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尽》 第1页 [现代情感] 《无穷尽》作者:罪加罪【完结】 当年,周以汀蹲在江时烈家楼下,找他麻烦的时候,从未想过他会成为她心中的一团火。 看文案不如看文 你们要的人设: 强强+双天蝎 天生反骨狠心美少女天之骄子痞帅美强惨 乖,入坑必读: 1、两个不怎么会谈恋爱狗脾气的人撞到一起了。亲爱的小女朋友的故事,男女年龄差8岁,严守未成年这条线。 2、女主前期因家庭变故,有点“神经病”,活得拧巴,但会慢慢变好,在被她气到的时候,可以想一下她“父母双亡”,再来看待她的所作所为,上帝视角不可取。 3、本文不是绝对的女主控或者男主控,都不是完美人设。 4、看文为的就是开心,所以开心看文。 5、感谢老读者的支持,也欢迎新姐妹的关注。 6、专业部分不足之处,欢迎指正,有则改之,但不接受硬杠。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以汀,江时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骨少女与痞帅骄子 立意:羁绊一生,爱无穷尽 第1章 从天而降的她 CB车队,赛车界的新星,成立三年,连续在CRC中国拉力锦标赛、丝绸之路拉力赛、喀什赛拿下不俗的成绩,今年已经在CRC的比赛中拿下其中两站的前三,一时间风头无二,车队积分紧随御三家之后,大有把老牌厂队一个个拉下王座的架势,商业价值比去年翻了一倍,不少赞助商主动找上门。只不过,他家老板十分低调,且治下很严,成绩如此傲人,没见炒作,不见惹事,分明冲得最猛,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和其他几家保持着良好的竞争关系,看他们不顺眼的要挑毛病也挺难下口。 车队成立以来,大部分是由经理杜孑宇出面处理大小事务,只不过有传闻杜孑宇身后还有一个人,只管队伍训练和比赛。 江时烈泡着茶,坦悠悠地说:“杂七杂八的活?那都是企业管理最重要的部分,财务、人力、行政、营销,其他人我敢让他们管吗?不敢,只有你,我才信得过。” 杜孑宇瞪着他递过来的茶杯,抬头纹多了一道,硬邦邦地蹦出几个字:“你再敢在我最忙的时候在我面前喝茶,我就把你最心爱的茶具统统扔到赛道上来回碾压三遍!” 大老板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十分可惜地收回手。 杜孑宇深吸一口气,一张脸沉得比被茶杯底的茶渍还黑:“小钢炮隐退,秦少跟艾克配合得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招领航员的事不能再拖了。上次我推荐给你的两个,你到底评估得怎么样?” “就那样。” “……” 听到这事不关己的口吻,杜孑宇就火:“你倒是给个明白话,马上就要南山站比赛了,别因为这个影响秦少的状态。” “那两个不行。” “你还是想挖风神?” “阿浪死活不肯放。” “我早猜到了。”杜孑宇翻了个白眼,“招聘启事已经发出去了,明天安排面试。” 江时烈还没开口,杜孑宇就先堵住他的嘴:“火烧眉毛了,你可别挑了。” 对方笑眯眯地喝了口茶,宽慰道:“别急,我只是想说,好好面。” 这位大爷号称这几年修身养性,但他怎么觉得他制人的本事变本加厉了。 杜孑宇眼珠一转,吐出两个字:滚蛋。” CB车队的招募,具有极大吸引力,消息放出去三天,就收到几十封简历,里头新人居多,毕竟都想着新队伍,机会多,出头快,而且合作的还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新人王牌。还有一些是圈里人推荐的,更有他们主动去对接的目标,只不过,要看对方试训情况,以及人家车队肯不肯放人。 总教练黄斌仔细看了一遍,严肃的脸上总算缓和下来:“有两个还行,来了都好好试试。” “嗯,面试在后天,我让何聪发通知了。” “明天吧,等不及了。”黄斌不说二话,交代完起身就走。 杜孑宇一愣,总教练比他还狠。 行吧,明天就明天,重新通知了一遍后,确实有人打电话来反应赶不及,一开始说的是后天,所以明天已经安排了事。但CB现在也是紧急状态,只能说大家缘分不够。 第二天,杜孑宇拉着江时烈赶去现场。 “我就不去了。”江时烈戴着墨镜,靠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你不把把关?” “我去了,不就是不信任老黄嘛,再说,我去了,面试那些小家伙,压力太大,吓回去怎么办?” 杜孑宇狐疑地瞄向他:“你知道自己很可怕?” 江时烈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你们这些人肚子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还得意上了,底下人都说烈小爷凶起来能吃人,你骂人的时候能不能收敛点,也就秦少脾气好,受得住你。” 江时烈很无辜地回他:“我这些年还不够收敛啊。反倒是你,最近火气很大,要不要我让何聪给你买点菊花茶?” 杜孑宇不住点头,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嘴里头哼哼唧唧:“江时烈,一物降一物哈,我看有你倒霉的一天。” -- 第2页 “噢,我还不够倒霉?”江时烈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杜孑宇噎死:“……” 要是把前几年的事捋一遍,是……很倒霉,好吧,当他没说。 车子开到距离车队大本营两百米的地方,突然看到大门口停着一辆极为骚包的阿斯顿马丁。杜孑宇还没来得及开口评价,更叫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 从这辆骚包的空间狭小的跑车里,钻出了一名身着婚纱头戴王冠的女生,她费力地把庞大的裙摆从车里拖出来,那裙摆上似乎镶满了碎钻,艳阳一照,熠熠生辉,在江时烈的墨镜上划过几道光。 隔壁驾驶座的男人急忙下车绕过来帮忙,好不容易帮她把裙摆整理好,女生急着要进去,男生拉住她,给她递上一只背包,还跟她说了些什么:亲爱的,别急,慢慢来,我在这等你。 江时烈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还会读唇语?” 杜孑宇怔了怔,瞥向他,暗暗观察他的神色:“卧槽,需要会读吗,脸上不全写着了吗。” 哎呦妈呀,他这嘴今天是开过光了吗,把妖魔鬼怪都给吸引过来了? 只可惜,烈小爷全程没什么表情,只怪这墨镜面积太完美了,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因为冲击太大,杜孑宇好一会才缓过神,整个人都趴在方向盘上,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说话不仅结巴,声音都变了调:“喂,我应该没看错吧?那是……那是周以汀?” 江时烈比他自然多了:“变化没那么大吧,这都认不出?” 杜孑宇非常想把他脸上这副碍眼的墨镜摘了,看他是不是真这么淡定。 “她怎么还是这么浮夸,我第一次碰到穿着婚纱进我们这的……”杜孑宇差点咬了舌头,妈呀,他怎么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堵住了嗓子眼,音调都变了,“我们这她也敢来?她不是消失很多年了么,不行,我得去问问,你呆车里头,别出面。” 江时烈什么脾气,二话不说,开门下车,直接拄着拐杖往自家大门走。 杜孑宇急急忙忙跟上,妈呀,他都不敢想这后头会有什么事发生,小心脏已经开始砰砰砰跳了。 虽然他和江时烈是穿开裆裤长大的狗友,现在每天搁一处上班,从早到晚有个好几十次想要掐死这人的念头,但要他看着江时烈遭遇修罗场,他还是得护着。 他不由仰头看了看日头,这么敞亮得日子里,也能见鬼? 进门前他还特地朝那辆扎眼的阿斯顿马丁瞅了两眼,男生已经坐回到驾驶座,副驾的玻璃窗落下一半,俩人恰好对上视线,还是里头的男生主动朝杜孑宇点了点头。 杜总,十分高冷地撤回视线,绷着脸走进大门。 周以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杜孑宇暗暗松了口气,但是她所到之处已然掀起风波,沿途好几个人指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在议论什么。 江时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杜孑宇拉住技术部的锅子:“刚有没有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锅子就两眼放光地抢道:“有个穿婚纱的大美女进去了,我已经开始以为今天是有人来抢亲吗,还是营销部要拍新宣传……” 杜孑宇怒气加满,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推开:“去去去,修你的车去。” “不是,杜总,你听我说下去,后来我马上去问了下,人家是来面试的。” 杜孑宇一愣:“面试?” 今天能有什么面试,还不就是领航员面试。 杜孑宇百思不得其解,周以汀,来面试领航员? 这不就是让一朵鲜花参与植树造林吗? 江时烈已经回到自己办公室,原本他就没打算参与面试,所以乐得一个人研究下个月南山站的比赛。 这一研究一眨眼就过去两小时,他完全沉浸在这份专注中,也没去管大门口的插曲。 办公室的冷气吹凉了茶杯里的水,江时烈稍稍离开电脑屏幕,打算重新泡杯茶。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传递过来的信号是这人丝毫没有耐心,江时烈淡定地回了一句:“进来。” 实际上,他这个来字还没发出音,杜孑宇就闯了进来。江时烈早就猜到是他,其他人还没这个胆子敢这么敲他门。 他把刚泡好的茶递给杜孑宇:“别急,喝口茶,慢慢说。” 杜孑宇想都没想接过就喝,差点没把舌头烫掉,怒目圆睁:“你存心的吧?” 江时烈一脸无辜:“我不是劝你别急么。” 杜孑宇烦躁地挥挥手,没接话,他心里头很忐忑,目光从江时烈脸上划过,再看看书柜里的奖杯,又忍不住看回去。 江时烈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大门口那一波冲击的影响,耷拉着眼角,很散漫地地点着鼠标。 杜孑宇心里暗自骂了句,这都什么事啊,风平浪静了些年,妖魔鬼怪又出动了,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他不确定江时烈心里头怎么样,要他肯定遭不住,可江时烈不会,打断骨头,他也能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重新出发。 杜孑宇吐纳几次,总算做好心理建设,打算跟他讲正事:“周以汀来面试了。” “哦。”江时烈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略显疑惑地问,“我在面试名单里,没看到她。” 杜孑宇生怕他炸了,可看他神色如常的样子,倒开始怀疑是自己过度紧张了,刚在门口都没怎么着,这时候更不至于怎么着。 -- 第3页 “据说是昨天刚报名,西城车队的教练给推荐的,黄斌直接同意了,我也不知道。”杜孑宇赶紧解释,把自己择出去。 江时烈重新坐下,靠在椅背上慢悠悠晃着:“西城的章疯子?稀罕。” 章摩天年轻时是这个行业的开山鼻祖之一,年轻时曾代表国内去海外参赛,资历很深,这人是出了名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像就没他看得上的选手,当年江时烈算是入了他青眼的人,他想尽办法要挖江时烈,可惜没挖动。 有人说,就因为这个,江时烈后来请他到CB,老头子借机报仇,死活没答应。 杜孑宇观察着江时烈的表情,一边揣摩圣意,一边开口道:“她是两年前拿出G级赛照,这两年参加了不少比赛,名次不错,不过小车队毕竟不稳定,也没有特别能冒头的机会,今年她的车队解散了,正处于找工作的状态,就来应聘我们这了。听老黄说,章疯子给她的评价有一句:人很聪明,记忆力强,路书做得非常漂亮,而且,对赛道十分执着。就是不知道,她怎么跟章疯子搭上线的。” 每个评价里都带着极致的副词,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见江时烈没反应,杜孑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关切道:“喂,你没事吧?” 江时烈反问一句,态度很随意:“有什么事?” 杜孑宇歪了歪头,想要解开衣领,随后意识到自己今天没穿衬衣,不需要松扣子,尴尬作罢。 “就是,面试分她挺高的,体能也过线了,实操测试,她也排在前三,老黄说,除了性别,其他都还不错。不过,我们这次就要两个人,她第三名。” 杜孑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江时烈点了点头:“按规定处理。” 杜孑宇又试探了一次:“老黄意思,可以留下来再看看。” “听主教练的。” “还有个事。”杜孑宇犹豫了下,“她的简历上毕业院校写着北大。” 江时烈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果然为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哦,我们车队总算来了个高材生。” “……”杜孑宇不敢多试探,继续道:“阿烈,我们怎么容得下她?我恨不得搞死她。” 他几乎是咬牙说完这一句,今天一直憋着一口气,当年的恨,他记忆犹新,更不用说江时烈。 杜孑宇盯着江时烈,十分认真地辨认他的情绪,然而,江时烈没他这般激动,面上冷漠。 他忍不住又道:“你想好了,她看上去,好像是结婚了。我听说她面试完走的时候还把捧花送给了美美。像她这种毫无人性,恩将仇报,连最起码做人的底线都没有的人,要不是她,你能变成现……” 杜孑宇倏然住口,视线不经意看向江时烈手边的拐杖,幽黑的金属杆散发着冷酷的光泽,如同在暗处的一双冥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江时烈手里捏着茶杯,静静打转。 这几年,他性子转淡,尤其是伤了腿之后,退场得猝不及防,那么骄傲的人,豪横都留在传说中的赛道。外人提到烈小爷,禁不住唏嘘怅然,旁人尚无法接受的事,更何况是本人。 他始终不堕天之骄子之名,几次起落,跌到谷底的狼狈,都被藏在了那不为人知的背后,再次出现,依然是那个眼里只有赛道的烈小爷。 杜孑宇脑中闪过几幅画面,不敢多想,猛男要落泪。 他叹了口气:“要不我去说,把她刷了吧,到时见面了,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想打她。” 江时烈将茶杯扣在桌面上,瓷器碰撞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与他满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实在不怎么相符:“录,干嘛公报私仇。” 杜孑宇不知为何,背上凉风阵阵。 江时烈偏过脸,玩味地笑了笑,满脸不在意,黑色的瞳仁里跳跃着危险的因子:“再说了,我倒是想看看,老子养不熟的白眼狼,转眼跟人跑了,回来打算做什么。” 第2章 小姑娘娇娇 周以汀看着录取通知邮件,久久没移开视线。 “怎么了?”郁穹给周以汀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劝道,“你今天都刷了一天邮箱了。先吃饭,这家餐厅海胆汤一绝,面试辛苦了,好好犒劳一下。” “录取了。” “没录取也……什么?” 周以汀放开手机,终于低头拿起勺兜起汤喝了一口,又默默放下。 郁穹见她表情不太对,也情不自禁放下筷子,心中忐忑起来:“你不想去?” 周以汀微微蹙眉,目光没焦距般地落在面前的汤碗里的海胆,她刚才咬了一口,但没吃出什么味道,或者说她这两天胃口都不太好。 “想去,别担心。”周以汀抬头,给对方一个宽慰的笑,只是看起来很敷衍。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轮廓优美,睫毛纤长,尤其是一双琥珀瞳仁,随着光线的变化,眸色也随之不同,读书的时候,常有人误以为她戴了美瞳。本应该是很温柔的眼睛,可当她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攻击性,这就让这分美感多出几分凌厉。 只不过,左眼下眼睑还藏着一颗泪痣。 过去,被一个人说过:明明这么凶,却爱哭,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郁穹见她神色如常地开始吃东西,心里也松了口气:“我当你心里还是不舒服,毕竟这事跟你无关,你不过是在帮我。” -- 第4页 “我们之间需要说这种话吗?”周以汀这回是真笑了,切了块牛排送到他碗里,随即开始开起玩笑,“那天太糗了,你知道我进去,所有人都拿看疯子的眼神看我,哪有人穿着婚纱去面试的,主教练脸都绿了,还好我带了换的衣服去。” 周以汀完全没有添油加醋,现场还有保安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小姐,我们这不是影楼拍摄基地,穿两条马路,有个婚庆公司。 郁穹立马躺倒认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也没想到这都能撞档期,我妈怕我骗她,死活不让我改时间。怎么给你消气,哦,我看我妹最近买了个新包,蛮好看的,我也给你买个?还是,我今天这辆车,你开去上班,也方便些。” 周以汀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你当开个跑车堵在高架上,还能飞过去?” 郁穹吃下这一记,还笑眯眯地点头:“你说得对,我那跑车就一装饰,绝对不如你那辆小可爱。对了,你这是正式录取了?” “应该还没有,他们车队挺严的,有三个月实习期。” “哦,那你会跟秦礼搭档吗,我听说他现在搭档不是很合拍,要不然他们不会急着找领航员。” 周以汀插起最后一块牛排,信誓旦旦道:“我们的目标不就是和秦礼搭档吗,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的。” 郁穹最喜欢她的自信:“你肯定没问题。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不开心。” 周以汀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开心,我找到了东家,有活干,有钱赚,还能帮你追星,一举两得啊。” 提到追星倒是郁穹有些不自然了,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周以汀双手垫着下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还天天嚷着要人签名,要人微信,还是得我出马。” “回去再说。”郁穹朝四周看了看。 “别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再说,赛车手没你想得那么红,要是真那么红,我早就……”周以汀顿了顿,换了个话题,“你爸妈看到照片,满意了?” “我妈这十年都没这么开心过,我爸觉得家里的矿,日后终于有人继承了,说是要把城东那栋别墅过户给我。”郁穹有些无奈地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郁穹这种家里确实有家业要继承的富二代,对于儿子出柜的事实,父母选择性遗忘,豁出老命给他安排相亲,就差把姑娘往他房里送了。 周以汀的出现,可以说拯救了郁穹几乎绝望的生活。 但对周以汀而言,郁穹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只有他陪她熬走了生无可恋,甚至为了帮她实现梦想,眼睛都不眨地在她身上投资。 两人默契达成一致,郁穹宣称找到女朋友,直接把婚定了,至于结婚,拖着呗,毕竟先把老爸老妈丧心病狂的相亲给终止了。老俩口心里,儿子把好看的姑娘带进家了,那就是祖上积德,万事大吉,香火能续上,其他都是小事,姑娘家有钱没钱,有房没房,有娘没娘,好看不好看都没关系,性别正确,凡事都好商量。 “汀汀啊。”郁穹不禁出声叫她。 “嗯?” “你真好,一切都会好的,你也会,”郁穹对上周以汀漂亮又淡然的眼睛,犹豫了下,但还是说道,“找到他的。” 他。 周以汀以为自己早已记不清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一经回想,那些画面自动鲜活地从记忆匣子里跳出来。那次就在她家,老爸突然带了个人来,说是他的小朋友,还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他们家不太请人做客,爸爸热情好客,但妈妈个性内敛,不爱这种招待的场合,可没想到这一回,妈妈一点都没反对,细致周到地准备了晚餐。作为家中至宝,马上要中考的初三生,也不见老妈为她准备过这么丰盛的晚餐。 她顿时酸了,谁知老妈说,怕她吃太多,肠胃受不了,很影响学习的,初三的日子,那是一分一秒都不好浪费的呀。 周以汀:“……” 老爸这位小朋友第一次登门拜访,提了好多礼物来,除了送给老爸的景观盆栽、养生补品,送给老妈的按摩靠垫、护肤套装,还有她的……名师题库。 说是他专程托人,找了每年出卷老师搞到的独门法宝,绝非书店售卖可比。 我谢谢您嘞。 老爸让她喊他哥,她低着头啃鸡腿,悄咪咪掀起眼皮朝对面看过去,那人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他一看到她就翘起唇角,那意思绝了:小姑娘,看什么呢。 周以汀还没来得及正式偷看,就败露了行迹,可你以为她会低头? 她偏不,鼓着腮帮子嚼着鸡肉,眼睛还盯着那人,干脆把他好好看个遍,他笑的弧度更明显了。 还挺……好看。 老爸催促道:“娇娇,叫人,害什么臊,平时家里头就属你嗓门最大。” 周善道同志,你女儿不要面子哒! 周以汀扭捏起来,老不开心了:“爸,别在外人面前叫我小名。” 老周同志神经比他大腿还粗:“这有什么,你小名不挺可爱的,是吧,小烈。” 哦,他名字里有个烈字。 对面的人竟然点头附和:“很可爱。”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音色清润,像落入优酸乳的雪糕,叫人想一再回味。 可他这话周以汀耳朵里,怎么那么不讨人喜欢呢,可爱,什么可爱,她不喜欢可爱,她这么酷,怎么会可爱。 -- 第5页 周以汀小姑娘脾气立马上来了,她咽下最后一口鸡肉,抹抹嘴,冲那人喊了一声:“叔叔好。” 周善道:“……” 冯美娟:“……” 一桌子,只有那人闷笑出声,肩膀还抖得越来越厉害。 周善道回过神,满脸尴尬:“小烈,我这女儿,从小主意大,都是被我们惯的,叛逆得很,你别介意啊。”老周同志赶忙纠正女儿,“娇娇,叫哥哥,人家是交大高材生,才22岁。” “隔壁徐叔叔,也就大我十岁,你不是叫我喊叔叔吗?”周以汀撇嘴,大眼睛无辜地盯着父亲大人。 老周同志一时语塞,拿过酒杯跟江时烈碰杯:“小烈,来,我敬你,不跟小孩子胡闹。” “没事的,我这个年纪能收个小侄女,是我赚了。” 江时烈喝了点酒,加上室内开着暖气,热得他脸上红霞淡淡,加上此刻笑意盈盈,更像是一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周以汀不禁多看了两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不动声色地又捕捉到她的小眼神,一幅看她有趣的样子。 她赶忙别开脸。 哥哥?呸呸呸,打死都不叫。 老周同志开始变身夸夸怪,一个劲说这位小烈哥哥如何优秀,还打算让他辅导周以汀功课。 周以汀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哪里看得上突然冒出来的“叔叔”,交大怎么了,她还要考北大呢!老爸夸得越真情实感,她就越膈应,就连老妈都跟着点头赞扬,开始拿江时烈和周以汀比较,说周以汀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压力一大就跟个小鞭炮似的,把同桌都吓哭了。 平时她可是爸妈的小宝贝,今天地位一落千丈。 气死她了! 后来,江时烈隔三差五地到家里拜访,大多数时候跟父亲在书房不知道讨论些什么,反正她课业重,补习班多,大多数时候,周以汀不会碰不到江时烈,只是隐隐知道他在找父亲帮忙,好像是工作上的事。 直到高二的一个周末,江时烈专程登门拜访,找父母商量参加什么公益救援,她硬是被叫去见客,爸爸又让她叫哥哥,她哪里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先一步喊了叔,然后吃了招待客人的一盘西瓜,只顾自己研究手里的数学卷子。 这人嘴真是欠,见着她卷上不是满分,他就凑上来关切道:“这题其实有更简单的解题思路,我给你写下来。” 他好像就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她已经听说这位叔叔不学好,大学肄业了,娇娇姑娘哼哼道:“这种题我就是失误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次还是第一。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毕业?” 周善道一惊,江时烈大学肄业的事,是他不小心在家里说漏嘴,对此深感遗憾。女儿堂而皇之地把事情捅破,分明拆江时烈台,不给父亲面子,这家教真丢人。周善道这时候有点意识到自己平日过于放纵周以汀,才会让她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个性,正要教育她,江时烈拦住他,一点不在意,还很欣赏地夸她:“这么厉害,我高中的时候可考不了第一,高考运气好罢了。还是娇娇有骨气,等你高考好消息,你要是考上了北大,我到时送你个礼物。” 他开口接了一句,声音低沉,没有藏住笑意,说得人心里痒痒的,火不起来,又有些恼。 骨!你!头!个!气! 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周以汀脸色很臭,娇娇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叫的小名,这人太不上道,非要厚着脸皮乱攀关系。 “只有我爸妈能叫我娇娇。”她不想给他面子,直言道,“谁说我要考北大了,你管得着吗?” 江时烈并不意外,他叫这个名,是故意逗小姑娘的,果然不出所料,一说出口,小姑娘全身的毛都炸了。 周善道被搞懵了:“你自己不是说要考北大吗?” 周娇娇要被呕死了,这个老爸怎么一天到晚胳膊肘往外拐呀,烦死人了,她要考什么都是在家里说说的,干嘛老跟外人说呀。 娇娇姑娘攒了一肚子火,脚下噔噔噔跑回屋。 只听到他在背后笑声清朗:“女孩子有个性挺好的。” 她怎么听着这夸人的话不像夸人呢。 “她再这么个脾气,真担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对了,小烈,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是眼光太高吧。” 优秀的大学肄业生,真是够优秀的。 “没考虑这块。”他很快岔开这个话题,“周叔,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想作为一个起点,车队很需要您这样的专家,还有您夫人。” 周善道调侃道:“你这是要把我们家一网打尽啊。” “您可以借这次机会先了解下,这些日子台风洪涝,很需要民间力量……” 后来,周以汀回房了,就没听到。 再后来见到,就在医院了。 她在苍白的日光灯下看到他沾满血和泥垢的脸,满身狼狈,她还是没看清他的脸,但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和那双冷静到没有感情的黑色眸子。 第3章 那天下着雨 只有那一天,记忆像是被反复修整的油画,那些画面自动存储在她脑中,犹如当下8K画质,时常0.5倍速播放,让她能描述出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 比如,那天正好是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气温不低,小雨连绵,不停有人进门的时候习惯性甩伞,搞得地上四处是水渍,脚下湿滑,惹人烦躁。 -- 第6页 比如,那天的世界都是黑白的,殡仪馆里,出入的人默契地穿着深色的衣服。但也有细微差异,舅妈的黑色外套上别着银色胸针,是一枚百合,若非这样的场合,倒还挺雅致,她拿着手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在她耳边念叨,一会见人的时候得哭出声来,别人看了才会知道我们有多惨,那点赔偿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打发要饭的。父亲的同学,有几个长辈提前来跟她打招呼,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款式不那么新潮,类似国企的工作服,也不知是不是真套了件工作服就来了,他们对着她一个十七小姑娘,没说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大老爷们尴尬地塞了她一个信封后就走了。妈妈的好姐妹,从小看着她长大,听说从国外赶回来的,见到她就抱着哭,稀里哗啦说了一堆以前跟母亲感情怎么怎么好,后来她出国了,俩人没断过联系,没想到母亲就这样走了,她真想把她带走,可是小孩子还是要在国内跟着家人才是最好的。她的黑色衬衣是花边领的,还洒了香水,呛了周以汀一鼻子。 她原来可是高级工程师和医院护士长的女儿,全家掌中宝,现在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可怜虫,她能从他们的表情里读出: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可怎么活下去哦。 每一个人鼓励她、宽慰她、拥抱她的时候,她只看他们下意识的微表情,那些怜悯出卖了他们真实的想法,什么你学习这么好,考上大学就熬出头了,什么学校和亲戚会帮你度过难关的,大家都是你的亲人。 周以汀在心里冷笑。 送别仪式的时候,她作为家属要发言。舅舅告诉她,发言稿要写得煽情些,要重点突出那个无良公司的无赖手段,害死了她爸妈,不肯承担责任,她还未成年,日后就是孤儿,无依无靠,可怎么生活下去。 周以汀麻木地听着舅舅激动的发言,毫无代入感,她至今都无法接受自己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事实。这封发言稿,后来是舅舅帮她写好的,叫她好好准备,她看了两遍,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打算绞杀她,所以,她把这张纸压在考卷下,直到今天早上才重新抽出来。 然后,她就站在黑压压的一片人前,拿着话筒,舅妈在前一秒钟还在提醒她要记得哭。 她从小爱哭鼻子的人,但在这个时候泪腺像是自动关闭了一般,一滴眼泪都榨不出来。可能这就是文本里说的欲哭无泪,痛苦到最深处的时候,人类可以流不出眼泪,原来眼泪并不是代表悲伤程度的唯一标准。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生气又冷漠的提线木偶,拿着话筒,用沙哑的声音,生硬地念着稿子上的话。念完第一页纸的时候,底下有隐隐的抽泣声,但这些都好像与她无关,她只想赶快摆脱现在的局面,好回家躲起来,她快要因为这些可怜的目光窒息。 终于熬到最后,所有人绕遗体送别。 舅妈把她拉到一边,低声斥责她刚才讲话为什么没哭,她装作没听见,垂眸看着棺柩里的父母,他们被入殓师精心装扮过之后,脸上泛着活人的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不想再看,别开眼去,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花圈,那上头的假花在日光灯下艳又扎眼,像是病人回光返照,泛着不正常的色泽。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她的视线。 江时烈这个名字,瞬间在她麻木的大脑里撕开一个口子。 这是出事后,她第二次见到他,说是为了保护她,之前所有的赔偿谈判,都是舅舅代为出面。 他和上次在医院看到的样子,判若两人,打理清爽的短发,露出一张出人意料的俊颜,身上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无不透着精工细作的质感,完美贴合他的体型。 他恐怕是在场所有人里穿戴最体面的一位。 与这一身庄重的装扮相称的还有他肃穆的神情,手里举着一束白菊,随着队伍慢慢靠近她这边。 他沉默寡言的样子与她记忆中的他有些出入,她记得每次他来拜访,总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对她说的话,做的事,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令她厌烦。 周以汀的目光在看到他的一刻就没有再离开,看着他走到棺柩前,弯下腰,动作很轻地将白菊放在遗体上,视线仅仅在遗体上停留了一秒,随后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她的目光过于凶狠灼热,他有所察觉,慢慢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冷静深邃。 然后,周以汀看到他朝自己走来。 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其他人还没发现他走过来,周以汀与他保持对望,谁都没有移开视线,气氛微妙,好像是谁先移开了,就是逃兵。 他在距离她一米处停下,他很高,起码高出她十五公分,她必须仰起头看他,但她不喜欢仰头看他,保持着平视的姿势。 于是,她看到他缓缓屈膝,毫不心疼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被挤出一道折痕,最后,他直接单膝跪在地上,仰起头看她。 这么近的距离看他,她有一种强烈的晕眩感。脑海里突然全是他来家里拜访时,一家人和他的对话。 “周以汀,我是江时烈。” 周以汀猛然回神,耳边的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完美重合。 一下子把她的耳朵烧了起来。 心脏好像在耳鼓上跳舞,踩着重重的节拍,引发阵阵嗡鸣。她看到他一直开合的嘴,却听不见一句话。 -- 第7页 “是这个人叫爸妈去的,一天到晚缠着她爸爸帮他。” “他叫了律师跟他们谈判。” “他恨不得把她这个包袱赶紧处理干净。”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难道他心里没有一丝丝罪恶感和愧疚感吗,穿得这么昂贵的衣服来殡仪馆,是来故意显摆吗,他江时烈过得好好的,而她即将是一个小可怜,也不知舅舅舅妈拿了钱后,愿意照顾她多久。” “为什么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好想他去死啊!” 他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忍受,他的存在挤压了她周围的空气。无数扭曲的声音从她心底冒出,淹没了她的理智,控制了她的身体,明明今日连拿话筒的力气都没有,下一秒,她却举起手,对准面前的人,狠狠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他根本没料到,整张脸被打偏过去,几缕黑色短发掉落在额前。这还不够,她冲到棺柩旁,把江时烈送来的花圈掀翻在地,发狠似的在上面踩了几脚。 耳边是自己粗重又无力的喘息声,她的思维和身体似乎已经分离,明明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做,但感情上无法控制。 她的手瞬间无力地垂在身侧,疼得发麻,不住地颤抖,随着这一下,还有她的心里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杀人凶手。” 周遭终于注意到这边,舅妈停止了和人的眼泪交流,匆忙回到她身边,大惊失色地看到江时烈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半边脸迅速浮现红色的指印,以及止不住滴落下来的鼻血。 “你在干嘛?”有人从后面跑过来,看到现场,一脸见鬼的表情,说话都不利索了,“阿烈,血,你流血了。” 江时烈当然知道自己流血了,不仅是鼻血,还有口腔里也都是咸味。 这小姑娘下手可真狠啊,练得铁砂掌吗? 杜孑宇他们都劝他不要来,来了自讨没趣,可他还是来了,躲在最后面,想着来送二位前辈最后一程,也想着来看一眼他们的掌中宝,他们的舅舅和舅妈把她藏了起来,不让他见她。 周师傅,师傅最疼女儿,老跟他说他家宝贝女儿多聪明,多漂亮,多优秀,老多男生追,追到家里的都有,他跟他老婆头疼死了,说这些的时候,满脸洋溢着喜爱和骄傲。 他们是在一次意外认识的,他的车在路上遇到了意外,周善道恰好骑车买菜回家,只是看了两眼就说明白问题,就连他改装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后来知道他是技术背景非常深厚的车辆工程师,在D字打头的汽车品牌当总工程师,他那时候已经着手想组车队,碰到大牛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请教。请他参加公益救援,也是因为周师傅本就是个热心肠,而他想多跟前辈交流,看有没有机会挖到自己的队伍里。 于是,他便主动上门拜访邀请,说来也巧,正好见到了他口中的宝贝女儿。他都是叫女儿小名,娇娇,为什么叫这个,害,闺女从小娇气,受不得苦,我干脆就叫她娇娇。 她确实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少女的自信与娇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听不得别人说比她强。可能是因为周师傅夸他太多次了,还在别人面前揭她底,一开始就对他很警惕,把他当作假想敌,小孩一脸气鼓鼓的不服输样,想要偷看他,还非得装模做样去他面前的纸巾盒,飞快地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吃菜。 那双眼睛,他看一眼就记得了,瞳色很特别,眼里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光芒。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会发生如此意外。 他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她眼里的光,灭了。 而今天,他接过杜孑宇递来的纸巾,擦去脸上的血,重新直起身,平静地看向她,想要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到她茫然地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场送别仪式,从头到尾,她都是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直到现在,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冰雪初融,泪水将她漂亮的眼睛淹没,洗去了她的麻木,只剩下令人害怕的悲痛。 江时烈太阳穴疼得一跳一跳,他对一个青春期小姑娘突然崩溃痛哭实在束手无策。 边上的杜孑宇也被吓到,但还是把话说出来:“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车队也因此解散了,资产全都拿来赔偿了,如果这些钱能换回周师傅和韩老师……” “别说了。”江时烈出声打断杜孑宇。 杜孑宇也觉得自己在周以汀瘆人的目光下,越来越说不下去。 “你们什么意思,赔完钱就万事大吉了是吧,真是没人性啊,我管你们车队死活,你们叫小汀以后怎么办,她才十六岁,下个月才是十七岁的生日,没了父母,以后社会上的人怎么看她,她怎么在社会上混,怎么嫁人,你们只顾着自己损失了多少钱,有替我们受害人家属考虑过吗?” 越来越多人驻足观望这边,不少逝者亲朋也开始加入到谩骂训斥中。 江时烈始终保持沉默,他的眼里只有对面这个小姑娘仇视的脸。 她舅妈说她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吃饭,瘦了十几斤,现在看来不假,脸瘦脱了相,黑衬衣穿在她身上跟件袍子似的。舅舅也说,妹妹和妹夫太宠她了,整日担心这个孩子撑不下去,会寻短见,去找父母。 江时烈出生到现在,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他怕给这个小姑娘造成一生的阴影,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 第8页 他不过是个二十四岁大学肄业的骄傲年轻人,怀揣梦想,不顾家里反对,走上了赛车这条路,他想做个顶尖的车手,办一支车队,再好好做公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一个月来,他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钱,他能给的都给了。 道歉,他可以跟她说无数遍对不起,发自内心的。 “对不起,不要哭了。”他从没安慰过人,从不跟人低头,所以道歉得很不自然,“这是我的号码,你以后遇到事,随时可以找我。” 他把名片塞到她手里,随后起身在许多人的冷眼唾骂中,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 第4章 世风日下啊 “人来了?” “来了,不过听说今天才轮到跟秦少配合训练。” “什么来了?” 茶水间聚在一起的人,迅猛地让开一条道,只见一支黑色的拐杖点了点地,老板端着茶杯神情淡淡地看着大家,视线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全都是一个心声:别点我名。 “应该是新的领航员吧。” 江时烈转身,说话的正是他们家的车手秦礼,他是江时烈一手培养出来的王牌,技术风格和江时烈很像,但性格截然不同,秦礼小天使被大家尊称为秦少,当得起人见人爱的美誉。 众人猛然抬头,看到秦少跟看到耶稣降临,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秦少给他们打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散场。 营销部艾米莉走到拐角处才放下捂着心脏的手,惊魂未定:“老板今天怎么会亲自来茶水间?” 同部门的张英俊纠正道:“你应该问烈小爷今天怎么不直接去训练场。” “你看他今天心情怎么样,说是他的腿到了雨天就会疼,心情就会很恶劣,逮住人就骂。” 艾米莉摇了摇头:“看不出,他骂人都没表情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撞枪口上了。” 财务部新人小洁满脸惊恐:“这么残暴?” 艾米莉愣了愣:“倒也不是,一般你碰不上老板,碰到他的时候,不要犯低级错误就行。” 张英俊:“严师出高徒,秦少也没少挨骂,只用了三年就当上王牌了。” 此时,秦少正陪着老板泡茶:“老黄让我跟三个领航员都练一下。” “嗯,你看上哪个?” “三个领航员里有个女生,我还蛮好奇的,今天会跟她搭档。” 江时烈拿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将头一道茶倒掉,回道:“得尽快训练,男女不重要,跟你配合最好的就留下来。你下礼拜要先去参加香港站的比赛,艾克要是还提不精神,下个月在南山的比赛就换了他,黄冠还需要磨练,你不能出问题,这对我们年度总积分很重要,必须要拿下好名次。” “哦,女生也没关系吗?”秦少意外道。 “我有说过女生不行吗?”江时烈按了按拐杖金属握手。 “不是……”秦少反应过来:“我理解错了,烈哥,我马上去训练。” 周以汀坐了一礼拜的冷板凳,干了数不清的杂活。这行当当真是女的当男的用,怎么好使怎么用,她自认为自己是新人,社畜的那点自觉还是有的,只是这一礼拜下来,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行政部小妹,忙着端茶送水解决后勤服务,压根不是招进来做领航员的。 思前想后,她决定要去找主教练谈谈。 她在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就做好了男女差别对待的心理准备,一开始人家以为她是来应聘行政、公关的,谁料到她开口说要做领航员。 国内拉力赛热度不高,正如那人所说,这项赛事远不如F1这种顶级赛事受人欢迎,但是他有他的魅力,与自己赛跑,与自然角力,你会发现爱上他并不难。 更何况,他是唯一需要二人配合的赛车项目。 她前两年过得很辛苦,一来是找不到靠谱的车队,被坑了不少,二来是入行门槛高,上场的每一次机会她都要全力争取。 郁穹一开始不能理解,好端端的高材生,毕业不去当个白领,非要到赛道上吃土,再说她身体素质本就一般,体能训练就能丢掉小半条命,更别一开始晕车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她都一一克服了。 为了能让那个人,有一天看到她的改变,也在他为之热爱的赛道上奔向梦想,奔向他。 周以汀打听到老黄在开会,便打算到会议室门口等,艾米莉知道了,跑来说:“他们一开会就要老长时间,等不住的。” 周以汀道谢,但还是坚持:“我没事,等得住。” 看着她的背影,艾米莉拉住张英俊八卦道:“喂,她什么来头,听说穿着高定婚纱来面试,老公开超跑,跑来当领航员干嘛?” 张英俊挑眉,敲了敲手中的文件夹,说:“听说是为了梦想。” “我呸,梦想值几个钱。不过,我听说她是北大毕业的。” “卧槽,北大,来我们这?” “人家大概不差钱,也不是来混口饭的,可能真是为了梦想。你别老惦记新人,还是多叫你哥好好配合秦少,不然地位不保。” 艾米莉瞪着大眼睛,吹了吹刚做的新指甲,不在意道:“我哥地位稳着呢,哼。” 周以汀自然不知道他们在她背后说些什么,她已经来到会议室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腿上架着电脑看资料。 -- 第9页 诚如艾米莉所言,这个会开了很久,期间还有人给会议室送午餐,周以汀等不住,趁着送餐人敲门,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会议室不大,冲眼看去坐了五六个人,都是男人和烟味。她进去的时候,坐在最里头的人对着投影还在说。 “车子新的变速箱□□得不错,秦少上一站成绩提高了不少,这次……”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进来,他打住了话头,自然而然地回过头。 周以汀视力很好,立在门口也能看清那个人的脸,其实当她进门听到他的声音时,她的心脏已经因为跳动过快,有种快要炸了的幻觉。 他看上去并没有太多变化,她在过去的每一天,都要将他的脸描绘一遍,不可忘,忘不了,如何忘。眼前的人,分明跟她刻在脑海里的人拥有用一张脸,但这个是鲜活的,他刚才还说话了。 要真得说出点什么,大概就是越发英俊成熟,眉眼里的锋芒被他很好地藏在了谐谑的笑中。 只是,这个笑,在看到她的一瞬,倏然淡了。 周以汀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如此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他,脑中全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车队什么人等等乱七八糟的疑问。 然后这些疑问被瞬间汹涌而来的情绪引爆,震得她全身开始微微发抖,整个世界的画面成为虚影,只剩下他的身影。 江时烈神色很淡,掀起凉薄的眼皮,直看向门口的小姑娘,只是,这一下非常快,好像没将她的脸完全收入眼底,他就撤回了目光。 周以汀感到面上微痛,眼圈开始发烫,有些受不了他冷漠的目光。可转念一想,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他没有震怒,直接把她赶走。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周以汀,忍住啊。 小姑娘,确实长大了啊。 江时烈有些感概地想。 那天她一身婚纱,盛装出现,他一时看得入了迷,恍惚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想,她就好像掉入兔子洞的爱丽丝,一转眼不见了。 今天她离他更近了,他只需扫一眼就已经把她的样子记住。 长发剪成齐耳短发,显露出与过去不同的飒爽之姿,他记得,她问过他喜欢长发的女生,还是短发。 脸上褪去青涩稚嫩,完全长开了,清丽的五官,冷清的神色,当得上锅子那句“大美女”的评价。 只是曾经那双总是拿倔强凌厉的目光看他的眼睛,此时只有平静和陌生。 要不是她嘴唇都发白了,他差点以为她没认出他来。 看来这演技跟过去比,进步不少。 烈小爷撑着头,背对着门口,似是平常地问了句:“什么事?” 周以汀被送餐的工作人员拍了下,才清醒过来,她看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打量她。 “我找……黄教练。”周以汀竭力控制住情绪,冷静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老黄,找你,我们正好先吃饭。”江时烈平静地调转视线,关了投屏,率先拿过离他最近的盒饭。 老黄冲周以汀招了招手:“正好,我介绍下,这位是我们前两天面试进来的小同学,难得的美女领航员。” 在场几位很捧场地道欢迎,秦少也在,就坐在门口,特地起身过来跟她握手:“你好,早就听说了,我们队来了一位特别厉害的女生。我是秦礼,本来今天我是要跟你配合测试一下,早上开会耽误了,下午我们下场练习。” 周以汀一怔,忙回握住他的手,秦少的大名,她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她那位“未婚夫”一天不提起秦少,这一天就白过了。秦礼人如其名,温文尔雅,谦逊有礼,一米八的身高也很有优势,和他在场上凶悍的驾驶风格有着十足的反差。 “你好,周以汀。” “以汀,好名字。” “还有这位,你算是赶巧了,这位是我们车队的老板,人称烈小爷。”中场休息,老黄也开起玩笑。 江时烈无所谓地笑了下,谁知那头的姑娘木着脸,对他深深鞠了一躬,绝对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然后恭恭敬敬地称呼道:“江总好,初次见面,我是新入职的领航员周以汀,请多多指教。” 江时烈:“……” 什么玩意? 江总? 初次见面? 江时烈似笑非笑地放下筷子,盯着周以汀看了会,这目光让周以汀浑身发毛,脑中一片空白,就连老黄都发现有点不对劲,以为江时烈不满他们没按规定,多招了人,正打算解释,江时烈这边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一句话都没说。 场面有点冷。 老黄也摸不透这个年轻老板的心思,只有重新拾起话头,对周以汀说:“你要不再等会,我们这结束了,就带你去训练。” 本来周以汀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既然得到了答案,她不便在这里久留。 “好的,我先出去了。” 周以汀走出会议室,关上门,这期间她是怎么完成这个动作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全是他最后漠然的表情。 所以,江时烈就是这家新兴车队的幕后老板? 她来应聘,他知道吗? 她以第三名的成绩被破格录取,跟他有关吗? 她这两天不受待见,会是他授意吗? 不对,如果她是他,知道她来面试,绝对会想办法玩死她,一报当年之恨。 -- 第10页 可如果他真的事先知道,为什么还会放任她顺利入职? 周以汀脑子里乱成一团,下意识地咬着手指。她这些年根本查不到他的消息,上网搜他的资料,没有任何线索,她也不敢去找他身边的朋友打听,更不敢拨打他的手机号,哪怕那11位数字她能倒背如流。 可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她自食恶果,她的任性、无知、自私葬送了他们的关系。 周以汀这个下午一直无法注意力集中,虽然她努力让自己好好专注,但效果欠佳。 下车的时候,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但还是主动跟秦少说:“抱歉,我状态不好。” 秦少虽然开车猛,但性格温和,肯定不会为难周以汀,反过来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我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你的提示方法,我听着很舒服,也很了解我的习惯,这点我蛮意外的。” 周以汀心道,你不用觉得奇怪,你的喜好,有人更清楚。 她歉意道:“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秦少替她打开副驾车门:“当然,你别这么严肃,没关系的,等我回来,我们再练。” 周以汀其实挺难理解,为什么秦少的领航员总是很难挑,他这人看起来很温和,不像是会苛责别人的人。 只不过,秦少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她刚回到休息室,老黄就拿着记录表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外头,技术部的几个同事围着车子检修,维修经理金鸣亨提醒几个小子专心工作,于是大部分人都低着头在做自己的事,只有锅子探头探脑地朝休息室看去。 边上,江时烈靠在沙发上,好像无所事事地翻看着这几日的训练记录。 周以汀一进门就看到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双手绞在一起,很快把手指磕红了。 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他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只顾看自己手里的资料。 老黄瞥了她一眼:“干嘛不进来,不好意思进来?” 江时烈肯定听到了,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以汀暗暗自嘲,她在乱想什么,他是这个车队的老板,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走到老黄跟前。 “如果今天是你面试时候的表现,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今天什么情况?” 周以汀脸色刷一下白了,暗自咬了咬嘴唇,不吭声。 小姑娘变了脸色,老黄看在眼里,他瞬间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轻咳一声,缓下语气:“你在面试时表现出来的应变能力、沟通能力、心理测评分数都很高,尤其是你在简历和推荐表上都写着你的方向感和路况记忆能力很强,你不要有负担,虽然我们最终只录用一位,但还有机会。” “状态不好?领航员状态不好,就是让车手去死,每一次训练、比赛都要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领航员身上的车手放在第一位,车手和领航员之间如果没有信任,就到达不了终点。所以,状态不好,根本不能是理由,抱着这种半吊子的态度,我看还是算了。” 江时烈不留情面地说完这段话后,若无其事地丢开文件夹,神情冷淡地抬头看向周以汀。 老黄推了推眼镜,心中惊疑不定,小年轻就是厉害,老子都张不开口骂小姑娘,你倒是张口就来。 烈小爷训人狠是出了名的,但过去车队里都是帮大老爷们,没女选手,其他女员工他都交给杜总管,所以从来没人知道他会不会训女生。 今日一见,得以证实,烈小爷,真男子汉(直男),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周以汀还没从见到他的震撼中缓过神,紧接着又被他兜头一顿训,问题是他说的话一针见血,直刺到她的心底,直接刺了出个窟窿。 她死死地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嘴唇都快被牙齿咬破了,但还是控制不住眼圈开始发烫。 不能眨眼,眨眼眼泪就会掉。 今天好不容易忍住一次,不能破功。 可是,就算她没有眨眼,还是有温热的液体不听话地从眼眶中跑出来。 江时烈:“……” 老黄:“……” 秦礼:“……” 锅子等围观群众:“……” 妈呀,烈小爷直接把小姑娘骂哭了。 “唉,我说给你发消息,你好歹回我一句……” 杜孑宇火急火燎地赶到休息室,看到现场画面,猛一个急刹。 他这嘴难道开了光,这是什么修罗场? 从他的视角,周以汀一脸倔强,站着在哭,江时烈这狗东西姿态欠揍地坐在沙发上,满脸写着老子最大,老子不爽,老子要骂人,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 杜孑宇马上思考着,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这个时候调头就走还来不来得及。 周以汀慌忙抬手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稍微平静后,依然不看江时烈,对着烟灰缸说:“江总教训得对,我错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您今天要是开除我,我没有二话。” 江时烈愣住,他哪里见过周以汀这种教科书级的认错态度,也从未听过小姑娘用这种官方口吻跟他说话。 真是折煞他了。 烈小爷心中冷笑,还真准备打死装不认识? 他张了张口,可还没说话,边上老黄已经挺身而出,拦在他面前:“好了,烈小爷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清楚你今天发生什么事,状态不好,先回去调整好心情,下次再练。” -- 第11页 “是啊,烈小爷今天这几句压根没什么。我们这哪个不是被他骂着成长的,我也没少挨训。虽说我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被他骂哭的大有人在,可你刚来就哭,那肯定不行,得多练练脸皮,且不论技术如何,脸皮厚,才能在我们这里生存下来。”秦少笑着给周以汀递上纸巾,开着玩笑话,温和地宽慰她。 周以汀谢过,拿纸巾胡乱擦了把脸,转过身,闭上眼,直接朝江时烈一鞠躬:“江总,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江时烈一张脸要黑不黑:我现在,是真的很想骂人。 烈小爷没接她的话,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挑起靠在扶手边的拐杖,直接朝门口走去。 周以汀察觉到什么,微微抬起头,脸色瞬间比刚才还要难看,她几乎是冲口而出:“你的腿,怎么回事?” 她这话刚说出口,老黄眉毛都要吓掉了,当即朝江时烈看去,就连秦礼的表情都明显一滞,休息室瞬间安静得只有空调出风的嗖嗖声,吹得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体起立。 休息室里的烟味和机油味也掩盖不了现场的尴尬。 杜孑宇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为什么要他看到这等地狱级别的修罗场? 江时烈在门口停下脚步,拐杖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他慢慢转过半个身子,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你刚才说什么?” 第5章 她就是个白眼狼 周以汀脑子里很乱,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事超出了她的负荷,能否到此为止,让她缓一缓再继续? 可是,现实不允许她歇息。 江时烈走的时候只留下两个字:“小事。” 等他一走开,杜孑宇看都不看她,紧跟着离开。 老黄眉头一直蹙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秦少走到她跟前,表情很认真地说:“小周,这件事以后不要在烈小爷面前提了,切记。” 周以汀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看到在场的人各个表情都讳莫如深,她选择了闭口。 她发现车队里除了杜孑宇,没几个以前认识的熟人,自然对她的过往不了解,可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打听他的情况。 过去,她不敢去打扰他,不敢打探他的消息,她既害怕听到他过得不好,又羞于知晓他过得很好。于是,读书的时候埋头苦读,工作的时候拼命追赶,在圈子里低调做事做人,她之前所在的队伍能参与的比赛层级不高,不可能在比赛中见到他的身影。她想着让自己变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至于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到了现在,竟是不知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老黄让周以汀先走,而他们点了外卖,还在讨论下周的比赛。周以汀从休息室退出来,给郁穹发微信,叫他别来了,郁穹回复已经在路上,问她怎么了,周以汀打了一串字,后来放弃,只说回去说,微信里说不清。 郁穹还是很敏感的,发了消息问:你没事吧? 三点水:嗯,没事。 弯弓射大雕:那直接餐厅见? 三点水:好。 “给谁发消息这么专注,路都不看。” 周以汀惊了下,忙抬头,只见一辆黑色奔驰G500停在她面前,副驾半扇窗户落下,杜孑宇戴着墨镜,露出下半张脸,笑意不明。 周以汀过去就跟这人不对盘,杜孑宇恨不得把她打包踢出中国,让她离江时烈越远越好。 她没理他,稍稍往边上靠了点。 “去哪,我送你。”杜孑宇不紧不慢地跟在周以汀身边。 周以汀自顾自走路:“谢谢,不用。” 现在会说谢谢了,听闻办公室那帮小子说新来的姑娘好看又礼貌,做事又认真,挺招人喜欢。 呵呵,这是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呢。 杜孑宇单手搭着方向盘,坦幽幽道:“我们以后会天天见面,你这样可不好,毕竟我是你领导。” 周以汀当即停下,转身拉开副驾车门上去。 杜孑宇吹了声口哨,松开刹车,脚踩油门,车子轻轻松松冲了出去。 “高材生,怎么想着到我们这开车来了?” 周以汀知道杜孑宇叫她上车没安好心,只是现在他们身份变了,她也不是原来随意任性的小孩子了。 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找工作,看到招聘启事,就试着投了简历。” 杜孑宇显然不信:“是吗。这么巧。” 周以汀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的回答很诚实:“我不知道会碰到你和……江总。” “我靠,小作精,你别装了,什么江总。” “杜总,我没叫错吧。” 杜孑宇:“……” 他和周以汀一直不对盘,对于周以汀的所作所为,他厌恶至极,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充满了哲学深意,被他反复品味。再相逢,这种感觉丝毫没减弱,反倒更强烈了。 瞧瞧她这表情,这态度,不知道那些说新人内敛害羞的都是什么眼神。 “周以汀,你都找上门来了,就别一副自视清高的样子。好,就算你不知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又或者,你如果提前知道,你还来不来应聘?” 杜孑宇果然来者不善,周以汀屁股还没坐热,他就单刀直入。周以汀这次是真吃了哑巴亏,她现在脑子里还一团乱呢,意外相见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 第12页 “我没什么打算,车队需要我,我就留下来好好干。不需要我,我就重新找工作。”周以汀有点后悔坐上杜孑宇的车。 “阿烈,他这两年……”杜孑宇偷偷瞥了眼周以汀,这姑娘正拧着眉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立马把刚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换了个说法,“过得很好,你也有了自己新的生活,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另一半,以后就继续各自安好。我是不建议你留在队里的,不过,赛道成绩说话……” 周以汀听到“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另一半”,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掐了下,从心室内流出的血冲入耳鼓,后面就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不是没想过江时烈会认识新的女生,但每当起了个头,她就不敢想下去,潜意识里,她觉得江时烈还是那个桀骜的大男孩,为了热爱的赛道,可以不顾一切,在他的生命中,除了赛车别无其它。 她当初费尽心思才挤进他的生活,而今能够拥有他的女人会是什么样? “喂,我说的你都听清了吗?”杜孑宇发现周以汀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巴拉巴拉自个在那说了一堆,敢情她两眼放空一直在发呆。 周以汀关小了车里的空调,出风口的风对着她吹,冷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或者是她心底发凉,今天被接二连三凿出了好几个洞,兜不住满满的心事。 周以汀生硬地开口:“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这个车队的老板,不然……” 周以汀突然卡壳,不然怎么样,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提前发现江时烈在,她还会不会来面试,准确说,她敢不敢来面试。 “不然怎么样,你说啊。”那边,杜孑宇开始阴阳怪气了,“你以前就老爱耍心眼折腾阿烈,那时候阿烈老说你是小孩子,现在你可不小了,大学都毕业了,可别再用那些破借口给人找不痛快了。” 周以汀如坐针毡,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但她还有个问题,刚才一直压在心上,难受得要死。 “他的腿……是怎么了?” “怎么了?周以汀,你少恶心人。” 周以汀愣住,脑子里迅速地分析着杜孑宇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这件事她应该知道,还是这件事跟她有关,她的脸色刷一下白了:“我不知道。” 杜孑宇气笑了:“我说呢,你这脸皮够厚的,周以汀,阿烈不把你当回事,我可不行,我看到你就想扇你俩耳光子,你这种小畜生……” 杜孑宇骂得上头,有点口不择言,但他就是想骂,这小畜生该。 周以汀牢牢攥紧了拳头,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但身子整个僵在座椅里,一动不动地听他骂。 两人突然没话了,车子里安静得可怕,开了一段路,遇到红灯,杜孑宇才冷着脸重新开口:“行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也好,省得添麻烦。” 周以汀不怕死地追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孑宇突然爆发:“我告诉你,你他妈不准再提这事,尤其是在阿烈面前,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不跟你翻脸,好歹是看在早两年的情分上。上一个敢拿他腿说事的,已经没法在圈子里混了。你可给我闭嘴吧,别把他再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再少条胳膊什么的,你叫他还怎么活?” 什么叫少胳膊,什么怎么活? 周以汀脑中一片混乱,杜孑宇的话,她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但连在一起,脑子就像中了病毒,完全无法思考话里头的意思。 “他……还能开车吗?”周以汀的嘴唇在发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不敢触碰的问题。 杜孑宇猛地转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呵呵,你杀人诛心啊。” 周以汀从心底泛起冷意,嘴唇最后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突然感到阵阵反胃,胃酸烧得她胸口发疼发慌,强忍着不适,低声说:“放我到前面的地铁口。” 杜孑宇有点生气,这口气还真把他当司机了,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再一路同行,大家都尴尬,于是,他找了个路口把车停下。车子还没停稳,周以汀就急不可耐地开门下车,招呼都不打,直接隐入人群中。 “卧槽,这丫头,脾气还是这么臭。” 这么些年的孽缘,大家早就把脸皮都撕破了,今天这些话他是背着江时烈说的,可他自认为情理都在他这边,烈小爷看着凶神恶煞,天王老子谁都不怕,妈的,到了周以汀这里,就是个傻白甜。他可得防着这小作精再使什么坏,把好不容易有点人样的人再给折腾没了。 周以汀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捂着嘴站在路边干呕了几下,随即掩面低头钻进地铁站,她不知道眼前地铁是几号线,只想快点走,背后好像一直有双眼睛看着她,冰冷冷地提醒她:别他妈痴心妄想了,叫你的后悔滚蛋去吧。 正是下班高峰,车站里人群熙攘,每隔两分钟一般的车次也不能满足大家回家的欲望。周以汀随着人流挪动脚步,望着玻璃门上倒映出来自己的脸,真叫个失魂落魄。 周以汀啊,你这个自私的吸血鬼,你不也“结婚”了吗,就不允许别人有个幸福的归宿? “开往平祥的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 周以汀反应迟缓地抬起头,哦,原来是2号线。 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地铁线,也是这座城最早开通的线路,曾经她从满腹牢骚到满怀期待再到满腹心事,都是搭着这辆列车,去找七站之后的那个人。 -- 第13页 她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也是一副狼狈相,还走错了出口,气鼓鼓地走了两条马路,终于绕到了他家。 江时烈一天没吃饭,累得快散架,心情已经恶劣到不想说一句话。 三个月前车队遇险,公益行动受阻不说,两位爱心人士命丧黄泉。为了处理后事,团队已经焦头烂额,他作为总牵头人,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不仅仅是圈子里的流言蜚语,还有媒体的渲染,更有人落进下石,找人到家属那边煽风点火,给他施压,就是想让他死得更透一点,好跟丧家犬一样回去认错,乖乖听话。 他偏不。 杜孑宇劝他走法律程序,分明是那对夫妻自己不听队里规矩,疏忽大意跑错了路,遇到泥石流,凭什么要他承担所有的责任。可他没走这一步,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还是他敬重的前辈,若不是他的邀请,他们很可能不会遭到意外,杜孑宇说他是过度善良,但他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他们被埋在土里的遗体和他们的女儿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 这件事已经超越了是非对错,他只想选择一条能让自己以后睡安稳的路。 他扛下了所有,但好不容易组起来的队伍散了,兄弟各奔东西,说得好听点是等着他从头再来,说得现实点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杜孑宇和孙浩朋留下来陪他把擦屁股的事处理干净,每个人都被扒掉一层皮,最后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少年意气全都被泡在了酒里。 从头再来吧,反正他还有技术,可以继续打比赛,把失去的一点点再捡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天,杜孑宇被人忽悠帮他报名参加一个俱乐部赛事,钱都交了,到最后发现竟然是骗子,要不是太心急,老杜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江时烈就算再恼火,这火也不能发,只能想办法再去找投资。 他满脑子都是事情,走到小区楼下,完全没注意到阴影里蹲着个人,只顾自己低头开门。 “江时烈。” 黑暗中冷不丁冒出个女声,江时烈退出半步,警惕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起初只看到一团黑影,随着那团黑影慢慢挪动,逐渐暴露在楼道里的灯光下。 江时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对方当即拿出一张什么举到他面前:“这么快就忘了吗,当时你可是说有事尽管来找你。” 他当然没忘,只是不太确定,还是在这么个时间点,提前也没接到电话或短信,女生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出现在他面前。 江时烈试着叫出她的名字:“周以汀,你找我有事?” 女生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外头罩着一件大衣,一脸冷漠地站在光与暗的边界。 “我等你到现在,腿都蹲麻了。”周以汀歪着头,马尾辫在脑后晃了晃,边说还边转了下脚踝。 江时烈下意识抬手看表,晚上十点,他们小区管得挺严的,她能混进来,也是有本事。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说不清。”周以汀朝前又迈出一小步。 江时烈松开手,大门轻轻阖上,他走下台阶,与周以汀面对面站着,从这个距离看去,女生满脸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周以汀干脆道:“我没吃饭,先去吃饭吧。” 江时烈张了张口,但周以汀立马又跟上一句:“我没钱吃饭,身上的钱都用来买地铁票了,还得留着回去。” 江时烈:“……” 第6章 一切罪恶的源头 纵使非常疲惫,面对周以汀,江时烈很快调整了情绪,重新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小区附近的店都关门了,只有到夜排档区找吃的。 周以汀挑了一家烤肉店,这个点正是夜宵的高峰期,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期间两人一句对话都没有,女生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好像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江时烈偶尔朝她看去,发现她始终没变过姿势,冷眼旁观着里头一桌桌喧闹的食客。 “到我们了。”江时烈拿着号子,走到她身边提醒道。 周以汀点了点头,率先走进店里,留给他们的位置靠里头,隔壁桌恰好是一群大学生,笑声没间断过。 周以汀路过他们的时候厌烦地朝他们看了眼,随后用脚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把书包放在隔壁椅子上,江时烈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 他将菜单递到周以汀面前:“想吃什么,你看着点吧。” 周以汀随便看了两眼,点了两盘招牌烤肉,又点了碗面,叫了杯果汁:“我没叫你的份,你自己点。” 江时烈晚上还没来得及吃,气得饿过头了,但现在被烤肉香围绕着,沉睡的胃有些缓过神来,只是他没想到周以汀这么直接,只好又叫了一碗面和两个蔬菜。 等待的时候,周以汀一直在玩筷子,一会把筷子放到杯子里灌水洗,一会拿出纸巾擦,偶尔朝隔壁桌看两眼,发出低低的冷笑后,回过头继续摆弄自己面前的碗筷。 刚才在楼道里光线太暗,到了店门口他们又隔得远,现在面对面坐下,他才看清楚她的脸,比印象中上一次见到更瘦了,一张脸还没他的手掌大,但这都不是关键,他竟然看到她的右脸眉梢和下颚有明显的伤痕,女生自己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伤口就这样暴露在外。 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先开口,这么坐下去也挺尴尬,江时烈主动找事做,给自己倒了杯茶,也帮周以汀杯子满上,边做这些,边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哪怕等我,也可以先吃饭。” -- 第14页 周以汀盯着玻璃杯,阴阳怪气道:“怕等不到你,我舅妈说想见你一面不容易。” 之前他们磋商,有段时间他病了,杜孑宇代为出面,可能其中有点误会,但江时烈没多做解释,说:“你给我电话,我会安排时间。你现在跟你舅舅一家住?” 之前他听到他们家是这么打算的。 周以汀冷淡地否认道:“没有。他们家没人。” 江时烈一怔:“什么意思?” “我舅外派公干,经常几个月回不来,我表姐在大连上大学,最近水土不服生病了,我舅妈赶过去照顾她了。”周以汀说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神情始终很冷漠。 所以,她现在一直处于独自生活的状态。 但不说他给到的赔偿金,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以及得到的抚恤金,应该也够她生活,怎么会没钱呢? 他把这个疑问刚抛出来,就被对方打断,小女生气十足:“怎么,找你请吃个饭都不行,还要我自己花钱?” 江时烈额角隐隐作痛,勉强忍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还好,服务员把烤肉端了上来,还贴心地询问要不要帮他们烤,江时烈表示他们能自己弄,实际上心里寻思着有事做,总比两个人一言不发面面相觑的好。 他实在不知道周以汀突然来找他为了什么,他也不擅长应对女生。原来在周家,他只碰到过她几次,偶尔出言逗逗她,发现这个姑娘不太好相处,自我意识很强,还好周氏夫妇在,帮着打圆场,现在只有他们俩在,他人又疲惫,也没什么精力想话题热场子。 于是,江时烈主动揽下了烤肉的活,虽然这些肉没有一块属于他。周以汀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看着他烤,非常精准地判断出烤好的那块肉,拣起来就吃,两个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干掉一盘。 这么瘦,没想到还挺能吃。 烈小爷在心里默默给出第一次吃饭的评价。 “为什么停下来,我两盘打底,完全没饱。”周以汀拿筷子敲了敲烤盘提醒道。 江时烈刚打算吃两口面,闻言抬头,对上女生质问的眼神,烈小爷放下筷子,动作稍微重了点,周以汀当即挑眉,这一晚上露出第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生气了?” 江时烈赶紧低头喝了两口冰水冷静下,随后脱了外套,卷高衬衣的袖口,继续服务:“要不要再叫两盘?” 周以汀眼睛都不眨一下:“好。” 等她把第二盘干掉后,表情总算缓和一点,托着下巴打量起对面的人。她自认为自己今天遇到够多糟心事,没想到对面这个人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还是帅的,眼底的黑眼圈怕是熬了好一段时间,人也瘦了不少,脱掉外套后,能清晰地看到他单薄的肩胛骨。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他站在亮处,她躲在暗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包括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扬起头闭上眼等了一会,才开门。 看起来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说他的车队解散了,她拍手叫好,心中完全没有同情,跟她比起来,谁更可怜,一目了然,他 无非是在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这份罪到什么时候赎完,她说了算。 周以汀举起手开始掰手指,口中念念有词,江时烈不明白她在算什么,片刻后,她说:“我大概从前天开始没吃饭,就前天上午在学校外面的小店买了豆浆喝,今天中午本来想溜到外面吃点东西,被人举报了,说我没了爸妈就装可怜,无视校规搞特殊,你说她敢说这种话,是不是找打,我上去就扇了她两巴掌,她就哭着挠我。” 周以汀指了指自己的脸:“还挺疼的。然后,下午公布考试成绩,我退步了两名,教导主任就把我叫去办公室,数罪并罚,把我训了一顿,还要我家长明天去见他,我说我没家长了,您忘了吗,你知道他当时什么表情吗,可笑死我了。退步两名罢了,还是全年级,小题大做,无非是中午背后搞小动作的女生抓着我不放。我说我没家长可来,他就留我写检讨,我一个字都没写,跟他干瞪眼到晚自习结束,他就打电话给我舅舅,我舅舅没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他又给我舅妈打,根本没人接,他更尴尬了。我就宽慰他,我回去再找找,好歹找个远房亲戚来跟他见一面。可是,我爸独子,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奶奶家特别看不上我妈,觉得我妈配不上我爸,两家闹得很僵。现在,我爷奶早就不在了,外公外婆都在老家,舅舅一家自顾不暇。我想了半天,跟我家有渊源,能做我长辈,还能帮我这个忙的,没有人。最后,我在床头柜发现了这张名片。” 她将他的名片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卡片大概……经历了什么荒唐暴力,从中间被人撕开又贴上了胶带,勉强还能看得清上头的名字:江时烈。 江时烈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但他一时半会有些犹豫,周以汀舅舅一家对她如此态度,他是没有想到的,她的处境确实很难,可他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冒名给她当家长,他虽说给了她这张名片,只是出于好意,如果她有人生大事、难事需要他帮忙,他义不容辞,但并不是说这类事情,况且他自己还有一堆烂事要处理…… “今天是我生日。”她突然开口,若无其事地说道,“本来我爸答应我,今年生日要帮我办个生日会,邀请所有的朋友来参加,他提前半年就预定了酒店,我从半年前就开始期待,半年前我怎么会想到自己今年生日惨到连顿晚饭都差点吃不上。” -- 第15页 江时烈看着小女生低头沉默的样子,默默把拒绝的话就着面条吞了下去。 烈小爷这辈子都不会忘这晚上他最后说了什么,那大义凛然的的气度,现在回想,气得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鬼迷心窍的自己掐死,把一切罪恶都掐灭在源头。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周以汀又闯祸了。 自从她家出事后,她觉得这个世界都变了,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变得难上加难。她原本只要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其他事父母都会安排好,可当父母不在之后,她猛然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走不通的死胡同等着她碰壁。 周以汀原本在学校里就小有名气,学习好,经常考进年级前十,长得好,美女加才女是她身上最大的光环,暗恋她的男生不少,可她脾气大,说好听了是很有个性,难听点就是心高气傲,不服管。零零种种,周以汀以前活得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这不家里出事了,越发一副所有人都欠她的样子,一点不顺心就爆炸,把大家对她的一点同情心都给磨光了。 “我需要他们同情?”周以汀沉着脸丢开饭盒。 “你小声点。”雷赟赶忙朝四周看了看,还好她们没去食堂,打了饭躲到一楼连廊,此时没什么人,“你别不高兴了,管她们说什么,你又管不住她们的嘴。” “她们敢说,我就敢打。”周以汀冷冰冰地说道。 “你何必呢,韩楚临就是在落井下石,你忘了,去年最后你把她拉下马,参加了市里英语演讲,拿了名次,她一直认为是你找了家里搞关系,到处说你坏话。你昨天逮着她就打,不是中了她的计吗,她就是想要你难堪,老师找你家长,你舅舅和舅妈一家不肯来,那你能找谁,你越是不让他们提你家的事,她越是要让你难堪。”雷赟旁观者清,作为周以汀最好的朋友,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们俩也是绝了,本来关系那么好,现在见面就吵……” 她见周以汀表情越来越冷,乖乖闭上嘴。 周以汀心里也清楚,只是人一陷入到情境之中,就容易上头,为了逞一时之快,忽略了后果。事到如今,韩楚临死咬着周以汀不放,非要学校给出处分,老师只好叫来双方家长协商。 雷赟担忧道:“今天是你舅妈来吗?” 周以汀抬头望向校门:“不是,放心,我找了个必须得帮我的‘长辈’。” 校门口,一辆黑色SUV已经停了好一会,车上的两人,一个忧心忡忡,一个神情自若。 杜孑宇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学校大门口的牌匾,仿佛那是什么阎王地府的出府口:“我说你怎么就答应趟这浑水,我看那小姑娘厉害得很,肯定有后招等着你。” 江时烈闭目养神中,不愿多解释:“我说过了,就这么一次。” 杜孑宇摇头:“这家人不会是联合起来讹你吧,你留点心,该赔的都赔了,她们要再敢得寸进尺,你可不能心软,一定要走法律程序。” 江时烈心想,一高中没毕业小姑娘,哪里来那么多歹毒的想法,他倒是并不在意,毕竟是他承诺在先,帮她一次,也算是给二位逝者一个交代。 “走了,你先回吧,结束了,我自己打车过去。” “你可别迟到,飞机不等人。” “啰嗦。” 车门外的温度很低,这两天不仅是新年,还是新低温,周围沿街商铺都挂上喜气洋洋的对联、彩带,鲜艳的色彩给单调的冬日带来不少活力。 江时烈身体素质好,只穿了一件衬衣,罩了一件大衣,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学校,来到周以汀告知的教学楼会议室,刚走到楼梯口,就能看到小姑娘戴着耳机,靠在墙边,没啥表情地瞅着他,脸上的伤依然暴露在外。 “你迟到了。”周以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斥责。 江时烈上午刚参加完训练,特地请了假赶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没废话,直接认了:“路上堵。” 周以汀感觉他是不想跟自己啰嗦,但没追问,拿下巴指了指门:“都在里头等着了。” 江时烈还在那疑惑什么叫“都”?周以汀打开门,里头坐了好些人,除了周以汀说的班主任老师、教导主任,还有一个女生和她的父母,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不是考试退步约谈家长吗?江时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师,我叔叔来了。”周以汀率先介绍道。 已经被按上“叔叔”名头的江时烈,面色不改地看了周以汀过一眼,很快识时务地跟老师打了招呼,然后找位置坐下。 丁好看到江时烈,当即愣了下,没料到周以汀的叔叔这么年轻,出于礼貌,她没多问,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半小时后,江时烈信了杜孑宇这张开光的嘴,听说他上周刚去庙里拜过,特别灵。 第7章 来了个江叔叔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周以汀和韩楚临都是学校的尖子生,应当在同学们中间做出优良表率,但这次事件带来了不太好的影响,尤其是对两位同学本人也造成了影响,周以汀这次期中考退步了两名,韩楚临退步了三十二名。” 周以汀掩鼻不屑地笑了下,声音很轻,只有离她最近的江时烈听到,男人瞥了她一眼,周以汀回瞪他,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好。 -- 第16页 江时烈大致了解了,就是两个小姑娘在厕所门口打了起来,一个把人脸抓破了,一个把人鼻梁打肿了,把人脸抓破的韩楚临首先跳出来说是周以汀无缘无故见到她就打,跟疯子一样,她不过是在抵抗中不小心抓到她,这事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害得她好几天没睡好,考试成绩也下降了。韩的父母要求学校严肃处理,不能纵容这种暴力行为。 “我们要求周以汀同学公开向我女儿道歉,并且赔偿医药费,学校按照规章制度进行处分。”韩楚临母亲坚决道。 周以汀不假思索地回了两个字:“做梦。” 江时烈在边上看着,心道:脾气真不小。 韩楚临妈妈拉着女儿的手,气愤道:“老师,你们看看她什么态度,我们好好来和解。” 教导主任刚想说什么,丁好抢先一步说:“以汀,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更何况你到现在都不肯说明原因。” 周以汀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抠着大拇指的指甲盖,冷漠道:“她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老师和家长都把目光转向韩楚临,女生一脸无辜,不住地摇头:“我不知道。” 江时烈想起进门前,周以汀提醒他的一句话:他们说的,我都不认。 韩楚临这么一来,就又把矛盾的箭头指向了周以汀。 江时烈进门后没怎么开口,靠在椅背上,神情平静地观察现场状态,他先是打量了番韩楚临父母,衣着朴素,面容的痕迹符合年龄,母亲握着韩楚临的手骨节粗大,并没有佩戴首饰,俨然是经常劳动的人。他们从一开始就很维护女儿。韩楚临表现得很弱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摸样,鼻梁骨上贴着纱布,其他地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这么一比较,周以汀脸上挂彩显得更加惨烈。 “以汀的叔叔,怎么称呼?”丁好终于把注意力放到江时烈身上。 江时烈身体稍稍前倾,拿开一些摆在面前的茶杯,笑道:“免贵姓江,叫我小江就行。” 丁好当然不会这么称呼他:“江先生,不知道以汀来之前有没有跟你沟通过,两个孩子都是好学生,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孩子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今天也是个好机会把事情解释清楚。” 江时烈从刚才就发现了,这个丁老师竭力想化解矛盾,估计把父母叫来并非她的本意。 “如果周以汀你还是不肯开口,那么学校只能按照规章制度,根据已有的证据进行处罚。”边上的教导主任可比丁好严肃多了。 江时烈思忖片刻,很快做出决定,他摆出谦和的姿态,公式化的笑容,环顾一圈在场的人,说:“我们家以汀给大家添麻烦了。” 周以汀倏然回头,一双眼睛里全是恼火,神他妈我们家,神他妈给大家添麻烦了。 江时烈当作没看到,在桌下拿脚踢了下周以汀,叫她稍安勿躁。 周以汀憋下这口气,不甘示弱地踩回去。 江时烈猛地挑眉:“你……” 丁好疑惑道:“江先生,你想说什么?” 江时烈忽略掉疼痛,保持礼貌的微笑,继续说:“先动手肯定有错,医药费我们会赔偿,以汀的医药费就不用你们赔了。但学校查不出缘由就处罚,我也不会同意。” 周以汀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松开脚。 丁好紧了紧交握的手,不禁朝江时烈看去,这个叔叔,按照以汀的说法,从小在国外长大,家里出事后,他回国帮着照顾她。年轻男人看起来很有礼貌,言语平静,但说实话,这人长得并不平易近人,说出来短短一番话,语气不紧不慢,言简意赅,先礼后兵,十分不好应付。 “你又不是她父母,我觉得还是要把这孩子父母叫来才能谈。”韩楚临母亲很不满意江时烈的说法。 “我没有父母。”周以汀突然开口。 江时烈心头一跳。 “老师,你们看看这孩子的态度。”韩楚临家长激动了。 丁好满脸尴尬,忙想解释,然而,周以汀接下来的话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我父母出了意外,五个月前离开了,他们现在葬在城南墓地。韩楚临在学校里四处宣扬我害死了父母,在同学间散播我无父无母,被亲戚遗弃,迟早要进福利院的谣言,还在我面前不停挑衅,说我没了父母还能笑着来上学,难道我也要跟着去死才对吗?老师,我打她,不对,她造谣,就对了吗?”周以汀抠着指甲,侧过头看向韩楚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认定我自卑,不敢说出理由,怎么,没了父母是我愿意的吗,我为什么要自卑,他们是为了帮助别人才去参加的公益行动,怎么就成了我害死了他们?韩楚临,我考得比你好,参赛拿奖,哪一件不是堂堂正正的,你有本事也堂堂正正在老师面前把这些话说出来。” 周以汀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她的眸色浅,眼圈一红就特别明显,可是她生性倔强,赶忙低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这样眼泪滴落得越发快。 江时烈进门前只想着快点把事情处理掉好走人,可现在,看着小姑娘垂头极力压抑自己的样子,他心中一阵烦乱,说不上来是因为周以汀刚才的话,还是韩楚临的所作所为,江时烈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点混帐。 那边韩楚临一下子呆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周以汀会搞这么一出,诚如周以汀所说,她就是认准了周以汀这么骄傲的人,家里出事后,她不许别人在她面前提一个字,绝不可能把真实理由说出来,这个冤她只有硬着头皮咽下去。 -- 第17页 可她低估了周以汀,原来不是只有她会示弱。 韩楚临父母虽然不是什么高官高管,是本本分分的工薪阶层,但都受过教育,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平时忙于工作,忽略了女儿的感受,这次惊吓于女儿被人打,一定要来学校讨个说法,可没想到临到关头,事情有了反转,夫妻俩面面相觑,只能揪着女儿问是不是真的说过那种话,再看女儿无措的表情,刚才信了八成,现在心里全明白了。 丁好没想到会是这样,周以汀原本在学校就是个刺头,经常有些霸道的行为,韩楚临是班长,打报告说过周以汀不服管,但因为她成绩好,一般老师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次打架的事,她第一时间代入是周以汀挑起,太符合这女生的一贯作风。如果是这样的理由,她一定不会逼着周以汀在人前说出来,青春期的孩子,刚经历丧亲之痛,又要遭受这些流言蜚语,哪怕是成年人也未必经受得住。 教导主任有些不满于丁好没将事情原委搞清楚,就把他叫来处理,她还是太年轻,刚当上班主任,经验不足。眼下周以汀一顿爆发,倒叫学校下不了台,失了职。 “丁老师,胡主任,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一下。”周以汀撑着桌面站起来,朝对面鞠了一躬,不等老师发话,转身绕过江时烈,走出会议室的门。 周以汀出门后,立马擦去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地朝着洗手间走去,她不愿叫别人看到自己哭过,走路一直低着头,没看到洗手间门口有人出来,直愣愣撞了上去。 男生吐槽起来:“卧槽,地上有钱给你捡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以汀冰冷冷的一记目光制止,回过神的时候,周以汀已经躲进女厕。 男生摸了摸头,自认倒霉,插着裤袋小跑着回教室,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心中暗骂怎么这么倒霉,溜出来上厕所撞到教导主任,正想调头走人,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表哥,你怎么在这?” 江时烈本能地回头,看到谢江一脸兴奋地朝自己扑来,忙在其他人还没注意到之前,挡在最前面,要笑不笑地看着那小子,回了句:“同学,你认错了。” “不是,哥……” 谢江还要说什么,下一秒他注意到什么不对,终于在江时烈危险的目光下,领悟过来,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哦,我认错了,啊不,我走错了,我们班往那边走。”谢江吓得舌头差点打结,扭头就跑。 丁好和教导主任注意力都在韩楚临身上,没什么心思关注到这一茬。 江时烈暗暗松了口气,他差点忘了,自家表弟在这里读高二,正好与周以汀同年级。 “江先生。” 丁好迎上这位年轻叔叔的视线,掌心微微出汗。这位脸色从周以汀说完那番话后就一直很阴沉,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不留情面地踩在学校的痛处,她都觉得教导主任痔疮犯了,屁股要坐不住了。 教导主任走过来,代表学校表达了歉意,说了一堆保证,一定会引以为戒,更加关注学生学习意以外,日常生活期间的思想动态,做好关爱工作等等,本意无非是希望双方家长都既往不咎。 江时烈等教导主任官话说完,缓缓道:“医药费我们会照赔不误。” “不用了,大家都有错,你们家孩子也受伤了……” 江时烈抬手示意韩楚临父母听他把话说完:“但我希望您家孩子能真诚地给我们家以汀道歉,暴力,不仅仅是拳头,还有语言,往往语言暴力,更伤人。” 韩楚临纵使再不愿意,在老师和家长的威压下,不得不答应。周以汀正好从洗手间回来,江时烈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害死她父母的人替她说的话,她可一点都不感动。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人前,对上韩楚临咬着嘴唇,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周以汀耻笑道:“不愿意就算了,这种道歉,我不稀罕。” 韩楚临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什么?”周以汀侧过头,撩开长发,露出耳朵。 “我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没父没母,被人遗弃……” “楚楚!”韩母慌忙拉住女儿。 韩楚临踉跄两步,硬邦邦地重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家的事乱说。” “好了好了,说开就好了,韩楚临,这种事绝对不能乱说,非常伤人,非常不礼貌。”教导主任适时出来当和事佬,“周以汀,韩楚临已经道歉了,你打人也不对,大家互相道个歉,学校也不想给你们俩记上一笔,留在档案里,都是抹不去的污点。” “对不起。”周以汀干脆道,这份干脆叫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这种事,老师以后查查清楚再叫家长吧,我叔叔很忙的。” 丁好尴尬得满脸通红,勉强道:“麻烦你叔叔跑一趟,你们赶紧回教室自习吧。” “老师,我想先回家了。”周以汀直言。 丁好心中对这个女孩莫名产生愧疚之情,马上准假。 周以汀看都不看韩楚临吃人的眼神,朝江时烈咧嘴笑道:“叔叔,你送我回去吧。” 今天莫名其妙当上了叔叔的烈小爷,跟着她回教室拿了书包,刚出校门,小姑娘就把包甩手丢给他:“你车在哪?” 江时烈要不是反应快,得被这二十斤重的包砸一脸。 -- 第18页 “没开车。” “你不是开车的吗,连车都没?”周以汀嗤之以鼻。 江时烈努力好脾气地跟她解释:“我不是开车的,我是赛车手。” “还不是一样。”周以汀从兜里摸出一条口香糖塞进嘴里,“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江时烈用尽毕生功力,挤出一个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时烈。” 这姑娘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指名道姓,叫得很顺口。 江时烈单手拎着包,回头看她:“什么事。”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尤其是你的,收起你的目光,再叫我看到一次,小心我……”她做了个抠眼睛的动作,奶凶奶凶的,“我看到你就倒胃口,我自己回去。” 周以汀从他手里抢过包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时烈:“……” 烈小爷在寒风里吹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第8章 我不痛快,他也别想…… 江时烈拿下全国锦标赛龙白站第二,个人积分和车队积分又上了一个名次。他是难得的天赋型选手,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比普通人还要努力,已然被众多前辈看好,预言他迟早将登上国际舞台,与顶尖车手一较高下,他的未来很可能是传奇。 与他的迅速崛起相伴的,还有他那段遭遇。 年纪轻轻就雄心壮志自行组建车队,不仅如此,还打算投身公益事业,这是很多前辈都不曾做到的。江时烈想要的不仅仅是成绩、荣誉、光环,他要的是不断提高国内赛车的竞技水平,同时,力所能及,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的这份理想很早就有雏形,有人支持,有人不理解,他只认准自己的路,想要心无旁骛地走下去。 只是谁都没想到,第一次公益出行,他就遭到了重创,这事第一时间就传开了。圈内许多人感到惋惜,就好像刚看到一只振翅欲飞的猎鹰,忽然铩羽,可在这个烧钱的行业,大家基本处于自求多福的状态,施以援手的少之又少,能来慰问几句,请喝顿酒,已经挺够意思。江时烈心里明白,这个坎,只有靠他自己熬过去。他把自己的房子抵押了用来周转车队运营,亲自下场找关系,拉投资,想尽办法把团队的骨干雇回来。至于想要借机整垮他的,也不是没有,可只要他们没法干掉江时烈这个人,就没法阻止他重新站起来。 好像上天怜惜他,这半年的比赛,他顺风顺水,该拿下的比赛都获得了好名次,烈小爷硬是在别人不看好的时候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切似乎要好起来了,江时烈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默默地想着。 自上次充当了一回叔叔后,他连轴转了三场比赛,再次回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这期间,周以汀那边没再找他。他不是没怀疑过周以汀关于家里亲戚的说法,他私下给周以汀的舅妈打了电话,但没人接,于是他又给她舅舅打了电话,那头接起后,背景很嘈杂,像是在一片什么工地上,他说两句,那头要反应半天,最后那头不耐烦了,嚷嚷了句:我这忙着呢,你别去找小汀麻烦,听见没。 然后好像被人叫走,就挂了。 江时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每家都有自己的难处,要说周以汀舅舅一家弃养虐待,依着小祖宗这个性,不像是吃得了亏的主,很大程度,应该是双方都不太愿意介入对方的生活。 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反正周以汀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江时烈自然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可他这个临时工叔叔一次性演完结束,他的小老弟上了心,时不时给他发消息。 “哥,我帮你观察了下,这两天很安稳,没再闹事。” 谢江这小子贼得很,那天遇到他后,旁敲侧击地来打探他的情况。这个小老弟对他早早出社会,追求梦想,当赛车手的行为,顶礼膜拜,他很荣幸地成为了谢江心目中与美队、科比并驾齐驱的偶像。 如果这小子不一天到晚缠着他体验副驾,他会更高兴。 谢江那天根本没逃走,而是躲在拐角处偷看到了一切,对于他怎么成为周以汀“叔叔”这一经过,非常好奇。 按他的原话是:“周以汀啊,太漂亮了,很多男生追,傲得很,那些男生傻逼,全被她骂回去了。我?我就在边上看两眼,上赶着找骂犯贱啊。听说她家前段时间出事了,挺惨的,老爸老妈出意外死了,学校里传了好一阵,说是她要去旅游,后来她又不想去了,她爸妈就去了,没想到人没了,都说她害死了她爸妈。” 江时烈那时正在候机厅,准备去下一站参加比赛,偌大的落地窗前,他看着自己的倒影,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义正言辞地说言语暴力更伤人,却不知伤人能到这种地步,以讹传讹之后,真相早就面目全非,一个小姑娘还没来得及灾后重建,就要独自面对又一场灾后风暴,她选择出手,似乎是绝处时最本能的反击。 他不禁想起他们分别时,她若无其事嚼着口香糖,凶巴巴地冲他做抠眼睛的动作,又有多少虚张声势在里面? 上飞机前,他交代谢江,帮忙看着点周以汀。 谢江笑问为啥。 他说,就当他欠她的吧。 谢江还在调侃,可调侃了没两句,忽然没了声。 “哥……不是吧……暑假里你车队事故,死的是……”谢江声音都变了调。 -- 第19页 “嗯,你知道就行,别乱说出去,不然,给你订的车模,我回头都打包到你妈那去。”江时烈吓唬小孩还是挺有一手,加上他头顶着偶像光环,谢江当场被拿下。 于是,在他出征各处赛道的日子里,他放在学校的眼线尽忠职守地跟他汇报起周以汀的日常。他其实想说,没必要事无巨细的,你他妈不用学习吗,有事通知一下就行,他不需要知道周以汀中午去小卖部买了一罐牛奶,是不是心情不好这种猜测! 江时烈这次回来后短期内没有比赛,这一年算是比完了,他因为出了事故,年度积分落下许多,最后没能追上去,但也追回不少,不算太差,今年就先这样了,明年再来过。 正好要过年了,他给一直辛苦跟着他征战的队友封个厚点的红包,也好让大家过个好年。杜孑宇问他这个年打算怎么过,他还能怎么过,每年都是和赛道一起过,今年不会是例外,再就是睡个安稳觉吧,这大半年,他几乎没怎么睡踏实过。 安安静静,平平安安,过个年。 这绝对不包括,半夜两点,被电话吵醒。 江时烈没有起床气,但作为正常人,三更半夜接到电话,心里头不是发毛就是火大,他眼睛都没睁开,伸手抓过床头的手机,压低嗓门,极度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谁?” “江时烈。” 连名带姓这么叫他的人不多。 大多是跟他关系不怎么样的。 比如他老爹,他死对头,他老师。 现在,好像还有一个。 江时烈猛地睁开眼,盯着黑漆漆的空气,大脑反应了两秒,就这短短两秒,立马换来对方一顿炮轰。 “我叫你呢,没听见?” 烈小爷:“……” “你在干嘛?” 电话那头背景音十分嘈杂。 江时烈以为自己睡懵了,难道现在外头是白天? 他将手机拿远点,看清楚了时间,没错,凌晨一点。 “你是老年人吗,现在就睡了?今晚是除夕,你不过年,不守夜,不陪老爸老妈看电视?” 烈小爷:卧槽,个祖宗。 江时烈完全清醒了,单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按下蠢蠢欲动的太阳穴神经,冷静地回道:“我不过年,不守夜,不陪老爸老妈看电视,我不是老年人,我也需要睡觉。” “哦,你还睡得着,我一点都睡不着。”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头,电话断断续续,他听不太清。 “你在哪?”江时烈不是很想问,但出于对未成年人的关心关爱,他还是问了。 她傻笑道:“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江时烈觉察出问题了:“你喝酒了?” “没有。”否认得挺快。 “你边上有没有标志物?”江时烈已经下床,点亮床头灯,打算穿衣服。 “干嘛,你要过来?我偏不告诉你。” 江时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淡淡道:“哦,那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挂了。 紧接着,他马上给谢江打了个电话过去,这小子肯定没这么早睡。 果不其然,电话很快接通。 “喂,哥,你又要给我发红包了,白天不已经给过了吗?” “你干嘛呢?” “跨年呀。” 听上去是在外头。 “你不在家,怎么骗的你妈?” “哈哈哈哈哈,大过年的,你别扫兴了。” “我没兴趣管你。” 谢江噎住,憋了好一会,他这个表哥,又拽又无情,但他就是崇拜这个性。 江时烈披上外套,快速道:“周以汀今天干嘛去了?” “周以汀?”谢江有点跟不上江时烈的思路,“我不知道啊,他们班的人有小聚会,她没参加吧,要不我问问?” 正在这时,江时烈的手机不断地提示来电,周以汀又打来了。 “挂了,回头再说。” 江时烈接起电话:“喂。” 那头啥都不说,直接报了个地址:“明心街256号。” “什么意思?” “地址,过来。”周以汀言语中颇有挑衅的意味。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绝对没有好事等着他,但他没法放任一个未成年姑娘除夕夜在外头游荡。 除夕夜的马路已经空空荡荡,车子能开到限速。但欢闹后的气息还未散去,四处都是火红的装饰,誓要把这份过节的氛围延续下去,偶尔还有三三两两结对的年轻人追逐欢闹,发出阵阵清朗的笑声,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兴奋劲。这几年,过节的氛围越来越淡,可是成年人好像除了除夕夜,也没有什么日子能名正言顺地喧闹,找回点儿时的痛快。 车内很静,只有手机不断震动的声音,许许多多祝福信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还有各种群里红包接力,都是疯狂刷屏的人,好像少抢一个,就错过了几百万。江时烈不爱凑热闹,发了几个大的红包,算是完成任务。 他还是喜欢信封封好的红包,白天给几个晚辈送去了,前几日,挑了老头子不在的时候,给奶奶送去礼物,今儿等到晚上的时候,朋友们都在家里晒年夜饭,他自己煮了包泡面,吃完后,就真没什么事干了。 这么个闹腾的日子,被他过得极为冷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母亲离开后几年,他还在家里过年,读大学后跟老头子闹翻后,别说回去吃顿年夜饭,就连互相发个慰问短信都没有,要不是他还在家庭群里,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清除了。 -- 第20页 明心路那边离周以汀的学校很远,不是闹市区,也没什么娱乐场所,他想不明白周以汀去那干嘛。 江时烈把车开到后,随意找了个地方停,下车开始找人。这小姑娘就跟他说门牌号,按着导航看,是个什么园区。 正寻思着给小姑娘打电话,隐约看到不远处聚集着几个人,伴着点点星光和时不时传来的笑声。 江时烈朝他们走去,几个人发现他的身影,纷纷停下谈话,视线聚焦到他身上。 他在距离他们两米的位置停下,一眼看去,全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有没成年都不知道,一个个自以为很吊的样子,拎着酒瓶,叼着烟。 说话的人边说边喷了口烟,随后递给边上的女生,冲江时烈说道:“来付钱的?” 江时烈是过来人,这帮小鬼无非在装模做样,虚张声势,他一脸冷漠打量周围,顺便回话:“找人。” “哦,就是你啊,来付钱的。” 几个年轻人一阵哄笑,身体夸张地扭动着。 江时烈无动于衷,朝他们身后看去,发现在墙角跟,还有个人蹲在那。 那人分明看到他了,摇摇晃晃地歪着头,就是不啃声。 “周以汀。”江时烈不再搭理这帮少男少女,直接走过去。 果然是她。 周以汀脸色不自然的红着,长发垂落,遮去了半张脸,露出的那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好像在分辨他是谁。 江时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算着时间,等她反应过来。 “江时烈,你来了。” 还行,没喝断片。 那边一高个女生边抽烟,边搭着男生肩膀,冲周以汀喊:“喂,汀汀,行不行啊,不行我们来付。” 周以汀朝他们挥了挥手,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欢欢,你们先走,我来。” 那女生靠过来,眼神暧昧地打量起江时烈:“你是汀汀的男朋友?” 江时烈:“……” 现在的小孩子想象力都这么丰富,思想都这么开放的吗? 周以汀比江时烈反应还要快,更加激烈:“他怎么可能。” “哦,”女生耸了耸肩,“我想也不是,年纪这么大。” 烈小爷:???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如果读研还没毕业呢,相亲都排不上号。 周以汀扶墙,踉跄着站起来,还跟着笑:“是啊,他只能当我叔。” 江时烈盯着她因为酒精泛红的眼圈,以及没心没肺的笑,忽然觉得他刚才在每一个红灯前都急着读秒的心情,很是荒唐。 “这就是你的除夕夜?” 周以汀有些站不稳,脸一直皱着,似乎不太舒服,她指了指前面的大门,说:“你帮我把钱先付了。” 边上的女生送他一个飞吻:“叔叔,麻烦你了,一共六千五,多谢招待,我们先走了。” 若是杜孑宇在现场,他估计已经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庆幸天黑,看不清江时烈的脸色有多黑。 江时烈沉默了好一会,周以汀捂着胃部,干呕了几下,见江时烈还没反应,不耐地侧过头:“快去呀。” 烈小爷倏然低头笑了下,心里头暗骂一句,真他妈操蛋。 随即,一句废话都不说,他转身就走。 周以汀愣了下,显然没料到江时烈会是这样的反应,面子上挂不住,脑子一热,追了上去。 “江时烈!” 江时烈根本不停,像是没听见。 周以汀忍着不适,加快脚步,小跑超到他面前:“你什么意思?” 江时烈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没什么意思,想回去睡觉了。” “那你来干嘛?” 他来干嘛? 江时烈很怀疑这姑娘是怎么考到年级前十的,喝点酒,把智商都给丢了吗?但他不太想这个时候跟她说教,跟喝醉的人理论,是一种自虐且十分愚蠢的行为。 江时烈抬手指向他的车:“你处理好了,我送你回去。” “喂,我叫你来不是让你送我回去,是让你帮我付钱,没看到那么多人等着吗?” 难得她还能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江时烈摇了摇头,想要绕过她,周以汀偏不,他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也往右。 烈小爷直接抬起胳膊架开她,强行走到车边,回头冷淡地看向周以汀:“按照我给你的赔偿,这六千五不算什么。” “我没钱。” “那你应该找你舅舅。” “他们不管我。” “那是你们家的事。” “我们家?”周以汀笑得莫名其妙,指着自己,语气怪异,“我倒也想像你一样睡得安稳,可我怎么睡得着。” 江时烈依然冷漠地看着她,只不过拉车门的手不知不觉松开。周以汀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喂,你们在干嘛?” 另一头的几个年轻人开始催促起来。 江时烈先一步调开视线,飞快地打开车门,俯身弯腰进车。 “你……” 周以汀刚想拉住他,他已经从车里出来,手里多了个手机,也不跟她啰嗦,径直走到那帮人身后的大门。江时烈进去才发现,原来里头是个酒吧,建成LOFT的样子,全都是一帮年轻人,江时烈没多看,直接付了钱出来,门口几个年轻人立马堆起笑脸跟他讨好:“哥哥,谢谢啊,下次一起玩。” -- 第21页 江时烈站定,微微偏过头,玩味地笑了笑:“孩子们,我们可能玩不到一块。” 江时烈回到车边,周以汀靠在车门上,一副快要挂掉的样子。 周以汀晃晃悠悠,伸手拉住他:“送我回去。” 江时烈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她拉住他的手,思绪在“管她死活,小姑娘可怜”反复横跳。 最终,烈小爷无法放任烂醉如泥的未成年少女凌晨在外作死,只好抓上车,可是,小姑娘上车后又开始发作了,死活不要回家。 江时烈脑袋隐隐作痛,他妈的,凌晨两点,他能把她带到哪里去?男女有别,她还未成年,需要避嫌。周以汀闹完就昏过去了,睡得那叫个香,把她卖了估计都不知道,江时烈孤零零地开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琢磨了一路,最终把车开上了高架。 第9章 他不过是个年轻人…… 周以汀做了个梦。 都说梦里,人才能发泄,再光怪陆离,都没人管你。 但就是看不清,记不住。 然后,就醒来了。 一睁眼,脑中空白一片,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脑子里先是乱成一片,然后逐渐成形,周以汀捂住眼睛,神色平静地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想面对一屋子的亲戚,还有电视里热闹又无聊的节目,都与她没有关系。 然后,她跟着卢笑欢,还有学校里一帮混混跑去跨年了,他们玩法可真多,她第一次喝酒,他们不停地给她灌酒,她喝了很多很多,但并没有醉,她的酒量很好,装醉无非是不想再喝了。再然后,好像他们在打赌,谁来付钱,付钱的人,其他人无条件答应这个人做一件事。 她抽中了签。于是,她就给通讯录里的那个人打了电话。于是,她继续装醉,把那人骗来。路上她可劲折腾他,然后,就被那人送到了一处住所,进屋后就睡着了。 周以汀猛地起身,又立马扶额,等这一阵晕眩过去后,她脸色苍白地下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人换上了一套睡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BRA还在。 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周以汀立即四处寻找她的衣服,很快看到它们被整齐地叠放在床角处。她想都不想,赶紧换回自己的衣服,随即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打开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一切都显得异常平和,除夕欢闹过后的朝阳透过窗帘缝隙,静静地在地板上洒下一缕光束。钉在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十二点。 这里江时烈的家吗? 周以汀谨慎地在客厅里转了圈,发现还有两个房间,房门闭着,她每一扇门都敲了敲,无人回应。 心这么大,把她一个人放家里? 她在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掏出手机,寻思给江时烈打个电话去,可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早就没电了。 就在她琢磨着找充电线的时候,大门一阵动静,有人从外头打开门。 周以汀与来人视线相遇,全都愣住。 “你是谁?” “你醒了。” 两人均保持着当下的姿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门口的女生率先反应过来,脱鞋进门,边走边说:“浴室里准备了洗漱用品。”说到一半,她打量了下周以汀,发现她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于是改口道,“换洗衣物,也有新的,你想要换随便拿。” 周以汀盯着她,看她自如地将家门钥匙丢到玄关柜上的一只小象模样的碗里,手里头一大袋东西搁在储物架上,随后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两只杯子。 “刚起来,先吃点东西,我平时不吃早饭,家里没什么东西。”女生指了指餐桌,一袋切片面包。 “没……”周以汀如实回答,不禁问道,“你是?” 女生咽下一口水,忙道:“哦,忘自我介绍了,我是阿烈的姐姐,这是我家,他昨晚……哦,不,应该是今天凌晨,突然跑到我这,把你丢给我。”她冲周以汀抬了抬下巴,“你身上的衣服是我换的,怕你睡着不舒服。” 周以汀大概搞清楚状况了,忙跟她道谢。 江时梦淡淡道:“一会阿烈来了,你谢他吧。他刚给我电话,已经在路上了。” 她暗暗打量着周以汀,小姑娘现在看上去挺安静,完全没昨晚那疯劲,扒着江时烈不放,死活不让他走。她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自家弟弟这么憋屈过,背着一个姑娘,铁青着一张脸,凌晨站在她家门口,想爆发又强忍着的表情,非常精彩。 呵呵,太有意思了。这小姑娘什么来头,能死死捏住阿烈,江时梦恶趣味地散发着脑洞。谁知道,她家弟弟一眼就看出她平静的外表下,猥琐的心思,一句话就把她那些胡思乱想打没了。 江时烈嫌恶道:“想什么呢,高中生,未成年。” 江时梦:“……” 周以汀问道:“江时烈把我送到这里的?” 江时梦回神,不由诧异,这姑娘还真敢叫。 “是啊,他说不好带你回家,更不方便带你去酒店,只好放我这。” “哦。”周以汀听了解释,觉得逻辑上没什么问题,默默点了点头,末了,记起道谢,“谢谢,打扰你了。” 江时梦是个漫画家,经常晚上赶活,养成了熬夜的习惯,他们来的点,她还没睡,说不上打扰,只是,她实在好奇这个女生的身份,她那个臭弟弟把人丢下就走了,好像晚走一分钟,少睡一会功夫,就能要了他的命。 -- 第22页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江时梦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罐牛奶递给周以汀,先自我介绍,“江时梦。” “周以汀。” “周以汀。” 江时梦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嘀咕了两声,猛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向周以汀。 就是这个女生吗?阿烈一直在偿还亏欠的女生。 江时梦作为江时烈的姐姐,对这个弟弟很了解,从小个性很强,跟父亲闹翻后,全靠自己在外头打拼,为了所谓的梦想,付出了太多旁人无法理解的艰辛。车队出人命的事闹得很大,父亲得意洋洋地等着他回家求饶,可偏偏这个弟弟一声不吭,一个人默默把事情处理了,纵使在奶奶面前,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这个姐姐,只字不提自己遇到的糟心事,实在叫人又无奈又心疼。 江时梦摸着水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小姑娘可怜,一夜之间没了父母,但她那个傻弟弟也挺惨的。 周以汀默默嚼着面包,把江时梦打量了个遍,这么看起来,姐弟俩确实挺像,江时梦素面朝天,可还是满脸写着美女二字,加上她四肢修长,穿着一件居家服,硬是把那点土气变成了气质。唯一的区别,就是江时梦比她那个弟弟,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两人各怀心思,拿食物掩饰着,江时梦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估摸江时烈快到了,说道:“阿烈一会就到,叫他带你去外面好好吃一顿中饭,我回头要出去,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菜。” 周以汀面露乖巧地点点头:“好啊,谢谢姐姐。” 江时梦看着清醒状态下的小姑娘,叹了口气,遭得什么孽哦,这么漂亮的姑娘,得是压抑了多少痛苦,昨晚才会爆发出那样的情绪。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 “大概是阿烈到了。” 不一会儿,江时烈出现在门口,和凌晨比起来,大概是睡饱了,黑短发很精神,除了脸色有点白,神情不那么难看了,见到姐姐还很自然地笑了下,把手里的两只袋子递过去,像是一些年货。 周以汀第一次见他穿运动外套,身高腿长的优势尽显,看起来就像是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她想起来,江时烈今年好像才二十五岁,在他们这帮高中生眼里已经是老人了,可他在社会上不过是新青年。 只不过,这位新青年进门后,一个眼神都没给周以汀,光顾着和姐姐说话,随后帮着把东西拿进厨房,厨房门半掩着,江时梦一进去就拍了拍江时烈的肩膀,冲门外抬了抬下巴:“醒了,好像还有点懵,昨晚应该是喝多了,你一会脾气收着点。” 江时烈:“……”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会把她送回去的。” “她是……出事故的夫妇的孩子?” 江时烈应了声,不想多说。 “挺可怜的。”江时梦观察了下弟弟的脸色,“女生在这个年龄段,很容易叛逆,正是形成三观的时候,没了父母,内心得遭受多大的创伤,这么想,昨晚那样子,也能理解。” 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受害最深的人,就是周以汀,江时梦只是以一个经历过高中青春期的过来人,说出自己的看法。 江时烈低着头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听到姐姐的话后,没有反驳。 一场意外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不论他现在遭受了多大的打击,跟周以汀相比,确实不是一个层面的伤害。 周以汀吃完面包,无事可做,偷偷朝厨房门的缝隙探去,猜测着姐弟俩避开她在里头交流着什么。 只是,江时烈很快从厨房出来,这回倒是给了她一个正眼,他在厨房门口略作停顿,视线扫过周以汀看起来很无辜的脸以及桌上空着的餐盘,随即走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下。 这人看她就没给过真的笑脸。 江时烈搭在桌边的手,轻轻扣着桌面,有意无意地敲了几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周以汀。这男人不笑的话,面相刻薄得很,瞧瞧那眼睛,总爱斜眼看人,成天别人欠他多还他少的样子,还有那鼻梁骨,突起一块,看上去就不好惹,还有那嘴唇,啧啧,薄唇的人感情最寡淡,十足的薄情人。 周以汀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不声不响,在脑中把江时烈的相貌批得一文不值,她就是不开口,等着他说话,两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角力。 江时烈哪里看不出她这些做作的小表情,敲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下,他放下手,搭在膝盖上,语气淡淡地问道:“清醒了?” “醒了,以为自己被卖了。” “呵。”江时烈冷笑,“你还知道危险,没把脑子喝坏。” 江时梦刚出来就听到这句,不禁皱眉。 “我酒量很好的。”周以汀抬起下巴,气势不输。 “未成年喝酒,你还有脸说。” 周以汀两只手插在衣袋里,越发不在意地说:“喝酒怎么了,又不犯法。” 江时烈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的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有本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不好意思,不是没本事,而是没钱。”周以汀耸耸肩,“找叔叔你救个急,不挺正常的吗?” 叔叔? 江时梦在后头不小心没忍住,笑出了声。 烈小爷:当了回叔,还真把自己坑进去了。 -- 第23页 “起来,我送你回去。”懒得跟她瞎掰,江时烈站起来说。 “我要吃中饭。”周以汀仰着脸,大胆地提出要求,“我想吃火锅。” 江时烈转过头,一副你丫说什么鬼话的神情:“你不是刚吃过吗?” 周以汀还没开口,江时梦已经过来了:“我家就剩点面包,她就吃了一片,一会我就要去老爸那,没法做饭招待你们。” 江时烈冷着脸看她,说得好像有时间就能招待他们似的,就知道她一个人住不会在意这些,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大袋食物,把冰箱填满了。 江时梦拍了拍弟弟的后背:“阿烈,大过年的,别板着脸,出去吃一顿,没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我刚给你转了新年红包,算我请你们的。” 周以汀笑嘻嘻地在旁凑热闹:“姐姐,谢谢你,你真是人美心善。” 姐姐,半天不到,就叫得这么亲热了。他是叔,江时梦是姐,这辈分够乱的。 江时梦见江时烈有点变黑的脸色,又加了把油:“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给爸拜年?” 知弟莫若姐,江时烈的大脑,自动屏蔽“爸”,“老爸”,“爸爸”,“老爹”这些词汇,压低了嗓子,脸朝江时梦,话是跟周以汀说的:“快点,跟我出来。” 江时梦笑着冲周以汀招手:“走,跟他吃火锅去。” 周以汀也笑着跟她道别,一口一个姐姐,客气得不得了,一转头,对着江时烈咔嚓换脸,江时烈心知肚明,懒得理会小姑娘的做作,干脆别开脸,装作没看到。 江时梦看着两人各自凹着我最冷酷的造型乘坐电梯离开,莫名觉得好笑,真是很久没看到阿烈孩子气的样子了,可又有点担忧,回头还是得好好找他商量下这个姑娘的事。 周以汀要吃火锅,还要吃景区新开的网红火锅店。 作死。 第10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江时烈戴着墨镜,面部线条冷硬,跟个保镖似的跟在周以汀身后,实际上,烈小爷正发自灵魂拷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把过年的大好时光浪费在陪一个看他不顺眼的姑娘排队吃火锅上,他一点都不喜欢吃火锅。 “你姐姐比你性格好多了,有同情心,长得也好看。”周以汀翻了几遍菜单,有些无聊,开始主动找话。 江时烈看出她纯粹是没话找话,他闭眼休息,不想说话。 周以汀瞥了眼江时烈,知道这人故意不理她,就像周以汀对他天然带着憎恶,他对周以汀的感情,肯定也不单纯,但说到底,要不是他在道德层面站不住脚,也不可能对她忍耐在三。 这么想着,周以汀越发觉得自己在江时烈面前可以无所顾忌了。她就是爱折磨他,看他生气,她就高兴,好像只有折腾他的时候,她麻木的内心才会被刺激出一点感觉,让她在这无尽的人间地狱,找到那么点乐子。 她侧头朝他看去,男人抱臂坐在椅子上,午间阳光正好,他做的位置恰好被照到,看上去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周以汀冷笑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阴影,他们俩一个在光明里,一个在阴暗处。 她就像是个被世界抛弃的可怜虫,连阳光都避着她撒光芒,那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享受阳光,死不要脸。 周以汀恶毒地想,既然江时烈没法给她过世的父母陪葬,就跟她这个被世界抛弃的可怜人,共同沉沦,放心,她不会一个人堕落的,她会死死拉着他掉入泥沼,不给他任何爬出去喘气的机会。 现在的周以汀回想当时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读到大学,都想不出最精确的形容词描绘自己的傻逼行为和惹人厌的程度。 但在那个时候,她的身心完全被负面情绪控制,不断演化成一个魔鬼,只想着发泄自己的不满,跟个精神病似的。 江时烈不可能知道小姑娘一脑子的恶毒想法,江时梦给他发了微信,大意是提点他不要跟小姑娘过不去,大男人跟未成年孩子置什么气,一点都不大气,他板起脸来总是会吓到人,多笑笑 ,人家小姑娘说不定就会亲近他了。 江时烈满脑子问号,他需要周以汀亲近? 明明法律上都已经算清楚的帐,她就是要跟他扯,扯来扯去,又变成一笔糊涂账。 可真要他放任不管,他又做不到。 时间快到一点,门口叫号快了起来,应该是第一拨进去的人终于吃好了,陆陆续续翻桌。 江时烈拿出号子看了眼,还差三桌就轮到他们了,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这要是被杜孑宇、白陶他们看到,估计得笑死,他在这种俗事上是最没耐心的,更是不屑那种吃货,为了吃到一样食物,不惜跨越一座城,排队几小时,这种缺心眼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傻缺。 然后,现在他跟个傻缺似的,眼巴巴等着店小二叫号。 生活好难。 烈烈叹气。 算了,反正他也没吃饭,大过年的,何必为这种事计较,跟谁吃不是吃,只要不是跟家里那位…… 想到这,手机震了,连续的震动提醒他这是一通电话。 江时烈看都没看,直接接起来,这两天大多是拜年电话,今天又是大年初一,所以他没多想:“喂,哪位?” 电话是姑姑打来的:“阿烈啊,你在哪,赶紧回家一趟,奶奶突然昏倒了。” -- 第24页 江时烈猛地放下二郎腿,从位子上站起来:“昏倒了,怎么会昏倒,前天我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你赶紧过来吧,来了再说。” 江时烈眉头拧在一起,很快回道:“我这就回来。” 那边,周以汀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忽然眼前晃过一个黑影,她顺势抬头,看到江时烈一张酷脸。 “家里有点事,我马上得回去一趟。” 周以汀:!!! “现在?”她手机游戏都不顾上了,“我们马上就轮到了。” “嗯,你自己吃。” “我一个人,吃火锅?” 周以汀恼了,仰着头说话太累,她也站起来,不至于被他居高临下压迫。 江时烈已经迈开步子往外头走:“你自己回去当心。” 周以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边上店小二开始不解风情地叫号:“1299号在吗,小锅锅请您吃饭了。” 江时烈的车子就停在餐厅前面的地面停车位,他能看到周以汀站在店门口直愣愣地看着他这个方向。江时烈不由松开油门,踩住刹车,右手拿过手机,点开微信,果断转了500元给周以汀。 随后,他加大油门,直接开出院门。 周以汀听着微信提示音,木讷地拿起来看了眼。 艹,江时烈。 江时烈进景区的时候还日头高照,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夕阳西下,今年春节天气好,大家都闲不住,全都往景区跑,搞得交通瘫痪。 他从中午到现在一滴水,一粒米都没进,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赶,给姑姑打电话,电话一直没通,难道是赶去医院的路上,顾不上接他电话?江时烈又给江时梦打电话,老姐也没接。 他心中紧张又疑惑,双手按着方向盘,只恨马路不是赛道,他没法肆意超车。 江时烈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奶奶家。说起来,外人大概都不信,堂堂上市公司老总的母亲,现在依然住在老小区。老人家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环境,楼底下就有公交车站,小区边上就是超市和菜场,隔了一条马路有一家三甲医院,地段不要太好。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住在大房子里,想买几把青菜,还得安排专门的司机接送,实在是麻烦。 江家不算大户人家,江时烈的爷爷奶奶都是知识分子,在他们那个年代,多少光宗耀祖。爷爷对江时烈的影响很大,老人家一生致力公益,乐善好施,在年幼的阿烈心里埋下了公益的种子。爷爷是家里唯一支持江时烈的人,男生就应该趁着年轻闯一闯,只可惜老人家在五年前过世了。 老俩口膝下三子,个个很有出息。老大江湖就是江时烈他爹,别人家当大哥的,最是听话懂事,可在江家,最淘的就是他了,脑子贼聪明,却不爱学习,叛逆起来,跑去当兵了,退伍后直接下海,跟人搞安防,弄产业园区,进军房地产,倒是被他折腾出了名堂,然后生了个儿子,比他更出格。二儿子江海现在是区委领导,据说还有上升空间,女儿喜欢画画,现在在国外读书。小女儿江流继承了父母的才情,当上了复旦经济学副教授,她儿子就是谢江。一家三兄妹,老大最痞最匪,老二稳重,老三优雅。 江时烈一进屋,立马察觉不对,一家人齐齐整整围在客厅,嗑瓜子的嗑瓜子,打麻将的打麻将,小小二十平,全挤满了,叔叔搬了张椅子,手里捧着茶,正在看电视。 江河忙放下茶杯,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朝江时烈笑了笑:“阿烈,奶□□晕了好一会,刚缓过劲来。” 奶奶坐在主位,一见到他,第一反应是笑,眼睛都快被皱纹挤没了,但一听小儿子的话,赶忙配合地按了按太阳穴,皱起眉头:“哎呦,刚才头晕得我哦,眼前看啥都是黑的。” 叔叔走到江时烈边上,揽过他的肩:“阿烈,别站在门口,先进来说,你是从家里赶过来的吗,是不是急坏了呀。” 江时烈站着没动,淡淡地扫了眼麻将桌上的江湖,话却是对江时梦说的:“姐,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江时梦不知道是不敢回头,还是摸牌太重要,背对着他说:“啊?我手机好像放包里了,没听见。” 另一边,谢江装作拿着手机打游戏,只敢悄悄瞄他一眼,他目光一扫,当即吓得脑袋一缩。 江时烈一下子转过弯来,感情一家子合起伙来骗他。 “阿烈,来来来,坐奶奶边上。” 江时烈这人,你要说他脾气不好吧,也不是,做了二十多年天之骄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颜值还能打,在男生堆里,从来都是带头的那个,人缘很不错。但你要说他脾气好吧,也算不上,他不爱计较小节,说到底是因为不喜欢麻烦事,最烦别人跟他兜圈子惹人不痛快,狗脾气急起来,叫你一辈子记住烈小爷有多豪横。 这要放其他人身上,江时烈估计废话都懒得说一句,掉头走人。 可眼面前的,是一屋子长辈,还有他最敬爱的奶奶,他们把他骗过来,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为了什么。往年除夕年夜饭,他警惕心很高,今年为了骗他,搞到了年初一,不就是为了一个团圆。 江时烈忍下不快,挤出一个笑:“奶奶。” 他一松口,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就连江湖眉头都舒展了。 -- 第25页 谢江收起手机,跟他打招呼:“哥,今天你可有口福了,我妈下厨。” “嗯。”江时烈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谢江有点委屈,又不是他骗人,大人们搞事情,他插不上话呀。 不用谢:哥,二伯的主意。 谢江赶紧私发微信过去,倒戈举报。 Lie:报信不会? 不用谢:奶奶刚才真的晕了会,一直念叨你。 江时烈一愣,心里头不是滋味,他跟江湖彻底闹翻后,父子俩冷战了三年,双方放言,只要对方在,自己就不会来,谁先低头,谁是王八。这也直接导致,江时烈三年没参加家庭聚餐。 江湖还骂他小王八,有本事永远别进家门。 他托江时梦回话,头一次见到有人骂自己老王八的。 把江湖气得不行。 “奶奶没事,就是太想你了。” “我不是前天才来看过您嘛。” 奶奶一愣,哈哈笑起来:“一眼怎么够,你平时那么忙,春节可不得让我多瞧两眼。” 今天算是江家三年来头一回齐齐整整坐下来吃团圆饭,十几张椅子围着一张圆桌,胳膊肘难免相互碰到。 江湖第三次碰到二弟的胳膊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妈,我都说了外头吃好了,订好的包厢环境好,坐得舒舒服服的,也不用小流、弟妹辛苦烧饭,何必挤在家里吃。” 江流端着一大锅海鲜煲,笑吟吟道:“哥,妈腿脚不方便,再说,我们也难得聚在一起,前两年都是外头吃的,今天尝尝我的手艺,还能一起把春晚再看一遍,不挺好。” “是啊,不辛苦的,有芳阿姨帮忙,菜都是备好的,我们就下个锅的事,就是我烧的不知道合不合大家口味。”秦太兰帮衬着给大家满上红酒,也跟着赞同小姑子的话。 江湖缩手缩脚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见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知道弟弟妹妹是为了把他们爷俩凑到一起,才累得出这么个主意。这么想想,他又开始对自家那个混账小子不满起来,非要全家人迁就他,德性。 江时烈低头吃着小姨做的狮子头,喝着婶婶烧的海鲜汤,好滋味敲开了舌尖的味蕾,进而落进胃里,化作阵阵暖意,从胃部散发到四肢百骸,瞬间通体舒畅。耳边是奶奶的唠叨,叔叔说着外出调研的见闻,电视里歌舞升平的热闹,竟形成了无比和谐的景象,让他身心不由放松下来。 比起昨晚煮了三分钟的方便面,这才是一年到头年夜饭带给归家人幸福的好滋味。 江时烈举杯,跟一个个长辈敬酒,姿态放松地配合着聊些家长里短。 “阿烈,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婶婶又给他夹了块肉。 “谢谢婶婶,我没瘦,就是平时训练强度比较大,视觉上可能比较精干。” “哦,你们还要体能训练的呀?” 江时烈点头,解释道:“必须的,拉力赛对身体素质要求挺高的,就像一些难度高的路况,转弯的时候,都要靠腿部力量支撑。” “那真是辛苦,你现在还是单干?” 家里人都知道他离经叛道的事,叔叔江海站在江湖这边,觉得江时烈做得过了,在他们眼里进体制或者继承家业,才是男人发展仕途最好的选择。但姑姑挺支持他,男生应该要有自己的想法。婶婶没表态过,但江时烈的车队出事后,她倾囊相助,帮江时烈介绍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律师,让这位年轻人没被意外带来的一系列纠纷压垮。 “车队几个核心成员都还在,下半年跑了几个比赛,都拿奖了,情况已经好了不少。”江时烈是真心感谢婶婶雪中送炭。 他们碰杯还没喝完,那头就冷不丁开口了:“瞎折腾,不折腾就没事,搞出人命,家丑传千里,别人都问到我头上了。这种事出了,要想在行业里立足,拉倒吧,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非得再闹出个什么事才死心。”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死死的。”老太太虎起脸,拍了拍桌子,“阿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大家吃顿团圆饭,你老小子可把嘴给我闭上,我不爱听啊。” 江时烈面色不改地吃着菜,卖乖地给奶奶乘上一碗汤,江湖见着他,不把他往死里骂就不是他亲爹,这都是小场面了,早习惯了。 江湖瞪着若无其事的江时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发泄一般,可还是忍不了:“妈,你得明是非,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已经说明他不适合搞什么车队。当初就说好的,三年搞不出名堂就回家帮忙。” “还有一年。”江时烈破天荒应了一句,他俩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当面交流了,全是在座的亲朋好友当传话筒,苦不堪言,一头骂得欢,一头冷处理,他们做翻译的,还得艺术加工,不然根本沟通进行不下去。 江时烈一搭话,江湖就来劲了,大脑门热得一头汗:“一年你还想干嘛,刚把钱都赔了,差点被人家闹上法庭,你还做梦能翻身?江时烈,你好好认清自己,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生在江家,就是要继承家业的,不然我们生你干什么。” 他说出这句后,一桌子都沉默了。 第11章 小姑娘不能惯着(…… 江时烈已经感觉不到尴尬了,这种斥责他少说听了一百来遍。江时梦给了江时烈一个安慰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作为长女,从小就知道父亲想方设法一定要儿子,作为长子,他总觉得一大家子的重任都在自己身上,不顾母亲的身体状况,执着于要二胎,所以对于这种情况,也见惯不惯了。 -- 第26页 江家并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家庭,偏偏这个老大做了生意后就迷了心窍,总觉得自己费了大半辈子的心血打造了一个帝国,董事长的位置就像是王位,必须要有个儿子继承。江时梦比江时烈大五岁,大学毕业后就自立门户,反正家业不用她继承,她想干嘛就干嘛,就是可怜她的小老弟,这辈子都无法活得自由。 江湖已经走火入魔了,家业必须要继承,他都给江时烈铺好路子了,这小子还不感恩戴德,乖乖听话,非要跟他对着干,他就是小时候太宝贝他了,没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在这个问题上,江家二老也跟老大说过,可说不通,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提这个问题,江湖掉进死胡同,怎么都听不进其他人的劝解。就连江时烈的母亲柯蔚,也被气跑了,他们在八年前离的婚,财产分割的时候,柯蔚要带走女儿,不要儿子,不跟江湖争这个抚养权,这么明确不要儿子的做法,叫人十分看不明白。江湖一听就气炸了,甭管儿子女儿,一个都不准带走。 这事闹到最后,只有打官司收场,最后还是柯蔚带走了女儿。 那时候,江时烈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他内心里是想跟着妈妈走的,但他早在父母闹离婚的时候就有预感,母亲不会要他。自从他懂事以来,就察觉到,妈妈对他不亲,她当然会履行好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但也仅限于此,她不会抱着他讲睡前故事,也不会在他考试拿了第一后亲亲他,但这些她都不吝啬于姐姐。小的时候,他猜测可能妈妈总是跟女儿亲,可后来他在认识了杜孑宇妈妈后,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性别问题。 他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奇葩的家庭,在父亲极端的控制欲和母亲冷漠的旁观下,他还算健康地成长了,只是对亲密关系的认知和对成家的观念,他都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江时烈不知为何把这些年父亲说过的难听的话和母亲在家时看他冷淡的表情,回想了个遍。 江湖还在那跟老太太讲自己的那套道理,这边江时烈突然来了一句:“要不你再生一个吧,还来得及。” 江湖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 江时烈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了,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各位慢吃,奶奶,回头我单独再来看您,我今天本来约了朋友,他们都已经到了,不好爽约。” “你给我站住!” 江湖急忙起来,想要拦住他,奈何老房子客厅小,一桌子人坐得满满当当,他得绕过二弟一家,等他磕磕绊绊走到门口,那小子早就跑得没影了。 江时梦淡定地吃着螃蟹腿,摸出手机给老弟发了条微信去。 白日大梦:老爸要爆血管了。 Lie:离他远点。 白日大梦:你刚从哪里过来,开了那么久? Lie:景区。 经江时梦这么一提醒,江时烈想起来他还把一个小朋友落在那呢,也不知道她吃完饭回去没。 他赶紧调出周以汀的微信,发过去的那500块钱红包,稳稳当当躺在对话框里,没被人拆开过。 以他对周以汀的了解,估计小姑娘气得不轻。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确实没把人照顾好,江时烈拿着手机,在掌心敲了两下,脸色不大好地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回家了没? 手机还没放下,那头就甩来一条60秒的语音。 烈小爷看着这条语音的小红点,莫名觉得像颗炸弹。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江时烈坐在车里稍微做了会心理建设,按下公放,周以汀能喷火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内空间。 “江时烈,你怎么这么能呢,500块打发要饭啊?这么个鬼地方,你开车跑了,你是不是早计划好了,我们家都欠你的是吧,你这人总是把人拉下水,然后掸掸屁股自己走了,还自以为特别无辜。这饭,你必须给我回来陪我吃,我就呆在这不走了,你要还有点良心,马上给我滚过来。”中间停了一小会,紧接着周以汀又说,“你要是不来,我就饿死在这。” 烈小爷对着周以汀微信头像沉默了好一会。 小姑娘的头像是颗草莓,红彤彤的小可爱模样。她怎么不改刺猬呢,还是燃烧的刺猬,一点就炸,浑身甩刺,不把人扎死不收手。 正打算放弃对话,忽然听到后头有人喊他。 “哥,等一下!” 江时烈闻声后视镜,谢江从楼里跑出来,拼命跟他挥手。 谢江跑到驾驶门外,江时烈降下车窗,看到小子冲他嘿嘿傻笑两下,递给他一枚打火机:“你落椅子上了,我给你拿下来。” “谢了,小老弟。”江时烈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伸手穿过车窗,按住他脑袋拍了拍。 “你去哪?” “成年人的活动。”江时烈系好安全带,“赶紧回去打你的游戏。” “昨晚你找周以汀吗,她怎么样了?” 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单纯给他送东西的。 江时烈脑中立马浮现昨晚噩梦一样的经历,强行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是她找我,难伺候。对了,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欢欢的不良少女,周以汀跟他们走得很近?” 谢江一愣,忙问:“昨晚她跟卢笑欢他们在一起?完了完了,这帮子渣渣,什么坏事都有他们一份,这个卢笑欢在校外认了个什么哥哥,拉帮结派,跟她一起的还有三个男的,可狂了,在学校里专门欺负低年级的学生。” -- 第27页 “学校不管?” “管啊,可抓不到证据,被欺负的学生怕得要死,一个屁都不敢放,没人敢站出来说话。这四个人里头,有人老爸特别有钱,年年砸几十万给学校当赞助费,学校也没法真把他儿子开了。”谢江不免隐忧,“周以汀怎么会跟他们走到一起,她和卢笑欢原来是一个班,后来她到了实验班,也没听说两人以前关系特别好。她想干嘛呀,自暴自弃了。” 江时烈回想起周以汀和那帮学生在一起的样子,并不像普通好朋友的关系,那帮人一直在试探她,刺激她,他就像是她的挡箭牌,帮她完成任务,不然她就会被那帮人笑话。 小孩子的把戏,幼稚得不能再幼稚。 “她要自甘堕落,没人能阻止。” 江时烈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世上,谁活得都不容易,举手之劳的帮助和舍生取义的奉献,完全是两个概念。父母都有自私的,就像他的爸妈,更何况无亲无故的两个人。周以汀就是被家庭保护得太好太好,以至于给她搭建温室的人不在了,玻璃房子破碎了,外面的狂风骤雨瞬间就能把她脆弱的心碾碎。 可是,她的温室被打破,并不是她的错。 江时烈有点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还在不断念叨的谢江。 “哥,我看她好像,挺依赖你的。” 谢江这段时间经常关注周以汀,又跟哥走得近,两边的动态他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不管怎么说,烈哥作为车队负责人,是要对周以汀父母的死负责的,他也偷偷跟老妈打听过,江时烈为了赔偿周家,几乎拿出了全部身家,甚至找人借了一大笔钱,用倾家荡产都不为过,从法律角度上说,双方已经把帐算清楚了。 周以汀一而再地找江时烈,江时烈其实可以拒绝,不拒绝,是从人性道德角度考虑,照顾遇难家属的情绪,但这并不是道德绑架的理由。她有其他亲属,也有补偿金和财产,并且马上就要成年了,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江时烈没有义务对周以汀后面的生活负责。 江时烈觉得这话太可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懂个什么呀。 周以汀压根不是依赖他,而是想要折磨他。 江时烈收好打火机,升起一半车窗:“走了,别瞎琢磨,她的事,你当作不知道,别管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谢江知道他这个表哥个性强,他拿好的主意,没人能说得动他。 车上,江时烈点开刚才杜孑宇发过来的定位,准备过去,杜孑宇也正好发来微信。 宇宙就是我:喂,你人呢,出来没,都等着了。 Lie:嗯,路上。 江时烈退出对话框的时候,瞥见周以汀的头像,那朵愤怒的小草莓越看越红,就好像她昨晚喝醉的脸。 小姑娘,不能惯着。 不能惯着…… 不能…… 艹。 烈小爷咒骂一声,车子偏离了既定路线。 第12章 小姑娘不能惯着(…… 周以汀一个人对着一张空桌子发呆,她已经坐了五个小时,隔壁都已经翻了五次桌了。 服务员看着这个小姑娘,一筹莫展,一开始他们还上前关心下什么时候点菜,被怼了三次后,都识相地走远了。 “是不是有毛病,又不点菜,就坐那霸着位置。”几个服务生凑在一起,对着周以汀的方向指指点点。 “喝了一壶茶,茶位费都得收大几十了。” “行了,随他去吧,到时候真投诉起来,我们大过年的白加班了。” “真晦气,过年还遇到这种客人。” 周以汀拿起茶杯,已经见底,她拦下过路的一位服务生,面无表情地说道:“麻烦再给我加点水。” 服务生忍着嫌弃,挤出个笑容,点头说马上。 周以汀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盯着座位发呆。老爸最喜欢吃火锅,但老妈嫌火锅味道大,不同意在家里开锅,把老爸委屈死了,但凡有机会外食,必选火锅。 “这个黄喉可好吃了,还有这个竹荪,鲜得你掉眉毛。娇娇,来,把碗拿来。” 她仿佛看到老周同志就坐在她对面,圆脸上都是汗,明明不能吃辣,偏偏好这口,把自己辣得五官扭曲,还甘之如饴,满足得笑个不停。老冯同志在旁边不停地给他倒水,不给他喝冰可乐,怕他把胃搞坏,前两年工作压力大,已经有过胃溃疡,可不能乱来。 她就乐呵呵地吃着碗里的肉,喝着快乐肥宅水,跟着老冯同志一起笑话老周同志不能吃辣,还点个辣锅。 手机时不时震一下,班级群,姐妹地下群,家族群,陆陆续续有新消息,红包不停地撒,她都没去看。 以前她也爱凑热闹,可现在,她最好谁都不要想起她,让她一个人安静会,不要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问她过年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家里需不需要买点什么。 她的神经就在这些慰问中,一次次被刺痛,他们非要一遍遍地提醒她,她现在是个孤儿吗,没娘管,没爹疼,一个人不小心在家里就会被饿死? 她知道那些都是场面上冠冕堂皇的话,舅妈说什么年夜饭一起吃,她要真去了,谁吃得下饭,她就像个扫把星一样,到哪,哪就冷场,一个个假模假样地关心她,实际上她一走,全都松了口气,一副总算把祖宗送走了的模样。 -- 第28页 所以,只要她说一个人就好,他们表面上担忧,心里一定可高兴了。 桌上分明没有热锅,她眼前慢慢朦胧,雾气模糊了视野,好像有个人走到她面前,一把拉开椅子坐下。 周以汀没抬头,心里懊恼得要死,憋着股劲把眼泪逼回去。 服务员不知是不是一直盯着这桌,对面的人刚坐下,瞬间就拿着菜单凑了上来。 “您好,这是本店的菜单,今天新春特惠,还有新春套餐,您看一下。” 江时烈接过菜单,随意翻了翻,抬眸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周以汀低着头,刘海隐隐遮去半个面庞,只让人看到她紧抿成线的嘴唇。毛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无法掩饰她单薄的身形,肩膀处的骨头特别突出,还有她露在袖管外头的手,瘦到看得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手指用力握着茶杯,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就好像快要烧沸的水壶,无限逼近零界点。 烈小爷暗暗摸了摸鼻子,好大的一股怨气。 “就新春套餐来一份,饮料有吗?” “有鲜榨果汁,可乐、雪碧也有,还有热饮,您需要哪一种?” “那就……” “我不要新春套餐。” 周以汀突然开口,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神态疲惫,眼圈微红,但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江时烈本来就是瞎点,当即调转菜单,推到周以汀面前:“想吃什么,你来点。” 她应该饿坏了,几乎一天没吃饭。 周以汀不吭声,盯着他看,江时烈靠在椅背上,接受她锋利的目光巡视,这姑娘眼神特别凌厉,她心里一定特别想把目光变成把刀子,往他脸上招呼。 半晌过后,她问:“你吃过了?” 江时烈想了想家里那满桌子的菜,如实点头。 周以汀笑,小姑娘长得好看,就是笑得瘆人:“你的有事,就是去跟别人吃饭?” 江时烈知道她误会了,这么个乌龙,他自己都不信,以她现在的情绪,他的解释只会让场面更恶劣。 江时烈指了指菜单,心平气和地说:“先吃,人饿的时候,容易生气,吃好了,我跟你说。” 周以汀猛地拍在桌子上:“吃个屁,不吃了。” 服务员:“……” 这一拍把水杯里的水都震到外头,烈小爷眉毛都没动一下,十分淡定地看着周以汀发怒的脸。 服务员左右为难地看着他们俩:“二位,要不先商量下……” “点一份新春套餐。”江时烈果断道,“来一杯现榨橙汁,谢谢。” 周以汀涨红了脸,情绪在胸口不断翻涌:“我说不吃了。” “必须吃,我可不能让你饿死在这里。”江时烈淡淡道,顺手给自己满上一杯茶。 周以汀一怔,好像踢到了铁板上,又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人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顺着她的情绪哄她。 他不会哄她的,她下意识里感觉得到,他不骂她就算好的了,白天还给她臭脸看。 他没点羞愧心吗,对她不应该好声好气吗? 她觉得自己有理,随便捡一个理由就够砸死他的:“是你把我丢这的。” “我说了,家里出事,这点理解力有?” “你说是去吃饭。” 江时烈摊手,理所当然地说:“事情解决完了,当然要吃饭。” “你转我钱,打发谁呢?” “娇娇,你太敏感了,我转你钱是想让你多吃点,吃完也好打车回去。” 周以汀炸了,指着他:“谁允许你叫我小名了,要点脸。” 江时烈无意瞥见她左手腕系着根红绳,绳子上坠着一只金草莓,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江时烈,跟你很熟吗?” “好好好,那我叫你什么?”他收回目光,本就是故意扯开她的注意力,这时候见好就收,起身亲自帮她洒了的水杯满上热水,“周同学,可以吗?” 周以汀收回手,这回是乱拳打在棉花上,情绪一泻千里。 重新坐回位置,江时烈思忖道:“饭还是要吃的,这样,等你吃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玩,算补偿你。” 锅底正好被抬上桌,热气腾腾的大锅,猪骨头熬出来的乳白汤底,辛香四溢的绝密配料,把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麻辣鱼片、玉脂羊羔、特级肥牛,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周以汀要走的心也慢慢被融化在一锅火热里。家里冰箱有什么?好像只有苹果和酸奶,难道她要以水果沙拉结束这悲惨的一天? 周以汀给自己调了两碗酱料,开始涮起肉来,对面的人见状,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服务员悄悄往这桌打量,一番猛于虎的操作后,这桌竟然安静下来,开始埋头吃饭了,果然美食的力量无穷大。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一个勺,兜着自己圈养的肉。 吃了一会,胃里舒服些后,周以汀突然发现不太对劲,对面的人怎么吃得比她还多。 “喂,你不是吃过了吗?” “嗯?”江时烈慢吞吞地说道,“气饱了,没怎么吃。” 他在生气?周以汀挥开火锅上方的雾气,看清楚他的脸,这人从出现到现在,神色平常,语气都在一个调上,哪里心情不好了。 -- 第29页 江时烈看出小姑娘的疑惑,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家里的事,跟你没关系。” 人吃饱后,确实心情会舒畅些,周以汀涮着牛丸,情绪平和了许多,随口问:“你家出什么事了?” 江时烈不爱跟人提家里的事,他家的情况不算千万家庭里最特殊的,也绝不普通,有些事他一个人能扛就扛掉了。 只是,小姑娘好不容易平复情绪,跟他正常对话了,他不说点什么,估计她又得反弹。 折腾了一天,江时烈也慢慢冷静下来,江时梦说得没错,他毕竟大周以汀八岁,不该跟小姑娘置气。谁叫他钢铁直男了二十五年,人又没耐心。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知不觉也上了火,处理问题的时候,过于简单粗暴了。虽然他生气有原因,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若是被父母的在天之灵知道,会有多难过,但她再怎么不对,归根结底,事出有因。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丧亲之痛,没有体会过的人,说出来安慰的话,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词组,无法真正抚慰心灵。 这段修复之路很长,有些人走了一阵子,有些人要走一辈子。 她现在暴躁的样子像只小刺猬,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也不愿跟人求助,在学校里能若无其事把自己的伤口撕开来给人看,不顾自己再次血流不止,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尝试危险的禁区,把吃饭跟赌气挂钩,自虐式地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她现在对待自己的方式。 而她一而再地找他,为了什么? 他这么聪明,一两次下来,早就看出来,她纯粹是为了叫他难堪,给他制造麻烦,用这种不正常的方法,获得一点点心理上的平衡,甚至快乐。 很可怜。 江时烈对上周以汀询问的目光,收回思绪,淡淡道:“我奶奶突然昏倒了,想见我,去了后发现没那么严重,就是家里人为了骗我回去吃饭,搞出来的花样。” 周以汀没听明白:“骗你回去吃饭,为什么要骗你?” 江时烈抬眸,眼神意味不明。 周以汀顿时明白了,她忽然想起老周同志在家跟老冯同志的对话,好像说是小烈很早就独立了,跟家里关系不是很好。 那时候,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周以汀冷着脸,硬邦邦道:“有家人就好好珍惜吧,至少还能见着自己的父母。” 她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她的天人永隔,他家人健在,理当珍惜当下。可是,怎么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江时烈也没法一下子把他的情况跟她讲明白,很多事,只有切身体会,才有切肤之痛。两人都没再提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话题。 这一顿,江时烈点过了头,两个人根本解决不掉这一大桌的东西,他把一些干净的菜打包,交代她明天稍微下个锅,可以当中饭。 周娇娇同学一脸嫌弃,站远了些:“我不会烧。” 烈小爷还以嫌弃:“都快十八岁了,烧个汤都不会,我十八岁的时候,都能自己做三菜一汤。” 周娇娇掐着嗓子反唇相讥:“你会你上啊,你来给我烧。”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你倒是可以。” “行啊,你明天来。” 说到这,两人同时一愣,怎么就变成明天也要见面了。这大过年的,除夕到初二,都跟一个人拴上了,什么鬼东西。 烈小爷很快想通了,作为男人,话都说出去了,没道理收回,教就教吧,一顿饭的事。周娇娇也跟着默认了,反正总要找他不痛快,省得她动脑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周以汀系好安全带,想到了问题:“你说要带我去哪?” “找点乐子吧,大过年的,带你去见识下成年人的乐子。” 第13章 所谓“成年人”的…… 周以汀警惕地往车门边缩了缩:“你带我去哪?” 江时烈瞅她故作防备的模样,似笑非笑道:“慌什么,昨晚不是还跟狐朋狗友浪到凌晨吗。” “能一样么,那些都是我同学。” 烈小爷明人不说暗话:“我倒是觉得,我比较安全。品学兼优的周同学应该少和那些不良少年走一起。” 周以汀现在可烦别人跟她讲道理,好像她没了父母,谁都能当她家长:“少教育我,你管得着吗?” “我不是你叔叔吗?”江时烈趁机反击。 周以汀不客气道:“江时烈,不要脸得有个限度,我叫你叔叔是那意思吗?” “哦,那是什么意思?”江时烈作洗耳恭听状。 周以汀看出他这人是故意挑衅,冷冷道:“叫你干嘛就干嘛,叫你声叔叔,都是你占了我便宜,少装蒜。” 江时烈敷衍地点点头,打开广播,选了一个音乐台:“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休息会,还有段路要开。” 他的手指刚离开触屏,周以汀马上伸手关了广播:“你到底要把我带哪里去?” 江时烈再次打开广播,徐徐道:“你这么厉害,我哪里敢卖你。靠一会,省点力气。” 周以汀心塞,跟这个人说话,一会踢铁板,一会打棉花,没意思透了,她转过头瞪他,可人家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压根没反应。 她不想一个人回到冷冰冰的家里,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周娇娇同学气鼓鼓地侧过身,面对车窗,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 第30页 江时烈开车很稳,也可能是他这辆车改装过了,总之周以汀坐了一会就睡着了。车子稳稳停下,招牌上缤纷缭绕的灯光落在挡风玻璃上,引导员定睛看了一会,辨认出车牌,匆忙跑到车边。江时烈降下车窗,在对方开口前,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朝里面偏了偏头。 引导员有些好奇地朝里头看了一眼,但没看清,他立马捂住嘴,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用口型道:“烈小爷,里头的人都到了。” 江时烈点头,并没打算下车。 车子没熄火,暖气依然开着,广播里的音乐已经被他调低了音量,节目里刘天王唱着恭喜发财,这份欢乐轻轻地缭绕在车厢内,并没有扰人熟梦。副驾驶座的身影缓缓起伏,就算盖着羊绒大衣,依稀能看出她纤弱的线条,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离骨瘦嶙峋就差一口气了,更要命的是还不听话,喜欢跟人对着干,比他小时候还叛逆。 江时烈垂眸,长睫毛隐去了他眼中的光芒,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无声笑了下,很快又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手机在黑暗中震了下,屏幕瞬间亮起来。 江时烈赶紧拿起来,朝边上看了一眼,身影没动,依然睡着,他小心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推开车门。 一到外头,刚准备给杜孑宇消息,就看到杜孑宇从门口跑出来。 “我说你干嘛呢,在外头杵着不进去?” 江时烈把他拉远一点,两人走到门前的空地,他朝车的方向看了眼:“人还睡着,再等一会。” “啊?”杜孑宇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眯着眼也朝车里头看去,一看吓一跳,“卧槽,你带了个女人?” 杜公子顿时八卦心大涨,豪情万丈。烈小爷母胎单身二十五年,清心寡欲得像从寺庙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昨儿上香,还特别善良地替他烧了两柱,祈求佛祖保佑阿烈一扫阴霾,车队顺利,再要是能找到个女朋友,开心一点就更好了。 江时烈摸出一根烟,也不点上,就夹在两指之间,不咸不淡地回道:“周以汀。” “叫周以汀啊,这名字挺好听的……挺耳熟的……”杜孑宇脸僵了,见鬼似的看着江时烈,“是那个周以汀?” 江时烈就等着他这反应,笑着呛到一口冷气,咳了好两声:“还有哪个周以汀,就那个。” 杜孑宇脸一下子垮了,暗骂一句:“卧槽,阴魂不散啊,她大过年的找你干嘛?” 江时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就着火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轻轻吐出一口烟,烟雾混着空气里的白雾,隐隐遮去他的面庞,只闻他平静的声音:“大过年的能干什么,吃了个饭。” 杜孑宇退后一步,把江时烈上下打量了番,紧张地问:“你不跟我们吃饭,跟她吃饭?等下,我们不都跟他们算清了吗,她找你吃饭,黄鼠狼给鸡拜年?” 江时烈蹙眉:“别乱说话,不管怎么说,她父母确实因我而死。” 杜孑宇板起脸:“放屁,是她爸妈自己不听队里规矩……” “嘘,闭嘴。” 江时烈一把拉住杜孑宇,随后甩掉左手夹着的烟头,鞋底碾过两下把烟灭了。 杜孑宇觉得自己没说错,还想继续说,却听江时烈开口道:“醒了。” 杜公子当即反应过来,转过身,意料之中地看到周以汀就站在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件大衣,仔细一看,这不是阿烈的衣服吗。 周以汀刚睡醒,右脸颊还有着几道红红的睡痕,冷风阵阵,吹乱了她的长发,她顺手把脸侧的长发别到耳后,那两道睡痕越发显眼,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比起白天对他横眉竖眼的样子,现在倒是多了点憨态可爱。 周以汀一言不发地将大衣递到江时烈面前。 江时烈接过,穿上,也没说什么。 杜孑宇心里艹了一句,说句谢谢那么难吗。他越来越不喜欢这姑娘了。 “杜孑宇,我兄弟,你应该见过,爱说废话,不用多搭理。”江时烈给两人做起介绍,“周以汀,一中实验班尖子生,名列全年级前五,未来北大高材生。” 杜孑宇:…… 周以汀:…… 杜孑宇见江时烈是认真的要把人带进去,没什么好脸色地扭头先走了。 江时烈冲周以汀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周以汀抬头看了眼这家酒吧的招牌,又朝四周审视了一番,小姑娘谨慎的样子,倒是跟她的年龄有点相符了。 “比你昨晚去的那家正规。”江时烈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昨晚上去那种地方都不怕,今天跟我来正规娱乐场所,不敢了?” “废话你最多。” 周以汀白他一眼,仰着头往里走。 江时烈带她走到一处卡包前,回头跟她说道:“不是什么未成年人不能来的地方,里头都是我朋友,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送你回去。” 周以汀等了会,见他说完了,还是没动,意识到他在等她一个回应。 “知道了。”她抬头看他。 江时烈这才继续往里走,刚走近,那头爆发出一阵笑声,也不知说到什么这么高兴。 然而,笑声很快就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高音浪的欢呼。 “看看谁来了!” “我的妈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 第31页 “杜公子,你有本事啊,把烈小爷忽悠出来。” “偶像来了,赶紧让座。” 周以汀看着江时烈被人拥着,说实话她有点尴尬,不知道是该往哪坐,可他没再往里走,而是站到她身边。 有人注意到江时烈身后的周以汀,周以汀没穿校服,假期里她都穿自己的衣服,现在这身还是昨天那身,没时间回家换,乳白色的大衣,衣领滚这一圈兔毛,簇着她的小脸。她的长相属于清纯挂的,漂亮得天然去雕饰,她的五官本就精致,最近没休息好,人瘦了一圈,脸色有点憔悴,但越发显得两眼汪汪,有种病态的美感。 那个时候,周以汀的相貌其实还没长开,仔细看还是看得出脸显稚嫩,只不过这里光线暗,她个头长得高,冲眼看不出年纪小。 大家都很熟了,连忙上嘴调侃道:“烈小爷,今儿你还给我们带其他惊喜啊。” “带了个小朋友,我的……”江时烈顿了下,寻思着怎么介绍合适,刚只顾着往这里赶,倒是没仔细琢磨这事,闹不好小姑娘又得翻脸。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门口,尤其是在周以汀身上,江时烈这一停顿,在场这帮人的好奇心全都被吊得老高。 然而,不等江时烈细说下文,周以汀已经主动自我介绍:“江时烈是我叔叔,我爸妈托他带我两天,我今年高二,不是他女票哦。” 全场静默。 第14章 那一手牌 周以汀醒来的时候,广播里正在放周杰伦的晴天。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你好像还是说了 拜拜 她花了歌曲两小节的时间,才慢慢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辨认出她在江时烈车里,驾驶座没人,江时烈不知道跑哪去了。车里暖气很足,她身上都冒汗了,刚抬手想扯开衣领,忽然发现身上还罩着一件外套。她低头捏着外套怔了好一会,逐渐意识到,这应该是江时烈给她披上的,他特地没有熄火,也是为了保证车里暖气不停,而他也没叫醒她,不知是叫过她,她睡得太熟没听见,还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吵醒她。 她的五感慢慢复苏,外套上男性的气息也逐渐充满她的鼻腔。淡淡的清香,没什么特别,大多数品牌的洗衣粉都是这个味道。 她见过江时烈几次,除了医院抢救室外,其他时候这个男人衣着都很整洁,他并不会刻意打扮,可就是随随便的穿搭,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被瞧见。 周以汀开始找江时烈,一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江时烈外套就在她手里,这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不怕冷似的,侧影看去比想象中要瘦,两条长腿一前一后站着,右手插裤兜,左手两指间夹着根烟,烟头桔色的亮点明明暗暗,他笑着跟人说着话,只是偶尔抬手吸一口,鼻腔轻轻喷出淡淡的烟雾,姿态随意,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懒劲。 周以汀不禁捧起他的外套,用力闻了闻,并没有烟草的味道。 老冯同志以前最常说得一句就是:怎么会有阿烈这么帅的小伙子哦,谁要做了他媳妇,可得看牢了。 她那时还跟老妈犟嘴。 老周同志在一旁跟风吹捧:别只看脸,他头脑也好,男人最重要的是脑子好,能干事业。 只是,人长得再好又怎样,聪明又如何,他把他们全家都给害了。 周以汀用力摇了摇头,把刚升起来的那点负面情绪赶走,来都来了,她倒要看看成年人的场子多有意思。 这时候,周以汀已经坐下,在刚才短暂的尴尬后,大家很快抹去这点小插曲,把场子重新热起来。 江时烈被人拥到中间,他不放心地回头朝周以汀招手,想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哪知边上一个女生突然挽住周以汀,笑道:“小姑娘有我们照顾,你喝你的去吧,他们今天可都计划好了,决不能让你站着离开这里。” 周以汀一点不想跟江时烈坐一块,跟着这个女生坐到了边上。 江时烈见状,没多说什么,只提醒了一句:“别给她喝酒。” “我今天眼睛要瞎了,烈小爷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 江时烈一巴掌呼在那人后脑勺上:“我侄女,未成年,滚边去。” 他外套还没脱掉,已经有人把酒杯塞到他手里,他笑骂一声,没说废话,一饮而尽,周围一圈的人都在那起哄。 而周以汀正低头盯着挽住她胳膊的手,细白纤柔,精美的指甲上还贴着小钻。 “你叫以汀是吗?”女人温柔的声音轻轻传入她的耳畔。 周以汀抬眸,对上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头像流淌着水一样。 “汀汀,你好,我是阿烈的朋友,你叫我月姐就好。” 周以汀嘴唇微动:“月姐。” “你是阿烈的侄女?你们一家基因都这么好,都往满分上长的吗?”许满月笑着一边跟她打趣,一边拉着她坐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点杯热饮吧。” -- 第32页 “不用了。” “要的,你看那边,阿烈朝这里看了,要是我们没照顾好你,非被他骂不可。” 周以汀很想说,不是那么回事,但没说出口。 过了会,她手里就碰上了一杯热乎乎的玉米汁。 这一屋子七八个男的,就三个女的,包括她,除了许满月,还有一个女生,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男的,因为她长得太帅了,一头短发,身上披着黑色皮衣,她一直坐在许满月边上,也不说话,手里捧着一罐啤酒,一会就喝光了。 她像是感应到周以汀的目光,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算不上冷漠,也绝不热情:“想喝酒?” 周以汀摇头。 “那看我干嘛?” “……” 许满月噗嗤笑出声,推了一把那人:“非非,你吓到小姑娘了,”随即回头跟周以汀解释道,“别理她,成天冷着脸,但你别看她这个样子,她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女赛车手。” 原来是赛车手,难怪这么帅。 莫名其妙的,周以汀就将车手和帅气对上号了。 “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这大多是赛车圈子的,阿烈左手边那位,是劲掣车队的主力连天,年前刚输给阿烈,他一直视阿烈为偶像和目标,俩人关系不错,但他今天肯定是要报仇,找回场子的。” 周以汀看过去,瞧见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看着身形就很高大,举着酒杯的手臂鼓起两个小山丘,全是崩紧的肌肉。 “再过去是张本一,他一直在国外征战,过年回来探亲,他已经在国外车队打拼了好多年,今年有机会出场,他在国内的水平可以算是一流了,可到了国际上,人外有人这句话真不假。但他很看好你叔叔,阿烈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天赋选手,只要他去国际赛场,绝对能和那帮外国人一教高下。” 张本一戴着眼镜,看上去温和一些,他由着连天起哄,在边上时不时加把火。 “那边一排坐着的,都是阿烈车队的,跟着阿烈走南闯北好些年,谁能料到去年夏天出了那么大一件事。” 耳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周以汀的心一下子被死死掐住。 好在许满月没多说,而是说起另外的事情。 “你是下半年高三?” “嗯。” “在哪所高中?” “一中。” “一中?学霸呀,阿烈原来也是一中的,当年高考全市第一,距离全省第一也就差了两分。” 周以汀愣了下,抬眸看向江时烈,不可置信道:“他是一中,还考第一?” 这人明明说运气好,高考超常发挥,这运气也太好了。 “是啊,他这人就是这么气人,我们天天苦读,周末补习,他晚自习溜号看比赛,周末就去玩卡丁,最后考试还第一。”许满月说的话听上去像吐槽,实际上满满的骄傲和夸赞。 “……”周以汀木着脸喝了口玉米汁。 周以汀心里江时烈的形象越发恶劣,妈的,这位大哥成天装得自己学习全靠天运,她在他面前得瑟一个全校第三,也不知他在心里把她笑了几百遍。 “小汀只喝果汁?” “阿烈特地交代了,小朋友不能碰酒。”许满月一把将周以汀揽到怀里,保护意味十足。 周以汀回神,在场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坐到她这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许满月马上替她介绍起来:“这位是孟总,我们车队的金主爸爸。” “孟叔叔好。” “不许臭我,什么金主爸爸,我跟阿烈老交情了。”孟享点了点烟头,眯眼笑道,“其实以阿烈家里的资本,根本不用拉赞助,要不是他跟他爸……也轮不到我。” “没办法,阿烈这个人那么要强,不可能跟家里低头。” “你呢,你不是想投资车队?” 提到这个,许满月的神色暗淡下来:“他没答应。” “也是,他这人这么骄傲,不会要你的钱。” 提到江时烈家里的情况,周以汀自动竖起耳朵听,联想江时烈自己说家里骗他回去吃饭什么,看来他和家里关系不怎么好。而这位许满月姐姐,好像对江时烈不简单。 周以汀在内心拿着小本本记着。 但孟享只是提到一嘴,回过头又来找周以汀聊天了:“你是他侄女,可我记得他叔是个儿子呀。” 周以汀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我们家跟他是远亲。” 许满月笑了笑:“哦,难得见他带人出来,他家那个表弟,他都不兴带一下,看来你叔叔挺罩着你的。” 周以汀不接话,这话她不想接,听着心烦。 好在孟享没说两句,就被人拉去喝酒了。 那边,江时烈已经喝下去好几瓶,脸色微红,他手里夹着烟,但没抽,她的鼻子很灵敏,他身上并没有烟草味,可见他烟瘾不大,像现在,闲来无事解闷一般。 这边的人都叫他烈小爷,或者阿烈,他话不多,但就是这个场子的中心,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劲,男人多的地方,酒多浑话多,聊到女人,聊到男人的魅力,连天最近新交了个女朋友,很粘人,他去哪里比赛,就追到哪里。 “那不是很性福,不用饱受相思煎熬。” “你拿不到第一的原因找到了,晚上大战三百回合,白天哪里干得过烈小爷。” -- 第33页 “这就不对了,有科学研究表明,精力是需要发泄的,阴阳调和得好,人开车才能更凶猛。” 连天站起身指着这帮人笑骂:“艹,你们这帮人全都是嫉妒我。” 张本一顶着一张温和脸,说着最屌的话:“可烈小爷没女朋友啊,不照样凶猛。” 车队另一兄弟嚷道:“烈哥,你找好对象没,要还没,我给你推荐一个,你上次见过的,我表妹,她就看了一次你的比赛,整个人疯了,对你迷得不得了,我都被她烦死了。” “你省省啊,轮得到你表妹?看到没,刚他进来那会,底下就有女的找来要他微信。”白陶摇了摇手机,一脸艳羡加八卦的模样,他是江时烈大学舍友,也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我说啊,这事没得谈,就阿烈家里有矿要继承,他爸早给他准备了一溜的王妃候选人,个个都是大家闺秀。”杜孑宇举起手指头,摇头晃脑地开始揭江时烈老底。 江时烈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他今天挺累的,一直撑着头听他们瞎掰扯,懒得跟他们计较,由着他们闹,被灌了几瓶,可不知怎么,这帮人喝多了之后,胡言乱语起来,话题就跑偏了。他在圈子里身份卓然,家里背景雄厚,再加上长得好看,小姑娘见了他,五迷三道的大有人在,就连他那臭脾气,在小姑娘眼里,都是魅力。 只不过,江时烈本人在男女一事上并不热衷,倒不是不想谈,就是没遇到喜欢的,也没那么多时间,好像他整颗心都在赛道上,有人调侃,烈小爷后半辈子打算娶赛道为妻了。 对此,烈小爷不置可否。 随即,江时烈不婚主义得传言不胫而走。 不少人都暗暗喜欢打探他这方面的情况,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结婚,你准备结婚吗,不是不婚吗?” 越说越离谱,江时烈一脚踹开连天和白陶两个狗友,丢过去一个不耐的眼神:“喝这么多,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他下意识朝周以汀那边看去,心道,这帮兔崽子可别提什么十八禁的话。 “烈小爷,你脸长这样,不用浪费啊。” 江时烈无奈:“你们一个个这么操心我婚事干嘛,老子今年才二十五。” “二十五还不找?你是哪里有问题?” 江时烈自然不会回答这种无脑问题,他歪着头,一改刚才佛系懒散的模样,掀起眼帘,漆黑的眸子里哪里有半点醉意,倒是有几分他上赛场前的邪乎劲。那人顿时酒醒了大半,可还没来得及求饶,江时烈边上两人猛地把他按在沙发上,一瓶瓶酒灌下去,灌得那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艹,场子一下子炸了,这人今天就别想回家了。 闹到一半,白陶凑过来问:“要不叫几个……伺候上?” 江时烈淡淡地看着他,他这眼神一下子把人看得没胆了。 烈小爷:你丫打我脸是吧,刚还承诺这里是规范娱乐场所。 白陶他们平时喝多了,玩得开,找两个漂亮姑娘捧场,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时烈偶尔也在场,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眼旁观,既不参与,也不阻止。 今儿他这意思,已经很明确,白陶忙解释:“你别这么看我,我这里正规地方,你知道我不会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找两个漂亮的过来唱唱歌,助助兴,跟之前一样。” “差不多行了,”江时烈调转目光,又朝周以汀那边看去,许满月挺会照顾人,小姑娘吃着烤串,好像一点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我今天带着小朋友的。” 白陶恍然大悟。 “我说你今天带她来干嘛,就是扫兴。”杜孑宇有点喝大了,凑到江时烈耳边抱怨。 江时烈低头,举起酒杯晃了晃,金色的液体像是会发光,他的视线没有焦点,思绪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半晌后,他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怕她想不开。” 杜孑宇真喝多了,好像听到江时烈说的话,又好像没听明白,拽着他问,江时烈不肯开口说第二遍。 “行了,起开,别赖我身上。” 江时烈把杜孑宇推开后,踩过几个酒鬼,来到周以汀她们这一块。小姑娘今儿晚上倒挺乖巧,装出一副正经高中生的样子,跟许满月他们一起玩牌,她若是收起脾气,这张脸还挺讨人喜欢的。 江时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玩什么呢?” 周以汀头都没抬,好像没见着这人一样,打出三个五。 许满月回他:“斗地主。” “哦,谁赢了?”江时烈抓过一把花生,吃着玩。 许满月跟他汇报战况:“我说你们家是不是智商都奇高,我玩到现在就没赢过,你看看你家小朋友碗里,全是筹码。” 江时烈怔住,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花生,这是他刚从周以汀碗里抓来的:“……是这个吗?” 周以汀木着脸看他,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烈小爷很快神色如常,一笑带过:“那我陪你们玩两把,刚吃的就当我跟你借的筹码。” 周以汀撇嘴,一副看不上他的神情:“你还不上。” 言下之意,你玩不过我。 江时烈挑眉:“赢了两把,膨胀了。” “江……”Pm周以汀顾及到身边还坐着人,马上改口道,“叔叔,你一会要是输了,可别哭。” -- 第34页 江时烈切着牌,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牌在他手里,就像是玩具:“小周同学,要是我赢了,怎么说?” 周以汀托着下巴,单手敲着桌面,拽拽道:“什么怎么说?” “赌不赌?” “赌什么?” “看你年纪小,不欺负你,就赌一顿饭吧,我要是赢了,明天你做饭给我吃。” 周以汀压根没在怕的:“可别做梦了,要是我赢了呢?” “你开条件。” “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违法犯罪,破坏公序良俗和道德伦理……” “阿烈叔叔,你想多了吧。”周以汀翻白眼,打断他。 “呵,”江时烈把牌往桌上一敲,“你说,你赢了,要我做什么?” “三不。” “什么?” “不准不接我电话,不准不回我消息,不准不给我钱买饭吃。” 许满月已经完全震惊,没想到看起来挺文气的周以汀,跟江时烈说话就像换了个人,口气不仅随意,还挺冲的,再看江时烈竟是习惯了一样,没在意。 倒是边上的莫非冷不丁戳了一句:“你们这是模仿河东狮吼?” 江时烈没想到周以汀会提处这样的要求,他回忆了下,确定道:“我好像没不接你电话,不回你消息,不给你饭钱吧?” 周以汀小口啜着果汁,凉凉道:“以后,谁知道呢。” 江时烈眼神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牌面。 两个人说着其他人似懂非懂的话。 许满月站在第三者角度,做出自己的理解:“汀汀,你叔叔还会不理呀,这可就是他不对了。” 周以汀冲许满月笑道:“他脾气可大了,今晚上吃饭,还把我骂了顿。” 烈小爷:颠倒黑白功夫,周娇娇越来越如火纯青了。 这套下得可不小。 不过,江时烈无所谓,反正他不会输:“来吧。” 他将洗好的牌推向中间,朝周以汀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我输了,随你开销。” 第15章 一寸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周以汀做梦,梦到这一局牌。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单手就能轻轻松松掌握全部纸牌,忽而展开,忽而收拢,然后不急不徐地靠在椅子上边喝酒,边等她出牌,一点都没紧张感。 她玩牌不多,但牌技不错,全靠她超强的记忆力,算牌很精,通常三轮后后,她就能把其他人手上捏着的牌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只要她手气不差,出牌不失智,基本上都能赢下来。 但那天晚上,她领教到了厉害。 连续四把,他们各有输赢。 她发现,她会算牌,他也会算,而且对局势的掌握,比她更准确。 到最后一把生死局,其他人都围过来观战,还在圈外下注,她的赔率很高,基本上的人都压他能赢。 她这口气就下不来,拿出比期末考试还要认真的态度,从第一张牌开始就步步为营。 牌局一直焦灼到最后。 她刚出了一只方片Q,手里只剩下一张牌。 如果她没算错,他手里应该是张黑桃K。 她输了。 可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盖上了手里的牌,往废牌中一推,神情坦荡。 “我输了。” 他宣告。 “我输了。” 周以汀茫然地抬起头,发出声音的是莫非。 她刚洗完澡,手里拿着毛巾擦着湿发,水珠不可避免地溅到周以汀胳膊上,她没什么反应,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看着莫非在她身边坐下。 “我连这么个小比赛都没拿下。” 毛巾盖在莫非的头上,遮去了她的侧脸,只听声音,好像很平静,但周以汀跟她住了三年,了解她的个性,她现在很难受。 “要抱抱吗?” 周以汀靠过去,搂过她的肩膀。 “肉麻。”莫非低声骂了句,但过了会,她轻轻偏过头,靠在了周以汀的肩上。 她这两年成绩落入低谷,掉出国内女车手TOP3,这对于赛车世家出身的的莫非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这个圈子就是这么残酷,新人辈出,越来越科学的管理和训练,让年轻人有了更快进步的可能性。 周以汀回家后,一直想找莫非谈谈,但她刚从赛场上飞回来,还输了比赛,似乎不是个好时机。 “你有心事?” 莫非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周以汀的异样。 这个姑娘一直不太擅长隐藏情绪,纵使她自己以为掩藏得很好了。 “非非,那个时候,你手里最后的牌究竟是哪张?” 周以汀没头没脑地突然说起这个事。 莫非没跟上她的节奏,想了好半天,总算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当年她们第一次见着打牌的事。小姑娘那时候很勇,大杀四方,但被江时烈制住了。 最后一局牌,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是他们这帮人聚到一起的谈资。 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烈小爷阴沟里翻船,也有人说这都是江时烈放水,让着自家小朋友玩的。 只是,当时牌都混进废牌里了,江时烈一张嘴说输了,就是输了,反正死无对证。 周以汀当时第一反应是兴奋,只想着自己赢了,那江时烈答应她的,一样都少不了。再说,江时烈凭什么让着她呀,这人说话都不肯落了下风,哪里会主动认输,她是凭本事赢的。 -- 第35页 那段日子,她没有纠结过,江时烈手里头那张牌到底是不是黑桃K。 反倒是分开以后,她竟梦到这个场景,在梦里面,她死命睁着眼睛想要去看他手里那张牌,但那牌到最后凭空消失在梦里。 醒来后,周以汀重新回忆牌局,怎么推算,都觉得江时烈手里就是黑桃K,错不了。 她没赢。 是他让她赢了。 可这都没什么意义了,无论那张牌是不是黑桃K,江时烈不会再对她说:我输了。 莫非见周以汀双目无神地发起呆来,轻轻推了她一把:“你说的是那次斗地主?” 周以汀被惊醒,表情空了一拍,才慢慢点了点头,可又马上说:“算了,都过去了,你估计也不记得了。” 莫非见她没什么血色的脸,欲言又止。 周以汀没看到她的神情,接着说:“好了,我是有些事要问你。” 莫非彻底扯掉头上的毛巾,短发凌乱地呲着,她随手扒了下,露出干净帅气的脸庞,拿眼神示意周以汀继续说。 周以汀吸了口气,单刀直入:“我前天见到我们队老板了,你知道是谁吗?” 莫非是个表情很少的人,就连有一次比赛翻车,她被救出来的时候,脸上也是没表情,杜孑宇曾吐槽她得了面瘫综合症,不论发生任何事,她好像都能无动于衷。 所以,周以汀盯着她的脸,并不能很好地解读出她此刻的内心动态。 “江时烈。” 但她不会跟周以汀撒谎。 周以汀做了心理准备,可真从莫非口中听到答案,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胸口憋屈得发闷,好半天没法接着说。但她这些年记住了栽过的跟头,吃过的教训,流过的眼泪,个性改了不少,这两年又多跟莫非走得近,莫非天然的冷感多少传染了点给她,让她变得没有那么冲动。所以,周以汀面对眼下的状况,依然判断莫非不是那种会故意骗她的人,她不告诉她,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早一天。”莫非手里撑着毛巾,无意识地转着圈,平静地解释道,“CB车队一直是杜孑宇出面,杜孑宇自从江时烈退役后,都是独自出面专心经营车队,我们都以为老板就是他,要不是去年采访他自己说漏嘴,没人想得到。” 周以汀明白,她前两年进到圈子,行业里的事她不可避免的会听到各种消息,CB是杜孑宇搞出来的,他就不是一个低调的人,江时烈和他基本上是捆绑销售,有人怀疑江时烈也在CB,可惜查过资料后发现,根本没有江时烈的大名。杜孑宇是个人精,知道外界都在猜测,就把车队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这个车队队风太一致了,里头的人都跟杜孑宇学的,特别能跟媒体打哈哈,对外也都只叫杜孑宇经理。时间长了,大家也就默认他就是CB老板。 但在去年一次专题采访,杜孑宇不只是失误了还是故意的,被问道这些年成功的经验事什么,他一开始说的好好的,末了忽然说了句:“有想过放弃的时候,不过我想放弃,有人不想放弃,那能怎么办,继续干呗。” 这句话出来后,马上被人深刻解读,猜到CB背后还有个老板。 只是,这茬过后,杜孑宇又开始装起来。 但从那之后,CB没再严防死守。 周以汀那段日子疯狂的在练车,她从不主动去寻找他的消息,就好像那是一个禁区。CB的消息都是从郁穹那听来的,后来不知哪里飘来消息,说江时烈在国外车队出现了,但观望半天,又没下文了。 反正江时烈突然沉寂了两年,烟雾弹很多,没人知道他在干嘛。 周以汀那时候一门心思想要挤进圈子,女生要入行不容易,她专程找到莫非,莫非是个冷情人,独来独往惯了,一开始就明确拒绝,可周以汀发了狠心要学,天天追着莫非,跟追对象似的,把人一酷姐都搞无奈了,搞到最后,她们成了合租人。 “我和杜孑宇是朋友,但我们不是什么都能说的关系,只不过是家里有来往,我才和他有接触。你觉得杜孑宇会主动跟我说,他的老板是江时烈吗?反过来,我也不会主动跟他说,我这些年一直跟你合租。” 莫非很快把事情说明白,她看上去挺冷,但这两年跟周以汀同吃同住,小姑娘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她不可能做出故意瞒她的事。 “嗯。”周以汀始终很平静地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扯了个笑,有点勉强,“我想,你要是知道,不可能不告诉我。” “昨天我们开会,经理说南山站比赛,CB入住酒店信息里,有江时烈的名字。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他确切的消息,我们都猜,江时烈要露面了。” 莫非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周以汀,本来这事就打算回家后跟她说,周姑娘前两天报名了CB,她本来还担心杜孑宇会给人穿小鞋,没想到顺利录取了,所以今天哪怕输了比赛,也还急急忙忙赶回家,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可一到家,看到周以汀闷声不响的样子,她就知道坏了。 “要说没想到过,是假的。” 周以汀下巴搁在膝盖上,茫然地望着电视机柜,轻声道。 莫非没吭声,她知道她陷入了自己的领域。 “杜孑宇跟他关系那么好,离得近了,迟早都会知道他的消息。”周以汀不敢在杜孑宇面前承认,在莫非这里,她没什么好掩饰的,“其他都是借口。只是,不想这么快见到。” -- 第36页 莫非反问了一遍:“不想见他?” “不想。”周以汀很肯定地回道。 莫非也很干脆,说:“那辞职吧,车队那么多,你的条件总能找到好的,不行我帮你推荐。” “不想辞职。” “不敢见他,也不想辞职?” “嗯。”周以汀咬着嘴唇,小声问道,“我咋办呀,非非。” 周以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难受了,这些年她时时告诫自己,要学着改掉自己个性里的臭毛病,甚至连老爱哭的毛病都给改了,可她刚见到他就没忍住,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哭啊。只因为江时烈看到她毫无波澜的眼神,就好像看地上的一颗小尘埃,而她自己不争气,没好好表现,还被他不留情面,从从头到脚批了一顿。 她心里头明白自己该骂,秦礼安慰她,烈小爷向来这么骂人,她哪里会不知道。她以前没被他少骂,可那时候的感觉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现在他稍微骂一句,心里头是真受不了,比被刀子凌迟了千百遍还要痛。 但这能怨谁呢,她早就该料到这样的结局。 杜孑宇说得没错,江时烈不现场把她撕了就算仁至义尽了。 房间里安静得很,这房子本来是莫非先租的,周以汀后来搬进来,所以里头的装饰都是按着莫非的喜好布置的。她的喜好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不讲究,但东西不要太多,空间看着大点,人心情好。周以汀来了以后,已经添了不少家具,但还是少得可怜,这时候,周以汀的目光只能在茶几和冰柜之间来回转动。 “别想那么多了,你不是说过,只想把自己活明白。再说,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江时烈,你也不是五年前的周以汀了,不管当初怎么收的场,现在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总归要往前看。” 莫非平常话少,但偶尔多说几句,全都是至理名言。 周以汀无力地笑了笑,是啊,他们都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他们了。 以前她觉得这辈子他们可能不会再见,后来觉得她要再见一面,等她把勇气攒足了,用十倍百倍地诚意跟他道歉。 她不需要他的原谅,但做人得有良心和道德底线,过去她良心被狗吃了,现在一点点找回来了,是个人就得好好道歉。 可现在她再碰到他。 刚攒了一寸的勇气,还没见光,就灰飞烟灭了。 想逃的念头,像是毒瘾复发一般,疯狂地冒出来。 周以汀断断续续跟莫非念叨了许多,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两人头靠头竟然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姿势实在硌得慌,一大清早周以汀就醒了,思虑过重加上没睡好,倦容上了底妆都遮不住。 莫非见她状态不好,外头又下着雨,提议开车送她,她有些犹豫。 莫非拎着车钥匙,倚在门口,淡问:“担心被杜孑宇知道?” 周以汀从鞋柜里挑了双板鞋:“他前天说想掐死我。” “他不敢。”莫非不假思索道。 莫非一点都不怕杜孑宇,这俩人从小就认识,要说起来算得上真正的青梅竹马,可关系一直好像挺淡的,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俩人碰着面了,莫非不会主动打招呼,杜孑宇打了招呼,被人冷眼扫荡,热脸贴过几次后,干脆也不搭理了,但他们的圈子始终在一处,总归是最好的那一拨里的人。 莫非的跑车开了有些年头了,按她的身价,年年换一辆都不为过,但她始终没换,说起来这车被□□得很顺手,不爱买新的折腾。 周以汀下车后,弯腰透过车窗跟她告别。 “有事电话我,或者找郁穹,未婚夫不是白当的。” 她一脸冷漠说着贴心的话,周以汀忍不住笑出声:“行了,你忙吧,加油,比赛总有输赢,你的实力绝对能重回巅峰。” 昨晚只顾着说她的事,都没来得及安慰莫非。 莫非勾了勾唇角:“废话。” 周以汀看着莫非的车拐出路口后,转身走进大门。 杜孑宇站在三楼玻璃窗前,把下头的事看得明明白白,这车他再熟悉不过,里头的人他更熟悉,和着这还不是有预谋的? 杜孑宇转身,从办公桌上捞过手机,直接给莫非拨了电话去。 那头没接。 杜孑宇仰天冷笑一下,又拨了一个过去。 都是一样的电话铃声,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头是莫非,音调也变得比平常低一些。 在铃声快要变忙音的手,那头总算接了。 杜孑宇已经酝酿了一肚子脏话,可还没飙出来,莫非冷冷的声音先掐断了他的火苗:“不是发誓不主动联系吗?” 杜孑宇:“……” 杜公子最听不得莫非这冷淡的态度,被她堵了一句,噎得耳朵发红,还好现在是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杜公子打算不理会,强硬道:“你三观不正,是非不分,跟那小作精混一起了?” “就这事?挂了。” “莫非,你兄弟不要了?” 莫非很轻地笑了下,气音声绝了:“你是我兄弟?” 杜孑宇脸一下子烧起来。 “绿灯,不说了。” 他还在琢磨下句话,莫非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杜公子身子没立住,咣当一下砸进座椅里,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妈的,这莫非生来就是克他的。 -- 第37页 杜公子一大清早就是一肚子气,浑身浑脑不舒服,不行,他得找人说道说道。 一小时后,烈小爷顶着一张起床气的脸,他最近腿疼,心情不大好,抱臂睨着杜孑宇,全身都散发着不爽的信号。 杜孑宇把早餐搁在吧台上,他知道这个点江时烈还没起,加上今天雨天,他腿疼的老毛病肯定得犯,心里头绝不会痛快。所以,杜公子十分聪明地带了早饭过来当免死令牌,烈小爷活了三十年,顿顿早饭不能落下,不然一天都是低气压。 江时烈低头看了看手表,他妈的,才九点半。 “你要是说不出个生死攸关的大事,给我跪着出去。” 杜孑宇嘴皮子立马利索:“周以汀,她跟莫非有勾结,这次突然出现,还结婚了,准是来对付你的。” “就这?” “这还不够?阿烈,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江时烈从吧台后转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喝了两口,沉声说:“我有什么好对付的,我一个残疾人还有什么值得对付的?” 他这话说得平淡,比他手里的白开水还淡,甚至带上了调侃自己的味道,像是真不在意。他转身走向沙发,在家的时候,他不拄拐杖,两条腿不细看还行,盯着看还是能发现有点瘸。 但杜孑宇吓得立马不敢开口。 “你那都是些什么?拿过来。” 他冲吧台那一袋子早餐抬下巴。 杜孑宇知道他这是不打算继续谈这事的意思,可他知道江时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天之骄子,自尊心比谁都强,要真无所谓了,能说出“老子养的人,跟人跑了”这种话?江时烈心里头要真云淡风轻,时过境迁,杜孑宇第一个把舌头咬下来,算他白费口舌。 可他太冷静了,冷静过头了,摸不透他要干什么。 杜孑宇把一盒生煎递过去,他不打算就此打住:“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还是后悔录取了她。大家这些年桥归桥路归路,现在就在眼皮子底下,天天膈应。找个理由开了她,我来做这个恶人,成不?” 江时烈不吭声,拿着筷子挑了个底部烤得最焦的吃上。 杜孑宇在他另一边坐下,看着他沉默地吃着。 江时烈一连吃下三只后,语速很慢地开口道:“我没什么想法。” 杜孑宇没马上回嘴,不清楚他这句没什么想法,是对他的提议没什么想法,还是对那个人没什么想法。 “有烟吗?”江时烈突然来了句。 他很久不抽烟,家里不会备着。 杜孑宇的话堵在嗓子眼滚了圈,还是给咽回去了,从兜里掏出包烟丢给他。 他摸出一根,叼在嘴里,斜眼看着边上的人,杜孑宇心里烦得很,还是从兜里又摸出只打火机,给人点上。 他用力吸了一口,眯着眼,过了会,缓缓吐出。 悠长,平静,等着烟在自己面前散了,他才再次开口,仿佛踩过他断腿的伤处,咬着牙也得承受。 江时烈轻蔑道:“老子是那种给人穿小鞋的人么?” 杜孑宇不太确定地反问:“不是吗?” 江时烈呲着牙,笑了下:“呵,说对了。” 杜孑宇:…… 杜孑宇从家里走出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他家啊,他干嘛怕个外人?! 第16章 天崩开局 周以汀在车队呆了一个月,一切都风平浪静,起初紧绷不安的心,也在每日的忙碌中慢慢平静。 是她想多了,江时烈并不常在队里,除了上次突如其来的碰面,后来他再没出现过,也可能他来了,但她没有机会见到他,她之前还怕得想要逃,现在根本不需要担心,人家压根不露面。 一切都很寻常,她就是车队里一名普通的新员工,周围的同事待她不错,没有她以为的刁难。就连杜孑宇,偶尔的遇见,他也只是视她为空气,没有出言不逊。 她既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又有些怅然若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南山站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作为全国锦标赛最重要的赛站之一,车队上下全力保障,所有物资也都装进集装箱,由管理公司统一运输到赛道,车队里技师、行政已经提前出发,到那后会先着手搭建维修区、申领材料。 然而,对于周以汀来说,南山站不仅仅是整个竞标赛重要赛站之一,对于她而言,那个地方仿佛是个圣地,偷偷藏着她的初心。所以,她想要一同前往的意愿十分强烈。 秦礼作为车手,被安排在第二波出发,他现在依然和艾克配合,在此之前,老黄考虑再带一个领航员作替补,参照这段时间的表现,最终选定当时面试第一的赵坤。 周以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虽然她也期待了一小下,但以她之前那次惨不忍睹的事迹,幸运女神也没法偏帮。 可她还是想去,郁穹已经买了观赛票,问她能不能一起去,她是很想随队,哪怕不上场,她也打算跟郁穹去。 于是,她找到老黄,跟他提出申请,以前没这先例,老黄自然不好答应,她干脆提议自费去,不占队里的经费,如果队里有事,她也能帮忙打下手。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老黄也没法过于不人性化。 只是,这事提到杜孑宇这,他立马毛了:“不行,去什么去,待这里训练。” -- 第38页 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江时烈这回也会去。 这俩人最好少碰面。 所以,这事没得商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临出发了,赵坤家里突然来电话,说是爷爷去了,他家三代单传,他必须得回去参加葬礼,第二顺位唐乐宁顶上,可没想到过于高兴,跟朋友吃了顿烧烤,食物中毒直接进医院挂水了。 作为第三顺位周以汀,光明正大地上了大名单。 这事杜孑宇只要一句话,也能一脚将她踹下去,可江时烈明明白白说过,公事公办,前两个没事的时候,都挂上名单了,怎么道周以汀这里就被黑幕了? 杜公子只觉得这事邪乎,年初上的香肯定没到位,这次回来,还得去庙里一趟。 就这样,周以汀顺利拿下最后一张机票,搭上飞往南山的航班,办公室几个都夸她额头高,运气好,南山是个好地方,他们估计要待十天,只要成绩好,杜总一高兴,还不请大家玩一场。 运气好不好周以汀不知道,杜总天天把她当枪靶子骂倒是真的,也不知杜孑宇突然吃错了什么炸药,之前在队里当她透明,现在她做什么都看不顺眼。 只知道老板骂人凶,没见过二老板这么凶过人。 周以汀无所谓,来之前她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会再像上次车上被杜孑宇说得手足无措,他爱挑刺就挑吧,被骂又不会少块肉。她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老爱跟杜孑宇开杠的小姑娘了,见杜孑宇阴阳怪气半天后,还特别贴心地拿出喉糖送他。 杜公子瞪着喉糖,眼睛都圆了。 直到坐上飞机,周以汀都没有看到江时烈,一颗吊着的心,随着飞机的起飞,慢慢落下。 非非说他出现在名单里,可现在看来,可能是个误传。 车队提前一周到场地,肯定不是来玩闹的。一下飞机,他们就被主办方接到酒店办理入住。 周以汀是队里唯一的女生,一人一间。 她假装没听见杜孑宇在那吐槽她麻烦。 郁穹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他已经到酒店了,房号2828,周以汀看了下自己的房卡,0815,立马拍了张照过去。 三点水:你能的,又是VIP套房。 弯弓射大雕:给你留了屋,过来睡。 三点水:行了吧,我要到你那睡,隔天队里就得翻天。 弯弓射大雕:能跑出来吃顿饭吗? 三点水:一会得跟着看场地,毕竟我还是个替补。 弯弓射大雕:秦礼也去? 三点水:那必须。 弯弓射大雕:哦。 三点水:看情况吧,找机会让你们见一下。 弯弓射大雕:爱心发射.GIF。 弯弓射大雕:你说他还认得我吗? 三点水:你小时候难看吗? 弯弓射大雕:不难看,就……胖点。 三点水:那准能记得,人都记得小时候班里长得好看的。 弯弓射大雕:……我跟他不一个班。 三点水:这是一个班的问题吗,能不这么没信心吗? 弯弓射大雕:哦哦,好的。 周以汀靠着行李箱,低头不断地跟郁穹发消息,那边杜孑宇看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察觉到。 杜公子戴着墨镜,领导气派十足:“上去收拾好,老规矩,二十分钟后大厅集合。” 周以汀第一次跟队,并不了解什么老规矩,但杜孑宇说完人就走了,老黄跟他一屋,自然一起离开,神经大条地把她这个新人给忘了。 “没事,今天就是简单开个会,办理好手续,明天才会正式进行准备。”秦礼从她身后过来,笑着跟她解释。 秦少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你住几号房?” 秦少给她看房卡:“8018。” 应该就在她斜对门。 一般车手会跟领航员一屋,秦少也不例外,艾克说是要在下面抽根烟,一会上来。 于是,周以汀跟他一路聊着,上了电梯。 难得有跟秦礼独处的机会,周以汀必须抓紧每分每秒。 “今天晚上会有安排吗?” “要看老黄开不开会,一般来说明天晚上会碰一下,今晚应该会让大家好好休息。” “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吧,虽然我就是个替补,但想多学学,有些事也想跟你请教。” 周以汀琢磨过了,后头几天大家都会很忙,只有今晚行动,到时让郁穹中途过来,假装是来找她的,正好能碰上。就算冒然了,可怎么看,今晚都是最佳时机。 秦礼面露难色,用抱歉的口吻说:“今天晚上我有约了。” 周以汀略感失望,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下次还有机会,有这么多天呢。 然而,秦礼很快又说道:“要不一起吧,不是多大的事,也是跟人约了吃饭。” “好啊,我晚上没事。” “那行,我到时叫你,一起过去。” “好。” 两人分头进了房间。 周以汀进到房里头,微信也不发了,赶忙给郁穹打电话。 “你回屋了?”郁穹那头很快接起来。 “晚上,听我指令,行动。” “啥?” 周以汀把大致情况跟郁穹交待了一遍,那头突然静默了三秒,猛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你晚上稍微装扮一下,带衣服没,别穿个人字拖就出去了。” -- 第39页 郁穹在那头已经开始翻行李箱:“好,好,我记住了……汀汀,谢谢你。” “我们就不这么见外了,行不?” 挂了电话后,周以汀稍微收拾了下行李,把洗漱用品拿出,衣服挂进衣橱,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下楼集合。 晚上的南山起风,容易凉,周以汀换了件T恤,又披了件小西装,拿上背包和手机,就这么出门了。 秦少已经在一楼等她,见到她立马起身。 周以汀赶忙快步上前:“不好意思,下来晚了。” “没有,时间刚好,我叫了车,快到了。” 秦少看上去已经洗漱了一番,短发还挂着点水珠,一身白色的T恤,清清爽爽,就像个邻家大男孩。 他们上了专车,秦少跟师傅核对了下地址,没错,车子顺利出发。 外头的天空擦黑,远处山峦在夜色打底下,起伏连绵的轮廓显得静谧安宁,他们的赛道就在那儿,到了白天,马上就会热火朝天。 周以汀收回目光,转头看秦少:“一会还有哪几位,你要不提前跟我说说,我见面好招呼。” 秦少:“都是圈子的朋友,平时见不着,比赛要是遇见了,大家就凑一块吃个饭,也有些合作伙伴,人不多。” “带我去不会不方便吧?” “不会,”秦少顿了顿,“你去了,多跟主位的大神聊聊,能学到东西。” “哦,有大佬在?” 能被秦少奉为大神的,国内没有几个。 “马上就见到了。”秦少卖了个关子。 就餐的地方离酒店不远,门面看起来很接地气,但人声鼎沸,生意十分红火。 “赛场附近,也就这里吃的还行,所以大家一般都会跑这里解决,这个时间段,旅游旺季,人本来就多,不提前订位还轮不上。” 秦礼去年就参加过比赛,对这里的风土民情有一定了解,路上已经跟她介绍过当地的美食,两人被服务员带到靠角落的位置,有一张大圆桌,他们是最早到的。 周以汀观察了下,一共六副碗筷,也就是说除了他和秦礼,还有四人。 秦礼示意周以汀入座,随后拿起菜本翻了翻:“你有什么忌口吗?” 周以汀从小吃不了鸡蛋,会过敏,但她不想让人觉得麻烦,摇了摇头说都可以。 “那我随便点了。”秦礼很快叫来服务生点菜。 周以汀趁机给郁穹发消息。 三点水:到了? 弯弓射大雕:在在在,就在你们后面,别回头。 三点水:准备好,现在其他人还没到,你先过来打个照面。 弯弓射大雕:收到! 周以汀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那边秦礼已经点的差不多了。 “先这样吧,一会等他们到了,再补几道。” “他们快到了吗?” “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周以汀~!” 郁穹还是太紧张了,这浮夸的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演技拙劣。周以汀按耐住遮脸的欲望,很快带上惊喜的笑容,看向朝他们走来的人。 “郁穹,好巧。”她站起来握住郁穹伸出的手,疑惑地问道,“你来这旅游?” 郁穹掌心薄薄的一层汗,一张嘴的弯度被他拉到最大,眼睛都快笑没了,周以汀生怕他面部肌肉拉伤。 “是啊,来旅游,顺便看个比赛……这位是……”他眼珠一转,恰好看到周以汀边上的人,延续刚才浮夸的表情,“我的天,我没认错吧,这是秦大神?” 周以汀赶紧接过戏:“哦,这是我们车队的王牌车手,你认识?难道是粉丝?” 秦礼这时候也起身,面上是一贯温和的微笑,目光在郁穹脸上停留了会,主动伸出手:“你好,秦礼。” 妈呀,秦少要跟他握手。 周以汀拿脚踢了提郁穹的小腿肚:愣着干嘛。 郁穹连忙十分恭敬地握住那只金贵的手,不敢握得重了,轻轻碰了碰,可谁知对方很自然地用力握住。 秦礼:“你朋友,在这碰上还真的是巧。” “是,大学同学,铁哥们。”周以汀很自然地搭上郁穹的肩膀,笑道。 “郁穹……”秦礼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郁穹咽了口唾液,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盯着秦礼。 秦礼还握着他的手,脸上有一丝不确定:“我们是不是……” “在这呢,快过来。” 正当秦礼要说什么,有人突然在边上喊了一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周以汀和郁穹对视一眼,穹小子一脸失望,他感觉秦少刚才快要想起他了,周以汀拿眼神安慰了他一下,没事,开局不错。 秦礼已经松开郁穹的手,回头冲几个人挥手:“杜哥,月姐。” 周以汀怔愣,睫毛跟着颤了一下。 她背对着后面的人,郁穹恰好面向他们,已经看到了来的四个人。 “卧槽。”他倒吸一口凉气。 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杜孑宇不耐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姓江的,你走快点。” 被点名的人散漫地回了句:“腿脚不好,年纪大了。” 周以汀感觉到他们已经走到桌边,秦礼正在招呼他们:“烈哥,你坐主位吧。” “主位买单吗,那还是让给你杜哥。”江时烈淡道。 -- 第40页 杜孑宇当即反击:“滚,你好意思老白吃白喝。” 说是这么说,但早已经帮人先把座椅拉开,好让他方便通过。 周以汀的余光里,他在对面位置坐下,随手将拐杖搁在桌边。 她垂眸,站着不敢动,呼吸都静止了。 “不是就我们几个吗?”另一女声发出疑问。 “我邀请的,月姐不介意吧,这位是我们队新来的领航员,周以汀。”秦礼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周,这位就是我说的大佬,我们的烈小爷。” “周……”许满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饭桌上,死一般寂静。 周以汀在心里默数了三下,抬起头,神情很淡,依然垂着视线,虚虚看着圆桌中间立着的桌牌。 “江总,杜总,”她停顿半拍,“月姐。我不知道今晚秦少是和你们有约,打扰的话,我先走。” 秦礼有点诧异,明明她刚才还跟他有说有笑,怎么态度突然变得恭敬冷淡,他站在她的立场上揣摩,以为新人是看到两个老板紧张,立马宽慰道:“你不用这么拘束,这又不是工作场合。烈哥,你看你把人吓的。” 秦礼把周以汀叫出来,确实有自己的想法,他跟周以汀最近配合了几次,意外合拍,虽然是个女生,但能力一点不差,领航员和车手的配合,有时候也讲究缘分,合拍这东西,有玄学。周以汀头一回确实是失误了,但后面一次比一次好。可惜,不知为何杜孑宇对她感官很一般,江时烈更是第一次就把人骂哭了。 所以,私心里,秦礼有点想拉她一把,借着饭局,大家的关系能破冰,女生在这行不好干,希望两位大佬多给姑娘一点机会。 江时烈一面用茶杯里的水冲洗了下碗筷,一面慢悠悠地说:“我那么可怕?” 这话像快烙铁,烫在周以汀耳朵上,不受控制地发红。 江时烈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的耳尖,看着那处越来越红,跟兔子的耳朵似的。 然而她脸上还是很沉得住气,恭恭敬敬,就像是个小员工见了大老板,不敢造次。 “坐吧,别站着了。” 秦礼人真好。 郁穹这么想着,看看这一桌子的人,自己还是赶紧撤:“那么,汀汀,你慢吃,我先过去了,回聊。”他还不忘跟秦礼招呼,“秦少,下次见。” “别走啊,来都来了,一起吧。” 这话是杜孑宇说的。 “我就不打扰了。”郁穹很识时务。 “不会。”杜孑宇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新婚燕尔就是不一样,这是不放心老婆,特地飞来陪着?” 郁穹快要心梗了。 秦礼惊讶地看着周以汀和郁穹:“你们是夫妻?” 周以汀垂着眼,一言不发,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了,舌间发麻。 这时候,倒是郁穹顶上了,他马上调整情绪,笑着解释:“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送汀汀去面试,在门口见着您了。您好,我是周以汀的……未婚夫,郁穹。让各位见笑了,她说要来南山十天,我就想着陪陪她,擅自买了票跟来,她不知道的,刚才看到我还特别意外。” “哦,挺会搞惊喜。”杜孑宇开始阴阳学。 “以汀,都结婚啦。”许满月发出感叹,温和地笑道,“还记得我吗?” 秦礼诧异:“你和月姐也认识?” 周以汀并不想细说,简单道:“以前见过。” 好一个以前见过。 许满月不响,她观察江时烈的情绪,没什么反应,既然他不说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以汀和郁穹的事,她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干了就是干了,郁穹于她是挚友,她乐意帮这个忙。或者说,她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让自己好断了某些念头。 “我们还没……” 郁穹想解释下,他和周以汀实际上没领证,但被周以汀打断。她终于抬眸,看向对面的人,恰好,那人靠在椅背上,对上她的视线,深邃不见底,平淡无波澜。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黑T黑裤,配上他困倦不耐的神情,隐隐透着慵懒危险的气息。 江时烈把目光转向郁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小伙子,看到周以汀搭着他肩膀的手臂时,停留了片刻,眸中暗藏刀锋似的,一下子让周以汀隐隐觉得肌肤刺痛,不知不觉将手臂放下。 “坐吧。”他移开眼。 这话,是说给周以汀的。 就像是一道赦令。 杜孑宇动了动嘴皮,但江时烈开口了,他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神不善地看着周以汀,看这小作精会不会看眼色,识趣的就赶紧滚蛋…… 周以汀拉着郁穹坐下了。 杜公子呕。 秦礼马上叫服务员添了双碗筷。 服务员询问过后,开始上菜,一桌子人瞪着眼,好像都很专注地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桌,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郁穹要哭了。 神他妈开局不错,这简直是天崩开局。 第17章 祝你新婚快乐 “喝酒吗?” 还是秦礼小天使先打破僵局。 “你少喝, 我们可以来点,你呢?”杜孑宇问江时烈。 快比赛了,他们心理都有数, 不会出格, 再来, 就今天这场面,不喝点酒,那真叫呆不下去。 -- 第41页 江时烈无所谓:“随便,我都行。” 杜孑宇愣了下, 许满月忙问:“阿烈,你不是不喝酒吗?” “喝点没事。”他却淡道。 杜孑宇皱起眉, 江时烈自从伤了后,有过一段黑暗期,酗酒成性,后来戒了, 普通人劝不了他, 今天怎么突然…… “你行个屁, 就你那酒量。大事为重, 今儿其他人每人一瓶, 没问题吧?”杜孑宇抬手招呼来服务员,点了六瓶啤酒, 又给每人都加了一只酒杯, 只有江时烈是饮料。 “杜总, 别区别对待啊, 喝一点。”江时烈给自己要了只酒杯,还问其他人,“有不喝的吗?” 这桌, 哪个没跟他吃过饭,都能喝。 这屁话问的。 杜孑宇看看他,骂了个娘,随他。 “能喝吗?”秦礼挺关照周以汀,毕竟是他把人带来的。 “还行。”周以汀简单回道。 “你呢?”秦礼很自然地问向郁穹。 “我是真还行,汀汀是谦虚了。”郁穹对秦礼的搭话十分惊喜,相当认真地回道,“我就没见她醉过,喝酒不上脸,白的红的随便干,你上次喝了几瓶红酒,三瓶有吧?” 周以汀面无表情地斜过眼,郁穹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但对面突然发出一声低笑。 江时烈端着茶杯,唇边是很浅的笑意,只是这笑挺突兀的,郁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自己刚才说的话。 杜孑宇也一脸莫名其妙。 只有周以汀知道他为什么笑。 她桌子底下两只手都快抠出血来了。 那时大过年的,她装醉把他叫出来,演得一等一的好,让他以为她酒量浅,不能喝,后来总是盯着她,不让她碰酒,喝一次骂一次。 都是她装的。 他笑,这么多年,他才知道,小朋友酒量原来这么好。 饭局的规矩,周以汀入社会也有两年了,知道一些,眼下这桌她不论资历还是年龄都是最小的,倒酒这种活,有点眼色的小辈肯定会主动揽过去。 周以汀不是没干过,象牙塔里跟师兄师姐还有导师吃饭,一晚上都是她张罗的。 于是,她主动帮忙开瓶,给每个人拿过去。 她分酒的时候,江时烈也开口了:“都动筷子吧,别拘着。” 周以汀从秦礼分过去,再是许满月,然后又从郁穹分过去,还有一位女生,紧接着是杜孑宇,一桌下来,主位的人还没分到。 杜孑宇:“你这规矩没学到位,什么都得从主位开始。” 周以汀正好拿着酒瓶,走到江时烈位置旁,啤酒是冰的,玻璃瓶身挺凉的,也没凉过她的指尖。 这个角度,正好能从上至下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鼻梁骨稍稍突起的一块,她玩过他的鼻梁,还打趣说,人家是在鼻梁上滑滑梯,你这是在山道上赛车,非得搞个山头增加难度。 他这面相,鼻梁定了调,帅,也傲。 二十五岁的江时烈英俊夺目,三十一岁的江时烈依然英俊,但他的气质变得很沉,像是宝石回到了被打磨前的硬壳里,就这样,一身的光芒,都被收敛起来。 周以汀不敢多看,侧过身,小心避开他的身体,轻轻将啤酒瓶放在他的手边。 犹豫了半秒,她再次小心地避开他的身体,重新拿起酒瓶,替他往空杯倒满酒。 淡金色的液体缓缓上升,白色浮沫慢慢堆积。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上。 她必须非常专注,控制手上的力道,掩饰掉指间的颤抖。 泡沫起得快,她稍停了会,等泡沫下去些,再慢慢倒酒,最终贴着杯口,倒得刚刚好。 就在她快要放好酒瓶的时候,他突然低声开口:“谢谢。” 意料之外的道谢,让周以汀失了神,手没拿稳,酒瓶晃荡着眼看快要倒下。 江时烈迅速伸手扶住瓶身,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她的手。 她的肌肤冰凉,碰到他温热的体温,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 江时烈微侧过头,掀起单薄冷傲的眼皮,双眼皮折痕兀然加深,眼尾略带上扬,那里头藏着钩子,能撩人,也能杀人,长睫毛下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目光交汇。 周以汀贪婪地用目光描绘着他的五官,但仅仅是一瞬间,她的神智回笼,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 “对不起。”她再次垂眸,不再看他。 “嗯。”他只是很淡地应了声。 “你刚还说要从主位开始,你看看就只有主位给倒酒,我们都没这待遇。” 周以汀朝声音方向看去,这一桌,只有这位女生她不认识,她也一直没开过口。 许满月在一旁笑了笑:“杜公子绝对是眼红了,行了,我们难得聚一下,好不容易把烈小爷哄出来,先碰个杯吧。” 许满月高情商,哪怕第一时间看到周以汀很震惊,但她很快觉察出场面的微妙,在不明情况的时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周以汀回到自己位置上,倒上酒,跟着举杯。 “敬啥?”许满月偏头问江时烈。 江时烈晃了晃酒杯,啧了一声,随性地找了个理由:“那就,敬岁月静好。” 周以汀握杯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有点撑不住了。 -- 第42页 杜孑宇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跟着说了一句岁月静好,顺便提醒道:“第一杯,全都干了。” 一桌人陆续把杯中酒饮尽。 杜孑宇见周以汀正在给自己添酒,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故意道:“小周,不过来帮烈小爷添酒吗?” 杜孑宇是故意刁难,她这时候去和不去都挺不对,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她刚才一念之差。 然而,不等周以汀做决定该如何回答,江时烈已经说话了:“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杜孑宇变了变脸色,腿的事是江时烈的死穴,谁都不能提,他这么说,俨然是提醒他不要继续了。 其他几个人闻言,神色不一。 说完,自己倒上一杯酒,转向秦礼:“秦礼,敬你一杯,这次比赛拿下。” “烈哥放心。”秦礼站起来跟他碰杯。 倒酒的事,就被江时烈轻描淡写地掀过了。 大家开始吃起来,周以汀从他们的对话里,慢慢了解到,今天是江时烈第一次到赛场,但他是自己前来,避开了那些盯着他的媒体。许满月现在是另一支顶流车队的运营总监,正好大家碰上,提议约饭。另一个女生,是某运动品牌的市场总监宋瑶,她是许满月大学学妹,托了关系来的,他们家想要跟CB合作,签下秦礼做代言人,并且承诺给车队赞助,而她个人特别喜欢秦礼,当场加了秦礼微信。 这事照理说挺敏感的,但秦礼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在饭桌上聊得不多,没给答复,这事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反正就是借着饭局拉近下关系。 江时烈敬过秦礼后,又跟杜孑宇碰了个杯。 “兄弟,不多说。” “咱俩喝就是了。” 随后,江时烈又敬了许满月和宋瑶。 只剩下周以汀和郁穹。 周以汀一心吃饭,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她恨不得赶紧结束赶紧回房间把自己埋起来。 秦礼察觉到她的沉默,主动敬酒,两人喝过后,他靠近了些,开导她:“你还怕烈哥呐,记得我说的吗,今天多跟主位聊聊,烈哥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他骂人是为了我们好,私下里,你想找他都不一定找得见,去敬个酒吧,没什么的。” 秦礼真的是好心,也很温柔,出发点很好,但是,周以汀对这个建议的感觉只有四个字。 生,不,如,死。 “秦少,跟你替补领航说什么悄悄话呢。” 杜孑宇一晚上就盯着周以汀。 秦礼抬头,笑道:“以汀想给烈哥敬酒,但有点不好意思。” 周以汀:…… 郁穹:…… 许满月:…… 杜孑宇:…… 江时烈拿起酒瓶,瓶口往下倒了倒:“酒没了。” 言下之意,不用敬了。 周以汀捏紧了酒杯。 江时烈:“你那还有酒?” 秦礼胳膊肘顶了顶周以汀:“烈哥问你呢。” 周以汀抬头,就看到江时烈拿着自己的酒杯对着她,下巴冲她手边的酒瓶抬了抬。 周以汀反应过来,拿着自己的酒杯和酒瓶,在数道视线下,走到江时烈身边。 依然侧着身子,小心地避开他,替他倒了半杯。 江时烈出于礼貌,端起杯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这么看他的腿好像无碍,但边上的拐杖马上刺痛了她的眼睛。 “江总。” 他高她一个头,她仰起头,恍然发现他们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他略微低头,垂眸,他的肤色很白,对比之下,眸色如浓得化不开的雾。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周以汀的神情依然恭敬,但有点为了恭敬,过于克制,她的声音有点抖,她自己也发现了,于是停了会,片刻后继续说:“敬您。” 秦礼:“……” “噗”杜孑宇没忍住,笑喷了。 江时烈神色如常,跟她轻轻碰杯,又朝对面的郁穹举杯,淡道:“新婚快乐。” 周以汀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脑中绷了一晚上的弦,濒临断裂。 郁穹愣了一秒,马上拿起酒杯,他察觉到周以汀脸色不太对,咬了咬牙,说:“多谢江总,还请您多多照顾我们家汀汀。不过,我和她还没结婚。” 江时烈挑眉:“没结婚?” 周以汀已经在用眼神警告郁穹,可郁穹装作没看到:“那天就是拍了个婚纱照,帮我一朋友拍的广告。” 顺便骗我妈。 “什么意思?”江时烈还是没听明白。 郁穹硬着头皮说:“我们……没领证呢,汀汀现在以事业为重。” 江时烈回过头再次看着周以汀,眸色幽深。 周以汀知道自己马上要说的话,会把自己彻底打入地狱,但她还是要说。 她低下头,不去看江时烈:“在选日子,快了。” 郁穹盯着她看了半晌,欲言又止,最终只有默默叹了口气。 她感觉到头顶的人轻轻笑了下。 “那就预祝,新婚快乐。” 他这一次,声音比刚才更冷了。 她闭上眼。 啤酒味苦的味道,叫她想流泪。 第18章 小子,骗婚可是要…… 秦礼有点后悔叫周以汀去敬酒了。周以汀跟烈小爷之间的气场不太对, 但为什么不对,他是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的。 -- 第43页 这顿饭吃得大家都不得劲,每个人都把指标干完了, 差不多可以散了。 “走吧, 回去早点睡。”许满月还是保持微笑地做收尾。 可就在这个时候, 门口走进一拨人,带头的刚打算往右手边的空桌走过去,猛然调转方向,疾步走到江时烈这桌。 “我没看错吧, 江时烈?” 江时烈看着来人,掌心压着拐杖, 用力按了按。 “连天。” 连天上前猛地抱住江时烈,激动得两眼瞬间充满血丝:“老天,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江时烈任他抱着, 站着没动。 “你要参赛吗, 南山站?你现在在哪个车队?前两年你都干嘛去了?” 他这一口气的问题接二连三不带喘的, 江时烈颇无奈的样子:“你先喘口气。” 连天摇头, 抓着他的胳膊:“阿烈, 我想死你了。” 江时烈情绪不高,淡淡应了一声:“嗯。” 连天还在那一个劲问:“你出山了, 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吗?” “我在休息。” 连天看了眼他身后的杜孑宇:“你在CB, 所以, CB老板是你?” 江时烈没吭声, 杜孑宇这时候走上前,拍了拍连天的肩膀:“兄弟,别激动, 阿烈只是来旅游,碰上一起吃个饭。” “不可能,我不信。” “秦礼才是你的对手。”杜孑宇又拍了拍连天的肩膀。 你丫倒是给我松手呀。 连天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秦礼,但是他的注意力被秦礼边上的人吸引住。 他忽然沉默了,眼神骤变。 周以汀手臂上搭着外套,迎上他的目光。 “周以汀。” 秦礼已经不知道今晚第几次惊讶了。 然而,秦少今晚的惊讶还没过。 “贱人,还敢回来?” 周以汀脸色逐渐发白。 “什么情况?”连天指着周以汀,问江时烈,“你……” “秦礼。”江时烈出声。 秦礼还在震惊中,听到江时烈的招呼,忙说:“在。” 江时烈沉声道:“带人先走。” 秦礼不明原因,但江时烈下了令,他立刻护着周以汀和郁穹往外走。 连天怎么肯放过她,刚要追,身前忽然横出一根拐杖,打在他胸口。 江时烈不紧不慢地说:“有事找我。” 许满月看着门口逐渐消失的三个身影,不由自主放下唇角。 秦礼带着周以汀、郁穹打车回到酒店,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就连郁穹都没心思趁着这绝好的时机跟秦礼套近乎。 三人进了酒店后,秦礼有很多话想问周以汀,但他见姑娘一出酒店,整个人神情都变了,低着头 一言不发,那些话便重新落回心里。 反倒是周以汀在回房前,跟秦礼笑了下:“谢谢,我这人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让你为难了。” 秦礼忙说:“没什么,好好休息。” 郁穹也跟他道别,却被他叫住:“郁穹,我们加个微信吧。” 郁穹大吃一惊:苦逼了一晚上,还有这等好事? 两人加了微信好友,郁穹等着秦礼再说些什么,但秦礼什么都没说。 周以汀开门进屋,房卡还没插到感应卡槽,室内漆黑一片,黑暗中,她一个不留神踉跄一步,背包整个滑落在地,差点摔倒,好在郁穹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郁穹急道:“没事吧?” “没事……” “房卡呢?” 周以汀伸出手,郁穹凭触感摸到房卡,转身把卡插好,灯光瞬间点亮。 “我扶你过去。” 周以汀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不至于,没事。” 郁穹没法子,找来一瓶矿泉水:“喝点水。” “谢谢。” 周以汀接过,但没喝。 “唉。”郁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叹息,“今晚怎么会这样。” 周以汀竟笑了一下:“早晚的事。” 郁穹可不这么想,今晚碰到江时烈,他可吓坏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这男人看他的神色,他感觉自己已经在酒桌上死过一回。 “你干嘛要说我们要领证啊?不是说好了,只要瞒着我爸妈就行,你朋友这不用公开。这误会大发了。” 周以汀捏着水瓶,塑料瓶身不断发出被挤压的爆裂声,和她平静的外表截然相反。 “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觉得江时烈不会放过我。” 周以汀摇头,再摇头:“他对我不是那种感情。有的,只会是恨,但现在估计连恨都没有了。” 郁穹神情复杂:“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为了绝自己的后路,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周以汀没有否认:“不可以动摇。所以,只有委屈你了,兄弟。” 郁穹看她这个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就是那些人,江时烈的兄弟,一个个对你敌意这么强,我怕他们搞什么动作。而且,我看江时烈表面上没事人一样,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计划报复你。” “如果这么点都扛不住,我当初就不会选择这条路,还不如躲到角落里,安安稳稳过日子。” 周以汀想得挺明白了,这五年她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找到了一条自我救赎之路,没有退路可以走,只有咬牙前进。 -- 第44页 郁穹陪着周以汀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无声的沉默,将时间无限拉长。 周以汀侧身躺在床上,有些疲惫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预料到会碰到这些事,我脸皮厚,死不了。” 郁穹知道周以汀过去的难堪,作为她的死党,他无条件支持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周以汀看起来无大碍,郁穹还是不太放心,但确实太晚了,他不好再呆下去。 送走郁穹,周以汀洗了个澡,暂时没什么困意,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拿出这次赛站的官方路书研究。 手机很安静,只有下午莫非的一条消息,她也到南山了,车队工作群也挺安静,杜孑宇发了个明天早上集合通知,所有人回复收到。 江时烈并不在这个工作群,到现在为止,她在之前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直到现在都没有加他的微信号,杜孑宇的也没有。 回到房间就像是躲进了暂时安全的避风港,刚在餐厅,连天看到她激烈的反应,不知后来怎么样了。他身边的人都如此气愤,更何况是他。 周以汀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了。有点晚了,但是,过了今晚,也就错过最佳时机。 她换了身衣服出门。 五分钟后,杜孑宇的房间响起敲门声。 江时烈靠着沙发,长腿搁在茶几上,正捧着电脑看比赛资料,一边跟杜孑宇交换意见。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 “这个点,谁来找你?”江时烈马上扫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打趣道。 杜公子也愣住了,这么晚了,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他休息。 “不会是莫非吧,他们队晚上到的。” “怎么可能。”杜公子否定得很快,可又忍不住小期待,不会真的是那女人吧。 杜孑宇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下因为久坐有点起皱的衬衣,瞥了眼江时烈:“你要不要回避下?” 烈小爷傲娇地挑眉:“不要。” “……” 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听上去加重了力道。 “赶紧里面去。” 杜孑宇说不通,干脆动手,连拉带拽地总算把人给弄走。 江时烈极为看不上他这种口是心非的表现,站在门口,留了条缝,他倒要看看是谁。 杜孑宇站在门口,对着橱柜里的反光镜照了翻,一切都很完美,ok,开门! “杜总。”门口的人恭敬地问候他。 杜孑宇表情差点直接垮掉:“周以汀?” 江时烈眉头微动,往门口靠近了些。 “你有事?”杜孑宇语气很差,“现在几点了,没重要的事,明天再说。” “有事。”周以汀很坚决。 “给你三分钟。”杜孑宇没打算让她进去。 周以汀看出杜孑宇的不耐烦,直接道:“我是来停战的。” 杜孑宇装作没听懂:“什么?”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我们的笑话。” 过道里,走过三人,看着脸生,但不排除是这次参赛队伍的工作人员,毕竟这家酒店是本次赛事的指定酒店。 两个人站在门口,第一次默契地没开口。 等三人走过后,杜孑宇压低了嗓门:“进来。” 周以汀走进房间,杜孑宇定的是套房,跟郁穹定的房型一样,郁穹下午拍了房间的视频发她,这里有两个房间,还有一个摆着超大浴缸的洗手间。她进到客厅的时候,经过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门开着,还有一个门虚掩着,她只是走过时看了一眼。 杜孑宇展开双臂,靠在沙发上,摆出强势的姿态:“说吧。” 周以汀扫到茶几上有两台电脑,默了片刻,才说:“跟你表个态吧,我不是玩票来的,也没这个资本,面试的时候了解到你是老板,来前确实挣扎过,但还是来了。” 杜孑宇毫不掩饰地冷笑:“你承认自己故意来的?” 周以汀谨慎地把想好的措辞相告:“我只是寻找一个最适合我,也可能需要我的车队。你在不在,我都会来报名。当然,我未婚夫是秦礼的粉丝,这也是我来的原因之一。” “得了吧。” “你上次问我,如果知道他在,会不会来。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杜孑宇掏了掏耳朵,洗耳恭听状。 周以汀吸了口气,说:“不会。” “呵……” “但现在的情况,做这种假设已经没有意义,既然我通过了面试,我就要干下去,我的存在可能会给车队带来负面影响,但我也会证明我的价值。” 杜孑宇嗤笑:“负价值吗?” 周以汀板起脸:“杜孑宇,我知道你讨厌我。” 杜孑宇:“你搞错了,我不讨厌你,我恶心你。” 周以汀别开脸,淡漠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多喜欢你。” 杜孑宇面露轻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周以汀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我做好我的工作,你客观看待我的工作,合格你就用我,不合格你就开了我,我没有二话。”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杜孑宇也正色道:“周以汀,你真觉得我们这个圈门槛很低是吗,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来开车?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认为我可以,过去有人……”她及时打住,换了个说法,“我觉得我可以。” -- 第45页 “你哪来的自信。” “带过我的师父,都说我天赋不差,莫非也说我可以成为顶尖的领航员。” “少提她,她自己都快掉出上层圈了。”杜孑宇心烦道。 “杜孑宇,你只要不阻拦我,就可以,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你是担心混不下去,才急急忙忙来找我吧。”杜孑宇认为自己看透了周以汀,“这些话,怎么不去跟阿烈说,求他给你条路,还是你心里也明白,他不会理你,现在你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在践踏他的尊严。你说说看,我凭什么,答应你这种要求。” 杜孑宇当然不会告诉周以汀,江时烈交代过什么。 周以汀在意的点却是:“他恨我吗?” “什么?”杜孑宇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以汀不合时宜地笑了下,喃喃:“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忘了。” 比起放下,再无感情,无法激起内心任何波澜,如果还有恨,至少说明,她在他这里,不是查无此人。 “我和他的事,我和他会解决。” 周以汀到目前为止,都很沉得住气。 “哈,周以汀,你这话说得像话吗。他看都不想看到你,你怎么解决,你最好消失,跟五年前一样。”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再说一遍,江时烈跟我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是他兄弟,但你代表不了他。” 杜孑宇忽然发现,周以汀好像变了不少,要放以前,她绝不会理智地说出这些话,但这最后的话,还挺像过去的她。 恃宠而骄的小姑娘。 杜孑宇逼近她:“能耐了,你以为你还是他惯着的小姑娘。阿烈一句话,就能封杀你。” 周以汀面不改色:“他杀了我,都可以。” 说完,她扭头就走。 杜孑宇眼睁睁看着她走出门,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大步走到里屋,脸色难看地问里头的人:“听见了?” 江时烈抱臂靠在墙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听了个大概吧。” “这种白眼狼,我快被她气到折寿。” “那就别气了。” 杜孑宇也烦了:“阿烈,给我句准话,你打算干嘛,今天连天已经撞见了,马上会谣言四起,你的态度很重要。” 江时烈挑起拐杖,握在手里打转。 时间就是在钟表每一分钟转圈,每一小时转圈,每一天转圈中,慢慢消逝。 感情,最禁不起时间考验,不论是相隔异地的恋人,还是各奔东西的挚友。 若是非要与时间较劲,那便需在无尽的等待与焦虑中,奢求时光不老,给最后那点爱浇灌不死的希望。 聪明人都选择了遗忘,放过自己,放过对方。 江时烈停下动作,撑着拐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地面,说:“随她,我也想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 江时烈回自己的房间,这一天并不算多愉快,但奇怪的是,他竟一点都不生气。 大抵是经历过地狱,现在看什么都是人间。 快到房门口的手,他竟然在走道上碰到郁穹,这人走路扭扭歪歪,神色凝重,怕是跑去酒店小酒吧喝了几杯。 郁穹走到房门口,摸出房卡,刚刷开门,一双手猛地将房门重新拉上。 他震惊地抬头,正要骂人,看到那人的脸,一下子清醒了。 “郁穹,知道我是谁吗?” 郁穹舔了下嘴唇,镇定道:“江总。” 江时烈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单手撑着门板,睨着他:“再想。” 郁穹答不上了。 江时烈好心告诉他:“周以汀她‘叔叔’。” 郁穹不知作何表情,他喝了太多酒,脑子里混混沌沌:“我好像听她提起过……” “哦,你知道我,她怎么说的?”江时烈勾唇。 “没多说。”郁穹哪敢说啊。 “哦。” 江时烈侧过脸,不看他,郁穹不知道江时烈要干嘛,大气不敢喘。 “那我来告诉你。”默了好一会,江时烈重新道,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砸他脑门上,“她结婚的对象,得过老子这关。” 郁穹:??? 江时烈无表情地靠近一步,郁穹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后退。 “小子,骗婚可是要被打死的。” 第19章 500块的梗可还…… 周以汀一早就醒了, 身上痒得很,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激得她慌忙从床上坐起来。 手臂、胸口发出细密的小红点, 背上不用看, 痒得不行, 肯定也都是。 这是过敏症状,周以汀不陌生,她鸡蛋过敏。 周以汀快速回想了一遍,昨天吃的东西里有鸡蛋吗?每次吃饭, 她都会避开鸡蛋,昨晚的菜并没有出现鸡蛋……难道是最后上的那道糕点?那糕点她倒是吃了一块。 自从高二那次惊险过后, 她在这方面十分注意,就怕误食。 看来她昨晚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好在她吃得不多,除了起皮疹,没有出现恶心呕吐的现象, 就是胳膊露出来有点吓人, 一会问问队医有没有过敏药吃一点。 早上就餐在酒店自助餐厅, 她起早了, 到餐厅的时候, 还没什么人,她过敏胃口不太好, 随意盛了碗稀饭, 拿了些小菜, 打算吃得清淡些。 餐厅位置很多, 她随意挑了个两人位。 -- 第46页 这段时间,只进来两三人,然后, 门口又进来一人,戴着鸭舌帽,黑色衬衣,比较令人在意的是,他手里握着拐杖。 周以汀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已经刷完房卡,一抬头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江时烈今天特地起了个早,各队集结,到时餐厅人肯定很多,他不是很想成为众人的焦点,只好勉强调整生物钟早起。所以,一大早的,没睡饱,起床气还没消,一张脸完全没有表情。 周以汀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餐厅,又不好马上转开视线,动作过于明显,硬着头皮撑过头两秒,再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她其实不担心,江时烈估计会装作看不见她。 周以汀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喝粥,手臂上的红疹一眼就能看到。 周以汀吃完饭后,找到管行政后勤的何聪,询问有没有备抗过敏药,何聪十分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从医药箱里捣鼓出一板药,嘀咕说:“巧了,早上碰到烈总,他还关心了下我们有没有备好药品,提醒了句过敏的药也需要,山上蚊虫多,有些吃坏肚子也有可能。哈,没想到你一早就来问,怎么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周以汀愣愣地听完,江时烈提醒的吗?她忽然想到昨晚吃的蛋饼,还剩两块,秦礼好心分给自己,她碗里这块都没吃,那两块后来是被江时烈夹走了。 周以汀心砰砰跳,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一定都是巧合。 只是,她不由想起那个时候,她过敏,是被他送去的医院。 江时烈宣布输了之后,周以汀那嚣张劲别提有多夸张,回家路上,还在那絮叨,没喝酒跟喝了酒一样兴奋,反倒是江时烈,他酒量普通,那帮孙子拼命灌他,头晕得不行,这时候单手撑着头,尽量把耳边的声音屏蔽,心里想着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吵的吗? 不过,看上去,她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你今天喝酒没?”江时烈实在受不了,半睁开眼问道。 提到这个,周以汀吐槽:“没,只给我果汁好吗,没劲。” “那怎么跟醉鬼一样。你可千万别喝,又要我背回去。”江时烈想到昨天晚上,脸色就不受控制地难看起来。 “昨天是你背我的吗?”周以汀诧异。 烈小爷:我这腰痛得……是为了什么。 周以汀见江时烈不理人了,竟还追了一句:“难怪胃难受,估计是顶着了,你背的姿势不对,人都是公主抱,你把我当麻袋吗?” 江时烈冷哼,闭着眼回了一句:“你是哪国公主?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我们来算笔账,按斤两算,我把你抬到10楼,大件物品费用怎么也得千把块吧,你多少斤?” 周以汀:…… 两人互相伤害了半天,代驾司机跟听相声似的听了一路,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扭头评价了句:“你们小情侣挺有意思。” 江时烈:…… 周以汀:…… 周以汀:“师傅,有您这么损人的吗?” 司机大哥:??? 江时烈拍了拍驾驶座:“小姑娘,不懂事。您稍等,我马上回来。” “喂,东西拿去。” 江时烈把打包的菜塞到周以汀手里。 周以汀不接:“你知道男的出去吃饭打包,是件很没品的事吗?” 江时烈单手插兜,塌着肩,不怎么耐烦地说道:“小朋友,你的三观有问题。第一,勤俭节约,不浪费粮食,是我们的传统美德。第二,男生吃饭不打包装逼这种事,不会跟你这种小朋友做。第三,你如果不打电话叫我帮你吃饭买单,这个我拿回去。第四……你动作快点,胳膊疼。” “……江时烈,你好烦,一二三四,你当是公司开会?还小朋友小朋友,能不这么叫我吗。你这人,真小气,你那帮兄弟知道吗,月姐知道吗?你这种人也有人喜欢,女生年纪大了,就得将就吗?” 周以汀观察了一晚上,许满月要是不喜欢江时烈,她把江时烈头拧下来。 “周以汀,”江时烈听完她的吐槽,面色不改,甚至还笑了下,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趁着年轻,多读点书吧。” 周以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几乎是用塞的方式,把一袋子从火锅店打包的菜丢过来,掸屁股走人。周以汀看着他的车离开,心中暗叹,江时烈这个小天真,这菜回头还是得他来收拾。 这一天折腾下来,周以汀晚上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到天亮。 自从父母出事后,她很少有这样好眠的时候。人在经历突如其来的痛苦时,会有一种保护机制。就好像牙齿受到重创,牙髓陷入休克,那个时候并不能判断这颗牙受伤的程度。她在最初的一个月,几乎不吃不喝,无法做出正常表情,但看上去还正常。随着时间推后,这场事故在旁人的记忆里逐渐淡化,但在她身上留下的后遗症,越发明显。麻木过后的疼痛反噬而来,会在许多莫名其妙的时候爆发,她越来越难以掌控自己的情绪,灵魂有时候像是突然被抽离,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周以汀察觉,但不想知道,她在失控。 她无能为力,也不想阻止。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趴在床上,给江时烈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个点,这位爷肯定还睡着。 -- 第47页 上次在江时梦家里,听小姐姐说起,江时烈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是很好。首先她对前半句深表怀疑,然后对后半句她觉得很有趣。 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没人接听。 周以汀稍微坐正些,靠在床上,继续拨打。 到了第三遍,某人终于被连续震动的手机烦得额上十字架暴起。 电话接起,但没有声音,仔细辨认,隐约有低沉的呼吸声。 周以汀吹着指甲,悠然道:“吃饭了。快点。” 三秒寂静后:“再敢打电话,弄死你。” 周以汀倒也没恼,直接发了个录音过去,想了想,又加了段话。 然后,该干嘛干嘛。 半个小时后,她的手机终于响了。 周以汀正在打游戏,被电话打断,气得不行,接起来口气很冲:“你还真会挑时间,干嘛,来道歉了?” “带着菜滚下来。” 说完挂了。 周以汀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回事,她走到阳台往下看,江时烈的车果然就在下头。 可她干嘛要带着菜下去,他上来不就完了吗。 周以汀换了身衣服,头发都没来得及梳,随便扎了个马尾,从冰箱里原封不动地拿出那袋子菜。 她敲了敲副驾驶的窗,车窗落下,江时烈头都没转,冷酷得不行:“上车。” “你干嘛呢?” “去我姐家。” “为什么?” 江时烈一不耐烦,脸色就很臭:“我数三下,一、二……” 周以汀也不高兴了,头发一甩,扭开头:“不去……” “三。” 周以汀眼疾手快,把袋子从窗户里丢进去,看他这样还走不走。 江时烈:…… “我姐那东西比较全。”江时烈算是给出一个理由。 周以汀稍微想了下自己厨房里的油盐酱醋,啥都不说了,开门上车。 周以汀昨天心情不好,后来又是晚上,一直没好好打量江时烈的座驾。她以为这位会选择跑车,没想到是辆SUV,看起来没什么特别。这一路开着,就碰上两辆一模一样的。 “你这车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 周以汀指着右边车道的一辆JEEP:“跟前头那辆一样?” 江时烈还没睡醒,不大想聊天:“嗯。” 周以汀看出他的敷衍:“你就骗我吧,我爸以前不经常给你意见,叫你怎么改怎么改,什么要加强车身刚性,提升车辆的整体性以及操控性,要通过模拟风洞进行设计,提升下压力……” 江时烈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起老周,他和老周以前确实会聊这方面的事,两个男人,又都是这个圈子的,碰到一起讲着讲着就会忘了时间。 只是,他最没想到的是,她把老周说的话都记下来了,那些东西,她估计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江时烈沉吟几秒,总算说了一句长的:“比赛用车和马路上跑的车区别很大,改造一辆车随便就是几百万,我平时不可能开着这样的车子压马路。这辆车我开得很顺手,也跟我去过许多地方,车手开的车没你想的那么特别,抱歉了。” 早这么解释不就行了,非得装逼。 周以汀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满脸震惊:“一辆车改一下就几百万,江时烈,你还骗我你没钱?” “我什么时候骗你我没钱了?” “你才给我500饭费,还包括打车费。” 烈小爷额头直痛:“这事能不能过去了?” “江时烈,你太不上道了。”周以汀气鼓鼓地别过头,不去理他。 烈小爷:老子穷得只剩车了。 第20章 狠人 两人黑着脸站在江时梦家门口, 江时梦戴着眼镜,倚在玄关柜旁,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俩人之前走的时候黑着脸, 今天来还是黑着脸, 也不知都这样了, 为啥还一道到她家里。 “来给你做饭。” 江时烈进门后,率先进了厨房。 “阿烈,你摸着良心说,你来给我做饭?我搬出来五年了, 你也就今天主动说来给我做饭。”江时梦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 江时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不慌不忙道:“我给你送的菜少了?不然你能活到现在?早就上新闻了:某独居女子, 因食用过多方便面,防腐剂中毒身亡,啧啧,可怜呐。” 江氏姐弟除了在长辈面前统一战线, 全力以赴, 私下里互相拆台惯了, 越损越证明俩人是亲姐弟。 周以汀捧着江时梦递给她的水杯, 坐在沙发上, 有点茫然,她前段时间一直自己独处, 屋子里除了她的呼吸声就是她制造出的声音, 比如音箱里的歌, 电脑里无聊的综艺。在学校她也是独来独往, 以前几个朋友,她都刻意避着,太烦那些人小心翼翼跟她说话的样子了。 所以, 她很久没在一个家的氛围,听到如此家人的对话。 没错,家人,真正可以无所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互相骂两句,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只会感情更好。 周以汀不知不觉扯着嘴角笑了下,低头看了看马克杯,上头还有一只二哈,脑门上有个二字,正撅着嘴朝着左边的方向,怪丑萌的,想来应该还有一只杯子能跟这只成对。 江时梦被江时烈赶出厨房,嘴里嘟嘟囔囔地塞着一块苹果,手里端着一盘水果拼盘来到客厅。 -- 第48页 “吃点水果。”她随意地坐下,把盘子放到周以汀面前,见她正在打量手里的杯子,随口道,“周边产品。你喜欢送你。” “周边产品?” “嗯,我画的漫画,有些周边产品。” 周以汀感到很新奇:“你是漫画家?” 江时梦曲起长腿,斜靠在沙发上,颇为谦虚地说:“不敢当,随便混口饭吃。” 难怪凌晨两点找她,还能醒着开门,她习惯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江时梦吃完苹果,又插了一块:“你跟阿烈吵架了?他又欺负你了?” “他就爱折腾,说好了上我家做饭,非要跑来打扰姐姐你。”周以汀找着机会可得好好打小报告。 江时梦推了推眼镜:“哦,这个事,他没跟你解释?” “说你这东西全。”周以汀也拿了两瓣橘子吃起来。 江时梦抽了纸巾擦手,略微坐直了上半身,觉得自己得替死鸭子嘴硬的弟弟说两句:“小汀,你还是个未成年姑娘,一个人住在家里,他好歹是个四肢健全二十多岁的男人,独自到你家呆着,总归不太妥当,万一被人看到,对你影响也不好,咱们清者自清,但有些人心里怎么想,又会怎么传,就不一定了。所以,到我这算是折中的方法,能理解吗?” 江时烈一提这事,她就明白了,这事他考虑得还算周全,得保护好女生。 周以汀并没有往这层想过,只觉得江时烈以前来过家里,这人嘴巴虽然坏一点,但并不会对她怎样。 “哦。”她低声应道,只不过,“我不是很在乎。” 旁人怎么看她,是旁人的事,她的世界支零破碎,生活的希望混在那些碎片中,散落在地,她茫然地看着它们,手指却无法动弹,不知从何捡起。 她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周以汀讥诮地笑了下,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头继续吃橘子,睫毛微微垂下,遮住她瞳孔中的冷光和不屑。 江时梦看出她对外界强烈的抵触情绪,说太多并无益处,不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可怜她老弟了。 江时烈一个人在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江时梦怕他把她家给炸了,敲了敲门,探头进去:“你行不行啊?” 烈小爷转头丢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上前两步,把她的头按出去:“不要问男人这种问题。” 江时梦长头发纠在一起,痛得嗷嗷叫:“你下手轻点……真是的。” “行了,我们就等着吃吧。”江时梦回到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周以汀好奇:“他很会做菜?” “他?你听谁说的。” “他说的。” “……” 他弟弟也开始学会骗小姑娘了。 半小时后,厨房门被人从里头踢开,江时烈左右手端着两只盘子出来,不大客气地往桌上一摆。 “吃饭了。” “您再不好,我打算叫外卖了。” 周以汀跟着江时梦走到餐桌前,三菜一汤,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尤其是那个汤,里头的料肉眼可见的足,因为江时烈把大部分菜都往里头放了。 江大厨挽着袖口抱臂于胸前,一脸严肃地约法三章:“闭嘴,吃饭,只管吃,不管好吃。” 周以汀洗好手,端坐在桌前,闻言忍不住道:“你不是说你十八岁就会做三菜一汤了吗?” “没错。”江时烈右手一挥,“三菜一汤,漏了哪个?” “……” 不知加了多少菜的汤,没有其他调料的清炒藕片,看起来有点椒盐的土豆,以及唯一的荤菜,一盘炒鸡蛋。 绝了。 江时梦很上道,双手合十,朝江时烈一拜:“行了,我今天是沾光了,第一次吃老弟做的菜,未吃已圆满,希望一会吃了不升天。” “吃你的吧。”江时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清炒藕片。 周以汀整个人都不好了,江时烈这坑货,这菜烧得如此随性,完美诠释了他所说的把菜下个锅,就是一个汤。她十分后悔早上没把冰箱里最后的麦片吃了。 江时烈还在那催她:“喂,别光看,不好吃也得吃,你还要长身体。” 说完,给她夹了两筷子鸡蛋。 周以汀愣住。 炒鸡蛋看起来是这几个菜里,仅从色泽而言,最让人有食欲的一个。 周以汀拿着筷子,夹起鸡蛋,一会又松开,又夹起,如此反复,第三次,她低头吃了一大口,一声不吭咀嚼着。 江时梦已经把四个菜都尝了一遍,表情很是虔诚,但她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毕竟她是儿童漫画作家,一直在作品里教导小朋友们要诚实友善。 “阿烈,以后对老婆好点吧,让她管下你的饭。”江时梦不忍心地拍了拍江时烈的肩膀,“我可算发现,我们烈小爷也有做不好的事,奇了奇了。” 江时烈两手一摊,淡定且从容:“给你两个选择,一闭嘴吃饭,二还是闭嘴吃饭。” 江时梦:“……” 其实,可以点外卖。 江时梦考虑到他们岌岌可危的姐弟关系,默默忍下了。 周以汀又吃了一口鸡蛋。 江时梦客观点评道:“嗯,确实还是这个炒鸡蛋在平均水准,还能多吃两口。” 周以汀是个很挑食的人,主要是以前老妈手艺太好,把她的嘴养叼了。江时烈做的菜,完全不够资格送到她口中,但她乖乖把这个鸡蛋吃了,虽然盐没撒匀,一开始没味道,紧接着一口差点咸得把她送走。 -- 第49页 周以汀觉得,以后江时烈要想制她,只要给她做顿饭就可以了。 三个人十分将就地用了一顿午餐,面无表情地消化着吃下去的食物。 好一会,江时梦说:“下午干嘛?”她委婉提出意见,“要不要去吃个下午茶?” 这个提议很人性化,就连江时烈都很难不赞同。 “我都好久没出门了,小汀,一起去吧?” 江时梦回头询问周以汀的意见,却看到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胃部,额角渗出细细一排汗珠。 江时梦马上警觉,忙问:“你怎么了?” 江时烈正在看手机,闻言很快抬眼看去,周以汀难看的脸色不像是装的,而且她的脖子和露出的手腕上有小红点。江时梦已经一把拉过她的手,直接撩起袖子,果不其然,胳膊上全是这种小红点,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周以汀开始坐立难安,忍着胃里头的恶心劲,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想吐。” “吃的东西有问题吗?”江时梦看了看桌上的菜,“会不会变质了?” 周以汀摇头:“昨晚我一直放在冰箱……” 话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干呕了两下,吐不出,可胃里像是有只海盗船,冷汗这时候从额头沿着颊侧流下。 江时烈已经起身,当机立断道:“去医院,桌上每样菜都打包带走。” 周以汀勉勉强强站起来,抠着桌沿的指尖,用力到褪去了颜色,根本没法集中精力迈出步子。江时梦在一旁找了个保温盒,把剩菜一一装入,见到周以汀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东西我们都吃了,有问题的话都会中招吧。” “检查了就知道。”江时烈绕到周以汀身旁,“能走吗?算了……” 周以汀没来得及答他,忽然整个人视野颠覆,脚下腾空,被人来了个公主抱。她脑袋还有点懵,江时烈已经抱着她走到门口,江时梦在边上帮着拿东西,开门、关门。 抱着她的手臂很稳,非常注意地没有碰触她胸部位置。而她的头不得不偏向他的胸口,以胃部为中心,不适感向周身扩散,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额上不断冒汗,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心跳声好像变成了震感,一下一下贴着她的耳朵,不出意外,她的耳廓马上红了。 他的心跳有力,也有点快。 神奇的是,她的心跳速率慢慢和他的变得一致。 “没事,放轻松,马上到医院。” 他的声音也好象是从胸腔传来,比平日里听到的要低沉。 她忍不住微微抬眸,角度恰好看到他突出的喉结,说话间滚动了两下,莫名的欲感。 周以汀怔了怔,慌忙别开眼,过了会,干脆闭上眼。 江氏姐弟带她刚到就近医院,才年初二,医院里人流却不少,听说很多人假期里暴饮暴食,把肠胃搞坏了,还有人偷偷放鞭炮,烧了手,炸了眼,大好的节日喜剧瞬间变悲剧。刚在医院门口,江时烈已经放下周以汀,让她坐在急症室门口等候,自己站在一旁。 江时梦刚才出来的急,只脱了居家棉服,随手抓了件羽绒衣,底下的棉裤没来得及换,她也不太在乎这个,拿着挂号单找到周以汀他们。 “7号房间,我去看看。” 周以汀仰头靠在椅子上,后脑勺正好能抵住墙壁,白晃晃的灯光冰冷冷的,和外头喜庆的过年红,就像两个世界。 江时梦朝江时烈招手:“到了,阿烈,带汀汀过来。” 江时烈刚伸出手,想要去扶周以汀,她已经站起来,看上去并不打算借他的力。 他见状,也不上去找事,就站一旁,单手胡在她身后。 周以汀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墙,慢慢走进问诊室。 急诊医生是个年轻人,戴着口罩,目光在三人间过了一圈,有点好奇他们的关系。 “怎么了,什么问题?” 周以汀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这两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撞击过,有没有在吃其他药物。 江时梦还补充道:“她今天吃的,我们都吃了,一点事没有。会是食物中毒吗?” 医生在电脑上记录着情况,随口问了句:“你有吃什么过敏吗?” “有。” 键盘声略停,医生看过来。 周以汀无色的嘴唇动了动,平静地说:“鸡蛋。” 江时梦目瞪口呆,已经说不出话了,而她边上的江时烈。 当场要炸了。 第21章 作死,别死在我面…… “鸡蛋?”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刚说中午吃的菜里有鸡蛋,你自己吃了半盘炒鸡蛋?” “嗯。”周以汀淡淡应了一声。 “小姑娘,你是知道自己鸡蛋过敏?” “知道。” 在场所有的人都彻底沉默了。 周以汀火上又浇了把油:“我很久没吃了, 想尝尝味道, 没忍住。” 年轻医生也是匪夷所思, 对她这么任性的患者,有点动气了,口气不善地说道:“知道还吃,过敏好玩, 你以为吐一下,吃点药就没事了, 这种事说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她听见背后的人转身出了门,江时梦喊了一声“阿烈”,但看看周以汀这边,还是留下来陪她看完。 -- 第50页 周以汀坐着没动, 像是预料到一般。 “医生,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自己大过年要来吃一针。”年轻医生劈里啪啦一顿敲, “药吃三天, 观察症状,注意饮食。” 江时梦替周以汀谢过医生, 吃了医生一记严厉的眼风。 两人走出门, 没看到江时烈, 江时梦回想刚才他的脸色, 以她对弟弟的了解,这小子能当场削了周以汀,现在不在, 她算是松口气。其实,她也很震惊,甚至有点生气,觉得周以汀明摆着是在搞事情,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她天生是个好脾气,没弟弟那么暴躁,再者她没有多少立场指责,这时候总不能丢下人不管吧。 虽然,她不是很理解,小姑娘这么做的原因。 “我去交费。你在这等我一下。”江时梦跟周以汀提醒一句。 周以汀没什么反应,但她没有留下来等待,而是一直跟着江时梦,一起缴费、拿药。 江时梦张罗好这些,拿出手机看了眼,江时烈没有给她发消息留言。 江时梦收起手机,回头跟周以汀说:“去输液室吧。” “不用了。明天疹子就会退下去,吃点药就好了。”周以汀小时候贪吃,过敏过几次,后来被妈妈严厉禁止,慢慢加强注意,只要吃的东西里有鸡蛋的成分,她都不会碰,所以,过敏反应会严重到什么程度,她心里有数。 江时梦任由她从自己手上把袋子拿过去,小姑娘到医院后,就再没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只不过脸色稍白,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吃鸡蛋?” 周以汀抬眼,面不改色地说:“好吃。” “……” 两个人走到急症大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络绎不绝,有个大叔满脸焦急,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的手,行色匆匆地从她身边挤进去,不小心撞到她的肩,来不及说一句抱歉。 她被撞得侧过身子,望着大叔很快消失的背影,脑中忽然想起他低沉的声音,还有胸腔的震动,抱着她很稳的双臂。 周以汀不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袋子。 “我们打车回吧。”江时梦猜测江时烈已经被气跑了,认命地翻出叫车软件。 周以汀忽然说:“姐姐你先走吧。” 江时梦已经发出叫车邀请:“我送你回去。” 另一个声音重复了一遍:“你先走。” 江时梦:??? 她猛然抬头,江时烈顶着一张要你死的杀人脸,站在台阶下。 江时梦看到江时烈这脸就暗叫不好,这副样子,她怎么走得了,可别闹出什么人命,忙打圆场:“阿烈,你在啊,那就回去呗,车子呢?” 江时烈像是没听见,朝前迈了一大步,直接跨过三级台阶,一下子站在了周以汀面前。 周以汀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完后,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反应,这直接暴露了她的内心真实想法,她还挺怕江时烈的。 江时烈此时的表情,不是闹着玩的,面沉如水,刀削般的线条,每一处都凌厉得让人汗毛直竖,尤其是紧抿的唇线,叫人害怕他下一秒要说的话:“周以汀,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的,不然看我不打死你。” 周以汀登时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全是他冰冷的脸。 江时梦赶忙插上一句:“阿烈,你先听听以汀解释……你辛辛苦苦做了一顿饭,她怎么好意思不吃呢,是吧……” 江时梦也解释不下去了。 “你,走开,这不是你能护着的。”江时烈头都没回,伸出左手,挡在江时梦面前,江时梦一脸为难,她弟弟脾气向来不怎么样,发起火来,谁都拦不住。 江时烈稍稍歪过头,压迫式地垂着视线,落在她若无其事的脸上:“能有什么解释,不就是想让我变成杀人凶手吗。” 话音刚落,周以汀始终无动于衷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江时梦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这才想起,吃饭的时候,是江时烈帮周以汀夹了炒鸡蛋。 周以汀敢这么做,就不会怕被他识破,他越生气,她应该越高兴,可自己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兴奋。 “周以汀,你恨我。” 他说得很肯定,他们俩对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他前面看破不说破,随她折腾。 周以汀没有否认,憋着微微发抖的气息,死死瞪着他。 紧接着,江时烈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但你这算什么,想死又不敢死,还想藏,你有病吧,不想让我好过,拿自己开刀,是不是傻。” 江时烈猛地抓起她的左手,手腕红绳上的金草莓晃了下,绳子往下滑了一段,露出底下一道扭曲的伤疤。 周以汀终于变了脸色,她小心隐藏起来的秘密,让人猝不及防地撕开口子,见不得光的蛆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开始剧烈挣扎,但江时烈的手劲太大了,禁锢的位置疼得她眼眶发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贪吃,多吃了两口鸡蛋怎么了,我就戴根红绳想转运,不行吗?”她的第一反应是打死不承认,不停扭着手腕,眼泪摇摇欲坠,“江时烈,你松手,你再不放开,我可就叫了。” 江时烈二话不说,直接放开她,双方力量悬殊,周以汀没料到他突然松手,倒退两步,差点撞到后面的行人。 -- 第51页 江时梦看不下去,挡在他们中间:“你们都冷静点,冷静。” “我哪里不冷静了,我说的话不对吗?”江时烈气得在原地不停踱步,怼道,“我就是要教训她,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想死?有本事你活下去。” “我是死是活,关你他妈的什么事。”周以汀骂道,眼泪随着这一句不争气地掉下来。 江时烈气笑了:“不关我事,那好啊,你别给我打电话,以后什么事都别找我,我跟你姓周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周以汀小脸发白:“你想得美,你害我全家,这辈子都还不清。” 江时烈嘴上越发不客气:“周娇娇,你要明白,这事从法律角度讲,已经两清,法院都找不上我,是你非要逼人把话说绝,我搭理你,是自己犯贱。” “法律,你跟我讲法律,我爸怎么待你的,我妈把你当亲儿子看,我就不应该让爸妈跟你去参加那个破救援。”说完,周以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引来旁人侧目,绕着他们这一圈走。 江时梦尴尬癌犯得恨不能钻地下去,想劝江时烈,但没胆上去,说实在,她还是很佩服周以汀这种不怕死的精神,没几个人敢这么跟他弟对着干。 而周以汀说这话不但是往自己心里捅刀子,她一次次把刀刃向内,刺得自己体无完肤,同时在诛江时烈的心,每说一次,效果都会叠加。 真是个狠人。 果不其然,江时烈听完这话,脸色难看到极致,身上狂怒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暴涨,但他硬是给压了下来。 三个人诡异地静默了很久,只有周以汀哭得不知疲倦,像是要把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每一声抽泣都磨在江时烈的神经上,疼得头皮发麻。 许久,江时烈仰头深呼吸三次,逐渐平复情绪,神色归于平静,刚才那一股脑血液沸腾的暴戾,慢慢褪去。 面对周以汀,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周以汀,你要想死,别在我面前作,我眼不见为净。” 第22章 都冷静冷静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万物复苏,大地荣归。 一年之计在于春,好的坏的都留在冰封的冬日, 春风裹着希望吹散了几个月的茫然和焦虑。 大多数人都会想着新的一年, 新的气象, 立下无数个完不成的FLAG激励自己,反正最后完不成,先嘴嗨了再说。 周以汀靠在窗边,听着讲台上丁好慷慨激昂的讲解, 神情冷漠,手中的笔时不时在卷子上记两笔, 很是敷衍。 期中考过后,她的成绩滑坡很大,一下子掉到了年级五十开外,但这不是她成为学校焦点的原因, 这次期中考爆出一件作弊案, 牵连学生多达数人, 跨了好几个班。 周以汀不在爆出作弊的考场, 但她还是被卷入了这场案子。说起来, 她也不冤,谁叫她最近跟卢笑欢走得很近, 后者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 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 好些女生吓得不敢上三楼的厕所, 就怕碰到她。周以汀不知怎么回事,跟她打得火热,直接从学霸跨行校霸, 完全没有过渡期的不适。 她会跟这帮流氓走得近,大概真的是她现在活得太麻木了,想看看他们这群生活轨迹与她完全不同的人,是怎么做到每天嘻嘻哈哈,全无烦恼,做别人眼里的坏学生,是不是很爽? 周以汀那时候魔怔了,需要寻求外界的刺激让自己每天早上找个理由睁开眼。她当然知道卢笑欢在伤害他人,她有了一种很可怕的想法,这个世界总有人受伤,不是吗,不管你愿不愿意。 她跟着卢笑欢,想看看他们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不用学习,每天找着各种法子翘课,真的会很爽吗?卢笑欢他们跑去桌球厅打球,周以汀不会,学了两把,有点上手。 “不错嘛,不亏是学霸,脑子就是聪明。” 卢笑欢身子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桌边,左手指尖夹着一根烟,不太方便,只能用三指轻轻拍了拍右手掌心,算是给周以汀的赞扬。周以汀刚直起腰,目光落在她指尖的烟上,据说是女士烟,细细的那种,就连飘出来的烟都是细细的。 “想尝尝吗?”卢笑欢很会看眼色,马上递上烟盒,“没多大的事。” 周以汀盯着烟盒看了会,放开球杆,拿了一根。 卢笑欢咯咯直笑:“这就对了嘛,我给你点上。” 烟是什么味道,周以汀后来记不太清了,她只抽过那么一次,甚至有点不舒服,没有想象中腾云驾雾的感觉,只是摆起姿势来,显得有点不好惹。 反正,她抽了半根就扔了,还被卢笑欢笑话,劝她多试几次就会爽了。 爽没爽到不知道,不知怎么她抽烟的样子被人拍了照片,传到老师那,这下丁好都包不住她了。然而,这跟另外一件事比起来还算是芝麻。 卢笑欢经常以捉弄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为乐,心情好的时候,把你抓来调戏一顿,诈点钱,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你玩阴的,脱光了蒙上眼,给姐姐唱情歌,现场录制,唱不好就掐,尽找羞耻的地方掐,把小男生掐得声音都变了调,直到唱到姐姐满意为止,随后拿着视频诈钱,一诈一个准。 开始两次,卢笑欢拉着周以汀,说是带她找刺激。她翘了晚自习,在边上看两眼,几个学弟全身发抖地蹲在卢笑欢脚边眼泪鼻涕一脸地求饶,卢笑欢笑得丧心病狂,看得她有点反胃。后来,她便不去参与这种场合,找了几次理由,卢笑欢有点不高兴,但终归没怎么难为她。 -- 第52页 雷赟午休的时候,好不容易抓到周以汀,把她拉到体育馆的角落,有几个男生打篮球,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周以汀皱着眉,一脸疲倦,不大高兴地说:“什么事,午休没多少时间,我要回去睡觉。” “韩楚临作弊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最近学校闹得最凶的就是这个,期中考的时候,韩楚临作弊抓了现行,但她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她脚下的纸团,不是她的,肯定是其他人传错了,可纸团上分明写着跟她要答案。如果这无法证明什么,那么从传纸条的人抽屉里,又翻出最后一题的答案,笔迹跟韩临楚丝毫不差,加上传条子的人在那“硬撑”着说答案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就他数学考40的水平,能把压轴题解得完美无瑕,那真是侮辱监考老师的智商。 韩楚临面临期中考成绩清零及警告处分,一时间众说纷纭,一方面是不信她作弊的,觉得她成绩一直很好,不至于用这种手段,一方面也有人觉得她功利心太强,总是想超过周以汀,一时失了心智,作出狗急跳墙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最关键的是,给她传纸条的人,不停地帮她解释,这感觉就越来越不对了。 后来这事越闹越凶,韩楚临说是记起来这纸条的来源,几天前这人找她解题,就是这道题,跟期中考试卷最后一题一模一样,她当场没能解出来,回去后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才给人拿过去。 那人被老师叫去后,一脸委屈,一改之前的口供,说这个是他无意间看到期中考试卷,韩楚临问他有哪些题目,他就把最后一题记了下来,便有了这张纸条。 这一下,闹得更大了,韩楚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可就在这时,韩楚临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指认这人是被卢笑欢威胁了,陷害她,卢笑欢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得看看她最近跟谁走的近了。 于是,这事就牵扯上了周以汀。 周以汀跟韩楚临前仇未解,又添新恨,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询问了一个中午。但实在没有证据表明,她和这个事有关系,而且那个同学自己否认了被威胁的事。 这个事情,学校也很难办,周以汀很干净,她既没在那个考场,跟这个传纸条的学生也不是一个班,唯一可疑的就是她跟卢笑欢走得近。丁好头痛不已,到最后,只能拿出成绩敲打周以汀,她在班级掉出前十,年级成绩大幅度下滑,从这方面看,她最近交友问题很可能影响到她的学业。周以汀给自己找理由,说是身体不好,丁好又追问她生活情况,她现在跟谁住,家里有谁照顾。 此前,周以汀都说是叔叔,但这个叔叔,不是出差,就是去出差的路上,学校需要家长签字的东西,她都是空着交上去。丁好怎么看怎么不对,正好马上就要家长会了,叮嘱周以汀,一定要叫叔叔来开会。 自从春节过后,她就跟江时烈断联了,距今已有两个多月,开家长会这事,她没想好怎么处理。 雷赟的问题,又把她心烦的事翻了出来,周以汀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跟我有关?” 雷赟急了:“不是,我是听说,有人打算去举报卢笑欢长期殴打敲诈同学,还说好几次,你就在现场,这次作弊事件就是个导火索,韩楚临打死不承认,闹到校长办公室了,有些人看到了希望,想借这个机会反击一次卢笑欢。” 雷赟刚收到风声,赶忙来找周以汀,想提醒她。 “跟我有关?”周以汀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态度。 雷赟见她这么不耐烦,有些寒心:“以汀,我不过是关心你,你这样子说话就没意思了。你现在把谁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你真要跟卢笑欢当闺蜜,那我呢,我们还是朋友吗?” 周以汀愣住,她和雷赟从初中一起考上高中,一直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她家出事后,雷赟也总是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只是她自己不太愿意接受这些好意,觉得那种关心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可怜,她讨厌那些人在背后用怜悯的口吻讨论她,她连正眼都不想看到他们。 她现在一个人惯了,有时候会忘记,身边还有真心关心她的朋友。 周以汀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下意识摸了摸后颈,身体往雷赟方向靠去,缓下语气:“小赟。” 雷赟气得不想跟她说话,她一靠过来,就往旁边挪。 “赟赟……对不起嘛,不是针对你。抽烟那破事没完,老丁又要我叫家长,我这不烦着么。” 雷赟性子软,周以汀哄两声,就心软了,关键是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叫家长,为什么呀,作弊的事,不是跟你没关吗?还是卢笑欢的事,老师那已经收到风声了?” “目前是为了成绩,卢笑欢……估计也会是一个问题……”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猛地飞来一个黑影,几乎是条件反射,抬手抱住头躲过身,说时迟那时快,有人朝她飞扑过来,大喊一声小心,随即反手把篮球挡了下来。 “以汀,没事吧。”雷赟也差点中招,心跳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 周以汀放下胳膊,抬起头,面色不大好地看着三个跑到她面前的男生,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帮她挡下球的,此时正在站在她下面的台阶,一动不动看着她。 “啊,吴锐。”雷赟低呼一声。 -- 第53页 吴锐?周以汀蹙眉,名字有点耳熟,但不认识。 “喂,没事吧?” 叫谁喂呢,周以汀冷冰冰的眼神看过去,想看看是哪里来的小子。 被她死亡凝视的人,当场愣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周以汀,暗叫坏了。 谢江顶着周以汀目光压力,走上前,堆起一脸的笑,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有句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同学,没事吧,抱歉,我的锅,手滑了,多亏我们锐哥厉害。” 周以汀一个都不认识,她没什么事,也懒得跟他们计较,随意点了个头,拉着雷赟就要走。 “等下。” 周以汀回头,看到那个被叫吴锐的人跟上来,他很高,额前短发滴着汗,眸子很亮,穿着短袖,一只袖子被他撩到肩膀,露出好看手臂肌肉,他像是一棵蓬勃生长的小松,满身的少年朝气。 周以汀好像没什么青春期少女对同龄男生荷尔蒙的羞涩感,比如吴锐擦汗的动作,雷赟快看晕了,周以汀只是单纯地不耐烦地等着他开口。 “留个联系方式,有事可以找我。” 谢江:??? 周以汀冷淡地拒绝:“没事,不用了。” “你带手机了吗?”吴锐直接问雷赟,“记下我的号码。” “啊?哦,你等下。” “干嘛呢。”周以汀去拉雷赟。 雷赟低头找手机,跟她咬耳朵:“别吵,先记下来。” 吴锐把号码报了一遍:“记下了吗?” “记好了。”雷赟死死握着手机。 吴锐点了点头,看向周以汀:“吴锐,3班的。” 周以汀:??? 还是雷赟反应快:“周以汀,6班的。” 吴锐淡淡道:“嗯,我知道。” 谢江:!!! 周以汀睨着他:“说完了?可以走了?” “嗯,再见。” “……” 等两个女生走后,谢江跟烧了猴屁股似的,一下子窜到吴锐身边:“锐哥,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吴锐走下台阶,拾起篮球。 谢江挠头:“你知道周以汀?” 边上一兄弟嘲笑他:“小江,傻啊,前两天不还排过校花排行榜,周以汀是第一名。” “不是,我知道啊,可你刚这是……想追人?”谢江不太确定道。 吴锐运球跑回篮球场,直接来了一个后仰三分,漂亮的空心入网。 吴锐没否认。 “锐哥一直暗恋谁,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小子刚才故意手滑的。” 谢江傻了,这这这密报,他得赶紧上报! 另一边,周以汀出了篮球场,雷赟憋了好大一口气,终于爆发:“吴锐,他刚才是跟你要联系方式吧?” 周以汀当然看出来了:“他要,我就给?” 雷赟一脸震惊,好像无法理解周以汀的逻辑:“人是吴锐诶,篮球校队队长,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篮球联赛,听说他能保送去清华。” 哦,难怪她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我觉得他对你有点意思。”雷赟打开手机,美滋滋地看着那十三位数,“要不要我把号码发你啊?” 周以汀戳了戳她的小脑袋:“不必了,你有时间多读书,别老看偶像剧,谈恋爱是我们高中生能干的事吗?再说,人家看我两眼就是对我有意思,那你没看到他边上那个男生,就差把眼睛长我脸上了,岂不是他想娶我了。” 雷赟:??? 此时,无辜中枪的谢江,连打三个喷嚏。 周以汀眼下没空想什么吴锐的事,丁好盯着她找叔叔,她都要开始怀疑丁好是不是看上江时烈这厮了。 隔了两天,丁好果然又来找周以汀,问她叔叔能不能来开家长会,周以汀木着脸,把想好的借口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他在出差。” “你叔叔是做什么的?”丁好老师实在很好奇周以汀的叔叔。 虽然丁好装得很自然,但在戏精周以汀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周以汀脑子都没过,直接道:“我叔叔是海王。” “哦,嗯?” 丁好满脸震惊。 周以汀伸出五指,开始帮叔叔安排起来:“他在同城有两个女朋友,在京城海市各一个,香港有一个,山城今年新找了一个,所以他老要出差。” 说到最后,周以汀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 丁好:…… 远在天边的某小爷,一天都觉得背后发凉。 “我……没问你这个。” “哦,那老师想知道什么?”周以汀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 丁好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低头翻了翻教案:“行了,你还是跟你叔叔说一下,家长会很重要,请他务必抽空参加。另外,最近你注意下言行,不要让一些人分散了学习的精力,你和他们不一样,是要冲着最好的学校去的。” 丁好说得很委婉了,就差直言:你赶紧跟卢笑欢断了吧。 周以汀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好的,老师。” 泉州山里,夜幕重重,隐隐能听到从山中传来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漂移声,由近及远,又带着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压近,宛若夜幕的主宰者。 新赛道开起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 第54页 主宰者带着一身的锐气停下,激起的尘土飞扬,好一会才慢慢散去。 江时烈从车上下来,头盔下他的表情看不太清,只见他跟副驾的孙浩朋握了握手,将他从位子里拉出来,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向休息点。 “老孟这赛道搞得不错。” 孟享叼着烟,晃着脑袋,小样得意。 杜孑宇:“这下你高兴了。” “还行。” “你别装了。” 江时烈摘下头盔,单臂夹在身侧,随意甩了甩头,短发被风往后吹,一双黑眸很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全是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许满月走过来把水瓶递给江时烈,满心满眼都是他:“状态不错。” “谢谢。”江时烈接过水瓶。 果然,赛道能激发他体内所有的热血,这是一场精神竞赛,值得燃烧生命去追逐,而手握方向盘的江时烈,就是一头掌控草原的狮王,在他的领地,谁都无法出其左右。 “数据出来了,等会复盘。” 江时烈刚想问为什么不马上开始,杜孑宇把他的手机递到他鼻子底下:“有电话找你,连打了两个。” 江时烈第一反应是某个小作精,他们好像有两个月没联系了,春节后他非常忙,时间全被训练和比赛排满,偶尔晚上一个人终于静下来,他会翻微信聊天记录,找出那个草莓头像,才发现已经沉到很下面,对话也一直停留在年初二。 谢江那边倒还是尽忠职守给他报信,但都是没什么意义的消息,周以汀跟几个小流氓走得很近,他早就知道了。然后,有男生暗恋他,想追她……小兄弟,很有胆量。 原来作天作地,一天不找他麻烦就难受,这两个月一下子消停了。 倒是叫人……很不安啊。 他不动声色地拉了张椅子坐下,解开锁屏,确实有两个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 江时烈没多想,直接回拨过去。 没两声,那头就接了起来:“您好,是江先生吗?” 江时烈意外地挑眉,是个年轻的女声。 “我是。” “我是周以汀的班主任,上次我们见过。” 江时烈脑子里有了大概的轮廓:“丁老师好。” 那头似乎很惊喜他还记得她,笑了笑:“打扰了。”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江时烈客气道。 “是这样,以汀最近状态不太好,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 江时烈沉默,人都没见过一次,注意得到什么,但状态,应该是一直不好。 那头丁老师善解人意,说:“我听以汀说你很忙,经常要出差,” 虽然周以汀所说的出差另有其意,但丁好还是按正常的意思理解了,“以汀毕竟情况特殊,还是希望您能多关心一下,有什么困难,学校和家长一起解决。” 不远处,孙浩朋跟杜孑宇凑在一起看数据,眼神瞟见江时烈,不由愣了下:“阿烈在跟谁打电话,这么严肃。” 杜孑宇也朝他看去,一副了然的样子:“就被一小疯子盯上了。” 过了会,江时烈打完电话,朝他们走来。 “开始吧。” 杜孑宇冲他抬了抬下巴:“又来作你了?” 许满月从刚才开始,就在旁边默默听着,闻言,故作好奇:“怎么了?” 江时烈斜了杜孑宇一眼,嫌他多嘴,随口回许满月:“没事。” 许满月见江时烈不愿多说,聪明地闭上嘴。 杜孑宇是唯一知道春节事件的人,还是因为年初四找江时烈跑圈,发现这位小爷气压格外低,回头到了酒吧,别人敬酒,他也不喝,平时就算酒量一般,多少会喝几瓶给个面子。 江时烈不是个会把事情压心里的人,做车手,心理素质一定要好,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不受外力影响,非常关键。 这回肯定是遇到事了。 他就各种诈呗,烈小爷不说,他就自己找线索,起初他以为是江时烈跟家里闹不痛快,就给江时梦去了电话,哪知道歪打正着,把事情给弄明白了。 这个周以汀,真是活脱脱的作精,戏精,专门来搞人心态的。 杜孑宇恶心坏了。 江时烈没再提那个电话,大家也都一笔掀过,重新投入到讨论。 距离家长会还有一周。 第23章 春天是个好时节…… 周以汀正式上了学校黑名单。 事情起因是, 有人匿名发了一段视频在群里,卢笑欢他们小团伙欺压一年级生,虽然画面被人做了处理, 打了马赛克, 但依然叫人无法直视, 行为极其恶劣,受害者一直在求饶,但这帮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这在学校里引发轩然大波,卢笑欢的劣迹, 大家都有耳闻,但没人能抓她把柄, 她恶名太大,听说家里都有背景,胆小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般不搞到自己头上, 谁都是低头做人, 明哲保身。 关键是, 周以汀出现在了这个视频里。 虽然她在视频里的镜头不多, 但其中有一段, 她绕着受害者走了半圈,挡在了镜头前, 好像特地要把人的惨状看清楚。她冷漠的脸被人定格截图、放大, 这种冷眼旁观的行径, 不是施暴者, 亦是帮凶。 视频很短,却触目惊心。 所有的恶行,都是在这种冷漠的氛围下愈发张狂, 无法被人听见的求饶声,抓出血的五指印,狼狈不堪的身体,还有一颗被践踏踩烂的自尊心。 -- 第55页 未成年人,年少无知,永远都不是校园暴力的遮羞布。 受害学生据说心理出现严重问题,在申请休学,父母闹到学校,媒体闻风而动,校长被教育局叫去问话,回来后震怒,学校成立了专项小组专门处理此次事件。 韩楚临这时候又把作弊事件拿出来申诉,那个给她传纸条的男生,看到有人爆料了卢欢笑,终于在这时候顶不住压力崩溃,他再也不用压抑,把自己被欺压的过往,统统哭诉了一遍。 那么,卢笑欢跟韩楚临无冤无仇,唯一的解释就是周以汀指使的。 一时间,周以汀成为了和卢笑欢齐名的校霸。 明明她之前还是老师眼里的为学校争光的学霸。 卢笑欢被处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她家里已经开始动作,想尽可能减轻惩罚。 周以汀就没那么好过了,她一孤儿,哪怕成绩再好,但惹了这种事,学校急需杀鸡儆猴,只要卢笑欢伙同几个兄弟咬死是周以汀指使的,一个栽赃作弊,一个暴力帮凶,她根本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 丁好作为她的班主任,急得上火,嘴巴上长了好两个燎泡。周以汀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像是默认了这些罪名。丁好一定要她把家长叫来,她就说没时间,除了叔叔,一个亲戚都没有。她看出来点意思,这个女生是想破罐子破摔了,但她不能眼看着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没了。 丁好单独把周以汀叫到活动室,这里没其他人:“你叔叔,给他打电话。” 周以汀理直气壮道:“丁老师,我没手机,学校不让带。” 丁好气笑:“行了,在我这就别装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就在我面前打。” 周以汀装死:“我联系不上他。” 丁好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师,见到她这个态度,有点火了:“周以汀,你是打算自暴自弃了吗?一个人要是想堕落,这个速度会比你预想得快很多,等你想回头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你现在一时迷茫,老师可以帮你,可是你要给大家机会啊,你叔叔答应了会来参加你的家长会,他是关心你的,你为什么老说他出差没时间呢?” 周以汀眼皮动了动,猛地抬头,神情可怕:“你找他了?” 丁好被她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一下:“我……给他打了电话。” “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周以汀突然站了起来。 丁好第一次被学生质疑,感到莫名其妙:“你的事,我当然要找家长商量,他是你叔叔,我不找他找谁?给他打了电话,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清楚你发生了什么,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他态度很严肃,表示会尽快赶回来。” 周以汀怔住,不可置信道:“他说,马上赶回来?” 丁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如实道:“是啊,他说回来好好跟你聊聊,家长会一定会参加,你没跟他联系吗?” 周以汀怎么可能联系江时烈,她恨死他说的那些话,他就是有本事,每一句话都叫她生不如死,但她会那么难受,说穿了,无非是因为她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不愿意承认。 这就更叫她难以忍受。 周以汀说不上来此时心里头是怎么个滋味,她对江时烈这个人的观感很复杂,就像是一团理不清的毛线,这团毛线有着不同的颜色,黑色是仇恨,红色是厌恶,灰色是委屈,但是他们每一次的接触,都让着团线有了新的颜色,现在隐约出现蓝色,好奇,白色,崇拜,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她无法解释的情绪,全都变成了剪不掉的线头。 丁好耐着性子又劝了一遍:“打吧,跟叔叔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以汀抠着手指,灵魂出窍了半天,终于拿起手机,就这一会功夫,她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了。 江时烈的电话号码,她早就背下来了,根本不用到通讯录里查找,十三位号码输到第七位,手机里自动匹配,跳出了江时烈在她通讯录里保存的名字:坏人。 之前她随便给他打电话,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完全不担心他会不接电话,或是冷漠以对,反正她找他就是为了让他不痛快,只要她脸皮够厚,江时烈就拿她没办法。但上一次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她心里那点小阴暗都被他揪了出来,他实在太敏锐了,一针见血,毫不留情,而她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以至于现在紧张到要做心理建设,眼瞅着手机屏幕快要暗下去了,心一横,按下通话键。 现在是中午,他可能在吃饭,也可能在休息,很大概率不会接…… “喂。” 周以汀吓了一跳,这一声把她脑子里本就紧绷的线,拉到极致。她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两个月的时间,第一次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拼命在想,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口气吗? 那头等了片刻,沉声道:“不说话,我挂了。” 周以汀很冲的回了一嘴:“我。” 丁好在一旁有点诧异,周以汀对他叔叔还真不客气。 “叔叔”那头依然平静地回答:“什么事?” 大概是他出人意料的平静,让她不禁放松了点情绪:“你在哪?” “泉州。”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后天。” 周以汀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说:“能提早点吗?” -- 第56页 那头沉默了一会,问:“家长会不是一周后吗?” 他还真敏锐,周以汀看了丁好一眼:“有点其他的事。” 那头这次回得很快:“跟丁老师说,我明天下午过来。” 这人是开了天眼吗,周以汀又看了眼丁好,丁好满脸迷茫。 周以汀松了口气:“知道了。” “闯祸了,才知道找我?”那头突然低语,尾音似乎噙着笑。 这个转音蹭着周以汀的耳膜,轻轻刮过,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笑,最后一次他跟她话里的意思,就像是给她下了最后通牒,绝不会在管她。 周以汀忍下揉耳朵的冲动,恼着想反驳谁闯祸了。可又说不出口,她这不就是闯祸了么,得找叔叔补天。 她还没酝酿好怎么回他,他已经先开口:“不理‘叔叔’了?” 周以汀怔住,心里头憋着一股气,眼睛胀胀的,就要泄气的时候,他突然说:“回去说。” 电话先挂断了,周以汀放下手机,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有点烫。 但她这下子如释重负,跟丁好说话语气都轻快不少:“我叔叔说明天赶回来。” 丁好见她松快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到底是怕你叔叔,还是不怕你叔叔,听你给他电话的口气还挺随意的,可你之前是不是一直不敢给他电话?” 周以汀想说不是那么回事,但又很难解释,只能默认,然后又接受了一通丁好的思想教育:你如果成绩不掉下来,不跟卢笑欢混一起,不出这么些事,哪里用找家长。 周以汀默叹,丁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为人师表了。 周以汀第二天一早就醒了,破天荒没有踩着上课铃到教室。 这天她的情绪莫名有点亢奋,中午吃完饭,难得起了兴致,跟雷赟去小卖部买了酸奶,然后躲在体育馆后面发呆。雷赟说她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明明快要吃处分了,学校里好些同学见着她都绕到走,跟卢笑欢同一待遇了。 雷赟小口啜着酸奶,口齿含糊地问:“你叔叔今天下午来?” “嗯。” 周以汀反手撑着背后的台阶,眯起眼晒太阳,阴雨天的时候,厌烦空气里粘腻的湿度,怅然念想着干燥的阳光味,可真曝晒在阳光之下,迎着光芒仰面望去,眼角不禁被逼出酸楚的小泪滴。 难道,向往光明是一件需要付出代价的事吗? 雷赟没看出她在发呆,还在一旁替她担心:“你这事可怎么办,真吃处分,档案里可是一个洗不掉的污点。你叔叔会骂你吗?” 周以汀不假思索地点头,极其自然地说:“骂,估计能把我骂脱一层皮。” 可想到这,她竟然一点都不怕,还有点期待,这是有毛病吗? 雷赟惊呆了:“这么凶,他真是你叔叔?你上次不是说找了个人吗,怎么现在还找他?” 周以汀怔了怔,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算是吧。” “他多大啊?” “好像二十多,”周以汀想起他已经大学肄业,“二十五吧。” 雷赟再次惊讶道:“那还年轻呀,听你叫叔叔,我还以为是三四十岁的大叔了。” 周以汀记起他之前穿过兜帽的卫衣,真还挺少年的,高中生过分了些,混充一下大学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雷赟立马被勾起了点少女心,忍不住问:“帅不帅啊?” 女生八卦三连问,少不了这一问。 周以汀切了一声,摇头,过了三秒,又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 “什么呀,到底帅不帅。”雷赟推了她一把。 “我不知道,我看到他就讨厌。” 周以汀说的是实话,江时烈这人就算长得王子一样,她也能丑化成青蛙。 “你是怕他管你?大人都这样。唉,下午要上课,不然我就溜出去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家都是帅哥美女的基因,你叔叔肯定不会差。” 知道雷赟误会了,但周以汀没解释。 中午午休过后,她越发坐不住,江时烈说是下午到,但具体几点没跟她说,他难道就不知道报备一下? 她又一次偷偷摸出手机,隔壁同桌忍不住瞄过来,被她横眼扫过,吓得往过道挪了一屁股。 周以汀:…… 几个群在那闹腾,她点掉烦人的小红点,刚想退出,跳出一个好友申请。 吴……锐? 周以汀正寻思着这人怎么知道她微信号,雷赟的消息过来了。 云云:他说跟你确认点事,我就给他了,求不打。 三点水:……你干嘛呢。 云云:吴锐加你好友,多少人想加他都要不到。 周以汀发了一堆打脸的表情过去。 “周以汀。” 周以汀动作迅速地一把将手机推进抽屉最底层。 门口,丁好跟英语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冲周以汀招手。 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周以汀被班主任带走了,班内一阵骚动,有人已经暗搓搓开始发群。 周以汀一点不在乎背后的人议论什么,她跟着丁好来到副校长室,竟是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丁好半遮着嘴,低声道:“你叔叔在里头。” 周以汀一愣,已经到了? 随后马上拉下脸,这人都不会说一声? -- 第57页 “他是我们学校当年的优秀毕业生,你知道吗?” 周以汀知道,听说他是自己老学长的时候,还呕了好一会。 丁好继续道:“副校长是他当年的班主任,你说巧不巧。” 过了会,等里头声音轻下来,丁好敲了敲门,里头很快应道:“请进。” 丁好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马校长,人带来了。” 周以汀越过丁好的肩膀,一眼瞧见里头人的背影,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背影,她已经如此熟悉。 他的手肘搁在扶手上,左手微微撑着下颚,姿态介于放松与礼貌之间,听到声音,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说:“马老师,我想先跟小朋友聊一聊。” 马校长,周以汀见过两次,这位校长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印象中脸上有两道很深的法令纹,让他本就严肃的脸,更显阴沉,所以她刚才在门口听到笑声才会惊讶。 这时候,他脸上的笑也还没完全收掉:“好的,先聊聊吧,这事影响挺大,小烈,你多理解。” 江时烈回答得很干脆:“如果真的有错,该警告警告,该处分处分,全凭学校处置。” 周以汀:这是一个家长能说出的话??? 马校长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语调陡然一转,“如果她没有问题,那么我就不是来跟学校讲道理的,而是,来给我家小朋友撑腰的。” 马校长笑起来:“你啊,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周以汀睫毛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江时烈已经站起来,转过身,朝周以汀走来,经过丁好的时候,不忘打招呼。 “丁老师。” 丁好忙推了推眼镜:“以汀叔叔好。”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周以汀故作镇定地目视前方,不去看他,分明是心里头还虚着。他直接站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看向他,随后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抬步先走了出去。 周以汀拉着脸,慢吞吞地跟他出去,他直接拐下楼,走出教学楼,又绕过中心花坛,来到操场? 哦,看看蓝蓝的天,绿绿的草,红红的跑道,能更好谈人生? 江时烈站在操场边,周以汀在距离他身旁一米的位置停下,观望别人上体育课,片刻后,忍不住悄悄偏过头打量他,两个多月没见,从朔风凛冽的冬天到生机勃勃的春天,衬衣隐隐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他随意地双手插兜,目光放远,看着一群男生在绿茵场上追逐奔跑,那边两人围堵不成,被一个男生破了门,他跟着喊了一声好球。 这人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压下,克制的张扬和分寸感十足的礼貌,跟医院门前凶神恶煞的样子差太多了。 雷赟问她,“叔叔”帅不帅。 如果她能放下成见和仇恨。 江时烈,勉强够得上帅吧…… 雷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只会看,不会叫?” 周以汀愣神的一会,就被江时烈逮个正着。 周以汀:“……” 江时烈顺势也打量了她一番:“还行,没给我整个绿色的头发,大浓妆。” “……你什么审美。” 江时烈思考了一番,认真道:“不良少女标配?哦,要烟嘛,我有,免费提供。” “……” “真的,我来的时候刚买的。” 周以汀的表情一言难尽:“江时烈,你够了啊,就那一次,真他妈见鬼了。” “脏话也很溜了。” “……” “不过,还记得我名字呢,小朋友。” 不知为何,周以汀看着他微眯的眼,心里头一酸。 妈的,春天,真是个容易犯神经病的季节。 第24章 真是让人操心 “还生气呢?” 烈小爷这回硬是把脾气封印了来的, 上飞机之前还暗示自己“不能生气”,就差网上搜“青春期教育指南”学习一把。但他清楚,周以汀不是普通青春期这么简单, 她的内心既脆弱, 又尖锐, 跟她表现出来的一样,矛盾无比,她想放任自己堕落,但偏偏她身上长着翅膀, 翅膀还没断,她就掉不下去。 都说青春期是一个人建立三观最重要的时期, 平地起高楼还是歪楼,就看这几年了。 江时烈自认为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从小到大做事目标很明确,比如要玩赛车, 那就不惜一切代价, 只有在周以汀这里, 他犹豫了许多次。每一次犹豫的结果, 还是没法放着她不管。这只朝着他张牙舞爪的兔子, 置之不理的话,不知经不经得起社会的毒打。 周以汀不知道江时烈短短时间, 脑中已经有这么多想法, 只对他的问题进行实事求是的回复:“是你在生气吧。” 这事得翻篇, 不然没法说下去, 烈小爷决定大人有大量:“得,我生气,气死是我的事。这次又是什么事, 两个月不见,转型当校霸了?” 她成校霸的事,谢江早就打了密报,他偏不过问,看她闹成什么样。好嘛,这小作精竟真能忍着不搭理他,江时烈也不知是什么心态,敌不动我不动,他从不低头,绝不先妥协。 周以汀没正面回答:“马校长跟你说了什么?” 江时烈转过身,开始沿着操场外围,慢慢走起来:“我听你说,但你得跟我说实话,我今天来只有两个小时,你想骗我,可以,但是有个前提我要你清楚。” -- 第58页 周以汀没想到他会为了她特意赶回来,更没想到他见到她能给个好脸色,没直接开骂。 江时烈停下脚步,侧头看她,脸上随意的表情收得一干二净,也不像之前故意的冷淡,而是正经的严肃:“人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必须想好自己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你可以任性,随心所欲,这确实很爽,也很简单,但社会有它的游戏规则,你做的一切,代价如影随形,现在我不教你,以后也会有人教你。大道理我不想多说,你这么聪明,肯定都知道。我们就说现在的事,你抽烟、疑似作弊、欺负人,如果确实有错,我不会帮你兜着,就当我浪费了两张机票,毕竟你诚心想走校霸这条路,没个处分当勋章,当得也不稳,是吧。” 周以汀这个年纪,半大不小,说是小孩,该懂的什么不懂,但说大了,那都是自以为是,通常半大小孩最听不进大人苦口婆心的教育。但是,江时烈的这番话,周以汀一直记得,记得很深,她甚至想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纹在身上,纹在身上还不够,要刻在心里,日日警醒。 当年的他,一语成谶。 她要为她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只是,当时,她还有点不服气,嘴上不肯认输:“那你的代价呢?我听说你读书的时候,也不是完全的乖学生。” 江时烈诧异,伸手趁她不备,弹她脑门:“学聪明了,还打听我?” 周以汀捂着额头趔趄了一步,没料到这人偷袭,怒目:“江时烈!” 江时烈重新双手插兜,继续沿着操场轨迹绕圈:“那你都打听到什么?” “你也是一霸。” “过奖,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比较受欢迎,他们都听我的。” “……” 然而,周以汀下一句戳断了江时烈的游刃有余。 她目光直白:“你的代价是我吗?” 江时烈有时候觉得周以汀真的是个挺狠的人,至少对他,对自己,都不留余地。 成年人的世界,每长一岁,世界就暧昧一点,很多话大家心里清楚,但不会说,像是约定熟成的潜规则,在这个前提下,大家和谐地相处下去。 但周以汀仗着自己还未成年,把横在他们之间的屏障拆了。 江时烈有些无奈了,叫他怎么跟小姑娘说呢,她就爱给他出难题。 烈小爷的内心有点抓狂,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其实,要换个人,比如他们队里随便抓个小鬼,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嘴上抹个油,就糊弄过去了。 但江时烈考量了一会,他觉得还是需要用认真点的态度。 “你看那边。” 江时烈指着操场上自由狂奔的少年,穿白T的突然一个滑铲,铲倒了对面的球员,但裁判吹哨,判了犯规。 周以汀不懂足球,觉得江时烈这是在岔开话题:“看不懂,你别打岔。” “我不是打岔。刚才那一脚,看似是犯规了,但同时也阻断了队方的进攻,说不好这次进攻就进球了。所以,”江时烈深深看了她一眼,“代价也有很多种,等你长大了,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那个时候,周以汀觉得他敷衍,直接送他一个白眼:“江时烈,你太虚伪了,还长大,我不是小孩子了。” 江时烈这次没跟她绕,适时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那你现在还是未成年小朋友,小朋友,我们该说正事了,你如果还想考大学,好好从高中毕业,就一五一十说清楚,这两个月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江时烈和周以汀重新回到教学楼,正好课间休息,走廊上许多学生出来放风,三三两两的年轻孩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也有挂着青春的烦恼,但都是美好的。 江时烈在楼梯口跟周以汀分开:“回教室吧,我去找马校长。” 周以汀没动,不太放心地看着他。 江时烈现在看她一眼,基本就能摸清个三六九,想到小作精不至于心狠到那地步,他便老怀安慰,但能不能对他和对自己也稍微仁慈些?这两个月,他们都各自冷静了一番,她过得不怎么好,他没看见的时候还好,看到了就有些放不下。 “你可以选择沉默,也可以选择发声,选择权在你。至于怎么选,其实很简单,就看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你很酷。” 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又何必多此一举,周以汀言不由衷的毛病,他已经习惯了。 周以汀瞪他,江时烈也不在乎她的眼神,继续道:“小朋友不在乎,家长在乎,行了吧。” 周以汀可烦他一口一个小朋友,烦死了,这人怎么这么欠骂,要么娇娇,要么小朋友,他搞没搞明白自己的身份,配叫吗? 可不知为何,她这话没舍得说出口。 “周以汀。” 听到有人叫她,他们的对话中断,周以汀皱着眉回头,看到三个个儿很高的男生站在后头。 谢江看看她,又看看江时烈,油然而生一种我是卧底,我怎么那么棒的兴奋感,傻小子克制住自己笑歪的嘴角,跟着打招呼:“大名人,又见面了,你最近还好吗?” 她记性很好,自然认出他们,但她就是不想回应,尤其是这个谢江,话怎么那么多,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 第59页 江时烈饶有兴趣地抱起胳膊,不动声色地打量除了谢江以外的两个小子。 其中一个,正好被谢江勾着肩膀,在这个年纪的男生中,实在长得太出众了,江时烈第一眼就看到他,说得不好听一点,谢江单看是个小帅哥,但在他旁边,基本沦为背景板。 而对方,从始至终,眼睛没有离开过周以汀。 烈小爷心中缓缓打出一个:惊叹号。 男生显然觉得谢江的话不太礼貌,圆场道:“学校会查清楚的。” 周以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寻思他这话有点意思:“你是觉得我被冤枉了?” 男生点头,目光真诚:“是。” 周以汀回答得很酷:“你看人不是很准。” 江时烈:…… 小姑娘,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对方表情明显卡顿了下,没料到聊天就这么死了,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还好有谢江这个不知尴尬为何物的交际花,眼珠一转:“你哥?” 江时烈本意是没什么存在感地等他们走开,这下被他硬生生拉到台面上。 那个男生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周以汀移到江时烈身上,有意思的是,他看到江时烈的一瞬,眼神就变了,说不上来,总之算不上友好。 周以汀蹙眉,这人怎么那么讨嫌,她反嘴就是一句:“跟你有关?” 谢江:不好意思,还真有。 周以汀扭头跟江时烈说:“你赶紧走吧,我回教室了。” 说完,还动手推了他一下,江时烈佯装被她推得退了一步,本来就打算要走,是中间冒出来的三个男生打了岔,这时顺着她的话说:“嗯,好好跟同学相处。” 他真是担心她与人共处的情商。 “啰嗦。”周以汀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回头想到什么,突然叫住他,“等下。” 江时烈收回抬起一半的脚。 她表情不是很自然,但语气挺理直气壮:“家长会,别忘了。” 谢江做了个怪表情,朝江时烈挤眼睛。 江时烈当作没看到,本来想刺小姑娘两句,但看有男同学在,他还是给足了面子:“准时到,娇娇。” 周以汀:!!! 谢江:!!! 吴锐:…… 周以汀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江时烈果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占上风的机会。 第25章 论如何成为一名高…… 关于校园暴力, 永远是青春之殇。 学校这回是下了大决心,要以此为机会,狠抓校风校纪, 跟此事相关联的人, 一个都不放过。学生群里早就在疯传, 说周以汀这次真的走远了,学校就要抓她做典型,好学生误入歧途,必须严格纠偏,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更过分的说她没了父母, 心理扭曲,做了这种事,没人会帮她,家里都没人管她, 而卢笑欢好歹家长来给学校捐款了, 还给受害同学送了一车的慰问品。 然而, 两天过去后, 学校的声明出来了, 卢笑欢被处以留校察看,跟她厮混在一起的几个, 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 但周以汀仅是学校已做思想教育, 责令做出反省。 没了, 没有他们预想中的,会记在小本本上的正式处罚。韩楚临第一个不服,她委屈了半个月, 结果就这? 谢江也大为惊讶,暗戳戳地给老哥发消息,问他是不是使了什么手腕,帮周以汀摆平了。 江时烈没搭理他。 这个事,不是他摆平的,也不需要他摆平。 周以汀若无其事地上课,自习,放学,走在学校里,接受各种晦暗不明的目光,她权当没看见。 雷赟下了课来找她,问她怎么突然反转了,周以汀不说话,雷赟急了,跟她说,韩楚临现在在群里召集什么请愿书,要学校给个明确的说法,不然要把这事闹到教育局去。 周以汀在做英语卷子,刷了半页题后,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句:“随她。” 为什么会有反转,自然是有人做了这个英雄。周以汀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做这个英雄,大人总说孩子只要学习好就好了,其他都不重要,总以为她们什么都不懂,象牙塔里的生活单纯又无聊。 不懂的,应该是她们。 直到某一天,自己的孩子突然深夜哭着跑到他们的房间,说不想再去学校,他们惊慌失措又无法理解,大概在那时候,才会发现原来学校里还有这么多难以启齿的事。 周以汀并不会把自己框在好学生这一栏,但看到卢笑欢他们肆意恶劣的手段,她并没有感受到她以为的快感,反倒有些无聊和恶心。周以汀大概是学校里为数不多,不怕卢笑欢的人,江时烈问她为什么会想着帮这个男生。 她答不上来,帮就帮了,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问题。 那个受欺辱的男生女朋友跑来求她帮忙,她透露消息,让女生躲着拍视频取证,没想到她太紧张了,差点暴露,周以汀不得不用调换位置挡住卢笑欢的视线,原本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视频里。后来,女生又害怕了,不敢把视频发出来,周以汀整一个大无语,行,她把这事包圆了。 江时烈哑然,她就像是个吸收了许多爱,不会反馈的故障机器,对许多事都很冷漠,过头了就是自私,可就是这样一个心墙很厚的女生,在别人都不敢站出来的时候,站了出来。 -- 第60页 周以汀回到家里,简单吃了个苹果,再没胃口吃其他的。 整个房子,只有卧室床头的一盏灯亮着,微弱得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求救,又像是孤独城堡不可熄灭的希望之火。 她歪头靠在枕头上,盯着手机里一个叫微信的APP,十分愉快地给人发了个消息过去。 那次碰面之后,他们的交流正常了一些,最主要是因为丁好出其不意又情理之中地把江时烈拉到了家长群,周以汀知道的时候吓了一跳,总是心不在焉的目光猛地聚在丁好脸上,一下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丁好这老师一天到晚搞这些骚操作,这番下来,江时烈能不上火? 真不错,好老师。 反过来,烈小爷深刻感受到了高中生家长的不易,这群里的消息刷屏太快,每天都能把群人为置顶,跟钉子户一样。丁好会在群里通告学校里各种信息,包括当日家庭作业情况、家长需要配合的要求等等,她不算强势的老师,与家长们交流起来对话很温和,但她是很按规矩办事的老师,所以哪些同学没有按要求做到位,她不会直接@,但还是会通过委婉的方式进行提醒。 江时烈比赛的时候通常不会去关注手机,等下了场,拿了第一的喜悦在他身上很淡,像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跟几个冲上来的兄弟简单拥抱,随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步子很大,直奔目标,他记得把手机放背包里了,可背包没在靠椅上。 “我给你拿边上去了。”杜孑宇恰好看到,“你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吗,比赛的时候,微信消息没停过,震得我耳朵发麻。” 江时烈脚下一顿,眉头轻轻蹙到一起,随后他在角落的长桌上找到背包,拿出手机,用力摘下手套,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快速点了几下,随后立马倒吸一口凉气,群里几百条的消息轰炸得他耐心全无。丁好似乎能预见到他的反应,所以单独私发他消息,他勉强看完,点出去,然后往下翻了翻,并没有翻到周以汀的消息。 杜孑宇走过来,见他头盔都没来得及摘,就在那看消息,忍不住调侃道:“一下车就看手机,不知道还以为你找对象了。” “别提这个。”江时烈瞥了他一眼,十分冷淡。 杜孑宇坏笑,他知道江时烈最近被家里逼得有点焦头烂额,据说他奶奶出面,要给他说亲事,这年代了,相亲还隔代,烈小爷被群嘲了很久。但他估计,这事不是老太太想出来的,八成是他那个不省事的爹。江时烈对此能推就推,躲着家里所有人的电话,好几次连他姐的电话都不接。 “其实也挺好的,说不定对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家世优秀,跟你门当户对,一下子就对上眼了呢?”杜孑宇可不会放过烈小爷尴尬的时候。 江时烈并不是尴尬,而是烦不胜烦,他现在车队慢慢有了起色,根本没心思谈恋爱,再说这不还有个小朋友等着他照顾,哪里有功夫再找个女朋友,他还嫌事不够多吗? 杜孑宇指了指他的手机:“是不是小作精找你?” 杜孑宇给周以汀起了个外号,小作精,特别契合这姑娘一天到晚想要折腾江时烈,特别为非作歹的气质。 江时烈不作声,手指飞快地打字,简单回了几句,这才偏过头看杜孑宇:“怎么?” 杜孑宇推了推眼镜,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别陷进去。” 江时烈勾了勾唇角,哼笑,但杜孑宇看不到他头盔下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不在意的笑声:“说什么呢。” 杜孑宇欲言又止,他旁观者清,可他了解江时烈,他是个非常理智的人,不会做出超过自己底线的事。 “你明白就好,现在的一切都很重要,你已经连赢这么多站,年度总冠军的位置触手可及,不能有差错。”杜孑宇还是把话咽下了。 “对我这么没信心?”江时烈跟他开玩笑,想把这不太妙的气氛打散。 “不是对你没信心,是对她没信心。”杜孑宇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江时烈的手机,好像那个她随时会从手机里钻出来张牙舞爪。 “我想过了。” “什么?” 江时烈慢条斯理地摘了头盔,单手习惯性地抓了下被头盔弄乱的短发,微微汗湿的短发向后刺去,不动声色地带上了赛道上的狂野和冷峻。 他把头盔放到一旁的桌面,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没办法收养她,条件不允许,就姑且当半个兄长,照顾她到成年,成年可能还不够,大概到大学毕业吧,等她能在社会上独立。” 江时烈第一次向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起初是莫名其妙被拖拽进这个奇怪的关系,紧接着应接不暇、匪夷所思的矛盾让他没时间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上一次见到周以汀,小姑娘没什么情绪又充满矛盾的态度,他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妥善处理好他们的关系,好的坏的,最糟糕的,最理想的,他都预设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状况,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倒不如把事情定个性,大家都能好好相处下去。 当然,前提是周以汀同意他这个提案。 杜孑宇猛地站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疯了,你肯定疯了,她缠着你,你可以不理会,她要死要活,就随她去,那是她的事,跟你没关系。再说,她有舅舅舅妈,又不是这世上再无亲人,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到时候还要被人说闲话。” -- 第61页 杜孑宇说的都没错,但江时烈全都想到了。 他全都想到了,那些都是拒绝的理由,可是……可是什么呢,可能是她扇他一巴掌时用尽全力的样子,可能是她手腕上扭曲的伤疤,可能是她冷着脸流泪说出的狠话。 也可能是她自以为掩饰很好的脆弱,在他面前早就无处遁形。 杜孑宇见他一言不发,心里丧气了几分,他都能看得到的问题,江时烈怎么可能没想过,他作下的决定,认定的目标,不会改变。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一生的业障。 “我想不通你干嘛要把自己置身于这样没有回头路的处境里,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过吧,她就是那条蛇,随时会反咬一口。”他最后垂死挣扎了一句。 江时烈被他这个不恰当的比喻逗笑了,他是联想到了周以汀那张总是气鼓鼓的小脸,一生气眼睛先红,被她骂的人都没她委屈:“明明只是个会咬人的兔子。这事我就跟你提一下,以后我可能得花点精力在她身上,”烈小爷惆怅地感叹,“带个高中生真麻烦。” 杜孑宇拉着脸,像个怨妇: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嫌麻烦! “兄弟,多担待了。”江时烈起身,按着杜孑宇的肩膀用了点力。 杜孑宇脸色不见好:“滚蛋。” 江时烈当他答应了:“我明天的机票订好了吗?” 杜孑宇耸了耸肩,甩开他的手:“没门,明天晚上的庆功会,你别想逃,机票后天下午。” 江时烈想着问题不大,便没坚持。 一天下来累得半死,车队用过晚饭后,纷纷回到酒店休息。电梯里,许满月等了一天,终于找到机会跟江时烈搭话。江时烈曲腿靠在角落,垂着单薄的眼皮,他其实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个性,只是身上太耀眼了,总是会吸引许多人围绕在他身边,造成一种他好像很活跃的假象。 许满月盯着电梯里不断往上跳的数字按钮,起了个头:“阿烈,你急着回去吗?” 江时烈动了动眼皮,换了条腿曲着,说:“有点事。” 许满月转过身:“我认识余晚晴。” 江时烈没反应,他的表情有点迟缓,像是在琢磨这个余晚晴是谁。 他的这个表情让许满月压抑了好两天的心豁开了个口子,松了口气:“你不会连马上要见的女生名字都不知道吧?” 江时烈反应过来,没什么意味地笑了下:“你不说,我都忘了。不是见她。” “你不打算跟她见面吗?”许满月心头豁开的口子慢慢变大,心情轻盈起来。 许满月虽然表情自然,但打探时略带紧张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江时烈不傻,周以汀见了许满月一次,就看出来的事,他再钢铁直男,也不至于瞎。从大学阶段起,她就像个小尾巴,一直跟着他们这群没天没地的混小子们。他不想让女生没面子,只在私下拒绝过许满月,为了不让她对他有过多的期许,一并拒绝了她资助车队的好意,可不知为什么,许满月没打算放弃,还绕过他,搞定了杜孑宇,进了车队。 江时烈无奈,只得十分注意与她交往的分寸,像现在这样,他们单独在电梯里,他不会主动搭话,平时也不让别人乱开他们俩人的玩笑,玩笑这种东西,有心想成真的时候,才会半推半就地放过。 但他现在不是很舒服,许满月的问题有点越界了。 恰好,电梯在这个时候停下来,江时烈不让大家尴尬地说道:“到了,晚安。” 他避而不谈的态度,让许满月刚轻盈起来的心情,刹时又摇摇欲坠,她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走廊里暂且只有他们俩人,鞋底踩在柔软地毯上的声音有点发闷,他们的步伐不一致,更显错乱。 江时烈在前面的身影突然微微一顿,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很快接起:“嗯,下午在比赛,没看到微信。”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像是低声笑了两声,随后,他的声音消失在房门关上之后。 许满月马上推测出跟他通电话的人是谁,那张漂亮的小脸凭空跳出在她脑海里。有时候,她都有点嫉妒这个小姑娘,就因为她是江时烈的小侄女,就能肆无忌惮地找他。可许满月马上恢复冷静,侄女什么的才不好呢,光这一条,他们就绝对不可能有超出亲情的发展,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心理平衡了。 只是,阿烈好像对这个女生超乎寻常的上心。 江时烈回到房间,抹黑开灯,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放松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小朋友跟他抱怨:“那女生胆子比米粒大不了多少,我不指望了。” “嗯,很正常。”江时烈早就预料到了,“学校出通告了?” 其实,谢江早两天已经发给他了,学校还算是公平公正。 周以汀简单交代了下之前的通报,说:“明天还会出个说明。” 关于对她的处分,许多人不能理解,某些学生和家长一直盯着她不放,学校必须得有个交代。 江时烈有点累,闭上眼,听她在电话那头用忽快忽慢的语速说着学校里的事,她不阴阳怪气的时候,声音挺好听的,不会很尖细,也不沙哑,有种不造作的空灵感。 周以汀在电话那头犯愁:“喂,现在作业都得打卡,丁好要求我按时完成,怎么弄?”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各种要求跟家长配合的打卡,周以汀把问题丢给他之后,开始期待他会怎么回答。 -- 第62页 江时烈已经提前想过了:“你拍了发我,我转发到群里。” “……我自拍啊?” “嗯。” “……” 周娇娇不高兴了,电话那头陷入冷场,江时烈微睁开眼,心情愉快地听着小姑娘在那头不断地深呼吸。 江时烈还在那不怕死地继续逗她:“要不你现在试着拍一下,我看看合不合格?” “滚。”周以汀毫不犹豫,空灵好听的声音一下子粗暴起来。 江时烈低头闷声笑了好一会,他勉强止住,怕对面真恼火了,慢悠悠地问道:“总不能我每天晚上帮你拍吧?” 那头周以汀像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动作幅度很大地拿东西的声音,然后听到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按道理是要这么做,家长都得监督作业。” 一来一回,两人都不出声了,又都很专注地倾听对面的呼吸。呼吸的节奏是有秘密的,快了慢了,对应着紧张与不安,有时候刻意控制,忍不住轻咳两声,又是另一种秘密的泄露。 周以汀呼吸很轻,比刚才生气的时候轻多了,江时烈不太听得清她那边的动静。 而他走到浴室,打开卫浴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回来找你,这两天你先学着自拍一下。” 周以汀动作大了点,好像在翻卷子:“你明天回来?” “改签了,后天回。” 周以汀顿了顿:“后天家长会。” “知道。” “你要是赶不到,弄死你!”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狠话倒是学得挺溜,江时烈瞥见镜子里的人在笑:“哦,好凶,我都不敢来了。” 周以汀忍不住把手机换到右耳,下意识拿手去揉左耳:“江时烈,你比赛赢了?人有点飘啊。” “可不是嘛,每次都赢。”烈小爷单手撑着镜面,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话的声音太欠了,周以汀右手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他的大名,再在上头划了许多个叉。 她警觉道:“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就不太对劲。” 周以汀说不上来,感觉今晚的江时烈好像心情特别好,跟她说话的语气都掺着香槟泡沫似的,让人不想挂断电话。 江时烈明白她的意思:“放轻松,日子还长呢,我们总不能每次电话都吵架吧?” 其实,只要她不主动引战,他这个“叔叔”,不会乱凶小朋友。 周以汀敏感地挑到重点,又在纸上狠狠画了个叉:“谁跟你日子还长着呢?” 好嘛,刚说两句,就开始了。 江时烈轻松地拿她的话还回去:“哦,我以为打卡的日子会挺长。” “……” 再说下去,估计小朋友晚上要睡不着了。 “作业做完了,早点休息吧。” 江时烈拿开手机,对着话筒说,“晚安,娇娇。” 江时烈很聪明地先挂断电话。 改变策略的江叔叔,旗开得胜。 不信治不了你了,小作精。 第26章 拒绝校园暴力…… 人生就是那么可笑, 两极反转同步打脸的速度。 周以汀上午还在被韩楚临带头的小帮派拉票申诉,要求学校给予公正处理——沉默的帮凶,跟举刀的刽子手一样可恶。然而, 下午学校再发一则声明, 一石惊起千层浪, 短短十分钟,已经传遍一中,韩楚临那封请愿书,还没递到校长办公室, 就突然失去了意义。 在下午的语文课,上课铃没打, 丁好就走了进来,表情特别严肃,目光把全班同学的脸都看了一遍,扫到周以汀的时候, 停下来两秒, 全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句话, 我相信大家在经历了最近的一系列事情后, 应该有更深刻的体会。同学们,高中三年, 应该是你们奋斗、拼搏、热血、友爱的三年, 等你们走出校门, 走向更广阔的天空时, 留下值得回忆的三年。不要让那些暴力影响到你们对未来的期望,世界有很多面,但美好始终都在我们身边。老师们也会努力, 跟大家一起加油。” 丁好说得动容,声音高亢,周以汀见到她这些日子,肉眼可见地消瘦,她为自己操碎了心,如果她真的跟卢笑欢同流合污,最难过的人,怕是这位年轻的班主任了。 “啪啪啪”,有人带头鼓掌,先是慢慢地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全班同学茫然地四处转头,想看是谁在鼓掌,他们找到了周以汀的位置,她神色平静,旁若无人地拍着手,并且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 然后开始有同学跟着节奏鼓掌,从零零散散的声音,到全班起势,高二6班传出了久不平息的掌声。 这掌声不是为了丁好,也不是为了周以汀,而是为他们本应阳光美好的未来,为他们自己加油鼓劲,让那个曾经漠视过暴力,或是向暴力低头的自己,重新拿出勇气。少年人,哪怕做个多血质的中二,也好过做一个冷漠的帮凶啊。 周以汀的大名飞快地从学校的黑榜消失,登上了红榜。 没人能想到,那个视频是她发出来的,卢笑欢的桩桩件件,她全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都逃不了。有人开始传言,周以汀是故意混到卢笑欢他们当中当学校卧底的,一下子就把这群人一窝端了。至于作弊事件,周以汀说明自己并未参与,而那个传纸条的男生,见大势已去,终于如实交代,从头到尾都是卢笑欢叫他这么做,说是为了拉拢周以汀。周以汀平白躺枪,被人扣了顶大帽子戴了好几天。 -- 第63页 之前见到周以汀避着走的同学,跟她值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帮她一起摆桌子。 周以汀还是老样子,没多大情绪波动,就像被人误解的时候,她懒得解释,现在误会解除,她也没多高兴。原来觉得她傲慢无礼的人,现在竟觉得她很有个性,特有主见。 周以汀收拾书包的时候,发现抽屉里多了盒巧克力,压在下头的小卡片上写着谢谢,她不需要问就知道送礼的主人是谁。她拆开一颗巧克力放入口中,广告上说的纵享丝滑,吃起来还不赖。 她不由想起那天在操场,江时烈说的话。她说,她以为按着江时烈的脾气,上来就会骂她一顿。江时烈不否认,但他认为,真相是需要用最冷静的目光去探寻,不能只看表面。她又说,那如果她真的干了这种事呢?江时烈毫不犹豫地说,打断你的腿。但是,老周生不出那样的女儿。 周娇娇,骄纵,骄傲在前,不屑与卑鄙为伍。 周以汀不由自主弯起嘴角,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把脸捂在袖口,有点懊恼地蹭了蹭嘴角,要把那点笑给抹掉。 家长会当天,晴空万里,周以汀起了个早,边刷牙,边给江时烈发了一堆表情包过去。 三点水:家长会!家长会!家长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边Lie这个头像一直没动静,这人又睡死了? 等她到了学校后,才收到江时烈的回复:在晨练,知道了,你好好上课去。 三点水:你还晨练,年纪大了?公园单双杠,你能抡几个? 周以汀就嘴欠,故意说着玩,可烈小爷正在自助餐厅吃早餐,看到这话,差点被馄饨噎到,捂着嘴呛了好两声。 杜孑宇古怪地看他一眼,笑不像笑,气不像气:“怎么了?” 江时烈掩着嘴,摇头:“没事。”过了会,他慢条斯理地兜着馄饨,问,“我们这个岁数,算老吗?” 杜孑宇眼珠子上下把江时烈滚了一遍:“你是被家里催婚逼得脑子不正常了吗?” 江时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可见人的思维习惯是多么可怕,被人多叫了几天叔叔,就真觉得自己是叔叔辈了。 啧,明明可以当哥的。 这天,周以汀的心情都还可以,处分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路,围绕在她身上的话题没有散掉,但负面的言论少了很多。不过,她高兴和这些关系不大。 午休的时候,她和雷赟在小卖部碰上谢江、吴锐,谢江灵机一动:“一会晚上,我们去吃一顿吧?祝贺你洗去冤屈。” 周以汀心想,我跟你们有什么好吃的,随便挑了个理由拒绝:“今晚家长会。” “家长开家长的,没人管不是正好。”谢江突然想起什么,“上次见到的是你叔叔,他晚上来开家长会?” 周以汀觉得他这一问有点奇怪,但想想自己的情况,被人好奇一嘴,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便点了点头。 谢江面露疑惑,嘀咕了一句不对呀。 周以汀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江忙道:“哦,没什么,我弄错了。” 到最后,在谢小江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雷赟后续助攻加持之下,周以汀莫名其妙被预定了一顿晚饭。雷赟私心里希望周以汀能多出去交交朋友,别把自己闷着,何况,男神相邀共进晚餐,这等好事,那些天天给他喊加油的啦啦队女生,想都想不来。 周以汀本人的个性很容易让男生美好的憧憬破灭,大多书男生从暗恋她变成怕她,只需要跟她共处一次学习帮帮对,看她不把人骂成猪头。 挨到放学,两人结伴去后校门的火锅店,谢江他们已经先过去了。雷赟在去的路上,看到一对小情侣,忍不住感叹。 周以汀看着前面的女生和男生搂在一起喝着一杯奶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奶茶一个人喝都不够,两个人怎么分啊? 雷赟:…… 雷小妞没法跟周以汀对话下去了,认识这么久,她才发现这姑娘没什么恋爱细胞。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很快把话聊死了,恰好火锅店到了,雷赟从窗户里看到已经坐在里头的吴锐,送上十足怜悯的目光,自求多福吧。 周以汀心不在焉了一顿饭,菜是他们点的,她无所谓吃什么,菜上来后,她也没吃几口,就一直抱着手机看。多亏这桌有谢江和雷赟,场面不至于尴尬。 雷赟在桌子底下踢了提周以汀,周以汀撇过头,雷赟朝她挤眼睛:“吴锐问你呢。” “什么?”周以汀茫然地看向吴锐。 吴锐又说了一遍:“你周末一般会做什么?” 周以汀不假思索道:“完成作业就睡觉。” 简单到不可思议,谢江诧异:“你成绩这么好,不上辅导班吗?” 周以汀迟疑,她以前确实报了两三个辅导班,但父母过世后,她现在只剩下一个辅导班,她正在犹豫这个辅导班是不是也需要退出。她随便搪塞过去后,目光又落回手机,点开微信,江时烈的消息停止在下午两点,他大概是被她唠叨烦了,主动发来消息:登机。附带一张登机牌的照片。 算算时间,应该到学校了。 三点水:到没? 等她吃上第二轮,小肚子有点突起了,江时烈还没回复她。 “你怎么老看手机,出来吃饭,别玩了。”雷赟见吴锐一直想跟周以汀搭话,欲言又止的样子,再次挺身而出。 -- 第64页 周以汀转过半个身子,挡住她欲夺手机的手:“不是,我那傻叔叔不知道下飞机没,也不回我消息。” 雷赟不慌不忙地涮着澳洲精品肥牛:“你们班负责签的是谁,一会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谢江正低头嗦粉,闻言猛地抬头,眼珠一转,偷偷抓过手机,给江时烈发了个消息去。 不用谢:哥,你还好吗???紧急情况!!! 然而,这消息也是石沉大海。 可不得石沉大海吗,不断震动、提示有新消息的手机,并不在主人手中。 江时烈姿势不很端正地靠着椅背,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他略微控制了下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恶劣,可这一言不发的样子,还是叫房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烈小爷余光扫到手表,已经六点半了,他在脑中思考着从这里出发,以最短时间抵达学校的路径,不能走高架,下班高峰,已经堵成马蜂窝了,地面有两条路可以选,超小路过去,最少也要半小时。 他修长的手指弹钢琴似的敲着桌面,指尖泄露着按捺不住的焦躁。桌上的菜富丽堂皇,花架子多于实质,不然配不上这里大几千的低消。 “阿烈,敬敬余叔叔。” 江时烈侧过脸,看向五年未见的女人,时光格外优待她,和五年前相比,并未见老,反而越发温婉优雅。只不过,五年后一见面,就帮着前夫,压着儿子来相亲,这是江时烈没想到的。 中国人讲究情面,不管家里私下闹成什么样,外人面前家丑不可外扬。江时烈在母亲恳切的目光下,手指略过酒杯,端起了茶杯,露出歉意的微笑:“余叔,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一会有事,得开车。” 余志川圆润的脸盘,眼睛鼻子都是圆圆的,看起来很可喜,人也是儒雅富商的做派,这时带着和蔼的微笑询问:“刚下飞机,工作这么忙?” 他还未答,江湖自作主张地开口“瞎忙。” 江时烈的指尖停下了动作,又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够了,他坐陪两小时,算是给足面子了。 想到因为眼前这帮人,今晚他还得收拾另一场灾难,烈小爷打心底里恼火。 第27章 叔叔年纪大了,记…… 江时梦作为这一桌的陪衬, 带着无与伦比的困倦,十分想念卧室的抱枕和懒人桌,这会功夫, 她还能多赶两张稿。她偷偷对着面前一只摆出庭院的豪华菜品拍了照, 丢到朋友圈, 配文案:无聊。 不用谢:姐,哥呢,真相亲去啦? 白日大梦:你哥惨呢,手机都被收了。 不用谢:……他这下闯祸了。 白日大梦:什么意思? 她刚回复完, 就见对面的主角站起来,举起茶杯, 环视一圈,最后坚决又不失礼貌地对余志川说:“余叔叔,改日登门道歉,今天确实有要事在身, 先走一步。” 喝完这杯茶, 江时烈直接绕过圆桌, 先是表情僵硬的柯蔚, 再是不明所以的余志川, 最后是爆发边缘的江湖,但他知道, 江湖不会在外人面前丢面子, 只要他真敢走, 就没人真敢拦。 江时梦偷瞄余晚晴, 不愧是大家闺秀,表情管理到位,丝毫不为所动。但她简直佩服死她老弟, 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他老弟怎么随时随地都敢这么帅呢! 门外的江时烈先把单买了,他下意识摸手机,口袋是空的,来的路上,他的手机和行李都被收缴了,还好留着一只钱包。今天这个饭局,江时烈一早就给回绝了,可他没想到,柯蔚会突然出现在机场,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直接把他带到了餐厅。 他这会没功夫想柯蔚出现的原因,烈小爷心烦地想着,马上还有个火坑等着他填呢。 周以汀彻底没了吃火锅的心情,草草跟吴锐他们道别,雷赟追着出去,问她怎么了,她一声不吭往前走。 “你叔叔没来?”雷赟脑子转过来。 周以汀阴沉的脸色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雷赟在她边上渐渐不敢说话,周以汀走得很快,她没她 高,垫着小碎步跟着。 雷赟安慰她:“打个电话问问吧,说不定是飞机延误了,国内航班经常不靠谱。” “你先回家,不用管我。”周以汀边说,边拐过弯,这条路再过去一段就是学校,所以路边今天全被来开家长会的私家车占道,有些还过分地停成两排。她甩了甩肩上的书包,余光看到一辆车后,突然停下,但注意到车牌后,她立马唾弃自己,别开眼,加快了脚步。 周以汀在公交站前停下,雷赟见状,小心问道:“你回家啊?” 周以汀淡淡道:“嗯,还有作业没写,浪费了两小时。” 哪怕表现得再平静,周以汀内心对这件事的期待,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如同升到了顶端破灭的气泡,变成了实心球砸下来。有句话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放这里不太准确,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两人在公交站分开,周以汀的车先到,前脚上去,后脚跟上一个人。她下意识朝后瞥了眼,竟看到意外之人。 谢江是跑着上来点,刚刷完公交卡,气还没喘匀,司机猛然启动,他没站稳,身体忽然朝前倒去,他尽量用一个很帅的姿势直起身,扭了扭脖子,没事发生似的,走到周以汀边上站好。 “你也坐这辆车啊。” “嗯。” -- 第65页 谢江单手拉着吊环,他个高,得微微躬背,脑袋才不会撞到上头的横杠,他并没有被周以汀冷淡的态度吓退:“家长会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来就不来呗。你叔叔肯定不是故意的。” 周以汀一开始就觉得此人聒噪,现在还觉得他爱管闲事。 “你叔叔是不是……车手啊?” 周以汀正盯着车窗上广告纸背面网格纹路发呆,耳边突然飘进这一句,马上反应过来:“你知道他?” 谢江满脸笑意,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知道啊,他在圈子里很出名的,我那天看到他,傻了半天,根本想不到能见到他本人,没想到他是你叔叔。” 他的双眼干净真诚,周以汀不由看得一愣,下意识反问一句:“他这么厉害吗?” 谢江急了,松开吊环,必须加强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太不关心你叔叔了,他不是厉害,他是牛逼,超神,他从出道就一直拿冠军,拿过CRC国家A级赛事冠军,是现役国内选手积分榜的TOP,广告代言都接过,还有一点,他是赛车手里最帅的。” 周以汀并不很了解江时烈的工作,她对赛车的印象还停留在一群改装车的小流流,没事呼啦着引擎扰民,吹着口哨吸引路边姑娘的注意力,再者就是动画头文字D。所以,在她的概念里,江时烈玩赛车,很不务正业的感觉,就仗着家里有钱,拿钱烧。 “要不是去年出了点事……他的车队已经很厉害了,三年计划出国征战。”谢江偷偷观察周以汀的表情,不敢多说。 “东门斗即将到站,到站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周以汀默了片刻后问道。 “就想说,他可能真的挺忙吧。”谢江拐弯抹角地帮江时烈说好话,完了怕周以汀起疑心,两人分别前还加了句,“下回,能不能帮我搞张签名照?” 谢江很得意,再次凭借他三寸不烂之舌,在烈小爷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他真是绝无仅有的中国好兄弟。 周以汀确实在他的话听进去了,到家的时候,心情平复许多。江时烈一直联系不上,很可能是出事了,他故意放鸽子的概率很低,当务之急,还是联系上他,了解清楚情况。 她拿出手机,翻开微信查看聊天记录,确认没有新的消息…… 陌生电话突然窜进来,哦,不是陌生电话,是班主任的。 周以汀不是很想接,丁好肯定是来问她江时烈的事,屏幕一直在闪,铃声快要消失的时候,她接了起来:“丁老师。” “是我。” 预料之外,又期待之中的声音,周以汀怔住,慌忙又看了眼手机,不太确定地问:“江时烈?” 江时烈沉声道:“嗯,我刚到学校。你是不是找了我很多次?” “没。”周以汀赌气。 他当然听出她的小情绪,放缓了语调,穿过运营商信号,到她耳朵,竟有点难以言喻的温柔:“手机丢了,遇到点事,抱歉,小朋友,让你担心了。” 周以汀一点都听不了他后半句的语气,心里头那毛线球滚得乱七八糟,直接委屈得蹲在地板上,好半天不出声。 这段时间里,江时烈只听到话筒里急促的呼吸声,只通过声音,他都能想象周以汀气鼓鼓的小脸和委屈的模样,估计眼圈又要红了。 江时烈不大喜欢安慰人,成年人的情感最好自己消化,连感情都控制不好的人,成不了多大的事。 可他这时,站在教室门口,避开人多的地方,耐着性子给小朋友顺毛,自家的小朋友,骂要骂,哄也得哄。 丁好往他这边看了好两次,刚才他几乎是跑着赶到教室,一开口就是借手机,急迫全写在脸上。 现在倒是不急了,一个人在那说着电话,偶尔牵起唇角,很好脾气的样子。 他在问:“周娇娇,在?” 周以汀突然冲电话里吼:“你不会借个手机,告诉我一声吗?” “你的手机号,我没记住。”他是真没记住。 “……你怎么连我的手机号都记不住?”周以汀二话不说,当场把他的手机号顺着倒着背了一遍,“我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那头没料到她这么耿直,但很快低声笑起来:“你叔叔我,年纪大了,没你记性好。你比我的领航员记性都好。” 路上,她听谢江科普,刚了解江时烈是开拉力的,平时比赛还有一个搭档。 江时烈顿了顿,好像是边上有人跟他说了句什么,片刻后,他说:“我先去开会,你早点做好作业休息,明天放学,我来接你。” 周以汀冷哼:“再说,我明天不一定想见你。” 江时烈很爽快,他已经摸清小作精的套路了,硬得不行,咱就软着来:“哦,行,明天再约。” 周以汀挂了电话,捂着脸,狠掐了自己一把:你可真善良,一句没骂。 周娇娇对自己的宽宏大量给予了很高评价,开始琢磨趁这次机会,好好折腾下江时烈。 她直到躺床上,还在想着这个问题,随后习惯性点开朋友圈刷了刷,先是看到雷赟拍了今天晚餐的照片,随后是谢江拍的自己的鞋,不知道什么意思。又快速刷过几个同学的……突然停在江时梦朋友圈发的一张照片前,顺势看下去,评论里不用谢和白日大梦的对话来来回回好几条。 -- 第66页 周以汀越看越不对劲,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三秒钟后,直接把手机摔在床上。 去你妈的江时烈! 第28章 小朋友,想不想兜…… 每次家长会后, 班里学习风气都会好上一大截,但这股劲头能保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唯一不变的是,周以汀总是第一个拎起书包走人, 很多人羡慕她的潇洒, 也有人觉得她不合群。 周以汀走到校门口, 天色已全黑,一般这个点,校门口都会停满了来接学生的车,交警想管都无从下手。江时烈这天难得主动地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提醒她晚上他会在校门口接她。她自然开始寻找那辆霸气外露的黑色越野SUV,可找了一圈没看到。 手机震了起来, 周以汀接起来:“你在哪?” “就在你面前。” “嗯?” 眼前的白色宝马闪了闪它的车灯,驾驶座一侧的门被人推开,江时烈从车里跨出一条长腿,侧过身, 单手搭在车顶, 很拽地朝周以汀抬起下巴。 他一点都不懂得低调, 不知道自己这一身多扎眼啊, 这就会功夫, 已经吸引了好多路过的女生。 真招摇,周以汀暗骂。 “上车。” “你又换了辆车?”周以汀首长巡视一般围着车子转了半圈。 “朋友的, 我那辆拿去保养了。” 杜孑宇:我可没说借你, 强盗! 周以汀白了他一眼, 站在副驾驶门前没动。 江时烈等了一会, 忽然抬眉,恍然大悟。他绕过车头,走到周以汀面前, 左手拉开车门,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当然还要配合弯腰,左腿错开一步,前脚掌点地膝盖微微弯曲,绅士的标准一样都不能少。 周以汀一副还算上道的表情,把包甩到前面,弯腰坐进车里。 江时烈从另一侧上车,他不经意地扫到校门旁的几个男生,但没多做停留。 “昨晚出了点事,只赶上后半程。”江时烈一上车就先解释家长会迟到的事,末了加了句,“抱歉。” 周以汀听后,情绪不如昨晚那般激动,稀松平常地嗯了一声,就没再多说。这多少有点出乎江时烈意料,他还以为得拿出毕生哄人的功力,好好安抚小朋友暴躁的指责。 这就过关了? 等了一会,见周以汀确实没反应了,他选了另一个安全的话题:“吃什么?” “不知道,我不提意见,省得又被甩500块。” 江时烈看着后视镜,确认后面没有骑着飞天小电驴的人,一把将车子开出排队区,他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周娇娇,你太记仇了。” 周以汀烦死他了:“不准叫我周娇娇。” 江时烈自从发现对付她不能来硬的,得来软的和赖的,运用起来特别得心应手:“周娇娇,小朋友,你自己选,你叫我江时烈,我都没介意。” 周以汀沉默,心不甘情不愿,难以选择……不对呀,她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在这两个里头选? 江时烈好心肠地帮她做了决定:“那还是小朋友吧,你的小名,我帮你保密。” “少废话,饿死了。”周以汀斜眼他,“你真没定地方,这就是你的诚意?” 江时烈立马认真脸,并伸出三根手指:“有,我花了十五分钟做了三个方案,你可以选一下。” 周以汀不敢相信:“十五分钟?江时烈,你打发狗呢。” 烈小爷很诚恳地解释道:“我从来不在吃上花时间,这是我人生中最长的一次思考,给你了。” “……”周以汀听着这话,比照他过去的事迹,竟有点真诚,又有点说不出的别扭,片刻后,“你说说看。” 江时烈开始提案:“亚洲文化,有日料,有家餐厅是吃会食料理,不接受个人预约,按我约好了,西欧美食,有意大利菜,位子我也订好了,当然你想要本土,我们可以尝尝西北菜,我之前去宁夏尝过,很不错,店就在江边,吃完你要是不急着回家,可以散散步,我奉陪。” 看得出,花了些心思。 烈小爷长到这个岁数,没愁过吃饭的问题,在车队,都是给什么吃什么,在家里也是能吃饱就行,当然为了健身,他对于饮食结构比较关注。今天真的是下了苦功琢磨,然后发现要挑选一家合女生心意的餐厅,着实费劲,他也不知道现在女生喜欢什么,他身边最熟的只有江时梦,他们姐弟基本一路货色,得不到什么建设性意见。最后还是抓了几个天天在朋友圈虐狗的狗东西,得到了几个参考答案,到最后他还是很不能理解,吃个日料还得找关系,但还是找了关系订好位子。 周以汀很给面子地回道:“一个都不感兴趣。” 江时烈不意外,更不生气,跟他唱反调是她的本能,周以汀这个反应才符合她的个性,好在他还有B计划:“那先送你回家,你想吃了,我们再出来?” 周以汀暗暗狐疑,江时烈这脾气改得可够快的,就他这狗脾气,要放两个月前,还不指着她鼻子骂她事多。 看来人都一样,做了亏心事,没底气。 周以汀:“没胃口,前面有家KFC,随便吃点。” 江时烈这回微微诧异,看来变得好说话的不止他一个呀。 他朝周以汀偏过头,试探道:“我今天带足钱了,你真不吃点好的?” 周以汀抱着包,已经闭上眼,一头靠在车窗上,不耐烦道:“你烦不烦,不吃。” -- 第67页 脾气还是挺大。 江时烈打着方向盘,车头调转方向。 两人相对无言吃了一顿饭,平时周以汀毒嘴不会放过江时烈,她一不说话,饭桌就彻底冷下来了。江时烈好些年没吃过KFC,看着花里胡哨的新品推荐海报,点了两个套餐,周以汀只吃了其中半个汉堡,啃了一只鸡翅膀,随后就开始挑着薯条,有一根没一根地吃着。江时烈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主,一顿饭吃得很快,眼看着今晚就要过去,话都没说两句,江时烈指尖又开始焦灼地点着桌面。 “对了。” 周以汀涣散的注意力,稍稍收回来些,嘴巴里还嚼着半根薯条:“什么?” “你跟丁老师说了什么?” 周以汀:? “丁老师手机里,给我设的名字是……”江时烈眯起眼,回忆着那天借丁好的手机,不巧点开通话记录,而丁好说她刚给他打了电话,这不最上头的名字应该就是他的,“海王。” 空气里的香味都为之静止了一秒,周以汀嚼在口中的薯条,突然不香了。 “海王……”江时烈还又喃喃了一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我哪点让你觉得我是这类天赋异禀的人了?” 以前是随口诌的,现在倒也不算冤枉。 周以汀翻了个白眼,把薯条咽下:“不知道,你跟丁老师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吧。” 江时烈牵起唇角,小姑娘,谎话张嘴就来,他现在看她这伶牙俐齿得样子,莫名觉得有趣。 “你叔叔我清白得很。”江时烈把清白二字咬得颇重。 “是吗?”周以汀突然咧开嘴,“许满月呢,你不喜欢她,那你让她待你车队?还有丁老师,没见两次,就对你上心了,还有……” 她顿了顿,眼神不善地瞥着他:“你这见一个勾一个的本事,我觉得你挺有海王气质。” 江时烈倒也不生气,学着她的模样,捡起一根薯条,可惜薯条凉了,不如刚出锅那般香脆,咬下去粉糯糯的,不怎么好吃,也不知为何,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吃了一根,又吃了一根,周以汀发现不对,有人跟她抢薯条,真不要脸,她也暗暗较上劲,两人同时拣起一根薯条,周以汀等着他,江时烈不松手。 两个人互相瞪着,一用力,薯条瞬间拆成两半。 江时烈不紧不慢地拿着那半根沾上番茄酱,毫无愧疚感地送入口中:“挺好吃的。可能跟人分享的感觉特别好。” 周以汀:“……” 江时烈拿过纸巾擦手,看她的表情,忽然发现这一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现在:“刚说什么,我勾人?我可当你是变相夸我帅了,喜欢我很正常,习惯了。” 臭不要脸,周以汀直接把想的骂了出来,江时烈笑得微微眯起眼:“别急,我还有后半句,别人喜欢我,没规定我都得喜欢回去吧。” “谁信,”周以汀翻白眼,“女追男隔层纱,其他人我不管,我们丁老师个性挺单纯的,可不能被你骗了去。” “娇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江时烈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我才是那个很单纯的人,我这辈子跟哪个女生说话最多,你知道吗?” “你妈。”周以汀想都没想。 江时烈摇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你。” 小姑娘呆了呆,她要么一副爱答不理的冷脸,要么小表情一套套,这时明显头脑下线的表情,就显得格外有趣。 周以汀若有所思一番后,装得老成,为了掩饰尴尬,胡诌道:“我都成你说话最多的对象。你不对劲啊,难道你喜欢同性,我是无所谓,但你可别吊着其他许姐姐,丁老师,还有其他姐姐妹妹,这是要遭报应的。不过,你对象不会是那个杜什么的家伙吧,那人不行,傻不啦叽的,这种CP,我们班腐女都嗑不动。” 小姑娘脑子倒是转得快,小嘴巴得吧得吧,一点不落下风。 江时烈捂着唇,笑得肩膀一颤一颤,以前自己是怎么被气死的,分明很好笑嘛。 “什么腐女,什么CP,你们现在小姑娘脑子里都是什么,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看的。”江时烈对同性恋没什么意见,他圈子里也遇到过,所以并不陌生,但是,“我申明一下,我不是,你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我现在除了工作、比赛,还要对付你,忙都忙不过来。” 骗人。 周以汀嗤之以鼻,低头拨弄着薯条。 江时烈跟她扯了半天,无非是想把气氛搞搞热,青春期的女孩子,叛逆心理一个比一个强,他不是氛围组,对此还挺头疼的,不惜说起自己八卦,唉,天道好轮回,眼下总算把天聊起来了,江时烈也好说点“为人长辈”的正事,不过,这地方有点煞风景。 那天晚上,他坐在她面前,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认识以来,第一次用算得上温和的语气对她说:“小朋友,想不想兜风?” 她差点忘了把他的手打开,只记得那双黑色的眼睛,她被锁在最深处。 第29章 约定之日 江时烈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出了城市最繁华的区域,跨过两个城区,路上车流和人烟逐渐变少。 周以汀没问, 她认得这条路, 往前一直开, 就是这座城最富盛名的盛江,年年涨潮的时候,都有许多市民跑来观潮。 -- 第68页 晚上,盛江边上凉风习习, 春夏交接的时节,正是这座城最美最舒爽的时候。周以汀趴在窗口, 看到不少小情侣沿江牵手漫步,这一路常年有花相伴,春里粉樱,夏看金银, 秋有木槿, 冬开寒梅, 许多人在宜人的美景旁拍照, 露出灿烂的笑容, 仿若入镜的人也因美景美上几分。 江时烈侧头恰好看到她被风吹乱了长发,但她没当回事, 任由黑丝在她的脸庞跳舞, 她只顾眯眼享受夜景。 他不由松开些油门。 周以汀懒懒发问:“你比赛的时候能开多快?” “很快, 如果不小心, 人能飞出去。” “你很强吗?” 她的问题在江时烈听来很小白,但他认真回道:“我还可以更强。” 周以汀哦了一声,还真不谦虚, 又说:“听说你很有名。” 江时烈意外她今晚对自己的事这么好奇:“谁跟你说的?也还好吧,玩拉力的,接受度不高,也就这个圈子知道些。” 周以汀的嘴唇掩在衣袖里,声音闷闷的:“就搜了下,发现你还登上过新闻。你下次比赛什么时候?” “偷偷搜我,干嘛不直接问我?”江时烈不由发笑。 周以汀不自在地抓过长发:“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正当职业。问你话呢,比赛什么时候,别打岔。” 小姑娘经不起逗,江时烈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下个月吧。” “这次要走多久?” “大概半个月,不过这次离家近,在省内的比赛。” 周以汀不响了,继续望着外头的夜景。 江时烈又开了一段路,拐进一处临时停车场,两人下车后,他指了指马路对岸:“过去走走。” 周以汀把书包留在车里,双手揣兜里,拖着步子跟他穿过马路。然后,他们也变成了风景里的人,在别人眼里,慢悠悠地吹着晚风,看着江景,闻着花香。 江时烈常年锻炼,这是他的工作内容,也是他个人兴趣,肩宽腿长,迈一步子,能抵得上周以汀两步,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节奏,脑子里寻思着这气氛说事情,总归能有个平和的心情吧。 江时烈不是很确定,他平时在车队是说了算的角色,自信担当,可面对“带娃”一事,他实在很没经验,不安谈不上,局促还是有点的。 他的两手背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修下意识地交叉在一起,左思右想,江时烈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吧,现在两个人心情都挺平静,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江时烈偏过头,余光里小姑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看头顶的月亮圆不圆。 “昨天丁老师跟我说,这次虽然风波过去了,但你的成绩下降是事实,她觉得你多少受了卢笑欢的影响。” 周以汀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江时烈继续说:“我说你没问题,要有问题,我第一个打断你的狗腿。” 周以汀:…… “但你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毕竟想要考北大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没考进年级前三,这个我一点都不担心。” 这人激将法用得也太明显了,可周以汀无法反驳,但她逞口舌之快的毛病还是犯了:“成绩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江时烈了然道:“是,想明白了,自己做什么就行,像我打定主意,肄业也没那么好后悔。” 问题就在于,你真的知道自己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打算做什么吗?年轻人往往就在这个时候不吭声了,妄言有许多,但发自内心的是什么,并没有多少胆气和自信。大多数人按部就班地听从父母的意见,考个大学,混个文凭,报考公务员,拿个事业编,要不然就冲着当下热门的专业学上四年,出来投奔所谓的大厂,四大,然后996,背个房贷,生个娃,当祖宗供着,继续拿命换钱。 像江时烈这样的人,还真挺绝的,某种程度上说,他比周以汀目前所作所为的还要肆意妄为,所以,他这种人教小孩,怎么可能循规蹈矩。 于是,他说出来的话很民主:“你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我觉得都没问题。人生是你的,你想怎么走,自己负担得起,旁人废什么话。” 江时烈冲她笑了笑,他今晚笑的次数有点多,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靠着江边的栏杆面对面站着。风又顽皮地吹乱她的长发,柳絮趁乱沾上来,她浑然不知,一只大手轻轻用指尖掐着小小的白毛,随后张开五指,夜色路灯之下,他的肤色显得极白,这一小撮在他指尖若非抖了抖,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随后可可爱爱地被卷进风里,三两下散进夜色中。 她的目光被他的手吸引着,再次忘了他对她脑袋动手动脚,转而望向江与夜混为一体的远方,只听他又说:“你和舅舅一家联系上了吗?” 之前,她一直说舅舅一家不理会她,没功夫管她。 周以汀一下子敏感起来,转过头,警惕地看向他:“怎么,你不相信我?” “不是……” 江时烈还没说完,就被周以汀打断:“我不想跟他们一起生活,打死我都不去!” “周以汀,你听我把话说完。”江时烈不得不提高了点音量。 周以汀愣了下,竟然不由自主地收了声。 江时烈迎着江面上微冷的风,侧颜线条干净利落,很快,他恢复寻常的口吻,不拖泥带水地直说:“我带着你,总归不合情理,我们的情况并不符合国内收养制度。” -- 第69页 他确实真情实感地查过法律条文。 周以汀听到收养一词,莫名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但如果你愿意,”江时烈斟酌了下用词,清晰又和缓地同她说,“我愿意照顾你,包括各种意义上的,你叫我声叔叔,我就大言不惭当下这个叔叔。这事,我考虑了很久,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商量。以后,第一联系人这一栏,你可以填我的,你的学费、生活费我来出,就是我比赛经常要出差,这个不太方便,你可以住我姐那。” 他用了凭生最大的耐性,把话说完,吃了一嘴巴风,口干舌燥,简直感动中国,可等了半天,身旁没动静。 江时烈侧过头,就见周以汀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充满了荒诞与震惊。 效果好像不太好。 江时烈抬手摸了摸鼻子,心里头开始有点烦躁,接下来还能说啥? 周以汀终于出声了:“江时烈,你认真的?” “当然。” 周以汀心跳急促起来,她不知道现在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为什么会觉得高兴,她那时还不明白。 只是用很复杂的表情看着他,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有点蠢。” 江时烈:??? “你打算做多久?” 江时烈沉吟,试问:“等你能在社会上独立?” 然而,周以汀的回答绝很多:“等我哪天,不需要你了。” 江时烈挑眉,也就是说主动权都在她手上,她需要他,他便得一直当这个叔叔,直到哪天,她倦了厌了烦了,或是足够强大,能够自己支撑着面对世界的孤独。 江时烈没多犹豫,点头道:“好。” 从那晚起,“小朋友”正式有了个“叔叔”,算是双方达成一致默契的约定,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个非要强买,一个赶鸭子上架。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江时烈冲着江面笑道,发自胸腔的声音震动到她的耳膜。 很多次很多次,周以汀想着,时间定格在那个时候该多好啊。 没有那么多贪妄、痴念、傻想,她还能单纯地看着他的手想着,这手真好看。 第30章 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江时烈把这一日记了下来, 5月20日。 在日历上画完圈,他才发现这不是520么,忍不住笑了笑, 还真巧了。 日子照样平平常常地过着, 唯一的变化是, 他的生活得多考虑一个人,他知道周以汀个性很强,管多了,肯定会吵架, 管少了,肯定会不满。 这个度, 着实考验人。 比如他每天得关注下班级群老师发的消息,跟个贴,每晚负起责任监督一下周娇娇同学有没有按时打卡,周考月考成绩都得过问一下“考了吗?”“考了。”“哦。”考得好, 娇娇同学会自爆, 考得一般, 她就不说了, 他也能从其他渠道获知。生活上, 他一个大男人对女生所需的知识点,真一穷二白, 参考中学生平均生活水平(主要是参考谢江那败家子), 再让周以汀自己报个数, 中和一下, 每月打款,碰到节假日、好事(心情好,考得好)多打一点。 当然, 只讲钱,还是太流于表面,这种叔叔银行柜员也能当。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女生,更想不出怎么照顾好一个高二聪明敏感暴躁女学生,也没人出版一本书参考参考,只能用他有限的经验不断在实践中进步。 周以汀开始搬到江时梦那住,梦姐真是个好人,一点不介意。而江时烈只要有时间就会接送她上下学,她只是抱怨过一句每次早上饿着肚子到学校有点头晕,第二天一上车,就收到一袋子准备好的早餐。后来每天成了惯例,一份三明治加一罐牛奶,过几天会换成饭团和豆浆。 晚上放学,她总会在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他的车,他也不做什么,只不过是或是抱臂或是插兜站着,穿着简单的夹克或是卫衣,就让暮色和行人通通成为他的背景。 好多双眼睛都看着他,甚至有胆子大的女生跑去跟他要微信,周以汀就站边上似笑非笑看着,看着他笑着把手机拿出来,说了句什么,那女生愣了下,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她走到他边上:“海王。” 他替她打开门,浑不在意,也不辩解。 过了好一会,她忍不住问:“你给微信没?” 江时烈反问:“不给不礼貌吧?” 周以汀冷笑一声,别过头不理他了。 直到到家,他在她气得要甩门的时候,才说:“微信好友满额了,加不上。” 小朋友一脸冷漠地甩门走了,回到家后,给他发了条消息:骚! 江时烈盯着这一个字,笑了好半天,回以颜色:乖~ 除此之外,周以汀学业紧张,起初江时烈会带她出去吃,但感觉比较占用她学习时间,周娇娇提了一嘴想在家里吃,江时烈眉峰撩起,听她又说,叔叔,给我烧饭呗? 江时烈回她两个字,做梦。 一天后,周以汀梦想成真。 他做饭不好吃,但她边骂边吃下去。江时梦在一旁看得满脸混乱,你俩演戏呢? 这天,江时烈晚上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于是提前给周以汀发了微信。 Lie:饭局,晚上可以自己回? 三点水:哦。 江时烈盯着这个“哦”,看了半天,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就这? -- 第70页 想了想,烈小爷还是主动又发了一句:晚饭呢? 三点水:跟同学。 Lie:几个同学?去哪里? 三点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Lie:…… 三点水:好几个,就去学校边上的小吃店。 烈小爷想了想,回头看着“婆婆妈妈”四个字,不由气笑,丢开手机,不知好人心的小东西。过了会,又拣起来,本着做叔的良心,骂骂咧咧又发了一句:别太晚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周以汀不回他了。 臭丫头! 许满月恰好坐在他手边,他的屏幕停留在微信界面,一转头就看到他的置顶的几个对话框,最上头的是一个草莓头像,能有这么可爱的头像,多半是女生。关键是,江时烈时不时要去看一眼手机,平时他开会,要求每个人都得把手机静音。 她有余晚晴的微信,不是这个头像,按照江时烈的个性,会把谁的微信置顶呢……只是个侄女,至于吗? 周以汀确实叫了同学吃饭,这个同学,江时烈还挺熟。 谢江跟着周以汀亦步亦趋,眼神小心翼翼地瞥向周以汀,被她轻飘飘的一眼,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旁人看去,一个大男生,明明高出周以汀大半个头,躬着背,反倒显得可怜巴巴。 两人一前一后,七拐八拐,找到一个麻辣烫店,周以汀老大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冲谢江点了点头:“你帮我点一碗,肉多点就行。” 谢江放下书包,不敢怠慢:“好,马上,你等下。” 话说,变成今天这局面,都是谢江这傻缺,自己主动造成的。他这头刚加了周以汀微信,那头就在江时梦朋友圈下大肆评论,被周以汀逮个正着,逼问三两下,不仅招了,还被招安了。 若是被江时烈知道,一定好好削一顿,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片刻后,谢江回到桌边,周以汀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头都没抬,问道:“你哥今天干嘛去了,知道吗?” “不清楚。” 周以汀凉凉地掀起眼皮,谢江哆嗦了一下,忙说:“要不我问问?” 周以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他是不是去见那个相亲女了?” 谢江愣了下:“不好说,他上次吃过饭后,登门拜访了一次,听我姐说,他还没主动约人出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江一下子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傻乎乎愣了会,缓过神来,“你是说为什么他不约人出来?” 周以汀含糊地应了一声,两只手不停,不耽误说话:“你不是说对方是他家世交,他爸的大客户吗?” 谢江很上道地帮她的茶杯里倒上水:“是啊,两家家长都希望他们能成。” “哦,那许满月呢?” “他们是同学吧,要好早好了,估计月姐暗恋他。我哥这人太招人了,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了。”好像这个人是自己似的,谢江一脸无奈地挥了挥手。 周以汀不冷不热地笑了下:“也不见得吧。” 谢江迷弟属性上头了,忍不住道:“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哥哪里对女生这么好过,就他那脾气,我估计他以后女朋友都没你这待遇。” 周以汀不以为然:“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江动了动嘴皮,不说话了,真他妈憋屈。 服务生端着盘子走到他们身边,一人一碗:“请慢用。” 周以汀从筷筒里拿出两双筷子,拿起一双,对着谢江突然做出一个戳眼的动作,瞪他:“在他那,你嘴巴给我捂严实点,不准告诉他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谢小江太难了,夹在两个人精之中,双面间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以前哥说他只长个,不长脑,真是说着了。 两人吃饭,谢江的嘴是停不下来的,过了会又开始说他那个篮球队队长吴锐有多厉害,给他嘴角贴个痣,就是个完美性转媒婆。周以汀倒没嫌他烦,她吃她的,他边说边吃,很快周以汀放下筷子。 谢江倒是吃得很香,哧溜着粉丝,看了她还剩大半碗的麻辣烫问:“吃不下了?” 周以汀胃口欠佳,推开碗,靠在椅子上:“嗯,味道一般。” 谢江摇头:“你这浪费得可以啊,被我哥见了,准得挨批。” “你哥差这点钱?”周以汀懒洋洋地调侃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像什么富二代,大少爷?那都是表象,他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失去父母的经济支援,去年情况最糟的那会,兜里只剩下晚饭钱,钱全部拿出来做赔偿了……”谢江个傻子,又在那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尴尬地看了眼周以汀,好在祖宗面色平静,没有发作的迹象,他连忙把话说下去,“总之,他吃饭绝不浪费,不多点,吃不了就打包,我跟他出去吃饭,要是多点了,撑死都得把饭碗舔干净。” 周以汀当即想起之前江时烈火锅店打包的行为,她那时嘲讽他小家子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这边,周以汀吃好了,谢江不由加快速度,吃得差不多了,他叫来老板结账。 “你怎么回去?” “打车。” “哦。”谢江挠了挠头,“我送你吧。” “你家跟我顺路?” -- 第71页 “不顺。” 周以汀翻了个白眼:“那送什么送。” 说完打了辆专车走了。 谢江一面想着,我哥太不容易了,给自己招了个祖宗,一面忧思,吴锐到底喜欢她什么,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他打算坐地铁回家,需要往回走一段路,突然被对向一辆车的大灯闪了下,他刚想说哪个没素质的,不巧,这车牌正是他那大神表哥。 谢小江先是一愣,随即肾上腺素飙升,兴奋地撒腿窜到马路对面:“我靠,我的亲哥,你怎么来了,比赛赢了吧?” 江时烈单手搭在车窗上,探出半张脸,隐约能让人看到唇边淡淡的笑意:“这个点还在外头晃?” “刚跟同学吃完饭呢。” “哦,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话是这么说,但谢江行动上毫不含糊,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你这是来接周以汀?” 他哥现在但凡有时间就天天接送,简直二十四孝好叔叔,没时间的时候,也会关照他照看一把。 江时烈没多想:“哦,她跟我说晚上跟几个同学吃饭,应该问题不大。” 几个同学?吃饭? 不就是跟他吗? 谢江硬着头皮说了句:“可我刚看到她一个人打车回去了。” 江时烈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打个电话问问。” 谢江这小子有时候还挺敏锐:“哥,你盯她这么紧,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她前阵子惹了事。” “你怕卢笑欢那帮子痞子报复她?” 卢笑欢?江时烈想了想,记忆某一处的夜晚,他见过这个打扮成熟,说话很流气的女生。 “不至于吧,听说她被家里关禁闭了。”谢江嘀咕着。 路程开到一半,江时烈还是不放心,拿出手机叫谢江帮忙打给周以汀,一般而言,响铃三四声,对面的姑娘就会接起来,通常第一声“喂”就能听出她心情如何,如果今天过得还不错,声音会是脆脆的,还有一个上扬的尾音,如果今天气压很低,就没“喂”这待遇了,他把话说完了,才能得到一两句语气不善的回应。 然而,今天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起。他们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周以汀都没接。 “怎么办,没人接。”谢江有点紧张地在一旁问道。 江时烈沉默片刻,把车子往路边靠,说:“前面就快到了,你先过去吧。” 谢江听话地下车,在路边从车窗往里望:“你是要去找周以汀?” 江时烈点了个头:“记得车牌吗,哪个叫车平台?一会发我。” 随后,他直接调转车头。 谢江有些懊恼,早知道他还是应该坚持送周以汀回去,可他又很快想,应该没事吧。 而那只响铃好多次的手机,此时正被另一个人捏着,翻着手腕亮给周以汀看。 周以汀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和着那人叼着的烟头星火,明明暗暗,嘴角的讽刺若隐若现。 第31章 心不心疼 周以汀没有想过会发生眼前这种情况吗? 想过, 只是没想到,青天白日之下,卢笑欢敢顶风作案。 为首的年轻男人, 瘦得跟营养不良似的, 头顶中间留着一簇, 两边剃得只剩下青皮,打扮完全不在审美水平线上,他弓着背,两条腿吊儿郎当地交错站着, 另外还有三人,一女两男, 都叼着烟,嬉皮笑脸地看她,跟看一条路边落单的狗没什么两样。 周以汀垂着眼,一圈人围着她, 青皮一口接一口抽着烟, 只不过这烟雾全往周以汀脸上吹。 过了会, 青皮手指夹着烟, 指尖点了点烟头, 一截烟灰夹着火星子落到地上,他一派做作的模样问:“今儿没老板接送了?” 周以汀眼皮一跳, 右手用力捏着书包带, 心中飞快想着, 难道这人早就盯上她了?她刚才打车经过便利店, 想着买点三明治当明天的早饭,就先下车了,反正走回家没几步路, 可就是这么个决定,让她陷入了眼下的局面。这帮人还挑过地方,他们所在的逼仄小巷,恰好逼开了监控。 青皮见周以汀不吭声,叼着烟,烟雾熏得他自己微微眯眼,继续说:“交个朋友呗,你这样背地里给人捅刀子的朋友,还挺有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周以汀皮笑肉不笑,冷声道:“卢笑欢让你来的?” 青皮挠了挠耳朵,一面朝周以汀靠近两步:“啥,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 “你们打算做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吗?”青皮一笑,长期抽烟让他的牙微微发黄,看着叫人难受,他突然靠近周以汀,压低声音说,“心疼别人,看不下去他们被脱光了衣服,要不你替他们试试,看有没有人心疼你?” 周以汀脸色变了变:“你这是犯法!” 青皮不知不觉已经把周以汀逼到墙角,只是的话越发污秽不堪,笑脸蒙上一层阴霾:“犯法,你个没爹没妈的□□,给你脸不要脸,谁还会替你出头?” 青皮突然出手,一把拉住周以汀的胳膊,周以汀吓了一跳,手臂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即冷下脸,直接拿书包砸过去,被青皮嬉皮笑脸地避开,反手勾住她的书包,再次把她拉近。 他贴着周以汀的耳侧,状似不在意单手按着她的脑袋,实则在一下一下狠狠敲打:“怎么样,现在想明白点没,你不是很喜欢替人出头吗,嘴还硬吗?” -- 第72页 周以汀绑着的马尾松落,面无表情地打开青皮的手,他以此为趣,还要上手,她直接抓过他的手,眼睛不眨一下,张口就咬,虎牙刺入肉里的触感,让她一阵恶心,但听到这人爆发出的惊叫,她心里痛快极了。 “疯女人!” 青皮简直惊呆了,揪起周以汀的衣领,把她整个人甩开,这股蛮力之大,周以汀身体失去平衡,朝后跌坐在地,后脑勺差点撞到墙上。 她也就是嘴硬,面子上最不服输,可这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些慌了,看着其他三人也朝这边围拢而来,她真切感受到问题有点失控了。 两个男人走过来硬是按住她挣扎的手,还有一个女生上来就一个大嘴巴子抽得她眼冒金星。周以汀整张脸被打偏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扇过来,嘴巴里的血腥气更重,而疼痛感对称了。 “动作快点,一会约了去酒吧,没空耽搁。”青皮不耐烦地催促道,“照这个拍个视频留个纪念,先叫她长长记性。” 周以汀看到他手里拿出的是之前那个男生被录的视频,明摆着是要她这个“叛徒”体验一回同样的痛苦。 书包躺在墙边,白色的布料慢慢被地上的泥水玷污,无助地望着它的主人,然而,它的主人自身难保,无暇顾及,脸色逐渐变得与它一样苍白。 两个男人对她开始动手动脚,女生涂成暗红的指尖挑开周以汀校服衣领,丹凤眼斜睨着她挣扎又气愤的脸,这种漂亮的姑娘总是倔强又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有特权,有恃无恐,可实际上自己又有多少能耐呢,想出头当英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以汀挣扎期间用指甲划破了左手边男人的手背,男人吃痛后,恼火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周以汀头皮吃痛,脖颈呈一个诡异的角度被迫后仰,根本无法动弹。 青皮催促了一句:“快点……” 他还没来得及说后半句,突然整个人以一个标准的狗啃泥的姿势扑向前方,膝盖窝被人又踹了脚,毫无悬念地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给周以汀磕了个响头。 另外三人都惊呆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青皮也傻了,跪在那半天,回过神爆发出一声:“卧槽。” 青皮面部神经都气抽了起来,回头朝后看去,只见一个背光的高瘦身影,双手插兜,抬起的脚刚刚放下,他看不清这人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浑身汹涌而来的压迫感。 “我们能客气点解决问题吗?” 周以汀脑子里一团乱,同样乱糟糟的脸上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突然有了缺口,几乎一瞬间立马鼻头发酸。 江时烈压低目光,落在周以汀被人扒着的肩膀,眉头一抖,眼神中裹挟着叫人不安的阴沉:“我脾气不好,趁我现在还能跟你好好说话,爪子,拿开。” 烈小爷单枪匹马把四个人围堵在小巷里。 周以汀一个人站在马路边,路灯把她苍白的脸照得越发没有温度,她正用细白的手指不住地抓着散乱的长发,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她企图将它们一一抚顺,随后又一遍一遍压着校服的衣领,好像领口总是合不上似的,这些动作让她稍微镇定。 她不知道江时烈怎么会出现,也不知道江时烈打算怎么对付那帮人,她时不时地回头朝巷子里望去,始终只能看到黑漆漆的阴影,似乎掩藏了所有的不堪入目。 她打开手机,看到里面江时烈连续打来的电话,微微发愣。 还有谢江发来的消息。 不用谢:我哥找你去了,你什么情况,怎么不接电话,他急死了。 不用谢: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不用谢:你没事吧??别吓我啊。 不用谢:!!!??? 三点水:没事。他怎么会来找我? 那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跳出来一句:路上碰到了……我没说其他的,就告诉他你打车走了。 周以汀放下手机,心有余悸,她还是会怂,最叫她看不上眼的那种人,原来就是她自己。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打斗声,但里头安静得很,过了一会,有几个身影逐渐往外走来,江时烈走在最前面,周以汀立马紧张起来,目光飞快地在他身上打量,生怕看到他鼻青脸肿,全身浴血的样子。然而江时烈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挂彩,和半个小时前一模一样,完好无损,就连表情也一样,多看人一眼,那人就要死的感觉。 江时烈一身戾气,眉峰凌厉,阴着脸从暗处走到路灯下,周以汀怔怔地看着他,有点不敢叫。 江时烈脸色不大爽,神情还没收回来,看到小姑娘懵懵的样子,反应过来,安抚性地朝她点了下 头。 “走了。” “没事了?”周以汀声音有些抖。 江时烈回头,后面的青皮连忙停住脚,小心谨慎地朝他递来眼神。 江时烈不耐烦道:“还有事?” 青皮咧嘴,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劲,一副恨不能赶紧把江时烈送走的模样:“没……没事,烈小爷慢走。” 江时烈拉过周以汀的胳膊,两人一路无声,周以汀第一次没跟他较劲,乖乖地任由他带着上车,她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坐在他的车里,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安全感。 江时烈眉头紧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时而往左转,时而往右转。 -- 第73页 周以汀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己的鬼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时烈像是思考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半晌才反应过来:“问了载你的司机,说你是在这条路的全家便利店前下车。” 过了会,他偏过头,目光从她别在耳后的长发,到她还未把惊恐完全收起来的双眸,低声问:“吓到了?” 周以汀在他这样的目光下,竟有种心虚的感觉,下意识别开脸,不去与他对视。 周以汀深吸一口气:“你其实很想骂我对吧,如果我不去招惹卢笑欢,不跟她混,不去出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别说,他有一瞬间,确实气得头疼,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好不容易咽回去,重新开口:“是啊,不学好容易,惹上事也很快,你不是当校霸的料,还是当你的学霸吧。” 周以汀:“……” 这番听上去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评价,周以汀硬生生把不情愿憋了回去。 “前两天我看到这帮小子鬼鬼祟祟,但不确定他们盯上你,找人查了下,小子有不少把柄,上个月飙车还把一个阿姨撞伤了,人家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他还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这片区横行霸道。”江时烈轻哼,“纯粹欠收拾。” 江时烈把这些底都捏在手里,更可笑的是,就这样的人也想玩赛车,还往几个车队投过简历,烈小爷一句话,就能把他这样的妄想掐得烟灰都不剩一点。 周以汀没想到,他这个人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教训她,心思竟然这么细,她都没有发现有人盯着她。这么说来,前段时间他天天接送,是为了保护她?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江时烈淡淡道:“也有可能我想多了,岂不是让你白担心。” 周以汀脸颊处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那人下手很重,口腔内也破皮了,她下意识舔了舔伤口,全是血腥味,方才被打的时候,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有多慌,过去看不上别人胆小的姿态,一下子变得可笑起来。要是江时烈没有出现,她的倔强还能撑多久? 人千万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要轻易看不起别人,事到临头,才能感同身受,不然都是扯淡。 江时烈余光里看到她微垂着头,故意拿头发遮着。 红灯的时候,他不禁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脑袋:“去医院处理下?” 他的手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度,可周以汀像是被烫着一般,慌忙躲开,把自己缩在车窗边,非常坚决地摇头:“不去。” 明明脸还肿着,无非是不愿丢人,倔强的人总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江时烈没坚持,他心情也不怎么好,接下来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一个在那消化发生的一切,一个在懊恼自己大意了,若是晚来一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想想都后怕。 周以汀看着窗外沿途刷过的街边景致,很快就到了江时梦家。江时梦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周以汀低着头冲进房里,江时梦回过头问老弟,江时烈只说没事,草草带过。 周以汀在洗手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陌生,又似曾相识,苍白又脆弱,她连忙打开笼头,疯狂地洗脸,不住地往脸上泼冷水,好让那屈辱的红肿快点消退。 最讨厌丢人,最讨厌在那个人面前丢人,不论他是否救了自己,这份屈辱和庆幸交杂在一起的矛盾,叫她如芒在背,却又无法发泄。 江时烈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搁在椅背上,慢悠悠喝着凉水,半晌后,周以汀终于从洗手间出来,神情总算好一点,就是依然没什么血色。 烈小爷一杯凉水下肚,看了眼周以汀,什么话都没说,走进厨房,过了会拿了一包冰袋出来,外头裹着毛巾 江时烈冲周以汀抬了抬下巴:“坐下。” 周以汀今天不敢造反,挪着小步子,乖乖在他跟前坐下。 江时烈把冰袋递给她:“敷上。” 他发号施令的口吻,换昨天,周以汀早跳起来反抗了,今天却一反常态,接过冰袋敷在脸颊,低着头不吭声。 江时烈一直盯着她看,女孩子皮肤又白又嫩,一点伤就特别明显,他的目光停留在红肿处,心里头一阵烦躁,有点懊悔刚没多给那小子两拳。 他扭头:“有药吗?” 一直在边上围观的江时梦忙举手:“有,有。” 她回到卧室翻找了一会,捧了一只小医药箱出来。 江时烈打开药箱,眯着眼挑三拣四了一番,里头能用的只有碘酒、酒精,还有创可贴,烈小爷拿出要用的,棉棒蘸取碘酒,冲周以汀勾了勾手:“过来。” 周以汀第一时间没动,江时烈的表情还是有点吓人,她平时胆挺肥,现在竟不敢靠过去。 江时烈见她不动,直接动手,拖着椅子腿往自己这边拉,两人的距离瞬间只有半臂,周以汀一抬头就撞见他一脸不爽,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骨,还有密长的睫毛下幽深的黑眸。 这个距离有点过近了,周以汀不知怎么,觉得自己鼻尖有种要冒汗的感觉。 江时烈像是没察觉,曲指垫了下她的下巴,又很快收回手,敲了敲桌面:“坐好,别老低头。” 周以汀憋不住,小声说:“……你离我太近了!” -- 第74页 江时烈怔了下,默了片刻,稍稍往后靠了靠,反过来分辩:“啧,让我看下脸。” 周以汀敷着冰袋,没松手,还往后躲了下。 “在我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江时烈挑眉,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你好好说话。”江时梦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要么换我来。” 江时烈想都不想:“你不行。” 江时梦:“……” 周以汀觉得自己矫情了,再躲着好像自己太那什么了,终于拿开冰袋,冲江时烈抬起脸,嘴上小声抱怨:“你轻点。” 小姑娘吹弹可破的牛奶肌,连上头的绒毛都可可爱爱,只是红的地方越来越红,江时烈皱着眉,一副不大客气地的样子说:“老子知道轻重。” 周以汀本能要躲,被他立马拉住胳膊,呵她:“周娇娇,别乱动。” 他单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重重举起,轻轻落下。周以汀愣了愣,不禁用余光打量他,他的表情看起来依然不耐烦,眉心没有松开过,可动作截然相反,棉棒温柔地清理着伤口,大约是怕她叫疼,他动作很慢,期间还“啧”了两声,感觉处理她脸上的伤,比检修他的赛车还难。 自从父母走了,她再没有被这般小心呵护过,好像你就是这个人眼中的世界中心。 虽然她明白,这只是她的错觉。 忽然,江时烈黑眸一瞥,瞬间捉到她的目光,周以汀来不及避开,生生跟他对上视线。 然而,他只是问:“疼?” 她忙若无其事地调开视线:“不疼。” “嗯。”江时烈依然看着她,小姑娘像是不好意思,鼻腔里轻轻哼笑一下,“知道轻重了?” 周以汀倔强地不答。 江时烈点到为止,也恰好在这时候松开扣着她的手,丢了棉棒:“行了。” 江时梦走过来搂着周以汀的肩膀,心疼道:“我们汀汀受苦了,可怜的宝贝,姐姐心疼死了,阿烈,你心不心疼?” 第32章 她很漂亮 江时烈:“……” 周以汀眨了下眼睛, 悄悄看他反应,竟有点期待。 然而,江时烈平静地起身:“我出去下。” 周以汀不吭声。 江时烈出去了大半个小时, 回来的时候, 周以汀刚洗好澡, 穿了条小花睡裙,正坐在客厅吃西瓜。 江时烈拎着个袋子进来,看到她第一眼就皱眉。 小姑娘最是贪凉怕热,还没到夏天, 风扇已经开到最大,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正鼓着腮帮子,嘴里含着西瓜,手里还挖着一块,见江时烈盯着自己, 一脸茫然,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勺子, 竟还警惕地护食:“冰箱里还有, 这半个是我的。” 江时烈直接走过去把风扇调小, 又从门口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摆到她面前, 指着她裸露在外的白脚丫子, 命令道:“穿好。” 周以汀动动脚指, 老大不乐意:“我不喜欢穿鞋。” 江时烈抱臂, 一点不迁就:“要我动手?” 周以汀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忍了,脚丫子勾着拖鞋穿好, 再回过神,面前的西瓜一下子没了。 江时烈三两下解决了剩下的西瓜,丢下勺子,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 周以汀目瞪口呆,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把话堵了回去:“少吃点冰,回头又肚子疼。” “……” 江时烈见她不服气,凉凉道:“是谁大半夜闹我?” 她不过是给他打了电话要他买止泻药……好吧,半夜两点是有点过分。可就那一回,贪吃了一次棒冰闹肚子,被他反复拿出来鞭尸。 周以汀今天压下去的火气,能把一只鸡烤熟,憋了半天,悠悠反抗了一句:“吃就吃呗,可那是我的勺。” 江时烈一愣,低头看向手边的勺子,他刚真没注意,烈小爷脑子转得很快,面不改色地说:“我都没嫌弃你。” 周以汀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又指指他,简直绝了。 怕她再不依不饶,江时烈甩手将纸袋子抛过去:“接着。” 周以汀手忙脚乱地接住:“什么东西……” 低头看清手里的东西,突然不作声了。江时烈竟然给她买了一只新包,她的包在刚才的拉扯中早已变得不堪入目,这只跟她那只有点像,但品牌和品质都要好上许多。 “不用太感动。”江时烈一面观察她的神色,一面轻描淡写地说。 江时梦从浴室里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笑眯眯地感慨:“还是心疼自家姑娘的嘛。” 江时烈仅仅白了她一眼,没反驳。 周以汀不知为何,耳根有点烫,抱紧了新包。 江时烈打量她的神色,怎么感觉不是很高兴:“不喜欢?”见她撇嘴,江时烈装模做样地伸出手,“退货还来得。” 周以汀一把将包包护在怀里,还背过身,以防他抢去:“谁说不喜欢了。” 江时烈又装模做样地收回手:“哦,喜欢啊。” “……” “那就好。” 周以汀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行了,我回去了。” 江时烈这一晚上忙进忙出,差点跟人打一架,够精彩的,走到门口,回头看小姑娘,竟连个再见都不跟他说。 小没良心。 江时烈走了,周以汀抱着他给买的新书包,微微出神。 -- 第75页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好像一个没有骨气的小孩,想要学坏,找刺激,气大人,没学成不说,还要人帮着收拾烂摊子。 “汀汀,你要不先吹个头?” “姐姐,我下去一趟。” 周以汀穿着睡裙跑出门,江时梦手里拎着电吹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匆忙的背影。 周以汀也不知道江时烈走没走,就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走了就算了,还没走的话……她推开大门,急着小跑出去,睁大了眼睛,搞不太清楚自己是想看到他的车还在,还是…… 江时烈正靠在车窗边,半落下的车窗后面,他的左手露在外面,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头闪着微弱的光,白雾淡淡地向上飘渺,时不时会因为夜风被中断上升的路线。 他不太抽烟,压力特别大的时候,烟瘾就有点难以控制,去年周以汀父母出事,车队面临解散,他那段时间抽得有点凶,后来慢慢戒了。 今天不知怎么很想来一根。 出了这么个事,也不知道今天自己做得是否合格,对方是个青春期女孩子,话说重了,小朋友受不了,两个人大吵一架,回头指不定又要冷战,说轻了,她听不进去,还嫌弃他,动手是更不可能了。 烈小爷枕着座椅,游刃有余神色模糊在黑暗中,面部线条因为烦躁而紧绷着。 “江时烈。” 江时烈猛然睁开眼,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作出反应,朝窗外看去。 周以汀目光落在烟上,记忆里上次见到他抽烟的场景,她坐在车里,他站在外头,眼下正好相反,他在车里,还没来得及把神情收起来,沉默地望着她,像是能把她看透一般。 周以汀开始有点后悔跑回来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一分钟里头拨弄了好几次头发,瞥着烟头,扯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头:“你抽烟啊。” 江时烈抬起指尖,笑了下:“想试一下?” 周以汀条件反射地丢了个白眼过去:“以为我不敢?” 江时烈抬起手,将烟屁股递给她。 周以汀咬着下唇,伸手就要去拿,江时烈却突然收回手:“真敢啊,激你一下就上,好的不学,面子这么重要?” “有什么不敢的……”周以汀声音大了些,又忽然停下来,不太自在地抱住胳膊。 江时烈好笑地看着她纠结的模样,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就是总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可能她连自己都看不顺眼。他一开始对她印象不怎么样,一个典型被宠坏的女生,凡事以自己为中心,傲慢又冲动,喜欢用哭解决问题,真真假假的眼泪,是她随心所欲地挥霍的资本。明明是个最惹人厌的个性,他却没法按往常的做法视而不见。也就是这么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装模做样当了两天坏孩子,又嫌无趣,顺手把其他无法无天惯了的人举报了,理由还是看不顺眼。 听着都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他不得不承认,在她身上,他总是在妥协。 江时烈任由烟头慢慢烧着,欺身趴在车窗边,主动开口:“怎么,还在跟我不好意思呢?稀奇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 “我没有。”被戳中痛处的小作精当即反驳。 江时烈补刀:“你丢的人还少吗?” “……” “怕我看不起你?” 周以汀硬声道:“我根本不在乎。” 江时烈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哦,那怎么一晚上都不敢看我,我还以为我今天特别帅,让你不自在了。” 周以汀:“……” 也不等周以汀作答,他继续说:“我在你这个年纪,更过分的事都做过,烟,也是那时候学会的,被我妈逮住,差点打断腿。离经叛道我比你在行,倒也不是炫耀,只是想告诉你,当下想做什么就去做,从来不忍着,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跟人打架打进医院,自己骨折,差点因为这个旧伤开不了车,那一次我开始承受自己的过错。所以,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承受后果,你的选择,我不会管。” 周以汀当然记得他这番话,尤其是后半句:“你还说,如果我真做错了,会毫不犹豫收拾我。” 江时烈点头:“是,我先收拾了那帮人,再来收拾你。本来想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跟你严肃讨论下,既然你自己提起了……”他冲周以汀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 江时烈不答,继续招手。 周以汀犹豫着向他靠近两步,微微弯下腰,没看清他的脸,额头一痛,已经被人狠狠来了一记弹指。 “嘶。”周以汀捂住额头,惊道,“江时烈,你下黑手啊。” 江时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她的:“看着我说话。” “看看看,你有什么好看的。”周以汀鼓着腮帮子嘟囔,但总算是正视他了。 “每天中午跟我汇报一次学校情况,图文并茂。” “图文并茂,小作文呢?” 江时烈没理她,继续说着要求:“这次期末考要进年级前三。” 周以汀上个月掉出年级前十:“前三?” “这不是你该有的水平吗?” 她这该死的自尊心,竟然没法反驳。 “如果没达到,”江时烈手指扣在车窗边框上,家长的架子十足,“我就扣你生活费。” -- 第76页 “江时烈,你敢扣我生活费?凭什么?” 江时烈比她还理直气壮:“凭我是你叔,有问题吗,要真按照我江家祖训,先得打上一顿,知道痛了,再关上三天,闭门思过,扣完一个月生活费,从精神到物质都惩罚到位了,才算完。” 周以汀不可置信:“你家都是变态吗?” 江时烈趁她不备,又弹了一记脑门:“是让你知道,我对你有多手下留情,小朋友。” 周以汀再遭突袭,眉心都红了,她挡着前额连忙后退,不料背后快递小哥骑着小电驴冲上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她,江时烈突然出手,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朝自己的方向拉,周以汀猝不及防,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脸,还有让她略感陌生的烟草味,周以汀瞬间脸上爆红。 江时烈从车窗探出身子,冲小哥的背影喊:“骑车看着点。” 女生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和自带的乳香让他为之一愣,他很快跟她拉开距离,突然意识到她穿了条睡裙就跑下来了,领口露出一片洁白的肌肤,一字锁骨延伸出精致的肩颈线,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女孩子的美丽悄然盛开在这个静谧的初夏夜晚。 江时烈猛地有种非礼勿视的罪恶感,轻咳一声,不满道:“以后多穿件衣服出来,还有,赶紧回去吹头。” 周以汀低着头,像是还在发懵。 江时烈以为她被撞到了,重新看向她,甚至低下头,去找她的眼睛:“周娇娇,怎么了?” 周以汀猛地回神,甩开他的手,她的动作幅度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着实夸张了,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没事,回去了。” 江时烈收回手,轻轻搓了搓指尖,半晌,状似无恙地应了一声:“好。我走了。” 周以汀右手按在刚才他碰过的地方,听到他的话,慌忙抬头,见他已经重新发动车子,心中不由一阵烦乱。她急急忙忙跑下来是干嘛的,什么都不说,就让他这么走了? 周以汀脱口而出叫住他:“江时烈。” 江时烈似有所感地偏过头,他就在等她开口,才一直放慢了动作。 “谢谢。” 不管他听清没,也没等他给出反应,周以汀硬邦邦撂下这两个字,转头就跑回楼里。 “说这么轻,没听见呢。” 烈小爷这一晚,总算有点愉悦感,敲了敲方向盘,对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笑了下。 第33章 他对女朋友都没这…… 周以汀随着在江时梦家住的时间越长, 对这个姐姐还有江家有了更多的了解。 江时烈说江时梦是个马大哈,然而,姐姐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看起来啥事都懒得管, 实际上心理头都明白。就像她受伤后, 她的房间多了一只医药盒,给人恰到好处的体贴,这位姐姐并不像表面上的不拘小节。 从姐姐口中,她也大概知道了江家的情况。江时烈从小优秀, 聪明,好像无所不能, 这就导致别人辛苦获得的成绩,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随后马上就对这种没有挑战的事物丧失兴趣,人一旦失去目标, 就容易偏离轨道, 去寻求刺激, 就这样还没把他老爸气出个好歹来, 亏得江湖同志身子骨硬朗。只不过, 造成这一局面的,并非江时烈一个人的错, 父子俩都有责任。 一个总觉得家里有王位的老爸, 和一个不要太子位的儿子。 江时梦总结得无比生动形象。 实际上, 江家人才辈出, 除了祖辈出过文豪、政客,这一辈里,就连江时梦都甩同辈好几条街, 虽然她自谦是个不入流的作画人,但是真实情况是她的个人社交平台拥有百万粉丝,各大动漫节争相邀请她出席。 “他其实是个蛮随心所欲的人,我也是多亏他,才敢迈出自由职业这一步,家里两个小孩都不省心,我家老头子也蛮可怜的。”江时梦一边烤着面包,一边跟周以汀唠嗑,“对了,他有跟你说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吗,要不要准备他的菜,他好烦哦,每天来蹭饭。” 江时烈听到,绝对得炸:天天做饭的是老子。 因为,周以汀喜欢在家吃饭,一桌子菜,不需要太多,但身边有人,有家的感觉。 江时烈察觉到了,这人一副把周以汀丢给江时梦代管的模样,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若无其事地说路过,顺便给两个懒人送点菜,再顺便把菜也给烧了。有时候不打招呼,突然就上来,说是班主任发消息考试成绩出来了,某人还没汇报。江时梦怀疑他过去说自己忙,都是编出来的。 “哈哈哈,我哥太不容易了。” 午休,篮球馆只有篮球队的在练习,周以汀坐在观众席的最角落,眼下又往边上坐了点,极为嫌弃地抱紧了自己的那碗泡面:“你把东西咽下了再说话。” 谢江连忙捂住嘴,抓过水瓶喝了一口:“抱歉,我就难以想象那个画面。我跟你说,我哥那狗脾气,除了赛车,没见他对谁,对什么事这么好脾气过,他真天天给你做饭,盯着你作业,还给你签名?我去,江时烈诶,天下第一烈小爷给你做饭洗衣?” 周以汀敲他的狗头:“哪里来的洗衣!” 他俩现在时不时就会碰个头,有点地下党的味道,搞得吴锐最近看谢江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好脾气?”周以汀撂下叉子,脸色一变,甩了甩头发,模仿起江时烈那张天下我有,老子最牛的脸,“这道题我能用五种方法解出来,你这个解法,我没看懂,难怪错了。哦,这周的小组作业,你完成得怎么样了。理科思维需要怎么培养?我觉得看天赋吧,我以前好像没这方面问题,你当时为什么选理科,难道你觉得自己理科有天赋,现在既然已经选了,我们就只有坚持走到底了。” -- 第77页 周以汀模仿完,面无表情地摊手:“这是人说的话,他天天这么凡尔赛,不怕被人打死?” 谢江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着实找打,周以汀也非常实际地在他背上狠狠锤了两拳。 “痛痛痛。”谢江敷衍地躲闪着,趁机笑得很大声,“他老凡尔赛了,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什么事情随便弄弄就拿第一,我到现在打球都比不过他。可就是有人喜欢他啊,还不少,比如我,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周以汀刚要开口反驳,手机震动提示,拿出来看了眼,正是某位凡尔赛大师。估计是她今天没及时汇报日程,大师亲自来抓人了。 “烦人,不想跟他说话。”周以汀避之不及,连忙把手机丢到旁边的座椅上。 谢江赶忙把她的手机捞过来:“我的天,就你嫌他烦,他跟别人都懒得多说几句,除了是凡尔赛大师,还是精简大师,那个许满月,你知道吧,有次聚会,她在我哥边上坐了一下午,得吧得吧说了一大堆,我哥只会回她,哦,好,不错,没什么。你看看你这待遇,估计他以后女朋友都享受不到。” 周以汀一愣,马上回嘴:“什么女朋友,我还不稀罕呢。你把手机还我!” 她伸手去抢,谢江手长,高高举起。 “……你不准接。” 谢江躬着背往边上躲:“口是心非,他上次差点赶不上家长会,你呢,差点气死。” “那是两码事,原则性问题,他答应我的就要做到。” “哦,那你答应他考年级前三,不会是怕考不到,才烦他吧?” 周以汀停下了争抢,结巴了下:“谁……谁说考不到。” 谢江怔了怔,他只是开个玩笑,周以汀一直以来成绩很好,韩楚临嫉妒她,不惜耍手段,考试对他们这种学渣,每一次都是历劫,对她来说,应该是享受,看,又到了她的主场,这次考个第几名比较好呢? 周以汀推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盯着球场上奔跑的几个人,吴锐又投了一个三分,场上响起一阵掌声,吴锐一边倒退着往回跑,一边冲她这个方向看来。 周以汀别开脸,从地上拣起水瓶。 谢江把手机还给她,江时烈的来电已经进入到未接电话序列中:“我听锐哥说,你跟他在一个数学老师那辅导。” 周以汀心不在焉地回道:“嗯,偶尔碰到。” 谢江没注意她的情绪,继续道:“听说那老师挺厉害的,我妈也想让我去,但好像名额很难抢到?” “不知道,我高一就开始在她上课。” “哦,你们学霸还跟我们这种学渣抢老师,我们怎么比得过……” 周以汀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善地说道:“谁说学霸就不用学了,分数是天下掉下来的,你晚上睡一觉,做个梦,许个愿,第二天就能考第一?”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江不知道哪句话踩到雷,就见周以汀下一面直接冷着脸往外走。 我靠,这臭脾气,也就他哥能治。 周以汀刚走,谢江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要跟始作俑者报个信。 不用谢:你最近是不是给她压力太大了? Lie:? 不用谢:吃了炸药一样,特别烦你,特别烦学习,我跟她提个辅导班就把我一顿呛。 Lie:辅导班? 不用谢:她一直有参加外头的辅导班,你不知道?你怎么当人叔的? Lie:你帮我去打探打探。 不用谢:可她都不让我提。 Lie:下个月比赛,我带你看现场。 不用谢:!!!!!一言为定!!!!! 江时烈刚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作业,可某位小朋友最近态度非常不端正,拖拖拉拉好几次晚交甚至不交。 杜孑宇戴着墨镜,悄咪咪打量他:“我看你这样,越来越觉得不婚主义将是我未来最好的选择,带孩子太累了,你看看你,大好青春年华就有操不完的心,那小作精还不领情。之前是她联系你,你就暴躁,现在是她不联系你,你就不舒服。” 你是不是有大病。 江时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听到杜孑宇这番风凉话,还反问:“我是不是给她压力太大了?” 杜公子:我他妈心好累。 杜孑宇抱臂,转过身不看他:“她压力大不大我不知道,我压力很大!你不该给她买礼物,该给我买!” 以前他们到外地训练也好,比赛也好,江时烈除了被拉去聚餐,其余时间都埋头工作,有时候连聚餐都不太去,他这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这次破天荒的跟着大部队去四周转转,一路上吃吃喝喝,有人问他怎么肯跟大伙出来了?他说自己再不合群,就要被孤立了,当然是玩笑话。 一群人逛到民俗街,许满月跟队里还有个女生围着一家珍珠店挑小饰品,老板说都是手工制作,这里离海近,珍珠是当地特色。江时烈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杜孑宇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到他没跟上来,又折回去,恰好听到他说:给我包装一下。 杜孑宇惊呆了,问他买了什么。 他淡淡道,小东西。 杜孑宇狐疑,这是女生用的。 江时烈白他,废话。 另一个女生她手里拿着一对发卡,笑嘻嘻说,这是老大送我们的,老大不用包装这么麻烦,我们直接戴上,谢谢。 -- 第78页 江时烈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最后离开的时候,许满月和女生一人一个小袋子,江时烈手上还有一个。 女生大着胆子问他,烈小爷,你这是要送谁啊? 她是帮许满月问的。 江时烈拎起手提袋,不甚在意地说,哦,“六一”礼物。 杜孑宇在一旁差点踩空。六一礼物,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回到当下,江时烈奇怪道:“你压力大什么,比赛不拿下了吗,有新的广告商找我们。” 杜孑宇:“我……我单身狗,看不了任何酸的东西。” 烈小爷状况外:“这跟你单身狗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杜孑宇一副我的狗眼要瞎了的表情,瞪着江时烈:“行行行,最好是我莫名其妙,你赶紧下车,别碍我眼。” 江时烈没当回事,只当他在海鲜吃多了,脑子进水,脾气暴躁:“明后天我休息,没事别打我电话,我要抓小朋友功课去了。” 杜公子:让我死吧。 第34章 早恋???…… 谢江这位小同志双面间谍当得还是很不错的, 第二天就打探来消息,周以汀每周日下午都会去一个大神老师家辅导,这个大神老师据说是一名退休的特级教师, 资历很深, 原本在高考出卷组担任过组长。但听说这两周, 周以汀在课上跟老师有点争执,具体什么情况,谢江也不是很清楚,吴锐那边, 他不好再多问了,人家已经开始怀疑他暗恋周以汀了。 江时烈想了想, 打电话给江时梦核对了下情况。果然,周以汀每周日下午会出去,但她的说法是跟同学去图书馆自习。 然而,周以汀从来没跟他提过课外辅导的事, 也是他粗心忽略了, 听说现在学生课业压力很大, 课上学不完, 课下忙着补, 高一的就在学高二的,高二的就在学高三的, 一个个拼死拼活超前学习, 才不至于落下进度。他回想了下当年的自己, 学习好像挺轻松的, 从来没找过什么家教、辅导班,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学习好和辅导班没有画上等号, 甚至没关联。周以汀不肯告诉他,多半是自尊心作祟,她学习好,一半是人还算聪明,另一半是靠刻苦出来的,原来到周家,但凡提到周以汀,周师傅总会说姑娘学习很自觉,早上不用叫就自己起来背书了。 “你要去接她吗?”江时梦在电话里问。 “嗯。” 江时梦在画板上随手涂鸦,笔尖一顿,忽然道:“老弟。” 烈小爷按了按蓝牙耳机:“怎么突然肉麻?” 江时梦在电话那头悠悠感叹:“你对周以汀可真好啊,我这个做姐的都不由羡慕。” 江时烈轻笑:“全世界就周以汀这个没良心的认为我对她凶。” “这事除了我,你还跟家里提过吗?” 江时烈打着方向盘,沉默了一小会,说:“没。” “小姑娘那我没多问,我看你的意思是,打算一直培养她?”江时梦斟酌后,用了培养二字,看得出是用了心思,不想戳痛任何人。 江时烈跟姐姐关系好,两人间自有默契,之前江时烈说小姑娘一个人住不安全,江时梦就让周以汀住下了,可眼下江时烈对周以汀的态度,俨然不是随便照顾下这么简单,江时梦作为姐姐,总归是要弄明白事情的缘由,才好判断怎么配合老弟行事。 江时烈跟江时梦没什么可隐藏的,把情况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江时梦听完,手中的画笔已经完全停下,即使猜到一半,可真的从江时烈嘴巴里听到,还是觉得非常震惊。 她很想说,不一定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多赔点钱,或者多给点生活费,可想到这段时间与周以汀相处的情形,又觉得小姑娘可怜。再说,江时烈肯定比她想得深,他从小要么什么事都没兴趣、无所谓,要么打定主意就不会变,他既然决定照顾周以汀到她能独立,肯定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认真在履行作为“家长”的职责。可他自己分明还是个青年,正是最好的年华,从来没照顾过人,女朋友都没怎么交过,实在太难为他了。 车子慢慢驶入老城区的小路,江时烈分出一半心找目的地,一边答话:“所以,我把她送你这了,不可能让她跟我住,不方便是一方面,关键是惹闲话。” “哎,”江时梦自然知晓弟弟的用心,看起来最怕麻烦的人,心思细起来比谁都想得多,“你还是得小心,老头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折腾。” “有数,不说了,我到了。” 这种老小区,停车位非常紧缺,他绕了三圈,才碰到一辆车开走,赶紧补位停好。 结合谢江和江时梦的说法,周以汀下午的课是从两点到五点,每次三小时,现在是四点半,再过一会她就会出来。 也不知道她看到他突然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烈小爷就乐了。其实吧,带孩子有烦心的事,也有乐子,只是不太好言传,只有自己意会。 江时烈打开歌单,车内静静流淌着乐声,他点开邮件,顺便处理点工作事项,以前某个赛段结束后,他还是会留在车队,沉浸在调校车子、数据分析和训练上,很难想象他会把时间空出来等一个人,以前总觉得自己太忙,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生活,可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愿不愿意为某件事、某个人付出时间。 -- 第79页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小区门口隐约有人走出来,江时烈不经意抬眼,刚低下头,又重新看去,周以汀正单肩背着包从门口走出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又像是谁惹到她了。 什么情况,今天早退了? 江时烈正打算下车,忽然看到她身后跟出来一个人,有点眼熟,他努力回忆了下,似乎是谢江篮球校队的队长,那次见到他应该是在学校楼梯口。只不过现在隔得远,江时烈记不太清男生的样貌,据说此人是校草,谢江跟他站一块,瞬间沦为背景板。可现在只能看到男生很高,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不缺。 这位校草正紧追着周以汀,周以汀停下来,转过身跟他说了几句,男生朝她靠近几步,还特地低下头,特别真诚专注地盯着周以汀,感觉脸都快贴上去了。 江时烈挑眉,好像小谢同志说起过,这位校草暗恋周以汀。 过了会,周以汀率先重新迈开步子,吴锐似乎还想跟她说什么,但周以汀没理会,她侧脸的神情很沉,步子迈得很大。 江时烈赶紧开车跟了上去。他慢慢靠近她,没有按喇叭,怕吓着她,她低头走着,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车辆,直到他与她并行,她才有所察觉,偏过头。 和预料的一样,她见到他的瞬间满脸诧异,烈小爷有点愉悦地摘下墨镜:“提早下课了?” 周以汀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会在这?” “接你。”后头有车子鸣笛催促,江时烈往车里头示意,“上车再说。” 周以汀指了指吴锐:“我和同学还有事。” 吴锐对江时烈印象深刻,一开始看到他和周以汀在一起,还有过一些猜疑,吴锐莫名对这个男人很在意。见周以汀如是说,他有点诧异,刚才他们分明说的是其他事,但他有脑子,这时候得顺着周以汀的话。 江时烈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后头的车子不耐烦地再次鸣笛,他像是没听到:“去哪,我送你们。” 周以汀蹙眉:“你今天很空?” “还可以。” 周以汀无话,两个人对视着,开始僵持了。 最后,还是周以汀败下阵来,木着脸拉开后座车门,还对吴锐说:“上来吧。” 吴锐同学前一秒被周以汀拒绝同路,下一秒被她带着共乘一车,两极反转得太快了。 江时烈带着他们驶出小路,从后视镜看去:“去哪?” “……”周以汀回视他,开口却是跟吴锐说的,“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吴锐:“……” 江时烈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奉行看破不说破的成年人法则,他礼貌地询问吴锐:“你家地址是?” 吴锐报了个地方,大概距离十多公里,然后他又说:“可以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站,有直达线路。” “没事,我不是闲着么。”江时烈拖着音“自嘲”,朝后视镜看了眼,瞧见周以汀像是没听见,而那小子略显拘束的脸,“你家挺远的,这个老师很好吗,千里迢迢来上他的课。” 吴锐反应了会,发现江时烈是在跟他说话,连忙回道:“张老师是特级教师,押题很准,能上他的课很难。” 江时烈明知故问:“哦,你们在学校是一个班的吗?” 周以汀正蹙眉盯着窗户发呆,心不在焉地回道:“不是,碰巧在一个补习班。” 天边的阴影逐渐厚重,渐变的颜色仿佛渗透到车里,从视觉到心理都给人以微妙的压迫感。江时烈很想跟青少年们好好聊一聊,奈何后座的二位都各有心思,确实只想把他当司机。 周日的傍晚,路上还算通畅,二十分钟后,抵达吴锐家。少年跟江时烈礼貌道谢,踟蹰着想跟边上的女生道别,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踩在地面,忍不住回头,周以汀恰好转过脸,暮色模糊了她的神情,但应该没有在笑。 “再见。”她先开的口,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再见。”他还有好些话要说,刚才被江时烈打断了,一路上根本找不到机会再续上,眼下只好说,“我会微信联系你。” 江时烈见周以汀没说好不好,他也不再问,关上车门,目送车子离开。 车子很快并入车流,埋没在一片尾灯之中,车中依然安静,这种安静让江时烈很不适应,他心中好气又好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怎么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烈小爷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直接问当事人:“周娇娇,我来接你,不开心?” 周以汀经过这一路的调整,情绪已经恢复如常,小脸也不如刚开始那么黑了,这时候正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咬了半块,甜丝丝的可可香把最后一点忧郁也给冲淡了。 不开心吗?刚才看到他的瞬间,情绪波动很大,她还处于另一种心情中,根本没来得及分辨见到他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可能惊讶更多吧。 周以汀低下头抿着巧克力:“没啊,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竟然对周娇娇这个称呼没反应? 烈小爷再次诧异,要不是还得开车,真想立刻扭头看看她什么情况。 “不对啊,我上次说要来开家长会,你的表情不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开心。” 江时烈不费力地从记忆中调取那天学校操场上的画面,小朋友跟他并肩绕着塑胶跑道走着,她不小心泄露出来的雀跃,没敢写在脸上,却跳上了睫毛,时不时拿余光看他的时候,被他不动声色地收下。 -- 第80页 哪怕犯了错,很可能被他责罚,可见到他,分明是高兴大于害怕。嘴巴再硬,再是跟他闹别扭,依然渴望有个人能够关心她,为她撑腰。 周以汀默默把剩下半块巧克力含在口中,靠回到座椅上:“你哪来那么大脸,突然出现,也不提前说一声。” “哦?之前是谁,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把我手机打爆,现在开始嫌弃我了?”烈小爷感叹。 周以汀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说响点。”烈小爷还故意把车窗关上,好隔绝一些外头的噪音。 “没嫌弃!”周以汀咬牙道。 烈小爷这才满意地露出微笑:“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周末还要补课。” “补课不是很正常吗。” “学费贵吗?” 周以汀沉默了片刻,江时烈下意识从后视镜去寻找她的脸。 半晌后,她说:“之前交过了。” “不够跟我说。” 周以汀像是被刺到了:“我不上也能考好。” “我没说你考不好。” 周以汀不回话了。 这怎么又刺激到了?江时烈觉得奇怪,今天小朋友心情还真的是很差。 罢了,小姑娘嘛,都说要哄着的,他勉为其难让一让吧。 “给,礼物。”江时烈朝周以汀丢过去一只手提袋。 周以汀被砸了个正着,刚要骂人,低头看到袋子里的小盒子,她摸出小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对珍珠发卡,天然去雕饰的珍珠泛着温润的色泽。 “六一快乐。”江时烈还找补了一句。 周以汀面色复杂地拨弄了下那枚发卡:“……我不过六一,幼稚。” 江时烈遗憾道:“那可太没意思了,人嘛,不管多大年纪,都要保持一点初心。” 被教训的周以汀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这盒子砸回到江时烈脸上。 烈小爷以为她不喜欢,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当地珍珠还行。” 话到一半,周以汀拿出发夹,随手戴在头上:“确实,也就还行吧。” 周以汀对着车窗的倒影,左右瞧着长发上的三颗珍珠,不同的角度,似乎会有不同的光泽,怪好看的。自从家里出事,她只用黑色头绳,其他小饰品全都被收了起来,更别说新买的。 六一礼物就六一礼物吧,权当配合“叔叔”的童心了。 烈小爷瞥见周以汀的小动作,弯了弯嘴角,感叹,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难哄。 回到江时梦家后,三人照常,在一番争斗后,烈小爷屈尊给二位姑奶奶做了三个菜,将就用过饭后,周以汀借口赶作业,先回房去了。 江时烈和江时梦里两姐弟挤在厨房里,一个啃苹果,一个洗碗。 江时梦清理灶台,推了靠在一旁的江时烈:“你出去啃,干嘛非要在这里。” “监督你。”江时烈把玩着手里的苹果。 江时梦抬头看了看他:“怎么了,我看你们俩回来,气氛不太对。” “我们哪天气氛对了。” “这倒是。” “不过,今天是有点奇怪。” “嗯?” 烈小爷把傍晚的事跟老姐大体复述了一遍,问:“她最近考试压力很大吗?” “不清楚。” “跟你同吃同住,你不清楚?” “我夜猫子,早上起来,她已经出门了,晚上吃饭,你不也经常在?” 姐弟俩互相指责一番后,冷静下来重新思考。 “可能不是学业压力吧。”江时梦搅干抹布,甩去手上的水,拿手背托了托快要滑落的眼镜,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 江时烈咬下一口苹果,认真听讲。 “你刚才提到,看到她跟一个男生一起出来,两人似乎在激烈的讨论什么。阿烈,你虽然很聪明,但在感情方面还是太直男了,还有一个可能,”江时梦悠悠道,“那就是,小姑娘恋爱了。” 烈小爷一个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第35章 钱多活好 《论花季少女早恋该如何引入正途》 《论青少年初恋是否该棒打鸳鸯》 《论如何与子女沟通恋爱事宜》 烈小爷回想起当年写论文, 做查阅资料、开题报告、立论支持、总结汇报,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从没遇到这么棘手的课题。 如果说, 当时周以汀确实正在跟吴锐花前月下, 那他突然闯入, 还真是成了那个惹人嫌的百万伏特。难怪周以汀不待见他,一路上都没好脸色。谢江这小子情报不准啊,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跟他汇报,吴锐没戏, 周以汀没看上他。 可毕竟女生的心思很难猜,想当年, 他一直以为班上的学习委员特别讨厌他,成天纠他毛病,老盯着他交卷子,稍有延误, 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喋喋不休。可谁知道, 最后毕业的时候, 大家聚餐, 趁着酒劲, 这姑娘竟然跟他告白了。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由此可见, 他完全没能看透表象看到本质。 那天, 江时梦问了一道送命题:“要是她真偷偷早恋, 你这个当叔的怎么办?” 江时烈坐在车里头, 熄了火,目光的尽头是校门,这个点陆续有学生从里头出来, 青春的气息再也关不住,三五成群,勾肩搭背,也有一对对出来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得很甜,可又保持着一定距离,恰到好处的暧昧,眼下是令人悸动的荷尔蒙,往后就是美好的回忆。这番景象倒是勾起了他几分年少的回忆,仔细想想,他那时候忙着打球、打架,还偷偷跑去看拉力赛,得跟家里和学校斗智斗勇,没什么心思早恋,再说他的脾气不怎么样,很多人只见他长得白净好看,根本看不出他个性有多强,那些说喜欢她的女生,多数是被他一张脸给骗了,杜孑宇就说过,但凡跟他打交道深一点,就会灭了对他的幻想。 -- 第81页 “恋爱啊……” 轻时多谈几场恋爱不是坏事,他不会去做棒打鸳鸯的事,就是谈到什么程度,这个得拿捏好。 只是,他刚习惯身边总是有个小姑娘跟着、围着、闹着,突然跟他说,小姑娘要被一个小白脸勾了去,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呢。 江时烈落下车窗,吐出一口闷气,说起这个,他还有个头疼事,那个相亲对象还没处理好,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饭局上那么一闹,反倒让余晚晴更感兴趣了,主动约他,他拿比赛当借口,推脱了两次,明里暗里都是拒绝的意思,按他的脾气,当断就断,没道理给别人徒留念想,可对方依然锲而不舍。 江时梦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许满月温柔可人的不喜欢,余晚晴热情聪明的不喜欢,也太难伺候了,眼下他还年轻,别过了十年,还是个老光棍,到时候小姑娘可不会迁就他的臭脾气。 江时烈摇了摇头,他的事暂时不急,还是小朋友的事得先处理好。 凭他双眼5.0的视力,周以汀的身影一出现,就被他捕捉到,她边上跟着另一个女生,好像叫雷赟,跟她关系不错,算是周娇娇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那是不是你叔叔的车?” 江时烈看到了雷赟,这边雷赟也一眼看到了他那辆黑色SUV。 周以汀应了一声:“他最近没外出比赛,天天盯着我。” “每天接送你,这还不好?”雷赟说到这,突然顿了下,“不过,你听说没,好像有人在传你的八卦。” 周以汀身世坎坷,又经历了前段时间的闹剧,作为学校的名人,被传出点什么已经不是稀奇事,她自己也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她好笑地挑起眉头,以一种看戏的表情反问道:“这次又是什么?” 雷赟还在那踟蹰,周以汀拿胳膊肘顶了顶她的侧腰:“说啊。” 雷赟被一激,一口气说出来:“说你在外头援交,被包养了,找了个富二代,这个富二代天天开着不同的豪车接你,你这名牌包也是他送的。” 周以汀满脸嫌恶,包确实是他送的,但名头不太对。 雷赟拿胳膊肘顶回去:“还有啊,吴锐是不是在追你啊?” 吴锐当然在追周以汀,但他这人比较沉稳,表现得不是很刻意,不会叫人尴尬,周以汀有所察觉,但没有想好怎么回应。 “怎么又提到他?” 雷赟朝四周张望了一眼,凑近她耳朵旁,悄咪咪说:“谁都看出来啦,他喜欢你呗。” 周以汀眉头皱得死死的,原来不知不觉中,她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白莲花、绿茶婊。 见她不说话,雷赟有点担心地试探道:“你说,会不会又是韩疯子搞的好事?” 周以汀忽而嗤笑一声,不做评价,这帮学弟学妹大概是卷子不够多,还有余力在别人背后嚼舌头。 “你还笑得出来?” 两人已经走到车旁,江时烈从车子里下来,雷赟只能说到这。 江时烈习惯性地替周以汀拉开副驾的门,好心提议道:“这位同学,家住何处,送你回去?” 雷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江时烈正脸,她和周以汀不一个班,再来她晚上要去上小提琴课,两人现在很少有机会一同回家。 雷赟从刚才就在那偷偷打量江时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发自真心地愣了愣,好你个周以汀,眼光飞上天了是吧,难怪吴锐都看不上,这个叔叔已经把颜值天花板给封上了。 “叔……叔好。”雷赟一紧张就结巴,还暗自掐周以汀。 周以汀吃痛,奇怪地瞄向她。 雷赟羞答答地说:“我一会要去上课,跟以汀家是两个方向,不麻烦你了。” 江时烈闻言,爽快地道别。 目送雷赟先走,两人上了车,江时烈不由感慨:“你同学晚上也有课,这么拼?” “嗯,她学小提琴好多年。” “哦,你呢,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学乐器要从娃娃抓起,没有老师肯收我了,还是省省力气吧。” 江时烈不以为然:“也不一定是乐器,学校里应该有很多社团,你就没一个看得上?” 周以汀狐疑,先是学业,又是辅导班,现在又说社团,他肚子里藏着什么弯弯绕绕,她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奈何对方一派自然。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江时烈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我现在不是做家长了么,不多关心点,你到时又要说我玩忽职守。” 周以汀翻过白眼:“我还自己给自己找个了麻烦。” 江时烈打趣她:“后悔了?” 周以汀趴在窗口,也不知是吃了风,话语不是很清楚:“后悔。” 江时烈现在对这种明显言不由衷的负气话,基本上不过耳,纯粹是来逗趣的,隔三岔五来个一回,当真成了二人间奇怪的趣味。 由于江时梦今天到隔壁海城参加漫展,二人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晚餐,不料江时烈接到物业电话,说是他家楼上的住户浴室漏水,需要他赶紧回家看看家里得情况,是否遭难。 周以汀在一旁,自然听了个大概,江时烈刚挂电话,她就问道:“你家有吃的吗?有的话,就去你那吃得了。” 江时烈许久没在自己家中开火,但凑出一两个菜,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此一来,倒也凑合,吃完饭,再把周以汀送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 第82页 周以汀是第一次到江时烈家,认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带她来过,最初还是她自己跑来,但仅限在楼下堵人。对于他家长个什么样,周以汀要说完全不好奇,是假的,从江时梦嘴里出来的烈小爷豪宅,简直是天上人间,坐拥一线江景,大平层,一梯一户,招待几十个人在家里蹦迪都不是问题,对于他这种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住不了几天的人而言,简直是暴殄天物。 江时烈见她一个劲盯着电梯上的楼层数字,猜出了她几分小心思:“这么想参观我家?” “是啊,想看看传说中的豪宅有多豪,从没见你邀请我来参观,还要我自己提出来。”周以汀表现得过于坦然,不加掩饰道。 江时烈率先走出电梯:“别失望,江时梦骗你的。” 周以汀小步跟上:“呦呦呦,还谦虚上了。你都不请朋友到家里做客吗?” “没时间。” 小朋友靠在门边,看他开门,随口问道:“女朋友呢?” 江时烈按着指纹锁,好笑地看着她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他也故作深沉,沉吟片刻后,伴随着开门声,淡淡道:“无可奉告。” “切。” 周以汀被他吊着胃口,不曾想他又在逗她,赶忙蹬了鞋,跨进屋里,刚想跟他抬杠,一下子就被眼前的这个家吸引了。 江时烈的家确实很大,但跟她想象中的豪并不沾边:全开放式空间,每个区域都完美地无缝过渡,又融合在一起,客厅的懒人沙发,对面直接立着一台电视机,还是老式的那种,再过去墙上钉着一个篮筐,后头整面墙都是黑胶唱片,边上停着一辆摩托! “哇哦。”周以汀好奇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直接跌坐在沙发上,张开双臂,感慨道,“Amazing,原来你是这种风格。” 分明就是个大男孩。 江时烈第一时间去洗手间看了下情况,顶上没有渗水的迹象,他给物业回了电话,随后走到开放式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朝沙发上没个正形的某人丢去:“你以为我是什么风格?” 周以汀急忙直起身接过水瓶,慢慢拧开瓶盖,不太确定道:“精英路线。”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吗?”烈小爷挑眉。 周以汀耸肩:“你来参加葬礼的时候,穿得跟出席婚礼似的。我看得极其不顺眼。” 所以,就给了你一巴掌。 江时烈一愣,见她若无其事地喝水,他轻轻捏着自己手里那瓶,喉结上下滚动,很快组织好要解释的话,谁知,她已经开启下一个话题。 周以汀拍了拍沙发,起身走到吧台前,胳膊肘撑在台面上,双手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跟他说:“我喜欢这里,你反正经常不在,让给我住吧。” 江时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可能是他想多了,她无非是随口一提,可那个场合于他们二人,只可能情绪褪色,但记忆会永远封存在某个角落。 他转过身,不假思索地拒绝:“想得美。” “为什么?”周以汀绕过吧台,非要站到他面前,抓过一小簇长发,绕在指尖,“难道只有女主人能住?还是怕你女朋友吃醋?你有女朋友吗?” 致命三联问,江时烈弯腰低头,神色不改,拨弄着冰箱里仅有的食材,分出点心,凉凉地掀起眼皮:“再废话,把你丢出去。” 周以汀不依不饶:“你可不能随便给我找个婶婶。” 烈小爷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万一她对我不好怎么办。”周以汀还给出了个听起来特别有道理的解释,“她不喜欢我怎么办,我要是不高兴了,别她欺负了,你不心疼啊?” 她说这话可一点不脸红。 江时烈:“……” 周以汀:“所以,得过我这关,不然不准谈。” 江时烈心下一动,开始给她下套:“行啊,那你找男朋友,是不是也得过我这关?” 周以汀眯起眼笑:“你怕我吃亏?” 江时烈终于挑好了,从冰箱里拿出几样食材,盯着她看了会,颇为深沉地说:“我得提醒下那小子,小心被你坑惨了。” “……” “你要是谈恋爱,其他我不管,但有一件事得注意。”他说到这,不由摸了摸鼻子,毕竟对面还是个未成年女孩,他这个措辞啊,得组织一下。 哎,养女孩真是难。 就在他酝酿的时候,周以汀冷漠脸,突然来了句绝杀:“注意避孕?” 江时烈锅铲差点没拿稳,他实在不好小看周娇娇,是他这个成年人腼腆了。 “周娇娇,你懂的很多嘛?” “拜托,XING教育国家很重视好吗,都什么年代了。”随即,周以汀回给他一个白眼,“我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还怂恿我谈恋爱,别的家长都恨不得立马拆散一对是一对。” 江时烈反问:“你喜欢的,我拆得了?” “那倒是。”周以汀抬着下巴,狐疑道,“谁说我恋爱了?” “没有?”江时烈倏然抬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音调提高了几分。 “倒是有几个可以考虑。”周以汀托住腮,煞有其事的样子。 江时烈循循善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参谋参谋。” 周以汀清了清嗓子:“那肯定要好看的。我这么好看,找个好看的,要求不过分吧。” -- 第83页 江时烈很想笑,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确实,但凡难看点,都配不上你。还有呢?” “有才华,听我话。如果再加上钱多活好,那就完美了。” 江时烈切菜的刀猛地卡在排骨上:“什么?” “有才华,听我话。” “后面那句。” 周以汀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钱多活好。” 江时烈冷笑:“活要多好?” “还没试过。” “你想怎么试?” “各种……都试试?” “你敢试。”江时烈一刀切了骨头。 周以汀捂着嘴笑得不行,长发披在肩上,少女眼睛里全是得逞的狡黠:“江时烈,你干嘛认真,我开个玩笑。” “你要是男生,我才懒得管。”烈小爷低头继续剁排骨。 周以汀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我要是想谈,行不行啊?” 江时烈一怔,低过头调节起锅里的温度:“随你。” 周以汀盯着他有条不紊的模样,突然说:“在老师发现前,我会先告诉你的,叔叔。” 第36章 人小鬼大 家中余粮不多, 再三排列组合,只能凑出一碗排骨萝卜汤,一盘醋溜土豆丝和苹果沙拉。 江时烈抱臂盯着这些可爱的食材, 总结陈词:“多吃点饭吧。” 周以汀对晚餐已经绝望, 谁叫她提议来这里将就的, 留江时烈在厨房忙活,她回客厅,从包里拿出卷子,带上耳机, 开始做英语听力。 江时烈切土豆的时候,余光瞟到茶几前的人影, 不由夸了一句:“挺自觉。” 小姑娘依然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卷子上奋笔疾书,江时烈看到她耳朵里塞着耳机,知晓她没听见, 她这么专心的模样他好像第一次亲眼看到, 之前在江时梦家, 吃过饭后, 她会把学校要求家长确认的东西, 让他例行公事一遍,随后就会回房管自己学习。他要是在外地, 他们就开个视频, 她在镜头里作业, 有时候专注到会忘了在跟他连线中。 眼下, 她低着头,吊灯温柔地罩在她的周身,衬得她眉眼温顺。江时烈兀自笑了笑, 便不再多说,室内恢复安静,只剩下刀落在蔬菜与砧板上有节奏的声音。 在“生活所迫”之下,江时烈的厨艺缓慢长进,出菜效率显著提高,不出一小时,一顿有模有样的晚餐已经被摆放在吧台上。 周以汀还在那学习,江时烈擦干手,绕到她边上,俯身想看看她究竟在做什么,现在高中生的课业有多难。 周以汀正在刷题,耳机里重复放着刚才的听力题,她习惯于听两遍,第二遍的时候试着把一些重点句式听写下来,锻炼听力水平。她写着写着,感觉光线变暗了,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挪。可这片阴影跟着她往边上挪了挪,把她的光线挡得刚刚好,周以汀爆脾气上来,倏然扭头,刚准备开骂,他的侧脸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中,这人还不自知,正恰有其事地检查她的试卷。 “在练听力?上周考试好像失分就在听力。”江时烈单手撑在她座椅靠背,另一只手轻轻翻过试卷。 试卷纸张翻页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周以汀不由自主地重新低下头,眼角瞥到他夹着卷子的手指,骨节修长有力,手背上淡青血管清晰可见,明明他的指尖夹着的是试卷,怎么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夹住,突突直跳。 耳边他还在说:“有个美国车手,跟我关系很好,常年在国内车队工作,我可以叫上他陪你练习。” 没得到她的回应,江时烈觉得有点奇怪,目光终于从试卷移开,看向埋头的小姑娘,却见她一直低着头,右手紧紧握着笔,左手捏着笔尖,以他对她的了解,可能在为他冒然阅卷的行为生气。 烈小爷松开手,同时直起身,往后撤了一步,想到这段时日周以汀的反常,宽慰了一句:“期末考正常发挥,别那么大压力,考不到前三,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先吃饭吧,菜都好了。” 她小声反抗了一下:“我没压力。” 他回了句那就好,然后朝吧台走去:“那最好。” 江时烈离开的一瞬间,周以汀忽然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刚才握笔的掌心出了一手汗,她暗自嫌弃了一番,赶忙阖上卷子,拿笔袋压上。 江时烈见她神色如常,递过去一个碗:“自己盛,吃多少盛多少。” 周以汀接过碗,随口说了句:“你还真是勤俭节约。” 江时烈不忘思想教育:“这叫粒粒皆辛苦。” 周以汀撇嘴,不跟他继续理论,正要盛饭,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敲了两下后,又开始按门铃,很急迫的样子。 “物业吗?”周以汀盛了小半碗饭,问道。 江时烈不动声色地向门口看去,门口持续不断地敲门、按门铃,节奏越来越快,跟催债似的。 他忽然沉声道:“你先去我屋里呆一会。” “嗯?”周以汀刚拿起筷子,不明所以,“怎么了?” “快。” 江时烈来不及解释,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房门边:“先进去,一会跟你解释。” 周以汀人小鬼大,他急她偏不急,偏偏抵在门口不肯进去,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你女朋友来了?” 江时烈这时候反倒被气笑:“你哪只眼睛看到过我有女朋友。” -- 第84页 周以汀很想怼回去:两只眼睛! 然而,江时烈已经一把将她推进去,关门前还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 周以汀冲他呲牙,可他直接关门了,她这一脸表情全都被反弹回来。 什么东西,到底是谁来了? 周以汀跑到门口,耳朵紧紧贴着门缝,企图听见点什么,可他家的隔音做得太好了,打探了半天,没听见一点响动。 她无聊地转过身,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卧室,按他和江时梦的说法,他家很少有人来,那么进过他卧室的人,应该更少吧。 周以汀把手背在身后,在房里踱起步子,他的卧室面积豪华,但东西很少,摆了一张可以两个人随意翻滚的大床,连个床头柜都没有,只有一盏落地灯,床对面挂着一幅大尺寸油画。 周以汀站在画布前,不知不觉后退了两步,想要将这幅画全然收入眼中,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感受画中戈壁、云雾、朝阳,和赛道,还有这幅画的主角,奔驰的红色越野全力以赴奔向无尽的远方,被卷起黄沙张扬得好似要冲破画布,鼻尖处像是能够嗅到烈焰之下,自然与机械相冲撞的绝美气息。 这幅画的右下角有一处签名,用黑色的炭笔书写着:唯有此,不负生。Momo。 Momo,好像是一个人名,是这幅画的作者吗?她没学过画,不好判断这幅画的好坏,但画面感给人冲击感挺强的。 周以汀暗暗把这名字记下,回过头又绕着房间走了两步,除了还有一排落地窗,外头是一处小阳台,放置在阳台上的桌椅,俨然是主人的心头好,坐在这思考人生,定然感觉不错,小木桌上还摆着一只酒杯和一盏烟灰缸。 教训她抽烟,自己却在这偷偷享受。小周同学绝不姑息这种名不副实的行为,偷偷将烟灰缸藏到了床底下。 好无聊,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周以汀马上溜到门口,忍不住悄悄转动门把手,打开一条缝。 外头的声音立马传了进来。 “你都干了些什么混帐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余家姑娘这么优秀,你不搭理,偏偏要在外头找,还找一个未成年的?” 江时烈下意识想要朝卧室看去,但克制住了,他看着暴怒的江湖,反倒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赶紧送走。 他坐在吧台后头,自顾自拿起筷子吃饭,眼面前的碗,正是周以汀盛的那碗饭,他刚才顺势放到自己面前,又把她落在地上的书包、玄关的鞋藏好,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天天忙着比赛,没有功夫恋爱。” 江湖额上青筋跳得他头疼,咬着牙说:“哪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你混在什么车手圈,谁知道跟些什么人在一起,沾染上臭毛病。” 江湖见他压根没听自己说话,吃饭吃的别提多香,气得猛拍桌面:“臭小子,这套房子是我的,你给我滚出去。” 江时烈无动于衷,细嚼慢咽下口中的菜,才缓缓开口:“我怎么记得这套房您三年前跟我打赌输了,早就输给我了,现在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 “好,你嘴硬,外头欠的那些债,你以为这帮人为什么这么宽限你,还不是我在背后帮你说话。我倒要看看,你往后还有没有心思这么悠闲的吃饭。除非……”江湖话锋一转,“你把余晚晴给我安抚好,年底订婚,明年结婚。” 江时烈勾了勾唇角,冷笑道:“好走,不送。” “你……”江湖每次跟这个儿子说话,总会气得血药飙升,“好,你可别让我抓到把柄。” 江时烈走到门口,打开门,脸朝天,连话都懒得说。 江湖走后,房里顿时恢复安静,江时烈关上门,神色不似刚才冷淡,怒容慢慢浮现。 究竟是谁在外头造周以汀的谣,江时梦提醒过他,这个事不好让江湖知道,按他商人的脾气,最唯利是图,见不得他乐善好施,但没想到江湖会把这事歪曲到另一个层面。 知道这事的人不少,但清楚个中缘由的不多,他正琢磨嫌疑人,周以汀从卧室走了出来,顶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站在他对面。 江时烈对着她,立马换上惯常的神色,指了指地板:“杯子摔了,当心脚,靠边站。” 他蹲在地上把一地碎片清理干净,周以汀默不作声地站边上看他打扫。 江时烈收拾得差不多了,洗净手,回到吧台:“菜都凉了,过来吃,你这碗饭给我了,自己厨房里重新拿个碗。” 然而,周以汀直接在位置上坐下,拣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掀起眼皮看他。 江时烈暗暗叹了口气:“听到多少?” “没多少。”周以汀伸出左手,大拇指抵着食指头上一截,眯着眼夸张道,“就一点点。” 江时烈慢条斯理地给她盛了碗汤,然后避重就轻地说:“放心,有我一口,少不了你一份。” 听闻他外头还欠着债,周以汀想着他说的粒粒皆辛苦,大概是肺腑之言,又想着他苦心经营车队,还要给她生活费,越想越可怜。 “你这是什么眼神?”江时烈欲伸黑手。 周以汀吃过两次亏,早有防范,身子往后一仰,说:“没想到,烈小爷背着债生活,这般拮据,还要靠联姻找活路。” -- 第85页 “什么联姻?” “不是吗,年底订婚,明年结婚。” 果然是都听到了。 周以汀见他不语,语气凉凉地问:“怎么不说话,家长会那天,你不就是去见她的吗?” 第37章 塑料叔侄情 烈小爷压根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周以汀很享受他诧异的神情,这么多天案而不发的压抑感,瞬间一扫而空。 好半天, 周以汀把碗中的汤都喝干净了, 江时烈才重新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他倒没找借口否认。 “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周以汀文邹邹地念叨了一句,“毕竟是终身大事,确实是比家长会重要。” 亏她忍了这么久,今天终于逮住机会了,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口吻。 江时烈回想家长会后那天,他本做好赔礼道歉的准备, 但过程出乎预料的顺利,当时他还琢磨,周以汀突然懂事不少。没想到,都在这等着他呢, 之前女朋友长女朋友短的明嘲暗讽, 原来都有因由。 “那次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发突然。”江时烈沉吟, 他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 可不知怎么要跟周以汀解释起来,就显得有些费劲。 周以汀盯着他, 突如其来三连问:“她好看吗, 性格如何, 做什么的?” 江时烈怔了怔:“你对她很感兴趣?” 周以汀点头:“我可得给自己找个好婶婶, 以后才不会吃亏呀。” 江时烈似笑非笑:“你想得可真够远的,但实在用不着操这份心,你叔叔没打算给你找婶婶。” 周以汀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老气横秋地感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叔叔相亲,在所难免。” “……” 一顿饭下来,江时烈吃得不是滋味。 晚饭后,江时烈打算先送周以汀回去,可周以汀缩在沙发里,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 “起来。” 周以汀张开双臂靠在大沙发上,懒洋洋地回道:“起不来。” 喂饱后,就开始给他脸色看。 两人对峙了一会,江时烈在她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抓紧时间,你回去还得复习。” “干嘛,这么怕我呆在这。”她算是看出些眉目了,单手撑着脑袋,“怕被人说闲话,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是你自己提意要照看我。” 她果然都听到了,就连这句都听到了。 烈小爷烦躁地转动了下脖子,不仅让他吃不好,还要叫他消化不良:“我随时可以把你介绍给所有认识的人,但你是否愿意?” 周以汀犟嘴,怎么到头来是她的问题了:“我有什么不愿意?” 江时烈肃着脸,直言道:“你愿意我跟他们说,你是过世周老师的女儿,现在由我照顾?还是,你就当我的远房侄女?” 她跟人介绍的时候,言语之间含糊了他的身份,他是顺着她的意思,出于保护她的意愿,才没有贸然对外说明,前后思量,他反复推敲,才做下目前的决定。 “可以啊,有什么问题吗?你承担起责任,主动提议照顾我,给你脸上贴金的事……” “你也说,这是往我脸上贴金的事,你呢,希望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江时烈说得毫不客气。 如果往后每见个人,就要提及一遍她的家世,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那么她的失去亲人之痛何时才能好? 周以汀闭了嘴,她都明白,再说学校里也开始有流言蜚语,她可以装作听不见,但她打从心里很不爱听。 过了会,周以汀没好口气地说:“你们成年人,就是想得多,我比不上你。” 此话一出,江时烈心中有数,小姑娘大概是想明白了。 “走吧,送你回去。”江时烈朝她伸出手,算是递出友好的橄榄枝。 周以汀矫揉造作地摆了会谱,就在江时烈不耐烦,快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烈小爷微微一笑,手上用了点力,将人从沙发上带起,顺手拍了拍她的发顶:“乖一点,少让我操心。” 周以汀别开脸:“……您可让我少操点心才是,欠债归欠债,我的生活费一文都不能少。” “谈钱伤感情。” “呸,我们有什么感情。” “塑料叔侄情?” ————-—— 江时烈很快又飞往龙城参加在当地举办的比赛,这一回时间不长,大概一周。但这一周,正好是期末考试,临行前好是一番叮嘱,烦得周以汀直接把他拉黑了,然后,作为报复,江时烈没告诉她回程日期。 江时梦捧着西瓜吃瓜,实在觉得这二人的相处很有趣,总是少年老成的弟弟回到暴躁中二少年的模样,而狠心少女嫌弃完又开始挂念。 啊,她新作品好像有思路了。 周以汀周日去辅导班,这回是期末最后一次辅导课,她收拾好书包,换上一身连衣裙,走出房门。 客厅里,江时梦正睡眼朦胧地给自己煮咖啡,她昨晚赶稿子,忙了一个通宵,这时候神志还不太清楚,看到周以汀,疲惫地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下周就考试了,还去补习?” “嗯,最后一次了。”周以汀走到玄关前换鞋,低声回道。 “哦,加油啊,阿烈也是下周比赛,你们都要拿好成绩。” 周以汀回头:“他周几比赛?” -- 第86页 江时梦敲了敲脑袋,痛苦地回忆:“好像是周五正式比赛。” 她正好考完了。 “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稍微剩一点给我就行。” “路上小心。” 周以汀本不愿再去补习,但忍气吞声,实在不是她的个性,要退出,也要把话说个分明。 老唐见她来了,也不吱声,自顾自继续给人发卷子,到了她这,停顿了一下,嘀咕道:“不是说不来了么,我差点少印一份。” 周以汀低着头,长发遮去了她的神色,眼前轻飘飘落下一张复习提纲,她什么话都没说,捏着卷角,拿出笔袋,开始听课。 隔壁桌,吴锐听到动静,心神难安,拿眼睛看了她好几次,他家拖了好多关系弄到一个名额,没想到碰到了周以汀。女生坐下后,姿势就没动过。老唐一般不招收一对一,想找她辅导的人太多,开了个精品小班,一般就5个人,她能逐一关照,但这里有六个人,显然周以汀是那个多出来的。一下午的课,老唐不时抛出几个问题,但每次都错过周以汀,周以汀也不会举手,自顾自做着笔记。 煎熬过一下午后,总算到了下课的时候,老唐开始总结发言,无非是要他们保持好状态,期末考试争取满分,下半年马上就要进入高三,必须努力为自己高考加足马力。 周以汀面无表情地听完她这番陈词,其他同学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周以汀突然站起来,走到老唐面前,丢下一封厚厚的信封。 老唐没动,透过滑落的眼镜,不太友善地看着她:“小周,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以汀等着她这句话,把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从我来上第一节 课到现在的学费。您数数,别漏了。当初,我爸作保,推荐你到一中就职,这么多年来,一直拿您当挚友,您家两辆新车,都是我爸托了关系给您低价买到的。您也承诺,只要我想学,您家大门免费为我敞开,只可惜人走茶凉,才一年不到的时间,您就看我不顺眼了,觉得我平白占了一个名额,少赚了钱。我举手,您装看不见,我答题,您百般挑错,我也觉得没意思,反正按照您时下一节课的价钱,都给补上了,只多不少。谢谢我就不说了,钱货两清。” 底下的学生不由自主,都停下了动作,吴锐也是,上一次课上,周以汀举手答题,老唐竟然来了句,没人知道,没人我就继续说下去了。分明把她无视了,他们当时还奇怪,周以汀成绩很好,人又聪明,老唐为什么不喜欢她,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老唐被当众戳中了心思,一向为人师表自持的人,顿时沉下脸,指着周以汀的鼻子义正言辞道:“你忘恩负义也就罢了,还在这胡乱造谣,拿着你的钱,赶紧走人,我就当没教过你。” “好几万呢,您真不要?” 老唐顿时瞳孔一缩。 周以汀笑了笑:“钱我留下,情也不欠。” 说完,甩头就走。 她前脚走出,吴锐后脚跟上,今天没有江时烈在外头等着,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到车站。车站广告牌光亮的表面倒映出两个少年人的背影,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吴锐扭头看了周以汀好几次,刚好一辆车停下,下来一拨人,吴锐为避让人流,往周以汀这边靠了靠。 “你跟着我做什么,想说什么?”周以汀突然开口。 吴锐仰头看了看车站灯牌:“顺路。” 周以汀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但在吴锐眼里,这笑淡漠至极,却比哭还难。 她这个时候,不想有人跟在身边,哪怕需要人陪,她并不希望是身边这个人。 周以汀脑子里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之所以模糊,大概是因为她这不争气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 周以汀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车,身后吴锐没赶上她的速度,眼睁睁看着她上车走了。 她从小生活在富足又安逸的环境中,父母宠溺,老师关爱,她自己又争气,顺风顺水惯了,养出一身骄纵,失去父母的那天,她就知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顺遂了,可没想到,每一日都能让她倍感疲惫,每走一步都能叫她呼吸困难。 她回到家的时候,江时梦正在书房里工作,她轻手轻脚地放好球鞋,走到餐厅时,看到阿梦姐姐给她留的饭菜,还真可笑,原本跟她亲近的人,在她父母过世后,纷纷与她保持距离,反倒是新认识的陌生人,给予她一日中少有的温暖。 虽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把饭菜都吃光了。 其实上一次,她被江时烈撞见的时候,已经有点受不住,很想跟他说一说委屈,最后还是拉不下面子。现在,她想了,可人不在身边。 周以汀拿出手机,翻开他们的聊天记录,这家伙还真小气,她重新加他微信,他竟然没通过。 三点水:喂,你哥最近在做什么? 谢江一般而言,信息秒回:他还能干嘛,忙比赛呗,本来说好带我一起走的,该死的期末考试。 三点水:考完不就能去了。 不用谢:不敢。 三点水:为什么? 不用谢:没得到他同意,瞎跑过去,非得被他骂死。再说,我没那么多钱买机票。 三点水:我出钱。 不用谢:啊?你出钱让我去? 谢江温书的瞌睡都被赶跑了,当即坐直了身子,他马上想明白了:你要跟我一起去? -- 第87页 三点水:嗯。 谢江来劲了,劈里啪啦一通猛烈输出:你怎么突然想去看我哥比赛了?我给你说,老刺激了,绝对终身难忘,他这一回要是拿下第一,本年度积分第一就更稳了。 三点水:少废话,去不去。 不用谢:去去去去去!姑奶奶,我去! 三点水:不准说脏话。 不用谢:……你怎么跟我哥一样,还管上我了。 两个小的彻夜计划了一番,都很兴奋,带着对期末考试无比的期待睡下。 三天后,考试顺利结束,但每个人考得顺不顺利,就另说了。只不过,有两个人已经无心挂念考得好不好了,赶紧回家,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朝机场飞奔。 “你怎么跟家里说的?”在机场碰头,周以汀问谢江。 谢江满脸兴奋:“我跟他们说到同学家玩,都打好招呼了,你呢?” “回自己家住两天。梦姐没疑心。” “你说,我哥看到咱俩,会不会揍人啊?” “怕什么,揍回去啊。”周以汀白了他一眼。 谢江摇头:“姑奶奶,就你敢跟他横。” 六月底,空气逐渐烧了起来,与之相反,人的情绪容易受温度的影响,温度越高,情绪就越容易低落,被这烈日烧的,被这知了烦的。可眼下,她站在候机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朝外看去,看这天是晴朗的艳阳天,云是洁白的祥云,鸟是欢乐的好鸟,真是个出游踏青的好日子。 从这里出发到南山,算上晚点,四个小时后,他们下了飞机,从机场再辗转到民宿,已经是下午三点,两个人都没吃午饭,只在飞机上用了点飞机餐。这时候,全都饥肠辘辘,他们行程订的匆忙,只能定到一家民宿的最后两间房,好在老板娘招待热情,立马烧好了热水,给他们煮了两碗泡面,这俩孩子,才不至于饿死。 周以汀累得半死,坐在一楼茶吧,跟谢江一起捧着泡面,嘴上不住抱怨:“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谢江满头大汗,可精神很好,他拿着手机正在查阅赛事信息,说:“正常,比赛选的路线,不可能是市中心。这次比赛,一共六个赛段,我们可得选个好位置观看,我来之前做好功课了,你看,”谢江把手机递给周以汀,把一张地图放大,指了指上头一个标红的地方,“要看比赛就要尽量选择制高点,这个地方我研究了下,范围至少能涵盖2-3个弯道,还有这里能看到终点。明天上午我们得起早点,先去这里占位置。” 周以汀并不很懂,反正谢江说去就去吧,只不过她看他这兴奋头劲,忍不住问道:“你不会前两天没复习,就光顾着做观赛功课了吧?你这回期末考,有把握吗?” 谢江当头被人泼了盆冷水,不自在道:“有没把握,都是身后事了,管他的,来了先看比赛。对了,今天晚上,去找哥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这么快?”周以汀到了这,反倒有些犹豫,好像有点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看看他们今天成绩,报道已经出来了。”谢江白天赶路,在飞机上看不了直播,下午手机没电了,又不好意思跟周以汀借,则时候刷出新闻,面色忽然凝重,“怎么只有第五?” “第五不挺好?” “我哥不拿前三,都不是好名次。我看看怎么回事,说是车子突然爆胎,差点冲出赛道……靠。” 谢江满脸遗憾,比他考了全校倒数还难受:“可惜了,不过还行,我哥后头一定能扳回来。” 周以汀没什么实感,她没看过比赛,这一路,还是谢江拿出好些视频给她补课。 “今晚还是别去打扰我哥了,估计挺忙的,明天比赛结束了,我们再去找他吧。” 周以汀没意见,两人吃好后,各自回房。 前几天连轴复习、考试,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周以汀洗漱完后,完全不想动弹,面朝上,躺在床上,把空调开到最大,又刷了会手机,跟谢江约好明日出发时间,打算关灯睡觉。 微信来了条新消息。 Lie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以汀:…… 他还记得有她这么号人物呢。 不多时,那边发来了消息。 Lie:考完了? 周以汀本不想回他,谁叫他把她晾了两天才通过好友申请的。可想着自己都追到山脚下了,这点矜持算个屁。 周以汀绷着脸,回复道:昨天就考完了,你今天才想起来问。 Lie:山里信号不好。 烈小爷堂而皇之乱编理由,周以汀看了眼5G信号,满格呢,骗谁呢! Lie:这两天休息? 三点水:嗯。 他没多问考得如何,只发来消息:想吃什么,计划一下,等我回。 三点水:怎么总是吃啊…… Lie:哦[问号.jpg]那还有什么? 三点水:我们有一个月假期,我想出去玩。 不等他回复,她马上补上一句:我打算跟同学一起。 那头原本正在输入,这会停了下来,半晌后,才接上:可以。 去年暑假,她家出事,转眼就一年了。时间总是叫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后悔,没对父母好一点, 来不及忘却,那些深埋于心的伤痛。 两人脑中都对此一闪而过,都默契地没有提及。 -- 第88页 Lie:如果需要家长随行,也是可以的。 周以汀看着这条信息,不由翻了个身,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人想去就直说,拐弯抹角的。 三点水:你有时间? Lie:暑假有两场比赛,可以带上你。 三点水:看你比赛? Lie:嗯。 周以汀捏着手机,心里头窜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他还不知道,她明天就要去看他比赛了。 见她迟迟不回应,那头发来:你如果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 三点水:好的。 三点水:你今天比赛怎么样,第四? Lie:[惊讶.jpg]你怎么知道? 三点水:看了报道,出事了? Lie:没什么,一切正常。 他并没有告诉她今天比赛有多惊险,车辆受损严重,车队正在全力抢修,不知能否赶上明天的比赛。 小姑娘不需要担心这种事,考完试,她需要放松,迎接愉快的假期。 三点水:江时烈。 Lie:突然指名道姓,怪吓人的。 三点水:我心情好多了。 烈小爷觉得莫名其妙,回了句:心情不好? 他琢磨了下,马上问:因为我没加回你? 还挺有自知之明。 三点水: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不理我。 江时烈盯着这条消息好一会,对话框输入打了一半又删了,最后发过去一条语音。 周以汀正等着,立马点开。 他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格外低沉温和:不会。 周以汀翻了个身,笑了。 大概是离你近了,知道你也在这片天空下,就觉得那些委屈,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了。 三点水:比赛加油! Lie: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点水:别让我再拉黑你! Lie:[滚了.jpg] 第38章 原来,这就是赛道…… 这里的早晨空气清新, 周以汀以为自己起这么早,会头昏脑胀,没想到走了一小段路, 发了点汗后, 精神头好了许多。 他们凭票搭车前往观赛区, 一路听他不停絮叨着这次比赛几个头牌车队的情况,听不懂的时候,插嘴问两句,谢江很乐意为她解答。 从他口中, 周以汀了解到南山站一直以来都有魔鬼赛道之称,全程大部分赛段是砂石路和连续高速弯道, 极容易消耗赛车动力,同时容易遭遇撞到硬物,车子漏油,跑方向、底盘冒烟、没有刹车等各种事故, 这么多年下来, 每次南山站, 都会有一部分车手无法完赛, 带着遗憾回家。就比如昨天江时烈遭遇爆胎, 也是在情理之中,好在距离终点不远, 不至于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那些大厂是厉害, 可咱哥也很厉害, 有好两支厂队想要签他, 他都没去。” “为什么?你不是说厂队资金雄厚,队伍稳定,还不用愁赞助, 赢了比赛,代言也多。” “信仰懂吗,我哥他就想闯出个名堂来,组一支自己的队伍,这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骄傲。” 周以汀平时甚少跟江时烈沟通这些,她没什么兴趣,更多的关注点在自己身上,江时烈跟她在一处的时候,两人打打嘴仗,聊聊学校,说说日常,但他像是知道她对他的职业没兴趣,或者说不想了解,父母的死不管怎么说,与“车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从不多提,唯有她问起了,才会解释一二。 如此想来,竟是意外的细心。 南山地处西北,目光所及四壁陡峭,山石参差,群峰林立,刀削斧劈,巧夺天工,巍巍壮观。这也给赛事带了更多的未知与挑战,越发叫人期待。 两人下车后,看到身边不少人都带着长枪短炮,前进方向目标明确,看比赛的没跑了。两人跟着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一处高地,已经有人占了位置,谢江心下焦急,招呼周以汀加快速度。 好在他们起得早,挑到一个不错的位置。谢江放下背包,开始往外掏装备。这次出行,谢江做足了准备,望远镜、折叠椅、长焦相机,要不是管控要求,他甚至想把无人机都带来。 周以汀接过一张折叠椅,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就地摆好坐下,她有些后悔小瞧了这里的日照,没多带点防晒用品,现在还早,日头还不算毒,等到了中午,可就有得受了。 人逐渐多了起来,看来这块位置确实是宝地。 趁着有空,谢江又开始给周以汀科普起来:“南山站年年都很难的,一天跑下来得有200多公里,尤其是今天玉波湖和洛河两个赛段,高速、高温让整个比赛险象环生。路面太复杂了,好多车手都栽在爆胎或者机械故障上。” “你上次说,比赛前只能勘路一次?” “是啊,所以领航员至关重要,车手开车就全力以赴往前冲,领航员必须提前把前面得情况都告诉车手,弯道等级,是否可以加速通过等等,总之,这是两个人的比赛。” “江时烈的领航员是谁?” “啊,这你都不知道?”谢江意外地看着她。 “不是杜孑宇吗?” “当然不是,那位大哥心理素质那么差,要他是领航员,得把我哥带沟里去。” 难得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谢江给她介绍:“我哥的领航员叫浩哥,人很低调,跟我哥配合很多年了,他们俩的默契那是没得说。有不少人想撬走浩哥,以此打压我哥上升的势头,但浩哥为人仗义,一直跟着我哥混。就连去年最困难的时候,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 -- 第89页 他们一边等待着,一边观看现场直播,谢江已经和边上两个观赛的车友搭上话了,正热情交流着比赛心得,那两人前天就到了,看了昨天的比赛,说是惊险万分,江时烈驾驶的车子险些翻车,好在被他稳住了。 “烈小爷不会翻车的,但昨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狗,运气不佳。”那人评价道。 周以汀寻思着,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人应该没受伤吧,受伤了,报道里怎么都会提一句吧,车子呢,不知道修好没,会不会影响今天的比赛。 她拿出手机,想想还是不发消息了,免得打扰他比赛。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边上,谢江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通常前后车间隔一分钟发车,今天上午是赛事第二天第三分段的比拼,全长25.6公里,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车子冲线。 日头慢慢上来了,周以汀嚼着口香糖,把太阳帽的帽檐往下压一点,胳膊肘撑在腿上,托住腮帮子,漫无目的地等待着车子的到来。 “这次比赛角逐非常激烈,连天在昨天发挥的非常出色,张本一回国后状态有所提升,宝刀未老,还有Mark,啧啧,不愧是重金引入的车手,烈小爷跟他比,怕还是稍逊一筹。” 边上的围观群众,一边调试着长枪短炮,一边激烈地讨论着。 “所以说嘛,烈小爷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巅峰期,车辆操控他太牛了,心里素质过硬,可惜去年车队出事,不然……不过他今年成绩很好。” “我看好他。” “连天也不差他多少吧,而且从驾驶风格来说,江时烈有时候过于激进,连天收着开,反倒效果好。” “烈小爷讲究策略,他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状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操控做到极致。” 谢江忍不住跳出来为自家大哥正名。 25.6公里的路程,实际上在高速飞驰过程中,所用时间很短,过了一会,众人已经能听到隐隐的引擎咆哮声,顺着地脉,这份震颤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脚下,车尾掀起的漫天黄土,犹如富有生命力的蜿蜒巨蟒,不顾一切地冲向这边。 原本站着的,都往前探出头去,原本坐着的,立马站了起来,早就准备好相机的,已然对准了声音的那头。 周以汀挨着谢江,探头往斜下方看,现在还是只闻其声,有些拿手机看直播的,不断剧透:“第一辆要来了,是斯巴克车队的。” 话音刚落,一辆蓝色车身的赛车几乎以一种飞跃的姿态冲入众人视野,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的二连弯,车身连续摆尾卷起了越发暴躁的砂石,轮胎抓地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肾上腺素,视听觉双重夹击下,第一辆车开过终点。 “帅啊。”旁边的大叔摆弄着相机,感慨着,刚才他快门键就没停过。 众人纷纷鼓掌。 “怎么样?”谢江回头问周以汀,“现场的震撼跟视频没法比吧。” 周以汀确实有点被震撼到,紧接着后面几支车队的车一辆一辆伴随着引擎声露出真容,所有人都对着赛道一通拍摄,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瞬间。 “连天!哇,好快啊,看到他那个帅的动作没。” 周以汀见过连天,印象里是个很健谈的男人,标志性寸头。 谢江突然激动地往前探了一步,回头不忘提醒周以汀:“哥马上要来了。” 山道另一头,再次传来轰鸣,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周以汀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时烈的车,由于一辆接一辆的车扬起的尘土持续弥漫在空中,让人看不清赛道上的情况,就在这时,一辆红白相间的赛车忽然从沙尘中穿出,颇有种石破天惊之感。车子直接高技巧侧滑入弯,周以汀猛地抓起望远镜,看到那红色车身像是灼灼燃烧的星火,让人挪不开眼,紧接着的连续弯道,星火如入无人之境,行云流水,风驰电掣,好两此周以汀都以为车子要甩出去了,下一秒已经过弯,漂亮的侧滑,完美的飞跃,接二连三的高光操作,引得看台上尖叫连连,谢江掌心都拍红了,甚至顾不上拍照。 谢江推了推愣在原地的周以汀:“喂,已经开走了。” 周以汀慢慢回过神,鼓膜飞快地与心跳共振,她有点听不清谢江的声音,脑子里还蒙蒙的,低头一看,掌心全是汗。 谢江从包里那处水瓶,递给周以汀一瓶:“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爽,跋山涉水到这,还是值得的吧?” 这就是拉力赛吗? 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没有场地的限制,一切显得那么狂野热情,自由奔放,奔跑在大自然中,向自然发起极限的挑战。 边上的大叔激动地在跟人评论:“看出来没,江时烈过弯的时候,没有像连天那样做漂移表演,他那个视觉上好像很厉害,但滑动角度太大,容易损失时间,那才叫精准操控,每一寸都在他的掌握范围,绝啊,烈小爷就是横啊,车要开得快,人要比车狠。” “刚才那是江时烈?” “哈?你傻了,当然是我哥。” “我知道。” 我就确认下,周以汀再次朝那片坚硬的土地,这里没有树没有水,叫人望而生畏,她拿出手机,对着狂暴之后的赛道拍了一张照片,随手发到朋友圈,没有写任何文案。 -- 第90页 这一天的比赛着实惊险,江时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轻轻舒了口气。孙浩朋也从副驾出来,赶忙摘了头盔,高温烧烤之下,脸跟虾子一样红。江时烈也没好到哪里去,汗水浸湿了他的短发,头盔下的一双眸子透着亮,里头还燃烧着兴奋,全身的毛孔散发着从尘土中破风而出的热气。 他边走,边摘下手套,周围全围着人,明明最后第一的不是他,但他在这一站跌宕起伏的状况,以及江时烈本身自带的光茫,依然是媒体竞相采访的首选对象。江时烈不得不接受了简短的官方记者采访,说了没两句,见好就溜。 没走出几步,碰到连天,他这回前四赛段发挥都不错,可惜最后一个赛段引擎故障,耽误了十分钟。 小子冲上来跟他击掌:“恭喜啊,烈小爷威武。” 江时烈跟他撞了下肩:“一般。” 他是真觉得一般,要不是这次大家都有失误,他未必能够拿下这个第一。。 “行了吧,现在就你能治得住Mark,大家都看好你。”连天说到一半,被人叫走,临行前还跟江时烈约饭。 杜孑宇等在一旁,等连天走了,上来就扣住他的脖颈,压着嗓子骂道:“艹,你小子,想吓死我是不是。” 杜孑宇觉得自己的小命差点交代在南山,第一天Mark高水平发挥,江时烈正常发挥,第二天遭遇爆胎,落后不少,今天上午江时烈还以颜色,高光不断,但下午又出状况,先是浩朋有点中暑,人犯恶心,好在他坚持了下来,可最后赛段,前面的车子飞出场地,后保险杠飞了出来,差点影响到江时烈。三天下来,最终的总成绩排名第一,压了Mark一头,继续保持着角逐年度冠军的竞争力。 江时烈拼命拍他的胳膊,挣脱出来:“怂样。” 孙浩朋也一旁笑道:“阿烈,你别说杜公子,我这一路心就没放下来过。” 江时烈挑眉:“你们跟我这么久了,这么不信任我?” “就太刺激了嘛。”孙浩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些在江时烈眼里都不算什么。 “主委会过来打招呼,有好两家媒体想跟你约专访。” 刚还笑脸的烈小爷立马变脸:“没啥成绩,何必呢。” “怎么没成绩,你站站都稳进前二,这不叫成绩?我跟你说……” 江时烈粗暴地打断他:“没兴趣。”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我手机呢?”江时烈回到自家的区域,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 杜孑宇的嫌弃直接写在脸上:“你这手机综合症得好好治治。” 江时烈不理他,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 许满月正在照看孙浩朋,回头恰好看到江时烈用脚勾过一张椅子坐下,目不转睛地刷着手机。 孙浩朋笑道:“还真是跟杜公子说的一样,阿烈现在下了车就找手机,我都以为他最后疯狂加速是为了早一点下场玩手机。” “他以前可不这样。” “是啊,不知道怎么了。” 许满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是啊……可能有事吧。” 另一头,江时烈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有好多恭贺的消息,他粗略地扫过,拇指在屏幕上不停往上滑,终于在很底下找到了某人的草莓头像。 烈小爷不甚满意地哼了哼,没消息是吧,放假了就放飞了。 孩子难带哦,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记起家里还有棵摇钱树。 江时烈点开草莓头像的朋友圈,本不抱什么期待,可突然刷出的照片,令他当即愣住。 照片里的场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几分钟前,他才从那灰土中杀出一条血路。 江时烈把照片放大又仔细看了一遍:“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许满月微笑着走过来,“都在说晚上去哪庆祝,你这主角得拿个主意。” “你们定。”江时烈突然起身,飞快地往外走。 杜孑宇刚走进来,跟他差点撞上:“你干嘛呢?” 烈小爷侧过身,没有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去找我家小朋友。” 杜孑宇一脸懵:“啊?” 等江时烈跑得没影了,他才反应过来,小朋友?不就是小作精。他到哪找人去,江城离他们这几千公里呢。 第39章 焱火如他 三天的比赛落下帷幕, 但赛场上的热情还未消退,不少人不愿离去,如同地平线上, 依依不舍的夕阳。 周以汀和谢江没有立即离开场地, 他们就在终点附近, 谢江很想去找江时烈,但他们是今晚的飞机票,估计见面说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得赶去机场。 谢江对着沉寂下来的赛道, 比划了一个驾驶方向盘的手势,颇为不甘地说:“真想让我哥带我上车溜一圈。怎么样, 还来得及,我们就去见一面,说不定还能碰到其他车手。” “我无所谓。”周以汀起初还高冷状,末了, 又说, “吓他一跳也不错。” 谢江打了个响指:“嘿嘿, 就是, 他肯定想不到我们从千里之外, 突然飞到他面前。我给他打电话。” 两个吃了一天土的小迷弟和小迷妹(虽然本人不愿承认),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抖擞的精神, 准备给主宰今日比赛的大神送去一个surprise。 突然, 剩下的众人一阵骚动, 有人指着不远处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的红车问:“咦, 你们看,那辆车是不是烈小爷的焱火?” -- 第91页 周以汀和谢江都听到了,不约而同转头看去。 果不其然, 这辆封为“焱火”的红色赛车,是近年来赛车铁迷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烫金色的落日将整一片天空烧红,而焱火仿佛从中穿越而来,将最后的日光当作自己的背景。 周以汀后来想想,自己那时候还真是看傻了,甚至把这样的场景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大话西游里的那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她愣了愣,很快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车子很快开到他们眼前缓缓停下,这下子打算离开的人都不走了,还有些人挤开周以汀,跑到了前面,他们一双双眼睛全紧紧盯着驾驶座,此时无声胜有声。 周以汀被前面的人头挡住了视线,只能从插空中看到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前面的人立马骚动起来。 “卧槽,走过来了。嗯?他在指我吗?是我吗?啊,烈小爷……” “周以汀。” 江时烈的声音穿过人群,精准无误地传到她耳中,而她的名字,瞬间被周围好两个人念叨,像是回音。 他不太叫她大名,大多数时候听惯了他喊她“小朋友”“周娇娇”,偶尔还有“臭丫头”“小作精”,她也不知道他怎么能给她取这么多个称呼,还轮着喊,说是看心情,惹他不高兴了就周娇娇,若是这天看她顺眼,就小朋友,真是毛病。 在千里之外的城市,站在一堆陌生人中,被他喊着全名,周以汀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名起得还不错,至少这群人中,不会出现重名的尴尬。 前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边回头看,边往旁边让出位置。 她不用动,视线逐渐清晰,江时烈站在斜坡下方,身上是蓝白车手服,这让他看起来有些陌生,好像不是她认识的江时烈,而是别人口中豪横赛道,不可一世的烈小爷。 周以汀胸口猛地鼓动了一下,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看他,酸胀感瞬间流向四肢百骸。 她暴露在江时烈的视线中,不等她回应,烈小爷下一句就把她所有的旖旎都拍成了山坡上的灰土。 “翅膀硬了啊,还不给我下来。” 他说这话的语气真假难辨,让周以汀有些犹豫。 “……” 被人当面教训的周娇娇正想叫江时烈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翅膀硬了,旁边不争气的人先她一步,带着内心的狂喜,拔腿狂奔向烈小爷。 “哥!我的亲哥诶!”谢江张开双臂,兴奋地要来个世纪拥抱。 江时烈毫不犹豫地后撤一步,抬手挡在谢江胸口,保持住了双方的距离,高冷地睨着这个巨婴:“亲倒不至于那么亲。” 谢江可不管,只要脸皮足够厚,亲哥就能有:“嘿嘿,你就是我亲哥,我认定你了。哥,你太牛了,你就是我的偶像,你教我开车吧,我也想进这个圈子,我这个年纪就开始练,来得及吧?” 江时烈一把将他的脸掰开,抬头看向还站在上头冷眼旁观的女生说:“快点,开了一天车,腿疼,站不动。” 他明摆着耍赖,反正他从来都不标榜自己是什么精英人士,毕竟他不过是个开车的,还大学肄业。 周以汀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十分上道地摆出一副老娘翅膀可硬了,你打都打不断的拽姐表情:“我想来就来了,比赛也看完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小姑娘暴晒了一天,就戴了顶帽子,没作其他防晒措施,巴掌脸灰扑扑又红彤彤,一双浅瞳理直气壮地盯着他,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气。 “哦,考完试就专程飞来看我的比赛?”江时烈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感觉被套路的周以汀忙推了一把谢江:“是他要来。” 谢江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自己,周以汀瞪了他一眼,小谢同学顿时泄气,举手投降,都是他的主意,行了吧。 江时烈抱臂,打量着两个小鬼,慢悠悠地又冒出一句:“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江:“……” 周以汀:“……” 两人对视一眼,这次来了,不是没想到会碰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至于说辞嘛…… “行了,站得我腿都麻了。”江时烈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绕回到驾驶座,抬手招呼周以汀,“上车再说。” 谢江两眼放光:“啊,我们能坐上来?” 江时烈看了眼傻弟弟:“我给你定位,自己想办法过来。” “哦,啊?”谢江傻眼。 周以汀报以同情的目光,冲谢江摆了摆手:“抱歉,我也没法把副驾让给你。” 谢小江呆在原地,目送这对没良心的“叔侄”驾车离去,附送了一车尾的灰尘给他。 周以汀不好奇是假的,烈小爷的专属座驾焱火,现在她就坐在里头,听谢江说为了改造这辆车,砸了好几百万。原来车里头是这样的,中控台、多媒体系统、空调、音箱等,一切与驾驶无关的配置全部都拆掉了,只剩下一个仪表、方向盘、两个座椅、两个踏板、一个换挡杆,要说舒适度,那是没什么体验感的。其他的她也不懂,一上车环顾了一圈后,视线落回到腿上的一叠资料上,这是她上车时,从副驾上拿起来的,显然是原本坐在这的人落下的。 周以汀问道:“这是路书?” -- 第92页 江时烈这时开得很稳,和平时接送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用的是专业赛车,有点奢侈,听到她的发问,不由诧异:“还知道路书,谢江那小子告诉你的?” 车手靠领航员实时了解赛段信息,而路书是领航员的宝典,虽然组委会都会提供一份官方路书,但由于车手的习惯不同,车手及领航会按照实际路况或者官方路书重新制作一份路书在比赛中使用。 周以汀随意翻看了下,上头的标记基本上是英文:“MC1,100 K L2,100 K R2,200 SQL,100 KR4,50J!-gt;R2+ (D/C!)。”可能有些地方是重点位置,被圈了好几层,从笔记和书写风格判断,这位领航员的个性非常严谨细致。 江时烈瞥见她竟然在认真拜读孙浩朋的路书,问:“看得懂?国际上通常是用英文,比较方便,每个领航员习惯不同,所以路书风格也不同,一份路书给其他人看,未必看得准确。” 周以汀猜了猜:“100KL2,是一百米后左手边转弯?但这个2是什么意思?” 江时烈夸赞道:“呦,还能猜到是右转,不愧是周娇娇小朋友,小脑袋真聪明。” “我谢谢你。”周以汀阖上路书。 “我真心的。” 周以汀咬牙:“我谢谢你的真心哦!” 江时烈刻意放慢车速:“看到前面的弯了嘛?” 周以汀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他为她解释:“那种程度就是二级弯,也就是你刚才那个2的意思,国内数字越大弯越急。”见她听得认真,他笑了,“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好好教你。” “谁感兴趣了。”周以汀把路书阖上,别过脸。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十分了解对方的处事风格,反话要正着听,正话要反着听,所以江时烈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跟她介绍,周以汀看着窗外竖着耳朵。 她记性很好,悟性也高,江时烈见她感兴趣,又带着她兜了一圈,周以汀竟然能举一反三。 “你的方向感和路感都很不错。”江时烈这回是真的夸奖。 周以汀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从小就比较好。” 尾巴都翘起来了,江时烈没戳穿她。 周以汀看了看时间,提醒道:“我今晚飞机。” “今晚?” “嗯,明天要回校。” 江时烈沉吟:“改签吧,我们明天的航班,跟我一起回去。我帮你请假。” 周以汀猛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珠,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你今天赢了比赛,心情特别好?” 江时烈心情是不错,但不是每次拿第一都这么好:“你都特地来了,总要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光再走。” 他把车子停回到车队维修区,有人过来跟他交流了几句,说话过程中小年轻朝她这边看了好几眼,周以汀装作没看到,说完后,他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周以汀打车来到一处餐厅,看来车队是在这里聚餐。 “谢江已经到了,他倒是快。”还没进去,江时烈就收到谢江的消息,“我们也进去吧,就等我们了。” 江时烈刚进去,就看到里头三张桌子全被他们的人包了,那帮人眼尖,他刚露脸,就有人冲他嚎了一声:“烈小爷,大家赶紧上,把他抓过来。” 紧接着,谢江也跟着瞎激动:“哥,我在这。” 江时烈单手插袋,回头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那桌前,主位空着,显然是等着他来。 “我们都喝了一轮了,你怎么回事……”杜孑宇上来就给江时烈手里塞上一瓶啤酒,马上瞄到江时烈身后的人影,神情微妙,原来江时烈说去找小作精,是真的,这小作精作到千里之外来了,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他决定暂时装作和蔼可亲的大哥哥,不叫兄弟为难,于是,主动跟周以汀打招呼,“这不是我们聪明漂亮的小作……学霸吗?” 差点说漏嘴。 周以汀记得杜孑宇,这哥们说话老阴阳了,她感觉得到这人对她抱有敌意,她也不爱跟他打交道,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得讲礼貌。 周以汀乖巧状:“叔叔好。” 孙浩朋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叔叔,杜公子,绝了绝了,你都当叔叔了,岁月不饶人啊。” 杜孑宇脸都绿了,可江时烈拍了拍他肩膀,憋笑道:“我是叔,你也是叔,辈分挺对,你要是哥,岂不是还得给我鞠躬。” 一桌人都在笑,只有许满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以汀。 周以汀被安排在江时烈身边,对于她的出现,车队的人似乎都很好奇。 江时烈举起酒杯,场面配合地安静下来,周以汀以为他作为车队核心,要演讲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就像他们校长,成天给他们打鸡血,可没想到他开口竟然说:“我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侄女,周以汀,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多关照。” 第40章 我喝醉说的话,都…… 许满月立马搭腔:“见过的, 以汀我罩着,谁敢欺负她。” 她单手搭在周以汀肩上,亲切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这让周以汀并不很舒服, 但碍于场合, 她没抗拒。 她边上的一个养着络腮胡的大哥笑道:“这位就是你天天挂嘴边的小朋友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原来真是小朋友,我们还当你骗人呢。” 周以汀一愣, 旁边的江时烈跟胡子哥碰了碰杯,笑道:“差不多行了。” -- 第93页 这晚上, 周以汀算是在车队里走了明路,只不过神烦这帮子人跟着他们老大也叫她小朋友,绝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时烈手底下这帮小子,纷纷来给周以汀敬酒, 一个个要给她当哥, 当然未成年人是不喝酒的, 今天气氛再好, 也没人敢乱怂恿, 一面叫小朋友随意,一面端起酒杯咔咔一通喝, 江时烈一把挡住他的架势:“规矩点, 叫名字。” 小老弟反应过来, 忙改口:“周同学, 你随意。” 小周同学给了老江同志一个肯定的眼神,心理平衡不少,老江同志读懂了她这一瞥的意思, 忍不住笑她心思别扭。 周以汀和小老弟碰杯后,喝了一口意思下,等小老弟回到位置上,她刚坐下,江时烈单手拎着杯子跟她的碰了碰,说:“我们是不是也该敬一下。” 周以汀:“敬什么?” 江时烈不假思索地说:“敬你学业有成,考试第一。” 周以汀摇了摇头:“这不用敬,肯定的事。” “那敬什么?” 周以汀看着酒杯中橙色的液体,想到早晨坐在山坡上,迎着徐徐清风,望着初升的太阳,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宁静。 她说:“就敬岁月静好吧。” “怎么老气横秋的。” 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坐在一旁酸得快要落泪的谢小江同学,明明他才是正牌弟弟,可受到的待遇差太多了,有事谢江,没事谢谢。 江时烈不算完全没良心,回过头把谢江也顺带介绍了一下:“这个小子,我表弟,都是兄弟,不用客气。” 谢江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吧唧摔地上。 刚在车上,江时烈总算搞清楚周以汀怎么和谢江接上头了,一切都是这个傻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把他给卖了。没这智商,当什么双面间谍。江时烈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这顿饭吃到后头,大家都喝得人仰马翻,开始勾肩搭背,神志模糊,来敬江时烈的最多,这帮小子也就敢在这个时候跟他讨价还价,借着酒劲撒疯,到了明天,烈小爷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而江时烈酒量见底,不得不一波波周旋,把劝酒的挡回去。 “每次都要闹一场,习惯就好。”许满月也喝了不少,但脑子还清醒,笑着靠到周以汀身边,跟她耳语。 周以汀以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上帝视角看着十几个人在那醉态百出。 “你期末考试考完了?” 周以汀回头:“嗯。” “听阿烈说你成绩很好,每次都是第一。” “也没有每次。” “阿烈这么忙,平时都没什么时间照顾你吧。” “我能照顾自己。” “是啊,十七岁不小了。” 周以汀怔了怔,不知道她这个话什么意思,但见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便当是自己多想了。 许满月见她沉默不语,连忙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哪里懂照顾女生,你有事可以找我。” 周以汀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谢谢。 两人没聊多久,那边江时烈过来招呼周以汀:“走了,回去休息了。” “今天这么早?”胡子大哥拉着江时烈不肯放过他。 “小朋友在,还在长身体,要早点休息。” 江时烈义正言辞的样子实在太欠揍,周以汀不太想给他当挡箭牌,奈何烈小爷按住了她的肩膀,威压十足,周以汀挂着假笑,看他好不容易把一帮粘人精都驱散,有点疲惫地趴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恰好在她耳边说:“已经帮你们跟酒店预定了两间房,我叫辆车,我们先溜。” 周以汀感受到一股热气烫着她的耳廓,她故意避开一段距离,嫌弃地皱眉:“离我远点,酒味好重。” “有吗,”江时烈按了按太阳穴,不在意地低头点着叫车软件,“可能吧,我有点醉了。” “你平时不是不喝酒么。” “嗯,高兴。”他偏过头,懒散地开口,黑眸似有一股重量,落在她身上。 周以汀一愣,下意识避开视线。 过了会,周以汀想找谢江过来,她不确定江时烈现在这个状态支撑到酒店,万一路上醉倒了,她一个人可扛不动他。 可是,谢江这小子已经完全融入到车队酒后狂魔的队伍,正跟杜孑宇在那肩搭肩,头碰头,鬼鬼祟祟低头交谈中。 江时烈催促道:“喂,周娇娇,趁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走。” 说完,还不耐烦地拉了拉她的马尾,周以汀转过头,气鼓鼓地瞪他:“你喝醉了发酒疯吗?” 江时烈看到那帮东倒西歪的小子们有往他们这边看的迹象,赶紧抓过周以汀的胳膊往外跑。 周以汀:…… 还真是喝多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许满月从洗手间出来,正巧撞上他们俩,而她第一眼就看到江时烈拉着周以汀的手,而周以汀跟在他身后,虽然一脸无奈,但一点没落下速度,她们的视线匆匆交错。许满月正想开口,江时烈已经越过她,留下一句:帮我看着点那些小子。 车子已经在外等候,江时烈先把周以汀推进去,自己后一步上车,车子顺利开出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江时烈靠在后座,充分放松姿势,说:“安全了。” 周以汀重新绑好松了的马尾,好笑地问他:“你怕什么啊?” -- 第94页 “现在不走,还会有第二趴。” “那就去呗。”周以汀无所谓地说。 江时烈朝她的方向偏过脸,半闭着眼:“我不想再喝了。”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表情真实,完全不似刚才在酒桌上游刃有余的样子。 原来,烈小爷的弱点是酒量。 司机师傅听出他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好心跟他们介绍当地的经景点,还隆重介绍了当地名产之一,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 “不过今天刚结束,你们看着没?”司机师傅看向后视镜里的二人。 周以汀听到江时烈低低笑了一声,答应了一句:“好看吗?” “那当然,我们这年年举办,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司机师傅很自豪地说,“可惜我要开工,没时间去看。” “好看吗?”江时烈又问了一遍。 “好看啊。”司机师傅奇怪地回答,但看到后视镜的时候,发现乘客正望着边上的女乘客。 周以汀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江时烈原来这句问的是自己,她当是醉汉痴话,本打算敷衍一下,可看到他望着自己,明明醉得懒散,目光却意外的认真。 周以汀不知不觉改口道:“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生理和心理无限接近自由的感觉,想要获得刹那这种感觉,需要向最深的恐惧挑战,但当你感受一次,就会上瘾,什么都无法取代。我想要一直开下去,直到这具身体无法支撑的那一天,这辈子,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赛道。你可能觉得我喝多了在胡言乱语。”江时烈竖起食指,缓慢而坚决地在她面前摇了摇,又点了点胸口的位置,“我在这个时候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他平日里的理性,只是为了实现这份狂热服务。 有多少人,终日在平凡之中,操劳着日常琐事,可能这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平淡安然地度过一生,偶尔会想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可终究不会细想,又被流水的日子催促着往前走。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究其一生为了一个终极目标,他们就像夸父追日,不把自己烧尽,就无法放弃,直到生命走到尽头,或成功,或失败,这都是生命最终的馈赠。 如何活着,无关对错,生命的选择权在自己手里,只要选了,不要后悔,那便是圆满的一生。 回到酒店,江时烈将她送到房间门口。 他指了指隔壁:“我就住边上,有事叫我。” 周以汀要为自己辩白一下:“就睡一个晚上的事。我不是小孩子了。” “哦,不是小孩了,敢自己坐飞机乱跑了。”江时烈这张嘴逮住机会就不会放过她,“其实,提早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叫人带你看比赛,不用那么辛苦。” 他是真吓了一跳,昨天还在跟她说,暑假想带她看比赛,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临时决定的,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 “是吗?”江时烈才不相信,“我以为有人良心发现,打算给我一个惊喜。” 周以汀眼皮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江时烈,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我没资格吗?” 因为他是江时烈,在这个赛场上有绝对的地位,所以他的名字正成为越来越多人心目中不可逾越的高峰。 周以汀无言以对,他确实有资格,她今天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原来在她不了解的领域,他一直是王者之姿。 其实,她最初是来找安慰的,因为受了委屈,想知道“叔叔”这次还会不会护着自家“小朋友”,于是就自己跑来了。可在看过比赛之后,种种不愉快早就被焱火的车轮碾压,随风散去。 周以汀终于承认:“是遇到点不开心。” 江时烈打量着她的神情,现在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能把她气到跑到南山来找自己,估计不是一般的小事。 他问:“谁敢欺负我们周娇娇同学?” 他带着鼻音的尾音,一下子勾出了她心里的难受。 “人走茶凉,我算是领教了,以前会对你好的,现在嫌弃你都来不及,这个世界,除了父母,没有人会一直对你好。”周以汀讨厌这样的世界,但她在没有父母树荫遮蔽的这一年里逐渐明白,这是现实,成长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江时烈盯着她略显落寞的脸,淡淡道:“也不是那么绝对的。” 周以汀不屑地笑了下,俨然没有听进去。 江时烈觉得小姑娘有时候想事情太偏激了,人生确实有许多不容易,他又何尝不是见识了许多世态炎凉,但最终决定你人生高度的不是这些,而是你自己的态度。 江时烈想说这事还是慢慢来吧,要把受伤的小猫养熟,它们都需要时间,但有一件事,是他现在就可以做到的。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低下头,俩人瞬间离得只剩一手掌的距离:“不是有我么。” 周以汀掀起眼皮,恰好对上他的黑瞳,那里头像流淌着星河,他们对视了好一阵,没有人出声。 周以汀忽然有些呼吸困难,局促地笑了下,打破这份异样感:“你明天还能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不是说了吗,喝了酒,我说的话都是真话。”顿了顿,他说,眼里亮晶晶的,“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 -- 第95页 虽然他不属于知心叔叔那一卦,但该护短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周以汀并不觉得江时烈有好好教过她什么。 但后来她发现,这个人本身就是一本书,教会了她许多人生道理,他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早已不可磨灭。 第41章 委屈不得 飞机顺利着陆, 周以汀和谢江跟着江时烈的车队回到江城。 江时烈替他们俩请了半天假,下午两个小鬼顶着困倦的黑眼圈,安安分分去学校。尤其是谢江, 兴奋过头了, 这时候如丧考妣, 心思还停留在追风逐日的赛道上。 “你出息点,别叫你妈看出来,不然我以后都罩不住你。”江时烈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叫他清醒清醒。 周以汀倒是还好, 拖着没出息的谢江进了学校。 江时烈在校门口看着他们进去后,才回到车里, 随后点开微信,昨晚他加上了吴锐的好友。周以汀反常地来找他,他联系这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唯一不确定因素就是那天看到的吴锐。虽然江时梦说周以汀可能是恋爱的烦恼, 但他总觉得不太像, 一个是周娇娇这个狗脾气, 要是恋爱上的烦恼, 绝不可能想着跑来找他, 一个是以他对周娇娇的了解,吴锐搞不定她。再者, 周以汀提到的什么人走茶凉, 显然是跟她父母有关的故人旧事。 但不管是什么烦恼, 吴锐一定知道什么。于是, 他主动联系了吴锐,并且很快得知了家教的事。 烈小爷的狗脾气也上来了,在小区楼下足足吸了一根烟, 虚眯着眼盯着这栋楼的十一层。 烟灭,出发。 他家小朋友做得不对,该骂该罚,他带头管教,但在别人那平白受了委屈,抱歉,他江家就没有受委屈这一条祖训。 周以汀拿着成绩单走出校门,踏入七月的烈日威力升级,傍晚的热浪把空气里的水分都蒸干了。只不过,周以汀心情尚好,这次期末成绩,她重回前三,和江时烈的约定,她守住了。 雷赟这次考得一般,不至于被她老妈念叨,但假期里疯狂补课是少不了的。 “你这个暑假怎么安排?我是已经一二三四个辅导课定好了,我妈说我要是能进步十名,带我去香港迪士尼,现在看来是没戏了。”雷赟掰着手指头,悲从中来。 周以汀以前的暑假,会跟父母出去旅行,辅导班也会报,一个暑假安排得非常充实。但今年,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时间过得真快啊,过段时日,便是老周同志和老蒋同志的忌日了。 周以汀不由心思沉重,没看到江时烈的车子,雷赟在一旁提醒了一句,你叔叔又来接你了,我先走了。 江时烈的车停在老位置,周以汀走过去,自己坐上副驾,车里的冷气很足,关上门立刻阻挡了所有的热浪和烦躁。 周以汀系好安全带,朝身边的人摊开手心,控制着情绪,用最淡定的语气说:“年级第二。” 掌心一沉,周以汀手上多了一枚红包,她很意外,掂量了一下,还颇为丰厚。 江时烈笑道:“恭喜恭喜,红包送上。” 周以汀捏着红包,若有所思:“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江时烈:“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小朋友,当然有信心。” 周以汀受不了地吐槽:“没两句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话是这么说,周以汀不客气地撑开红包,往里头瞧了眼,不由愣了愣,这数量比她预想得多不少。 她有些狐疑地瞥向江时烈,江时烈有所察觉,反问一句:“嫌少?那还我?” 周以汀立马把红包收好,谁不要谁傻,前些时候给老唐的补课费,出了好大一次血,眼下多少补回来些,她自然不会推脱。 江时烈见她心情不错,便开口道:“有个事情,跟你说下。” “什么事?”她随口问。 “先说好,不能生气。” “你当我什么人,随便就生气吗?” “不是吗?” “……快说吧,别废话。” 江时烈这回开门见山:“我去找了那个老唐。” 周以汀登时转过头:“你说什么?” 江时烈提醒了一句:“不生气。” 周以汀忍下:“……你继续说。” 江时烈继续:“我也没去做什么,跟他聊了聊,觉得此人人品很有问题,当不起为人师表的重任,顺便点了个举报,你过段时间若是听起他的班被封了,不用多惊讶。就这么多,跟你报备一下。” 周以汀情绪复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江时烈见她脸色发白,决定再多说几句:“周以汀,不要受老唐这种人影响,他算不上你爸的真朋友。真朋友不会是他这种出尔反尔,只顾利益的人,虽然你以后到了社会,还会碰到这种人,但也会遇到真心相待的朋友。” “我不喜欢这种人,不想跟他们打交道。”周以汀负气道。 江时烈理解她的感受,说:“当然可以,但要在社会上生存,我们没法由着自己性子,不可避免会碰到这种人,你可以选择避开,避不过,也可以选择逢场作戏,大家各取所需,大不了……” 江时烈顿了顿,“想办法干掉他。干不掉,再逃。” 他这番话,乍听之下有点问题,学校老师可不敢这么教,可仔细琢磨,又有点道理,周以汀发现江时烈这人,活得很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理。 -- 第96页 世俗世故,他都明白,世态炎凉,他也尝过,可他都不在乎,他的心中有一个不灭的梦想,照亮了他整个世界,而脚下要走的路,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 “我可不是要教坏你,归根结底,还是想想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 江时烈简简单单几句话,叫周以汀好一番思量,这也是江时烈的目的,他不想周以汀一直活在世界的负面看问题,这样的人生会很危险。 烈小爷初步有了个教学计划,就是要让周以汀同学多多见见外面的世界,少钻牛角尖.于是这个暑假,他带着周以汀各地跑,很快在圈子里传开,烈小爷身边总会带个小姑娘,神奇的是,只要小姑娘在的场合,烈小爷高光时刻特别多,基本稳拿第一。周以汀的本名没多少人记得,焱火福星的绰号就此传开了。 江时烈起初还担心周以汀吃不消跟他各地颠簸,没想到她适应得挺好,她还带了一个相机,经过同意后,一路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说是暑期有实践作业,她在准备素材,江时烈要看,她防贼一样,立马把相机护进怀里,不给他看。 在车队里她年纪小,又是江时烈带来的,大家肯定都照顾她,其实周以汀个性骄纵,也就跟江时烈发发小脾气,对其他人,她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再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道理平白无故给人脸色看。除了杜孑宇,杜孑宇最提防她,总怕她搞事情,他对于周以汀的定位就是,这小作精指不定在酝酿什么大招,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他这番阴谋论自然只能得到烈小爷一个极度敷衍的白眼。 江时烈很忙,车队很辛苦,这是周以汀跟着他们一个月下来最大的感触。赛场上的风光只是一时,伴随的是赛场下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和团队全力以赴的努力,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让整个比赛陷入危机。江时烈的车队没有大厂的雄厚资本,他们全要靠自己,而他就是车队的定海神针,修车、调校、训练,只要跟车有关的,他都会亲历亲为。他经常会躺在车底下,拿着工具捣鼓,忙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身上的T恤是不是沾上了机油,一群全身都是汗和机油的男人围在一块讨论工作,这样的场景并不叫人觉得邋遢,反倒是有种特别的性感。 掩藏在他俊秀外表下的肆意与豪横,才是这个男人的灵魂。 此外,杜孑宇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脓包,运营、公关、后勤,他的八面玲珑帮助车队能够顺利拿到投资,好好运作下去。车队是真的缺钱,杜孑宇成天跟个管家婆似的,不准浪费这个,不准浪费那个,没钱没钱,每天都能听到他咆哮个好几次,有时候看得周以汀都觉得心酸。 “卧槽,烈小爷,你一路高歌猛进,还给人活路么?” 又是一天的比赛结束,连天冲到他们的大本营。 江时烈正被杜孑宇缠着去接受专访,他最烦这种事,奈何车队需要明星,需要投资,他责无旁贷。 所以,连天来得正好,他正好脱身,把这个专访往后拖了拖。 “连胜将军。” 连天作出一副要昏倒的怪相,受不了地摇了摇头:“江时烈,你讽刺我吗?” 江时烈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带到里头:“你特地过来找我就是来听我的讽刺?” “我是想来看看你家福星,福星在哪呢?” 连天四处张望,恰好看到周以汀在角落,戴着耳机,正在整理相机里的照片,边上杜孑宇探头瞄了一眼,周以汀突然察觉到,整个人跳了起来:“你干嘛偷看?” 杜公子:“……” 我不要面子的吗? “哦,是那个小姑娘,我是不是见过?”连天很快锁定目标。 “嗯,我侄女。” 连天恍然大悟:“是她啊。她不无聊?成天跟着你吃土,要不让她跟我几天,我带她玩。” “想得美。” “想什么美呢,我也来瞧瞧。” 江时烈和连天回头,烈小爷扬眉,今天是怎么了,各路神仙都往他这小庙挤。 张本一环顾一圈,直截了当道:“福星在哪,我也来沾沾福气。” 江时烈对他们这帮人无话可说:“你们够了哈,这种事也信。” “不信不行啊,你状态大勇。”张本一实在人,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我状态好不是一向来的嘛?”江时烈什么都不缺,最不缺自信。 “是是是,福星高照,你是不是怕我们把你福星抢走了?”连天突然禁锢住江时烈,冲张本一挤眼,“那边,那个小姑娘就是,你也见过,那天在陶子的酒吧。” 周以汀戴着耳机,压根没注意到那边的事,张本一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才反应过来。 周以汀抬起脸,素净的小脸有着这个年纪女生少见的冷傲。 张本一一愣,但很快回过神:“周……同学,还记得我?” 周以汀记性很好,更别说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江时烈混,几个车队主力车手的名字耳熟能详。 “张本一。” 被直呼其名的张本一没有生气,反倒有点惊喜,回头跟连天说:“小姑娘还记得我们。” 江时烈已经挣脱开连天,两人朝这边走来。 连天:“人家可是次次考第一的,脑子比你好用。是吧,小福星,你在这无不无聊,烈小爷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不然晚上跟哥哥们出去玩?” -- 第97页 “你作业都做完了?”江时烈在一旁冷不丁冒出来。 “你少扫兴,”连天把他挡到身后,“走吧,走吧,今晚有Party。” 这段时日,江时烈说是把周以汀带在身边,但他实际上甚少管她,她自己会吃饭、找事做,他只要定点知道她的去向,确认她的安全,其他不会多过问。杜孑宇以为周以汀会作出点动静,可一个月下来,她安分得算得上乖巧了,偶尔还能帮着车队做些事,比如写个微博文案,宣传下车队近况,或是跟着许满月去采购。 忙过之后,江时烈不会忘了承诺她的事,他抽出时间陪她,可叫人意外的是,周以汀提出的要求是让他载着自己跑圈,下了训练场的烈小爷再次回到车上。小姑娘还要他拿出真本事,烈小爷好心提醒,先试试50%的实力,循序渐进如何,周以汀不肯,一定要他全力以赴。于是,烈小爷第一次发挥实力,还没跑完一圈,周以汀就喊着下车,冲到路边吐了一地。江时烈劝她放弃,小姑娘这时候倔脾气来了,偏不肯。 连着三天,周以汀吐得脸色发白,孙浩朋看不下去了,劝江时烈不要开这么猛。烈小爷百口莫辩,不过,到最后,江时烈确实于心不忍,虽然她记忆力极佳,有点天赋,但身体素质不过关,他好言劝她,还是老老实实站边上欣赏吧,再不济,回到江城,他带她正常兜风。 周以汀满脸不服,她坚持,江时烈只好作陪,过了一周,她竟慢慢适应了他迅猛的风格,而且她的反应能力很快,开过两遍的路,她对着路书基本上就能记下来。江时烈大感意外,可以说,她是除了孙浩朋以外,第一个能跟上他节奏的人。 他倍感意外,又觉欣喜:“你要是个男生,我就怂恿你干这行了。” 周以汀反问:“女生不行吗?” 他说:“女生还是别吃这个苦。家里有一个就够了。” 第42章 福星 眼看暑假一半过去, 剩下一半,周以汀就要回学校开始冲刺高三,江时烈虽然把她带出来, 但没能好好陪她玩, 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有点像家长忙于工作,愧对孩子。 江时烈开恩:“作业做完的话,就跟我们走吧。” 连天大为惊讶:“你不是不肯去吗,我和本一过来, 就是打算把你架走。” “去去去。”江时烈不耐地看着这俩人,还想绑架他, 出息。 跟在最后头的杜孑宇,望着周以汀和江时烈的背影,脑子里还是刚才偷瞄到的一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周以汀的相机里好像都是江时烈的照片, 不过也有不少大家的合影, 大概是他看到的几张特别明显吧。 晚上的聚会, 周以汀再次见到了几个熟人, 莫非也在,这个女生给她的感觉很特别, 虽然冷淡, 见到她的时候, 只是淡淡点了个头, 但比起许满月,她更喜欢跟她坐一块。 在场的也有她不认识的,总之都是赛车圈的, 他们包下了一个小酒吧,每年趁着赛事,他们都会找机会聚一聚。 周以汀拍了几张照,发给谢江,立马引起那小子狂热的羡慕和止不住的忧伤,他太想飞到现场了,可惜他期末考试不仅砸锅,锅底还砸穿了,被他家太后锁在家里按头学习,苦不堪言。 周以汀心情甚好地回着微信,眼睛没看前面,伸手去拿饮料。 “那是酒,看着点。”江时烈拍开她的手,随后塞给她一杯果汁。 他下手也没个轻重,周以汀手背上立马红了一小片,要是四下没人,小周同学绝对得找回这一下,现在只能憋着,好在边上有人看不下去。 “你管得也太严了。”连天在旁看到,忍不住说,“喝一点没事,这里的都是兄弟。” 江时烈立马跟周以汀说:“看清楚了,这个人,不要跟他多说话,小心被骗。” 连天喝了口酒,笑骂:“你干嘛呢,你侄女,我还会下手啊。” 江时烈耸肩,不置可否。 “艹,还是不是兄弟。”连天塞给他一瓶酒,“喝。” 许满月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到他们这桌来,还主动担当起“监护人”:“行了,以汀我来照顾,你放心吧。” 周以汀不需要人照顾,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可许满月自告奋勇,她也懒得回绝。这段日子,她还看明白一件事,江时烈是真不喜欢许满月。其实,她也不知道江时烈喜欢一个女生会是什么表现,他这人不大愿意迁就人,不爱说软话,从不给人低头,但绝不可能像这样,保持着一毫米都不能逾越的距离界限。 可怜许满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把珍珠发卡戴在头上了,说起这个发卡,周以汀也戴过一次,许满月看到时,笑容都僵硬了,还要小心地询问她的发卡哪里买的,周以汀如实回答,是江时烈送的礼物。其实,不仅她,队里另外一个女生也有,据说是江时烈一道付的钱,显然是没什么深意在里头的,许满月心里头应该明白,可她还是天天戴着,奈何送的人完全接收不到信号,或者说不想接收信号。 只是,周以汀仔细观察过,江时烈送她的这对发卡,和她们俩的略有不同,好像珍珠稍微大一点吧。罢了,他这种直男审美,肯定是瞎选的。 酒吧里有人驻场,大伙必须紧挨着大声说话。场子最热的地方就是江时烈这一桌,来找江时烈的人太多了,周以汀想到他不爱喝酒,还得应付这么多人,莫名有些可怜他。 -- 第98页 这时,有另一个车队的人走过来敬酒,不知怎么,看到了江时烈边上的周以汀。她这几日见怪不怪了,大多数人见到他,都会调侃一句:这就是烈小爷的福星啊。 但这个人喝大了,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当烈小爷……哪里冒出来一个侄女,原来,是做好事,收留了那对夫妻的遗孤啊。”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场子冷了下来。 杜孑宇心中咯噔一下,这哪里来的混帐,说话不把门。周以汀的事,难道大家都不知道吗,怎么可能,至少在车队里头,几个老人心里都清楚,但有点情商的人,绝不会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江时烈说是他侄女,那就是他侄女,烈小爷亲自认下的,其他人都他妈少废话,人家姑娘身世够可怜了,没必要拿出来一次次伤人,就连他,私底下对周以汀不满,但不会公开乱说话。 这人是巴斯克车队的车手肖亮,成绩尚可,跟江时烈同期出道,但一直被江时烈压着打,又没连天这么好的心态,单方面看不顺眼江时烈,也不知今天这个场子,怎么把他给找来了。 杜孑宇暗暗捏了把汗,他觉得,江时烈快要把酒杯捏碎了。 台上的歌手还沉醉在自己的嗓音中,呢喃着玫瑰玫瑰我爱你。 台下那一圈子的人,快要因为降至冰点的气氛窒息了。 江时烈嘴角还挂着笑,可明眼人已经看出他刚才骤然冷下脸,现在靠在卡座,吊着眼角睨着肖亮,一言不发的样子很骇人。 这哥们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朝江时烈举起酒杯:“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给人添堵当累赘,可惜了,烈小爷,我敬你,好人啊。” 这人疯了吧! 杜孑宇倒吸一口凉气,默契地和孙浩朋交换了一个眼神,警报警报,需要人工干预。 可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江时烈猛地一脚踹开眼前的圆桌,直冲着肖亮下半身去,肖亮完全没料到江时烈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暴起,他被撞得整个背躬了起来,这还没完,江时烈单手揪起他的衣领,扣着脖颈把人往外拖,一路上没人敢拦,台上的夜来香卡在高潮。 “完了完了。”杜孑宇打了个激灵,慌忙丢开酒杯跟着跑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以汀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她什么都听到了,那人说她是遗孤,满口的讽刺味,离得老远都能闻到。只是,她也没想到江时烈突然爆炸。 外头,好些人都跑了出去,生怕出事,周以汀站起来,也想出去,却被边上的一只手拉住,她回过头,意外的发现,竟然是莫非。 “在这等着。”莫非表情很冷静,“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 “很久没看到江时烈爆炸了。”还有人没回过神,在边上暗暗压惊。 另一个嘲笑他:“你就是见识太少了,烈小爷脾气爆又不是一天两天,你以为他那么彪悍的车技是软脾气搓泥搓出来的?他平时懒得搭理,惹到他照样削你。” 周以汀老听他说自己脾气不好,以为是开开玩笑的,他骂她从来不留情面,之前对付小流氓也不费吹灰之力,可她没想过他会想今天这样爆发。 她还有点懵,许满月似乎在旁边安慰她,说不会有事。 倒是莫非,给她要了杯冷水:“习惯就好,他以前更厉害。” “……” 周以汀坐不住,还是决定要出去看看:“我去看看。” 莫非这回没拦住,周以汀溜到门口。其实她很生气,那人怎么敢说出这种荒唐话,难道真就受害者有罪论?她自己愿意坐在这么,她宁可从来不认识江时烈,现在好好待在家里和爸妈一起吹空调吃西瓜!可她的气还没上头,江时烈就替她先爆发了。 她走到门外,酒吧灯牌一跳一跳,夜色里的几个身影也跟着清晰又模糊,但她能辨认出江时烈站在人群中央,被好两个人拉着,江时烈数次甩开杜孑宇的手,杜孑宇差点被他掀翻在地,他一巴掌拍在对方头上,那人一声不敢吭,耷拉着脑袋任他骂。 她断断续续听到江时烈的声音:“你他妈管好臭嘴,别再让我听到。她不是什么扫把星。” 说完,江时烈挣开边上人拦他的手,脸色臭得可以,转身没走两步就看到门口的周以汀。 江时烈走近后,口气不大好地说:“你出来干嘛?” 周以汀抬起头,他现在这模样还真有点可怕。 “没事了?” “嗯。” 她想要探头再看一眼,被江时烈迈开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江时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人转过九十度,说:“进去,没你事。” “被骂的是我……”周以汀不满地嘀咕了一嘴。 他替她推开门,也在同一时刻,略微低下头,见小姑娘神色不太好,犹豫了下,一手不怎么温柔地拍了拍她脑袋:“我觉得还是连天说得对,你是福星。” 第43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她, 这晚上,江时烈后来都坐在她边上,一刻都没离开过, 她刚起身, 他前一秒还在跟人说话, 立刻回头问她要干嘛,她不过是想要去拿饮料。 他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不多时,他回来, 手里多了两杯饮料,在她面前放下,淡淡道,喝吧。 边上的人起哄, 烈小爷对自家姑娘太好了。 -- 第99页 他踢了那人一脚, 骂道:“废话, 这是老子福星。” 周以汀捧着杯子, 小口喝着, 他离得她很近,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座上, 黑T袖口下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 骨节分明的右手轻易掌握着酒杯, 但他喝得不多。他的两条长腿一跳伸展, 一条曲起,恰好与她的隔着布料贴着,从他身上传导过来高于她的体温, 就连他偶尔发出笑声,她通过这一层隐秘的碰触,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愉悦的震动。 她低着头,悄悄往边上靠了靠,不到片刻,江时烈回过头:“嗯?” 周以汀茫茫然,他不是在跟人聊天么,她刚只是动了一下,他就察觉到了。 “无聊了?”江时烈的头往她这边偏了偏,好让她听清他说的话。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望着他鼻梁骨的线条,无可挑剔的侧脸轮廓,喉咙有些发紧,只能摇了摇头。 他还是以为她无聊:“给你点些吃的?” 周以汀忙说:“吃饱了,我想去找莫非弹琴。” “行。”江时烈点头放人。 这时有人跑来找江时烈喝酒,顺便还要合照,周以汀这时候走开不大合适,作为一个陪衬,被闪光灯闪了两下后,赶紧拍屁股走人。 这场地被他们包了,莫非在那坐着玩吉他,见她过来也没停下,琴弦拨动下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的指尖赋予了这首歌生命。 莫非弹得很专心,她在一旁听得入迷,不由轻轻哼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曲终了,她为莫非鼓掌,她怎么能把这首曲子演绎得这么好,女车手只是淡淡地笑了下,继续下一首。 她跟莫非就是在那晚上熟起来,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莫非的心情,也不知道这首歌的意义。 大伙还在闹,江时烈的视线时不时会往另一边看,看看小朋友乖不乖,有没有给他惹事,见她一直跟莫非待一块,小脸看起来开开心心的样子,少女的笑总是纯真美好。 能让他家小朋友高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江时烈也跟着笑起来,别人以为肖亮这么闹一场,江时烈今晚心情不会好,没想到烈小爷一直挺放松,配合大伙玩牌,吹牛。 是人都看出来,江时烈对他的侄女很上心。 愉快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周以汀还在跟莫非学吉他,刚会哆瑞咪发梭拉西多,背后一人突然说:“回去了。” 江时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周以汀立马朝他翻了个白眼,她还想留下来跟莫非多玩一会,还是暑假,怎么就要回去了。 江时烈态度坚决:“我跟你一起回去。” 小朋友抱着莫非的胳膊不撒手,突然开启撒娇模式:“不要嘛,人家还想玩一会,就今天一晚。” 江时烈一愣,她可从来不跟他撒娇,原来小姑娘也会这套。 “已经一点了。”他不为所动。 周以汀撅着嘴,江时烈抱臂,懒散地靠在墙边居高临下睨着她,眉毛都没动一下,叔侄俩暗中交锋了好一会,周以汀低头暗骂一句,从位子上站起来。 烈小爷眉头微动:“骂我什么?” 周以汀面无表情地往外走:“没有。” 一路上,还有人拉着他嚷嚷着继续喝,江时烈敷衍过几个醉鬼,带着周以汀出门。外头的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午夜的微风像是有一双温柔的大手,穿过川林山岳,来到她面前,轻轻抚摸面庞,周以汀舒服地闭眼深吸一口气,精神一下子散下来,忽然有点困倦了。 江时烈立在一旁,恰好看到这一幕,好笑道:“困了?” 周以汀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憋回去,刚要回嘴,突然计上心来,继续打哈欠,还踉跄了两步,不偏不倚,正好往江时烈那头倒去。 “我好困,站不动了,叔叔,你背我下。” “……” 江时烈往边上挪了半步:“周娇娇,别演。” 周以汀干脆整个人往他身上靠:“真头晕。” 他个高,要是他不肯弯腰,她根本扒拉不动,低头看了眼他的鞋,心随意动,一脚踩散了他的鞋带。 “哎呀,不好意思,我没站稳。”周以汀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你鞋带散了。” 江时烈似笑非笑地看她作,两手插袋,压根不打算弯腰。 小姑娘作了半天,见他没反应,最后点耐心没了,撒开手,一个人往前走。 “干嘛去?”江时烈拖着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 周以汀头都不回:“回酒店。” “我车在那边,代驾还没到。” “不坐。” 后头逐渐没了声响,周以汀越走越没底,放眼望去,没看到什么人,偶尔从身后开过一辆车,她的手臂上立马竖起一片汗毛,江时烈不会真把她丢在外地大马路上吧? 周以汀走着走着,停下脚步,一个转身看向后头,好长一段路,路灯投影在地面一圈不大的光晕,每隔上几十米就有一处,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周以汀从心里慌出来,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一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江时烈?” 无人应答,周以汀心里头升起一阵委屈,他怎么能真把她丢在路上不管呢,她不就是跟他闹着玩,他还当真了? -- 第100页 周以汀冷下脸,冲着大马路骂:“去你妈的江时烈!”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在。” 周以汀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惊叫出声,小脸都白了,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 江时烈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前头去了,正勾着唇,痞痞地看着她笑。 周以汀黑下脸,见到他的一瞬,委屈感更加被放大,哭腔都要出来了:“你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是真慌了,江时烈见她眼圈都红了,收起点不正经的态度:“怕了?” 周以汀别过脸,气到不想跟他说话。 还真委屈上了,周以汀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白,眼睛大大,偏偏脾气老大,两相反差,这模样是既让人觉得可怜,又是让人觉得矫情得牙痒痒。 周以汀正极力压下自己的情绪,她可不想在他面前掉珠子,太逊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他说:“上来。” 江时烈单腿屈膝触地,敞露出后背给她。 等了会,见她没动静,烈小爷侧过半张脸催道:“赶快,趁我还没后悔。” 下一秒,小姑娘整个人扑上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两腿夹住他的腰,烈小爷背上一沉,倒吸一口气,差点闪了腰,这丫头绝逼故意的。 “啧,你还挺重。”他起身,故意颠了颠她的分量。 周以汀刚故意压他,没得意两秒,就气道:“我才八十五斤!” 江时烈扬眉,一副不信的样子:“不可能,你得加强锻炼,明天开始跟我去晨跑。” “……” 她恨不得咬他耳朵,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忍下了,嘴上抱怨没停:“江时烈,你怎么老要欺负我。” 烈小爷震惊,扭过脸,义正言辞:“周娇娇,看看现在谁背的你,再想想这话,是人话吗?” 周以汀低头看了看现状,一个没忍住,趴在江时烈的肩头,笑得一颤一颤。 “呵,自己都觉得好笑吧。”江时烈冷哼。 周以汀是真的笑岔气,长发滑落,飘到江时烈脸上,江时烈避了两次没避开,说:“把头发拿开,痒死我了。” 周以汀挑起这一小簇头发,思量片刻,忽然对着他的脸颊骚起痒痒:“痒吗?” 江时烈死命别过脸,仍逃不过周以汀的进攻,路线都走歪了:“想死吗?” 他作势要松手,周以汀惊呼,赶忙抱紧了他的脖子,死死贴着他不动了。 江时烈凶她:“再玩,自己滚下去,走回去。” “小气。”周以汀在他耳边嘀咕,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江时烈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有大晚上背着小姑娘暴走街头的一天,生命真是无时无刻不发挥着他的幽默。 背上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耳边轻笑的脆响,无不提醒着他这是个姑娘。 江时烈沉吟片刻,跟小朋友说:“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就下来。” “哦。” 可等到路口了,周以汀开始耍赖了:“再走一会嘛,就前面一点。”她举手指向下一个路灯,“走到那。” 江时烈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稍稍挺直背,停了会。 周以汀见状,说着风凉话:“才走多久就不行了,你才二十五诶,怎么一副体力不大好的样子。” 江时烈后背一僵,冷笑:“闭上你的嘴,老子八十五都背得动你。” 周以汀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挑衅:“江时烈,可你自己说的,八十五的时候,我来找你,不对,我三十五、四十五、五十五、六十五、七十五,都来找你,你必须背着我跑完一千米。” 大概俩人都觉得这Flag,对方不会在意吧,纯属脑抽的时候乱说一通。 周以汀几乎贴着他的脸颊,一转眼就能看到他的鼻梁骨,长睫毛,性感的喉结,成天挂着散漫倨傲的表情,老天真是不公平,给了他好容貌,好脑子,好身体,好家世,好像没有任何缺陷,非要说一个的话,就是性格不咋样。 她再看一眼,瞄到江时烈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划过他的鬓角,她下意识伸手轻轻帮他擦了。 意外的触感让江时烈猛地顿住,片刻后,低笑着说:“心疼你叔了?” 背上没反应。 江时烈侧过头,恰好看到小姑娘垂下的小脸,眉眼温顺,睫毛轻轻颤动,呼吸绵长。 竟然睡着了。 真是叔叔的好姑娘。 “把你卖了都不知道。”江时烈冲着这张小脸不解恨地骂了一句。 周以汀似有所感,皱了皱眉,梦里嘟囔了一句:“去你的,江时烈。” “……” 第44章 喜欢谁,都不会喜…… 烈小爷把人教训了, 这事不用隔夜,传遍了圈子。行业里若是按规矩办事,是可以问责的, 江时烈丝毫不慌, 他敢做就不怕担责。肖亮一开始咽不下这口气, 想要闹到协会,上头审查了一天,给压了下来,车队都是会员, 私下里队员间产生的纠纷,车队管理层理应先妥善处理。有传言说江时烈是协会主任干儿子, 当年就是人看上江时烈这颗苗子的。当然,这都是传言,没人能够证实,总之肖亮要闹, 江时烈奉陪。 肖亮挑事在先, 江时烈出手在先, 都是不争的事实, 万一闹到最后, 上头各打五十大板,对谁都没好处。江时烈在车队有绝对话语权, 肖亮不是, 俱乐部自然不可能让自家主力车手被禁赛, 极力主张友好解决, 这样一来,肖亮只有先低头。 -- 第101页 杜孑宇把协商结果告诉江时烈,烈小爷冷淡地点了下头, 杜孑宇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批评道:“你太冲动了。” 江时烈听到这个评价,竟是笑了下。 “你笑什么?” “你认识我几年,不知道我脾气。” 杜孑宇无奈:“可都是一个圈子的,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啊。” 江时烈不以为然:“该翻脸就得翻脸。” 杜孑宇知道他这回是气大了,可他还是要苦口婆心一回:“但也不至于,肖亮那话也不是全错。” 江时烈凉凉道:“杜孑宇,你也找打?” 杜孑宇闭嘴。 “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杜孑宇举手投降,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外面基本都知道小作精的身份了。” 江时烈不意外:“嗯,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都说你傻,没想到英明神武的烈小爷,这么傻。” “我是傻子,他们连傻子都比不赢,算什么?”江时烈就当笑话听了,“下班。” 见他拿起车钥匙,马上要走的样子,杜孑宇明知故问:“你又去接人啊?” “嗯,马上高三的孩子很辛苦的。” 杜孑宇不想跟他沟通了,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叫住即将出门的江时烈:“你等下。” 江时烈看了眼手机:“还有事?快点,路上堵。” “兄弟,你是不是太顾周以汀了。” 杜孑宇难得好好叫周以汀的名字,搞得江时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不顾她,顾谁?” 杜孑宇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是兄弟他就必须得说:“你心里没什么其他想法吧。” 江时烈怔了怔,第一时间没接话。 杜孑宇急了:“你说话啊。” 江时烈重新推开门,反问:“你问的是什么问题,我都懒得回答。” “你没就好。”杜孑宇松了口气。 周以汀回城后,紧接着就被关进学校,一转眼就进入高三生活。这一年将会是许多人,人生第一道分水岭,不能说成败在此一举,但冥冥之中将从这一年开启通往未来之路的大门。 高三一开学就分班考,周以汀考得不错,按雷赟的话说起来,撒野了一个月成绩竟然没落下,实乃神人。虽然说一个月都跟着江时烈在外头“长见识”,但她该做的并没少,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一个月极度放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每一晚都能安然入睡,人也比之前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不少。 她以为这个没有父母的第一个暑假,将会非常难熬,然而江时烈的做法,让他们都平稳地度过了这段时日。在老周同志忌日的那天,周以汀和江时烈谁都没提,但周以汀说要去花店,江时烈请了假,带她去了,然后什么都没说,两人去了墓地。 去年,周以汀在殡仪馆,扇了江时烈一巴掌,把江时烈送的花圈扔了。 今年,江时烈送她到墓地,周以汀自己上山祭拜,没主动开口请他,他靠在车里,目送她离开,又无聊地望向晴朗的天,想着若是下雨,他还能找个借口,但很快又想还是别给他这个借口了。 一年光景,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也不知下一年,又会是何种光景。 江时梦最近一直在赶稿子,前段时间拖延症得厉害,到最后苦头还是要她自己吃,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她已经黑白不分,四体残废,神魂颠倒睡了两天后,再次见到周以汀的时候,已经来到周五晚上,周以汀正好在餐厅吃水果,见到她脚步虚浮,眼神飘渺,赶紧扶她到餐桌边坐下,还给她倒了杯水。 “梦姐,你又赶稿?” 周以汀已经有点习惯江时梦的作息,很多时候,她上学,江时梦还没睡,她回来,江时梦开始补觉,这位姐姐对自己的饮食非常随意,总是有一顿没一顿。江时烈说对了,不用指望江时梦照顾她,现实是反过来,周以汀一般自己解决三餐,江时烈有时间会来给她们两个五谷不分的人做饭,但他下半年的比赛明显增多,接她的时间也少了,于是她就自己在外头吃点,每次都会给江时梦带一份。江时梦说她住进来后,自己饮食算是规律了。 江时梦还在迷糊状态,单手撑着脑袋不让头掉下来,困倦地说了句:“小汀汀,好久不见,最近辛苦你了,没有你,我可能死在卧室都没人发现。” 周以汀从电脑前探出脑袋,忍不住笑出了声:“姐,不至于。” “你在做什么?”江时梦缓过劲来,拣起两颗葡萄塞进嘴里。 周以汀故作无意地回道:“查点资料。” “哦。”江时梦假装自己没看到电脑上江时烈的照片,“阿烈那小子最近都在比赛,好些日子没看到他来骚扰我们了。” 下半年他除了锦标赛,还有一些商业邀请赛以及其他商业活动,江时烈变得很忙,他会跟周以汀报备行程,同样的,周以汀在学校里的情况,也必须跟他信息交换,两个人虽然不常见面,但对对方的生活一点都不陌生。江时烈还会拍两张训练的照片或是比赛的照片给她,只是这家伙从来不肯露脸,最多看到一只手、半个鞋尖,自拍这种事在烈小爷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 高三分班后,周以汀和雷赟又凑到了一起,吴锐也变成了同班同学。他们仨加上谢江,建了个学习小组,大家一起互相监督,同进同出的时间多了,这便是谣言四起的一个源头。作为当事人,吴锐和周以汀现在算是朋友,双方也都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觉,吴锐虽然一直没跟周以汀表白,但好感的释放并不隐晦。周以汀拿他当朋友加学友,一门心思学习,拒绝外界干扰,吴锐看得明白,跟她保持正常的互动,始终不会突破那根线。 -- 第102页 谢江看了干着急,追问他什么时候下手,吴锐脑子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多余,不如好好考试,如果他们能考到一所大学,到那时多的是机会。 “他傻啊,机会多个屁,必须先下手为强,大学里选择余地就多了,周以汀说不定就看不上他了。”谢江给江时烈通风报信的时候,顺带把这个也给透露了。 烈小爷正在修车,听到此处,朝边上示意了下,走到外头:“周以汀不喜欢吴锐?” “怎么可能,喜欢的吧。”谢江回忆了下俩人一起讨论课题的样子,周以汀这么挑剔的人,平时都不拿正眼看他,却能跟吴锐坐一起,没点好感肯定是不成的,谢小江同学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推测道,“估计是暧昧阶段,俩人都没捅破窗户纸呢。” 江时烈转动着手里的扳手,脑子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谢江那句“暧昧阶段”,也就是说,周以汀挺喜欢吴锐,青春期的恋爱萌芽正在慢慢生长。 可上次他分明记得周以汀说没恋爱。 小朋友不会是骗他,在谈地下情吧? 想到这个可能,江时烈一阵烦躁。 “阿烈,你在这啊。” 江时烈手中一顿,侧过头,余晚晴手里拿着饮料朝他走来,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西装,青春窈窕,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气质。 “哥,晚晴姐在你那?”谢江上课耳朵啥都听不进,这时候倒是什么都给听清了。 “挂了。”江时烈直接按掉电话,调整了下情绪,“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余晚晴把苏打水抛给他,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好不容易休年假来看你,你这人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江时烈到底是真木头还是假装木头,两人心里都清楚,但余晚晴性格张扬,也不怕尴尬,江时烈不主动约她,她就跑来找他,他一天到晚拿忙避着她,她就主动找他玩。车队里现在都在八卦,烈小爷被人盯上了,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这一位是江家钦定的未来儿媳。 江时烈一夜之间,从一个女朋友都没的单身狗变成快有老婆有家室的人。 天气渐凉,但江时烈穿着黑T工装裤,袖口微微往上卷起,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紧致,他单手拎着水瓶,姿态懒散地站着,幅度很小地侧过脸,神色平静地望着她。 这男人身上该死的诱惑力,余晚晴贪婪地看了好几眼。 “你也看到了,一刻不停。” “哦,因为对象是我,所以没时间吗?”余晚晴打趣,“我听说暑假里,你陪着一个小姑娘玩了一个月。” 余晚晴从许满月口中得知了周以汀的事,江时烈再忙,都要抽出时间陪她吃饭,怕她适应不了车队的氛围,她去附近玩,他要么跟着一起,实在没时间,也会安排人跟着。 她敢如此单刀直入,倒是引起了江时烈几分注意,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他并不喜欢被人打探隐私,他爱对谁关照,是他的权利,爱差别对待,也是他的选择。 江时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余晚晴期待的目光中,淡淡道:“后天我有时间送你去机场。” 余晚晴愣了愣,后天比赛结束,车队要返程么,他这个有时间,还真是灵性。 余晚晴忍不住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江时烈,你太有意思。” 烈小爷欣然接受她的点评:“没事的话,我去忙了。” 四人小组周末在一家书吧学习了半天,晚上一起吃过饭后,四个人并排走在马路上,沿途经过奶茶店,又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少年少女慢慢踩着夕阳的余光,有说有笑,在别人眼里,便是一处再美好不过的风景。 谢江在那抱怨好久没打球了,吴锐问他上次考试得了几分,他立马不提打球的事了。 谢江跑到周以汀边上,小声说:“烦死了,真想跟我哥一样,不读书了,跑去搞自己喜欢的事业。” “你也想玩车?” “那倒不是,就是想干点什么,学习太无聊了。” “江时烈不是因为无聊才不学的吧,他成绩吊打你。” “……”谢江震惊,“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他说话了。” 周以汀一愣,抬手打在他胳膊上:“我爱帮谁帮谁。” 谢江连忙往边上跳开一大步:“行行行,一个个都拿我出气。你是,我哥也是,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他,美女主动追上门,直接拿下。” “你说什么?”周以汀拉住他。 “哦,我哥那个相亲富家女,追到赛场去了,感天动地,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我哥就能被拿下了,毕竟女追男隔层纱么,不过,也说不好,他那狗脾气,未必肯就擒……” 周以汀突然想起前两天许满月的朋友圈,是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她当时刷过,还停下来把照片放大,多看了两眼,女生很漂亮,笑得大方自然,她给出这么个评价后,就把那条朋友圈刷过去了。莫非这个女生就是谢江口中的“相亲富家女”? 周以汀突然松开他,谢江踉跄了两步,打量她的脸色,寻思着自己没说错什么吧。 这天晚上,江时烈照例给她发来视频电话邀约,第一个视频邀请,周以汀没接。基本上他们隔三岔五会通个电话,视频开着,一个做作业,一个健身兼监督,互不干扰,有话就搭上两句,谁先结束,就先下线休息。有时候,周以汀纯粹睡不着,开着视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看着,好像都在那较劲,谁先受不了先笑,通常是她败下阵来,然后干脆不看他,瞎聊些不着边际的话,或者纯粹就没话说,可这样就好像有个人陪着,她能安心一些。 -- 第103页 杜孑宇说这种行为纯粹浪费流量,运营商大爹笑死。 第二个电话过来,江时烈换成了正常电话,没有开视频。 等到响铃快自动中断,周以汀才接起来。 江时烈在跑步,说话的声音有点喘:“忙什么呢?” 周以汀蹦回去两个字:“作业。” “视频吗?” 周以汀有气无力:“不想开。” 江时烈很敏锐,放慢脚步:“谁惹你了?” 周以汀不响。 江时烈顿悟:“我?” 她瞥了眼电脑里某人的照片,拿手指狠狠戳了下屏幕:“我可没说是谁,有人自己往脑袋上扣。” “哦,真是我。”江时烈不气,反倒好奇起来,“我又怎么了?” 周以汀恶声恶气:“自己想。” 烈小爷闷笑:“周娇娇,你总得给点提示吧。” 周以汀卡壳,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听到谢江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头不受控制地失去平衡,跷跷板的另一头突然失重,她摔到地面,找不到扶手站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怎么可以找女朋友?那她怎么办? 她有点茫然,但很快莫名气脉的烦躁和气愤盖过了茫然。 就是不可以,江时烈如果谈恋爱了,哪里还有时间管她,说什么不会找婶婶,不要瞎操心,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电话那头长时间不出声,江时烈停下脚步:“周以汀,说话。” 杜孑宇在一旁看得快要脑溢血,小作精又开始作了,但凡换个人,江时烈绝对拉黑,丫赶紧滚,哪里还能一边笑一边哄。 烈小爷琢磨了下,调侃道:“不会是想我了吧?” 周以汀立马被激得反驳:“……滚。” 那当然是句玩笑话,江时烈目的达成:“没哑巴啊。我后天回,能赶上家长会。” 后天,10月31日,第二天正好是她十七岁生日。 但江时烈得稀松平常,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这个日子的特殊性,以前老周同志和老韩同志,总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给她过生日,去年一个人流着眼泪躲在被子里把生日过了。今年,总归有些不一样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盼望什么,这些天总想着他能说些什么,或表示些什么,可什么都没有。以为人家忙着比赛,原来是有美女相伴。 周以汀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哦,我还有张卷子没做完,不跟你说了。” 江时烈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忙音了。 杜孑宇风凉话立马追到:“这白眼狼明明什么事都要依赖你,还不给你好脸色看,你太纵着她了。” “这你就不懂了,跟她要软硬兼施。”江时烈对付周以汀已经摸出一套科学方法论。 杜孑宇想到之前周以汀相机里全是江时烈的照片,犹豫了下,试探道:“阿烈,有时候青春期小姑娘也挺奇怪的,往往越是喜欢就表现得像是讨厌,你懂吧?” 江时烈关了跑步机,拿起水瓶,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喉结上下滚动,汗珠顺着起伏滑入衣领。 杜孑宇以为他没听明白,正欲再解释一下,江时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下,坦然道:“周以汀喜欢谁都不会喜欢我。” 他当然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第45章 想要和他交往,得…… 周以汀晚自习结束后, 跟谢江他们又碰了个头,几个人约定周末再去上次去过的书吧看书。 谢江见周以汀心不在焉,主动问了句:“在等我哥消息?他是今天回来吧,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吴锐现在已经知道江时烈身份, 原来是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假想敌。 “他是你叔叔。”吴锐看向周以汀, 又问谢江,“他是你哥,你们俩是亲戚?” 谢江和周以汀互望一眼,谢江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扯着笑说:“沾那么点边。” 吴锐点了点头:“你叔叔很关心你,那天特地找我……” 说到一半, 他忽然打住,怕自己多嘴,周以汀接道:“嗯,他跟我说了, 谢了。” 吴锐笑了笑, 有点不好意思:“我又没做什么。你知道吗, 老唐的班被查了, 短期内不可能再开。” 周以汀当然知道, 他做事绝不会留隐患,卢笑欢现在看到她绕着走, 老唐假清高的名声在圈子里传开了。 这人骂她的时候凶, 护她的时候更凶悍。嘴巴上教训她, 回头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他问她是不是想他了, 这话他是开玩笑的,丝毫不暧昧,但她听进去了, 她确实是想他了,想到每一天都要悄悄找出他的照片看上两眼,每天都想着他什么时候会联系她。 这个暑假,她没有告诉他,她获得了久违的快乐,好像只不受约束的鸟儿,受伤的翅膀慢慢治愈,抬起头天空不再阴霾,回过头有人在她身后,不怎么温柔的样子,不耐烦地冲她招手,叫她回家。 她偷偷拍了他好多照,很多时候并没有刻意这么做,只是对焦的镜头里,不知不觉再找找他的身影。他和人说话的样子,微笑的样子,专注的样子,甚至严肃生气的样子,还有累了睡着的样子,她按下了无数次快门。 他有时候会察觉,警惕地问她:“你拍什么?” 她底气不足,却又必须撑住,往往顶嘴:“要你管。” 他盯着她看了会,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真假,末了,严厉道:“不准拍我。” -- 第104页 “谁要拍你。”她冲他白眼。 他对她凶不过两秒,轻哼一声,继续工作去了。 周以汀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她对江时烈产生了一种过度的依赖,她最初想着这没什么,挺正常的,她父母不在,江时烈现在是她半个“监护人”,他管她叫小朋友,所以小朋友无依无靠,只能依赖“最亲”的人。当这个“最亲”的人突然可能会被另一个人分去,哪怕只是分走一部分, 她只想个开头,全身开始抗拒继续想下去。 “哇哦,劲爆。”谢江突然惊叹,打断了周以汀的沉思,“内部消息,我哥约会去了。” 谢江上次跟车队几个搭上线,天天在那套消息。 周以汀脸色变了变,谢江没发现,还在那得吧得吧,嘴不停:“这回有戏,我哥主动约人家吃饭,妈呀,我快有嫂子了,这次还真有可能,家里头都通关了,只要我哥点头,结婚都是分分钟的。” “他们去哪?” “啊?” 谢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以汀一把揪住衣领:“餐厅在哪?” 江时烈开车带着余晚晴来到她家附近的综合体,一会送回去方便,烈小爷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余晚晴看着对面神色淡漠的男人,手背垫着下巴,好笑地说:“你这么不乐意出来,何苦难为自己。” “我也需要吃饭,顺便。”江时烈手机扫描桌上的二维码,“有忌口的吗?” 她在车队随队吃饭的时候,提过自己不能吃海鲜,看来这个男人一点没记进去。 “海鲜过敏,其他都可以。” 江时烈刷过海鲜板块,很快下单,放下手机:“行,我点了了两个,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余晚晴也不恼,拿起手机扫了二维码,很快又点了两个菜。 余晚晴是个爽快的性子,等菜的时间对两人来说都难熬,她干脆直接挑明:“江时烈,你约我出来吃饭,是有话跟我说吧。” 江时烈颇为赞赏地说:“这顿饭,我请。” 余晚晴问:“那让我先说可以吧?” 江时烈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不想谈恋爱呢,还是不想跟我谈?” 说实话,余晚晴的个性,江时烈挺欣赏,不矫情,沟通起来效率很高。 “你也看到了,我很忙。” “我也很忙,这个社会谁不忙,每个人都忙着赚钱养家,但这不是不谈恋爱的理由。” 余晚晴拿起水壶,给自己和对面的水杯都满上,“我们俩家有意让我们接触,我不反对,又不是一定要结婚,大家试着接触下,多一个朋友又如何,你比我想得要老派,好像交往了就要结婚似的。” “我是这么想的。” 余晚晴愣了愣:“什么?” 江时烈平静地开口:“我交往的对象,一定是结婚的对象。” 余晚晴反驳他:“你太狡猾了,这是借口,谁能确认谈一个就成?” 江时烈的个性是出了名的爱自由,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想被约束,又专注于事业,才迟迟不谈恋爱,谁能想到是这个理由。 江时烈不急不徐地说:“没错,所以我也不急,不是我自己认定的,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 “江时烈,你总是让我意外。”余晚晴感慨,“我问个满月不敢问的问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江时烈几乎不假思索地要回答没有,可就在开口的一瞬间,他没能说出口,就是这一秒的迟疑,让余晚晴逮个正着。 余晚晴追问道:“有,对不对?” 江时烈这次马上道:“没有。” “你犹豫了。” 江时烈解释:“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想过。” 余晚晴不肯放过他:“江时烈,你自己都不确定。” “余小姐,我们先吃饭。”江时烈拣起筷子,打算掀过这一页。 “烈小爷,你怕什么,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啊,比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了,我倒是觉得更能接受些。” 是啊,喜欢一个人很正常,他知道,但这仅是从常理而言。 江时烈面上依然淡定,没有钻入她的圈套:“你如果觉得有,那就有吧。” 余晚晴话锋一转:“话不能这么说,没有当然最好。我知道你介意相亲这种方式,尤其我还是你爸给你物色的,其实抛开这点成见,你如果愿意摆正态度看我,相信很快就能发现我身上的优点。” 她是真的自信又大方,优越的出身,姣好的容貌,都给了她十足的底气。 江时烈本身就是个很自信的人,所以他欣赏同样自信的余晚晴,诚然如她所说,或许他们换个认识的方式,会有不同的效果。但很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Timing,对的时机遇到对的人,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才能成就最好的结果。一开始就出错,后面的每一步都要费尽心力去纠正这个错误,江时烈不认为这是个聪明的做法。 后来烈小爷觉得自己话还是不能说太满,只是当下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正在推拉的时候,服务生突然走过来,摆上一副干净餐具。 “我们只有两个人,是不是弄错了?”江时烈奇怪道。 服务生也是一脸懵:“可刚才有个姑娘说这里加双碗筷……” -- 第105页 有个姑娘从他背后走出来:“多一个人,坐得下吧。” 江时烈眼皮一跳,周以汀堂而皇之地拉开他手边的椅子,她背着个书包,身上还穿着校服,坐下的时候,动作幅度有点重,马尾辫在脑后勺甩了半个圆弧。她刚坐下,看都没看江时烈,就侧过头对余晚晴甜甜一笑,但毫不掩饰瞳孔中的疏离。 “姐姐好。”她和余晚晴打招呼。 余晚晴立马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很意外在这里见到周以汀,小姑娘比许满月给她看的照片更好看,小脸上的每一处都很精致,只是神态很冷,少了些花季少女的阳光可爱。 江时烈意外过后,很快淡定下来,她不请自来的做法多少让他有些不悦,可表面上他什么都没说,想看看周以汀打算做什么。 余晚晴见江时烈没反应,诧异于他对小姑娘的包容度。 “好多菜,你们还没开始吃吗?”周以汀礼貌发问。 江时烈沉默了会,重新拿起筷子:“吃吧。” “没打扰你们吧。”周以汀后知后觉地问。 江时烈见她明知故问的样子,给她碗里塞了一筷子小牛排:“吃你的。” 周以汀没吃,拨弄了两下,说:“姐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余晚晴心想,你在车队可是不见其人,早闻其事。 “周以汀,对吗?” 周以汀指着江时烈:“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听满月说的。” 周以汀泰然自若地嚼着小牛排,又问了一句:“哦,那你知道,想要和他交往,得经过我同意吗?” 江时烈一愣,不由微微蹙眉:“周以汀。” 周以汀没理他,继续看着余晚晴说:“你不知道吗,我算他半个女儿,这辈子都会一直跟着他, 他事事都必须以我为先,有了时间,得先陪我,有了钱,得先养我,你要跟他在一起,可要想好了。” 余晚晴之前以为周以汀是那种可爱的小女生,江时烈和队里都特别关照,没想到小姑娘脾气坏得很,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刺,还是那种仙人掌上密密麻麻的刺,毫不客气冲她碾过来。 她一开始觉得小姑娘大概是来考察的,不想自己的关爱被分走,所以并不生气,还笑道:“那我岂不是白捡了半个女儿,这么大好事,没问题啊。” 周以汀没想到这个女生心态这么好,还跟她开起玩笑,脸上虽然笑嘻嘻的,可眼神越发凉薄:“你想白捡,我还不答应呢,我不想要你这个婶婶。” 余晚晴逐渐发现事态有点不对劲,看向江时烈:“江时烈,你谈恋爱,还有这规矩?” 江时烈已经完全沉下脸,压低声音斥道:“周以汀,别胡闹。” 周以汀突然变脸,转过头,盯着江时烈,直接把筷子摔在桌上:“江时烈,是你过分了吧。上次为了她,差点缺席我的家长会,这次呢,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面对周以汀的质问,江时烈心中微动,但神色不变,四平八稳地说:“谈恋爱是我的私事,我再说一次,不要闹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周以汀丝毫不让步。 江时烈不想在公共场合吵,直接跟余晚晴说:“我先送你回去。” 余晚晴确实大开眼界,她以为自己从多方打探,算是把江时烈的情况摸清楚了,万万没想到会冒出周以汀这么号人物。 眼下多说无意,余晚晴起身跟江时烈走。 江时烈付完帐,看都没看周以汀。 周以汀猛地起身,冲他的背影咬着牙说道:“你走出去的话,就别再跟我联系。” 余晚晴看到江时烈脚步明显顿了顿,她也不敢再走,偏过头朝他看去,只见他的脸色笼在餐厅暧昧的光线下,周身都被一股看不见的阴沉笼罩,他很快重新迈开步子,余晚晴跟着他走出餐厅。 回去的路上,江时烈一言不发,余晚晴受到影响,情绪也不高。 江时烈把车开到她家门口,纵使情绪不好,还是克制礼貌地与她道别。 余晚晴识趣地自己下车,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还是回去好好哄哄吧,小孩子嘛。” 江时烈一路上没说话,此时却道:“你看到了,我并不是你想得那么好,我爸那些夸我的话,你听听就算了。” 余晚晴有点诧异,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听闻江时烈是赛场浪子,他身上有她喜欢的一切因素,她想要挑战这个男人,并且凭自己的魅力,相信他逃不出自己掌心,可她既没想到他的择偶观如此出人意料,更没料到他处境如此特殊。 江时烈的领域,她一步都没靠近,反倒离得更远了。 “我知道,她是……那对夫妻的孩子,你好心照顾她,但这不是你的义务,等她过了十八岁,你完全可以解除这样的协议。”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协议,只有谁都不能背叛的约定。”江时烈松开手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有一句话,她说得没错,我的生活,永远都会有一个她。很抱歉,余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第46章 只对付她一个人…… 江时烈真生气了。 周以汀狠话说完, 忽然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脑子突然清醒,她都说了些什么?她说了那么绝的话, 江时烈头都不回地走了, 她今天彻底把他惹毛了, 现在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 第106页 从来不看人脸色的人开始让着她,她生气了,再不情愿,总是会照着他的办法把人哄好, 虽然他还是喜欢开她玩笑,有时候把逗她生气当生活乐趣, 但也实实在在把她罩进自己的保护圈,只要不是她先犯事,别人就骂不得,说不得, 打不得, 不然就是跟烈小爷对着干。 周以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餐厅里走出来的, 明明夜色微凉, 她抱着胳膊搓了搓手, 手指间都冷得发抖,心里头像是被岩浆淋过, 焦灼得难以忍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那么大气, 也不知道现在跑到这里能做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来, 按他的脾气, 绝对不会去找自己,然后他们的关系就会戛然而止。 她不能让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结束。 江时烈没有回餐厅,周以汀今天几乎是踩着他的神经, 她就是有气炸他的本事,他没当场发飙,已经是对小朋友的百般忍让。 这个时候,他需要冷静,她也需要冷静。 他一路开回家,行李都没收拾,洗了澡,倒头就睡。可在床上躺了半小时,一点睡意都没有,翻了个身,烦躁地摸出手机看了眼,竟然漏看一条消息,是江时梦发来的。 江时烈下意识撑起身子,点开消息。 白日大梦:汀汀还没回家,我打她电话也没人接。 江时烈猛然丢开手机,额头的神经突突直跳,好啊,玩起离家出走了是吧。 过了会,江时梦的电话追来了。 黑暗中,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即将暗下去的瞬间,江时烈重新把手机捞回来,接起:“喂。” “汀汀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 “你今天有联系她吗?” 江时烈抹了把脸,闭上眼,低声问:“怎么了?” “奇怪,都十一点了,她还没回家,你打她电话试试。” 江时烈冷哼一声:“这么大人了,不回家没点分寸,还要我们管。” 江时梦听出点异样:“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分明是她把他气炸了,再顶的肺都经不起她一炸再炸。 江时梦这下可以肯定了:“老弟,什么情况,你知道她多盼着你回来吗,怎么你一回来,又翻天了?” 听到“你知道她多盼着你回来吗”,江时烈在黑暗里睁开眼。 他慢慢松开按着额头的手:“她说的?” 江时梦的声音在电话里很急迫:“我看出来的呀,前天就在查天气预报,看你的航班会不会延误。你别废话了,赶紧联系,都这么晚了,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的。” 江时烈走到阳台上,摸出一根烟点上,心情恶劣地叼着,小姑娘脾气太大,必须要治一下,不然能翻了天了。他烦躁地抽了两口,又没什么心情了,很顺手地去捞矮桌上的烟灰缸,不料捞了个空,他明明记得放这的。回屋里转了圈,竟然在床底下,他一时间莫名其妙,可看到烟灰缸里的字条后,江时烈直接气笑了。 “叔叔,少抽点,您可得长命百岁,还要养我呢!” 一晚上的气消了大半,说小姑娘不懂事,想想自己这脾气好不到哪去,江时烈拿过手机,拨打周以汀的短号,他们在一个亲情网,周以汀在他的通讯录里是一号顺位。今晚月色朦胧,被大片云絮遮住了光芒,他靠在窗台边,在寂静中听着一次次响起的铃声,预想着那头接起的声音,可能她不会开口说话,故意与他对峙,也可能一开口就夹枪带棍,可直到提示语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出现,都无人接听。 江时烈不能再等,换了身衣服出门,但到哪里找人?他一边开车,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她可能去的地方,餐厅不可能,她会回家吗,这么晚了,究竟能去哪,总不会还在路上晃荡吧。 车子刚开出门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急忙在路口掉头。 车子开回小区,但这一次江时烈没直接进地下车库,而是停在楼前。 他跳下车,绕着一楼一处一处找过去,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拐角处的花坛处……那里有一个蹲在台阶上的身影。 江时烈刚才过于专注,看到人突然松了口气后,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挤压出来的血液在身体加速循环,最终变成让人心烦的汗水,沾湿了他的后背。 烈小爷站在原地,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会,缓缓走到那个身影跟前。 那个身影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时烈学她的样,在她面前蹲下来,她没动,可能看到他了,也可能没察觉,他扫到她手里捏着的手机,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周以汀,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能耐了,气我气上瘾了?” 周以汀的身影明显晃了晃,然后僵在原地,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说话,刚才不是很能说吗?”江时烈心头一阵烦躁。 “江时烈。”她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哭腔。 江时烈呼吸跟着乱了一拍。 她声音很轻,夹杂着啜泣声,她应该哭了很久,嗓子都哑了:“江时烈,这辈子你只对付我一个人好不好?” “你不是说对付我都忙不过来么。” “江时烈,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我,我说结束才能结束。” “我以后不老跟你顶嘴了行吗。” -- 第107页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仰起脸,黑暗中寻找着他的面庞,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只剩下她想要忍却忍不住的啜泣声。 江时烈久久没有开口,周以汀微弱的声音犹如汹涌而来的潮水,一浪一浪打得他发懵,第一反应是复盘今晚他说的话,虽然他今天很生气,但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并没有说太重的话,无非是最后没有回应小朋友的狠话,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叫他一时间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和语言应对。 周以汀憋着气,心里发慌,江时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好像他永远不会给她回应。 夜色里,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庆幸今晚的月色朦胧,不必要叫他目睹她的难堪。 可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碰到他的袖口,揪着一角,轻轻拉了下。 江时烈被她这个动作触动,10月底的天气,深夜寒意渐重,她蹲在这,已经是手脚冰凉。 片刻后,他终于低声道:“先起来。” “我不要。”她很倔强,“你答应我,我再起。” 他一晚上的气硬生生咽了回去:“周以汀,我有说不管你了吗,今晚你不回我姐那,还不是我来找你。” “我在这等你很久了。”她小声反抗。 “怪谁,我打电话,你也不接。”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反握住她拉着他袖口的手,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拉起来,她蹲了太长时间,血液不循环,两腿发麻,一下子没站稳,朝他倒去,江时烈迅速托住她的胳膊。 不料,她借着他的力,双手环住他的腰,一下子抱住了他。 江时烈下意识想要往后躲,但她比他反应更快,加大了力道,不让他动。女生单薄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伴随着胸口紧张的起伏,可以感觉到她的僵硬,而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无处安放,想要推开她,却在最后犹豫了。 江时烈直觉自己自去年事故后,正在面临人生又一次重大危机。 她认真发问:“江时烈,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 江时烈被问得哭笑不得,哪里有人上来就问结婚的,他像是马上要结婚的样子吗? 他的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戳她脑门,让她清醒点:“周以汀,你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不避不躲,直白道:“你。” 江时烈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中,他没有让自己在她接二连三的轰炸中失了分寸,沉吟片刻后,语气逐渐严肃:“我不会不管你。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 周以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你还是会跟她在一起?” 她的声音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江时烈趁机拉开她:“周以汀,不是所有事都可以任性。” 周以汀急得跺脚:“我其他事都可以不任性,这件事我就是要任性,江时烈,我就要对你任性!” 江时烈压住心里头的异样情绪,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平复她的心情:“冷静点,你一个高考生,管好学习,其他不要多想。”他手下用力,像是在给自己定下什么决心,“一切等你考完大学再说。” 她还抓着他的腰,听到他的话后,愣了愣,心中情绪反复,不由再次抱住他。 二次遭到突袭的江时烈依然被撞得后背一僵,然而,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依然没有将她推开。 周以汀异常执拗:“所以你没打算跟余晚晴……” 江时烈无奈:“我跟女性朋友吃个饭,很正常。” “不正常,她不是你的女性朋友。”周以汀语气里十足的委屈和气愤,“你为她接二连三放我鸽子。” 面对这样的指控,江时烈又气又觉得好笑:“你真的是记仇,家长会那次……”辩解并不是他的的风格,“好,我的问题,大意了。” 周以汀冷哼:“大意去相亲?” 江时烈反问:“我这个年纪去相亲很过分?” 周以汀步步紧逼:“不是你这个年纪去相亲过分,是你去相亲就过分。” 对于她这番近乎霸道的言论,江时烈没生气,反倒故意逗她:“就算这次我没有接受。可我迟早会认识别的女生,今天可能是余晚晴,下此可能是徐晚晴。” 周以汀贴近他的脸:“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女孩子的气息突然包裹住了他的感官,江时烈习惯了车队里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的气味,雄性的、刚烈的、粗糙的,总之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一时间脑子里空了一拍。 江时烈觉得她全身的刺再次剑拔弩张,决定收手:“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以后都不跟我顶嘴了?” 他这一招果然奏效,周以汀的注意力被转移一部分,她现在估计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非理智的发言。 “我哪里有顶嘴,是在跟你好好讨论。” 他就知道。 可下一秒,她小声嘀咕了句:“我又不算很不听话。” 就是有点不听话,偶尔有些不讲道理。 江时烈听见了,大为感叹,可能她和他对于不听话这个词有着截然不同的界定。 “那以后就会听话了?”他打算趁此机会争取些民主平等。 周以汀没马上答话,想过后,厚着脸皮说:“那要看听什么话。” “听话。”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回并没有跟往常一样,拍一下就松手,而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大一岁了,生日快乐。” -- 第108页 他这句生日快乐一说出口,周以汀眼圈就又红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前两天都不提。” “惩罚你,故意骗我。” 她把他骗去当叔叔那晚,演了一出苦肉计,说什么生日,压根就是瞎掰,她的生日是11月1日,真是谎话张嘴就来,所以这回,他也故意装作不知道,让她难受了好几天。其实,他暑假里帮她订机票,拿过她的身份证,只要有心,便能记住。 时间正好过了午夜十二点,她的生日悄悄降临。 “我记得有人说过,不想过生日的。”看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他勾起嘴角,慢吞吞地说。 周以汀过去一段时间确实很反感这种节日,每一次节日都会勾起她过去的回忆,那些回忆的对比下,让她对现状越发厌恨,生出更多的悲凉和无力感。 “现在想过了。”她理直气壮得很。 江时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现在想过了?那好,不然我就白赶回来了。” “是为我赶回来吗?”小机灵鬼拉着他的胳膊,语气里终于有了点欢雀。 江时烈转过身,往楼里走:“周娇娇,可以了,别太过分。” 周以汀挂在他身上,忍不住笑出声:“江时烈,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没有。” “骗人。” “你今天惹我生气了,礼物取消。” “今天?今天已经是我生日了,我说了算。” 江时烈带着她来到车前:“但你是不是做错了?” 她现在情绪好了一些,他找准时机指出问题。 周以汀知道自己过火了,可那时候她就是控制不住,一晚上蹲在这里等他,还不是怕他这回真的发火。 “错了。”她这回认错得很干脆,这还不止,她靠在他身边,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对不起嘛。” 女生的手很小,他常年训练的大手一下子就能把她的手全部包裹起来,但江时烈不动声色地错开站位,直接拉开车门:“上车,送你回去后,我回来睡不了几小时了。” 周以汀磨磨蹭蹭,老大不高兴地说:“在你家睡一晚又没什么。” “刚谁说的要听话?” “……” 江时烈把周以汀送回江时梦那,江时梦看着平安无事的周以汀,一颗提着的心总算落下,顺便数落了一通江时烈,被骂的烈小爷何其无辜。 临走前,江时烈突然叫住周以汀,若无其事地朝她伸出手:“礼物。” 周以汀看着他握拳的手,一脸懵:“什么东西。” 江时烈将手掌打开,里头躺着一枚钥匙。 周以汀接过钥匙,拿在手里转了一圈,还没反应过来,江时梦已经认出来了,并且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时烈。 他用一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口吻说:“你不是喜欢我那套房子么,送你了。” 周以汀差点没拿稳,瞬间感觉手心里千斤重,她完全没料到期待许久的礼物会是一栋房子,转念一想,自以为理解了江时烈的意思,有些兴奋:“我以后可以住你那了?” 江时烈纠正道:“准确的说,那以后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住过去。” 江时梦这时候已经听明白了,震惊之余,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插嘴。 见周以汀低头盯着钥匙还在琢磨,江时烈不耐烦地把她往屋里推:“行了,别嫌这嫌那的,回去睡觉。” 周以汀今晚上总算是雨过天晴,好声好气地跟电梯里的他道别。 江时烈被折腾一晚,站在楼下,想抽根烟再走,不料江时梦披了件外套,匆匆跟着他追下楼。 烈小爷低头继续点烟,声音含糊地问:“你这么晚还不睡,赶稿?” “等你们消息。”江时梦盯着他的脸,等到他吐出第一口烟,她开口问道,“是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江时烈不太正经地笑问。 江时梦作出一副要打他的样子:“好好说话,那房子,真送她了?” “嗯。” “为什么?” “生日礼物。” “阿烈,一套房,你出手这么阔绰的吗?” 江时烈摊手:“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能送她。” 江时梦被他这个逻辑震得目瞪口呆,怎么不见他把房子送她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了。”江时梦想到周以汀相机里江时烈的照片,“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 “没什么,一切照旧。”江时烈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烟灰,拿鞋底蹭了蹭。 江时梦抓紧了毛线开衫的衣领,她知道自己弟弟从小主意大,可她真的搞不太明白了,江时烈虽然个性狂妄了点,但还是知道轻重的。 江时烈任由星火一点点吞噬烟草,冲满脸担忧的江时梦笑了下:“你帮我多照看,等她高考完,等到了明年……”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就好了。” 江时梦见他面色沉稳,感觉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你心里有数就成。” “嗯。”江时烈难得温和地跟自家姐姐说,“上去吧,太冷了。” 等江时梦离开,整个小区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路灯的光是白色的,上头还加载着一只监控探头,计时器一分一秒往前走,画面犹如静止,镜头里的男人站在车边很长时间,要不是夜间巡逻的保安路过,多看了他两眼,估计他还要呆上一会。 -- 第109页 江时烈开车离开,他站着的位置,留下一地烟灰。 第47章 看不清 上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 周以汀顺利进入了年级前三,她很有希望争取保送名额。 这半年来,她的日子变得平顺、充实、紧凑, 偶尔惊喜, 偶尔深沉。 在接受了一栋房子的超贵重礼物后, 她才发现原来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江时烈所说的你的家,就真的是字面意思,他搬去和杜孑宇住, 把房子留给她了。 这种操作,不仅让杜孑宇直接炸裂, 差点要找周以汀单挑,而周以汀也很暴躁。她喜欢那套房子不假,但空有一套房子有什么用? 这钢铁直男,真的绝了。 江时烈搞得两面不讨好, 感慨做人太难。 而他的生日, 她送了一只从国外订购的限量款车模。江时烈挺喜欢, 但江时梦觉得有点奇怪, 她明明偷偷观察过好几次, 周以汀捣鼓着相机、电脑里的照片,她还以为这是小姑娘特意准备给江时烈的惊喜呢, 没想到不是。 江时烈在去年年底, 荣登全国锦标赛个人积分榜冠军, 他所在车队也拿到了第三的好成绩, 他在圈子里终于封神。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都藏在他对未来坚定又热切的目光里。他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失败,他只知道努力的每一天, 都不会辜负他,他要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掌握在手中。 过年的时候,是江时烈一年里难得的休息日,他在过去的每一天都把自己绷得很紧,要付出比别人多出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才能把他失去的一切一点点追回来。 除了……某个人,总是让他失控。 情人节的氛围越来越浓,商家不遗余力地做着宣传营销,就连朋友圈里的微商都在刷屏:情人节就要到了,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江时烈莫名觉得这会是非常让他头疼的一天。 周以汀生日过后,他以比赛很忙为由,一直在外地连轴转,一方面现状确实很忙,但没忙到这个地步,所以,另一方面确实是私心。 现阶段,他们见面的次数越少越好。 不过,他还是被叫到学校去了一次,问题是早恋。丁好给他电话说这个情况的时候,他心脏差点停跳,等听明白后,他开始琢磨这事,有点意思。江时烈去了趟学校,丁好提醒他,最近有洞察到周以汀和同年级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好几次被碰到两人单独在校外活动。两个都是好孩子,学校不希望这事影响到成绩,毕竟马上就要高考了。 大多数家长听完后,一定是积极配合学校,回去得把孩子抓起来严肃教育。可没想到江时烈听了之后,竟不太在意地说:我家小朋友性子倔,不能强制要求,我回去问问。她要真喜欢,我也没办法。只不过……据我所知,她好像不大喜欢那个类型的。 丁好:…… 转头,周以汀就乖巧地跟着江时烈走出学校,江叔叔瞥了她一眼,很好商量的样子:“老师交代了,我还是得例行公事问一下,早恋了,喜欢吴锐?” 周以汀装傻:“啊,这你不是最清楚吗?” 江时烈懒懒地笑了下:“哦,成,还是那句,谈恋爱可以,成绩不能掉下来,避孕措施做好。其他我没意见。” 周以汀立马换Pm了副嘴脸,拉住他的手:“江时烈,你怎么这样。” 江时烈任她拉着:“你主意这么大,我是管不住的。” “管得住……” “没事,年轻需要多尝试。” “……真不是我闹的,我们一个学习小组,谢江也一起,不信你去问他。有人看到,去打小报告,我不就当了炮灰么。”周以汀急了,赶紧解释。 “哦,学习小组是好事,我明白了,我会跟丁老师说的。” “你这人……坏人。” “我还坏?别的孩子谈恋爱,早被家长教训了,我都没骂你。” “你都知道的!”周以汀瞪了他一眼。 江时烈特别喜欢看她斗嘴不服输又委屈巴巴跟他解释的小模样,行了,不逗她了,爷今儿高兴。 这次过后,江时烈又回队里忙了,队里又是一片天地,都在传,烈小爷是受了情伤,才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工作上。你看哈,余大美女之前追得多紧啊,不惜跟着江时烈转战赛场,两人也去约会了,可之后再没来过,情缘似乎就此断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情缘,实则是门当户对大好姻缘。据说他们确实差点好上了,但烈小爷家的侄女直接把女方气跑了,女方难以忍受南方还要管一个拖油瓶。 那段时间,江时烈跟杜孑宇提出要搬到他那住,他以为江时烈是嫌自己家离车队远,想来住几天,爽快答应了,没想到人家是把名下房子送人了。 卧槽,结合这个传闻,杜孑宇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这个周以汀是个妖女吧,给江时烈下了蛊吧,怎么这种抽风的事都能做出来。 江时烈只是随口回他:“她喜欢就给了。” 杜孑宇怒,拍着胸脯道:“她喜欢就给,那干嘛不给我,我也很喜欢。” 江时烈跟看白痴一样看他:“阿杜,我一次发现你看着聪明,其实脑子不大好。” 被脑子不太正常做着不太正常的人说脑子不太好,杜孑宇气到血压飙升,晚上想找人喝酒,兜人兜了一圈,不是有约了,就是在陪女朋友,他想了想,估计那个人有空,但那人很少回他消息,对他总是很冷淡,之前几次三番拒绝了他的邀请,这次他借着机会,再次约她。 -- 第110页 消息发出去后,他又叫了杯酒,仔细想想,除了赛场偶尔远远一面,他好像很久没见她了。 莫非在家里看电影,看到杜孑宇的微信,本不想去,但他又连发了两条语音,片刻后,她换了身衣服,强行从温暖的小窝出来,赶到酒吧。 到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落肚好几杯,看了眼他面前的酒杯,沉默地在他身边坐下。 杜孑宇斜过眼,看着女生淡漠的眉眼,哼了一声:“来了不打个招呼?” 莫非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没理他,朝酒保打了个响指,点了一杯饮料。 杜孑宇不满:“喝什么饮料,陪兄弟喝酒。” 莫非淡道:“大姨妈。” “……” 杜孑宇差点忘了身边这位从小就认识的好兄弟是个女生,只怪她总是短发示人,在赛场上又那么强势。 “没劲。” “那我走?”莫非作势起身。 “……”杜孑宇从小到大就没嘴赢过她,“行行行,坐下,饮料我也请。” 两人一人一只杯子,碰了碰,各自饮下。 莫非看着个性冷淡,少言寡语,但这只是表象,能忍受杜孑宇喋喋不休的聒噪,足以说明她耐心不错,有一个好脾气,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在听了杜孑宇各种抱怨后,她提炼出一个中心思想:“那个女孩很过分?” 杜孑宇觉得她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太客气地说:“是啊,你不觉得吗?” 莫非不是非常理解:“影响到阿烈的成绩了?” “这倒是没有。” “那有什么关系。”莫非奇怪于他的纠结,调侃他,“难道因为阿烈关注她,冷落你,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但是杜孑宇就是觉得很不安,“阿烈对她太好了,好过头了……” “可能就是补偿心理吧。”莫非理性地站在旁观的角度说。 杜孑宇下意识摇头,似乎只要为了她高兴,他就能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她,虽然他总是看她不耐烦的样子,也经常要教训她。 其实,他跟莫非说这些只是发泄一种情绪,为江时烈感到委屈。可转念想到周以汀的遭遇,他又无法完全怪罪于她。 惆怅混着辛辣的酒精落肚,杜孑宇叹了口气,转头想起自己说了一堆,边上的人都没怎么说话:“你怎么样,家里还催你出国留学吗?” 莫非摇头:“老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莫非从不跟外人多说,她习惯于独来独往。 杜孑宇偏过头,偷偷看她,他们明明自小认识,可不知什么时候女生开始跟他保持距离,而她从什么时候起剪短的头发,他也记不清了,她和现在的很多女生不一样,不爱化妆,但肌肤天生紧致剔透,唇色很淡,现在被饮料沾湿,透出晶莹的诱人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一吻芳泽。 杜孑宇忙别开视线,灌下一口酒:艹,我大概真喝多了。 最后,莫非扛着半醉不醒的男人回到家,把他丢到客房床上,帮他脱了外套和鞋,扯过被子替他盖上,累得出了一身汗。她不愿出来,也是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莫非做完这些,打算去洗个澡睡觉,不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小非。”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坐起身来,含含混混地叫着她的小名。 莫非不太确定他现在是清醒着,还是回光返照,坐着没动,见他身形不稳,伸手扶住他的腰。 “小非,别走。”他凑到她耳边,又叫了一遍,半迷离状态下,有着他不自知的撒娇。 莫非坐在床边没动,神情冷漠地看着男人红着脸靠在她的肩上,小心地,一点点用嘴唇始探性地亲了亲她的下巴,见她没反应,又亲上她的唇角,他似乎对没有被推开而感到异常高兴,下一步,他对准了那片冷淡又充满诱惑力的双唇,大着胆子覆了上去。 莫非任由他热切地亲吻自己,灼热的气息急迫地想要把她一同拉入突如其来的沉沦。 她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每个人总是为别人瞎操心,却不敢面对自己心里头真正的想法。 第48章 情人节 每到过年, 就是渡劫,烈小爷心情不佳地开车回家,这个家当然是杜孑宇的家, 这小子不知怎么了, 这两天神神秘秘的, 见到他的时候,眼神犹疑,满脸写着做贼心虚,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 不过, 他没深究,注意力都在周以汀给他发的信息上。过年期间, 她说是舅舅一家提出一起过春节,她不想去,想跟他和江时梦一起过节。江时烈虽然是个叛逆的人,但在这件事上, 他的立场是周以汀应该回去见一见。 周以汀不高兴了, 立马拿他举例, 他自然不是个好榜样, 可他就是跟父亲闹矛盾, 跟家族其他亲戚可没有断了联系。 追求自由,不代表把自己孤立起来, 想要获得理解, 就不能自己先断了沟通。 小朋友立马来劲了, 公平起见, 他得身体力行,做好榜样,两人今年都得回家过年。江时烈往年不是不回家过年, 而是避开除夕那晚,省得跟江湖起冲突,去年家里为此还合起伙来演了一出戏。江时烈寻思,忙忙碌碌一年,今年就陪他们好好吃个年夜饭吧,反正他脸皮厚,又不是第一天被江湖骂了。 至于周以汀这边,去是去了,但去得怎么样,她没跟江时烈说,然后在大年初五的时候,溜回江时梦这。只是这次回来,她情绪不是很好,第一天回来的时候,直接在房间里睡了一天。江时烈送了她新年礼物,她都没多大反应,大概在那个家里住得不舒心。 -- 第111页 他有点担心,又不好直接问,于是天天到她们那,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 周以汀明天就要去学校上课,约了他晚上看电影,这鬼灵精的,当初跟他约的时候只说下周六,他自当一个普通周末,没想到是2月14日。 日子到了这天,白日里,江时烈见了几个朋友,白陶这个老板做东,在这个日子还能聚到一起的,大家都是单身狗,互相调侃一番,杜孑宇嘀咕了一句,谁单身狗。 在座所有人,就连江时烈都诧异地看向他,不敢置信地问了句:“你……有人要了?” 其他人附和:“是啊,你把自己推销出去了?” 杜孑宇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色:“……差不多了。” “谁啊?”白陶八卦心大起。 杜孑宇这时候卖起关子,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把嘴巴捂了个严实。 临近傍晚,杜孑宇推了晚餐,起身要先行离开,惹来好一阵喧闹,江时烈这时候也起身要走,白陶不干了,拉住他。 “我说,杜公子要走,让他走,说不定明天带回来一个女朋友,你跟着走干嘛?你也要去见女朋友啊,除了女朋友,谁能比过我们这群人的分量?” 许满月在一旁面上笑吟吟,听到此处,换了个坐姿,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空了的茶杯倒上水。 江时烈已经穿好外套,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你分量是挺重的,春节没少吃吧。下次约过,今天我真得走了。” 江时烈和杜孑宇两人且战且退,双双逃出包厢,两人在门口互看一眼,不由都笑了。 江时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马到成功。” 杜孑宇很受用,笑着反问:“你呢?” 天色暗得异常,江时烈抬头,睫毛处被一滴冰凉雨水打到,他不在意地任由这滴雨水滑落到脸上:“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 杜孑宇眯起眼,好好打量了他一番,这一身正装,很少见他穿,有印象的一次是去年颁奖礼,还有一次便是周以汀父母的葬礼。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好坏,于是,这打量的目光就越来越玄妙了:“我还真……琢磨不出来。” 江时烈跟他挥了挥手,直接先一步开车走人了。 电影晚上6点半开场,周以汀说补完课直接过去,江时烈抵达影院,在地下车库将车停好,下车前,他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刚杜孑宇打量他的眼神有点怪,是不是他这身有问题?他这一身贵得吓死人的大衣和里头一套西装,还是前年参加年度颁奖庆典时,杜孑宇帮着买的。 在特殊的日子里,这一身显得过分扎眼了。 江时烈搭乘电梯来到影院所在的四楼,电梯门镜面里他换了件外套,那身正装被留在了车里。这个电影院是新建的,各项设施都很新,据说还有着全城最大的巨幕屏。在今天这么美好的夜晚,这里一定是最热闹的约会地点之一,门口用粉色气球搭起了门框,里头一排展台,不少商家来摆摊,搞情侣抽奖的、看电影送玫瑰的、办情侣信用卡的。江时烈淡淡看了一眼,送玫瑰的展位生意最好,关注一个微信公众号,凭当日电影票,女生们能领取一束玫瑰,一般都是由男生完成前面的动作,然后将玫瑰送到女生手中。 虽然只是一枝小小的玫瑰,却能让一个个女生笑着离开。 “先生,扫一下二维码,就能领一枝玫瑰哦。”人群恰好分流出一道空隙,展位的工作人员笑着跟他推荐。 江时烈盯着她手中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脑中不由想到了小姑娘的巴掌脸,冷傲的表情和这枝玫瑰摆在一起,倒是有种特别的反差美。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重新迈开步子。 周以汀已经发来消息催他,距离开场只剩十分钟,她已经取了票在放映厅门口等他。 小姑娘正低头看手机,身上的校服被换成了一身漂亮的装扮,米白色山羊绒毛衣,同色系的及膝款毛呢大衣,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这一番对比,倒显得他随意了。 她的手臂上搭着一条围巾,可能是室内暖气太足,她的小脸被热得白里透红,嘴唇也红润润的,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片刻后,他手里的手机震了下,拿起来一看,正是她发来的语音消息。 江时烈将手机拿到耳边听,原来她刚才在说:你到哪里了,马上要开始了。 “抬头。”江时烈回。 小姑娘拿起手机,江时烈数秒,第三下的时候,她倏然朝他这边看过来,小脸在这一瞬间大概是打算生气的,可是高兴偏偏又多过了生气,于是,她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飞快地跑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拉起他的胳膊,嗔怪道:“你怎么才来。” 撒娇竟是多过了质问,倒是让江时烈为之一楞,一时间软了所有的情绪,来之前一路上他的内心就像城市广场上夜晚的灯光秀,时而流光溢彩,时而又觉得不该如此。见到她的瞬间,那些刚才还在脑中反复思量的问题,忽然间全数消失,全被她霸道的面庞取代。 她拉着他的胳膊晃荡着:“我想吃爆米花,你去买。” 江时烈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很白,手背上青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有种脆弱的美感,就好像她随时都可能在他面前情绪崩溃,叫他无可奈何又无法拒绝。 -- 第112页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他一脸无奈,走到售票处排队买影院必备道具,“给你买最大份的,行了吧。” 今天看电影的人比往常多出一倍,这一场几乎满座,而且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情侣,周以汀带着江时烈,循着地灯找到他们的位置,沿途经过三对情侣,还有两个男生,情况不明,他们大多随意地看他俩一眼,随即低头接着刚才的聊天或继续刷手机,好像他们也是众多情侣中普通的一对。 两人刚坐下,周以汀就凑到他耳边得意道:“还好我抢票早。” 江时烈竟回了一句:“过两天就空了。” 周以汀当即横过脸瞪他,他这种危险的直男发言,真的很讨打。江时烈在她开口之前,马上单手托着爆米花桶到她面前,周以汀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她,于是顺势抓了一把爆米花,吃了两颗后,见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动作,干脆把爆米花拿过来捧在怀里。江时烈低声笑了下,晓得她故意为之,他乐得轻松,释放双手,置于胸前。 这部片子是春节档唯一一部爱情喜剧,最受年轻人喜爱,影片一开始就引得全场各种欢笑,周以汀也不例外,她笑起来的时候会掩住唇,声音不大,偶有气声,后来憋不住闷笑,跟着大家笑出声来,清脆又晴朗,身体会随之轻微浮动,胳膊肘时不时会撞到他的。 细细回想,她好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大笑过了,阴霾总是徘徊在她脸上散不去,是生活给予她的意外,是他不小心打破了她幸福的生活,是她无法放过自己的痛苦,所谓花季的青春在她的十六岁戛然而止。 江时烈从落座后,几乎没有变过姿势,平静地任由光影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他并没有让思绪沉浸,耳边阵阵笑浪于他也渐行渐远,唯有她时而的笑声,轻轻抽打在他心上。 江时烈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的职业不允许他犹豫,每一毫秒的决定都可能导致失败,乃至生命危险。 可是,他在周以汀身上犹豫了。 还不止一次。这份犹豫源起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然而他并不是很怕所谓的世俗眼光,他这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活法,如果他是那种忌惮外界声音的人,他就不是江时烈,不会做出肄业追梦,放飞自我这种事,更不会去承担周以汀脆弱的生活,不论哪一个,换个人,都不会做出他这般果断的决定。 眼下唯一的犹豫,是他可以置自己于道德的聚光灯下,却不能带着她一起接受审判。 可能在某些人眼里,他这番思虑完全多余,甚至显得过于古板,谈恋爱这种事,现在初中生、高中生大有人在。男女之情,亚当与夏娃,大体是美好的,他不想去评判这种做法的对错,他不是什么卫道夫、苦行僧,更不是杜孑宇他们口中的独身主义,他洞见了自己心动的信号,在某一刻,某一分,某一秒,某一次回眸,某一句话。 他想要视而不见,可是她不允许他视而不见。 只是,他可以陪她沉入海底,抵抗冰凉刺骨的梦魇,用尽一切办法将她拉出海面,他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托起她的灵魂、尊严、生命,但他不确定能将她占为己有,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另一半。 这完全是两种概念,周以汀在他身上种植了许多感情,少不了恨与厌,也有依赖与独占欲,这些感情可能复杂到连她自己都没法理清,而她总是容易冲动做事,可能并不明白她不断要求他们之间跨越的这一条界限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站在临渊边缘,望着从深渊上旋而来的风,这风的走向究竟是会吹起他们这份意味不明的感情,还是将他们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自嘲一笑,没想到他江时烈有一天也会患得患失。 江时烈脑子里沉沉浮浮,电影演了半天,一点没看进去,突然隔壁的人拿胳膊撞了他一下,他从思绪中回过身,侧过头,不料面前多出一只手,拿着爆米花,他能感受到她的指尖就抵在他的唇边。 “张口。”她靠过来说。 江时烈身子不禁向后,伸手想要从她手里接过爆米花,谁知她不让,避过他的手,重新抵住他的唇,非要喂他这一口。 “别闹。”江时烈按住她的手腕。 “好心喂你。” “我自己来。” “你怎么这么婆妈。”周以汀不耐烦了,“快点张口。” 江时烈依然握着她的手腕,硬是从她的手里挖下那颗可怜的爆米花,自己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轻轻松开她的手。 周以汀肯定是不高兴的,他稍稍朝她靠过去一些,说:“别闹。” 他最近说得最多的就是别闹、听话,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电影散场,场子里人多,散得比较慢,江时烈和周以汀坐在位置上几乎把字幕看完,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江时烈先起身,回头对小姑娘说:“走吧。” 周以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动。 江时烈等了会,眼看整个影院都要走空了,服务员开始清理场地,他弯下腰,目光柔和,和她对视了一会,终于伸出手,掌心朝上。 他想,这样应该不算僭越吧。 果然,周以汀的表情立马不一样了,藏不住的小心思从眼里透出光来,偏偏还要故作矜持地把她纤细白净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 第113页 她的手竟是冷的,他不由握了握,忍不住道:“怎么这么凉。” 周以汀反握住他的大掌,还不安分地在他的掌心里挠了一把,笑眯眯地仰头看他:“我以为你生气了。” 江时烈默了默,将她从位置上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出影厅。与他猜想的一样,他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女生的手都是这么柔软的吗,他握在手里像是一小团冰雪,他掌心的温度慢慢捂热了她的冷意,她握他握得很紧,好像生怕他会松手。 他会吗?他也不确定,但眼下他想松都松不了。 “回去吗?”她往他的方向靠了靠,两人走在一起,几乎没有距离。 “你还想去哪?”江时烈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到商场逛逛?” 这个提议赢得了周以汀的欢心,小姑娘握着他的手,开始打起算盘:“我看中了,你给我买吗?” 还真是会得寸进尺,江时烈挑眉:“买,都给你买。” 周以汀抓起他的手拉钩:“这可是你说的,烈小爷不能食言。” 江时烈任由她摆弄,只说了句:“我从不骗你。” 第49章 动手动脚 周以汀微怔, 他确实在她这里从未食言。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综合体里晃荡,江时烈几乎不逛街,周以汀往哪走他就跟到哪。她先是去了几家服装店铺, 挑了几款冬装试了试, 每次换好, 都要问江时烈的意见。 他没干过这种事,但听那帮小子说起过,千万不要小看陪女朋友逛街这件事,不打起精神应付, 小心见血光,他们还总结了几个口诀, 但凡问你好不好,一律回答好,但凡问你买不买,一律回答买, 但凡问你是不是太贵了, 一律回答你喜欢就好! 对于这种毫无灵魂的回答, 江时烈是不屑一顾的。此时, 他也是没打算应付, 因为这些衣服穿在周以汀身上确实很好看,以前江时梦说过他, 恃靓行凶, 就仗着自己长得好, 随便穿, 一件100的T恤在他身上,配上他的脸,就是不凡。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周以汀。 “好看吗?”她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对身后的人发问,“我总觉得这个颜色不太衬肤色。” 他是不懂衬不衬肤色,但她这一身,他觉得很漂亮。 于是,他由衷道:“好看。” 周以汀回过头,不满道:“你今天就没说过不好看。” 江时烈无奈地耸肩,他说实话还不行,这逛街的差事,确实难办。 周以汀后来还是没有选这件,而是又挑了一件浅米色的羊绒大衣,她似乎不太喜欢特别张扬的颜色,亮色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但她也不喜欢过于暗沉的颜色,白色系、米色系这类温和纯净的颜色,最常出现在她身上。 江时烈从善如流地付钱,问都没问要多少钱。 周以汀在一旁打趣:“你年底拿了冠军,得了很多奖金?” 江时烈一愣,回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拿了冠军?” 周以汀举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能自己查?你车队里可有我的眼线。” “那帮小子。”江时烈笑了下,“还行吧,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有点小钱,够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 凡尔赛发言完,他还故意提了提手里的纸袋。 她其实没买多少东西,这里头还有两件是给他买的衣服,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她拿着他的钱,给他买礼物,还十分理直气壮,周以汀笑了半天,差点倒在他身上。 两人又逛了一圈,周以汀忽然在一处店铺前停下脚步,江时烈跟在她身后,扫了眼门头,VK珠宝。 Sales小姐姐温柔礼貌地上前招呼:“您好,有什么能帮到您?” 周以汀正盯着柜台下的一对戒指,Sales小姐姐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立马介绍道:“这是我们当季新款焕爱系列,出自我们首席设计师之手,目前也是我们情侣购买率最高的一款对戒。” 周以汀忙回头:“这款好看吗?” 江时烈站在一旁,搬出了今天第N次的说辞:“好看。” “麻烦让我试戴一下。” “周娇娇。”江时烈叫了她一声。 “嗯?”她转过头,满脸期待,“我好喜欢这枚戒指。” 江时烈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Sales小姐姐立刻从柜台里拿出戒指,周以汀的手指骨骼小巧纤细,这一枚显然太大,小姐姐又在系统里查了一番,店里没有她的尺寸,但同城可以调货。 “我们下次再来吧。”江时烈适时说道。 周以汀手里还拿着戒指,垂着眼,睫毛遮去了她的视线,片刻后,她把戒指还给店员,Sales小姐姐还想挽留,引导他们今天下单,可以享受折扣优惠,周以汀笑着道了声谢,跟着江时烈走了出去。 他看出她情绪的低落,她总是会把高兴和不高兴,简单地写在脸上。 他只好说:“下次再来。” 周以汀抬头,深深看他一眼。 被她如此盯着,他又补了一句:“我保证。” 周以汀突然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他两只手都拎着东西,只好拿胳膊护住她,她整个人往他怀里钻,还故意把手伸进羽绒服,把脸贴在他胸口,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件衬衣,他的体温和胸腔里逐渐失控的心跳,都无处遁形。 -- 第114页 江时烈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背脊一僵,两只手悬在空中,手臂上挂着的纸袋随之晃动。 她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江时烈,我知道你今天不想出来。” 他其实不是不想,但他很难解释内心的感受,只能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男生是不是特别喜欢用这样的句式?” “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诸如此类。” “周以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任由她抱着,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你还小。” “我不小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都快十八了。” 他只有哄:“小朋友,不要着急。” “你怎么老这样。” 他这耐性是越来越好了:“听话。” “我不要。”周以汀推开他,“你总是敷衍我。” 江时烈盯着她气呼呼的脸,眸色微深,但没有因此迁就她,在这件事上,他的原则性很强:“等你高考完。” “高考高考,烦死了。”周以汀一跺脚,转身就走,边走边在那念叨,“等我考上大学,还缺两条腿的男神吗,到时候就没功夫搭理你了,你后悔去吧。” 江时烈笑着跟上:“哦,北大里大把的才子,对面还有清华,可有多少人能受得了你这臭脾气。” 他最近的笑似乎也变多了。 周以汀斜过眼:“江时烈,你以为你的脾气比我好多少,别五十步笑百步。” “大家都是狗脾气,谁也别嫌弃谁。” 他还真敢说,周以汀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两口。 江时烈开车送她回到江时梦的住处,虽说他把他那套“豪宅”送给周以汀,但为了照顾她的生活,平时还是会住在江时梦家。梦老师已经习惯了他们俩把她家当长期客栈,以及“培(吵)养(架)感(堵)情(气)”的风水宝地。 江时梦看了眼门口堆在一起的纸袋子,神情复杂,可终究没说什么,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重新回到房里。 江时烈拍了拍她的脑袋:“走了,早点休息,好好看书。” 周以汀连忙护住头:“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都被你拍笨了。” 江时烈笑道:“到底谁喜欢动手动脚。进去吧,真走了。” “你都没说节日快乐。”周以汀拉住他的胳膊。 江时烈实在拿她没办法:“快乐,小祖宗,跟你一起怎么会不快乐呢。” “……你真讨厌。”周以汀松开他,直接关上门。 江时烈笑着摇头,转身进了电梯,刚按下1楼,突然从外头伸进一只手,硬是将即将关闭的门重新撑开。 江时烈还未反应过来,周以汀已经跳到他面前,几乎用一种粗暴的方式,直接揪过他的衣服,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才叫动手动脚。”她涨红着脸,不敢看他,“节日快乐。” 然后,飞快地逃回家,关上房门。 她还是胆子不够大,刚那一下,差点就盖在唇上了。 江时烈愣在电梯里,电梯开始下落,胸口心脏亦开始失重,直到电梯停在一楼,他还没从刚才的奇袭中回过神。 走出电梯的时候,莫名觉得有点热,他扯了扯衬衣领口。 理性敬告他,不能急。 情感反手打脸,挺急的。 第50章 心动之芽 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习, 头悬梁,锥刺股,再怎么努力都不为过, 过一天, 少一天, 多一份努力,多一点回报,每个教室后头都写着倒计时。 这也是一段青春的倒计时,周以汀值日的时候, 站在讲台上,遥看着那几个大字, 雷赟跑过来戳她,提醒她好走了,她回过神,雷赟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 淡淡笑了笑。 这段时间, 她又回了趟舅舅家, 回来后状态就不太好了, 总是有点心事的样子,问也问不出。 这座城市今年冬日竟没有落一片雪花, 在孩子们的遗憾中, 转眼已是春花满枝, 湖光潋滟。 周以汀和谢江他们的四人学习小组竟十分坚强地一直没倒闭, 在吴锐和周以汀的带领下,谢江和雷赟的成绩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小谢同学捧着模考卷子, 激动得差点要向周以汀献吻,好在他还没疯,不然等着被他哥打断狗腿,还高考个鬼,回家养伤吧。 吴锐和周以汀走在前面,雷赟和谢江走在后头,校园里每隔一段路一盏橘色的路灯,温柔地将四人圈在油画般的光晕中,安静地为他们照亮前路。 “你打算考到哪里?” “没想好。” 吴锐以为她会说北大,不料她这么个回答,不由悄悄看了眼身边的女生,除了学习的时候,她最近总是有点心不在焉。 “你的成绩可以冲北大。”吴锐很中肯地评价。 其实,若不是高二那段时间的叛逆,让学业稍稍脱离了轨道,她甚至有机会保送。 没想到,周以汀还是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笑了下,反问他:“你呢?” “我家里希望我去海市,我舅舅在那,能照顾到,但我有点想考京城。”他想看周以汀的反应。 周以汀依然一副淡淡的表情:“看你想以后怎么发展吧,都是大城市,挺好的,你成绩好,又有体育加分,就看你自己想要去哪一所学校了。” -- 第115页 她好像说了不少,但其实等于没说。 吴锐垂下眼,看着林荫道上他们的影子,总是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 “江时烈!” 他突然听到身边的女生喊了一声,一改刚才的懒散,转过头,她已经朝着前方跑去,他慢慢停下脚步,看着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跑到一辆车前,有个男人站在那,她几乎是扑向对方,对方像是没站稳,抱着她转了半圈。 雷赟和谢江走到吴锐身旁,雷赟有点疑惑地问:“她跟她叔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问题,在场的其他二位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江脑子不太转得过来,磕磕绊绊回了句:“……就一直不算太差吧。” 周以汀这种张狂的八爪鱼抱法,江时烈不得不托住她的腿,才能不让她掉下来,小姑娘不知他辛苦,搂着他的脖子,转了半圈,还不肯下来。 江时烈语重心长道:“周以汀,你是不是胖了?” 周以汀把头埋在他的脖颈蹭了蹭:“是书包重,笨蛋。” 他偏过头,往边上避了避:“你属猫的?” “让我抱一会,累。”她半是耍赖,半是撒娇,拖着尾音。 在她发现这招对江时烈还挺管用之后,屡试不爽。 刚出差回来的烈小爷,风尘仆仆赶了一趟红眼班机都没叫累,此时抱着个树懒,在原地慢慢晃着圈。 他似乎越来越纵容她了。 “谢江他们过来了,赶紧下来,我数一、二、三。” 某树懒巍然不动。 “我放手了。” “你不敢。” 江时烈作势松开一只手。 周以汀惊呼:“你干嘛。” “快下来。”江时烈催道。 周以汀这才恋恋不舍地跳下来,双脚刚落地,背后就传来一阵过于刻意的咳嗽声。 “你有人接了?”谢江鬼灵精地打量着他们俩。 雷赟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瞅两眼,吴锐站在阴影里,始终沉默,手指紧紧抠着书包带。 “车夫回来了。”周以汀踮起脚,企图勾上江时烈的肩。 江时烈往边上撤开一步,顺手打开车门:“别没大没小。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往常他们会搭顺风车,可今天不知怎么,三个人都没动。 “我爸来接我了。”雷赟笑着婉拒。 “我跟锐哥还有点事聊。”谢江靠到吴锐边上,冲他俩摆摆手,“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走了。”周以汀坐上副驾。 等他们走后,吴锐才开口,声音低得吓人:“他是……周以汀的叔叔吧?” 谢江愣了愣,有点心虚地应了一声。 还是雷赟在一旁打哈哈:“汀汀只有他这么个叔叔,关系亲点……挺正常的。” 江时烈载着她往家里开,车里的音响连着他手机里的曲库,她很喜欢,轻轻跟着哼唱。 江时烈瞧着她的小模样,问:“这次二模下来,丁老师说你离北大更近一步,怎么样,决定了吗,就考北大了?” “嗯哼,那还用说。”周以汀看起来很有信心。 江时烈沉吟道:“京城的话,我有好两个兄弟在,罩着你是没问题。” 就是车队大本营在这里,短时间内不太会变动,他在京城没有房,要是她真考过去了,照顾她会有些不方便,得提前考虑起来。 周以汀靠着车窗,望着自己平静的倒影,伸出手指,在车窗上划了一道,喃喃道:“还有一个月。” “嗯,还有一个月,周娇娇就解放了。”江时烈探出右手,在她的长发上揉了揉,“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周以汀低头,指尖夹起一段发梢:“很长时间没剪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他:“你喜欢长发的女生还是短发的女生?” 江时烈勾起唇,本打算说点什么逗逗她,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长发。” 她撩起自己的长发,矫情道:“多长,我这样够吗?” 他就知道她在这等着他呢,也不知道每天课业这么重,她这小脑瓜子里怎么还有精力想这些。 可是,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因为他还是会顺着她的话说:“差不多吧。” 他送她到江时梦家楼下:“上去早点睡,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有黑眼圈。” 周以汀揉了揉眼睛:“再熬一个月就好了。” 她下车后,又绕到他这一侧,他落下车窗,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突然朝他靠近,他赶忙往后靠。 周以汀“噗嗤”笑出声:“没要亲你,怕什么。” 烈小爷略尴尬,坐直身子,低声训她:“周娇娇,你给我记着。” “干嘛,你要亲回来吗,来呀,我才不怕你。” “……”江时烈眼下流氓不过她,账本上先记着,“你可别自己作死,赶紧上去。” 周以汀憋着笑:“江时烈,你慌什么,就想跟你说一声,晚安。” 说完,甩着马尾,一路小跑进楼。 江时烈这下敢肯定她是故意的。 这段时间,江时梦在赶一个新稿子,两个女生一个屋檐下,互相勉励,江时梦还买了两箱能量口服液,说是能增强免疫力,安神睡眠,补充体力。其实,周以汀觉得这可能是智商税,可面对江时梦的好意,她怎好辜负,每天晚上都跟着干上一瓶。 -- 第116页 今晚照旧喝完“神仙液”,她洗完澡出来,江时梦正在厨房找夜宵,探出脑袋说:“你手机一直在震,有人不停地给你打电话。” 周以汀擦拭湿法的手顿了顿,她刚把手机随手放在餐桌上,忘记拿回房充电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我不知道是谁,没接,但这人应该挺急的,打了你好几个。” “好的,谢谢。” “客气什么。” 这时,手机又开始震动,来电显示依然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对周以汀而言,并不陌生。 她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拿起来看了眼,回头跟江时梦打了声招呼:“我进屋了,晚安。” 回房后,她也并未接起,坐在床上,继续擦拭长发上的水滴,等手机自己消停后,给对方发了条微信过去。很快,对面就回过消息,她看了眼,放下手机沉默了好一会,片刻后,又重新拿起来,飞快地打了几个字。 消息发送后,她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台历,那上头前面一排小格子全都被画上了红色的叉,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红笔,在今天这一个格子里,慢慢画上一个大叉。 距离6月7日,还剩下29天。 他开始备战新一年的比赛,同时还准备在今年挑战环塔拉力赛,整场比赛将历时15天,全赛程预计5000公里,共为9个赛段,其中特殊赛段不少于2000公里,沙漠比例将超过50%,绝对是国内目前为止最魔鬼的赛程之一,许多名将都无法冲破沙漠的魔咒。江时烈5月15日就要提前前往场地准备,再回来的时候,周以汀已经二十多天没跟他见面。 他在赛道上奋勇厮杀,比赛赛程一刻都不能松懈,但依然会每天打电话来关心她的情况,大多数时候是晚上,视频里他每次的背景是大片的沙土,而她趴在书桌上,歪着脑袋跟他聊天。其实他本意只是聊两句,知道下她的情况就挂了,没想到开了视频,就有点难结束,她跟他喋喋不休这一天做了什么,炫耀一下考试成绩,再嘲讽他又被晒黑了,她跟他说话时不时笑得睫毛弯弯,素净的小脸肌肤透亮,毫无瑕疵,偶尔突然凑到镜头前,一双大眼睛赫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双眼睛仿佛只有他,令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又忍不住回正目光,多看她一眼。 好像在这个时候,她慢慢变回当初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少女,娇憨可爱而不自知,淡去了这两年来心思过重的忧虑。 有两次他发来视频邀请,她已经睡了,后来他才知晓,她在调整作息,养足精神备考,他那张总是吐不出象牙的嘴勉为其难地夸了她两句。 江时烈结束了这场魔鬼赛程后,第一时间飞回家,抢在杜孑宇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行李都没打开就又出门,赶去学校了。 周以汀说过他好几次,若是来接她,提前发个消息,万一她早走了,岂不是让他白等。可他偏喜欢给她惊喜,而她嘴上这么说,从校门口出来,看到熟悉的身影,刚还一副寡淡的表情,一瞬间就被点亮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开始期待,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头扑进他怀里,清朗愉快的笑声与他的胸腔共振,喊他一声,江时烈。 两人在外头找了家店,心满意足地饱餐一顿,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外头突然下起了雷阵雨,这个时节,天气很容易变脸,他们恰好都没拿伞,这附近难停车,他们刚才把车停到了周边的立体停车库,走过去有一段路。 江时烈让周以汀在店里头等着,他去取车,却被周以汀拉住:“这么大雨,你跑过去,也得淋湿,还是等一会吧,反正雷阵雨很快过去。” 要是放在半年前,估计他不说,她都要一脚把他踹进雨里。 边上还有一对情侣在避雨,女生紧紧箍着男生的手臂,两个人贴得毫无缝隙,几乎脸贴脸在那说悄悄话,周以汀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 半晌,周以汀回过头,对江时烈说:“我这边雨多,你过去点。” 江时烈看了眼自己的左边,都已经是屋檐边上了,哪里还有位置。她往他这边靠,他一下子都明白了,暗自笑了笑,抬起胳膊让她靠过来,不动声色地护住她的头,不让她被滴落的雨水溅到,任由自己半条胳膊被淋湿。 她一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他顺势低头,对上她仰起的脸,刚不小心淋到的雨湿了她的刘海,她大概不自知,自己有多漂亮。 江时烈心头痒痒,指尖微动,终是按耐住想要替她拨开发丝的冲动。 她没注意到他的片刻失神,自顾自说着:“大后天就要考试了,你怎么都不鼓励我一下。” “周娇娇,你睁眼说瞎话呢,这么多礼物,还不够?”他提起左手的礼品袋,这次他回来,给她买了不少礼物。 周以汀装作没看见:“你不懂,除了物质激励,还有精神激励,我们校长来教室跟我们握手,丁老师也跟我们一个个拥抱。” 江时烈平淡无奇地点评了一句:“丁老师是好老师,校长也是好校长。” 他不上钩,自从上次奇袭之后,他防备心如铜墙铁壁,丝毫不给她机会。 周以汀继续暗示他:“我这两天都得保持好心情。” 江时烈作势打量她:“你已经胖了三斤,我看你心挺宽的。” 她忍了忍,干脆脸上糊墙,来了个直线球:“就亲一下。” -- 第117页 “想得美。”江时烈回绝得铁面无私。 “你是男人吗?” 想跟他玩激将法,江时烈装作没听见:“我去买把伞,等着。” 这人压根没把她的话当真! 江时烈买了伞去取车,接上周以汀,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周以汀磨磨蹭蹭地下车。 他从后备箱取出装满礼物的纸袋,交给她,提醒道:“早点回去休息,少想那些色情东西,再过两天就考试了,清清心。” 色情???周以汀按住额头,干脆破罐子破摔,神色变得委屈:“看到你怎么能清心……” “那我走?” “……” 周以汀放弃跟他沟通,抢过礼物,扭头就走。 “考试那天我来接你。”江时烈冲她的背影说。 小朋友在他这嚣张惯了,理都没理他。 江时烈低头掐了掐眉心,深呼吸后,忍不住想要来一根烟,舒缓下现在有点难以抑制的心情。 心动之芽,一旦破土而出,便会肆无忌惮地生长,不知不觉间,已根深叶茂。 第51章 我要你的未来,一…… 周以汀的记性很好, 但高考的记忆,有些异样,前半段好像黑白素描, 那些生动的人, 明媚的天, 紧张的氛围,规规矩矩地停留在她大脑,如无意外,和其他记忆一样, 仅做保存。但最后一刻突然鲜活,每一秒的动静都被存储成动态GIF, 日日夜夜折磨她,企图将她溺毙在虚幻的过去中。 周娇娇高考,江家姐弟如临大敌,江时梦坚强地调整了作息, 一大清早起床给她准备油条加鸡蛋, 寓意满分的状元餐。江时烈调整了工作安排, 史无前例地请了三天假, 全天候司机加陪护。 反倒是周以汀本人, 淡定得不像高考生,考前一晚早早入睡, 考试当天自然醒, 吃了早饭, 点检文具和身份证件, 下楼搭乘江时烈的车,准时抵达考场。 进考场前,江时烈看着正认真确认物品的小姑娘, 突然觉得她长大了,和当初相见,一巴掌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的周以汀,有点不一样了。 “走了。”周以汀推开门,很潇洒地冲他挥挥手。 江时烈赶忙喊住她:“等一下。” “干嘛,要亲我吗?”现如今周以汀脸皮都不红一下。 江时烈也被问习惯了,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放心考,考什么样都没关系,我养你。” 周以汀愣了愣。 她愣神这点功夫,他已经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去吧。” 她“嗯”了一声。 第一天的考试很顺利,她屏蔽了学校群,一帮人在那夸张地讨论试卷答案,谢江私发她,她也没多聊,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照旧,江时烈一早来接她,送到考场,然后跟众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一道等待自家孩子最后一天的奋战。 江时烈目送她进考场,没急着走,站在对面马路的树荫下,边上两个穿旗袍的妈妈正相互交流着心情,看到江时烈,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位妈妈热络地招呼江时烈,问道:“你也送孩子啊?” 在一帮家长中间,江时烈年轻英俊的面孔和修长挺拔的身姿,过于显眼。 他礼貌地回道:“是。” “啊?你孩子?”阿姨震惊,视线飞快地在他身上扫了两遍。 江时烈微微一笑:“我亲戚家的小朋友,我送她来考试。” “噢,她成绩怎么样啦?打算考哪里?” “北大吧。” 江时烈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心里掩不住骄傲,他家小朋友真的很棒。 两位阿姨羡慕地夸了好几句,江时烈跟她们有寒暄了几句,找了个借口离开。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阳光西偏,余晖温柔,校门口人声鼎沸,充满了欢笑与泪水。 周以汀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校门口一帮半大小子不论考得好坏,至少过了人生这一关,即将翻过这座大山。和大多数人一样,周以汀神情轻松,交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成绩大半稳了,倒也谈不上多高兴。她接到了谢江的电话,小子兴奋得要飞起来,约她一起吃饭。她一边应付着,一边寻找着江时烈得身影,不一会便看到马路对面的人,他似乎就等着她看过来,目光交错的一瞬,他刚才还一副拽样,瞬间报以微笑。 她快步走向他,他朝她张开双臂,意料之中地拥抱住一只快乐的小鸟:“热吗?” “不热,”周以汀抱了一会,松开他,“谢江约我吃饭,大概还叫了其他几个人。” “吴锐?” “嗯。”周以汀正在给谢江回消息,“他们说去吃自助餐……” 他忽然开口:“今晚不去了吧。” 周以汀抬起头:“嗯?” 江时烈不动声色地揽过她的肩,低声道:“我给你庆祝。” 周以汀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还没出成绩呢。” “考完就是胜利。” “好。” 江时烈预定了一家山顶私人会所,在那里能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配上米其林大厨呈上的菜肴,烈小爷这是花了血本,要让小朋友高兴。不仅如此,江时烈还给她准备了旅游金,马上就暑假了,他的赛程十分紧密,没有时间陪她,她想去哪,叫上朋友一起,费用他全包。还有,他已经找人在京城看房,打算先租一套,到时候她可以先去住一段时间,适应一下那座城市,而他也能随时去看她。至于毕业后,她是想留在那里,还是去其他城市,全随她意愿,反正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怎样都行。 -- 第118页 大多数时间他在说,在他的未来构想里,已经把她的一切都考虑进去,甚至是以她为主,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他不会强加于她。 关于这部分,江时烈看似说得简单,实际上前两天找杜孑宇沟通的时候,两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杜孑宇强烈抵触江时烈打算在周以汀上大学后还要继续照顾她,甚至要将她纳入到他未来事业生活的版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她这块拼图。 杜孑宇:“她都成年人了,用得着你跟在屁股后头照顾吗?” 江时烈沉默不语。 杜孑宇坐在他对面,同样沉默,脑中纷乱,怎么都想不明白,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真照顾一辈子,你不要找老婆了?” 江时烈闻言,眼皮动了动。 杜孑宇跟他几乎穿一条裤子的感情,一瞬间明白了,从椅子上登时站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疯啦?” 江时烈淡淡一笑,看向杜孑宇的眼神,只有兄弟能明白。 就当他疯了吧。 眼下,周以汀安静地吃着饭,餐后甜点是一款西西里开心果闪电泡芙,很合周以汀的口味,她慢慢品着口中的香甜,她今天心情像是很好,时不时抿着唇笑,年轻女孩的眼睛纯净透亮,偏偏她的瞳色特别,犹如被浸润在一池清泉之中。 “你会不会想得太多太早了,我要是考不上呢?” “不会的。”江时烈比她这个考生还有信心,调侃她,“你现在嫌我考虑得多了,之前谁着急得不行。” 周以汀狡辩:“哪有着急。” 吃完饭,他们来到城市中心公园散步,小径上人烟罕至,盏盏路灯为他们引路,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手臂轻轻撞在一起,下一秒又分开。 江时烈向她邀功:“我们周娇娇对我的毕业大礼,还满意吗?” 小周同学迎着晚风,撩开被吹乱的发丝,舒服地眯起眼:“凑合吧,还算有诚意。” 江时烈快走两步,绕道她面前:“这还不算满意?你还想要什么。” 周以汀撇嘴,怅然地叹了口气:“说了你也做不到……” 话还没说完,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她也站在原地。 江时烈抬头,朝周边望了一眼:“周娇娇。” “嗯?”周以汀应声抬头。 江时烈的大手轻轻托着她的脖颈,周以汀似有所感,心脏猛烈地抽了一下,疯狂跳动。 气氛倏然起了微妙的变化,江时烈低头凝望着她的双眼,目光缱绻于她的眉骨、鼻尖,缓缓落下,直至下唇,甚至在那停留了片刻。 “周娇娇,我发现你走路驼背,这个习惯不好。” 说完,他大手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脸显而易见的坏笑。 什么粉红色气泡刚升到顶点,瞬间破灭一地。 周以汀气到不行,走回去的一路都没搭理江时烈,烈小爷一点不在意,两人坐上车后,他好言提醒:“系上安全带。” 周以汀扭头不搭理。 他便俯身过去,帮她系好,暗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一会,他单手依然抵着副驾门,仍未收回。 车内有须臾的寂静。 周以汀忽然意识到他们间的距离过近了,但凡她稍微不注意点,就能蹭到他的脸。 可就在她神思乱飘的时候,双唇突然被人封住。 周以汀脑中一片空白,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全都是他温热的气息,霎时包裹乐她所有感知。 她怔怔地意识到,江时烈在吻她。 他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扣住她的后颈,她的皮肤细腻又滚烫,颈动脉在他掌心一跳一跳,让他有种将她的心脏捧在手中的错觉。 这颗心悸动、慌乱、羞涩,还有不安。 周以汀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她天天想要索吻,已经习惯于被他拒绝,甚至说出口的时候,无非是日行一例的玩笑,不料这个玩笑猝不及防地成真,令她不敢相信这个直接又热烈的亲吻来自于自持又克制的他。 江时烈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唇角,低声笑了笑,嘴唇移至她耳侧,像是从胸腔发出的声音,低哑又性感,烧着她的耳垂,她大概是第一个听到他这般嗓音的人:“周娇娇,接吻的时候,闭上眼。” 周以汀脑中轰一声,再无法思考。 他重新覆在她的唇上,又来了一记缠绵的亲吻,这一回没有过多的试探,完全是江时烈的风格,骄傲自信,只要认准了目标,就势在必得,亲得她喘不上气,喉咙里发出一丝难耐的声音。 他太卑鄙了,无数次徘徊在水边,终于沾湿了脚。利用她的渴求,说服自己只不过是想要给她一次快乐,为自己这不被允许的举动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成为了被丢弃的笑话,江时烈,你也不过是一个会被感情动摇的俗人。 时间的针脚似乎在这时刻意放慢了速度,给足了他们相互眷恋的时间,好一会,江时烈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垂眼却看到她茫然的眼中透着水光,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不由怔了怔,他这是亲过火了,把人惹哭了? 江时烈撩开她乱了的长发,嘲道:“我可提醒过你,别轻易放火,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谁知周以汀非但没好,反而眼圈更红了。 -- 第119页 江时烈这回收了点笑,认真地盯着她:“不喜欢?” 到底是小姑娘,嘴巴硬,实际真亲上了,难免害怕。 江时烈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一柔,拇指擦过她的泪水:“抱歉,吓着你了,我以为……” “江时烈。”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行。 只这一声,就把烈小爷的心都给叫酥了。 江时烈暗骂,操,真的上头。 可她叫完他的名字,也没有下文,而是伸手摸上他的鼻梁骨。他的鼻骨有一处突起,预示着他的个性强硬又不好应付,可她偏偏觉得这一处最好看,早就想着要摸一摸,今日得了机会,大着胆子出手,他果然没说什么,任由她的五指在自己脸上肆意游走,最终摸到了嘴唇,下一秒,直接迎着他亲了上去。 这么亲下去可不行,江时烈松开她:“行了,看你考试辛苦,给你的额外奖励,下不为例。” 见她懵懵地看着他不说话,有点无法自拔的样子,他犹豫了下,安抚似地在她的眉骨亲了亲:“高兴吗?” 她听进去了,点头:“比考上北大还高兴。” 江时烈听了十分受用,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原来在周娇娇心里,我这么有魅力。” 周以汀应了一声。 “周以汀,别急,以后不论在哪,你好好上学,我罩着你。” 他语速很慢,听上去很平静,可仔细想,就能明白这里头藏着巨大的深意。 他跟自己发了誓。 你的人生不应在两年前的夏天与幸福断开,坠入地狱。 你还这么年轻,拥有无限的可能,你本应拥有的美好,我都要替你一一找回。 我要你的未来,一直充满光明,轻歌笑语,一生顺遂。 第52章 …… 高考放榜了。 周以汀正常发挥, 没有特别突出,也没有失常,全省排名来看, 进北大是可以的。吴锐考得也不错, 他的目标是去京城, 北大可能要拼运气,但其他的大学还有的挑。雷赟出成绩的第一时间就给周以汀打了电话,先是哭,把周以汀吓了一跳, 还以为考砸了,没想到人超常发挥, 喜极而泣,只不过她家里一直希望她能在家周边上大学,所以她跟周以汀以后肯定得隔得很远。 谢江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 查成绩的时候, 怂得躲到江时烈那, 要他帮忙看成绩。烈小爷嫌弃地替他上网查了, 猛地一拍大腿, 低声道,完了。 谢江吓得脸都白了。 “小子, 你估计能上一本了。” “啊……啊?!” 江家人才不少, 谢江这点成绩, 真算不了什么, 但总算是没辱没了家族脸面,也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谢江欣喜若狂地从杜孑宇家出去,杜孑宇看着这孩子疯魔的样子, 感慨地摇头:“高考啊,又是一届青春毕业咯。” 他回过头看江时烈正在找手机,看样子打算出门。这位爷最近心情很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人也变得好说话很多,车队里的兄弟一个个都在打听,烈小爷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噢,小姑娘能上北大啊,这也太牛逼了吧。 杜孑宇见他在客厅找了一圈,没找着,重新回到卧室,他跟在后头,相较于江时烈的好心情,他这段时间别提多糟心,还被白陶打趣,不像是热恋期的人啊,怎么萎靡不振的。 杜公子气得直接跟他断联了一个月,他那酒吧都不去关照了,白陶这才反应过来,噢,女朋友没了。 看着江时烈连背影都透着高兴的样子,酸不拉几地问:“去找你家小作精?” “今天她回舅舅家,我去买点东西。” “哦,买什么?” 江时烈听他口气不大对,回过身:“你怎么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才发现我要死了?”杜孑宇冷漠脸。 江时烈终于在储藏室里找到手机:“你这样不行,莫非什么个性,她拒绝你很正常。” “怎么正常了?”杜孑宇一下子来劲了,“我跟她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她背着家里逃避出国,还不是我帮她打掩护,从小到大,都是我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她一点女人味都没的人,还嫌弃我,我哪里不好了,长得帅,有事业,有学历,有能耐,白陶那酒吧,我一进去,多少女生要加我微信。” “但你偏偏喜欢她。” 他说了那么多,江时烈一句话就把他堵死了。杜孑宇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憋屈得要死。 “我听说莫非很拼,想冲事业,不想恋爱正常。” “她怎么不像你,既要事业,又要恋爱。” 江时烈愣了愣:“我没有恋爱。” “我靠,江时烈,没想到你是个渣男。” 虽然,杜孑宇很不要看周以汀,但在这个问题上,他的三观很正。 他这话乍听是有点无赖,江时烈很快纠正道:“我不想这么草率,至少我要找个机会好好……行了,这事你替我保密。” 告白两字有点肉麻,他没好意思继续,反正就那意思。 事已至此,杜孑宇知道自己劝是劝不动了,只能语重心长地说:“江时烈,我才发现,你这人这么……纯情。我看那小作精不简单,你可得留一手,别被她套进去。” “你操心自己的事吧,狗头军师。”江时烈推开他,往门口走。 “哎,你别走啊,去哪,我跟你一起。” -- 第120页 当杜孑宇知道江时烈是去买戒指的时候,差点想要挖了自己双眼,单身狗见不得这种场面。 江时烈其实不喜欢这种腻味的东西,又不是求婚,买个戒指做什么,可想到周以汀那天站在橱窗门口期盼的模样,烈小爷违背了自己酷gai的原则,还是买了。他寻思着要找个机会送出去,她还小,大概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小朋友见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前段时间,为了陪周以汀,江时烈放下了不少工作,现在周以汀正好回舅舅家,他也要回车队,加倍投入到工作中。 关于填报志愿的问题,他们没有过多讨论,反正分数摆在那,横竖逃不过北大清华。他关于京城生活的设想,可以开始着手落实了。 这两天周以汀跟他联系的不勤,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舅舅一家,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上一次的电话还停留在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后来都是用微信联系,但一天也说不到几句,他很忙,她似乎也有事,从她回他的消息情况来看,她的情绪并不好,小姑娘连表情包都不用了。他想约她见面,她竟回了一句过两天。 江时烈有点烦躁,心中一下子冒出许多想法,她说过舅舅家对她不是很好,他们有没有为难她,他们是否知道他的存在,按着周以汀的脾气,大概不会好好解释,他是不是需要上门跟舅舅舅妈聊一聊。 他想到最后,发现归根结底,是他陷入了一种情绪,以前他最看不上的那一种,但凡车队里哪个小子因为女朋友不搭理他了,在那愁眉苦脸,他就丢过去一瓶冰水,骂道:出息! 呵呵,报应很快就落在他身上了。 江时烈烦躁又无奈地关了手机,他暂且需要把这些念头放到一边,马上就要前往昆城,开启新赛段的角逐,车队正在根据比赛场地的特质,调校他的车子,江时烈跟他们一起呆在修车间,一弄就是一下午。 江时烈正躺在车底下,突然有人从外头进来,直接趴在地上,语气很急地对他说:“烈小爷,外头有人……有人找。” “你急什么,慢慢说。”边上人笑道。 队里的年轻人小吴皱眉道:“那人看起来有点不太对。” 江时烈从车底下出来,利落地站起来,他穿着工装,衣服和手套上沾着机油,冲小吴随意道:“什么人?” 小吴摇头:“我也不认识,一个大叔,脸色不太好,嚷嚷着就要往里冲,我给拦下来了。” 江时烈脑子里过了一圈,难道是他爸? “我出去看看。” 江时烈摘了手套,跟小吴往外走,经过孙浩朋的时候,拿眼神示意他没事。 他们这地方有限,小吴怕这人胡闹,把人带到了江时烈的办公室外头,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却见门竟是开着的,小吴一下子急了,这人怎么自己跑进去了呢。 江时烈面色平静地拦下小伙子,自己走了进去。里头的人背对着他,身形中等,从背影轮廓看,属于中年人常有的发福体态,穿着一件条纹T恤,这衣服可能不太合身,勒得他有点紧。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江时烈看到了一张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脸。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在警察局的小房间里。 冯思勉手里正拿着他去年拿了锦标赛个人积分冠军的奖杯,他看起来和两年前没什么太大差别,一张不太和善的脸,浓眉高鼻梁,看轮廓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与他的妹妹,周以汀的母亲冯美娟有几分相似,脾气却大不相同。 冯思勉望着眼前不卑不亢的青年,先开口:“出了那么大事,你还能混这么好,本事啊。”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来者不善。 江时烈面色不改,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随后上前递给冯思勉,冯思勉不动,他便将杯子放在办公桌上,自己退回到原地。 “冯叔叔。”他选了个称呼。 冯思勉闻言,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冷哼一声,抬起手将奖杯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底座都被摔裂了,跟奖杯一分为二。 “你干什么!”小吴惊呼出声。 江时烈面色不改,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很可笑,该生气的是他吧,把周以汀丢下置之不理的人,凭什么站在他的办公室,砸了他的奖杯,还要给他脸色。 “我没什么耐心。”他冷声道,不打算给对方面子,“您最好解释一下您刚才的行为。” 冯思勉见他这态度,脸上浮起怒气,举起手指着他:“你这个无耻之徒!小伙子,他是你们老板是吧,我今天就叫你们好好认清,你们老板的真面目。这个人不仅害死了我外甥女的父母,现如今还用卑鄙的手段胁迫她,让她喊他叔叔,听听,多么龌龊,你想干嘛,把她带回家,你想干嘛,猥亵未成年人吗?” 小吴听得目瞪口呆,而刚赶来的杜孑宇,更是在门口直接爆炸。 “你说什么鬼话?”杜公子踹开门,冲了进去,跟冯思勉对指,“你这是诽谤,我们可以告你的。什么胁迫,龌龊,猥亵未成年人?疯了吧,你们拿了抚恤金、赔偿金就不管孩子了,江时烈不忍心看她流落街头,出钱出力,你们倒打一耙,说出这种话,要不要脸。” 冯思勉明显是有备而来,丝毫不让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有没有对以汀起贼心,他自己心里清楚。” -- 第121页 杜孑宇心里头咯噔一下,抬眼去看江时烈,后者面沉如水。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要是觉得冤,当初在法庭上就说清楚,现在这算什么,报复?你是打算毁了小姑娘一生吗,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叫她天天在家里哭,你这个畜生!”冯思勉说到最后突然激动,跨前一步,眼看要对着江时烈出手。 江时烈一动未动,如果说前面冯思勉的每一句话,江时烈都能淡然处之,那是因为他预料到他们的反应,不论他做得再周全,他们都会对他的本意抱持怀疑态度,哪怕一开始是周以汀找到他,但最后照顾她的选择,没人拿枪指着他的头比他这么做。更何况,他在心里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没关系,他江时烈从来不怕事,怎么解释,如何获取谅解,他都想过了,只要护好小朋友,不让她受伤,其他的,他都可以承受。 然而,他现在只听到冯思勉刚才的最后一句,什么叫她天天在家里哭? 第53章 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杜孑宇见江时烈没反应, 挡在他与冯思勉中间:“她哭,她是要哭,自己舅舅、舅妈丢下她不管, 怎么, 现在人高考出息了, 这时候回来还记得你们有个外甥女?” 冯思勉浓眉皱在一起,争辩道:“我们怎么会丢下她不管,她舅妈这两年身体不好,一直住院, 我女儿在读大学,厂里效益不好, 我差点下岗,还要在外头找第二分工,但我们从来没有放下过以汀。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提议住学校宿舍, 她个性要强, 我们也没勉强, 从来没有断了来往。可我就发现去年开始, 她有点不对劲了,跟家里联系少了, 每次电话都不开心, 我想想真的是后悔啊, 那时候我自己忙得焦头烂额, 没有及时察觉,那时候,她就被你带走了吧。” 不要说江时烈, 就连杜孑宇都完全懵了,什么情况,这跟周以汀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她分明说舅舅一家明面上替她争来了赔偿金,不愿意把她接到家里照顾,最多给她点生活费,其他的一概不管。那时候的她敏感、阴沉、易怒,确实像一个因为父母双亡,被亲戚抛弃的孤独少女,她动不动就要找江时烈的茬,天天想着法子要江时烈对她的生活负责,不肯叫江时烈哥,非要叫叔叔加以讽刺。她为了活下去,本能的把一种求生的希望转化为对另一个人和自己的折磨,通过从中获得的快感,让自己不至于在地狱之门里溺毙。 杜孑宇看了眼江时烈,他虽然没说话,但面沉如水,整个人的气场起了变化,他太了解了,这种暴风雨前的压迫感。 然而,出乎杜孑宇的意料,江时烈并没有暴怒,而是极为冷静地开口问道:“这里面有误会。” 冯思勉大手一挥,态度坚决:“不用说误会,我已经报了警,警察马上就会到你家。” 江时烈除了在周以汀这,从来没受过这么憋屈的气,可他忍下了,他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乱,周以汀回家后,确实心情不佳,他也猜测过原因,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他不是非常信任冯思勉,总觉得他们对周娇娇做了什么,打算利用她来针对他。 江时烈冷声道:“没有关系,那就去家里说清楚。” 他这副坦荡的模样,在冯思勉眼里却另有一番意味,再次肯定这个年轻人城府很深,极其善于伪装。 车队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上去老大的脸色很可怕,小吴被杜孑宇拉到一边交待了一番,随后跟上江时烈也走了。 他妈的,都什么事啊,明天就要飞昆城比赛了。 三人来到江时烈的家,这地方他已经给周以汀了,后来他就搬到了杜孑宇家。 他们到的时候,有一个民警已经在楼下等着,看到他们的时候,神情有点古怪。 “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涉嫌猥亵未成年人?” 说完,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连。 “是的,警察同志,我报的,就是这个人。” 警察同志看了眼江时烈,哎呦,稀奇,嫌疑人还乖乖主动跟着来了。他们原本做好了“请人”的准备。 “什么情况?”他拿出个小本子,开始公事公办。 冯思勉抢先开口,把情况说了一通,重点是他外甥女被这个男人骗回了家,为了满足他怪异的癖好,被威胁天天喊他叔叔,跟坐牢一样,每天要跟他视频报备行踪,这男人对她经常动手动脚,差点把她逼疯,她甚至动了自杀的念头进了医院,这个男人后来甚至都不让她回家,天知道他在这个处所对女孩子做了什么。 而这个男人,就是他指着的江时烈。 这一番话,简直叫人窒息。 然而,这些事,江时烈能辩驳吗,他竟发现自己有口难言,他确实自称叔叔,但并非有什么怪癖,他也确实要求她报备行踪,那是因为他时常在外比赛,需要确认她的安全,她确实进了医院,但那是她自作孽,非要吃鸡蛋气他,至于他把她骗回家,他为了不跟她共处一室,把她送到江时梦那,她喜欢这套房子,他无非是向想她高兴,就把房子送给她了。 原来同样的事,换个角度,竟硬是生出变态的解释。 警察同志拿着笔在小本子上戳了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时烈,刚才他就在观察,这人虽然脸色不好,但神情并不猥琐狡诈,也没急于狡辩,想来这件事,可能不能听一面之词,搞不好是个乌龙。 -- 第122页 “那么,你有什么话说?”警察同志问江时烈。 江时烈正要开口,冯思勉打断他:“我们应该先到家里看看,我家外甥女一提起家里就哭,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家里一定有证据。” “等一下。” “怎么,你怕了?” 杜孑宇在一旁忍耐,周以汀这个舅舅,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两年前他们谈判的时候,他领教过,眼下这人站在道德至高顶,满脸愤恨的模样,看得杜孑宇恨不能上去扇一巴掌。 江时烈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钥匙。” “呵呵,我就知道。”冯思勉从裤兜里摸出钥匙。 “你家你没钥匙?”警察同志也抓牢这一点。 江时烈闭口,没有解释,怎么解释,说他把房子送给周以汀了,然后为了避嫌,他后来没给自己留钥匙,就连门锁的指纹识别都删除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把房子送给一个,被他“害死”父母的女孩呢? “故意的,还好我带上了,这是他给我外甥女的钥匙。” 钥匙在他手上,也就意味着,要么是周以汀给的,要么是他抢来的,可是,周以汀不说,他不可能知道房子的事。 江时烈缓缓握拳。 但警察同志说:“这不符合规矩。” 必须得有搜查证。 然而,江时烈却说:“可以。” 说完,第一个带头走进楼里。 杜孑宇焦急地拉住江时烈:“你干嘛,警察都说查不了。” 江时烈阴着脸:“我想看看,能查出什么。” “有这功夫,不如赶紧给小作精打电话,问问她怎么回事。” 江时烈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变化太快,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四人进到江时烈家,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看,周以汀压根没来住过,她也就是接到钥匙的时候高兴了一会,后来没真住过来,还是在江时梦那。 冯思勉带头进去,开始翻找,他动作十分粗暴,见到什么就乱撸一把,杜孑宇忙喊了一声:“你别乱来,家里东西弄坏了,我告你损坏物品,要赔的。” 连警察同志也说:“这位同志,你先住手。” 可冯思勉压根听不进去,客厅里翻了一遍,没东西,他环顾一圈,这房子是个大开间,一眼能看到面上所有东西,他便把目光朝向关上的几扇门。 他跨过茶几,直接冲向最近的一扇门,但很快出来,那里头是书房,他又跑到另一扇门里,那是主卧,江时烈没什么表情,跟着走进去,一旁的小警察见了,内心直感叹,这心理素质真好啊。 江时烈没有阻止冯思勉的粗暴,冷眼旁观,看着他打开衣柜,胡乱扒拉着里头的衣柜,外面一层挂的全是他的衣服,一眼就能看清,然而,冯思勉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们还以为他放弃了,谁知紧接着,他从里头甩出了三件女式连衣裙,这还不够,他又拉开抽屉,从里头找到了两套女生内衣。 江时烈虚眯了下眼睛。 冯思勉还没停下,他又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身形一顿,随后愤然地转过身,冲着江时烈丢过去一样东西。 那东西砸在江时烈脸上,他没躲,只是下意识闭了闭眼,东西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地上看去,江时烈低下头,看到了那个刚才弄痛他的东西。 一盒避孕套。 杜孑宇再次感到一阵窒息。 他不清楚他们俩关系到哪一步,但想着江时烈这人向来很骄傲,也很聪明,不至于在男女之事上犯糊涂,可眼下的东西似乎昭示着什么,冯思勉都不用说话,任何一个人都会往某些不好的方向联想。 杜孑宇看到江时烈单腿屈膝蹲下,伸手拣起那盒避孕套,翻开口子看了眼。 还是开过封的,里头明显少了几个。 “警察同志,很明白了吧。” 警察同志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这一切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有很大程度,眼前这名江姓男子与这位焦急大叔的外甥女有亲密关系,乃至xing行为,但要说一定是猥亵,或是更严重的罪行,并不能因此下定论。 万一人家你情我愿呢?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内心活动,并没有表露。 江时烈蹲在地上,他的左手手指骨节发白,避孕套的纸盒子在他手里慢慢被捏到变形。 如果说,他刚才在办公室还能说一句,这里头有误会。 那么现在,这里头可能根本没有什么误会。 他决定上来看一看,就是想要看看冯思勉究竟要做什么,他为什么坚持要搜他家。 眼前这盒避孕套,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家除了他,没人进来过,而他把钥匙给了周以汀。 忽然,他们看到蹲在地上的人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一下一下,一开始不明显,幅度逐渐变大,他竟然笑了起来。警察同志和冯思勉面面相觑,只有杜孑宇,心下五味杂陈,眼下的情形,他忽然有些害怕江时烈现在的状态。 江时烈低着头,别人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感到这笑声冰冷,不知是怒还是痛,只是被江时烈极力克制着。 杜孑宇提醒了他无数次,不要被小作精骗了,小心被她套进去,他都一笑了之。 小姑娘就是有点小性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 第123页 若真的是她一环套一环,一步接一步,他无疑已经入套。 他依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很快冷静下来,在没有见到周以汀之前,不可以轻易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以及这些所谓的证据。 江时烈重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冯思勉连忙拉住他:“你别想走啊,证据都在这了。” 江时烈回头,冯思勉看到他的脸色,莫名感到后背一凉,抖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松开手。 他面沉如水:“周以汀在哪?” 冯思勉警惕道:“做什么,我们不会让你再见她,再伤害她。” “她说的,我伤害她?” “没错。” 江时烈手里的避孕套纸盒快要被捏烂。 “我不信你。” “我还不信你呢。” “你这么闹,是想毁了周以汀?”江时烈突然反问。 “什么?”冯思勉没跟上他的思路。 “你打算昭告天下,她跟一个男人回家,被这个男人凌辱,没了父母之后,还丢了尊严和清白吗?”江时烈声音沉冷,一字一句砸向冯思勉,“再说,这两样东西能说明什么?干净的内衣,能确定是她的吗,还有避孕套,在一个男人家里发现避孕套,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吗?” 冯思勉被他怼得说不上话来,警察同志觉得江时烈说的不全错,这些东西结合报案人说的情况,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可细想一下,里头还是有不少漏洞,一般而言,这种案子最难处理的地方就是取证,若没有当事人身体留有的痕迹,得到医学鉴定,很难给嫌疑人定性。 而且,依他对江时烈的观察,这男人面对质问和证据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但他并没有回避和推卸,感觉胁迫一说,有待商榷。 警察同志提议:“我看这个事,还是需要当事人出面确认,如果她不方便来警局,没关系,我们可以上门,保护隐私。” 冯思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情愿道:“我回去问问。” “嗯,好,那么江先生,”警察同志面向江时烈,“我有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江时烈压下烦躁:“你问。” “你和周以汀,是自由恋爱关系吗?” 杜孑宇心都提到嗓子眼。 江时烈毫不畏惧地接受警察探究的目光,嘲讽一笑:“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54章 舆论 江时梦正趴在沙发上犯困,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她吓得从沙发上弹起,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头晕目眩了好一阵, 才缓过劲来。 江时梦从茶几上摸到眼镜戴上, 拖鞋都没穿,走到门口:“来了来了,谁啊?” “我。” 阿烈? 江时梦赶紧开门:“你怎么来了……” 话到一半,看到弟弟可怕的脸色, 江时梦慌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以汀有联系你吗?” “没啊,不是说去舅舅家住两天吗?她又离家出走了?” 江时烈换了鞋进屋, 直奔周以汀的房间,江时梦赶紧跟在他身后头,被他的脸色吓得心头又是一阵乱跳。 周以汀的房间不大,左手边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连着书柜, 右手边靠墙立着一排衣柜, 一张单人床在中间。 他打开衣柜门, 里头整齐地挂着她的衣物, 他又回过身, 站到书桌前,她带走了电脑, 其于的课本、文具还在原位。书桌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是一份台历, 他的目光落在这上面后, 突然停下动作。 台历上头用红笔再每个日期的格子里画着叉, 直到……今天这一格,被红笔重重地画上了圈。 “阿烈,你没事吧?”江时梦看到江时烈猛地将台历撕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问。 江时烈掐着台历纸,手背上的青筋毕现,整个人沉默得让人不敢靠近。 许久后,他转过身:“我没事。” “又跟以汀闹脾气了?”江时梦试探道,“别自己瞎琢磨,还是要跟她见面好好沟通。” 江时烈突然看向她,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茫然:“姐,可能她是真的恨我。” 江时梦心中一痛,这可是他们江家的骄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时烈啊。自家弟弟的脾气她太了解了,这分明是快要爆发,硬是在克制自己,看着叫人害怕又难受。 “阿烈,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她有一只相机,里头存着你好多照片,前段时间我看她一直在编辑视频,本来还以为会送你当生日礼物。”江时梦在周以汀的书桌上翻找起来,“前两天还放在这的呀。” 江时烈拦住她:“姐,算了,我先走了。” 江时梦送他到电梯口,欲言又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以汀考得很不错,他们还计划着要庆祝。 江时烈回到车上,仰头靠在椅子上,右手自然垂下,那张满是红叉的纸悄然从指尖掉落。 太阳穴痛到发胀,他很想要冷静,但是眼下的每一个发现都在慢慢逼疯他。他给周以汀发了微信,至今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一直忙音。 他不管现在看到什么,都只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但她消失了,是冯思勉不让他们联系,还是她在躲他。 有很多问题他想不通,他急迫得胸口隐隐作痛。 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 第124页 手机来电,他闭着眼,右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直接接起:“喂。” “阿烈,你在哪?”杜孑宇电话里的声音很严肃,很紧张。 “什么事?”他没有回答。 “队里都在等你指示,明天还去昆城吗?” 江时烈睁开眼,果断道:“去,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你……”杜孑宇很担心他的状态。 江时烈先他一步说:“你放心,我的比赛绝不能,也绝不会出差错。” 昆城的比赛历时五天,江时烈再次出现在车队里,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江时烈有什么变化,他和往常一样,甚至更为专注于比赛。小吴松了口气,但又不好意思问老大私事,扫耳挠腮自己难受着。 第一天的比赛还算顺利,江时烈以较为明显的优势暂时领先,成绩属于他正常发挥水平,没得挑。 孙浩朋接受完采访,走回大本营,杜孑宇第一时间迎上去:“成绩不错。” 孙浩朋接过他递来的水瓶,神色轻松:“小场面,烈小爷都没发挥100%的实力。” 杜孑宇勉为其难地笑了下:“顶还是他顶。” 杜孑宇不得不佩服江时烈的心理素质,他祈祷后面三天都能安稳度过,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的比赛也顺利度过,江时烈比第一天更狠,奉献了多次高光表现,赛后导播回放了三次。 眼看就要熬过去了,第三天赛前,江时烈和孙浩朋在酒店吃早餐,他们边吃边讨论着今天赛段的几处关键点,突然有人朝他们这桌走来。 江时烈停下话头,看着肖亮,两人自上次闹了一架后,梁子结得结结实实,八辈子都拆不了的那种。这人见到江时烈不绕着走,还上赶着来讨骂吗? 肖亮上来先打了个招呼:“烈小爷不愧是烈小爷,连着两天都拿了头名。” 江时烈眼色都懒得给他,看他想作什么妖。 “出了那么大事,还能面不改色,你确实是我赶不上的对手,自愧不如。”肖亮一脸做作的表情,还好江时烈已经把早餐吃完了。 “你说什么呢?”孙浩朋忍不住问。 “你们还不知道?难怪了。”肖亮惊讶道,“我是不太相信的,都在传你圈养未成年人,我看上次你的小福星跟你关系挺好的,一点都不像被强迫的。” 孙浩朋平日里脾气很温和,有一个外号,叫烈小爷的灭火器,可这时候,江时烈还没发作,他已经沉下脸:“肖亮,一大早就来犯贱呢?” “怎么,听不得真话,都已经传开了,标题可劲爆了,好像叫车手混乱糜烂的私生活,引诱未成年少女犯罪。原来不是什么侄女,福星,是包养啊?” 孙浩朋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他妈跟个娘么似的,嚼什么舌头,滚。” 肖亮目的达到,也不再废话,趾高气扬地走了。 孙浩朋重新落座,推开眼前的餐盘,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对面江时烈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阿烈,这事,前两天我也听人说了,没当回事,估计是哪个眼红你成绩的车队,在背后搞鬼,起不了风浪。” 孙浩朋知道这事,而且还知道这事闹得不小了,圈子里几个群,还有论坛,甚至有媒体记者来打听情况。江时烈有社交平台的账号,平时只发些车和比赛的照片,但架不住人帅,始于颜值,终于技术的粉丝大有人在,超话、粉丝群里传出了消息,发消息的人一句“你们喜欢的人,无非是个禽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小姑娘们”,一时间群里大型混战,最抢眼的是一个大哥回了句“这个粉丝群都是什么玩意,当追星呢,还有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呢!”,这下又炸开了锅,女的说男的都喜欢幼齿小妹妹,一样货色,男的反击压根没影的事,不要让一点桃色消息毁了一个正经车手。 杜孑宇混在群里看得头痛欲裂。 这两天江时烈一直专心比赛,一点都没去关注外头的消息,显然并不清楚这传言几乎已经往他身上坐实了。 肖亮这一出闹剧很快传开,杜孑宇今天早上多睡了会,赶下楼的时候,江时烈和孙浩朋正要出发。 江时烈瞅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浓黑的黑眼圈,打趣道:“你这是晚上干什么坏事去了,脸色这么差。” 还不是为了你,杜孑宇腹诽,嘴上说:“你别管我,好好比赛。” 见他神色如常,他稍微安心点。 就在这时,江时烈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走吧,要来不及了。”孙浩朋在前头催促。 江时烈看着这个号码没动,他有一瞬间闪过会不会是周以汀的念头,就是在这样的念头下,他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您好,请问是江时烈吗?” 不是周以汀,那么江时烈就没兴趣继续这通电话,他正想挂断,那头没带喘气一口气说道:“我是新民体育娱乐的记者,今日我们收到一份录音,举报您包养未成年少女,对其实施强迫手段,请问你有何回应?” 江时烈站在酒店门口,背后是大堂吹出来的冷风,面前时清晨逐渐升温的艳阳,激得他顿感忽冷忽热。 “江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们还了解到,这位少女家长已经报警,你打算如何处理,若是有官方宣言,我们可以为你作版面报道,只要你给我们独家专访……” -- 第125页 新民体育娱乐,最喜欢钻营一些八卦消息,以前想着办法要采访他,都被他拒了,这回倒是胆大到直接电话他。 江时烈直接挂了电话。 杜孑宇在一旁看了全过程,虽然没听到电话那头说什么,但预感不太好。 “阿烈……” “走了,手机你帮我看着。”他把手机丢给杜孑宇,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杜孑宇慌忙接过手机,一脸担忧,孙浩朋冲他比了个手势,叫他放心,他会看着的。 第三天的比赛,比前两天都要焦灼,好两支车队出了事故,中途退赛。杜孑宇提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生怕江时烈被影响心态。然而,烈小爷越战越勇,最终依然独照鳌头,把什么肖亮压到那里去都不知道。 车队紧张了一周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江时烈没去参加晚上的聚餐,回房间洗了个澡,他用凉水自头顶冲下,低着头,单手撑着浴室的墙,凉水顺着背脊落下,让紧绷一天的肌肉得到了片刻舒缓。 冰凉的水滑过他的眉骨,不小心进到他的眼里,他却一眨不眨,视线里看着掌心里的水从指缝中漏去。以前,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认定了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他也做到了,外头称呼他烈小爷,他受得起这一声。哪怕两年前,车队遭遇意外,外人都觉得他这一回直坠青崖,可他是骄傲的,烈小爷绝不会因此落寞,只用了一年,他一声不吭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可以掌控他的方向盘,他的人生,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然而,这一次……水冲得手都麻了,在手开始发抖前,他关了笼头。 江时烈从浴室出来,恰好看到杜孑宇从门口进来,后头还跟着个酒店服务人员。 俩人大眼瞪小眼,尤其是江时烈正裸着上半身,后头的小姑娘赶忙避过身去。 他拿着浴巾擦头,漠然地看着杜孑宇:“你干嘛?” “兄弟,你洗澡洗一小时啊,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 “怎么,还怕我死在浴缸里?”江时烈甩开浴巾,走回屋里。 杜孑宇跟酒店人员道了谢,慌忙跟着进去:“何主任打你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 江时烈随手捞了件干净的T恤换上,只听背后杜孑宇又说:“阿烈,这事,好像闹得有点大了。” 江时烈穿衣服的动作为之一顿,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后,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已经有数十条未读信息,还有三个未接来电。 “我给老何回个电话。” 说着,他走到里屋,杜孑宇在外头等得心烦,时不时往那扇紧闭的门张望,好半天后,江时烈终于从里头出来。 “怎么样?” “不能拿我怎么样。” 何老把他当半个儿子,但这回也是说了不少重话,有人写了举报信,还有人挑衅说江时烈涉嫌违法,该禁赛。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还没个影的事,这些都被何老挡回去了,但他要求江时烈立刻要给个说法。 杜孑宇叹气:“可挡不住舆论啊。这两天不想让你分心,圈子里都传遍了。好两个赞助商打算撤资,现在车队经营,主车手的形象就是车队形象,一损俱损啊。” 杜孑宇突然收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抱怨,赶忙道歉:“我不是怪你,这事怨不得你。” “没事。”江时烈淡道,“是我的责任。” 杜孑宇见他神色冷淡,有点拿捏不准,他这人看着随意,实际上傲得很,搁在以往,出了这种事,还不直接找人现开销,可他现在这个态度,不太像刻意控制脾气,似乎有点颓。 “我们对外总归要有个说法。你想好了吗?” 江时烈不欲多说:“回去再说。” 杜孑宇明了了:“还是要找她说清楚?我们都联系她这么多天了,她分明是故意躲你。” 这个小作精,心实在是太狠了。 “阿烈,要真是她搞的鬼,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事情还没有个定论。” “你还想怎样才算定论。” 杜孑宇气急,他对周以汀芥蒂很深,本来她老老实实读她的书,江时烈愿花钱照顾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阿烈喜欢,他做兄弟的只能认了,可现在这女的分明是要吃江时烈的肉,喝江时烈的血,要他身败名裂,哪怕他们没有那些事,可人言可畏啊。 车队如期回到本市。 江时烈跟着杜孑宇回家,杜孑宇以为他回来第一时间就会去找周以汀,可谁知他休息了两天,就去车队训练去了。 这件事酝酿得越来越大,背后像是有一个推手 ,在那助涨气焰,江时烈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他们手里拿到了一份录音,当着江时烈的面播放。 江时烈倒想听听能有什么录音,这段录音时间不长,但从播放的第一秒开始,就像有把刀在他的神经上折磨着,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周娇娇,接吻的时候,闭上眼。 他已然不需要继续听下去。 就在不久前,他满足了小姑娘一个小小的要求,又或者说这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看来,既愚蠢又可笑。 其实这段录音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是两个人一时情浓,情不自禁,可以理解成两人浓情蜜意,也可以理解为男方诱骗,可毕竟没有后续实质的证据,女方不肯出面,女方家不依不饶,这案子就停在这了。 -- 第126页 这份录音不仅出现在警方这里,还出现在媒体上,媒体记者甚至追到江湖面前,把江家点燃了。 江时烈对外一直没提过自己家里的情况,这回被挖出是上市公司老总的儿子,这一下可好,公司股价连着两天跌停,把江湖气得差点爆血管。 江时烈从警局出来,在路边找了家餐厅解决了午餐,刚从餐厅走出来,就接到谢江的电话,那小子上来就一副惊慌失措的语气,开口说话结巴了好几次才把话说明白。 “哥,周……周以汀,你们,卧槽,你知道吗,今天他舅舅跑到学校来,还来控诉学校管理不严格,把你当成周以汀的监护人,还说要告到教育局。发生什么事了,我联系不上她,就连毕业典礼她都没来参加。” 江时烈站在路边,地表温度大概有四十度,稍微再太阳下呆一会,就有种烈日灼心的感觉,而他的语气很淡,只说:“没事。” “我听我妈说,叔叔要找你算账。” “谢江,你不要插手,不要去找周以汀。” 谢江一愣,刚才还头脑发热,被他冷静的声音给一下子镇住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哥,你跟她……是不是……是她骗了你吗?” 他又没眼瞎,当初是周以汀追到赛场找江时烈,后来也是周以汀粘着江时烈又是抱又是撒娇,他可以作证,绝对不是江时烈引诱她。 谢江等了半天,有点着急,他心情很复杂,这段时间以来,他自认为跟周以汀是哥们,可现在受到诋毁的是他亲表哥,这账怎么算? 江时烈走到车边,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笑了下:“开车,先挂了。” “等下。”谢江急忙喊住他,“我听说周以汀没报北大。” 江时烈愣住:“什么?” “老师都着急了,不停打电话给她,劝她改志愿,她的分数进北大绝对是稳的,但她就是不改,但她最后报了哪,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她早就想好,志愿非北大,只不过把他当傻子耍,看着他自顾自畅想着未来的“北漂”生活。 “哥,你还在吗?”谢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知道了。”江时烈挂了电话。 然而,江时烈很快接到丁老师的电话,对于女老师错愕又严肃的质问,他的解释听起来各种逻辑问题,但好在当初是周以汀主动介绍他是自己的叔叔,而谢江忍无可忍,没听他的话,跳出来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至少不是江时烈要当这个叔叔,可也难免把周以汀的伤疤再次剖开于人面前。 但是,江时烈依然面临诱骗高中生感情的指控,对此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怒和不可置信,到逐渐麻木和可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江时烈身上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质疑他道貌岸然,利用名气和金钱作为寻求私欲,毁了人家小姑娘家庭,还要毁了她这个人,杜孑宇都很好奇这些黑子从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有这么多粉。这件事最后是否进入法律层面暂且不论,光是作为竞技体育选手,公众人物德行有失,大众的口水就能淹死他,让他以及整个团队陷入无止尽的辱骂,但车队的兄弟全部力挺老大,怎么看那小姑娘都不像被胁迫的,老大对她那么好,当个宝贝一样护着,那些对他的控诉都是对他的人格侮辱,但凡有人想到他们这打探消息,全都被他们打了回去。 可是,车队眼面前的危机依然存在,他们面临各大品牌解约及索赔,这笔费用与两年前的事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他们挺过来了,元气大伤,这一次还没完全恢复,就再遭滑铁卢。 江时烈在最早的两天给周以汀打过无数电话,发过许多微信,全都没有得到回应,但他知道,她并没有被冯思勉限制行动。这么多天后,他又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下午4点,江边,最后一面,有始有终。” 第55章 我江时烈喜欢周以…… 这座城市有一江一河最为出名, 提到江,就会立刻知道是哪条江,江边花树香满路, 无限风光尤醉人。傍晚时分, 艳阳横斜, 虽然稍稍收敛了热度,站在江边依然有一丝透不过气的烦闷,好在偶有的微风化解一下。 江时烈提前到了,江边此时没什么人, 但过了六点,这里就会陆续有市民溜达散步, 欣赏夜晚的江景。 选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正式确定按照“叔侄”方式相处,当时还约定直到她可以独立,他才可以放开手。 现在想来, 跟做梦一样, 可笑。 他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等待, 自然而然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最近的烟瘾有点大, 也不想去克制,要找理由的话, 一抓一大把, 懒得去想了。 江时烈凝望着泛黄的江水, 可能是他的表情过于冷峻凝重, 引起了旁边垂钓的大爷注意,禁不住过来旁敲侧击,他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 江时烈叼着烟, 眯眼笑了下:“大爷,端午节已经过了,朗朗乾坤下,能有什么想不通?” 目光往后移去,这话正好被来人听到。 半个月未见,宛如隔世。 周以汀看着瘦了,高考前江家姐弟坚持不懈帮她进补的成效,一下子回到解放前,脸颊上挂不住肉,眼底发青,气色也不大好,不知是不是生病了,嘴唇苍白,偏偏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天色若是暗一点,能把路人吓到,哪里还有之前快乐地扑向他的小姑娘的影子。 -- 第127页 江时烈回过头,手臂搁在栏杆上,继续望江,余光中周以汀站在距离他一臂的位置,两人谁都没开口,就这样沉默了将近五分钟。 终是他开口:“最近还好?” 周以汀垂眼,让视线落在江边扶杆一块脱落斑驳处:“有什么话直说。” 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不是应该你有话要说吗?”江时烈倒是没她暴躁。 “没有。” 江时烈转过身,看上去心平气和地说:“周娇娇,你应该知道,我很生气,但我想给你个机会解释。” 周以汀冷笑:“江时烈,你脑子破了,事到如今,你还要我说什么?你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声音低哑,态度冰冷,她把自己又缩回到了葬礼上的状态,疯狂偏执到可怜,要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卸在他身上。 右手夹着的烟,燃过头的灰落在左手背上,他浑然未觉。 表面上,他依然洒脱,甚至轻笑道:“你恨我到这个地步,布局两年。” 她喉咙发紧:“你不用套我话。” “原来,我们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了。”江时烈把手机拿出来。 周以汀不以为意,偏过头不看他:“江时烈,今天这一面真没必要。就像电影最后的反转最精彩,人生不也一样,你送我一次反转,我也送你一次。” “不惜用这种方法?” 周以汀拨开被江风吹乱的长发,淡淡道:“你不会以为我真喜欢你吧?我不可能喜欢上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害死我父母的杀人凶手。江时烈,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一切都是你对我的非分之想,要不是你自己把持不住,也不会被我利用,不是吗?” 她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说出口的话不留后路,要多狠有多狠。 江时烈沉默,经她这么一说,回头去想,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告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就让他产生了他们相互倾心的感觉,实属心机。 只是,一个少女的城府真能这么深吗? 周以汀漠然地望着江面,她知道接下来的话覆水难收,说出口他们就真的万劫不复,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思考,机械地说着:“我现在做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人生就这样了。现在社会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越来越关注,成年人跟未成年人交往,未成年人是否是自愿,是否存在诱骗行为,网上爆出的事件还不够多吗?更何况,我们还有证据,可是证据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关键是在别人的印象里,我是受害者。” 这话在江时烈听来,一切都明了了,她总是那么急迫地要跟他亲近,那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小姑娘在撒娇,原来都是有目的的。很难想像,她怎么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心思的? 江时烈有点不认识她了,或者他从未了解她有多狠。 “证据是我们接吻的照片吗?” 他太聪明了。 周以汀不语,算是默认。 “看来,我当了两年的叔叔,压根没把你教好。女生保护自己的武器,不是这么滥用的。”江时烈轻笑,也不知是在嘲讽谁,“有些事做错了,可以挽回,有些事不能。” 周以汀不吃他这套:“不要再说废话。” 江时烈丢了烟头,深吸一口气:“好,你刚才说喜欢反转,我也送你一句反转。你不敢说的,不敢承认的,我敢。” 周以汀一愣,便听见他说:“我江时烈喜欢周以汀,今天之前,愿意一辈子照顾她、爱护她。” 她知道江时烈喜欢她,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陷得更深,可是她不曾想过会亲耳听到他的告白,这句话直接将她万箭穿心。 江时烈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快要承受不住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 周以汀麻木地看着江水涛涛,泛黄的水面并不清澈,她茫然又混沌地想着,把她投进去,估计也洗不清这一身的错误、偏执、耻辱。 某一天,她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她在那个瞬间,突然有一个声音,像春天第一朵桃花盛开,像夏日第一声树上蝉鸣,秋日第一捧清泉入海,像冬日第一片雪花融化。 然而,这个声音太微弱,太渺小,太卑微很快被其他声音压过。 冯思勉竟然察觉到了。 “你有跟那个人联系?” “你疯了是不是?” “你知道他安了什么心?” “你对得起你爸妈吗?” “疯子才会跟着自己父母仇人吧。” “要是让他们以往的同事知道,会怎么想。” “还是说你找上他,是有目的的?” 她被带到父母坟上,又被按着磕头,脸色苍地望着老周同志和老冯同志慈爱的笑容。 她是不可以喜欢上这个人的,这是对他们一家的辱没。 她可以说这是她的叔叔,但她敢当着父母的墓碑说她喜欢这个人吗? 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冯思勉只是说出了真相。 她真的好恨命运。 他每对她好一点,她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沉溺在他的微笑里。她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渴求他的关注,她奢求的越来越多,甚至无法忍受她只是他的一个特殊照顾的“小朋友”。 但很快,她就明白,这种占有欲是一种病态、卑劣的偏执,也是她始料不及的动心。 -- 第128页 那时的她不过十七岁,距离十八岁还有四个月,她是比同龄人经受了更多的痛苦,死亡能够瞬间教人成长,可说到底,她还小。至少那个时候的她,无法掌控这样的局面。 她很困惑,他为什么可以心无芥蒂地对她好,他真的会喜欢她吗,不可能吧,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难道他内心没有过一丝挣扎,每一个深夜,他会否梦到她父母惨死的画面? 而她无颜面对父母,更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那么多的喜爱与悔恨,快要将她身心焚烧殆尽。 她没有胆气和他在一起,从她产生不该有的念头时,就注定了分离。 冯思勉日复一日的催促让她心神几近崩溃。 时间定在高考后。 她一边慢慢想着各种理由离开,一边肆无忌惮拥抱他,最爱那段日子,不计后果地跟他讨糖吃,甜到她心头发麻。 再也不会有了,就让她骗自己,这是诀别的梦幻。 冯思勉只是恰好出现,看到了他们化在夜色中的亲吻,震惊到狂怒,再到算计。 曾经预想过的离别变成了一次毁灭性的灾难。 她被没收了手机,困在家里,等她知道一切的时候,都晚了。 她可以挽回的,但是,那又怎样,澄清让他相信她的无辜,更加怜惜她,她的灵魂将继续绑在道德的十字架上炙烤。 她已经是“同谋”。 不如,就让她毁灭吧,她该是恨他的,恨之入骨,不择手段,破坏殆尽。 让他恨她吧,从此,她自生自灭,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那才是对的。 可是,冯思勉手上有一张他们亲吻的照片,他只要拿出这个,想要把江时烈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终于爆发了。这是她的底线。 那不是他“罪恶”的证据,而是她那份羞耻之心的证明! 至少那个吻她用了真心。 如果他要继续,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她只是想把这一切结束了。 正好,他说:“你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说结束才算,我可以理解为,到此为止了吗?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她的眼前逐渐模糊,潮意让她的鼻头发酸。 “好,我当你默认。” 周以汀克制了一下,可还是没克制住,转过头看他,他像是早就等在那,目光交错的一刻,在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下,她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声道:“周以汀,做了就不要哭,不要后悔。” 江边的风把她的眼睛吹得很红,眼泪硬生生要落未落。 江时烈的面貌她已经看不太清,只听到他最后说:“我不是没办法制你,只不过,我们都留点体面给对方吧。” “这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杜孑宇四处在找江时烈,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家里没人,最近风言风语很多,有人利用媒体的声音在给江时烈施压,想要他上不了赛场,杜孑宇生怕江时烈想不通,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晚上九点,杜孑宇在家看电视,不停地瞄向客厅的时钟,江时烈还没回来,难道回自己家住了?今天一天江时烈都不见踪影,这让杜孑宇有点杜孑宇等到九点半,实在坐不住,换了身衣服,出门找人,他思来想去,还是先去车队找一找。 晚上,整座建筑物安静地伫立在夜色中,从外头看,没有屋子亮着灯。灯保安大叔跟杜孑宇打了个照面,他将车停好,直奔江时烈的办公室,可房门紧闭,他用力敲门,里头始终没有动静。 杜孑宇摸了把后脖子的汗,脑子里过了遍所有可能性,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维修车间,这里的管理要求是最严格的,必须通过身份识别才能进入,为了确保他们的宝贝赛车不被有心人做手脚,这里24小时有人值班,可奇怪的是,今天值班的人不在。熟悉的机油味令他心思稍定,他在门口打开灯,室内瞬间敞亮,目之所及,是他们家宝贝小车,正规规矩矩地停放在指定车位。他往里头走了几步,试着叫江时烈的名字,等了会,回应他的只有车间飘荡在空中的回声。 “难道不在这?”杜孑宇暗自嘀咕。 他正欲出去,忽然瞄到“焱火”,挡风玻璃有点反光,但驾驶座上好像有人。 杜孑宇向前走了两步,等看清后,连忙扑到驾驶座,敲向车窗:“江时烈,你在这干嘛?” 里头的人正闭目靠在座椅上,听到响动,仅是半睁开眼,过了会又偏过头。 杜孑宇忍不住又拍了拍车窗:“阿烈,你不能睡里头,跟我回去。” 半晌,里头的人才动了,抬手遮了下,又过了会,才慢慢推开车门,杜孑宇当即从欧冠外头拉开门,全身上下打量他,确认他的情况,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还打算呆多久,虽然不至于出什么事,但他还是第一次见江时烈这个状态。 江时烈转过身,撑着方向盘,两条长腿从车内挪出,弯着腰,双肘撑膝,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停住了。 杜孑宇不知为何,心里头发酸:“阿烈。” 江时烈半仰起的头,侧脸透着浓浓的疲倦,下颚冒出了新的胡渣,尤其是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像是熬了几个大夜,杜孑宇不敢贸然揣测他是不是哭过。 “没事吧?”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可杜孑宇只能这么问。 -- 第129页 江时烈似乎牵动了一下唇角:“没事。” 杜孑宇心里难受,要是平时早跟他对上了,眼下不敢多说一句。他有预想过江时烈暴怒的样子,可眼前的江时烈冷静得可怕,杜孑宇无法预料他压抑了多少情绪。 江时烈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许久不曾开口:“你劝过我,我没听,抱歉。” “跟我道什么歉。”杜孑宇咧了咧嘴,笑不出来。 江时烈倒是笑了下,重新低下头,焱火在他身后,他唯有呆在它身边,才能让心情平复一些,把那些汹涌到快要将内脏焚烧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 杜孑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平时伶牙俐齿的人,这会话都说不利索:“你不用后悔,是那个小作精太没良心……” “我不后悔。是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我是个人渣。” 杜孑宇听不得他说这种话:“阿烈,你不是……” 江时烈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批得体无完肤:“我是。我违背了内心的秩序,破坏了道德的约束。” “你是想要负责的。” “没有用。错了就是错了。”江时烈打断他,从位子上出来,伸了伸麻了一半的长腿,沉声道,“不过,都结束了。” 杜孑宇回过味来,登时怒起:“你见过她了?卧槽,要把她抓到警察局对峙,说明白!她想要搞得你身败名裂,门都没有,耍手段跟我们玩,看我不……” “阿杜,结束了。” 江时烈压着他的肩膀,眸色黑得发沉,像是有千重万重山压在深处。 杜孑宇咽不下这口气啊,可他从江时烈的眼神里已然明白,他虽不后悔,但把这一切又扛在了自己身上。 杜孑宇鼻头一酸:“阿烈,我陪你,没事,不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吗,滚了更好。” 可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也不允许他难过太久,江时烈一身骄傲,这一生也会如此骄傲下去。 可他真的不会难过吗?他是否可以委屈一下,先把骄傲放一边,大声质问那个都红了眼的女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喜欢他就如此罪大恶极吗,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把他们都逼到绝处吗?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告诉她当年事故的真相,见到她之后,他已经明了,她在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惩罚自己。 到此为止吧。 第56章 地狱 车上广播DJ正在点评今年这届奥运会, 夺金热门没有进入八强,任谁都有波峰低谷,不论是在山顶一览众山小, 还是在崖底静看云淡天高, 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时烈不由笑了, 随手调大了点音量,这话说的不正是他吗? 江时烈身上的舆论,在杜孑宇和江家双重压制下,快速消散。警方紧接着证实案件证据不足, 冯思勉也突然消停了,原告撤销了控诉, 只说是家里大人关心则乱,这种话过于敷衍。虽然江时烈被还以清白,江湖不肯罢休,一心想要找周以汀麻烦, 反告那一家子诬蔑, 被江时烈拦下。 她从他的生活里完全退出, 既然已经结束, 他也会做到体面的承诺。 但是造成的影响已然形成, 哪怕车手圈不如明星出名,可江时烈因为优越的外貌条件和强悍的成绩, 小有出圈, 这次事件对他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损伤。网上已经有人开始反应过来, 猜测这是不是一场针对江时烈的阴谋,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小姑娘就太可怕了。 江时烈回应这些的唯一方法,就是成绩。 烈小爷有多横, 在所有人不看好他的时候,他依然顶住了压力,只要是他参加的比赛,他发挥得比之前更好,这也让一些赞助商犹疑的心逐渐定了下来。就因为他太稳了,以至于开始有风言风语,出了这种事,还能面色不改地完成比赛,当真是心理素质强得可怕。但也有人说,不管他私生活怎样,专业能力过硬,就是牛逼,至于对他的控诉,对方都没了声响,警方都已经澄清,没证据的事就不能造谣,回头告你损害名誉。 赛后,江时烈破天荒地接受了媒体采访,他站在焱火前,好像刚拿了第一,对他来说一点兴奋劲都没,神情淡漠地面对镜头,媒体送过来的录音笔、话筒快要怼到他脸上,有一两个记者按耐不住地开始发问,冠冕堂皇地问了点比赛的问题,随后就抛出了尖锐问题,他本人对近期关于诱骗未成年女生的控诉,是不是对方恶意造谣,有什么要说的? 一群人对着他虎视眈眈,杜孑宇看得气闷,他并不想让江时烈出面,可这是他的选择,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江时烈同样官方地回应了前两个问题,对于最后的质询,他盯着那个记者看了一会,经过了激烈比赛后的双眸,里头要把对手撕裂的野望还没全部收起,一下子把那个记者看得心里发毛。 江时烈冷淡地开口:“谢谢大家关心,这件事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复杂,警方也介入调查过,绝对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小姑娘需要人照顾,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处理妥当。”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说是她故意陷害你?” 杜孑宇差点要鼓掌,这是哪家的记者,思路清奇,能够透过现象看清本质。 “还是你们有私下和解?” 另一家的记者不怕死地冒头抢话。 江时烈闻言望去,扫到那个记者:“造成现在的局面,如果有错,错一定在我,请各位不要去打扰她和她的亲人。” -- 第130页 “你的意思是,是你对她有超出正常的情感吗?” 好家伙,那人今天是冒着头被打烂的风险,也要问出点什么。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江时烈接下来的话,将会成为他们笔下报道的题目。 杜孑宇很想中止这一场采访,但江时烈不会同意。 “怎么算是不正常?”江时烈似笑非笑地反问。 那个记者愣了下,没料到他还能在这个时候调侃起来,结结巴巴地回应:“就……就是不属于正常成年男女的感情……” “变态是吧。一个成年男人觊觎未成年女生的龌龊思想。未成年人早恋,还能写成青春文学,而我就是变态。” 没人料到他敢这么说,全场哑然,反倒是江时烈继续道:“在我眼里,她是我愿意照顾一辈子的人,仅此而已。我不会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态度。” 话音落下,杜孑宇带人赶紧上前支开那些还要追问的记者。 他不怕承认自己的感情,更不怕外界会对他的感情做什么评判,他心里清楚,自己问心无愧。 突如其来的开始,戛然而止的结束。 从他的低谷开始,又让他回到低谷。 别人认为他心理素质过硬,完全不受影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正经历着什么样的“低谷”。 车子里的广播开始播报其他新闻,江时烈现在开车往家赶,只因刚才接到电话,说是有个快递,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然而快递小哥说是一位周小姐寄来的,好像是个相机。 马上就要出发去机场,江时烈却突然说要回家一趟,杜孑宇疑惑,时间太赶了,没什么重要的,最好不要折返。但江时烈说一定要去,他会赶在登机前到机场。 然而,杜孑宇万万没想到这一句机场见,差点成为最后的临言。 江时烈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杜孑宇、孙浩朋和车队一帮子兄弟赶到医院的时候,江时烈的父母也到了,江湖坐在手术室外,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大老板,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柯蔚倒是还算镇定,只是不停抚着鬓发的小动作暴露了她焦虑到极致的内心。江时梦赶到的时候,还穿着一双家里的拖鞋,整个人惊慌失措。 车祸现场的一位好心人报了警,并叫了救护车,据说是另一辆大货车压着黄灯冲线,为了避开行人,直接撞上了江时烈的车,现在两个人都在急救室,江时烈的情况要更严重一点,他的左腿在撞击中骨折,还被异物卡住,人被拖出来的时候,腿上已经全部是血。 一众人在手术室外沉默等待,许满月得到消息直接昏了过去,杜孑宇整个人神智恍惚。江湖问杜孑宇,江时烈开车要去做什么,明明马上飞比赛了,怎么会出现在家附近,杜孑宇答不上来。 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医院的诊断书宣告江时烈作为赛场上的烈小爷的时间,被定格在那一天,他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胫骨、股骨、膝骨不同程度的损伤。 车队兄弟的震惊、愤怒、不甘,都无法与江时烈的痛苦相提并论。 他可以失去一切,抛下所有,但怎么能在后半生的生命里没有赛道呢!一个人终生追求的梦想和信仰被宣告破灭,等于直接置他于死地。 江时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再强大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谁都没法接受,可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现在,谁都没法安慰江时烈,甚至谁都接近不了他,若是敢在他面前提一句腿伤,提一个车字,下一秒直接被暴怒的他轰出门。 江时梦看着自家弟弟颓然的模样,憋着忍着,不敢在他面前哭。就连江湖现在见儿子,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儿子能好好的,爱开赛车就开吧,要多少钱他都砸。 可是,他的儿子再也开不了赛车了。 江湖跟儿子斗了大半一辈子,总是嫌弃这个儿子不省心,不体谅他,可现在陡然发觉,原来在赛道上驰骋的江时烈才是他最好的儿子啊。 江家的家长都在追问事故的源头,但江时烈闭口不谈,还是车队一个小兄弟后来回忆起,江时烈当时接到快递电话,可他们再联系快递公司,并没有他的快递。究竟是什么快递非要在出发前拿到?江时烈咬死了不肯再说,杜孑宇气到快要疯了,肯定是周以汀,这个女生用尽手段,毁了阿烈!江时烈竟然还要护着她。 她终究是得逞了,摧毁了江时烈在圈里建立起来的一切,也把他的自信与骄傲打入十八层地狱,而她从这场混乱中全身而退。 如果是在赛场上受伤退役,不管怎么说,算是一辈子把命都给了赛道,现在算什么? 孙浩朋怒了,要去找周以汀,杜孑宇呵住他:“不准去,谁都不准去找那个女的!” “为什么?”孙浩朋这个好脾气从未如此愤怒,“阿烈可能再也没法开车了,她污蔑他,现在还害得他差点没了命,你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消沉下去?” “找到她带回来,让阿烈更难受?更何况,让她知道了阿烈现在的样子,她岂不是更高兴!”杜孑宇也是气极,但当务之急不是找周以汀泄愤,而是要把江时烈找回来,“阿烈不会一蹶不振的,他是江时烈啊,绝对不会的。” 杜孑宇喃喃,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江时烈的陨落,成为了那些年圈子里最火爆也是最压抑的话题。作为一个立志要发展中国赛车,冲出世界的天才而言,他的黯然退场,实在是令人扼腕。 -- 第131页 但是,江时烈会沉淀,不会沉沦,哪怕无法再以车手的身份上场,他也要换个身份杀回来。 凤凰涅槃,终有一日。 周以汀收拾好餐盘,一大早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点面包,喝了杯咖啡,便起身离开,她起早了,楼底下跑了一圈上来吃早饭,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周以汀打算回屋洗个澡,一般而言没她什么事,秦少和艾克会去勘路,结束后,将会和团队商量战术,晚上还有个新闻发布会,一些明星车手代表需要露脸,比如秦少。明天一早开幕式,简短的开幕式之后就会进入正式比赛。 周以汀拿着手机回着消息,不知不觉走到电梯前,眼看着电梯门即将关上,她也没打算抢救一下,准备等下一班,谁知电梯门突然重新打开。 周以汀看到电梯里的人时,神情瞬间僵硬,怵在电梯门口一动不动。 “不上来?”江时烈按着开门键,站在门边,架着墨镜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 周以汀反应过来,快步走进电梯,找了个与他对角的位置,一声不响地站着。 电梯门缓缓合拢,竟然没有第三个人上来。 周以汀脑子发懵,心跳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刻难以控制地加速度,这个狭小的空间,她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过大,低下头拿着手机装模做样地在那看,实际上在看个鬼。 “几层?” 周以汀盯着手机发呆。 “几层?”他又问了一遍,还特地回过头。 周以汀抬起头,看到他的脸,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办法坦然接受他的目光,只有强作镇定地说:“八。” 江时烈随手按下八楼的按钮。 周以汀悄悄看了眼,江时烈要去十层,可他住在十二层,估计是去找杜孑宇。他右手拄着拐杖,心不在焉地转着手柄,黑色杆体散发出冷酷的光泽。周以汀盯着看了会,隐隐觉得眼睛发酸,强迫自己别开眼。 电梯中途停靠,陆续上来几名住客,到了第八层的时候,门开了,可没人下,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门重新关上,其他几个住客奇怪地嘀咕了一句。江时烈墨镜后的眼睛看向电梯门,镜面反照出角落里的女生像是没意识到八楼到了,他收回目光,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电梯来到十层,江时烈第一个走出去。周以汀赶忙低声说着借过,跟着他出去。 他已经走出一段路,长长的走道里,她站在入口,他的身影逆着光,愈发能看清左腿走路时的瑕疵,拐杖点地的声音,每一下都刺在她的太阳穴,令她眼眶发热。 “江……”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临到关头,硬是改口,“江总。” 过道很静,她的声音无须用力,已经传到他的耳中。然而,随着他停下脚步,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江时烈刚才就察觉到她的异样,此时侧过身,单手撑着拐杖,原地转了圈,背光的位置,恰好将他的神情隐在了暗处。 他故意没应声,等她开口,墨镜令他看起来愈发冷酷。 周以汀脑中纷乱,他就在自己面前,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俩,她的腿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离开这里。可笑的是,她在这时候,忽然回想起当年在江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其实一直在躲避,收到他的消息,怕得不敢下床,见到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难受。但做出的决定,覆水难收,他叫她不要后悔,不准哭,她就得憋着,硬撑着,等他走后,她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哭得差点把肺给吐出来。 她只能送那时候的自己两个字:活该。 江时烈见她发起呆,淡淡地提醒道:“什么事?” 周以汀像是被吓到,眼皮跳了下,只觉得嘴唇发干:“你的腿怎么伤的?” 第57章 登场 即使被队里多人警告, 周以汀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这些年,她不曾主动了解他的消息, 对于他受伤的事, 媒体也未曾大肆报道, 好像被刻意压制下来。这事就连莫非都说不清,或者说不想说,大家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不去揭这块伤疤。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立场过问他的事,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曾经的天之骄子现在连方向盘都摸不到,她这些年年的努力, 似乎一下子没了方向。 江时烈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问题了,但凡有点情商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拐杖,这是他第五根拐杖, 头两根被他砸断了, 后面一根丢了, 第四根不称手, 现在这根用了快两年, 逐渐的他变得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江时烈朝她走近两步:“老黄没教你规矩?” 周以汀把所有的胆气都用在了刚才那一问,此时被他走近的两步压得不敢喘气, 但她咬着牙说:“教了, 但我想知道。” “不想滚出车队, 就到此为止。”江时烈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完后, 直接转身。 “你怎么样才能告诉我?”周以汀追上去,张开双臂挡住他。 江时烈被迫停下,他很想回她一句, 不用可怜我,我腿废了,人还没废,可临到关头,只说了两个字:“忘了。” 学会释怀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在这方面没有天赋,花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去接受,才能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每次有人用遗憾的目光看他,他已经能做到坦然,但还是不会主动提及。 -- 第132页 周以汀颓然地垂下手臂,她清楚自己越界了,不该问这种让人痛苦的问题,她不知不觉又把自己当作还是过去那个可以在他面前横着走的小姑娘。 周以汀,长进一点,不要总是让人讨厌! 她退到一旁,深吸一口气,跟他道歉:“对不起,我太震惊了,接受不了。” 江时烈反倒跟着靠近一步,周以汀愣了下,无意中发现后背就是墙,自己已无路可退。 他居高临下,几乎是压迫式地看着她:“不是装不认识吗?你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 周以汀心跳很快,完全不受控制,她有点透不过气,觉察到自己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烧,立马别开脸:“我没有装不认识。” “是吗,”江时烈借着有墨镜遮挡,颇有兴致地观察她紧张到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 “那怎么叫江总呢?” 周以汀愣了下:“难道叫江时烈?” “当然不可以。” “……” “为什么当领航员?” 周以汀愣住,没料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可她如何回答,说她开始理解他的梦想与信仰,赛道也成为了她的执着与动力,希望有一天能够追上他的脚步,能够在他面前抬得起头,让他知道过去那个全身充满戾气的小姑娘在努力成长,成为了一个还不坏的人,并且为了年少的愚蠢付出了痛彻心扉的代价,她既然无法和他在一起,那么只有用这个方法离他近一点。 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她每日自省,明明有满腹之言,却无法在他面前说出口。 他从她眼中看到瞬间泄露出来的情绪,他还没读懂,已经被她藏回去。 正当她打算开口的时候,隔壁的门突然从里头打开,杜孑宇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走出来,江时烈不动声色地迅速跟周以汀拉开距离,杜孑宇恰好回头看到他们,满脸诧异。 “你们怎么在这?” 江时烈耸肩:“走错楼了。” “你?” “她。”江时烈若无其事地替周以汀找了个借口。 周以汀抿唇,没有反驳。 江时烈又说:“我找你。” 杜孑宇想到正事:“我正好也找你,秦少跟艾克打起来了,你赶紧跟我走。” 他们三人赶到的时候,秦礼和艾克各自站一边,老黄和锅子一人拉着一个,艾克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还在那骂骂咧咧,秦礼冷眼看着他,没还嘴。 周以汀站得稍远,她早就听说秦礼和艾克配合不好,秦礼脾气好,技术高,她一个新人跟他配合都没有压力,艾克在队里人缘也不差,平时经常跟其他同事说说笑笑,为什么俩人配不起来呢? “什么时候了,内讧啊,给人看笑话?”杜孑宇上来就一顿骂。 “笑话,他就是我们车队最大的笑话。”艾克毫不客气,“老子没法跟他合作。” 老黄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训斥了几句,艾克斜睨着秦礼,胸前起伏不定,气氛僵下来,秦礼清俊的脸紧紧绷着,自始至终没说话,反复整理着他的手套,这只是他克制情绪的一种方法。 “反正我不上。”艾克一屁股坐下来,梗着脖子,态度坚决,小平头每一根头发都刺了起来。 眼看勘路就要开始,这种时候闹事情,是个领导都不能忍,一点大局意识,集体主义观念都没有。 在场除了周以汀,心里都明白这两人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两个人都有苦衷。 周以汀站在角落,旁观着情况,隐约意识到艾克说的是什么,不免愤懑,却又不好表露,只是没有隐藏目光里的漠视。 “不上?”江时烈又问了一遍。 艾克老样子,硬气道:“不上。” 江时烈和老黄交换了个眼神,老黄原本还想说什么,最后没有开口。 “那好。”江时烈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忽然点名,“周以汀。” 周以汀下意识回了一句:“在。” “你行吗?” 周以汀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猛地肃起面容,果断道:“能行。” 那边艾克背脊僵硬地愣在位置上,他完全忘了这次比赛和以往不同,队里还带了个替补。 江时烈深深看她一眼,语气非常认真:“要赢。” 她迎着他的目光,真正感觉到她是这个团队的一份子,有被公平对待,他对理想与信仰无比虔诚,不会被个人情绪左右,更不会拿比赛开玩笑。她的心中激起一腔热血,好像仅仅是得到他的正视,已然是她宝贵的收获。 周以汀毫不犹豫地答应:“一定。” 艾克彻底傻眼,原先他敢叫嚣,无非是仗着自己主力的地位不容撼动,虽然车队招了新人,可在他看来不足为据,最多是跟二队配合,不可能一上来就跟秦礼搭档。而且这次随队的还是个新人中的新人,他以为是带来打杂锻炼的。 艾克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僵硬:“烈总,你让一个新人上,还是个女的?” 江时烈:“女的怎么了?” 周以汀:“女的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且语气不善,随后不仅他们俩同时愣住,在场其他人一时间都惊讶地看向他们。 周以汀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时烈,他依然沉稳,漫不经心地压着拐杖,只是一个眼神看来,威压感瞬间笼罩在人身上。 -- 第133页 他收回视线,重新开口:“快去准备,秦礼一起。” 秦礼走到周以汀身边,俩人交互眼神,竟很默契地一同出门,然而就在他们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艾克在背后突然出声。 “烈总,你一直培养秦礼,可周冠哪里比不上他,秦礼表面对你恭敬,背地里对你何种心思,难道你也跟他一样?” 杜孑宇看形势不对,先出来压住这人的挑衅:“队里都是兄弟,不要拿你龌龊的眼睛看人,以为别人跟你一样龌龊!” 老黄也看不下去,插着胖腰,气道:“艾克,你不要乱说。” “我乱说了嘛,他分明就是个……” “轮不到你指指点点。”江时烈冷声打断他,语气摄人。 江时烈可不是跟人废话的个性,绝不拖泥带水。周以汀在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心中又惊又怒,下意识收住脚步,秦礼见状,催促她,抓紧时间。 他像是没有受到影响,可跟周以汀说完一句后,也不等她反应,径自走了,可见他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波澜不惊。 周以汀回房迅速换好衣服,一边给郁穹发消息,一边开门出去,脚刚迈出一步,就吓得缩了回去,只因抬头第一眼,便看到江时烈正抱臂站在门口,目光疏离地落在旁处,听见响动,才缓缓调转过来。 他这是在等她? 江时烈短时间内,迅速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小姑娘穿上比赛服的模样倒是十分精神,她现在一头飒爽的短发,再配上这一身,隐约多了几分少年英姿。 周以汀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妆容有错,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压下一根翘起的短发:“江总,我准备好了。” 江时烈没什么表情,一双黑眸沉得有些叫人不敢直视,周以汀再次有种想要避开视线的冲动,硬是控制住了。 “这场比赛,是必赢场。” 周以汀点头,这点她还是知道的,往年江时烈在赛场上的时候,从未在南山站丢过分,她记得很清楚,高二暑假,她偷偷跑到赛场上看他比赛,第一次亲眼见识了烈小爷纵横赛道,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姿。 她每每回想起他开着焱火,似一团烈焰,尾带流星,飞驰而来。他从车里出来,站在山坡下,周围的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而他仰起头,目若星辰,只看着她,唤着她的名。 周以汀赶紧收回心思,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问道:“如果我和秦礼完成了车队目标,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江时烈盯着她异常严肃的面庞好一会,淡淡道:“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第58章 CB,他终会归来…… CB车队勘路时, 副驾驶坐的不是艾克,但因为人带着头盔,隔着车窗, 无法看得真切。 艾克是去年成为秦礼的领航员, 俩人虽携手干翻好几个赛段, 但成绩不如小钢炮时期稳定,有说秦礼状态下降的,也有说俩人配合不够默契,总之成绩下降是事实, 两个实力都很强的人放到一起,反而没能一加一大于二, 老黄心塞。只是,当时这两个人的矛盾还没那么深,艾克也没有把自己的不满放在明面上,随着俩人的龃龉逐渐加深, 终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两个相互无法信任的伙伴, 如何赢得比赛? 勘路需要两天, 周以汀拿出了百分百的专注度, 似要将这次比赛所有路程都给一点不差的记下来。第一天的时候, 秦礼忍不住提醒她放轻松点,他放慢节奏, 根据实际路况, 将弯道角度、直线距离、车况等报给周以汀记录, 周以汀尽可能记录下每一个细节。结束后, 周以汀还要整理堪路视频,再把路书进行核对,提高准确性, 再2倍速回看视频,模拟比赛节奏播报路况。 第二天,她依然十足认真,可能她本性如此,并非紧张所致,秦礼便不再多言。根据前一天的路书,两人配合了一遍,同时周以汀需要不断观察秦礼的习惯和反应,调整播报的节奏和说法。毕竟他们之前训练时间有限,要在短时间内加强信任,达成默契,不是件容易事。 堪路结束,周以汀抱着头盔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高温加上紧张,她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张脸被蒸得通红,就连额上都是止不住往下淌的汗水,手里头的运动饮料早就喝光了。 秦礼停好车,从另一侧下来,夸奖了她几句,与她一道走进自家维修区。一路上周以汀接受着许多朝她投来的目光,这里头绝大部分是探究,好像在说哪里来的小姑娘,竟然跟秦少搭档。CB突然变阵,莫不是藏了个秘密武器? 昨日已有传言,今日擎风车队的张将更是跑来跟秦礼打招呼,实则打探,秦礼只是笑笑。 莫非也走了过来,上手就摸着周以汀的小脸:“晒成这样。” 她心里心疼,面上不表,周以汀笑笑,眼神里一点疲惫难受的情绪都没有,反倒是振奋得很:“非非,我要上比赛了。” 莫非笑道:“知道。” 堪路那会,别人看不清她是谁,莫非一眼就瞧出来了。 “你是不是走错帐篷了?”后头杜孑宇早就在张望,这时走出来,虽说语气不善,可这一脸别扭和期许,藏得不是很好。 莫非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头也不回,跟周以汀道别,竟是直接要走,杜孑宇微愕,忙追上去。 “莫非。” -- 第134页 莫非这回总算停下脚步,半侧过身子,她的长相本就偏高冷,双眼皮浅浅一道褶,眼角斜过来的目光更显冷淡。 被她这么一看,杜孑宇瞬间没了气焰,硬撑着回道:“过两天,比赛结束后,我妈说想请你和阿姨吃个饭。” 莫非闻言,淡道:“什么事都要带上你妈吗?” 杜孑宇心中恼火,这不是他要找借口吗,不然怎么说,他想请她吃饭? “到时再说。”莫非也不等他回话,大长腿重新迈开。 杜孑宇回到自家帐篷,眼瞅着周以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搞得周以汀莫名其妙。这个人打理车队这么精明,怎么追女孩子这么笨。 一下午,周以汀都和队伍讨论比赛策略,对赛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准备了各种预案。这一回他们遇到的对手不可谓不强大,一个是去年拿过车队总冠军的雷利车队主力车手谢昔松,一个就是刚才的张将,听闻趁着秦礼与艾克配合处于磨合期的时候,一举拿下过三个赛段的第二,不可谓不厉害,还有效力斯巴克的美籍车手阿森纳,以及重回巅峰现效力厂商SD车队的连天,曾经他总是追着江时烈跑,现在他成为了如日中天的领军人物。 周以汀默默听着他们的分析,她是个新人,只管做好车队要她做的就是,老黄说的她都一一记下。 只是,从头到尾,她都没见到江时烈。 这一忙就弄到了晚上,秦礼叫她一起吃饭,她自然答应,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加强了解,加深信任,好让比赛顺利进行。 他们这两天除了工作上的配合,都相互避忌着对方的隐私,周以汀没有多问艾克口中的龌龊之事,秦礼也没过问连天见她就暴怒的原由。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吃了一顿心平气和的饭,只是交流了下互相的喜好,谈了谈入圈的趣事,倒显得格外轻松。 秦礼确实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他说自己入圈完全是个意外,他家是开餐厅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虽工作辛苦,但家庭和睦。秦礼了年纪拿出驾照后,就帮家里开车送货取货,很能吃苦,也比同龄人早熟。正好江时烈是他家店的常客,瞧见他几次,见得次数多了,两人也有了交情,这时候,秦礼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赛车手,还是在圈内的大神,他不懂这些,却被江时烈认为是可塑之才。 那时,他大学即将毕业,不是什么入流的好学校,找工作本就难,江时烈给他开了薪资,在那时的他看来实在是过于丰厚了,他不过是开车送送货,哪里配得上去专业车队当车手。可江时烈看上的料子,定是要好好打磨,让他露出原本就该有的光耀。 秦礼误打误撞被江时烈带入门,当时江时烈也正处于上升期,隐有巅峰之势,未来三年甚至更长久,他都将是这个赛场的统治者。但出于队伍壮大的考虑,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才,开始着手物色苗子,不遗余力地培养新人。 周以汀静静地听他述说着,心里暗暗盘算,这大概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他杀回赛场,重回荣耀,再次封神,那时候她在干嘛呢,满心游离,患得患失,所以她只知道他很忙,但并不清楚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与事业,有多拼。 “其实大家都很奇怪,他正值巅峰,为什么要培养新人,我是听说,他有可能将事业版图扩大,可能会北上,在京城安家,车队不能只有一个车手,万一他有个好歹怎么办?” 大概是觉察到失言,秦礼忽然噤声,他很快又道,“总之,烈小爷是真心实意想要推动国内拉力赛发展。CB,意思就是ComingBack,不论多少回,他都会杀回来。” 北上,万一有个好歹,杀回来…… 周以汀怔怔地望着碗里的饭,原来他是这么认真地对待她要考去京城的事,甚至将车队的事业版图都做了规划,他平日里爱训她,大多是因她娇纵,先使性子,可从头到尾都践行着他的承诺,只要周以汀愿意,他定照顾她周全。可那个时候,她虚与委蛇,满心游离,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在她躲在象牙塔的一千多个日子里,他一步一步从泥泞黑暗的沼泽爬了起来。 他终是不负骄子之名。 周以汀忽觉心中被一团湿棉花堵住,呼吸困顿,悲从中来,一时间没了反应。 秦礼说完话,见对面的人长久的静默,女生被日头晒红的脸,此时刷白,长密的睫毛微微震颤,神情晦涩隐忍,回想起前日晚上饭桌上微妙的氛围,还有连天和杜孑宇对她的态度,心中隐有猜测,只是他不爱八卦,并未主动询问。 一如她也没问他那日艾克口中的狂言。 半晌,她调整好心态,勉强做出点笑意:“也就是说,江总对你有知遇之恩。” 秦礼点头,目光灼灼:“是,没有烈小爷,就没有现在的我。他真的很厉害,别人都说是我天赋高,但是我知道,没有烈小爷,我绝不可能有今天。” “他若不是伤了腿,能与你一同竞技赛场。”周以汀轻声道。 千里马遇伯乐,何其有幸。 而秦礼也是江时烈生命至暗时刻出现的新希望。为了不耽误兄弟,原来车队的人有的另谋高就,有的重新转行,毕竟同甘共苦一次,大家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第二次呢,眼看老大这回东山再起另当别论,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如此一来,又有多少人还能不计前嫌,共进退? -- 第135页 就连江时烈的领航员孙浩朋也不得不在生活压力之下,买醉流涕好几日,最终在万分痛苦之下选择加入其他车队,毕竟他还想战斗,还渴望胜利。照理说他能跟江时烈搭档,能力自然高出别人一截,可这几年运道不佳,搭档的车手没能出好成绩,几年光阴下来,有点不进则退的意味。 而江时烈终于在幽暗的地狱里,用尽全力,扒开了一道口子,寻见了阳光。哪怕他的腿已无法驾驭焱火,他仍可以为这个赛道奉献出身心。若是他无法上场,那就培养更多的冠军,锻造一支王者之师,打开更广阔的天地! 秦礼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旁的不知情的可能不觉得什么,可周以汀心中不免产生了点异样。 “你……”周以汀斟酌着措辞,“对江总,感情很不一样啊。” 秦礼愣了下,当即明白过来周以汀是什么意思,不由失笑:“你误会了,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对烈哥……再说他有喜欢的女孩。” 周以汀还未松下一口气,就被他最后一句激得心神一颤,苦涩瞬间荡漾开去。虽然已从杜孑宇口中听闻江时烈有结婚对象,可他说话并不靠谱,说不定是为了气她,故意胡诌,但秦礼不一样,他不会乱说的。 “有喜欢的女孩?” “应该有吧,这几年有好多人给他介绍对象,有人看到过他和一个女生在外面吃饭,挺好看的。” 周以汀愣了愣,不太自在地应道:“是吗,正常,太正常了,他这么优秀,有很多女生喜欢。” 她连说了两遍“正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话间,正好看到许满月和同事经过,她没看到周以汀,周以汀观察了一会,不禁好奇:“满月姐以前也是车队的老人吧,怎么没留在CB?” 秦礼先是叹了口气,说:“烈小爷受伤后,她打击挺大的,她家里本来就不太支持她在这个行业,车队几经波折,没个定数,她就先去了另一支车队。CB成立后,好像杜总邀请过,但那时她已经当上了车队运营总监,就错过了。” 许满月一颗心都在江时烈身上,但过了这么多年,再深的暗恋得不到回应,也该心灰意冷了吧。之前吃饭,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周以汀这边自顾自琢磨着,秦礼也有着不同的思量,他刚才无意间表明了自己的隐秘,观察周以汀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女生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抵触的情绪。 “你……知道我的情况?” 周以汀迟疑了下,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刚听出了七八分。” 其实,她早就知道,但不太好明说。 秦礼虽有预料,但面色还是有点尴尬,他并未有意隐瞒自己的取向,可也不想过度张扬,默了片刻,说:“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我有什么可为难的?”周以汀不以为然,“都几几年了,爱喜欢谁喜欢谁,别人管得着吗,瞎操心。” 秦礼没料到周以汀看起来文文气气,说出的话如此大胆破格,深感诧异。可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么,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成为主流,他们愿意包容世界的不同,各有主张,互相尊重。如此,原本生怕自己的“与众不同”被无情地唾弃的他们,才得以摘去“正常”的伪装,从阴暗压抑一角探首呼吸。 “谢谢,艾克可能就接受不了,所以……”秦礼勉强笑了下。 周以汀明白过来,难怪他们总是配合不好。 秦礼心中几番思绪沉浮过后,压抑了两天的情绪终于慢慢缓解,面色都畅快许多:“你跟烈小爷说的一样,他也是同我这么说的,人这一生,为自己而活,看人眼色算什么。我起初很在意,现在渐渐想开了。” 周以汀讷讷重复了一遍,问:“他的原话?” “原话。”秦礼笑道,忽而又低沉下来,“只是他自己,还是在意吧。” 周以汀自然明白他意指什么,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问道:“你知道他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秦礼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面庞,年轻女生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急迫,但那双琉璃似的眸子藏不下她满心的痛楚,秦礼有些不解,难道周以汀原来就是江时烈的粉丝,不然为何会有这般发问。他忆起周以汀自出现,便对江时烈小心谨慎的态度,这里头似乎有些什么,可他一时半会分辨不明,可想到周以汀的未婚夫,又觉不太可能,便不再深想。 “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他本人不愿多说,我们也不会说的。”秦礼好心劝她,“这事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他不太露面,外头传言他脾气不好……” 他顿了顿,周以汀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不太好。” “……” 说完,秦礼又笑了:“但也没那么差,反正不要跟他提受伤的事,都有回旋余地。” “……” 秦礼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将面前的水果盘往她那推了推,宽慰道:“好了,不逗你了,老大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一小姑娘,他怎么可能针对你。” 周以汀:还……真不好说。 两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临别前互相加油,周以汀还趁机约了秦礼比赛后一起吃饭,说是她家那位很崇拜他,想找机会单独聚聚。秦礼自然答应。 说起郁穹,周以汀忙了两天,期间只跟他发过几通消息,也不知他一个人怎么样了,现在时间不算晚,她重新上了电梯,来到十二层,打算去慰问下小郁同志。 -- 第136页 说来奇怪,郁穹同志原本每天都要给她发好些消息,一会来个风景照,一会分享午餐吃什么,还得来几张自拍,是个闲不住的个性,这两天倒是乖觉,都有点冷淡了。她把跟秦礼搭档比赛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郁穹,原以为这小子得闹她很久,可没想到没什么动静。 周以汀来到郁穹门前,这时候一名酒店服务生匆匆走近,经过她的时候,还朝她问了声好,随后又小步快走地往前头去了。 周以汀没在意,回过头继续敲门,不多时,里头传来问话:“谁啊?” 周以汀隔着门调侃道:“还能有谁,我。” 不多时,里头发出开锁声,郁穹探出脑袋:“汀汀,你怎么来了?” “什么我怎么来了,忙完了,想起你,来看看你怎么样。”周以汀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好笑道,“还不让我进去。” 平时,郁穹肯定立马拉开门,举双手欢迎,可今天他面露难色,有些扭扭捏捏的,搞得周以汀不太耐烦。 “你怎么回事……” 她刚想说他两句,斜对门正好传来对话。 “不好意思,先生,今晚客房都满了,我们马上叫人来帮您修。” “一个下午都没修好。” “实在抱歉,请您再稍等片刻。” “我去其他房间洗澡,你们尽快。” 江时烈倚靠在门口,正与服务生商量着,稍一侧头,便看到斜对面的两人,蓦然放下唇角,颇为淡漠地看着他们。 周以汀僵在门口,惊觉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与江时烈视线相撞,莫名觉得心虚,可又不敢先移开,眼皮跳了下,掌心瞬间潮湿。 可她心虚什么,分明她自己揭开“婚事”,不留后路。 “烈总好。” 耳边响起一声招呼,周以汀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咬着牙说:“你做什么?” 郁穹委屈:“见到了,不该打声招呼吗?” “……” “烈总,您房间龙头坏了?”郁穹不仅不见好就收,还跟江时烈攀谈上了。 周以汀头皮发麻,头都不敢回,不料,江时烈竟还回了一句:“嗯,坏了。” “您洗过了吗?” “还没。” “那要不到我这洗吧。” “不方便吧?” “哪里的话。” “行,我拿下东西。” 全程毫无障碍,周以汀惊呆了,震惊地看着郁穹,这小子竟然还朝她眨眨眼。 周以汀眼看着江时烈走到她面前,颇有点理直气壮的样子,神色淡然地瞥向她。 “借过。” “……” 第59章 飞走的蝴蝶,又回…… 周以汀对眼下诡异的发展一头雾水, 莫名其妙地看着江时烈走进郁穹房间,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郁穹很积极地带着他去参观浴室, 那满脸殷切的笑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时烈是他岳父呢。江时烈的态度既不十分冷淡, 也不算亲切,很平常地谢过。 过了会,郁穹想起门口还有号人,折回来朝她挥了挥手:“汀汀, 我这没多大事,你早点回去休息, 明天还要比赛呢。” 周以汀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张了张口,可见江时烈就站在郁穹身后,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你没问题?”她这是在暗示他少惹事。 郁穹不知道是听明白装不明白, 还是真不明白, 走过来推着她出门:“行了, 放心, 保管把你家老大安排得舒舒服服的。” 你可千万别被他反过来安排得明明白白才是! 周以汀一脸郁闷地回到房间, 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俩人在一个屋檐下, 那得是什么光景……另一念头很快闪过, 盖过了所有, 他若是记恨, 当然会将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郁穹是她“未婚夫”, 自然也在仇恨范围之内。可若是他当真如五年前所言,一切都结束了,互相留一个体面,那么,在他眼里,她就只是微不足道的陌生人,他不愿与她多有纠葛,但她偏偏出现在他面前,他无视她,放过她,还不好吗? 可为什么,她宁可他恨她,发泄出来,骂她一顿,哪怕一直骂她,也好过现在这般让她内心煎熬,悔不当初。 周以汀在屋里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没法静下心,坐立难安了好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重新出门上楼,再次来到郁穹的房间前。 她抬手敲门,因着心里烦躁,下手不轻,门很快从里头被打开,周以汀压着心里的情绪,破口而出:“你怎么回事!” 江时烈眉峰微扬:“我怎么回事?” “……” 周以汀愕然,忙朝里头看去,江时烈悠哉地往门边一靠,好心解释:“郁穹在洗澡。” 小姑娘神情慌乱了一阵,但很快收敛住心神,重新端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来给他送个东西。” 江时烈堵在门口没动,看样子刚沐浴好,身上随意套着一件白T,长裤,倒不像三十而立之人,反倒是跟队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个年纪,只是他们可没有他那双眼中如雾凇般化不开的深沉。 周以汀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四下查看,发现是从江时烈身上传来,沐浴后若有若无的清冽,大概这味道提醒了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周以汀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这一小动作有没有落入他的眼中,江时烈侧过身,让出通道,自然得好像这里是他的房间:“进来吧。” -- 第137页 周以汀手里绞着充电线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故作无事地走进屋,而江时烈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大长腿随意地前后搭着,许是沐浴后心情舒畅,他姿态放松,半湿的短发软化了他周身冷漠的气场,漆黑分明的双眸仿佛还沾着水汽,看过来的目光淡去了稍许凌厉。 他坐着,单手撑着脑袋悠闲地看着她,她站在那接受他目光的审视,如芒在背,很不自在,想不明白都已经洗好澡了,为何不回自己房间休息,反而留在这里。 “我给他送个东西。”周以汀举起手里的充电器,装模做样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江时烈平淡无奇地应了声,“桌上那个是不是他手机。” 周以汀转头,立马看到郁穹的手机正放在桌上,安安静静地充着电。 “……” 她反应很快:“他还有一个手机。” 江时烈一副随便你怎么编的表情,目光跟着她移动,看着她很有仪式感地将充电器放下,随后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明明无所适从,偏偏故作镇定。 房间里只亮着四角顶灯,光线暧昧,她换了身大一码的运动服,即使这样,依然看得出衣衫下纤瘦的体型,她个头不算高,但胜在四肢修长,倒是看起来显个,而且五年过去,她也长开了,一张脸蛋褪去了最后一点稚气,甚至连过去的那点娇气也荡然无存,终是蜕变成蝶,振翅而飞,只是不知为何,本该飞向高山远水的蝶,又飞了回来。 这人怎么还不走? 周以汀内心抓狂,感觉到落在身上似有似无的目光,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在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突然停下。 江时烈好整以暇地坐着没动,。 她想了半天,这么尴尬的氛围,他们的关系更加诡异,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遮掩过去:“队里打算怎么安排艾克?” 江时烈把刚才的思虑转眼收起,若无其事地说:“他应该会另谋出路吧。” 周以汀心中一跳,眼波流转,抓住机会试探道:“那么,秦少要重新配个搭档了?” 江时烈冷不丁回了句:“不然招你当摆设?” 周以汀:“……” 这人脾气果然一如既往地不大好。 “家里还有两个,有的挑了。”江时烈悠悠道。 他说话带刺的样子,确实让人心烦,可又叫她怀念。 周以汀心知这回是占了便宜,第三顺位的人反倒先一步上了比赛,要是叫他们知道了,估计能哭晕过去。 “有我就够了。” 江时烈打量她认真的神色,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大言不惭。” 他以为她会跟过去一样,被激起强烈的胜负欲,非要争口气,然而她只是略一低头,复又抬起,娇艳的脸庞上竟有着与她个性不符的沉稳。 “我会证明的。” 江时烈眸色渐深,微微出神,小姑娘到底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周以汀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下一沉,他确实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时,郁穹这傻冒在浴室里哼起歌来,也正好打破了外头的尴尬。 江时烈听了,忍不住一笑:“你未婚夫挺开朗。” “……” 周以汀听到他的话,如遭雷击,吓得有些没控制住表情,若非故意挑衅,以他的脾气,无论如何不会在她面前提及“未婚夫”三个字。 江时烈欣赏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松快不少,连这两日因为长途旅行受累导致伤腿隐痛,似乎都好上一些。 周以汀心中百转千回,好不容易吐出一句:“他性格很好。” 江时烈不带任何情绪地接道:“原来你喜欢这种个性的。” 周以汀眼皮直跳,根本无法直视他,他的视线如同天罗地网的丝线,罩在她的心上,再狠狠抽紧,直叫人透不过气。 她必须说点什么,可脑中全是江边,凉风直透到心底,她凌厉的言辞:我不可能喜欢你。 五年过去,言犹在耳。 周以汀往书桌旁靠,她得找个东西撑一下,这才定了定神,几乎吊着气说:“算是吧。” 他面色如霜,偏偏嘴角含笑:“挺好。” 周以汀眼皮又是一跳。 两个人都惜字如金,三言两语,短兵交接,江时烈的态度完全摸不透,周以汀却不敢再多言,低下头看向书桌那根多余的充电线。 然而,下一秒,江时烈突然起身,直接朝她走来,周以汀愣了下,有些茫然,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直面而来的威压,令周以汀下意识按住了桌沿,好撑住自己有些发软的双腿。 江时烈脑中是她五年前的样子,在他面前骄横跋扈得很,他说一句能顶十句,不把他折腾够就不肯罢休,而今小朋友过分安静了,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仔细斟酌过,更别提与他抬杠。 看起来是怕极了他,可怕什么呢,怕他吃了她不成? 倒是有这个可能,谁知道他会做什么呢,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江时烈一瞬间情绪翻涌,但面色不显,静默片刻后,缓缓道:“那他知道,我们的事吗?” 第60章 新星 周以汀进门后一直故作镇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抠着椅背的手指不断蜷缩,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 房间里静得可怕,周以汀进退两难, 他就站在面前, 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距离范围, 那股冷冽的味道萦绕于鼻尖,乱了她的心。 -- 第138页 她鄙视自己的懦弱,开口说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勇气,只因他们的事非三言两语能言明, 稍一触及,瞬间把人拉到那段万劫不复的灰暗过去。 “啊, 水温不错,洗个澡真舒服。” 郁穹这傻小子恰好打破了这份危险的寂静,拿浴巾搓着短发,心情很好地从浴室出来。 周以汀僵在原地没敢动, 江时烈若无其事地绕过他, 走到郁穹面前, 跟他道谢, 收拾了东西回房。 等他走出后, 郁穹来到周以汀身旁,发现她脸色很差, 吓了一跳, 忙拉住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跟他说什么了?” 周以汀猛地脱了力, 扶着椅背坐下:“你不要惹他,少跟他接触,他要是问你什么, 你就说是我不好……还是不要了,就说不知道吧。” 郁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试探道:“他若是问了,是不是代表还在意,这不是好事吗?” 周以汀突然恼道:“一点都不好,我这种人,一点都不值得他在意。” 郁穹明白她心里难受,他虽不清楚二人之间具体发生的过往,周以汀从不对外人说那段经历,但能从只言片语中知道江时烈对她很重要,她伤害了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他鼓励她,想要给她信心:“你已经变好了,现在还有机会让他看到你正在变得更好,多好呀,回头找机会跟他说清楚,把过错都弥补了,你的愿望不就是这个吗。” 周以汀看着傻小子替她担心的样子,苦笑一下:“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变好了,在他眼里,大概还是面目可憎吧。行了,我回去了,就是来跟你提个醒,原本没料到会碰上,现在撞上了,还是低调点。” “这个我知道,”郁穹摸了摸脑袋,眼下这情景,也不是他说不打扰就不打扰,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想缓和下关系,我看他对你的态度,不像是深仇大恨,说不定这些年过去了,他也看淡了。” “如果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 “你这思想就不对了,人要放过自己,往前看,路才走得宽,什么事都要计较个分明,那一辈子活得多没劲。” 周以汀想说道理她都懂,但她犯下的错,必须要接受惩罚,所以不论他对自己做什么,她都接受,在这之后,再论什么放下吧。 临走前,周以汀想到什么,跟郁穹说:“你偶像最近有人背后黑他,你上点心。” 事情一旦涉及秦礼,郁穹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知道,你前天跟我说艾克可能会爆料他,我已经在组织人手,随时反击。” 秦礼第一大粉头子,绝不容许他人诋毁自己的偶像。 第二天,南山站比赛正式拉开帷幕,少不了的开幕式,部分车队代表和车手会在开幕前做赛车的展示等商业推广,还有一些表演助兴,最后车组通过发车台合影。开幕式结束后,当车组从维修区出发,比赛就正式开始了,直到跑完赛段,将车辆停入封闭停车场,当天的比赛才算结束。 周以汀今天一早就做好准备,跟着秦礼出场,始终保持低调。秦礼问她睡得好不好,她想到昨晚江时烈丢下那样一句话,无论如何不可能算好,但绝对不会影响今天的比赛。倒是秦礼,昨晚艾克擅自离队,已然做出要跟车队决裂的态度,这给秦礼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谁都不知道艾克后面会做什么举动。 但他还反过来宽慰周以汀:“不用太紧张,你和我第一次配合比赛,不出错就行。” “但队里的目标是前三。”周以汀望了眼有些阴沉的天,蹙眉道。 她这段时间亲眼看到对内对这次的比赛有多重视,光车子的改造就下了血本,为了确保无误,派上了秦礼、黄冠两人出战。据说,这都是因为老板的心愿,所有比赛,这一战不容有失。 周以汀问:“为什么这一战如此特殊?” 秦礼解释道:“烈小爷对这里有点特殊的情怀,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但杜总每次都会亲自跟着队伍来督战,没想到这次烈总也来了。” 周以汀心中一跳,可很快又被自己无稽之谈的想法恶心到,暗骂自己少自以为是,重新收心,回归比赛,认真检查了穿戴装备,比如头盔里面有内置耳麦,需要与秦礼确认互相沟通没问题,还要□□悬挂、检查胎压等等。 原本秦礼想自己来作一些力气活,没想到周以汀无一遗漏地做好。 他想起她义愤填膺的那句:女的怎么了? 他若是出手打断,倒是显得他不相信她的能力了。 坐上车后,她就不是生活中那个周以汀,而是CB车队领航员周以汀。 拉力赛每个赛段都有规定的用时,需要准点打卡,提前迟到都是要被罚时的,这些全都需要领航员做好功课,不出纰漏,周以汀早已烂熟于心,眼面前蜿蜒的砂石路,三天赛事总里程达723.16公里,其中分别包含了490.67公里的行驶路段及232.49公里的特殊赛段,且均为砂石路,等着他们去征服。 艾克被冷藏,秦礼临时换搭档,外界普遍认为这一次秦少将退出第一阵营的角逐,暗喜的,窃笑的,遗憾的,都有之。车队里的气氛这两天不算好,锅子小罗嗦鬼看着老板们的脸色,乖乖靠边忙去了,不敢多说。 比赛前,周以汀突然对秦礼说:“秦少,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做到最好。” -- 第139页 耳麦里传出的声音让秦礼愣了下,很快笑道:“好的,搭档。” 他转过头,看到她的眼神变了,同时听到她的声音:“出发。” 江时烈上午没有出现在现场,到了下午比赛正当时,他才姗姗而来,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郁穹,小子的照相机电板用完了,不得不赶回来充电。 看他行色匆匆,与江时烈老神在在的样子,成了鲜明对比,他放慢脚步,跟江时烈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大佬问了句,一起? 郁穹第一反应是还有这等好事?可立马想起周以汀的警告,头脑瞬间清醒。 可他能拒绝吗? 于是,杜孑宇看到江时烈带着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进来了。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打量着郁穹,锅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初周以汀来面试的时候,穿着婚纱跟他问路,他见到门口正是这位开车送她来的。 “我是以汀的朋友。” “哦~”锅子变调笑了笑,“二十四孝好老公哈。” 郁穹一背脊的汗,尴尬不已,小眼神不断瞄向江时烈。 江时烈一进门,立马有人让出位置,他走过去坐下,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随口问了句:“比得怎么样?” “……”杜孑宇很不想回答他,这么重要的比赛,这位闲庭信步,一点紧张感都没。 边上的老黄一脸兴奋的样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主动回答:“多亏我当时慧眼识人,把小周招揽进来 ,上午SS1第五,总用时距离第一的连天32秒。我们刚还在看车内录像,小姑娘路书做得很漂亮,完全不像是刚跟小秦配合。” “我还担心秦少不习惯,完全瞎操心。”锅子也在一旁两眼放光。 这不能怪他如此欣喜,在此之前,秦少跟艾克的配合,总是有所保留,导致成绩一直突破不了,而艾克认为自己没问题。 “秦礼有拿国内前二的实力,但这次斯巴克外援太强了,而连天这两年在巅峰。”江时烈中肯地评价,并没有多提周以汀的表现。 锅子笑嘻嘻:“烈哥,还是你厉害,当机立断安排汀汀上场。” 江时烈看过去:“汀汀?” “对啊,周以汀,”说完,他还拿胳膊肘撞了下郁穹,“你们家汀汀厉害啊。” 郁穹被撞得往边上踉跄一步,眼神瞧着江时烈冷淡的面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是秦少厉害。” 现在正是下午比赛,大家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赛场上。秦礼去年横空出世,用了一年时间,成绩直逼连天,成为当仁不让的王牌。今年,很多人期待他与连天巅峰对决,他不仅仅是他,他还代表着江时烈,江湖上传言他是江时烈一手带出来的,但那个时候,江时烈一直隐匿,说他是CB老板,也都是捕风捉影的谣传。 直到今日,终于看到当年的烈小爷出现在公众视野,大家才惊觉,原来都是真的,烈小爷从未没落,他还是那个能够轻而易举撼动这个圈子的神。 只是,神不再下凡,端坐在休息室观看众将不断向极致的巅峰发起进攻。 “卧槽,太激烈了,SS2,秦少和汀汀,拿了第三!” “五、三,按这么个节奏,岂不是马上能拿第一了!” 江时烈神色平静地听着大伙讨论,看着大屏幕上实时赛况,拉了一台电脑过来,戴上耳机,调出上午比赛车内视频。 “右一后80米,接右一,紧接左二长下沉,后直50米,接左一长非常快,直80米,接右一长非常快,后直50米,接左一,后直100米,接左一长非常快,后置80米,坡后30米,接右三收。” 俩人的状态都高度集中,更令人在意的是周以汀,全程下来丝毫看不出她是临时出战,声音沉着冷静,口齿清晰,仔细听不难发现,她播报的方式完全按着秦少的习惯来,车二手对领航员的速报几乎是下意识肌肉反应,容不得多想,所以双方的配合至关重要。周以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配合上秦礼,不简单。 江时烈耐心极好地戴着耳机,小姑娘现在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已经有了很大差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些年她成长许多,做起事来颇有模样。 秦礼和周以汀已经将车停入封闭停车场,意味着第一天的比赛结束,直到第二天赛程开启,没有人可以动这台车。两人刚露面,就被一群媒体记者包围,周以汀没有摘下头盔,小姑娘身形纤细,虽看不清全貌,但一双清透的眸子,已经十足的漂亮。 落后秦礼一步,秦礼也十分默契地挡在她面前。 所有人都等着这一刻,女车手/领航员本身就少,还是跟王牌搭档的年轻女生,自然引起了各方熊熊好奇之心,好在圈内女车手不多,有人已经把她的基本资料掌握到手,一看吓一跳。这帮人恨不得马上采访,但车队为了专心比赛,婉拒了采访。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持续对他们的关注,CB新人领航员崭露头角,与新生代明星秦礼郎才女貌,跃然成为赛场上最亮眼的车组之一。 江时烈已经收到了不少车队老板的消息,还有媒体人的打探,都在问和秦礼搭档的是谁,是不是他们车队的秘密武器。 还有个人来问他么这个组合以后会不会长期绑定,如果广告打包签约,金童玉女组合,将会更有亮点。 江时烈没有微信备注,起初不大想得起这位是谁,多看了眼微信头像,才想起是许满月那个师妹宋瑶,品牌方总是嗅觉特别敏锐。 -- 第140页 与此同时,他也不由感慨,周以汀确实成长了,作为一个年轻女生,在这个雄性割据的战场,她的初登场,可以说十分抢眼。 两人回到大本营,老黄已经等在那给他们开会,江时烈也在,只是他并没有久待,走之前突然指名:“秦礼,你们一会到我这来一趟。” 周以汀骤然被点名,惊了下,倒是秦礼很快反应过来:“好。” 周以汀马上跟上:“收到。” 江时烈一走,黄冠便朝他们飘来羡慕的眼神:“老大要给你们开小灶了。” 他是今年入队的新人,也是江时烈发掘的,还在积累经验,就冲他这个名,日后不拿冠军对不起父母。 “行了,老大没少教你。”锅子说了句公道话。 老黄给他们总结了下今天比赛的情况,针对明天的策略做了部署,秦周二人还有冲击前三的可能性。 下了会,两人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前往江时烈房间的路上,周以汀对秦礼说:“你可以拼国内车手第一。” “连天今年状态很不错,不好说。”秦礼还是比较谦逊的。 这要是换成江时烈,那绝对是:这还用说? 两人来到江时烈房门前,周以汀递给秦礼一个眼神,意思是你敲门,秦礼经过采访一事后,大约知道周以汀和江时烈过去有纠葛,女生很怵老大。 敲了三下后,江时烈很快开门。 两人乖乖坐在沙发上,江时烈单独坐一侧,茶几上摆着电脑,看起来正在看比赛视频,秦礼看了周以汀一眼,发现她不肯走过去,于是带头坐到离江时烈近一点的位置,周以汀这才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挺着背,一丝不苟地端坐着。 她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江时烈的眼,只不过他当作没看到,开门见山:“明天一开始就要全力冲,前两天会刷掉四分之一的人,秦礼你应该有经验。” “是,南山高温高湿高海拔,第一次跑很容易出问题。” “金工已经根据要求,把车□□得十分稳定,而你有经验,特点是控车技术细腻,可以做到极致的卫星漂移,不要有包袱。” 看起来江时烈确实是来给他们做赛前辅导的,她第一次正式在工作方面与他交流,发现他确实如传闻所言,只要是赛车方面的事就非常认真。 跟秦礼交代完之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周以汀。 “你们今天的配合,有问题吗?” 秦礼怕周以汀为难,先答:“我觉得我们短时间内磨合得很不错。” 江时烈不予置评,继续问:“周以汀。” 周以汀条件反射:“到。” 江时烈:“……” 秦礼担忧地瞄了她一眼。 “你认为呢?” “我播报太密,需要改进。” “还有呢?” 周以汀有种学校里被校长逮住提问的感觉。 她不敢怠慢:“我的路书要改进下,今天翻页耽误了些时间,之前比赛强度没这么大,但现在的节奏,不容许浪费一点时间。” “还有呢?” 周以汀:“……” 其实她认为今天和秦礼的配合出乎意料的好,她已经非常努力给秦礼输出最准确的路况信息,就是细节上还需要注意。 不料,江时烈突然说:“今天到这,自己回去想。” 这就完了?感觉江时烈话没说完,周以汀和秦礼互看一眼,见江时烈确实不再开口,便礼貌道别,退出房间。 周以汀满脑子问号,她到底还有什么没想到,江时烈这是在考验她吗? 第61章 气量 第二日的比赛开始前, 有了十足的看点,只是大家还是低估了这场比赛的难度。 周以汀依然保持平常心,立即进入到比赛状态。昨晚, 她回房后把路书重新抄了一遍, 做成了单页翻面, 避免报路况的时候手忙脚乱,又把江时烈的一番话,认真思做了思考,隐隐有些眉目, 好像就快要抓住了。 今日依然高温,无风, 闷热,人在太阳底下多呆一会,身体里的水分就被快速蒸干。 浩瀚无垠的戈壁滩等着给他们好看,车轮碾过之处, 黄沙横亘绵远于无穷的天际, 上午进行的SS3/SS4赛段和下午的SS5/SS6赛段, 对选手体能也是极大的挑战。 比赛前, 不巧跟连天打了个照面, 他和江时烈是同时期的选手,江时烈隐没后, 他便跻身国内车手的领头军之一, 在圈子里很有地位。秦礼自然要跟前辈打招呼, 连天也客气地回应, 只是目光扫到旁边的人时,忽然换上一脸轻视。这些年过去,他依然剃着个寸头, 男人味十足,也更显凶悍,盯着人的时候,仿佛看着猎物一般。 他牵起嘴角,不屑一顾地跟秦礼说:“哥今天打算干爆你,别记恨我啊。” 平时连天是不会跟秦礼说这样的话的,今天他这声不小,边上的人都听着,秦礼是他的后辈,脾气又好,自然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场面话。 周以汀知道这话实际上是说给她听的,她只当没听见。 可连天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你根本没资格坐在车上,你羞辱谁呢?” 秦礼好看的眉微微蹙起,这话说得太难听,他正打算替周以汀挡了,却听边上的女生冷清的声音:“连老师好,借过一下。” 连天:“……” 连天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把他带到边上,周以汀看过去,愣了愣,只要是领航员,就无人不识风神,甚至有传言得风神者得天下。 -- 第141页 连天嘴虽然贱,命倒是挺好。 罗历风在这个圈子资历很深,夺得过数次领航员杯冠军,大家都要给他三分面子,连天被他拉着,终于闭上嘴。 而且,风神长得也比连天和气多了,年逾四十,做什么都气定神闲。 秦礼和周以汀顺利上车,周以汀突然领悟到江时烈的意思,转头对秦礼说:“今天我们全力以赴吧。” 秦礼愣了下,转头看她,发现女生不拘一笑的模样,脸上写满了“要赢”。 他其实对连天的挑衅不大痛快,只是表现得没那么明显,既然搭档已经被点燃,他这个顶着王牌车手名号的人,自然干劲加倍。 他笑了笑:“好,干爆所有人。” 周以汀:“做好我们自己,就会有成绩了。” 学做领航的几年,周以汀慢慢懂得控制情绪的重要性,在比赛中情绪过于亢奋或出现过多波动都是极为不利的。 但秦礼属于过于温和的人,有时候优柔的个性在赛场上是致命的,犹豫就会败北,秦礼需要一个能够助推他的人。 这就是江时烈要她思考的关键! 秦礼有点意外,周以汀的心理状态似乎比他料想的要成熟。之前江时烈顶住压力,用她换下艾克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担心,私下里找过烈小爷,一是担心艾克记仇,二是不清楚周以汀与自己能否磨合好,想来请教一番。谁知烈小爷就一句话,周以汀可以,你放心。 能得到江时烈这一句评价,绝对不低,他的要求很高,轻易不会表扬人,可奇怪的是,江时烈在队里没在任何公开场合给予周以汀评价,甚至在第一次他们俩配合测试的时候,劈头盖脑说了小姑娘一顿,把人骂哭了。在那之后,他几乎不对周以汀训练发表意见。 所以,江时烈私下里是认可周以汀的能力的?还是因为他们是旧识,需要避嫌?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秦礼都要谢谢周以汀,在他陷入搭档危机的时候,挺身而出,全力配合他。 这一天的比赛,再厉害的大神都难免遭逢意外,有多个车组因为爆胎、水箱被顶,还有被弯道隐藏的深沟坑到,纷纷退赛,其中就有赛前被人看好的。秦礼与周以汀相对好一些,但也遇到小状况,在SS4开到一半的时候,秦礼感觉不对劲,忙喊出:“刹车油温过高了。” 五十多度的地面高温,很可能导致热衰减刹车失灵。 周以汀确认后,淡定地回了一句:“先走着,稳住。” 顶住巨大的压力,他们终于跑到维修区,维修只有短暂的20分钟,维修团队已经等在那里。通常来说,一台车会配置3名维修技师,一名外援技师,还有电脑技师和维修经理。车队在这方面的投入很大,可以说江时烈把赚来的钱都投入在车队保障上,甚至请来厂商支撑,作为车手生涯能够挑战并且战胜厂队的王者,江时烈现在也力求打造一支不输厂商队的俱乐部。 抢修还算顺利,周以汀和秦礼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在规定时间内重新上路。 锅子目送他们重新启程,感慨了一句:“周以汀,还不赖。” “怎么?”另一技师小哥问。 锅子整理好修车家伙,笑道:“北大生啊,以为会很娇气,高材生不都是有点眼高手低么。她倒是听懂行的,你看秦少今天的表情,多轻松,肯定是跑爽了。” “我听说车子□□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学,不懂就追着胖金问,把金工都问怕了,哈哈哈。” “她学什么专业的?” “好像是法律。” “哦,律政俏佳人不当,跑来吃土。” “你们听说没,她来我们这,是为了……老大。” “烈小爷?老大是她偶像?” 锅子神神秘秘地说:“好像还不止偶像这么简单。” “你瞎扯的吧,小心杜总把你牙拔了。” “切,不信就算。你没看到,她来面试那天,杜总脸都黑了,显然是认识的,说不定还有什么过节。” 几个哥们都不信:“要有过节,还能把她留下。再说上次烈小爷把她骂哭,不像是有什么特殊照顾,现在又派她上场,不都说明老大用人公平公正么,不好就骂,有能力就上。” 锅子被问住了,胡乱一挥手:“反正周以汀能帮秦少拿第一就成。” 上午SS3,他们全力冲击,拿到组内第三,全场第五,SS4,虽然刹车过热限制了一定发挥,但依然拿到组内第四,全场第六。 连天目前总成绩稳居全场第一,狂有狂的资本。 但这并没有影响秦周二人的节奏,跑SS5的时候,他们的专注度空前,加上车辆修复,秦礼更可大胆狂奔,漫天的狂野尽收眼底,飞驰在砂石路的刺激感,跌宕起伏的震感,令人肾上腺素飙升。 这一段跑完,他们已经来到组内第二。而在此前一直领先于他们的擎风张将,下坡时车速过快,冲出赛道,遗憾退场,这对秦周而言,绝对是个赶超的机会。 SS6途中,他们接到指挥中心消息,前方连天的车卡住了,需要注意避让。 按理说,友队遇险,其他车组选手应当伸出援手,在事故与生命面前,比赛成绩势必排在后面,这才是真正的体育精神。 只是,现在是超越连天绝佳的机会,想想他早上说的那些话,把他的脸打得肿起来,看他吃瘪,岂不是很爽。 -- 第142页 这个想法在周以汀脑中闪过,很快被她的理智压了下去。 “前面注意避让,我们帮个忙再走?”周以汀跟自己的搭档如是说。 秦礼没二话,放慢速度,经过两处弯道后,看到了连天那辆深蓝色的座驾。 这个时候帮助他们,无异于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赛道上争分夺秒,用钱烧出来的比赛,每一秒都是金子。 烈日高温下,连天正在那狼狈地跟风神推车,见周以汀他们过来,整个跟斗牛一样,瞪着他们俩。 周以汀是不会开口的,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秦礼默契地上前一步,表明来意,刚说完,连天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俨然是不相信他们能这么好心。好在时间不等人,风神已经代表他们组接受帮助。 比起今天动辄废掉一只轮胎的车组,他们的事故不算严重,无非是车后轮陷到松软的土里。四人一齐出力,很快将车推出了困窘之地,连天脸色不大好,被风神拽着道谢。 既然已经恢复正常,秦周二人当即要走,赶紧回到比赛中。 这事很快传回指挥中心,CB车队也收到了消息,杜孑宇无话可说,虽然可惜,但不去帮忙,以后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老黄看着电脑实时更新的数据,有些遗憾地说:“按原计划,他们能跑进全场前三的,现在大概要落到第七第八的位置了。” 果不其然,跑完SS6,秦周二人因为救助其他队伍耽误了时间,虽然前期他们积累了一定优势,其他队伍也有各种不同的状况,但还是落到了全场第八的位置。 要说气馁、遗憾,并不存在,他们在做出决定的一刻就已经想好了后果。周以汀再次想起读书的时候,江时烈跟她说过的话,人生果然无时无刻不在做选择,每一次选择都要学会承受相应的后果与收获。 他们错失了持续领跑的机会,但也收获了当日比赛之星的好评,多家媒体争相报道他们的“雷锋事迹”,网络直播中,弹幕里全是“秦礼YYDS”,“秦礼小天使”,“秦礼太帅了”。周以汀是新人,也被爱屋及乌,“小姐姐人美心善”,“这位小姐姐是新人吗,好帅的样子”,“CB招人颜值也是评分项啊?”,“听说是临危受命,帅了”。 若要弥补SS6落下的时间,第三天的比赛,他们要开足马力,队里讨论好策略后,周以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天知道,她快要热晕过去了,贴身的防火衣裤,也不知被汗浸透了多少次,她期间换了两次防火头套,完全没用,现在摘了头套头盔,短发湿漉漉的,跟刚从澡堂子里出来似的。 秦礼见她蔫蔫的模样,笑问:“今天很累吧。” 高强度高压力的比赛确实让她有点累,周以汀回以笑容:“还行,就是身上难受,想赶紧洗个澡。” 周以汀一边嫌弃自己身上的汗臭,一边忍受着太阳穴突突作疼,电梯终于抵达。 门一打开,内外的人均是一愣,站外头的没有第一时间进去,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 江时烈正和一个漂亮的年轻女生站在一起,女生扎着马尾,巴掌脸精致小巧,一双猫眼娇俏冷艳,她戴着L家新一季的遮阳编织帽,穿着一身C家连衣裙,挎着V家的新款圆筒包,一股子盛气凌人地瞧着周以汀。 周以汀头更晕了,还好秦礼在一旁注意到她脸色不好,拉着她的袖口,将她带到一旁。 秦礼立马叫人:“烈哥。” 江时烈依然套着件简单的黑T黑裤,手里的拐杖和这一身竟出奇的相衬,他走出电梯,扫了眼二个年轻人,说:“比完了。” 秦礼有些不安地回他:“出了点小状况,排名落后了。” 江时烈下午有事,出去了趟,比赛的进程,杜孑宇跟他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见秦礼有些意难平,他很是淡然地说:“小事,明天好好比。” “烈哥,走了,我饿了。”江时烈边上的女生搀上他的胳膊撒娇道。 周以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茫然地看着女生细白的手上。 江时烈微怔,扭头看她:“你刚不是说飞机上吃饱了吗?” “……人家现在想吃了,赶紧走。” 江时烈无奈,像是对这个女生毫无办法,被她拉着往外走,他全程没跟周以汀说一个字。 周以汀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然而,突然有人喊了她名字:“周以汀。” 她应声抬头,竟然没发现还有个男生,而看清他的脸,周以汀瞬间心神大震。 谢江。 第62章 你是为了江时烈吗…… 谢江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她好像变了, 又好像没怎么变。 以前的她总是在暴躁的边缘,整个人有点神经质,不让自己好受, 也不让别人好受, 眼神变化就在一念之间。 现在的她一眼看不到底, 她把自己藏了起来,平静无波的面孔下,连傲娇的生动都被她掩饰了起来。 可谁又没变呢? 他哥都从天堂坠入地狱,再从地狱爬到人间, 整个人□□重生了一次。 他也因为高考没能在国内上顶尖大学,被家里人送到了国外。他在第一年的时候, 把自己绕进 去,怎么都想不通周以汀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好狠的心,把真心喜爱她的人伤了个透, 丢下所有人, 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第143页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好朋友, 能结伴到南山, 偷偷溜进赛场观赛, 度过了难忘刺激的一天。他打从心底快乐啊,可那时候她可能已经在酝酿计划吧, 只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傻乎乎地帮着烈哥照顾她。 出事后, 他没有放弃过联系她, 纵使被送出国,也不忘跟同学打探消息,直到一年后, 吴锐跟他说,她在北大。 可那个时候,他不敢在江时烈面前提她一个字。 表哥喜欢她,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的眼里从前只有赛道,直到她出现,他的眼里多了一个身影。 想起这个,谢江胸口就是一团无名火,看到她平静的脸,猛然烧上头,想都没想,冲口而出:“周以汀,你回来做什么!?” 周以汀似有准备,只是脸色更加难看,抿着唇,保持沉默,倒是一旁的秦礼吓了一跳。 怎么人人看到周以汀都是这个问题? 只是,谢江没有更多的机会跟周以汀说话,那头娇俏女生不耐烦地开始催他:“谢江,你好没?” 谢江欲言又止,冷冷地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那个女生,而江时烈从始至终都很淡漠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电梯上去下来,过了一个轮回,周以汀和秦礼一前一后进去,秦礼感觉到搭档的情绪经过刚才短短几分钟,倏然低落了许多,甚至说再见的时候,笑得都有些勉强。 他很担心她的状态,可自己跟她关系没到那个份上,想了想,他只好给郁穹发条消息,委婉地告知情况,让这个未婚夫好安慰下他们家汀汀。 周以汀回到房间,马上脱了衣服洗澡,等她洗好出来,感觉人还是很疲,身上热得不正常,头晕目眩的症状丝毫没有减轻。 她靠在床上坐了会,觉得不行,打算先睡一会再去吃饭,现在这样子,怕是走下楼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 周以汀万分不愿意,可终究还是撑起身子,走到门口。 一开门就看到郁穹焦急的脸,周以汀还有些莫名:“找我?” 看她这样子,郁穹就知道肯定身体不舒服,急忙道:“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联系不上,我只有跑来看你,你人不舒服?” “哦,刚在洗澡,没听见。” “你……” “小周。” 周以汀和郁穹一同转头,走廊那边,队里管行政的何聪手里提着个小袋子,匆匆赶来,走进他们后,先是腼腆一笑,随即道明来意:“小周,我来给你送点防暑的药。” 这还真是巧了,她正好不舒服,怀疑自己中暑了,连忙接过何聪递来的袋子,谢过:“谢谢你,想得真周到,我是有些头晕,刚想休息会。” “不是我,是……”何聪突然顿了下,“是杜总,这两天南山高温,打破了历年记录,好些人都晒得头晕,杜总让我给大家都分一点。” 杜孑宇,他能这么好心? 周以汀没过多表露疑惑,再次道谢,何聪走后,她提着袋子,拎在手里转了圈。 郁穹很高兴:“我还想着帮你买药去,你们车队不错啊,挺照顾人的。” 周以汀摇头,嘲讽道:“杜孑宇不可能送我药,送我把刀还差不多。” “那会是谁?”郁穹想起秦礼说刚才他们碰到了江时烈,“难道是江总?” 周以汀手一抖,斜过眼来:“怎么可能。” 郁穹忙摆手:“我就是猜猜。” 如果是以前,她会第一个想到江时烈,现在,谁都可能关心她,唯独江时烈不会。 周以汀不让自己再多想,按了按额角:“我休息会。” “一会我叫你吃饭?” “不用了,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 “哦,那你有事打我电话。” 周以汀回到房里,拿出袋子里的药,里头有个藿香正气胶囊,看说明能解暑,服下两粒后,关了灯,她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江瑜托着腮,看着窗户外江时烈背对着他们打电话,片刻后他走回餐厅,江瑜打量他的神色:“给谁打电话呢。” 他们此时正在一家本地餐厅,据说这里的羊肉一绝,她光是听听,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江瑜硕士 毕业回国,心情特别好,听说烈哥的车队有比赛,干脆拉了谢江一起来,正好听说某个兴风作浪的小人露面了,正好她这位捉妖人士来好好捉妖。 江时烈在他们对面坐下,将拐杖搁在另一张空椅子旁,把手机合扑,不紧不慢地回她:“工作上的事。” “哦,别想工作了,我和谢江好不容易回来。” “行,你们想吃什么?”江时烈把菜单推给她。 江瑜拉着谢江,开始琢磨,又问江时烈意见,过了会发现对面没反应:“想什么呢?” “嗯?”江时烈回神,“点好了?” “……你不会是在想那个小作精吧?” 江时烈微眯眼:“你从哪学来这些不三不四的词?” “哼,刚才是不是她,我一看她那个面相就知道,长那么漂亮,最会骗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对吧,小江同学。” 谢江也有点恍惚,被点名后,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直把江瑜看得气死。 江瑜气不过,拍了拍手,左看看,又看看:“你们俩干嘛呢,本小姐回来给你们撑腰的,你们一个个灵魂出窍,这么敷衍我。” -- 第144页 江时烈给她的茶杯倒上水,唯恐不及地说:“你吃好喝好,我的事就不劳烦姑奶奶你了。” 江瑜个性泼辣,最讲手足之情,难为她出国早,当年没法跟这妖女单挑,保护好老哥,眼下是复仇的好机会。 “哥,你别跟我客气,当年我不在国内,没法教训那丫头,现在我回来了,我就要她好看。人活一张脸,她敢回来,就是脸都不要了,脸都不要了,不随我折腾么,难道你不想知道她回来做什么?” 江时烈头大:“江小姐,你想怎么做?” 谢江这回脑子反应过来了:“对啊,你打算怎么做?” 江瑜眼珠一转,眉梢带笑:“我就不让她好受。” ————-—— 第三天的比赛拉开了最终决战的帷幕,周以汀昨晚吃药后,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困倦顿消。她和秦礼二人在这天奋力追赶,在没有任何失误的情况下,最终逆袭到第四。 暴烈的沙尘终于平息,全场排名悬念也随之落下。 周以汀没有马上下车,飞扬的尘土与暴晒的热辣,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她需要缓一下。 第四,距离车队既定目标就差了一名。 她激荡了三天的心,在这一刻沉定。若是昨天没有当雷锋,今天就不一样了吧。 等静下来的时候,脑海里便浮现出昨天江时烈和那个女生同框的画面,她明明做好心理准备,可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依然无法坦然接受。 周以汀按住眼睛,强迫自己停止回想。 秦礼在车外俯下身,透过车窗,本打算叫她出来采访,见状忙问:“你不舒服吗?” “没。”周以汀很快放下手。 秦礼留心她的脸色:“哦,方便的话,那边有采访,都在等你,我们一起去吧。” 她默了片刻,说:“好。” 经过这三天的比赛,算是让周以汀这个名字在圈子里传开,作为一个救火队员,第一天上场便和秦礼配合默契,冲入前三,第二天不惜冒着落后的风险,搭救连天,第三天在别人失误连连的情况下,完美谢幕。 秦周组合在南山站的表现不可谓不亮眼,尤其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姑娘,年纪不大,本事不小,CB出来的选手,数量不多,个个精品,他家老板的手气特别好。 杜孑宇:说的就是我。 江时烈:你让让。 前两天,CB没有接受采访,今天大家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全涌了上来。 秦礼靠前站,周以汀躲在他背后,想要降低存在感,可谁知第一个问题就是宠着她来的。 “请问您是北大毕业的吗?” 秦礼无奈,他挡得了一时,挡不住一世啊。毕竟她还是个新人,资历不深,拒绝得太明显,落人话柄,跟媒体不搞好关系,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周以汀看了眼那人的胸牌,是著名的大网新文汽车频道记者,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立刻引起一片惊叹。 那名记者立刻来了劲:“北大高材生,来当领航员?” 周以汀薄薄的眼皮一掀,定定地看着那人:“是,我的志向。” “你们这次的成绩很好,配合了多久?”又一人发问。 秦礼代替她回答:“小周是新人,我们还在磨合中。” “才磨合就有这样的发挥,莫非是CB的秘密武器?那要恭喜秦少,后面的比赛指日可待。” 恭维的话听多了,也就有了免疫力,秦礼温和地笑了笑。 当被问到对这次南山站比赛的感言时,周以汀神色严肃地答了一句:“不太满意。” 这倒是出乎许多人意料。 新神体育追问:“你原定的目标是?” 周以汀淡淡道:“起码前三吧。” 真敢说啊。 “你们途中支援了连天,连天这次最终获得了第六,听说他在赛前跟你们有交流,不知你们有过怎样的约定?” 麦克对准的是周以汀,周以汀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这时候是现场直播,她不好拒绝,只能实话实说:“约定嘛,倒是没有什么约定,是他说要干爆我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全场:“……” “哈哈,周选手真幽默。” 周以汀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弹幕全是“哈哈哈哈” 场外的杜孑宇看了眼江时烈:“你看看,说的是人话吗?” 江时烈无辜:“跟我有关?” 杜孑宇:“……” 采访继续,腾博汽车:“那以后你们就是固定搭档吗?有传言艾克即将离队。” 秦礼礼貌地用官方语气回答:“一切听车队安排。” 林林总总,答了好几个问题后,不知谁突然来了一句:“你加入CB车队,是因为江时烈吗?” 江时烈三个字对周以汀而言,最是敏感,她急忙循声望去,一下子没找到,然而这人的发问并没打住,继续问道:“当年,你父母事故后,你与江时烈结怨,现在是冰释前嫌了吗?” 周以汀脑中轰然一声。 第63章 他是正人君子 CB车队里当年的旧人所剩无几, 但圈子里不乏知晓过去的人,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记忆稍被勾起, 就如同开了闸的水库, 汹涌而来。 烈日当头,烧在人身上,像是要在人心头也点起一把火。 -- 第145页 周以汀知道自己的过往迟早会被扒出来,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 她因为影子特别歪,所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加之前些天连天怒喝她的场景,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队里一定也有流言,只是大家碍于江时烈的面子, 比赛当前, 没有爆出事端。 只是, 她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比赛刚结束, 就被逮个正着,像是守株待兔, 早就等在那似的。 周以汀有些发懵, 迟迟答不上来, 秦礼在一旁同样始料不及, 他以为这两天的火力会冲着他来,没想到有人敢朝江时烈开枪。 周遭的记者有些是新人,对过去的旧闻知之甚少, 一听还有这等劲爆故事,一个个都盯着周以汀不放。 周以汀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只是有头盔遮着,她被艳阳烘烤了一天的红晕还未褪去,外人看来,并不能发现她现在变了脸色。 那帮人还在等着周以汀回答,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小周,杜总找。” 一看是锅子,这一下算是解了围,秦礼立马反应过来,护着她往外走。 可那人哪里肯放,又发一问:“当年猥亵指控,最后不了了之,时隔多年,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这人穷追不舍,分明是要给周以汀好看,周以汀登时回头,目光捕捉到那人,可那人头戴鸭舌帽,遮去了眼,面上还戴着口罩,分明是早有准备捣乱,好叫人认不出面貌。 而此时,旁边已是一阵哗然。 “交代?”周以汀已经转过身,冷声道,“我为何要跟你交代?” 可能是周以汀一直显得文文气气,寡言少语,待人和淡,此言一出,暗藏锋芒,就连秦礼都有些诧异。 “当年搅得满城风雨,生怕外头不知,现在为何不给大众一个交代?” 这人处处针锋相对,周以汀反倒镇定下来:“你什么人?” 这时候,众人才注意起这个一直引雷的家伙,躲在暗处,不怀好意,然而,那人胸牌上写着身份,却是没怎么听说过的小媒体,也可能是自媒体,现在谁人都想在互联网上博眼球,挣得一份流量钱。 他这句话是刺中了周以汀的命脉,当年事情闹得挺大,落得一地鸡毛,眼下因此恼羞成怒,实在面目可憎。 秦礼见情况不妙,赶紧揽过她,开始扯些官方借口想要遁走,不料却被周以汀反手压住,他不禁低头,那只手正在发抖。 这人说错了吗,其实没错,不论是不是她做的,跟她做的几乎没有分别,是她没能阻止在先,现在她还要逃吗? 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道歉,她害怕极了,选择怂了。后来每一日,一面承受着负罪感,一面沐浴在见到他的欣喜中,内心反复煎熬,所剩无几的胆气都不够看他一眼,更不用提对他剖白。 所以,五年前把他一个人留在地狱之门,面对舆论的狂轰乱炸,现在,她还要可耻地逃吗? 他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对着穷追不舍的媒体说:“造成现在的局面,如果有错,错一定在我,请各位不要去打扰她和她的亲人。” 那段采访,她看一次,哭一次。 周以汀忽然抬手,秦礼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怎样,谁知她摘了头盔,露出一张清丽秀气的脸庞,坦坦荡荡地面对镜头。 一个个黑漆漆的镜头,像是无数个枪口。 她的眉梢已经染上了火气,这么多年,管束自己的脾气是她每日的功课,好不容易把那层薄怒狠狠压下,她才用平静地口吻,说:“当年的事,是我太过幼稚,不知好歹,错都在我,是我的身份、年龄被人利用、误会,江总不过是可怜我痛失父母,供我读完高中,他是正人君子。” 好一段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接话。 周以汀掩饰住心跳过快导致的手抖,回过头看向已经傻掉的锅子:“不是说杜总找我吗?” 锅子眨了下眼,回过神,磕磕巴巴回道:“是。” 周以汀带头转身离开这个是非地,一脸铁青地回到自家大本营,一抬头就看到正对着自己的是昨天见到的女生,打扮得光鲜亮丽,与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正拿无比冷漠的眼神盯着她。谢江也在,眉头深锁看着她。而这些天都来蹭场地的郁穹,傻小子一眼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 目光终于看到最旁边的人,他今天穿了队服,依然戴着墨镜,只露出冷峻的下颚,端坐在临时搭起的圆桌后,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以汀心跳如雷,为了不让自己的手继续抖,她死死握着拳,控制住自己想要逃避他视线的冲动。 帐篷里诡异地安静。 敢出气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之一人正指着周以汀鼻子骂:“你都跟记者说了什么?以后大小采访,不经我的同意,都不准乱说。” 杜孑宇动了大气。 秦礼不得不出面替她说几句:“杜总,是那人中伤在先,小周只是为自己辩驳。”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替她说话。” 秦礼一愣,规矩站好,爱莫能助。 周以汀默然垂首,其他人佯装忙着做报表,看数据,实际上眼睛都在往这里瞟。 江时烈慢慢起身,动作幅度不大,却立马引人注意,周以汀余光瞥到,眼皮跳了跳。刚才顶着胸口一口气说出去的话,他应该听见了,会有什么反应? -- 第146页 “晚上的聚餐,不要耽误。”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让所有人心神一震。 杜孑宇一愣,这架势,还聚餐啊? 却见江时烈随手拿起桌上的资料,走到他身旁,一巴掌拍在他身上,淡道:“抓紧收拾。” 他的态度稀松平常,像是完全没受刚才采访风波的影响。 杜总捂着肚子:“……” 而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给杜孑宇使了个眼色:“搞定那人。” 杜孑宇:要你说。 另一边,老黄一拍大腿,领会老大的精神指示,招呼大家开始整理行装。 周以汀沉默地走到圆桌边,跟大家一块收拾东西,额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滴,湿透了她的刘海,有人拿了纸巾递到她面前,她愣了下,才伸手接过。 “谢谢。” 抬头看去,是谢江,他面色沉冷,见周以汀接下后,直接转身走人。 周以汀捏着纸巾,慢慢擦去滑落下来的汗珠,太阳穴针扎一般疼。 车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犒劳大家,会在比赛结束当晚,一起出去吃个饭,如果成绩好,那就当庆功了,成绩不好,更要鼓舞士气。 周以汀跟着大部队来到餐厅,虽然是车队内部聚餐,但江老板十分大度地带上了场外人士,但郁穹实在吃不消这个气氛,在周以汀的示意下找了个借口离开。 包厢里分了两桌,已经有人入座,江时烈和杜孑宇坐在左手边的圆桌,他正和那个女生聊天,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谢江也坐在那边。她很快走向右边,拣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秦礼原本想跟她坐一起,但被杜孑宇叫到了那一桌。 她这个位置,恰好看不到他。 人很快到齐了,杜孑宇作为车队经理,要讲几句场面话,他这方面嘴皮子挺厉害,说两句,就引来底下鼓掌。言语间把所有人都表扬了一番,最后带了句:小周也不错。 没了。 周以汀不是很在乎,反正这辈子别想从杜孑宇狗嘴里听到赞赏她的话。 等他废话完,终于可以动筷了,当然还有酒,紧张了好几天,抓紧时候松快松快。边上兄弟几个已经开了好几瓶,红的白的啤的都有,问周以汀喝什么,她递过杯子,让随便给倒上。 她今晚有点想喝酒。 队里男生多,很快场子不再拘着,热络起来。艾克今天也来了,一直闷头顾自己吃,听秦礼说,队里应该是跟他沟通过了,做了思想工作,不然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好在她边上坐着锅子,这精神小伙很活络,跟这个碰杯,跟那个劝酒,转过头发现周以汀自己把酒喝完了,赶忙拉住她:“哇,好酒量,来来来,干一个,祝贺你啊。” 周以汀心道有什么好祝贺的,但看着锅子真诚到发光的眼睛,默默接了这一杯,一饮而尽。 这一下,另一边的小伙子也发现了新大陆,原来小周同学酒量不错啊。 原本周以汀身份微妙,不少人在观望,锅子开了个头,这一桌的都不矫情了。这个团队其实很“单纯”,梦想这个词现在好像离年轻人越来越远,但坐在这一桌的又有哪几个不是为了梦想而坚持,没点热血,还真干不动这一行。周以汀明白镜头前可能是秦礼和她,但背后强大的支撑保障全依仗团队,所以,她也主动给同桌的兄弟敬酒。 别人还要互相劝一下,争几句:你喝不喝,干了啊,我一口喝完,你别整这套,跟我还唧唧歪歪,赶紧满上…… 到了周以汀这里,二话不说,干完。 她酒品如此豪爽,立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就连老黄都忍不住探头过去:“你们干嘛呢?” “小周可以啊,酒量深不见底,已经一瓶红酒下去了。” 老黄瞪圆了大眼睛,他好酒,偏偏酒量不大行,特别羡慕那些海量的人,立马端起酒杯,来到周以汀身旁,周以汀见老黄来了,赶忙起身。 “小周,没想到啊,车玩得好,酒量不错啊。” 周以汀已经给自己满上,主动敬了敬黄斌:“黄头,那我先干了。” “呵呵,”老黄喜上眉梢,他最喜欢痛快人,看不出来小姑娘这么上道,“爽快。” 周以汀再次上演令人叹为观止的能力,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气喝完了一杯红酒,她将酒杯倒扣,面不改色。 这下场子更热了,慢慢变成有奖竞猜加排队攻擂,看看周以汀的酒量究竟有多深。 周以汀把他们这桌都干完了,包括艾克,这人没为难她,但态度也不怎么热切。随后,她手里抓着一个酒瓶,转个身,来到后面那桌。她觉得自己神色平静,但在那桌哥几个看起来,这就是今晚的杀神,遇佛杀佛,遇鬼杀鬼。 随便找了一个起头,每个人她都不偏不倚,一杯倒满,不说废话,敬你,干完。 这架势过于吓人,到最后,秦礼都不敢跟她喝,忍不住劝她一句:“你吃过东西了吗,少喝点。” 就连坐在对面的谢江看了,也不由皱起眉。 周以汀不在意地笑了下,她现在的状态跟醉还沾不上边,只是双颊晕出点红,很是好看:“搭档,跟你合作,是我这五年来最开心的事之一。” 她对着秦礼的笑发自内心,嘴角的弧度和眼神的变化就能看出不一样,能跟他搭档,是这些年最痛快的事。 -- 第147页 敬完秦礼,下一个人物,她不由放缓了脚步,佯装倒酒的模样,其实脑子里在飞速地模拟一会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语气跟她说话。 酒倒得再慢,也不过是几秒的功夫。 周以汀走到女生身边,那个女生正贴着江时烈,一直嗲兮兮地他在撒娇,说着很没营养的话。 周以汀站在她背后,等了好一会,还是秦礼注意到异样,跟女生提醒了一句,那个女生回过头,长睫毛一扇,露出一双杏眼,不大客气地盯上周以汀。 她早就察觉到周以汀就在身后,无非是故意晾着她罢了。 她似笑非笑:“你知道我谁吗,就敬酒?” 周以汀缓缓把她打量了一遍,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周以汀没醉,但毕竟喝了不少,脑子里平时总是上锁的弦有些松懈了,这娇憨的小脾气有点冒头。 江时烈不动声色地偏过头。 “看不出来吗?”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好看得周以汀从不容貌焦虑的人,都有些嫉妒。 “你脸上又没写。”她冷淡地回敬。 江瑜这火蹭就上来了,这绿茶要么不说话,一开口还真跟杜孑宇说的一样,能把人气死。 江时烈听到,微微低头,抬手掩在鼻下。 “Momo。”江瑜抬着下巴自我介绍。 周以汀心电流转,脱口而出:“你就是Momo。” 这一下,倒是把江瑜说蒙了:“你知道我?” 江时烈也有些意外。 周以汀没有解释她是在江时烈卧室看到那幅画的署名,举着杯子,手有点累,忍不住提醒一句:“喝吗?” 第64章 迟来的道歉 江瑜计上心来, 突然转过身,贴到江时烈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撒起娇来:“烈哥哥, 人家不喜欢喝红酒, 你帮人家喝一下嘛。” 江时烈任她拉扯,并没有动作,只说:“不想喝就不喝。” 周以汀面无表情地紧握着酒杯。 “可她不是你们队的嘛,我怎么好扫人家面子。” 女生声音软糯, 周以汀心里头有股燥火,她再次开口:“我干掉, 你随意。” 说完,也不等这女生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喝完了一杯。 江瑜没想到周以汀敢这么对她,反应过后, 轻飘飘来了句:“自说自话的, 好奇怪呀, 还当自己是谁。” 周以汀的回应很简单:“那我再喝一杯赔罪。” 她这一杯下去, 一点不含糊, 这种不要命式的喝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江瑜目瞪口呆, 突然有点相信, 这女生是个狠角色。 周以汀不在乎江瑜是不是满意她的所作所为, 她只看着自己下一个目标。 她尽量把目光放在自己手上, 好像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里流的是镇定剂,多看一眼就能不紧张,然后, 她躬着背,以一种极为恭敬的姿态,向江时烈举起手中的酒杯。 “江总。”她喉头发紧,缓了缓才又道,“我来敬酒。” 包厢里,大家自顾自在那喝着吃着聊着,看起来跟刚才没啥两样,但这只是表象,其中有不少暗中观察的人。 江时烈一晚上都是面带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没有受到采访的影响,可能是因为他边上坐着的这个女生的缘故。有人已经大胆猜测,这个女生可能是烈小爷的女朋友。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什么花边新闻,年纪也过了而立,是该找个对象了。 那周以汀又是怎么回事?前任? 好家伙,新欢旧爱,旧爱也有了新欢,够凑一桌麻将的。 有些人已经在找圈子里的老人八卦,但过去这些年,好些事传着传着都变了味。 江时烈杯子里还有半杯啤酒,他酒量不怎么样,这些年养生,越发不喝,一般场合他只是喝点意思下。 于是,他端起半杯酒,从位子上站起来,侧过身,单手插在裤兜里,眼角都写着随性,打量着小姑娘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次敬什么?”他轻笑一声,有些散漫地晃了晃酒杯。 就在前几天,她敬酒,他预祝她新婚愉快,这一次,打算敬什么呢? 周以汀在这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没醉的,可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开始忍不住头晕目眩,心跳发慌,说话的声音都弱了许多。 她说:“我是来道歉的。” 一直在偷瞄这边的杜孑宇都禁不住转过头。 江时烈逐渐收敛神色,手腕倏然停止转动,目光深沉地看向她。喝了这么多杯,只是脸色微红,步履未见凌乱,说话依然清晰,可见酒量非同一般,确实如郁穹所言,还没人能让她喝醉。 而周以汀一直低着头,自顾自说着:“这次没能取得车队预定的成绩,辜负了江总的信任,我很抱歉。” “呵,这个啊,”江时烈目光微暗,不甚在意地又开始晃动酒杯,“算你们完成了。” 周以汀以为自己听错了:“算我们完成了?” “嗯。” 周以汀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若是算完成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赛前的约定能够生效? 江时烈把酒喝了,不再多言。 周以汀瞥见他空着酒杯正等着她,不敢迟疑,立马喝光了杯中酒,江时烈重新坐下,刚一坐下,边上的女生就凑过来跟他说话,一刻都不停。 周以汀忽觉胸闷,无法直视这样的场景,匆匆走出包厢。 -- 第148页 下一位本是杜孑宇,杜公子已经想好了一肚子话好调侃、奚落她,没想到这小作精直接跳过他跑路了。 周以汀在洗手台前已经站了好一会,她给自己洗了把脸,烧起来的脸颊稍微得了清凉,她今天确实是喝多了,可还没到醉的地步,别人羡慕她千杯不醉,她现在倒是恨起自己的这个能力,若是能醉到无所顾忌,就不用理智来控制自己。 她再次掬起一捧水,重新抬头的时候,镜子里多出一个人来。 “你既然知道我是Momo,那就简单了。”江瑜上来就挑明主题,兵不厌诈,她倒要探探周以汀的底。 江瑜比周以汀大不了几岁,从小生长在顺风顺水的环境,本人又极出色,多少有点恃才傲物,江家小一辈关系都很好,她听说堂哥因为一个小姑娘,差点命都没了,气得连夜赶飞机回国,可江时烈不准查此事,这事便成了外人眼中普通的交通事故。 江瑜对周以汀的敌视很深,好在中间有五年缓冲,要是当年见到这丫头,她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周以汀对任何敌意都泰然处之,他们想要从她身上讨回去的,她都明白。 “找我有事?” 周以汀任由冷水顺着脸颊滴落,她的目光过于冷静了,江瑜看着难免火大。 “我知道你,周以汀。你还想从他身上拿走什么?” 可能在他们眼里,她坏得很吧,所到之处,草木皆兵。他们太看得起她了,杜孑宇说的对极,五年前她能得逞,无非是江时烈容忍,如今,别说她不可能再有那种心思,江时烈也不是五年前的江时烈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大家都各自有新生活……”她看着江瑜,声音低下来,“我没有想要破坏现状的意思。” 江瑜却不依不饶:“别假惺惺了,我不信,烈哥也不信,除非,你离开车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你在他面前的每一分钟都在提醒他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 周以汀心下骇然,但表面上不卑不亢地回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就不用Momo小姐教了。” “连一句道歉都没有,算哪门子有数?” 恰好有人经过,俩人就此打住。 周以汀回到包厢,江瑜最后那句像是魔咒在她脑子里回响。过了会,江瑜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包厢。 包厢里已经形成了三三俩俩的组合,在那把酒言欢,江时烈靠坐在位子上,姿态放松,笑得肆意,旁人敬酒,他婉拒。然而,刚才她敬的那一杯,他却喝了,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从始至终,他的眼眸未染上醉意,目及之处,一片清明,保持清醒。 周以汀回过头,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聚餐终是结束,有些人正打算第二趴,江时烈肯定不参与,他现在天天把养生挂在嘴上,杜孑宇喝多了,兴致很高,拉上谢江、江瑜。周以汀落在大部队后面,她今天大杀四方,把人喝吐了,她还能面色不改地站着,但实际上她这一次是喝狠了,没余力再去什么第二趴,秦礼关心她,想送她回去,周以汀谢过。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是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很快,他就被老黄叫走了。 一帮人叫了车,开启了精彩的第二段夜生活。 剩下的人,有的打算散步走回酒店,消消酒气,有的叫了车,在那招呼江时烈一起。 江时烈却说自己要走走,于是那帮人醉得有点不大行的人,一个个缩回车里,一溜烟走了。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就只剩他们俩,周以汀落在他后头一个身位,他走得慢,她便也放慢脚步。 他走路的姿态很稳,月下的身影修长优美,但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瑕疵,那一点点的不自然,刺痛了她的双眼,伴随这一点点不自然的,还有拐杖点地的声音,她的五感被放得很大,每一下都敲在她心上。 前面吵吵嚷嚷走掉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这一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一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不曾回头,似乎并不清楚后头还跟着一个人。 周以汀走路有点不稳,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认为自己可能是醉了,都说醉了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她没喝醉过,所以也不确定是不是真醉了。 她好像走不了直线了,只能努力踩着他的影子,跟上他的步子。 但后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要不然怎么敢叫出他的名字。 “江时烈。” 前面的人背影一顿,他等了一晚上,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这一声,瞬间有点恍惚。 江时烈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小姑娘,一晚上她喝了许多,面色绯红,双唇娇艳,看起来很镇定,可望着他的眸子已覆上了一层水光。 江时烈面色沉冷,黑眸如南山深邃无垠的夜空,叫人不敢靠近。 “你答应的,如果比赛赢了,我有话跟你说。” 江时烈散漫地靠在路边的围栏,摸出一包烟,烟盒在掌心敲了敲,指尖夹着一根烟点上,猩红的烟头烧出淡淡的烟雾,他叼着烟,半眯着眼,胳膊肘挂着栏杆上。 “行,我听着。” 周以汀朝他走去两步,脚下确实已经不大稳,身子晃了晃,见到他的神色,脑子里本有一堆的话和演练了无数遍的表情全被吓没了,说出口的时候,只剩下一句话:“江时烈,对不起。 -- 第149页 第65章 邪火 这是周以汀除了父母出事, 最恐惧的时刻,她把压在心底五年的对不起,终于对着那个人说出了口, 可心中并未因此感到松快。 只是一句对不起, 远远不够。 江时烈始终未动, 双手交叠,压着拐杖,骨节无意识地用力,似是要压下心里头不断翻涌的情绪。 第一句话已经说出口, 接下来的话,便有了出路。 “你说过, 要我做了就不别后悔,不要哭,可是我后悔了,那时候就后悔了, 我错了, 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没能第一时间阻止舅舅对你的污蔑, 不敢站出来为你发声。” “可能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死缠烂打, 最后离开还让你背负骂名。” “我是个胆小鬼, 一直不敢来见你,见到你, 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说, 我这么坏, 谁都讨厌我, 我只想努力变好一点,更好一点。我后来复读,有用功读书, 在学校里从不惹事,我想进入这个圈子,可能有一天,你能看到我,发现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我那时候对你一直带着恨,没有办法承受你对我的好,好像对你依赖,就越对不起爸妈。可我真的不知道,爸妈出事是因为违背了队里的规矩,私自外出才会出事,而非你带他们……直到四年前,我碰到当时的律师,才知道实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一直误会你。” 他还是对她仁慈,若是在决绝那一日,就告诉他真相,恐怕能直接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江时烈,你恨我也好,不愿见我也罢,我不需要你原谅,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的过错,。” 她压抑太久了,本就不是沉静的个性,偏偏在看到他后,要把所有情绪藏起来,今晚为了说这一段话,她几乎把自己喝吐,在酒精的怂恿下,终于能站在他面前,她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她摸了把脸,还好,没哭。 她预演过无数次,设想过他暴跳如雷,也可能冷漠不屑,她都可以承受,但最后她还是把这一场道歉搞得乱七八糟,可今晚她必须要把话说出来,她都在媒体面前认错了,难道最应该收到一声对不起的人,还要通过视频知道她的歉意吗? 江时烈全程没有出声,听她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乱又克制的状态,眼睛偶尔抬起看他,又很快错开,眼角微红,越说越红,可终究没有哭出来。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周以汀从起初慌得心跳过速,到后来有种等待被凌迟的感觉。 江时烈抬了下手,周以汀慌忙眨了下眼睛,然而,他直视掩着鼻子轻轻咳了声,过了会,终于开口,嗓音格外低哑,带着捉摸不透的冷漠:“道歉,你只是后悔这些?” 周以汀现在的脑子转得很慢,有点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表情逐渐变得局促。 见她压根没反应过来,江时烈烦躁了一晚上的情绪,被点上了一把火:“你带着未婚夫出现,现在跟我说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周以汀,你什么意思,玩我吗?” 周以汀一愣,声音卡在喉咙口,差点发不出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我原谅,又什么都可以做,你都把我搞糊涂了。”他靠近了一步,低下脖颈,措辞温柔,可那双黑眸沉得深不见底,凌厉的目光像是要将周以汀生吞活剥。 周以汀的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百辆跑车,引擎的轰鸣炸得她额角胀痛,她逼着自己承受他的目光。 今晚的她大概真的喝过头了,直白的眼神被酒精浇灌后,慢慢露出她的真面目,裹挟在紧张、恐慌之中,还有小心翼翼的渴望。 江时烈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打算要跟我撇清关系,嗯?” 他带着鼻音的尾音,让她双腿发软,差点踉跄跌倒,江时烈眼疾手快,抬起拐杖,恰好横着抵在她的后腰。 周以汀咬着下唇,轻声道:“我没有。” 她怕他不理她都来不及,可她的存在只会造成他的困扰,他是不是更希望她不要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呢? 他们俩靠得太近了,周以汀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烧,皮肤碰一下都烫得扎手,江时烈像是没发现他们这暧昧又窘迫的情况,越发肆意张狂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我这样算不算轻薄你?”他抬起头,斜上方的路灯杆上明晃晃挂着一个人脸监控,“这里应该什么都能拍下来,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推开我。” 周以汀头晕目眩,两脚像是踩在狂风巨浪的甲板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站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兜头被一个浪头掀过,冰凉刺骨的海水让她浑身一激灵。 可江时烈的拐杖卡着她的腰,不让她后退。 原来他也会说这么残忍的话,只是以前他太宠她了,骂她三分,疼她七分。 她那时太不知好歹。 周以汀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她已经对掉落的眼泪无能为力。 江时烈今晚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他这些年总是让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看着队伍输或赢,清醒地感觉伤处作痛,清醒地为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 可今晚他有点醉了,浑身上下烦躁到炸,从她突然跟所有人认错开始,一切就开始不对了,她偏偏有本事,刚跟人义正言辞完,转头对着他,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闭口不提道歉的事,在外头认错认得快,到了他这里半句话都没有。 -- 第150页 一晚上,他压着邪火,还要若无其事地应付江瑜这小碎嘴,好不容易等到她过来敬酒,开口就跟他工作、指标,他妈的,恨不得当场给她颁一个爱岗敬业优秀员工奖。 江时烈的手钳制着她的下巴,指尖不一会就被眼泪沾湿。 小姑娘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擦眼泪,还在那不停解释:“对不起,我已经很久没哭了,我这几年都不怎么哭。” 江时烈眸色黯然,也就是说她只有见到他才哭。 他压着嗓子说:“周以汀,不许哭。” 周以汀很努力地吸着鼻子,可是有些事不是她能控制的,比如这时候的眼泪,也不知是不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系统,她怎么都没法止住眼泪,比如面对他时的感情,说好了要学会克制,还是没法在他面前保持普通下属的自觉。 小姑娘非但没止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又怕他生气,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模样。 江时烈不由松开手,他刚冲动之下,手上力道没个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淡红的指痕。小姑娘似乎没有察觉到,但在他眼里,苍白的小脸潸然泪下的可怜劲,配上这淡淡的痕迹,叫他心头发痒。 “你总是给老子出难题……” 周以汀脑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以为他要发火,下一秒,却觉得眼帘碰上了一片温热的柔软,她还没反应过来,这片温热已经来到她的眼角,有什么湿润的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卷去了她的眼泪,毫不嫌弃地一点点贴着她的肌肤,最终落在她的唇角,很长很长时间的停留,她的呼吸和他的呼吸混在一起,有着淡淡的烟草味。 周以汀大脑像是被燎原烈火一把烧了个干净,唯有剧烈跳动的心脏,证明着这一晚,她承受了多少不可承受之重。 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到一句话:“这次我说结束,才算结束。” 第66章 后一天 “汀汀, 起来了,要赶飞机了!” 谁在门外叫她,周以汀猛地睁开眼, 先是一阵目眩, 她用力按住额角, 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汀汀,我进来了?”门口的人犹豫了会,自言自语道,“我能进去吗?不能吧, 我靠。” 周以汀打量了下四周,不是她的房间, 她的是标间,这里是大床房。 “汀汀,你醒了吗,汀汀, 你回我一声。” 这回她听清了外头的声音, 是郁穹。 “我……”周以汀刚开口, 嗓子哑得不行, 像是被锉刀锉了一晚上, 艰难咽了口唾沫,才重新开口, “起了。” “老天爷, 你总算起了, 车队的人说联系不上你, 马上就要到点了,你赶紧起来吧。” 周以汀恍惚,抓过手机看了眼, 没电了。 她已经能料想杜孑宇杀了她的心都有。 匆匆忙忙起身,周以汀问门口的郁穹:“我怎么在你这?” 外头静默了片刻,周以汀打开门,看到傻小子满脸复杂纠结的表情。 周以汀心中一跳:“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她记得,昨晚有多丢脸,喝多了,话多了,被人一脸讥讽地怼了回去,要不是喝了酒,壮了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周以汀心下一沉:“是江时烈?” 郁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嗯,昨晚他架着你回来的,说是没找着你房卡,也不好带回他房间,就送我这了。” 周以汀恍惚地虚眯起眼,昨晚的情形,她隐约记得,但最后她好像有点支撑不住了,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队群里发来消息催促大家集合,周以汀先回房匆匆洗漱了一番,不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下唇破了个口子。 突然,记忆里传来一记刺痛。 那人狠心咬在她的唇上,血腥味混着酒精,在互相纠缠的津液中疯狂,让她最后一丝清明为之彻底崩塌。 周以汀呆滞地站在镜子前,猛然抱头蹲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不可能是真的,绝不可能。 她和江时烈接吻了? 不对,不能算是接吻,不过是他报复性的啃咬。可是,这还是不合逻辑,完全超出周以汀的预料。可能是她真的喝太多了,记忆错乱。 周以汀只有给自己这么一个解释,转头匆匆整理好行李,抓紧下楼。 酒店门口车队的人基本都到了,老黄和杜孑宇在门口抽烟,秦礼和黄冠坐在大堂沙发,各自玩着手机,其他人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打着哈欠,一脸困倦,估计昨晚都没怎么睡。 但一眼望去,没有看到江时烈,谢江和那个女生也不在。 “车到了,走了。”老黄在门口招呼大家。 周以汀跟着车队来到机场,郁穹刚跟她打过招呼,他没买到机票,要明天走。到了机场,周以汀默默跟着队伍办理手续、登机,一切看似有条不紊。 她平静无波的外表下,脑袋浑浑噩噩,终于找到位置坐下,算是松了口气,至少接下来的时间,她能好好把昨晚的事捋一遍。 飞机冲上云霄,经过3小时的飞行,在江城平稳落地。周以汀领取了自己的行李,通常接下来队伍会原地解散,回去各自调整,明天上班。秦礼过来问她怎么回去,她想着莫非的队伍跟他们是同一航班,打算找莫非一起回去。 -- 第151页 秦礼欲言又止,周以汀察觉到他像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昨晚……” “小周。” 秦礼的话被打断,周以汀回过头,是何聪。 “聪哥。” 何聪跑过来,朝他们二人看了看,笑道:“小周,杜哥叫你。” 周以汀不太确定:“我?” “对。”何聪点头。 杜孑宇找她做什么? 周以汀只好跟秦礼告别,秦礼看了眼何聪,没再多说:“好,明天见。” 周以汀拖着行李箱跟着何聪找到杜孑宇,杜总双手按在行李箱的拖杆上,不大安分地打着拍子,斜眼看着周以汀走来,她离得越近,他脸上的不耐就越明显。 周以汀来到他面前,不说话。 杜孑宇直接伸出手,周以汀不明白,下一秒,他把手里的东西抛向她,周以汀反应极快,抬手瞬间抓住。 是车钥匙。 “地下车库,开上来。” “我?” “对,你,废什么话。” “杜总,我约了人,有事。”周以汀规规矩矩把钥匙重新递还给他。 女生今天穿了一件清爽的浅绿休闲T恤连衣裙,微微收腰的设计,衬出她纤瘦的好身材。周以汀天生好皮肤,温软的齐耳短发别在小巧的耳后,就算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点怏,依然清丽脱俗。 可杜孑宇就是不喜欢她这副样子:“阿烈一会坐这车走,别让老板等。” 周以汀恍惚了下,江时烈的车?顿了三秒,她把手收了回来。 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的时候,周以汀还没从恍惚中好转过来,地面上等待的人影逐渐清晰。果然是江时烈,他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一如既往的黑T黑裤,全身上下只有拐杖把手不是黑色。他边上站着Momo,女生没个站姿,像他身上的一个挂件。 猛地看到江时烈,周以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 她佯装镇定地把车停到他们面前,打开后备箱,然后看到江时烈把二人的行李放到车上,再替女生打开车门,绅士地护着她的头顶,等女生上车后,他才从另一侧上车。 车门一关,狭小的空间里,三个几乎不可能共处一室的人,被关在了一起。 周以汀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很快后面的人开口了:“先送Momo。” 女生很快把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周以汀,还傲娇地提醒一句,不要开错路。 这是把她当车夫了? 周以汀打心底里不乐意,今天早上起床隐隐作痛的脑袋,此刻经不起一点刺激,后视镜里的人单手撑着脑袋,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显然不打算跟她交代现在是什么情况。 然而,昨晚醉酒后的画面突然闪回,周以汀闭上眼,冷静下来。 周以汀调整好情绪,朝后视镜一瞥,四平八稳地开口:“请您系好安全带,距离目的地三十二公里,预计用时一小时十分钟。” 江瑜:“……” 江时烈半闭的眼微睁,前面女生已经收回视线,专注于道路行驶。 这一路,每一分钟都得折几年寿。 “烈哥,明天陪我去买戒指吗?” “我上次看中的那款,国外没货了,反倒是国内有了。” “你看这个好看吗?” “我觉得这个挺适合当订婚戒的。” “对了,我妈叫你这两天空了回家吃个饭。” “你帮我看下,我脸上是不是长了颗痘。” 江时烈上车后一直闭目养神,他似乎精神不大好,但意外的没有嫌女生啰嗦,偶尔回一句“好”,“不错”,“行”。 一个急刹车,江瑜的鼻子差点撞歪,扒拉开乱掉的刘海,冲驾驶座的人骂道:“你怎么开车的?” 周以汀盯着窗外,敲着方向盘,还是用那种四平八稳的语气回道:“出发前提醒过了,请系好安全带。” 江瑜气不过:“就你这点技术,还呆在CB?” “那就要问我领导了。”周以汀一脚油门,江瑜刚坐好,哐一下后脑勺撞到后座。 不等她发飙,周以汀先认错:“不好意思,习惯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江瑜听说周以汀有个外号叫小作精,起初觉得这女生清清秀秀,话也不多,不太像这种品行的人,现在,她一百个相信了! 果然,这一脚刹车加一脚油门后,江瑜消停了,她再不消停,周以汀能让她坐车坐到吐! 车子一路开到市区,周以汀的技术游刃有余,她虽然是个领航员,但在驾驶这块,没放松过精进,甚至有机会能跟职业车手较量一下。 Momo进了城后,开启了刘姥姥模式,看看这个新奇,看看那个有趣,拉着江时烈问这问那,感慨了一句:“国内现在真好啊。” 搞得她好像很多年没回国似的。 周以汀愣了愣,她要是很多年没回国,跟江时烈怎么谈的,网恋? 不多时,车子开到江瑜家别墅门口,这位大小姐在家门口开始上演起不舍分离戏码。 “烈哥,我不想回家,我想去你那。” “明天你要来接我噢。” “晚上要给我打电话。” 周以汀酸得牙都要掉了,她这时很想问江时烈一句:你喜欢的是这类型? 虽然,但是,江时烈没任何不耐,听她把话说完后,一字一句地回她:“好,乖,再见。” -- 第152页 江瑜美滋滋地下车,江时烈还帮她把行李拿出来,送到家门口,目送她进门,这才算完。 周以汀等在车里,落下车窗,透了口气,她快要闷死了。 过了会,后座的人重新上车,淡淡道:“回去。” 周以汀没动,当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她发现还是Momo在比较好,至少她不至于说句话,都要深呼吸。 “江总,请问地址是?” 她不确定他现在住在老地方,还是搬了地方。 江时烈弹了下帽檐,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不动声色地看着后视镜里的眼睛,周以汀偷看他的视线被定住,难堪地想要移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江时烈单手刮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快就变成江总了?” 第67章 老子不用装什么好…… 他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 有种隐隐的暧昧,气息声钻入周以汀的耳中,瞬间勾起了她昨晚的记忆。 她醉了, 可他都记得。 周以汀的脸轰然红到脖子根, 脑中已是混乱一片, 几乎丧失语言组织能力。 “秋北路,东方沁园。” 他却在这时报了个地址,随后错开视线,重新压了压帽檐, 结束对话。 后半程的路,他们真正像是一个司机和乘客, 车停车走,车里除了转向灯的滴答声,再无其他声音。 原来无声远比聒噪更折磨人。 东方沁园,应该是杜孑宇的家, 也就是说, 江时烈始终没有回自己家住。 周以汀把车开到楼下, 正要询问一会是否要把车亭地下车库, 江时烈已经推开车门, 留了句话:“替我把行李搬上去。” 周以汀:??? 刚是谁帮着Momo把行李搬下去的。 然而,周以汀不敢问, 下车帮忙把他的一整个大箱子取下来, 江时烈已经站在大门口, 抬手指了指门内, 意思是搬上去。 周以汀拖着行李,跟江时烈同乘电梯上楼,电梯很快在九楼停下, 这是两户一梯的洋房,他出门右转,打开密码锁,直接脱鞋进门。周以汀两手抓着拉杆,站在门口,进退不是。 江时烈把拐杖靠在玄关,进屋后先打开空调,随后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背对着人说:“进来。” 周以汀抠着拉杆,犹豫了下,准备礼貌拒绝:“我把行李放门口行吗?” 江时烈转过身,手里拧瓶盖的动作停住,他单手拎着水瓶,缓步走向她,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离开拐杖走路,步子不算快,走得还算稳。 他站在她面前,抬起左手,不大正经地搭在门框上,垂眸俯视小姑娘谨慎的小脸,几乎把她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江时烈嗤笑,不紧不慢地问道:“酒量不是很好吗,怎么睡一觉,就忘了昨晚自己说过的话了。” 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打在周以汀脑门上。 江时烈弯下腰,再次逼近周以汀,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瞳仁是清透的琥珀,底色里淌着无措和紧张。 他的目光将将好落在她下唇的破口处,流连了好一会,周以汀莫名感到那儿刺痛了一下。 “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江时烈痞气十足地扬起眉峰,“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姑娘听到这,脸色一变,很快道:“行李放哪?” 江时烈这才直起身,继续拧开瓶盖:“右手第一间。” 说完,折返回客厅,朝右边指了指。 周以汀先脱了鞋,见门口没有拖鞋,只好光着脚踩进去。 以前她但凡光次脚,被他看到,就得挨一次骂。 而今,他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喝着冰水,冷眼旁观。 再小心地提着箱子一点点挪进屋。也不知道江时烈这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鬼东西,重得要死,周以汀挪一点,就要停一下,蚂蚁搬家一般,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她推开门,一鼓作气,总算把这破箱子搬到房里。 抬头的一瞬间,周以汀略感诧异,她以为这会是个储藏室,没想到会是他的卧室。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来,这里的卧室和他自家的卧室格局不大一样,但相同的是,都很空,一张床,铺着浅灰色的被子,床边连个床头柜都没,靠墙有一排衣柜,斜对角摆着一只小箱子,上头挂着锁。 卧室是一个人的私密空间,隐藏着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空气中都会带着主人的气息,外人不可随意闯入。 周以汀猛然醒悟,赶忙放下行李,想要退出,背后猛地撞到一个胸膛。 头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想要参观?” 周以汀立即摇头:“我正要出去。” 可是,江时烈反身将她圈在墙边,淡淡地扫着她的面庞:“跟我在一处,你很紧张?” 周以汀只要一抬头,就是他性感的喉结,她只好稍稍错开眼,让视线虚虚地看向他的肩膀。 “我没有,紧张。” 该死的,她结巴了一下。 江时烈听出来了,鼻腔里给出一个轻笑,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挑过她别在耳后的短发,指尖像是不经意地刮过她的耳廓:“你原来是长发。” 她的睫羽脆弱地抖了下,手握成拳,让自己尽量冷静:“为了比赛方便。”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说喜欢长发,你就去剪了。”他顿了顿,“不过,我应该没这么重要。” -- 第153页 周以汀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我真的只是为了方便,我……也喜欢长发。” “哦,那真是可惜了。”他的语气可听不出丝毫的遗憾。 他的手总算放过了她的头发,但他并没打算放过她。 “酒醒了?” 周以汀艰难地回道:“醒了。” 江时烈淡淡道:“还记得昨晚说过的话吗?” 周以汀忐忑了一天,她既希望江时烈对她的道歉有所反馈,又害怕听到他的反馈。 她鼓起勇气,点头:“记得。” “好。” 猝不及防,他跟昨晚一样,突然用手指顶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周以汀的表情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在他的私人领域,无处遁寻。 江时烈逼视她:“我再给你次机会,有要补充的吗?” 周以汀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她昨晚虽然说得语无伦次,但该道的歉都说出口了。 江时烈见她犹豫,冷下声音:“周以汀,仔细想想。” 周以汀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了,她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即刻就会被利刃狠狠撕碎。 她尽最大努力,在脑子里把昨晚说的话过了一遍,认为自己可能有一方面表达清楚:“我回来,没有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想跟你道歉,最多……最多想在赛道上遇到你,跟你同场竞技,如果可以的话,能做你的领航员。” 她越说,江时烈脸色越沉,周以汀有点慌神:“我要是知道爸妈是自己离队造成,我不会找你麻烦。你对我的容忍,换做是我,一定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江时烈突然出声打断她:“周以汀,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误会,之前你不会来找我,现在,说的好听,不想打扰我的生活,其实就是道个歉,掸掸屁股走人。” 周以汀感觉得到,江时烈现在的状态很烦躁,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挑动了他易怒的神经,他的鞋尖抵着她的脚,长腿几乎把她的身体禁锢住,在这种姿态下,她不敢说错一句话激怒他。 “我道歉,如果你不满意,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江时烈撩起薄薄的眼皮,眼角带钩,戏谑道:“以前你生气,哪一次不是我自己琢磨来哄你,现在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合理吗?” 周以汀下意识咬着下唇,难以反驳。 江时烈用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掰开她的嘴唇,不让她咬自己,嘴上依然轻描淡写地说着:“你现在不是小孩了,老子不用装什么好叔叔了。既然什么都愿意做,养了你两年,现在讨回来,也算公平吧?” 周以汀全身僵硬,任由他的指腹摩擦着自己的嘴唇,她记起昨晚江时烈的话:这次我说结束,才能结束。 她不会逃避,五年前他扛下所有帮助她保留对生活的勇气和向往,现在,如果这是他的希望,她愿意倾尽所有,不是嘴巴上说说的道歉。 她答应:“好。” 小姑娘毅然决然的表情,像是要去赴死一般,江时烈松开手,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的腿从昨晚开始疼,一直没消停过,导致他整个人情绪在临界点,她的这个回答,非但没取悦他,反而让他更加浮躁,就好像是他逼着她作出了选择。 可能在她看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残废,为了获得那么点点存在感,强迫小姑娘忍着恐惧,服务他的自尊心。 江时烈连续后退三步,腿上像是有无数根针争先恐后扎入他的骨头,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每到这个时候,他的脾气总是很坏,他想要周以汀赶快离开。 他背过身,不去看她:“你走吧。” 周以汀获得自由,却没立马离开,她没道歉前,他对她的态度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冷漠,她肯定是哪里说错话了。 但现在他已经下了逐客令,她最好先离开。 “车钥匙我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开走,我不开车,有事你来接我。” 周以汀愣了愣,马上说:“好,我知道了。” 她跟他道别,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不一会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江时烈沉默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即便开了空调,依然浑身是汗,他甚至没什么心情去洗漱,直接倒在床上,只想让自己安静一会,睡一觉后,这该死的疼痛能好一点。 这一觉,他陷入了错乱的时空,一会是十七岁的周以汀,一会是二十三岁的周以汀,一会她喊他江时烈,转眼就喊他江总。她说对不起,跟他说了无数遍对不起,转身她穿着婚纱,带着头盔,站在焱火旁,挽着另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 江时烈猛然醒了,心跳不正常地跳动着,运动手表显示,他的心率过快。 起因是门铃一直在响,硬是把他从睡梦中吵醒。 人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被拉回现实,会陷入一种诡异的低气压。 江时烈顶着一张暴风将至的臭脸,走到门口,按下接通键,劈头盖脸一顿骂:“杜孑宇,你他妈不会自己带钥匙?” 视频里头起初没有人,像是在一旁找什么,听到声音后,忙进入镜头范围,有些犹豫地开口:“是我。” 江时烈怔了怔,没想到周以汀重新折返回来。 周以汀想到什么,提起手里的袋子,凑近了点,好让江时烈看得清:“吃饭吗?” -- 第154页 他说以前都是自己琢磨着哄她,那么现在,变成她来安抚他。 眼看着就要疾风骤雨,忽然转阴。 江时烈瞅着小姑娘不安的大眼睛,扬起眉峰:“上来。” 第68章 哄 周以汀提着两袋子吃的进屋, 还是跟刚才一样,光着脚进屋。 一进门,她就解释道:“我想飞机餐, 可能吃得不舒服, 就去买了点晚餐。这个是你喜欢的那家茶餐厅的云吞面, 还有叉烧,菠萝包。” 她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餐桌上。以前她喜欢吃火锅、垃圾快餐,他说着不挑食, 但口味偏淡,每次都是陪着她去吃。后来, 她给他出难题,非要在家吃饭,逼着他给她做饭。叱诧风云的烈小爷不得不脱了制服,系上围裙。 江时烈站在一旁看着, 不由一愣, 原来不是只有他记得她的喜好, 她也记得他的。 他的目光从云吞面, 她打包得很仔细, 生怕汤水渗出来。 目光移到她身上,小姑娘现在是开得正好的睡莲, 收敛起脾气, 亭亭玉立, 落落大方, 让他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情。 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脚丫上,她的脚一向来很白, 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一颗颗小小的,像是可爱的小贝壳。以前她最喜欢晃动着脚丫子,吹着冷气,一个人霸占一只冰西瓜,爽是爽了,然后大半夜开始闹肚子,把他给折腾个半死。 周以汀还在那摆弄,忽然听到边上的人说:“穿鞋。” 她转过头,看到江时烈提着一双男式拖鞋,丢在她面前,她的脚往里缩了缩,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 她伸出脚,踩着拖鞋,这尺码太大了,她就像穿了一条船。 应该是他的吧。 周以汀不敢多问。 江时烈走到餐桌另一边坐下,神情困倦,眼睛里隐隐有血丝,刚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哑,周以汀反应过来,他刚才大概在休息。 “你刚才在睡觉吗,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江时烈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吃过了吗?” 周以汀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在问她,其实她今晚约了莫非,可这时候,她改口说:“还没。” “厨房里有碗筷。”他说话时,没看她。 他这意思是留她吃饭?周以汀眼睛亮了下,立刻从厨房里拿了碗筷。 起初,两人没人说话,就连咀嚼的声音都被很小心的掩藏起来。 江时烈偶尔拿起手机回信息,好像这桌有没有周以汀,没多大关系。 周以汀埋头吃饭,她想夹一块叉烧,伸出筷子,不巧,对面也伸过来一双筷子,双方都对着一块叉烧下手。 周以汀马上收回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转战另一盘白灼芥兰。 江时烈面无表情地拣起那块叉烧,拿到眼前看了看,忽然方向一转,丢进她的碗里。 她盯着那块叉烧,鼻头有点酸,好像现在他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心动得不行。 江时烈看着小姑娘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把叉烧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了好久,想了想,又拣起一块,放入她碗里。 “我通常一三五会去队里,早上八点接我,下午一般是五点半回家。最近接了联合会培训的工作,需要跑长途。另外,每年会去国外考察,短则三个月,多则半年,看情况。”江时烈平静地跟她说明基本情况,“我不开车,之前都是阿杜接送,明天开始,你待命。” 周以汀的注意点放在他每年都会出国这件事上,也就是说,他可能是每年都去国外陪Momo? “周以汀。”发现小姑娘没有在听他说话,江时烈皱眉。 周以汀回过神,见对面这位老板不大愉快的表情,忙说:“听到了。” 烈小爷这才稍微满意一点:“会算给你工资。” 周以汀本能地拒绝:“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很高兴,能帮到你。” 没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老板就笑起来,有点讽刺的味道:“周以汀,你现在变这么乖了,我很不适应。” 以前又作又麻烦,现在又乖又冷静,但还是现在让他心烦。 “行了,明天上午,我要先去个地方,我把地址发你。” 江时烈拿出手机,找出她的微信,完全没看到对面的女生面如死灰的脸色。 他按下发送,即刻收到提醒:你还不是对方好友,需发送好友验证添加好友才能聊天。 社死现场,周以汀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抢救一下。 江时烈当年最恨的时候,也没有主动删除她。他还对着手机发愣,突然接到一条好友验证信息。 周以汀(三点水):我错了……求通过【双手合十.jpg】。 江时烈面无表情地点了验证通过,随手把地址发过去。 小姑娘现在的头像是自己的侧影,别人帮她从头顶的角度拍下去,看上去那时候还是长发,扎起一个小小的丸子头,将将露出一个饱满的额头和小巧鼻尖。 江时烈本是一扫而过,却在即将缩小照片的时候停住。 一排小小的珍珠发卡,点缀在发顶,那上头有三颗珍珠,江时烈当时挑了很久,选中了这一款。 他慢慢抬眼,看着小姑娘正一脸认真地拿着手机地图研究路线:“明天从这里出发,大概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我八点来接你,还是再晚一点?” -- 第155页 江时烈紧紧捏着手机,平淡无奇地应了声:“嗯,九点。” 门口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杜孑宇的大嗓门:“累死爷了,好不容易推了个饭局,江时烈,别装死人,出去吃饭……饭……” “死人”江时烈靠在椅子上,散漫地看着他,而他对面坐着一个随时能令他血压升高的人。虽然他知道江时烈有意“折腾”周以汀,但一起吃饭,怎么看都不算是折腾的范畴。 “我们刚吃好,还剩点,你要不将就下?”江时烈好心提意。 杜孑宇撑着玄关的鞋柜,一脸铁青:“江时烈,同居合约里有一条,没经过对方的同意,不能随意带异性回家。” 周以汀知道杜孑宇这是故意针对她,她起身,拿起包包:“江总,我先走了,明天上午九点,准时来接您。再见。” 她走到门口,杜孑宇故意不让,她直接撞开他的肩膀,穿了鞋走人。 杜孑宇目瞪口呆,指着她的背影:“阿烈,你他妈好好给我治治她,往死里整的那种,小作精,长本事了。” 他在餐桌前坐下,看到还有一个菠萝包,拿起来咬了一口:“这个还挺好吃,你买的?” 江时烈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小作精买的,别吐出来,恶心。” 杜孑宇卡在喉咙口的菠萝包:…… 周以汀第二天准时接上江时烈,这两天气温高,她穿了件白T,配了一条运动短裙,为了开车方便,她一般都是穿平底鞋。 江时烈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一身青春靓丽地站在车边等他,两条长腿又白又细,实在晃眼。 烈小爷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 周以汀见他出现,打开后车门,候在一旁,他一走近,立马问好:“江总,早。” 江时烈忍她很久了:“周以汀,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再跟我打招呼。” 周以汀心里明白他特烦江总这个称呼,可她现在除了叫这个,还能叫啥,总不好直呼其名…… 他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侧影。小姑娘认真设好导航,还跟他报备了一句,得到他的首肯后,稳稳起步。 路上不算堵,他们抵达目的地,周以汀本想在车上等他,不料他叫她跟上。俩人来到顶层,前台已经有位美女在等候,见到他,立马迎上来,十分热情恭敬地称呼他烈总。 “这位是我朋友,麻烦带她去休息室。”江时烈示意这名女助理。 “好的,小姐,请跟我来。” 周以汀被带到边上的休息室,舒适的双人沙发,落地窗外是区域中心花园,还有专门的休闲吧,有人提供各色饮料服务。 “请您稍等,有事随时叫我。”女助理端上一杯咖啡。 “谢谢。”周以汀起身接过杯子。 “徐姐,烈总来了?” 一姑娘兴冲冲地跑进休息室。 徐助理回身笑道:“嗯,来了。你消息真灵通。” “我昨天发消息给他,他都没回我。” “你进度怎么样了?” “哎,能怎么样,没见过这么难搞的男人。他真没女朋友吗……”话到一半,女生突然看到徐助背后的周以汀,四目相对,她不禁低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周以汀?” 第69章 好人卡 周以汀端着咖啡杯, 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态度十分疏离地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在这?” 徐助意外道:“小冯,你认识这位小姐?” 冯晴有些尴尬地点了下头。 “哦, 她是烈总带来的。”徐助提醒道。 冯晴愣住, 看向神情冷漠的周以汀:“你认识烈总?” 她认识江时烈这么久, 从不知晓周以汀认识江时烈。 “你出来下。”冯晴脸色不大好。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周以汀本不想跟她出去,凭什么她叫她出去就得出去,可这里这么安静,她又是跟着江时烈来的, 实在不好闹出什么动静,给他丢人。 两人来到楼梯间。 话说, 这个表姐,自从和冯家闹翻后,她们就没见过。冯晴大学四年都在外地,等她学成归来, 周以汀又去外地读大学了。本身周以汀母亲早年跟娘家人关系很紧张, 当时舅舅替她出头, 多少是为了亲情, 不可知。他们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想着做她监护人,这笔钱他们能管控好一段时日, 舅妈早年下岗, 几乎没有收入来源, 舅舅一人在外头包工程, 受过伤,不好干重活,家里很拮据。周以汀得来的赔偿金, 他们起初没想到能有这么大一笔,对方出手很阔绰,于是,本来没啥心思的,也有了小心思,冯思勉认为有一大半是自己的功劳,分一点无可厚非,说起来他是冯美娟的哥哥,理应能分一点。 可没想到周以汀年纪小,脑子清楚,只说会给生活费和租金,也不需要舅舅家帮她交学费、抚养费,可就这也让他们一家子不乐意了,感觉帮了个白眼狼。加上周以汀跟冯晴俩人个性不合拍,从小家里总是把她跟周以汀比,姑姑嫁了个好老公,堂妹要什么有什么,跟个小公主似的,她却想买双新鞋都要看这个月家里钱够不够。 出事后,爸妈要照顾她,自己房间的一半得分给这个小公主,冯晴立马不干了,还说周以汀家这么大,要不然他们一家搬过去,这不更方便。周以汀又不傻,这事没得谈,她干脆自己搬回去住。岂料,这家子不知怎么开始盯上周以汀父母留下的那套房,按理说周以汀外婆是有继承权的,可老人家哪里懂这些,舅舅开始跟她说道理,说奶奶年纪也大了,她妈妈走了,以后都要他来照顾,总归需要点保障。说来说去,还是钱,周以汀在心中冷笑,一家子有手有脚,还有个大学生,要跟她一个高中生拿钱,她现在是孤儿,也是弱势群体,谁来照顾她?卖惨谁不会,周以汀不让步。 -- 第156页 后来,冯晴在外地水土不服,身体很不好,舅妈跟着去陪读照顾。渐渐的,周以汀不再需要舅舅一家关照。 再后来,她有了江时烈,他填补了她心中一大块空白。 最后,冯思勉察觉到周以汀和江时烈的关系,动起了歪脑筋,也是她当年心性不够成熟,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 前事种种,周以汀不愿多想,她已经和冯家划清界限,就连上坟,也是分开去的,这两年估计他们都没去过。 “你最近怎么样?”冯晴假模假样地跟她寒暄。 “还行。”周以汀不大想废话,“你有什么事就问吧。” “你现在在做什么,和江时烈什么关系?” 周以汀冷漠地打量她急切的眼神,故意卖着关子,反问她:“你这么关心江时烈干嘛?”她想了想刚才外头冯晴和徐助的对话,“你在追他?” 冯晴心思被人戳破,恼道:“你别偷听人说话。” 明明是你们在我面前聊天。 周以汀觉得荒谬至极,当年在冯家冯思勉习惯用“凶手”去替代江时烈的大名,冯晴又因为读大学,不太清楚内情,直到现在都没能将江时烈和“凶手”对上号。 “那我可劝你别打他主意了,他有未婚妻了。”周以汀颇为恶劣地说道。 “不可能。” 冯晴可是做过背景调查的,他们老板孟总都说江时烈还没女朋友,只是这个烈总具体干什么的,孟总不多说,她们问了几次,也就不好多问了。 周以汀看她真对江时烈上心,起了点挑逗的心:“他这人很低调,有未婚妻不说很正常,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甩出两本结婚证,来一句老子结婚了。” 周以汀见冯晴有点上钩,继续追加:“你看上他什么?帅,有钱,个性特别拽,是吧?还有呢?” 不知道她若是知道江时烈的真正身份,会作何感想。 冯晴不服气:“我就喜欢他这款,怎么了,你也喜欢?也是,你就喜欢比你年纪大的。当年要不是我提醒你,不要喜欢上害死自己父母的人,你还不跟个傻子一样去撞南墙。” 周以汀瞬间变了脸色,她心底最痛的点,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她压着嗓子,警告道:“闭上你的嘴,再提一句,我让你没脸在这个公司呆下去。” 冯晴就是不喜欢周以汀跟江时烈呆在一处的样子,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而自己是上市公司的白领。 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你跟江时烈什么关系?你对他也有兴趣?” “他看不上我。”周以汀没否认,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但也不可能看上你。” “凭什么,周以汀,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不好意思,至少他主动约我吃过饭。” 周以汀愣了愣,没想到江时烈会是主动:“我没有瞧不起你,而是好心提醒你,他真有未婚妻了。” “你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不信就算。” 周以汀不打算跟她继续纠缠,转身拉开门,猛地顿住脚。 江时烈就在门后,也不知站了多久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烈总。”还是冯晴反应快,已经笑着跟他打招呼。 江时烈这张脸实在讨小姑娘喜欢,笑起来老大不正经的痞帅,加上天天拄着个拐杖,满身都是故事的神秘劲,勾起了一片同情心。 江时烈这回没给冯晴笑脸,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跟周以汀说:“我这边好了,能走了吗?” 她马上回道:“我没事,走吧。” 然而,下一刻,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手虚虚握住周以汀手腕,拉着她从电梯间出来,周以汀有点懵,悄悄打量他。 江时烈神态自若,她出来后,他也没松手,带着她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跟落在后面的冯晴说:“对了,我是有个未婚妻。” 周以汀瞥了一眼冯晴备受打击的模样,跟着江时烈走到外头,俩人在电梯前,四周无人,她看着电梯门镜面里,他依然握着她的手腕,掌心的热度传导到她的皮肤上。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显得她的手腕特别细,手也特别小,好象他的手指只要再往下探一点,就能握住她的手。 周以汀的掌心微微出汗。 她不敢动,怕动一下,反倒提醒他了,他便会马上松开手。 电梯到了,江时烈像是没发现一样,继续牵着她进了电梯。 直到他们走到车前,他才松开手,稀松平常地发表下一个指示:“去队里。” 周以汀有片刻的失落,但很快掩藏过去,专心做好司机的工作。 她不知道江时烈来找孟享做什么,但孟享她是知道的,一直支持江时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投过不少钱。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她假装看后头的车,明目张胆地望向后视镜里的人,第三次的时候,终于被江时烈抓到。 江时烈似笑非笑地看着被逮住的小姑娘:“看我干嘛?” “我看后面的车。”周以汀一本正经。 “那我让让。”他还真往边上靠了靠。 周以汀:“……”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直接问:“你认识冯晴?” “你不是看到了吗。” 江时烈以前逗她的时候,就喜欢绕着弯说话,俩人唱着反调,搞得她很烦。 -- 第157页 周以汀愣了下,想着他应该不是故意逗她,摆正心态,说:“她是我表姐。” 她想着,冯晴看起来不知道江时烈的身份,但不确定江时烈知不知道。 江时烈随意应道:“嗯,吃过一次饭。” 周以汀心里有点酸:“你约她吃饭啊?” 烈小爷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重新回到后视镜的可视范围:“我约的,有问题?” 她哪敢有问题,他现在别说约女生吃饭,跟女生相亲、结婚,她都没资格说一句。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谁知江时烈主动开口:“我看她过得不错,说是前两年还买了房,付了首付。呵,也不知是拿了谁的钱,这么有底气。” 周以汀听到后面,心头跳了跳。 “周以汀,你给了你舅多少钱?”江时烈第一眼看到冯晴就觉得不太对劲,他们家分明条件不好,但这姑娘穿着打扮,谈吐之间流露出来的倒是一些不入流的炫耀。 她没想到江时烈从冯晴那套出了这件事,小声答:“没多少。” 江时烈语气不善:“那时候天天喊着没钱,找我蹭吃蹭喝,我当你就是找我不痛快。他们找你要钱,你就给了?” 这好像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提起过去那段时光。 周以汀那时候没办法,照片在冯思勉手里,他若真的把照片丢出去,对江时烈又是一次重击,对冯思勉而言,无非是要钱,拿钱买断是最快的办法。这种事,她只能打断牙齿活血吞。 周以汀只好说:“那是给我外婆的。” “那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江时烈越想越气,“我给你的钱,凭什么分给他们?” 江时烈的点在于,若是他知道了这事,一家子还要拿小姑娘的赔偿金,他不搞死他们。 周以汀克制着自己,轻轻吸了口气,让那种快要鼻酸的情绪不上涌,还不敢大声,怕被他听到。 江时烈沉默了好一会,压着嗓子说:“你就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车子缓缓停在车队门口,两人都没有主动下车,周以汀看向后视镜里的人,他又错开了她可以看到的角度。 日头正当午,擦过他的胳膊,打在另一处无人的座椅上,将他留在阴影里。 周以汀握着方向盘,心里难受得要死,以前没来得及跟他说的话,她不想再错过:“我现在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江时烈低低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冷漠道:“好叔叔我当够了,你也不用给我发好人卡。” 第70章 要跟我出轨吗 一场比赛结束, 只是忙碌的一年中的一个环节。车队全员马上投入到新的战斗中。 艾克正式被交易到新的车队,算是和平分手,据说江时烈很仗义, 替他谈妥了条件, 新东家给出的条件很好。在散伙饭的时候, 一直在给江时烈敬酒。 作为秦礼的搭档,周以汀虽然临危受命,有过不错的成绩,但家里还有两个顺位在她之前的选手, 每次都要竞争上岗,看配合的情况给安排出场。比如前天就是赵坤上岗, 昨天轮到她,大家都说,现在秦礼有一个后宫可以宠幸。 她把这话说给秦礼听,秦礼笑出了鹅叫声。 俩人聊了一会, 秦礼看看周围没人, 凑近了点, 问了她一句:“有个事, 那天南山最后一晚……你记得吧?” 周以汀身体一僵, 她当然记得,只是秦礼为什么要这么问? 秦礼试问:“那你还记得, 那天晚上, 是烈总背你回来的吗?” “你说什么?”周以汀愣住。 “我是说……”秦礼认认真真跟她解释, “那天晚上, 应该是烈总背着你进酒店的,他腿不好,也不知道背了你多久, 我看他走的时候,腿瘸得有点厉害。我就是觉得,可能需要告诉你一声。” 秦礼那时候正好在郁穹房里,江时烈突然造访,把他们都吓了一跳。烈小爷身上背着迷迷糊糊的周以汀,手里夹着拐杖,走路的模样很不轻松,一步一步把她背到卧室,期间郁穹想要去帮个忙,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他把你放下后,身上都湿透了,他的腿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有问题,现在阴雨天还会痛。” 周以汀愣愣地听他说完,脑子里全是第二天遇到江时烈,他沉默寡言,全程黑脸,对她隐忍不耐的样子。 是腿伤的缘故吗?她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小周?”秦礼见她突然魂不守舍,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周以汀抬起头,直看着他,超乎寻常地郑重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对我很重要。” “哦,没什么。”秦礼反倒被她弄得不好意思。 “不过,你那晚怎么会在郁穹房里?” “……” 小秦先生一下子呆住,紧接着嗯了半天,竟说不上话,周以汀忙摆手:“不重要,哈哈,不重要。” “不是,你听我说……” “没事,真不重要,秦老师,我很高兴你能和郁穹做朋友。” 秦礼脸皮薄,被她说得立马脸颊发烫,又想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 于是,周以汀的工作饱和度没有那么满,兼职江时烈私人助理的活,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周以汀采访事件,在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当年知情人的记忆被勾了起来,逐渐蔓延到各个车队,大多数人一知半解,有说是周以汀污蔑了江时烈,烈小爷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也有谣传周以汀这小姑娘是因为爱而不得,做出极端行径,烈小爷看在她当年还是个学生,没有追究,更多的说法是周以汀是江时烈忘年交的女儿,他资助关照小姑娘,俩人一直不合,估计赔偿金出了问题,江时烈被反咬一口,小姑娘歹毒得很,捏造事实,企图让江时烈受牢狱之灾,好在中国警察英明。 -- 第158页 林林总总,周以汀装作不知道,车队里的人私下里疯狂讨论,但没有人敢问到她面前,更别说江时烈了。论坛上的一些谣言被转了好几个群,是莫非看到后,转发给她,直接让她寝食难安,有人不负责任断言,江时烈的腿,也是因为这个人废的。 她很想知道谁发了这条消息,但没过多久,这些消息都被删了。 所有人都很在意江时烈的态度,五年前诬陷你,背叛你,五年后再回来,在伤疤上再扎两刀,是个男人都不能忍,烈小爷怎么不弄死她丫的。事实上,江时烈非但没弄死她,还力排众议,让她当了王牌选手的领航员,虽说是替补,但决定是他拍板的。更诡异的是,过了几天,周以汀多了一个身份,很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江时烈的助理。 虽然咱也不知道这个助理的职责范畴,可助理通常是老板的心腹,这种职场潜规则,谁不知道呀,怎么就轮到她了呢?要知道,车队里找一个不会开车的比会开车的还难。 这事内有乾坤,大有说法,绝逼精彩。 周以汀觉得这帮人就是太闲,被电视剧编剧荼毒太深,对狗血剧情过于向往。虽然,他们之间的故事确实不简单。 她这助理的工作说起来也很简单,大部分时候只有车夫的活,她也以为和江时烈会有很多独处的时间,一开始还紧张得睡不着觉,可现实是老板很忙,他不忙,二老板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变忙。 当然也不排除,老板单纯不想搭理她。 江时烈曾答应她,只要她赢了,就回答她腿伤的问题,再加上那晚他背她一路,却只字不提,她每天都要记挂八百遍,心里头痒得不行。可他俩现在的气氛,她是真想死,才敢再提这事。 反正,她接送江时烈的这段时间,就没见他有过好脸色。 这天下班,她照例在微信上例行一问。 三点水:几点下班? 过了一会,那边发来:今天不用送。 三点水:哦。 下班的时候,她去取车,正好看到江时烈被人接走,驾驶座上的是Momo。 周以汀开着江时烈的车回到莫非家,莫非去参加隔壁城市的线下粉丝见面会,要明天回来。郁穹这小子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神出鬼没,经常不回消息,前天回她说出去采风了,就没了下文,以前好歹还会拍点东西回来跟她分享。 周以汀在楼下的面馆吃了碗猪肝拌川,又去附近超市补了点日用品,没忍住买了一根棒冰,抱着一个西瓜,迎着晚风,慢慢走回家。 回到家,洗了个澡,打开Pad看了一集电视剧,但怎么都看不进去,现在的平台都主打小甜剧,男女主角不要命的撒糖,别人能齁死,她看得脚趾能把客厅地板扣出个洞。 一男的这么恋爱脑合适吗,媳妇不理你就要发疯,神经病这么容易得吗,天天壁咚才能霸总吗,总裁进修班没有更新接吻课程吗? 周以汀把Pad丢到一旁,拿起手机刷起朋友圈。 第一条跳出了谢江的朋友圈,她之前屏蔽了他的朋友圈,前两天刚解封。 不用谢:来张全家福! 下面马上跳出几个评论,都是原来他们高中的同学。 “我靠,你家原来你最丑。” “最旁边那谁,帅爆了!” 周以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江时烈站在最边上,Momo就在他旁边,挽着他对着镜头甜笑。 她忍不住推测,每年他都去国外陪她,今年她回国后立刻追到赛场,而他带着她去见了家长。 心重重落下,靠在沙发上发呆,忽然觉得,那个问题不重要了。他可能纯粹是无法看她睡大街,才背她回去吧,毕竟他的骄傲只为追逐赛场,他骨子里的教养和善良,为她留下最后的体面。 “想什么呢,难道你还奢望让他重新说喜欢你?” 周以汀为了让自己冷静下,跑去去洗了个澡,半小时后,她从浴室出来,情绪稍微好了点,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有一条新消息。 Lie:过来接我。 后面跟着一个地址。 时间是半小时前。 现顶顶头大老板*前任叔叔*暗恋对象发来工作指令,已经隔了半小时,她是不是要凉了。 周以汀天灵盖一阵凉意,一把丢掉头上的浴巾,冲进卧室抓了一套运动服换上,袜子都没来得及穿,踩着一双球鞋跑出门。 她给江时烈回了条消息,告诉她刚才在洗澡,没看到消息,现在马上赶来。 但他一直没再回。 十五分钟后,周以汀赶到江时烈发来的会所前,她匆匆下车,张望了一圈,心跳得很急,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后,一路攥在手心里的紧张,忽然之间没了去处,迅速跌落成空。 她仰起头,默然地望向夜空。 还是来晚了。 “你说我该不该扣你工资?” 视线上方出现了他的脸,冷漠又倨傲,好像老子不爽几个字已经是他半永久表情。 周以汀猛地回正,动作幅度太大,一头撞上他的鼻子。 “江……” 周以汀张着嘴,手足无措地看着江时烈捂着鼻子,低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看起来……挺疼的。 周以汀自己代入了一下,快要窒息了。 “江时烈……你没事吧,对不起啊……”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弱。 -- 第159页 听到她叫他的名字,江时烈明显动作凝滞了一拍,过了会,他背过身,径直走到副驾,发现后头的人没跟上,转头催促:“还不走?” 周以汀赶紧回到车上。 她斗胆问了一句:“东方沁园?” “嗯。” “请您系好安全带。” “……” 江时烈一上车就偏头靠着,闭着眼一副断开链接的样子。 周以汀不得不又提醒了一遍,这下看出来了,江时烈就是装作没听见。 周以汀没办法,只好欺身过去够安全带,她手臂不够长,撩了两次才抓到带子,却没注意到自己半个身子将近靠在他身上。 她只是不受控制地看着他的侧脸,内心里有个声音敬告她赶快收手,可她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过去他为了她能安心入睡,开着视频陪她,有时候他都睡着了,她都没抓住机会打量。 现在却要偷偷摸摸干这种事。 身下的人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动了下。 周以汀立马低下头,手上抓着安全带,还没完全系上,隐隐觉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车内明明光线暗淡,能够将任何小心思轻易藏匿,她却有一种自己暴露于探照灯之下的荒唐感。 安全扣发出“咔嚓”一声的同时,她悄然抬头,意料之中地撞上一双黑沉的眸子。 江时烈面色冷然,高挺的鼻梁更是突出了他一脸的倨傲,黑色睫羽揭开了眼帘,目光幽幽地锁住她微僵的脸。 “头发,湿的。”他低声开口,暗哑又性感,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刚洗了澡……” 周以汀半干的头发蹭到了他的下巴,她连忙撑着身体要起来,不料,他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出乎意料地穿入她的短发,掌控住她的后脑。 时空回退,画面反转,恰如当年在车上,隐秘的情动。 周以汀感觉到他大掌的力度,她只要稍有起身的预兆,就被他压住,并且被迫进一步贴近他。 他们离得那么近,他的嘴唇擦过她的湿发,低声说话的时候,气音明显,透着不坏好意的味道:“你这是要跟我出轨吗?” 第71章 你不是这样的人…… 周以汀脑子里嗡一声。 “要吗?”他还在蛊惑她。 周以汀听见自己心底好不容易搭起的防御墙逐渐塌落的声音。 在理智崩塌的最后一刻, 她找回自己的清明:“你有未婚妻。” 江时烈笑出了声:“哦,那又怎样。我这人风评向来不好,不在意这些。” “你不是这样的人。”周以汀很难受他这样说自己。 他不以为然:“我是, 我以前装的, 现在不想装了。” 他从不跟别人说的话, 在她面前像个少年,说着气话。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不会说别的了?” 她沉默,好像她的道歉让他更加厌烦了。 “开车了。”他重新靠回到位子上。 周以汀鼓足勇气:“我还有别的话。” 江时烈提起点精神:“哦?” “你的腿伤是因为我吗?”她可以无视流言蜚语, 但没法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你答应过我, 上次比赛若是达成目标,就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他再次拒绝。 然而,江时烈这次只是非常平淡地回她:“不是。普通意外。” 他已经给出答案, 她再追问就显得过于矫情, 戳人伤疤。 离开他后, 她才明白, 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江时烈。那一刻, 周以汀突然长大了,她开始明白许多他过去说过的话, 哪怕是一句玩笑话, 隐藏其中的隐忍、包容、克制, 是他给予她的尊重与保护。这个骄傲的男人, 撑住了她少女时代脆弱的自尊。他总说自己脾气不好,没耐心,却一次次抚平她满身的刺。没有人会像他, 看过她的顽劣,还愿意牵住她的手。 她不是小孩子了,失去了在他面前耍赖的特权,没法撒个娇就把事情掀过去。她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同时害怕自己的喜欢令他感到备受侮辱。她应该成熟地表达祝福,满怀真挚地感谢他的高抬贵手。 这样才是对的。 可是,她不明白他今晚为什么特地要她来接他,明明他是跟家里人一起的,有的是人可以送他回来,更何况他还等了她这么久,万一她真没看到呢,他就这么笃信她会来吗? 仅仅是为了所谓的还债吗? 她不敢多想,因为她始终相信,他这样骄傲的人,不屑做掉价的事,“出轨”只是戏言,他一定会对未婚妻很好,不让对方受到任何委屈,而被他喜爱,大概是这一生最大的幸事。 一路无言,她送他回到杜孑宇的家。车子刚停下,江时烈立刻推门下车。 周以汀赶忙下车,追上他:“我看到照片了,谢江今天发了个朋友圈,你们今天一家人吃饭。你未婚妻Momo,是你卧室那幅画的作者吧,很漂亮,很有才华,跟你很配,祝你们幸福。” 江时烈冷冷地看着她:“不用。” 周以汀尴尬地笑了下。 “她还不是我未婚妻。” 周以汀定在原地,心脏慢慢复苏,犹如被注入了复活剂,这一夜突然鲜活起来,她明知不该悸动,却阻止不了心跳狂奔。 -- 第160页 这之后的日子,她逐渐接受自己司机的定位。江时烈的工作安排不算紧凑,晚上偶有饭局、酒会,他前几年都以身体不好推拒了不少这种场合,现在不行了,他在赛场上一露脸,就有人闻风而来,江时烈的态度放开了许多,重新进入社交圈的核心。 周以汀载着他来到会所,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江时烈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话比平时更少了。 车子停好,周以汀立刻跟身旁的人说:“你等下,我拿把伞。” 她跑下车,不顾落在身上的雨点,匆匆跑到后备箱,拿出长柄伞,回到副驾门外,透过窗户冲里头的人招了招手。 江时烈开门,头顶立刻被伞护住,周以汀小心观察着他的动作,随着他慢慢直起身子,她得不断把手臂伸直,才能将伞撑过他的头顶,生怕这不长眼的雨落在他身上,浑然忘了自己半个肩膀都露在外头,已经全被打湿。 江时烈眉头一皱,直接从她手里拿过伞,轻轻松松将两人罩,周以汀怔了下,下意识朝他看去,对方目不斜视,神色倦怠又冷淡,看起来只不过是嫌弃她个不够,打伞服务不到位。 他们之间还有一拳距离,若挨得近了,她就能避开雨,可……她还在那犹豫,江时烈已经拉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两人几乎贴着,手臂无可避免地撞到一起,衣料的摩擦,空气中的水分,让这短短的百来米路,变得旖旎暧昧起来。 周以汀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进了会所,江时烈收起长伞,心无旁骛地一路往前走,周以汀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她第一次陪他去饭局,送他抵达后,她当时想着一会到边上的小店吃点东西,他结束后,送他回家,一天工作完美结束。于是,她想都没想就跟他说,她在车里等他。 没想到,江时烈当场怒了,直接把她从驾驶座拽下来,冷笑:“我还能差你一顿晚饭。” 周以汀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难道还厚着脸皮跟他入局,他见的那些人她不认识,聊的那些话题,可能比较私密。所以,最好是她管自己外头待着,等他好了,再奉命行事。 可偏偏她认为最平常的做法,把他惹生气了。 自此之后,周以汀再也不敢提,他走哪,她就跟哪,别人好奇她的身份,江时烈会帮她开口:“助理。” 今晚的饭局看起来比较轻松,她能从他的神态上觉察出来,他不太掩饰自己的情绪,连日的雨水,让他心情不算好,可能跟伤处有关,但表面上看,看不出什么,他走路很稳,不细看看不出差异,甚至有人还打趣他拿着拐杖是用来装逼的。 这是那天最冷的笑话。 饭局上有几个投资人,还有媒体的,搞餐饮的,反正周以汀都不认识,除了主位上的人。 孟享算是一直以来支持江时烈的伯乐,江时烈两次出事,都有他兜底帮忙,他能东山再起,少不了这位大哥的鼎力支持,所以大哥叫他来吃饭,江时烈腿再疼也得出来。 而他边上坐着的,竟然是冯晴。 周以汀顿时失了胃口。 冯晴看到她也很意外,她古怪的目光在她和江时烈之间来回了好几次。上次江时烈宣称自己有未婚妻,然后拉着周以汀走了,这位老板朋友圈里最高质量的黄金单身汉,以这样的方式宣告自己名草有主,一时间孟总发现隔壁办公室的女生莫名都有点无精打采。 孟总为了工作氛围愉快和谐,不得不出面打探,在了解到原委后,大笑,江时烈,怎么可能有未婚妻,绝不可能。 自家兄弟一进来,孟享洪亮的笑声响起:“难请噢,就等你了,赶紧进来。” 江时烈跟在座的都打了一圈招呼,笑着说:“老孟的面子,我哪里敢不来。” “还带了个人?” 孟享反应很快,但看到周以汀第一眼,就愣住了,他当然知道最近围绕在江时烈身边的八卦,但他跟江时烈的关系亦师亦友,互相尊重,男人间不太会把这事专门拿出来说。可当面碰着了,他也有点忍不住了。 “看着有点脸熟啊。” 孟享对周以汀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酒吧里,被江时烈护着的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 然后,就听说这小姑娘闯了大祸,跟阿烈闹掰了,阿烈紧接着就出了事。 再然后,就是现在,小姑娘神通广大,混进了阿烈的车队,看起来现在还混到了阿烈的身边。 乖乖,阿烈是真能忍啊。 在孟享面前,江时烈没打马虎眼:“同一个。” 第72章 欲望 孟享没有像连天、杜孑宇这般, 对周以汀立刻发飙,他是个商人,为人圆滑, 只是略表惊讶:“啊, 真是啊, 哎呦,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小周妹妹。” 周以汀礼貌道了声谢, 没多响。 冯晴有点茫然,听这话里的意思, 孟享以前就见过周以汀,周以汀老早就认识江时烈了? 江时烈原本的座位被安排在孟享左手边,但这个位置隔壁已经有人就坐,江时烈就在门口连着的两个位置坐下, 示意周以汀在他旁边就座。 这么个小动作, 孟享立马意会, 若有所思地盯着周以汀, 但没说破。 “怎么样, 我没说错吧,我这老弟特别帅, 他一来我办公室, 那群姐姐妹妹全疯了, 不用我招呼, 一个个往我办公室送茶送水果,平时就没见她们对我这么关照过。” -- 第161页 冯晴低头,故作不好意思。 江时烈噙着笑, 神色坦然:“那我也没办法。” “你们听听。”孟享指着他,跟在座的抱怨,“猖狂,长得好就是有资本。大帅哥,听说你有未婚妻了,怎么我做哥哥的还不知道?” “嗯?”江时烈慢条斯理地拖了音,“哦,这个啊,还没定。” 周以汀正在帮他倒玉米汁,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江时烈今天不大舒服,没喝酒,江时烈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够了,你管自己。” 那头,孟享被他这个回答挠得心痒痒:“什么鬼东西。就是有对象了?” 江时烈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老哥,回头私聊,你这样,我不好意思。” 什么玩意,不好意思,笑掉他的大牙。 孟享举起酒杯,隔空冲他敬酒:“去你的不好意思。你有就有,没就没,别吊着一帮惦记你的姑娘。” 他也举杯,给出一个字:“有。” 孟享爽快地喝下这一杯:“行,哥祝你早日有喜,回头就准备好红包等着。” 小插曲过后,男人们开始他们的话题,周以汀管自己吃着,让她感到稍许轻松的是,冯晴看起来也不打算跟她相认。 “小周,现在是车队领航员?” 突然被Cue,周以汀抬起头:“是的。” 孟享调侃:“哦,领航员还要陪老板来饭局?” 周以汀如实回答:“我是司机。” “哦~司机啊。”桌上另一个投资公司老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孟享也笑:“虽然小周从小跟你出来见世面,但你让小姑娘开车,不欺负人么。” 冯晴愣了愣,她听到个关键“从小”。 江时烈不答,而是侧过脸,问边上的人:“乐不乐意?” 周以汀立马堆起笑:“乐意,为江总鞍前马后,是我的荣幸。” 孟享没忍住,笑出声,连忙喝口酒压了压:“你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烈出来从不带女生,带来带去,还是你。” 他这话看似说得不经意,还挺暧昧,却重重砸在周以汀心上。 冯晴听懵了,他们家和周家关系不好,冯美娟出事的时候,她正好去读大学,没赶上葬礼,也不关心。但好歹知道周以汀不喜欢跟他们一家来往,反而在外头找了个叔叔,后来她爸知道后,大怒,说她不知羞耻,而这个叔叔分明是坑骗未成年人,更何况是害死她父母的人。她也跟着恶心她,骂她鬼迷心窍,谁会跟这么个人保持联系,要是她,连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后来做了周以汀思想工作,决定找这个人讨说法,再要一笔补偿金。 她听妈妈说,最后关头,周以汀倒戈了,要求他们不准再闹下去,为了这事她几乎疯了,好像还抑郁了好一阵,再后来,周以汀跟他们家断了来往。 这个人就是江时烈?她当年压根没记住这人的名字,现在想来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这一番相互伤害后,还能和平地坐在一起吃饭,不是心有不甘就是暗藏杀机。 她顿时失去了对江时烈的兴趣,这个男人不是她能掌控的。 更何况,他和周以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在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牵绊,好像他们是一个整体,给人不可割裂的感觉。 饭局后半程,周以汀发现江时烈话越来越少,偶尔蹙着眉,别人跟他敬酒,他要撑一下桌面,才站起来。 周以汀不由看向他的左腿,担心他腿伤不舒服。 这点,孟享这个人精也发现了,说了一句差不多散了。 大家三三俩俩往外走的时候,孟享叫住江时烈:“隔壁休息室,你呆会再走,外头雨大。我去送送哥几个。” 江时烈没拒绝,他腿确实难受,需要缓一缓。 周以汀去洗手间了,冯晴正好在他身后。 “江总,你是以汀的叔叔?” 江时烈现在只想静一会,但还是忍着性子,回过身:“是。” “你知道我是她表姐?” “是。” 虽然刚才就猜到了,但冯晴不死心:“所以,那时候你是故意请我吃饭,只想从我这打探她的消息?” 江时烈依然回答是,坦荡得让人牙痒痒。 冯晴无法理解:“她这么对你,你还惦记她?” 江时烈眼风而至,冯晴如被扼喉,一时不敢开口。 “你们俩还真是够怪的。”冯晴片刻后,大着胆子说,“一个被诬陷了,还能咽下这口气,一个学都不上了,天天在家自闭,人跟疯了一样,还要跟我们家断绝来往,我们招她惹她了,她家出事,要不是我爸妈帮衬,她哪里拿得到那点赔偿金,还嫌我们家对她不好……” “说完了?”江时烈耐心用尽,粗暴地打断她。 冯晴每次看到江时烈,这位总是风度翩翩,哪里见过他这真脾气,吓得一下子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 “我咽不咽这口气,跟你们冯家没关系。我出赔偿金,是因为她是周以汀,我愿意给,不是打赏冯思勉的。你们过去拿了多少,就当辛苦费了,你要还想踏踏实实地住你的新房,就夹起尾巴做人,回去也告诉你爹,他污蔑我的事,我之前可以不追究,但哪天不高兴了,我们法院见。” 江时烈说完这话,看都懒得看冯晴一眼,越过她走进隔壁屋里。 -- 第162页 冯晴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后,孟享打电话找她,她才匆忙离开。 周以汀靠在包厢里侧,一动不敢动,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鞋尖。 手机震了下,把她拉回到现实。 Lie:我在隔壁休息。 周以汀收拾了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她来到隔壁门前,轻轻敲了三下:“是我。” 里头很快响起江时烈的声音:“进来。” 周以汀推开门,屋里头竟然没开灯,她在门口适应了会,才慢慢往里走去,隐约能看到右前方有一排沙发,江时烈就坐在那边。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江时烈撑着额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周以汀把包放到一边,扶着沙发半蹲下身,轻声问道:“你不舒服吗?” 江时烈没动,只用很低的声音嗯了一下。 “腿疼?”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周以汀更加担心,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舒服一些,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我帮你揉揉?” 男人低低笑了一下:“行啊。” 周以汀又懵了,没料到他会答应,这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她听秦礼说,江时烈基本上不会在人前表露出他腿伤的影响,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但他没有拒绝她的陪伴,甚至同意了她胆大妄为的提意。 她单膝跪地,面对他的大长腿竟有点无从下手,她回忆了下前两天在中医理疗时学的手法,谨慎地摸上他的小腿,双手环抱,她拿捏着力道,用指腹按压肌肉处。 手碰触到他腿部的瞬间,她的脸立刻爆红,好在房间里暗,她不会暴露。 “力道可以吗?” “嗯。” 得到肯定,周以汀放心了点,继续往上按压,他腿部的肌肉比较紧,不多时,她背上就开始出汗了,手指有些发酸,但她依然不紧不慢地替他揉捏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外头的雨势未见小,屋里安静极了,全是雨点刷拉拉的声音,偶有特别重的几下打在窗上,也没有打断这一室难得的宁和。 江时烈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蹲伏在自己腿旁的女生。她的手法可能练过,并没有让他不适,反而真的有点效果,疼痛带来的焦躁在她温柔的安抚下,逐渐平缓。 她乖起来,原来这么温柔。 周以汀柔软的双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膝盖处,再往上一点就是大腿,有些敏感了,她犹豫着问:“好些了吗,要继续吗?” 她悄悄抬头,没等到回答,咬了咬牙,两只手继续往上挪,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用力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周以汀蹲了一段时间,小腿发麻,一不小心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他身上。 她吓得赶紧寻找支撑点,想要站起来,不料腰上被人用力按住,而她在黑暗中胡乱摸的手直接撑在了他的胸口。 心脏跳动的震感,透过不料顶在她的掌心。 周以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去死了。 “对不……” 江时烈冷声:“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个。” 周以汀哑然。 “以前挺敢的,现在倒是一点胆子都没了。” 想着刚才他跟冯晴说的话,周以汀一片灰烬的心底,忽然窜起了一股微弱的小火苗:“Momo是你女朋友吗?” “如果我说……” 江时烈故意停了下,周以汀跟着停下了呼吸。 “不是呢?” 他低沉的声线里藏着戏谑和勾引。 黑暗催生胆量和欲望,周以汀的呼吸一瞬间变得凌乱。 下一秒,她闭上眼,生涩地吻住了他的唇。 第73章 我想你 她的唇冰凉柔软, 没有什么章法地亲着,有点急迫又有点笨拙。 江时烈没动,任由她贴着自己。 得不到回应的亲吻,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羞辱, 周以汀干涩地辗转于他的唇, 肌肤与肌肤相亲,却感受不到一丝热度。 周以汀的心脏直落悬崖,她再无继续下去的勇气,甚至开始懊恼自己刚才为何一瞬间脑热, 做出如此失态羞耻之事。 她轻轻离开几分距离,几乎无力抬头, 眼下这种社死场面,她无地自容到想原地去世。 “什么意思?” 或许是他刚才跟冯晴的对话,和有意无意的挑衅,给了她不该有的念想, 周以汀竟然回了一句:“胆大包天一下。” 突然之间, 一直没有动静的人, 扣住她的后脖颈, 不让她再离开, 直接按着她的头,迎面吻了上去。 他这一下可比她刚才那一下激烈得多, 是宣泄、惩罚、暧昧,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欲望在唇齿间横冲直撞, 她不禁往后缩了缩,被他重新拉回来,搅动着她的敏感。 周以汀回应他的亲吻, 滚烫的呼吸让她头脑发胀,心底阵阵颤栗,就像窗外疾风骤雨打在窗棱上狂躁的声响。 江时烈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脖颈的肌肤,如同开恩一般,让她重获呼吸的权力。 他的唇贴着她的下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周以汀禁不住泄出一丝刚才一直压在喉咙处的呜咽声,江时烈并没有罢休,移至她的脖颈处,像是要在她身上戳个章,坏心眼地在那吮吻。 周以汀死死揪着他的衬衣,把头抵在他的肩上,微微喘气。 -- 第163页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那些隐匿在人心的欲望、试探、不安,无声地在发酵,伸出无形的触角,在空中小心触碰。 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孟享的声音。 “阿烈,你在里头吗?” “嗯,马上出来。” 江时烈把玩着小姑娘肉肉的耳垂,漫不经心地开口,暗哑的声音钻入她的耳膜,激起她一阵颤栗。 外头片刻后说:“哦,那我在外头等你。” “好。” 等孟享的脚步声一离开,周以汀遍撑着他的胸膛,作势要起身。 “别动,不然后果自负。”江时烈出声警告。 周以汀僵硬地重新坐下,两人又保持同样的姿势好一会,双方都差不多平静后,周以汀飞快起身,站在一旁尴尬地整理着无意中弄乱的针织衫。 江时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无波地走出房间,外头孟享等着,见他出来,目光微顿,朝他身后的周以汀看看,小姑娘今晚滴酒未沾,脸红得跟喝了两斤白干似的。 只不过,走在前面的人看起来太过正常,丝毫没有做了什么坏事的痕迹。 雨比刚才小了些,周以汀跑去取车,江时烈和孟享站在门口,孟享递过去一支烟,江时烈接过,捏在手中。 老大哥瞥过一眼,心照不宣地问:“欺负人了?” 江时烈面不改色:“没。” “行了,地方还是我给安排的呢。”这事,孟享也不敢过火,“你是打算玩玩她,解解恨?” 江时烈模棱两可地轻笑道:“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才懂珍惜,永恒不变的道理。” 周以汀开车来到大门口,江时烈上了后座。 除了最初两次,后来他都会坐在副驾,这时候,他主动坐后面,周以汀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 他凌冽霸道的气息明明还残存在她的口腔,然而,两人间的暧昧,仿佛被留在那间无光的小房间里。 车内无人开口说话,她朝后视镜看去,江时烈故意靠在门边,她无法看到他。 到家后,江时烈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下车。 周以汀在车里看着他进入楼道,整个人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猛地卸了劲,她有些茫然,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一定是疯了,她还是人吗,竟然敢再对江时烈下手。 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要是再否认一次,怕是真的要被他打死。 可他好像没什么反应,或许,他只是玩一下。大家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撩骚只要你情我愿,事后当作没有发生,大概也没什么。 周以汀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第二天上班发现一切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江时烈给她发了消息,说今天不用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以汀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一晚是幻觉。可是,喝醉那晚可能是幻觉,但这一次,大家都是清醒的,双方都给出了回应。江时烈究竟是怎么想的? 队里安排了下一站的比赛计划,黄教决定让秦礼和赵坤搭档一次,周以汀依然是替补,她并不认为自己不如赵坤,但车队有自己的战术安排,她表示充分理解。老黄给她安排了其他训练,她的身体素质有待加强,上一次差点因为中暑,昏倒在赛道,于是,周以汀近期加重了体能训练。 忙的时候没觉得,等下班的时候,突然发现,江时烈已经三天没联系她了。 周以汀回到家,莫非还在加班,她给俩人打包了晚饭,给她留了一份。自己来到客厅,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打开电视,里头正好在播新闻,通报最新台风抗洪消息,国内多地遭到暴雨袭击,多方力量第一时间奔赴灾区现场救援,其中不乏民间各支公益救援队伍。 周以汀边吃炒饭,边看着电视里的采访,被采访的是一支来自江城的车队,负责人正神色平静地介绍着他们队伍已经连续作战超24小时,带来的物资已经全部发放完毕,目前正分组协助当地做好抢险、巡查、转移群众等工作。 这位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上头有个闪电徽标,应该是他们的队标,帽檐下的脸,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零星冒出的胡渣使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但他的眼睛很亮,目光坚定,说出的每句话都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周以汀不敢置信地盯着电视,她从早念到晚的人,正在千里之外的灾区,奋不顾身地投入救灾工作。 采访很简短,主播开始播报下一条新闻,而周以汀已经没有心情关注。 其实,自从父母出事,怕提起她的伤心事,哪怕他有心要继续做这块事业,也不曾透露过半个字。现在,他终于重新拣起他认为正确的事,这份执着非常人可比,更突显出他的真心实意多么难能可贵。 周以汀心中五味杂陈,她以为他突然消失,是故意吊着她,让她难受,可人家分明是在做正事,刚才采访的时候 ,他的嗓子都哑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想到这,她一点都等不了,急忙拿出手机,一直徘徊在心底的犹豫,在此时此刻一扫而空。 三点水:注意安全。 他应该能懂。 可直到莫非回来,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非非,你知道江时烈重新组建了公益队伍吗?” 莫非正在吃周以汀给她留的晚餐,闻言抬头:“有听说,具体的不太清楚。他跟老孟走得近,估计就是为了这事。” -- 第164页 周以汀突然想到,光是她就已经送江时烈见孟享两次。 “他不说很正常。”莫非想了想,替江时烈解释了一句。 周以汀趴在桌上,盯着手机,没震一下,她都立刻抓过来看一眼,随后很快失落地丢开。 一晚过后,周以汀大清早起来,还迷迷瞪瞪,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微信里他的头像旁出现了一个红色的2。 周以汀登时踹开被子,一下子清醒了。 Lie:嗯。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后面还有一条。 Lie:刚洗澡,睡了。 如果只有第一个嗯,周以汀觉得自己可能会纠结,但后面这句,他是在跟自己报告情况吧? 三点水:那边情况怎么样? Lie:已经稳定。 这一次竟然很快收到回复,现在才六点,也就是说,他睡下不到三小时就起了。 三点水:好。 她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冒汗,打字错了好几次: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下,我去接你。 Lie:嗯。 三点水:不要有危险。我想你平平安安。 周以汀用尽毕生胆魄,把这句话发了出去,然后,压根不敢看他的回复。 跑出去刷牙洗脸,东搞西搞一通后,还是忍不住回到房里,拿过手机,微信有1条新消息提醒,她深吸一口气,点开。 Lie:好。 周以汀捧着手机,忽然眼眶发烫。 她其实还有一句话不敢发,不仅仅是我想你平平安安。 更是我想你。 第74章 要亲吗 江时烈和一行人三天后回到江城, 满身疲惫又精神奕奕。回去的路上,大家一开始还在讨论总结着这次行动的得失,不一会一个个开始迷糊, 全都横七竖八地昏睡过去。高度紧张的时候不觉得, 人一松懈下来, 就感到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回到出发时的聚集点,队里的老大哥让江时烈等他一会,他换辆小车送他回去。 江时烈指向不远处的SUV:“有人来接我了。” 正说着,周以汀从车上下来, 朝他们这边走来。小姑娘的刘海编成一股麻花,几缕发丝垂在耳边, 小小的耳钉很衬她精致的小脸。她今天穿了一条长及脚踝的连衣裙,大朵的刺绣玫瑰点缀在裙边,随着脚步,仿若点入灵魂, 摇曳生姿。 老大哥眯着眼瞧了瞧, 拍着他的肩, 笑道:“女朋友啊, 这么贴心。” 江时烈没表态, 压了下帽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跟老大哥道别。 周以汀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 就开始怦怦心跳, 佯装镇定地跟他身后的老大哥打了声招呼, 随后看向她惦记了好两天的人,她不禁往前迈了一步,谁知对方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江时烈:“脏。” 原来是这样。 江时烈这一身确实有点惨烈,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也没顾上更换干净的衣服,还是电视里那套冲锋衣,泥浆一块一块凝结在布料上,跟周以汀仙女般的打扮,鲜明对比。 “那赶快回去吧。” 周以汀先一步走到车边,这回她学聪明了,替江时烈打开副驾的车门,不让他有机会坐后头。 江时烈却走向后座,拉开车门,周以汀尴尬得手指抠着车把手,正打算关门,江时烈甩下背包,丢到后座,随后转过身,扶住副驾的车门。 “放下东西。”江时烈瞥见小姑娘微微泛红的脸,“走吧。” 他是真的累了,一上车就拉低帽檐:“到了叫我。” 周以汀尽量把车开得平稳,稍稍侧过脸就能看到身旁的人,虽然只能看到下巴上的一点胡渣,也让她很安心。昨晚,接到他的微信,她兴奋得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今天出门前,带了点小心思,又怕他看出来,化了个全妆,又给换成淡妆。 盛夏的日光撞入车内,周以汀看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人,悄悄替他把遮阳板翻下来。 车子很顺利进入小区,不料走道旁窜出一只布偶猫,周以汀肾上腺素飙升,急忙踩刹车,这一下的冲击力不小,当即把人震醒了。 猫主人从后头匆匆跑上来,抱起自家爱猫,跟周以汀不停地弯腰致歉。 周以汀惊魂未定,长舒一口气,猛地想起边上的人,转头看去,果然已经醒了。 她忙解释:“吵醒你了,刚有只猫。” 江时烈神情恹恹,但没生气,往外头看了眼:“反正到了。” 车停入地下车库,江时烈下车,从后座上捞过背包,见周以汀从后备箱拿了一大袋东西出来。 似是感觉到他询问的目光,小姑娘紧了紧手中的袋子:“我买了点吃的。” 他没说什么,两人一同乘电梯回到家中,准确的说是杜孑宇家。 江时烈进门后,指了指玄关的角落:“东西放这。” 周以汀一愣,这是让她把东西放下就好走的意思? 她站着没动,江时烈放下包和拐杖,回头看她。 周以汀鼓起勇气说:“我买的是菜,需要借用下厨房。” 她故意买的菜,藏了小心思在里头。 这两天杜孑宇带队去比赛了,所以晚上不会回来,他确实需要解决下伙食问题,只是小姑娘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做什么,直接说想给他做晚饭不就好了? 江时烈转身走向浴室:“随意用,我去洗澡。” -- 第165页 周以汀提着袋子走进厨房,杜孑宇家的厨房算是豪华配置,打开橱柜看了眼,光是锅就配齐了煎炒焖炖各式品种,台面上整齐地码着调味瓶,样样不缺,看起来是经常开火的样子。 周以汀今天一早就去了超市,买了一只老鸭回来,花了一番功夫炖了一锅老鸭煲,特地温在保温杯里。她会的菜不多,跟莫非合租,大多数时候,她们喜欢点外卖,偶尔莫非会下厨,她上手的次数很少,花了毕生功力,决定了剩下的菜谱,凉拌木耳,盐水虾,小炒牛肉。 她记得江时烈口味偏淡,以前为了配合她的口味,会偏重一些。 周以汀拿出手机,调出教程,认认真真照着上头写的,一步步做下去。 “生抽……生抽在哪,哦,找到了。” “然后是……剁椒、大蒜,爆香。” 下油锅的瞬间,油星子爆到她的手背上,周以汀本能地往后一跳,停顿几秒后,身体离得老远,一个劲地伸长手去够油锅,翻炒了几下,看看差多了,赶紧出锅。 惨兮兮地拌好木耳,周以汀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如此为难自己,叫个外卖不香吗? 周以汀开始第二道菜,反正油锅已经起了,她打算把小炒牛肉解决了。她先把牛肉处理好,切好备菜,随后往锅里加了点油,低头看了看手机,好像不太够,又加了点,锅里发出油星爆裂的一声响,吓得她赶紧往后撤,片刻后,又探头探脑过去,右手颤巍巍去找牛肉,站在锅边,寻思着是快刀斩乱麻一盘子下去,还是一点点放下去。 “你这是干嘛?” 周以汀一惊,厨房门口,江时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他已经刮了胡渣,换了身黑色的T恤运动裤,半湿的黑发散发着禁欲乖觉的气质,整个人越发懒散,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你炒牛肉,还是牛肉炒你?” 她小脸不知是热的还是被他说的,憋红了几分,这一下倒是激出了她几分胆气,眼看着她就要往油锅里倒牛肉,江时烈飞快出声制止:“你放着,我来。” “我可以的。”周以汀不服气,“我在家有做过,就是不太熟练。” 江时烈移步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拿过锅铲,淡淡道:“行了,等你做好,我都快饿晕了。” “哦……”周以汀不大情愿地让位,小声争辩,“我已经做了两道菜了。” “厉害了,周娇娇。” 话一出口,两个人俱是一愣。 周以汀心跳到嗓子眼,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江时烈面色不改,毫无异样,动作熟稔地翻炒着牛肉。 “葱姜蒜。” 江时烈朝边上伸出手,周以汀怔了怔,回过神,把配料给他。 江时烈看她一眼,说:“你先出去。” 周以汀这回没听话:“我想待这……看你怎么烧。” 多看你几眼。 他装作没看出她的刻意,一脸淡然地说:“随你。” 周以汀见他动作很到位,在他的翻炒下,牛肉逐渐透露出诱人的色泽,她忍不住道:“你现在烧菜很熟练了。” 江时烈自嘲味十足:“单身汉,可不是要靠自己么。” 他这是在变相说明自己的感情状况?所以,Momo真的不是他未婚妻? 周以汀莫名觉得厨房里的空气有点稀薄,禁不住拿手扇风,惹来江时烈的注意。 “你很热?” 他这是明知故问,小姑娘脸是很红,从看到他开始,她脸上的红晕就没褪下去过。 周以汀立即收了手,可嘴上说:“油锅旁是挺热的。” 江时烈似笑非笑,回头把小炒牛肉盛到盘里。 “还有什么菜?” “盐水虾。” “简单。” 虾在来之前已经洗净、去过虾线,江时烈洗干净锅子,往锅内加水烧开,放姜和料酒,等水沸腾后放入虾。 总算是可以稍微缓一会,两人站在灶台旁,四只眼睛盯着一锅虾。 场面有些尴尬,周以汀正打着腹稿,只听边上的人先开口:“这次比赛派了赵坤,是队里正常的轮换。”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事,周以汀很快正色道:“我知道,老黄跟我沟通过,但后面我也会争取上场。” 他转过身,面朝她:“心里没想着,是我给你穿小鞋?” 周以汀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江时烈上前一步,“我睚眦必报、小气多疑、脾气暴躁,你有多了解我,嗯?” 不知不觉,他伸出长臂,撑在操作台边沿,恰好将周以汀圈在自己身前。 “哪怕经历了那次事故,你还愿意再次组织公益车队去帮助有需要的人,已经说明你的人品。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 “好人卡?”江时烈挑眉,眸色微沉。 “……”她认真说的一番话,他怎么这么理解啊。 “那我还有个毛病,”江时烈压低了身体,无限贴近于她,“好色。” 周以汀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双臂往里收了几分,黑眸盯着她红润可人的双唇,暧昧地问道:“要亲吗?” 见小姑娘呆住了,江时烈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进攻:“不是你说想我吗?” 她的原话是:我想你平平安安。 周以汀低头嘀咕了一句,江时烈没听清:“你说什么?” -- 第166页 小姑娘闭着眼,有点咬牙切齿地说:“这种事,问什么问。” “那不一样。”江时烈错开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个有礼貌的流氓。” 周以汀脸爆红,她现在相信,江时烈过去对她实在是太客气了,这怎么招架得住。 她偏过头,对上他调笑的眼眸,看不出几分正经几分不恭,她都甘之如饴,因为对方是江时烈啊。 哪怕这可能是对她的一种惩罚。诱她陷入不可抵挡的危险中,再来致命一击。 可她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 “江时烈,接吻吧。” 她仰着白皙动人的天鹅颈,纯净无暇的双眸,坦然地接受他的目光,直白地说出她心底的声音。 “如你所愿。” 江时烈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心跳漏了两拍,他不意外她的漂亮,但不论几次,他还是会被惊艳到。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窈窕身姿,举手投足多了女人味。可她又还是他的那个小姑娘,青涩地回应他的索求,大着胆子开始在他这里找场子,想要搅动风云,他稍加攻势,她立马就不行了。 周以汀心跳爆炸,头脑从刚开始就晕晕乎乎,再次被他身上沐浴后清爽凌冽的气息包裹住。他们彼此契合,都在追寻对方身上热烈的气息,只有用力拥抱,才能填补心中的残缺。 周以汀浑身一颤,身体禁不住往后仰,不断找寻空隙开口说话:“……虾要……熟了……” 一旁的闷锅像是听到了她的话般,开始不停冒水泡,眼看就要溢出来,江时烈飞快地关了火,丝毫不影响他继续亲她。 周以汀的身子快要跟锅里的虾一样红了,江时烈才放过她,放开了点距离,和那一晚身陷黑暗不同,这一次,她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 只是,他很快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右手,拇指轻轻擦去她唇边的口红印,平静地说:“先吃饭。” 第75章 她喜欢的人怎么能…… 周以汀站在原地, 捂着脸,她有点不太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他们什么时候就变成一言不合开亲的关系? “吃饭了。”江时烈在餐厅喊了一声。 周以汀拍了拍脸颊, 让自己恢复清醒, 脸上不是很烫了, 她才慢慢走出去。 一桌菜,三菜一汤,江时烈口中的标配,看起来还不错, 他的手艺渐长,以前江时梦还说他以后得靠老婆。 她埋头吃饭, 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他比她淡定许多,每次都是这样,好像他们的亲吻, 对他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周以汀重新低下头吃饭, 是她自己代入过多, 这样的吻可能真的没什么意义。 “冷?”江时烈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以为是房间里空调太低。 她忙说:“不冷。” 江时烈盛了一碗鸭汤, 随口问道:“你和莫非住一起?” “对。不过,她经常要到外地比赛, 很多时候我一个人在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以汀想了一会, 反应过来, 他说的应该是她什么时候回到江城的:“毕业后, 原本打算留在京城,后来辗转去了两个小车队,哪里都呆过, 碰到莫非后,她建议我还是回江城,去年底回来的。” 江时烈扫过她白瓷般的面庞,她吃饭的时候,很少抬头,像是故意避免与他视线交汇,此时也是,垂下的黑睫遮去了她眼底的情绪。 “你是今年毕业的,复读了?” “是。” 第一年就能考上的分数,自己放弃了,但没去报到,重新考了一年,她的这个行为当时在学校里也掀起过一阵风评,觉得她又牛又奇怪。 “为什么?” 周以汀捏着筷子,默然片刻,抬起头来,对面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他这么聪明,心里应该已经猜到八分,可这个时候,她要是有任何一丝犹疑,都会落入他的眼中。若是以前的她,可能第一反应是找借口搪塞,但现在她不打算这么做了,他想要知道的,她都会坦诚。 “高中三年,考北大是我的目标,也算是我们的约定。”她停了下,观察他的反应,可是现在的他一切都无懈可击,她只好再次开口,“放弃是我自己的执拗,脑子转不过弯。后来知道自己从头错到尾,很没出息的后悔了。我那时候后悔过很多事,有些事补回来了,有些事补不回来了。你说过的,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他是个勇者,凡是往前看,在他眼里,她做了又后悔的行径,一定很可笑吧。 周以汀说完后,江时烈放下筷子,微不可察地笑了下:“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你说过的,我都记得。”她撩起垂落在耳边的碎发,轻轻别至耳后。 江时烈放在桌面的手,慢慢收紧五指。 她重新低下头,脑中浮现过往的一些画面,就在情绪快要被拉过去的时候,及时收敛住心神。 既然大家开始谈起过去,那她正好把这两天放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你重新组建公益车队,不用避着我,虽然晚了,但我现在已经明白,我爸妈的事,是我过度迁怒于你,从今往后,你不需要照顾我的情绪。我现在,不会像以前那么冲动了,也没有那么脆弱了。” 江时烈双手交握,淡淡道:“你能走出来,是件好事,恭喜你。” 周以汀张了张口,心中有些酸涩。他那时应该是看出来,她把矛头对准他,是用那点恨意和执念支撑着求生欲,为了护住她,他才容忍她百般矫揉造作,惹是生非。 -- 第167页 “至于公益车队,我没跟你说过,我一直不放弃的原因吧。” 周以汀摇了摇头。 江时烈偏过头,目光落在客厅暖色的顶灯,像是忽然看到了很远的过去:“我五岁那年,跟爷爷回老家,恰好遇到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我本来是要跟着爷爷转移,但被人群冲散,掉到水里,水很轻易没过我的头,要不是救援队伍及时赶到,我已经没命了。后来,爷爷每年都会给各种公益组织捐款,我溺水后,其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在水里,那双抓住的手很有力,一刻都未松开。后来,我就想,人活在这个世上,困难的时候,有人拉一把,有能力的时候,拉人一把,这样大概每个人都能过好这一生。没有什么意外可以阻止我做这件事,我不是故意避着你,这种事没必要高调罢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周以汀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人性的光芒,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赶赴现场,肯定是要比其他人吃更多苦头,但他一声不吭地做了。他看起来桀骜不驯、骄傲散漫,可骨子里,比任何人都知恩图报、忠于信仰、敢于担当。 她喜欢的人怎么能这么好。 一顿饭不知不觉光盘,周以汀起身打算收拾碗筷,江时烈出手制止了:“放着。” 周以汀过意不去:“没多少东西,菜都是你烧的……我就洗个碗。” “也有两个是你做的,”江时烈指了指一扫而空的盘子,“老鸭煲不错。” 小姑娘一下子高兴起来:“真的?我炖了好几个小时,口味不淡吧,你好像不喜欢吃太咸,我都没敢放盐。”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能让她这么高兴。 这好像是他们重逢以来,她为数不多的真心微笑。 “真的。”他不由也跟着笑了下。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触,忽然都为之一愣,又不约而同错开。 周以汀趁这时候,赶紧收拾了碗筷进厨房,躲进来后,她站在水池前发呆。 他对她笑了,因为她做的老鸭煲好吃?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原来是真的。 周以汀洗好碗,又把灶台都清理干净,瓶瓶罐罐按原来的顺序码好,锅子也擦得锃光瓦亮,重新放入柜中,一切都没问题后,她才走出厨房。 江时烈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她出来,提醒了一句:“你的手机一直在震。” 周以汀走到餐桌旁,拿起手机看了眼,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郁穹打来的。这小子最近神出鬼没,都不找她吃饭了,不知道在搞什么。 “穹穹,你都是这么叫他的?”江时烈翘起大长腿,漫不经心地问。 “嗯?”周以汀还在看郁穹发给她的微信,猛然意识到什么,“我……当初录名字的时候,不小心打重了。” “哦。”江时烈点了点头,“你给我取了什么名字?” 周以汀脑中一瞬间空白,她没给他取任何名字,因为她五年前删了他后,就压根就没存他的号码! 然而,江时烈似乎对这个特别感兴趣,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手机开始在周以汀手里震动,□□裸的十三位数字简直亮瞎眼。 江时烈朝周以汀勾了勾手:“拿过来看看。” 周以汀下意识抱着手机,往后退了一步。 她越是这样,越是勾起了江时烈的好奇心:“难道取了什么奇怪的名字?” 她现在有点不确定,是取了奇怪的名字让他生气,还是压根没存他号码更让他生气。 “你给我取了什么名字。”周以汀急中生智,打算反客为主。 江时烈压下手机藏住正面:“我先问的。过来。” “……” 周以汀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江时烈睨着她,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明摆着要她乖乖上交。 “缴枪不杀。” 周以汀把手机藏到身后,干脆道:“我背得出你的号码,不用存。” 江时烈盯着她,似是在琢磨她这句话的含义。 这话听着,很有水平,因为能背下来,所以没存。 但不能掩盖一个结果,就是没存! 江时烈拿着手机往手心敲了敲:“看起来,确实是打算再也不联系。” “……”周以汀快要社死当场了。 江时烈就还是凉凉地看着她,周以汀还好不算笨,马上反应过来:“我立刻存,马上存。” 周以汀打字飞快,保存后,举着手机给江时烈看。 江时烈抱臂,眼皮一掀,周以汀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江总?” “我改。” “江时烈?” “……我再改改。” “烈小爷?”江时烈摸着下巴,还是不满意。 周以汀要哭了,这还能改什么啊,总不能是烈烈、阿烈、小烈、烈宝、江江? 江时烈挑剔了半天,松口:“算了,先这样吧。” 勉强过关。 “那我呢?”周以汀不忘她在他手机里的名字。 “小作精。” “……” 眼看快过8点,周以汀准备回家,临走前,她想起来一件事:“这周末,你有事吗?” 江时烈挑眉:“怎么?”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周末要去京城参加学姐婚礼,车子我留下,你可以找别人开。” -- 第168页 江时烈眯起眼:“你一个人去?” 其实,周以汀可以回答是,但她不想骗他:“郁穹跟我一起,那个学姐我们都认识。” 江时烈语气不善:“哦,你那个未婚夫。” “他还不是,就拍了个婚纱照,帮朋友店里宣传用的……” 当初说得有多坚决,多硬气,现在脸就有多疼! 江时烈淡定地看她编,看她急,又不敢明说的样子。 他听她说完,反问了一句:“你找的这个未婚夫,经过我同意吗?” 他不经意的口吻,介于正经与不正经之间。 周以汀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记忆里他们有过这样的对话,那时的一句玩笑,放到今日,却叫人无法不贪念几分。比如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还是纯粹在利用他们现在的关系调侃她。 周以汀手指揪着裙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也若无其事:“那现在问你,同意吗?” 小姑娘就像狡猾的兔子,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他,从最初的小心谨慎到慢慢学着跟他试探。 江时烈神色不变:“你喜欢就好。” “……” 知道他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这样的回答,情理之中,她完全能料到,站在他的角度,难道说不同意吗。 可是,她还是有难受到。 周以汀走到玄关换鞋:“我还买了水果,你记得吃。” 他跟着起身,站在她身后,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以汀板起脸,义正言辞道:“我买给你的,不能便宜了杜孑宇。” 说完,背起包,转身就走。 江时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背影,小姑娘是对杜孑宇的怨气大,还是刚才对他的玩笑有点恼了? 周以汀回到家后,给郁穹回了个电话,这小子果然又追着秦礼去看比赛了。 郁穹在电话小心翼翼地说:“汀汀,有个事跟你商量下。周末的喜酒,我大概去不了了。” 周以汀不解:“不去了?为什么?” “就行程冲突了。” “这不是一个月前就定好的吗?” “哎,我也没办法。红包你帮我带上。” “行了,回头你自己跟学姐道歉去。” 挂了电话后,周以汀跑去洗衣洗漱,又关注了下今日比赛的情况,秦礼果然不负众望,和赵坤配合,拿下了这一站的第三,比跟她配合,名次还好上一点。周以汀有些酸,本打算睡下,这会又起来,开始看比赛视频,一点点复盘。 手机新来一条微信。 她扫了眼,江时烈。 只要看到他的名字,她心头就会一跳。 Lie:周末我正好也要去京城,替我把机票一起买了。 周以汀:??? Lie:住宿我来安排。 什么情况?! 第76章 他的家 周以汀这次去京城原计划是周五晚上到, 周六中午喝好喜酒,晚上还能跟久未见的同学聚一聚,周日再回。可江时烈要同行的话, 计划有可能被打乱。 三点水:你打算在京城呆几天? Lie:周日回。 看来跟她的计划一样。 三点水:需要我提前预约租车服务吗? Lie:不用。 三点水:我们到时候住哪? Lie:在安排。 烈小爷实在忍不住, 转头看向沙发另一边的人:“不能直接问吗, 发消息多累。” 周以汀正襟危坐,低声道:“刚才一直有人。” “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江时烈玩味道。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刚体能训练回来,面色潮红, 像颗熟透的小苹果,被他这么一说, 脸色更红了,抓起手中的毛巾擦了擦脸,继续低头发消息。 三点水:你要头等舱,还是商务舱? 江时烈:“不讲究。” 三点水:后天下午三点接你? 江时烈拿拐杖敲了敲地面:“周以汀, 你在跟我耍小性子吗?” 周以汀这次立马回答:“没有, 不敢。” 江时烈见她公事公办的态度, 像是又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三点可以。”他说。 周以汀起身:“好的, 我先去洗澡。” 她走到屋外, 锅子他们几个兄弟,正蹲在一楼的房檐下, 抽着烟打嘴炮, 大骂这次比赛中小人得志的肖亮。周以汀在边上听了会, 知道了个大概, 肖亮这次以微弱优势赢了秦礼,就开始变着法明嘲暗讽江时烈不行,自己不行不说, 带队也不行。这人嘴臭不是一两天,每次都得带上江时烈,跟个怨妇似的。 他们中有人发现了周以汀,齐刷刷抬头看过来,锅子嗓门最大,跟她打了声招呼。 不知什么时候起,周以汀在队里的地位有点超然,大伙有点避讳她,又有点佩服她。她是除了杜孑宇之外,能近身跟着江时烈的第二人。 周以汀知道自己在这,他们没法像刚才这样肆无忌惮地聊下去,便很快打完招呼离开,她刚拐到另一个门里,就听到背后的声音:“她跟老大什么关系啊?天天送老大回家,他们在家里干嘛啊?” “这人人品不行,我要是老大,一脚把她踹出去,在圈里封杀她。” “你话那么多,小心人哪天变成老板娘,给你发工资!” -- 第169页 “……那我还真不干了。” 周以汀当作没听见,她和江时烈的关系,主动权都掌握在他手上,她现在不过是还债的小卑微,多一分奢求,都是可耻的。 想明白这点,周以汀摇摆不定的心,重新摆正了位置。 亲吻也好,暧昧也罢,都只是她为过去付出的代价。 周五下午,周以汀叫了辆车,接上江时烈赶往机场。 杜孑宇昨晚还觉得奇怪,问江时烈:“你怎么突然要去京城,胖三那边有事?” “嗯,去看一下,礼拜天就回来。” 杜孑宇来了兴致:“你不早说啊,我跟你一起去,好久没见他们哥几个,还来得及订票不。” “我想一个人过个周末。” “……”杜孑宇歇菜,“好你个江时烈,有事杜孑宇,没事滚边去,回头你搬回自己家去住。分居分居!” 江时烈也不含糊:“行,我下周搬。” 杜孑宇呆了,觉察出不对劲:“你要搬回去?就搬你那家?” “嗯。” “……” 他的住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个禁词,好像他把那个地方丢了。今天杜孑宇口无遮拦在先,怕是刺激到了江时烈,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阿烈,我胡说八道,你别搬。”杜孑宇有点慌了。 江时烈一愣,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你误会了,差不多是要搬了,我在你这,打扰够久了。” 杜孑宇大气得很:“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家不就是你家。” 江时烈不禁笑话他:“等我们俩以后娶老婆了,也一起住?” “行啊,我买个大点的,你楼上,我楼下。” “真没事,就是觉得,现在可以了。” 杜孑宇明白过来,他不过是顺着他的话,把做好的决定说出来。 两人抵达机场,按部就班过了过了办理值机,过了安检,幸运的没有遇上延误,他们准时上了飞机。 然后,江时烈才发现,自己是头等舱,周以汀在经济舱。 小姑娘跟他挥了挥手:“我到后头去了,回头见。” 出息了,文字游戏玩起来了。 江时烈拉住她,直接问空姐:“还能升舱吗?” 空姐看了看眼前的两位,礼貌地回道:“先生,您稍等,我帮您确认下。” “不用了,我就做后头好了。”周以汀连连摆手。 “先站过来。”江时烈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单手虚虚圈在她的腰间。 周以汀还想拒绝,但看到某人逐渐冷下来的面部线条,决定还是把嘴闭上比较好。 不一会,空姐满脸笑容地回复说:“请问是哪一位需要升舱,我们这就为您办理。” 江时烈把周以汀推出去:“她。” 周以汀被迫坐进了头等舱,江时烈还在一旁说,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属下吃苦的,车队的宗旨就是同甘共苦。 她真的好感谢遇到这么开明的老板。 同甘共苦2小时后,飞机安全着陆,她又回到了藏有她四年青春岁月的地方,在这里,她遇见了良师益友,结下了同窗情谊,留下了欢声笑语,找到了梦想目标,都说大学是一辈子最美好的记忆,对周以汀而言,更是给了她很长的缓冲期,一点点正视自己。 但这些,还是无法完全弥补她心中的裂痕。 周以汀跟着江时烈刚走出去,就被正面的牌子震撼到:热烈欢迎烈小爷考察一行。 举牌的胖子,激动得用情高呼,身上的皮夹克被他扯得缩了一截,露出个胖肚皮:“烈哥!” 还是站他旁边高个男人踢了他一脚,他方收敛一些。 江时烈像是习以为常,抬手跟二人打了个招呼,走近后,他们相互握手碰了碰肩。 高个男勾起唇角:“兄弟,来了。” “来了。”江时烈回以微笑。 高个男很自然地看向江时烈身后,抬手搭住他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带来了?” 江时烈给了他一个眼神,回头道:“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助理,周以汀,她正好有事来京城。” 胖子擦了下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蒋夜倒是没什么反应。 周以汀没听到他们刚才说了什么,江时烈点到她名了,她走上前,听江时烈为她介绍:“蒋夜,高达,都是兄弟,随意点。” “美女好,叫我胖达就行。”胖子乐呵呵地跟周以汀挥手。 周以汀连忙笑了下:“周以汀。” 蒋夜比较高冷,只是朝周以汀点了个头,就一笔带过,继续跟江时烈说话:“走吧,专车伺候。” 蒋夜开的是一辆大奔S500顶配,这人身高腿长,身材比例完美,留着及肩长发,左臂有一截纹身,左右手各戴了枚戒指。从头到尾,除了江时烈介绍的那一眼,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周以汀。 周以汀跟江时烈坐在后头,听他们聊天,大概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蒋夜和高达都是京城逆子,为了过几年快乐生活,报考到南方大学,跟江时烈成了校友,一起逃课玩车结下的深厚友谊。只不过,他们没像江时烈这样真成了车手,而是回到自己的城市,继承家业。 俗称富二代。 相较于蒋夜的沉默寡言,胖达就自来熟多了,一路上嘴上不停,京片子满口溜:“哥儿四大公子,就差老杜了,他这磨人精,还没被非非收走?非非是不是嫌弃他了?” -- 第170页 “他队里有事,我现在比较闲。”江时烈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你这回来得突然……” 胖达还没说完,蒋夜突然一个急刹车,胖子被安全带勒得胸痛,连咳几声:“我的夜爷爷,您开车太猛了,今儿还有客人,悠着点。” “你悠着点。”蒋夜白了他一眼。 胖达愣了愣,忽然往大脑袋摸了把,反应过来差点说错话。 刚紧急刹车的时候,江时烈直接出手,胳膊护在周以汀身前,索性周以汀反应很快,立马撑住了副驾座椅,没有大碍。 周以汀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轻声道:“谢谢。” 江时烈缓缓收回手,只应了一声。 胖达马上换了个话题:“接风啊,地儿选好了,一会吃去。” 江时烈出声:“随便吃点,早点回去休息。” “烈哥,您现在也太养生了,以前毁天灭地那气势哪去了,这两天弟弟带你玩痛快。” 四人在一家四合院改造的私人会所吃了一餐,周以汀扫了一眼价位,三位数起步,胖达还点了酒,江时烈不喝,蒋夜开车,到最后,变成周以汀作陪。 胖达举杯敬过来:“妹妹,你是我哥助理啊?” 周以汀回敬:“我是领航员。” “哇,厉害啊。”胖达喝下一杯,又立刻满上,继续敬过来,“我哥这人怎么样?” 周以汀歪了下头,这种社死问题,这胖子莫不是跟她装傻? 她跟他碰了碰杯子:“烈总很照顾我们。” 江时烈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哈哈哈,妹妹,你太拘谨了,大胆说,谁不知道他狗脾气。”胖达一饮而下,又倒了一杯,敬过来。 一次可能是礼貌,两次可能是好意,三次,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白酒连着三杯,有点过分了。 “胖三。”江时烈掀起眼皮朝他们看去,“你喝不过她,放弃吧。” “嘿!哥,我不信。”胖达拍拍胸脯。 “不信也给我拿回去,跟一小姑娘较什么劲。”江时烈说完他,开始说周以汀,“在外头少喝,再断片,我不管了。” 她此生唯一一次喝醉,就是在他面前。 周以汀本来就没打算多喝,要不是胖达是江时烈兄弟,她两杯都不会喝,于是低声嘀咕了一句:“你在又没事。” 还被江时烈听去了,烈小爷把她酒杯收走:“我在也不行。” 蒋夜在一旁看着,这时莫名冷笑了下:“行了,明人不说暗话,哥几个都是自己人,你谁我们都清楚,烈小爷带你来,我们肯定不为难你。”回头拍了下胖达后背,“你也少说两句,吃你的。” “夜。”江时烈叫了他名一声,以作提醒。 “啧。”蒋夜耸了耸肩,“我闭嘴,不会说话,少说。” 周以汀没想到他们知道自己,就好像一瞬间被人扒了衣服,羞耻感涌上心头,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 江时烈就坐在她左手边,看得清清楚楚,小姑娘难受了。 后来,周以汀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都是他们三个聊,聊读书的时候,聊京圈的事,聊车子。 一顿饭后,蒋夜开车带他们到了一个小区,周以汀起初以为是他们中哪一位的家,可开门的是江时烈。 胖达熟门熟路打开灯:“这儿定期有人来打扫,昨天被套什么的都洗过了。” “谢了。”江时烈把行李暂时搁置一旁,走进屋里随意看了看。 胖达笑了下:“谢屁,你是我哥。我看老杜就不够意思,他应该把他那套房直接给你住,自己搬到莫非那去,一举两得。” 莫非跟她住着呢,周以汀低头,动了动脚丫子。 “有什么需要跟我们说。”蒋夜始终站在门口没进来,“先回去了,车留给你。” 蒋夜把车钥匙留在玄关柜上。 周以汀原本以为,江时烈说的安排住宿,是订好酒店,没想到会是眼下这么个情景,她要跟江时烈在这个一百五十平的房子里,共度两天两夜。 她整个人因为这个劲爆的消息开始陷入快要心梗的境地。 可现在给她天大的胆子,也说不出要搬去酒店的话。 “鞋。” 她脑子里很乱,没听到江时烈的话,直到一双淡粉色拖鞋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回过神,烈小爷已经屈尊降贵,她忙伸出嫩白的脚丫子穿好鞋。 “谢谢。” 只是,这里竟然备有女式拖鞋? 江时烈慢慢踱步到客厅中央,指了指左边:“你睡里头那间主卧。” “这里是哪?”她忍不住问。 江时烈淡淡道:“我家。” 高考前,他说打算在京城准备住处,他有时间就能过来陪她。 就是这里吗…… 此时此刻,江时烈带她来到这里,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不对,她异想天开什么呢。 “车你明天开走。” 江时烈边说,边检查了下房间里的设施,大体都没有问题,这一年他没有回来过,担心有些设备不好用了。他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出来后,发现周以汀还是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一会皱眉,一会摇头。 江时烈看着有趣:“周以汀。” 周以汀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可思绪还飘在外头:“你说什么?我刚才想到点别的事,没听到。” -- 第171页 江时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你在想什么?” 周以汀悄悄收起刚才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笑了笑:“没事,我住哪间?” 江时烈冲里头抬了抬下巴:“最里面那间。我在东面屋。晚上把门锁好。” 周以汀擦了下发红的脸颊:“你别乱开玩笑。” 江时烈似笑非笑地说:“是你对我太放心了吧。” “我先进去了。”周以汀不敢再接话,慌忙去拿行李。 江时烈:“喜酒是明天中午?” “对,但我一早就会过去。跟同学说好了,早点去见一面,顺便两张照。”她拍了拍背包,“我连单反相机都背来了。” 江时烈忽然定住,神色倏然变了:“你还带着原来那只单反?” 周以汀未觉有异,从包里拿出相机:“对,这些年一直用着顺手,就更新过镜头。” 江时烈盯着她手中的相机,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眼神很空,像是有什么惊涛骇浪将他拉入了巨大的沉寂中,下一秒他突然转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以汀吓了一跳,急忙收起相机,上前想要拍他的背,又在半空中曲起手指:“你怎么了。” 江时烈抬手想要告诉她没事,但喉咙无法控制的刺痒感,让他咳得像是要把肺吐出来。 周以汀四下张望,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回到客厅递给江时烈:“喝点水。” 江时烈脖颈上的青筋毕现,涨红着脸,摇了摇头,压抑着不适,哑声说:“我没事。” 他接过水瓶,指尖碰到她的,她诧异地发现,他的手指竟是冰凉。 “早点休息。” 他避开她的目光,拄着拐杖往房间走,步履隐有错乱。 周以汀茫然地端着水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77章 屏保男神 周以汀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 一闭眼就想着他就在对面另一个房间,而四个月前,她还在为了找工作筹划、奔波, 偶尔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在赛场上遇见他。 她有些闹不清, 他打算做什么。除去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冷漠与亲近,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表面上看他把她当个助理差遣,可他带着她见朋友、走饭局,公私两事几乎不避忌她。回头仔细想想, 突然惊觉,她好像就这样被他牵着, 走进了他的生活。 一个恨你入骨的人,这么做合逻辑吗? 她前两天跟莫非聊天,说周末也要跟江时烈一起“出差”京城。莫非知道后,很是诧异, 江时烈骨子里是个真君子, 要说报复她, 有的是办法, 让她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就行, 还能眼不见为净,何必舍近求远, 把她放在身旁, 给自己找不痛快。可他偏偏说自己不是什么大好人, 私心极重, 几次三番有意无意的暧昧,让她抓心挠肝。 试问她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定是厌恶至极, 形同陌路。如此,更显得江时烈对她的态度,实在蹊跷。单说这间房,浴室摆放着不少男士用品,包括剃须刀、男士沐浴用品,她为了找衣架,在衣柜里发现了几套干净的男装,而床头边的落地框中随意摆着几本汽车杂志、书籍。 可寻觅的踪迹并不多,但能从零星的物件中推测,这里原本应该是江时烈的房间。 他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更奇怪的是,房间里常备这些日用品,难道他来住过? 她知道这么想过于荒唐,但忍不住猜测,她在京城的四年,他是不是也到过,在某一个日子里,他们曾经同处于一个天空、一处街角。 眼前的一切是他有意让她看见,还是无心之举? 周以汀浑浑噩噩想了一宿,第二日门口连续的敲门声,她把头蒙在被子里,想要假装听不见。 门外,江时烈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你还去喝喜酒吗?已经快十点了。” 床上的人静了片刻,猛地一跃而起,周以汀抓过手机看了眼,群里已经各种热闹,连道三声:“完了,完了,完了。” 房间里一顿兵荒马乱后,周以汀匆匆画了个淡妆,换上准备好重工珍珠刺绣连衣裙,外面穿了一件同款外套,既不过分张扬,又衬出她清丽的气质。 她一边戴耳环,一边从房间里出来,这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按着京城里堵车的节奏,不知一个小时赶不赶得到。 江时烈坐在沙发上,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便收不住了,去喝个喜酒,至于穿这么漂亮吗? 周以汀把手里的红包和请柬放在柜上,弯腰在玄关换鞋:“我走了。” 江时烈提醒:“吃了早饭再走。” 周以汀抓过包和相机,调整了下裙摆,说:“不吃了,来不及了。” 江时烈叫住她:“等下。” 周以汀回头,眼前飞来一物件,她急忙伸手抓住。 “开车去。” “车给我?你怎么办。” “我有兄弟。” 周以汀还在犹豫,江时烈徐徐问了句:“还不走?” “谢谢。”她赶忙跑出门。 周以汀开着老板给的一辆S500顶配,奔赴酒店。她这次千里迢迢赶来参加的婚礼新娘,正是同门师姐,她们一门感情很好,当年一起组队打辩论、青歌赛,帮着姐妹追男友,他们还陪着她跑全国看比赛。可以说,大学的四年给了她许多抚慰,阳光雨露帮她散去了迷茫,毕业后,她选择了一条与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路,但他们都支持她的选择。毕业那晚,她们抱头大哭,师姐搂着她说,汀汀一定要幸福,以后我们组团去看你的比赛。 -- 第172页 周以汀终于在十一点十五赶到酒店,大门口立着醒目的引导牌:沈曼曼小姐、王君先生婚礼,请前往三楼雪松厅。 手机这时候响起,是室友胡心美:“汀汀,你到哪里了?” 周以汀边进电梯,边说:“楼下了,坐个电梯就上来。” “赶紧赶紧,就差你了。” 说话间,电梯到了,周以汀一出门,就看到沈曼曼一席雍容鱼尾迎宾纱,挽着新郎,一对碧人,站在门口迎宾,背后大簇莹莹露珠包裹的蔷薇花,将这对新人衬得宛若精灵。 沈曼曼眼尖,立马看到她,激动地挥着手里的花球:“汀汀!” 周以汀走上前,师姐连忙拉住她的手,轻轻拥抱,松开她后,上上下下打量她,感叹:“汀汀,你又变漂亮了。” 一旁当伴娘的小雪也搂着她笑道:“我们老大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 周以汀亲昵地拉着二人,笑道:“师姐,今天你才是最漂亮的人。恭喜恭喜。” 新郎是个比较腼腆的人,在一旁道谢。 周以汀:“师姐,郁穹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我替他道歉。” 沈曼曼手叉腰:“你替他道什么歉,那臭小子给我电话了,下次让他请客,我们一起吃垮他。” 师姐还是这么爽直,拉着她合影。 “麻烦用这个相机帮我也拍一张。”她把相机递过去。 “你怎么样啊?”师姐在她耳边轻声问。 周以汀把头靠过去:“什么?” “我都结婚了,美美、珂人带了男朋友来,小雪也有男朋友了,你呢?” “我……我不老样子么。” “嗯?”沈曼曼忽然顿了顿,变了个调,“你可不是老样子么,终于拿下你的屏保男神了。” 周以汀一听到这词,就忍不住捂脸:“师姐,你怎么还记着呢……” “屏保男神。” 周以汀快要尬得扣脚:“行了行了,别再念了。” 沈曼曼拿胳膊肘顶了顶她的侧腰:“汀汀,不给我介绍下吗?” 周以汀愣住,顺着沈曼曼的视线,转过身,她在心里念了三遍不可能,然而,江时烈就站在她身后,一身休闲西装,通体暗黑的拐杖立在身侧,不妨碍他身姿卓然,气度逼人。 江时烈端着温文尔雅的笑,状似不解地问:“屏保男神?” 周以汀没想到只过了一晚,她再次面临社死现场。 “师姐,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的老板,江时烈。”周以汀绷着小脸,硬着头皮看了眼江时烈,“老板,这位是我师姐。” “你好,恭喜。”江时烈似笑非笑地扫过周以汀的面庞,跟沈曼曼打招呼,“我是小周的……老板。” 沈曼曼看了看周以汀突然拘谨起来的表情,心中大悟:“谢谢,你是汀汀老板啊,老板怎么追到这里?” 师姐拿隔壁老公发誓,打死都不信。 这也是周以汀想问的:“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江时烈抬起手,用手中的东西敲了敲周以汀的脑袋:“请柬和红包都落家里了。” 周以汀脑中闪回出门时的情景,恍然拍了下额头,她走得急,穿鞋的时候把东西搁在柜子上了,要不是江时烈送来,一会她拿什么随份子。 沈曼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和小雪对视一眼:“家里?汀汀,什么情况?” 周以汀百口莫辩,慌忙摆手,刚开口说了个不是,那边有人跑来提醒说时间差不多到了,新人要去准备换礼服,进行结婚仪式。 沈曼曼提着裙摆,牵着新郎的手,回头关照周以汀:“一会说。你先进去,心美她们都在了。屏保男神一起啊,留下来喝酒。” 周以汀在签到台签到,送了红包,慢慢回转身,看着一直站在边上还没走的人。 她小心发问:“你要去开会了吗?” 江时烈正无所事事地打量着甜品台的布置,闻言淡淡道:“谁说我要开会?” 不是你自己说有公事来京城吗? 小雪在一旁看着这俩人,老大小机灵鬼,怎么这时候犯傻了,忍不住道:“要不我们先进去,老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江时烈十分配合地点头:“谢谢。” 先一步走在周以汀前头,跟着小雪进入婚宴主厅。 这是什么发展? 周以汀抬步跟上,小雪带他们走到安排好的位置,原本郁穹的位置正好空出,江时烈道了声谢,款款入座,比她这个正式受邀请的还要自然。 小雪先去忙了,而这一桌剩下的人全部都是她在校好友,两个室友闺蜜和他们的男朋友,三个同门兄弟,一个个瞪着一双聚光灯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周以汀。 胡心美的眼睛瞪得尤为大,拉着周以汀的手,嗯嗯嗯了三声:“汀汀,昨天还说不带人,今天最晚到,但你把屏保男神带来了,本来要罚三杯的,现在就罚你一杯吧。” 周以汀被她拉入座,就坐在江时烈左侧,然后她听这人,闷着笑,故意道:“我今天听到好几次屏保男神,这是什么典故?” 第78章 你从未说过的话…… 江时烈的到来, 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周以汀已经看出来,这帮人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已经压制不住了。 -- 第173页 胡心美就坐在江时烈边上, 偷笑一下, 听到江时烈的这个问题, 作为周以汀的同寝姐妹,责无旁贷:“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汀汀的二妹,我解释一下, 屏保男神,顾名思义, 就是………” 周以汀急得不行,立马伸出手,摆出一个叉形,板起脸制止:“美美, 别瞎说。” “哦, 那我不说了。”胡心美捂住嘴, 指了指周以汀, “老大不同意。” “周以汀, 别打岔。”江时烈抓过她的手牢牢按住,回头跟胡心美说, “麻烦继续。” 她的手被他牵住, 准确的说, 是严丝合缝地握在手里, 她的身体也随之靠向他,好像一对情侣亲昵地依偎着。她还想抗拒,不安分地扭着手腕, 江时烈头都没回,反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又再次抓牢。 “别乱动。” 胡心美看到这画面,身体里的八卦之血立马发作,立马把周以汀的警告忘到脑后:“你是我们寝室的男神,她以前所有手机、电脑、pad的屏保、桌面都是你,就连我们导师都知道,她一开始还骗我们,说是明星,我说这么帅的明星我怎么没见过。” 珂人还在一旁补充:“对呀,后来我们发现不对劲,因为好些男生追她,她都没答应,法学院院花第一难追。你们说是不是,计算机系的吴锐从高中追到大学,都没追上。” 另一个同门师哥开始帮腔:“这个我们可以作证,太难追了。” “所以,什么一心学习,这种借口肯定是假的,一定是心里有人了。我们今天看到你来,有点过于激动了,你见谅啊,主要是我们惦记了四年,以为她随便找个了个人骗我们,没想到今天看到你真人。” 这帮同学真的都很友好,看到江时烈的拐杖,没有一个人露出异样的目光,给予了最大的尊重,稀松平常地跟他聊天。 所以,江时烈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难得温和地跟他们攀谈起来:“你们说的,我都不知道。” 胡心美觉得今天来喝喜酒,赚大发了:“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说。我们怎么称呼你?汀汀,你都不介绍一下。” 周以汀只想装死,别过脸不想搭理他们,江时烈主动说:“江时烈,可以叫我阿烈。” “烈哥。”心美很上道地叫了一声,“你比汀汀大不少吧。” “我大你几岁?” 江时烈拉了拉她的手,偏过头瞧见小姑娘就差把头埋碗里了。 胡心美和周珂人头都到一起,笑得不行:“周以汀,你也会不好意思,我大开眼界了,我院第一酷妹害羞了。” 周以汀要疯了,单手在寝室群发了条消息:你们误会了,这是我老板,我现在在他车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姐妹们,给条活路吧。 美美的:绝不可能,你们这样不是情侣,我上台表演吃钻戒! 三点水:…… 大王:我也吃。 静静子爱奶茶:我也吃。 三点水:你们不要再爆我料了!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他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不要给他带来烦恼了! 大王:你为什么不说你已经搞定男神? 三点水:我没有搞定。你再仔细看下我上头发的! 美美的:我不信。你自己看看你们现在的腻歪劲,吃个饭还牵着手呢~ 三点水:…… 这帮女生根本没在看她发的消息。 江时烈不知道几个女生私下里正在群内疯狂沟通,继续接着话说:“她以前叫我叔,我大她八岁。” 胡心美疯狂输出不忘抬头跟江时烈互动:“你们这也太有爱了。周以汀,你昨天还骗我们说今天一个人来,你自己说怎么罚。” “哦,她确实没说要带我来。” 江时烈故作清白,这话说得,周以汀今天别想轻易踏出酒店大门。 周以汀手心微微出汗,头都不敢抬起来,今天赶巧了碰上,她们这帮人现在已经过度兴奋,误会太深了,可江时烈不知为何,也不解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丢人丢大了。 她读书的时候,有个追她的男生,她说什么都劝退不了对方,只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男生打探到寝室里,寝室姐妹也以为她这是借口。后来院里活动,她的相机被小雪借去,谁晓得她们往前多翻了几张,一下子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既然被发现了,周以汀也不藏着,这里没人认识江时烈,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他,只要他不知道,她就能小小的肆无忌惮。 这是寝室姐妹第一次发现她们平时聪明自信的酷妹提起一个人的时候,竟然会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不可能。 她们追问为什么,她却始终没有说下去。 只是,她的暗恋成为了明恋,成为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周以汀不是没遇到过优秀的男生,学校里优秀的人太多了,样样都出色的人也不少,他们当中也有待她好到挑不出毛病的,甚至不介意她家的情况。他们都想挑战她心底的那个人,可再也不会有人像他,发来一个视频邀请,一声晚安,一次靠近,哪怕跟她生气,板着脸训她,都能让她的心化成盛江的春水。 她喜欢上他的时候还小,所以从懵懂到厌恶再到深陷,走过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坎坷历程,到她自己确认心意的时候,她对他的喜欢,已经超乎了普通的男女之情,有更深的依恋、敬仰,承载了这世间最美妙又苦涩的眷恋。 -- 第174页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在诀别那一刻,盛怒之下对她的告白。 “江时烈喜欢周以汀,愿意一辈子照顾她、爱护她。” 这句话,会是她一辈子的救赎与深渊。 婚礼进行曲响起,周以汀望着台上师姐盛装华服,挽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幸福,幸福的终点,那个带着腼腆笑容的男人,对着在场的亲朋好友,许下一辈子的郑重承诺。 师姐和姐夫的恋爱并非一帆风顺,他们是异地恋,曾经受到许多现实阻挠,如今他为她而来,终于修成正果。 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很美。 新娘子落泪的时候,她的眼圈也不禁红了,好在现在灯光全部聚集在台上,她趁着暗处低下头,悄悄让自己平复下来。 江时烈借着余光,将她刚才一脸感动的样子看在眼里,沉默地捏了捏她的手。 周以汀感应到,以为他在叫她,身体往他那边靠去:“什么事?” “你放了我哪张照片?”他附耳,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问。 周以汀耳廓微微发红,目光四下犹疑:“她们乱说的。” 他漫不经心地玩摩挲她的手指:“哦,你为什么要拿我照片当屏保?” 周以汀就知道逃不过这一问,被逼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宴会厅灯光亮起,新人去换敬酒服,突然获得光明,周以汀红透的脸一下子暴露无遗。 她可太爱脸红了,皮肤又白,明显得让人不忍继续逼她。 江时烈让她兵荒马乱之后,泰然地靠坐在位子上,又开始跟她的同门好兄弟好姐妹聊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挺能搭讪的呢。 他没有继续追着她不放,周以汀松了口气,但他干嘛还捏着她的手,周以汀轻轻挣了一下,江时烈回过头。 “你这样,我没法吃饭。”她小声申辩。 江时烈松开她:“让你先吃。” 怎么,难道吃完继续? 司仪在台上开始烘托气氛,开启各种游戏环节,先是一轮K歌之王,邀请来宾上台展示,他们这桌当年好几个都是一起组队参加歌唱大赛,这时候肯定要给师姐撑场子,心美和另一个师哥自告奋勇上场,场子一下子热了,师哥拿下了本场第一个大奖。然后,又是一轮亲子活动,小朋友争相上台,玩起木头人。 新人这时候出来,开始一桌桌敬酒。 主持人洒了一波红包雨后,进入到第三个游戏环节,心有灵犀。 “在场的情侣,证明你们默契的时候到了,我们这个游戏设置了大大奖哦。” 周珂人作为内部人士,给他们这一桌剧透:“师姐下了血本,这个游戏的大奖是吸尘器,最新款那种。我要去试试。” 说完,就拉着她男朋友举手上台。 周以汀吃着菜,完全没有要上台的想法,她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 “吸尘器,家里好像缺一个。”江时烈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恰巧师姐和姐夫举着酒杯来到这桌,听到这一句,笑着怂恿道:“那去玩一把,题目都不难。” 周以汀刚喝下一杯酒,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见江时烈缓缓举起手:“这里。” 主持人目光如炬,即刻锁定到他:“好的,已经五对情侣了!我们的名额满了。” 江时烈侧过头,对一脸震惊的周以汀说:“我们上。” “什么?” 江时烈已经牵起她的手,直接往台上走。 他们这一桌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起哄,邻桌都朝他们看来,胡心美叫得最凶:“汀汀冲啊,帅呆了。” 周以汀莫名其妙地跟江时烈作为五对情侣之一,站在台上,接受司仪采访。 “请问怎么称呼?” “周以汀。” “周小姐,您是新娘或者新郎的什么人?” “我是新娘的同学。” “哦,那这位是您的男朋友,怎么称呼?” 周以汀头皮发麻,倒是江时烈表现很从容,自我介绍道:“鄙姓江。” 司仪夸张地赞叹道:“江先生、周小姐,郎才女貌,你们也太登对了。” 周以汀脸都僵了,您能少说两句吗,为了她的生命安全。 “OK,大家规则都清楚了吗,三分钟内,心有灵犀,一个比划,一个猜,哪一对情侣打对得越多,就算获胜。我们抽签决定顺序。” 周以汀抽到三号,另一对年纪稍大的夫妻站到台中央开始比赛。 三分钟听听很长,可真开始倒计时就会发现,一个词都能用去一分钟,这对夫妻显然没找到窍门,丈夫形容了半天,太太只答对了两题。 江时烈低头跟周以汀交代:“一会我比,你猜,我会先告诉你几个字,如果十五秒内猜不出,我们就过。” “你不会真想赢吧?” “这不是比赛吗,当然要赢。” “……” 周以汀服了,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第二对也很快结束,完成了四题,还算可以。 接下来就是他们,周以汀拿着话筒,背对着大屏幕,江时烈站在她面前,冲她笑了下:“别紧张。” “……” 台下亲友团一个劲给他们加油。 司仪征询过二人意见之后,宣布:“开始!” 第一题,江时烈看了一眼,很快道:“四个字,一首歌,周杰伦,今天进场的时候有放过。” -- 第175页 周以汀秒答:“告白气球!” 江时烈挑眉,竖起拇指。 “哇,太快了。”司仪忍不住惊叹。 第二题,江时烈想了下,说:“三个字,跟星星有关,十一月,你和我都是这个……” 周以汀脱口而出:“天蝎座!” 这一回,下面的来宾也开始起哄了。 “这一对的默契太绝了。现在用时才二十秒。” 第三题,江时烈形容道:“四个字,你之前不理我了,删了我微信,打算再也见面了,可以用什么成语形容?” 周以汀:“……” 她知道,但她觉得这形容怪怪的,他不会是借题发挥吧?可看江时烈的样子,他好像真的投入在游戏里。 “……一刀两断。” “对了。” 底下,胡心美拉着周珂人,两人张大了嘴巴,这算是爆料吧,难道他们之前都猜错了,是周以汀拒绝了男神? 第四题,江时烈表情怔了下,但很快,他开口道:“四个字。” 周以汀等他说,但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想怎么表达,看来是个比较难的词组。 “这算是一句话,我跟你说过,但你跟我没有说过。” 说完,他就看着周以汀,等她回答。 周以汀满头雾水,这算什么提示? “没了?” “嗯。” 周以汀想了半天,微微蹙眉:“你跟我说过,我没跟你说过?你确定?” “确定。” 司仪在一旁在线吃瓜,不禁哇喔了一声。 周以汀越来越懵,她感觉这题用的时间太长了,根据他们之前的约定,超过十五秒就过,于是赶紧说:“不知道,过。” “不过。”江时烈跟她唱起了反调。 周以汀一愣,可越急越想不出:“你那个提示太奇怪了,再多说点。” 与她相比,江时烈淡定许多,说了一句跟这个游戏毫不相关的话::“你不是说,记得我说过的每句话吗?” “……” 就在这时,斜下方的胡心美忽然大声道:“汀汀,这题你答不上来,别下来了。” 周以汀往台下看了眼,美美和珂人都一脸不可思议。 “时间不多了 ,还有十五秒。” 周以汀不知道为什么江时烈跟这题杠上了,放弃了上台前的约定。 “十、九、八……”司仪开始倒计时。 而江时烈巍然不动,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目光,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见到过。 “三、二……” 答案突然闯入她的脑中。 周以汀举起手,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司仪激情道:“最后一秒,恭喜答对了!” 周以汀的心怦怦直跳,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在听到答案后,他的眼神犹如那日山峦之上焱火降临。 她好像忽然明白到了什么。 然而,这还没完。 江时烈缓缓拿起话筒,一个字一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喜欢你。” 第79章 白日里也可以做梦…… “我也喜欢你。” 全场炸了, 周以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耳朵嗡鸣,身心失重。 司仪感叹:“太可惜了, 在最后一题上耽搁了太久, 恭喜第三组, 最终成绩是答对四道题。但是,我刚才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是不是有人现场告白了?” 司仪开始带领全场在线吃瓜,底下吃饱喝足的众人被勾起了兴趣。 “是!我们也听到了!”他们那一桌喊得最响。 周以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整个人在发烫,快要七窍生烟了。虽然她极力让自己冷静, 但他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不受控制地抬眼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神中寻找一个答案。 司仪拦着他们,把话筒举到周以汀面前:“你们是第一次互相告白吗?好像对方话里有话哦, 我们来帮他问一句, 你刚才算是答题呢, 还算是告白呢?” 周以汀直觉这是一道比刚才那题还难的送命题。 她对着话筒, 众目睽睽之下, 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回答:“告白。” 现场开始各种起哄, 不知从哪还传来连连哨声。 司仪问完她, 立马站到右边, 话筒递给江时烈:“那么这位呢, 你刚才说,姑娘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你跟她说过, 什么情况?” 周以汀觉得这个环节不应该叫心有灵犀,而应该叫真心话大冒险。 江时烈刚才上台,就被下面很多女生关注到,他太出众了,答题的反转引得下面各种兴奋。 眼下,他依然从容,半开玩笑地说:“很明显,就是没被接受。” 周以汀看到她们那一桌的女人狼血都沸腾了,一个个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她。 司仪笑道:“你太幸运了,抽中这题,正好和你心意。” 江时烈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周以汀觉得自己像是被惊喜连连砸中的笨蛋,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各种意外,从他临时出现,到因为一道题告白,她以为自己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婚礼,却成为了一场被众人见证的告白仪式主角。 台上继续着节目,她和江时烈站在一旁等候,刚才游戏前,他们还相互交流一番,此时一句话都没有,甚至站位比刚才还分开了些距离。 -- 第176页 五对情侣游戏全部结束,最后第四对情侣答对七题,获得大奖。 周以汀走下台,台阶有点高,她今天穿了比较贴身的条裙子,还踩着高跟鞋,平时开车方便,习惯了平底鞋,这时候就显得穿得很别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他已经走下台阶,站下面,黑眸沉静地望着她:“抓着我。” 周以汀捏了捏不安的手指,擦去薄薄的汗,慢慢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很快五指合拢,牵着她往下走,她小心地踩着台阶,分明只有三级台阶,她却好像走过了一个青春。 终于,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谢谢。” 她抽回手,顺势看向他,他料到她会看过来,噙笑等着她。 周以汀现在实在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一看到他就呼吸困难,飞快低下头,走向自己的位置。 心美激动地拉住她,在她耳边说:“汀汀,这男人绝了,本来我今天还想劝你,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我改主意了,你必须要跟他在一起。” 师姐敬了一圈,中途折返到他们这桌,俯身搂住她的肩膀:“开不开心啊,我们的汀汀,这么多年心愿,实现啦。” 周以汀还未从震惊中抽身,一脸茫然地问:“师姐……不好意思,有点打乱了你们的现场。” 师姐狡黠一笑:“说什么呢,我替你高兴。” 周以汀心道这可能只是台上一时冲动,答题顺带的热闹效果,并非真的告白。可见到师姐眼中的欣喜,她把话咽了回去,笑着点了点头。 等师姐走后,江时烈不经意开口:“可惜没拿到奖。” 她知道他正看着自己,可她心悸得太厉害,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佯装镇定地拿起酒杯,刚要喝酒,突然想起今天要开车,重新放下。 “你跟我出来一下。” 周以汀实在坐不住,终于低声跟身旁的人说,随后她先起身离开。 心美打趣:“老大害羞了。” 江时烈喝了杯中酒,晃了晃酒杯,放下后,撑着拐杖站起来:“我去看看。” 主厅外头隔着几米,是另一个宴会厅,好几个服务员推着送餐车,穿梭在走廊里,周以汀需要寻一个安静无人的说话地,沿着通道走到底,拐角后面正好连着一个景观台,她踏入其中,转了一小圈,似乎无人在此处,她便在粉白魅紫的绣球花前的长椅坐下。 不一会,江时烈跟着走了进来,漫步到她身旁,大大方方地坐下,周以汀连忙往边上挪了挪,然而,他直接拉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要保持距离的念头。 “叫我出来赏花?”他若无其事地打破僵局。 微风动叶,绣花浮动,巧妙回型结构,为他们构建了天然的隐秘角落。 周以汀盯着不远处一朵盛开得最为饱满的花球,粉嫩的花瓣交叠,每一瓣都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缀满了心事,再无法掩藏。 “我不可以喜欢你。” 她鼓足勇气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叫他为之一愣。 江时烈没反应过来,不断按压着金属杖头,虚眯起眼,声音冷下来:“你说什么?” 周以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心理波动,一会告诫自己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一会又在靠近中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不敢轻易揣测,他每一次的亲吻与逼近夹杂了几分真情,一切的不自信都源自于对过去种种行径深深的羞愧。 可是,刚才的告白,让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他生气的点,是她从未承认过对他的喜欢,耻于面对他们的感情,背叛了他们的约定。她在台上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他好几次问她还有没有要对他说的,提醒她想好了再说,可她每次都会错意,或者说她压根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因为过于震惊,她说话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很早就喜欢你,只是不敢承认,怕自己对不起爸妈。但伤害你后,我一点都不高兴,反而更加讨厌自己。更别说后来知道真相,我凭什么厚颜无耻的喜欢你呢,如果没有我,你可以是更好的江时烈。” 我喜欢你的时候,不知心动珍贵,离别之后,才知情深意重。 江时烈扯了扯领口,有些烦躁,面上冷淡道:“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打算再次拒绝我?” 周以汀一脸懵,她什么时候拒绝他了:“我喜欢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但是我不确定我可以喜欢你。” 江时烈听得一愣一愣,气笑了:“周以汀,你要是敢让我再次成为笑话,这辈子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他家小朋友离开他的五年,智商直线下降,真的要气死他了,他费尽心思策划的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再次沦为笑柄吗? 周以汀悄悄扭动手腕,主动反握住他的手,瞧了眼他的表情,没有拒绝,她便小心拉了拉他:“我说错话了,我都说了,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只是,你喜欢我什么,你怎么可能还喜欢我呢。” 说到底,她是无法接受自己少年时的轻狂,而他们之间理不清的纠葛,更是在二人间竖起高墙。 江时烈面无表情地由着她主动靠过来,可听到她的话,一时间陷入沉默。 他比她更明白她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应该折磨你,才公平?” -- 第177页 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说准了。 “周以汀,我对你失望过、厌恶过,但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把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都是成年人了,如果还有一丝残念,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江时烈有过差点被负面情绪淹没的时候,情绪的魔鬼让他不止一次想要报复她。 但他的教养和做人的原则让他变回了人。 他不能说爱一定能让恨化解,但爱可以给彼此一个坦诚的机会。 “江时烈,你别生气,听我说。”她连忙抱紧了他的胳膊,小声委屈,“我最初见到你,连话都不敢说,哪里敢跟你告白,但我很珍惜相遇后的每一天。” 周以汀那些故作疏离、成熟的做派,只是为了与他保持距离,不让自己越界,叫人拿不住话柄。可心底里对他的喜欢从未消减过一分,她可以跟所有人承认她对他的喜爱,却不敢在他面前泄露分毫。 眼下见他恼了,小姑娘情绪再也掩饰不了。 江时烈垂眸,瞥见她忐忑的小脸,收敛起神色:“我骂过你,打过你,真拿你怎么样了?” “骂过吧,打倒是没有,怎么样我……”周以汀偷偷瞄他一眼,抿了抿唇,不太自在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亲我啊。万一就是单纯的泄愤呢。” 江时烈听到最后一句话,产生了自我怀疑:“你再说一遍?” “你自己说的,你睚眦必报,很小心眼,以前都是装好人。” 他江时烈,骄傲磊落,之前确实想要略施小惩,但做了,他会负责。可现在好像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周以汀竟然还顶嘴,江时烈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小姑娘唇边泄露出来的笑意。 他顿了顿,回过味来,漫声道:“周娇娇,又倒打一耙?” 周以汀终于憋不住,脸颊微红,眉眼弯弯,笑了出来,又立马正色道:“我不敢,真的不敢。那我总要问问清楚,你想的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江时烈不怎么客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也就是你总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玩弄感情这种事,我看不上。” 不愿让自己喜欢的姑娘难受,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男人应该多担待些。 周以汀捂住额头,却忍不住笑:“你其实,没什么正经工作要来京城吧?” “有,来看房子。” 江时烈一本正经胡说,不怕被戳穿,反正已经明摆着他耍了点小心机,不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开窍。 她仰着脸,挽着他的胳膊,她这时候心里升起的泡泡不再是虚无的念想,那种快要溢出来的酸甜悸动,让她内心感受到了未有过的满足:“江时烈,还没到晚上。” “什么?”他又开始搞不懂她这个小脑瓜里在想什么了。 她的大眼睛里满满的真挚:“我不该做梦的。”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怕这都是一厢情愿。 江时烈俯下身,用目光描绘她嘴唇的轮廓,覆唇亲吻的瞬间,他告诉她:“白日里也可以做梦。” 第80章 她乖吗 婚宴最后, 新娘要抛捧花,好多女生都涌上了台。周以汀这一桌都上去捧场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 这去吧, 显得她好像很期待把自己嫁出去似的, 她跟他现在微妙的关系,怕要让人多想。可不去吧,好像她一点都不在意,她跟他现在微妙的关系, 怕要让人多想。 周以汀陷入了死循环。 倒是江时烈看着台上的热闹劲,问了她一句:“不去吗?” 周以汀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没这运气。” 他飘来一眼:“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在最后一刻上去了, 站在最后头。 “准备好了吗?”前方师姐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周以汀原本就是重在参与一下,连做做样子去抢的姿势都没摆,然后, 捧花就从天而降, 落到了她面前, 她顺手一接, 拿稳了。 场面一阵骚动, 司仪跑过来确认,一见是她, 先是一愣, 随后立马发出情真意切的感慨:“这位小姐, 看来您真的要好事将近, 恭喜恭喜。” “汀汀,你拿到了?”师姐提着裙摆走过来,言语里满是欣喜。 心美、珂人她们全都凑了过来, 一个个脸上全是暧昧,心美拿肩撞了撞她,小声跟她咬耳朵:“你的时运到了呀。” 她不就是拿到一个捧花吗,又不是直接砸了个新郎到她脑袋上。 周以汀拿着捧花走下台阶,神色平静地回到座位上。 江时烈坐在位置上,也不知是故意的,还冲她鼓起掌:“运气不错。” “……” 她艰涩地道了声谢。 “看来我们几个,说不定还是汀汀动作最快。”小雪开起玩笑。 周以汀拨了拨玫瑰花瓣,随口开自己玩笑:“我哪里嫁得掉。” 小雪不满她的丧气话:“你怎么这么说,也不看看谁就坐你旁边。” 周以汀眼皮一跳,咬下嘴唇,克制住自己去看他的冲动,只是把捧花放到一边。 哪怕他第二次说了喜欢,但她依然不敢异想天开那神圣的一步。 结束的时候,他们这一桌还没散,新娘的同学好友等在最后,原本他们计划一帮好久没见的同门,一起找个地方聚聚,好在来宾手下留情,新郎没被灌死,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新娘被保护得很好,也喝得不算太多。 -- 第178页 大家来之前商议过,沈曼曼提意说去他们新房,但他们父母正好要回去休息,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去叨扰。 正纠结去附近找地方,江时烈开口提意:“可以去我朋友那,他有个小院子可以玩。” “不会很麻烦吧,我们一下子去那么多人。” “没事,我去打个电话。” 江时烈出去打电话,小雪已经换下伴娘礼服,趁着江时烈出去的间隙,姐妹几个凑到周以汀边上。 “你们刚才出去干嘛了?” “你男人真的帅,你怎么能住四年不跟他告白的?” “周以汀,谁刚才说你们没关系的?” “你脸疼不,看我们一会不把你扒干净了。” 周以汀第一次在室友面前短了气势:“真不是那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江时烈走进来,比了个手势:“可以了,现在出发?” 心美迫不及待地说:“走走走。” 最后,几个师兄弟有事先离开,周以汀一个寝室的姐妹和师姐夫妻,一行九个人,分了两辆车,前往江时烈朋友的餐厅。心美跟她男朋友上了周以汀的车,一坐上就开始往群里发消息。 美美的:老大,你男人真的是穷得只剩车了。 这个典故,周以汀之前跟她们提起过。 大王:啧啧。 不经语:啧啧。 静静子爱奶茶:啧啧。 周以汀专心开车,没来得及看到群里的消息。她本来想开导航,不料江时烈说他来指路,像是对路况很熟悉。 周以汀有些奇怪:“你认路?” 江时烈系好安全带,只说:“我给你领航,你是第一个有这待遇的人。” 能让烈小爷甘愿做副驾领航,她确实史无前例第一人。 车子开了半小时,终于来到一处胡同,餐厅就在里头,看起来不太好停车。 江时烈说:“旁边有专属停车位,我已经打过招呼。” 看来他没少来这地。 果然,旁边一块停车区域,有三个车位被保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高个男人已经等在那处,见道江时烈下车,立马跑上前问候:“烈小爷,好久没见您了。” “嗯,有段时间了。” “今儿带朋友来?” “是。” “夜哥都交代好了,跟我来。” 他们几个跟着江时烈来到一处四合院,看到门口的招牌,珂人的男朋友马凡忽然一声:“原来是这家。上次我老板有个客户特地选择住在这,来喝下午茶需要预定。” 珂人好奇地张望了一圈:“这家很厉害吗?” 马凡赞叹了一句:“老板牛逼,贼帅。” 江时烈听见他们的讨论,回过头说:“以后可以找我。” 马凡很感兴趣:“烈哥,你朋友是这里的老板?” 江时烈笑了下:“都是兄弟。” 这处隐蔽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弥漫着悠远宁静的气息,入门便是一方庭院,一潭水池,水汽缭绕,水边古树苍劲,一叶知秋,若是到了深秋里,一切都被染上金色,那美景只是稍加念想,都忍不住心驰神往。 “好漂亮。” 周以汀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处景。 小雪看了眼她手里的相机说道:“你这宝贝相机还随身带呢。” 周以汀一边调整参数,一边回道:“好些日子没拍了。” 江时烈也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她拍,目光落在她身上,便不再移开。 心美突然想到好笑的事,走过来跟江时烈说:“你知道我们怎么发现你的吗?那时候,我们用她的相机拍照,就不小心往前翻嘛,然后发现前面全是你的照片,我们当时吓了一跳,想说这是谁,她立马把相机抢去了,就再也不借我们用了。” 江时烈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是吗,什么时候偷拍的,我的肖像权呢。” 周以汀听得明明白白,耳根子又开始泛红,她放下相机,从水池边退回来,颇为无奈:“你们别说了。” 心美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哎呀,替你高兴嘛。我说你平时不是这么个做派啊,酷得不行,今天怎么回事。” 江时烈笑而不语,就打量着周以汀,小姑娘撑不住,推着他往前走:“你别看我。” 两进式的四合院,前院已满座,他们被带到二进院,登上扶梯,后面连接着私密茶室,正是提前为他们准备的。 几个女生趴在窗口,从这里能俯瞰庭院深深,阳光瓦砾,还有个小门,出去就是天台。 “这里环境好棒。” 领头的经理笑了下,礼貌回答:“这间房是不对外的,我们老板私人空间。” “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真要感谢烈哥了。”马凡比较外向,已经一口一个烈哥叫上了。 这帮人都是周以汀同龄人,叫他一声哥没问题,江时烈欣然接受。 很快,经理带人提着古朴食盒进来,一层一层揭开,一边摆盘,一边跟他们介绍:“这一套茶点名唤‘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特地为各位准备。另外,茶水各位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 他们一一入座,好些人刚才喝了酒,正好饮茶,醒醒酒,很快有茶艺师现场为他们泡茶,不多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周以汀看去,竟是蒋夜,他还是跟昨天一样的装扮,高冷拽哥,进来后跟茶艺师说了一句:“交给我。” -- 第179页 茶艺师很快让出位置,江时烈起身跟他握手,碰了碰肩:“你不用特地过来。” 蒋夜环视一周,挑眉:“你一夜之间,交了这么多小朋友,特地交代我要把这里空出来,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各位好,我是蒋夜。” 江时烈替他补充了一句:“这里的主理人。” 他的外表过分不羁,说他是开夜店的,也比说他开茶室的,更能叫人信服。 面对他们掩不住的震惊,蒋夜净手,姿态从容地将公道杯中的茶汤依次分入品茗杯中,淡淡道:“喝吧。” 大家难得抽身忙碌的工作,毕业后第一次聚在一起,还有好茶甜点,偷得浮生半日闲,话匣子很快就打开了。 自毕业后,他们有些人留在京城,像小雪还在读研,心美原计划出国,最后为了男朋友,去了海市,珂人和男朋友在同一家公司认识的,师姐和姐夫读书时分分合合,终于是在师姐毕业后,果断结婚,给大家都有一个交代。这其中,就周以汀最特别,班上名列前茅,年年优秀学生,对外交流的机会也给了她,最后跑去开车了。 差一点把她导师气出个好歹。 这话题绕了一圈,绕到了周以汀头上。 小雪:“她以前从不翘课,但为了看比赛,翘了三次。我绝对不会数错,每次都是我替你去顶人头的。” 江时烈回头看她:“看比赛?” 周以汀捧起茶杯,掩饰住尴尬:“我不记得了。” 小雪提醒她:“拉力赛啊,她大三大四的时候就打算转行了,满世界学车。” 沈曼曼也记起来了:“对,要交论文那次,我晚上给你打电话,你还在什么义山。那时候最惨的绝对是小穹,天天跟着你当你苦力。” 心美连忙咽下桃花酥,笑道:“我们那时都以为你跟他是一对。”她顿了下,觉得这话有误,赶紧跟江时烈解释,“郁穹,都是我们的兄弟,跟汀汀关系不错,别误会啊,他们没什么的,喜欢不到一起去。”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周以汀镇定着脸色喝茶。 旁边江时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郁穹,我认识。” “你认识?”心美惊讶,“噢,他后来跟着以汀去了江城。” 江时烈不紧不慢地转着茶杯,好像颇感兴趣地问了句:“郁穹和你们不是一个学校吧?” “他是隔壁外国语的,他同学想追汀汀,都追到宿舍楼下了,他是那个通风报信的,没想到最后他变成了汀汀兄弟。” 周以汀坐不住了,起来给这几位盘里都夹了点心,打算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你们谈点别的吧,说我不无聊啊。” 四口同声:“不无聊。” “……” 沈曼曼作为师姐,看自家师妹快要憋不住的小表情,出声主持公道:“这样吧,我们公平一点,玩牌,谁输了,就自爆一个。” 珂人连忙举手反对:“玩牌谁玩得过汀汀啊。” 周以汀赶紧投赞成票:“我同意。很好,很公平。” 心美突然问向江时烈:“烈哥会玩吗?” 江时烈深藏不露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一般般吧。” 周以汀一愣……她差点忘了边上这位大魔王。 “……你跟我一组吗?”她主动发起邀请。 江时烈一脸正经:“这不太公平吧。” 他明摆着故意的! 服务生很快送来一副牌,出战的四人也定好了,先是心美和他男友,加上周以汀、江时烈,其他几人场外观战,蒋夜是裁判。 第一局,周以汀做好思想准备,被他们联手合围,不料江时烈叫了地主,并且在五分钟内败下阵来。 果然,跟他自己的评价一样,一般般。 旁边的蒋夜不动声色地宣布地主落败,其他人可以向落败方提出一个问题。 她们让周以汀提问,但商量了下,觉得老大估计没这胆子。 江时烈:你们可太小看她了,她太有胆子了。 最后,派出心美发问,心美本着为自家姐妹争取福利的责任,开口就问:“你为什么这四年,都没来找我们汀汀表白?” 她们并不清楚这二人之间复杂的过往,单纯觉得既然你喜欢这姑娘,为什么要等四年呢?这傻丫头,四年来心心念念一个人,她们怂恿她去表白,说什么她都不肯,成天说对方不会喜欢自己,又要为他辩解,说他很好。她在任何事情上都很自信,唯独在这一块,自卑到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人。 周以汀见他沉默了一会,心里头莫名忐忑,完全猜不出他会怎么回答。 江时烈视线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到他身旁的人,她也正看着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给出了回答:“她要是不喜欢我,我表白再多次,都是没有用的。” 虽然刚才就有猜测,但得到本人印证后,姐妹几个还是无法相信:“你完全不知道她喜欢你吗?”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江时烈指了指已经切好的牌。 胡心美摩拳擦掌:“赶紧第二局。” 周以汀在他回答的时候,心跳得厉害,当初是她说绝对不可能喜欢他,默认了一切结束,他这么骄傲的人,不可能会来找他。 她思想开小差,错过了叫地主,这回还是江时烈叫。 大家原以为很快能取得胜利,没想到这一局,江时烈手气极好,反制了她们。 -- 第180页 赢了之后,他拱手客气了一下:“运气。” 胡心美有些懊恼地推开牌:“你问吧,问谁?” 江时烈指了指她,胡心美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江时烈会选择周以汀。 “她在学校乖吗?” 胡心美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家长式的问题,不仅是她,周以汀也有点意外。 “我们老大在学校里很低调,但无奈太优秀,远近闻名。乖是很乖的,很多人追,但她一心学业,年年优秀。” 江时烈:“有好好吃饭,没有生病吗?” 周以汀捏着牌,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这个,她不太爱吃早饭,但都有吃。比较容易感冒,大三的时候为了练体能,把自己练到住院……啊,你这是两个问题了,不行,要守规矩,第三局。” 江时烈没继续追问,抬手示意:“来吧。” 这一次,胡心美闯出来叫了地主。 小雪和珂人立马过去当她的狗头军师,这姐妹心大,每次出牌都让人胆战心惊。 周以汀觉得这是一局没什么悬念的牌,他们这边有她和江时烈在,怎么可能输? 五分钟后,江时烈带着歉意地微笑跟她说:“我看错了一张牌。” “……” 她很难不怀疑,从刚才开始,这人就在操盘吧! 胡心美旗开得胜,简直眉飞色舞,她在牌局上,次次吃亏,难得翻身,手指来回在周以汀、江时烈,和她家男友身上游移。 周以汀指了指她男友,暗示她:“这么好的机会,赶紧用。” 然而,胡心美压根没接收到她的信号,指着江时烈说:“就是你了。” 再次被点名的烈小爷,十分淡然:“请问。” 胡心美选他是有私心的,虽然她们刚才调侃了自家老大,但在大事面前,肯定是站自家姐妹。 “礼尚往来一下。你这四年谈了几段?一个个交代清楚。” 第81章 只有你 他们这五年的分离, 各自一方,在这1800多天里,认识新的朋友, 进入新的圈子, 拥有新的恋情, 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杨绛先生曾说: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异常艰难的日子,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失意,学业的压力, 爱的惶惶不可终日,挺过来的, 人生就会豁然开朗,挺不过来的,时间也会教你,怎么与它握手言和, 所以不必害怕的。 再相逢的时候, 希望你能看到一个更好的我, 如果你过得幸福, 但愿我能够祝福。 江时烈微微蹙眉, 似真似假地开始数数:“我算算……” “还要数?” 周以汀并不希望在这个场合听到答案,她开始重新切牌, 打断道:“这个问题过, 我不是很想知道。” 沈曼曼给胡心美使了个眼色, 这种私密的小情侣间的话题, 点到为止。 “那我换一个。” 江时烈见周以汀抵触,大方地说:“可以。” “你有多喜欢我们家汀汀。这个可以吧?” 这些人都喝了酒,这时候酒劲还没散, 全都很兴奋。 周以汀很想再次叫停,可她又有点想知道,装着整理扑克,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等一下。”蒋夜作为旁观者,一直没吭声,这回实在忍不了了。 江时烈刚要开口,就被蒋夜按住了肩膀:“你们都觉得自家姐妹有理,我也替我兄弟说几句。他们俩的事,他们自己心里头清楚,错过五年,未必是个坏事。但要说谁比较委屈,当初甩了人的,可不是他,说不喜欢的,也不是他。他们要是这回能好,我只能说命中注定,以后最好能顺顺当当。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但见不得自己兄弟难受,他要不喜欢狠了这姑娘,就不会坐在这。” 蒋夜不是个好性子,说完这番话,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其实大家都是半开玩笑的闹,心里头清楚,这两人分开一定有原因,互相说对方不喜欢,也肯定有误会,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解开心结。 可说到头,蒋夜的话才是对的,他们心里更明白,互相试探了这么久,这一次迈出的这一步,意味着什么。 他刚才那番话,变相回答了胡心美的问题。 “好了好了,最后一局。”师姐开始打哈哈。 周以汀低着头拿牌,脑子里还在想着蒋夜刚才的话,他说得一针见血,他们之间不是比较委屈的关系。 这一次,周以汀叫了地主,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次出牌都飞快地在脑中计算。 到最后,只剩下她和江时烈,她手里捏着一个大王,和一只二。 若她猜得不错,江时烈手里是一对二,他先出。 江时烈的两张牌盖在桌上,他没拿起来看,直接丢出一张:“一个二。” 周以汀只要出了大王,就赢了。 江时烈端起茶杯,从容地喝了口茶,四平八稳地等她出牌,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小雪在周以汀边上看了眼:“出啊,出了就赢了。” 是他让她赢。 她打出大王,他还是没有看牌,耸了下肩:“我输了。” 就如同当年,他丢了手里的牌,宣告:我输了。 “汀汀赢了,赶紧提问。” 周以汀却伸手翻开他面前最后一张牌,果然是一张二。她抬眼,看着他,那时候的他和这时候的他好像重叠在一起。 -- 第181页 “那一局牌,你真的输给我了吗?” 其他人听得茫然:“什么牌?” 他们不懂,她对面的人已经懂了。 江时烈手底下压着牌,指腹轻轻摩挲着牌面,他对她的纵容,可能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吧。 他坦然道:“我说输了就是输了。” 一桌子人全都开始起哄。 而她终于知道了答案,他一直在给她底气。 这一天,他们玩得很畅快,晚上继续在这用餐,蒋夜安排了最好的菜肴。 周以汀安安静静地坐在江时烈身旁,明明不止一对情侣,好像只有他们发的狗粮特别惹人酸。周以汀原本不是容易害臊的人,别人跟她起哄,她也得哄回去,以前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只有她把人逼到“穷途末路”。可今天只要被人说一句,她就害臊得要躲起来,一下子藏到江时烈背后,下巴靠在他肩上,双手不安地抓着他的胳膊,尴尬得要命。 “你躲什么?”江时烈侧过身。 周以汀连忙跟着转,轻声跟他说:“你别动嘛。” 江时烈成了她的挡板,不由笑她:“周娇娇,出息。” “嗯,娇娇?” 又是被人一通哄闹。 一群人直到夜幕重重落下,才在胡同口抱头依依不舍。 也不知道再相逢又是何年,好像22岁以前的日子,每一天都是24小时,22岁以后的日子,每一年都只是眨眼之间。 周以汀跟几个姐妹一一道别,相互约定没结婚的要给结婚的当伴娘,她们之前还担心周以汀,今日之后,最叫人放心不下的人,也有了着落。 周以汀和江时烈刚一上车,她还没启动车子,就被人一把拉过去,热烈的吻兜头下来,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半晌后,他松开她:“不想知道我谈了几段?” 她心跳得很厉害,但还是犟嘴:“不想知道。” “我偏要告诉你。” “不听。” “你演琼瑶呢。” “……” “我说了。” “那就只说一段你觉得最幸福的吧。”她小声说。 他有些意外:“为什么?” 她犹豫了下:“如果她能让你觉得幸福,我就不难过了。” 她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期。 江时烈沉默,车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掌心下她的脸颊很烫,她为自己说的话很不好意思,但为了他,还是说出了口。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到餐厅,堵住他的相亲对象,让人下不了台面的小作精。她终于明白,她过去的那些偏执到卑鄙的占有欲,是以爱之名的伤害,甚至那时候的她都不愿意承认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 “其实,我有想过,如果你现在已经结婚,或者有女朋友,我应该要祝福,替你高兴。但是……” 周以汀想起刚才在茶室,蒋夜叫住她,私下里跟她交代的话:好好哄他,哪怕他已经原谅你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原谅她,可能他们的命运奇妙又残酷地纠缠在一起,彼此痛并快乐着,他们所要做的,是让那份快乐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变成永恒的幸福。 他真的需要哄,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他,他却不知道,还天天被发好人卡。 周以汀贴着他的唇亲了一下,急迫又真诚地想要把自己的内心拿出来给他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最喜欢的人,只有你。” 江时烈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含住她的唇:“没有好几段。只有你。” 第82章 未婚夫 他俩回到家, 周以汀换了鞋进屋,摸了摸后脖子,指了指房间:“我先去洗澡。” 江时烈关上门, 笑着看她不安地站在客厅里, 赦免了她:“去吧。” 周以汀小跑进屋, 直接钻进浴室,她现在只要跟他单独在一起,就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刚开始也没这毛病。 她站在洗手台前, 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惊呼, 又立马捂住嘴,小心地等了一会,外头没什么动静,重新放下心。 周以汀凑到镜子前, 左右看了看, 大为崩溃:“我这脸一直这么红吗, 不活了。” 难怪江时烈看着她就笑, 可她实在绷不住啊。 周以汀躲在浴室一个小时, 吹好头发,回到房间后, 拿起手机看了眼。 Lie:出来吃水果。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印着草莓图案的睡裙, 心生出一种绝望。 谁知道要跟他住一块啊! 至少给她个暗示, 她也不会带这么幼齿的款式啊! 她好想念衣柜里那条真丝吊带睡裙! 周以汀以头抢地。 门口响起敲门声, 江时烈叫她:“周以汀。” 周以汀立马坐起来:“等下,我马上出来。” “我还以为你在浴室昏过去了。” “……” 周以汀磨磨蹭蹭地打开门,抓了两下头发, 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餐厅里没看到人,她走出来,正奇怪他人去哪了,转了个身,突然看到要让她窒息的画面。 “别看,别看!” 周以汀飞奔过去,鞋都踩丢了一只,直扑向沙发上的人。 江时烈早有洞见,不慌不忙地往后靠去,一手举着相机,还在那按着键,翻看着照片。 周以汀挣扎着想要去够相机,只是他另一只手紧紧圈着自己,她没法起身。 -- 第182页 “江时烈,你没经我允许偷看!” 江时烈轻松地把人抱在怀里,理直气壮地回她:“周娇娇,你偷拍了我这么多照片,我看两眼怎么了。” 他突然停下来,仔细盯着一张照片,神色有些意味深长:“为什么拍我没穿衣服的照片?” 周以汀整个人僵住了。 那次是刚好,他训练下场,直接脱了上衣,在洗手台边冲凉,她躲在角落,鬼迷心窍,偷偷拍了一张。 “嗯?”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快要跟她睡裙上的草莓一样红了。 周以汀闷在他怀里,装死。 江时烈胸腔里发出愉悦的笑声:“周娇娇,敢作敢当。” 见她没反应,江时烈还不肯放过她:“天天看着我的裸照,你想干嘛?” “……” 让她原地毁灭吧! 周以汀兔子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抬起头一脸冷漠状:“什么都想干,最好干点坏事,我还拿他当屏保。” 江时烈缓缓挑起眉,黑眸沉沉地落在她无暇的脸庞上。他将相机放到一旁,腾出空的两只手不动声色地放在她纤细的后腰,她在不知不觉中,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他直接在沙发上躺下,手掌顺着她的脊柱,一点点地摩挲到后背露出的肌肤,低声说:“好啊,让我来看看,你能干出什么坏事。” “……” 周以汀要炸了,江时烈以前真的是让着她,她偷亲他那两下的手段,跟现在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江时烈……你今天累吗,要不早点睡吧。” “不累。”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打着圈,激得她一阵颤栗。 她狗腿地说:“要不我给你按按腿吧。” 他拍了拍她的屁股:“周以汀,别怂。” “……” 她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 周以汀静了会,搂住他的脖子,脸蹭到他的颈窝,他身上沐浴后好闻的清冽味,既让她心安,又叫她心动,她喜欢抱着他,也被他抱着,她能最直接地感受到她在他心里,和过去一样,还是他的小姑娘。 “我想跟你做很多事。”她的声音轻轻响起,娓娓道来,“我想每天都能跟你一起吃晚餐,一起去散步,周末我们可以去看电影,跟朋友们去泡吧,我还想跟你一起过每一个生日,想跟你喝秋天里同一杯奶茶,想跟你一起去比赛,到好多漂亮的地方打卡,每一个地方我都要给你拍照,我还想带你去看看爸妈,跟他们说我现在很好,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还有人陪着我,他是我喜欢的人……”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至肩颈,江时烈心里被烫了下,想要抬手触碰她的脸,被她小心地挡住了。 “周以汀。” 周以汀飞快地擦掉眼泪,有些难堪,想要找补,一时间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是有点没适应。” 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成真了。 “那要怎样适应?”他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想了下,“你刚才说的,我们以后都去做一遍?” 他在承诺她? 她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有点不受控制,她要说点什么才行。 看着一旁对相机,她无不感慨:“可惜我们还没一张合照。” 江时烈默了默。 周以汀立马又说:“江时烈,我会对你好的,每天都会哄你,不会让你难过。” 烈小爷啼笑皆非,怎么的,听这话,是打算把他当老婆养了? 江时烈撩开她的刘海,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姑娘家家,口气不小。” 她必须为自己正名:“我不小了,都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江时烈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小姑娘。” 周以汀生怕他总以为她停留在十八岁那一年,非要跟他争辩:“不小了,不是小姑娘了。” “那是什么?” 这话要她说出口有点难以启齿:“我是……女人了。” 江时烈被她这句话戳到了笑点,禁不住笑出了声:“在我这,你永远都是小姑娘。” 他的声音是一种蛊惑,周以汀下一秒不知怎么的,就被他吻住。 她缩着身子不敢动,半闭的眼眸全被顶灯暧昧的橘色光晕和他深沉的黑色瞳孔。 呼吸不知不觉开始变得急促而热烈,肌肤烫得惊人,她像是一条溺水的美人鱼,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他一手掌控了喜怒哀乐,她是海里被浪推向天空的小船,是森林被劲风吹乱的翠叶,是沙漠里被绿洲拯救的绝望旅人。 她现在什么都不会,只会下意识死死抱着他的脖颈,寻找让自己更舒适的体感。 他垂眸观察着她的反应,一点点试探,生怕她有一点不适。 “娇娇,可以吗?” 她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江时……” 她的呜咽下被他用吻堵在了喉间。 如果心脏会爆炸的话,她已经濒临临界点。 缓了好一阵后,周以汀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经历了什么,觉得自己难堪得要死,懊恼自己在他面前溃不成军,闷头开始不说话。 不能就她一个人丢人,她也要找回场子。 江时烈知道小姑娘难为情,没撩拨她,可没想到闷声不想的人开始不安分地朝他下手。 -- 第183页 江时烈抓住她的手,警告道:“还想继续?可接下来的事,要持证上岗。” 周以汀脑子一团迷糊,茫然地重复了一句:“持证上岗?什么证?” 江时烈倒也不欺负她,挑明白话说。 “你那个未婚夫,现在还来得及换一个吗?” 第83章 我在厚颜无耻地向…… “未婚夫, 还来得及换一个吗?” 周以汀猛地醒来。 胸口一阵阵悸动,她捂住心脏的位置,倒在床上发呆。 他想要做她的未婚夫。 啊! 周以汀掀起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只虾, 把所有的尖叫消化在心里。快要憋死的时候, 她拉下被子, 悄悄露出个脑袋,突然脑中又浮现出她在他怀里被他爱抚到失神的画面,顿时羞耻感爆炸,再次把头埋入被窝。 她昨晚是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刺激的事。 她二十三岁的年轻心脏,承受不起啊。 要是能憋死她, 就憋死她吧,她实在没有勇气踏出这间房门。 床边的手机震了下。 周以汀缩在被子里不敢动,过了会,只探出一只手, 摸到手机, 磨磨蹭蹭拿进被窝。 屏幕一瞬间亮起的时候, 她不适地闭上眼, 摸索着调低了亮度, 这才点开微信查看起消息。 江时烈的头像在最上面。 Lie:你再不起来,我就进来了。 周以汀吓得手机差点没拿稳。 那边很快又发来一条。 Lie:你打算改签, 再住一晚? 这句话极具杀伤力, 周以汀忙抬眼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我靠, 这么晚了。” 她飞身下床, 刚跑进盥洗室,又匆忙跑回床边,抓过手机。 三点水:睡过头了……起来了, 马上! 周以汀不敢耽搁,冲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吹干,翻出一件衬衣和牛仔裤换上,披了件休闲西装外套。再以行军的速度,收拾行李,突然看到床头的捧花,脑中蹦出“未婚夫”三个字,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难道说,真有这么灵验? 周以汀这回不敢懈怠,极为恭敬地将捧花仔细打包进行李箱,预备拿回去供起来。 随后,她在门口平复了下呼吸,整理下领口,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走了出去。 她已经打好腹稿,一出去,立马端正态度,低头认错:“对不起,我又睡过头了。” 江时烈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晨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就连白衬衣上轻微的褶皱都显得悠闲又温柔。 他今天心情不错,起了点坏心思,第一句话就是:“昨晚也没怎么折腾你,就下不了床了?” 周以汀抬了下头,刚看到那张沙发,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听到他说的,她几乎要落荒而逃。 但她不能怂啊,他也喜欢她啊,是他亲口说的,他还想当你的未婚夫呢! 周以汀硬是给自己生出些底气,若无其事地说:“也还好吧,又没做到最后。” 江时烈意外,又有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愉悦,指尖轻快地在膝上弹钢琴,漫声道:“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江时烈收起不正经,起身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拍了拍箱子:“都好了。” 他也将行李拎到门口:“蒋夜马上到,送我们去机场。” 虽然只住了一天,但周以汀莫名对这个家有种喜爱。 “平时这里就空着吗?”她有点好奇。 “嗯。” “你经常会来住吗?” 这才是她想问的,过去的五年里,你常来这里吗?为什么而来? 江时烈正在检查电源,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这句话里藏着的试探已经浮于水面,他若是不想回答,只消说一句不会就行。 然而,他平静地回她:“住过一段时间,为了治腿。” 得到了一个让她差点破防的答案,周以汀立刻懊悔自己一时兴起的小心思,有什么好试探的,既没有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反倒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江时烈瞧见小姑娘杵在门口,一脸丢魂的模样,重新开口,好似不经意地说:“本来准备着,也是为了方便你来住。这次算是用上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情绪都写在脸上,可怜巴巴的,像是听到了什么感天动地了不得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做了想做的。 小姑娘挪着步子到他身后,拿额头抵着他的后背,双臂轻手轻脚地环住他的腰:“抱会。” 他任由她抱着,俩人就这样在玄关安静地相依,奇妙的温柔滋生开来。 “我们以后再来玩吧。”周以汀询问他。 江时烈盖住她的手,很快回复:“好。” 蒋夜很快就到了,抱臂等在车前,就看着江时烈带着他的小尾巴慢慢走出来,俩人来到后备箱放置行李箱。 周以汀主动去拿他的行李:“我来。” 江时烈转着拉杆,避开她:“上车去。” 周以汀不解:“以前不都我放的吗?” 江时烈服了他家小朋友,之前和现在,能比吗? “……上车去。” “哦。”周以汀听话地绕到后座,末了还不放心地问了句,“你行吗?” -- 第184页 江时烈忍无可忍,一把关上后备箱:“周娇娇,上车去!” 她立马钻进车里。 蒋夜一大早被狗粮喂到面无表情。 他们准时抵达机场,江时烈和蒋夜道别,这次行程匆忙,他们没来得及多聚,约定下次到江城,江时烈做东。 男生之间表达情感很简单,不拖泥带水。 蒋夜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虽然我不太理解,但相信你的决定。” 江时烈看着不远处的女生:“其实你昨天有句话,说得有道理。五年的分离,未必是坏事。” 蒋夜走后,俩人先去办了值机,还剩点时间,正好去觅食。 闭眼入了星巴克,周以汀点了两份鸡肉卷,点咖啡的时候,她自己要了杯摩卡,问他口味,江时烈没要咖啡,只问前台要了杯水。 他们坐在窗口的位置,周以汀有点饿了,但在他面前吃东西的时候,还是注意着礼仪,小小咬一口,慢慢嚼着,再喝一口咖啡。 江时烈好笑地看着小姑娘在他面前矜持。 “好喝吗?” 他吃完鸡肉卷,无所事事地看着她吃。 “什么?”她放下杯子,“你说咖啡,好喝啊。” 他冲她抬了抬下巴,意思明显。 周以汀不太确定地端起杯子:“你想喝?刚才怎么不点,我现在去帮你点一杯。” 江时烈表情凝滞了一拍,整个大无语,又不想明说,别过脸,冷淡地看着窗外,用自己的杯子喝水。 周以汀掩唇偷偷笑了下,对面的人重新看过来。 她故意的。 周以汀把杯子递过去:“好喝的,你尝尝。” 烈小爷不冷不热地还她一句:“我喝水。” 周以汀托着腮,笑眯眯地说:“我喝不下大杯,你帮我喝点嘛。” 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灿烂。 可是,他喜欢她这样的灿烂。 “下次别点大杯。”他接过去,对着她喝过的杯口,准确地覆盖上去。 周以汀碰触到掌心的肌肤,又开始发热。 他喝完后,给出一字评价:“甜。” 她大胆追问:“我这杯是不是特别甜?特别好喝?” 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十分不解风情地说:“不知道你们小女生为什么喜欢喝这么甜的东西。” 周以汀想起以前跟雷赟一起看到一对情侣喝着一杯奶茶,她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奶茶一个人喝都不够,两个人怎么分啊? 现在她懂了,两个人一起喝,才叫甜啊,好像这杯普通的咖啡,融入了神秘的蜜糖,让每一个细胞都甜蜜起来。 过了会,他不动声色地又拿起她那杯喝了一口。 这是她想要一起做的那么多之一。 他已经记下了。 走出店门的时候,她凑到他身旁:“我以后就买大杯吧,喝不了,你帮我喝。” 江时烈偏过头不置可否,只是在她的手第三次“不小心”碰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你到底要不要牵手。” 小姑娘眨了眨眼,立马蹦出一个字:“要。” 江时烈朝她伸出左手,命令道:“牵好。” 她立刻紧紧抓住,悄悄试着穿过他的五指,与他十指相扣,完美契合。 他面色不改地往候机室走,回应她的是,握得更紧。 她很迷恋被他牵着走的感觉,纵使前路未可知,她一定能安全抵达。 飞机即将起飞的前,周以汀接到师姐的电话,师姐问她一切是否都好,她笑说什么都好,邀请她有机会到江城玩。 “汀汀,他在你边上吗?” “在。” “那你听我说就行。” 周以汀不明所以,暗暗往边上瞟了一眼,稍微侧过身:“好。” 两个小时的飞行里程,他们在正午之后,日落之前,回到江城。 空气里熟悉的湿度,是家的味道。过去的48小时,如梦似幻,是一段过于奇妙的旅程,可看一眼身边人,又有了种真实感。 江时烈叫了一辆专车,先送周以汀回莫非家。 车上,他们牵着手,她安静地看着沿途的风景,心却在他身上,难耐地想要跟他说话,可要说什么好呢。 没想到,他比她先开口:“我过段时间打算搬家。” 她回过头:“好,我来帮你。打算搬去哪?” 江时烈没头没脑地对她说:“等房主邀请我。” 周以汀与他对视,他把问题抛给她后,就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她是个聪明姑娘,即便有时候迷糊一下,爱好装傻,但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言下之意,当年送给她的那套房,虽然是口头约定,但他并没有收回。 江时烈勾起她的小拇指:“房主,问你呢?” 周以汀有些苦恼地蹙眉,轻轻叹了口气。 江时烈:又开始演戏。 “我很乐意邀请你,但是,有一个问题。” “哦?” “我认为,合法同居比较好,持证上岗,住得安心、放心,你说对不对?” 她满脑子都在想昨晚的“未婚夫”,只是,江时烈今天一个字都没重提,她怕行李箱的正在枯萎的捧花,魔法失效。 烈小爷沉吟片刻,点头表示赞同:“合理合法,确实很重要。” -- 第185页 周以汀下面的话令她有点紧张,不是有点,是非常,她甚至开始觉得嗓子发紧,心跳快加速了全身的血液循环,直到耳根发烫,他深邃的目光下,她不由冷静下来,自己是不是过于得意忘形了。 可是,他是不是也在赌一个她的心甘情愿,就好像他会因为她始终不敢在他面前告白而动怒。 登机前,师姐在电话里告诉她,所有的美好都是他潜心的安排。婚礼前两天,她接到他的电话,告诉她有一个十分冒昧的请求。 他有一个小朋友,希望能变成他的小女朋友。 周以汀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颧骨向上,她又要变成那只快乐的小鸟,想要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于是,她弱下去的勇气又重新回到了胸腔,好让声音的底色保持平稳:“那么,我们是抽个时间,先合法一下,再搬家,这样安排,是不是很完美?” 江时烈看了她很长时间,神情若有所思,看得她手心冒汗,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离,好叫他不要发现她的胆怯。 他掌控着她的手,分明知道她紧张到不行,却更加慢条斯理地说:“我的理解没出问题的话,你在跟我求婚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司机大哥,吃了一百个惊叹号,倏然看向后视镜。 死就死吧,周以汀脑子里再次想起蒋夜说的话:好好哄他。 或许,他也在害怕,她的狠心重蹈覆辙。 于是,周以汀正视他目光,用从未有过的坚决口吻说:“是的,我在厚颜无耻地向你求婚,我想和你成为合法夫妻,光明正大站在你的身旁,每天都能在床头看着你醒来,每天都能与你共进晚餐。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再次陷入焦虑、不安、试探,我会用一生爱你、敬你、对你好。江先生,你愿意吗?” 第84章 他就是她的后路 司机大哥听得入了迷, 回过神差点撞上前头的车,使出全力踩下刹车,堪堪在最后一毫米的时候停住。 大哥后背全是冷汗, 嘟囔了几句国骂, 大喘气了两下后, 想起后座的客人,忙回头,看到小姑娘倒在男人怀里,男人眉头紧皱, 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索性俩人都无大碍。 大哥赶紧道歉:“抱歉, 不小心走神了。哎呦,我说小哥,你就答应了吧,我这么把岁数, 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求婚的, 看把我急的。” 江时烈:…… 还成了他的错。 这里距离莫非家还剩一小段路, 江时烈出声:“麻烦靠边停一下。” 司机大哥很懊恼, 他没法听到结局了, 只有悻悻地收了钱,帮他们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 临走前, 还恋恋不舍地瞧了他们一眼:“有情人终成眷属眷属哈。” 周以汀被逗笑了, 一直紧张的心情稍微松弛了些。只是, 她余光瞧见江时烈没有多少情绪的脸, 这点笑意立刻被压了下去。 他拖着行李的时候,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他们就没法牵手了, 周以汀乖巧地跟在他身旁,一步一步,随着他的节奏,沿着通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 他在思考,脑中有一张大网,每一条线都需要去理顺,有打结的地方,他就要费点功夫。 其实都想好了,只是他是冷静的,对方不一定冷静。她好冲动的个性,他很清楚,有时候她可能连后果都没有考虑过。 周以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不愿意让她看出心思的时候,会戴上完美的面具。 时间拖得越长,希望就越渺茫。 刚才还雀跃又期待的心情,随着这段路越走越慢,他们背后的影子越来越长,离家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焦虑。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一间街角的咖啡屋。 “谈谈吧。”进门前,他说。 周以汀错愕地停下脚步,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这家咖啡店什么时候开在家旁边的,结巴了一下,说:“好。” 咖啡屋一楼人满了,于是他们来到了二楼,江时烈提着行李,他的腿有旧伤,但他依然是个年轻体魄健康的男性,毫不吃力地将行李拿到二楼,然后转身帮她的拿上去。 他们在靠窗的角落坐下,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她有点燥热,点了杯冰咖。 周以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严肃,不安地搅动着面前冰咖啡里的冰块。 江时烈现在空出两只手,他用右手摸了摸口袋,里头并没有烟。为了保养身体,他已经戒烟了,但身体曾经留下的痕迹,在某一些时刻,还是容易被诱发。 比如现在,他极度紧张的时候,十分需要来一根。随即他很快想起,他们正在一家咖啡店,这里禁烟,不由作罢。 他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整理好思绪,跟她说:“其他事,我们可以暧昧、试探,给彼此一点愉悦或者危险。但结婚这件事,我们都需要非常认真的对待。” 周以汀急切地说:“我很认真。” 小姑娘皮肤很白,稍微热一点、情绪激动一点,就会从耳根红到面颊。她现在很认真地看着他,面上很镇定,但耳朵尖一直是红红的,半沉入地平线的阳光从她侧面的玻璃窗照进来,透过她的耳尖,他能清晰地看到被夕阳染红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 他收回心神,无奈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哦,好。” -- 第186页 “我问三个问题,你思考三秒后,再回答我。” “可以。” “思考三秒。” “现在就开始了吗?好,我想想。”周以汀在心里默数了三下,“好的,可以。你问吧。” “你希望我们的关系,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们的关系要说复杂,是要比街边超市阿姨正在看的连续剧要复杂一些,要说简单,也比她家卖的糖果标价简单一些。 这个问题,她不可能也不需要在这三秒里思考,因为她已经思考过整整五年。 三秒过后,她慎重地给出了答案:“我希望我们之间最终的关系,是平等的相爱关系,彼此喜欢,彼此尊重,彼此信任,再也不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她确实思考过,并且已经思考到了一定深度,她曾经对他有过一种偏执的依赖,逐渐演变成凶狠的占有欲,她对他的喜爱因为羞愧与自卑而变得扭曲,甚至产生了破坏掉一切的疯狂念头。 她用了五年的时间,将自己对他的喜爱从那些犹如病毒的负面感情里剥离出来,虔诚地将它保留在她心底最干净的□□。她努力让自己变好,释怀过去的伤痛、丑陋、崩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用一份真挚的心意喜欢他。 所以,江时烈没从她的口中听到亏欠、原谅、弥补。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心动。他最不能接受她带着任何不平等的心情面对他,哪怕是亏欠、同情也不可以。 虽然,这些情绪会在某些时刻无法避免地流露出邪恶的触角,但绝不可以是感情的基础。 “第二个问题……” 她打断他:“先等一下,我第一个回答,你满意吗?” 她需要一个公平的回馈。 他愣了愣,转念一想,她的诉求合理,他说:“这也是我的答案。你比我想的要成熟。” 她清浅地笑了下:“毕竟,我长大了五岁,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 他想起她的那些同学,那些他们口中的大学生活,在他没有参与的五年里,她遇到了一群好友,拥有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成长成为一个有足够能力照顾自己的好女孩。 “是。”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们还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这个问题是双方的。 周以汀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郁穹不是我未婚夫,涉及到他的隐私,我不太方便说明。但我们之间确实不是这样的关系,我没有出轨。” 他平淡地点了下头:“我早就知道。” 敢出轨?打断腿。 周以汀吓了一跳:“你早知道?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 周以汀狐疑:“我们没有什么破绽。” “呵。” 天真,喜欢一个人是隐藏不了的,同样,不喜欢一个人,作伪也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他们压根 没努力假戏真做。再加上,他只要稍微调查,就能知道这位家境殷实的年轻人的情况,再诈他两下,他就稀里糊涂都招了。 他虽然很不齿自己这种近乎霸道的行为,可不是只有周以汀对他有占有欲,他对她也有,甚至不比她少,他所珍之、爱之、惜之、宠之的姑娘,被另一个小毛头骗去了,酒桌那会他的恼怒像是引爆了一座沉寂的活火山,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他就是要对付这个小子,哪怕他只是霸着“未婚夫”这个名头都不行。 周以汀听得一愣一愣,难怪郁穹这小子这段时间老是躲着她,原来早就倒戈了。 周以汀算是明白了:“你早就知道……还调戏我?” 亏她胆战心惊了老半天。 江时烈佩服她的颠倒是非能力,眯起眼:“那你为什么骗我?还婚期将近?” “为了挡桃花,你也听说了,追我的人很多,而且,我已经换人了。”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名正言顺。 “噢,很荣幸,接下来由我继续替你当桃花。”江时烈似笑非笑。 周以汀戳着被子里的冰块,觉得这次是公平交流机会,她也得一次性问个明白:“你的Momo呢,一会未婚妻,一会不是,难道也是拿出来故意气我的?” 周以汀就是忍不住心里发酸,之前怕他生气,还刻意掩藏,这会小脾气不藏了,一双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 江时烈挑眉:“婚都跟我求了,现在问会不会迟了点?只准你找一个假未婚夫,不准我找一个假未婚妻?” “江时烈,你好幼稚,我真当真了怎么办,而且她好凶,把我堵在洗手间门口。” 江时烈大为感慨,江瑜再凶,也没周以汀厉害,这姑娘是不是对自己的战斗力过分低估了? “那她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卧室都挂着她的画。” 这个Momo,趾高气昂踩她脸的样子,她连着一礼拜没睡好。 江时烈避重就轻:“总之,她不是我未婚妻。郁穹是我发现的,Momo,你也可以试着自己推理一下。” 他真是坏死了,她都已经明牌了,他还在那装。 她咬着吸管,别过脸。 她绝对说不出初恋情人这四个字,哪怕不是恋人关系,他们也一定是友达之上。 可她的初恋就是他,他的初恋不是她,她说好了要祝福的,所以现在也不能生气难过。 -- 第187页 周以汀不想再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反问他:“那你呢,你有瞒着我的事吗?” 他平静地回道:“有。” 周以汀回过头,不知为何,心脏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江时烈双手交握,手指无意识地打着点:“我从未对人说过,但如果我们彼此选择进入婚姻,我需要坦白告诉你。” 他如此慎重地与她交付秘密,令她原本就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有多艰难,他从未对人提起的秘密,今天选择告诉她,这是对她最大的信任与托付。 “等等,你让我缓缓。”周以汀捧起冰咖啡喝了一大口,停顿了几秒后,她才点头,“可以了。” 他原本也有些紧张,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倒是替他缓解了不少压抑,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的腿伤,是一场车祸,不是在比赛场上,而是一场普通的车祸。” 他并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过往,他曾经因为这次车祸,接受过心理治疗,有着严重的PTSD,即使到现在,他依然没能完全治愈。 谁能想到他江时烈无法跨过这个难关。 但他今天坐在这里,决定把这一切的隐秘原原本本对面的女孩。如果他们选择结合,那么他希望彼此之间,不要存在谎言、欺骗与猜疑。 “当年,我接到一个自称快递的电话,说是一位周小姐寄给我的东西……是一只相机。”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似乎想要尽快把这一段黑暗的过去说完,不想让她听得那么清楚,“在去拿快递的路上,我的车和一辆卡车相撞,我脑中一片空白,醒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腿没了。” 周以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血色从她的脸上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褪去,紧张与不安带来的红晕被苍白取代。 咖啡杯里冰块相撞、跌落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像极了她心底有一处最敏感的地方撕裂的声音。 她的脑中第一个反应是:“你的腿伤,还是因为我。” 江时烈蹙眉:“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这么想。这件事本身和你没关系。”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如果不是我的快递,你会去吗?” 江时烈沉默,须臾后说:“不知道。” “你不会。” 她脑中处于朦胧状态的信号源突然被点亮。 他知道她的偷拍,并且纵容她的大胆,没想到,她在最后时刻,把这份“礼物”留给他,作为诀别的“伤害”。 “我并没有这么做过。”她苍白地辩解道。 他看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立刻握住她用力捏成拳的手。 “我知道。” 他不忍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才一再敷衍她关于腿伤的询问。 周以汀心里已经明白了:“在看到相机之前你也不确定。” 他从不对人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以为这件事与她有关,但他替她隐藏了起来。 在京城的那晚,他看到相机突如其来的反常状态,原因都在这。 如果真实的答案容易伤人,他是否还要继续?但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一关。 “是。”但他很快说,“可我愿意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听到他冷静的回答,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是个有前科的人,手段不光明,但她并不无耻。 “我绝对没有这么做,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跟你说谎。” 她只要想一下,他是为了取她的相机,葬送了职业生涯,甚至生命,她的脑袋像是被沸水烫过一遍,灼痛到想要失声尖叫,五脏六腑被恐惧深深浸透,让她全身忽冷忽热。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要去追他开的那辆车,告诉他不要去,不,她压根不会用卑鄙的手段玷污他的自尊与骄傲。如果能阻止这个意外发生,她甚至可以不去认识他。 “这件事,显然是有人暗中作祟。我要在今天跟你说清楚,为的就是不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心结。”江时烈发现对面的人陷入了自己无端的情绪,脸色变了又变,完全没在听他说话,不由加重语气,“周以汀,看着我。” 周以汀浑身一颤,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他身上。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想……” 他要把不好的话先都堵住:“到这个地步,你要是敢说一句分开……” 她顿时心中滚烫:“我不会说分开。那个伤害你的人,绝对不能放过,谁都不可以伤害你,哪怕是我。” 江时烈愣了下,被她眼神里的愤懑震到,小姑像是护崽的小兽,不可抑制地愤怒,她太难受了,即使极力控制,还是无法阻止鼻尖冒红。 “周以汀,都过去了,我已经知道不是你做的。” 她知道,他不想看她为了这个流泪,于是强忍着情绪。 “我可以问第三个问题了吗?”他平静温和地向她发问。 她吸了下鼻子,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点头:“你说。” 她纤细的手指,因为紧张,指尖冰凉,被他握在手里,不断地摩挲,从他的皮肤传递而来的安全感,令她稍稍安定,慢慢有了一丝温度。他神情无比专注地望着她琥珀瞳仁,天光渐暗,美丽晶体随着室外的光线,变幻着迷人的光泽。她总是喜欢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眼睛里是喜是怒一目了然,后来她学会了掩饰、躲避,他不再能从她脸上看到过多的情感,就算有,也是令他心烦意乱的小心翼翼。 -- 第188页 他喜爱她的大胆张扬、狡黠机灵、冷淡骄傲,也疼惜她的刁钻任性、口是心非,他知道他的姑娘过去曾经迷途,他愿意等她知返。 周以汀等待着他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线条比五年前更为利落,眉骨与鼻骨撑起的面部轮廓暗藏着深邃成熟,他不再少年冲动,却比过去的那个他,更加坚定果决。 她在他这里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那么他就是她的后路。 “周以汀,和我结婚,你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以后要是想离婚,我连房门都不会让你踏出去。” “你想好了,再回答。” 再也没有什么问题,能叫她刹那间热泪盈眶。 “结婚吧。” 第85章 地下情 在这个三十二不结婚都可以洒脱的年代, 二十三结婚显然是英年早婚。 但周以汀觉得,她早已做好准备,只要对方是那个人, 她随时可以接受红本本上出现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件刺激又玄幻的事。 从民政局出来后, 他们到附近的面馆吃午饭, 周以汀点了一份鳝爆拌面,老板说没有鳝爆了,她愣了下,重新点了鳝爆汤面。 老板:…… 江时烈拦过她的肩, 让她先找位置,替她点了一份肉丝拌面。 吃面的时候, 周以汀拿起酱油就要往碗里倒,还好被江时烈看到,及时拉住她的手。 江时烈从她手里拿下酱油瓶,塞进醋瓶, 似笑非笑地说:“江太太, 一会我们还是打车回去吧, 我感觉你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 “嗯, 嗯?”周以汀震惊, 耳根开始反烧,猛地低头捂住脸, “你等下……你先别叫我。” 江时烈欣赏她做作的羞涩, 小姑娘以前有这么害羞么, 他怎么记得最不害臊的人就是她。 不打算跟她演了, 江时烈曲指敲了敲桌面:“行了。” 周以汀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从早上就没放下过的嘴角,露出的小白牙今天特别惹眼:“那你再叫一声听听。” “吃饭。” 江时烈掀起眼皮, 明明黑眸沉静,偏生眼角带钩,把对面小姑娘的魂都要钩走了。 她探过上半身,双手垫着下巴:“叫一声嘛,回队里后,就听不到了。” 江时烈夹了一只卤鸡爪到她碗里:“这是要听一辈子的,打算第一天就听腻了?” 周以汀立马说:“听不腻。” 江时烈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静默片刻,一字一顿地让对面的姑娘听得清楚明白:“江太太,好好吃饭。” 江太太立刻满足了。 两人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就要回队里。江时烈是无所谓,他在队里行动自由,周以汀就不一样了,她光是请这半天假,就被杜孑宇盘问了半天,搞得她拿生理痛这种借口。 在车队停车场,周以汀望着大门,有些舍不得下车:“要进去了。” 江时烈进入办公区,整个人的状态很自然地切换到工作模式:“马上就要龙城比赛,你最近的训练记录不错,这次有希望竞争上。” 周以汀小嘴撇了下:“好的,江总,我一定努力。” 她这点小表情哪里躲得过他的眼睛。 江时烈提醒她:“你自己说的,不能露馅。” 领证后,周以汀提议,这件事现阶段暂时对外保密,江时烈听后,这位老板的脸色颇有点不可捉摸。 老婆嫁给我的第一天竟然想着玩地下情? 周以汀连忙解释,五年前的事故,如果真的是熟人所为,他们最好保持现状,方便暗中调查。 江时烈不喜这样的安排,但周以汀对此非常在意。他当初确实藏了私心,不确定会牵扯出周以汀,所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相机的事,家中父母和叔父震怒,要查此事,但当时他的状态太差,几乎不见人,后来到京城养伤,事故就成了江家心中一根刺。 “而且,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周小朋友一脸期待的表情望着他。 江时烈右手食指在左手背上轻敲三下,实在不想打击她,只好配合:“好,但谁先暴露,是不是该有个惩罚?” “可以,惩罚什么?” 江时烈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就罚,上岗全听对方的。” 周以汀茫茫然店盯着他唇边的笑痕,脑中拆解着“上岗”的意思,猛然反应过来:“你好烦!” “不玩?那没意思,我去群里说一下。” 江时烈作势拿出手机。 “……”周以汀扑过去,按住他的手,“行,反正我没问题。” “好。”烈小爷舒心地勾过周以汀的小拇指,“江太太,拉钩上吊,说定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办公室,周以汀被叫去训练。 江时烈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喝口水,杜孑宇就闻声摸了过来。 杜公子穿着一整套高定西装,风流倜傥地坐在江时烈对面的皮椅上,眼神一瞥:“舍得回来了?你上午去哪了?” “在家睡觉。” 杜孑宇揶揄他:“周以汀也请假了。你们这趟出差,够累的。” 江时烈谨遵老婆教诲,自然而然露出一脸无知的表情:“她为什么请假?” “你不知道?” “她又没跟我请假。” “生理痛。” “哦,她还真不把你当外人。” -- 第189页 “……”杜孑宇观察了他一番,见他从善如流地泡上了茶,试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队里在传你们的八卦。” 江时烈突然正色:“势不两立。” 杜孑宇眯起眼:“……为什么我有那么一点点不信呢……” 江时烈靠在椅背上,斜过眼:“说正事。” “你这次比赛跟队吗?” “跟吧。” 杜孑宇敏锐地捉到他话里的微妙之处:“想跟?” 江时烈不带任何语气地重复了一遍:“跟,名单里不用放。” “行。” 杜孑宇离开前,再次回头看了眼悠然开始摆弄茶具的某人,怎么感觉他这次北上回来有点不一样。 杜公子立马给蒋夜发了消息去:阿烈这次去你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已经被关照过的夜公子回了他两个字:不知。 难道是他多心了? 周以汀收到通知,这次由她搭档秦礼出赛。很快,群里发出了公告,说明龙城比赛时间,出发事项,附上了本次出征名单。 周以汀立刻点开看了眼,整份名单来回看了两遍,没有发现江时烈的名字。 她立刻切出大群,点开他的头像。 三点水:你不去? Lie:嗯。 就一个“嗯”? 三点水:你有事? Lie:没事。 周以汀顿了三秒,继续发。 三点水:为什么? Lie:我以前也不随队。 周以汀想起来,CB名单里一直没有江时烈,直到上一次南山站,他突然露脸。上一场比赛,他也没跟队。 那也就是意味着,他们要分开整整一周。 下午,老黄给他们开会的时候,他也没来指导。那他来上班做什么?单纯在办公室里喝茶? 忍到下班,老黄还没做总结陈词,看样子要加班。 周以汀偷偷给他发消息:还在开会,不知道要到几点。 Lie:哦,我先回去了。 三点水:????? 他们今天刚领证,不一起吃个饭庆祝下,晚上设计点节目缠绵下,他就这么走了? 她结了个假婚吧。 周以汀忍下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在会上,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今天老黄格外啰嗦,交代过一遍的事,又交代了一遍。 直到七点多,会议结束。 周以汀抓过背包,飞快地跟在座的兄弟道别,一溜烟跑出门。 “她今天有急事,溜得那么快?”老黄叼着烟,奇怪地问秦礼。 秦少耸了耸肩:“可能要送烈哥,怕烈哥等吧。” 老黄吊着眉毛:“啊?哦,我差点忘了,她现在兼着司机这个活。这个得跟烈小爷商量下,不方便,换个人。” 秦少默默说了句:“您还是别去说了,不会同意的。” 周以汀跑到江时烈办公室,门关着,窗户里的百叶窗被落下,从缝隙里看进去,一片漆黑。 真的走了。 她有些懵,正好准备下班的锅子路过,看到她在江时烈办公室门口,便问:“你找江总?” “嗯?是。” “他六点就走了。没跟你说?” “哦,他可能给我发消息了。我刚在开会,没看消息。” 周以汀举了举手机。 两人在门口分开,锅子骑着小电驴回家,周以汀来到停车场,找到江时烈那辆SUV,站在车头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打开车门坐上去,把背包丢到副驾。 现在都七点半了,他肯定已经到家。 周以汀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试探:你到家了吗? 她随手把手机丢在一旁,刚一键发动,从后座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还没。” “啊!”周以汀吓得心脏痉挛,双手捂着胸口,好半天说不出话。 后面的人大概没料到她会吓成这样,俯身上前,大手去找她的脸庞,带着歉意的口吻:“吓到了?” 周以汀心跳持续在一个激烈的速度,好半天才回过神,缓缓侧过头,看到他关切的脸就在眼前,几乎没有迟疑,一下子搂住他。 “你没走啊。”她用力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好心动。 “真以为我走了?”他为了演好戏,实在是付出很多,连自家老婆都被骗进去。 “嗯,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 她的身体很诚实,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要粘上去,因为太开心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坐在车上等她,刚才一瞬间她真的有那么丢丢沮丧。 她这样半天都忍不了,还信誓旦旦要地下情、无间道。 江时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当然要送江太太回家,我才放心。” 这里是停车场,随时有人经过,他们又抱了会,周以汀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先把车开出去,俩人找了个地方吃饭,又在附近散了会步。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深秋,一年当中她最爱的时节,浪漫有了金色的加成,骄阳也被温柔劝服。 她所憧憬的生活,忽然就发生了。 “莫非今天在家。”她忽然来了这么句。 江时烈抬手看了眼手表:“杜总应该也到家了。” 周以汀惆怅:“那怎么办?” 烈小爷坦率:“各回各家。” “证已经有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 第190页 “这次比赛之后?” “那要下周了。” 周以汀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江时烈故作沉吟,试探道:“今晚先去拿钥匙?” 周以汀一下子兴奋起来:“真的?” “钥匙在我姐那。” 她愣了愣,当初她把钥匙寄还给了江时梦,没想到他真的一直没去拿。 见她忽然不作声,江时烈低头打量:“连我姐这关都过不去,我还有一帮子叔叔阿姨,兄弟好友,怎么办?” 她明白这只是开始,江时烈放过她,是因为他心里放不下她,可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对她没有特殊感情,只有嫌恶。 车子开到江时梦家,还是老地方,过去500多天,她每天清晨从这里出发上学,踩着路灯的倒影从学校回来。 哪怕是梦姐,她也很紧张,不知道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周以汀跟在江时烈身后,看着他敲门。 梦姐熟悉的温柔嗓音在门后响起:“谁啊?” 周以汀下意识地抓住江时烈的袖口,江时烈察觉到,直接抓过她的手扣住。 “我。” 很快,门从里头打开,江时梦探出个脑袋,盯着江时烈探究了好一会:“你怎么突然来了……” 下一秒,她便看到了弟弟身后的女孩。 江时梦摘了眼镜,拿睡衣下摆擦了擦镜片,喃喃道:“我是赶稿子赶到出现幻觉了吗,我好想看到周以汀跟在你后头,这是人还是鬼?” “梦姐。”周以汀轻声唤道。 江时梦手上一顿,重新戴上眼镜,她似乎一点没变,素面朝天,也是天生丽质,长发邦成一颗团子顶在头上,神情寡淡地用一双平静的眼眸,看着她。 江时烈开门见山:“找你拿钥匙。” 江时梦一句话没说,转身进屋,不一会,拿着一把钥匙出来,直接丢给江时烈。 江时烈把钥匙捏在手心,发自内心地郑重道:“谢谢。” 她的视线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吸了口气:“还有事吗?” “家里那边,需要暂时保密。” 江时梦心平气和地说:“都是大人了,谁还管得了谁。你自己受得了就行,爸妈那你自己想办法。” 江时烈沉声道:“我明白。” 江时梦挥了挥手:“走吧,我还要画稿。” 二人从江时梦家里出来,周以汀上车后,一直闷不做声,梦姐一句话都没跟她说,那可是对谁都很温和的江时梦啊。 全世界都觉得江时烈不应该原谅她。 江时烈伸手掐了下她的小脸:“比五年前,还难吗?” 周以汀吃痛,捂着脸转过头,看到他淡定的面庞,她瞬间静了下来。 她现在无比坚定,再不会逃,她不想再让他难过,也不会再让自己遗憾。 “不会。” 他在掐过的位置,轻轻揉了下:“小朋友,任何时候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 第86章 地下情2 车队如期出发, 周以汀果然没在飞机上看到江时烈。 早上,他还发消息给她,让她注意多带点衣服, 还提醒了下这一站路况特性, 比赛第二, 安全第一。 周以汀发了好几个哭卿卿的表情,恋恋不舍,原来没发现自己粘人,现在觉得, 一天见不到他,就好难受。 恋爱使人盲目, 结婚使人幼稚。 车队顺利抵达酒店,何聪协助大家办理入住,一帮人站在前台等候,不知谁忽然叫了一声“烈小爷”。 周以汀正在给江时烈发消息报平安, 闻声猛抬头, 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五米之外, 某个应该在江城的人, 一身休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江时烈好笑地看着小姑娘震惊的表情, 甚至可以料想,要是边上没那么多人, 她这会估计已经冲上来把他抱个严实。 手机震了下, 周以汀低头。 Lie:控制表情, 克制情绪。 三点水:……你骗我。 Lie:我不随队。但我可以自己来。 三点水:…… 啊啊啊, 他好烦人,一定是故意的,不行, 她不能露馅。 周以汀很快别过头,出示身份证办理入住。 酒店前台按着顺序给她房卡:“您好,您的房卡,1516房。” 杜孑宇看了她一眼,立马拍了下何聪的肩膀,何聪不明所以,回头看他。 杜孑宇毫不心虚地说:“15楼不是都排好了吗,换个18层。” 周以汀莫名其妙,刚拿到的房卡,被抽了回去。 何聪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跟她解释:“弄错了。” “……” 周以汀脑子转得快,悄悄给江时烈发了个消息:你房号? Lie:1518。 三点水:…… 她是什么恐怖分子吗,需要把她跟江时烈隔那么远吗?! 杜孑宇,你这样拆人姻缘,是会给自己减福份的! 这还没完,晚上吃饭,订了两桌,周以汀之前是避着江时烈坐,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自然要坐在他那一桌。 江时烈还没到,其他人先入座了,两边主座都还没人,过了会,江时烈和杜孑宇一起进门。杜孑宇这人精,当即拉着江时烈坐到了另一桌。 江时烈抬眸朝他们这桌扫了一眼,目光在划过她的时候,轻微停顿,在别人看出来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随后跟着杜孑宇,从善如流,安稳入座,很快跟一旁的老黄攀谈起来。 -- 第191页 周以汀:…… 当初她主动不靠近不打扰,现在想离得近一点,却连他半米范围都接近不了。 晚上敬酒环节,她端着酒杯,一脸郑重地来到另一桌,虽然她酒量好,但考虑到马上要比赛,车队是不会允许大家放肆的,所以,周以汀只是以茶代酒,来礼貌一下。 主要是为了借此机会跟首座的大佬做一个短暂的交流。 他们这一天,没当面说过一句话。 “江……” 周以汀只开了个头,就被旁边的人抓去,老黄看到他们:“小周,要加油,没剩几站比赛了。” 周以汀堆起笑脸:“老黄,你放心,交给我。” 喝完这一杯,她给自己满上,再次走到江时烈身后,不料杜孑宇这个眼尖的,立马抓过酒杯招呼她:“来来来,我跟你喝,平时不见你这么主动,今天来干嘛?” 周以汀憋着气,跟他碰杯。江时烈坐在位置上,头都没回,好像不知道她要来敬酒。 等她给自己倒第三杯茶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年纪在四十五上下,发际线有点后移,但不影响他的文质彬彬,戴着考究的眼镜,一身灰色休闲套装,在他不远处,还有一对母子,看来是一家人。 他走到他们这一桌打招呼:“阿烈。” 江时烈回头,看到来人,立刻起身:“章医生,你来了。” 旁边杜孑宇也起身跟他打招呼。 “谢谢你的邀请,我也难得休个假。”这位被唤作章医生的人客气地跟江时烈握手,主动拍了拍他的肩,“气色不错。” “谢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章医生带着家人离开。 周以汀适时插上,拦住要重新坐回去的江时烈:“江总,敬你。” 江时烈知道她这会憋屈得很,在一旁等了很久,几次三番没能成功,他顺势拿起杯子,面上毫无破绽。 他端详她故意紧绷的脸:“这次敬什么?” 周以汀诚心诚意道:“祝你睡个好觉。” 他勾唇:“你也是。” 两人若无其事地把杯中茶喝完,江时烈刚坐下,杜孑宇就挤过来不满道:“她太嚣张了,敢威胁你。” 江时烈放下杯子的手顿了下,目光不经意地随着她的背影移动,很努力地绷着脸:“可能只是单纯的祝福。” 简单用过晚餐,车队回到酒店,周以汀跟秦礼互相对了下明天勘路的行程,聊到一半的时候,秦礼接了个电话,周以汀不小心看到来电显示,竟是郁穹。 等他们一结束,她回到房间就给郁穹打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接起,语气还小心翼翼的:“汀汀啊,找我啊?” 周以汀开门见山:“你在龙城?” 郁穹沉默了片刻,不太情愿地承认了:“……是。” “不会也在龙城大酒店吧?” “……” “现在立马到我房间来找我。” “这不大好吧,大晚上的。” “我们什么时候避忌这个了。” “被人看见总不大好。” 周以汀听出点眉目:“被谁看见不好?” “……”郁穹叹了口气,被逼到绝路,实在没有办法,“你家江叔叔,太厉害了,我不敢。” “他怎么你了?” “汀汀……他早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知道我们不是结婚关系。对不起,我没憋住,被他问出话来,他气场太强,我不敢顶撞。而且,我觉得这也是好事,他看起来,不大满意我做你的未婚夫。他让我别跟你说,我又不好跟你撒谎,哎,只能避着你。” 何止不满意,是大大的不满意! 周以汀无奈笑道:“你跟我还藏。” 郁穹急忙解释:“不是,我就觉得,你不知道更好,压力没那么大。烈哥……还是很关心你的,问了我很多你大学里的情况,让我把认识你后的每一个细节都跟他说一遍,尤其是你为了锻炼自己,一个人吃了好些苦,我感觉他听后,挺受触动的。他要是恨你,怎么可能找我了解这些,他是真男人,心胸宽广,你别怕,好好跟他解释,他能理解的。” 周以汀拉开窗帘,夜空无垠,静谧安详,她低声说:“我知道。” 她何德何能,嫁给这样一个人。 周以汀挂了电话,特别想听他的声音,更想看到他的人。 江时烈刚洗完澡,拿过手机看了眼,竟然很安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还真的是想他睡个好觉。 门口响铃。 这个时间,应该是那个人来了。 江时烈走去开门:“章……” 迎面直接扑来一具柔软的身体,鼻尖立刻被淡淡的乌龙白桃香充盈,他被拦腰抱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周以汀头上兜着帽子,倒是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她这一路胆战心惊地跑来,生怕被熟人撞见,还好很顺利。 江时烈低头看着抵着他胸膛的小姑娘,心头一跳,很快道:“这样好吗,夜闯老板房间。” 周以汀把他抱得更紧了:“快关门啦。” 江时烈慢吞吞地关上门。 周以汀松开手,舒了口气,立马担心起他的腿:“有没有撞到你,刚才太急了。” “没事,别动。” 他游刃有余地抱着她慢慢挪到床边,带着她一起向后倒去,如此一来,周以汀变成了趴在他身上,几乎与他紧密贴身,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她连忙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拉开点距离。 -- 第192页 江时烈躺在床上,坦然地用目光勾勒眼前人娇羞的面庞:“周娇娇,怎么突然跑来了。” 周以汀破功,重新趴在他胸前,直白道:“想你了。” 她真喜欢现在这样,想他就能直接说,想抱就能直接抱。 他笑了:“你这样很容易自爆。” 他的胸腔随着低沉的声音,微微震动,她的耳朵一阵酥麻。 “就今天……马上要比赛了,今天吸取点能量。” “想怎么吸取能量?” 周以汀犹豫了下,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圈圈:“你叫我一声。” “周以汀。” “……” “周娇娇。” “江时烈。” 很快引来他低低的笑声。 江时烈抬手覆上她的后颈,缓缓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一下:“江太太。” 他的声音能勾起她心底最纯粹的欲望,她在心中惊叫,满心的喜悦,像是星辰找到了属于它的夜空。 暧昧滋生,气氛升温,就在她快要吻到她的江先生时,门口铃声骤响。 周以汀整个人手忙脚乱,胡乱按了一遍,翻身下床,江时烈被她慌忙之中踢了一脚,死死按住腹部,喘了一大口气。 周以汀手足无措,不敢出声,用口型问他:“没事吧?” 江时烈深深以为,还没等他们的关系暴露,他先要断子绝孙式下岗。 门口的人再次按响门铃。 江时烈摇了摇头,起身拉着她进到隔壁浴室,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保持安静。 随后,他冷静了下情绪,拿起刚才掉地的拐杖,走到门口开门。 “章医生,请进。” 周以汀躲在洗手间,透过一条缝,隐约看到刚才餐厅碰见的男士走进房间。 俩人在沙发上坐下。 章医生先开口:“有半年没见了。” 江时烈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时间过得很快,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 章医生观察了下他的神色:“主要还是你自己,这半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好了许多。” “确实比以前稳定一些。” 章医生斟酌了下,试着询问:“怎么样,还不能开车吗?你的腿当初恢复得很好,你心里很明白,你完全可以恢复训练,只要能克服,内心的恐惧。” 周以汀靠着墙壁,慢慢捂住唇。 第87章 做不到 章医生走后, 室内一片寂静。 隔着一扇门,俩人像是被静止了时间。 江时烈在门外又等了半晌,抬手敲了敲门:“不出来?” 里头没有回应。 她突然出现的时候, 他就预料到了, 没想到时间这么不凑巧。 又或者说, 是上天安排好的时机,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江时烈开门进去,扫视了一圈, 竟是在门边发现了他的小姑娘。 周以汀抱膝坐在地上,缓缓抬起头, 之前见到他羞涩又兴奋的表情荡然无存,她眼神中的感情太满,不由令他平静的心瞬间酸涩上涌。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面对这个问题已经可以足够淡然。 江时烈思忖了下, 慢慢屈膝蹲下, 学着她的模样, 坐在地上, 与她平视, 拐杖被他暂时放到一旁。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听见了。” “嗯。” 怎么可能没听见。 他倒是没什么,依然平静地说:“章医生是我的心理医生, 帮我治疗了三年。” 周以汀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在刚才短短的十几分钟里, 她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 此时,一颗心砰砰直跳,满脑子只想着那一句话:你可以重新训练。 她艰难地说出心中的疑问:“是真的吗, 你的腿……” 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一切还有希望? 江时烈低头看了看曲着的左腿,伤痛给一个运动员带来的阴影,是无法估量的。当初,他为了恢复,百分之百全力配合术后治疗,自律到自虐,他有足够的耐心、毅力、自信心,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他还年轻,还可以拼。 但谁都没想到,他的问题竟然会出自他最强大的内心。 这件事,队里也只有少数人知晓,起初大家都很高兴,以为只要身体机能达标,心理上的问题迟早能解决,然而,事与愿违,困住他的,正是心魔。 “现在并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但要重新训练,我还做不到,哪怕训练了,能否再上场,谁知道呢。” 他这辈子从未说过“做不到”三个字,哪怕做不到,他也绝不会在人前承认,他会百倍、千倍的努力,直到做到。 现在,他找到了那个可以说“做不到”的人。 周以汀第一反应是“做吧”,心理问题什么的,我们一起去克服。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如果他花了5年时间还是没法重新回到赛道,那绝不是简单一两句鸡汤就能解决的。他的身边有那么多激励他的人,他不缺支持。但正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江时烈没有做不到的事,所以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无形之中每个人的一句“再试一次”、“你可以做到”,最终都为他的困境上了锁。 周以汀朝他伸出手,跪坐着圈住他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着微微发抖的声音,对他说:“没关系,现在也很好。” -- 第193页 他抱着她,却仿佛站在无数次驰骋的赛道上,旭日东升,砂石飞走,汗水和心跳,尽情释放,太多美好与激情成为了回忆,但是,他可以留恋过去,不能活在过去。 “我可以接受现在的自己。” 周以汀不住地点头,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不管怎样都好。” 不想让她难受,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稀里糊涂立下的Flag,说:“放心,背你我还是背得动的。以后三十五岁、四十五岁,都背得动。” 他一句话就让周以汀笑了出来:“我记住了,到时你得背着我爬山看日出。” “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他亲了下她柔软的耳垂。 她只剩下无条件的服从,有点期待地低声问:“上岗吗?” 江时烈:“你还要不要比赛了。” 周以汀:“有这么累吗?” 看着小江太太懵懂的大眼睛,烈小爷迟疑了一秒,还是立场坚决地说:“这周要好好休息。” 周以汀失望,但马上想到什么,说:“要是比赛赢了,我们就上岗。” 江时烈:…… 老婆这么积极,他是不是该高兴? - 龙城赛事总里程689公里,特殊赛段历程230.92公里,共13个赛段。龙城风景秀美,交通要道,水泥、砂石混合路给车队带来巨大挑战,且雨水较多,雨后湿滑的魔鬼赛道,各种暗藏汹涌,成为了许多车手的恶梦。 周以汀和秦礼两天的堪路,尽可能要将赛道情况了然于心,周以汀将女性车手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会特别标注刁钻玩弯道位置,路书必须细致入微,一丝不苟,只有不放过一个小细节,才能把胜利握紧在手中。 龙城站是这一次的比赛媒体到访特别强大,除了主办方,各大厂队也邀请了业界之名媒体,还有数量不可小觑的粉丝线上线下组织的直播观赛团。但这次比赛特别火爆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有一位娱乐圈流量明星加入了比赛,自带粉丝势力,各大社交平台全都是他的应援,莫名的就把原本圈内自娱自乐的比赛给带火了。 杜孑宇对此的看法很简单:“他们要是能帮我们带动拉力宣传,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的比赛,我没意见他们掺和一脚。” 只是,这帮粉丝在网上的造势太凶猛,他们的爱豆俨然成为了夺冠大热门,有帖子说他去年赢了职业车手,好像他们的哥哥随便开一开,就能把这些在行业里磨炼十几年的职业车手给碾压。 老黄手机上刷了几张照片,突然想到车队里有个小姑娘,好奇心上来:“小周,你应该很喜欢这种偶像吧,听说他最近很火,小姑娘都很喜欢。” 周以汀当然知道这个偶像,天天挂热搜的那种,小姑娘都为他疯狂,她看过他两部剧,没什么特别观感。她下意识去找江时烈,江总正和杜总说话,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小周同志不敢大意,十分审慎地说:“我不追星。” 老黄很意外:“啊,你这么年轻,不追星?我女儿天天在那喊这个哥哥,那个老公。” 小周同志少年老成道:“我只关注我们行业的偶像。” “哦,”老黄摘了老花眼镜,“我们还不知道,你偶像是谁?” 说到这,旁边几个原本在聊天的刚好停下,江时烈也在这个时候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车队总工程师胖金,天天被周以汀追着问技术,苦不堪言,此时也来八卦一嘴:“是啊,大家都很好奇你一个高材生为什么会想着来我们这个圈子吃苦,钱不多,还累,也不一定出成绩。” 周以汀一本正经:“我偶像说我天赋可以,我甚至能当车手。” 江时烈不着痕迹地翘起唇角。 秦礼在一旁帮腔:“汀汀开车很厉害的,绝对够专业水准。” 那可不是,她跟着莫非学了这么久,在之前的车队也有过一些业余赛事经历,只是到了这里,她原本的目标就是做一个配得上江时烈的领航员,所以第一志愿才选择了领航员。 “你那时候多大啊,被忽悠了吧。”金工大笑,转头问向这里最专业的人士,“烈小爷,之前你没参加面试,你来评评看,小周素质如何?” 一个转身,风头全指向了江时烈。 江时烈不轻易夸人,秦礼当初被挑进门,也不过得了一句:可以培养一下。想从这位大佬嘴里得到几句好话,比拿个年度冠军还难,更何况周以汀和他还有不小的恩怨。 江时烈面对这帮人的紧迫盯人,一脸淡定地说:“在我手里□□的话,不出五年,可以拿国内前五。” 此话一出,惊得周围的人连连感叹,就连周以汀本人都很意外。 老黄没想明白:“她平时训练,你也不在,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时烈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疑问:“她是我助理,我的车都是她开的。” 周以汀没想到,江时烈趁着这段时间有在观察她的车技,而她每次跟他同处一个空间,除了紧张,就想不到别的了。 老黄来劲了:“小周,傻坐着干嘛,烈小爷都开口了,你还不赶紧拜师。” 别人都在怂恿,只有周以汀表情冷静,还有点为难的样子,来了一句:“谢谢江总关照,但我想考虑考虑。” 全场:“……” -- 第194页 江时烈大度地笑了下:“反正我也只说这么一次。” 这两人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个插曲,又各自做起各自的事,要是其他年轻选手,早就奉上拜师茶,哪里会是眼下这个尴尬局面。 果然,两人的关系有点微妙。 两个人表面互不搭理,手机上已经炸了。 三点水:你认真的吗??? Lie:你想的话。 三点水:啊!!!我好爱你,老公!【亲亲.jpg】 江时烈单手掩住下半张脸,众目睽睽之下,另一只手淡定地回复微信。 Lie:小事。 三点水:我有自己偷偷练。 Lie:嗯,我知道。 第88章 诱饵 工作结束后, 杜孑宇在路上堵住周以汀:“你注意点态度。” 周以汀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注意你跟阿烈说话的态度。” “……”她对老公的态度可好了,“你是觉得我应该答应?” 杜孑宇反倒是被问闷了,他到底是希望周以汀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周以汀忍了很久, 实在忍不住, 今天要把心里话跟他说一说:“杜总, 你知道莫非为什么一直不接受你吗?” 这话直接刺痛了他,人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总是会潜意识里做出防范,杜孑宇抱臂, 抬高下巴,居高临下, 反问她:“你懂什么?” 周以汀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跟她一起住,当然懂。” 她这话不假,杜孑宇先是一愣,又马上反驳:“什么叫不接受我, 你少在那乱说。” 周以汀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 直言道:“杜孑宇, 如果你一直这个态度, 是不可能追到莫非的。你条件很好, 莫非也不差,她漂亮、能干、理性, 有很多男生喜欢, 她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天天被你PUA?” 杜孑宇整个人惊呆:“什……什么PUA?” 话说到这个份上, 周以汀不跟他客气了:“难道不是吗,你最帅,家世最好, 不喜欢你,就是她没眼光,她从小假小子一个,除了你还会有谁喜欢她?你这种恐怖的大男子思维,要不是看在你们青梅竹马的份上,莫非理都不会理你。她很优秀,是顶尖女车手,家有一个集团等着继承,独自美丽也能活得很精彩,多的是优秀的男人配她。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不需要屈尊降贵迎合你的口味。你表白都是,我们不如在一起吧,反正你也不会跟其他人好。拜托,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她不答应你,很正常,不跟你一刀两断,已经算仁至义尽。总之,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别老在她那臭脸一摆,好像她对你始乱终弃。” 杜孑宇完全懵了,活了三十一年,头一次听到一个异性对自己这般评价。但是,这难道是真的吗,莫非一直对他冷淡,是因为他表露出来的这些言语态度,伤害到了她?可他明明很喜欢她,每天都想着办法跟她说说话,她却一点机会都不给。 周以汀见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缓和了语气,说:“所幸,她现在还没有确定男朋友,你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杜孑宇回过神。 周以汀当即拿捏住他:“但你要听我的。” 杜孑宇刚要发作,周以汀紧接着一句:“保证一个月内,让她叫你宝贝。” “……” 这该死的诱惑!杜孑宇矜持的傲骨,在这一刻产生了卑屈感。 尴尬之时,杜孑宇接到一个电话,听上去是那个流量小明星想要约大佬们吃个饭。 杜孑宇不好替江时烈决定,阿烈一般不会参加外人组的局,询问过后,果不其然,杜孑宇拒绝了那边,那边也没说什么,反过来邀请了秦礼和周以汀。 想到第二天就要比赛,他们本不打算应邀,但考虑到已经拒绝过一次,不好再次拒绝,于是,晚上只好带着秦礼和周以汀去赴约。 他们邀请秦礼情有可原,但周以汀不过是个才上场一次的新人,为什么呢? 到了现场,立马明白了。 漂亮的小姑娘,永远都是主角。 这一桌,除了他们,还有连天、张将,莫非也在其中。连天看到她的时候,表情一如既往冷漠,莫非和张将与他们都打了招呼,杜孑宇看到莫非的时候,差点话都不会说了。 这位明星把冠军候选都集结在一张饭桌上,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不过,明星就是明星,身高腿长脸小声音苏,笑起来一口白牙,人也礼貌周到,一口一个哥,倒像是小鬼进了山头来拜神的。 周以汀对这种场合不大感兴趣,这么好的时间,回去复习下路书不好吗,再不济跟自家老公大人撒撒娇不好吗? 三点水:饭局好无聊。 那边回得很快。 Lie:什么饭局? 三点水:就那个胡莫凡。 Lie:还有谁? 三点水:连天、张将,都是大佬。 那头没声响了。 周以汀以为他去洗澡了,继续单发。 三点水:这个莫凡好烦,一天到晚问我有没有看过他的电视剧,我这么忙,哪有空看他那种蹩脚的演技。他还说自己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如果我想去看的话,让助理给我留位子。这哥们真搞笑。 周以汀是真的很烦这种男生,虽然他表现得很谦虚,但言语间还是在炫耀自己多风光,他对周以汀的关照,如果她是粉丝,一定当场幸福到升天,可惜,她不是,她这个人很无趣的,满心满眼喜欢的人和偶像都只有一个。 -- 第195页 周以汀不清楚其他几个人打算做什么,但看起来都还挺吃这小子这一套,一群人还借此机会合影,通常这种合影大多会在微博上营销:很开心见到赛车界的各位大神。而连天他们估计也要蹭一波流量,对此接受度很高。 周以汀站在最边上,很假地笑了下,这个胡莫凡还说要加她微信,把照片传给她。 谢谢了,回头微博一发,她可以自己下载。 可她到底不好当面拒绝,只有加了微信,而且,很快就发来一条消息。 HMF:比赛完了,你一般在哪个城市? 周以汀惊呆了,这个操作是撩骚,还是勾搭,她不认为自己这么有魅力,可能只是随口一问。 三点水:江城。 HMF:哦,好地方。你大学毕业了? 周以汀确认,这家伙对她有意思。 就在她想着怎么回这句话的时候,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紧接着,房间里一阵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周以汀慢一拍抬头,只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口。 “我没看错吧,你不是不来吗?” “我太激动了 ,终于见到了偶像。” “我们都快结束了,赶紧的入座。” 周以汀心头一跳,最后一个从位置上站起来,一群人慢慢散开,那人的面忙逐渐清晰,他戴着鸭舌帽,只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就出来了,在别人的安排下,坐在了胡莫凡的左手边,对比之下,他的气质竟丝毫不差这位偶像,甚至因为他身上所经历的沉淀,令他的气质更为浑厚迷人。 入座的时候,他稍一抬眼,目光划过周以汀的面庞,小姑娘正吃惊着呢。 很快,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靠坐在位置上,和边上的人攀谈起来。 作为行业里总是不见首尾的人物,江时烈这几年始终神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再也不能出山了。 胡莫凡看到江时烈很激动,不停地敬他,说他是自己的初心,第一次看他比赛,激动得一整个晚上没睡着。 江时烈也不扫人兴,他们都不方便喝酒,那就以茶代酒碰杯。 江时烈来之前,连天是主咖,江时烈来之后,胡莫凡眼里只有他,但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与连天无法相提并论。 “我现在就是闲人一个,现在的国内之光还是我们的连胜将军。”他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轻轻带过。 要说连天和他哪个是当代领军人物,还真说不好,连天现在是巅峰期,而江时烈现在只不过是一支车队的老板,他的巅峰期在五年前就戛然而止。只是,这个人的影响力太大,少年天才,无法不叫人惦记。 连天这两年被人捧高了,很不适应被人忽略。 可他是江时烈的兄弟,自然不好计较:“阿烈要不是退了,哪里轮得到我。” 周以汀不喜欢这句话,不大高兴地朝他看了眼。 江时烈倒是满不在乎,还说:“我反正有接班人了,秦礼,多向连胜将军学习。” 秦礼乖乖敬茶,这边胡莫凡也给江时烈敬茶:“我当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挑战一下你。” 这句话说得周以汀想直接挑了桌子走人。 但江时烈涵养极好,意味深长地笑道:“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第89章 失控 江时烈答应胡莫凡, 这次比赛之后,可以跟他比一场。 但众所周知,他现在连方向盘都不碰一下。 这件事过了一晚, 已经成为本次大赛最劲爆的消息, 甚至超过了这次比赛本身。 周以汀坐在车里, 耳边秦礼还在说:“你说,烈小爷真的会上场吗?” 周以汀是最明白的人,江时烈是在放饵,他说的很模糊, 到时候周以汀开车,江时烈做领航, 也说得圆。 当年事故发生时,所有人都被事故本身吓到失去了反应能力,包括江时烈本人。尤其是所谓的“照相机”出场,让他不敢冒险追查, 如果查出来这件事真的和周以汀有关, 江家会动用一切手段把她往死里弄, 而他未必还能承受得起这个“真相”。 不论出于哪个理由, 他主动放弃了追查, 更何况当年另一辆大卡车司机也受了重伤。江家查过卡车司机,这人的家中老小疯了一样, 反咬一口, 说江时烈为了避让行人, 才撞上了卡车, 导致两败俱伤,警方和江家都调查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 但如果, 相机与她无关,那么这个事故就必须要深思一番,真的只是一次交通意外吗,还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 江时烈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给婶婶打了电话,委托她帮忙再调查一次。很快就有进展,那个司机在两天前突然搬家,但是,江家的势力紧跟着追查到线索,把人从一个小乡村揪了出来。这人一开始还死不承认,只可惜他好赌,拿命换来的巨款早就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躲在这地方就是为了逃债,江家的人只要把债主引来,直接掐住他的七寸。 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江时烈要查,那么江家会倾尽全力,掘地三尺。更何况,当初江时烈没狠下心追查,是怕最后查到周以汀头上,隐瞒了快递的线索,现在这条线终于被他拿出来。 当年的号码是谁假冒快递给他电话,一层层剥下去,不怕追踪不到芯子。 此外,从曝出他的负面舆论,到相机引诱,再到出现事故,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那么这个人一定埋藏很深并且对他和周以汀很熟悉,敢拿周以汀当幌子,还知道周以汀有这么一只藏满江时烈照片的相机,很会拿捏江时烈的心理。照片大多是高二那个暑假拍的,但她大多数时候藏得很好,必须是近过她身的人才可能偷看到。而且,这个人甚至能够预料到,即使决裂,江时烈也会为周以汀隐瞒。 -- 第196页 会是谁?她仔细回忆了当年接触过的人,杜孑宇、张本一、孙浩鹏、许满月…… 周以汀也回想了一遍当初舅舅下三滥的手段。冯思勉当年在周以汀这里拿不到钱,就想着利用这个事到江时烈这里诈一笔,所以他主动联系了媒体和警察,想要把事情闹大。 他接触的第一个媒体成了关键。 以冯思勉的思维方式,他不是有耐心去琢磨事情的人,在不了解这个圈子,也不了解新媒体的情况下,他只会是找到一些与圈子有关的传统媒体,投石问路。 然后,就会有人盯上他。 周以汀只记得最后阻拦他,不让他把那张照片发给媒体的时候,她抢过他的手机,有翻到一个人的微信,是一只很可爱的英短蓝猫头像。但过去这么多年,这人的头像和昵称都可能改了。 “英短蓝猫?”江时烈确认了一遍。 周以汀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不太会记错:“是。” 江时烈仔细琢磨道:“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他们后来讨论出来的结论就是,如果让那个人知道江时烈又能重回赛场,心理上一定会受到强烈的冲击,到时候,他们可慢慢观察。 可以说,这个胡莫凡来得还真是时候。 只不过,他总是要来撩骚周以汀,江时烈回到酒店,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直接叫她把这个人拉黑。本来周以汀也想这么做,可江时烈在知道她参加饭局,又被这个人缠上后,竟直接杀到现场,她又觉得可以稍微晚一点再拉黑。 毕竟,想看到老公大人吃醋,可不简单。 天气预报说龙城这几天会有雨,果不其然,第一天的比赛,车子还在跑,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半途开始为他们增加难度系数,随后逐渐加大,密集的雨帘让许多车队不得不放慢速度。比赛结束到时候,已经有三支车队因为雨天路滑,退出了比赛。 秦礼和周以汀状态火热,两个人都是心细的人,一个技术细腻,一个观察力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当天的比赛中,排名第一,黄冠组也拿到了第十一的成绩。胡莫凡竟然坚持了全程,但成绩不算好,可他的粉丝在比赛结束后,立马替他发出了各种解释说明,以证明他还没发挥到最佳水平。 连天发挥一般,只有第五,赛后他拒绝接受采访。 晚上,周以汀跟一帮子兄弟在老黄房间里吃外卖,顺便讨论第二天的战术,江时烈也来了,他专门给他们做了数据分析,复盘了今天整场比赛,斯巴克、SD、擎疯都有失误,而他们是失误最少的队伍,就把握住了机会。 周以汀听得专注,她家阿烈讲得好好啊,干货满满,逻辑缜密,绝不废话。 最后,江时烈总结道:“根据以往经验,龙城站每次平均完赛率只有50%,坚持到结束,就是胜利。” 要不是人多,周以汀真想狠狠鼓掌。 杜孑宇古怪地看着她,散会后,跟在她身后,冷不丁问了句:“你为什么这么看阿烈?” 周以汀第一时间有点心虚,可想着自己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理直气壮地回视他:“你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好像要吃掉他一样。” “……” 她有这么明显吗,明明很收敛了。 周以汀一本正经道:“说明我对学习如饥似渴。” 说完立马溜之大吉。 回房后,刚拿出换洗衣物,打算洗澡,门外有人敲门。 她朝门口问了一声:“谁啊?” 对方没给回应。 周以汀把衣服放回行李箱,边走边问:“哪位?” 还是没回应。 她不由警惕,前段时间刚出了一起陌生男子潜入酒店女子房间的新闻。 周以汀走到门前,谨慎地从猫眼里看出去,入眼的是一个可疑的全黑身影,连帽冲锋衣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忽然,那人抬了下头,一闪而过的面庞,让周以汀差点惊呼。 她急忙开门,外头的人很快闪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想都没想,直接把人压在墙上抱住。 江时烈摘下帽子,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听说有人对我如饥似渴。” 周以汀往他怀里蹭了蹭,撒娇:“我才没有。” “是吗,那我走?” 江时烈作势往门口迈出一步。 周以汀连忙拉住他:“不行。” 她这时候才发现,他竟然没用拐杖。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自己先开口:“带拐杖太明显了。” 看着自家小姑娘立马感动到不行的表情,烈小爷心情极为舒畅,说明真正来意:“明天是你的生日,但要比赛,回去给你庆祝。” 说真的,她这些年不爱过生日,这两天更是忙得忘记了这事,没想到他放在了心上。早五个月,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今年的生日能让他陪在身边。 周以汀的眼里全是光彩:“你是特地来陪我的?” 江时烈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不然呢?” 周以汀只想感慨,结婚真好啊,她能无底线地享受他对她的好。 江时烈:“洗过没?” “嗯?” “一起?” “啊?!” “不要?” “不是……”周以汀艰难地绷住自己的表情。 -- 第197页 这哪里叫人把持得住啊。 江时烈点了点她的鼻尖:“开玩笑。” “……” “你先洗。” 周以汀被他推进浴室,她扒着浴室门不肯进去:“我要一起。” “回家安排。” “为什么?” “你肯定控制不住,还要比赛,请自律。” “……” 周以汀满脑子问号,难道只有她觊觎自家男人的身体吗? 等她洗完,江时烈才进去。 她坐在床上复习路书,不料手机来电震动声持续传来,她回头看去,是江时烈的手机。周以汀没有主动去看,可过了会,第二个电话追来,响了很久消停后,是连续的微信提醒震动。 周以汀担心有急事,摸过他的手机,跑到浴室门口:“有人找你,打了两个电话,还发了好多消息。我帮你把手机拿进来?” 里头很快回她:“你帮我看。” 周以汀愣了下,情侣间手机互看问题,她的态度是保持尊重,可以看,但没必要,这份基本的信任。江时烈一点都不在意,同样,也是出于信任。 她看着屏保界面,问:“密码?” “1101。” 正准备输入的拇指停顿在屏幕上,这是她的生日。 周以汀记得以前心美说自己男朋友把开机的密码设置成她的生日,她没觉得浪漫,只觉得俗不可耐。现在,她终于体会到那种微妙的心情,被人放在心上,用她的生日数字,就能打开他的世界。 她先点开微信,冲眼看到的是置顶微信:JiaoJiao,必须回,勿忘。 她在他这里,永远是置顶。 周以汀很快往下看,消息是许满月发来的,扫了两眼,她对着浴室里说:“她给你发的消息,还是你自己看吧。” 里头淋浴的声音已经停止,片刻后,浴室门被打开,热气里,江时烈湿着发走出来,单手提着浴巾,漫不经心地回到房间。 周以汀把手机交给他,他很快看了两眼。 小姑娘抱着枕头,脑子里是许满月发给江时烈的消息。她知道了江时烈答应胡莫凡比试的事,很想知道江时烈的腿是否真痊愈了,劝他不要勉强自己。 那些情真意切的话语,任谁看了都要动容。 周以汀佯装若无其事地说:“她说要来看你诶,很关心你的腿。” “那我让她来?”江时烈已经看好,没有回复,随手放开手机。 “哦。” “这么大方?” 周以汀不以为然道:“你又不喜欢她,你们能好上,早就好上了。” 过了会,她又说了一句:“她很喜欢你。” 平心而论,一个女生从暗恋到明恋一个人十年,从明媚少女到成熟女性,很少有人能做到她这个份上。这份感情念念不忘,得不到回响,夏蝉等到凛冬,该是何等绝望。 江时烈并不否认,面对许满月,他们都是成年人,可以暧昧、放浪,也可以体面、礼貌。 他选择后者,不给希望,就是最好的尊重。 “过来。” 江时烈朝她张开双手,周以汀立马放下枕头,乖乖跑到他的床上,自然地靠在他怀里。 “她为什么没有留在你车队?” 他记起当时的情景,车队濒临解散,陆续有人离开,最终她也提出要走。 “她自己选择离开。” “你是不是把人拒绝狠了?” 周以汀不能理解,难道她是放弃了? 江时烈搂着她,陷入沉默。 周以汀推了他一把:“怎么了?” 江时烈带着她躺下:“睡吧。”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许满月。” 江时烈抱着她,低声说:“我会处理。” 她钻到他怀里,让彼此没有距离,气息相融,她喜欢他的鼻梁骨,手指在上面滑动,他闭着眼,黑色睫毛落下淡淡剪影。 他任由她放肆,让她摸到了他不羁的性格和对她不同寻常的喜爱。 她鼓起勇气:“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我比她更喜欢你。” — 第二天的雨势比第一天更大,杜门、横源、丽山6个赛段的激烈争夺将会难上加难,这并不是个好兆头。但据说来现场观赛的观众比往年翻了一倍,大概这就是偶像的号召力。 周以汀在出发前还收到胡莫凡的微信,首先是恭喜她前一天比赛拿了好成绩,然后又约她比赛完之后吃饭。 这人是不是有大病? 周以汀和秦礼光是要看清路就已经很艰难,还要保证速度,不少车队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可就是这样,还是有车队陆续退赛。 上午他们稳中行进,到下午,他们行进在段路,这段小路格外狭窄,道路两旁全是树丛,稍有不慎翻车雨刮器已经全力运作,周以汀目视道路依然觉得费劲。 他们俩的配合一如既往的顺畅,甚至比上午速度还快一些,眼看着就要接近终点,对向车道迎面突如其来一辆黄色卡车,在这片雨帘雾水之中,周以汀的惊叫几乎震穿秦礼的耳麦。 “小心!” 江时烈打着伞,心情不是很好,越发显得神情冷漠。每到下雨天,他就觉得疼痛往骨头缝里钻,虽然章医生会说,这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的腿已经愈合了。 他的心,也该愈合了。 -- 第198页 许满月站在他对面,本是温柔佳人,单薄身形立在雨中,我见犹怜,飘进来的雨滴打湿了她的长发,而她似是未有察觉。 他们年少相识,也不知从何时起,说上一句话,都显得局促。 远处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雨伞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替他们遮去了面貌,隔绝了声音。 他听她说着,压抑了十年的情绪,雨天的表白,天然叫人印象深刻,不是带着悲情,就是带着缱绻。 全凭心意。 而他的回答只有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是你做的吗?” 她还没从告白的情绪中脱离:“什么?” 江时烈不带感情地说道:“当年是你让宋瑶帮着冯思勉,散播我和周以汀的事。” 在他的通信列表里,宋瑶的头像是一只英短,她家养的猫。 许满月睁大了双眼,眼泪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边,突如其来的单刀直入,让她无法掩饰住慌张,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阿烈,是周以汀说的吗,你怎么能这么相信这种话。” “许满月,这么多年,我自问从未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的喜欢,我要不起。” 许满月嘴唇微微发抖:“阿烈,你都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吗?” 江时烈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什么离队?” 许满月张着嘴,忽然发不出一个声音。 是啊,那么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每天都要想办法看到他,为什么在他出事后,选择离开,是不敢面对他,还是不敢面对害他变成残废的自己。 然而,她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接到杜孑宇的电话。 “秦礼的车冲出赛道侧翻了!” 雨下得更大了,几乎要将他失控的表情淹没。 许满月眼睁睁看着他忽然不管不顾地冲进雨中,冷雨毫无感念发生了什么,自顾自地落下,却无法轻易带走刚才发生的事。 第90章 不好意思,合法的…… 杜孑宇抬头看着远处沉了一整天的山头, 黑云压顶,大雨倾盆,像是要把这座城大大小小的湖全部落下来, 空气的密度似乎都变小了。车队正在等待指挥中心的确认, 事发突然, 比赛中途暂停,需要先确保选手的人生安全。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杜孑宇一愣,转过身,看到江时烈走进来, 刚想要跟他解释现状的话,突然间被咽回了喉咙。虽然他是走着进来, 但整个人气场阴沉如天边压在山顶的黑云,随时可能掀起风暴,锅子在一旁刚想递上毛巾,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杜孑宇急道:“你这是去哪了, 怎么全都湿了?” 江时烈从头到尾都被淋湿了, 眉骨全是寒意, 他甩开手中的伞, 好像那不过是个多余的物件。 他并没有回答杜孑宇的问题, 而是说:“秦礼和周以汀现在情况?” “暂时联系不上。”不知为何,杜孑宇竟有点不敢回答他问题。 江时烈二话没说, 拿出手机打电话, 所有人都安静得不敢出声。 过了会, 电话接通了, 杜孑宇听出他是在给何主任打电话,官方已经紧急暂停比赛,派工作人员前往出事点, 按照目前情况看来,人员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江时烈挂了电话,说:“不等了,我们自己过去。” “你别急,老黄已经带人过去了。” “我要过去。” “啊?” 江时烈直接问旁边的锅子:“车钥匙。”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依然平稳,但锅子像是被震到,不敢怠慢一秒钟,手忙脚乱地摸进裤袋,找出备用车的钥匙。 江时烈转头问杜孑宇:“你开?” 杜孑宇不明白江时烈为什么非要去现场:“阿烈,情况可控,太多人去反而不利于救援。” 江时烈不再问他,直接朝车子走去,杜孑宇不得不跟上:“你等等。” 杜孑宇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时烈坐上驾驶座,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震惊道:“阿烈,你这是做什么?” 江时烈已经发动车子:“你上不上来?别浪费时间。” 杜孑宇立马上车,他车门都没关上,车子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 “我靠,你至少等我系个安全带。” 江时烈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路上,杜孑宇看了一眼码表,过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安全带。 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江时烈怎么突然能开车了,他的心理问题,只有杜孑宇知道一二,可即使半年前停止心理治疗,他依然表示不愿意开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下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江时烈摸上方向盘,他体内赛车之魂的封印瞬间解开,强悍的本性显露无疑。 他开得太快了,杜孑宇的肾上腺素也跟着不断飙升。 沿途一路过去,终于能够看到前方的警示牌,江时烈减速,靠边下车。 他直接冒雨往前走,杜孑宇拿了把伞追上。 前方已经停有两辆车,一辆是官方车,一辆是老黄开走的,不少人站在围栏前,而秦礼的车已经冲破围栏,前引擎盖被挤压得面目全非,江时烈眼皮一跳,加快了脚步。 老黄眯着眼正全神贯注盯着下头,不料瞄到身旁走近一个人,猛地转头,看到来人,大为惊讶:“阿烈,你怎么来了?” -- 第199页 而且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仅仅拉上了冲锋衣的连帽,雨水顺着帽檐,不断地划过他的脸庞,而他无动于衷。江时烈看起来很冷静,步履不乱,面色沉稳,只是急促呼吸的热气在雨中凝结成白雾,暗示着他的心急如焚。 “人呢?” “在下面,他们都很聪明,反应很快,关掉了电路和燃油泵,躲到一旁避雨等救援。” 下一秒,江时烈翻过围栏,大步往下走去。 老黄惊道:“阿烈,你当心啊。” “疯了疯了。”杜孑宇后一步追到,眼看着人下去,急得要心肌梗塞,“他去凑什么热闹。” 老黄摘了眼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大确定地说:“可能担心秦礼吧。” 杜孑宇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没有多想,也跟着跑了过去。 三名救援人员正围着秦礼和周以汀确认他们的伤势,周以汀坐在副驾驶,电光火石之间,不可避免地受伤,好在秦礼最后的操作稳住了车子,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直到这个时候,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呼喊她的名字:“周以汀。” 周以汀正在接受医护人员检查,乍一下听到他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本能地抬头应声,竟真的见到那个人出现在眼前。 可他怎么全身都湿了,好像比她还狼狈。 她回应道:“江……总。” 旁边还有人,她不能叫他的名字。 江时烈停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屈膝半蹲,跪在她面前,目光所及,她的脸上就有两处擦伤,血迹被雨水冲了,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拥抱她的冲动。 山里很冷,雨水落在皮肤上,很快就能带走身体里的热度,周以汀和秦礼躲在一处大树下避雨,但终究是太冷了,她的皮肤苍白得透明,唇色不见红,冻得微微发紫,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努力牵扯出笑容,虽然她什么都还没说,但已经在安慰他,她没事。 以前她一点小伤就要跟他计较半天,现在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江时烈一路过来,脑中一会是他出车祸时血色的碎片,一会是她出发前与他微笑挥手的面庞,错乱交叠的画面将他的冷静轰炸得所剩无几。 他面无表情地询问身旁的医护人员,周以汀身上有多处擦伤,但没有什么伤及要害的地方,最严重的伤在右手腕,颈椎部分据她自己描述有一定程度撞击,初步判断没有大问题,但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他又确认了秦礼的伤势,万幸他们的王牌选手没有大碍。 秦礼见到他,第一句话是:“抱歉,影响车队成绩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时烈果断道,“立刻去医院。” 救援人员:“我们正准备送他们去。” 周以汀撑着救援人员的手,正打算站起来,不料江时烈已经伸出手搂住她的腰。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抱紧我。” 周以汀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忙说:“我没事……” 现在已经不是她说没事就没事的时候,江时烈不由分说,弯腰打横抱起她,还特地注意着避免碰触她右手臂的伤处。 秦礼听到扶他的救援人员倒吸一口气,禁不住发出一声“我靠”。而他却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周以汀傻眼,这以后怎么说得清楚啊。 她不敢乱动,小声地催促:“你快放我下来。” 但江时烈一言不发,他现在就是一座爆发前的火山,周以汀盯着他冷峻的面庞,慢慢不出声了。 只是,过了会,她又发现不对劲:“你的拐杖呢?” 他简明扼要道:“嫌麻烦,丢了。” 周以汀惊呆:“那你的腿?” 他安抚性地说:“没事。” 杜孑宇和老黄他们看到江时烈抱着周以汀走来,脸色都有所变化,但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把伤员送往医院。 几个人一同帮忙,江时烈陪着周以汀上了救护车。 周以汀躺在床上,取下头盔的脸上苍白和伤口越发明显,碎发掉落在额前,车里的温度终于让她的唇上有了血色,也让她的神经放松下来,慢慢陷入困倦。 抵达医院后,组委会已经联系好,医生就等在门口,接了病人进去,立刻安排检查。 同样是一个车队的,虽然秦礼伤势较轻,但好歹是队内王牌,可是江时烈全程跟在周以汀身旁,跟个贴身保镖似的,这差别待遇,有点叫人费解了。 看着眼前发生的状况,老黄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烈小爷和小周,什么关系啊?” 杜孑宇一张死人脸,还在垂死挣扎:“我不知道。” 组委会负责人赶到的时候,周以汀刚处理好外伤,她的手腕好在三角半月板没有受伤,上了绷带固定后,只要按时换药,好好休养。 周以汀躺在病床上,脑子里还有点乱,入行不是没遇到过危险,只是在大赛里遇到,这还是第一次,他们都是职业人员,自我保护和应急处理妥当,她看起来很镇定,但心里头实际上慌得很。 所以,当他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抚了她所有的不安。 江时烈坐在病床边,摘下了连帽,湿掉的黑发被他随意抓了两下,露出整张冷峻英俊的脸,始终盯着她不说话,双手交握抵在鼻下,通常他做这个动作,意味着正在掩饰情绪。 -- 第200页 周以汀脸上两处伤已经贴上了纱布,左眼皮上还有点肿,在赛场上的时候毫无畏惧,出事的瞬间沉着冷静,救援人员来的时候,她的配合也无可挑剔。 小姑娘成长得比他认为的还要出色,她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车手。 周以汀歪过头看他,他的脸色这么吓人,刚才其他人都不敢跟他说话。 她朝他伸出手。 江时烈立马俯身过去:“哪里不舒服?” 她笑了摇头,脸上的伤被带到,可怜又可爱,她哑着嗓子说:“你的手。” 他顺从地将手交给她,她用左手握住他的手,皱了下眉:“怎么比我还冷。” 他的手像是失去了血液循环的冰块。 周以汀抬眸,明明自己还痛着,却说:“我没事,你的脸色太吓人了。” 他可以镇定自若地处理车队紧急事故,但是他没法接受她出意外。 江时烈稍微别过脸,闭上眼冷静了下,重新回过头的时候,他执起周以汀的手,贴在唇边,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回,平静下来。 “腿疼吗?”周以汀一直想问他。 他满不在意:“不要紧。” 周以汀板起脸:“不可以,你的腿到底怎么样?” 不说实话,她不会放过他,江时烈只好说:“我过两天会去做理疗。” “你不该勉强自己……” “周以汀,没有该不该。”他很严肃地阻止了她后面的话,“今天留院观察一晚,一会调整到单人病房,我回酒店帮你拿换洗衣服,有什么想吃的,我等下去买。” 她好好想了想,说:“想吃麻辣烫了,太冷了,要吃热一点的东西。” “好,再来块蛋糕?” 谁能想到她生日遭遇赛场意外。 她乖巧地点头:“想吃。你别感冒,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好。” “还有……”她犹豫了下,还有点不好意思,“你过来点。” 江时烈起身,俯首到她面前:“什么?” 她有点小纠结:“我们是不是要暴露了?” 江时烈挑眉:“这时候了还想这个。” “那算你的,还是我的?” 没想到这一句话,竟让他一直紧绷的脸倏然松弛下来,还笑了。 江时烈被她打败:“算我。” 但是,比起暴露,她更多的是感动于他在第一时间出现,他用行动告诉她,时时刻刻,她都是他心里的第一选择。 周以汀的眸子里像是有一层水光潋滟:“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谢谢你来救我。”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应该是他的体验么。 杜孑宇带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恰好见到这一幕。 江时烈低头凝视着病床上的女生,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唇边带着很淡的笑意。 老黄摘下眼镜猛擦,戴上后发现,不是眼镜问题。 杜孑宇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阿烈,何主任派人来了。” 江时烈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杜孑宇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他们车队的人,还有三个组委会派来的,莫非也赶来了。 他带着他们往外走了一段,确认不会打扰到周以汀休息后,稍作寒暄,他直接问:“调查出来了?” 组委会派来的事故调查负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工作制服,面貌严肃,配上凌乱的地中海发型,颇有点反差萌。 “确认过,是隔壁村的村民,从岔路口上来的,没有看到警示标志。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江时烈不语,冷淡地看着这位负责人。 这种事可大可小,车队不计较,那就大家好说,若是闹上去,这么大的赛事出这种事,少不得一顿收拾。 秦礼就在边上,江时烈又让秦礼把现场情况说明了一遍,半晌,他反问:“只是这样吗?” 他给的威压太重,负责人有些顶不住压力,脑门上开始冒汗:“我们会承担伤员所有的医疗费用,所以,这次确实是意外,毕竟村民的管理比较困难……” 江时烈冷漠地看着他说,直到他自己说不下去,才开口:“你走吧。CB车队保留追究到底的权利。” 江时烈开口了,杜孑宇自然站他。 恰好这时,护士拿着病历找人:“周以汀,今晚需要陪夜吗?” 江时烈立刻应道:“需要。” 所有人俱是一愣。 护士低头看了眼入院信息表:“只能有一人,你们谁陪,还是找护工?” “我。” 护士知道这是一支车队,谨慎期间,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是周以汀的什么人?” 江时烈一脸平静地说:“丈夫。” 全场静默了有三秒,他们可能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正在评估自己的听力、精神水平。 “你说什么?”杜孑宇实在憋不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得提醒一下,丈夫是指具有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中的男方。” 江时烈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他:“我们当然是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 杜孑宇已经完全僵掉:“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江时烈很自然地说。 还是秦礼反应最快:“恭喜烈小爷。” 江时烈这才露出点微笑:“没白罩你。” -- 第201页 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不是说他们有“血海深仇”吗,烈小爷不是因为他跌落谷底吗,周以汀不是有未婚夫吗?而且前两天这俩人还一副公事公办的关系,一个不满意下属的老板和不爱伺候的助理,有人还在等着周以汀被老大踢出车队,结果人家已经坐稳老板娘的座椅。 本来江时烈就不想瞒,是周以汀想要给大家留点时间,趁机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但谁都没料到会出事,他们的关系在事故面前,想藏都藏不住。 江时烈跟老黄要了车钥匙,回酒店拿东西。杜孑宇跟组委会又商讨了一会,他肯定是跟江时烈一个鼻孔出气,负责人见搞不定车队,心里头像是着了十把火,表面上还不能发作,只能一个劲拜托杜孑宇再考虑考虑。 他考虑个屁,江时烈要是追究到底,这事就没得完。 杜孑宇把人送走后,一屁股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给。” 有人递给他一罐热咖啡,杜孑宇抬头,是莫非。 “谢谢。” “你在生气?”莫非站到他面前,低头去看他的表情。 杜孑宇握紧咖啡,不说话。他很气闷,感觉被背叛了,最好的兄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他,而且对方还是害他痛苦多年的人,他一万个不能理解,因此越发气闷,堵在胸中的一口气怎么都下不去。 “你应该支持他。他需要你。” “可他这么做,我无法理解,凭什么原谅,还要跟这个人继续在一起。” 莫非平静地说:“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表示尊重和支持。他们是属于彼此的,不是属于我们的。当然,也可能你还是无法理解,毕竟,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在一起,比想象中更难。” 杜孑宇怔住,忽然想到周以汀跟他说的话,关于他和莫非之间的关系,还有她和江时烈之间理不清的关系。 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啊。 第91章 这条腿的债 周以汀留院观察了一晚, 检查报告都没问题后,第二天出院。秦礼因本身没有大碍,当晚就回酒店休息了。他们队还有黄冠需要继续比赛, 老黄他们得在大本营守着, 杜孑宇派了何聪把他们送到酒店, 顺便给江时烈找回了拐杖。 何聪作为行政主管,对内后勤一手包,安排得妥妥帖帖。他是个极会看眼色的,接上他们后, 见江时烈正在核对医生给周以汀开的药,顺口来了句:“烈总太细心了, 上次小周中暑,一眼就瞧出来了,让我立刻备药。” 何聪以为那时候俩人就已经在暧昧,很自然地替他们家老大爆了料。 周以汀愣了下, 很快想起上一次在南山, 她第一次征战, 被烈日烤得快要脱水的时候, 何聪给她送来了防暑的药。 她有过不切实际的猜想, 难道真的是江时烈关照的吗? 周以汀偏过头去看某人,某人正撑着脑袋看窗外。 果然, 天之骄子不适应当面肉麻。 回到酒店, 江时烈自然是陪着周以汀回房, 这个时间车队还在比赛, 周以汀既然身体没有大碍,很想去现场观赛,打算回来洗漱一下, 换身衣服,再出发。 她的手不方便,江时烈替她准备衣物,小姑娘坐在沙发上,瞧着自家男人帮她从行李箱里找出内衣,猛地小脸一红,跑过去按住他的手。 周以汀镇定地举起左手:“我自己来,我一只手能行。” 江时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昨晚就拿过了,该看的都看过了。” “……” 江先生好心安抚小太太,从她手里拿过垂死挣扎的Bra,淡淡道:“迟早都要看的。” Bra从她手中一点点被抽走,最后一刻,她勾住肩带,反问:“是你让何聪给我买的药?” 江时烈一愣。 周以汀举一反三的能力在此处体现了出来:“再早些时候,我不小心在饭局上吃了鸡蛋过敏,也是你让准备的过敏药?” 她也有办法叫他不好意思。 然而,让周以汀没想到的是,江时烈很坦然地承认了:“是。” 周以汀不太能理解:“你那时候没想着要报复我吗?” 他目光平静,直言:“有。” 周以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时烈继续替她整理衣物,不紧不慢地说:“最初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周以汀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他表情,有点认真,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不是圣人,恨过你,想要弄死你的念头一度很强烈。”江时烈把干净衣物放在一个收纳袋里,交给她,若无其事地说,“后来见到人,觉得只有把人抓回来,才最解恨。” 这只是他给她机会的借口。 他终究是给她留了后路。 周以汀在寝室的时候,女生彻夜聊过一个话题,所有的藕断丝连都是双方故意找机会旧情复燃,男生比女生更理性,女生可以因为感动而心软,男生若是没有余情,几乎不存在复合的可能。 “但现在觉得,都不重要了,你平平安安,就够了。” 他怎么总是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让她心绪起伏的话,周以汀把头靠在他肩上,:“不用你抓,我这辈子都赖着你,给你解恨。还有,我们都会平安一生。” 两人稍作整顿后,来到车队大本营,秦礼已经在了,而郁穹竟然坐在他旁边,加上周以汀和江时烈的到来。 -- 第202页 这四人在一处,关系谱较两个月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他人见到江时烈和周以汀进来,能够明显感到大家不成熟的演技生硬又好笑,明明很想看他们一眼,又怕自己多看着一眼工作就没了,一个个都乖乖盯着屏幕。 车队里大多数是新人,对过往的恩怨只是耳闻,最多吐槽两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对这次劲爆的消息产生强烈的抵触。消息传得很快,曾经为江时烈愤懑过的兄弟,甚至会心生一种背叛感,有人会把这个当笑话看,有人会觉得江时烈愚蠢,一个跟头栽两次,有人会为当初站队的自己不值。 甚至有人发来消息说他要是他真跟周以汀在一起,就是丢了圈子人的脸,不是兄弟。 他心平气和地看完消息,一笑了之,这些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感谢当初相信他的兄弟,但是,他们并不能替他做选择,他们更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感受到对破碎世界的倔强、不屈、救赎,与他对生命的认知完美契合,她只为他展露出来的可爱、柔软、羞涩,是他对爱这个词的首次心动。 江时烈把那些噪音全部屏蔽。 郁穹见到周以汀,连忙抓过她的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我的汀宝,我给你发消息,见你没回,急死我了,你要是有事,我怎么跟你一寝室姐妹交代……” 感觉到后背发凉,郁穹本能地接收到危险信号,当机立断松开手,改口重新说了一遍:“小周,你已经没事了吗?” 江时烈从他身旁走过,平淡无奇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郁穹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声江总。 周以汀突然很可怜郁穹,孩子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生活压力。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手腕有点扭伤,养一养就好了,昨晚在医院很早就休息了,没看手机。”她看向秦礼,“秦少,谢谢你,要不是你在那一刻护住我,我可能会伤得更重。” 他温和地笑了下:“我们是搭档,说什么见外的话。” 秦礼自己也受了伤,虽然不严重,但这次意外很有可能导致他退出年度积分冠军的角逐,不得不说,太过遗憾。 “现在前三是莫非、张将、约翰斯,连天退赛了?”江时烈看着最新的排名问道。 老黄推了把眼镜,解释说:“今天一早出发后就退赛了,说是突发性肠胃炎。不仅是他,张将昨天最后也没能完成全部赛程,这对秦少是好事,竞争对手都出了状况,大家就又回到一条起跑线。” 江时烈若有所思地看了会,手指在一个个名字后划过,回过头找杜孑宇,打了个手势,两人走到外面。 杜孑宇开口第一句就是:“公事私事?” 江时烈挑眉:“有差别?” 杜孑宇双手插兜:“私事我不干涉,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你总得给我个时间缓冲,要我叫她嫂子,打死我都叫不出口。公事么,你直接说。” “算公事也算私事。” “……你搞我是吧。”杜孑宇摸出一根烟,他实在是憋得慌。 然而,江时烈下一句话直击他的灵魂:“我这条腿的债,也该讨回来了。” “阿烈……”杜孑宇差点把烟咬断,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是觉得这次的事故,也是蓄谋?” 他昨天确实被吓到了,脑海里不断回放当年他出事故的画面,那些不完整却触目惊心的片段,他不想她也经历一次。这一次的意外,把他心底快要平复的怒火完全勾了起来。 从他这里偷走的五年,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不管是不是,这次我都要他死。”江时烈语气平淡,却字字暗藏杀意,“上次那个对周以汀发难的记者开口了吗?” “他不说,老子就找人盯着。”杜孑宇冷哼一声,“这个垃圾,要不是你要我忍着,老子早翻脸了。你家里查得怎么样了?” 江时烈眯起眼,望着连成线的雨帘:“差不多了。” 冬雨滂沛,山丘缅渺,但愿借着这场雨,让混沌的空气清朗起来。 一天的比赛落下帷幕,只是这一次的比赛出现了太多爆点,按照无良媒体的标题党,前有胡莫凡加入比赛,势要夺冠,后有车队事故,差点翻车殒命,最后连胜将军,魅力消失,黯然退场。 CB车队虽然折损了王牌,但小将拿出了敢打敢拼的精神,在各个车手均有意外的情况下,竟然脱颖而出,拿到了第四,算是意外之喜。 而上面这些都不是最为劲爆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陷入最沉默的惊叫,是另一件大事:烈小爷疑似卷土重来。曾经赛道的天之骄子,再次飞扬驰骋,有目击者亲眼看到他驾驶车辆,并且水平依旧,关于他腿部重伤残疾,终生无法开车的谣言不攻自破。 CB车队对于江时烈的保护可以说做到了极致,关于他腿伤的事,始终保持缄默,不论外界如何打探,队里守口如瓶,对于媒体揣测的不实内容,他们从不急于争辩,这就导致了江时烈这条腿废掉的消息一点点扩散,加上他再没有在人前开过车,多年下来竟不知不觉被盖棺定论。 所以,当看到他驾车的身影,所有人都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以汀昨日受伤,一直没机会看手机,今日各渠道消息爆炸,媒体行业的兄弟姐妹蜂拥而至,都想从CB这拿第一手消息,就连莫非都发来消息问她:江时烈下场了? -- 第203页 她盯着微信看了半天,默默发了个问号过去。 非非:你的合法丈夫,有人昨天看到他亲自开车去到事故现场。 三点水:!!!!!!!!!!!!!!! 非非:都疯了,全在问他是不是要复出了。 周以汀不可置信,登时站了起来,大脑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眩晕,过度惊喜后,她很快冷静下来,江时烈没跟她说这事,还是要问他本人,于是,她情绪难耐地开始寻找他的踪影。 正好,江时烈和杜孑宇说完话,从不远处走回来。 杜孑宇目瞪口呆地看到小姑娘像一只扑棱的小鸟,飞也似的冲江时烈跑来,江时烈抬头看到她,瞬间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地朝她张开双臂。 下一秒,周以汀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很久很久很久,他们没有尝试这样夸张的拥抱,只有紧紧相拥,最大面积的碰触,才能将溢满的喜欢传递给对方。 她的右手腕缠着绷带,江时烈怕她不小心受力,连忙用力托住她的两条腿,不让她掉下来。 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颊边微红,发自心底的兴奋令视线变得炙热,烫在在他的心底:“你能开车了?” 江时烈抱着她跟过去一样,慢慢在原地晃着圈,昨天的那一幕,他自己都还处于无法相信的状态。其实,章医生早就说过,他需要一个契机去克服心魔,但他们找了很久,就是不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起初大家以为是对事故的恐惧,害怕永远无法开车的未知,但这些并不是最底层的问题,他害怕的是,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真的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他看到她激动,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算是吧。但只是能开罢了,还差得远。”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回答,她甚至荒谬地想着,让她这只手断了换回他的一条腿,她都心甘情愿。 周以汀紧紧搂着他,呼吸起伏,久久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情:“只要你能开车,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江时烈咬了下她的耳朵,小声凶她:“说什么傻话。” 周以汀才不怕他,她现在已经高兴飘了:“我好高兴,我家叔叔又能开车了。” 杜孑宇已经酸成一坛老醋,他从未见过江时烈这样宠溺的模样,那些暴躁、孤冷、淡漠统统从他身上消失。 一帮傻小子已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老大在他们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冷静自持,专业天花板,女人什么的,不存在的。他们谈不上恋爱,最大的心理安慰就是:咱们这么英俊无敌的老大都还单身,我们这些狗不应该单着吗? 现在,老大抛弃了他们,还甩开他们一大截。 郁穹的身份猛然尴尬起来,当初戴着未婚夫的帽子,现在俨然变成了一顶绿帽,面对锅子这帮小子怜悯的目光,郁穹欲哭无泪,明示暗示那不过是个玩笑,他就是帮周以汀挡烂桃花的。锅子一副我明白的表情,郁穹恨不能骂出口:你他妈真没明白! 第92章 设局 这一站跌宕起伏的剧情, 可以载入史册。 CB车队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但他们车队的人都随了老大的个性,不爱搭理流言蜚语, 从来都是做好自己。这一次, 他们也是秉持自己一贯的风格, 比赛结束就收工,拒绝接受任何八卦采访。 不过,这一站的精彩还没结束。 胡莫凡当初立下Flag,现在脸还肿着,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忘了一件事:跟江时烈一决高下。 这一个叫人热血沸腾的消息, 不知何时,圈内圈外都得了消息,还以讹传讹成:旧王与新王的对决,江时烈和连天要干一场。 夜幕降临, 白日里响彻山林的引擎轰鸣声, 在这个晚上, 暗藏着诡秘的危险。 空气里混着泥土、青草、机油的味道, 山风卷着细雨, 拂过人群里每一张兴奋的脸,已经有不少闻讯而来的人, 媒体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而圈子里的同行业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想来亲眼见证一下, 江时烈现在到底什么状态,CB车队是不是放了个颗烟雾弹,故意扰乱别的车队的心理。 这场原本只是一局酒席的闹剧, 被推到了无法退场的地步,各路顶尖高手都来凑热闹。 胡莫凡作为一个人气偶像,只不过想利用开车多涨点粉,顺便吊几个心智单纯的小妹妹玩玩,压根没想到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做人太出头了,总有一天要被打。 他好歹是明星,比赛出局也就罢了,今天有不少职业车手都因为天气原因退赛,说出去不丢人,但要他跟江时烈对抗,哪怕传言都说他早就废了,可谁知道真假。 起初他不明白江时烈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不放,直到周以汀出事,江时烈是她丈夫的消息公之于众,他恍然大悟。 妈的,他朝人家的老婆出手,人家可不是要搞他吗! 对方明说了,如果他不来,就把他骚扰周以汀的证据公之于众,当红小生勾引有夫之妇,现在娱乐圈正在开展清朗行动,不让他脱层皮,也得掉波粉。要么就好好配合他们,大家都平安无事。 胡莫凡硬着头皮来了,尴尬地站在车前,边上还有许多他的粉丝在那尖叫:凡凡最帅,凡凡加油! 张将点着烟,眯着眼看手表:“烈小爷,什么时候到?” 莫非和杜孑宇站在一起,后者作为CB的代表,先行登场,推了推眼镜,带着斯文败类的微笑,气定神闲地回道:“主角总是要最后登场的。你说对吧,连天。” -- 第204页 连天和风神站在一处,他俩今天遭遇滑铁卢,风神以佛系出名,还笑眯眯地跟旁人打招呼。连天就不行了,脸色一直不好,他长得本就魁梧,这一下越发显得凶悍,有人说他来了龙城后,水土不服,看起来有点像身体不舒服。 此时,被杜孑宇点名,他总算给出点反应:“把我们都叫来,到底什么事?” 原本就是胡莫非和江时烈之间的约定,其他人爱凑热闹是他们的事,可连天并不想来,但作为江时烈多年好友,见证他重新走上赛道的重要时刻,他不在,总归说不过去。 杜孑宇理所当然地说:“观赛啊,给阿烈加油啊。” 孙浩鹏站在暗处,默默关注着一切,江时烈腿伤后,他不得不为自己找出路,但离开车队后,每一天他都活在愧疚中,好像是他抛弃了阿烈。今天得到消息,他也想来看一眼,如果阿烈真的恢复了,他也好安心些。 “又不是真的比赛。”连天不以为然,“以阿烈的实力,随便开开,都能碾压对手。” 杜孑宇拍了下车顶,感叹:“可毕竟他五年没开车了。” 连天抱臂,打趣道:“真的吗,有人说,他只不过不在人前开,其实早就恢复了。” “那要不你也一起试试?” 连天猛然回头,人群里一阵骚动,不远处又一辆车开来,逆光而来的人影,灯光让沙土扬起的粉尘无处遁形,这些都是过往被他踩在脚下的苦痛,现在他所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敌人的心脉上。 江时烈轻巧地转着手中的拐杖,神情冷峻又从容,细雨落在他的身上,短发微湿,衬衣黑色布料上洇出一点点更深的痕迹,是上天对他过往的垂怜。 他被拿走的一切,赛道亦有悲鸣。 他又问了一遍:“很久没玩了,不如你陪我一局。” 连天还没来得及回应,胡莫凡先跳了出来,附和道:“这个提议好,烈小爷和连胜将军,大家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二位的巅峰对决了。” 这个提议一出来,旁边的人全都一愣,反应过来后,喧嚣声一阵打过一阵,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 周以汀打着伞,默默地看着男人的侧脸,比起周边的喧闹、激动,他始终很平静。 原本他应该在赛道上接受无数次欢呼,永无止境的热血沸腾,只是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连天不耐烦地瞪他一眼,这个小明星的嘴真碎,但他不好多表露,不太自在地笑了下:“今天饶了我吧,身体实在吃不消。” 杜孑宇摊手,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扫了大家的兴致不好,玩一把几分钟的事,再说,你不会是怕输给阿烈吧。” 连天捶了他一拳:“你说什么呢,我和阿烈是兄弟,谈什么输赢。” 江时烈点燃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他的指尖若隐若现,他凉薄地笑着:“你不跟我比,不会是看不起我吧,毕竟我废了一条腿。” 连天拍拍他的肩膀,想把话题带过去:“阿烈,别开玩笑了。” “我很认真。”江时烈一动不动地站着,斜过眼看他,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输了的人,从此退圈。” 话音刚落,边上的人像是被消了声,一时间人群骚动,紧接着不断有小声传递。 “说什么?” “退圈?输了的退圈?” “我艹,今天是什么比赛,搞这么大?” “他们是兄弟还是仇人哦。” 周以汀握着伞柄的手冰凉,她还想着当年他们在酒吧里第一次见面,连天说江时烈是他的偶像,后来见面,他为了江时烈,骂她是贱人。 究竟哪一句话才是真的呢? 周以汀转头,看向藏在阴影里的女人。 来之前,周以汀找到了许满月,女人接待她时,一如既往的温柔淡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还给她泡了杯茶。 周以汀从小就觉得许满月并不喜欢她,她对她所有的关心,都戴着一层假面具。起初,许满月是为了讨好江时烈照顾她,后来,许满月感觉到周以汀的特殊,才靠近她。果然,情敌之间,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透对方。 周以汀没喝那杯茶,碰都没碰一下,她嫌脏。 没什么需要寒暄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双方也没必要继续虚情假意保持表面的和平:“你帮着我舅舅,散播谣言,又把照相机的事透露出去。你这么恨我?” 许满月端着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以汀最恨她这种云淡风轻,把自己摘出去的语气:“你恨我,我无所谓,但你的所作所为,害得江时烈再也无法上赛场,这就是你对他的爱吗?” 许满月用力地把茶杯扣在茶几上,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难道你没有伤害他吗?明明是你放任流言,制造端倪,他还能相信你,重新接受你,我呢,我只不过是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一再利用他的同情心,他对你的感情是畸形的,你们俩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恶心!一个害死了对方父母,一个害得自己身败名裂。你们难道没想过,本来你们就不配在一起。” 周以汀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她可能从江时烈出事的那天起,就已经把自己困在了那一天。 “我从不否认自己的过错,我也认错了,他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他需要我,我就陪着他,他喜欢上别人,我会祝福。许满月,我以为你比我成熟,没想到你比五年前的我还要狭隘。”许满月突然转过头,凶狠地盯着她,她压抑自己太久,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想要这么做了。 -- 第205页 “周以汀,你现在能高高在上的质问我,不就是因为江时烈是你的了吗?” 周以汀毫不退让:“不是因为他是我的,而是因为我爱他,不比你少一分一毫。你不承认自己的错,以为这都是我造成的。你不敢承认,是你的私心,先是让宋瑶帮着散播谣言,再是透露了我相机的事,让他身败名裂,我不过是你泄愤的工具。” “你住口!”许满月站了起来,碰撞到了茶几,茶杯在玻璃台面边缘晃了两圈,终于撑不住跌落在地,她浑身发抖,“相机的事跟我无关。” 周以汀咬住她不放:“哦,不是你是谁?一整件事情,都是你策划的!” “证据呢?” “江时烈怎么想,更重要,你真的打算跟他成为敌人吗?” 许满月神色微变,有所动摇,可她的心依旧不甘:“周以汀,如果没有你,阿烈可能就会看到我,为什么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都能得到他?” 周以汀冷静地看着她跌落的眼泪,弯腰捡起茶杯:“没有我,也有另外的何以汀、张以汀,江时烈的个性,你还不清楚吗,如果他喜欢你,不会等着你追他。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你真的喜欢过他,去承认错误吧,下半辈子,也能过得安宁点。” 她和许满月对话之后,许满月就找到了江时烈,她不知道是自己说动了她,还是她早就已经在后悔,只是需要有人推一把。 他们后来谈了什么,她没有去追问,每一段感情,都需要被保护,仅存在于当事人之间。 得不到就要毁掉,这种危险的想法,她和江时烈也有过,他们都有机会彻底毁掉对方,庆幸的是,他们没有那样做。 第93章 拿回来吧 现场氛围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连天竭力克制的表情, 在江时烈的注目下,他依然顶着一张老子很狂的脸。 江时烈握着拐杖,慢慢走到他面前, 昔日的兄弟, 他们也曾有过把酒言欢的时候, 以为最单纯的不过是这帮兄弟,赛道上再激烈的对抗,走下领奖台,依然是哥们。 原来, 单纯的是他。 他宁可这真的只是一场上天不小心安排错误的意外。 “既然来了,是不是已经作出决定?输给我, 找个借口退圈,还是等着警察把你带走。” 连天隐忍着怒气,道:“阿烈,你疯了吗, 车祸是我设计的?太可笑了, 我看周以汀回来, 你就开始不正常。” 江时烈只要想到过去的五年, 自己过的日子, 就没什么耐心听他狡辩:“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连天绷着脸说:“我要回去。” 江时烈笑了, 一口烟喷在连天的脸上:“可以。” 连天有点拿不准江时烈的底牌:“阿烈, 你伤了腿, 我也很难过, 当年我还不是一直陪着你复健,现在你竟然说出这种话。” “连天,你从我这偷走的冠军, 五年时间已经够本了。你很聪明,利用周以汀当挡箭牌。但你不应该对她出手,你敢动她一下,我不会放过你。” 连天近乎急迫地说:“这次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动她。” 江时烈偏过头,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哦,这次不是你做的,那上一次,是你的手笔。” 连天呆立在原地,看着江时烈丢在地上的烟头,脸色铁青:“我绝对没有做过那种事。” 江时烈单手压住他的肩头,不断向下用力,五指扣住他坚硬的骨头,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嚓”声,并未因他的话动摇:“如果你看到周以汀情绪不那么激动,如果你今天不那么反常,如果你没有通知当年的司机跑路,如果你当年干脆弄死我,这个秘密,可能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没人知道短短几分钟内,江时烈和连天说了什么。 随后,江时烈一脸轻松地来到车边,跟杜孑宇打了个手势,一旁的工作人员拿起对讲机,开始确认各卡口没有对向车辆,全程保持无人状态。 “道路清理完毕,一切正常。” 江时烈回到车边,单手拉开车门,侧过身把拐杖递给一直注视着他的人,触到她担心的眼神,他这一晚第一次缓下表情:“等我回来。” 周以汀接过拐杖,仰望于他,他戴上头盔的一刻,她心跳如雷,比自己登场还要血脉喷张。 雨终于停了,云层退位,山风清朗,银月皎洁,为旧王照亮了蜿蜒的山路。 多少人在这一刻沉默,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敬。 而当引擎发动的瞬间,人群里爆发出怒吼:烈小爷! 天之骄子,江时烈,他回来了! 焱火冲出起跑线,所有人都沸腾了,声浪响彻山林,惊起了还未休息的禽鸟。原来全是真的,江时烈不负众望,他总是能创造奇迹,神的光芒永远不会黯淡。 红色的尾灯刹那间消失于视野,周以汀转过头,莫非就在她身后,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快要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莫非也不由感慨:“江时烈啊,他已经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杜孑宇再次亲眼看到阿烈开车的模样,大男人也禁不住喉咙哽咽,这一路跌落过多少个绝望谷底,打碎了多少傲骨,承受了多少谩骂,才能换来今时今日无坚不摧的江时烈。 哪怕他只是能开而已,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他不是神,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他比普通人,多了一百倍的坚韧。 -- 第206页 压力来到了连天,这个时候他若是退场,不论他拿什么借口,都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然而,无人知晓在他心里的魔鬼。 风神发现了他不对劲,走过去拉了他一把:“连天,上就完事了。” 可是,连天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黝黑的脸上竟是诡异的惨白,完全不是他平日里争强好胜的状态。 有媒体记者冲过来对着连天拍照,嘴上还不停地问他为什么还不上场,风神当即挡在他前面。 周以汀看向连天,每一次看到她都没有好脸色,现在想来,她被白骂了这么多次。他骂她贱人,她认,但他表现得那么义正言辞,内心不会有愧疚感吗,还是人在演戏的时候,用力麻痹自己,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无辜的。 连天上场了,他终于在人群鼎沸的呼声中,坐上了他的战车。 不论输赢,这一局对他来说都比往日任何一场比赛艰难,他的面前是悬崖。 引擎的轰鸣再次响起,新王冲出起跑线。 在外人看来,今夜是一场意外的狂欢,但在他们心里,这是一次积压了五年的对决。 就在人们期待五年里王不见王的对决结果,对讲机里传来了恐慌的报告。 连天的车意外撞上山崖,如日中天的车手,因身体不适,在赛后的试练中出现意外,被紧急送往医院。 他这个做法,不得不说是断尾求生,至少保全了表面上的尊严。 SD车队对外宣布,他们的核心车手将会缺阵接下来的比赛,至于他何时能回归赛场,车队没有正面回答。对于连天的状况,一下子众说纷纭,甚至有人把矛头指向了江时烈,因为当时是江时烈提议比赛,这才间接导致连天出事。 CB这边压根没在意这些流言蜚语,SD公关文刚出,警察就找上了他们家的王牌选手。 江时烈坐在办公室,看着手机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紧不慢地接了起来。 连天几乎是暴怒的口吻:“你违约?” 江时烈拿起茶杯:“我没听懂。” 连天咬牙切齿:“你说的,如果我退圈,就不再追究。” 江时烈不以为然:“你听错了吧,我只说台阶帮你搭好,你要么顺着下来,要么摔下来。” 对面沉默许久,倏然放低了声音:“阿烈,我不是故意的,是满月想要弄周以汀,说让我帮她这一次,她喜欢你这么久,不能眼看着你被一个小丫头骗了。我怎么都没料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害得你无法开车,我这几年一直很内疚。” “是个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后面。大家这么多年交情,你利用她的心理,让她对你不设防,从跟她那套到周以汀的消息,再拿“猥亵”的事威胁她,把她跟你绑在一艘船上,不敢告诉我真相。” 这些许满月都告诉了江时烈。 到最后,连天竟然在电话里痛哭流涕,难以想象一个硬汉形象的车手,恐惧害怕到抛弃尊严。 他说他很痛苦,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一直很愧疚,所以这几年帮他找了好多医生。他还说他一点都不稀罕冠军,他想要跟兄弟之间同场竞技。 江时烈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庆幸他没在自己面前哭,不然他会吐。 如果真的是无心之举,他就不会找人演快递,在特定的路口收买司机制造车祸,谁知道他只是想吓吓他,还是真的想要废掉他。他先是利用周以汀误导视线,再是利用许满月作掩护,始终把自己掩藏在暗处。 偷来的五年,滋味越美好,以后付出的代价就越高。 周以汀一直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默默放下茶杯,出神地望着对面书柜里,满满当当的奖杯。 好一会,他回过头,冲她笑了下:“娇娇,陪我吃饭吧。” 第94章 谢谢你成为江太太…… SD车队的连天曝出惊天大瓜, 警方已实行逮捕,公告中只写着连某涉嫌故意伤人罪。 而消息灵通的内部人士,已经吃到了这个大瓜, 江时烈当年的交通事故突然变成了蓄意伤害, 据悉江家已经请了一个律师团, 铁了心要把这个案子打成蓄意谋杀,但这都是谣传,江时烈始终没有正面回应。 兄弟离心,本就诛心。 在事件中心的CB车队, 全员回到江城,好像没有受到外界干扰, 该训练训练,为了年底收官战努力。 江时烈刚到江城,就收到了来自家里的问候,车队出事早就传回家里, 现在家族上下, 各位大佬联合阵线在帮他调查。尤其是他的老父亲, 这两年由于江时烈受伤, 父子俩关系有所缓和。江湖人到中年, 血气依旧,在得知连天有重大嫌疑谋害儿子的时候, 他已经火气上头, 亲自上阵, 恨不得立刻把人关进大牢。 江时烈答应周末回家一趟, 顺便把最重要的事,跟家里宣布一下。 跟江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和他家小太太在餐厅吃中饭, 他们刚在杜孑宇家把行李收拾好,打算下午搬走。杜公子百感交集,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他都有点不太适应:身边兄弟异心,更没想到许满月也参与到事件里,他们怪罪了许多年的周以汀,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他也没脸去跟周以汀道歉,大家不对盘这么多年,现在她变成兄弟妻了,还是他心中白月光的闺蜜,思来想去,他只有做东请客,希望周以汀能接收到“化干戈为玉帛”的暗号。 -- 第207页 周以汀很上道,不仅接受了邀请,还叫上了莫非,莫非其他人的邀请都有可能拒绝,但周以汀开口,她随叫随到。这对杜孑宇而言,简直是天降大喜,这么看来,小作精也不是很讨厌嘛。 见江时烈挂了电话,杜孑宇问了句:“你爸叫你回去?” 江时烈应道:“嗯,家里担心。” 杜孑宇唏嘘:“也是,谁能料到这事还能这么反转。”他看向周以汀,小姑娘安安静静吃饭,杜公子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语气有点别扭,“以前的事,我们不提了,以后,你要对阿烈好。” 周以汀比他大方,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不用你说。” 两个人都有些别扭,但同时把酒喝下。 为了表达和解的诚意,周以汀接下去说:“对了,非非,我搬走后,你要记得吃饭,你老记不住。” 被点名的高冷女车手:“我会好好吃饭的。” 餐桌下,周以汀踢了江时烈一脚,冲他使了个眼色。 江先生接到信号,纵使并不擅长,但江太太的要求,他一定尽力满足:“老杜,你也是。” 周以汀等了会,见他确实说完了,立即又踢了他一脚。 江时烈调整了下坐姿,再次开口:“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搭伙的。” 周以汀立马跟上:“你们俩不是正好,互相监督。” 江氏夫妇一唱一和,给足了另外两位台阶,但凡有点情商的,顺着梯子爬就是了。 杜公子就是那个爬梯子特别快的:“可以啊,我其实能烧几个菜,周末我跟阿烈轮着烧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做饭的时候,算你一份。不行,咱们也可以点外卖,外头吃。” “不方便吧。”莫非淡淡道。 杜孑宇是豁出去了,抓住这个机会不放,几乎是殷勤地说:“我到你家近,去你车队也不远。” 是挺近,也就十公里吧,是不太远,上个高架开四十分钟就可以了。 周以汀适时在一旁鼓动:“非非,挺好的,杜孑宇虽然嘴巴坏点,但品味不差,他带你吃饭,还免费车夫,太划算了。” 江时烈忍不住想笑,这话怎么听都有点骂人的嫌疑,可又像是助力,高,实在是高。 莫非安静了会,就这么短短几秒,杜公子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大概是他们一个个目的太明显了,就连莫非都禁不住露出很浅的笑意,但她也不戳破,高情商的人,这个时候就应该用平常语气说:“行吧,先试一个月。” 听见没,先试一个月!这个搭伙四舍五入下就是男朋友。 这梯子好像直接通天了。杜公子苦熬青梅三十年,终于要开花了! 这一顿,杜孑宇刷卡刷得心花怒放,周以汀是哪里来的神仙,说一个月内帮他搞定,还真有了眉目。 下午,江氏夫妇按计划把行李搬到他们的住处,上周江时烈已经找人先来打扫,毕竟这么多年没住,很多地方需要修整。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如梦似幻,有美梦,也有恶梦。周以汀拿到钥匙后,自己没有再进来过,当年她一句喜欢,他便把房子给“送”了,有时候会觉得江时烈也是个很任性的人,她以为他的送是玩笑话,哪里晓得他的认真。 他骨子里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家世、财富、名誉,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堆标签符号,从他的外表,你无法想象他会是个长情的人,但事实证明,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或事,都会长长久久。 当她把自己的化妆盒摆在卧室床头的时候,忽然愣了下,抬头看向正对着床的那副油画,这一刻切切实实感受到,她进入到了他的世界。 不仅仅是进入他的家,更是来到了他的内心,住了下来。 反之亦然,她放下了仇恨与偏执,在通往彼此心门的路上,他们终于与自己握手言和,向对方伸出共赴未来的手。 发了会呆,她继续忙活,给大床换上新床单,又把自己带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入衣柜。 房间里有了女主人,立马可爱生动起来。 周以汀想着回头得跟江时烈商量下,还得多置办一个梳妆台,哦,可能还需要一个衣柜,不过他刚才说有一个储物间空着,可以改成衣帽间。 让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周以汀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角落挂锁的小箱子。她想起来,这只黑色皮箱,当时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放在江时烈在杜孑宇家的卧室里。这一次,他把它带回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放到卧室。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 周以汀蹲在地上,打量起这只神秘的宝箱,看着不大,里头要装的东西应该不会是大物件,但直觉告诉她这里头的东西不简单。 江时烈收拾完厨房后,进到卧室,一眼就看到自家江太太一脸凝重地望着他的箱子深思,还上手拨弄了两下密码锁。 “你在做什么?” 周以汀的手触电般收回,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笑道:“收拾得差不多了,休息会。” 江时烈抬起拐杖,指了指那只箱子,神色自若地说:“正好,你帮我拿个东西,就在那里头。” 周以汀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箱子:“什么东西?” 江时烈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说:“你打开就知道了。” -- 第208页 这可是正中周以汀下怀,小周同学重新蹲下,拍了拍黑箱子,调皮道:“密码呢?” 江先生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你说呢?” 周以汀低头憋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后马上暗搓搓地小激动起来。江先生的秘密宝藏,会是什么呢?就连比赛获得的奖牌奖杯都没这待遇。 指腹拨过密码锁凹凸的表面,1101全部对上之后,锁应声而开。 不至于是房产证、金条什么的资产证明吧……她马上否定了这个俗气的想法,太不符合江先生的品格。 箱子打开到一半,周以汀猛地定住了,并且维持了这个动作很长时间。 江时烈在门口等着她的反应,轻轻压着指尖,缓解内心微妙的紧张感,分明能够预料到她的反应,可真到这一刻,竟有些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就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有一天,被人看到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秘密,可能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却是他护了一辈子的财产。 周以汀彻底明白过来蒋夜那句:他喜欢狠了这姑娘。 箱子里只有三样东西,都和她有关。 一只汽车模型,她送他的生日礼物,当初她最终放弃了真正为他做的生日礼物,转送了这一份,他依然珍之如宝。 一张他们的合影,虽然只是一张酒吧模糊的大合影,她坐在他边上,一副迫不及待要走的样子,摆出一个大咧咧的假笑,但这是他们仅有的合影,在她引以为傲的记忆里,竟然对这一张照片,失去了印象。 最后,是一对戒指,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带着七分真情三分假意跟他讨的情人节礼物,他那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可她根本不知道他转过身就买下了这对戒指,打算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郑重地送出,可能那时候她还很小,只是一时新奇,并不能理解戒指的意义,但没关系,他可以花时间,慢慢让她理解。 情深意重,原来真的有人能把这个成语表达得如此动人心弦。 我们总是会被意外的温柔冲破心房,那种不带任何预兆,把整颗心裹住的酸楚感,是泡了蜜的柠檬,比甜更叫人沉迷。 江时烈走到她跟前,屈膝蹲下,从她手中拿过对戒盒子,现在看来这戒指实在很普通,甚至没有带一颗钻,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了。 “这个箱子,我有四年没打开过。”他摘出其中的女戒,极尽温柔地放在指尖轻轻旋转,“我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打开的一天。” 我们只是在孤独的日子里,徒留一丝念想,不敢想得太多,又不甘遗忘,就像藏在冬雪后的春水,寒冷却不再刺骨,渴望而不可得。 他放缓了语速,没有了平日的漫不经心:“结婚戒指,我们慢慢挑,这一枚,是谢谢你成为江太太,以后请多多关照。” 被他捂暖的戒指,一点一点滑入她的无名指,十指连心,这枚素圈,牢牢圈住了她的心。 周以汀已经泣不成声,泪眼模糊,五年里没流的眼泪全在这几个月补上了。 “我只要这枚。” 别的戒指只是冰冷的首饰,只有这一枚,是连接他们过去现在未来的命运指环。 江时烈把男戒递到她手上:“该你了。” 周以汀手不停地发抖,握着戒指,套了两次,才把戒指戴在他手上。 江时烈顺势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边吻边哄:“嘘,别哭。” 周以汀不知道爱情什么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尝过他的滋味,叫她如何对其他人动情。 眼睛红成兔子的江太太,一整个下午都粘着江先生,变成了一个小缠人精,还把他们的微信头像换成了那张离奇合照,一人一半,情头搞定。 他们初步收拾好东西后,靠在沙发上休息,周以汀泡了两杯清茶,刚拿起手机看了眼,突然发现自己被拉入到一个名为“江家多人才”的群,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ID往群里丢了一个红包,红包封面写着“大红包”。 马上,群里有人冒泡。 不用谢:啊,为什么突然发红包?谢谢老板。 江河:小烈回来了? 不用谢:哇,好大的红包!哥你发财了? Momo:我被砸醒了,谢谢哥! 不用谢:有好事?哦,马上就是你生日了,预祝生日快乐! Momo:生日红包?明天你生日,是不是要请客吃饭? Momo:……你们没发现群里多了个人? 不用谢:什么? 人在江湖:? Lie: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太太,周以汀,请多关照。@三点水 第95章 锁章暂无 第96章 婆婆 周以汀独自一人来到约定的地点。虽然在江时烈面前夸下海口, 但实际上,不可能不紧张。 她的所作所为,她自己捋了一下:她先是冤枉江时烈, 缠着他当叔叔, 每天骚扰他, 学校里不学好,破坏他相亲,挑战他各种底线,自己先喜欢上他, 又不敢认,被舅舅利用了, 损坏他名誉,断得一干二净,伤透了他的心,他出事最难过的两年, 她在最好的大学过着安稳的象牙塔生活, 现在她还要霸占他下半辈子。 任谁看了, 江时烈碰到她都是八字没生好, 天生倒了血霉, 天之骄子直接变成美强惨典范。 所以,柯蔚今天把她骂死, 哪怕打死她, 她都不会还嘴一句, 还手一下。 -- 第209页 摆正位置后, 周以汀走进咖啡厅,她起初担心认不出柯蔚,但她进门的第一眼, 就看到了她。 她实在太美了,江时烈的眉眼跟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以汀走上前,端正地跟她打了声招呼:“阿姨好,我是周以汀。” 柯蔚出来得匆忙,只随意绾了个发髻,气质清冷端庄,见到她,只是轻轻点头,拢过深棕色高定大衣的衣摆。 她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坐。” 周以汀坐下,服务生很快过来,她简单点了一杯美式,重新看向眼前的夫人。 柯蔚在刚才已经把小姑娘打量了一遍,原来这就是他儿子喜欢的类型,真人比照片更漂亮,叫她想冬日里的雪梅,美则美,不易折。 周以汀紧了紧交握的双手,酝酿着话语:“来得匆忙,没能准备见面礼。” 柯蔚捧着面前的咖啡杯,淡淡一笑:“你是小辈,要见面礼,也该是我准备。” 周以汀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表情明显顿了下。 “你以为,我今天叫你出来,会是电视剧里恶婆婆的戏码,甩出几千万,让你离开我儿子?” 周以汀听笑了,心中有一丝松懈,她还真这么猜想过,狗血的电视剧剧情。 柯蔚淡淡道:“我没那么多钱浪费,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那个儿子,他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今晚的饭局,我这个身份不太合适出现,所以我想要提前见你一面。” 周以汀知道江时烈父母在他高中的时候离婚,那段时候,他有过一段混日子,爹不疼娘不爱。好在,他还有个姐姐,江时烈和江时梦的关系会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在他最混沌的日子里,姐姐对他毫无保留的关心,总算成功阻止他成为一个混世魔王。 柯蔚继续说:“阿烈跟我不亲,他可能一直认为我不喜欢他,倒也不算错。他的出生不在我计划之内,所以每次面对他,我总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我和他父亲失败的婚姻,说出来丢人,但你已经跟他结婚了,总归要知道的。我们给他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我有时候会担心,他对自己的婚姻不上心,所以对他有诸多干涉,导致他越发叛逆。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在你还是叫他叔叔那个阶段。” 说到这里,周以汀感到惊讶:“您知道我?” 服务生端来了周以汀的咖啡,柯蔚示意她先品尝,一边慢慢说:“我不算是个合格的母亲,当年你搅黄的相亲局,女生就是我安排给他的。” “那一次,是我太过分了。”说起这个,周以汀不由尴尬,那时候她太勇了,什么事都敢上,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柯蔚却笑了:“我那个儿子,可能巴不得你这么做。” “啊?” “他不喜欢被人安排这种事,但我当时想着,他这种事业心的人,不会懂得去找女朋友,我又急于摆脱江湖的纠缠,答应配合他,给阿烈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相亲。他当时不接受,我就问他,是不是因为你。” 柯蔚说到这,目光停留在对面小姑娘的脸上。 周以汀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出,神色为之一顿,明知道那时候他对自己压根没什么其他想法,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 “他说不是。” 意料之中,说不上失望吧。 “但我知道,是。” 周以汀猛地心跳加速。 “他骨子里的个性和我有点像,不愿意迁就,让他放低身段去迎合一个人,太难了。但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为一个人这么做。哪怕你离开后,包括我在内,很多人给他介绍优秀的姑娘,想要他尽快开始新的人生,但都不顺利。”柯蔚也是在那个时候,真正了解到自己的儿子,“他不愿意像我一样,被安排人生,我到了三十多岁才意识到,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为此付出很多代价,也伤害了很多人,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要找自己喜欢的。他最后还是带着你回来,我一点都不惊讶。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起初是恨你的,把我的儿子折磨成那样。但现在,江家重新调查他车祸的事,跟你没有关系,那些流言蜚语,也是别人推波助澜,我就想,可能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很多,何必要你一个小姑娘背着骂名呢,就好比我和江湖的婚姻,为什么会失败,也不是一个问题造成的。” 周以汀却没法不作声:“但我过去确实做了很多错事,我都没脸见他,如果我那时候能更勇敢、更理智,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是不是觉得阿烈因为你受了很多苦,江家人会为难你?” 柯蔚说的话,无一不触动她的内心,她不希望他难做人,但她做的那些事,被人口诛笔伐,实属她该受的。 周以汀摇头:“我并不害怕江家人为难我,他们都是为了他好,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想他为难。” 小姑娘虽然才二十出头,但经历的事一点不少,心性也比同龄人坚毅许多。 柯蔚露出一个了如指掌的微笑:“他才不会呢,只要他愿意护着你,谁都不可能拆散你们。我想他不会是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的人,你是值得他这么做的人,他才会这么做。至于江家,他爸在儿子面前气就短一截,掀不起什么风浪。” 江湖:谁在说我坏话? “阿姨……” “还叫阿姨?” 周以汀不敢相信这一关能过得如此轻松,她耳闻得知的柯蔚个性冷漠,是个很难搞的人。 -- 第210页 “妈。”她刚一开口,恍然失语,多少年了,妈这个词,她只有在梦里叫过。 柯蔚这才满意:“你一个小姑娘嫁到江家,既然叫我妈,我就是你妈妈,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她知道周以汀的家世,特意交代了一句。 “另外,我和我这个儿子,情分浅,从小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能混这么大,都是靠他自己。以后,就要拜托你了,他比看起来的,要容易受伤。” 都说婆婆这关最难过,她来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柯蔚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过一只手提袋,推到周以汀面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江湖估计不会准备这些。这一套首饰,是我当年结婚时戴的,就当你们的结婚礼了。” 周以汀哪里敢接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柯蔚跟她开玩笑:“不贵重,比不上电视剧里动不动就上千万的支票。” “收下吧。” 周以汀一愣,回头看去,江时烈正慢慢朝他们走来。 柯蔚率先开口,哪怕是开玩笑,也是清清冷冷的语气:“怎么,怕我给你老婆穿小鞋,急冲冲的过来护人了?” 江时烈面色不改,走到周以汀身边后,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嘴上不说,动作已经该说明一切。 他其实听到了一部分对话,柯蔚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意外的是,她对他的了解,比他以为的要多很多。 柯蔚见到江时烈,多少有些尴尬,不打算多留:“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要是举办婚礼,记得给我发一份请柬。” 江时烈应了一声,两人很平淡地道别,只是在她离开前,她这个百年不会说好话的儿子跟她到了声谢谢。 他们三十多年的相处模式,不可能一朝一夕改变,但做母亲的怎么会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只是每次看到这孩子,就在提醒她犯的错误,叫她备受煎熬,只想逃避。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时烈出事算是一次契机,俩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周以汀可能又是一次机会,江时梦悄悄告诉她,弟弟很宝贝这个女孩,对她好,就能哄到弟弟。 看来,这个秘诀很奏效。 结婚后,进入到另一个人的生活,更加了解他的家庭背景,才能更好地理解现在的他。江时烈没长歪,算是他们家的大幸。 “你妈,跟想象中不太一样,还挺好说话的。”周以汀托着腮,回忆起刚才跟她说话的柯蔚,言辞之间不疾不徐,谈吐有礼,大家闺秀,是个十足的美人。 “一盒首饰就收买你了?”江时烈拿过她那杯咖啡,喝了一口,笑她。 周以汀歪过头,认真道:“我觉得你跟她很像。” 江时烈没有否认,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很快,神情恢复冷淡:“她那年出轨了,婚外情,一心想要逃离江家,但却怀上了我。很不凑巧。后来,我们的关系就很奇怪,这两年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吧。” 以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话,江时烈是要生气的,但周以汀这么说,他只觉得老婆目光犀利。家里人都觉得他脾气不好,跟江湖很像,但实际上骨子里的不服输和叛逆,更像柯蔚。他从来不会跟其他人解释他和柯蔚的关系,但面对周以汀,他愿意多说两句。 他特别排斥被安排好的婚姻,原因之一就是父母的先例,一般他这种情况的孩子,很容易从此游戏人间,对婚姻丧失信心,好在江时烈被赛车吸引了注意力,事业心强得离谱。 周以汀听他说完,看来他在担心自己被柯蔚刁难,说好放她一个人来,最后还是跟过来了。 “我算是过了婆婆这一关吧?”周以汀摸着首饰盒柔软的丝柔面,冲他眨了眨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见她心态比昨晚放松许多,不由笑道:“这就对了,今天什么日子。” 周以汀猛然回神:“还来得及看电影吗?” 江时烈看了看手机:“有时间。” 他们上一次看电影,还是那个暧昧的情人节呢,婚前没谈够恋爱的两人,手拉手约会去了。若是江湖知道他们还有心情搞这些,来之前吃的降血压药,还得加一颗,不然都压不住上头的火。 “你妈刚才说,好多人给你介绍对象啊?”电影开始前,周以汀凑到他边上,不经意问了句。 江时烈莞尔,小姑娘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也把头靠过去,轻声回道:“不多,也就四五个。” “你都见了?没合适的?”她又是惊讶,又是吃味,说起话来酸不拉几,“没试着谈一下?” “这不是等着你么。” 他说话的气息轻轻吹在她耳尖上,痒痒的,搞得她忍不住皮肤发烫:“骗人。” 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发笑。 电影开始了,光影在他的瞳孔表面掠过,没有真正进入眼底。那些年他确实见过一些姑娘,那些姑娘都很优秀,还不在意他的伤情,但是他没有一次有耐心吃完一餐饭,他好像把所有该有的耐心都给了同一个人。 他也想试着开始新的恋情,给自己新的生活,他江时烈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他终究没有办法对着另一个人再说出“我喜欢你”,身边的人都为了他慢慢恢复在感到高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心好像逐渐成了一座废墟,他在京城断断续续呆过一年,却从未去过那所大学,他在夜里失眠,抽光了所有烟,却不知自己为什么想要望星空。 -- 第211页 直到有一天,他碰到了上次那个来处理“猥亵”报案的警察。 电影结束,他们赶到餐厅包厢的时候,正好踩着点,以为会是最晚到的,没想到推门而入后,发现里头只坐了四个人。 江湖坐在主位,只是打了个照面,就已经开始脸色发黑,神情威严,一身西装革履,把他的形象整肃得越发板正严苛。 周以汀发现,江湖长得也不差,年轻时跟柯蔚站在一起,算得上一对璧人。 在他的左右手边,坐着江时梦、谢江,还有Momo。他们三人见到他们时,江时梦还算淡定,其他两个眼神里全是话,谢江主动叫江时烈,看到周以汀,犹豫了下,还是点了个头,算是招呼过。至于Momo,这姑娘可没给周以汀好脸色,她想要把她吓退,没想到反倒成了助攻,自家老哥为什么碰到周以汀就心软,这种女生,得给她更多的教训。Momo是一眼都没看周以汀,甚至迁怒于江时烈,跟他都没打招呼。 周以汀看到Momo,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女生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江时烈,江时烈还不反感,原来也是江家人,当初是来给自家老哥找回场子的。 “你组的局,自己迟到?”江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一开口就是极度的不满。 江时烈拉着周以汀入座,十分厚脸皮地说:“叔叔婶婶不都还没到吗?” 江湖冷笑:“哼,我让他们别来了,我们自己家里的家丑,自己解决,不碍着他们的眼。” 这话非常不给面子,周以汀刚坐下,就被这言语间的刀锋刺到。 谢江和Momo对视一眼,大气不敢出,江时梦懒散地瞥过一眼,慢吞吞地拿起转盘上的茶杯,倒满水,放回到转盘上,转盘兜了一圈,停在周以汀面前。 周以汀愣了愣,抬起头,看到对面的人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喝茶。 梦姐在关心她,她的梦姐,还是会帮她的。 周以汀拿过杯子,一下子生出许多勇气,正面撞上江湖探究的目光,十分礼貌地打招呼:“叔叔好,我是周以汀,以前不懂事,做了许多混账事,已经跟江时烈道歉了,现在跟您道个歉。” 她长得清秀,肌肤剔透,小脸白皙,说起话来谦卑有礼,十足的乖学生模样,完全没有外界传闻的嚣张跋扈,诡计多端,阴险毒辣之感。 但这并不能给她加多少分,主要是江湖对她的印象分已经扣到负数。 整个包厢,暖气都无法阻止不断下降的温度,周以汀说完这些,舌根发麻,手脚冰凉,她努力让自己坦然地接受江湖凌厉的审视。 江湖盯着她了许久,不像是长者看小辈的眼神,更像是上位者故意施压于下位者,敌对双方互不让步的较劲,当然只是江湖单方面的。 周以汀过于平静的外表让江湖心生不满,在他看来,做错事的人就应该诚惶诚恐,摆正姿态,哪里是她这般理直气壮,江湖兀自把周以汀的态度理解偏了,气焰更旺,联想到今天昨天下午,他上一秒被儿子的结婚证震惊到七窍生烟,下一秒就被记者堵在自家公司大门,追着他问他这个不孝子娶了当年害了他的女生,江家作何感想! 问他作何感想!能问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这记者简直离谱! 江湖把怒气一股脑都撒在周以汀身上:“你有点本事,把我儿子哄得晕头转向,就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了?我说不行就不行,管你们领证没,明天就给我离婚!江时烈,你要赛车,要搞公益,我现在一句话都不会拦着你,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但这个老婆,我江家不认,她连江家的门都别想踏进一步!” 说到最后,江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手边的水杯被震得弹了起来。 江时烈刚想开口,江湖目光一转,向他开炮:“你呢,要再次跟我断绝关系?” 第97章 终章 你是我的梦 大多数时候, 他们父子俩的战争,都是通过激烈的言语交锋,江湖每次都说不过江时烈, 败下阵来。 直到江时烈受伤, 江湖一夜之间, 像是老了十岁,坚持了几十年的观念,也在看到病床上的儿子时,全都湮灭了。 等江时烈康复后, 他们默契地放下了存续十余年的矛盾,江湖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不断地给他找医生, 买补药,一定要把儿子的腿治好。江时烈什么都不说,只不过全然接受,听话地做一个合格的病人。 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父子俩重归于好, 也算是这次不幸之中的幸事。 如果没有周以汀的事, 他们这对父子, 可以一直维持这样父慈子孝的状态。 江湖是个压不住火的个性, 他刚一炸锅,谢江本能地看向江时烈, 心里已经喊了一万遍完了完了, 哥要炸了。 然而, 江时烈始终很沉稳, 他听到了江湖的那番话,眉毛都没动一下,冷静得不像本尊。 周以汀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爸。” 他起身举杯向江湖鞠了一躬, 江湖狠狠一愣,完全没料到江时烈会用这么郑重的口吻敬他。 他说:“我这辈子一直执着赛车,让您操心了,我以为这会是我最任性的一次,但现在,我有了执着的人。我理解您的不满,我理解所有人的不解,”他看向谢江和Momo,“那是因为你们把我当做儿子、哥哥,所以一直站在我的角度替我难过、愤怒、委屈。但是,我现在请求你们换个角度,把周以汀当做是你们的女儿、妹妹,设身处地想一想,然后,你们还能说出刚才的话吗?” -- 第212页 他没有直说,但是,在场的人都不笨,稍微想一下就立马反应过来,周以汀无父无母,在心智还未成熟的时候,横遭变故,就像溺水的鱼,无法自救,他成为了她在这片汪洋大海中能找到的唯一浮标。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许多人已经忘了,她身上遭受的最大委屈。 周以汀鼻翼微动,身体里所有的情感在同一时间流向了一个地方。她现在其实很怕提及父母的事,并不是自卑,而是担心被人误以为卖惨,利用这样的身份获取同情。她过去天天把这话挂在嘴上,每说一句刺激江时烈的话,其实都在她心上造成双倍的伤害。她不需要同情,哪怕在当年,她也只是对着江时烈任性,想要让他背上更多的负罪感,却不会对着其他人,放纵脆弱。 离开以后,她想明白了,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每时每刻都有悲惨的人发生着悲惨的事。她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罢了,把伤口露出来,只会加倍感染。只有更努力地生活,把自己脱轨的人生,重新驶入正轨,才能回归成为一个正常人。 她的那些癫狂与不堪,都沉寂在那年夏天的江边。 只有他依然觉得,她才是受了委屈的人。 “这并不是我能对你做那些事的理由。”她的声音发闷。 江时烈当即反驳:“你做了什么?你舅舅利用我们的关系散播谣言,有人早就想搞我,在幕后一堆小动作,锅都是你背,你背得了吗?让我误会那么久,你甘心?”随即,他对江湖说,“最近重查事故,您应该很清楚,整件事是连天和许满月策划,跟周以汀没有任何关系。” 周以汀打断他:“但谣言,我应该阻止。” 他忽然转过头看她:“你没有阻止吗?” 周以汀怔了怔,一时语塞。 江氏姐弟三人面面相觑,就连江湖都看得忘了生气,怎么他们两个先争起来了。 空气突然安静,江时烈压着指尖,微妙的焦灼不断在挑战他,一旁周以汀垂眸,盯着水杯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服务员进门的时候,愣了下,匆匆忙忙上好菜,一桌子的好菜,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动筷子。 谢江和Momo非要闹着来,是想要出口恶气,帮着江湖好好质问一下周以汀,可看到老哥一个眼神瞟来,这俩小辈顿时短了气。 江时烈铁了心要护着周以汀。 可是,现在这俩人先内讧了? 周以汀细微的声音,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遵循“体面”结束的承诺。他在记者面前,没有说过周以汀一句不好,还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几乎是分手典范。那么,周以汀又做了什么呢,几乎在所有人眼里,她凭着受害者的身份,躲在暗中操纵一切,最后悄然退场,再也没有比她更狠的人了。 这也是现在江时烈身边亲友都不愿意承认周以汀身份的原因。 大多数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评判是与非。但往往我们都是海底的鱼,隔着海面和礁石,透过波光粼粼,看不真切,以为飞过头顶的海鸥,不是同一只。 还是那个问题,周以汀又做了什么,心安理得的去当她的北大生吗? 飞走的海鸥,不会为了海底的鱼多停留一秒。 如果会,那是因为这只飞鸟,爱上了鱼。 “我在三年前,碰到了夏警官。” 江时烈这句话说完,周以汀就全都明白了,她在那年夏天唯一做对的事,也是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是时候告诉大家。” 周以汀很抗拒:“那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我错了就是错了,只要我内心有过动摇,就不值得同情。” 她对自己的过错认得很死,不会找任何借口减轻罪名。 谢江一直看着,忽然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周以汀,虽然有时候很蛮横,但绝非不知好歹,这么聪明的姑娘,那个时候,可能真的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无法承受内心两份对立感情的冲突,才做出了不恰当的选择。 江时烈对她这种固执,既怜惜又无奈,小姑娘太过自责了,她始终没法原谅自己。 他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我们说好的,平等的关系,不可以在心里还纠结那些事。” “可是……” 她急迫地拉住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深沉的目光制止:“如果你非要说对错,那么你父母出事,我也应该跟更努力地阻止。” 她不敢苟同,这分明不是一回事,但她明白江时烈的意思。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江湖听得一头雾水。 江时烈目光平静地看向江湖:“你们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坚持选择和她在一起,是吧?” Momo蹙眉:“是不能理解。” 江时烈点头:“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对错,但我们之间没有简单的对错。当年,警方这么快给出结论,是因为有个姑娘站出来为我澄清了。” 他记得三年前的春节假期,杜孑宇回父母家吃饭,他一个人在家附近的饭馆点了两个菜解决晚饭,这时候进来个人,起初他还没在意,但其中一个人老盯着他,他抬头回看过去,只觉得有点眼熟,对方先一步跟他打招呼:“江先生,我是小夏。” -- 第213页 原来是负责他案子的警察,他们正好值班,出来吃个晚饭,回去还要接替同事。 两人就坐到一起聊了起来,说着说着,不免提到当初的事。小夏这人也蛮有意思,颇有点时过境迁的感慨,问江时烈还有没有跟小姑娘有联系。那时候,江时烈腿伤初愈,正在接受章医生的心理治疗,情绪还不能很好的自控,更是提都不想提周以汀,几乎本能地冷笑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过多表露情绪。 他分明没有释怀,没有办法做到忽视,如果哪一天听到她的名字能云淡风轻,可能才是他真正放下的时候。 小夏叹了口气,想到最近处理的案子,是一对情侣,互相误会,一方情杀,命运弄人。江时烈和周以汀,其实吧,也是一段孽缘。他跟江时烈说有个事,当年没机会说,现在两年过去了,反正大家都不联系了,他俩能在这偶遇,他就趁这机会把事说出来。 江时烈一点都不想知道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可对方已经说起来。 两年前的夏天,快要下班的时候,警察局来了个小姑娘,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说:“我来销案。” 几个大男人听得一脸莫名,案子报了哪里说销就销的。 二十分钟后,总算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你是当事人,江时烈并没有猥亵你,对你做出任何伤害到你身体或人身自由的行为?” “是。” “但是在他家里发现了你的衣物,还有安全套。” “他把自己的房子借给我住,他并不住在这里,安全套是我舅舅放进去的,想要故意误导你们。”她惨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怎么可能会对我下手,我想靠近他一点,都会被他避开。” 小夏仔细观察着小姑娘的神色,想要确认她是否有被胁迫的可能。但她除了情绪极度低落之外, 眼神坚定,逻辑明晰,表达清楚,面对他们的问题,应答如流。 据她所说,是因为过去两家有过节,但她跟江时烈走得近,舅舅心生不满,要他们断绝关系,除此下策,没想到把事情闹大了。 “我已经跟江时烈说清楚了,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小姑娘说到这的时候,已经快要憋不住了,她像是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崩溃。 “警察叔叔,是我不该喜欢他,犯了错误。” “他教导我,帮助我,照顾我,把我当亲侄女养。” “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对我最好的人。” “请求你们,还给他清白。” 警察叔叔连忙从旁边抽过纸巾地给她:“这件事,我们会调查确认,但有你的口供,相信很快就会查明真相,至于你舅舅,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他可能涉嫌侵害江时烈的名誉,造成诽谤罪,要看对方追不追责。” “我没有疑义。” “好吧,那到时你们也可以把话说清楚,没有什么……” 小姑娘听到这里,开始慢慢摇头,到后面她疯狂地摇头,眼泪不间断地从她的眼眶滴落,根本收不住。 “请你们不要告诉他我来过,求你们。” 警察很为难。 周以汀求了他们很久,小夏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别扭,好好说清楚不好吗? “我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在诀别的那一天,独自一人跑去了警察局说明了一切,算是做到了他说的体面。 她再无脸面见他,从今往后,他们不可能再有交集,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些,就让她在他心里做最坏的那个女孩吧。 要说她心狠,一点不假,就这样把他们最后的一点可能都切断了。 小夏最后找到江时烈的时候,犹豫过,当时他试着问了一句:你打算追究冯思勉的责任吗? 如果江时烈追究,那么很有可能就会牵扯出周以汀为他辩白的事,而后她还有可能不得不再次出面。 但江时烈却很快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小夏诧异,他和周以汀说的一模一样。 她想要留给他一个最坏的形象。她成功了,至少在两年里,江时烈对她的恨,无法消除,她就是钉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贯穿了左右心房,只要心脏一直跳动,就会伴随着这份刺痛,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会逐渐麻木。 那一晚,和小夏聊完后,他心中的刺,慢慢变成了带刺的玫瑰,心脏每一次收缩,玫瑰都会以血为养料,逐渐盛开,玫瑰花也有刺,但这是美丽的附庸品。 江时烈对所有人说:“我太太是个不坏的女孩,在我心里,她不过是个原本家庭幸福,学业有成,但一朝失去所有,希望得到家人支持和宠爱的小姑娘。她靠自己考上大学,靠自己进入我这个圈子,她一个人做到这些,你们觉得很容易吗?我不强求你们马上理解,但希望你们尊重我的选择,今天是我生日,算是我的生日愿望吧。” 在江氏父子过往的交锋中,从未有一次是心平气和的有效沟通,今天是第一次。 因为他的太太很担心他为了她和家人产生隔阂。她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知道家人的可贵,不希望他和家里闹翻。所以他今天耐着性子和每一个人解释他的理由,剖白他的心境,寻求家人的祝福。 -- 第214页 周以汀完全没想到他会知道这段过往,那是她最后一点自我救赎。如此一来,重逢后他网开一面的态度才说得通。 周以汀跟着他站起来,以茶代酒,郑重地敬向江湖:“我没有什么可狡辩,过去的事,我们都改变不了。叔叔您别生气,我没有父亲,以后就待您如父,好好孝敬您。” 见江湖瞪她,她立即又道:“如果您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出现在您面前碍您的眼。但我不会离婚,您可以换个要求。” 想要和江家联姻的家族多了去了,一个个都是才貌兼备的女儿家,家世显赫,对江家公司的发展大有助力。作为联姻既得利益者,江湖很难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孤儿儿媳妇,除了给江家带来坏名声,没有一点好处。他为自家儿女的规划,就是找门当户对的另一半,帮助家族壮大。 但他这个儿子,主意大得很,什么事都不会跟家里商量,没人治得了他。 他心里有火发不出,小俩口一起向他敬茶,逼得他进退两难。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下,江湖顺势拿起,竟然是他那个宣称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前妻发来的。 江湖在心底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自命清高的女人要说什么。 周以汀看到江湖盯着手机半天,脸色变了好几次,放下手机后,把目光转向周以汀,似乎在考虑什么,神色突如其来的严肃。江湖强势了大半辈子,从没在家里人这里讨到什么好处。 柯蔚提醒他,如果不想二次失去儿子,就不要再拿出他那一套老古板的思维。要是用手段把小姑娘逼走了,估计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儿子。而且,看看他们失败的婚姻,就不要让儿子再遭受这个罪了。现在不是跟儿子闹脾气的时候,外头这么多人盯着,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江家内部要一致对外。 虽然他很厌恶这番话,但柯蔚发来的每个字都一针见血。 江湖深吸一口气,张开手压着桌面,语气不善地说:“一个个的……行了行了,别给我摆这些大道理,你的事我懒得管,以后要是出什么事,别来烦我。” 周以汀还有点懵,江时烈暗暗推了她一把,随后先行饮下茶。 江湖这算是松了口。 江湖草草喝了口茶,拿起筷子:“吃饭了,点了那么多。” 江时烈暗自压了压十指,总算是放松下来,他可不想表面上那么从容,今天做好了要跟江湖闹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父亲这一回也让步了。 看来,改变的不只有他自己。 一顿饭,江时烈竟然是话最多的,难为他为了调动气氛,憋出这么多话来。其他两个小辈,没有资格对他的选择横加指责,但直到最后,也没正面叫一声周以汀。 江时烈去付账的时候,周以汀找到谢江:“还生我气?” 谢江比过去成熟许多,小子长帅了,一双桃花眼特别招人,只不过现在他用这双眼睛看着周以汀,一副想要冷淡,又完全狠不下心的样子。 吴锐今年刚回江城,两人见过一次,不免提到周以汀,多少也有些了解,知道她有多努力,拒绝了很多男生,一心为了能成为车手,放弃了许多更好的就业机会。 “没想到你也要成为江家人了。”谢江有些别扭地说。 他一直拿她当朋友,才会感到无所适从。 Momo在一旁挤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你别以为就这么轻易能进入江家,我们都会盯着你的。” 周以汀很大方地朝她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周以汀。” Momo怔了怔,看着她主动伸出的手,要是自己拒绝,好想很没有气度。 Momo快速伸出手碰了下,不大情愿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江瑜。” 周以汀不在意地收回手:“你的画很好看。” 江瑜腹诽,这个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她很讨厌她吗,干嘛还要夸她啊,她一点都不吃这一套。 江小姐撩起长发,冷淡地回道:“你讨好我们没有用,还不如对我哥好一点,他给我们每个人都打了电话,要我们对你好一点,今天也是不让你过度紧张,我爸妈才不来的。” 谢江急了,忙拉住江瑜:“不是说好了,不说去的么。” 江瑜白他:“就是要告诉她呀,让她知道我哥为她做了什么,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过关。” 江时梦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几个小的在那边各执一词,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想要你哥真高兴,就早点学会叫嫂子。” 江瑜立马抱臂站到一旁:“要我心甘情愿开口叫嫂子,就要看她表现了。我哥看她什么都好,我可看不出来。” 即使这样,周以汀已经很满足,她最担心的就是江时烈为了他跟家里闹矛盾,要从她和家人之间做选择。她失去过才体会到珍惜家人的重要性,那种身后空落落,屋子再不会亮起灯火,是渗透到骨头缝里的孤寂。 江时梦正要开口,周以汀拉住她,对江瑜笑道:“你想怎么称呼我都没关系,我和谢江是同学,要改口是怪怪的。” 江时梦有点意外,她以为周以汀的小脾气,跟江瑜肯定相处不好,没想到小姑娘现在脾气收敛了这么多,懂得顾全大局,学会为别人考虑。 看来那些坎坷,确实教会了人成长,代价是大了点,但谁能说没有坎坷,他们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 第215页 江时烈先把江湖送走,这个固执的小老头虽然脸色还是不大好,但总算是吃了他的软,平时放在嘴巴上的断绝关系,这一回只提了一次就过去了。 “你们胆子真够大的,敢先领证。”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她只会拖你后腿,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还有,你年纪不小了,既然结婚了,赶紧生个孩子。” “婚礼的事,你怎么打算的,别大了肚子再办,得早做打算。” “算了算了,我懒得说了。”江湖说到这咳了两声,他最近受了风寒,有点感冒。 江时烈全都在那“是是是”,“好好好”,终于把江湖送上车,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缓下语气:“爸,您自己多保重身体,早点退休吧。” “哼,要不是你,我早就享清福去了。” 老江同志骂骂咧咧的走了,谢江和江瑜一辆车离开,周以汀开车送江时梦回家。 两人回到家后,周以汀神经才算松懈下来,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很累?” “嗯……还好,没有发生我害怕的场面。” “你怕我爸真跟我断绝关系?想什么呢,他就是狼来了,成天拿这个吓唬我,我十六岁的时候还有点怕,现在根本不会在意。” “但他是你爸,他们都是你的家人,万一真的要你做选择……” “你也是我的家人,我的老婆,好好记着。” 他会想办法处理好,不会让她担心的事发生。 周以汀闷着声音答应他:“好。” 江时烈揉着她的发顶:“晚上看你都没吃什么,要不要做点吃的给你?” 周以汀翻过身,短发不听话地散乱在脸颊处,她无暇顾及,朝他张开双臂。 江时烈撑着沙发靠背,俯身:“想要我?” 他为什么能这么淡定的说出这种话,周以汀顿时睁大了眼睛,倏然收回手臂,抱住胸口。 “哦,原来不是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怎么还在靠近。 他寻找到舒适的姿势,靠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惹得她痒痒的,像有只手在她心上撩拨,可她又不敢动,只有把无措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这样,有点像撒娇啊。 半晌,江时烈轻声说:“抱歉。” 周以汀愣了愣。 “你不想我知道的事,还是被我知道了。” 原来是指那件事。 周以汀闭上眼,好像这样就能阻止自己去回想那一段:“别提了,我觉得丢脸。” 实际上,那是一段她无法忘却的回忆,警察局里的一切在记忆里都是灰色的,她讨厌的烟味,各种敏锐的审视,还有镜子里,她那张写满了后悔,没有出息的脸。 江时烈盯着她慢慢变红的耳垂:“我们娇娇对我还是心软。” 夏警官说小姑娘哭了很久,一直在说对不起,他们几个大小伙子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但是,他真正听到这一声对不起,是在五年后。 他起身,指腹摸了摸小姑娘涨红的脸:“不丢人。” 周以汀拽过靠枕,把自己的脸埋进去:“你去洗澡啦,别管我。” 小姑娘需要冷静下,江时烈松开手,撑着茶几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向浴室。 等江时烈洗好,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周以汀不在,客卫传来淋浴声,原来也在洗澡。 他想了下,两个人晚上能做些什么呢,通常他会看会书或电影,杜孑宇在的话,会拉他出去吃宵夜。 现在家里多了个女主人,对于她的习惯,他找莫非打探了下,现在小姑娘业余生活都怎么过呢? 如果她喜欢夜店这种,他看了眼拐杖,他拼了断腿,也得陪着去…… 还好,江太太不是这一类型的,最多就是看看剧,大多数时候是研究车子、比赛。 还真是个敬业的职业车手。 江时烈拿过手机,点开微信,一眼看到置顶的头像多了一条消息。 江太太趁他洗澡的时候,给他发了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 江时烈点进去,对话框中出现一个视频。 周以汀洗完澡,裹着浴袍探头探脑地往主卧张望,看到江时烈靠坐在床上,手里依然拿着一本书,他好像很喜欢看书。 江先生头都没抬:“洗好了?” 他看起来好像很平静,手机放在床头,屏幕保持漆黑。 周以汀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不过,重要的是,后面的事。 “咳咳。” 江太太做作地在门口咳了两声,引来江先生的注意。 江时烈的注意力终于离开手中的书,随即看到江太太只穿了一条真丝吊带睡裙,风情万种地站在床边。 没错,这一回,周以汀总算是找到了她压箱底的那条吊带睡裙,感谢当时的销售员小姐极力推荐她,并且给了她最大的折扣,才说服她买单。 江时烈的目光游走在她镇定的小脸和漂亮的锁骨上,视线没再往下,他慢慢合上书,书页合拢发出的轻响,周以汀手臂上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时烈笑了下:“你不冷?” 周以汀愣了下:“……有点。” 他说得很自然:“那还不赶快上床。” 周以汀有点疑惑,这是正常反应吗?还是她的身材不适合这类裙子啊…… -- 第216页 她跑到床上,被子里已经有了他的温度,她想都不想就往热源的方向贴去。 周以汀抱着他的腰,仰起头看他:“你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他已经放开书,低头看她,“想睡觉?” 她摇头:“还早呢。” 他好脾气地问她:“那想做什么?” 周以汀拿小腿贴着他,顽皮地提了下他的脚:“两个人能做什么?” 江时烈给她举例:“那有很多,一起看电影、玩牌、打游戏,还可以聊天……” 周以汀听到一半,已经耐不住,轻巧地钻过被子,跨坐在他身上。 江先生缓缓挑眉,看着小姑娘一边冷得手脚冰凉,一边脸烧得如雪地里的红梅。 她的身材纤瘦细巧,袒露的领口,小而浑圆的胸部,在单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她身体的每一处,都美得令他不敢直视。 江先生靠在床背上,神色平静地看着江太太红着脸,在他的唇边亲了下:“生日快乐。” 又在他的喉结下方,轻轻咬住,他微微闭上眼,无法抗拒地动了动喉结。 而她的手,已经勾住了他的长裤。 室内无声,周以太紧张得无法抬头与他对视,她更加没法开口说话,一张口肯定会被发现她的声音都在抖。 江时烈忍着没说话,想要看看周以汀能做到哪一步,直到她的唇吻在他的伤疤上。 柔软温柔的嘴唇与粗糙丑陋的伤疤的碰触,江时烈几乎脱口而出:“不要……” 但是,周以汀像是没有听到,俯下身,神情近乎虔诚地亲吻那一道道伤疤,要将缝入他身体里的苦痛,一一抚平。 “周娇娇……” 江时烈再也无法忍耐,拽住她的胳膊,将人狠狠压在身下。她暴露出最脆弱的脖颈,肩带瞬间滑落,大片洁白的肌肤裸露着,向他迎合,眼中充盈着暧昧的雾气。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周以汀笑了,一如她在那段视频里。 ————-—— 这是一段延后送出的视频。 开头还有些小无厘头,好像是一支乐队上台前的花絮。 “你为什么选这首歌啊,主唱大人。” “是啊,到最后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了,是不是屏保男神?” 被称作主唱大人的女生正在低头开嗓,这才抬起头:“你们还在拍啊?” 郁穹在一旁催促:“快点,要上台了。” 周以汀化着舞台妆,把她的美丽张扬到极致,她对着镜头沉默了一会,说:“送给我,和未来,包括……所有人。” 她和郁穹那么要好,还因为他们组过一支乐队,郁穹之前跟他提到过,但因为大家学业太忙,到了大三,她开始练车,于是逐渐解散。 这一次,是他们最后一场表演。 她选择了一首歌《我的梦》。 歌成为了BGM,视频里出现了许多他的照片。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是17岁的周以汀,对着镜头,青涩的脸庞全是青春的美好。 “我做了很多惹你生气的事,以后我会少做点吧。”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眼神飘向其他地方,过了会,像是鼓足勇气,重新看向镜头。 “叔叔,又老了一岁,生日快乐。说好了,这辈子,你只能对付我一个,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江时梦说过,她好想在做什么视频,当时他以为会在生日的时候收到,然而并没有,她送给他一辆车模。 中间有一段黑屏,江时烈看的时候,以为结束了。 下一秒,她的脸再次出现。 是现在的周以汀,从背景上看,应该是在龙城比赛的酒店。 “叔叔,又老了一岁,今年我会陪着你,生日快乐。” “我爱你。” “你是我的梦。” 带我奔向那片有你的天空 因为你是我的梦 我的梦 我的梦 因为你是我的梦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