见面,到时?候他回来,应当能正常面对了吧。 她尚未回神,又听他说:“你也一起去。” 哐当一声,盈欢手中的簪子?掉回首饰盒中。 第30章 江南 傅如赏接着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亦是为公?事?。” 盈欢方才心跳都?漏了一拍,还以为他是自己想将她也一并带过去,听他补充完, 一时又不知该松一口?气, 还是该吊一口?气。 庆幸的是,不是他开口?说,因?为想带她去, 所以要她一并去。不幸的是, 与他同去,势必得时刻与他会面。 此去江南, 路途遥远, 人生地不熟,她自然只得依仗傅如赏。可若是如此, 便颇有种吊在一根绳上之感,总觉摇摇欲坠,令人心中难感安稳。 她到底还有些?怕傅如赏。 盈欢将那只簪子?再次拿起?,递给宝婵, 眼神漫不经心往铜镜之中打量,瞧见自己的模样?。簪子?是金镶玉嵌红宝石的,十分雍容华贵, 宝婵替她绾了个妇人发髻,又簪了挑心花钿之类,一下便显得成熟不少,掩去不少少女气息, 多?了些?韵味。 她扶了扶发髻, 犹豫着,还是没起?身, 问:“既然是陛下旨意,我?应当?做些?什?么?” -- 第54页 傅如赏直白道:“你不必做什?么,当?做寻常去玩。到时你我?身份便是商户之家的少爷与少夫人,前去游玩,暗中查访。此行有一定危险,不过你可放心,我?定会派人保护好你。” 盈欢哦了声,道一句晓得了,便陷入沉默。 她没说话,傅如赏也没作声,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越发显得外头的蝉鸣噪得很。 蝉鸣林愈静,果?真是这道理。盈欢直直看着镜中的自己,垂眸,给宝婵使了个眼色。 原是要她把人打发走?,可这个没心肝的东西,竟绕过屏风,与傅如赏说:“大人可曾用过饭?不如留下来与夫人一道吧,今日小厨房的菜可是好吃得很。” 盈欢不由睁开眼,转过头来,怒瞪这个丫头。 宝婵无辜地看了眼盈欢,矮身后退下:“那婢子?便先下去瞧瞧小厨房的进度。” 宝婵狠心抛下她,盈欢实在气闷,轻撇了撇嘴,从圆凳上起?身。才起?身,便见傅如赏已经绕过屏风,到了里间。 他身着紫色常服长袍,定定地打量她。 傅如赏穿官服时,黑金配色,再搭一把长剑,显得很凶,这会儿褪下官服,换上常服,便显得有些?书卷气。 那时他诗书天赋极好,常得先生夸赞,也没想到最后成了个武官。 盈欢有些?不自在,视线乱飘。 傅如赏只夸她:“很漂亮。”其实极美,藏去了不少稚气,显得人更为沉稳,是不一样?的美法。 她更不自在了。 傅如赏这样?同她说话,实在是诡异至极,总觉得他下一句便要冷脸嘲讽她。 她挨着妆台,手撑在台面上,勉强说了声:“谢谢。” 傅如赏竟还接:“不客气。” 这是什?么奇怪的对话? 盈欢视线定在自己脚下,视野的尽头出现不远处傅如赏的鞋尖,又沉默下来。 天。盈欢又要喊天了。 那双鞋离自己更近了两步,近到同她鞋尖相碰。她想,如此一抬头,下巴同额头也要碰上的。 故而不能抬头。 傅如赏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有些?香。” 这……这这又是什?么话?盈欢心中惊骇。 声音有些?轻:“那可能是药浴的味道吧?” 傅如赏哦了声:“感觉如何?可有好转?” 盈欢将头垂得更下,闷闷地嗯了声。 傅如赏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停顿过后,才有下一句:“你似乎挺不习惯。” 这还用说吗?盈欢撇嘴。 傅如赏道:“无妨,我?也不是很习惯。”要如此坦然地面对她。 “可以一起?习惯习惯。”傅如赏说罢,便轻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说地贴着她柔嫩丹唇。 盈欢瞪大了眼睛,同他对视着,却只注意到了自己颤动的睫毛。她不知自己为何要选择闭上眼,总而言之是这么做了。而后感受着他的的唇碾压过她唇的每一寸,酥酥|麻麻,好似咬开一颗花椒,嘴唇整个失去知觉。花椒麻到舌尖,让舌头也跟着感觉迟钝,都?被整个蹂|躏过一次,才反应过来。 更可怕的是,仿佛有一根线从嘴直接连接心,心里也跟着发麻。 第三次。第三次他吻她。 但仍旧新奇到脑中充血似的,令人思绪昏沉。 不对,好像不止是第三次,那日……还有好多?次,但因?她那时思绪极为充沛,都?被别的东西占领,无暇顾及亲吻一事?。 她懵懵懂懂地乱想,感觉那些?念头都?渐渐地融化掉,连她也要融化掉了。 傅如赏扫荡过她整个口?腔,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来,勾着她舌尖松开。盈欢腿一软,便要跌坐在圆凳上,却被那双强劲有力的长臂先一步搂住。 她仿佛溺水,大口?喘气,眼迷蒙地望了他好几秒,才恍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他胸口?扯皱一团,实在有失体面。 盈欢有些?羞赧,推了他胸膛一把,但没推开,反倒感觉到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将她逼近他。 傅如赏再次俯身,堵住她唇舌,她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自己只听见一个音节,便臊得想钻地缝了。 这是她的声音吗?怎、怎么会是这样?的? 傅如赏这回?动作温柔了许多?,更像是引诱。她轻锤他胸口?,粉拳软绵绵的,被他捉住,按在身后,于是便欺身,将她压在了妆台上。那首饰盒被挤压到一侧,差点掉落外地。 好在摇摇欲坠之前,被傅如赏推了回?来。 盈欢再次大口?喘气,捂着心口?,感觉到了他的反应。 “我?……我?还不太舒服。”她连忙搬出借口?。 傅如赏回?身,将她发髻上那支松落出来的簪子?插了回?去,又将她缠在一处的耳环解开,神情认真,动作细致。 这转变……未免有点太快。 盈欢脸红得像熟了的螃蟹,连忙躲开,逃去外间。却见宝婵在门口?站着,姿态端庄得…… 她定然听见了。 盈欢脸色更红,额上甚至起?了一层香汗。她步子?有些?乱,可又不知道去哪儿,声音还有些?颤:“你还不快去传菜来!” 宝婵正经地眨了眨眼,应声:“是,婢子?马上就去。” -- 第55页 盈欢正打算一脚迈过门槛,手腕便被傅如赏抓住,他还好意思问:“去哪儿?” 盈欢却不好意思答,手指收了收,咬唇,又回?了房中。 她于贵妃榻上坐下,低垂着头,手搭在腿上,喉口?发涩道:“我?……我?有些?适应不了。” 傅如赏倒似乎很淡定:“那便慢慢适应,反正此生,你只能是我?的人。” 盈欢沉默。 不一会儿,宝婵激动地领着她们上来布菜,今日小厨房做的是佛跳墙、四喜丸子?、开水白菜、燕窝汤、金丝如意卷,外加一个老鸭汤。她们布好菜,便很快退下,又剩他们二?人。 的确是诱人,菜才上来,香味便一个劲儿往人鼻子?里钻。盈欢在吃食上不怎么挑,她先给自己盛了一碗老鸭汤,而后便一直不停地吃,以此来让自己有点事?情做。 傅如赏吃饭也不怎么挑,看她如此卖力,想了想,往她碗里夹了个丸子?。 盈欢差点被呛到。 从前的她大抵无论如何怎么想不到,有一天傅如赏愿意与她安然地坐在同一桌餐桌上,吃一顿饭,不止如此,还给她夹菜。 盈欢咳嗽起?来,便去拿水,傅如赏快她一步,将水杯递到她手上,还贴心地替她拍了拍背。 太要命了。 太要命了。 实在是太要命了。 盈欢一顿饭吃得极快,好在下午傅如赏要去拱辰司,她只觉得得到解脱。 她闭眼,再睁开便看见宝婵掩嘴笑,笑容暧|昧。 盈欢同宝婵算账:“你这婢子?,好生阳奉阴违。” 宝婵叫冤:“你只同我?眨眼,又没说是什?么意思,那我?便以为你是要留他吃饭了。” “你还说……”盈欢哼了声,骂她,“你从前分明?很讨厌他的,怎么变得这么快?” 宝婵叹了声:“夫人,日子?还得是你自己过。过得高兴,过得轻松,那自然更好一些?。宝婵也这么期盼。我?从前不喜欢少爷,是因?为他总是态度恶劣,辜负小姐的一番心意。可如今你以后要仰仗他生活,他又眼看着变好了,也得给他和机会不是?” 盈欢轻哼了声,没深究这个话题,倒是想起?去江南这事?儿。 “你方才也听见了,咱们得去一趟江南,你看着收拾东西吧。别带太多?了。”既然是去为公?事?,她也怕自己拖后腿。 宝婵眼前一亮:“江南?我?还没去过呢,听闻是个很美的地方,如诗如画一般,那些?酸书生们总喜欢写诗文夸它,什?么烟雨蒙蒙的。这一回?出去,可能长见识了。” 盈欢提不起?兴趣,一想到要和傅如赏待在一处,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管是去江南,还是别处,兴趣都?少了一半。 出发的日子?便定在七日之后。因?是暗中查探,因?此不便声张,当?日便乘普通马车,与旁人一道从南城门出去。 出城那日是个好天气,盈欢本着一切从轻的原则,没带太多?行李,与傅如赏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城门。 出门之前,她与苏眉交代了一番,只说与他出去游玩。苏眉自然高兴,还要他们好好玩。盈欢通通应下,让苏眉好好照顾自己。 马车不过普通商贾之家的配置,不算太起?眼,也不算太寒酸,混在出城的车队之中,并不惹人注意。唯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盯着这辆马车,直到它渐渐变作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了,那来自山顶之上的视线才被收回?,一道薄而苍白的唇轻勾了勾,声音玩味:“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第31章 瘾念 盈欢总觉得傅如赏在看自己, 目光若有似无的,又?抓不住。 她只好不时掀帘瞧窗外,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空闲。若有眼?力见, 便该看出她不愿交流的气息, 可?傅如赏似乎并没有这东西。 他忽然开了口?:“外面很好看吗?” 盈欢:“……” 她该如何回答?这问题简直是答什么都?不合适。她不知道傅如赏这种经常与人打交道的人,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叫她一时沉默。 可?傅如赏似乎就是把窗户纸全撕扯下来?, 轻笑声中直白地?说破:“你只是害怕看我, 所以看窗外。”他笑声中带了些轻蔑,不知是蔑视自己, 还是蔑视他。 坦白讲, 傅如赏向来?如此。他自己大抵也清楚的。对周遭的人都?充满了轻蔑,似乎目高?一切。诚然他有这个资本?, 但并不使人如何舒服。 盈欢垂眸,咬唇不语。 不知如何答,自然不答。 傅如赏得寸进尺:“你不看我,如何能了解我?” 她看他的日子还少么?这九年足够了, 可?显然,一点也不够了解他,甚至对他的了解不过皮毛。可?见看他, 并不能了解他。 盈欢还是低垂着头,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这关?系与身份的转变。 见她没反应,傅如赏竟坐过来?了一些,一下近到她身侧。她原就坐在靠角落处, 这一下直接惊得背抵在车厢壁上。旧时光 她被迫抬头, 同他对视。 视线躲闪,眸色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而他,仿佛是那个要捕杀兔子的无情猎人。 傅如赏直视着她的眼?睛,左手拇指轻捻着食指指腹:“傅盈欢,看着我。” -- 第56页 这语气便一下回到从?前了,盈欢竟觉得有些熟悉。她瞳孔震颤一下,看着傅如赏。 听他继续说下去:“看来?你的确比较习惯如此。” 她轻皱眉,不知他想说些什么,又?想起他先前的孟浪之举,心?中不由警惕,做好了随时要躲的准备。 但傅如赏并未如从?前那般孟浪,只是冷声说:“手伸出去。” 盈欢顿了片刻,照做,将手心?朝上摊开,放在他眼?下。 她没想过会被傅如赏一把抓住,而后分开她十指挤进去,硬生生变成十指相扣。 盈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傅如赏。 傅如赏还是那张脸,微垂着眸子,视线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之盈欢此刻心?中只剩下惊骇,她不是没怀疑过,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撇开那事故,发生那件事,倘若是成亲时的傅如赏同她发生了亲密关?系,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她也觉得自己些想法挺奇怪的,出嫁从?夫,若是能恩爱和鸣自然更好,任谁都?会这么想。可?是……盈欢也不知道怎么说明这种感受。 仿佛有只蚂蚁钻进了心?里,不时爬来?爬去,色得人心?里痒痒的,挠又?挠不到,到它不爬的时候,你又?怀疑根本?没有这只蚂蚁。 盈欢幼时虽母亲颠沛流离,被人追债,搬家许多次,但无论搬家到哪儿,都?会成为邻居议论的中心?。 她们总会充满怜悯地?说,那个苏氏可?真惨啊,带个小孩儿,又?不肯再嫁,听说从?前她家那口?子不止欠人钱,喝醉了还打她呢。那小姑娘也可?怜啊,这么可?爱,结果这么惨。 起初盈欢对自己很惨这回事并没有太多概念,可?是听得多了,她便有了概念。她是个很惨的孩子,并且拖累了自己的娘亲。倘若没有她,娘亲日子会好过不少,也能轻松再嫁。 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到七岁,遇见傅叔叔之前,盈欢总在想,日后一定要对娘好一点。那时候初到傅家,事事充满了陌生,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很怕拖累了苏眉。 因此,她便会想,傅如赏是不是在作弄她?是不是在拿她寻开心?? 她不大敢相信。 - 盈欢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热度,很快有些微微的汗,她瞥了眼?傅如赏,那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可?这样……并不是很舒服。 盈欢轻眨眼?,算了,说出来?他也不会同意的。 马车也不能不分昼夜地?赶路,马受得了,人也会受不了。虽说马车的条件挺好,可?路途毕竟难免有所颠簸。 待近午时,一行?人便停下来?暂作休整。长途跋涉只有干粮,配水吃。盈欢拿了张面饼,趁机与宝婵躲去树下,避开傅如赏。 宝婵看在眼?里,了然地?说:“我知道了,方才在马车里……” 盈欢瞪了她一眼?,不许她继续说下去。她反驳:“马车里什么也没发生!不许再说了。” 宝婵点点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傅如赏此行?自然带了不少拱辰司的人马,不过也不好太大张旗鼓,因此只带了晁易一位副使。挑选人选时,其实林海更合适一些,但傅如赏还是挑了晁易。 傅如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晁易身上,晁易安静地?吃着干粮,没有任何举动。至于?傅盈欢—— 傅如赏目光逡巡一番,才在马车后头瞥见她衣角。 躲他至此? 傅如赏收回视线,啃了一口?饼。他对吃穿住行?的要求都?很低,不像傅盈欢,这种干涩的面饼,她定然会觉得吃起来?艰难。 可?这一路上,白天肯定只有这东西吃,夜里若能遇上驿站旅店,那便还好。若是没遇上,那只能露宿野外了。 记忆中,她似乎也很怕黑。倘若露宿野外,不知她是否睡得着。 他自己未曾发觉,自己在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眸色多柔软。 傅如赏想着,三两口?吃完手中的饼,吩咐他们:“再休整半刻,便出发。” 这一次去江南,时间紧迫,因而不能太过放松。 - 盈欢的确不太吃得惯这些干粮。她做国公府小姐九年,傅渊与苏眉都?宠爱,自然是娇贵。即便是从?前颠沛流离的日子,也会吃些热饭热菜,她又?没出过远门。 不过她明白事理,还是硬吃到肚子有饱意。才吃完,便听傅如赏说,该出发了。 她只好依依不舍地?回了马车上。 她只带了宝婵一人随行?,整个队伍,除了她们二人是女眷,便都?是男宾。其他人自然都?能骑马,宝婵便坐在马车前面。 盈欢上马车时原本?想搀扶宝婵,结果傅如赏不知何时来?的,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提溜上来?。当时许多双眼?睛看着,她不由脸热。 矮身进来?,盈欢瞥了眼?位置,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窗户旁边。傅如赏很快后脚上来?,看她一眼?,挨在她身侧坐下。 盈欢默然,扭头看向窗外。好在傅如赏下午没再搞什么幺蛾子。 马车行?进的速度还蛮快,至夜里戌时,他们恰好行?进了一处来?往旅人歇脚的旅店。他们自然是不会说出真实身份,只说是来?往做生意的,这回卖了货,要往南方去。 -- 第57页 这处地?界已经出了上京,旅店老板是一对夫妻,也不认识拱辰司的人,只觉得这群人浑身透着股逼人的气势,为首的那对夫妻,更是十分贵气。 老板笑着请他们进去:“几?位客官请进来?吧,要几?间房啊?” 傅如赏一行?人大约二十来?人,加上盈欢她们,也不超过三十。这乡野小店,客房只有那么一些,他们二人睡一间,才能挤得下。 听得二人睡一间时,盈欢下意识看了眼?傅如赏。 傅如赏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交代完老板:“天色不早,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还请老板随便弄几?个菜,让我们填填肚子。” 便率先上楼去。 盈欢只好也跟着上楼,他们房间在最里,靠走?廊尽头。盈欢跨进门,瞥了眼?房间内摆设。毕竟是乡旅小店,一应摆设都?有些简陋。她看了眼?那架子床,有些小。 ……夜里翻身都?会碰上。 她行?至一侧凳子上坐下,先倒了杯茶水润嗓子。 傅如赏不会……强要她吧? 她视线一瞥,正好与跨进门来?的傅如赏对上,微微呛到。盈欢拿帕子擦嘴,垂下眼?帘。 小二将菜送进房门,要他们慢用,慢条斯理吃过饭,便得洗漱。这发热的天气,在外头奔波了一天,怎么可?能不洗漱? 可?是二人一间,这怎么沐浴清洁? 盈欢僵坐在床上,看着那浴桶与热水,自然是心?动,可?浴桶不远处,便坐了个傅如赏。 她磨蹭着。 傅如赏视线扫过来?。 盈欢硬着头皮开口?:“你……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傅如赏便踱步至角落,转过身去,尽可?能地?给她腾出空间。 可?闭上了眼?睛,还有耳朵和触觉。 耳朵能听见她入水的声音,他不受控制地?脑中冒出一双修长玉腿迈入热水的画面,那双玉腿还曾挂在他腰上,同他说,受不住了。 傅如赏轻捻着指腹,将手环抱胸前。 热气飘向房间四处,仿佛有轻微的风,吹在他露出的部分,脖颈,手背……像她在耳边吹风。 混着那水声。 傅如赏陡然睁开眼?,瞥见灯光暗影,投在他面前的墙上。 窈窕身姿,前胸后背,她似乎有些慌张地?系衣带,几?次失手。因而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傅如赏听在耳中,喉口?忽然干渴。 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定力过。 大抵是因为明白过滋味。在那时刻,什么矛盾都?消散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情愿死?在她手上。 但傅如赏明白,换一个人便不是如此。只是因为她是傅盈欢,所以才如此。 盈欢很快地?穿好衣袍,缩到床角。傅如赏看着她近乎仓皇逃窜的身影,其实想说,缩在床角其实并不安全,因为这样,她逃无可?逃。 第32章 内急 但看她?那瑟缩的模样……想给她?弄点酒喝, 傅如赏心底有些发痒,按耐下这想法,正事?更重要。 傅如赏叫来小二换水。 小二倒是勤快, 换水之后?还夸了一句:“客官与夫人真是登对, 小的在这儿干了好些年了,也就见过?你们一对这么登对的呢。” 傅如赏道了声谢,合上门。 盈欢显然也听见了登对之话?, 她?背对着傅如赏, 从他说换水之后?便自觉得很。什?么登对,这些人不过?是看表面颜色。 她?从不觉得她?与傅如赏能用登对二字。幼时觉得他是大哥哥, 后?来明白?自己在他那里是仇人, 便更没有这种念想。 但世事?说来也怪,他们成了一对。 察觉到傅如赏关门的动静, 盈欢慌忙闭上眼?,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自己,左右她?是从不偷看的。说来也奇怪,陛下为何要她?跟着一起来? 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打起架来必定是拖后?腿的那个,也没什?么政治才能。盈欢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分明的。 需要傅如赏远行隐藏身份做的事?想来是很重要的,为此盈欢不由得紧张, 怕自己搞砸。她?心里还有个小小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兴许她?表现?得好了,能与陛下求求情, 让他对傅叔叔网开一面。 她?在心中构想着, 便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傅如赏在宽衣解带。 又过?了会儿, 灯影忽然猛地一晃,盈欢睁开眼?,便瞧见了墙上的投影。身材精壮的男人,解下衣服,似乎是脱到最后?了。 这时候呼应一声入水声。 明明她?没看,可是她?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她?在心里辩驳,这可不是心虚,她?又什?么也没想,她?连这影子?都不想看,只是恰好这么巧,让她?一眼?瞥见。 盈欢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脸,只剩下一个额头露在外面。这小店虽小,但被?子?质量倒挺好的,似乎还有晒过?太阳的味道,很好闻。 盈欢轻嗅了嗅,很快在被?子?里闷到热意上脸,额上一层轻汗。 外头的动静似乎是停了,他洗完了吗? 盈欢缓缓探出个头,下一刻,便察觉身旁的被?子?被?人掀开,冷风立刻灌进她?后?背。傅如赏的身躯填补那个角落,他身上散发的热意逼走了所有的清风。 -- 第58页 他这人的气息好像和他一样霸道,竟也缠绕上来,让盈欢背脊一僵。她?生怕他做些什?么,虽说身为夫妻,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盈欢又想,似乎有什?么事?变了。从前是她?鼓起勇气要让他做些什?么,如今怎么不一样了? 忆起从前那些欢喜她?的人,她?似懂非懂,似乎每一个同她?说过?喜欢的人,在被?拒绝之后?,他们便不再?变得平等了。 …… 她?轻声地叹息,晃走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躺平,才发觉傅如赏竟已经睡了过?去。 第二日,傅如赏一早便醒了。 宝婵过?来敲门,伺候她?起身洗漱的时候,身旁的位置都已经凉了,可见人起得多早。他不止起得早,似乎心情也不大好。 盈欢一下楼,便看见傅如赏端正坐在大堂餐桌上,姿态富贵,只是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她?下意识地心中一凛,反省自己哪儿又惹到他。可回忆了一番,似乎也没有。 她?睡熟后?便没有记忆,自然不知自己昨夜如何折腾的傅如赏。 那床本就不大,大抵是认床,她?睡熟之后?,一个翻滚进了傅如赏怀里,还大咧咧地将腿也缠绕了上来,整个人如同一只熊一般,攀住他。 傅如赏本就有些意动,如此软玉在怀,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淡淡瞥了眼?盈欢,倒没说什?么,只说:“快些吃饭,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盈欢觉得这话?似乎就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睡到这会子?才起身。其他人似乎连饭都吃过?了,盈欢赧然。 与宝婵一道落座,特意挑在傅如赏背后?的位置。桌上放着一碗白?粥,配一碟咸菜。她?吃得很快,擦过?嘴巴,便又上了马车。 如此紧赶慢赶,夜里运气好便住旅馆,运气不好,便只能露宿野外。 她?睡马车也觉得不安,马车停在一处僻静地方,靠着一片树林子?。夏夜本就吵闹,林子?里喧闹不休,有虫子?的鸣叫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叶子?被?惊扰的声音,以及偶尔躁动的风。 总之,每有一阵动静,盈欢便要醒一次。 傅如赏没睡马车里,这一点倒欣慰。 可是他不来,她?却要去找他。盈欢欲哭无泪。 她?频繁梦醒,竟有些内急之意,原想忍一忍,可越忍却越分明,最后?感觉都要爆炸。在荒野之地解决,和尿在身上,盈欢自然选择前者。 她?掀开帘子?,便瞧见个大篝火,那些人三三两两地坐着或者站着,见她?出现?,便都看了过?来。 盈欢脸热,朝傅如赏走近。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斟词酌句。 傅如赏看着她?,见她?在自己身侧停下,用那双白?皙的小手扯住他袖子?,欲哭无泪地用气音说:“我……我内急。” 庆幸傅如赏仍旧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朝着林子?里去。他是老大,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各自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盈欢跟在他身后?,踏进林子?,脚下时常踩到叶子?与树枝,把她?吓得半死。 又不敢往傅如赏身边蹿,只好攥着自己的手帕,快把手帕攥破。 傅如赏停下,指了块地方:“你去吧。” 盈欢看了眼?那处,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声音带了些哭腔:“你转过?去,不可以看我。” 傅如赏转过?身。 盈欢蹲下,羞愤欲死地解决完,听着周遭的一切声音,又有些慌张。 傅如赏转身,又被?她?叫住:“等一下,我……我要净手。” 哪有人解决完内急不净手的?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溪流?”她?说罢,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娇纵,“算、算了……” “有。”傅如赏打断她?。 他们选地方自然会考察,附近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也没多远。 盈欢默然片刻:“多谢。” 傅如赏迈开长腿,转向另一个方向,他特意将步子?放慢了些。盈欢听见他说:“不必谢,我既然爱慕你,这不算什?么。” “……?”盈欢眨了眨眼?,好、好怪异。 这话?傅如赏说出来,用毫无感情的语气,也太怪异了。 她?抿了抿唇,没接话?,跟着傅如赏往前。借着月色,很快看见一条溪流,波光粼粼。傅如赏在附近站定,扫视一眼?附近,确认没什?么危险因素。 盈欢蹲下来,将手放进清澈的溪流之中轻揉搓,而后?用手帕擦干。起身的时候,余光一瞥,水中一道黑影,以为是条蛇,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顾不上什?么,直往傅如赏身旁蹿。 “蛇……蛇!有蛇!”她?拉着傅如赏的袖子?,惊魂未定。 她?似乎下意识地信任他。 傅如赏定了定心神,才往她?说的地方看过?去,那黑影游动着,的确是蛇。他身上没带佩剑,因而道:“走吧。” 盈欢听罢,飞一般地逃了。 她?一路小跑上了马车,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轻笑?了声。 笑?意消弭很快,还未至脸颊。 - 花费了二十五六日,终于抵达江南境内。北燕地域以州府划分,除去上京直属天子?,其余共分九府,其下设有若干州县,由九府知府携九府通判共同处理府中事?宜。知府理政事?,通判行监察之责,如此,可保各府清明。 -- 第59页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北燕老祖宗开朝时的美好愿景。这二百年来,也确实发挥了不少作用,但也有不少从中勾结谋取私利的。如今的江南知府程敬生,与通判王吉平,便是惹得萧润勃然大怒的缘由。 江南地区气候适宜,常栽种水稻产出优质大米,供给天子?与各府。因此天子?向来重视。然江南常有水患,断不能让水患影响到百姓的种植与农作。 前几年,青澜江便决了堤,影响民生大计。朝廷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很快拨了大把的官银下来抚慰民心,且重修青澜江堤坝。当时是挺好的,也上报朝廷说修得好好的。 可今年,这堤竟又决了。 八百里加急送至萧润那儿,话?里话?外都在说,责任是上天,上天降罪。萧润当场便冷笑?,上天降罪是什?么意思?便是骂他。萧润做了相应措施,可也暗地里怀疑,这么多的银子?,即便是做个银打的堤坝也够用了。他便派人去查,一查不得了,竟有可能是这江南知府贪污了大笔银子?。 可又没有实际证据,这个程敬生,又与太皇太后?的裙带关系牵扯很深。 萧润最是头疼这些家族啊姻亲的关系,上位之后?,早就着手处置。可无奈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下手。 这一次若是能成功将程敬生处置了,便能顺藤摸瓜,顺势削弱一波。 他们的行踪并未泄露,因而进江南边界后?,也无人来打扰。傅如赏带来的那些人在入江南时便各自分头行动,只晁易与另几个人,装作是家仆,下榻与一处客栈。其余人便各自去查访消息,以暗号联络。 今日在此暂时歇脚,明日再?继续往江南正界去。 这些事?盈欢都不大清楚,她?只觉得一路舟车劳顿,进客栈安顿后?,便恨不得躺倒,因而早早上了楼,进房间里休息。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待背影走远,消失在楼梯拐角,才与小二说:“给我来壶酒。” 第33章 逛街 江南富庶之地, 虽不比上京富贵繁华,但也?是?另一种?热闹。这客栈地处城中繁华地段,时常能听见往来人的声音。 附近有勾栏瓦肆, 亦有酒肆茶饮, 叫卖吆喝声音热闹,不过倒也?不吵闹。听着这些声音,盈欢小憩片刻。 这回的客栈大得很, 他们人也?少, 抢在傅如赏说话之前,盈欢先说了一人一间。说罢又有些心虚, 不敢看他, 索性溜之大吉。 她略躺了两刻钟,感觉精神?得到?了放松, 便起身喝了口茶。恰好听见窗外传来某个小贩的吆喝声,便趴在窗边往下看,只瞧见客栈后面便是?一条小小的摆满了各色花样的街道。 瞧着心动,不过转念想到?今日是?在这里歇脚, 便又按耐住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她与宝婵说过,她小憩片刻, 便以为是?宝婵,随意说了句:“进?来。” 转过头,同?傅如赏相对无言。 宝婵这时候才从后头过来,看了眼傅如赏, 又看了眼盈欢, 道:“夫人已经醒了啊。”说罢便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宝婵退出门来,见青采在窗户边站定, 便走近,与他站在一处。 “哎,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宝婵拿胳膊肘捅了捅人,青采转头,不甚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事?” 宝婵以手挡着,极小声地问:“如赏少爷他,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 青采定定看着宝婵,只说不知道。他确实不好说,但自己?感觉,是?少爷看开了。这是?好事。 这些年他将明国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对少爷,实在算不得一个称职的父亲。 宝婵撇嘴,不再问了。她虽敢离得太远,虽说本着以小姐日后的生活为好的原则,目前瞧着傅如赏还差强人意,但万一他做出什么?事呢? 房中,傅如赏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间,他来时,见她目光在楼下驻足,大概猜到?她有什么?心思。 傅如赏道:“附近有街市,可要去逛逛?”他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只能与我?去逛。 盈欢犹豫了,她的确想去,可若是?与傅如赏同?去,那还不如不去。 她正欲摆手说不,被傅如赏抢先:“走吧。” 他顿了顿,道:“我?依稀记得,当日你求我?之事,似乎还未达成?” 他似乎在说,别仗着我?同?你表达了情意,便觉得你爬到?我?头上去。 虽然事实上这段日子,她的确觉得自己?仿佛爬到?傅如赏头上了。 是?啊,他虽然与表明了心中情意,可是?……是?她有求于人,如今苏眉好起来了,总不能达占了便宜,什么?事都不肯做吧。 盈欢在心中腹诽,她也?不算什么?都没做吧,不是?做过了么??她还为此难受了好几日。 她心中能这么?说,面上却不敢。既然傅如赏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能再拒绝,只好乖乖地拿了把团扇,便跟着他下楼。 宝婵见他们要出去,自然也?跟上来,四个人一道出街。 那街市看着就在客栈后面,可直达的路被一堵围墙拦住了,问过本地人,才知道得往后头绕一圈。不过这一圈绕得也?可以,沿途还有许多可以逛玩之处。 “好嘞,谢谢您。”问的是?位老奶奶,盈欢想着傅如赏那张臭脸,一看就不好相处,便自己?先开了口。 -- 第60页 老奶奶手上挎了个篮子,篮中有好些新摘的荷花与莲蓬,摇了摇头,看着盈欢道:“听夫人口音,不是?江南人士。”奶奶说起话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还不大好辨认。 盈欢看着她篮中的东西,微笑点头应对:“是?,奶奶听出来了,我?们是?京城那边的人,家里是?做生意的,这一回也?是?来江南忙生意的。” 江南口音大多吴侬软语,讲起来十分软糯好听,奶奶又说:“原来你们是?做生意的啊?是?做什么?生意呢?是?不是?买卖大米?” 盈欢看了眼傅如赏,这他倒没说过。 傅如赏开口:“正是?。” 他声音低沉有力?,带了些冷,配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显然把奶奶吓到?了。奶奶看了看傅如赏,又看盈欢,若有所思道:“嗐,那你们可能要达跑一趟咯。这几年江南的大米收成不好,米商都快做不下去了。” 傅如赏眸色一沉,若说今年青澜江决堤,因此收成不好,那还说得过去。可前两年,不应该收成不好才是?。 傅如赏又道:“为何会近几年收成都不好?是?天灾?还是?什么??官府没有补偿么??”他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老奶奶显然有些怕。 盈欢往前一步,挡在他们之间,以温和的语气?重复一遍:“是?啊,奶奶,为何近几年收成都不好,我?们在上京,却从未听说过呢?” 奶奶叹了声,似乎有许多话说,但最终只有一句一言难尽。她似乎面色也?有些为难,不知是?否因为个中内情不让人言说。 她不过普通百姓,傅如赏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倒也?没多问。只是?临走之前,问奶奶买了枝莲蓬,与一枝荷花。 盈欢有些诧异,还以为傅如赏不是?这么?细心的人。 见他将荷花递给?自己?,盈欢收下,低头嗅了嗅。荷花的清淡香味扑入鼻腔,盈欢满足地喟叹了声,手中这枝荷花是?奶奶精心挑选的,还夸她漂亮,与她相衬。盈欢看着这枝荷花,也?不知为何,便想起了与傅如赏的初见。 那日她便是?贪那荷花好看,才被一条吓得掉进?了荷花池。后来几年,傅家那方荷花池一直开得很好,可惜今年看不见了,心头涌上淡淡的遗憾。 沿那长街往前,走到?底才有转弯之处。长街尽头便是?一片荷花池。 盈欢看着,不由放慢脚步。江南的荷花,与上京的荷花,可有何不同?么?? 不过没敢多看,离开了那荷花池。拐角处,还有一间成衣铺子,盈欢差点要走,却被傅如赏叫住:“不进?去看看么??” “我?记得,你挺喜欢逛这些的。” 盈欢微瞪着眼,看着傅如赏,自觉失态,很快别过视线,看向?那成衣铺子,一眼便被其中挂在显眼处的衣裳给?吸引了。 “那……那便去看看吧。” 她提着裙角跨进?门,吸引她视线的那身衣裳,是?宝石蓝留仙裙。那蓝色蓝得很纯粹,又很典雅,让人移不开目光。 看见那衣裳的第一眼,盈欢心里只有两个字:想要。 见她眼神?如此直达,掌柜的很快过来吆喝:“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这身衣裳可是?店里的新品,只要这个数。”掌柜比了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对于盈欢这类世?家小姐来说,其实还好,但……盈欢面露犹豫,她出门在外,并?没携带这么?多银钱。 她犹豫之际,身后的傅如赏道:“包起来,送到?悦来客栈。” 盈欢诧异回头,见他神?色淡然,只好小声道了句谢。 见他如此爽快,掌柜的自然眉开眼笑,又极力?向?盈欢推荐店中的其他衣裳。但那一件宝石蓝实在太过惊艳,衬得其他那些都黯然失色。 盈欢走出店门,转着手中的荷花,又忍不住拿眼去瞥傅如赏。他走在盈欢身侧,宽肩窄腰,身姿如松,一路吸引不少人注目。 她不禁又想,倘若他身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定是?个极其意气?风流的人,或者是?个温润如玉的人? 因此频频走神?,差一点踩空。傅如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提溜起来,道:“谨慎些。” 盈欢窘迫不已,视线别向?旁处,忽然间听得有人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第34章 还想 盈欢与?傅如赏一同?看过去, 只?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河里扑腾了个人,一堆人围着?看,只?能干着?急, 扯着?嗓子喊的?那人正是围观那群人中的?一个。 “不干了!出事了!有人坠河了!有没有会水的??” “会水的?有没有?” 傅如赏看了眼青采, “你去。” 青采应了声,便奔向?拿去,径直跳下河中, 将那人救了上来。 围观的?百姓说:“这姑娘今天下午便在这儿转悠, 没想到方才哐当?一声,就跳了下去, 吓死人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竟如此想不开。” 傅如赏与?盈欢慢一步过来,青采已?经将那姑娘喝进?去的?水压了出来, 姑娘咳嗽了声,再次昏厥过去。 青采看向?傅如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坠河的?女子身上衣料非凡品,可见非富即贵, 傅如赏道:“你将她带回客栈,请个大夫来瞧瞧。” -- 第61页 青采点头,背上女子, 便要转身,又听傅如赏道:“让晁易照顾她。” 盈欢忽然听到晁易的?名字,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要特意多加一句, 让晁易照顾她?难不成有什么关窍? 傅如赏见她看过来, 也观察着?她的?神色,只?瞧出了诧异。 青采将人背了回去, 傅如赏道:“走吧。” 沿那儿再直走下去,便是那处街市。 才走近,便听见了熟悉的?叫卖声,盈欢有些欣喜。他们从街口往下,一路沿着?逛下去。江南的?风土人情到底与?上京不同?,盈欢瞧见了好些没见过的?玩意儿。个个都很想要,还未来得及说,傅如赏又快一步,通通买下。 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瞧见喜欢的?想要的?,也尽力装作没什么。可傅如赏还是通通买下,就这么买了一路,通通叫人家?送去悦来客栈。 这一句可谓是收获满满,原本抵达这里已?经是下午,这一逛,便入了夜。 入夜之后,河岸便挂上了灯笼,乍一看上去,美得不行。配上水乡风情,令人移不开眼。盈欢仰头感?慨,抬头还望见了星星。 “哇,好漂亮。”她不自觉地感?慨,兴奋地去抓宝婵。 因为从前都是宝婵与?她一道,这回忘了,身侧是傅如赏。这一抓,便抓住了傅如赏的?手。 她反应过来之后,本想直接抽出来,可傅如赏直接不讲道理地反客为主,将她手掌紧紧攥住,回应她的?话:“嗯,的?确很美。” 她哪里还有心思欣赏什么美不美的?? * 当?人太?过兴奋,也会感?觉到疲惫。盈欢本就累,这一下午下来,更是直打哈欠,眼泪汪汪。 傅如赏见她如此疲惫,也没说什么,径直让她回了房间,自己回了自己房间。才坐下,喝了杯茶,便想起件事。 他先前……起了些心思,让小?二给她房中的?茶换成了酒。 傅如赏起身,去敲她房门。盈欢开门,问他有什么事? 她眼神清明,不似有什么问题,傅如赏摇头,只?说了句:“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盈欢点头,合上门。 她方才进?门后口干舌燥,不管不顾喝了杯水,却尝出了酒味,想来大抵是小?二弄错了。倒也没放心上,左右她喝过酒,也不过是呼呼大睡。 傅如赏也是这么想的?,她在自己房中,总不能折腾出什么来。 但显然想错了。 过了会儿,傅如赏的?房门便被?人敲响,敲得砰砰作响。傅如赏打开门,便看见双颊微红的?傅盈欢。 她迷离着?眼,拿着?衣裳一角,可怜兮兮地问他:“呜呜呜我不会穿衣服了,我手没力气?了,不会是废掉了吧?” 她衣衫半解,其中的?紫色肚兜露出一半。傅如赏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将她手按下,把她拉进?门。 他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替她系上衣带。 可他一边系,她一边解,最后还是徒劳无功。傅如赏试了几次,只?好作罢,虚虚拢了一下,让她别作乱。 盈欢不知听进?去没有,反正睁着?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紧紧盯着?他嘴唇。 傅如赏被?她看得气?息有些不稳,问:“我是谁?” 她乖乖地答:“如赏哥哥。” 傅如赏喉结滚了滚。 盈欢忽然抬手,捧住他脸颊,大拇指的?指腹蹭了蹭他嘴唇上的?痣,而后抬头直愣愣看着?他眼睛问:“我能舔它一下吗?” 傅如赏嗯了声,便被?她直接袭击上来。她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过他左下唇。 温热又潮湿,像这天气?。 盈欢舔了好几遍,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要撤回的?手被?傅如赏一把抓住,问:“你不想亲亲它吗?” 盈欢迷糊了一下,随后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呀。” 她说罢,便贴上去。 她所理解的?亲,只?是这样贴着?。 傅如赏反客为主,夺取一切主动权,将她按在怀里,不顾一切地吻下去。喝醉酒的?傅盈欢,是不会推开他的?,也不会对和他待在一起感?到不适应。 她只?会同?样地伸出舌头,与?他在逼仄的?口腔里嬉戏,她甚至还会说:“还想再亲一下。”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凳子上亲到桌子上,她搂着?傅如赏精壮的?臂膀,与?他纠缠在一起。 但她今日真是累极了,即便含着?他舌头,也睡了过去。 傅如赏退出来,叹了声,将她衣带系回去,抱她回房间。临走前,替她仔细盖上毯子,犹豫再三,还是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盈的?吻。 她今日似乎挺高兴的?,傅如赏心想,眸色柔软下来。 要学会放下一切,只?爱一个人,似乎也并不那么容易。 - 傅如赏从她房中出来后,更没了睡觉的?心思,便下楼来。店门早关了,晁易在下头坐着?。 见傅如赏来,“大人。” 下午青采带回来那姑娘已?经醒了,醒了之后便走了。这是他们看见的?结果。 至于晁易,身为当?局者,却不止这么一些。那姑娘回来时神志不清,晁易便替她清理脸上的?脏污,试图替她换下那外衣。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 第62页 可那会儿,姑娘恰好就醒了过来,不由分说给了晁易一巴掌。 晁易到现在,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扇耳光,还是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实?在有些…… 晁易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傅如赏问起,晁易只?好把情况和盘托出,有些委屈:“大人,属下当?时当?真不过是想替她脱下那沾水的?外衣。” 傅如赏没接话,只?说起明日之事:“明日吃过早饭便启程,大概需要一日时间。” 晁易应下,与?傅如赏告辞,摸了摸脸,还是觉得十?分冤枉。 第二日,那姑娘竟还敢来。 第35章 看开 那姑娘鬼鬼祟祟在?客栈附近出现, 晁易一眼?便认出了她。毕竟他对?那莫名其妙的一个耳光记忆深刻。 晁易与其他几人单骑马,盈欢与傅如赏乘马车,青采驾车, 宝婵坐在?马车前头。 盈欢今日一早醒来只觉得头有?些重, 想起昨日那小二弄错了酒,原想着?今日再提醒一下,莫要让其他住客再出现这事。可洗漱完, 也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待头重的症状缓解一些, 盈欢便觉神清气爽起来。这一觉睡了近五个时辰,差点还误了时辰, 起身?的时候, 又让他们等。她随意吃了些客栈里的早饭,便收拾启程。在?这停这一日, 行李多了一大堆。 她踏上马车的时候,也瞧见了角落里那个探头探脑的姑娘。盈欢还未认出那个姑娘正是昨日他们救下的那一个,因她换了身?衣裳,又神秘地缩在?附近, 并没露出正脸。 盈欢坐进马车里,又掀帘子?看那神秘的姑娘。她只当?人是好奇。 回过头,见傅如赏也看着?那姑娘。 傅如赏神色寻常的时候, 也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盈欢怕他以为人家有?什么企图,低头小声解释:“兴许只是觉得新奇。”意思是让他别太过放在?心上。 傅如赏瞥了她一眼?,道:“那人是昨日坠河的那人。” 盈欢一愣, 这才想起来昨日救上来那人在?他们回来的时候的确已经走了, 当?时晁大人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盈欢当?时只觉得似乎也不大好问,毕竟晁大人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大抵发生了什么误会吧。今日看来,似乎还真是有?误会。 那姑娘犹豫了许久,终于在?他们启程之前上前来。只见她疾步冲到了晁易的马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眼?角泛泪。 盈欢看得皱眉。 傅如赏道:“青采,外头发生何事?” 青采道:“那位姑娘拦住了晁先生去路,向晁先生道歉,说昨日是脑子?发昏,搞错了,还望他不要放在?心上。晁先生回答,没什么,她身?体没事就?行。姑娘摇头,说自己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昨日是一时想岔,才做出错事。又问晁先生,咱们是要去哪儿?能不能带她一起去。晁先生回绝得斩钉截铁,说不能。于是姑娘便哭了。”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再叫大人,叫傅如赏少爷,盈欢是少夫人,至于晁易,便是晁先生。 青采看了眼?情况,实时转述:“那姑娘擦眼?泪,又问晁先生,你是不是记恨我昨日那一巴掌?要不这样,我让你打回来吧?晁先生很快否认,他说,这位姑娘,我想你是多想了,我并没有?记恨你。你同?我道歉,我已经接受了。只是我与你素不相识,此去我是为正事,实在?不好捎带上你。” 盈欢听?得眉头越皱越深,这姑娘与他们不过一面?之缘,怎么会如此大胆,竟要和陌生人离开?难不成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如此一想,昨日跳河轻生的举动,也能说得通了。 她轻捏着?窗户帘子?一角,有?些不忍。若是她没出什么事还好,可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们把人撂在?这儿…… 盈欢不自觉咬唇,这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 傅如赏看在?眼?里,昨日他之所以让青采救下人,不仅因为那姑娘身?上穿的衣裳非富即贵,还因为那料子?是云罗,这种料子?不仅名贵,还只盛行于江南府会一带,此处虽为江南边界,可并不那么繁华,因而也不流行这种料子?。傅如赏只是凭借这么些年敏锐的直觉猜测,那女子?应当?是江南府会人士,且出自非富即贵的人家。 江南府会,最富贵者,便只有?程敬生。傅如赏直觉她与程敬生有?些关联,即便没有?,带着?也是有?些用处的。 傅如赏也不担心她会做什么,他只需要叫人盯住她。 如此,傅如赏看了眼?那二人,对?青采道:“你告诉晁先生,弱女子?孤身?一人不好闯荡,我们可以捎带她一程。” 青采应下,去传了消息。 晁易自然?是意外,不过傅如赏做他顶头上司这么些年,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他信得过,只好点头。 对?那姑娘说:“既然?我们少爷发了话,那你便跟着?吧。只是我丑话得先说在?前头,我们此行可是要去江南府会,也只送你将江南府会。” 姑娘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破涕为笑,抹了眼?泪,又问:“那我能与你骑同?一匹马吗?” 她看了眼?后头的马车,怯生生解释:“马车里坐着?你们家少爷与少夫人,我定然?不方便去打扰。可我又不识得旁人……” -- 第63页 说得泫然?欲泣,似乎他说不,她下一瞬便能直接落泪。 晁易犹豫一瞬,点了头。 盈欢看着?那姑娘上了晁易的马,又蹙眉,喃喃:“孤男寡女,这样不大好吧……要不让她过来与我们同?乘?” 傅如赏淡淡开口:“我与她也素不相识,左右晁易与她还有?些渊源,她亦没拒绝。” 盈欢闭了嘴。也是,若是待在?这儿,气氛只怕更尴尬。 她微垂眉眼?,昨日与傅如赏逛了一下午,他破费不少……还有?,这样子?倒挺像一对?寻常夫妻的。 她思绪微微走神,一回神便见傅如赏盯着?她脸看,似乎要盯出个窟窿。她一时脸热,将头低得更下。 马车已经慢慢地行驶起来,轻轻地晃着?,有?清风吹帘动。 - 怀中的女子?坐得端正,可莫名有?清幽香气扑鼻,晁易有?些不自在?。 那女子?还不时与他说话:“你姓晁么?我听?他们叫你晁先生?你是教书的么?” 晁易言简意赅道:“不是,是少爷抬举我,称我一句先生,其实我不过是一介武夫。” 她似乎更兴奋:“你会武?那真棒,我也想学?,可惜我家里人不同?意,他们说,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样子?,不许舞刀弄剑。” 晁易不知该接什么,便沉默,听?她说:“我……我叫云秀,其实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似乎找到了个倾诉的口子?,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其实我是府会人,我家也是……做生意的,有?些小钱。打小吃穿不愁,本来日子?也挺幸福的,可是我娘前些年死了,死了之后,我爹又娶了后娘。后娘不喜欢我,还很快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爹本来也对?我很好,可自从?娶了后娘,对?我也越来越差。我后娘见我年纪大了,便要把我嫁给一个同?样是做生意的糟老头子?,听?说那老头子?都快六十了,孙子?都有?七八个。我自然?不肯,就?偷偷跑了出来。可是……前些日子?,我听?闻我爹生了重病,我又担心他,想回去看看他,又怕我后娘。我一时不知怎么办,这才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哪知道被你们救了上来。” 云秀说着?又要抹泪,晁易最见不得这些,听?着?可怜,他心软安慰道:“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命最重要。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会有?转机的。你不该轻生。” 云秀点头:“晁大哥教训得是,我昨日打你,其实是因为我当?时想着?你们为何要救我……实在?抱歉。” 晁易道:“好在?你不是将我当?成那非礼之人。” 云秀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又道了声歉。 从?他们落脚处抵达府会,刚好暮色将合。府会毕竟是府会,比昨日那城繁华得多了,他们递了文牒,便找了家客栈落脚。 一天奔忙,安顿下来之后,便点了好些菜,犒劳一下自己。 就?她们几个女眷,自然?而然?便坐在?一起。盈欢问起云秀情况,得知了她的境遇,不由感?慨:“你这后娘未免也太过恶毒。” 说罢,忽然?想到,于傅如赏而言,她与她娘似乎也是恶人的角色,又有?些悻悻。 云秀即便是饿了,也吃得很斯文,柔弱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我爹身?体如何了……我想明日偷偷去看一看他,若是他没大碍,我便放心了,我也不打算回家了,天下之大,便四处为家吧。” 盈欢摇头:“可是你一介弱女子?……” 云秀吸了吸鼻子?,情绪低落下来,眼?看又要哭,盈欢赶紧换了个话题。她给云秀夹了一筷子?肉,笑说:“多吃些。” 傅如赏坐在?她身?侧,将她们对?话尽收耳中,垂眸吃东西。 吃过东西,便各自回房间休息。盈欢特意让云秀与自己一间,夜里又与她说了些话,劝慰了一番。 把云秀劝睡着?了,盈欢自己却睡不着?了。她听?云秀说着?从?前的事,不禁想傅如赏。 既然?睡不着?,便起了身?,去院子?里。 夜中寂静,她踩着?楼梯下来,映入眼?帘一道修长的影子?。 傅如赏立在?廊下,正抬头望着?月亮。 她几乎是立刻想,他是不是听?见了那番话?所以心里不畅快? 她咬唇犹豫许久,还是走近,但开场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深吸了口气。 还是傅如赏先开口:“怎么不睡?” 她摇头:“睡不着?。” 傅如赏没接话。 盈欢舔了舔唇,心一横问:“晚上……” 傅如赏忽然?打断她:“傅盈欢,很愧疚吧?”他苦笑。 但坦白?说,苏眉对?他并不差,她们两个外人对?他甚至可以说挺好,对?他最差的,自始至终是傅渊。从?前看不开,他扭转不了傅渊的想法,便只好恨及旁人。 但现在?,是真的在?尝试看开了。 在?今夜之前,他还并未全部看开,那些念头推拉着?,要人觉得难受。但今夜,在?方才,他看着?这个又大又圆的月亮,忽然?就?觉得释然?了。 月亮的阴晴圆缺,不会因为你看或者不看就?改变,也不会因为你想让它变圆,它就?能从?缺变圆。所以忘掉月亮,才是最好的选择。 -- 第64页 李兰心就?是太执着?于把一个缺月变成圆月,所以一辈子?过得痛苦纠缠。他该庆幸,他提前破了这个局。 “别愧疚。”傅如赏道。 他不再看月亮,而去看眼?前人。 “我也不该恨你们。”他说,“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傅渊之所以有?今日,是他自己做错,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例行公事。” 他垂眸,视线落在?底下的月光,“但你的婚事,是我从?中作梗。” 林知章早说过了,盈欢一点也不意外,对?于这个行为的缘由,更为意外些。 他竟然?会对?她有?那种感?情。 地上的月光中,有?疏影摇曳。傅如赏又道:“那日我说,不知爱你多一些,还是恨你多一些。这句话我收回,我不恨你了。” 只剩下我爱你。 虽然?他没说,可盈欢还是脸又热起来。 傅如赏说下去:“从?前那些混账事我很抱歉,傅盈欢,可以试着?爱我吗?” 第36章 进展 盈欢不知他的话怎么如?此跳跃, 还沉浸在他那一句“你愧疚吗”之中。她自然是愧疚,傅渊待她越好?,待傅如?赏越差, 她越愧疚。 她不知傅渊与傅如?赏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似乎已经无可调停。甚至每一次试探着劝说傅渊,他都会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那在无可奈何的神色里,似乎还有些许悔恨, 可是再往下说, 他便会生气地制止,说不必再提。 傅如?赏这边亦然, 父子如?仇人。原本她以为是她与娘过来之后才会变成如?此, 可问过府里年纪大些的下人才知道,他们父子关系向来如?此, 从前便很恶劣。傅渊同?上?一位夫人关系也很恶劣,甚至一度有一传闻,说是傅渊当年原本得不到这国公?府世子之位,全是因为娶了这位原配夫人, 才得以乘袭。可却如?此待这位夫人,实在忘恩负义。 盈欢不知这话真假,她更倾向于是假的,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她早已经经历得太多。从前她与娘亲时常饱受困扰,在流言蜚语里被?传闻诸多事迹。 这些似乎太远,总而言之, 她对傅如?赏自然是有愧疚的, 总觉得自己?鸠占鹊巢,抢走了一些属于他的东西。因此在这种愧疚的驱使?下, 她便也想对傅如?赏好?一些。除了愧疚,自然还有同?情与亲近喜欢。 可他的话却又一下子跳到,他并未对傅叔叔做什么。她娘也说过,傅叔叔是自己?做错了,怪不得傅如?赏。 但他那句等待答案的话,实在……实在难以回答。 说好?感觉很不对,说不好?呢,她倒也没那么斩钉截铁。 宝婵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日子是她要?自己?过下去的,从前想的最好?结局是与傅如?赏不那么尖锐地相处,没想到会如?此脱离原本的轨道。 但是她又有百般纠结,纠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她知道不应该这样怀疑别人,可是她也不是那种极有自信与安全感的人。 譬如?说,还纠结傅叔叔。傅如?赏与傅叔叔的矛盾无可调停,可傅叔叔待她与她娘却是实打实的好?,她不可能忘恩负义…… 盈欢咬唇,瞧见晚风轻搂树枝,枝丫娇羞。 傅如?赏见她低着头,一副难以回答的模样,他倒也也不是打算今夜就一定就要?她点头,日子始终还长着。 傅如?赏抬眸看向来时路,“时候不早,早些睡吧。” 他迈开步子要?折返来时路,却听见她轻盈的脚步声,追上?来,停在他身后半步距离。 再然后,她伸出了那只?白皙而纤瘦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没说不。”她声音比这晚风还轻。 但晚风在这一刹那变重,从廊下穿绕而过,将她推在傅如?赏怀里。傅如?赏那双强劲有利的臂膀,再一次圈住了她的盈盈细腰,一刻也不放松。 - 回忆起昨夜,盈欢仍然有些疑心那是梦。 昨夜她说完那句之后,傅如?赏似乎情绪很激动,将她推在廊柱上?,攫取她的全部。树叶明明沙沙作响,耳中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听得见近处的暧-昧水声。 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根本推不开他这么高?大的人,只?好?任他索取掠夺,直到风止影停。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傅如?赏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步履匆匆地上?楼,撞开他房间的门。 盈欢睁大了眼睛,挣扎着从他臂弯里跳下来,不记得到底说了几?个别字,几?个我字。 “别别……我我我……”她逃也似的跳过那门槛,在门外低着头,绞着手指。 “你让我缓缓,我缓缓……”而后便捂着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再然后,她靠着那扇门,缓缓跌落在凉凉的地砖上?,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抱住自己?膝盖,不可置信。 忘了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一觉睡醒的时刻,以为昨晚在做梦。宝婵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她才懒懒从床上?下来,忽然觉得小腿肚有些疼痛,才敢信没在做梦。因为昨夜她起身得急,不小心将腿磕在椅子上?。 她愣了愣,将裙子撩起,看见那一处青紫,轻轻一碰便疼得人皱眉。宝婵哎呀了声,道:“少夫人怎么这般不仔细,这可得找店家要?个鸡蛋敷一敷。” -- 第65页 盈欢还有些呆,一句也没听进去。 宝婵见她走神,叫了好?几?句少夫人,才将人叫醒。 “怎么一大早就懵懵的,是昨夜没睡好?么?”宝婵将拧干的帕子递给她,盈欢擦了擦脸,嗯了声。 何止是没睡好?。 她放下帕子,便听见脚步声从外头响起,传入门中。 傅如?赏从外头进来,似乎也才起来,二人视线遥遥相望一眼,盈欢先移开。 她腿还搭在凳子上?,露出白嫩一截,她皮肤白,因此那青紫便格外显眼。 傅如?赏紧紧盯着那伤处皱眉,问:“怎么伤了?” 盈欢摇头,只?说没什么,她总不好?说,是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慌不择路,撞在了凳子上?。 有过这段对话,盈欢又缓缓觉得窘迫起来,这种窘迫与先前又不大相同?。她有些不自在地放下裙角,起身行至桌边想喝水。 以为杯中是有水的,结果端起来都送到嘴边了,却发觉杯中空空如?也。 更加窘迫了。 她悻悻放下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浸润过嗓子。 傅如?赏视线从进门便落在她身上?,一步未离,缓缓启唇:“我今日要?出门办点事,若是顺利,下午能回,若是不顺利,晚上?才能回来。既然你腿受伤,今日便在客栈休息吧。明日……” 他稍稍停顿:“明日,我陪你去逛街。” 盈欢腹诽,她就撞了一下,又不是骨头折了,不至于要?这样休息。但面上?还是应着:“晓得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她想着,既然说了好?,那便是得做出些行动才好?,若是只?干巴巴说这么一句,未免太过无情。 傅如?赏也煞有其?事地嗯了声,这才出门去。 一旁的宝婵看在眼里,皱着眉头打量盈欢。她跟在盈欢身边这么多年,若说看不出来她的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宝婵稀奇又小心翼翼地追问:“少夫人,你在与少爷发生了些什么?” 盈欢摇头,不想再说:“没什么,你这个八卦的婢子,还不去倒水,再吩咐小二送些吃食上?来。你知道我的喜好?的。” 宝婵哼了声,端着盆出去了。 宝婵才刚走,小二就送了吃食上?来,傅如?赏出手阔绰,店家自然态度十分热络。小二将东西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夫人,这是你家相公?特意吩咐过的。你相公?可真是细心,你吃什么不吃什么,一应嘱咐过我们。你慢用,待用过了,再差人下来知会一声,我再上?来收拾。” 盈欢微笑道了声谢,心中却想,傅如?赏竟还知道这些。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竟这样细心。 盈欢看向桌上?碗碟,一碟小炒豆腐没放葱,一碟如?意卷,还有两?个猪肉包子。 差不多是她的食量。 宝婵回来时,已经知晓了消息,那眼神十分促狭,可嘴上?又什么都不说,看得盈欢更不好?意思。 傅如?赏要?她别出门,毕竟他们在江南人生地不熟,随意出门的确不大好?,今日他出去,将原本的几?个人手一并带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盈欢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便在客栈待着。 好?在客栈里还有云秀在,与她一并打络子闲聊,消磨了一日时间。 云秀早上?已经去瞧过她爹,她说她只?在宅子外头瞧了瞧,“府里气氛挺好?的,应当没什么大事,我还听见管家说,我爹那病大夫来瞧过了,不会有大碍。这样我便放心了。” 云秀打络子很熟练,花样也多,还乐意教盈欢:“哎,这里不对,应该这样,你瞧我,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盈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真不和你爹见一面么?” 云秀摇头,撇嘴:“我今早还看见了我那后娘,我若是出现?了,她定然会叫人把我五花大绑绑上?花轿的。” 她叹了声,突然停下了动作,念叨了声:“晁大哥今日不在……” 晁易也跟着傅如?赏出去了,盈欢笑道:“是,他们去谈生意了。” 云秀趴下来,枕着自己?胳膊:“唉,我也不知道我日后能干嘛,我又不会做什么,只?怕要?饿死?。” 见她神色惆怅,盈欢安慰她:“总会有办法的,别灰心。” 云秀嗯了声,又抬起头来:“可惜我是个女子,若我是个男子就好?了,我爹肯定很喜欢我,舍不得动我一丁点。” 盈欢道:“男子也有男子的苦处。”她想起傅如?赏。 盈欢的络子编成,她放下手,瞧着自然是欢喜。不过络子总得配些什么,配什么好?呢? 云秀忽然哎了声,问道:“盈欢姐姐,我能问问,你与傅公?子是如?何相识的么?” 盈欢微怔:“怎么相识的?我小时候掉荷花池里,他把我救上?来。” “哇,小时候便认识,那一定是青梅竹马。羡慕。” 盈欢摇头:“其?实没有,我们关系不是很好?。” 云秀诧异:“那怎么会成为夫妻?” 盈欢觉得个中曲折太多,一时说不清楚。索性转移话题:“哎呀,说来话长,下回再告诉你吧。我们再编条新的吧,明日去买些玉坠什么的相配。” -- 第66页 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两?个人随意吃了些东西。忙了一个上?午,盈欢有些累了,舒展了一下筋骨。 云秀回了自己?房间,宝婵上?来替她捏肩捶背。 宝婵故意道:“也不知道少爷几?时回来?” 盈欢嗔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真要?与傅如?赏…… 房里的窗敞着,有风吹进来,江南比上?京凉爽不少,没那么热。那风将放在桌上?的络子吹去地上?,沾了些灰,怎么也拍不掉。 宝婵将络子捡起,道:“我去洗洗,再放床边晒晒。” 只?是这络子实在太过命途多舛,挂在床边晾晒,竟又被?吹落下去。盈欢微皱眉头,眼看着络子落进了路过的一个行人头上?。 那人抬起头来,是个俊俏郎君,直愣愣地看着盈欢,似乎有些入迷。 盈欢侧身避开,吩咐宝婵:“你去取来,不许与他多说什么。” 宝婵应下,矮身行过礼。那人身着十分贵气,只?怕身份也不简单。 宝婵道:“这位公?子,你手上?这小玩意儿,是婢子闲来无事时做的,虽说不值钱,但婢子很喜欢,还请公?子还给婢子。” 那郎君显然不信,嘴角微微一勾,仔细把玩着那络子,夸道:“手艺真好?,可否出个价,我愿买下。” 宝婵自然不能同?意:“于婢子而言是无价的,还请公?子行行好?。” 那人拖延,又问:“你是哪家的婢子?” 宝婵道:“婢子是随少爷来此做生意的,并非江南人士,说出来公?子也不认识。” 那郎君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原来不是江南人,难怪,若有这样的美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将东西递还给宝婵,微笑道:“给你也无妨,不过你得替我传句话给你家小姐,不才对她一见倾心,不知小姐可否愿意与我一叙?” 宝婵脸色变了变,拿过东西没好?气道:“公?子慎言,我家公?子与夫人感情甚笃。” 那人轻笑一声,又道:“原来是你家夫人,那也无妨,小生并不介怀。” 宝婵黑着脸快步跑开,并未理他。 那人看着宝婵离开的身影,又喃喃自语:“真是美,这么美的人,可不能浪费了,你们找人盯着这行人,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第37章 如此 宝婵拿着那?络子回来, 又挂在窗边上吹,还特意看?了眼楼下?,见?那?人还在, 便砰地将窗合上, 碎碎念道:“那?人真是没礼貌,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有教养的公子哥,哪知道开口就……如此无礼。” 盈欢皱眉:“他说什么了?将你气成这样。”记起方才那?对视的一眼, 盈欢也?觉得心里不适, 怎么说呢,那?人看?她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猎物, 有些放光,似乎是惊喜, 但却毫无尊重。 世?上人模狗样的人也?多了去了,不足为奇。不过她有些好奇,那?人到底说了什么话将宝婵气成这样? 宝婵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称得上稳重二字。 宝婵想起那?话来, 还觉得生气,可看?了眼盈欢,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罢了, 便不说出来脏夫人耳朵了,左右是些难听的话……左右也?不会再见?了。” 盈欢想起那?人眼神,隐隐有些不安,当真不会再见?么? 她嗯了声?, 安抚了一番宝婵, 将这事儿暂且搁置。待安抚完宝婵,便听见?楼下?有动静, 似乎是好些人进店,她心中冒出傅如赏的名字,又想也?不一定,指不定是来了旁的客人。 她撂下?手?边的杯盏,未起身,看?了眼时?辰,正与宝婵说话,便听见?有脚步声?上了楼。 片刻后,有人敲门。 盈欢话语停滞,看?向门外的长影,还真是……傅如赏回来了吗? 宝婵自觉去开门,果真是傅如赏。 宝婵道:“少爷回来了。” 傅如赏嗯了声?,突然又不知说什么。 他今日?与他们前去附近,借做生意之?名,查探了一番程敬生的消息。回来之?后,下?意识便来寻她,倒也?不是要说什么。 盈欢背对着他,也?不知说些什么。 两两沉默。宝婵看?了眼盈欢,又看?了眼傅如赏,试探着说道:“少爷可累着了?可要吩咐小二送热水吃食过来?” 傅如赏顺势嗯了一句,宝婵便应声?而去,很快领着小二回来,小二将吃食放下?,让他们慢用。 这会儿刚过申时?,盈欢一点也?不饿,看?着宝婵将吃食放在她房中,瞥了她一眼。宝婵只当没看?见?,退到一边伺候。 傅如赏拉开椅子坐下?,便拿起筷子,安静吃着东西。盈欢只好在一旁坐着,话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沉默更好些。可她也?不好意思全?盯着傅如赏吃饭,别开脸,轻挪自己?落脚的位置,轻晃了晃。 没想到膝盖会撞在傅如赏腿上,她一下?愣住。 傅如赏也?看?过来。 盈欢有些尴尬,将腿收回来,低下?头?。接下?来便端正坐好,直到傅如赏吃完饭。 傅如赏吃东西很快,宝婵叫来小二收拾,盈欢也?顺势起身,踱步至房中其他地方。可房间统共就这么大,视线飘来飘去,总有相?撞的时?候。 -- 第67页 偏偏傅如赏就这么直来直往地迎着她视线,盈欢不由得头?皮发麻,只好催促了声?:“你不去沐浴吗?”在外头?奔波了这么久,即便江南没那?么热,那?也?毕竟是夏天,还是有味道的。 傅如赏嗯了声?,还是没动。 盈欢转过身,挨着床坐下?。云秀只有昨夜与她一道睡,她昨夜动静太大,还怕吵醒云秀,好在她没醒,今天一大早,便回了自己?房间。 晁易也?跟着傅如赏回来,因而云秀似乎出了房门,拦住了晁易,语气很是高兴:“晁大哥,你回来了。” 云秀嗓门挺大,盈欢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 是晁易开口:“云秀姑娘。”很礼貌克制。 云秀似乎有些沮丧,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问:“晁大哥,你吃饭了吗?” 晁易仍旧答得礼貌而克制:“还未,不过已经告知了小二,让他送去我房中。” 云秀失望地哦了声?,随后一阵脚步声?,不知谁是谁的,再而后便安静下?来,只剩下?一楼食客们的闲谈声?。 盈欢回神,听见?傅如赏道:“我回去了。” “哦。”她应了声?,看?着他出了门,合上门后,才侧身将头?靠在一旁床架上。 - 夜里倒是没什么事,各自吃了顿饭,便回房中休息。不过吃饭的时?候倒发生了有意思的事,是些后宅八卦。那?些大男人皆不爱听的,但盈欢听得饶有兴趣。 是不远处桌上的二位大哥在聊,说是江南知府家的公子又瞧上了个美人儿。 “这程公子啊,向来爱美人,府里已经一堆美人了。而且他还眼光高,一般漂亮的他还瞧不上呢。也?不知又是谁家姑娘遭殃咯。” 盈欢听得奇怪,心道这程公子想必不是个好人咯。在他们话里,这位程公子似乎是个欺男霸女的人,否则怎么看?上谁,谁家就要遭殃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在哪儿都有,上京自然也?有些纨绔,不过毕竟是天子脚下?,倒没人能横行一方。 若说有的话……盈欢默默看?了眼傅如赏。 傅如赏注意到她视线,侧过身来问:“怎么了?” 盈欢摇头?:“没什么。” 心中腹诽,他怎么无论何时?都能刚好抓住她的视线? 才想罢,那?二位大哥又聊了起来。 “嗐,说这么多,但愿我日?后别生个姑娘,要不然……唉。” “瞧你说的,就你这样,即便生个姑娘,也?不能是美人。” “你这人!” “唉。”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二位大哥结了账走了。盈欢这才起身上楼。 傅如赏紧随而来,与她前后脚上楼。 待转弯后,廊上只有他们二人,傅如赏忽然道:“这江南真是,惊喜颇多。” 盈欢一愣才反应过来,傅如赏是在同她说话。这是他的公事,她有些诧异。 “因为方才那?二人说的话么?” “嗯。你听他们说的,不像是个小小知府,倒像个是皇帝选妃。” 盈欢沉默,他说起公事来自带严肃色彩,“似乎是如此。” 傅如赏与她说着话,便到了门口,盈欢看?了眼门,又瞥了眼傅如赏,道:“那?我回去了。” 被傅如赏叫住:“站住。” 盈欢呆住,眨着眼看?他,又不大敢直视他。 傅如赏皱眉:“你既然应了我,我以为我们算是说开了。”他琢磨着,“那?你为何还如此躲着我?” 盈欢抿着唇,改为轻咬着下?唇,磨蹭道:“我也?不是故意……你,就是不大习惯。”她头?低得更下?。 傅如赏却直白问道:“那?你何时?能习惯?若是你一直躲着我,又如何可能习惯呢?” “盈欢。”他去掉了她的姓,只唤她名,一下?子亲昵非常。 在盈欢记忆中,傅如赏从未如此叫过她,除了第一回 见?面。她忽然想起上一回意识朦胧的时?刻,他似乎还叫过她盈盈? 她一时?走神,眨着眼,将自己?思绪拉回来,又下?意识去挠自己?手?心。 “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别别扭扭地抬起头?来,撞见?他视线的时?刻,还是忍不住要别开脸,而后又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但忍不住眨眼。 傅如赏也?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还要咄咄逼人:“就只是如此?” 盈欢微睁着眼,那?还要如何? 傅如赏视线往下?,最后落在她还在不安分的手?上。他本意只是看?她手?上的小动作,可盈欢以为……他意在指自己?的手?? 手??要做什么?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眼傅如赏垂在身侧的大掌,忽然觉得明白了什么。他还真是要效率,盈欢深吸了口气。 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本想一鼓作气抓住他手?,但胆子不太够用,中途泄了气,于是改为勾住了他的小指。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傅如赏身形一僵, 视线直直地往她眼底去。盈欢羞恼地避开,仿佛那道视线灼热得很,她虽不如旁的闺阁小姐那般遵循礼教, 但那也只是在别?的事上。男女相处上, 她皆是十分?规矩。 与林知章定下亲事半载有余,她从?未有过任何主动逾越之举,今日这举动已经是突破了她的极限。 -- 第68页 “这样总可以了吧。”盈欢说罢便要抽手, 可拉了一下, 纹丝不动。 傅如赏强硬地以小指锁住她的小指,不让她抽手。二人僵持着, 门?倒是关着, 可毕竟客栈不是什么私密场所,常有人走动来?往, 脚步声时有响动。 盈欢有些焦急,又抽了一回。 那门?忽然被人推开,是傅如赏的一位拱辰司下属:“少爷,我有要事相禀报。” 那人尾音戛然而止, 视线落在傅如赏与盈欢勾缠地手上片刻,迅速地低下头,退至门?边, 尽管声音听来?仍旧冷静,但冷静之中掩藏着几分?慌乱。 盈欢快要窘迫而死了,小声抱怨:“你松手啊。” 傅如赏这才松了手,看了外头那下属一眼, 又回头嘱咐:“待会?儿来?找你。” 还来?找她?盈欢眨眼, 看着他背影与下属一道进了自己房门?后,便将房门?从?里头锁上。 她怎么觉得傅如赏有点臭不要脸? - 傅如赏与下属进门?后, 查探了一番四周,确认无人监视,下属才道:“少爷,属下方才与张衫在客栈附近发现了可疑之人。” 傅如赏眉头一皱,可疑之人?难不成是程敬生发现了他们的身份?率先派人盯着?不应当啊,他们行踪并未泄露过,这程敬生也不认识他们这些面孔。 他示意?李思继续说下去。 “属下今日回来?后,与李思出门?透气,在门?口发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在门?口转悠,眼神时不时往这店里瞟,似乎在找什么人。我们二人觉得他不对劲,便暗里跟踪,发现他还与另外几人一起,在客栈附近进行监视。不知是在监视谁。”李思说罢,等着傅如赏反应。 傅如赏心中将这客栈所住人员过了一遍,除了他们几个之外,住的都是些过路的客人,连个像样身份之人都不曾有。 这些人为何会?出现?为何而来?? 傅如赏眉头越皱越深,两道目光如鹰隼一般。他挥退李思,又吩咐:“继续盯着那几个人,看他们注意?谁,小心别?暴露身份。” “是。”李思退下。 傅如赏暂且想不出什么可能,只好按下这事,看了眼房门?,起身开门?。对面那扇门?关得笔挺,显然是从?里头上了锁。 他眉眼微垂,轻抬小臂,视线落在自己方才被勾过的小指上。其?实?早没有了温度,但总感觉还有似的。 罢了,也不好逼她太过。 - 傅如赏会?定时飞鸽传书回上京,那是密信,直达萧润之手。 傅如赏离京才几日,萧润便念叨起来?。此?行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有些危险的,他心里明白?。但到底只有兄弟可信。 萧润在崇政殿中踱步,听见?丰山来?禀,说是那个林昭仪又来?了。 那日他赌气与林昭仪一道离开椒房殿后,并没去她那儿小坐,而是寻了个由头便回了崇政殿。可这林昭仪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从?那以后,便三不五时要来?一次,借口送糕点汤食。 萧润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打发了,一天天的就不能做些正事。” 可于那些妃嫔而言,取悦皇帝,便是她们的正事。 萧润想到这,又有些气闷。他自以为在赌气,可他的皇后呢?毫无反应便也罢了。 听闻后来?这林昭仪还去找她请安,话里话外皆是感谢皇后娘娘提携。在萧润看来?,这是活生生的挑衅,她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即便不为了他萧润,就为了她那皇后的地位,不应当有些气性?么? 这林昭仪都如此?殷勤,她怎么就这么坐得住?前些日子还常来?,最近都不来?了。 萧润徘徊几步,有些气恼地问丰山:“你说皇后是不是恼朕了,所以才不来?了?” 丰山讪笑?:“陛下,奴才哪里懂这些。既然娘娘不来?,您便去找她不就好了,正好那盆花也已经情?况好了不少。” 萧润轻哼了声:“我才不去。” 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还是摆驾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中十分?清净,萧润发觉出了,便叫他们噤声,自个进了殿,只让丰山一个人跟着。一路上不许那些宫女开口,宫门?口的水车送来?阵阵清凉。 裴筝闭着眼在竹榻上坐着,锦瑟在摇扇儿送风。萧润走近,竖中指在嘴边,示意?锦瑟别?出声。他从?锦瑟手里接过团扇,轻给她送风。 男人力道与女子不同,风便大了不少。裴筝懒懒睁开眼,唤了声锦瑟。 没人应她,她轻笑?道:“你这婢子,越发懒散了,应本宫都懒得了。” 她叹了声,又不说话了。 夏日午后,最适合懒懒散散睡个午觉。裴筝轻打哈欠,侧了个身,便被人一把拦住腰。 萧润不管不顾地吻她唇,咬她耳垂,兀自叹了口气,手上力道一点没松。 反正他们之间吵架,他总是最先低头的。 裴筝惊讶地唤了声陛下:“您怎么突然进来?了?这些宫人们也躲懒,都不通传一声。” 萧润轻笑?:“朕不让她们开口,她们哪敢开口。” 他看着裴筝眼睛,又道:“那盆非衣花,已经长好了,改日朕让人送还椒房殿。” 裴筝一喜,眸色都亮了几分?:“真?的?妾身多谢陛下。” -- 第69页 萧润看她如此?,不由又有些气闷,便咬她下巴,闹着闹着,便闹到那事儿上。裴筝拦着:“陛下,这还是白?日。”他定会?被那些言官说的。 萧润不依不饶:“说便说吧。” 第39章 第 39 章 只可惜, 萧润想任性,那位林昭仪却不解风情。 锦瑟在外头隔着帘子通禀:“娘娘,林昭仪求见。” 萧润没好气:“不见。” 裴筝推开他, 有?些气喘道:“见, 请人进来。” 萧润有?些气恼地?看她?,裴筝却道:“陛下不是挺喜欢林昭仪妹妹的吗?” 萧润心道,喜欢个?鬼。他没了兴趣, 叹了声, 理了理仪容,道:“要?见你便见吧。” 说罢, 萧润便躲去了后殿。 林昭仪并不知?萧润在, 恭敬行了个?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嫔妾冒昧打扰,娘娘不会?怪罪吧?” 裴筝摇头, 叫人给她?搬了张椅子:“何来怪罪一说?妹妹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林昭仪有?些扭捏,道:“嫔妾的确有?事。”她?捏着手帕一角,叹了一声,“嫔妾今日去给陛下送汤, 是嫔妾亲手熬的,可陛下只叫丰公公把嫔妾打发了,嫔妾有?些难过, 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润听着她?扭捏的声音,已经皱眉,只盼着裴筝能?快些将人打发走,可裴筝偏没有?, 还好声好气与她?聊了许久, 教她?自己的喜好。 萧润又有?些恼火。他们成婚这?么多年,他就这?么捂不热她?的一颗心吗? 待林昭仪走后, 已经快过去小半个?时辰,萧润在她?床边静静坐着,冷着脸,见她?进来才抬眸。 裴筝道:“陛下,昭仪妹妹已经走了。” 萧润哦了声,也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任谁都瞧得出来他心情不大好。 裴筝恭送他离开,不知?他为何又心情不好。她?说错了什么话?似乎也没有?,不过是阻止了他乱来。难不成是为这?事儿?可……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他若是真想,大可去找旁人,他是皇帝,三宫六院都是他的。 裴筝无声叹息,垂眸,待人走后才搀着锦瑟的手起身。 - 江南。 张衫将那人捆住,压进柴房:“你这?人鬼鬼祟祟的,想做些什么?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我们便报官。” 这?几天,他们原是暗地?里盯着,哪知?道这?人竟还鬼祟地?试图潜进他们房间,被当场抓住,这?哪里还能?忍?自然便将人捆了起来。 这?人倒是嚣张得很,听见报官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神气得很:“报官?你去报啊,我们家少爷便是官。” 李思踹了他一脚,他们可是刑讯里来去的,自然下手有?轻重,痛得他叫苦连天,却又不会?断掉。 “哎哟,你敢打我你!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什么人吗?你敢打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思便又踹了一脚:“我管你家少爷是谁?快说,你鬼鬼祟祟潜进我们房间是想做什么?” 那人自然不肯说,可拱辰司是什么地?方,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他交代。最后得出的结论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交代,是那日他家少爷在这?儿对那位夫人一见钟情,于是才让人盯着。“我……我不过是想瞧瞧,那小娘子的夫君是什么人?” 他今日翻见文牒,心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说是做生意的,可道上连这?号人都没听说过,可见不怎么样。如此一来,那小娘子自然更合适跟着他们家少爷了。他们家少爷又会?疼人,又有?权有?势的。 几人看着傅如赏,他口中那小娘子还能?是谁,自然是傅大人的夫人。 傅大人的夫人自然是生得极美的,不过这?人如此出言不逊,实?在惹人厌烦。李思便又将人揍了一顿,而后关了起来。 既然不是冲着他们身份来的,也无妨。他在房中能?找到的一切文牒,当然都是做过手脚的,不可能?看出什么。 这?几日他们外出查探,已经找到不少相关的证据。不过那些都是皮毛,想也知?道,程敬生没那么蠢,会?把把柄都留着,能?被简单查探到的事,自然都是不太能?扭转局面的。若要?往更深处去,还得由程敬生入手。 那人口气如此张狂,结合这?几日的市井传闻,不难猜出那人口中的少爷便是程敬生的儿子,程少天。 听闻这?程少天就喜欢收集美女,只是没想到还收集到傅大人头上了。 晁易皱眉问?:“少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傅如赏淡淡开口:“等。” 他们把人揍了一顿,还有?其他人在,自然会?发现少了个?人,稍微一打听便知?道是他们将人关了起来。程少天不可能?容忍他们外来人骑在他脸上,自然会?来要?个?说法?。 傅如赏说罢,“好了,你们且去忙吧。” 他出了门?,穿过走廊,停在盈欢门?前,抬手敲门?。 盈欢开门?,见是他来,默默侧身让开一步。傅如赏毫不客气地?跨进来。 盈欢观察他神色,猜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方才她?也瞧见了他们押住了一个?人。 “出什么事了吗?” 傅如赏没说话,只是行至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才道:“没什么,晚上去逛逛?” -- 第70页 盈欢看着他许久,才点头:“好。” 好几日,她?才习惯与傅如赏对视的时候不躲开他的视线。 也正因?此,发现了一些事情。 傅如赏从?前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她?能?读出来更多的大概是抗拒。但现在,他眼神正如他所说的那些话一样,对她?再没有?抗拒,反而是赤裸|裸的欲望。 就像他说过的虎狼之词,想那什么她?似的。 这?又让她?很不习惯。 没有?人会?这?样看着她?,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自从?那日之后,他们之间倒再没有?过肌肤之亲,但傅如赏每日要?抽空来寻她?,有?时说些什么,有?时不说什么,只是吃一顿饭,或者喝一杯茶。 盈欢倒也没那么窘迫了,渐渐习惯了与他独处。不过若是独处,自然还是会?有?些紧张。 谁让他以前总那么凶呢? 他随便一抬眸,盈欢便时常觉得他下一句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傅如赏便会?皱眉,说一声抱歉。 - 趁黄昏时候,热气消散一些,二人携宝婵青采一道出门?。既然是出去玩,自然不能?只有?他们二人,便让他们也出去玩了。原说大家一起,又说大家各自散开更方便些,便又只剩下盈欢与傅如赏一道出门?。 虽说是黄昏,但仍有?些热意,盈欢走了几步,便出了一层薄汗。傅如赏走在她?身侧,时不时有?人回头瞧他们。 江南这?边吃食与上京多有?不同,嗜甜口,盈欢刚来时还吃不太习惯,如今适应了好几天,已经能?接受。路边有?些小摊贩沿街叫卖,盈欢瞧上一个?卖灯笼的。 那小贩卖力吆喝:“夫人,买一个?兔子灯吧?多可爱啊。” 那兔子灯工艺不算精巧,但胜在活灵活现,盈欢犹豫了片刻,从?中挑了一个?藕粉色的。 傅如赏站在她?身后,她?回头瞧了眼傅如赏,大着胆子说:“你给钱啊。” 说罢,便拿着灯快步往前走去。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眸色在暮光里柔软下来,付了钱,追上盈欢步子。 他身高腿长,自然没两步便追了上来。 高大的影子落在她?身侧,很快靠近,与她?的影子重合。 她?左手拎着兔子灯,那灯被晚风一吹,便轻轻晃动起来。这?会?子不知?道风怎么大起来,她?怕灯被吹灭了,有?些紧张地?盯着。 右手被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仿佛还带着微凉的晚风。 盈欢一怔,看见那风从?她?手心里过,呼—— 兔子灯就灭了。 傅如赏似乎不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再点上就好。” 盈欢轻嗯了声,拎着灭掉的灯,差点手脚顺拐。北燕民风不算尚算开明,不过于女子贞洁一事上比较苛待。但旁的,倒也还好。 可也甚少有?人这?样堂而皇之地?拉着手在街上走吧…… 他们回头是不是在看他们?盈欢心中忐忑,无奈抽不开手,只好心中紧张地?往前继续,连逛玩都失去了一半兴致。 热意相缠,手心自然很快出汗。她?额上也有?些出汗,便小声道:“先松手好吗?” 傅如赏没作?声,松了些力道,让她?抽开了手。 盈欢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又擦了擦额上,轻吐出口气,与他商量:“能?不能?不要?……旁人在看我们诶。” 她?轻拎着那盏兔子灯,有?些局促。 傅如赏很理直气壮:“不能?。” 盈欢有?些无奈,扭过头,便往前走。傅如赏倒也没做什么,只是跟着她?。 盈欢低着头,实?在是不知?说些什么。他即便打算放下那些爱恨,也不至于性格整个?大转变吧?怎么能?变成这?样? 她?一时不觉,差一点撞在前面的人身上,好在被傅如赏一把拉住。 却听见面前那人说:“小娘子,又见面了。” 第40章 第 40 章 盈欢怔怔抬头, 看着?面前这个轻摇一?把竹骨扇的男人,皱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 不过一?面之缘, 她实在记忆模糊。 但程少?天对她记忆深刻, 故而远远就认出她来?。还注意到了她身后跟着?的一?个男人。 是她的夫君? 瞧着?还挺高大威猛,一?表人才。不过程少?天对自己?更有自信,他自信能比过他。 程少?天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身后那人, 带了些轻蔑与?挑衅的目光, 试图让他察觉出敌意,做出些什么反应。倘若他因为自己?的妻子?认识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而发怒, 那便说?明他并没有自信, 他对这桩婚姻没有把握的话,那程少?天就能轻易地?瓦解, 获得小美人。 程少?天心中暗暗盘算着?,看向傅如赏的脸。 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淡淡扫了眼程少?天,对盈欢说?:“走路当心些。”而后便抓着?盈欢的手从程少?天身旁擦肩而过。 程少?天眯眼:水平倒是没那么低。他对傅如赏高看了一?眼。 程少?天将?扇子?合上,拦住他们去路:“哎, 这位兄台,别急着?走嘛。我见与?兄台有缘,意欲请兄台喝杯茶, 不知兄台可否赏脸?” -- 第71页 傅如赏早认出他身份,他身后带了十来?个奴仆,如此大阵仗,又似乎一?切了然于胸, 还能是谁? 傅如赏都未多看一?眼, 只说?:“改日吧,我还有些急事。” 傅如赏几?乎是拎着?盈欢走的, 盈欢小跑着?才跟上他步子?,疑惑问道?:“有什么急事?出什么事了吗?” 傅如赏未出声?,待走过最热闹的地?段,进入一?处安静的地?方,是个乘船的码头。他看了眼,拉着?盈欢上了船,又让宝婵与?青采同乘另一?艘。 盈欢手腕被他攥得紧紧的,勒出一?道?红痕。她不明就里,看向脚下被划碎的波光。两岸挂了灯笼,灯光映在水面上,被涟漪揉皱,又被船桨揉碎,化作点点跳跃的金色。 她心情稍微平静了些,不由嘴角上扬。 傅如赏微松了手,但仍扣着?她手腕,指尖搭在她脉搏上,听见她的心跳声?,仿佛与?自己?的心跳声?相连结。 傅如赏吐出一?口长气,道?:“那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盈欢疑问地?嗯了声?,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个拦路之人。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便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另做评价:“那人看着?便不像什么好人。” 傅如赏扣着?她手腕,使了使力,将?人带到咫尺之间,发问:“我在你心里是好人吗?” 盈欢撞入他眼中,有些不大确定地?说?:“算是吧。哪怕你……那什么我,我也觉得,你本?性不坏。” 她有些不好意思,将?要低头的瞬间,被他指尖拦下,强迫地?抬起。 船穿过桥洞,有短暂的昏暗。盈欢感受到柔软而潮热的东西穿梭在她口中,搅弄一?池春水。 船夫也是人啊?而且这两岸随时都可能瞧见…… 她推了一?把,竟推开了。 盈欢瞪着?眼,看着?傅如赏喉结微动,回过神来?,下意识舔了舔自己?嘴唇。 就……现在被亲,和先前被亲自然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傅如赏松开了她的手,灯影与?浮光都被抛在身后。他们是安静的,但江南是热闹的。 过了会儿,傅如赏忽然道?:“我方才在生气。” “啊?”她也看出来?了。 傅如赏道?:“那人对你有所意图。” 所以他生气? 她脑子?有些迟钝,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二者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他在吃味儿。 她恍然大悟,又啊了声?,惊讶地?看向他。 傅如赏摩挲着?自己?虎口,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盈欢又接不上来?话,默默别过头去,他们在船舱里坐着?,离水面并不够近。乘船的船夫在船头安静地?撑着?,除了他们这一?船,前后还有许多船。 傅如赏见她沉默,追问:“你便没有什么反应?我与?你坦诚我的心迹。” 盈欢皱眉,她听完还得做个反应吗? “我……我该有什么反应吗?”她眨了眨眼,看着?傅如赏。她应当高兴?还是欣慰? 把傅如赏问住了:“不知道?。” 他哪里知道?她该有什么反应,但至少?不能只是别过脸去。 盈欢哦了声?,于是又转回头来?,二人沉默对视着?,从彼此眸中瞧见江南的夜色。 盈欢忽而想起他说?的急事,便问起,却得他说?:“已经做完了。” 敢情急事就是……她腹诽。 船有些许颠簸,盈欢下意识扶住了手边的东西,身子?却不受控地?往前倾去,这不过如同乌篷船,船内空间不大,二人对坐着?,因而她这一?倾,便撞到了傅如赏的额头。 她低声?惊呼,揉着?额头。此处河道?狭窄,两岸有民居,亦有铺面,烟火气随着?这船的轻晃,被铺展在眼前。 前头的船原有些距离,不知怎么着?,忽然往后退了几?步,那船夫躲闪不及,便撞了个正着?。彼时盈欢正欲起身去甲板上,本?就站不稳,这一?下更是要栽落。 傅如赏眼疾手快,将?人拦腰抱下,坐在自己?大腿上。这姿势极为暧|昧,盈欢不由咬唇。那船被撞了一?下,又往回打了两转,船身晃个不停。盈欢便也在他腿上晃。 他的手掌落在她腰侧,温度灼然,难以忽视。盈欢又不自在起来?,略抬了抬腰。 咫尺之间的距离,傅如赏哪儿能没有察觉。 她侧身对着?他,看不见他脸,只觉得他嗓音有些许低哑。 “别乱动。” 她盈欢腹诽,他松些手她便不会乱动了。 但傅如赏一?点也没察觉到她的心声?,不止未松些力气,反而用使劲了,拿着?她一?把细腰。 也不知是在折磨谁。 傅如赏看着?她侧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忽然说?:“要不要给你喝点酒?” 声?音很小,但正因声?音小,落在她耳边便显得痒痒的。她不明白个中因由,傻傻问:“为什么?” 怎么跳到喝酒上的? 傅如赏靠近她颈侧,轻嗅了嗅,将?气息喷洒在周遭,直到被她夸过柔软的嘴唇,贴在她的小巧耳垂。 她今日戴了只小巧的耳环,被他轻咬住,再放开。 她心跳得有些快。 -- 第72页 傅如赏低声?叫她的名?字:“盈欢。” 盈欢嗯了声?,强忍住紧张。 他又喊:“盈盈。” 盈欢心一?颤,他真这么叫? 她还是低声?地?嗯,问:“怎么了?”感受到他手掌从腰侧往上。夏夜的风裹挟着?闷热,从船舱里穿过。 她的兔子?灯被搁在脚边,一?踢便踢到了。 傅如赏又道?:“婚宴太过简陋,从江南回去之后,重新补一?个吧。” 他的话没一?句连得上的。 盈欢问:“为什么?” 傅如赏沉默片刻,答:“因为缺了好多礼节。” 因为那个时候的傅如赏还没放下这一?切,但现在的傅如赏已经看开了,能够放得下了。所以就像按下一?个开关,让一?切重新开始。 第41章 第 41 章 船又轻晃了晃, 而后停了下?来。这一条船只走到这里为?止,靠在岸边的一个小码头?。 盈欢见状,从他腿上跳下?来, 有?些慌不择路地跑上甲板, 跨上岸边。这里人又聚集,人声喧闹,她可不想被人围观。不管是哪里的人, 都一样的喜欢发散思维, 由一件事?物联想到许多,倘若有?人看见什么, 明日大抵便?有?奇怪的传言。 她动作有?些快, 理了理自己头?发,便?看见宝婵与青采的船紧随其后, 二人从船舱里躬身出来。宝婵朝她挥了挥手,兴奋地朝她跳过来。 盈欢深呼吸,定了定心神。 傅如赏没慢太?多,出来时将她的兔子灯也一并拿了过来。他将兔子灯递给盈欢, 盈欢接过的时候,指尖同他相碰,她下?意识缩手。 想了想, 小声解释:“船到了。” 所以她跳下?来了。 傅如赏嗯了声,看起来又正直得?不得?了,与方才在船舱里掐着她细腰咬她耳垂之人判若两人。下?了船,他眼神收敛不少, 但?仍旧落在她身上。 这几日, 他眼神越发如此。 盈欢转过身,绕过人群迈上台阶。傅如赏在他身后两步距离, 他只需要轻轻一跨,便?能与她并肩。 傅如赏时常冷着脸,又高大,即便?穿着寻常衣服,也总有?种不好靠近之感,所以人群自觉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盈欢抓着兔子灯的提竿,忽然想,他是不是没笑过? 认真地回?忆过后,得?出肯定答案。 二人走上台阶,没想到又遇上那位不速之客。 盈欢有?些不耐地皱眉,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情识趣?他们的态度显然不是欢迎,他却要生硬地迎凑而来? 程少天自然是在这里等他们的,他派人一路盯着他们行踪,特意等在此处。他看上的人,没道理不得?到手。 他在晦暗光线中勾唇冷笑,眸光多了几分兴味。 程少天迎上来,拱手行礼:“哎呀,又遇见仁兄了,真是有?缘至极。如此有?缘,仁兄真的不愿意赏脸与在下?喝一杯茶吗?” 傅如赏仍旧拒绝得?斩钉截铁:“抱歉,我夫人已经累了,想回?客栈休息。” 程少天看了眼盈欢:“哦?原来是尊夫人累了,那还是改日再约吧。仁兄请。” 盈欢对他的眼神实在不喜欢,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不自觉往傅如赏身侧靠了靠。 傅如赏瞥了眼她动作,又伸手将她牵住,二人一路往前?,消失在人群之中。 盈欢有?些不放心,道:“这人真是,怎么如此死缠烂打。” 傅如赏没说什么,程少天自然还会上门的。 - 待回?到客栈,他们还未回?来,盈欢先一步上了楼,待转过弯才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消失。她背脊放松下?来,他真的好喜欢盯着她看,越来越放肆的那种。 盈欢自然不知晓,从前?傅如赏也很喜欢这样看她。几乎有?她出现?的场合,他若在暗地里,视线几乎全在她身上。 一开始是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她是不是装的? 后来……后来是习惯。 至于现?在,在他撇开了那些无所谓的恨之后,他便?可以从暗地里看,变成光明正大地看。 也许对旁人而言,爱是克制,是委婉,但?对傅如赏来说,爱就是明晃晃的。因为?傅渊给她们的爱是明晃晃的。 爱是不可能克制的。恨也不能克制。 堵住了嘴巴,还会从眼神里看出来。 - 盈欢放快了步子,走到门口?的时候,遇见云秀,云秀坐在她门口?抱着膝盖哭,模样可怜,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她回?来,云秀便?起身扑进她怀里,“盈欢姐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盈欢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安抚她,宝婵推开门让她们进去。 “怎么了这是?你?同我说说。”盈欢让云秀在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慢慢说。 云秀捧着杯子,还在抽噎,几次欲言又止,才说:“我……我方才拉着晁大哥出去玩儿,然后向他表白了情意,可是晁大哥他拒绝了我。他……他是不是嫌弃我啊?” 盈欢一怔,她倒是没想到云秀如此勇猛,竟直接表白了。盈欢琢磨着开口?:“应当不是,晁先生不是那种人,兴许……兴许是他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了,不够了解彼此呢?” -- 第73页 云秀还是哭个不停:“晁大哥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他还说,我只是身处逆境,想找个人依靠罢了,不是真的对他有?什么感情。但?是……不是的,我就是挺喜欢他的。” 这就让盈欢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只好又顺着说了些旁的无关?紧要的话?,安抚云秀情绪。 云秀越说越哭:“晁大哥他待人很好,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事?事?都考虑周到,会替人着想,和我娘似的……呜呜呜我是不是太?唐突了,他真的很好,就连拒绝我,也是为?了我考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真的想嫁给他。” 好不容易才把云秀哄好,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 宝婵合上门,道:“这云秀姑娘真是主?动,只怕晁先生也没想到。” 盈欢嗯了声,抿了口?茶水,洗漱过后,便?上床躺下?。今夜原不是很热,可盈欢总感觉有?些闷,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来总算睡过去,已经过了三更。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中似乎是中秋。上京的中秋很热闹,庙会夜市烟火皆有?,是举家团圆之日。 傅渊与苏眉带着她出去玩,她玩得?很开心。梦里在这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至此时忽然画面一转,她皱眉看着陌生的画面,画面一角忽然出现?了一家三口?的背影。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们自己,而另一边,却是傅如赏。傅如赏直直望着,眸色沉沉,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只觉得?有?些难受。 但?梦到这里还没结束,画面忽然又一转,便?到了那个昏暗的船舱里,傅如赏的头?靠在她身侧。她听见自己问:“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傅如赏回?答:“习惯了。” 画面忽然变得?混乱,似乎有?人在吵架,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盈欢猛地睁开眼。 眼皮沉沉的,嗓子也有?些干。她撑起身来,才发觉不是梦里有?人吵架,而是现?实中,楼下?真有?人吵架,似乎还有?人摔了杯盏桌子。 听见里头?的动静,宝婵推门进来伺候。她神色紧张,小声说:“夫人,楼下?来了些人,似乎很不友善。” 盈欢洗漱过,便?在廊上看情况。 一眼便?看见了程少天。 他嘴角噙着笑意,似乎也看见了盈欢,盈欢避开他视线,蹙眉望向傅如赏。她还不知道程少天身份,因此有?些紧张。盈欢下?楼,走近傅如赏。 傅如赏道:“无妨。” 原是程少天带人上门来要个说法,不管不顾先砸了一番,而后又假惺惺装作才认出傅如赏,道什么竟然是仁兄,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实在是对不住仁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搅了自家人么?不如这样,我给仁兄赔罪,请仁兄过府一叙?” 他既然说请他们上门,傅如赏自然愿意将计就计。不过也稍有?顾虑。 若是只有?他们几个人,那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可如今多了个盈欢,他总不可能要她涉险。可这程少天又摆明了是冲她来的…… 傅如赏看了眼盈欢,盈欢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拉过傅如赏的手,在他手心写字:事?? 傅如赏没想到她如此聪颖,捏了捏她手指。 盈欢捋了捋思绪,便?大概明白了。这人大概与他们要办的正事?有?关?,显然答应他的请求对傅如赏很有?利。但?这人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傅如赏犹豫了。 盈欢又在他手心写:可。 他们二人如此,落在旁人眼中只当是亲密。 程少天视线就没离开过盈欢,假仁假义?地笑道:“仁兄与夫人感情可真好,令人羡慕。” 傅如赏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道:“既然兄台如此有?诚意,我不答应倒是不给面子了。不知兄台名讳?” 程少天道:“在下?姓程,名少天。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傅如赏道:“在下?姓傅,单名一个晋字。” 程少天点头?:“原来是傅兄,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请傅兄去我府上一叙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过还没人动,傅如赏道:“我们远道而来,有?些行李还得?收拾,恐怕要劳烦程兄了。” 程少天摇头?,虚伪地笑着。心道这些人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竟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这傅晋也没那么厉害,还是经不起挑衅。 云秀昨夜哭得?凶,这会子被外头?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起床,眼中只有?晁易,叫了声:“晁大哥!” 程少天脸色一变:“云秀?!” 第42章 第 42 章 “云秀?!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不找大哥?你知道爹病了吗?” 听他叫出云秀的名字, 众人?皆有些惊讶。这位云秀姑娘是他们路上?捎带的,怎么会是这人?的妹妹? 盈欢一?脸惊愕难收,看着云秀。 傅如赏倒是颇为平静, 只没想到她竟是程敬生的女儿。 云秀面对众目睽睽, 有些局促不安,看了眼晁易,小跑到他身边, 抓住了晁易衣袖, 说:“他们会抓我回去的,晁大哥!” 程少天脸色变了变, 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果真朝云秀奔去,将?人?团团围住。 程少天道:“你已经?任性够了, 该跟大哥回去了。” -- 第74页 云秀不从,紧紧地抓着晁易的袖子?:“我不出去!晁大哥!救救我!” 晁易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人?挡在身后?。 “程公子?,兴许有什么误会?既然是一?家人?, 不必如此动粗吧?” 程少天看了眼云秀,拱手笑道:“让大家见笑了,此为舍妹, 不久之前离家出走,脾气有些娇纵。原来?得诸位照拂,实在是天大的缘分。正好诸位要回我府上?,云秀, 你还不跟着我们回家?” 云秀看了眼晁易, 有些犹豫。 - “晁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云秀换了身衣服, 便来?找晁易解释。 她口中的那套说辞,自然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后?娘,也没有什么弟弟,程敬生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晁易脸色凝重,打?断她的话:“程小姐,你不必解释,怎么说那是你的自由,我能谅解。” 云秀一?撇嘴,红了眼眶:“我……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爹和我大哥,要把我送进皇宫里去,我……我才不愿意呢,所以我才跑的。” 她扯着晁易袖子?,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怜惜。 可晁易心?中还有正事要办,如今进了程府,程云秀是程家人?,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还是他们的正事更重要些。 他抬头,恰逢傅如赏过来?,便起身。 “怎么了?少爷。” 傅如赏看了眼云秀,小声道:“方才程少天领着我在府里转了转,我记了记地形,到时画下图来?给你们,你让人?夜里去探探,切记,要小心?。” 晁易点?头。 从晁易那儿回来?,便见盈欢坐在榻上?走神。 程府家大业大,光院子?就有好些座,程少天将?他们安置在一?处院子?,房间大多挨着,也不远。盈欢见他回来?,思绪回笼,有些紧张:“你们要做的事,是不是有些危险?” 这事儿说危险也危险,但既然带了她出来?,他行事安排自是稳妥许多,不至于贸然突进,总会留条退路。 但傅如赏不想告诉她这些,却问:“你害怕?” 盈欢摇头,字句迟缓:“也没有。” 说来?,她还是很信任傅如赏的。 “不说这些了,这程家可真是大。”竟比国公府还大许多,不过是个知府,可见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傅如赏嗯了声,想了想,还是叮嘱:“虽说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但我不一?定时时在你身边,自己?注意些。” 盈欢点?头,看他神色肃然许多,不由也有些紧张。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身上?,此刻与他坐在房中闲聊,又觉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此一?次出行,有许多事发生了变化。 傅如赏与她说开?,他们之间似乎更亲近了些,又似乎没有。她总是看不透傅如赏,又或者,如他所言,她其实并不敢看他。 她忽而想起昨夜那个梦来?,在少年时代,傅如赏还未如现?在一?般顶天立地,那时候盈欢常觉出他的某种脆弱。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他越发独当一?面,那种脆弱感也几乎消弭。 但其实……从来?没有消失过吧? 即便是二十几岁的大人?了,也还是期待着家人?和亲情的吧? 大抵是这些日子?傅如赏待她的举动,让她有些飘忽了,她竟又敢提起傅渊。 盈欢踟蹰着开?口:“我、我想问一?个问题,你和傅叔叔到底是为什么有如此嫌隙?”她一?口气说完后?半句,盯着傅如赏的神色。 他原轻顺着腰间的穗子?,闻言抬眸,眸色没什么温度。 “不重要。”他只如此道。 盈欢咬唇,明白自己?的盘算落空。她总觉得,傅如赏其实很期待傅渊的关?怀,哪怕针锋相对到真动起手来?。 她不再说下去,屋子?里便只剩下沉默。 傅如赏不懂,他都?明白说了,他不再将?傅渊放在心?上?,她为何如此执着于此?难道只是因为傅渊待她好,如同亲父,她心?中始终偏袒一?些? 他无声轻叹,只觉得不应当因为傅渊而影响心?情。 正沉默之中,听得门外有动静,很快到了跟前。 是那程少天说话:“傅兄。” 第43章 第 43 章 程少天的身影在门外, 傅如赏起?身开门,便见他面上带着笑,视线忍不住往房里飘, 显然在找盈欢。盈欢自是躲去了里间, 连个衣角也?没让他瞧见。 傅如赏开口:“程兄可是有什么事?” 程少天笑道:“方才见傅兄对字画似乎很有兴趣,我那儿其实?还有些?名家字画,傅兄可愿赏脸一看?”方才傅如赏与他在府中?参观, 看见几幅字画, 便随口提了一句。 傅如赏点头:“好啊,如此便多?谢程兄了。” 程少天迎着傅如赏回自己那院子?, 他不止命人?将那几幅字画拿出来, 顺便预备了好酒好菜,手上招呼着傅如赏坐下:“傅兄请坐。方才看傅兄谈吐不俗, 想来傅兄应当是有才华之人?。” 程少天夸着傅如赏,问起?他有没有什么爱好,傅如赏便顺着说下去:“程兄真是好眼力?,我在家中?时, 也?爱收集这些?字画。” 程少天道:“原来傅兄有这种雅好……人?么多?少有些?爱好,傅兄爱收集字画,不如猜猜我有什么爱好?” -- 第75页 傅如赏顺势打量房中?摆设, 暗自记下,道:“程兄这房中?陈设高雅,想来应当也?是有些?雅好的,程兄可是爱好收集古玩?” 程少天失笑摇头, 故弄玄虚道:“错了, 程兄再猜猜?” 傅如赏又说了几个,程少天皆是摇头, 叹了声:“我啊,就爱收集美人?。” 他似乎极为骄傲,告诉傅如赏这府里住了好些?他收集的美人?。“这些?美人?啊,可是个个美若天仙,绝非凡品。”他挤眉弄眼,眼神带了些?暧|昧。 随后一抬手,便见有人?领着好几个美人?进来,美人?腰肢柔软,进门后便绕着他们先跳了一曲。程少天眼神落在美人?身上,似乎很是沉迷,待一舞跳完,当即拍手叫好。 “傅兄以为如何?”程少天又看傅如赏。 程少天不信世上有不爱美女的人?,男人?都一样,见着漂亮的,就走不动?道。端庄的、清高的、妩媚的……总有一款是会让人?沦陷的。 他特意挑了最出挑的几个,就是为傅如赏准备的。倘若傅如赏今夜中?计,与她们当中?的任意一个发?生关系,明日他便能翻脸控诉他,这会儿好言好语地劝着,还故作大?度,不过都是计划。 程少天微不可闻地勾唇,与傅如赏道:“傅兄不必不好意思,我知道傅兄带了夫人?出门,店员怕她吃醋,女人?嘛!不过傅兄大?可放心?,我自会替傅兄保守秘密的。” 傅如赏不动?声色拒绝:“程兄这爱好确实?特别,这些?美人?也?别有风韵,是傅某无福消受。” 程少天按耐下脾气,又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句,见他仍然态度坚决,便又转念想到旁的手段。清醒的时候不愿意,待酒过三巡,微醺之下,还不是原形毕露? 他如此想着,又命人?去取另一壶好酒来,一面又拿着那些?字画与他交谈。傅如赏将他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敷衍应着他,心?里也?有相应的盘算。 程少天既然想灌他酒,他不如将计就计,将人?灌醉,正好可以给?他们时间去夜探程府。如今还只见过程少天,没见程敬生,听?程少天说,程敬生是生了场病,前些?天才好转,因而这两日去了庙里还愿。 瞧这对父子?吃穿用度,皆超出官职,傅如赏冷笑。 一杯接一杯,二人?直喝到了入夜。 傅如赏酒量已经是上乘,可这么个喝法下来,依然是不大?撑得住。至于程少天,早就醉倒过去,被下人?们扶上床榻。 傅如赏摇了摇头,搀着青采回房。 才入戌时,盈欢在这儿无所事事,便问下人?要?了纸笔作画。她听?见动?静便开门,满腔酒气扑面而来,隐约还能嗅见些?上好的胭脂香味。 盈欢大?概猜到程少天找他去做什么,和青采一道扶着他去床榻,青采便退下去。傅如赏微阖着眸子?,小臂搭在眼前,似乎是光晃着眼睛。 盈欢便将床头那盏纱灯熄灭,俯身问他:“要?不要?喝水?” 她嗓音软糯清甜,落在耳边,傅如赏费力?睁开眼,思绪有些?恍惚,只见视线里好一位灯下美人?。她背光坐着,那微昏黄的烛光站在脸上,显得委婉温柔。 傅如赏放下手,唤了声:“盈盈。” 盈欢第一下没听?清,将头低得更下:“嗯?” 她皮肤白嫩柔滑,笼了一层微昏的烛光,仿佛还透些?红。傅如赏忽然一伸手,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盈欢惊呼,手肘撑在他胸口,微嗔地看他。 傅如赏眼神失去焦点,嘴里念叨着什么,呼出的热气喷在她颈侧,惹得她发?痒。她听?了许久,才听?见他说的是:“下雪了吗?” 这正夏时节,哪里来的下雪? 盈欢听?得皱眉,从他臂弯里挣脱,去旁边将方巾打湿,替他擦拭脸颊。又听?他说:“下雪了吗?” 盈欢不知他为何执着于下雪,试探着回了句:“下雪了。” 傅如赏却只是哦了声,引得盈欢更加好奇,不上不下的,又问不出一个醉鬼的答案。 她嘟囔:“还要?给?我喝酒,你喝醉了也?不怎么样嘛。” 这话自然是瞎说的,傅如赏喝醉之后,其实?乖巧得很。也?不乱动?,只是闭着眼躺着,但偶尔忽然睁开眼,能把人?吓一跳。 盈欢替他脱下鞋子?,扯过毯子?,俯身的时刻又听?他说:“下雪了,那边要?送饺子?过来了吧?” 她动?作一顿,看着傅如赏又阖上的眸子?。 上京地处偏北位置,平日里除了那些?正儿八经的节日,也?很重视冬至。冬至与中?秋一样,也?是象征着团圆,且要?做冬日新衣,家家户户也?会做饺子?吃,自家人?围在一起?吃热乎的饺子?。 以前,傅如赏是从不肯和他们一起?过的。哪怕他们派人?去请,他也?只会拒绝。 他们吃的饺子?都是娘自己包的,既然傅如赏不肯来,娘就会让人?送几盘过去。只是听?闻傅如赏都会让人?直接扔掉。 他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盈欢半蹲下,靠近傅如赏头边,小声地开口,试探着叫他名字:“……傅如赏。” 傅如赏含糊嗯了声。 盈欢凑得更近,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饺子?好吃吗?”她咬唇。 -- 第76页 傅如赏默然片刻,又睁开眼,迷蒙看着那幔帐金钩,迟缓地回答:“好吃。” 眼前似乎下起?雪来,屋子?里很冷清,他一个人?坐着,那边应该很热闹吧?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桌上的饺子?逐渐失去温度,即便有些?凉了,也?是好吃的。 第44章 第 44 章 盈欢得到?他轻声的回答, 随后?那?扇长而浓密的睫毛又?盖了?下去,直到?不久之后?,他的胸口起伏趋于规律, 盈欢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她垂眸,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浮现出一?丝怜惜和不忍。 傅如赏后?来平稳睡去,连含糊的话语都没再说。盈欢却因他那?几?句断续的话语而辗转难眠半宿,她躺在傅如赏身侧, 枕着自己胳膊看他侧脸。 又?想?起那?日他和自己说, 从?此看开了?。 …… 第二日,傅如赏起得比盈欢早, 他昨日连沐浴都未曾, 又?一?身酒气,味道实在不怎么好。起床后?便先去沐浴, 回来之时,盈欢已然起身。 她皮肤白,因而眼下乌青甚是显眼。 傅如赏不由多看了?一?眼,皱眉不确定地问?:“我昨晚熏着你了??” 盈欢想?他那?日对傅渊的态度, 并不似愿意?提起,便没透露昨晚的事,只摇头说自己昨晚做了?个噩梦, 因此才没睡好。 傅如赏在一?旁坐下,倒了?杯茶:“这噩梦比我还可怕?” 盈欢听出了?他的调侃,有些窘迫,解释:“我没有……很?怕你。” 傅如赏转过头去看别处, 只余半边侧脸:“那?便好。” 盈欢叹了?声:“从?前是挺怕的, 现在么,真的还好。”她忽然倾身探头, 跳入傅如赏视线,凑到?他跟前,盯着他眼睛,证明自己真没有。 再说了?,她那?是怕吗?她只是觉得尴尬,不知?道如何面对嘛。 傅如赏接住她的视线,垂眸,而后?倾身一?步,碰触到?她娇润丹唇。 盈欢下意?识往回缩了?一?步,傅如赏正欲说:“你不怕我,你为何要躲?” 才发出一?个音,剩下的话便被掐了?回去。 盈欢又?忽然往前,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碰。傅如赏还未反应过来,她自己先羞赧起来,回身后?从?凳上起来,便往外间去。 傅如赏皱眉,看着她背影,有些诧异。怎么只过了?一?夜,她转变如此大? 他下意?识想?到?是否自己昨晚喝醉后?做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醉酒的反应,很?稳,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傅如赏也缓缓行至外间,见她又?回了?榻上坐下,一?旁还搁着她昨晚画的画。盈欢书?画也都写了?些,不过自然比不过傅如赏。 他瞥了?眼,一?点不委婉:“教你的师傅大抵要羞愤而死。” 盈欢咬唇,想?反驳,又?忍住了?。她还羞臊着呢,本想?径直出门,可记起这是在程家,她可不敢乱跑,只好又?折返。 哼,她画画得是不如他,但也不至于让老师羞愤而死,老师还曾夸过她画得好看。她撇嘴。 门口有脚步声渐近,傅如赏抬头,看见晁易。晁易进来,与他进到?里间商谈,盈欢依稀听见几?句,什么“程敬生”之类的。 她知?道程敬生是江南知?府,是那?程少天?之父。不过这些事与她关系不大,她便去看矮桌上那?画。 她画的是江南,江南的确如那?些诗文里一?般风景优美,足够让人铭记此生。 画只画到?一?半,被傅如赏这么一?评价,她倒不知?道怎么继续作完,咬着笔杆子几?次欲画又?止,最后?还是搁下笔来。 傅如赏与晁易没说太久,说完晁易便走了?。晁易前脚刚走,后?脚程少天?又?来了?,傅如赏便同程少天?一?道走了?。 盈欢在房中略坐了?会儿,便被云秀拉去了?自己院子里。 在爹和哥哥逼自己进宫之前,云秀原本是挺受宠的,可在抗议无果之后?,她便与父亲哥哥都有了?些嫌隙。如今再被找回来,她自然去求了?程少天?,可哥哥决意?要一?意?孤行,并且派了?人将她看守住。 云秀在院子里憋得慌,只好去找盈欢。 “盈欢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我爹名声不好,我怕你们知?道之后?,就会嫌弃我。”云秀说着鼻头一?红。 盈欢摇头:“我明白。”不过如今知?道她的身份,她自然不可能和从?前一?样。毕竟程敬生是她爹,她那?哥哥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云秀看着她神色,有些沮丧:“你看,你还是嫌弃我的。晁大哥也嫌弃我,在这里我也没有朋友,都是这样,有时候我就想?,我要不是生在这个家里就好了?。”她转过头去。 盈欢见她如此,只好哄她:“我不是嫌弃你,晁先生也不是嫌弃你,只是你毕竟是知?府千金,我们不过一?介布衣……” 云秀吸了?吸鼻子,又?难过起来:“盈欢姐姐,你看见外面那?些人了?嘛?都是我大哥派来的,他我我爹一?定要把我送进宫里去,我真的不愿意?去,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们和她说什么进宫之后?,就有锦衣玉食,若得了?恩宠,还能光耀门楣。 -- 第77页 可是她根本不想?要什么锦衣玉食,也不想?光耀门楣。皇帝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那?不是火坑吗? 明明小时候爹和大哥也很?疼爱她的,自从?爹的官越做越大,好像就变了?。他们都变了?,不再和从?前一?样,变得蛮横无理起来。 云秀趴在桌上,又?开始哭。 盈欢哄了?她许久,才堪堪哄好,便听见外头好大的动静,似乎是马蹄声停在大门前,府里也忙碌起来。 云秀擦了?擦眼泪,说:“肯定是我爹回来了?,我不想?见他,他满脑子只有升官发财,已经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盈欢劝道:“别这么说,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说罢自己又?沉默,想?起傅如赏。 她走神的片刻,外头的动静已经朝着这边院子来。 传闻中的程敬生出现在门口,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起来一?身书?卷气,瞧着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做坏事的人。 程敬生一?早听说了?女儿回来的消息,“云秀,云秀,你可算回来了?,你可让爹好找。” 云秀面上不愿意?,可还是见了?程敬生:“爹,你病好点了?吗?” 程敬生点头:“好多了?,你呢?你这些日子在外面,没受什么委屈吧?” 云秀悲从?中来,眼眶又?红:“女儿……女儿都差点自尽了?,爹,你别让我进宫好不好?我不想?进宫。” 程敬生听见她说前半句的时候,眼底流露出心疼,可听到?后?半句,却又?严肃起来。 “云秀,你怎么就不信爹的话呢?爹还能害你不成。” 盈欢看了?眼宝婵,默默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宝婵小声抱怨:“这个程知?府,对云秀姑娘看着挺好的,怎么就……” 盈欢叹了?声,穿过亭台水榭,心里又?想?起傅如赏来,只得又?叹一?声。 她回来时,傅如赏还未回。回到?房中,原想?把那?副画作完,可心中想?着事,一?时不察,却在纸上写下了?傅如赏的名字。 她看着那?三个字,一?时有些赧然,便索性将纸揉皱,扔进了?废纸篓。 中午时分,程家下人来请。 “傅夫人,我们家老爷请您与傅公子等几?位一?并去用餐。” 盈欢道了?谢,跟着过去堂屋,她来时傅如赏已经在,给她留了?座位。盈欢在傅如赏身侧坐下,发觉那?程少天?又?在看自己,只好将头低下。 程敬生道:“诸位远道而来,若是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谅解。听犬子说,诸位是北方来做生意?的,不知?诸位做的是什么生意??” 傅如赏淡淡答道:“多谢程大人款待,不瞒程大人,我们是做的贩米的生意?。” 程敬生脸色变了?变,沉痛道:“诸位怕是还不清楚,这两年,江南的米收成不好,别说供给外府,只怕自己都顾不过来。我作为一?方官员,实在惭愧。” 傅如赏故作惊讶:“哦?这是为何?这几?日我们外出走访,也都说没有米卖。我们可不是白跑一?趟了??” 程敬生看向傅如赏,见他器宇不凡,问?道:“听犬子说,公子姓傅,是我见识太少,竟没听说过有哪家商户姓傅的?” 傅如赏原本的说辞是做的小生意?,便又?复述给程敬生:“唉,这年头世道哪里容易。我也是指望着能赚点小钱,不过这一?趟出来,只怕是要空手?而归了?。程大人作为江南知?府,不知?可有什么门路?” 程敬生自然不可能说有:“傅公子说笑了?,本官哪有这种门路,若是有,早逼着他们不许哄抬物价了?。” 傅如赏点头,面色遗憾,一?顿饭吃下来,各自都在试探。 临走前,程敬生又?道:“几?位若是不嫌弃,可在我府上多住些时日,慢慢找找门路。” 傅如赏应下,道过谢。 程敬生看着几?人背影,若有所思。程少天?问?道:“爹,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程敬生轻笑了?声,背过手?:“你真觉得他们是做生意?的?傻儿子,你瞧他们手?上的茧,那?皆是习武之人才有的位置,若是做生意?,哼。” 程少天?嘶了?声:“说不定是习过武?” 程敬生又?笑了?声:“在不清楚他们身份之前,先将人留住,派人好好盯着。” 程少天?点头:“儿子知?道了?。” “你没泄露什么吧?” “爹放心,自然没有。” - 傅如赏又?去找晁易他们,盈欢索性睡了?个午觉,再醒来,发觉自己扔进废纸篓里那?张画又?被人捡了?回来,还作完整了?。 且很?有技巧地配合那?些皱褶,润色了?一?番。还在她写的那?几?个字前后?添了?几?个字。 傅如赏赠盈盈。 她认得傅如赏的画风。明明是她的画。 她问?宝婵傅如赏几?时回来过,宝婵说不久前,宝婵看着那?副画,掩嘴偷笑:“从?前没发觉,少爷还有这一?面。” 盈欢瞥了?她一?眼,轻哼了?声,还是叫她收了?起来。 第45章 第 45 章 傅如赏与晁易几人交代了一?番, 这程敬生?可是老狐狸了,不能掉以轻心。今日他在?饭桌上频频试探,显然已?经对他们身份起了疑心。 -- 第78页 不过如此亦好?, 他起了疑心, 势必要多关注他们一?些。若至必要时,便将身份透露给程敬生?,他知道他们身份之后, 必定会有些乱阵脚, 到时候便能趁乱做些事。 “总而言之,一?切小心为上。” 至于那个程少天, 如今看来, 颇为草包,沉迷美色, 又喜炫耀身份。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与晁易几人交代完,回来的路上,恰好?和程少天遇上。 程少天又是好?一?番夸赞,虚与委蛇, 拉着傅如赏又去看他旁的宝贝。待回到房中,已?经又将入夜。 盈欢未在?房中。 程敬生?与云秀争吵一?番,未得结果?, 程敬生?将云秀骂了一?顿,云秀便委屈起来,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她身边的婢子见劝不住,只好?来找盈欢求助。 盈欢将人哄好?回来, 天色已?晚。 她与宝婵二人原是跟着那婢子引领, 中途婢子被一?人叫去后便没了踪影,二人不敢乱走?, 索性?等了等。可那婢子眼?见还未归,盈欢也有些急。 宝婵打量四?周,假山花石,很有情调,只是莫名有些渗人。她小声说:“夫人,这婢子不会被人授意,将我们丢在?此处吧?” “应当?不至于。”那婢子是云秀身旁的人,似乎是伺候了好?些年的。 盈欢也没底气,毕竟云秀与他们相识也没几天,更遑论一?个婢子。 若这府里有谁在?意她们?无非只有程少天罢了。 他总不至于如此大胆,强行做些什么?盈欢忐忑得很,虽如此安慰自己,可他若真要做什么,她们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如何反抗呢? 越如此想,越觉得此处的林木都变得阴森可怖。盈欢便与宝婵循记忆中的路折返,才?走?出几步,便听?得一?个若隐若现的脚步声靠近。 盈欢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原来是迷路了。”与脚步声一?道响起的是话语。 盈欢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又猛地落下,看着那双熟悉的圆头厚底靴,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她轻拍了拍心口,显然被吓得不轻。 傅如赏上前几步,牵过她手,看她泫然欲泣的微红眼?眶:“看你没在?,怕你迷路了,果?然是迷路了。” 他在?调侃她。那是她来傅家的第四?年,被人约去府里玩,结果?在?人家府里迷了路,又傻不愣登地,竟也不知道寻个人问问,就?带着宝婵瞎走?了一?通。那时他恰也在?,实在?看不下去,才?让下人去领她回去。 可盈欢显然没听?出来,小声嘟囔:“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迷路?这府里上下这么多人,我又不是没有嘴。” 她一?顿,声音更低:“我是怕……”那个谁嘛。 她没讲完,傅如赏却听?明白了。 那天还信誓旦旦说她没关系,结果?这么怕。不过思及上回丹阳一?事,傅如赏叹了声,安抚她情绪:“好?了,回去了。” 盈欢原本还只红了眼?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背影,鼻头一?酸。她能依靠他,但是他好?像都没依靠过旁人,就?这么长大了。 盈欢低头走?神,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停下的,因而一?头撞在?他胸口。 她啊了声,抬头看他,有些怨念。 傅如赏神色正经:“不如我寻个由头送你出去待些日子?” 盈欢还怔着:“啊?” 傅如赏又自己否决:“算了。”她不在?自己视线里,反而更让人心不安。 他又转过身,拉着她进门,才?问:“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盈欢摇头,想起他那张画:“你怎么这样?一?半是我画的,哪有人……” 傅如赏理直气壮:“说起来,我送了你画,你得回赠我什么?” 她眼?睛睁得更大:“回赠什么?”怎么还这样理直气壮地要她回赠。 傅如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想回赠什么?” 盈欢摇头,赶紧撇清:“我可没说过。” 她一?溜烟起身进了里间,唤宝婵伺候盥洗。傅如赏皱眉看她背影,总觉得她今日态度有些不一?样。 - 程敬生?要程少天派人盯着他们,不必他说,程少天早派人盯着,尤其多派了几个人盯着傅如赏与盈欢。 那盯梢之人回来禀报,一?五一?十,十分详细。 程少天若有所思,听?起来还挺恩爱的,又有些烦躁,若是他们恩爱,他不就?没有机会了? “下去下去,继续盯着。” 程少天才?把人打发出去,程敬生?就?过来。程敬生?对这儿子的老毛病见怪不怪,只拧眉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程少天收敛神色:“爹,你上次说,皇帝会有所动作,可如今他都没什么动静,应该就?是没事了吧?” 程敬生?冷笑,小皇帝才?登基几年,已?经大刀阔斧地动起朝堂来,就?怕他暗里动手。 “那更不用怕了,他要是暗里派人来,可江南是咱们的地盘,只需要让那些人有去无回,不就?得了?” 程敬生?面色不悦:“你说得轻松……总之,小心些。那些东西,你都烧掉了吗?” 程少天有些尴尬:“还没,我明日便去烧掉。不过爹,咱们真要一?把火全烧光么?那些东西留着,日后不也是能用来利用一?番?” -- 第79页 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是当?时与上头通气时的信件,以及发给底下人的封口费,还有他们按的红手印。 若是能留下来,日后他们还不得受制于自己? 程敬生?敲了敲桌子:“那是他们的催命符,也是你爹的催命符,你懂吗?断不能流落旁人,不然你我项上人头不保。” 屋脊上一?片瓦被悄无声息地盖回去,一?袭黑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人正是晁易。 晁易旁的功夫或许不是最出色的,但轻功是最出色的。因此查探这种事,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回房间后换了身衣裳,才?换完,便听?得有人敲门。 云秀的抽泣声在?外头响起:“晁大哥,你睡了吗?” 晁易隔了道门将人劝退:“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云秀不肯,她门口有人守着,是爬墙出来的。她又叩门:“晁大哥,你带我走?吧?好?不好?,我不想进什么皇宫,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呜呜呜呜。” 晁易只是说:“程姑娘,天色已?晚,夜里风冷,你还是回去吧。” 云秀下午刚和程敬生?大吵一?架,这会儿眼?睛还肿着,听?他这么说,仿佛被人往心口里灌了一?捧冷风,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晁大哥,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我脾气也不好?,又爱哭,还不讲道理。早知道,那日你们不如别救我,让我死在?那里就?好?了。”她蹲下,靠着晁易的门,抱着自己膝盖,低头越哭越大声。 晁易到底心软,开了门。 “程姑娘,你兴许觉得我能带你离开这些困境,是救命稻草。可你有没有想过,兴许我也是豺狼虎豹,你离开了这个困境,又会落入一?个新?的困境呢?”晁易劝她。 云秀抬起头来看他,以手撑了撑地板起身,哽咽着:“我……你不是那种人,何况……我……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可是眼?泪先落。 云秀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她从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又哭个不停,脑子仿佛也沉起来。 晁易看着要栽落的人,还是出手。他接住人,又犯了难。若是送她回去,深更半夜,她出现在?他房门口已?经是于理不合。 晁易一?咬牙,只好?将人抱进了自己房里。替她盖好?被子后,又留了张纸条:醒后注意,莫让人瞧见,否则于你清白有损。 而后便出了门去,找旁人挤一?挤。 第二日,云秀瞧见那纸条,心中感觉到暖意,又有些悲戚。晁大哥不过是习惯待旁人好?,并不是心里有她。 她在?晁易房中坐了会儿才?离开。 晁易回来时,人不在?,纸条也被带走?了。他轻叹了声,诚然进宫是火坑,可若是她进宫,万一?程家被处置,她还不至于被连累,否则,只怕是要跟着被贬为奴籍。 - 晁易来找傅如赏,告诉他昨夜在?程敬生?房中听?到的秘密。 “我知道了,向来程少天今日便要处理那些东西,你再辛苦一?趟。” “是。” 盈欢看他们神色越发凝重,也猜到事情的发展恐怕严肃起来。 不过傅如赏回过身看她时,又敛去那些严肃。当?然他那脸上,只有严肃与不那么严肃之分。 傅如赏道:“今日得空,去外头逛逛?” “好?。”她换上那身先前买的蓝色衣服,与他一?道出门逛玩。 傅如赏不愿说,她也不追问。二人一?道出了门,那身衣裳穿在?盈欢身上的确好?看,一?路引得不少人回头。 盈欢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路逛过许多铺子,盈欢其实没什么心思买东西,便潦草看过去。直到进了一?家玉石铺子,她一?眼?相中一?个平安扣。 傅如赏看她眼?神,当?即便要付账。那玉成色极好?,价钱不菲。盈欢小声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他与傅家断绝往来后,便是自食其力,难不成这拱辰司指挥使的俸禄如此高?? 傅如赏淡淡道:“我娘的。” 盈欢不知说什么了,这话之后,傅如赏虽然神色看着没什么变化,但盈欢就?是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了。 她跟在?傅如赏身侧,犹豫了片刻,咬牙,微抓了抓衣角。而后松开手,余光瞥向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盈欢吞咽一?声,极慢地伸出手去,眼?看要碰到那只指节修长而分明的手。 第46章 第 46 章 阳光之下, 他们的影子碰触在一起,盈欢呼吸越发紧张,直到?勾到?那只手。 “傅……夫君, 平安扣回赠给你吧。”她轻轻地抬了抬手指, 好似在挠他手心。 平安扣是?他出钱买的,她再?赠一个自己打的络子,就正正好。 傅如赏方才?早发觉她的动作, 在发觉那一刻, 心中不免意动,想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也会?忍不住有所期待, 那片刻的功夫仿佛被拉长至千秋, 虚幻如梦中,直至她真?的伸手碰触到?自己。停滞缓慢的时间重新流动, 周遭的人流也仿佛恢复正常,心慢慢落回胸腔,再?一点点地膨胀。 傅如赏想,她在心疼自己。 他愣了愣, 心疼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在爱与不爱之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呢? -- 第80页 没有哪本书曾书写过这个答案。 傅如赏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江南的夏日雨并不常下, 但也偶尔有。 忽然?间雨滴落在鼻尖时,还没人反应过来,随后?便看见地上豆大的印子,熙熙攘攘的人们也跑动起来。 “下雨了, 下雨了。”人群中传来呼喊, 似乎在呼唤人回家收衣服。 他们跟着人流,挤进了人家的屋檐之下。屋檐往下落雨, 配着院子里歧伸出来的枝条,好一副江南美景图。一偏头,能瞧见水面上漾起的涟漪,一圈圈波纹碰撞在一起,令人忍不住地赏心悦目。 湖上的小船似乎也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雨,加快了进度往岸上赶,大抵是?太过着急,两船竟撞在一起,一时东摇西晃,看的人不禁心揪起。 盈欢睁大了眼?睛,默默在心里期盼着一定要稳住。 只可惜她的祈愿未能生效,那船晃得弧度越大,船上还有许多的人,纷纷如下饺子一般落入水中。 盈欢不由惊呼,她还看见了船上有母亲抱着小孩儿,也一并落入湖水之中。 一时间,那些急匆匆的人也停了脚步,好在这些人都是?水乡常住,都会?水性,顾不得收什么衣服,比起衣服,自然?是?人命更?重要。岸上的人跳下水去捞人上岸,雨却越下越大。 盈欢知道傅如赏会?水,看了他一眼?。傅如赏明白?她的意思,松开手,回头冲她说:“你在原地等我。” 而后?便冲进了雨中,他会?武,自然?是?飞身?而去,脚尖在水面上轻点了几下,拉起了那个带孩子的母亲。孩子因为?呛水,已经哇哇大哭,母亲自顾不暇,只能尽力护着那孩子。 她自己都快沉下去了,还拼命地把孩子举过头顶,不让孩子再?呛到?水。 傅如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将孩子与母亲一并带到?岸上。母亲呛了水,不由地咳嗽,哭得很凶,还不忘同他道谢。 “谢谢谢谢,这位公子,您真?是?好人,好人长命百岁。”母亲将孩子拥入怀中,怜爱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傅如赏移开视线,感受着雨打在自己脸上,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不知道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是?否也有人这样疼爱过他?也许没有,傅渊与李兰心能闹到?这种地步,想必没有过和谐的时候。可又忍不住带了些妄想。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傅如赏转身?离开,往回走的时刻,视线往盈欢方才?站的地方看过去。 却空空如也。 他有一瞬紧张,难道程敬生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派人将她掳走?或者是?程少天做的? 傅如赏正欲加快步子查探情况,将要迈出那一步之前,有把伞比他的腿更?快一步,撑在他头顶。 在那方寸之地里,雨停了。 傅如赏动作一顿,似乎都不必想是?谁。 她瞧见了他的慌乱,解释道:“我去找店家借了把伞。” 傅如赏垂眸,视线定在那伞沿隔绝出的雨幕。 见他没动静,盈欢凑过头来,替他拍去肩上的雨珠,劝道:“我们回去吧,得换身?干净衣裳……” 话语戛然?而止在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 盈欢单手撑着伞,眨着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不过不见了片刻,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脊,才?感觉到?他如何紧绷着。 在她的手抚上他背脊的那一刻,才?全然?松懈。 但他的臂膀还是?那样用力,紧紧地搂住了盈欢,仿佛要将她揉碎在怀抱里。 盈欢终于看见身?后?那对?母子,母亲紧紧搂着那个孩子。在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盈欢将那只空出的手,从他背上转到?腰上,回抱他。 倘若傅叔叔亏欠他的,能由她补上,也算对?得起傅叔叔这些年待她母亲与自己的好。 第47章 第 47 章 两人?从外头回来, 都湿了一身。一把伞到底撑不住两个人?,彼此肩膀都湿了些,盈欢身上湿得?少, 傅如赏将那?伞朝她?倾过许多。 出了那?么个插曲, 两人?都没心思再继续逛下去。那?平安扣盈欢还揣在怀里,倒没沾水,她?取出平安扣搁在桌上, 随宝婵去里间换了身干净衣裳。 傅如赏动作快, 换完衣服出来,还听见她?的动静。他行?至窗边, 远远便瞧见了晁易与李思的身影。 他眸色沉了沉, 从手边取过把伞,与晁易他们相会。 毕竟还在程家, 说?话行?事多有不便,得?再三谨慎。面上说?着些客套话,什么生意游玩之类,一并去了晁易房间。 进门?后, 晁易再三确认没人?这才开口:“大?人?,属下发现了那?程家有一密室,只怕东西便在那?儿了。只是那?密室隐蔽, 不那?么容易进去,大?人?,怎么办?”这消息是云秀与他交谈之时,不小心提及的。 云秀回房之后, 不知同程敬生说?了什么, 程敬生解了她?的禁足,她?便来找晁易道谢。说?了好些话, 又回忆起小时候,她?与程敬生关系很好,便是在这时说?起的,程敬生房中?有一密室,藏在床架之后。 若能从程家找到确切证据,证明程敬生贪污受贿,事情自然会简单许多。可这事并不容易,他们都清楚。 -- 第81页 傅如赏沉吟片刻,“这事儿不方便拖下去,既然得?了线索……”拱辰司行?事向来雷厉风行?,狠辣手段,也不喜拖拖拉拉。 计划定在明日夜里。 - 盈欢出来时,房内已?经没人?。那?平安扣还搁在桌上,盈欢叹了声,找到上回的络子,将那?平安扣串起来,另又让宝婵寻了些珠子穗子的,成?品尚算能入眼。 她?抓着平安扣的绳子,平安扣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平安扣平安扣,自是寓意平安,人?生在世,如意或者不如意之事皆有,但无论发生何事,平安最重要。 她?弄得?细致,中?间串珠子的时候串得?不大?好看,又重新串了一次,因?而耗费不少时间。 门?外的雨声渐小,似乎是要停了。脚步声隐藏在雨声之中?,其实不大?容易发现。盈欢又走神,傅如赏身影在门?口她?才恍然。 她?收了平安扣,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起身,总之是起了身,又不好再坐回去,便干脆将那?平安扣往前送了送:“如……如赏哥哥,送给你。” 傅如赏盯着那?平安扣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道了声谢。道过谢,他便将那?平安扣缀在了腰带上。 那?平安扣不算显眼,缀在他腰间,不过是给他锦上添花。盈欢看着,却不由觉得?高兴,轻轻勾唇,点着自己指尖坐回榻上。 傅如赏看着她?,心里揣着事儿。明夜倘若得?手,程敬生发现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见,势必会大?动干戈,届时程家必定会乱。她?若是继续待在这儿,并不安全。虽说?他们都会武,也并非护不住,但到底有风险。而倘若事情不成?,他们处境只会更危险。 傅如赏在犹豫。 盈欢偏着头,自然未能察觉他心中?所想。在雨声的点滴里,不知觉消磨时辰。 傅如赏还是沉吟道:“明日我?送你出去,对外只说?,你去见位亲戚,兴许要小住几日。” 他话说?得?严肃,盈欢从他神色中?已?然明白那?些暗流涌动。她?嗯了声,又问:“那?你们呢?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会。”傅如赏答得?快且坚决,“只是你毕竟柔弱不会武,怕出什么岔子。” “好。”盈欢应下。她?明白傅如赏说?得?对,她?体力不行?,脑子么,也不是很懂这些,倘若脱了他们后退,那?是万万不好。 她?视线落在他腰间那?平安扣上,平安平安。只盼平安。 - 第二日一早,程少天果真又来寻傅如赏。他真是会吃喝享乐,每日一个新花样,盈欢听得?都皱眉,他们如此奢靡,那?些百姓却无辜被洪水波及,实在是太过歹毒。 傅如赏委婉拒绝,只道是原来有个远房亲戚在这儿,今日才知晓,那?亲戚当?年曾救过自己父亲,父亲也曾提及,若是遇见,必定得?孝敬一番。 “实在不巧,不如明日再应程公子邀约吧。”傅如赏客气说?道,便领着盈欢出门?去。 盈欢福了福身,从程少天身旁经过,与傅如赏一道往出府的方向去。 这杨柳细腰,这红粉小脸儿,程少天视线简直黏在她?身上,待人?都瞧不见背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你,跟着他们。”程少天心中?暗自垂涎,可还没忘了程敬生的嘱咐。这些人?不知道何等身份,不可掉以轻心。 程少天叹了声,以折扇轻拍了拍手心,若是能一亲美人?芳泽,该多好啊。这姓傅的这些日子,成?日里就冷落美人?。若是他得?了美人?,哪儿能让她?受冷落,巴不得?拴在裤腰带上呢。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程少天收回视线,转过身,便遇上程云秀。 “云秀。”程少天笑呵呵打招呼,昨儿听爹说?,她?终于?是想通了,愿意进宫去,为程家努力。若是她?进宫能得?宠,那?自然是程家的保命符。 程云秀牵了签嘴角,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大?哥的老毛病,他在觊觎盈欢姐姐。 好在盈欢姐姐的夫君,那?位傅公子,身份并不简单,又如此气度,还护着盈欢姐姐,想来是不必担心的。 云秀说?:“大?哥,自从长大?之后,你我?兄妹之间似乎生分?了不少。唉,还是怀念小的时候,我?还骑在你背上。” 程少天听她?说?起这些,颇为动容,毕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嗐,小时候嘛,长大?了咱们也还是兄妹,说?这些做什么。” 云秀款步至他身侧,挽着他胳膊撒娇:“大?哥。” 程少天心软:“怎么了?你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要拉上哥哥?” 云秀撇嘴:“哪里是大?逆不道,不过是和?你撒个娇,你便如此揣测我?。” “好好好,大?哥的错。” 云秀哄着程少天,将人?哄去了自己院子,又命小厨房去做些菜食糕点,不许耽搁。这妹妹自小如此,程少天也颇为无奈,听着她?的撒娇,只好顺着哄着,听她?说?了好些小时候的事。 “你怎么忽然想起小时候了?”程少天皱眉。 云秀摇头:“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嘛,小时候爹还只是个小官,娘也还在,咱们一家人?幸幸福福的。” 程少天道:“如今咱们一家也很幸福。” -- 第82页 云秀点头:“是啊。”可惜有些东西,到底是变了。 - 傅如赏与盈欢乘了程家的马车出门?,先去逛了些铺子,逛到其中?一家的时候,二人?便从后门?离开。傅如赏将盈欢安置在城郊的一处院子,他已?经事先派人?查探过情况,此处自然是绝对安全的。 只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留了青采下来。青采会些武艺,虽非上乘,自保足矣。 这院落隐没在市井之中?,并不起眼,他早已?经付了两个月的租金,院中?还有一棵上了年纪的大?树。 枝繁叶茂,风摇影动。 傅如赏抬头看树,他们这边只需要拿到程敬生的证据,其余之事,他们那?些人?马会去完成?。只要他们得?手,飞鸽传书给他们,便能立刻联系附近的驻军,接管江南一切事宜。萧润虽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可在江南,这自然是不管用的。江南程敬生只手遮天,连兵权都为他所用。 “明日辰时,我?来接你。”不论今夜成?败,势必惊动程敬生,他到时候自然会严加戒备。他们必须离开。 若他用武力,傅如赏便可以他对私自豢养兵力以及对皇帝大?不敬为由处置。 总之,一切都已?有安排。 第48章 第 48 章 傅如赏独自折返程家, 借口已经早就想好?,盈欢与那亲戚家的长辈投缘,被留下来小住两日?, 因此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程少天留了?个心眼?, 但也没想太多。 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傅如赏他们的人潜入那密室,将能带走的有价值的东西?尽数带走,而后趁着程家人还未发现, 一起翻墙离开程家。 - 没有明确的结果的等待是?很煎熬的。 盈欢这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着,后半夜却听见有人破窗而入的声音。她只依稀听见, 不敢确定, 恐怕自己在梦中?,犹豫了?片刻, 正打算翻个身,便察觉到有人掀开被子进来。 盈欢心里已经有个名字,昏暗的光线里,她看见傅如赏的脸。 名字对上。 盈欢本来还只是?紧张, 没到想哭的地?步,可这会儿看见他的脸,忽然落了?泪。 她闭着眼?, 声音仍旧出卖她。 傅如赏调侃:“怎么觉得你是?参与了?惊心动魄的现场呢?” 盈欢擦了?眼?泪,声音放轻:“很惊心动魄吗?” “没有。”傅如赏道?,“他们还未发现。”真正惊心动魄的事大概在后面。 盈欢哦了?声,眨了?眨眼?。 与他躺在狭小的床榻上, 窗户透进月光来。盈欢想了?想, 还是?问:“真的没事吗?” 傅如赏语气似乎轻松得很:“怎么?你担心我?” 盈欢嘟囔,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他毕竟是?她的夫君, 是?要依靠下半辈子的人,何况……还有很多的事情?尚未解决。 傅如赏冷冷打断:“只有这些吗?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你对于我这个人的担心吗?” “自然是?有的。”他们毕竟相识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傅如赏似乎叹了?声,将她整个人拽过来,拉进怀里:“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担心?我是?问,你的心还是?如从前一般吗?” 盈欢瞬间听见他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心……” “我不知道?。” 傅如赏步步紧逼:“那为?什么那天亲我?” 因为?觉得他实在可怜。可盈欢直觉这话不能说,只好?含糊其辞。 傅如赏不这么想,他全当她是?默认。 他欺压过来,封住她的口舌,手?也不规矩起来。他对她拥有滚烫的欲|望,此前都能自我压制,可今夜,从程家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想念她。 好?像压制不住了?。 盈欢轻呼了?声,察觉到他的意图,试图以细瘦的胳膊抵挡,稍作缓解。她倒也不是?全然拒绝,左右已经有过一次,只是?上回的事还有些惧怕。 傅如赏不但没停下来,还告诉了?她一个大秘密。 “你从前轻薄我。” 盈欢推拒不过,只好?调整自己,迎合他的步调。闻言,她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几时……轻薄过你?” 傅如赏放过她的耳垂,一字一句告诉她,她是?如何轻薄自己的。他太记忆犹新了?,细节都仍旧记得分毫不差。 盈欢听得脸红,还是?下意识反驳:“我没有!你……指定在诓我。” “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好?像还真没有。盈欢思?绪有些乱,她喝醉酒之后,真的有这么孟浪吗?她怎么都不记得,她不是?只睡觉吗? - 程家人发现不对劲,已经是?第二日?。 程敬生发现东西?失窃,当即想到傅如赏他们。一看人都不见了?,自然更是?证实了?猜测。 他勃然大怒,摔了?手?边的杯盏,指着程少天鼻子骂:“你啊你,都告诉过你,让你盯着他们,你倒好?!” 程少天咬牙切齿:“我盯着了?!”这哪知道?呢。 程敬生瞪了?他一眼?,跌坐回圈椅上:“既然事已至此,只要把他们拦下,直接杀了?,谁也不会知道?。” -- 第83页 程敬生一掌拍在桌上,鼻孔直出气。 全城戒严的时候,傅如赏已经带着人出了?城,那会儿盈欢还未醒,躺在他腿上睡得正熟。 官府贴出告示,说是?有重要通缉犯出逃,人们聚集在那告示前,看着那画像议论纷纷。那老奶奶也在,看着那几张画像,只觉得眼?熟,可想起那对小夫妻的气质与好?心,还是?什么也没说。 盈欢揉了?揉眼?,又觉得腰酸腿痛。意识渐渐清醒,她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还枕着傅如赏的腿。 她一骨碌爬起来,理了?理衣襟头发,清了?清嗓子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傅如赏回答:“出了?城了?。” “哦,那现在去?哪儿?”她侧过身,还是?不想面对傅如赏说的,她喝醉了?酒之后竟然变登徒子一事。 她原是?不信的,可他说得振振有词,又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她也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了?。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盈欢快要羞死。 傅如赏火上浇油:“怎么?你还是?不信?” 盈欢连忙打住他的话:“别再说这事儿了?。” 傅如赏轻呵了?声。 “我信还不行吗?对不起嘛,那……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了?就……那样啊。” 傅如赏不逗她了?,“道?歉做什么?兴许我甘之如饴。” 什么甘之如饴?这人说话真是?……以前都不爱说话的,现在越来越孟浪了?。 “咱们说点?别的吧,程家那边,接下来怎么办呢?”傅如赏看着她几近炸毛,顺着她的台阶下来。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他们出了?城后没多久,拱辰司当时分开的那些人便聚集起来,另带了?不少附近的兵马。 傅如赏整了?整人马,暂且休整,明日?便转回去?杀个回马枪。 - 傅如赏换了?身装扮,领兵回去?之时,程敬生还欲抵抗,不开城门。他们抬出了?皇帝,恩威并施,程敬生不得不开了?门,迎他们进来。 程敬生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恭敬地?恭维:“原来是?傅大人,失敬。” 傅如赏冷笑了?声:“程大人,本司此次特意远赴江南,想必你也清楚是?为?了?什么。” 程敬生自然是?装傻充愣,只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傅如赏便直接亮出他的罪状,命人将他拿下。 程敬生在看见他回来的时候,便已经转变计划,因而并未抵抗。只是?将程少天送走,伺机而动。 “来人,全程搜查,发现程少天便捉拿归案。” 程敬生道?:“傅大人,犬子无辜,傅大人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在最短之内把程少天保了?下来,即便他们要查,也查不到程少天身上。 傅如赏看着他,冷声道?:“看来程大人早有安排,不过程大人想必不太清楚我这人。令公子觊觎我夫人,我可忍不了?。” 第49章 第 49 章 程敬生瞠目结舌, 愣愣看了?傅如赏好?一会儿,才被带下去。既然皇帝给他?便宜行事?之?权,见他?如见皇帝, 他?要?将程敬生关押, 料想整个江南也无人敢反对。 傅如赏命人将整个程家控制住,奴仆一应关押在柴房,至于家眷, 程家家眷不多, 程少天出逃,只剩下一个程云秀。 程云秀似乎预料到?这一刻, 早早在院子里等他?们。她淡淡笑了?声, 看向盈欢,叫了?声:“盈欢姐姐。” 视线往后, 又落在晁易身上。但终究没叫出声。 傅如赏命人将她押去别处,戴上镣铐。 盈欢咬唇,大?抵是自己经历过一回,这会儿看着云秀, 也似乎能感同身受。当?时她眼睁睁看着傅渊被带走,整个国公府乱成一团,将她们赶了?出去。一时之?间, 只剩下她与娘亲二人,那种无助感。 可感同身受归感同身受,程敬生做的与傅渊做的可不是一个程度上的。程敬生为一己私欲,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作?为他?的女儿, 盈欢不敢肯定?云秀一定?就没从中受过恩惠。 她垂眸,一声轻叹落在傅如赏耳边。傅如赏瞥向她, 只看她眼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盈欢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她马上要?为人求情似的。“我分得清是非黑白。” 傅如赏移开视线,似乎越向远处,语气也有些?轻飘:“我又没说你分不清。” 观察她这么些?年,自然明白她不是那种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但对傅渊大?抵不是。或许还是亲疏有别。 他?不管想什么,神色都差不多的淡漠,盈欢怕他?多想,解释:“那……我也没做什么嘛,我分得清是非黑白,可道理?和情感肯定?不同吧。难道……你……” 盈欢一顿,一时竟不知?能用什么来?举例,他?都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总不能拿皇上做比,那可是大?不敬。 盈欢放下手,松开他?的袖子:“算了?。” 傅如赏却接上她的话:“我懂,譬如说,你若是杀人放火,我明白你做错了?,应该收到?惩治,可毕竟在情感上,我肯定?还是会希望你能活着。”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但她怎么会杀人放火?盈欢想瞪他?,又不大?敢。 -- 第84页 她胆子也是日益肥了?,从前连看他?一眼都觉得不大?好?,如今都想瞪他?了?。傅如赏失笑。 他?笑意才浮现,便已经收敛。 快到?盈欢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再?看向傅如赏,他?已经面色如常,盈欢开口:“我才不会杀人放火。” 傅如赏嗯了?声,已经迈步往前:“即便你杀人放火。” 后半句没听清。 盈欢跟上他?的步子,追问他?说什么。傅如赏却只说没什么,而后便带着晁易他?们去办正事?了?,临走之?前吩咐青采将她送回住处。 盈欢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待她背影消失了?,傅如赏才停下脚步,将心中没说完的话默念。那句话是,倘若她真杀人放火,他?只怕会给她递刀递火。 人的确是受情感干扰的,绝对的公正很难得到?。即便是圣人,也只出过那么一个。 就像他?那时的确恨傅渊,因而揪着那一点罪名便将他?抓进牢中。换一个人,或许他?不会那么主动。 程家是程敬生犯罪之?下的产物?,因而自然不能住,他?们落脚在程家附近的一处院落。傅如赏给了?人家一个月的租金,出手阔绰。 想起上次那个她只住了?一夜的院子,他?也给了?一个月的租金。 盈欢嘟囔,他?可真是有钱。 傅渊出事?之?后,她便过上了?困苦的生活,有些?日子真是捉襟见肘。她幼时也过过这样的日子,来?了?傅家以后,倒是渐渐忘却了?。可那段日子又勾起了?她的回忆,她便对银钱之?类更有概念。 傅如赏也不知?何时进来?的,恰好?将这一句听进耳朵,道:“倒也不是很有钱,但养你绰绰有余。” 傅如赏跨进门来?,盈欢正坐在贵妃榻上,一见他?便不自觉坐正了?身子。他?绕过一旁的架子,宝婵已经很有眼力见地搬了?把椅子来?。 这院子先前是闲置的,因而摆设并不太全,但基础的都有。他?们住进来?急,也没时间添置,何况也没住多久,便不打算再?添置。 傅如赏在圆凳上坐下,竟还在纠结先前她的随口一说:“左右陛下会报销。” “哦。”盈欢点头?,问起程家情况,没想到?一切还挺顺利的。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是傅如赏将危险的那些?东西都拦住了?,并未让她看见。 “程敬生再?猖狂,也不可能造反。他?费尽心机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送出去,我却偏要?瓮中捉鳖。”傅如赏冷哼了?声,那程少天的确是不成气候,若是他?按程敬生所说,将那些?东西销毁,也不至于如此顺利。可他?偏生贪心,还是留了?下来?。 盈欢听罢颔首,一时又觉无话。她望了?眼傅如赏,忽然想起他?那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他?真的很少笑。 盈欢一想起这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很好?奇傅如赏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为着这念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眼瞧他?,实在太过显眼。 傅如赏便直白相问:“什么事??” 盈欢先是摇头?,而后又咬唇纠结,还是说出口来?:“如赏哥哥,你很少笑。” 傅如赏道:“没什么高兴的事?,为什么要?笑?” 盈欢哑口无言,又觉得他?可怜了?。 “譬如说,吃到?喜欢的东西,会笑,得到?了?喜欢的东西,也会笑吧。”他?总不可能,这些?通通没有吧。 “有。”傅如赏掀开眼帘,故弄玄虚,似乎在等着她问是什么。 她只好?顺着台阶往下走向他?跟前:“什么?” 傅如赏便顺势将走近眼前的人一把抓住:“自然是,你。” 盈欢才发觉自己是那入了?篮筐的麻雀,被网住得严实,有些?恼羞成怒:“可你见我也没笑过啊?” 傅如赏挑眉看她,又投出另一个诱饵:“你想看我笑?” 盈欢慢慢点头?:“想看。”她抬眸望他?,她希望他?高兴一些?,多笑一些?,过得再?幸福一些?。 傅如赏所有所思,似乎在考虑这价钱。他?此刻的嘴脸,实在像个奸诈商人。不知?风过了?几回,他?似乎定?好?了?价格,向她展示,靠近她耳畔悄声言语。 盈欢涨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觉得这要?求太过无理?。 “那我不想看了?。”她别过脸去,还觉得不够,从榻上起身,快步跨出门去。 傅如赏看着她身影,轻摇了?摇头?。 第50章 第 50 章 程少天已经?在?城内东躲西藏了好?几日, 那日他爹和他说快走,他是不肯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爹要束手就?擒,倘若是他, 肯定会选择奋力一搏。 程少天自然不会想到, 倘若奋力一搏,便是公然谋反。可他们有什么资格谋反呢?他们是有城内的兵力,然后呢? 这?必定是一条死路。 程敬生只得断尾求生, 无论如何, 先将儿子送走,倘若他争气些, 还能再找机会回来救他。即便他不争气, 也好?歹没断香火。 但程少天并不这?么想,他一夕之?间跌落云端, 不再被人左右奉承,反而如过街老鼠一般。他是在?心里恨极,又想到爹的处境,更是悲从中?来。他猛地?一拍桌子, 决定一定要把爹给救出来,再给那个姓傅的一点教训。 -- 第85页 他们人多势众,他虽然打不过, 可是他可以想点别的办法,比如说,他那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他虽然打不过那个姓傅的,但可以将那小娘子掳走, 给他一些教训。 程少天想得轻松, 没想到事情?实行起来如此艰难。 首先,城内情?况反转, 到处贴着他的通缉告示。他从前又颇为放肆,因此城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他出入都难,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做。可他如今剩下的人手又不多。 其次,他就?这?么点人,根本突破不了重?围,救出他爹。 再次,他也根本摸不到傅家?那小娘子。 好?在?苍天有眼,终于有一天,让他等到那姓傅的和那小娘子一道出街。程少天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便被这?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便冲了上?去。 原本二人身侧连个护卫也无,却?在?程少天冲出来那一刻,从周遭多出数十人,着暗红色官服。 那是拱辰司的官服,在?上?京令人闻风丧胆。但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程少天还要费力辨认一番,才敢勉强确认。 傅如赏回来当日并未着官服,因而程少天还不知晓他的身份,这?会儿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倒是后知后觉。 传闻拱辰司新任指挥使年轻有手段,只不过人生得颇像地?狱罗刹,阴森可怖。 年轻,对得上?,姓傅,也对得上?,总是阴沉着脸,也对得上?。 程少天这?时候终于感到一丝畏惧,听?闻这?傅如赏连自己亲爹也毫不手软,在?他手下,只有生不如死的份儿。 他想起程敬生,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一时间有些悲愤,面目狰狞之?中?唤了声爹。而后 他已经?明白?这?是引蛇出洞,他们就?是故意引他出来的。他啐了声,指着傅如赏骂道:“你这?无情?无义的恶鬼,你放开我,你竟情?愿用这?美貌小娘子做诱饵。” 傅如赏眸光一冷,冰冷的剑贴着他脸颊轻拍了拍,语气轻蔑:“你爹这?么费尽心机把你送出来,真是白?费功夫。来人,带回去。” 程少天忽然聪明起来,临走之?前,程敬生告诉他,我已经?尽力将你摘出去,你别怕。 他挣扎起来,喊道:“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他趁机挣脱开束缚,眼尖瞥到压着自己那人的佩剑,又瞥了眼高大男人身后的娇弱身影,竟拔剑冲向盈欢。 盈欢自上?回事后,对这?些陌生男子多少有些畏惧,因而本就?躲在?傅如赏身后。傅如赏眼疾手快,更是挺身而出,挡在?她身前。 程少天没学过武,因此出去作威作福也多靠家?丁与程敬生的权势,是个绣花枕头。这?一招落下来,哪怕用了十分力气,也才堪堪砍进一寸。 拱辰司的人原是看他绣花枕头,才没太过认真,但真出了事,立刻便反应过来,将人拉了回去。程少天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着,傅如赏瞥了眼。干脆的一脚踹在?他腿上?,程少天惨叫着跪在?地?上?,押送他的人趁机给他嘴堵上?,终于清净不少。 这?点伤对傅如赏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但盈欢十分在?乎。 她盯着他伤口?,待他处理完事情?只够,才迫切开口?:“你的伤?” 傅如赏满不在?乎:“没事。” 那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很快染红他的外衫,看着就?疼,哪里能没事? 盈欢有些着急,眼神带了些心疼与哀求:“要不还是处理一下吧?” 傅如赏步子一顿,迟疑着把要拒绝的话咽下:“好?。” 那些小事自然有他们处理,傅如赏被盈欢牵着回到住处。她命宝婵去取药箱来,宝婵走后,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拉着傅如赏袖子,很仔细,怕扯到他伤口?,小心翼翼按下他坐在?那方矮榻上?。她眉头皱得厉害,一双眼丝毫不敢放松,似乎很怕他疼。 傅如赏将她神色与小动?作尽收眼底。她从前便这?样?,很在?乎他伤病发热之?事,仿佛生点病就?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哪有这?么娇气?她自己倒是挺娇气的。 傅如赏垂眸,敛下这?些事,当做有趣一般,看她的反应。 盈欢目不转睛盯着那伤口?,似乎伤在?她自己身上?似的,竟还要咬着牙吸了口?气。 傅如赏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从心底冒出一股暖意。 从前连李兰心对他受伤都没这?么细心,更别说傅渊。到头来,竟只有一个盈欢在?乎。 傅如赏忽然伸手,将她小巧的五指包住,被盈欢皱着眉呵斥:“你干嘛?你别乱动?啊!” 他看了眼左手上?的小伤口?:“盈盈,只是剌了一下,不是残废了。” 盈欢从他语气里听?出些调侃之?意,一时有些羞恼,抬起头来,正欲反驳,却?撞进他眸中?,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傅如赏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过柔情?,这?眼神放在?他身上?,按理说有些违和,谁看见过这?么一面的傅如赏? 现在?盈欢可以说,她看过。 他连五官都放松下来,他平日里五官崩得紧,因而显得很威严,但此刻放松下来,却?没那种难以靠近之?感了。 -- 第86页 盈欢愣着许久,才有些迟缓地?移开视线。视线往下,又落在?他唇上?。那颗小痣隐没在?下唇的边缘,被那些红挨着,在?此刻更是显出一种柔情?来。 她的手被傅如赏攥着,感受着他手心里的热意,源源不断。 仿佛周遭的气温也升上?来了,分明房中?放置了冰盘,分明不久之?前也没这?么热。顷刻之?间,她却?连额上?都起了一层汗。 宝婵取回药箱,脚步声匆匆而来,“大人,夫人,药箱取来了。” 盈欢下意识退开一步,抽开手,去拿药箱。她打开药箱,先替他清理伤口?,而后才上?药,最后包扎。傅如赏全程眼都没眨一下,只她一个人皱眉瞪眼又咬唇。 待包扎完,盈欢那层汗更厚了。她取出帕子擦去额上?的汗,手心也有些汗,便转身去净手。 她将手浸在?清凉的铜盆中?,水面起了些波纹,浮光粼粼。盈欢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那双手走神。 夜里他们共枕,盈欢怕自己睡觉不规矩,硬又抱了床毯子过来,给自己盖。其实伤口?也不是很深,养几天应该就?好?了。 她是为了他好?,但傅如赏根本不听?,强硬地?跨过线来,非要抱着她睡。盈欢怕自己挣扎更伤到他,只好?屈从没动?。 处理这?边的烂摊子还需要些时日,底下还有不少人要抓,至于清点账目,更不必说。他们启程回去也许需要时日,回到上?京大概已经?九月底。 那时夏天的气数便差不多尽了,上?京的秋来得很急,总是不经?意之?间便席卷整座城。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盈欢闭着眼,背贴在?他心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亦或者是他的。 蝉鸣还叽叽喳喳地?吵闹,伴着蝉鸣,盈欢迷糊地?睡过去。 又做了梦,这?回不再是小时候,而是未来。 她梦见傅渊与傅如赏争吵,吵得不可开交,她站在?旁边,怎么也劝不住。 梦里没有结局,亦或者她没有记住结局,醒过来之?时总之?结局一片迷雾。傅如赏已经?不在?,她又出了身汗,唤宝婵进来,干脆洗了个澡。 之?后几日,倒是一切顺利。 很快踏上?回京之?旅。 回去的时间不那么紧,大家?都可以慢悠一些。程家?几个人被关押在?笼中?,盈欢与云秀对视一眼,云秀朝她笑了笑。 晁易也看见了云秀。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云秀是故意的。 趁着休息之?时,晁易还是给云秀送了些吃食过去,问?道:“你当时为何……” 云秀小声道:“他们的确是做错了,我虽然有些娇纵,还不至于分不清大是大非。”她笑了笑,有些释然,“晁大哥,其实我还想了些的事。我还是觉得你说得不对,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咬唇,将头垂下。 盈欢在?马车上?休息,远远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将帘子放下。 除了感慨晁易与云秀,还感慨程家?人的关系。程敬生对云秀的态度,勾起了盈欢的一点遐想。 程敬生说着爱女儿,可是却?在?富贵面前,选择了牺牲女儿,去换取富贵。也许他早就?迷失了本心,什么儿女亲情?都比不上?权利和富贵。可他又舍得把程少天给送出去,不过是因为偏心。 可这?世上?偏心的父母少吗?比比皆是。 她又长叹一声,看向傅如赏。 傅如赏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她是担心云秀,道:“她干干净净的,又揭发有功,你可以安心。” 盈欢将错就?错,嗯了声。 从江南回上?京,花了一个半月。 回来那日,上?京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进城门之?时,萧润携众臣相迎。 第51章 第 51 章 傅如赏这回立了大功, 自是该论功行赏。他原本就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左膀右臂,如今得了这功勋, 自然?更加风光。 若说不令人羡慕, 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们也清楚,正因为他是皇帝的心腹,皇帝信得过?他, 才会派他去?做这件事?。更何况, 倘若换了旁人,也不见?得一定能做成。 因而也只是表面逢迎将人从上到下地夸了一遍: “傅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乃社稷之栋梁啊。” “傅大人此番立了大功, 只怕又要升官进职。” …… 萧润喜色不掩,轻拍了拍傅如赏的肩膀, 只说了句:“珍之,你回来?了。” 傅如赏跪下复命:“臣,幸不辱命。” 萧润还特意设了接风宴相迎,一番寒暄过?后, 一行人转去?行宫赴宴。宴上便行赏,萧润需要他做拱辰司指挥使,自然?不会将他调去?别处, 只是又加了个爵位,赏赐了好些东西。 盈欢与他一道赴宴,却?心事?重重。 她还在想傅渊之事?。 她想开口,可?又觉得若当众提起?此事?, 会扫皇帝兴致, 也拂了傅如赏面子。可?若是私下提,她又寻不到机会。 一时思虑重重。 傅如赏得应付那些寒暄敬酒, 回过?神?来?,便见?身旁的娇娇人儿在走神?。他用脚指头也猜得到,她在想傅渊。 -- 第87页 他没?点破,只是应付到宴席结束时,见?她终于鼓起?勇气去?寻皇帝求情。 傅如赏也没?跟上去?,他不想听,索性在出口处侯着。 盈欢拦下萧润,直白道:“陛下,臣妇有一事?相求。” 萧润似笑非笑,在她面前是上位者的气势,他倚着那舆车,低头看跪着的人。这傅家姑娘真是一点也不明白,这事?儿求他也没?用,症结在傅如赏身上。 他若是愿意,萧润立刻便能放人;他若是不愿意,萧润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萧润不置可?否地将人打发回来?,话里话外?暗示过?,要她去?找傅如赏。 盈欢听明白了,沿回廊出来?,便见?傅如赏背手立在灯下。他似乎早有预料,听见?她脚步声后转过?头来?,眸色清明得很,一点没?有喝醉的迹象。 盈欢被他这么一瞧,又愧疚起?来?。 “对不起?,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无非是因为待傅渊有情意,割舍不下。 傅如赏说放下,是真打算不再计较,因而倒也没?那么生气,不过?毕竟是纠结了二十几年的人,到底心里有些波澜。他朝灯下的人伸出手,要她握住自己的手。 盈欢迟疑半瞬,便伸出手去?。 傅如赏道:“回去?吧。” 他没?提傅渊之事?,盈欢也不好意思再提,只想着过?几天再说。 傅如赏想的却?是,盈盈向来?重情重义,心地善良,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被她吸引。倘若她真能割舍下傅渊不管,那倒不是他看了这么多年的傅盈欢了。 对傅渊,傅如赏心中自有决断。只是还在等一个时机。 他既然?决定放过?自己,便不会再反悔。只是如今还未到时机。 盈欢微低着头,跟着傅如赏走出行宫,在门口遇上个从没?见?过?的人。那人一脸苍白,不大似人,在那昏黄的宫灯下站着,倒像个身材高大的鬼魅。 盈欢吓了一跳,往傅如赏身后躲了躲,听见?傅如赏唤他承平侯。 那承平侯道:“傅大人太?过?抬举本侯。” 不知是不是盈欢错觉,她总觉得那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他们。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 配上他那张脸,稍显阴森。 好在只是寒暄了这么两句,便就此别过?。走出好远,盈欢还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傅如赏不惧鬼神?,自然?也不觉得承平侯可?怕,只是觉得他这人不好看透。见?身侧之人如此惊慌,又觉好笑,低声道:“这你也怕?” 盈欢听出了他的嘲弄之意,撇了撇嘴,她无可?反驳。“这承平侯是谁啊?怎么感觉从未见?过??” 傅如赏皱眉,这人身份解释起?来?说来?话长。前朝皇帝昏庸,好在有些自知之明,当时世道乱着,索性便让位于当时颇有威望的将军,也就是本朝的开国皇帝。当时太?|祖感念恩情,在创北燕之后,还给前朝皇帝封了个异姓王,子孙可?世袭,便是这承平侯。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四代子孙。 盈欢恍然?大悟,她从不知还有这等姻缘,感慨那前朝皇帝也是个好人。 傅如赏嗯了声,今夜见?那承平侯时,他也觉得奇怪。这承平侯常年隐居,并不常出现在朝堂之上,上一次傅如赏见?他,还是在五年之前。 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只是一时兴起?? 他抿唇,暂且按耐下。 马车安然?行驶,回到指挥使府邸。府中众人早从各处听闻消息,管家早早地带人来?门口迎接。 “大人与夫人回来?了。” 盈欢跨过?门槛,没?走几步,便远远瞧见?了苏眉。她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似乎是特意怕傅如赏看见?,远远和盈欢对视,笑了笑。 苏眉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如今能跑能跳,只是还有些虚弱,不能太?过?剧烈动作。他们一走便是三个多月,苏眉何曾和盈欢分开这么久,这一别当然?想念。她成日里念叨着,白日听得消息时心中欢喜,早早做好准备。可?也知道自己身份,因而只在那拱门后头站着。 盈欢瞥了眼傅如赏,傅如赏敏锐,怎么可?能不察觉。他停下脚步,只平静交代:“你去?吧。” 盈欢迟疑了一瞬,奔向苏眉。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飞奔而去?,扑进那妇人怀中。苏眉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与她低头说些什么。 他敛眸,转身离开。 - 苏眉看着傅如赏转身的背影,抚摸着怀中的盈欢,轻叹一声。 盈欢从她怀中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娘,我可?想你了。” 苏眉眉眼舒展开:“嗯,娘也想你。这一回你们出去?游玩,可?好玩?” 盈欢点头,与她说起?一路上见?闻,隐去?那件事?。苏眉听得轻笑,“那江南可?真是个好地方?。” 她一叹,当年她也同傅渊听说过?江南水乡灯光,约好日后要去?那儿长住。 盈欢不知道她叹什么,问起?,苏眉只摇头,又反过?来?问她:“那你与如赏,没?闹什么脾气吧?” 盈欢摇头:“自然?没?有。我如此善解人意,怎么会与他闹脾气呢?” 她自觉将觉得尴尬四字划去?闹脾气的范畴。 -- 第88页 苏眉点头,似乎很欣慰:“那就好。” 娘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回了苏眉住的院子。途中盈欢又挑了些事?同她说,将苏眉哄得没?开玩笑,心情大好。 她久未见?苏眉,自然?有说不尽的话,一个没?收住,便说到了夜深。从苏眉那儿回来?,便见?傅如赏已经洗漱过?躺下。 盈欢尽快洗漱过?,换了身衣裳,命人将灯吹灭。今夜月光皎洁,她借着月光,爬上床榻。 她以为傅如赏睡着,因而动作很轻,没?想到这人根本在装睡,趁她没?防备,将她搂进怀中。 她试着推了一下,没?推动,便没?再动,只挪了挪身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你怎么还没?睡?” 这一个月的回程之旅,也发生了许多事?。 当时傅如赏受伤,又因她而起?,盈欢于心不忍,自觉接过?替他换药的任务。这人总爱动手动脚,换到最后,盈欢都快习惯。 傅如赏的下巴轻蹭了蹭她发丝,只说在等她。 她有什么好等的?盈欢转瞬想到苏眉,怕他对苏眉还有什么意见?,犹豫着替苏眉说话。 “我娘很久没?见?了,我舍不得,这才多说了几句。其实我娘她人真的挺好的……” 傅如赏用含糊的话回答她:“……嗯。睡吧。” 盈欢自然?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下去?,咬了咬唇,收了声。 - 三个月能发生的事?很多,只是这一桩是盈欢怎么也没?想到的。 第52章 第 52 章 她昨夜有过一面之缘的承平侯, 竟要娶丹阳做侧室。 盈欢久久未能?缓过神来?,听着她们讲起?这桩事。今日她应邀前来?赴这赏花宴,已经听了不少八卦密辛。 想到她落难之后, 也曾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谈, 便?对这些八卦密辛兴致缺缺。不过面上总得迎着,不好拂了别人的面子,只得跟着也点头笑一笑。 唯独听到丹阳这事儿, 盈欢一下子清醒, 不由得都坐直了。 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感兴趣,又?懒懒倚回靠垫上, 跟着问了句:“她与承平侯是如何识得?” 不止她有此一问, 其?余人也皆有此一问。 在此之前,可没人听说过丹阳认识这承平侯。甚至于承平侯此人, 也是一个神秘的传闻。 “这承平侯,又?是何许人也?”有人从未听过这承平侯名号,遂而发?问。 便?有人好心解释,这承平侯是前朝血脉。 “前朝血脉, 那也不是很厉害的人物?嘛。这丹阳县主向来?眼高?于顶,轻易瞧不上咱们,如今怎么同意嫁给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一人道?:“她再眼高?于顶, 也不是从前的地位了,可不就得放低要求了。” 说着话,自然难免要看向盈欢。毕竟都知道?盈欢与丹阳的过节,早先丹阳还特意当街示威, 哪知道?火速被傅大人落了面子。 当日那事, 知晓之人并不多?,后来?对外也只是说, 遇到了行刺之人。因而她们还以为丹阳胆大包天,心肠歹毒,竟要盈欢性命。 如今说起?丹阳,自然要顾念盈欢的脸色。毕竟盈欢的夫君,傅如赏如今更?是炙手可热,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今日来?赴这赏菊宴,也是李家夫人多?次诚挚邀约请她过来?。盈欢被她们看得有些尴尬,只好莞尔笑道?:“人家自己的选择,咱们也不必多?言吧。” 她发?了话,自然都跟着点头,话题便?由此转过去,又?提起?旁的一些琐事。譬如说,几位公主的婚事,又?譬如说,哪位大人家的姑娘又?到了该结亲事的年纪,与上京城内的哪位公子相配…… 听得多?了,盈欢便?将那只提过一嘴的承平侯给忘了。 从那夫人家中返回时,经过青雀街,盈欢记得青雀街上有一家苏眉爱吃的糕点铺,便?叫宝婵去买,她独自在车内等候。 自从上回出了事之后,她出门?皆带了一群婢子,婢子们在车外等着,只是这么多?婢子,在那马车的马受惊之时,也没人敢拦,一时间作鸟兽状逃散。 盈欢哪儿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只好贴着那角落坐着,看着马胡乱窜逃,带着这车也横冲直撞。那车夫更?是直接被甩飞出去,车上只剩下她一个。 车厢忽然一个翻转,盈欢不由得闭上眼,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 她从角落被甩飞出来?,跌落在地,手掌下意识去撑,硌在石头上,划拉出一道?殷红的血线。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大的痛楚从脚上传来?,似乎是扭着了,又?或许是骨头断了。 总之她快哭出来?,咬着唇,一双美目湿润不已。 有人站在她身前,询问她情况如何?她这一下脑子都被颠得昏沉,还有些想吐,听那人说话并不分明,只依稀听清楚,便?摇头道?自己没事。 盈欢吸了吸鼻子,试图从地上爬起?身。她还知道?礼数,她是已婚妇人,那人显然是个年轻男子,不大方便?。 她撑了撑手,没接那人递过来?的手。 那马车一路惊扰市井,自然也惊动了城内巡逻的守卫。这守卫认得傅盈欢,又?常见?拱辰司之人,便?自作主张着人知会了声正在附近的傅如赏。 -- 第89页 因而傅如赏匆匆赶来?,有些着急:“没事吧?”他强硬地跨进那人与盈欢之间,甚至于将那人冲撞开些,将盈欢一把拉起?。 盈欢站不稳,跌进他怀里,含泪摇头:“还好啦。” 她睫毛上都沾染了泪珠,可怜兮兮的。傅如赏眸色冷了三分。 她站都站不稳,傅如赏怎么可能?不注意到她腿上的伤,他径直蹲下,捏了捏她脚踝处。盈欢痛得直流泪,不过还是极力忍耐着声音。 傅如赏背过身:“上来?。” 不容置喙的语气。 这会儿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盈欢默默低头,圈上他的脖子。 傅如赏只觉得一滴热泪落在自己脖颈,偏生?她还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好像更?能?忍耐了,小时候老喜欢哭。但傅如赏这会儿更?想她哭出来?。 盈欢才发?现先前那人竟是承平侯,他身材颀长,阴森苍白的脸立在阳光下有些格格不入。见?傅如赏过来?,承平侯已经自觉让开。 傅如赏转头道?谢:“多?谢侯爷。” 马是他制住的,倘若不拦下那马,指不定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承平侯摇头,微笑看来?也极为脆弱:“客气了。” 傅如赏颔首,背着盈欢离开。 看着他们背影渐渐消失,承平侯悠哉转身,上了自己马车。他的车架瑰丽而华贵,一眼便?能?瞧出身份不凡。 前朝皇帝虽在政事上昏庸,于经商上却大有天赋,因而在退位之后,成了个商人。这么些年的传承,家族财富早已富可敌国。 承平侯踩着脚踏上了马车,车帘子紧闭着,依稀只能?瞧见?一抹春色。 他才入马车,便?被身材姣好的女子缠上来?。女子竟未着寸缕,一直这么待在马车里。 这女子长相精致,是个难得的美人,若仔细分辨,便?能?发?现她是不久前名动京城的花魁。 女子如水蛇一般缠绕上来?,娇娇媚媚唤了声:“元郎。” 前朝皇帝姓元,如今的承平侯,名唤元斐。 元斐没应,只是搂紧了那女子,接过她主动的唇舌,一番搅弄之后,耳鬓厮磨。元斐轻磋磨着女子耳垂,而后往下,轻抚摸着女子脆弱而白嫩的脖颈。 他露出尖利的牙齿,刺破那脆弱白嫩的脖子。口腔里流露出血液的腥味,元斐轻抹去她脖子上的血痕,一脸餍|足的神色。 只是仍流露出细微的不满足。 女子仰着头,意识昏沉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重新?缠上来?,在昏暗的车厢内,上演一出活色生?香的戏码。 - 傅如赏的府邸与拱辰司相比,拱辰司反倒近些。傅如赏便?背她回了拱辰司来?。 在门?口时,盈欢已经表示过不大好,傅如赏没听,果然进来?后好些人看她。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好暗地里打量。 傅如赏放她自己处理正事的房间,出门?给她取药时关了门?。盈欢坐在那凳子上,费力脱下鞋袜查看伤势。 她原本?还担心是不是骨头断了,过了这么会儿,从这疼痛程度判断,应当没那么严重。只是红肿了一圈,看着骇人得很。 傅如赏推门?进来?,看见?这惨状再次皱眉。他直接半蹲在她面前,态度强硬地拿过她小腿肚子,直愣愣盯着她那脚踝看。 盈欢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女子足部原是隐私部位,即便?他们早有过更?亲密之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她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脚趾,牵动着伤处,又?不禁吸气。 傅如赏看过后放了心,也不算太严重。修养几日便?好了。 他替她涂药,药膏得先用手掌化?开,而后揉上伤处。药膏冰冰凉凉,他掌心又?灼热,实?在难熬。 盈欢咬着自己下唇,像要把唇咬破。 傅如赏道?:“无需忍着。” 她撇嘴,她若是发?出声音,指不定人家以为他们在这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才不要。 她情愿忍一忍。 只是到底疼痛,总有片刻没忍住。盈欢泪眼汪汪,抓着自己衣角。 傅如赏动作迅速,只是弄完也已经让她满眼盛满了泪。 盈欢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一点丢人。他流血都不带哼一声的,自己就这么点伤,还忍不住哭。 她抓着袖子抹眼泪,正欲开口说话,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第53章 第 53 章 盈欢懵住, 连哭都忘了?。听着他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才后自后觉吸了?吸鼻子。 傅如赏只是叹息,见他没有下文, 盈欢正欲从他怀中退出来, 便又被他宽大?手?掌按回怀中。 盈欢只好又在他怀中待了?会儿,听着他的呼吸声。 “怎么了?嘛?”她试探着开口,背上傅如赏的手?心?扣着她的蝴蝶骨, 十分用力。 傅如赏还是没答, 盈欢腹诽,这人真是, 先前说话直来直去的, 这会儿又支支吾吾不肯讲了?。 好一会儿,才听见傅如赏道:“日后想哭就哭吧。” 他也明白, 她并不如看上去那样的阳光,她也有自己的不安与惶恐。 从这话中,她听出了?隐约的疼惜与后悔。 盈欢更懵了?,“可是在这儿哭, 很?丢人啦。”这可是拱辰司诶,怎么看都不合适吧。 -- 第90页 她从傅如赏怀中起身,揩去睫毛上剩余的眼泪, 不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你还未下值,你让青采送我回去吧。” 她也不想耽误他的正事儿,手?上只是进了?些?沙子,清理好后包扎一圈, 不如腿上疼痛, 但有些?碍事。她两?只手?都伤了?,起身的时刻想撑旁边的的案台, 都只能以手?肘相撑。 眼眶还有些?红,盈欢踉跄了?下,看向门口。还未如何,被傅如赏拦腰抱起。 他用脚将门踹开,竟就这样抱着她走出来。 “我送你回去。” 拱辰司上下统共几千号人,这会儿在的也有几百号人,只见这位傅大?人杀气腾腾地抱着自家夫人出来,一时间?想象纷纷。只是再多想象也只在心?里,众人愣了?片刻,便又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盈欢默默转过头?,将自己的头?埋进傅如赏怀里。 她出来时乘的马车已经坏了?,傅如赏放她在自己乘的马车上后,跟着跨上马车,吩咐回府。 她腿上了?药膏后,还未来得?及穿鞋袜,便被他抱起来。方才下裙垂落将脚遮住,这会儿就有些?无所适从,白皙小巧的脚搭在一旁的软垫上,有种青天|白|日未穿好衣服出门的羞耻感。 偏偏傅如赏还直愣愣地盯着看,她有些?不自在,拉了?拉下裙裙角,试图遮住自己的足。 傅如赏见她动?作,抬眸道:“遮什么,挺好看的。” 盈欢脸上红晕忽地就起了?,因有些?局促,脚趾便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她微垂着下巴,掩嘴咳了?声,尽力地想让这事儿在沉默中过去。 余光一瞥,却见他喉结滚了?滚。 盈欢脸更红了?,他在想什么啊? 一路无言回到府邸,傅如赏横抱她下车,另一只手?还拎着她鞋子,实在不像话。在府里倒还好,盈欢咳嗽了?声,不去在意他们的眼神?。 傅如赏抱她到房门口,还未跨过门槛,她便交代道:“好了?,你把我放在榻上就好……” 傅如赏在她话语声里跨过大?门,反身将门踹上,砰地一声,将人吓一个激灵。 盈欢抬眼看向他,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她的绣鞋扔在地上,转过身便将她放在矮榻上,随后欺身而来。 盈欢眨着眼,有些?慌张:“……干嘛?” 傅如赏吞咽,瘦削的喉结上下滚动?,逼近她面前,破天荒地勾了?勾唇:“马车上不是就看出来了?吗?” 盈欢别?过脸,迟疑道:“看出什么?” “看出我在想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已经想闭上眼睛了?。 傅如赏笑起来的声音似乎更低一些?,也更沉一些?,仿似冬日的风,“也没想什么,想了?些?诗词。” 更准确来说,是淫|词艳|曲。 他们念书那会儿,都是半大?的少年,懵懂好奇,自然免不了?涉猎些?淫|词艳|曲。 盈欢一脸震惊,他……也看那种东西? 傅如赏答道:“偶有涉猎。”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左右是几句干巴巴的诗。但当诗句里的东西真铺展在眼前了?,一切便都活色生香。 诗者,情与景交融。大?抵是如此。 原本只是逗逗她的,可这会儿她躺在怀中,羞涩地微垂着眉眼,长睫毛偶尔扇动?几下,不是很?想退开这一步。 便如此僵持着,她余光里瞥见自己那只凌乱的鞋,再又看他们之间?的姿势,只觉得?太过狼狈。 盈欢试着推了?一把傅如赏:“你先起来。” 傅如赏敛去笑意,退开一步。还是不逗她了?。 身前的威压一下子退去,盈欢胸口起伏着,用手?肘撑起身来。 傅如赏整理自己官服下摆,想起那位承平侯,道:“今日承平侯于你有恩,我会记着,但你别?靠他太近。” 盈欢哦了?声,她也不是很?好奇,只是习惯性地问了?句为何。傅如赏道:“他向陛下求娶丹阳县主,丹阳县主毕竟与你不合,还是少往来好。” 更重要的是,他直觉这元斐并不简单,浑身上下透着股危险的气息。还有丹阳,她又怎么会与承平侯扯上关系呢? 傅如赏掩下情绪,又叮嘱她自己注意,莫要再伤着,还叮嘱了?一番宝婵,仔细看着自家夫人。宝婵连连应下,才送走这尊大?佛。 见他背影走远,盈欢捂着心?口长舒了?口气。 宝婵看她面上红晕还未褪去,随口打趣道:“如此白日……” 她故作促狭地挤眉弄眼。 盈欢瞪了?她一眼,搀着宝婵起身,余光瞥见那只鞋被他放好在脚边。 她顿了?顿,抬头?时视线还未有焦点?,与宝婵说话:“糕点?你买了?么?待会儿给娘送过去。” 这种时候了?,还记着糕点?呢?宝婵叹气,她不过去买个糕点?,哪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 “那马也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发?了?疯似的,我当时瞧着都替夫人捏把汗。好在万幸,夫人没事。要不然……唉,这一年怎么感觉多灾多难的,夫人,咱们要不去法缘寺里上柱香吧?化煞去晦气。”宝婵越想越觉得?这提议好极。 盈欢看了?眼自己的腿,只道:“过几日再说吧。” -- 第91页 - 苏眉听闻她受了?伤,那眉头?就没松过。 “宝婵说得?对,等你这伤好了?,是得?去庙里拜拜菩萨,也顺便求求子嗣。” 盈欢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却想起最开始傅如赏说的话,不由皱眉。说起子嗣这话题,有一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 除了?第?一回没有记忆外,盈欢有记忆的时候,傅如赏根本没在里面那什么过……她那日被那几个嬷嬷逼着恶补了?一番知识,明白须得?男子将那水儿留在女子体?内,方可能受孕。 傅如赏为何要这么做?看起来对孩子一点?也不想要嘛。 她走神?,苏眉唤了?她三回,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娘。” 苏眉皱眉问:“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和娘说说?” 盈欢迟疑了?片刻,期期艾艾道:“没什么。”只是将傅如赏说的那些?看开的话,隐去头?尾向苏眉提及。 苏眉若有所思,长叹一声:“能放下,自然是最好的。许多事情,本来就是很?无奈的。人活一世,总有许多事会变得?不那么重要。”她看着盈欢懵懂的眼,轻拍了?拍她手?心?,“以后啊,你就明白了?。” 她何尝没恨过呢,触手?可及的幸福在眼前被颠覆,遇上一个不幸的家庭,她也恨过。可是随着这日子一天天消磨,有些?事倒是看开了?。 看她神?色又忧愁起来,盈欢连忙换了?个话题,说起今日宴会上听到的好玩趣事与苏眉分享。母女二人温馨了?会儿,便时辰不早。 盈欢行动?不便,从苏眉那儿回来费了?不少功夫。回来时傅如赏在,他已经换下官服,见她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出门来轻声教?训:“不是让你别?乱跑嘛。” 他力气大?,原本宝婵与另一个婢女搀着她,傅如赏一来,一个人便能将她拎起来。 盈欢小声辩驳:“我没乱跑。” 傅如赏抿唇,将她按坐在榻上,道:“今日这事儿有些?突然,也有些?蹊跷,我原有所怀疑,只是调查一番,毫无线索,似乎真是意外。” 他语气有些?不大?相信。 盈欢接话:“哪儿有那么多人要害我?我是什么大?人物?么?” 傅如赏皱眉看她:“但我结仇颇多,我不放心?。” 盈欢咬唇,还是道:“或许只是意外呢?今日那马车伤了?多少人?那些?人没什么大?碍吧?还有损坏了?人家财物?的,可怎么办?” 她眨着眼看傅如赏,别?人做生意也不容易,总不好随便蒙受损失吧。毕竟是他的马车,适当地给人家一些?赔偿,总是可以的吧? 傅如赏意会,点?头?,又问:“药上过了??” 盈欢摇头?,命宝婵去取药膏,并命人打盆热水来。 宝婵取来药膏,看了?眼傅如赏,自觉地退下去。傅如赏也没介意,在手?心?里揉开药膏,抚上她白玉足。 临近十月,夜色已经透着凉意。晚风经过窗牖,空空荡荡地响。 盈欢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但一时没想起来哪里不大?对劲。 她注视着傅如赏修长的指节,握住了?自己的脆弱脚踝。她从未觉得?自己脚踝如此瘦弱过,他单手?就能握住。药膏冰冷冷的被揉开,有些?滑腻的肤感。 她忽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这院子里好空啊。 那些?绿植与装饰都没有,好像是冰冷的栖息之所,而不是常住的家。 傅如赏松开手?,满屋子的风好像都绕过她脚踝那样的凉爽,盈欢盯着自己那转青紫色的伤处看。 傅如赏叫她的名字:“盈盈。” 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叫她。 他没头?没尾地续上了?白|日那分明早结束的话题,控诉她的罪名。 第54章 第 54 章 罪名是, 引诱。 盈欢惊慌失措:“哪有?” 她分明克己守礼,连他多看一眼小脚都会觉得惶恐,何来引诱一说? 她反驳:“是你?自己心?思歪。” 傅如赏似笑非笑的, 说那天她不省人事的时候, 在这张榻上如何引诱他。盈欢一时哑口无言,张着嘴眨眼,好久才说, 那时情况怎么一样? 她别过脸, 撑着扶手?起身,便要?离开他身边。被傅如赏拉回来坐下, 他看着她的手?:“手?上的药还没换呢, 去哪儿?。” 盈欢拿手?挡了一下,恰好撞上他胳膊肘, 又疼地吸气。傅如赏只?轻声笑,可面色冷,这笑瞧着也像嘲笑似的。 “好了。”他正?色说,握住她半截手?掌, 取下那些包扎的布,其实手?上没什么伤口,不过零碎破了些皮, 看着有些红。 盈欢也没那么娇气,索性说:“算了,别换了,也没伤什么, 不碰水就好了。”顺便借机转移话题。 傅如赏直直看着她手?, 忽然没说话。 盈欢想起他的论调,莫名缩了缩手?, 有些戒备地看他。傅如赏好笑,他又没干嘛,一副他马上要?做大饿狼的神情做什么? 既然她要?这么想,他只?好恶人做到底了。 傅如赏呵斥了声:“别动。”抓着她手?拉回来,送到眼前?,还是替她清理了一下伤口,仔细包扎好,而后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盈欢眼眨得更快,“你?干嘛?”他越来和以前?不像一个人了。 -- 第92页 傅如赏道:“你?怎么知道,我从前?没想对你?做什么?” 盈欢愣了愣,啊?他以前?话都不好好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总不能板着张脸骂她的时候,心?里?却在想,怎么调戏她吧?那也太分裂了。她暗自腹诽。 可转念却想,倘若他真这么分裂,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一面觉得,她们是入侵的坏人,一面却又觉得,她们是好人?是这样吗? 一时又有些酸涩。 她收回手?,犹豫着开口:“不早了。”睡觉的含义自然是单纯的,毕竟她如今怎么说也是个伤患。 她吹灭了灯,在昏暗的光线里?,手?肘撑着床沿爬进里?侧。傅如赏睡觉姿势很板正?,手?搭在小腹处,胳膊卡着毯子,闭着眼。 成婚之后,在还没什么接触的时候,他也是一直如此。直到有了亲密接触,他大多时候便搂着她睡。 她知道傅如赏还没睡,想了想,从被子一角钻进去,挪近他身侧,钻进他怀里?。 傅如赏睁开眼,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他小心?得很,不碰到她伤处,下巴轻蹭了蹭她头顶。 算上上一回,她已经是第几次主动了。 傅如赏只?当这是进展。 - 元斐从前?隐居山林,住处在山上,元家商业发达,不过元斐不亲自管理,都是交付底下人去打理。进了京,自然住在上京的宅子。 宅子在长乐坊,这一处住的全是富贵人家,承平侯的府邸也并?不显特殊。不过进了门后,便是富丽堂皇迷人眼,进门处开始,摆设便都是以华贵为主,任谁看了都要?惊叹一句。 元斐一点不觉奇怪,平静地跨过长廊,进到后院一处院子。他让仆从都停在门外等,自己一个人进了门。 屋内摆设皆可猜测出这是女子香闺,元斐挑起珠帘,道:“你?说得不错。” 他正?对面是铜镜,镜中映出一女子面容,正?是丹阳。 丹阳轻笑,转过头来,听他的下半句:“她的血的确很纯净。” 元斐步至旁边湘妃榻上坐下,微垂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 他幼时便体弱,差一些命丧黄泉,让一游方先生救回来,此后便以吸食人血续命。这听来不可思议,会被人认为是怪物?。 可倘若他是天下之主,那这世上的规则便得由他来定?,到时候什么是怪物?,什么是正?常人,自然也由他说了算。他祖宗便是皇帝,不过是让给了旁人做。他们做了这么多年,享福这么久,也该让位了。 这原是丹阳劝说他的说辞。 那日他在林间救下这女子,她中了药。元斐对男女之事兴趣也甚,自然是带回来享用了一番。原以为她醒后会寻死觅活,可这女人竟不大相同,反而与他谈条件。 他承认,她说的话很有吸引力。 他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有什么错处? 元斐细长手?指轻搭在桌边,问丹阳:“傅盈欢是不错,可她身边那位傅大人可不是好惹的。”他懒懒看向丹阳,似乎在等她的话。 丹阳冷笑:“等你?当了皇帝,要?他死还不容易?” 元斐挑眉:“似乎也是。” 这应该算什么,谋朝篡位?元斐轻笑,要?怎么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呢?他在朝廷没有任何地位,也没有自己人,但他有钱。只?需要?用钱买通某一些人的消息,再安排自己的人倒也不难,不过若是要?如此筹谋,太久了。他不想等。 最快的办法,当然是杀了皇帝。如今的皇帝没有子嗣,他只?需要?再动些手?脚,就能让皇位回到自己手?里?。 至于如何杀了皇帝,这似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这事儿?可以慢慢来,他还有等几个月的耐心?。 - 盈欢伤了腿后,便二门不出。不过听说她的遭遇,不少?夫人小姐皆来看望。盈欢应付她们,脸都快笑僵了。好容易把人都打发走,关起门来和宝婵说悄悄话。 “累死我了,不知道她们干嘛都赶一天来。”她猛喝了口茶水。 宝婵接过空茶杯,劝道:“夫人慢些。大抵是通过气吧。” 上京这些夫人小姐的,也有党派,搞得和前?朝似的,还带勾心?斗角。盈欢融入不了,又身份尴尬,偏偏还是个美人儿?,自然颇有些边缘。 如今是个个都巴结了。 盈欢撇嘴,其实懒得应付。 除了这些来的,还有些没来的,但差人送了礼来。盈欢让宝婵清点礼单,都是人情,日后要?还的。 没想到还有一份承平侯的。 宝婵皱眉,猜测是不是丹阳命人送来的,“里?头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譬如说,毒蛇?毒蝎子什么的?” 盈欢笑她想象力丰富,不过也留了个心?眼,让她拿去外头打开一看究竟。宝婵才拿着东西?步至门口,迎面见傅如赏回来。 “少?爷。”宝婵退到一侧。 傅如赏停下脚步,看向她手?中的锦盒,问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宝婵便如实回答,将东西?呈给傅如赏。 傅如赏轻皱眉,当即打开,没什么毒蝎子,不过是瓶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药膏。 只?是这承平侯无端送什么礼?他今日进宫,也见到了承平侯。 -- 第93页 傅如赏把东西?给宝婵,跨过门槛,见盈欢慵懒坐着,有些没精神。进大门时已经听说今日府里?客人多,料想到这场面。 他走近,还是打趣:“可把你?累惨了?” 盈欢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笑道:“是啊。”理直气壮的。 傅如赏说起元斐,元斐今日去见萧润,是为商谈与丹阳县主的婚事。“承平侯似乎很中意县主。” 盈欢哦了声,不甚理解,“兴许有些人就喜欢嚣张跋扈些的姑娘吧。”她对丹阳没什么兴致,上一回已经打破了她全部好印象,没想到丹阳心?肠能坏到如此地步。她能嫁承平侯,也是意外。 盈欢情绪上来,也会想,兴许她嫁得很差。可冷静一番,又觉得这很幼稚。她在这里?揣测丹阳毫无意义,又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与那承平侯的几面之缘来看,那人不大像个好相处的。盈欢又想起傅如赏,傅如赏其实看起来也不大好相处。但承平侯又不同,他有些阴森气质,大白天也像见了鬼。还是傅如赏更好些。 她说得认真,傅如赏听得皱眉。 “我是夸你?嘛。”她已经觉得自己越发不怕傅如赏,什么话都敢说。 主要?是渐渐发现,他也不会真同她生气。其实也才没多久,从江南那一路上回来,好像就变这样了。但人一旦恃宠生娇起来,快得很。 傅如赏冷笑了声,不置可否。也就是这些天,她身体不方便,要?不然总得从别处讨回来。 盈欢也猜到了,吐了吐舌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她对那些事没什么太大兴趣,甚至有些许抗拒,因为他每回都太过,很累,也有些欢愉太过的惶恐。 回来的途中又在马车上,她简直是……天天被拆了重组,组好又拆。回来的路上人更多,地方就那么点,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 她忽然想起孩子一事,咬着唇欲言又止。 “……你?先前?不是说,孩子么?”她声音又轻,语速又快。 第55章 第 55 章 说罢还掩嘴轻咳了声, 她知道傅如赏耳力目力都不同于常人?,即便她说得再轻,他也能听?见。 身前的人?却许久没有回音。 久到她以为他真没听?见, 甚至于打?算再问一遍。毕竟……这也算她答应过的事情, 总不能随意?食言。 才听?见傅如赏一声轻叹,似乎是?苦笑:“随口一说。” 啊?就……没了?随口一说? 盈欢当即想到他幼时?的经历,是?因为这所以才不喜欢孩子?吗?一时?又有些心酸。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转移话题速度却只需要片刻功夫。 “我饿了。”她开口, 唤宝婵进来,命她去小厨房传菜。 宝婵应下, 很快又去了。傅如赏却还没动静, 垂眸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孩子?不过是?累赘, 并非必需。”盈欢想得都对,傅如赏一点也不喜欢孩子?,一想到孩子?,似乎都会想到觉得痛苦。 孩子?等同于痛苦, 他们都会痛苦。无法给予孩子?幸福与温暖的时?候,它是?不应当出生的产物。而傅如赏对自己,毫无把握。 盈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 许久之后,她倾身抱住了傅如赏。 - 那位承平侯近来出现的几率实在频繁,傅如赏已经好几次在街上遇见他。有些时?候,他是?一个人?, 而有些时?候, 他却与朝中?某些官员一道出现。 虽说这种出现,并没有深入交流, 不过是?同时?出现在了某一处。 第一回 见到的时?候,傅如赏并未放在心上。可第三次见到的时?候,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可明面上又没有任何不对,傅如赏只好留个了心眼,派人?暗地里跟进了一番。调查之人?的结果也很正常,承平侯与那些人?并不认识,不过是?恰好出现,并在店中?寒暄了一番,便再没有下文。 看起?来什么问题也没有。 傅如赏只好将这事儿按下,近来拱辰司颇为忙碌,程敬生一事牵扯到大小官员,桩桩件件都很麻烦,得跟着那些名单追溯下去,一一处置。另外,还得大刀阔斧地将另一些人?也处置了,因为程敬生是?杀鸡儆猴的鸡,如今便该教训那些猴了。 拱辰司忙得脚不沾地,傅如赏回来的时?辰自然也越来越晚。起?初盈欢还能等他回来,后来便等不到他回来便睡去。 而处理完那些,紧跟着便是?秋狩。秋狩是?北燕的老传统了,因为开国皇帝便是?将军,重武,因而也重视狩猎。马球也正因如此,才得以盛行?。 盈欢腿早好了,能跑能跳,秋狩到了眼前,自然又活跃起?来。虽然女子?不能参与,可看着他们骑马射箭,仿佛也令人?心潮澎湃。 对此,傅如赏只道:“你想参与进去?” 盈欢想了想,还是?摇头,又点头。她有些跃跃欲试,可自己如此体力,根本连弓都拉不开吧。 傅如赏道:“无妨。” 她还以为他要说,我可以教你,结果傅如赏却说,这么些时?日,教了她也学不会,不过可以去玩玩。 盈欢:“……” 她哼了声,谁说她学不会了? 傅如赏哦了声,还真答应了教她。距离秋狩还有不过六日,盈欢确实没学会射箭,勉强能拉开弓。 -- 第94页 到秋狩那日,只有她一个女子?换了身骑装,盈欢又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没跟着去。那些夫人?们虽觉她奇怪,也没人?敢说。 她便与她们一道坐着,看男人?们骑着马,马上要进树林之中?。 眼看着队伍已经进去,却远远看着有个人?掉了头,是?傅如赏。 他骑着马经过女眷宴席前,傅大人?这张脸往哪儿一站都是?全?场寂静的效果。他旁若无人?地看着盈欢道:“来。” 盈欢有些窘迫,看了眼傅如赏,犹豫着要不要起?身。 他催促:“再不走,就得垫底了。” 每年秋狩都有比赛环节,虽说不那么正儿八经,大家倒也兴致勃勃。萧润对这些感兴趣,早已经进去。 盈欢被他这么一激,蹭地站起?身来,“那你等我一下。” 宴席设在台上,他却是?骑马站在台下,她总得绕过去才好。傅如赏只让她伸出手来,而后长臂一伸,直接叫人?带了过来,放在身前。 盈欢后自后觉:“不应当给我备匹马吗?” 傅如赏没回答,只是?夹了夹马腹,马便飞奔起?来。 盈欢会骑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进了林子?,她想起?什么,又问:“你真会垫底吗?”以的能力,不应当吧? 傅如赏摇头:“不会。”他从?旁边那囊袋之中?抽出一支箭,眼疾手快地搭弓,那支箭破空而去,射中?了一支正逃窜的鹿。 第56章 第 56 章 盈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见咻然一声,而后那只鹿便倒下了。她甚至还没看见那里有一只鹿。 “哇。”她不由惊叹。 猎物被射中之?后,会有人来负责收场, 他们的箭矢上?做了标注, 可以分辨出来是谁的。林子里的比赛,自然也实?时播报向外头?宴席。 傅如赏拔得头?筹。 这也不算太过惊讶的事?,甚至未引起太大反应。傅如赏这人向来优秀, 打小便是如此, 在世人眼中,倘若有一日?他失了手, 才是值得惊叹的事?。只有人淡淡感慨:“果然又是傅指挥使。” 外头?说什么, 里头?自然不知道。盈欢拍手叫好,显然有些欣喜, 笑意从眼角眉梢往外跑,流露出少女的天真。从前她的这份笑意与?天真美好,都是傅如赏远远观望的东西?,终于也到了他眼前了。 傅如赏心念一动。 她看得认真, 一双眼明亮晶莹,忽然啊了声,意识到可能吓跑猎物, 又戛然而止地收了!声,后半截用气音说。 “那儿!那儿!如赏哥哥!”她激动地拉他袖子,提示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丛林里有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傅如赏搭弓, 箭发出去,再次命中。 盈欢再次压着嗓子惊呼, 她早知道傅如赏很厉害,但?这么直观地感受,还是第一回 。从前她也不过是那宴席里等着内侍通传消息的一个,看不见他如何搭弓,如何射箭,如何百发百中,如何……英姿勃发。 傅如赏实?在是快又准,不多时已经远超其他人。中途他们俩与?萧润打了个照面,萧润挤眉弄眼地调侃:“佳人在侧,果然是更加英勇了。” 傅如赏没有反驳,只说:“陛下说得有理。” 盈欢全程笑眼弯弯,都没停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笑意吟吟。她从前听闻傅如赏的消息,也替他高?兴的,只不过不好太过展露,却也有种自己人的骄傲感。今日?却不同,今日?是在明面上?的,自己人的骄傲感。 她又瞧见草丛里有动静,着急地扯他衣角,那动静又快又小,盈欢眼睛盯得紧紧的,手上?胡乱扯着,完全没意识到扯错了地儿。 傅如赏也没反应,一支箭发出去,似乎是中了。盈欢待确认中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视线一偏,便瞧见了自己的手扯在哪儿。 她脸一下刷红,猛地缩回手来,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傅如赏定定看着她慌乱的眼神?:“是吗?” 盈欢羞愤欲死,撇了撇嘴,明白继续这个话题,只会是自己吃亏,索性?转移话题:“你现在肯定是第一名了,也不知道第二名是谁?” 今日?比赛自然也有彩头?,不过今日?的彩头?盈欢不怎么感兴趣,是一把?上?好的宝剑,挺配傅如赏的。她当然觉得傅如赏能得到最好。 不过也会担心,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才说罢,便有一支箭从身侧不远处破空而来,定住了树上?的一只鸟。 盈欢惊讶循着箭发出来的方向看去,竟是那承平侯。 她蹙眉,小声嘟囔:“他看起来也挺厉害的。” 傅如赏轻拧眉头?,不知为何,他对这承平侯实?在好感不起来。 承平侯倏忽到了眼前,与?傅如赏他们打招呼:“傅大人。” “侯爷。” 只寒暄了两句,便又各自行?动。 起初一切如常,只在临近结束的时候,忽然间变了风向。 众人停下动作,也并未在意。直到又过了会儿,忽然林中传来很大的动静。那声音听起来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似乎是某种猛兽的怒吼。 声响回荡在林中,惊飞了所有的鸟儿。看着那些鸟儿,盈欢心中慌张起来,看向傅如赏。 这是出什么事?了? -- 第95页 傅如赏面色凝重,似乎也在想这是出了什么事?。他扯着缰绳,掉转马头?,冷声道:“是猛虎。” 行?宫里在举行?秋狩之?前早就检查过很多次,不可能有这种疏忽,放进猛虎。这不可能是巧合。 傅如赏带着盈欢往出林子的方向去,一路上?遇见了好些人,都面色慌张。 “这是什么声音?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这里,傅如赏一眼望去,一没看见萧润,二没看见元斐,心中暗道不好。只怕是冲着萧润来的。 他看了眼盈欢,又看了眼身旁一人,道:“世子可否愿意将马借我一用?” 那人点头?,傅如赏飞身上?他的马,回头?嘱咐盈欢:“你同他们一道出去,告诉丰山,离开此处,退去行?宫安全处。” 他言一出,一时人心惶惶,都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盈欢点头?,看着他纵马而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揪心。 - 傅如赏骑着马往先?前的方向去:“陛下!” 萧润会武,倘若只有猛虎,事?情不见得很坏。但?倘若还有旁的,就不好说。 他眉头?一直紧皱,不敢放松,叫了几声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跟在萧润身旁的侍卫。侍卫受了重伤,躺在树边。 傅如赏着急道:“陛下人呢?” 侍卫艰难地抬手给他指了指方向:“陛下……陛下……” 傅如赏心中一凛,奔向那处,有猛虎出没的痕迹,似乎还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萧润与?他自小一道长大,情同手足。他与?家人关?系不亲近,萧润可以说是这世上?与?他最亲近之?人。这份情谊,纵使他做了皇帝,也并未有所改变。 他不能接受萧润有任何意外。 草丛上?有血迹,滴了一路。他沿血迹一路找过去,生怕这是萧润的血。 血迹在某处戛然而止,傅如赏整颗心都提起来。 “陛下!萧润!萧长泽!” 没人回应他。 傅如赏心沉到谷底,不过这么会儿功夫,那猛虎的叫声竟也已经没了。 他勒马回转,余光瞥见一旁有所动静,策马而去,便见到受了伤的萧润。 萧润左手至前胸一片血污,有人正在替他简单处理,见了傅如赏,他抬眸笑道:“我可听见了啊,你大胆,竟敢直呼朕名讳。” 傅如赏翻身下马,朝萧润走近,没好气地看了眼他,接手旁边包扎那人的活计。 “嘶。”萧润吸了口?气,“你是想弑君犯上?吧?” 傅如赏用力打了个结,只冷哼了声。他将人扶起,询问?起先?前状况。 萧润说,原本没什么异常,直到忽然出现了猛虎叫声。他当时还未反应过来,那猛虎竟已经朝着他们过来。他们一边后退,一边想办法,不过还是受了些伤。现在那猛虎已经被引向了别处。 傅如赏听得愁眉不展,和萧润对视了一眼,萧润便明白他心中所想,道:“你怀疑有人故意作乱?” 傅如赏点头?,道出承平侯的疑点。可疑点终究是疑点,没有确切证据。 二人打道回府,听闻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都吓死了。好在陛下安然无恙,又都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转移,在门口?等着人。皇后站在最前面,远远看见萧润身影,竟有些眼眶湿润。 盈欢亦然,她站在前排,瞧见傅如赏的身影,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 待他们到了跟前,盈欢没忍住,满眼的泪怎么也兜不住。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觉得这样丢人现眼,低着头?。 傅如赏抬手,摸了摸她头?顶。 这是在乎他吧,在乎他的生死,他便当是在乎他整个人了。 萧润受了伤,被簇拥着转向太医那儿,他看了眼裴筝,用右手牵住了裴筝的手,与?她一起往前走。 傅如赏轻笑了声:“走了。” 盈欢犹豫了片刻,用拇指和食指指腹,攥着他一点衣袖,跟上?他的步子。 第57章 第 57 章 陛下出了事, 自然都得跟着去瞧瞧,今日前来的皆是些达官显贵,谁也不会盼着陛下出事。傅如赏与盈欢落在?队伍最后?, 跟着进?了无极殿。 太医早就待命, 这?会儿急匆匆地过来看诊。除了萧润,还有好些将士也受了伤,已经吩咐了医官去看诊。 虽说大?家是要知道陛下到底情况如何, 但?也不可能放他们这?么多人进?去, 因?而大?多在?外面等着。唯有皇后?留下。 太医小心解开萧润身?上伤处,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裴筝不由蹙眉, 看向萧润,眸色担忧。 “陛下……” 萧润还牵着她手, 松了松力道以示安抚:“我没事。” 他没用朕,裴筝稍愣。 太医替他仔细处理伤口,裴筝往后?一步,让开位置。太医道:“陛下, 可能有些疼。” 萧润摇头,反而别过头去与裴筝说话?:“没吓到吧?”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她的夫君, 倘若他死了,她的身?份与命运都会发生?极大?的改变。毕竟裴筝膝下无子。 萧润琢磨着这?事儿,没有儿子到底对她不好,倘若真发生?什么事, 她定?然无依无靠。他们成婚有几年, 并未特意避孕,可就是一直没有动静。萧润也郁闷过, 他曾经想,倘若有个孩子,是不是能将她绑住,能让她忘了那个心上人?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过卑鄙。可如今想来,必须得有个孩子才行,这?也是为了国家安定?。 -- 第96页 裴筝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孩子,但?还是应答:“陛下说的是。” 是真疼,萧润额头一层汗,脸色也发白,好像摇摇欲坠,但?还是坚持和她说着话?。 “好,那回去之后?,便让太医来……瞧瞧。”他垂下眼睫,微咬着下唇内侧,还是吸了口气。 裴筝看在?眼里,取下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有些不忍:“太医,可否快些?” 太医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话?,微臣已经尽力了。” 裴筝拧眉:“那……可有什么止疼之药?” 萧润听在?耳中,竟有些欣慰,“不必了,朕还能忍受。” 待处理完伤口,上完药,萧润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裴筝面色不大?好看,叹了声?。 太医退下去后?,殿中便只有他们二人。 萧润忽然叫她的闺名?:“阿筝。” 裴筝又是一愣,对上萧润的视线,他这?会儿虚弱苍白,眼神竟意外变得深情。“陛下有何吩咐?” 萧润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身?侧坐下,“我今日差一点以为我要死了。”回忆起来,仍旧是惊悚骇然。 “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萧润喉口有些发渴,“你……嫁给我这?些年,心里有没有一点点,欢喜我?” 裴筝定?定?看着萧润,似乎不可置信,良久才找回自己声?音:“陛下为何……忽然问起这?来?” 萧润道:“别叫我陛下,你就回答我吧。我有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取代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裴筝更惊:“我心里哪有旁人?”分明是他自己心里有人。 萧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旁人?便是说,你心里有我,是吗?”他忽然欣喜若狂,差一点牵扯到左手伤处。 裴筝连忙将人按住,有些不悦道:“你别乱动!” 萧润点头,坐回去,目光灼然看着她,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有我?” 裴筝是闺秀之仪教导出来的,哪里能这?么坦然地讨论这?话?题?只是别过脸,很轻地嗯了声?。 又说:“那陛……你呢?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取代过她的一丁点?” 萧润茫然:“谁?”他哪里还有过别人啊。 裴筝咬唇,道出原委。当年都传闻他不肯娶她,是因?为心中有个人,闹得沸沸扬扬的。 萧润哭笑不得,又大?喜过望,用右手将人搂进?怀里,抱得很紧。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了。 当年他在?郊外的佛寺脚下遇见一女?子弹琴,心生?仰慕,他还与那女?子合奏过一曲。故而当时乍一听闻赐婚,才有不愿意一说。后?来得知赐婚的是她,那是欣喜万分。 “那人就是你啊,你自己忘了?”萧润蹭着她的情丝,实在?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裴筝也有些茫然,竟是如此么? - 得知陛下没什么大?碍,众人都松了口气。丰山便传旨意,让他们各自回去。 盈欢跟着傅如赏,眼看要跨过门槛,忽然哎了声?,犹豫着:“如赏哥哥,你……你没受伤吧?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傅如赏眸色一瞬间变得柔和,摇头:“没有,走?吧,回去了。” 二人回到下榻的宫殿,便有人备热水,伺候洗漱。盈欢转身?在?红木圈椅上坐下,还有些恍然,今日这?事儿闹的……太吓人了。 傅如赏解下外袍,搭在?屏风上,又想起今日的疑点。 傅如赏第二日便着手去查,只是如他们所料,怀疑是一方面,可任何证据都找不到,这?却是另一方面。 他皱眉与萧润回禀,萧润在?昨日得知了真相?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傻乐,过一会儿便要笑。 “你查着吧,倘若他真有问题,自然会露马脚的。” 傅如赏没好气看了眼人。 萧润掩嘴,摸了摸嘴唇,又忍不住拍着傅如赏的肩道:“珍之,你知道吗?皇后?她心里有我,自少时便有我。” 他从进?门到现在?,他已经讲了三次了,便是傻子也记住了。 萧润又叹气,开始滔滔不绝:“若是早知道,我早该与她推心置腹谈一谈,也不至于虚度了这?么几年光阴……” 傅如赏转身?:“没什么事,微臣告退。” 萧润看着他背影,摇了摇头,继续傻乐。 虽没查到任何证据,傅如赏还是让人盯紧了这?个元斐。 元斐看着身?后?的尾巴,看来只能再等两三个月了。他已经开始没耐心了,甚至想着,要不要干脆不这?么麻烦,直接将人杀了算了。 可这?太过冒险,元斐自己也清楚。他轻声?叹息,余光又瞥见那些暗探,有些不高兴。这?傅如赏……真是…… 他想起他身?旁那个眉眼明亮的女?人,虽说奈何不了他,可奈何一个弱女?子,还不信手拈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她的滋味了。 元斐推门,绕过一重帘门,进?到里间。丹阳今日不大?高兴,摔了几只瓶子,满地的碎片。 她今日着人去找自己父亲,那个窝囊废,态度竟如此冷淡。她早知道,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权利才是最靠得住的。 只要元斐坐上皇帝位置,她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后?了。等到时候,她再用些手段,给他生?个儿子,再把他也弄死,她便能垂帘听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了。 -- 第97页 想到这?里,丹阳隐去阴郁,堆积起一个笑容,迎上元斐:“侯爷回来了。” 元斐今日的计划失败了,丹阳也听说了。 元斐挑眉,轻捏住她的下巴,轻蔑的眼神:“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丹阳叹了声?:“还不是我那窝囊废的父亲。”都是皇帝的儿子,别人能做太子,他呢?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一条狗罢了。 丹阳轻缠上元斐的脖颈,主动献吻:“侯爷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 元斐抓住她的手:“暂避风头,不过我对傅家那个丫头挺感兴趣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人到了我手里,你可别对她做什么。” 丹阳只哦了声?,没应也没反驳。 - 傅如赏交代过她,离这?位承平侯远一些。盈欢牢牢记着,因?而远远地便见礼告退。 可人却并不打算放她离开:“傅夫人请留步,本?侯有一句话?想与夫人说。” 盈欢停下脚步,还是远远地站着:“侯爷请说吧。” 元斐笑了声?,只是说:“本?侯不过是想问问夫人,那日给夫人送去的药膏,可还好用?” 那药膏她都没用过,一直搁在?库房里,她抿着唇,还是直说:“还未亲自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只是那药膏妾身?还未用过,也不知晓好用不好用。” 盈欢微低着头,说罢便转身?。 元斐看着她背影,不由好笑,如此戒备,倒是教导得很好。不过么……事情似乎更有趣了。 他就喜欢这?种看上去害怕他的人,最后?却甘愿臣服在?他脚下,正如那花魁一般。 元斐抬手招来身?旁小厮,他与朝廷联系不多,但?与江湖中人联系却多,因?为他有钱,而江湖人,愿意为了钱卖命。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侯爷。” 盈欢拍着心口,确认人走?远了,才敢放松脚步。听傅如赏的话?,这?位承平侯,似乎还有些大?逆不道。 她带着身?旁婢子,快步走?回住处。才刚进?门,便觉后?脑一疼,失去了知觉。 第58章 第 58 章 再醒过来, 是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 房里点?了好?多蜡烛,照得房间很亮,有一?瞬她以为?已经天?黑。四处的窗户都封了层布料, 只有一?处露出了一?个角, 从那角落里漏出了外头的明亮天?光。 明明还是白天?,无端却要在屋子里点?那么多灯,搞得像晚上一?样? 盈欢后脑勺还有些疼, 待神思清明过来, 起身打量这房间。房间里好?安静,除了烛火簌簌燃烧的声音之外, 再没有别的声音。屋外也一?点?动静没有, 盈欢有些慌张,攥着手帕置于心?口。 行宫守卫森严, 能轻易地将她带走的人,一?定是个厉害角色。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但她莫名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出现?了一?定的威胁,她想到了死之一?字。 盈欢还不想死, 她还想见她娘,也想见傅如?赏。 她在房中?四处查探,发觉除了些摆设, 这房中?的东西?看?不出任何主人身份。而?这些摆设,她只知道价值不菲,木料贵重,做工精美, 想来房子的主人, 一?定非富即贵。可此?次来行宫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这并无判断价值。 不安之间, 瞥见了那扇漏光的窗户。 盈欢走近,试图从那儿发觉什么线索,他伸手去碰,指尖却被扎了一?下,迅速地流血。 手指的刺痛让她更清醒,现?在该怎么办? “你很害怕?”身后的人不知何时进来的,似乎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盈欢被吓了一?跳,手撑在桌上,还扫落了一?支装百合花的花瓶。花瓶应声而?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下意识去看?,又让自己扭过头来,对上那从阴影之中?走出的人的视线。 是元斐。 元斐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之中?稍微带了些温度,不再如?先前那般阴森,倒像个人了。 傅如?赏说得对,他真不是个好?人。可他无权无势,怎么可能在行宫中?带走她?这太令人怀疑了。 盈欢脑子转得飞快,警惕地看?着元斐,决定先沉默。 元斐步步逼近,视线却落在她手指上,那滴血都快落了,他不悦地皱眉。 盈欢步步后退,最后被逼到退无可退,她有些慌张地大喊:“你想做什么?” 元斐并不回答,只是捧起了她的手指,那滴血落在了地上。 他轻啧了声。 盈欢缩回手,从他身侧跑开,贴着墙站定,与元斐保持着距离。元斐也不恼怒,也不追她,转向榻上坐下,举止优雅。 “你很香。”血的香味。 盈欢不由打了个哆嗦,更为?警惕地打量他,试图与他沟通:“你想做什么?” 元斐笑说:“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吃了你。” 盈欢一?阵恶寒,强忍着恶心?别过头去。既然是承平侯将她抓走,想必此?处便是他的住处了…… 元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道:“你想跑?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你知道是我,即便傅如?赏也怀疑我,他也找不到你的。” 盈欢沉默不语。 他又说:“你若是听话些,自然不会受苦的。” -- 第98页 盈欢咬着下唇,听得想要颤抖,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让人听起来并不舒服。 “你放了我吧。”她试图谈条件,“你既然娶了丹阳,她与我不合,一?定会与你吵闹的。” 元斐却笑意更甚,还带了些玩味:“哦?看?来你还不知道,她与我没什么情分。她不会介意你的存在。” 盈欢往后退了一?步,贴墙更近。 - 傅如?赏一?回来,便看?见婢子被打晕在地,盈欢不知所踪。他脸色铁青,行宫这么多守卫,他也特意叮嘱过人看?着点?这边。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傅如?赏下意识便觉得这事儿与那承平侯脱不了干系。 他转身便去寻人。 元斐欣赏着她的惴惴不安,待欣赏够了,看?了眼时辰,道:“时间快到了……” 才说罢,便有人急匆匆地过来,在元斐耳边说了什么。 盈欢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但元斐显然脸色一?变,还朝她那儿看?了一?眼。她一?瞬想到傅如?赏。 元斐没说什么,只是让人看?着她,而?后便走了。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盈欢有些腿软,扶了扶身后的墙。 真的是他吗? 傅如?赏面色不善,还带了好?些人,将他住处团团围住,见他出来,直接开门见山:“人呢?” 元斐假装听不懂:“什么人?傅大人丢了什么人么?” 傅如?赏懒得与他废话,面色如?霜地警告:“我劝你识相些,最好?把人交出来,要不然的话……哼。” 元斐挑眉:“可我确实听不懂傅大人说些什么。”他自信即便傅如?赏将这儿翻了底朝天?,也找不到傅盈欢的踪迹。 可元斐没想过,傅如?赏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转瞬之间,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挂在元斐脖子上,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他最讨厌自己出血,因为?要花很多精力才能补回来。 元斐脸色变了变。 傅如?赏乜他:“我再说一?遍,人呢?” 他没好?脸色,也没心?情。 他一?拔剑,元斐身旁那些江湖高手也坐不住了,他们本就是收了钱办事的人,要保护元斐性命,如?今片刻之间他便危在旦夕,自然不会再隐藏。 一?时间大厅里刀剑相向,分作两派。 傅如?赏一?看?这些人,什么都懂了。难怪能在这行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个人,他冷笑:“不知道侯爷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侯爷不想死,最好?还是合作些。即便我杀了侯爷要受责罚,可侯爷那时已经是个死人了,亏的也不是我。” 元斐当?然惜命,他花这么大价钱寻这么多人保护自己,又寻找美味的人血,哪里愿意让自己死?他是骄奢淫逸惯了的人,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傅盈欢,便搭上自己。 元斐面色不虞,看?向傅如?赏:“傅大人,我劝你三思。否则你杀了我,更找不到你夫人了。” 这么说,便是承认了他带走盈欢。 傅如?赏收了收刀,贴他脖子更近,逼问:“人在哪儿?” 元斐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让那人去带傅盈欢来。 那人是他心?腹,人向来机灵,知道该怎么做。 可他漏了个丹阳。 丹阳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在角落里冷笑,而?后便先一?步带走了盈欢。 元斐的人扑了个空,傅如?赏脸色更差,恨不得一?剑结果了他。元斐这时候才想起丹阳来,道出丹阳的名字。 傅如?赏让人把他押住,而?后又命人去搜索丹阳踪迹。 行宫有一?面是悬崖峭壁,傅如?赏犹豫了片刻,命人前去查探,果真发现?了人行过的踪迹。沿那踪迹追寻,他们很快找到丹阳。 丹阳将盈欢五花大绑,置于悬崖边缘。猎猎大风吹着,她面对着傅如?赏,已经有些后悔。 不该为?了那片刻的恨意,将这个女?人带走。否则的话,她还能继续为?了自己的权利的目标努力。可现?在,似乎骑虎难下了。 丹阳抬了抬下巴,将盈欢往后推了一?步。威胁道:“你最好?别过来,要不然我立刻把她推下去。” 傅如?赏默然看?着丹阳,转向旁边的盈欢。她头发都被吹乱了,眼神有些惶恐。 “你想要什么?”傅如?赏试图与她谈判。 丹阳什么也不想要,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她知道傅如?赏的手段,即便今日放过了她,来日还是会报复的。她破罐子破摔地想,不如?就把傅盈欢推下去,让他永远后悔最好?。 丹阳做了决断,便故意与他说:“你放了我,我便放了她。不过么,我觉得她的命比我的更值钱,不如?这样,你向我跪下磕头。” 傅如?赏盯着她,在做考量:“好?。”他不觉得这个女?人会这么简单地放手,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倘若她有异动,立刻射杀。 丹阳冷笑了声,而?后大笑出声:“你还真是爱她,可惜啊,可惜……” 她说着,便要退盈欢下去。 傅如?赏身边的人眼疾手快,一?箭射中?丹阳胸口,丹阳栽倒在地,拼尽力气将盈欢往后面推。盈欢只觉得重心?一?倒,整个人往后栽落,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 第99页 傅如?赏动作更快,飞身而?去,拽住了她的手,可惜还是慢了那么一?步,眼看?着两人都坠下崖去。 拱辰司毕竟是训练有素,纵然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是有条不紊地派人去查探情况。好?在那悬崖峭壁十分陡峭,但往下看?去,依稀能看?见一?个伸出的平台。 “快,着人下去,搜寻大人。” - 盈欢被他垫着,倒是没摔得太重,她还有些震惊。傅如?赏怎么能……这么毫不犹豫地……随她一?道下来? 第59章 第 59 章 她回身去看傅如赏情况, 他躺在那儿,嘴角渗出一缕血丝。盈欢心中慌乱,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傅如赏?”盈欢扶起人来, 动作很轻, 怕自己不小心又伤到他。 她急得快哭了,“如赏哥哥?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醒醒啊……你干嘛跟着?一起下?来啊?万一……万一……”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纵然傅如赏一直向她诉说情意, 从?不吝啬, 但言语比起行动,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盈欢实在的被震撼到了, 这可?是……生死大事。 她等同于他的生死大事。光是想?一想?, 盈欢都觉得太?过…… 她吸了口气,手忙脚乱的擦眼?泪。 傅如赏咳嗽了声, 睁开?眼?来。 “怎么?每次我?有事,你都哭得比我?还凶?”他声音有些沉,似乎是说话?有些费力。 盈欢咬唇,并不反驳:“你自己又不哭……”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只是想?说些话?,可?纷乱言辞到了嘴边,又变得破碎不堪, 似乎组不成一句合时宜的话?来。 她咬了咬下?唇内侧,问他有没有怎么?样,方才?那一下?摔得很重?。 好在这里还有个平台,倘若没有, 他们俩就要一起葬身此处了。 他是看见了这下?面有退路吗?还是…… 盈欢心有些乱, 看向傅如赏。 傅如赏道:“还好,没什么?大事。”他撑起身来, 轻咳了声。 这不是假话?,确实没什么?大事,只是看她哭得如此惨烈,又忍不住想?逗她。 “不过手好像有点疼。”他抬了抬自己右手,故作痛苦神色。 盈欢果真紧张起来,看向他右手:“哪儿疼啊?疼得厉害吗?确定没事吗?” 她眉头都紧皱在一起,全神贯注盯着?他右手,傅如赏无声叹息,趁她不注意,在她额上轻落下?一个吻。 “哎……”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有这种闲工夫? 盈欢有些不悦,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明白过来他在逗自己,又有些恼,推开?他的手道:“你怎么?还骗我?!” 她都快急哭了! 傅如赏神色柔和下?来,将人拉回怀里,难得语气轻柔不少,哄道:“好了,不闹了,没事吧?” 他拉着?盈欢上下?看了看,确认她没有大碍这才?放心,又打量这歧伸出来的平台,旁边有藤蔓与杂草,显然人迹罕至。离上头又太?远,下?面更是无底深渊,如今之计,只能?等待他们来救。 拱辰司的行动力他自然知道,不会太?久。傅如赏一撩袍子,索性席的而坐。 盈欢犹豫着?在他身侧坐下?,被他搂进怀里。他用了很大力气,都箍得她胳膊有些疼。她靠在傅如赏怀里,抬眸瞥了眼?他轮廓。 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你方才?可?是知晓这下?面有这平台在?” 她还是不可?置信,傅如赏竟将她看得这样重?要么?? 傅如赏垂眸,同她视线对上:“不知。” 他沉吟片刻,解释道:“盈盈,我?并未想?那么?多。” 那一刻根本也没时间给他想?太?多,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这么?做。何况他都说过,日后,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总不能?弃之于不顾。 盈欢垂眸,眼?眶又有泪花涌现。傅如赏只感觉到怀里的人往更深处钻了钻。 - 拱辰司的人很快过来处理现场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崖上打几根木桩,吊着?绳子下?去。这没费太?多功夫,傅如赏与盈欢很快沿着?绳子爬上来。 上来之后,萧润已经在崖边等。见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没受伤吧?” 傅如赏摇头:“多谢陛下?关心,微臣没有大碍。” 出了这么?大的事,萧润干脆下?旨让他带盈欢回去修养,不必再留在行宫。 傅如赏与盈欢回到府里后,盈欢沉默了不少。傅如赏当她是被吓到,只是安慰她,也没作多想?。 她这一年过得实在是动荡,从?前娇滴滴的小丫头,感到害怕也不足为奇。 傅如赏其实不太?信神佛之事,但还是为此特意去求了道平安符。夜里,他把那道平安符送给盈欢。“但保平安。” 盈欢攥着?那平安符,有些发愣,“那你呢?” 傅如赏看向腰间那个她送的平安扣。 盈欢垂眸,动作有些迟缓,道了声谢。 那日之后,那承平侯便借机逃脱,不知所踪。原本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可?他这一失踪,可?不就是不打自招,承认了那些事是他所为。于是又折腾了好一番,顺藤摸瓜,查到他原本与朝中某些官员有钱财往来,一并将那些官员查处。 -- 第100页 忙活完这些,冷风已经侵占上京的大小街道。 上京冷得早,十一月中便要换上厚棉衣,才?能?抵御寒风。 距离上回的事已经过去二十来天,盈欢性子还没养回来。婢子打起帘子,盈欢躬身进门,见苏眉穿着?厚重?,靠在软枕上咳嗽。 苏眉一见是她,立刻喜笑颜开?,朝她招招手,“盈欢,来。” 下?人搬了把椅子在床边,盈欢坐下?,解了披风给婢子,问起苏眉的情况:“怎么?又咳嗽起来了?是不是最近又不大好?” 苏眉摇头:“人老了,就是这样,哪哪都容易出毛病,你别太?担心。” 盈欢嗯了声,垂下?眉头,便有些沉默。 苏眉多了解她,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挥退了左右,只留下?她们娘俩。“说吧,有什么?话?要和娘说?” 盈欢目光有些无神,沉默了半晌,还是在烛火轻晃里开?口:“如赏哥哥说,过些日子,爹便能?回来了。”她很早便改口叫傅渊爹,只是在傅如赏面前,仍叫傅叔叔多。 苏眉嗯了声,唇角微勾,似乎是欣慰:“那挺好的,正好快过年了,咱们一家人也能?团圆了。” 盈欢又咬唇不语,长叹了声,俯身将脸靠在苏眉手心里:“娘。” 苏眉嗯了声,等她的下?文。 盈欢的确有话?要说,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从?自己拙劣的谎言说起,从?嫁给傅如赏的初衷说起。 苏眉似乎早就知道,她自己的女儿,还能?不清楚她的话?真假?只是她那么?说,她也不想?戳破。 盈欢有些鼻酸,又说起后来的事,说起她如何惊诧,如何不知怎么?面对傅如赏,又如何觉得,他其实也挺好的。 “我?……我?很想?补偿他,总觉得是咱们欠了他的。”盈欢埋在苏眉手心里低声啜泣,“但他其实真的挺好的,他说的竟都是真话?,娘,你不知……那日……那日我?九死一生,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我?一起。我?那时候心里简直……” 她又哭得凶了些,不知道如何形容,所以这些日子,也总是不大喜欢说话?。 “我?心里……一塌糊涂。”盈欢抽泣了声,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换位处之,要她随傅如赏去死,她只怕是做不到的。因为她顾念着?她娘,顾念着?旁的东西。 苏眉轻拍着?她的背,有变化一声叹息:“傻孩子,那你想?和娘说什么?呢?” 盈欢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她太?想?说说这些事了。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快一个时辰。盈欢擦了眼?泪,眼?眶还有些红,怕被人看出来,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出门去。 帘子一打起,冷风变灌进脖子,盈欢缩了缩,偏头瞧见外头的那盆山茶不知为何倒了,道:“怎么?也没人扶一下??” 婢子连忙扶起花盆,宝婵取了暖手炉过来,二人这才?回院子去。 到了下?值的时候,傅如赏还未回来。 盈欢觉得有些奇怪,多嘴问了一句:“大人还没回来吗?” 第60章 第 60 章 也不知为何, 大抵是今冬的风太冷,吹得呼呼作响,她总觉得心里也有些不对?劲, 像压着一口气。和苏眉吐露完心事后, 这口气倒是松快不少,可?还是黑压压地觉得不痛快。 婢子回话:“回夫人,奴婢们并未看见大人。” 那想来是还未回来吧, 拱辰司事务繁忙, 想来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也说不准。 盈欢应了声,跨过门槛进屋, 屋里的炭盆暖着, 上好的炭火发出微蓝的火焰,她将手放在?炉边, 哈了口气。 待手暖和些,盈欢命宝婵去取喷壶来,她要去看看那些新养的绿植。先前就觉得,这府里太空了, 缺了些家?的味道。 天天住在?这么冷清的房子里,人哪里会?高?兴? 盈欢命人迁了好些绿植进来,还特意修剪好。上京的冬天风又冷又大, 因此特意挑的是能抗冻的盆栽与树木,如今走在?廊中,满眼瞧着绿色,确实舒心不少。 盈欢披风还未解下, 与宝婵一道去看那些新迁的树木情况, 都长势不错,她心里高?兴多了。 眼看着要过冬, 待过了冬,明年的春日一定很热闹吧。还有好些开花的绿植,一定花团锦簇。 想一想那画面,盈欢便觉得高?兴。又想起傅渊,傅叔叔也终于也从那冰冷的牢狱之中出来了,听傅如赏的意思,大概会?削个爵位,但仍旧挂个国公的虚名。 这些都无所谓,以?她对?傅叔叔的了解,他?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到时候他?回了国公府,接娘过去团聚,今年的春节,还能热热闹闹的。 至于傅如赏……看他?态度,似乎是无所谓了。 唉,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吧。一家?人嘛,还是得团团圆圆的才?好。 盈欢在?心中构想着这些,脚步都轻快不少,连这呼呼北风,仿佛都没那么冷了。 才?说呢,忽然一阵大风迎面吹进来,吹得盈欢往后退了两步,连脚边的花盆都倒了两个。宝婵赶紧扶她避风,才?进屋檐,豆大的雪粒子便砸在?她们方才?站的地方。 “怎么今年的雪下得这么急?”宝婵拍去盈欢身?上的雪粒子,替她理了理碎发,感慨道。 -- 第101页 盈欢摇头,不知为何眼皮跳起来。 她原以?为是坏事,晚上却听傅如赏说,明日傅渊便能从拱辰司牢狱之中出来,就在?辰时初刻。 盈欢欣喜万分,看了眼傅如赏,又把这欣喜压回去,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挺好的,待他?回去,便把我娘也送过去,好吗?”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傅如赏脸色。 他?今日回来得十分晚,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真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她不想再惹他?不高?兴。 傅如赏嗯了声,视线垂落在?眼前的杯盏之上。盈欢看向那套青瓷的杯盏,顺着说道:“这杯子好看吧,我今日从库房里找出来的。” 傅如赏仍旧是淡淡应了声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盈欢抿唇,没再说话了。 - 盈欢一大早便起了,想去接傅渊。苏眉坚持要一起来,盈欢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只是多备了两个手炉。 她们到得早,在?旁边等,等了许久,才?看见傅渊出来的身?影。甚至天空落起雪来。 傅渊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了声,不可?谓不感慨。他?少时意气风发,婚后也一直哽着一口气,到如今中年锒铛入狱,才?算是好像真正看开了。 傅渊伸手,掌心接住一捧雪,有些事情,好像也需要做一个了结。 傅如赏亲自送他?出来,远远便看见了自家?的马车。他?早猜到,没什么感受。 傅如赏停住脚步,预备转身?回拱辰司,却被傅渊叫住。 “如赏。”他?第一次叫他?的名。 叫名显得亲昵,旁人家?的孩子能有这种?待遇,对?傅如赏而言却是奢望。傅渊与他?交流不多,要么省去名姓,要么连名带姓,总之就是生分到像仇人。 傅如赏愣了愣,才?抬眸看向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但依稀可?见当年的英俊。 傅渊同他?对?视良久,才?开口:“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多不称职,在?父亲这二字上。 “我也同样很恨你。”傅渊阖上眸子,掩住自己红眼。 傅如赏紧了紧握剑的手,定定看着傅渊。 “如赏,如赏。”他?似乎是苦笑,念叨他?的名字,“你对?她而言是个赏赐,是个用来得到我的赏赐。可?是对?我而言,却是道无法挣脱的枷锁,让我永远无法反抗。” 当年他?与苏眉两情相悦,哪怕舍弃国公府世子之位,他?与苏眉计划去江南定居。江南……傅渊睁开眼,眼眶发红,喉结滚动,看着傅如赏。 可?是李兰心却对?他?一见钟情,甚至不惜给他?下药,自毁清白,于是有了一个傅如赏。女子未婚先孕,当时他?倘若一走了之,便是要害死李兰心,也弃父母亲族的名声于不顾。 他?自小学圣贤之书?,根本不可?能让李兰心去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无法坦然地这样一走了之。 所以?,只好舍弃了苏眉,也舍弃了下半辈子的幸福。 旁人或许如何期待自己的血脉,可?傅渊……他?曾恶毒到期盼他?们母子俩一尸两命,这样,他?就能从这痛苦中获得解脱。也曾恶毒到期盼他?的儿?子,不能安全长大。 可?是他?的儿?子却那么的优秀,那么的耀眼,以?至于让人无法找到任何的借口。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恨,越是会?想,如果是和阿眉的儿?子就好了。 于是对?他?的一切索求视若无睹,于是冷漠,于是…… 他?知道傅如赏恨他?,恨他?作为一个父亲根本从未尽职尽责,可?是他?同样地恨傅如赏,恨他?这个赏赐,恨他?这个枷锁。 “我根本不稀罕什么世子之位,也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如果能重来的话,我只希望,离你母亲远远的。”傅渊几乎咬牙切齿。 这些话,他?在?心里藏了二十多年了。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了。 “还有,阿眉她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恨她们没意义。你……你母亲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你以?为我与阿眉这些年为什么无所出?是因为阿眉她念着你罢了。” 傅如赏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傅渊仰天长笑,大步迈向街上,奔向苏眉。苏眉欣慰地叹了声,与他?抱在?一起。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她们也听见。盈欢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自然是替他?们高?兴的。可?是方才?那番话,却又听得她震惊不已。 原来……是这样么? 她看向身?后的傅如赏,他?还站在?门口,视线望向他?们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想。 盈欢接过宝婵手中的伞,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冰冷的手。她握着手炉,手还温热着。 “如赏哥哥。”她嫣然笑道,试图安慰他?,“晚上想吃什么?” 这些话……任谁听了都会?心里难受的吧。纵然他?说,他?决定放下了。 “吃八宝鸭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让小厨房热着菜。” 傅如赏垂眸看她,意外笑了笑:“都行?。” “好。”盈欢点头,握了握他?手,“那我回家?啦。” -- 第102页 她再三回头,看傅如赏神色,见他?似乎真没什么影响,这才?放心地上了马车。 出门时她们乘了两辆车,盈欢想了想,没跟他?们一道回去,只让马车送他?们回国公府。她则回了指挥使?府邸。 傅如赏下值回来,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受影响。盈欢松了口气,给他?夹菜,撒娇道:“你吃这个,很好吃的。” 傅如赏吃了口,“嗯,挺好吃的。” 外头又下起雪来,雪落无声,仿佛安静不少。 屋内的灯火留了一盏,原是要全熄的,盈欢特意命人留了一盏。傅如赏喜欢留些光。 她特意耐着性子主?动了些,感受着他?的摩|挲,皮肤都要磨红似的。 她在?哄傅如赏,不知他?看明白了没有。 应当是看明白了吧,不然这么可?劲儿?折腾她干嘛? 盈欢实在?是累极,从头发丝儿?到脚趾都累,被他?抱着沐浴过后,便枕着落雪的声音沉沉睡去。 还做了个好梦,梦里春暖花开的。 第二日一早,屋里的炭火正旺,烘得屋里如春三月似的,盈欢的心却如外头的冰天雪地一般冷。 “夫人,宫里来人了。” 盈欢穿戴好,一大早睡醒还有些懵。她起得晚了,又不用侍候公婆,自然由着性子贪睡,傅如赏也不管这些。可?这宫里来人是什么情况? 她行?至前厅迎接,是陛下身?边的丰山:“见过丰总管,不知宫里可?是有什么大事?” 丰山笑吟吟道:“夫人多礼了,的确有一事要与夫人说,傅指挥使?心怀天下,今儿?一大早上便进宫面见了陛下,自请去南墨边境带兵打仗了,说是势必大败南墨,否则便无颜面回京面见陛下。陛下的意思是怕夫人不清楚,会?担心,特意差老奴来知会?一声。夫人可?能不知,南墨蠢蠢欲动,边境战火近日已经响起,这是密报。傅大人有如此胸怀,是陛下之幸,是北燕之幸。哦对?了,陛下还说,请夫人进宫一趟。夫人收拾收拾,便随老奴走吧,轿子已经在?外头等了。” 盈欢神色滞然,久久未能回神。他?往常也走得走,她压根没做他?想,怎么就自请去边境了? 分明昨日还一切如常,甚至这么折腾她,结果……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第61章 第 61 章 盈欢随丰山一道进了宫, 一路上心神不定,神思恍惚,一直在想傅如赏。是因为昨天傅叔叔说的那?些话吗? 眼看着到?了第三道宫门, 盈欢下马车, 随丰山步行。去?的不是崇政殿,而是奉天殿。奉天殿是宫内最高的宫殿,萧润立在栏杆旁边, 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面朝盈欢。 盈欢福身?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萧润抬手挥退下人,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与飒飒冷风。 萧润转过身?去?, 居高临下眺望这皇宫,开口:“朕今日请你来, 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盈欢将头低得更下,她大概能猜到?是关于傅如赏的话。 “珍之走了,你知道了。他一大早进宫见朕,言辞坚决地自请去?边疆, 他走得很早,这会儿估计都出城十几里了。边境之事,如今还?只有我?与他知晓, 原本朕还?在苦恼该怎么办……”他叹了声,踱步向?更高处,“珍之自小便很优秀,无论?文武, 他对自己其实极度自律, 也很克制。我?们都比不上。朕从前不懂,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严格, 后?来慢慢明白了,他真的很想得到?明国公的认同。” 萧润无声地笑:“你也看见了,明国公真的从不对他有什么反应。” 盈欢跟在萧润身?后?,沉默不语。 是,她知道,并?且在昨天也知道了缘由。 萧润又与她说了很多,例举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盈欢一件一件听得认真,也听得心酸。一个连出生都不被祝福的人,这么多年的执念,哪儿是说放下就能完全放下的? 萧润最后?又说:“昨日明国公那?些话,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他从前还?能有个由头恨明国公,说他是小人。可临了,他自己才成了了小人。珍之想不开,也是寻常事。朕其实劝过他,但他意志坚决,朕劝不住。其实换种方式想,也许他走了,反而能想得开一些。” 盈欢垂眸,望着自己鞋尖,真的能吗?南墨善骑射游牧,一旦开战必定是场硬战,很难打。倘若他在边境出了什么什么意外?盈欢不由胡思乱想,又暗骂自己,不许说不吉利的。 只是战事一旦起,少?说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不能停止。盈欢低低地叹息,道:“臣妇明白。” 在听完萧润的话之后?,盈欢心里其实还?算乐观,她换位思考,能理解傅如赏的心情。 那?几乎是人生的全盘否定。谁能轻易地接受? 只是她以为,他说放下真的能放下,不那?么在意。可他连做梦都梦着那?些往事,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从宫里出来,盈欢仍旧忧心忡忡的。途中经过明国公府邸,不知不觉便走了进去?。待缓过神来,她已经在国公府中,见着了苏眉和?傅渊。 苏眉肉眼可见地轻松许多,人也有活力不少?。傅叔叔是瘦了些,但脸上似乎也释然不少?。 傅渊昨日重见天日,还?未来得及有精力注意盈欢。后?来与苏眉回到?家中,洗了澡后?,安然地依偎在一起,才听苏眉说起。 -- 第103页 盈欢竟嫁给了傅如赏。 傅渊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当?下便觉得是为自己入狱一事,盈欢被迫嫁给傅如赏。即便苏眉后?来解释,傅渊还?是不大放心。 今日盈欢来,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行事都更稳重。傅渊看在眼里,一瞬仿佛觉得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真长大了。 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有些愧疚。 傅渊心里总觉得,傅如赏与盈欢而言不是良配。 “盈欢,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待你好吗?倘若不好,这婚事……” “爹爹,他待我?很好的。”盈欢打断他的话,从胸中吐出口气。何止是好,他都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吗? 想必是没有了。 盈欢抬眸,打量这久别的国公府,一切还?同从前一样,只是莫名多了些陌生。反倒是那?儿,她住得更熟。 傅渊招呼她,问她要不要回从前的房间?看看。盈欢嗯了声,以前的房间?没什么变化,昨夜傅渊命人打扫过。她指尖碰触过那?张梨花木梳妆台,碰触过那?面铜镜,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时候她还?老喜欢和?苏眉撒娇,也时常在府里撒欢,还?有更小一些的时候,老喜欢巴巴去?找傅如赏玩,贴他一张冷脸。 盈欢忽然鼻酸,两?代人的恩怨,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谁也过得不开心。 可是娘和?傅叔叔毕竟后?来还?是在一起了,尽管蹉跎了十几年的岁月。 至于她自己,更不必说了。她是个实打实的受益者。她得到?了荣华富贵,得到?了家庭的温暖,甚至得到?了傅如赏的爱。 可是傅如赏呢?他得到?了什么?自始至终,什么也没得到?过。 在生养的母亲那?里,是一个令人骄傲的筹码,是一个情感的寄托;在父亲这里,是一个不被期盼的血脉,是一个相见两?厌的罪孽;而在世人眼里,他不就是手段狠辣的拱辰司指挥使。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他是否得了先生的称赞,是否今日与朋友交往高兴,是否吃好睡好…… 盈欢一瞬间?泪眼婆娑。 “爹,如赏他走了,他和?陛下自请去?边境了,南墨战事……”盈欢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说话。 傅渊闻言一怔,眸色颤动,还?是沉默着。 他无法?平和?地面对这个孩子,因此不知说些什么。 盈欢用手背擦去?眼泪,深吸了口气道:“我?……我?先回家了。” 从国公府离开之后?,盈欢头靠着车厢壁,又在车里哭了一场。难怪他会喜欢自己了,因为只有她会偶尔关心他,记挂着他。那?些漫长的岁月,难熬的冬天,他都默默地看着自己。 难怪他不爱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倘若他安然回来,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为他亲手煲汤,为他缝制新衣,问他有没有冷,有没有热。 盈欢眼睛红着,回到?府中,大抵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府里安静不已。她兀自进了房间?,屏退了左右,安静在房中坐了许久。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可她手却冷着,盈欢回过神来,觉得有些疲惫,便转去?床上小躺。躺下来的时候,发觉枕头下压着东西?。 她先瞧见了那?穗子,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她送傅如赏的那?个平安扣。 她掀开枕头,赫然见平安扣压在一个褐色的信封上面。打开信封,竟是一封按了手印的和?离书。墨迹还?有些花,可见是新写的。 第62章 第 62 章 大抵在昨夜与今晨之间写就?, 字迹并不工整,原是想写端正?,可好些连笔, 笔锋又凌厉, 可见?下?笔之人?心情?并不平静。 没写太多,盈欢也没看完。 和离书??他竟时连她也不要了?是吗? 分明说过,日?后生死都是他的人?…… 盈欢攥着那纸和离书?, 手?颤抖着,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北燕对?于姻缘合离之事的处理是,倘若双方签署了和离书?, 各自盖了手?印, 还须得去一趟官府做见?证。按理说该两个人?同时到?场,可若是不能来, 也没太大关系。 她颤着手?放下?拿纸和离书?,屋内的炭火似乎通人?性?似的,噼里啪啦地烧起来,外头落雪好像也有了声音, 簌簌而下?。 盈欢把那纸和离书?收好,她不签,这东西也没用。在这一刻, 她忽然?多了些坚决,一定要等他回来,给他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她不愿意和离。 这事儿盈欢也没声张,无人?知晓。傅如赏自请离京的消息在隔日?才传开, 听说他辞去拱辰司指挥使一职, 可陛下?不答应,驳回了他的辞呈, 又加封了一个护国大将军的头衔。 事出突然?,对?于他的举动,举京议论纷纷。有人?猜,他只是心济天下?,也有人?猜,他是因为和明国公吵架…… 但无论何种议论,都已经和傅如赏无关了。他走了,走得干脆坚决。 少了傅如赏的日?子,时间仿佛都变得漫长了。盈欢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错觉,是因为她想着傅如赏,所以?时间才会好像变得很?长。 没有人?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偶尔调侃两句;没有人?会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在看着她;夜里冰冷的被?窝,也没人?会暖热另一半…… -- 第104页 盈欢忽然?发觉,她是这样想念傅如赏。 在过去的这半年里,他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生活空隙,好的坏的,酸的甜的。 他做到?了自己所说的,对?她很?好,也很?用心地表达了自己的爱。 望着这空荡荡的府邸,盈欢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新?迁的绿植有些活下?来了,有些死在了寒风里,盈欢每日?都会去看看,不知不觉,便到?了年关。 从前她顶喜欢过年,热闹又好玩儿,今年却恍然?未觉热闹之感。过年总是要给府里的下?人?们发些福利,盈欢准备了些银钱,就?当是打赏。 也认真将府里布置了一番,看着才有了些过年的滋味。原本傅渊邀她回去一起过年,盈欢拒绝了。 她想体验一下?他的冷清。 一个人?守着这地方,的确好冷清,旁处烟火爆竹一声声,她自己包了饺子,自己吃着。不过咬了一口,便觉得没了胃口。 也不知傅如赏过得如何?边境生活困苦,他会不会在战场上受了伤?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想念她呢? 边境的确困苦,南墨战事吃紧,他们忙得脚不沾地,连休息都不能,更别说忙活过年。过年的时候,不过是围在篝火旁边喝了顿酒。 傅如赏也跟着一起喝了酒,不敢喝得太多,怕又打仗。微醺上头的时刻,躺在帐篷里什么也不想,不想自己的出生,不想自己的家庭,连名字也不用想。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将军,只需要顾着怎么打赢这场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在意。 喝酒的时候,难免有人?想家。有人?说,等赢了就?能回去娶老婆了。还有人?说,等赢了回去就?可以?抱孩子了。 总之离不开家人?,唯有傅如赏沉默着。 他是个无根的浮萍,没有家人?。 连出生都是罪孽的人?,哪里有什么家?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即便他死了,也只有一个兄弟会为他伤心。但兄弟是皇帝,有更重的责任,也有自己的爱人?。 只有他傅如赏是孤单单的。 闭上眼睛的时候,却想到?盈盈。 他不该这么叫她,于她而言,她也不过是可怜他。捧着一腔真心,还以?为她能有所回应,结果……呵,傅如赏苦笑。 正?月十五的月亮很?圆,盈欢鼓起勇气,给他写了一封家书?。意料之中地石沉大海。 院子里的绿植开始换新?枝丫,怪好看的,也很?热闹。边境的捷报频传,大家都很?高兴,觉得这战事似乎很?快就?要结束。 盈欢也高兴,她期盼着战事早日?结束,傅如赏早日?回来,她还有话想和他说。 - 苏眉差人?来送糕点,不知觉又与盈欢闲谈许久。八百里加急的快报又进了上京大门,很?快传进萧润手?中,也送到?盈欢手?中。 的确是大获全胜的消息,不过才几个月,自然?振奋人?心。驿使看了眼盈欢,又说:“此外还有一件事,请夫人?节哀。” 节哀二字一出,她心里有所猜测。 “傅将军奋勇为先,捐躯报国了。”盈欢几乎站不住,只知道?那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着话,但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她这一晕便是半日?,苏眉在床边担忧地守着,见?她醒来才松了口气。 盈欢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牵了牵嘴角说:“娘,我刚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他们说如赏他死了。” 苏眉瞳孔颤动着,不知如何开口。 可盈欢从她神情?里已经明白了这不是梦,这是真实。 盈欢别过头去,流下?眼泪。 他真连她也不要了。 消息传得自然?也快,一时间,京中对?傅如赏的评价好了很?多,不再觉得他是冷面阎王,倒都说他其实心系家国,如何是个好人?了。 盈欢哭了几回,没日?没夜的,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出门。苏眉劝不住,也知道?劝不住。她自己经历过,明白感情?这种事有多难过。 但还是得劝,“盈欢,答应娘,别这样好不好?也只是据说嘛,没人?有确切消息,说不定还有转机?是不是?” 她没应声,只是讷讷地将头摆在膝上,眼神没有定格。他连和离书?都写了,分明就?是抱着不回来的心态走的。 话虽如此,盈欢还是抹了眼泪,打起精神来,她同苏眉说:“娘,我想去找他。” 边境离上京远得很?,苏眉迟疑,可看她神色,也知道?劝不住。只好同傅渊商量了一番,又奏请陛下?,张罗了好些人?马,一并启程。萧润心里也难受,当下?便同意了。 马车离开京城的时候,京中还在庆祝大败南墨,过了城门,盈欢掀起帘子看了眼前路。倘若他生,她会告诉他未说想说的话;倘若他死,她便替他扶灵回京。 她看着曲折而遥远的前路,心道?,傅如赏,我来找你了。 第63章 =正文完= 从上京去往边境的路途遥远, 此时虽过寒冬,可天?气尚未回暖,一路上出行实在难熬。 队伍停靠休息, 盈欢下了马车走动走动, 舒缓筋骨。从上京出发已经快半个月,盈欢紧了紧斗篷,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前面。 随行的大多是拱辰司的人, 都是傅如赏从前的下属, 一听说这事,便自告奋勇要互送傅夫人去。 -- 第105页 一路上他们对盈欢也格外关怀, 看她眉目中郁色难解,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上前来安慰道:“夫人, 你别?担心。大人福大命大,一定平安无事的。” 盈欢勉强扯出个微笑,点头,又向他们道谢。暂时休整过, 便又重新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行至北燕与南墨边境已经过去两个月,最后停在济城。济城是北燕最难的一座城池, 也是军事要塞。傅如赏便是在这里做将军。 距离他离开已经四个月,眼看着春天?的尾巴也要收起?。 听闻是傅将军的夫人,将士们都出来迎接,对盈欢十分礼让。为首的副将犹豫着开口:“是弟兄们无能, 没能保护好傅将军。” 盈欢跟着他们来到傅如赏从前住的地方?, 打量这简陋的军帐,又听得这话, 一时红了眼眶。 她转过身去偷偷用手背揩去眼泪,故作微笑地招呼他们,又问了好些情况。 他们说,傅将军英勇无畏,总是一马当先,奋勇杀敌,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似的。盈欢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心里难受,只?能这样发泄。 短短四个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盈欢听完之后,在他帐中兀自坐了许久,心忽然空了一大块。 她心里始终是不?信的,可听他们一个个的话,好像这就是真的。但是他们也说,并未找到尸骨,又让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夜里她宿在他帐中,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冷酷的脸,他冷冷地看着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似的。 盈欢夜半吓醒,一脑门的汗,她擦去汗,披了衣服出来,望见头顶明亮的月。南墨大败,军队早就退回去,如今这一边十分太平,又安静。风吹乱她的碎发,一眼望过去,在皎洁月光下,仿佛还有?些凄凉。 战场,不?知埋尸骨几何,怎么能不?凄凉呢? 盈欢没叫醒宝婵,也没吵醒任何人,独自漫步。她心里揣着事儿?,一时不?觉,便走出好远。 待缓过神来,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有?一轮莽莽明月,挂在空中,远处的山峦隐约在乌云中,可见一个轮廓。她看着四下陌生的环境,被风一吹,没来由有?些冷。 盈欢转过身,循着记忆往回走,只?不?过似乎走岔了路,越走越偏。地上依稀还能看见骨头和烧焦的痕迹,瞧着渗人。 她越走越快,一时没看清路,被什么拌了一下,跌倒在低。野外的地脏得很,盈欢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把手上的脏污在裙子上擦干净,就这么跪坐在地上,忍不?住哭起?来。 低声的啜泣打破这宁静的夜,她很想?傅如赏。 他是个大骗子,说什么要她记住,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结果呢?结果自己给她写?和离书,结果就这么…… “大骗子。”盈欢撑在地上,越哭越大声。 “他骗你什么了?”低沉的男声从她身后响起?,一下点亮了这凄凉的荒野夜色。 盈欢猛地一抽气,又惊又喜地转过身,看着那道如松如竹的挺拔身影,站在月光下。她那一声憋回去的抽泣化作更大的哭声,她就知道,他那么厉害,除非自己想?死,否则哪那么容易死? 盈欢胡乱抹了把眼泪,看见那人走近,蹲在她身前。四目相对,他似乎更瘦了,盈欢哽咽了声:“你……” 他却抢先一步:“这位姑娘,你说的那位大骗子他骗你什么了?若是丢了银钱,可以寻找官府帮助。夜里风大,或许还有?野兽出没,你一个人出门可能不?大安全。” 盈欢又懵了,听着他这一串的话,怎么感?觉他好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盈欢脑子里当即冒出个大胆的念头:他不?会把自己忘了吧? 一时又要哭,虽说活着就好,可是…… 她打量傅如赏,试图找出他在开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连眼神也好像很陌生似的。她心又重重地沉下去,叫了声他的名?。 “如赏……” 傅如赏定定看着她,轻叹了声:“如果傅渊和我?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你!”盈欢一颗心真是抛上抛下,又哭又笑的。反正娘亲会陪着傅叔叔的,何况父母与子女?的缘分本就是只?有?半辈子的,另半辈子是爱人的。 她扑进傅如赏怀里,紧紧抱住人,后自后觉又不?太敢确定:“你是不?是又骗我??” 傅如赏把人捞起?来,一手搂着她膝窝,另一只?手掌住她的背。 “我?何时骗过你?骗你什么了?” 盈欢撇嘴:“刚才。还有?从前。”明明就爱她爱得要死,还天?天?说些不?好听的话。这不?也是骗吗? 她转过身,抱住他脖子,有?些撒娇地开口:“为什么要跟我?和离?不?和离。” 傅如赏想?起?自己冲动之下留的和离书,又想?起?那天?在门外听的半截话,沉默下来。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也不?需要你补偿我?。” 盈欢:“你偷听就算了,怎么只?听人说半截的?” 傅如赏刚出来的时候的确一口气堵在心口,郁郁难解,可是经过几个月的厮杀,每天?看着生生死死的,倒平静了不?少。什么父母亲缘,不?是一定有?的东西,军营里还有?好多孤儿?,没有?便没有?吧。出生是不?被祝福的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他活在人世,他只?需要活着,并不?需要谁的认同。 -- 第106页 “后半截是什么?”他沉默许久后问。 “我?心里有?你。”盈欢将头埋在他脖子里,有?些不?好意?思。 也许还没有?你爱我?那么深,但真的有?你。 傅如赏脚步一顿:“没听见。” 一看就是故意?的。 盈欢闷闷埋在他肩窝里,说:“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我?很想?你。”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