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官传》 分卷阅读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 《伶官传》作者:暗夜珍珠 文案 萧季凌是一个伶人,最喜欢唱戏和跳舞了,“戏子无情”,他却总是不小心动了真感情。 吕嗣荣是一个王爷,是大凉国的二皇子,他对“伶乐”没兴趣,心却不断被伶人所侵占。 自古以来,王爷和戏子搞基是日常,可是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怎么办好? 伶人卑贱,又是心怀着美好。 男风不正,又是大家心里的向往。 他邪魅笑着说:“为了你,甘愿任用伶人来统治天下。” 由是伶官当道,祸国殃民,国破家亡,江山尽毁。 颓废萎靡,盛世繁华,无限的美好,最终都只是一场要醒的梦。 重情暖男王爷攻x俏皮倔强戏子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季凌,吕嗣荣 ┃ 配角:吕嗣行,吕嗣昭,江至如,支博彬,卫香生,令狐雪 ┃ 其它:伶人 上:规则森严的无力感 第1章 伶人 秋风萧瑟,落叶满地。凉都姑臧,萧季凌独自走在市集的路上,双手提着一把扇子,好一幅俊俏的文人模样。 “臭小子!快点拿钱来!不拿钱来,我就杀了你娘!”前方,一名彪形大汉手中扯起一个少年的衣领,那少年眼中又惊又惧,满嘴喊着:“不要!不要杀我娘!”那名彪形大汉顺势还踹了两下地上那名一身伤口裂痕的妇人两下,疼得那妇人“嗷!嗷!”大叫。 萧季凌见状瞬即走上前去。“这位兄台,怎么了?”他不卑不亢地问道。 那名彪形大汉转过头,凶神恶煞地吼:“这个臭婆子和她的儿子,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没给!” “多少钱?” “五文钱。” “我替他们给。放了他们。”萧季凌望向那名彪形大汉说。 萧季凌从兜里拿出五文钱,伸手交到了那名彪形大汉的手上。 “好,今天就算你们走运。”那名彪形大汉扬起手打开手掌,一声令下:“放了他们!” “是!”他的三名手下齐声回答。 言毕,四人一起转身走远了。 “没事吧?”萧季凌俯下/身,望向那妇人和那少年问。 “没事!谢谢大侠救命之恩!谢谢大侠救命之恩!”那妇人和那少年均是痛哭流涕,不住地向萧季凌叩头道谢。 “没关系了。以后自己小心点。”萧季凌站起身,便转身扬长而去。 刚才这一幕,被一个人在墙边完全看在了眼里。 “啊!本来想出去救人的,没想到给这位公子抢先了。”他双目清澈,说话时是不带情绪起伏的声音。 “王爷,那位公子真是个善心人,这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他身后的太监轻声说。 他就是当今二皇子遥王吕嗣荣。吕嗣荣作为闲王一个,无所事事,终日四处闲逛。今天,他正微服出府,没料到居然会碰见了这一幕。 “走,我们结识结识那位公子去。” 吕嗣荣捞起那太监的手臂便急步地走。 今年是嘉敏四年,皇帝吕依却共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吕嗣行和三子吕嗣昭都受到重视,唯独次子吕嗣荣不被重视。 “公子!”追了一段路,吕嗣荣追上了萧季凌,“呼。”他气喘吁吁地呼着气,“公子!刚才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在令我佩服!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想要对那对母子出手相救的,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他搔了搔头,“哈哈。” 他带出来的那太监这时候偷偷躲在后面,没有出现在人前。 萧季凌转过身来,两人四目交接。此时,吕嗣荣才看清了萧季凌的样貌。在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间,吕嗣荣为之吃惊。 眼前这个人,英姿飒爽,眉目有股英气,有一双如水般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好看了,是一双兔子般的杏眼,给人感觉机灵,有小聪明。他用发冠将头发系成发髻,穿着白色的衣服,衣服是平民穿的布衫。有一条红色的腰带,系在他的腰间。 “哦,是刚才那件事啊。”萧季凌笑了,他一笑,脸上看上去就俏皮极了,给人感觉没个正经,“哈哈,其实我是个穷人,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慷慨做善事。我只是太爱多管闲事了,就是做不出不理会直接走掉。哎哎。” 萧季凌打量着这个追上来的人,亦是为之吃了一惊。 这个人,一双丹凤眼,给人感觉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贵气。他戴着贵族的金冠,将长发冠好成发髻。他身穿贵族穿的淡黄色袍褂,佩戴金属造的腰带。他长相很英俊,但给人感觉淡淡的,不过不令人感到讨厌或惧怕。所谓万千少女梦中的“王爷”,那种挥金如土,英俊潇洒,看上去完美无缺的情人,想必就是这样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那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吕嗣荣向萧季凌敬佩地作了一揖,“这下我对你的人格更加佩服了。” “过奖了,只是一点小劳。”萧季凌双手持起扇柄,向吕嗣荣回揖。从他的手部动作,就看得出他握扇子握得非常熟练,可见是平常经常握扇子的。 然后,二人找了个亭子坐了下来。秋日的姑臧,清风伴随着风沙从关外吹来,胡笳阵阵响鸣,令人更添了几分凉意。萧季凌和吕嗣荣并肩而坐,轻轻松松地享受着清秋的气氛。 萧季凌拿了一本书出来翻阅,吕嗣荣凑过去看了下,封面写的是“礼记”。“咦?公子,你对《礼记》有兴趣?” 吕嗣荣记得很清楚,这本书他原来幼年在上书房读过,这本书对于文武双全的他来说并不深奥,内容他都记得很清楚,一字一句他现在还会背呢。不过,文武双全又有什么用呢?他不受他的父皇吕依却重视,所以他的才能没有在朝廷上派上用场的机会。 “没有,只是随便看看。”萧季凌低头看着书页,嘴里奸黠地微微一笑,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歪主意。 “你看这些书,是不是为了以后考功名?”吕嗣荣出言问道。 “不是哩。”萧季凌笑笑说。他的眼睛眯成一线,更令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吕嗣荣作了个揖,转而问:“公子,我们要不要交换名字真正地认识一下?” “不了吧!”萧季凌好玩地踢着双脚,一脸没有正经。 “为什么?”吕嗣荣不明白,他都不介意自己皇子的身份被揭穿了,为什么这个人还不愿意和他互相认识? “过了今天,我们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吧。若是互相认识,彼此牵挂,却是到死不再见面,岂不可惜吗?”萧季凌抬起头,望他时一脸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不无失落。“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要互相认识了吧。” “我们做朋友,过了今天,我们继续来往,不好吗?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 ”吕嗣荣不解地问。 “不可能的,你,一看就知道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萧季凌上下端详着他的那身衣着,说话时的语气,仿佛在平淡地描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萧季凌站了起来。他背对着他,开口说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不是不好……是因为,我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人。” 他看不到他的容貌,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也听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他本来就没想让他懂过,只是自顾自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而已。 娼优之家,及患废疾,若犯上恶、奸盗之人,不许应试。查娼优隶卒,专以本身嫡派为断。本身既经充当贱役,所生子孙,例应永远不准收考。其子孙虽经出继为人后者,终系下贱嫡裔,未便混行收考,致启隐匿冒考等敝。 倡优所扮,谓之戾家把戏,盖以杂剧出于鸿儒硕士,骚人墨客,所作皆良家也。彼倡优岂能办此?故关汉卿以为非是他当行本事,我家生活,他不过为奴隶之役,供笑献勘以奉我辈耳。子弟所扮,是我一家风月。 院本中有唱夫之词,名曰“绿巾词”,虽有绝佳者,不得并称乐府。如黄幡绰、镜新磨、雷海青,皆古名倡,止以乐名呼之,亘世无字。 不可以参加科举,子孙世世代代都被剥夺参加科举的权利。写的剧本再好,也不配与文人写的并称。伶人的表演只是“把戏”,没有本身的价值,只能恣文人笑乐。从古以来,伶人只有伶人的艺名,没有流传后世的正式名字。 这就是……所谓伶人。 第2章 命宴 “主子,儇王方才派人邀请您午时到府上去听戏。”太监俯身低眉说道。 吕嗣荣站在桌边,踱了几步,像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则那双眯起的眼缝里早已有了十分盘算,“这样啊,”他合起手中的扇子,“啪”地轻轻一声,转过头,双目满是深沉地盯着那太监,“儇王还邀请了谁去?” “回主子,尚邀请了太子前去。”那太监低首回道。 “我知道了。”吕嗣荣抛了抛扇子,那用金银丝线织成的扇子轻松地回到了他手上,“准备起行吧。” 其实现在离午时尚早,是吕嗣荣特意早点出发的。 在前往儇王府的路上,地上停着一顶轿子。那轿子中不是他人,正是遥王吕嗣荣。那太监也不知道他的主子是什么心思,只知他的主子说不要那么早到儇王府,可能他的主子是在此恭候另一个人。 果然,过了二刻钟,另一顶轿子从后方姗姗而来。光看这形制,便马上可得知这是太子专属的轿子,因为这轿子,这个天下再无第二人可坐。吕嗣荣往后探头看到太子的轿子之后微微一笑,他知道他要等的人来了。 “太子殿下万福。”吕嗣荣下了轿,往后方那顶不断行进的轿子屈膝行礼。 那顶轿子最终缓缓停在了吕嗣荣前面。然后,从轿子里出来的人理所当然是当今太子。“遥王平身。”那声音的主人带着几分柔和,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伴随着脚步着地的声音,现在的画面是太子站在了吕嗣荣面前。 吕嗣行,当今太子。他一双龙眼,身着正红色的太子礼袍,气质肃穆庄严。他一身斯文的年轻人气质,双目呆呆的,令人觉得他是个憨厚之人。他表面平凡,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不过,吕嗣荣心里很清楚,这个太子内心对一切都有所盘算,非常有城府,具有不浅的政治野心。吕嗣行平时待人接物,外表仪表堂堂,谦逊有礼,令人一看就觉得“啊,东宫太子就该这样”。 “谢太子。”吕嗣荣慢慢地从地上起来,恭谨地整了整衣冠。 吕嗣行凉凉地打量着吕嗣荣,用不免带着些风凉的语气开口:“世人皆知儇王与我素来不和,今天儇王邀你我二人前去他府上听戏,说不好又是一场鸿门宴,你说,本太子该如何是好?” “就让臣弟先进去吧。”吕嗣荣徐徐地回答道。他的话语如行云流水,听不出稍有吞吐或怯意。“既然是危险的宴局,那就让臣弟先行一步。” “遥王不愧是一个好皇子,谈吐得体,办事成熟。”吕嗣行向前伸出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达儇王府,儇王早已上座。桌是一列的长方形桌,中间是一个大舞池。他排好了一列的酒菜,摊出手说:“欢迎二位皇兄,请上座。” 先进来的是吕嗣荣。他慎密地打量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向后方走廊门口处的吕嗣行打了个眼色,吕嗣行这方行进来。 吕嗣荣坐在了自己的座上。见状,吕嗣行便也坐到了自己的座上。 吕嗣昭,当今三皇子儇王。他一双狭长的柳叶眼,身着紫色的礼服,外披玄黑色的小袍,气质邪肆魅惑。他外表华丽俊美,邪魅近妖,脸上稚气未脱,眼中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狡黠。他心狠手辣,冷酷成性,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他一心想要争储,为此不择手段。他军事能力超群,是当前最受宠的皇子。 眼看二人上座,吕嗣昭邪魅地一笑。“谢谢二位皇兄赏脸,来寒舍与弟弟我一齐观赏戏曲。” “该是我谢谢儇王邀约才对。”吕嗣荣淡淡一笑,看向吕嗣昭回道。 “难得大家有雅兴。”吕嗣行亦是一笑,向两人说。“未知今天表演的是哪个戏班?” “三花团。”吕嗣昭支着头,眼中闪烁着狡黠,嘴角溢出笑意。“本王亦未曾听过他们唱戏。听说这个最近在京城很火,所以本王也趁热闹来买了他们演出一次,与二位皇兄一同观赏。” “那就快请。”吕嗣行扬扬手。 “让本王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吕嗣荣轻轻一点头。 “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吕嗣昭望向中央的大舞池,叫道:“起!” 声音一落,中央的大舞池随即出现了三个人,他们正是三花团的“三花” ! 从看客的角度看过去,唱歌的是雪花,在左边;奏乐的是雨花,在右边;跳舞的是霜花,在正中间。 雪花唱歌,雨花奏乐,霜花跳舞,好一幅人间绝景,世人言道,世间最萎靡最醉生梦死的画面不过如此。 这一幕实在是太美丽了,直教在座所有人尽皆移不开眼球。 雪花,长相秀气,柔美万分,远看上去很像是一位女孩。他正在唱歌。他的歌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教人怜爱得不得了,更不要说是空气中还飘着他那幽怨的歌声了。那歌声荡回在殿堂里,令人听得柔肠寸断。 雨花,长相硬气,阳刚帅气,棱角分明,轮廓硬朗,给人有阳光大男孩的感觉。在他的面前,摆着有琴、筝、二胡、箜篌四件乐器。只见他一双快手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 ,同时演奏琴、筝、二胡、箜篌,四件乐器的声音在空气中混为一体,浑然天成。如此手艺,凡间少见,着实令人赞叹。 霜花,三花团的第一主角,同时是三花团的戏班子班主。他号称人间绝色,是姑臧当今最当红的伶人。 他头戴黑色长假发头套,戴白色帽子,脸上抹了很多华美的粉墨。他穿着白色的戏服,戏服的衣摆拖得很长,那很长的衣摆随着他的舞步不住地旋转。 他站在正中间跳舞,带动起殿堂中所有空气的节奏,那游动的纤手,那踢出的脚踝,无不令人拍案叫绝,惊为天人。这就是天下一绝的霜花舞蹈,迷倒了姑臧所有看过的王侯将卿。 在那白色的长长的水袖上,旋转而露出的,是他那双杏眼,是一双如水般灵动的眼睛。 就在霜花舞动过来前方的时候,吕嗣荣吓得惊呆了。就在那双像是兔子一样可爱精灵的眼睛露出来的一刹那,吕嗣荣认出来了,霜花就是一个月前那个他偶遇的人。 第3章 结缘 霜花直视着前方,坐上与他对视的是吕嗣昭。 吕嗣昭眨巴了一下左眼,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整个动作间不无调皮。 霜花会心地一笑,他觉得那抹紫色的身影刚才领略到了他的舞,那种至高无上的艺术境界。 吕嗣行疑惑地望向了吕嗣荣,眼中满是不解的神色,因爲他发现吕嗣荣正定睛望着霜花,并呆住了。 吕嗣荣感觉到了吕嗣行的视线,便撇过了头,姗姗地收回视线,尴尬地看了吕嗣行一眼。 霜花暗暗地抬头看了吕嗣荣一眼,心中惊道:原来一个月前那个尊贵打扮的人就是他! 表演完毕。吕嗣荣望向前方的大舞池,扬手道:“真是好技艺,本王心悦诚服。本王这就把这戏班买了。” 吕嗣昭也开口说道:“这戏班本王看着舒服,本王买了。” 吕嗣荣微愣,转头看着侧边的吕嗣昭,“儇王也看中了这戏班?” 吕嗣昭也转头往侧边的吕嗣荣看去,语气斩钉截铁,“这戏班,本王煞是喜欢。” 一时之间,空气凝重,不和气氛无两。 最后,吕嗣昭松口了,“既然遥王甚为喜欢,那君子不夺人所好,本王就让给您了。” 吕嗣荣向吕嗣昭作了一辑,偏下了头,道谢:“多谢儇王。” “不过成人之美而已。”吕嗣昭无奈地邪笑说。 吕嗣行全程不动声色。 三花团确定由吕嗣荣所买下,在宴局结束后,吕嗣荣独自前来后台见霜花。 萧季凌见他进门来,先是不太愉快地愣了一下,然后就马上跪下行礼,“草民萧季凌,叩见遥王。” “起来吧。”吕嗣荣伸出手去拉他起来,声音是淡淡的,听不出其主人心情的高低起伏。 萧季凌站好,机灵的眼珠子上下转动,态度不卑不亢,一副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原来您就是当今二王爷啊。”没有正眼看对方,他用手指挽起一撮假发辫子把玩,“当天看见您,我看您那身打扮就知道您绝非寻常人家,必然是什么王公大臣。原来您确确实实是个王爷啊。” “我确实是王爷,姓吕,名嗣荣,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吕嗣荣郑重地自我介绍。 吕嗣荣来到萧季凌跟前,在一个站位的空档前停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现在你我终于能够交换姓名,互相认识了。” “我姓萧,名季凌,戏名霜花,外人称萧老板。”萧季凌捂着嘴巴轻轻一笑,手经过嘴时的动作无意间尤其好看,虽做的人无意,但美得来奇异,“您果然是我无法高攀起的人物,王爷。” “看你说话的口气,倒不很恭谨啊。”吕嗣荣没好气地笑了笑,“像一点儿恭谨的样子都没有还差不多。” “我是个市井之徒,不知礼仪,还望王爷恕罪!”萧季凌哈腰地作势赔罪道。 “好了好了,”吕嗣荣摆了摆手,“真是一个没有正经的人。” “谢王爷啦。”萧季凌“嘻嘻”地露齿一笑,挺直腰背站好。 萧季凌走前一步,这下子他直接站在了吕嗣荣的跟前,两人之间连一个站位的距离也没有了。他圆圆的双眼显得纯真无邪,他一脸很天真地问:“王爷,我是真心想问您,您为什么要买下我们?” “我……”吕嗣荣回答迟疑,语气颇具疑惑。 “您要救我于火海之中,把我拉出泥潭吗?”萧季凌的圆眼继续逼近,脸上没有表情,“当天碰面,您觉得我是个善心人,出手救了那对母子。今天又碰到我了,您看见我原来是个伶人,您觉得做伶人很低贱,所以把我从梨园之中取走,就是做了一件大善事,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这样想,真的,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吕嗣荣轻声答着,那双穿着皇族靴子的双脚节节后退。“到你上台出现那一下子,我才明白你当时的话,因为乐户是世世代代不能考科举的。我很是欣赏你不放弃追求知识和学问。我只是觉得你平常出去演出太辛苦了,所以让你在王府里演出的话,会没那么辛苦而已……” 萧季凌双手环在腰后,走到他跟前,在贴近他的位置停下脚步。接着,他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若是如此,那您让儇王把我买下不就行了?天下人都知道儇王是个爱戏之人,最爱听戏,是个不得救药的戏痴。而您并没有听戏的爱好啊?”他歪了下头,双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您要亲自买我回去呢?” “因为我不想你和儇王走得这么近!”吕嗣荣闭眼破罐子破摔地大喊。五秒之后,他睁开眼,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刚才失仪了,突然没有来由地这么激动。 “噗。”萧季凌眯起的眼睛笑成一条线,“儇王又不是柴狼,又不会吃了我。” 吕嗣荣将右手搭在对方肩上,定睛看着对方道:“这人不是好人。” 萧季凌睁大双眼,问:“您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吕嗣荣语重心长地道:“你该知道,他跟太子素来不和,朝里朝外,明争暗斗不绝,对储位有非分之想,可见他不是好人。” 萧季凌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用故弄玄虚的语气打趣地说话,“恕我直言,看来,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二王爷不想得到皇位,而且二王爷是个迂腐之人,认为人不应该超越本分。”他翻了个白眼,“……第二,二王爷心里面偏袒太子。” “好了。我还说你偏袒儇王呢!”吕嗣荣恶狠狠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果然是个没有正经之人。” “嘻嘻。”萧季凌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地笑着,无奈地搔了搔头。 另一边厢,吕嗣昭因为自己喜欢的戏班被人抢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 先买下来了而感到很没趣。在吕嗣昭身边,一个奴仆阴沉地说道:“主子,今天遥王这么不给您面子,当着您的面跟您抬扛要人,他是想跟您作对吗?” “照道理,遥王没有动机跟我作对,所以我对此感到很奇怪。”吕嗣昭闭了闭目。“遥王这个人一向对所有事情都是淡淡的,很少见到他有特别坚持的东西。毕竟这个人一向圆滑。今天,我也有点儿惊慨不已。” 在这一个动作间,他在心中已经对此事释怀了。 说完,他睁开双目,露出微笑。“他这么坚持,想必是之前早已跟三花团有所交集了吧。” 第4章 入府 吕嗣昭聪明绝顶,一下就猜到了问题的关键,可话毕竟是吕嗣荣先喊出来了,或许那人可以不计外界的看法眼光,可他是预谋着要坐上皇位的人,有些东西,必须是有舍有才得,值不值,全看各人追求罢了。 遥王目前的追求显然是想着法子平安喜乐地活下去。 第二天,吕嗣荣派了贴身伺候的太监李贵往泰叶园去。先前跟在吕嗣荣身后的太监正是李贵,人们叫他“小李子”。听说那儿的老板扈孙元是个极精明的人物,是以派出这样一员大将。 李贵这边刚与人签下三年之约,约定下月进府等一系列事宜,吕嗣荣已经在指挥宫女酆桃把地方打扫出来。 泰叶园,意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以吕嗣荣将空出来给三花团居住的地方命名为“雷豆轩”,意指“两豆塞耳,不闻雷霆”。 这不能说是府内最大的一套房屋,却是最精致的。建成三层的小塔楼每层有八个斗拱飞檐,各挂着八个铜铃,连框上的壁绘都是请的著名画师所作,屋内的家具更是能工巧匠孜孜不倦雕琢的结果。 若是雪花江至如和雨花支博彬早早看到这幅景象,也就能省却躺在炕上的那些无谓的担心了。 作为京城最红的伶人班子,三花团的收入与泰叶园主人扈孙元作二八分,他们二他八。风光无限的他们,仍是过得十分清贫。 萧季凌进屋通知他们二人要进入王府的消息,叫他们收拾行装。 “命不由己,命不由己啊!”雪花,真名江至如,用了女嗓唱叹一句。他正对着窗前的镜台梳理戏装,心情纯粹地一笑。望着镜里的自己嘴角微微弯起,眉目如雪,肤颜似画,今天的他依旧这么美丽。 遥王是从下月买的他们,今儿个晌午,他还是得遵照约定穿着整套戏装去赴户部尚书的风月之约。 “怎么着?还想找个正经男人?你倒是肯嫁,人家肯娶吗?”雨花,真名支博彬,原本是瘫在炕上的,逢着一位园内长相十分伶俐的女帮厨从门前经过,便弹起来倚上门框。 “小姊姊,吃过饭了吗?”如此搭讪也是十分俗气且不解风情了。 女帮厨一个斜眼都欠奉,“嗯”了一声从他面前过去了。 “像是你肯娶人家就肯搭理一般。”江至如带着鄙视地翻了个眼儿,这神情也就是霜花雨花才能得见了。 “不与你计较,不过听闻这遥王从未对伶乐上过心,怎得一出手就要买下一个戏班,是想摆阔绰?”支博彬又瘫回炕上,捏着一颗花生米往嘴里投。 支博彬神清气爽,大手阔脚,长相硬气阳刚,身材结实健硕,完全如一个和梨园行当无关的大男孩般。 “可能是看上了奴家音色软糯,身量窈窕。”江至如弯嘴一笑,笑眯眯地说。 余的两人都看不惯,却只有支博彬与他过不去,一颗花生米投过来警告般地说道:“你他娘是个爷们儿!”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啦。”江支如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躲开那颗飞来的花生米,又伸手去推支博彬,两人吵吵闹闹没个正型儿。也只有在彼此身边,“三花”才会真情流露。 萧季凌懂他们,戏子的心事没有人比他们仨更互相了解。他们虽然不说,但字里行间还是透着担心,因为进了王府可不比自个儿接生意逍遥,若是遥王真是一时兴起,他们怕是还有更苦的日子要过。 “你们俩别乱猜了,遥王买下咱们‘三花’,八成是冲着我来的。”霜花,真名萧季凌,相貌殊绝,他在旁听了半天,终于这么说了一句。 “冲你?” 江至如转过头看他,眼神表情乃至妩媚的眼线都透着八卦。 “遥王殿下倒是英俊潇洒,风流少年,这笔买卖不亏。” “季凌,如今我们收入虽不可观,但糊口是没有问题的,你何苦要卖断?”支博彬忧虑地问道。 “瞧你们俩这心思歪的。不过是那日在街上遇到一对落难母子,顺手救下,又恰巧给遥王看到,他说他想救的人被我给救了,可能是调转枪头来扶我的贫吧。”萧季凌眉眼弯弯,呲牙咧嘴地笑,倒教人听不出他这话的真假。 “准是看对眼儿了。” 可在座的两人是谁,对梨园这一行有多熟悉自不必说,江至如当场就说到了点子上。 “并没有这样的事。”萧季凌耸耸肩小声道。 下九流的行当,连自个儿看自个儿都带着鄙视,那人,又能有几多不同? 顶多是一场幻梦,以微微桃色掩盖无限凄凉,说出去,多遭人笑话。 总之,入府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儿,江至如和支博彬陆续开始收拾东西。扈孙元第二日就来收账,往常都定在每月的初十,但是下个月他们就在遥王府了,所以今月这个时间就被提前了。 扈孙元是携着算盘来的,至此,三花团就得和他们的绿叶做一个分割了,因为遥王买的只是他们三人。往常为他们伴舞奏乐的兄弟们,以后就要听从扈孙元的指派另作他用了。 “扈老板,我们都商量好了。咱们还是之前的二八分,这回就把我们三人的也均分给兄弟们吧,您这算盘,拿回去自个儿打就行。”萧季凌按下了扈老板蠢蠢欲动的胖手。 这件事三兄弟昨夜盘在炕头都说过了,王府的日子再差应该也会管吃管住,而在这泰叶园,他们过得差,那些伴演的人只会更差。 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又承了这些年的绿叶相配之情,这些钱权当给他们补身子了。本想买些礼物作为临别赠礼,可众口难调,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索性还是给钱实用。 “你们说的是真的?”扈孙元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嘴边儿两撮小胡子都被带得翘起来。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信奉锱铢必较,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商业信条。再者社会大体如此,谁会好心地将自个儿口粮白送给旁人?可一面不信,一面还要往自个儿怀里揽。 “三位爷攀上了遥王,自是看不上这些散碎银子。这些钱,我是一定会交到他们手上的。可我老扈与三位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 爷的交情也不浅呢,临行之际,三位爷有没有什么念想之物留给我呀?”扈孙元的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整圈,看着都觉得喜兴。 “扈老板您说得对,您平日里对至如多有照拂,这面手握的铜镜就留给扈老板作个念想,望您照着时也能从镜面儿里想出奴家这张脸。”江至如当真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啪嗒啪嗒”抹起泪儿来。 这完全是配合当下场景做出的自然反应,要说真心,是没多少在里面儿的。 “喏,这个给你。”从支博彬的手里飞过来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若不是扈老板注意闪着,就要被拍中面门。 “你躲什么?不过是小爷戏台上缠头的一块乌纱,用了多年了,快快拿好回去作个念想。”支博彬说着还走过来把缠发布亲自系到扈老板脖子上,迎着扈老板快要哭出来的面色拍了拍他肩膀。 萧季凌实在看不下去,才走过来将矮矮胖胖的人搂在怀里。 给一个拥抱,就当是礼物啦。 扈孙元言曰:“萧兄弟是个实在人儿!” 第5章 冤家 吕嗣荣对外是个花鸟鱼虫的闲散王爷,是以他将接待三花团定为王府头等大事时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贵载着两个宫女在街上采买,都是用来给雷豆轩添置的物件。 他们架的是双骈之车,刚一拉出来就占了一半的道路,都是对装载下的考量。 一驾马车行在路上是阔气,两辆马车就是拥挤了,李贵的技术炉火纯青,显然是迎面来那一辆的车夫技术落了下乘,可车轴擦在了一起,耽误的是两家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李贵,你先下去看看,尽量息事宁人吧。”一个宫女掀开帘子嘱咐道。他们遥王府的人办事向来是熨帖又有理的。 “是,我先下去看看。”李贵抱拳,一句话说完,人刚刚落了地,就被后面的人捡起来。 “哪家的奴才,驾车偏往人家车轴上撞,惊扰到我们霈山?该当何罪?” 看清来人的面目,李贵心里的气很容易就被挑了起来,右脸颊一个老大的长毛痦子,还真是显而易见的刁奴面相。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你家的马车擦上了我家的车轴,怎么好歪曲事实呢?刁奴!什么霈山,在下从来没听过,就算是个大财主,也好随便欺负人嘛?” 奴才都是跟主的,在戏剧这一行上吕嗣荣是略知一二,李贵就是一窍不通了,卫香生这个在曲艺界极出名的人物他还真的没听过。当今世上,除了宫里的皇上太后,宫外的太子殿下,他们遥王府的马车还没到需要让着谁的地步,哪怕是他儇王府的也顶多落个平起平坐。 自古姑臧冤家路窄,说什么来什么,这些念头刚刚在李贵心里遛了个弯儿,那刁奴就开始自报家门了。 “我们霈山是这姑臧城最红的角儿,是儇王府的座上宾,真名卫香生,云兴社班主,整条街道人人都要叫一声卫老板。你这刁奴,还不将身上最值钱的物件儿都掏出来?看看能不能赔得起我们霈山的车轴!”那长着长毛痦子的刁奴倒是反过来将李贵叫做刁奴。 “哈,你怕是想钱想疯了,再说如今姑臧城最红的角儿难道不是霜花?” 这是遥王买下三花团之后李贵做的功课,他也就知道这些东西了。 可这句话真真儿是刺到了坐在车上的卫香生心口里。 前日在儇王府上的那场争夺战她没亲眼瞧见,却经由旁人之口了解得十分真切,心里也攒了十足的不服气。 其实卫香生自从被儇王买下之后,就不屑于去外面给那些达官贵人唱堂会了,偶尔出一回王府也都是儇王帮着说合的私人场合。 虽然她不肯承认,但她在京城的名气确实已经被霜花取代很久了,爱听戏的人许是还能将她的那段风光日子在嘴里嚼一嚼,可新入梨园的弟子早就是只知霜花不晓霈山了。 她曾是京城第一,可在现在的人眼中。京城第一俨然已经变成了霜花。 “你是哪个府里的?这般不懂规矩,我倒要与你家主人好好说道。”因着卫香生是极度刁蛮恶劣的一个性子,当下就忍不住,亲自下车来撕。 眼看李贵抵挡不住,酆桃也不好在车里坐了,与另一名姑姑下得车来就要向那“霈山”赔礼。 那人本就长着一对媚意横生的含情目,再加上浓厚的粉彩墨笔加持,竟像是把这平凡人生都当成了堂会的舞台。 “霈山大人有大量,还请宽恕一个吧。这事本就是双方的责任,再闹到遥王儇王两位殿下那里,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啊。”酆桃这么说就算是自报家门了,也是个震慑。 本以为这所谓的霈山就会偃旗息鼓,谁知那气焰像是更上了一层楼。 “遥王府的就能欺负人嘛?方才这刁奴恶言讥讽我,叫我如何饶恕?不责罚于他,便不能平了我心里的委屈。”她这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几个奴才便一人从车驾下面抽出一支木杖来。 卫香生常年仗着儇王的面子横行欺市,竟连打人的板子都随车带上了。 那几人将李贵推在地上,木杖随即往李贵背上招呼,痛得李贵“嗷嗷”大叫,一下下打得闻者心惊肉跳。 “我看谁敢动遥王府的人?”另一名宫女挺身而出,只见她这时眼睛一瞪,倒是稍稍唬住了那几人。 “蠢货!又不是遥王亲邻,几个奴才就把你们的胆儿给吓破了?给我打!”卫香生的声音细软,发起怒时就带上了几分刻薄,连来往的路人都被她吼得耳孔一震,站得远远的看热闹。 一下下木杖打在李贵身上,不知道打了多久,回遥王府搬救兵的酆桃终于将吕嗣荣找过来了。 “竖子敢尔?” 吕嗣荣很难得地霸道威风一回。 酆桃喊他往这儿来时,和他讲了经过。遇到这般刁蛮的人,他也着实是被气着了。 酆桃回府的时候,萧季凌也正好在书房里,听到出事也跟着来了。他觉得自己比之吕嗣荣还算是冷静的。他没想到打脸来得那么快,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吕嗣荣这一声吼,确实镇住了一干人等。 李贵立时眼泪就下来了,不知是见到主子的委屈还是劫后余生的胆颤。 卫香生长相妖气,狐媚魅惑,穿墨绿色的交领曲裾,化妆把眼角拉得很长,给人极度妖冶的感觉。她见到遥王驾临并不惧,依旧是高傲地原地站立。 “大胆刁民,见到本王也不跪?”吕嗣荣怒对卫香生,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一个个字震慑全场。 萧季凌也皱眉不满地望着卫香生。 “我见到儇王都不跪,何况遥王?”卫香生笑了,一双媚眼望着吕嗣荣,神情中所含鄙夷之意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6 再清楚不过。接着,卫香生偏过头去,高傲一哼,“哼!” 小小一介伶人被捧得猖狂至此,可见儇王爱戏成痴所言不虚了。 想他头戴金冠,雪衣何曾染过微尘?他难以置信有人敢这么当面顶撞他。 吕嗣荣惊讶地质问:“你胆子好大!你真的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卫香生直眼抬头望吕嗣荣,朱唇启闭,“儇王每日回府都要听草民唱上一段解闷,若是遥王治我的罪,今日没有命子回去,也就不好向儇王交代了。” 这言下之意,竟是赤/裸裸地昭示儇王强过遥王的意思。 “尖酸刻薄,以下犯上,如此德行竟好意思自诩戏界泰斗?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萧季凌突然站出来,抬起下巴直接挑衅卫香生。 “你又是谁?”卫香生如同一只高昂的斗鸡,这才看到了一直站在这里的萧季凌。 “在下萧季凌,艺名霜花,三花团班主。”萧季凌直视卫香生,平心静气地自报家门。 翩翩少年郎,佳逸忽若神。卫香生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俊美的公子,原来他就是别人口中现在的京城第一。 “你就是霜花?”此疑问句明显地失却了方才的鄙夷,反而有了一丝跃跃欲试。卫香生瞳孔微张,眼中藏有兴奋,嘴角一笑,忽然热血沸腾,“......有意思,有人说你是当今的京城第一?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说完这话,卫香生便夺过侍从手中长/枪,一个打挺翻上马车顶,开始将长/枪耍起来。 女子在马车顶上表演杂耍,长/枪与手足在空气中浑为一体。她仿若空中飞燕,已然化成了一阵翻卷的风。那身段,那技术,皆是精堪得天下没有第二人可以媲美。围观众人叹为观止,纷纷鼓掌喝彩不断。 见到王爷鄙夷,见到伶人却热情,萧季凌看出了,此人断然是一个戏痴无疑。 此时,街道的另一边儿尽头,儇王吕嗣昭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第6章 和解 “二皇兄,为何在此与一干下人拉扯不清?”吕嗣昭手里摇着折扇,眼里映出的是虚空的街景。 “三弟也来了。”吕嗣荣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就将酆桃转述给自己的话又原样给吕嗣昭讲了一遍。 那卫香生果然不知收敛,一跃从马车上下来,带起的劲风吹动了几人的额发,吕嗣昭非但不责怪反而还笑着叫了句:“好!” 见到这幅场景,方才对卫香生所作所为感到惊诧的围观闲人心里多少有些明了,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儇王的势力强于遥王,所以她就敢骑在遥王头上拉屎。 “方才的情形,明明是二殿下府上的马车冲撞了我的马车,我带的这许多人,各个都可充当人证。”卫香生注视吕嗣荣,这般大话也是信手拈来。 “况且,我是三殿下府上的人,自然一切都得向着自家王爷。大伙儿莫不是忘了在太子府上那档子事?我今儿还就把话放这儿了,往后遥王府的下人见着我,最好夹着尾巴走,我什么时候能为儇王爷出完这一口恶气,还得看心情。”卫香生挑着长眉,琢磨着自个儿指尖上的艳色蔻丹。 吕嗣昭生得俊美,又因那一双灵气的眼眸显得慧黠。他笑得不怀好意,真是叫人看着赏心悦目的同时又恨得牙痒痒。 “霈山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是该出一口恶气。”吕嗣昭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叫一向儒雅的吕嗣荣保持不了镇定。 当日在儇王府本就是他先提出要买三花团,吕嗣昭也没有表明非要抢夺不可,今日却在这里显出睚眦必报的本性来,仿佛是诚心要寻他的难堪。 吕嗣荣看着他,沉沉地轻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吕嗣昭摊手。“你是皇子,是王爷,我不会和你计较。那天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若今日霈山欺压到你的头上,按照律法,就算是当场将她斩了也不为过。可她为难的不过是你府中区区一个下人,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即便是李贵先撞了你府上的马车,最多也不过要他赔个钱,修个车,随便打人是哪里的皇法?”李贵的车技吕嗣荣心里清楚,但是他不想听这主仆二人胡搅蛮缠,如果能尽快解决这件事,要他损失些银钱也是可以的。 “今日是下人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下人之间,向来是谁比谁强就谁打谁,一向都是这样的。遥王,你不会偏私吧?” 吕嗣昭避重就轻,倒是把吕嗣荣绕成了不公正的主。 卫香生出门配的是双骈的马车,前前后后差不多跟着五六人服侍,排场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大。李贵又必定碍着自家王爷情状不敢反抗,虽说遥王深得太后喜爱,但是儇王得的是皇帝的厚爱,他若是前脚一本奏折参上去,后脚到遥王府的就是一道责罚的圣旨。 有时候李贵真想问问皇上,难道中间夹着的这个就不是您亲生的儿子吗? 可李贵毕竟是个下人,这辈子都轮不到他去问皇上这句话。 他连忙拽着吕嗣荣的裤腿哭求:“殿下,您别管奴才了,是奴才做错了事,就让他们打吧。” 别说,吕嗣荣还真是没有办法,吕嗣昭威胁他至此,如果他还是要护短,那明日从宫里送出来的恐怕就是赐给李贵的三尺白绫了。 没有什么好讲的,吕嗣昭现下是明显护着卫香生,已经不讲道理了。 于是他退了一步,算是默认了,服软了。 儇王上过战场,杀伐果断,这气场通常无人敢与其争锋。 萧季凌不想送死,但是他讨厌他,连盯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射出冰冷的毒箭。如果管用的话,吕嗣昭下一秒就该倒地而死了。 当然,这样的目光也很轻易地就被人家发现了,“霜花,为何这样看着本王?” 吕嗣昭不以为意,平静地讲述他心中的事实:“霜花,你不要以为你太重要,并不是两位王爷在为你争风吃醋。” “而是,我儇王府的人,本王也从来不会叫他受了外面的委屈。为我唱戏的伶人,我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吕嗣昭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那气度,就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没有人奈得了我何”的气度。 吕嗣昭这话是对着萧季凌说的,可字字词词却都是在讽刺遥王。 讽刺遥王,连自己府上一个太监都没能力保住。 萧季凌听他胡言,并不回应,只是撇过头去。 经过这番宣言,他的形象并不会因此在萧季凌的心中高大多少,反而是厌恶之余又多了一层厌恶。 虽然做着下九流的行当,但是萧季凌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做下等人那般轻贱。纵然别人觉得伶乐很卑贱,他也不觉得伶乐很卑贱。伶乐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7 对他来说,是生命的一切。 吕嗣荣说过没有看不起优伶,可眼下吕嗣昭就像把优伶当成了耀武扬威的工具似的。 在萧季凌此刻的心中,吕嗣荣是儒雅的翩翩公子,吕嗣昭是仗势欺人的流氓。 吕嗣昭,能将卫香生那样的人奉为座上宾,可见其品味。 他看不上,仍是未回话,一时间竟只有木杖责打李贵皮肉的声音,还有李贵痛苦的大叫声。 那儇王与卫香生亦当真听得下去。 萧季凌从小在梨园没少吃过杖子,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吕嗣荣从小少见血光,倒是头皮发麻。 不久,太子吕嗣行闻风而至,这会儿轿子从宫城抬出来。 “停手!” 这一声出来,立即没人敢动手了。 一直都在围观的百姓算是饱了眼福,当今大凉这三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平日里见到遥王不算稀奇,见到儇王有些稀奇,太子那是轻易不露面的主。今日不过下人们的一桩小小争端,就将三王聚集一处,真乃奇事。 “儇王,你未免太过分了。”太子毫不客气,望着吕嗣昭,开口就是指责。 “太子,你倒是说说,本王怎么个过分法呢?”被指责的那个人语气轻佻,毫无卑恭之态,在气势上一点也没输给他。 “遥王是你的兄长,你却在大街上欺侮他,给他难堪,非但过分,还罔顾伦理纲常!”吕嗣行再开口就是给他扣上了个大帽子。 “霈山,我们走。”太子形象十分正面,再继承续对恃下去,在所有人看来都会是自己的不是。吕嗣昭随即便招呼卫香生匆匆离开了。 今天这一局,他输了,输的是民心。 但他不在乎。 “遥王,你没事吧?儇王就是这个心性,你不与他计较,他就觉得自己能翻天了。你不要往心里去。”吕嗣行气走了吕嗣昭,转过头来问候吕嗣荣。 虽有些伪善的意思,但这话众人听着就舒服多了,吕嗣行此举不仅在围观众人面前拉近了兄弟的关系,无形之中还帮助吕嗣荣拾起了脸面,老百姓们纷纷起哄叫他“贤德太子”。 “多谢太子关心,本王无事。”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吕嗣荣当然帮他演完这出戏。 谁知,吕嗣行竟然淡淡一笑,道:“遥王,不如与我一起回斗宸宫去,喝杯茶吧?” “是。”吕嗣荣礼貌地一领首,步调轻快地跟了上去。 萧季凌立即在心里警惕上了太子。如果说先前儇王给他的印象是讨厌的话,那太子给他的印象就是深不可测的毛骨悚然。太子一定是想借遥王心里的气,将遥王顺势揽到自己身边儿去。 第7章 邀请 吕嗣荣并非庸人,自然也知道去了斗宸宫会面对什么。 但今日的围是太子给解的,就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驳了他的面子。 “李贵,你和萧老板先回去吧。”吕嗣荣偏头向后,往后方吩咐说。 好在太子对这些戏曲伶人并不热衷。这些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会影响他在皇帝面前的形象,他当然不会沾染这些坏风气。而遥王在人们的眼里是个闲散公子哥儿,干这些没有名堂的事情就很自然了。 吕嗣荣来时因为赶时间,是徒步而来的,没有坐载行工具。现下,他坐了太子的轿子走。 一路上,吕嗣荣都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因为他感觉到吕嗣行明晃晃的探究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他想将他拉入队伍,而他,根本不想站队。 “你才及冠分府,一个人住得惯吗?”太子将遥王请到茶间,对面坐下,一副兄长关心弟弟的亲昵模样。 “谢太子殿下关心,一切都尚好。”吕嗣荣答得漫不经心。 他又不是傻子。在他未及冠之前,吕嗣行对他十分淡漠。如今出了宫,勉强也算得上是一番势力,他便凑上来要交好了。 “咱们是亲兄弟,大哥从前忙着学政务,也顾不上多关照你,往后欢迎你多来斗宸宫走动。有空,我们可以多点来往。” 吕嗣行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尴尬,碰上太子妃率人前来添茶,还把她也给带上了。 “你嫂嫂厨艺十分了得,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云片糕,得空便叫她做给你吃。” 于是,太子妃也端着托盘笑了。 “那个,我爱吃的是马蹄糕。”吕嗣荣挠了挠头发。 “随二爷挑,想吃什么都成。”太子妃对着他温和地笑。 大凉这位太子生就一副仪表堂堂,能承大事的面孔。他有一颗公心,只要是为了国家,为了皇位,什么苦他都能受,什么脸他都可以不要。 这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带着吕嗣荣来参观斗宸宫后园的莲花池。 这回算是押对了宝,吕嗣荣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早就听闻斗宸宫有五彩的莲花,没见到还不敢相信,见到了倒觉得不似凡物。”莲花池畔都是用木头搭的楼房,夏日午后的清风吹过,真叫人恍恍惚惚像是置身浪漫的梦中。 “今日邀请遥王来,不单是赏景儿,皇兄的心思,你应是心知肚明的吧。”有一匹狼披着羊皮伪装了很久,牧人都认不出来,但是它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吕嗣行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吕嗣荣却惊了一头冷汗。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讲出主题。 他长久地警告自己,要爱惜性命,不能卷到老大和老三的争斗中去,可命运这大手推着他往前走,必须选择一个或者自立门户,连转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池莲花该不会是鲜血染就?他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这么一个危险的想法。因为眼前数朵赤红的莲花,实在是太耀眼了,就像是血红的颜色。即便竭力忍着害怕,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了几分。 “太子殿下是嫡长子,理所当然会继承皇位,儇王一介庶出郡王,不可能动摇太子的地位。” 最终,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其实遥王心里想的什么,本太子心里知道。这一池莲花,早一阵子还是白色的呢,现在,可都红起来了。” 吕嗣荣第一次看到太子这样的表情,平静,冷漠,仿佛一尊雕像,英俊而冷凝。 吕嗣行摘下一支莲花,眼神唏嘘,他凝视手上那支莲花。 然后,他开口,柔柔笑着说:“不忘皇祖父是怎么登基的吗?当年这一片斗宸宫的红莲花,就葬送了一位废太子。而皇祖父正是庶出郡王三皇子,那位废太子正是排行第一嫡长子,你怎么知道不会重蹈覆辙?” 皇祖父。 对于天/朝皇子们来说,这是一个意味特殊的名字。 涼太宗吕郢墨,涼朝第二位皇帝,嗣涼太/祖吕光,吕嗣行、吕嗣荣、吕嗣昭的皇祖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8 父。他是涼朝最伟大的皇帝,文治武功,不可尽录,霸业盖世,功盖千秋。虽然太宗皇帝已经仙逝,但太宗皇帝的伟岸形象在他们心中从来没有抹去。他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令他们瞬间肃然起敬的人物。 皇祖父死的时候,吕嗣荣十六岁。印象之中,皇祖父是一个令人望之心惧的老人。那人残暴好杀,毫无恻隐,跟“仁慈”沾不上边,稍有差错便会被一旨断头。所以吕嗣荣亦几无跟那人说过话。 听吕嗣行一言,吕嗣荣马上就想起来了先朝那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战。那场夺嫡之战,他们从小多有耳闻,但不曾亲身经历过。所以那些故事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场神话,一场被神化了许许多多的神话。 是的,那时也有一位太子来着,一位被从史书上抹去的太子。可登上皇位的皇祖父却是庶出的三皇子,不免令人联想起现状。 现在,宫中皇后贵妃明争暗斗,宫外太子儇王虎视眈眈。太子能不能顺利登上皇位,还真没人敢保证。 “如果把我们两个人的势力加在一起,一定能胜过儇王。”吕嗣行一再地劝说着。 “可是,这皇位不论是谁来坐,我都是一个闲散王爷。只要不参与夺嫡之争,将来不管谁当皇帝,我也能活下去。实在抱歉,我志不在此。” 已经不记得是几年的春天了,那时候的春猎,吕嗣荣还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 他能将雕弓挽成满月之状,也能出口成章,下笔如有神。可是这个浩荡江山的之人不认可他,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那份资格。 “你不愿意轰轰烈烈活一场?难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当个闲人吗?不!那是废人!”吕嗣行转头向他大吼。 显然,有些他没忘的别人也记得。 废物,我真的是一个废物吗? 吕嗣荣的眼中好像燃起几丝火光,一瞬间,吕嗣行好像看到他意气风发时的影子,可就如当年一样。 然而,耀眼的少年终究变得沉默,晦暗。 他心中有点动摇,却转瞬就平静了下来。 “若是将来您当了皇帝,又会容得下我吗?”吕嗣荣牵起嘴角笑了笑,直直看着自己的神情像个傻傻的孩子。 “鸟尽弓藏?我不是这样的人。” 吕嗣行若无其事地淡然说道。 “不过,你要是敢在夺嫡之战中插上一脚,我会杀了你。” 吕嗣行走前一步,仿佛藏有刀锋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不会和你们争皇位,亦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吕嗣荣与其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一些决绝之色。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做任何危险的事。我只是希望在我需要的时候,在你可以做选择的时候,你站在我这一边。”吕嗣行徐徐说道,他的话语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吕嗣荣听罢,仅仅是牵起嘴角礼貌地笑了。 “今日承蒙太子殿下相邀,才能见到这满池奇观。如此美景与政事说在一起,俗了。现在不谈论这个,以后再说。” 说罢,吕嗣荣便离开斗宸宫回府了。 第8章 身与心 吕嗣荣平平安安地回了遥王府。但是,平静的湖面已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不可能再四平八稳了。 如果说儇王是一块切面锋利的金刚石,那太子就是一根柔韧的蒲苇,悄无声息地把枝叶伸进生命的角角落落。 “三花”搬到遥王府以后就在雷豆轩分到了各自的房间,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下人们也都以礼相待,这似乎让大家都看到了日子蒸蒸日上的希望。 当天晚上,萧季凌正在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 “叩叩叩……” 萧季凌折衣服时,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声音很微弱,他不敢确认就又等了一会儿,果然,还是在响。 “你……”他刚打开门,敲门的人就搂着他撞进来了,还顺势捂住了他的嘴。 腰上顶着的一把刀子使萧季凌不敢胡乱动弹。 “萧老板,您放心,在下不是要挟持您。您答应我别叫人,我就放开您。” 这人虽是下人装束,但衣服料子却是上好的锦缎,应是有事寻他,不方便走正常程序,才漏夜来此。 在眨了眨眼睛之后,萧季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人收起刀,对着他作了一揖道:“我家老爷十分爱慕霜官才艺,只是从遥王府往出要人多有不便,故命奴才悄悄地来请。” 这话一说,萧季凌就明白了。他如今虽然进了遥王府,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下九流的娼伶。在其他人眼中,依旧是可以传召过来玩一番的。从古至今,一个伶人同时伺候好几位官员,甚至同时伺候皇帝、皇子,并不是新鲜事。 萧季凌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自由,遥王送给他的这三年是一个机会,三年之后他不会再回到扈孙元那里做他的赚钱工具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成为朝廷御用的乐官,人前人后,得到万人的拥戴。再也不用被人人前叫你一声老板、名角,人后叫你多少钱就可以玩一次的货色。 做官,是伶人唯一可以洗底,洗白自己的方式。 所以,能够抓得住的机会,他都不会想失去。 “劳驾小哥门外等候。” 萧季凌将人请出去,将刚折好的衣服重新摊开来,静静穿上。 “请前面带路吧。” 两人静静地离开了雷豆轩,没有惊醒夜晚中的任何人。 想来这贵人也是十分要脸的主儿,竟把马车停在小巷子里,一路颠颠簸簸,马车的窗户都是钉死了的。 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掀开帘子看这条路,不过是一场交易,谁会想着不依不饶地纠缠呢? 不知道这贵人想买的是什么,是戏,还是笑。但不管是哪种,霜花都自是没有不卖的道理。 路上没看,下车的时候却惊呆了。 高挂的匾额上竟写着“斗宸宫”三个字。 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出声来。 “奴才是太子殿下的家仆。”那人蹲下双手作揖。 这会儿已经如鸭子上了架再没有回头的道理。他只得随人进去。 太子就坐在堂厅正中的位子上,身旁还放着一箱子黄金,萧季凌瞳孔一张,心里“咯噔”一下。 吕嗣行看着这位绝代佳人,眼里却只有冰冷的欲望和野心。 “本太子听闻如今京城里最火的伶人便是霜花?”吕嗣荣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敢当。”萧季凌一步步向前走,走到吕嗣行座前停下,遗世而独立。 吕嗣行平目而视,望着萧季凌说:“霜花,听说在京城只要出得起五十两白银,就可以和霜花销魂一夜。”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9 “的确是。”萧季凌微微一笑,暗昧的灯光打在他的眼帘上,看不清喜怒。 “现在本太子出一千两黄金,想买霜花从今以后为我办事,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太子那张周正的脸这般笑起来有几分骇人,可答话的人依然温润如初。 “太子殿下要我办的是什么事?” “任何事。只要你能让遥王听我的,日后还有重重有赏,必定远远不止一千两黄金。” 吕嗣行低下头,用手在箱子里捞了两把,最上面的几颗金锭子被翻散乱了,射出更耀眼的金光。 “那些人的大方大多是在口头上的。这样多的钱,就算你把姑臧城的达官贵人伺候遍了也不会得到。” 太子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兴趣。 “太子殿下,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是,我不能够答应你。诚然,在京城最多只需要五十两白银,就可以和霜花销魂一夜。不过,霜花的心,莫说是一千两黄金,纵使是天子皇上,亦不能要得到。因为霜花只认一个主子,一个能够交心的主子。霜花的身可以卖,但霜花的心是断断不卖的。”萧季凌说的时候语气轻柔,眼神轻轻落在地板,没有攻击性,却很是决绝。 “是吗?”吕嗣行眉毛一挑,方才将他带来的人不知又从哪儿搬上来一个箱子,将其打开。 这回的是一箱一模一样的黄金,这样两箱加起来,就有二千两黄金了。 “我要你帮我争取到遥王的心靠我这边来。能做到,我就愿意给钱。”吕嗣行斜着抬头望向萧季凌说。 “不知太子殿下是从哪儿猜测草民与遥王的关系很好,事实上遥王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将三花团买回来置在府上,自打买回来,从没有主动召见过。所以,能不能令遥王听从太子殿下的话,不是霜花能够左右得了的。” 萧季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一箱一箱的金子看得他头晕想吐。那都是打在他脸上的东西。他一生想有一个真正了解他的主人,这个心愿胜过黄金万两。 “遥王是本王的弟弟,本王了解他。”吕嗣行笑着反驳道,“他肯定是特别在意你,那日才会公然在儇王府上和儇王抢人,如果不是打心底里在乎,根本不会有任何事能令他公开去驳儇王的面子。”他的侧脸颇阴险。 “即使如此,霜花也只卖戏、卖笑,而不卖心。”萧季凌充满歉意地朝吕嗣行双手拱起作了一大揖。 吕嗣行并没有发怒,只是弯嘴嘲笑,嘲笑对方选择的愚蠢。 “行,我不喜欢勉强。本太子让人为我办事从来不勉强人,纵使是遥王,我也要他心甘情愿,而不是勉强地帮助我。你不助我一臂之力,我亦自然有方法让他帮助我。在你这儿废了这么一番功夫,也算尽人事了。” “戏子命薄,只愿你他日不要因为今天没有选择明主而后悔才好。希望你选中的那个能赢得你真心愿意为他卖命的主子,不会让你走上了错的道路。我只能够告诉你,无论他是谁,我也才是那个让你走上对的道路的主子。你今天的选择是错的。” “你走吧。” 吕嗣行的脸上是自信的表情。这是一种绝对的自信,王者的自信。 “谢谢太子殿下教诲,草民告辞。”萧季凌用作揖的姿势深深一拜,然后站好转身离去。 “主公,就这样让他走了?”那一直沉默办事的人问道。 “随便他。不愿意效力的人,怎么说也不会愿意。”吕嗣行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仆,觉得他的脑子有点过于刚直了。 接着,他脸上现出奇异的笑容,“今儿之前,我看不上伶人那女里女气的样子,今儿,霜花倒是带给了我意外。他做了出来的事很普通,但能做却不做的事,普通人若在那个位置上都做不到。” “不过,我将来一定会要他知道,他今天的选择是错的。”他的眼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第9章 低俗的风雅 自那天之后,太子的手段有所收敛,估计是在琢磨一个有效的法子将遥王一举拿下,是以遥王清闲了几天,过上了状似以前的逍遥生活。 不久之后,这天,他从茶楼路过,咿咿呀呀的婉转之音伴着精致的乐声从里面传出。他突然就想起了萧季凌,那个正义的年轻男孩,有名的三花团之首霜花。他们现在已经从属于他,可是他没有在府里建过一回戏台,也从没有在某一日的午后将人召来为自己表演一番。 “自己真是个轻率之人”,吕嗣荣这样想了一下。 于是,吕嗣荣就领着李贵踏入了桃红楼。他觉得他对戏曲了解太少,想了解多点。他想多了解一下旁人都是怎样听戏的,了解一下他的职业。 茶楼的厅堂中央拉起一只有锦缎围挡的木台子,一楼是普通茶座,二楼设了雅间。 吕嗣荣才在门里站定,小二就谄媚地凑上来了。他在这行干的风生水起全靠毒辣的眼光与聪敏的大脑。他能看出,这位爷不是出身平凡人家。 这位爷穿着清淡隽雅,白玉腰带上刻着蟠龙,皂靴边缘雪白似是未沾染过俗世尘埃。 仅凭这些小二几乎都要猜出这人的具体身份。这便是三位王爷之一的遥王啊。 儇王常来,他见过不止一回,而太子,恐怕是不会驾临这种地方。遥王,是第一次来。 “爷,请您上二楼雅间?那儿清净,视线好。”小二说。 谁知吕嗣荣竟摆了摆手,叫他别说话。原来是背对着他们而坐的两人正在谈论有关三花团的事情。 “这个官儿,叫着小霜花的名头出的道,装扮上的确与人家有些神似,可这功底儿差远了……”其中一人这样说着,语气里丝毫不乏惋惜之情。 “不止是三花团,你瞧瞧他顶得上云兴社嘛?” “嗨,到底不是正经的角儿,现在没了三花团还真是无聊,也不知道遥王殿下什么时候兴起能办个堂会。” “你就痴想吧,这一个两个的都给王爷们买去,还不是打着捂在被窝悄悄听的主意?唱堂会,人家舍不得哩。” “以前云兴社一位主演被王爷买了,现在三花团三位主演又被王爷买了,皇家子弟真是好。” “你是羡慕不来的了。” 一人砸了砸嘴,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着的是同样的八卦之光。眼见着话题越来越歪,小二轻咳一声,立时跪下行大礼参拜遥王。 周围的五六个人都听到了,也连忙回身跪拜,稍微远些的得到后面情状的感召也陆陆续续地跪下了。一时间,厅堂里竟是拜倒一片。台上的新角儿穿着戏服也照跪。 “都平身吧,本王也就是随便走进来想了解了解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0 ,你们还照方才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吕嗣荣低调地走动。 “谢遥王殿下恩典。”所有人闻声起身,齐声说道。 刚才谈天的两个人有些窘迫,真恨自己一只乌鸦嘴,一说曹操曹操就到,说什么来什么。 “殿下,在这桃红楼的常客里说起对戏曲的了解,那首屈一指必是寰振公张邦了。他听戏的资历十分久远,认识的伶人也很多。”小二抬起头来给吕嗣荣建议,眼里闪着机灵的神光。“殿下,小的领您去?”小二的眼色很活络。 “那好吧。” 吕嗣荣不想用自己身份搞特殊,但是小二还是在他上阶前用肩上搭着的抹布将楼梯清扫了一遍,直到他上楼进了包间。 所有人继续听戏,只是熙熙攘攘的声音小下去很多。茶楼一切回复正常。 吕嗣荣所拜访的这位寰振公张邦倒是自在许多,一是自忖贵族的身份与一个闲散王爷差不到那里去,二就是源于对了解伶人文化的自信。 “久仰遥王殿下大名,自从您将三花团买去了,在下就一直想去府上拜访,可惜苦无门路。叫这些庸脂俗粉在这勉强对付。”张邦表明了对三花团的惋惜,以及如今京城戏曲界无名角的尴尬。 “哦?张公竟对戏曲这般热爱?”吕嗣荣惊异。他从小到大跟着哥哥弟弟和各宫娘娘也看过不少堂会,却怎么也提不起像吕嗣昭那样的兴趣。 戏班子,名角儿,于太子来说是笼络人心的工具,于儇王来说是一大爱好,于他遥王来说不过是用来烘托气氛的东西罢了。 “可不是,先前云兴社的那位霈山,杂耍工夫一绝,身材也十分够味儿,就是那脾气着实是不太好。三花团那三位却是不一样了,各有各的好,王爷应当都明白的。”张邦抛过来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吕嗣荣对他的意思还不是十分明晰,于是就推拒说:“本王自己其实不太了解这些。本王近日一直忙着别的事情了,自将三花团买进府以来,还没来得及召见三人好好为本王演上一出。” 张邦一听,“哎呦”一声,倒像是真真切切地替他可惜肉疼。 “那王爷可亏大了,您恐怕还不晓得霜花后面那条销金窟的本事。张邦一口气深吸回去,又再呼出来,闭着眼睛露出极度欢乐的表情,脸上的表情明显尽是回味着狂欢式的兴奋。 吕嗣荣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喉头泛起一阵恶心,“狎玩伶人之事,非本王之所好。”他开口说道。 张邦只当他是可惜自己到现在还没吃上鲜肉,更是来劲了。 “王爷,我给您说,这事儿问我那就对了!先前儇王买去的那位女伶霈山我也知道啊。那身段儿,啧啧,苗条妖娆,令人飘飘欲仙。只是脾气大了些,也不如男伶身子骨强健。” 说到动情处还不忘咂咂嘴,可见是真的享受了。 见吕嗣荣一言不发,张邦就献宝似地继续演讲。 “雪花您知道吧?与那雨花就是两个极端,一个羞答答像女娃,一个就强壮小伙子。不过活儿一样没得说。他们两个,那就是冰火两重天啊。要不怎么说人家三花团价钱要得高呢?那三人就是一个比一个来得有滋味。尤其是那个霜花,简直是极品。可惜在下年纪也到这儿了,膝下有妻有儿,儿子也及冠那么大了。”张邦猥琐地笑了两声,表明了自己力不能逮的尴尬。“不过,最极品的还是那个霜花,那真叫一块儿天上一块儿地下的销魂。” “行了,十分感谢寰振公今日赐教,本王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不奉陪了。”吕嗣荣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他作了一揖,起身便走。 吕嗣荣出了桃红楼,感觉自己重新走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其实伶人以身卖钱,他不是一点儿不知道的,性服务本来就是伶人提供的服务之中的一种。只是他对萧季凌的第一印象太过美好,所以潜意识里不想把他往那方面想。 可是,就那般看重金银钱财吗?非得去服侍如张邦那般猥琐小人? 长到二十岁及冠从未对金钱有过概念的遥王殿下突然对人性有了深刻一些的思索。 第10章 吐露心声 天下三百六十行,上九流的帝王,圣贤,士农工商,下九流的伶人,娼妓,流梆,吹手,叫街,卖糖。 每一行有怎样的甘苦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晓,吕嗣荣站在三角的顶端,他对三花团的所作所为感到可惜,愤怒,不能理解。 回府询问了雷豆轩的下人,得知在入府的这段时间三人也不时夜不归宿,立时就将人召了过来。 萧季凌,江至如,支博彬,三人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对他下跪行礼,他心里也装着别扭。 “你们对达官贵人都是这般谄媚逢迎的吗?” 这话问出来,三人都有些懵,反应了一瞬,只有萧季凌的脸上露出明显奇怪的神情。 “遥王殿下,您是什么意思?”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其他两人则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我是问你们为什么自甘堕落?为了区区一些银子,卖身卑躬屈膝去侍候那些猥琐恶心的人?这是不知廉耻,下贱!”吕嗣荣的语调带着不屑他们所为的歇斯底里,也是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你们这么不自爱?” 这话说得露骨,江至如、支博彬二人讪讪地笑了两声,颇有些掩饰尴尬的意味。羞辱的话他们听得多了,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把这话说得如此戳心。 “咳,王爷不必为我等忧心,哈哈,我们兄弟仨是伶人,下九流的行当没有高贵一说。”江至如面不改色地打着哈哈。 “是啊,能挣钱已是不错,那些剃头的,要饭的还要眼红这样卖屁股的活计呢,叫王爷见笑了。”支博彬一向话粗,还弯着笑眼显然是没把这当一回事。 他能媚态横生地勾引那些达官贵人,也能笑嘻嘻地拾起他们扔在地上的银子回乡置屋办田,同时还用卖屁股的钱叫媒婆帮忙物色着合适的婆姨。下贱的人生来就不配有棱角。 吕嗣荣盯着萧季凌看,他很在意他是怎样解释。 “是啊,我们就是这么下贱了,您给钱,您也可以啊。”萧季凌突然发脾气,严词厉色盯着吕嗣荣,语气凶巴巴。他说完就解自己的外衣,又左右叫嚣:“至如、博彬!快脱衣服!快!” 萧季凌一向刚烈心性,可这脾气从来不对那些满脑猪油的金主去发。他们不懂,他不屑。 江至如、支博彬面面相觑不动弹,萧季凌冲过去解他们的外衣,“让王爷看看我们有多么下贱!” 吕嗣荣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反而气消了,怔住了。 “你这么生气干嘛?季凌,王爷说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1 的都是事实,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支博彬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捏了捏自个儿的领子。 “就是就是,不能对王爷无礼,不要让王爷不高兴了。是”江至如说着还跪下去,“请遥王殿下恕罪。” 萧季凌的性格就是这样:冲动。他不顾虑后果,只想宣泄自己。即使遥王在这里说他犯上,把他砍了脑袋,他也不会忍了不发作。 所以,作为朋友,江至如只能求遥王原谅。 见这二人情状,萧季凌站起来,脸偏向一边,不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人,只看到厅堂里的蟠龙梁柱。 “都是明买明卖的生意,我们兄弟三人不偷不抢,我不知道在遥王的眼里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萧季凌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另外二人自动低下了头。 他们两人其实是已经对这麻木了。对卖身。羞耻心或许有,却埋藏在最深的胸腔里,外面裹着的是九千尺厚的硬铁花岗岩。 “以前所有达官贵人都是公开看不起我,所以我无话可说。那些出了钱砸在我脸上的人,带着的都是一副明明白白看不起的嘴脸,那些人根本就没把我当人,所以我也不把他们当回事儿。但您说过,您没有看不起我,我认为您不会看不起我的,那您今天又来质问我说这些话?您想要我怎么样啊?” 萧季凌咆哮,他拉起支博彬的袖子,力道很大,不容拒绝。 “您看!” 那只手臂上有许多铜钱眼那么大的伤疤,谁都知道那是痘印。 然后,他拉起江至如的袖子,同样是用那样的力度。 “您看!” 那只手臂上全是疤痕,粗幼皆有,纵横交错。 吕嗣荣震惊了,他捂住嘴巴,心上随即泛起一阵心疼。他不了解伶人这一行,只是经常看到他们在台上光鲜亮丽的样子。在台上,江至如是娴静美好的歌者,支博彬是能操百器的乐者,萧季凌是身姿曼妙的舞者。他们从不在人前暴露背后的辛酸。 今日之所以为张邦的片面之词生气,实在是因为对萧季凌的在意。他根本不爱戏曲,却喜欢看他在台上风光体面的模样。 “您看!这些都是挨苦挨出来的!博彬小时候得过痘症,家人就不要他了。他被家人拋弃,被家人卖入戏班,若不是他父母用石灰涂身为他遮掩,班主根本不可能收他,他早不知死在哪个破庙里了。至如是次子,家里穷养不住那么多的孩子,弟妹全夭折,父母用卖他的钱去养活他的大哥。” 难过的时候太多了,萧季凌已经麻木到分不清心里痛还是不痛。 吕嗣荣脸上显现出愧色,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家贫,小时候父母将我卖入戏班,从此之后我心里没有爹娘。哈,真是神奇的人,五贯钱就卖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我当我没有爹娘,是石头爆出来的。我们三个从小到大又挨饿,又挨打,如果可以不卖身谁想卖身?学戏的日子,每天都是挨饿毒打,如果那时候有五十两银子,谁能想到做下贱之人呢?” 说着说着,眼眶里尽是眼泪,他顺手抹了抹眼泪就索性夺门而出,一奔不回。 江至如和支博彬也教他说得心有戚戚。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在粉饰太平,从不回忆过去,从不重温伤痛。今天一下子全翻弄出来了,着实难过得很。两人告了退,回去的路上也不复从前那般笑闹。但临走之前,支博彬还是跪了下去,说:“季凌脾性不好我们也是知道的,求遥王殿下大人有大量,饶恕他今次的罪!” “我知道的了,你退下吧。”吕嗣荣平静地说道。 在路上,江至如心不在焉。这遥王府还能待多久呢?江至如这样想道。 平日里成熟睿智的支博彬也是满眼茫然。他觉得,他们就像三片无根的浮萍,被水波推着往前走,方向却不由自己掌握。 两个时辰后,众人皆平复了心情。此时,吕嗣荣往雷豆轩去了。 铜铃在塔楼上叮铃作响,平日听着清心的音调这会儿倒像是催命符。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苦衷。”吕嗣荣很认真地对他们道歉,“说了那些话,真的对不起。” 萧季凌的气在两个时辰间已经消了。他想到了是有人对吕嗣荣说了些什么。如果他真的看不起他们,也就不会那样地气急败坏了。遥王,果然是和其他所有的达官贵人不一样的人。 “我随便听人家嚼了几句舌根就误会了你们,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你们这么惨,我知道我说的话很伤人,对不起。” “道歉道理上就不用了,我们伶人消受不起。但在情理上,若果道歉能让王爷您心里舒服一点,那我们就接受您的道歉吧。” 萧季凌皱着眉,嘴巴勉强地弯起,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对对对,没有关系的。”江至如说。 “王爷您别介怀,我们真的不介意。”支博彬说。 “那就太好了。”吕嗣荣朝三人露出一个微笑。 萧季凌看着吕嗣荣,满是诚意地说道:“从来大爷们对我们只有玩弄,根本不会有同情心。王爷,您是唯一一个怜悯我们的人,您真是谦谦君子。您是凌霄花,您应该有大作为,不应该沾染了伶乐这些大家眼中的不良风气,这会对您的名声有影响的。” “……哦。”吕嗣荣木木地回看萧季凌,脑子空空的。 第11章 悠闲的下午 大凉三王中,太子的斗宸宫端庄气派,儇王的府邸奢华精巧,遥王的府邸最为低调。可在这大好的天气里,遥王府,一派闲逸的好风光,十分当得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八个字。 “江至如是雪花……支博彬是雨花?萧季凌是霜花。”想了一阵子,吕嗣荣终于磕磕绊绊地把三人的真名与艺名对上。 前两人都抿嘴笑笑算是默认,只有萧季凌翘了翘唇角说了句:“诶?是吗?” “调皮。”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就是这个霜花了,差不多知道他的性子,是以不与他计较。 “你三人各自擅长什么?”他又问道,看来真的是想好好了解了解自己买回来的这个戏班子。 江至如站在左起的位子,便先回话。 “回遥王殿下的话,在下擅长唱歌。” 吕嗣荣点了点头,剩下两人便依次将自个儿吃饭的家伙报了一遍。“在下擅长奏乐。”“在下擅长跳舞。” “自此,我遥王府才真真算是风花雪月之地了,我带三位去个地方。” 说得神秘,其实也就是遥王府的后花园。 遥王府后园的围墙直把外面的一座小山包给圈了进来。从前是作为跑马训练的场地,后来无人居住,杂草山花丛生。 待吕嗣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2 荣接手,也并未改变大的格局,只是新植了些喜欢的植物品种进去,又花了巧心思在池边崖上造了观景亭。 逢上节气,有好友相聚,倒真能凑出流觞曲水、饮酒唱诗的风雅之宴。 他这后园,虽不是什么禁地,但也不会容人随意出入,将三人带来只是想表明已将他们看做了朋友,而不是养在府中仅供取乐的乐师、下人。 处得好的两个人不一定要志趣相投,就像是吕嗣荣一点儿也不喜欢歌舞表演,却能和三人关系打得十分熟络。 “这人世,真是变化莫测,一个月前,你我还躺在泰叶园的炕上朝不保夕,如今竟也过上这般安逸的生活。” 支博彬端着一块石头在凉亭里练习臂力,江至如就坐在一边感慨。 “是啊。一个月前,我们还在颠沛流离,现在却能坐在皇子府邸的后花园内,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实在不可思议。” 萧季凌靠在另一面将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他识字不多,从小到大接触的文字也就是戏本了,而且班子里的师父爱好口口相传。 只因为这本书是吕嗣荣推荐的。吕嗣荣前几天总在后园看,而且不时发笑,他因血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待人看完后取来了这本书。 好在吕嗣荣也承诺了可以教他一些不会的东西。 “是啊,瞧咱们季凌都开始做学问了。”支博彬在文化方面是个大老粗,戏本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认字还赶不上萧季凌。 “我也看来着,可惜看不进去。”江至如叹息一句。 “看什么了?”从外面回来的吕嗣荣一回府就赶去后花园,这三人果然在这儿,他隐隐地听到看书的字眼,便随便问了一句。 江至如和支博彬站起身鞠了一下躬,就算是行过礼了。其实吕嗣荣吩咐过没有旁人在场这些礼节就可免了,但如今看来,只有萧季凌将他的话听进去了,那两人始终不能接受一个皇家贵胄与自己的关系太过亲密。 所以,闲度光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萧季凌在跟吕嗣荣玩闹。 这不,吕嗣荣按捺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他才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书上挪开。 “看得这么认真,今天没遇到生僻字或不懂的词?” “走走走,咱们去那边清净之地请教,这两个人太吵了!”萧季凌调皮的性子完全暴露出来。那两人早就习惯了,吕嗣荣倒觉得很有趣。 “你看看,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 两人来到一个清净的竹厅里。吕嗣荣常在这里作画,近日这变成了萧季凌的辅导课堂。 萧季凌指着书上的一个“鹓”字,睁着好学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鹓行,鹓鸟飞行。鹓呢,指的就是鹓鶵,古书上凤凰的叫法。鹓鸟飞行,其群行列整齐,故用以比喻官员上朝的行列。还有鹓班,即朝班。鹓鸿即朝官的班列。” “原来是这样。这鹓鶵我倒听过,戏词里说它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终于说到了自个儿的知识范围,萧季凌还有些高兴。 “这是庄子之言。”吕嗣荣笑了笑又和他说起《逍遥游》,两人并肩坐着都十分向往。 “王爷,真的很感谢您。”萧季凌突然说道。 “谢我什么?”吕嗣荣疑问。 “谢您将我们当作朋友看待,谢您给了我们这样的生活。”眺向前面观景亭,江至如和支博彬正打打闹闹,从那欢声笑语都能感觉到他们的放松,这是过往的十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事情。他们的笑不是为了自己,哭也不是。 “那我也该对你道一句谢。若不是你们,我这园子也是凉薄凄清,孤芳自赏。”吕嗣荣扯平嘴角,笑容温暖。“当初一本《礼记》让我们相遇,真以为就是过客了,谁知如今却坐在一起谈天。”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萧季凌感叹道。 山风拂面,十分清爽,萧季凌看书,吕嗣荣坐在对面打瞌睡,不出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窗子没关,不知道从哪儿飞进来两只蝶儿在周身起舞。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一对蝴蝶?搅了小爷看书,小爷非得捉住你们。”萧季凌蹑手蹑脚地起身扑蝶,扑了一会儿,玩得是面红耳赤。他顾不得正在睡觉的吕嗣荣了,袖子在他的脸上拂来拂去,有一回还差些将巴掌呼到他脸上。 “本王在睡觉,好烦啊你!”吕嗣荣还没清醒,闭着眼睛说话。 “别睡了,快起来看蝴蝶。” 吕嗣荣闻言睁开眼睛,两只蝶儿正好在他面前的桌上停住,他一坐起又惊跑了。 缠缠绵绵地飞高了。 “真可惜,没逮住。”虽是帮他可惜,但是也睁着不满的眼神看萧季凌,这家伙在他睡觉期间折折腾腾,就没安静下来过。 “在戏里,亡侣出坟化蝴蝶,颠鸾倒凤因情意,虽没了性命,却叫人羡慕。”闹腾的家伙这会儿却突然安静下来了,他感慨起来。 “命都没了还要情意吗?”吕嗣荣从未动过情,人又不敏感,对这类的故事只拜服神思却不敢苟同。 萧季凌笑了笑说:“颠鸾倒凤因情意?因情意而行房事,我是没有过。” 吕嗣荣说:“哦哦,好吧。”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一个继续看书,一个接着睡觉。 调皮的蝶儿停到吕嗣荣的额角上,他伏在桌上,侧着头枕在自己的臂上睡觉。萧季凌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他支着下巴突然想到一句话。 “风拂旭日朗,伴君花下眠。” 第12章 才子佳人 三花团是姑臧城最红的戏班,可吕嗣荣却从未听过他们三人唱戏。上回在斗宸宫看的是歌舞表演,而且当时多数用来认人了,没怎么关注表演的内容。 这个心不在戏上的家伙自个儿想了几天倒是吃味起来。 “说起来,本王至今还未听过你表演一折戏。那些人五十两银子什么都看了,本王却连一场戏都没有听过。” 萧季凌今日心情好,没与他计较,倒是为他解说:“遥王府里既没有戏台也没有乐人,根本演不了戏,要想看戏,须得去泰叶园唱了。” “那就去吧!”吕嗣荣语调轻快干脆果断道。 “王爷都要请哪些贵人?”萧季凌问道。 “包场。这场表演不公开外露,不要有闲杂人等在。”吕嗣荣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吕嗣荣回到自个儿寝殿,给李贵派了个任务,叫他去泰叶园租场子租人莫要声张。他不懂戏,但他有银子,只管把钱交给李贵便够了。 其实,萧季凌挺想为吕嗣荣唱一出戏。才艺是他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他想用最好最走心的表演去报答王爷。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3 萧季凌告诉扈孙元吕嗣荣喜好清幽,扈孙元就精心为他选戏,都是清新文雅的风格,配得上吕嗣荣这样的谦谦君子。 因为三人的认真,本只是一个观众的堂会也准备了一旬长短。 为怕遥王对戏曲一道不熟,一时间看不进去,扈孙元来到遥王旁边做解说。 在吕嗣荣都快要忘掉这件事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戏剧表演。 这天,泰叶园对外称修整,又给园里不相干的伶人都放了假,留下来的都是为了给王爷服务,呈现出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戏单还是三花曾经在泰叶园表演的目录,吕嗣荣扫视一圈,“曲风误”三字便入了眼。扈孙元是个极其懂得看颜色的人,张开嘴就赞:“‘曲有误,周郎顾’,而高阮擅长弹阮,曲风若有误则小钗必顾之,故曰‘曲风误’。《曲风误》是三花团口啤最好的一出戏,在下觉得以萧老板这身派,这唱腔,即便是比之‘周郎’本人,也不遑多让呐。” “好,就这出。”吕嗣荣点好放下戏单。 “曲有误,周郎顾”,这个典故可谓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但是戏剧中的《曲有误》却是借的这个故事编的另外一出好戏。 这出戏的唱腔也十分柔软缠绵,听在耳里酥酥麻麻的。大概是题材是才子佳人的爱情的缘故。 霜花萧季凌饰演高阮,雪花江至如饰演崔小钗,雨花支博彬饰演花彩环。 三人之中有两人出演的是女角色,却因三人出色的相貌与精致的扮相而看不出任何违和感。道具也都是尽善尽美。是以在初开始之时,戏就抓住了吕嗣荣的眼球。 台上一边唱,扈孙元一边在旁解释指引,因声儿控制得极好,所以并没有打扰到吕嗣荣看戏。 “君,你又是好道德,又是好文采,典尽家财,寄意金钗,郎君此去赴京师,即将功名考回。妾愿长等斯,此身望卿莫相负。”台上崔小钗正含情脉脉地与高阮唱出这段唱词。 “王爷您瞧,这高阮与崔小钗啊本是同乡的青梅竹马,后结为夫妻。高郎弹阮,小钗说他曲风错了,高郎才发现了错处。两人就是这样儿认识的。” 果然高阮就唱:“曲风有误时,小钗顾盼矣。男儿莫将情义诉,但思几时归回。只诉小钗我已付你心中情,不曾片刻消弭。他日功成名就,不将尔恩忘记,此去穷赴,但求荣归。” 吕嗣荣看得还算津津有味。 高阮挎着包袱离去,崔小钗垂泪涕泣。连吕嗣荣也不由得为她难过,因此坐直了身子。 “这崔小钗啊,是个可怜姑娘。她原本家穷,却愿意将家产典卖供高阮赶考,真是十分难得了。”扈孙元边解说边感同身受地叹息,说得吕嗣荣连连点头。他一贯不曾多看情情爱爱的故事,这头一回被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这是三花团今天唯一的观众,也是他们出道以来最重要的观众。见他看得动情,三人在台上演得更加卖力。 高阮风度翩翩,英气俊逸,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叫人见之忘俗。 崔小钗一身荆钗布裙,虽脸蛋绝美,却又兼着穷苦女子的老实,本分。 还未出场的支博彬叫人猜着想着,不知道他的出现会给剧情带来怎样的转折。 扈孙元虽然是个行动缓笨又唯利是图的胖商人,可他的泰叶园却是姑臧戏园中的泰斗。 他收拢大大小小的团社在麾下,萧季凌他们往上好几代的师父都是这里的角儿。 扈孙元虽然把钱扣得很紧,但他从来不在戏台场子这边省,道具是能精致就精致,台下的座椅是能舒服就舒服。 皇家办了多少回堂会都没能让吕嗣荣爱上曲艺表演,这回却是让他把心放了进去。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表演的人是三花团,他主动想要去了解他们,欣赏他们的表演,特别是萧季凌。 台上台下判若两人,台下的他就是个皮猴子,台上表演的他却能绽放出那样夺目绚丽的光彩。 最终,在彼此的不舍之中,高阮和崔小钗还是分离了。戏台静静落下帷幕,高阮和崔小钗各自从戏台的两边退场。 帷幕再次拉高,此际戏台上已经没有了崔小钗。 此后的几折戏没有抢眼的内容,主要就是交代故事剧情的发展:高阮前往了京城,找到了旅宿,参加了科举,高中了状元。 吕嗣荣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折子经过,一个又一个画面略过,他不觉沉醉其中。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度过了,很快就到了戏目的下半部分。 第13章 富家小姐 “十年寒窗终成名,一人得道鸡犬升。必将此身报天子,忠孝家国终生诚。” 萧季凌走中步,身端正,不摇摆,步伐平稳,手中捏着一卷圣旨,活脱脱一位意气风发的年少状元样儿。 这一场便在喜庆的升堂乐中结束了。 吕嗣荣鼓掌,身旁扈孙元鼓得更加起劲,可这戏看到这地步就有些叫人担心了。按照通常的发展,状元郎该受到一些人性的考验了。 眼见他眉头微蹙,扈孙元赶紧给吕嗣荣递茶:“王爷,您接着看,咱们这出戏红火也该有红火的道理。” 于是,吕嗣荣又放下担心投入进下一场去了。 下一场,高阮果然受到了人性的考验,当朝宰相花大人欲将自家女儿许配给新科状元。 “若是攀上这样的老丈人,高生要少奋斗十年啊。”这是这出戏里扈孙元最真诚的感叹了。 吕嗣荣听在耳里,摇头笑了笑。“真是市侩。” 花大人与高阮在前厅说亲,花小姐便在闺房匆匆一瞥,也是大家闺秀,比之荆钗布裙的糟糠之妻更显年轻贵气。 高阮虽被惊鸿一瞥,却未达心底,仍是婉拒了宰相好意。 然而,谣言传得快。当他衣锦还乡时,崔小钗已成了乡里的笑话。人都说状元郎攀了高枝儿,不要她这个傻女人了。 可崔小钗毕竟是个烈性女儿,她能孤注一掷地变卖家产支持相公上京赶考就能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向他讨要说法。 “你——好个负心汉——”江至如的青衣十分出彩。他本就重唱功,腔子并不一味模仿女态,有些雌雄莫辨的英气在里面,念白重韵,唱腔浑厚。 “典卖家当,以心付君,君你今竟拋却糟糠,教我情何以堪?那花家小姐才貌相绝,小钗穷妇何以比?新人在旁笑,旧人故乡啼!” “高生也是为谣言无辜背骂名了。”扈孙元说得多了,也吊起吕嗣荣的兴趣,吕嗣荣偶尔回他几句。 “是啊,不过高生总算没被功名利禄熏了眼睛,咱们萧老板拿捏得好呐,这是多少贵人都赞过的。”扈孙元眼神毒辣,早就看出吕嗣荣是冲着萧季凌来的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4 ,所以有一句没一句的都在捧着萧季凌。 果然吕嗣荣的脸上露出了认同的笑容。 “小钗妻,我从没抛弃过你。”霜花的念白,三分急切,三分委屈,剩下的都是对崔小钗的缠绵爱意。 “真吗?”崔小钗以期盼的眼光回他。 “真!”萧季凌唱道,“我已向花大人拒婚,誓不休妻重娶。花家小姐才貌双绝,未及得小钗顾曲风误,同床异梦,小生不惯也!” 二人将矛盾拆解开来,便是《曲风误》的高潮也是将近结尾了,夫妻二人携手共唱:“一钗满是旧前意,拒新高婚真心细。两情守得情长在,开心世间何处觅?” “好!从前只知‘曲有误,周郎顾’。今日也是开了眼界。”吕嗣荣鼓掌。虽然他没怎么看过戏,可这样完满的结局是他所喜欢的。他平生最厌勾心斗角,这剧情简单舒适很叫人爽快。 下一场便是支博彬的独角戏了。 他扮的是高阮拒绝的宰相小姐,内着长衫,配坎肩,饭单,四喜带,明明白白的闺门花旦扮相。 支博彬的声音比之江至如还要英气些,却也配得上这位端庄大气的宰相府小姐。 “呜——咽——”他唱得十分入戏,呜咽之声直叫吕嗣荣眼酸,旁边儿的扈孙元也扯着袖子抹起泪来。不过这戏唱了多少回,他就为这场哭了多少回,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高阮拒新婚,美郎君拒与我成鸾配。家父已为我谋其他婚事,我将嫁入高门。鸾只单,凤孤影,两相不鸣合。以泪洗面,顾影自怜,从来紫阁官禄买不到真心情意,由天不由己。” 明明是正红的新嫁娘装扮,却配着满脸泪珠,也当真叫人生怜。从前唱这出时,许多达官贵人争相竞价,为的就是想亲自揩去花彩环的泪珠。 曲终落幕,最终遮去花彩环光鲜又孤独的影子。 三人先在后台收拾了一会儿,脱了戏装,卸了妆,出来的时候又是平时的样子了。 可是吕嗣荣却觉得多了些什么,萧季凌的神情还有些像高阮般的意气风发,江至如也带着些戏里的影子。 江至如手心里握着方才戏里高阮送的一支钗,这是他自个儿的物件。 “要是现实也能这样美满就好了,真开心崔小钗最后等到了高阮。” “都是演戏,现实中哪儿有那么美满的事情?” 戏里的崔小钗是两女相争最后的赢家,惹得江至如情绪也很高兴,吕嗣荣调侃一句也挡不住他的满面春风。 “王爷,您知道为什么高阮上京要弹阮告别吗?”萧季凌举起手中的阮问他道。 他几乎已经把吕嗣荣引为知音,这出认真编排的戏希望他能看得透彻。 吕嗣荣想起《曲风误》的戏名,回答说:“是要小钗再指出曲子错处?” “那都是表面的,他想要小钗念着旧日之情,害怕被抛弃的不止是小钗,还有阮郎呀!”看戏的人看的只是一个故事,可演戏的人要将一个人物揣摩明白才能将看戏的人带入故事。 吕嗣荣倒没想得这么深,他挠头有些讪讪道:“往后我会多学些,多考虑些。” 毕竟是三人的心血,他也希望他们演得满足。 萧季凌却只是勉强笑了笑,他们的相通之处始终不在戏曲上。 只是今日互动如何始终是缺了支博彬,他自下了台一直闷闷不乐,脸上也没个笑模样,一个人坐在远远的地方不搭茬,还不如扈孙元有存在感。 “这是怎么了?”众人走了过去,吕嗣荣关心道。 不问还好,一问支博彬竟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他低头望着手里的彩色花环,一脸抑郁,自言自语地低声念叨了一句:“花彩环是真心喜欢高阮的。” “他平时不是很铁血男儿的嘛?怎么演个女角色这样?”吕嗣荣转头问萧季凌。 在他的观念里,支博彬完全是个阳光刚强的男人,很男性化,演女角实属不易,结果还演得这么投入了。 “您不要看博彬平时很硬汉子那样,他做戏很认真的。”萧季凌无奈,低头声音很轻地道。 “剧本上花彩环只不过是贪慕虚荣,见高阮年轻俊朗,又做了状元,所以才想嫁给他而已。她若是嫁过去不但名头好看,还为自己父亲笼络到一位官场上的好帮手。”江至如语快轻调地说。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支博彬突然抬起头来瞪他,双眼发红,眼神像淬了毒/药的刀子。 吕嗣荣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支博彬发这么大的火。 江至如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管你个人对角色有什么诠释和演绎,在剧本里面花彩环对高阮都谈不上真心喜欢。当然你可以有对角色自己的发挥。”江至如发表着他的见解。 “我看高阮也是走了眼,结局是圆满了,要是再唱下去崔氏总有一天会被厌弃。”支博彬撇头愤怒地吼。 “你们不是要因为一出戏吵架吧?冷静。冷静。”萧季凌劝架。 一旁的观众吕嗣荣却觉得十分彷徨,落幕的那一刻他当这出戏已经结束了呢,可是这些人还在随着戏里的人物高兴难过。 他心中骤觉失落,无措。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三个人很陌生。他人生第一次觉得伶人匪夷所思。他们和他隔着一条银汉的距离,他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 只不过是一出戏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第14章 交流志向 很早的时候,萧季凌就说过要带吕嗣荣出去玩玩,虽然两人都不怎么忙,但就是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才算到一天。 两人一大早就收拾收拾出门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穿了读书人的长衫,这是因为今次是微服出游的关系。吕嗣荣的深蓝色衫绣暗纹,低调奢华。萧季凌的白衫袖口领口里面是红色深衣,精巧细致。 两人走在街上一个活泼一个沉稳,收到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侧目。 说起姑臧最高端的街道,人人都推昭圣路,因为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天潢贵胄、达官贵人,这儿形容肃穆,人少铺子也少,处处透着不沾尘的贵族气息。 “那是大凉的门面,可要说起吃喝玩乐还是东边儿的河西第一街,早市开得早,晚市关得晚,形形色色的人都能见到,什么花样儿的东西都有得卖。”萧季凌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鸟,一会儿在吕嗣荣的左边,一会儿又蹦到右边去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是吗?”尊贵的遥王其实也常走这条街道,不过基本上都是坐着马车,因为他从来不必自己买东西,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有人办好。 “我以前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儿逛逛看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儿买许多东西,都是些便宜物件儿,可是买的样数多了,心里就会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5 很满足。”萧季凌挠了挠头。 “唉,其实生气的时候买的好多物件儿都排不上用场,白糟蹋钱。” 吕嗣荣觉得他这副模样甚是可爱,便拍拍腰间的钱袋。 “今日不怕糟蹋,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叫我也学学这法子,昨日入宫请安被婳贵妃申斥了几句,真挺不痛快的。” 这话说得很巧,萧季凌听完还跳过来搭了搭他的肩膀。 “别放在心上,外头大家都知道婳贵妃难伺候。”不经意的安慰,弄得吕嗣荣心里很是熨帖,总之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外头是怎么传言婳贵妃的?”吕嗣荣突然眼神认真,神色冷静下来,似是要探知些什么。 “说她是关西将军慕容飞的女儿,儇王的母亲,长相妖艳,容姿妖娆,阴险奸诈,心机歹毒。为令儿子登上太子之位不择手段。”萧季凌语气平平无奇,纯粹是复述别人的话。 “倒是挺真实。”吕嗣荣“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话说,婳贵妃就是儇王的生母是吧?那儇王真是继承了他母亲的相貌。”萧季凌讥诮道。 “这儿还真是挺不错的。”走进河西第一街的牌坊,吕嗣荣才发现原来这条街道是这样宽敞,一点儿也不逊于昭圣路。也因为他是第一回清早到此,商铺还未完全开起来,占道情况不是特别严重。 “这都是您爷爷的功劳啊。”萧季凌感叹道。凉太宗登基后常怀念从前的一些小吃食,便下令要在东边儿立市,叫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感受到姑臧的好客。 “千古明君太宗皇帝,他治理全国江山,建立丰功伟绩,才做出这一片盛世繁华。” 这是吕嗣荣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凉太宗的伟大。他呆呆地抬头站立了一会儿,才迟迟地展开脚步。 皇祖父,他……真的是功盖千秋万世。 “那儿有豆汁,北方的习俗,好多人喝不惯,我挺喜欢的。”吕嗣荣还在眼花缭乱地挑选早膳该去的铺子,这边儿就推荐上了。 “罢了,季凌更像东道主一些。”吕嗣荣心道。他摇摇头,笑得很是宠溺。他爱看这人开心的样子,一点不藏着掖着。 萧季凌显然是常客了,进到店里小二还跟他打招呼呢,可是为怕王爷不自在,小二还是取了抹布为王爷擦凳子,谁知人家早一屁股坐上旁边的凳子了。 吕嗣荣是爱干净,平日穿的皂靴四周都干净,鞋面更是不染尘埃。可那都是外在的形象和生活习惯,不久他的心里是一片霁月光风的琉璃。 萧季凌点了很多东西,豆汁,炒肝,焦圈,肉包,驴打滚,豌豆黄。吕嗣荣都轻易地接受了。 要知道王府的早膳多是从宫里赐下来的御膳,营养,清淡,千篇一律。 一顿早饭并没有填饱两个男人的胃。这顿早饭吃完,街道上其他的东西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姑臧的街市有许多外地的商人,因此商品具有多样性。重要的一点是,凉太宗就是做商业事务出身的,所以对这方面也比较重视。 不这里但有北方的早膳,甚至还有南方人在卖臭豆腐,烤乳扇一类的小吃。这些东西都不贵,可是都很有特色。宫里的御厨常常说那些街边摊卖的都是脏东西,可是吕嗣荣觉得这些东西味道要比御膳厨房的菜丰富多了。 今日恰好是每旬一日的集会,许多平时不出的小摊也都出了,萧季凌买了一双黑色的舞鞋,吕嗣荣买了一支冠发用的簪子。 材质都不算顶尖和难得,可胜在做工精细,能从作品中觑到匠人们的一片赤子丹心。 快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人更多了,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可是作为一个常年混迹街道的老油皮自然不会让尊贵的客人忍受这等拥挤。 萧季凌带着吕嗣荣进了一个窄巷子,从一个不起眼的梯子爬到了二层酒楼的楼顶。 萧季凌打了个筋斗,傻傻地抬头看着天空笑。 当晚月亮很大很圆,悬在人的脑袋上面。月光清冷冷的,好像能够照见世间一切的不公。 “你只有唱戏?打算唱上一辈子吗?”在清新的空气下,吕嗣荣以一个很舒服又不失帅气的姿势躺在房梁上。 “是。我就是打算唱一辈子的。我想当乐官。要是能给朝廷选中做御用的乐师,那就是官老爷了,再不用遭人白眼。”萧季凌手捧着脸憧憬着。 善解人意的吕嗣荣也随他一道憧憬着,他们俩的志向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可是他却能想象出他成功时的场景。 “可是雅乐太无聊了,祝祷祭祀太过庄重,没有俗乐好耍,我可能也受不了。”萧季凌转头向吕嗣荣吐了吐舌。 “可以奏雅乐给祖先神灵听,闲时玩民乐与自个儿乐呵。”吕嗣荣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说。 “不要,我就喜欢在一大片人、在天下人前面表演俗乐。”在黑色的夜幕前,萧季凌曲起双膝,将下巴支在双臂上,眼神和语气坚定不移地说。 “不过有的乐官可以耍俗乐,那种可以考虑。”他补充说。 吕嗣荣眼里映出的是明晃晃的月和萧季凌的脸,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浪漫。 “您呢?别光说我,您有什么梦想?” 说来也奇怪,萧季凌发现,他十几年的石头心最近总是容易感怀。 “我吗?其实,我的梦想是正途,亦即是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不知道你信不信。”吕嗣荣的眼神幽深了些,有点像古井,幽深无波。 萧季凌愣了一下,然后皱眉勉强地一笑,“我信。” 两人同时心想:两人果然志向不同。 第15章 心变 猫儿径的烧花鸭乃是姑臧驰名美食,店主自东北带来的是自个儿家乡的特色,前日萧季凌和吕嗣荣玩猜谜打赌输了,承诺了要买给他吃。 可是,一想到那人仗着聪明出题坑他,他就睡不着了。第二天起得不算早,等收拾妥当来到猫儿径,最后一只鸭刚刚售出。 没办法,只好回去任那人支使一日。 吕嗣荣今天不在,这会儿时间尚早,萧季凌索性回去雷豆轩蒙头补眠。 近日来吕嗣荣常常召他近侍,经常都是早出晚归,没有自个儿待着的时候。算来与江至如、支博彬也有三天没见了,昨夜听到升轿之声,这两人折腾一夜怕是还睡着。 萧季凌无意打搅,所以进出走的都是后面的小门。 “王爷实在是太偏宠季凌了,什么事都只是带他一个人去,我们两个就像局外人一样。” 谁知两人醒着,这时候正在厅堂里用早膳,江至如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萧季凌耳朵里。说来有些尴尬,他一贯知道这人爱嚼些舌根,却也不好这时出去给个难堪。 三人在一处这么些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6 年,不能说一点儿矛盾也没有,都是大度的忍让小气的,抱成一团讨生活。 萧季凌站在屏风后面,等着他说过两句罢了再出去,谁知事情还真没照着平日里的轨迹发展,支博彬没回话,江至如一点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江至如的侧影秀美一如往昔,他面目平静,嘴唇轻启,“王爷就当我们俩人不存在。” “大家一场兄弟,这样讲不太好,毕竟王爷最开始要买三花团就是看上了季凌,都是因为季凌我们才有现在的容身之所。”支博彬叹了一口气,劝江至如:“不过,他身价高,一贯是这样。确实,季凌是班主,又是戏班第一主角,还是伶人京城第一,连卖身的价钱也叫价最高,只有他能够卖得到五十两,我们都没有。他是名角儿,人长得好,本事也高,贵人们肯出五十两银子,要的绝不会是旁人,遥王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的不是这些。他长相才艺我从未说过不好。上个月吴大学士明明说好了第二天找我,却转眼就换成了他,这些事从来不少,我也从来没有和他计较过。是他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成兄弟。我打听过了,王爷每日召他去,能赏下不少好东西。可他从来就独吞,半点儿没有为你我二人美言的意思。那,在这遥王府,我们是什么?”江至如从下人口中听到过萧季凌与吕嗣荣的这些相处细节。 “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上次我们替他求情他都没谢过我们。他那样对着天子的儿子怒吼啊!如果我们这样发皇子脾气早掉了几百回脑袋了,太不公平了。”江至如双目坚定,平平静静地道,“你我又跪又求的,硌得膝盖都疼了,求王爷恕他无罪,怕的就是王爷一句话直接将他拉出去砍了。现在呢?倒好。他倒是成了王爷心尖上的人。他连半句谢我们的话都没有说过。” “他对着遥王殿下发脾气的时候,想过要是王爷生气起来了,还有两个无辜可怜的兄弟跟着被砍头吗?他是将我们放了上桌,差一点连命也给了他。” 江至如冰冷地平视桌子,筷子砸在桌上轻轻一“呯”。 本来支博彬只当他是发牢骚,可说到这儿也不免有些感同身受。在他心底,他非常认同江至如话里的每一个字。 一道屏风之后的萧季凌,脸色快要黑成锅底,他以为是带着两人来过好日子,没想到人家非但不领情还记恨着他。 “遥王自是没有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得平,待遇差别总有的。三花团虽是一个班子,可是霜花、雪花、雨花又不是一个人,哪儿那么容易就给人摘了脑袋?一会儿咱们出去散散心,别叫他就是了。往后也多注意着些。我们自己出去玩吧,别管他了。”支博彬没把话说得这么死,可是字里行间的意思也是要与萧季凌疏远。 萧季凌两根指头绞着袖口的布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三人要说亲厚,听这两人的意思的确不是那么回事。可要说不亲,也搀扶着走了这么些年,怎么着日子的时候都能贡献出自个儿口里省下的一块儿馍馍。如今日子好过了,却勾心斗角起来,当真是饱暖思淫/欲。 江至如和支博彬说走就走,不出一会就收拾妥当了。他们前脚走,萧季凌后脚就跟上了。本来想跟踪别人不太好,但他们说坏话不仁在前,那就别怪他不义在后了。他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攀上了什么新的高枝,准备与他一拍两散。 为怕被发现,萧季凌雇了一辆街上的二抬小轿,门帘放下来把他遮得严严实实。 二人去的地方是伟文街,这一条街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茶铺茶园,铺子装饰多风雅,为迁客骚人聚集之地,让文人赏几目秀景,念几行酸诗自我感觉良好。这里的文人,上不能行效朝廷,下不能生活自理。 说起来,这里萧季凌上个月也来过,酸腐的吴大学士重爱形式,包下茶园与他淫靡。 今日,这里显然是聚起了集会,门里站的尽是青衣纶巾的风流雅士。江至如和支博彬二人才至门口就受到追捧,大伙儿都推他们是姑臧最佳的角儿。 萧季凌今日无事,又起得早,没有特意打扮过,穿的是很普通的布衣。白色在这些文人当中并不起眼,因此他悄无声息地混了进去。 秀气的江至如被许多人簇拥着,可是他显然对为首的那位更多青睐,看向人的眼里都带了盈盈媚意。 为首的那书生皮相确是出挑,气质在这一堆雅士中也算高洁。他作揖一笑,自我介绍说:“一介书生。小生叫冯晨。” “冯公子好。冯公子真是俊俏秀才,很高兴与你结识。”江至如微笑点了点头。 “这位是冯晨的朋友,方沁缇,方小姐。”冯晨向旁边穿着穷人家布裙的妙龄少女摊开手说,“她是我的邻居,未嫁少女不适宜独自出门,所以她跟我一起出来。” 支博彬一看就动心了,他大咧咧地傻笑着说:“方小姐你好,请多多指教。” “小女子素来仰慕梨园名角,今日得见雨官,深感庆幸。”方沁缇娇羞地以手掩面说。 匿藏在萧季凌心想:他这两位兄弟,恐怕是要栽上一个大跟头。 第16章 皇太后 自古以来立嫡以长,吕嗣行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即位似乎是条康庄坦途,可吕嗣荣知道这条路上其实充满泥泞又布满了荆棘。 以三皇子之位最终得登大宝的皇祖父简直是儇王吕嗣昭夺位最大的动力,只要能坐上那个皇座,谁还在乎名正言顺?坐上去的,才是真龙天子。 近些日子,遥王府很平静,可吕嗣荣的心不能放下分毫。天生的劳碌命,闲散不是真的闲散,他想要投石问路又畏畏缩缩。 自从在斗宸宫拒了太子邀请,吕嗣荣这还是第一回入宫觐见皇太后。 他的祖母,在三个孙子中最疼爱他。他没有选择任意一方,她同样立在正中央。 玄煜宫他来的次数多了,这里的婢子内侍都认得他,见人来纷纷下跪唱礼。 李天薇总是端坐在主位上,深紫的外袍上绣着一簇簇金丝菊,两手的后三指都带着镶金护甲,华贵而威严。 吕依却才纳进宫的妃嫔来觐见时,无论是什么个性都要闭着嘴装乖巧,这是被皇太后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可但凡能入得了她眼者,又能感觉到李天薇作为长辈厚重而仁慈的关爱。 吕嗣荣常沐此恩德,与祖母倒比与父亲的关系亲厚许多。 “荣儿,近日都不曾进宫来看祖母,是不是又贪玩了?” 李天薇望向吕嗣荣庄严地说。 她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早就听人说遥王最近突然喜欢上了戏曲,还养了个班子在府里。 “孙儿可不敢,这不是怕常来惹您烦,才一直拘着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7 ?孙儿在府里成日念叨着皇祖母呢。”奶奶都偏疼隔代的孩儿,吕嗣荣在她面前卖乖,倒是常常逗得李天薇开心不止。她儿子可没这么贴心的一面儿。 “我瞧你都瘦了,是不是出宫建府住不习惯,下人们给你气受?”李天薇被他逗笑了,看着他慰问道。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吕嗣荣的膳食都是从玄煜宫出的,建了府李天薇还给他拨了两个玄煜宫的厨子。他瘦了完全是因为张开了,个子高了。 “祖母,孙儿这几天是有些吃不下饭,叫他们都下去,孙儿细细给您说。”吕嗣荣稍稍转过了头,借着撒娇的口气将宫人都遣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望向众宫人,将人遣散。 “皇祖母,前几日太子将孙儿请到斗宸宫去了,话里话外都是拉拢的意思,孙儿想了多日,也没有什么定见,请皇祖母教诲。” 吕嗣荣把在斗宸宫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皇祖父那一段,因为太子妄议先帝毕竟不好,他心底里还是护着太子的。 谁知李天薇自己却提起来了。 “我说话也不避你,他不就是怕当年的事重演,这才急着要将你拉入怀中?”李天薇闭了闭眼,精光敛去,略显疲态,宫人精心为她打造的妆容都掩不住那鬓角的白发和脸颊的细纹。其实她保养得够好了,可也是一个五十六岁的老人了。 时光荏苒,今年她已经五十六岁了。皇帝三十三岁登基,现年三十七岁,太子二十三岁,遥王二十岁,儇王亦是二十岁。 当年比之今年,已是物是人非。时间,真的过去得很快。 “你生母和才人早逝,命薄,去得早,可这对她来说也何尝不是一种福分?她身份低微,旁人看不起她,连带着也会看不起你。我将你养大,实在是怜惜你的身世。可到了而今,也该为你做些打算了。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将来,你的事情我会向皇上说说的,让他给你的前途一个交代。”李天薇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她护得了他一时,又怎能护得了他一世?太子还是儇王会成为最终赢家,连皇帝现在都不敢下定论,遥王又该何去何从呢?选错一步,会不会送了他的大好性命? 虽说天家无亲情,可毕竟是疼了十多年的孙子,她怎么忍心? “孙儿无能,叫祖母操心了。”吕嗣荣下跪,把头磕到地下。 李天薇是他最大的靠山,不单是权势上的,还是心里的。 “你莫急,他要做个贤德的太子,就必定有多方顾忌,想来也不会逼你太紧。我去和你父皇商量商量,一定会叫他给你一个交代的。”李天薇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到时夺位势起,吕嗣荣将会是第一个被放弃的皇子,或许杀给太子看,或许杀给儇王看。 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孙儿都听皇祖母的。”吕嗣荣又磕头。 “好了,快起来吧,地上凉,今日便在皇祖母这儿用午膳,叫苏御厨给你蒸马蹄糕吃。”李天薇虚扶一把,叫人传了膳。 “皇祖母,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是从南海运来的……” “知道你有孝心,一会儿也去给后宫里的各主位请个安……” 祖孙二人乐也融融地共用了一顿午饭,吕嗣荣听话去给各后妃请安,都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与例行公事的回答。 没一会儿,吕嗣荣就出宫回府去了,萧季凌正在后园的竹厅等着他回来教习字画。 旧人变老了,年轻的新人挥洒着青春。 三花团中,江至如二十二岁,萧季凌十八岁,支博彬十六岁。 十八岁的萧季凌,正是芳华正茂。 “今日怎不见他俩?”他换下外袍来到后面,随口问道。因为,说起来他好像有些天都没见到江至如和支博彬了。 “朱财主找,两人一块儿去了。”萧季凌没看吕嗣荣,专注的侧颜,是站立的他低头正伸出手中的竹子逗弄笼中的草蜢。 那两个人近日有意避着他,他知道原委,也不去强求,更不会主动腆着脸往上贴。 “今日,我将太子之事说予皇祖母,她没有定见,说要找父皇商议。这想要做个闲散王爷还真不容易。” “静观其变吧。”依旧是侧颜,萧季凌望着被逗得跳起来的草蜢说。 “季凌,你觉得太子和儇王哪一方的胜算更大些?”吕嗣荣倒是问他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太子乃是储君,继承皇位名正言顺,草民没资格妄议,也不敢存别的心思。”萧季凌盯了他一下,然后随即下跪谢罪,还是被人架住才没跪下去。 纵然他心高气傲,也不敢拿自己与皇室比肩。太后皇上都没有定见的事情,他如何敢置喙? “看你吓得,本王是没把你当外人才这样说的,难道我会苛求你非得给出个答案吗?你要是说了,我就恕你无罪。”吕嗣荣笑了笑,还打趣他。 “您就是为难我。”萧季凌站好,双手环胸,白了他一眼。 “说嘛。”吕嗣荣调皮地向他逼问。 斗宸宫那夜能不受诱惑是因为他做人有原则有底线。可是吕嗣荣的话却让他觉得便是千两黄金也值得。 能得人如此信任,他很荣幸。 “我不知道。”萧季凌答道,“我说实话,我不知道。季凌只不过是一个戏子,从小到大做的唯一的正业就是演艺,军国大事,我如何懂得?” “那太子和儇王你希望谁当皇帝?”吕嗣荣转口问了一个问题。 “儇王。应该说,我更不希望太子当皇帝。太子和儇王,一个伪善一个跋扈,都不招人喜欢,但如果非要让我挑出一个更讨厌的,那还是太子。因为儇王好歹坏得坦荡,从来不去掩饰。而太子带着面具,一面享受着旁人的称赞,一面还要做着苟且之事。我既不希望王爷您遭受暗算,也不希望王爷您委屈自己装成胸无大志的样子,却更不希望王爷您被人蒙骗去当枪使。总之,太子比儇王更危险,我不想您和太子太亲近,我怕您被他利用。” 萧季凌用平静的语气说完,吕嗣荣咬了一下唇,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不作其他评语了。 第17章 皇帝 第二日一早,吕嗣荣又进宫了,这回是因为皇帝的召见。 他路过姹紫嫣红的上林苑,走在精致古雅的御道旁边,猜测着父皇的定见。 走完台阶,攀上金石铸就的坤撼殿,他看到孤了零零的吕依却一人负手立着,心里倒是提不起半点儿别的心思。 这是他的父亲,坐在尊贵无上的皇座上。他根本不用发脾气,随便一个眼神动作都能叫人体会到威严。 于他来说,父亲的形象就一直是这样高大,伟岸而冷漠。 吕依却向来对整个世界内心很平静,理智得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8 可怕。 “儿臣参见父皇。”吕嗣荣跪拜在他脚下。 偌大的殿,只有两个人,一站一跪。皇帝不叫吕嗣荣起来。 “你和太后说那些话。这些年来,你是不是怨朕?” 吕依却用很冷静很严肃的声线说道。 吕依却嘴唇微微抿着,气势上,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吕嗣荣又拜了一下说:“儿臣不敢。” 他心里很慌。 毫无疑问,他是惧怕的。 在他的心里,从未将父亲与帝皇两个身份混淆,说的每一句话都来自理智而非冲动。 “是不敢还是不怨?”他就是个冷静自持的皇帝。 这回,吕嗣荣静默了良久才回答:“是是有一点点儿怨的。” “民间常说偏大向小,你是不是觉得朕只重视太子儇王,忽略了你,甚至没有一个父亲对儿子该有的疼爱?” “兄长和幼弟都是父皇的肱骨之臣,儿臣对此没什么怨怼,要说有什么想法,也只是一点儿子想与父亲亲近的心思。”吕嗣荣的答话谨慎而小心翼翼,说完便磕头到地。对皇帝心生怨意,是大不敬。不过,他虽然磕头求饶但心里却没有多少惧怕。 这若是皇祖父,他已经拼命磕头求饶了,恐怕已经在脑子里想好该怎么接受惩罚了。 可吕依却和吕郢墨不一样,他虽然冷如寒铁,但他并不像皇祖父那般喜怒无常,也不随意动用酷刑,这些吕嗣荣都知道。吕嗣荣将头长叩在地上。皇祖父令人害怕,喜怒无常,残暴嗜杀,但他父皇年轻,不冲动杀人。他猜想他不会因为这句话而伤害他,他可不相信,随随便便把自己叫来问了这两句话就是为了治罪。 “荣儿,你是真的不明白父皇的苦心啊。”吕依却脸上有了些遗憾的模样。 吕嗣荣楞了一下,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冠有皇子之名却无皇子之实,宫中奴婢拜高踩低,比如婳贵妃的大宫女,见到他就是从来也没礼貌的。 连京中的百姓都知道遥王腰杆子不如其他两位皇子硬气,人家太子和儇王看上的东西,他就得拱手相让。 “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父皇是真的疼惜你,才想让你远离朝纲。封号一个‘遥’字,正是想你一世逍遥。争夺储位不会有好下场。你知道吗?当年的先太子、被废的骧王即庶人吕郢真、悦王,都被皇考杀光了全家。皇考圣明。若然当日皇考走错一步,今天你我都不会存活在世上,你明白吗?”吕依却一双眼睛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吕依却把话挑明说到这个份儿上,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事情。 吕嗣荣震惊的同时,也有些麻木。他震惊于父皇对自己的用心,却没有多少感动。 就如吕依却自己所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怨着他。若是没有李太后的庇护,他何以安然活到至今? 太子和儇王因为各自的地位和家族被逼到这条路上,可是吕依却想给太子地位便给了,想给儇王地位也给了。 唯独是他,他从来也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 “行儿和昭儿有各自不同的缘由被逼到争夺储位这条路上,朕不希望你也参与进来。朕真的不能保证朕能保你保到朕万年之后。什么在天之灵,要真到了天上,还能插手人间的事物吗?” 吕依却话语透着无奈,吕嗣荣理解却不敢苟同。 如果他真的认了,那这些年的蛰伏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儿臣明白,其实儿臣没想争夺储位,也自知没那个能力。只是儿臣才刚及冠,就要过上像太尉太傅那般养老的日子,实在是心有不甘。” 虎父无犬子,吕依却那样精明强干的人,很难生出胸无大志的儿子。 吕嗣荣作为一个皇子,自小读圣贤书,耳濡目染,自然也希望能有自己的政治生命。 吕依却沉吟良久,说道:“那好,朕给你一个机会。任务完成得好,就让你参与朝政。朕前日接到弹劾,户部有人吞了江南将军上缴的五千两黄金的税款。你若能将贪官抓到,搜出赃款上缴国库,就算你完成了任务。这也是对你的一个考验。” “儿臣领命!”吕嗣荣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平时沉静的面庞映着喜悦,连眼睛都射出夺目的光彩。 “父皇,对不起。”他突然垂下头说道。 “对不起什么?”吕依却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的脾性竟是这样,忽来又忽去。果真是自己不够了解啊。 “都是儿臣没有明白父皇的苦心。” “算了。给你安排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也不一定是你喜欢的。朕与皇考不同,不习惯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考虑顾及别人的感受。” 说完这句话的吕依却嘴角微微上扬。 一直以来,他都习惯把心思藏起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一个帝王的基本素养。可眼见着儿子一个个长大,他也不由得心生欣慰。 吕嗣荣谢恩回府,找来萧季凌对他倾诉。他可不想孤独一个人,能有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完全信任的人,不知道是多好的事情。 两人待在竹厅里,吕嗣荣把自己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 萧季凌闻后对他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陛下也一样是血肉之躯啊。他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却真真是在为你着想。我觉得你别多想,小心着将手头这桩正事办好就好了。见一步走一步吧。” 萧季凌很为他高兴,他们两个人交换过愿望,即便只是先实现了吕嗣荣的那一个,他也十分开心。 “好。”吕嗣荣点头笑道。 第18章 查探 吕嗣荣做了二十年的闲散王爷,读书无数,但最为人称道的还是写的一些无病呻吟的酸诗。没有人认为他能做好这桩差事,他确实是个青瓜蛋子。 与萧季凌感叹了一会儿之后两人便开始商量起来。 “从前的二十载岁月,眼光盯在太子和儇王的身上,没有机会也从未想过经营自己的党羽,如今需要之时,才发现自己认识的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闲逸之人。”明明拥有雄心壮志,却不知该从哪个方向施展拳脚,这就是吕嗣荣现在的问题。 “谁说醉心于风花雪月的闲逸之人就不能在正事上有所作为?”萧季凌笑得狡黠,也是他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 户部的张尚书是江至如的入幕之宾,江至如一出道他就捧着,两人的关系也有好几年了。 “您现在拥有三花团,就相当于拥有了这姑臧城里最高贵广阔的情报网,何不把至如叫来问问?” 吕嗣荣的脑子很聪明,只是缺乏经验,他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在萧季凌离开后,他立时派人去请。 吕嗣荣把江至如找到书房来,先嘘寒问暖了几句,弄得江至如有些受宠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19 若惊。遥王是因为萧季凌才将三花团买入府的,他和支博彬虽然心有不忿,但是也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遥王府的日子比之泰叶园要好上太多。 “殿下有什么需要尽可直说,至如卖身给遥王府,理当为殿下效力。”他跪着诚恳道。 吕嗣荣没有直说的原因是有些不好意思,上回是他先看不起他们的营生在先,虽然事后道过歉,但这么快又要找人家帮忙,确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本王就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等被殿下买入遥王府,自然是遥王殿下的人,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便是。”江至如恭恭敬敬地回答他。 “听闻你与户部的张尚书常有往来,有件事想让你帮忙探探口风。” “在下自当遵命。”江至如行了个礼,说。 依靠伶人、娼妓打听消息,是富人之间的惯例,江至如他们做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要钱给到位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吕嗣荣把事情简略地给他说了一遍,江至如就表忠心:“遥王殿下放心,七天之后在下正巧与张尚书有约,一定将消息带回来给您。” 吕嗣荣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件事竟这么好办。若不是萧季凌的提议,他现在还一筹莫展呢。 “行,你先回去吧。待事情办好本王必有重赏。”他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江至如坐着马车去赴七日之约萧季凌陪着吕嗣荣在书房里等消息。 因为户部尚书张大人的老婆是只母老虎,每次江至如把人伺候完之后就会被装上马车送回来。别看当张大人已逾不惑之年,可养的一堆门客都是药师,寻常女子根本受不住他的玩弄。江至如的身子不知比女子强上多少,可每每结束后也总是被抬着回来的,这回也不例外。 若不是吕嗣荣派去的暗卫给他喂了一颗提神的药恐怕他已沉沉睡去,他们就是怕他睡了一晚上起来会忘记打探到的消息。 “真是辛苦至如了,快将人扶去休息。”吕嗣荣从小在宫里耳濡目染,自然明白用人之道,所以早早地就准备上了。 “王爷,张尚书是太子的人,可他手下的两位侍郎是儇王指派,这些人各自为政,不是自家主子开口根本调动不了他们。”江至如气喘吁吁,药物只能强吊起他的精神,却在加重他身体上的疲劳。 他很累,但是只有药效过去之后才能睡着。 吕嗣荣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现在江至如的打探更是印证了这个想法。让他先去查探就是怕打草惊蛇。 “至如今晚便睡在这里,不必回雷豆轩了,好好休息吧。”看着那胸口隐隐约约漏出来的青紫伤痕,吕嗣荣只觉得不可思议,张尚书是科举出身的饱学之士,平日里看着也十分正派,没想到口味竟这般奇特。 人,真的不可以貌相。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太单纯了。 江至如支起身子谢恩,被吕嗣荣给拦住了。 第二日,吕嗣荣给了江至如三百两银子的酬劳后,就去了户部,问起江南将军缴上来的五千两黄金税收。 揣着明白装糊涂跑到户部来问这件事是为了履行正当的查案手续给皇帝看,果然不只是张尚书和他手下的两位侍郎,户部上上下下口风都十分一致,都说这钱没问题。吕嗣荣的下属去找来了户部的数簿呈上来给他,吕嗣荣随便翻了两页就放下了,因为上面的纪录根本没有问题。 不过他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正常的查案程序上。江至如已经为他查清了底细。 太子与儇王,五千两黄金的税收,这个责任落在谁的头上都会影响其形象。 不过若是能利用起两虎相争的形式,或许他就不会这么被动了。他在想,假如介时他们争相将贪污的帽子往对方头上扣,自然而然的就会暴露出一些线索。 从前他吕嗣荣是逍遥的王爷,是不管事的人,从未与这些龌龊之事打过交道。只能叹一句,要是走正常程序,查贪真是犹如大海捞针,波云诡谲,难难难啊! 吕嗣荣容好不容易才从吕依却那里要到这崭露头角的机会,如果这次的案子查不出来,那他先前的保证将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父皇会觉得他无能。 在吕依却的心中,他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那他可真要安安分分做上一辈子的闲散王爷了。 他既不想去求太子,也不希望他的父皇觉得他没有能力,那他该如何是好? 他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突破口不过是太子和儇王,不甘于平庸,便非要选择一个。 太子为正统,继承皇位名正言顺,又对吕嗣荣多番招揽,为人宽和大度。不能说是最好的去处,可除了儇王就是他了。 吕嗣荣和儇王结过梁子,而且儇王根本无意招揽他做盟友,吕嗣昭的麾下是决计不能去也挤不进去的。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去求太子。 第19章 猜度帝心 若去求太子,就等于同意加入太子阵营。这世间永恒的是利益,他唯一能回报他的就是站队。 萧季凌帮着分析,两人在竹厅里写写画画,高谈阔论。 “以当今圣上的聪明才智,您会面对的他能想不到吗?当今圣上何等聪明睿智,他明知道有一笔五千两黄金的案子却秘而不宣,叫你一个从未参过政的王爷来查,而且这个案子还牵扯了太子儇王两方势力。这是为什么?如果真想查脏款,为什么没有圣旨?也没有军兵?”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父皇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人心’之间也。”吕嗣荣突然觉得眉目清明,先前一心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证明自己,却忽略了事情的本身就是一个局。 “我觉得皇上根本就不是完全信任你,或者说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抱着要你去解决的想法,圣旨不发,也没给你派兵,你自己势力单薄,怎么看都不可能完成这样一件难如登天的任务。”萧季凌在一旁解释说明。 “五千两黄金是一笔天大的钱,皇上虽正值盛年,但是挑的两方势力真正争夺起来,也不利于江山的稳固。但估摸着他也是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做得太过分,用你去敲打敲打,他们往后就不敢太嚣张了。” 吕嗣荣靠在椅子上,大拇指揩着下巴,心里因为他的一席话慢慢清亮起来,遂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不但拥有了像三花团这样一个强盛的关系网,还拥有了萧季凌这样一个条理清晰的军师。 他身在局中,常常被迷雾笼罩,而他站在一旁正好看得清楚。 “父皇正值盛年,虽然立了太子,却也不会喜欢见到有人觊觎皇位。本王不论选的是哪一方,都不是最好的答案。此举根本不是在考验我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0 的能力,不论选择的是哪一方,都会失了我的初心。”吕嗣荣想明白了,脊背就有些发凉,他差点就行差踏错了。 “季凌,你真聪明,真谢谢你帮我分析,可若是不做选择,又当如何呢?” 萧季凌沉吟一会儿答道:“君心难测,可是王爷本身就并无坏心,不如把自己的难处摊开。君心难测,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五一十秉告皇上。” 吕嗣荣深以为是。 第二日,他穿着从未上过身的紫色朝服,从正门进了皇宫。 虽说皇子成年之后都被允许进入朝堂,可是从前的吕嗣荣一味装乖,为避免不必要的风波,一直没去过,这也算是他人生第一次入朝了。 时间未到,皇帝还没出来,三位皇子穿着的朝服在殿中熠熠生辉。 太子穿朱,两王穿紫,款式上与一品大员无甚区别。可上面蟒龙蛟龙的纹样都是以金线绣成,加上生于皇家与生俱来的一股贵气,他们就像早晨初生的太阳,刺人眼睛。 “今天逍遥王爷怎么来了?”离得稍远些的官员窃窃私语,“逍遥王爷”是他们私底下给吕嗣荣起的绰号,倒是很合他的作风。 “听说是户部的事儿,陛下真的打算严格查办了吗?”另一人回道。 “我看陛下没那个意思,若真查会派他?”在京城当官的各个都是人精,能当官多年的自是人精中的人精,最善揣测上者的心思。 “陛下临朝!”内侍总管高唱,帝王仪仗伴着穿着龙袍的吕依却踏入乾擎殿,殿中众人皆伏地跪拜。 因为吕嗣荣在最后时刻才敢进门所以没有排位,吕嗣昭又丝毫不让,他只好站在了三王的最后面。 吕依却一眼就看见了他,允了众人起身,就问他来做什么。 吕嗣荣出列跪拜,说有事禀告,吕依却却说了一堆叫他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学习的官话,而后叫他站到一边去了。 方才议论纷纷的两位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得意之色。 早朝例行的议事有好几桩都是积压的旧事,吕嗣荣听得半知半解,浑浑噩噩。只是每到太子和儇王发言的时候,他都会投去艳羡的目光。同是皇室亲兄弟,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吕依却留下了他单独禀报。 “儿臣无能,此来是向父皇告罪,户部的势力由太子和儇王刮分,以儿臣的能力只能走正规程序去查,可想而知,并没有人会听我的话。他们说钱没丢,从账面上看也是天衣无缝。” 吕依却果然如想象一般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朕早就想到了,只是想看看你到底会归到哪一边去。”吕依却的笑眼里射出丝丝精光。他是个理智到接近冷酷的帝王,他不会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吕嗣荣心里十分后怕,却也只能陪着笑脸。 “如果儿臣去求了大皇兄或者三皇弟,父皇会不会当儿臣结党营私,因此惩罚儿臣?”吕嗣荣也就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懂得的神情去问他的父皇。 “哦,不会,要是你选了他们之一,朕自然有别的差事给你。”吕依却低头沉思道。“不过,你两边都不帮,心里只向着父皇,直接回来和父皇说,自然是最好的。“ “既然涉及党争,父皇定是有自己的安排。儿臣现在向父皇请示,该怎么做都听父皇的。”吕嗣荣磕头到地。 “你是朕最听话的儿子,不争储位,也不曾另起炉灶,朕就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吕依却唇边的笑意有些冷凝,但是他不敢抬头,也看不到。 “儿臣读圣贤书,上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是天子,儿臣只效忠于父皇。” “哈哈哈哈哈,父皇多得是人为父皇效力。如果你为父皇效力,将来不管是太子还是儇王登上皇位,第一个要清除的人就都是你。”吕依却笑着说。 从前想的是怎样开枝散叶儿孙满堂,现今儿子们的翅膀都长硬了,就要想着该如何提防他们,这就是皇家之哀啊。 “父皇叫我帮谁我便帮谁。”吕嗣荣话语更加诚恳。 “你去帮太子吧。老三脾气坏,朕倒真担心他欺负到自个儿兄长的头上。”谁都能听得明白,他是防着儇王一支,怕他真有一天做出夺位的事情来。 以太子的性格登基,遥王和儇王或许还能留有一条命在,但若是儇王夺得大宝,这兄弟二人怕是一个也留不下。 “儿臣领旨。”吕嗣荣叩拜说。 第20章 献莲 吕嗣荣从未亲自造访斗宸宫,特别是在太子对他流露出招揽之意后。吕嗣行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攻坚战的准备,却被李贵披上来的大红斗篷搞得猝不及防。 “这、这是怎么个……意思?”吕嗣行缩着脖子说话,禁不住倒吸了口气。 他这个二弟,今天很是不同,应该说是不正常。 他红光满面,步伐轻快,眉梢眼角都是春意。难不成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几日前,父皇委派遥王差事,他就在想怎样能让张尚书帮帮吕嗣荣,让他记住自己的好。 可还没等行动,这件事又偃旗息鼓了,一向聪明的太子也被整懵了,尤其是这件大红斗篷被披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遥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从主殿拐角捧着茶转出来的太子妃也被惊了一下,随即就扯着嘴角笑开了。她家夫君一贯稳重老成,在他刚及冠那年她嫁过来时见到的就是了。今天这样带着些窘迫的神情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不过虽然不知道吕嗣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太子夫妻却没从他的行为里看出恶意,不然此时便要叫金吾卫出来护驾了。 “太子殿下请随臣弟来。”吕嗣荣对他招招手,还吩咐李贵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厅堂正中央。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主动的遥王。他第一次见遥王这么主动去做一件事,这令他很意外。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他主动,他被动。 他脸上笑模笑样的。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吕嗣荣的喜事就是找到了一直以来追寻的一个目标。 从前这个目标是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是随着他年龄越大,见过的东西越多,就越想把日子过得有趣一些。 逆来顺受根本阻止不了一些苦难的来临,可是那时候的他没有目标,身边的人对他说太子伪善,儇王暴戾,都不合适。 这回,在进宫面见父皇之后他都想通了,自己的性子只适合做一个辅佐之臣,他的身后没有像皇后或者婳贵妃那样的靠山。 若还想有几分建树,就必须从两方势力中挑选一个。 他选择了太子。 吕嗣荣把吕嗣行安排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1 到大殿的正中央,然后围着他转,慢慢走,口中念念有词。 “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 “寒冰辟炎景,凉风飘我身。” “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 “齐人进奇乐,歌者出西秦。”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在念到最后一句时,吕嗣荣绕着太子走完一周,正好回到了太子的面前,一对眼晴含笑着看他。 “《侍太子坐》?”吕嗣行回望吕嗣荣问道。 他语气有些激动。他本来还带着疑惑,在听完第一句之后就恍然大悟了。他听明白了,心里一下高兴起来,脸上洋溢出笑意。 吕嗣行从未把吕嗣昭当成亲弟弟,但是对吕嗣荣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虽然有正位乾擎殿的野心,但是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孤家寡人,在将来问鼎天下的时候,连个可以一块儿喝酒的人都没有。 吕嗣荣柔和弱小,麾下多出这样一员大将,绝对不会引起父皇的危机感,还能在旁人口中落下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最重要的是,他也和吕嗣昭站在对立面。他除了自己别无选择,也就会完全地效忠于自己了。 “正是。”吕嗣荣也很高兴,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太子。 “这是曹植侍太子曹丕坐宴时写的诗歌,遥王,你终于想通了。”吕嗣行双眼闪烁着光芒。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在此时的我的心中,太子殿下您便是这个样子。”吕嗣荣略有些羞涩地低头。因为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吕嗣荣这一步踏得是稳健结实,心里一点儿也不虚。 “那就是说,你愿意加入我的阵营了?”吕嗣行惊喜地笑道。 不知道他从哪儿拿出来的一支莲花,方才还没有,这会儿却端在手里,他双手持花茎从高处慢慢降至中处,将花伸在太子前面。 动作是那样神圣,他那样纯洁,眼神那样坚定,仿佛下定了决心与情郎幽会的少女般,或像是认定了一位凡人的仙子。 赠莲是表达他对吕嗣行的一种赞美、拜服,也是将自己的前途交到吕嗣行手上的意思。 “对,太子殿下,从今以后,在夺嫡上,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吕嗣荣用纯粹的声音说。 吕嗣行有点不能置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 那一天,吕嗣荣向太子献莲,如此富有传奇性,为大凉皇朝划下了一个里程碑式的句点。 吕嗣行双手收下他的莲花,道:“遥王效仿曹植,为兄不能学曹丕。曹植作出了《侍太子坐》这样的神句,曹丕最终也没有放过他。” “嗯。我相信您。” 两人静静地互视对方的眼睛,彼此的脸上皆没有特殊的表情,情感流动于心间。 “为什么?你会突然向我投诚?从前我三请四请,也没把你请到我这斗宸宫中来。”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是什么事情给了他这样坚定的决心呢? “因为您啊。您从前对我说人不能庸碌一辈子,我想来想去也是这个道理。”吕嗣荣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他摆摆手,“哈哈。假的。您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知道以后我都会支持您就行了。” “肯定有人点拨过了。不过我也无意究根问底,总之你选择了我,我便会好好待你。” 吕嗣荣坚定了二十年的信念可以突然开窍,绝对有人在其中劝说,只是吕嗣行不在意这个。 他把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嗣荣,真的谢谢你。” “兄长无须对臣弟道谢。您放心,我是心甘情愿陪您的。这一切都是臣弟自愿的,往后也不会反悔。” 吕嗣荣双眼亮晶晶。 兄弟二人对视着,眸子里尽是岁月静好的笑意。 此时,太子妃招招手,让侍立在门口的侍官婢女进来,他们的手上都捧着点心和美酒。 “遥王好不容易来一回,快坐下来吃些东西吧。以后我们坐同一条船,都是一家人。”太子妃忙前忙后地帮两人布菜倒酒,代太子体现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吕嗣荣心里暖暖的,参政愿望与亲情都落到了实处,他好像真的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第21章 猜心笑语中 五千两黄金的贪污案最终是太子用手段平息的,太子命令户部张尚书推了一个太子派的小官员出来做替死鬼顶罪。此官员被抄家、满门抄斩,丝毫不留余地。 处斩的那天,刑场围满了百姓,大家朝着犯人扔烂菜叶臭泥巴嘴里称颂着遥王殿下,场面热热闹闹,但事实上,真相哪儿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太平美满? 不知就里的百姓,并不知道幕后的真相。官场上多得是不为人知的规矩。买官卖官,是因为上面的人在用这个做交易。贪污金钱,是因为上面的人有所需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说的,皇朝最顶尖的人们忙着争权夺势,一只大象哪里伤怀得过来自己脚下碾死的蝼蚁? 斗宸宫的书房里,太子正听着下面人禀报,他的脸上一贯是温和的表情,光明磊落,麻木不仁。 “揪出来的这个官员中饱私囊过不少,反正他之前贪下的不止五千两黄金,也不算冤枉了他。”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人在乎这位贪官强抢了多少位民女入府,也没有人在乎她们是多么屈辱地活着,又是多么冤枉地死去。 总之,不过是一场大雨,一场杀戮。 “太子殿下是真正的仁德之君,肯这样帮着遥王殿下。”伶俐的下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以便调整自己往后待各位贵人的态度。 “本太子对吕嗣荣只是利用,只当吕嗣荣是工具,才没有真感情呢。”吕嗣行手一扬就将这几日把玩的十分称心的一只血石印章往地上砸了个粉碎。 “太子殿下圣明。”下人连忙蹲下来收拾现场。 儇王府也关注着这件事情。卫香生与吕嗣昭临窗对弈,都是有脾气的人,棋风也都是相当霸气。 “心不静,你输了。”吕嗣昭道。 “王爷,我只是想知道为何会这样,明明已经打算好要看那遥王的笑话了,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卫香生对这个事件的发展很不满意,怎么到头来叫那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名利双收了呢? 吕嗣昭看着满脸愤恨的丽人,唇角得笑更是妖冶了一些,可虽是笑着,却叫人一点儿也察觉不出他的高兴。 “遥王已经投靠了太子。” “啊?” “人家对他投诚,他怎么也要给一份见面礼吧。” 棋局重开,吕嗣行捏着一颗棋子眼神深重,似乎当下的局势还不如一盘初开的棋局让他烦躁。 “啊?王爷如何得知?”卫香生不由得担心,当今陛下总共就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2 这三个儿子,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太子本就占据了储君正位,如今再加上遥王支持,吕嗣昭问鼎天下的机率岂不是又弱了几分? “钱,本王拿了,都拿去充作军费保卫这大凉的江山。这些无能鼠辈,一问他们要钱那张尚书就诉苦水,出了事又追究责任,本王不贪那外人都要打到家门口来了。我的军费不够,只能靠贪污取得,要不然就是派军队出征时一路搜刮民间。因为朝廷正规发下来的军饷不够。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当年的骧王就这么干过,不过最后这成了入罪他的灵由之一,真是讽刺。将军为国家打仗,落得如此收场。” 世上的许多事情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看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史书通常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者便是正义的一方,败者便是邪恶的一方。 “不会只是太子向遥王示好?” “那五千两黄金是本王拿的,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他不会不将实情禀报,前日朝上,没有人追究那个官员的背景。太子没有来找本王的麻烦,显然是有别的目的,这件事儿里占光了好处的是谁?遥王。如果太子只是示好,以他一贯的做法,他一定会尽力将贪污的责任推在我身上,而不会将我和他的角色隐去。只有他已经成功拉拢了遥王,才会突出遥王,让遥王亮出来。” 吕嗣昭生气时周身就笼罩上了邪魅的戾气。父皇已经准许遥王入了朝堂,假以时日,要是遥王被培养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于他自是不利。 “那我们怎么应对?”卫香生问道。 “静观其变,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一颗棋子重重地磕在棋盘上,将棋盘撞出一个坑。吕嗣昭现在很憋屈,但是他不能有所动作,以免惹祸上身。 吕嗣荣却是刚看穿了人生路春风得意的时候,宫里派下来嘉奖,他兴气冲冲地去找萧季凌。 “凡事需留三分余地,特别是对上太子这样高深莫测的人,你怎可一头扎了进去连些许后路都不留给自己呢?”萧季凌却不是很开心,他对太子这个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忌惮和厌恶。 不单是他用黄金贿赂自己的事情,更是侍奉的达官贵人多了,伪善的嘴脸看得多到想吐,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不信任。 说到这儿,倒不如人家儇王坏得敞亮,护短就护短,不喜欢就说讨厌,仗势欺人也毫不掩饰。 吕嗣荣的笑凝在脸上,他以为他会为他找到一条明路而高兴。 “你不是叫我去告诉父皇吗?这就是父皇为我指的路,皇命如山,我能怎么样?”他打着哈哈,今日高兴,不想与萧季凌深究这件事情的好坏。前有狼后有虎,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往后如何,还得见招拆招。 “随便你吧,我只是一个戏子,闹不清你们这些天下大事,你怎么做终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萧季凌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还是不太高兴,吕嗣荣无奈,只能独自离去。 还好两个人不是朝堂上的对家,否则必定要撕出个你死我活才行。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既有互相的崇拜,又有互相的抵触,不挨在一块儿各自寒冷,挨在一块儿又像刺猬一样扎得慌。 之后,吕嗣荣入宫谢恩,吕依却坐在坤撼殿,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是来谢恩的吧。”吕依却的眼睛像是长在奏折上,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是,儿臣谢父皇指了一条明路,日前已去过斗宸宫,与太子殿下相谈甚欢。”吕嗣荣恭恭敬敬地回话。 “做得好,你是父皇最听话的一个儿子。” 皇帝常常这样赞赏他,他照单全收,只是其中的心酸与掣肘就只有他自己能明白了。 “案已告破,儿臣接下来该如何?” 要深究起来,本案不过是个幌子,不痛不痒地处置了一个贪婪的官员,于争夺皇位的两人没有任何伤筋动骨,吕嗣荣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角色。 “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朕自有安排。” “儿臣遵旨。” 第22章 月下舞影 已过了丑时,吕嗣荣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什么呢?想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想萧季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人家接了个活出门唱戏走了两天,他就抑制不住地想见到他。 方才说要过去,被李贵这小子三言两语给拦了,说萧老板才回来一定是累了。 好了,那会儿没去,这会儿便非去不可了。 自从生下来,吕嗣荣就很少自己穿过衣服,自己穿衣服时,他慌慌张张,还有些手忙脚乱,好像是怕被人发现什么一样。可是才踏出寝殿的门,又幡然醒悟,遥王府是他自己的府邸,谁能比他更大呢? 他恍恍惚惚地走到了雷豆轩。不知道是思想支配着双腿,还是双腿不听使唤,反正来是来了。 萧季凌的房间亮着灯,却没人。隔壁的浴室传来水声,吕嗣荣走过去刚想叩门看看人在不在,萧季凌就出来了。 在飘出来的水雾中,是萧季凌穿着白色浴衣的身姿。 潮气扑面而来,吕嗣荣清醒了几分。 “王爷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萧季凌问。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就寝了。 “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睡不着,想见你。你……跟我聊聊天吧。”吕嗣荣讪地笑着,就像个淘气要吃糖的孩子。 作为衣食无忧的皇子,很多东西由何而来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仅仅是因为他一直想到他,所以他就来找他了。 “行,那走吧。博彬和至如都睡了,我们去外面。” 雷豆轩前后都有空地,相当于一个未封闭的院落。在四面石墙之中,是一片正方形的空地。 其实今晚怪的不只有吕嗣荣,萧季凌觉得自己也很扭捏,平日在竹厅教习文化、商讨大事的时候,他有无数的话和他说,今晚不知怎的就是憋不出一句话。 将人领过来,两人并排坐在沿下,坐了一会儿,他终于说:“我跳支舞给你看吧。” 第一曲,跳的是惊鸿舞,没有奏乐。伴着的是月亮的清辉,撒在他的白衣上,盈盈发亮。 惊鸿舞据传乃唐玄宗梅妃所创,模仿鸿雁在空中翱翔,习常适合女子。可萧季凌跳起来,性别色彩被模糊了。他一样有柔软的身姿,精湛的技艺,音乐仿佛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他跟随节奏变化着动作,像平湖里推涌的波浪,又像卷旋风里的秋叶。 他横向成九十度角直伸一条腿,鞋首向上翘起,人不断不断地旋转,像极了一只翱翔的鸿雁。 吕嗣荣一向不喜莺歌燕舞,却被迷住了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3 。 萧季凌启唇开唱的时候,吕嗣荣痴痴地呆了。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月下,他一身白衣的舞姿仿若天仙。如泣如诉的声线,无与争锋的舞蹈,着实是美绝了世间。 萧季凌跳得兴起来了,他去换上了五彩华衣,跳起霓裳羽衣舞。 以往演出时,他一贯是心如止水,费功夫琢磨动作、姿态。而今日,他只想抓住吕嗣荣的眼睛。 此曲较惊鸿舞大气、激烈,萧季凌唱着歌,彩色缎带飘扬,五彩水袖翻飞,将盛唐气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炉侧。” 这曲乃唐玄宗所作,杨贵妃伴舞。 梅妃的相思叫人倍感凄凉,喜庆缠绵才是叫人羡慕的。 从前,他找不到一个会让他爱上的人,可是,现在,他看着坐在阶下的吕嗣荣,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而他的这一舞,绽放的光华实在太过耀眼,正是将明未明时的天色醉人。这一幕深深地刻在吕嗣荣的脑海里,过了许多年都不曾忘却。 翌日,萧季凌因为前一天熬夜睡了个日上三竿,江至如却和支博彬了则早早地出了门,这两人近日双颊泛红,命犯桃花,赴的显然不是一般的约会。 对方正是早前在茶园见到的男人。江至如看上了那个一表人才的白面书生冯晨,身材长相无一不似戏中的那些风流才子——一双大眼睛闪着诚挚的光。 江至如把他看成了《曲风误》里的高沅,自然而然地就将自己当成了崔小钗。他一向自负容貌,却感性冲动,实是个柔肠多情之人。 上回见面时冯晨说自个儿写字画画寻不到好墨,江至如就拿出好久的积蓄上姑臧城最高的书画斋买了最高档的墨水,冯晨知道后大为欢喜。江至如对这些造诣不深,只有拿最贵的。他花费了不少银钱,精力自不必说了。 只要冯晨邀请,他就能推掉一切应酬。哪怕是去郊外乡下的村口唱堂会也是愿意的,还分文不取。 不单是他,一向刚强理智的支博彬也坠入了爱河,对方是当日在茶园偶遇的冯晨邻家的小姐。 他不再像从前在泰叶园调戏厨下女帮工那样轻佻,也不像见媒婆说给他的姑娘时那样公式化。 他战战兢兢的,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方沁缇这三个字不常挂在嘴上,却刻在他的眉间心上。 深情最是动人心肠,方沁缇也被支博彬的诚心给感动了。 两人在湖畔看草,日光明朗,风光旖旎。她羞答答地低下头说:“彬郎,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你说什么?”支博彬的心浸泡在蜜罐里,耳朵没听清。 方沁缇一脸窘迫,欲言又止,最终下定决心道:“我说,我要嫁给你!”说完便羞得转身要跑。 支博彬怎肯?伸手拉住,天知道,这是他生到这个人世间听到最熨帖的一句话。 第23章 被殴打 吕嗣荣与萧季凌一道用的早膳,用虾仁和鱼肉慢慢煨了一整晚的粥吃得人肚里十分熨帖,正当萧季凌欲感叹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舒爽的事的时候,那个人又上赶子给他添堵了。 “吃完饭本王想去斗宸宫一趟,一道去吗?后池里的血睡莲你还没见过吧?”吕嗣荣一直以为萧季凌对太子的抵触都是因为害怕自己吃亏,如今已经正儿八经地投靠了人家,应该没什么了。 “哼,您想去就去吧,我不会去妨碍您的。” 确实,萧季凌是担心遥王的安危,不过那都是因为他对太子这个人本身就是抱有偏见的。太子标榜着仁义道德,却想用千两黄金买走他的忠心。 “既然如此,你不去也好,太子殿下不喜欢听到那些咿咿呀呀的靡靡之音。”吕嗣荣心里也有些较着劲,说话的口气不太好。 待他走后,萧季凌生了一会儿闷气,就自去街上逛了。 走过了几条街道,他还是来到了桃红楼。他竟把他的戏曲歌舞叫做靡靡之音,心里明明不屑,为何还要买他们回来? 萧季凌心里很痛苦,他半只脚已经陷进了泥潭里,看明白了也来不及了。台上的戏子唱得卖力,他心不在这儿,坐了半晌也没听清唱的是什么。还真是咿咿呀呀,他冷笑自嘲。 正要提袍离开,却撞上一堵人墙,他抬头一看,竟是儇王。 儇王也来这里听戏,刚才在二楼的雅间眺到了霜花的影子,就下来了。 吕嗣昭的脸上带着笑容,可那带着恨意的眼神却使他整个人都显得很阴沉。 他恨的不是萧季凌,而是吕嗣荣。 “这不是姑臧第一红人霜花吗?怎么了?在遥王府上英雄无用武之地,手艺倒退跑到这儿偷师来了?” 吕嗣昭语调上扬,嘲讽地说。 儇王喜欢听戏,对戏曲也很有研究,京中伶人,稍微上得了台面的都把他奉为知音。他说话的声音大,台上的戏子立马给了反应,停下来责难霜花那么大的名气怎肯到他这小庙里来。 萧季凌今日实在是没有心情,他矮了矮身子给儇王行了个礼,就想从一边儿路过。可是,照吕嗣昭那样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开?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更加难缠的卫香生,这可是老冤家了。 他迈出一步,卫香生就跨过来堵他一步。 不过她倒是没说什么,主子在这儿,轮不上她出去叫唤。 “本王从前认识的霜花可不是这样子的,你的倔脾气呢?现在改了吗?遥王有本事把你买回去,也不见在府上开场表演,叫大家都跟着乐呵乐呵。瞧我这记性,本王的二皇兄也从来就是不听戏的人。他把你买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吕嗣昭把眉毛轻轻一挑,自然地弯嘴笑着。 儇王的话语很容易引人联想,再加上当下的场景,围观的人也都齐齐地用鄙视的眼光看着萧季凌。 “儇王殿下将草民拦在此处到底想说什么?草民身为伶人就不能听别人唱戏了吗?草民也并未短少茶钱,凭什么堵着路不给人走?”一边说,萧季凌的眼神一边凌厉地瞪回去。 不知道今天他自己是不是走背运,竟处处不顺意,一时间脾气没守住,都忘了对面站着的是以性格暴戾著称的儇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4 王。 “呵,这就对了,这才是本王认识的霜花嘛。”吕嗣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这一切都就凭本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就凭本王比那个遥王强。你不是喜欢跟着他吗?我就看看他除了会抱太子大腿还能做什么。就算今日我打你甚至杀了你都是单凭本王高兴。” 听到吕嗣荣被如此批评,萧季凌马上心情激动了起来,比起听到自己被批评的反应还要大。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遥王?”萧季凌不忿地踏前一步,看着吕嗣昭,“他一向都您都是很尊重的,也没做过对您不礼貌的事,为什么您要这么说他?” 萧季凌不明白,在他眼中吕嗣荣是那样善良,为什么吕嗣昭对吕嗣荣的恶意这么大? 吕嗣昭看着萧季凌的眼睛,一脸嘲笑地说:“遥王,他喜欢总是端着一副大善人的嘴脸,好像天下间只有他是好人,他善良无比,和蔼可亲,在他面前,别人都得自惭形秽。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个人。” “我不同遥王,我就是一个大恶人,身为坏人,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阻止得了我。“儇王一向自恃恶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能让他忌惮的也就是当今圣上与太子了。就像先前那一回,他当着大庭广众撕破了遥王的脸皮,遥王也没有能力与他抗衡。 “遥王保不住自家的下人,遥王底下的伶人,即是你,遥王也保不住。而本王就不同了,本王底下的伶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莫说你确是对霈山出言不逊,就即使是她看不惯,没有来由地想找你麻烦,也根本不必挑日子。”吕嗣昭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给萧季凌听。 方才围观着起哄的人这下也安静了,他们明显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而且,儇王不怕遥王,可他们怕啊。 这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被有心人给记住了,遥王迁怒怎么办呢?这会儿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骑虎难下。 “草民只是一介唱曲儿的伶人,遥王根本没有必要为我出头。”虽然今晨两人话语上起了些冲突,但是,在外受了委屈,萧季凌还是第一时间就想维护吕嗣荣的名声。 只有他理解他,那样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到儇王这种地步? “你是伶人,我是皇子,我要把你怎么样都可以,不过我不会煎你皮拆你骨,免得落了别人口实。”吕嗣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是贱视,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里是桃红楼,全在的都是伶人和戏迷,我要让你在梨园界颜面扫地。不如这样,你与霈山比试一场,输了我就罚你,题目嘛,就由霈山来定。”吕嗣昭对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做得得心应手,一点儿不脸红。 “她出题目,自然出的是她擅长的,我怎么可能赢?”萧季凌不服气,可是他的不服气没有一丁点儿作用,反而叫吕嗣昭和卫香生更得意了。 “很遗憾,这里没有公平。”吕嗣昭嘟着嘴巴猫哭老鼠地道。 卫香生也不客气,出的打筋斗、耍枪、斗快转圈都是自己擅长的,她就是靠着这些硬功成名的。 这些项目萧季凌自然也会,只是他更擅长歌舞表演,在硬功上,速度及不上卫香生,技巧也是。 兼之卫香生常来桃红楼,有自己用惯的一套东西放在这儿,萧季凌只能随便捡一支支没有主的。输赢是注定好了的,一点儿意外也不会发生。 两大名角,一时之间竟不断在一个个跳台上来回跳。 萧季凌全部败下阵来。 他心高气傲,还没来得及气愤就又掉入另一场灾难里。 吕嗣昭眯着一双狐狸眼琢磨着怎么罚他。 他输了,他也想好了。 “来人,给我打他三十大棍。” 儇王带出来的手下马上进了来,“遵命!”几个大力的侍卫将萧季凌摁在长条凳子上,用木棍打他,足足打了他三十大棍。有些落在他的腰上,有些落在他的背上。在他痛不欲生的同时,他还要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给他身上开了个口子。 第24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斗宸宫,书房,吕嗣行正在兢兢业业地处理公文,虽然他为了太子之位平日里总是戴着一副伪善的面具,但作为太子应有的才能是货真价实的。 下人通传的时候,他批阅公文的手丝毫没有停顿,吕嗣荣被带进来,说了句“太子殿下好”便自己一个人坐在一边吃水果,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就起来捣乱了。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太子对他也算是疼爱,只是后来未养在一处才渐渐生疏了。 小的时候他在书房也是像现在这样,翻一翻架子上的书,看一看他桌子上的石砚、印章。 吕嗣行自然受到了打扰,他耐着性子以为自己能做到充耳不闻,又写了两行终于忍不住笑骂道:“你再烦我我就叫人把你丢出去,这些都是父皇派下来的任务,做不完你去替我挨骂。” 吕嗣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兄长,这些我都不会,您可不可以教我?” “四书五经,经史典籍,这些才要人教,至于这些公文要怎么写,你可以看看我做过的,看着看着也就会了。” 两人笑着说着,一时之间书房里的气氛极好,就像是久违的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吕嗣行帮吕嗣荣找了一本书,他刚静坐下来,李贵就进门了。 “两位殿下恕罪,奴才有事禀告。”他跪着,脸色不是太好。 “说。”吕嗣荣转头看向他。 “萧老板在桃红楼被儇王殿下打了三十大棍。”李贵跪着秉告道。 李贵对萧季凌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也明白这个伶人与自家主子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一接到消息,就进来通报了。 吕嗣荣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都没来得及跟吕嗣行告退就冲了出去,李贵连忙道歉跟上。 吕嗣行见此状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随即让人整理书房,自己点了几名侍卫也跟上往桃红楼去了。 吕嗣行紧赶慢赶跟了一路都没追上人影,可见吕嗣荣是有多心急了。 事实上,在吕嗣行走到一半的时候,吕嗣荣已经到了。 桃红楼为了烘托雅致含蓄的气氛,门扇都极为雅致。李贵见着自家王爷气势汹汹的模样,就两扇门一起给踹开了。这动静可不小,看得也很清晰。 萧季凌刚受罚完毕,人已经在凳子上趴不住跌下了地,眼睛半眯着,面上全是汗水,好像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周遭围了许多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惨白的脸颊染上尘埃。即便是他的戏迷,也丝毫不敢置喙,只因下这命令的是一尊杀神。 “你——欺人太甚!”吕嗣荣愤怒咬牙,握着拳头,时刻准备着将拳头打到吕嗣昭的脸上。 吕嗣昭却笑得轻蔑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5 ,一点儿也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今天就算是来上一百个遥王,他打了也是打了。 “哟,霜花对你真的很重要,我们最会做人最不得罪人的遥王,居然为了霜花一次又一次与我冲撞,你们是什么关系?本王不过是责罚了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戏子,你就这么生气了?你不是脾气最好吗?怎么会想为了区区一个霜花和我拼命?” 他故意把脸凑近吕嗣荣,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 吕嗣荣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他确实甚少这样生气,可他今天就想让吕嗣昭看看,即便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他向前冲,他的拳头向吕嗣昭挥去。 这时候,吕嗣行终于到了,急忙就叫人上去抱住吕嗣荣,自己站在门口喘了两口气才走进去。出来得匆忙,忘记备马车,这半路,真是赶得匆忙。 “你不想要名声了吗?你这么冲动,怎么做大事?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吕嗣行跑上去,用手强掰住吕嗣荣的肩膀,在他耳旁低吼。 “他屡次在外挑衅我遥王府,我都无所谓。但今次他居然派人殴打萧季凌,我咽不下去这口气!”他是真的很气,前后一共三个人都有些拦不住他的挣扎。 “莫急。”吕嗣行在他耳边这样说了一句。 “有萧老板的地方就有遥王,有遥王的地方就有太子,真是有意思啊。”吕嗣昭嘲讽。诺大的厅堂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人们不敢说话,只是神色各异地与身边的人对视。 “儇王,你见到本王也不见行礼,前几天母后才斥责过你目无尊长,今日老毛病又犯了吗?”吕嗣行端庄地站着,同吕嗣昭说话,眼神却没落在他的身上,眼光带着一种不屑。 “我就不行礼,你能奈我何?”吕嗣昭挑眉看着吕嗣行的眼睛道。在这样人多眼杂的情况下,他也毫不避忌。 “人常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吕嗣行冷酷地一笑,他将头靠近吕嗣荣的肩,附在吕嗣荣的耳边却大声分明故意在说给吕嗣昭听,“皇子不能打,伶人可以打,不能打主人便打狗,这是人家教我们的。” 吕嗣行的视线望向卫香生,望得卫香生吓破了胆,花颜失色。“来人!” 吕嗣行话音刚落,侍卫们就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戳站前了一步。 他们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带了木杖来的。 “给我打!” 吕嗣行站在场中,似有无限光芒。吕嗣荣在旁边站着,有些感动也有些酸涩。他就是个无能的闲散王爷,如果是太子,儇王行事之前多少也要有些忌讳吧。萧季凌现在就躺在这里,他却不能去扶他一把。 “你!”吕嗣昭怒目刮向太子,怒不可遏。 侍卫们去拉卫香生,被吕嗣昭的人挡下了,门外立刻又进来其他手持木棍的侍卫,硬是把卫香生拽过来了。 吕嗣昭就带了两个人出来,戏班的老板本是帮着他的,可是见到太子都露面了,就悄悄地躲到后台去了。 儇王以王爷之尊,自然也不可能亲自下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卫香生被打了三十大棍。 如果说萧季凌被打得只剩了半条命,那打卫香生的这些侍卫就是下了死手。若不是她底子好,三十大棍打下去,她就要赴黄泉而去了。 饶是如此,也是个奄奄一息的状态。 “抬上回府!我跟你们没完!”吕嗣昭一甩袖子,桌子都被劲气拍成了两半。他走了,这场闹剧也就结束了。 太子安排了几人将遥王一干人等送了回去,自己却留在桃红楼掏出钱来要赔偿店家的损失,还拿了些碎银子叫侍卫派发给在场众人,说是今日打扰了云云。 在场百姓无不称道赞扬。 第25章 定情 吕嗣荣十分担心萧季凌的伤势,他匆匆跟太子吕嗣行道过谢,就和萧季凌一起回府去了。 这一天,萧季凌昏睡着没有醒,吕嗣荣就在床边等了一天。医士已经帮着处理过伤口,也被拦在雷豆轩不准回自己房里。他须得虽时待命,即便是床上的人咳嗽一两声,王爷也会立马叫他进去把脉。 他在遥王府做客居大夫也有些时候了,王爷的病归宫里的御医诊治,其他的人就由他来,可他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王爷对哪一个下人这么上心过。 到深夜里,萧季凌发起了高烧,吕嗣荣防的就是这个,所以拿着一卷书守在他房里,根本不敢睡觉。 王爷都急了,下人们自然不能怠慢,这夜的遥王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打水的,有催着打水的,鸡鸣狗吠。 吕嗣荣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连下巴上的胡茬都长出来了,萧季凌才悠悠转醒,醒来第一句便是:“真好,您在。” 吕嗣荣一夜没睡,正靠着床尾的栏杆上恍惚,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清醒了。 “是,我一直在!”他激动地回了一句。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歧义,连忙闪过眼神去给他倒水。 他将人扶起来,将水杯塞入他手中。 吕嗣荣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萧季凌的午膳都是厨师们专门把菜切碎熬的养生粥,即好喝又对恢复伤势有好处。 他的伤不少,吕嗣荣眼巴巴地看着医士为他处理了一回,之后就变成了亲力亲为。开始绷带他还缠得十分笨拙,后来就得心应手了。 有这样贴心的照顾,萧季凌还是在趴了七日之后才能勉勉强强地下床,还不可久坐,可见儇王府的人下手狠厉。 不过一想到那个跋扈的卫香生叫被打得更惨,他心里还能稍微好受一些。 这七天,吕嗣荣几乎没有离开过雷豆轩,和萧季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江至如和支博彬好几次来看望过,都和萧季凌嘘寒问暖的,都很关心他的伤势。自从有了冯晨、方沁缇之后,他们对他的不满就少了许多,在看到了王爷那样体贴的行为之后,只是心里又添了些羡慕,私下里也希望自己能和冯晨、方沁缇更进一步。 不爱看戏的遥王为了萧季凌买下一个戏班,不爱插手政事的风流贵公子为了一个伶人不惜与有权有势的儇王对抗,这是多么感人至深的故事啊!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而他们不多奢求,只要能够相濡以沫就好了。 吕嗣荣能做到这一步,也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发生了一个转变,对自己有了更清楚明白的认知。 他,喜欢萧季凌,就是爱情上的那种喜欢,风花雪月的那种喜欢。 头两天,萧季凌发烧嘴里说着胡话的时候,他是多么害怕永远地失去他。这世道,死个人就像死只蚂蚁那样容易。他一边斥责着自己乱想,又一边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天保佑。 萧季凌康复后,他便命人套车亲自带着他去河畔看柳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6 。他知道他是个憋不住的人,闷了这些日子早急死了。 马车颠颠簸簸,吕嗣荣还是怕触动了他才好的伤,硬是将人抱到腿上来坐,萧季凌一直把红着的脸埋在人脊背上。 在这些天里,他也想明白了,他在爱情上喜欢这个王爷。 他是风月场的老手,第一次因为关切而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可他虽然害羞,却也知道怎样把握幸福的机会,下了车自然而然地就挽住了吕嗣荣的胳膊,正好够靠在了他的肩膀窝里。 一对人儿立在静谧的河畔,杨柳依依,柳絮纷飞。 “我曾经只觉得情爱是个美好虚幻的念想,可今见到季凌你,才知道那是真的。季凌,我喜欢你。”吕嗣荣读遍诗词歌赋,情思敏感,今日终于将自己情爱送给了喜欢的人。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不见白头相携老,只许与君共天明。王爷,我也喜欢您。”萧季凌一双眼睛抬头看着他,眼里含着的是满满的情思。 “我们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好不好?” “好。” 吕嗣荣低下头来,他就送上双唇,初时吻得激烈,之后便愈见缠绵。 萧季凌趴在他的怀里,两人在河边看风景。良久,萧季凌累了,他把人抱回了马车。 下了车窗,两人在车内又是一顿热烈的亲吻。 当晚,二人睡在王府内院的寝殿,二人都动情了。对吕嗣荣来说是初尝禁果,对萧季凌来说是不似以往的任何一次交易,这是身与心的共鸣。 这样融洽的画面却也有人爱煞风景,吕嗣荣把人放在床上,胡乱作弄了一番突然直起身来,脸都憋红了才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哦……” 萧季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的上衣都被挑走扔了出去,他这会儿却突然告诉他他不会,没有经验? 这也没办法,青涩的情人是需要他来教导的,何况,人家还是千金贵体的王爷,苦力活当然要由他来做。 “我教你嘛,我经验丰富。”他拉着吕嗣荣躺了下来,笑着说。 他是欢场上的老手,第一次因为爱情和一个男人行房事。颠鸾倒凤因情意,真是第一回。 完事后,吕嗣荣静坐了半晌突然觉得饥饿难耐,萧季凌早就饿了,却倚着他的胳膊不肯打扰。 二人这一生的羞涩,都在对方身上用尽了。 李贵能体察主子心意,提前就把饭菜准备好了,菜式还很喜庆,好像是在为两人庆祝。在吕嗣荣吩咐他上饭菜的时候,吕嗣荣同时告诉了他自己和萧季凌的情侣关系。 其中有一道同心脯深得萧季凌喜爱,两个肉圈套在一起,若想分离必须断裂一个或者两败俱伤。 “这个得一起吃!”说完他把同心脯夹起来咬在嘴里向吕嗣荣递过去,吕嗣荣自然是全盘收下。两人还比速度,就像两只松鼠一样。 最终是吕嗣荣赢了,他不但吃了肉脯,还把美人儿也给吃干抹净了。 “你烦不烦?一会儿又得洗澡。”萧季凌简直后悔死了,这家伙食髓知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教他的。 “怕什么?饭后洗澡正好消食,晨起也要洗。”吕嗣荣拖着旖旎的尾音笑着说道。 “不行,我才大病初愈。”他继续抗争。 “刘医士说你已经好全了,而且还胖了几斤。” “他胡说的,我伤口还疼呢!”他垂死挣扎。 “是这儿吗?还是这儿?”吕嗣荣上手抓他痒痒,没一会儿就弄得他哀哀求饶了。 “算了算了,来就来吧。”最终他还是让吕嗣荣得偿所愿了。 第26章 早逝与长久 萧季凌搁置了许久的表演终于重新拉开大幕,上回在桃红楼落下的面子,这回一定要挣回来。 什么都能让,可他这京城第一伶人的名头绝对不能因为一次不公平的比赛让给卫香生。打几个跟斗便能成角儿了吗?他可不服气。 这回演出只有一个曲目:《花田绝音》的最后一折。 霜花站在巨型画舫甲板的正中央,场景非常梦幻而奢华。河岸上为了大批观众,比本来就喜欢他的还要多。前段时间双魁比拼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姑臧城,所以这回有许多不听戏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吕嗣荣也来了,来给心爱的人捧场,顺便检阅一下这家伙训练的成果。连着快一旬了,开始只是不让摸不让碰的,后来索性连见一面都难了。 从前,他见不得他去斗宸宫,现在,都推着他去,就是怕他打扰。 吕嗣荣虽然很无语,但是也很理解和支持。能办起这样富丽堂皇的顶级堂会,他也是出了资的。 夜色中的画舫十分美丽,上下几层都挂着红灯笼,红光将水面照得旖旎。 夜色中的萧老板也是神秘的,人们偶尔能从门帘缝儿里瞟到他忙碌准备的身影,因此就产生了许多遐想。 终于,画舫上的红光一齐灭掉,甲板处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灯烛,照得舞台光明一片。大家知道,这是要开始了。 果然,乐曲声随即响起来,萧季凌着粉红色的少女衣裙站到了甲板中央。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修长的身形,岸边的人纷纷吸气,有些听过霜花落败之言的立即就觉得此言不实。 如此美,如仙人下凡,还有什么人堪与之比肩?再说想要赢过,那是更不可能了。不过是跋扈的人仗着王公贵族欺负人。 萧季凌这回演的《花田绝音》的主角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名叫徐柳琴,因为身患绝症十六岁就死了。这一拆演的是她临终前的独白。 剧情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而且十分考验功力,功力好的能使观众同悲,台上台下一齐垂泪涕泣。 萧季凌穿着粉色衣裙站着。他年纪本就不大,加之长相绝美,所以扮美丽少女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第一幕是抚琴诉说,台上摆了许多的鲜花营造出花田的感觉,萧季凌就坐在花田后方的屋里,从窗口露出一个人影。 他提帕欲前行又像是被什么牵绊,伸着手唱道:“临死犹观世,一曲凄妙绝。最是凄怆夕阳返照时,把琴玩,将心声来述说。” 他又痛心望天,“柳琴一声凄绝唤,柳琴一调心声说。柳琴一弹心方碎,柳琴一拨心又痛。始我病弱时,俯卧不能起。终我魂断矣,阎王召我归。” 他的声音刚一响起来,两岸嘈嘈杂杂的观众就一同静了下来。离了这么远的距离,那声音还是能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且不觉得凄厉费劲。 “破瓜碧玉十六岁,韶光年华二八年。娇翠粉红闺阁处,活不久,未见俏郎君。” 这句唱完便是大段的空白,萧季凌以琴音弥补。技艺卓绝。这是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7 一场视听盛宴,在场的人多年后还能记得这时候的场景,徐柳琴那是天仙下凡。人们虽然悲痛她的离去,但是也有理由相信这样完美的人是被老天征收去做仙娥了。 “一人独在花田上,回首几亩田产里。君看树头花,今日正红时。花朵茂盛开,人已弥留际。艰难扬手,再弹几缕琴弦。琴声远去,但是今夕归年。” 他从木板搭的布景房后走出来,站在花田中间。百花辉映,竟不能夺取他的丝毫色彩,只能为他贡献芬芳。 画舫周围有一圈贵宾,但是没有人比吕嗣荣的位置更靠前更正中了,萧季凌最美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他喜欢这样子的萧季凌,他能听懂他的唱词,他的心声。这就是爱吧。爱到熟悉他的呼吸。没有人会比他更重要了。 “别离也,天地六合大。要你听,柳琴声声哀。倘有来世,再会花田开散。但晓痴想,已无再次相见。永不见,柳琴去矣!” 不知不觉,曲子已到了尾声,而且是最引人涕下的一段。两岸的观众感性的早已泪流满面,刚强的也已泪盈于眶,其实从她方才略微佝偻难耐的身躯人们已经察觉到她已是强弓之末。 最后一句长长的尾音唱完,徐柳琴突然倒在地上,死了。“磳”一声刺耳的音传出来,原来是她常弹得那柄柳琴琴弦断了。 观众铭感五内,全场安静了一会儿才爆发出热烈卓绝的掌声。 萧季凌在地上“死”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鞠躬谢幕,观众的掌声更热烈了,都是给他本人的。这一回,他把面子全扳回来了。 儇王,没法叫他身败名裂。 吕嗣荣就在他的对面疯狂鼓掌,他看他的表演从没有一次鼓掌得这么激烈,一直只为了徐柳琴掉下眼泪的萧季凌,这回为自己心酸了一下。 现在才好得差不多的卫香生在儇王府早就气昏了头。虽然说吕嗣昭不会吝啬那一点点医药费,可她被打得更重,也没有人尽心尽力地伺候,所以恢复得慢。她一贯脾气大又自视甚高,下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成日在屋里端茶倒水的人,还是吕嗣昭特意指派过来的。 她的伤好得慢,加上心急,嘴上都长了几个水泡。她把萧季凌当做奸人,如今见他风光无限,只恨不得立刻去把他拉下台来,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她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吕嗣荣和萧季凌已经办完了庆功宴双双出门约会,去的还是上回的集市,这姑臧的每一处都是他们情定的见证。 在萧季凌的带领之下,他们吃了上回因肚子空间不够没有吃到的美食。吕嗣荣在摊档买了一根红绳,编成一个同心结送给他。 李贵就跟在两人身后嗤嗤地笑。 “李贵,你在笑什么?”萧季凌转过头问。 吕嗣荣偏过头对李贵飞过去一个眼刀,责怪他一点儿都不牢靠。 “没没,没什么。”李贵连忙耍手道。 萧季凌拱着鼻子有些莫名,“嗯?” 吕嗣荣将他扯开,笑着说:“原来这同心结的编法是本王特意从李贵那处学来的,学的时候手很笨,闹了几个小笑话,实在有损本王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不想给你知道。” 两人逛累了,又爬上屋顶。吕嗣荣嫌不够刺激,两人就往再高的地方爬。一番惊险之后,终于在瘫倒在五层木楼的楼顶。 从这里远眺,能看到巍峨的高山,还有富丽堂皇的宫殿。 “那里是玄煜宫,皇祖母住的。”吕嗣荣指给他看。 萧季凌常听他说起他慈爱的皇祖母。他看着那边的宫殿,眼里生出许多渴望。若是能将这份爱情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祝福他们,该有多好? 可吕嗣荣是皇室贵胄,当今皇帝又那么厌恶断袖之癖,他怎么敢拿他的前程去开玩笑? 吕嗣荣似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担忧,他用嘴唇去亲吻他的嘴唇。两个人接吻着,两双炙热的嘴唇碰撞在一起,他们的下方是俗世烟火,是芸芸众生。 他想,能得此对待,已经足够了。 “如果可以瞬间变老就好了,那样爱情就会像日月山河一样永久。”萧季凌倚靠在吕嗣荣的肩膀上,只觉得能这样待着,便可以无欲无求了。 吕嗣荣微微笑着,低眼看着他说:“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这是什么意思?”萧季凌突然有些不懂了。 “就是:不要同月、花一样,我们永远都年轻。”吕嗣荣微笑着解释。 萧季凌一向是悲观些的人,此时也不由得被他带动了,将来能不能在一起不用去想,能拥有此刻便足够了。 第27章 大公主 “大公主要回来了!”“大公主要回来了!” 宁静的日子总是短暂,不久,宁国长公主姚缨令回姑臧省亲。 这是皇室的盛事,也是大凉的盛事,没有人可以闲着。宫里宫外都在准备。 宫外的百姓被官府组织着夹道欢迎,宫内张灯结彩,准备着接风宴,环环相扣,一丝都不马虎。这都是为了做出个样子。 并不是把迎接仪式搞得这样隆重都是为了给其他皇室宗室的女子做个榜样,怕有些人宁愿一根白绫吊死也不愿嫁出姑臧,不是把宁国长公主的事视为是一桩悲事才这样做,而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宁国长公主无比尊贵的身份地位。 吕依却登基七年,治国方策是节俭,这些年他自己厉行节俭,太后、皇后的千秋宴排场都不大。而他给姚缨令办的接风宴,却办得无比盛大,甚至还有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稀有的瓜果、吃食。 吕依却和李天薇纷纷出席,皇后率领各宫妃嫔出席,非重病不可告假,三位皇子,还有四品以上全部京官及诰命夫人都得出席。 长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入姑臧时,街道两旁的百姓撒花相迎,长公主立在车辇上,命人掀起了四面纱帘,一时风光无两。 宴会上,姚缨令刚一坐下,吕依却就关切地问候:“皇妹,你是朕唯一的天家兄弟姐妹,朕很关心你。一路的情况有什么危险?是否劳累?” 姚缨令敬礼道:“谢皇兄回皇兄的话,一切安好。” 众人一起大呼:“大公主万安!” 宴会开始,捧碟侍女鱼贯而入,李天薇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双目看着女儿,牵着女儿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可她毕竟是一国太后,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得维持体面。 “长路漫漫,身子可还好?”身体健康,这是每个母亲对儿女最真切的期盼。 “都好。”姚缨令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重量和背后所含的酸楚。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8 母亲的爱惜儿女的心甚为伟岸,连坐在一旁的吕依却都感受到了太后的战栗,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当作安慰。 例行的关切说完,姚缨令又按照品级去向高位的妃嫔行礼,“皇嫂好。” “公主好。“她们不敢领受,纷纷站起来回礼。 她们态度彷徨,因为她们十分恐惧长公主。 接下来是三位皇子。在这位雷厉风行的长公主面前,太子也成了小孩,三人齐齐地对姚缨令敬酒道:“皇姑母好!” “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姑母走的时候都你们都还没出生,皇兄当时才十四岁。早些年都准备了长安的特产,可惜逢着年节也没回来成,可惜了。”毕竟离开了这么多年,家人相逢的场景还是打动了她的心肠,她的眼圈也有些红了。 那时候,凉太/祖吕光才刚去世没几年。 今日在此,诸事不论,只叙亲情。 姚缨令跟吕依却生了一个性格,冷酷淡漠。 因为,他们都是吕郢墨的孩子。 “皇姑母,侄儿们都长大了,怎么能再问你要礼物?该是我们孝敬您的时候了。”太子十分孝顺乖巧,带领着弟弟们对着长公主作揖。 “乖。”姚缨令点头道。 姚缨令八面玲珑,常常面带微笑。一场宴会办了一个半时辰才结束,充分地展示了大国气魄和长公主的无上风姿。最后,群臣跪拜离席,太后心绪太过激动,是被人掺着回玄煜宫的。 宴会一结束,长公主就来了玄煜宫,皇太后坐在正厅等着,屏退了所有宫人,孤独寂寞地坐在主位上。 “我的儿啊,都是为娘护不住你,先帝将你出继,叫你去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苦了你了。”李天薇一见到姚缨令就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生怕一松就没人了,她边哭边说,让人倍感凄凉。 从来没有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有这样“不体面”的一面。 “母后,您的心意我都知道。已成事实,再怨无用。木已成舟,您就不要责怪自己了。为了这个母后您都已经和皇考闹翻过了。”姚缨令看着母亲也是心酸,一别数年,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鬓角已经染上银霜,脸上也长了皱纹。 可是,她并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就算是小动物也不可能一直蜷缩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更何況是大凉皇室的女子? “女儿听说最近太子和儇王的夺嫡之争越演越烈,儇王的爪牙都露出来了,誓要与太子争个高下,是真的吗?”她转移话题,不想让李天薇太过伤心,顺便也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是啊。夺嫡之争。当年的事,娘不想再亲历一次了。陪着先帝走过了那些种种,娘已经受够了。女儿,你心里属意谁呢?”李天薇看着姚缨令的眼睛说。 姚缨令在母亲的脚踏凳上坐下,贴心地给母亲捶腿。 姚缨令回看母亲的眼睛说:“当然是太子,生儇王的婳贵妃是慕容家的女人,不能让关西将军府的势力凌驾在我华北将军府之上。”她堂堂大凉公主,必须要手握重权。从前毅然决然嫁给伍誉也是打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主意。 她不会说“太子即位名正言顺,他老三哪点能比过?”这样的话,因为对于吕郢墨的女儿来说,说这样的话是笑话。 如果这样的话属实,那当今天子就不是吕依却而是吕郢篆的儿子了,对吧? 她的皇考有多残忍,有多重的心机,她全都知道,在她几岁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同样地,她和她的哥哥也向父亲学了个一样的模样。 或者,他们比他更冷血。 李天薇对这个女儿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她哭得双眼红肿道:“皇上对我很好,但他始终不是我生的,总觉得少了些东西,而且他已经富有天下。你是我生的,只有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你怎样打算,娘都帮你。” “好。谢谢母后。”姚缨令反握住太后的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28章 贺岁戏 时间过得很快,宁国长公主离开姑臧回去长安没多久就下霜了,很快又到了年下,各家各户,不论贫穷富有都在忙着张罗过年的事情。 富人们过年的时候会布施,穷人们就去抢这些手指缝漏下的金沫子,再歌功颂德一番。总之,姑臧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往年,吕嗣荣都是叫人去城郊的贫民窟派发些过年食品意思意思,可是今年他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不想再做那些不痛不痒的闲事儿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买下三花团两年了,即将进入第三个年头,但是还没为他们办一场堂会。前几日还有人说过他,说再不拿出来晾晾就该过气了。 上回桃红楼那档子事儿不就是个例子吗?有那么多人站在吕嗣昭的立场上质疑萧季凌,就是因为他虽然经常出来表演,但戏班已经不像以前独立了。 吕嗣荣觉得自己不能总这样金屋藏娇,好东西就该拿出来给大家羡慕羡慕。他决定好好耍一耍威风。于是,随着他的一个想法,湖畔堂会就这么紧锣密鼓地执行起来,请帖也抄写了许多份,即便是拿不上请帖的也可以在旁围观。 “三花团要登台了!” 年前的几日,街头巷尾都在传着这条消息。 三花团的三人更是紧锣密鼓地排练,萧季凌上回还出过一次位,其他两人已经有了危机感了。两年来,泰叶园又培养出不少新人,捧着他们的都变成了老客,多半打的还不是正经主意,就没有说被请到府上是正正经经唱戏的。 这回年会是个机会,他们都准备着重新在此一鸣惊人。 萧季凌已经搬回了雷豆轩,并且勒令吕嗣荣最近不准来打搅他,吕嗣荣只好遵从。谁让这开堂会的主意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呢? 紧锣密鼓地筹备,终于到了这一天。 演出的地点是京郊的一座湖堤。两面是湖,中间是一条前后纵向的长堤坝。烈日当空,湖面反光。三花团站立于堤坝上,显得十分有气势。 第一个出场的是雪花江至如,他唱了一首贺岁的曲子: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贺岁戏必须是开心的。 简简单单的歌词,曲调却很合气氛。歌曲唱完,江至如还真的在台上引爆了一串鞭炮。观众齐声鼓掌。许多穿着红袄的下人端着些瓜子糖果分发给观看的百姓。小孩们喜滋滋的,大人们脸上也带着笑容。 “若是大凉的所有百姓,每一日都像这样一般开开心心的,该有多好?”吕嗣荣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禁感叹。 “若是统治者都如您这般,我想一定会实现的。”萧季凌眉眼弯弯笑着看他说。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29 萧季凌已经换好了《巾帼宰相》中陈妙笔的戏服。 接下来是雨花支博彬上场。 突然,昂扬的鼓声在前台响起,支博彬的表演正式开始了。他先用一阵激烈的鼓声吊起观众的胃口,之后突然又换了编钟,这样的搭配让人觉得很是新奇,又因为他掌控乐器的能力显得并不突兀。之后是古琴,琵琶,萧,瑟,等等,连二胡都上了。 这是属于他个人的一场独奏会。开始大家都还只是鼓掌,等他换到第五种乐器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倒吸凉气了,直到第十几种,有些人已经麻木了,他们都认不全这些东西。 最后一段是合奏,雨花表演口技还同时用三种乐器伴奏,气势来时如千军万马奔驰,息时如风卷残云般干净。 他的乐声刚落,四下就响起震天的掌声。 “博彬可真厉害!”连萧季凌都忍不住感叹。他们一起表演多年,支博彬作为摆弄乐器的,常常沦为配角,这回他是拿出了真本事,叫人忍不住惊叹。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萧季凌,他今天的表演是唱《巾帼宰相》中的一折。 《巾帼宰相》的主角陈妙笔是一个才女,因为被皇帝看中才华所以而替皇帝制诰。 这一折里面,都是一些歌功颂德、褒扬统治者贤明的词句,特别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表演。 上回在画舫上的演出许多人没看够,今日大年还撵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一睹霜花绝色。 陈妙笔手中提一支着笔,穿文人官服,脸上总是笑盈盈的。 “好天子,乃今旷世明君。百姓黎民沐雨恩,欢喜颂甘霖。女儿长读圣贤书,学问成就要黑墨。天子见我才华出,命我书旨制诰文。” 第一句才出,两岸观众的掌声就响起来,还有好事者喊一些“霜花最美”之类的东西,萧季凌丝毫不受干扰。对他来说,人越多,他表演得越起劲。 “巾帼不须让须眉,敕诏卷卷出妙笔。一笔挥耍天下策,家国江山操于手。心怀忠孝身受命,以家国江山为己任。” 他的步子跟着梆子的铿锵之声,走得秀气又英气,一身风流,完全还原了剧本中一代巾帼女宰相的风姿。 “上以报天子,下不负所学。百官建言君王决,吏治清明天下定。手执一支笔,造福世间人。一笔书写妙,文章端又俏。妙笔一出书万言,普天同庆盛世现。” 唱到最后一句时,他一脸喜庆的笑容,举起双手向后仰,朝天丟出手中的笔,身后无数红色彩纸同时喷出飘散。 这折戏不感人,最重要的是气氛喜庆,寓意端正。为了更加贴合过年的气氛,萧季凌还向吕嗣荣求了一对对子做成两幅巨大的对联,把欢喜的祝福送给百姓。 对联如下: “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 ”横批:“万象更新”。 既通俗易懂又吉祥喜庆,随着戏腔收尾,对联被人从高出放下来,全场掌声雷动,纷纷歌颂遥王是与民同乐的好王爷。 表演结束,吕嗣荣让人给大家派发了过年红包,是些碎银子,聊表心意。用红包这样的名头很容易让人接受,穷人们都觉得自己被正眼看待了。吕嗣荣说他的行为都是因为身沐皇恩,一切都是从当今圣上那儿学来的。 百姓们不约而同地下跪叩谢,吕嗣荣站在台上一副大善人的样子。 萧季凌在背后看着,突然觉得他和太子越来越像,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万象更新。那副对联说得没错,从今开始,一切都将改变。 第29章 发现真心 贺岁戏演完,萧季凌又被“剥夺”了回雷豆轩就寝的权利,每晚都要在王府的寝殿里就寝。但是,他要早早起来练功,就拉着吕嗣荣一块儿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阁楼下,他在廊下的柱子上压腿,吕嗣荣就在一旁赏景。 清晨,露水在叶上结珠。正是春暖还寒的时候,黄的是迎春,红的是腊梅,白的是未消静的雪。 “你用一句话介绍介绍你们三花团。” 因为和萧季凌的关系日渐亲密,又因为年会得了不少褒奖,吕嗣荣对三花团更上心了些。 他从前嫌弃这些玩物丧志,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感到其带来的好处,就觉得自己得多向人请教请教。 以他对萧季凌的理解,他以为他会说什么苦命人,姑臧名角儿,下贱卖身货这样儿的话。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内心还是很敏感的。 “三花团……怎么说呢?我们是三个很喜欢戏曲的人。”他答得很是轻快,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怎么说?”吕嗣荣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至如的喜欢在于入戏太深,常常分不清戏里戏外,戏里的人是女人,他便是女人,戏里的人是男人,他就也是男人,甚至高矮胖瘦,行为习惯,他都会学了个足。他的戏是最细腻的,他也最容易陷在戏里拔不出来。” 萧季凌想了想,又开始说起支博彬。 “博彬对戏曲的喜欢超乎你的想象,你看他身强体壮,他有不少出路,扛扛抬抬的事是可以胜任的,其实他有很多的机会中途离开这行……”他略微有些哽咽,似是又回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也没放弃。他总想在现实中扭转戏中角色的命运。不过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罢了。他一直在朝着自己认为好的那个方向奋斗。” “那你呢?”吕嗣荣歪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的喜欢嘛,就是我想有人懂我的角色。这些角色他们的一切苦痛欢欣我都能感同身受,在这些人中,我就体会到了世间百态。我也希望有人能够完全地理解我想表达的情感。”萧季凌也含情脉脉地回看他,精致的眉眼笼着一层春光。 吕嗣荣疑惑地说:“这样会不会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有些人会,不过我不会。我能从他们的身上取长补短,但我就是我,我还是很男孩子的。我跳支剑舞给你看吧!” 萧季凌练功的白袍腰间有一根很精致的腰带,腰带里插着一支特制的剑,在对敌上这支剑没有任何实际用途,但是舞起来确是风花雪月,漫天银华。 他带着这样的东西,自然是精通技艺,要是那日卫香生选了舞剑,她就该输了。 吕嗣荣在表演一途上已经被萧季凌惊艳过太多次,所以看着他柔软的身段摆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都觉得是理所应当了。 若是有什么他做不来,他才要惊奇了。 剑舞,是为男子舞蹈的典范。萧季凌那是跳得又英俊,又帅气。 吕嗣荣一时兴起,也抽出佩剑与他同舞,他用的佩剑是锋利的实剑,他的技巧也刚强实用多了。一个硬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0 朗,一个柔软,结合在一起也十分养眼。 玩了一会儿,两人就停下来。 “您那是武术,我的是花拳绣腿而已。”萧季凌觉得有些脸热,刚才还说自己是男孩子呢。 萧季凌转过视线,似乎不是太高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吕嗣荣看着前方说道。 萧季凌没有太沮丧,他想出了一个点子,他重新看过来。 “其实我这辈子没有真正地做过一回男孩子,今夜让我在上面好不好?”萧季凌闪着狡黠的眼睛,期待又带着些讨好地看着他。 他们三花团的三人在曲艺上各有特色,私下里服务的客户也丝毫没有重合。 萧季凌从来没试过在上的感受,通常都是恩客出钱,他们照要求服务。 但是,跟吕嗣荣不一样,他们是爱人,应该不会计较这些。 “不可。”吕嗣荣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萧季凌委屈地问。 吕嗣荣的面上稍微有些不虞之色,说不清是嫌弃还是恶心或者别的什么,萧季凌的一颗心凉了半截。 “就是……觉得怪怪的,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突然,吕嗣荣敛去了所有神色。 可萧季凌已经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心已经开始在惊疑,发酵。 他这一个神情,使自己在爱人心中的形象颠覆了。 “本王……毕竟……是皇子,怎可与你等同?”吕嗣荣被他的眼光看得毛毛的,说了一句很没有底气的话,又觉得没起到安慰人的效果,也有些焦躁。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萧季凌的剑当啷一声跌在地上,琉璃的剑柄发出碎裂的声音。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确实从来不曾因为你所做的行当而歧视你,我会尊重你的人格,可我毕竟是皇子,不可能做那种事,你懂吗?”吕嗣荣解释着,可是他的解释无异于越描越黑。 “……原来在一起了这么久,还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在你心里,只有太子和儇王才是跟你平起平坐的人,我顶多算得上是一个玩物……”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恨不得就此就吐血而亡。 原来眼前的男人是这样虚伪的一个人,只是比太子的演技更好罢了。亏他终日演戏,却栽在了这样一个大骗子手里。他的善良温柔都带着施舍的意味。亏他以为他和自己在一起之后在慢慢改变,原来是假的。年节散播的红包不过就是换了个名头的施舍,大家会照样夸他心系贫民。 他现在才暴露出可恶的一面。如果他一开始就和其他人一样鄙夷他,他就不用被这个可恶的人骗走了心。他还不如一开始不要善良温柔,那会更好。 吕嗣荣这个人,最是残忍伤人是善良温柔。 萧季凌耳边突然响起吕嗣昭的声音:“遥王,他喜欢总是端着一副大善人的嘴脸,好像天下间只有他是好人,他善良无比,和蔼可亲,在他面前,别人都得自惭形秽。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个人。” 从前,他为他反驳,为他据理力争,现在看来,那是多么错误的行为。 吕嗣昭说的话是真的,没有丝毫差错。 “你……就不该有那样的非分之想,毕竟,毕竟……这太不可思议了。” 吕嗣荣从小生长在等级森严的皇宫,等级在他心里已经烙上了一个深刻的印痕。萧季凌的想法在他看来的确是不可思议的。 他以为他很爱他,原来爱却没有那么深刻,至少没有到达使他颠覆了礼教,放弃一切都要与他在一起的程度。 他以为他爱他,但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爱他。 原来,一直以来,他们就是貌合神离吗? 他从来没想过两人的将来,只是有一个顺其自然的模糊概念。他就一直将他买在府里。如果皇帝指婚下来,未来的遥王妃自然而然地就会成为遥王府除了他之外最尊贵的人。 他喜欢萧季凌,想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事情他从没考虑过。 “……虚……伪。”萧季凌艰难地从口中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就甩袖掉头走了。 第30章 感情关系分崩离折 萧季凌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可能也不会坐上八抬大轿去当他的妻,可是,他不愿自己看得这样重的爱情就像一片浮毛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他走得很生气,也很决绝。道不同,不相为谋! 三花团这么多年能互相扶持一直有个奇特的定律,那就是:祸,绝不单行。 江至如和支博彬的感情也遭遇了挫折。 在江至如心中像高阮一样深情的俊朗小生冯晨考中举人,传出要娶妻并且要与他绝交的消息。 江至如上门去寻,巧遇冯母在场。冯母对这个长相柔美的男人十分没有好感。她之前听人就听人说过冯晨在外与戏子搞男男关系,当下就提着扫帚将江至如赶了出去。之后冯晨便写了一封绝交信给他,只字不提要为他赎身将他接进府的事情,只说以后你我各走各路,断绝前缘。 在这之前,他虽不能像高阮对待崔小钗那样对待他,可是也绝不会辜负。他考前的书本、住的客栈都是江至如出的钱,甚至连考场的进门费都是问他要的,如今绝交,却也不见把银子还来。 江至如并不死心,他不相信那样一个深情的男人会写出那样的信,可是再登门几次,都不得见。 曾经在湖畔与支博彬你侬我侬的少女方沁缇在发生此事的时候正被父母关在家里,方家父母得知了自己女儿终日与一个戏子厮混,还是过年时在湖畔看到的那个,当下就炸了锅。当时看表演抱着的是欣赏的态度,可是把女儿嫁给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就不成了。 闻听隔壁冯家母亲给儿子找了媒婆,他们深受启发也找了一个媒婆给方沁缇说媒,只想趁着这丫头自坏名声之前把她给嫁出去。 方沁缇姿色不错,很快就被一个城郊的员外看上了。那员外年纪虽然不小,但是前一任老婆刚死了,她嫁过去正好做继室。方家父母立刻就答应下来。 在这期间,他们给方沁缇禁了足,禁止她出门,更加不允许她去见支博彬。 方父还约了支博彬出来,他请他在酒楼吃了一顿午饭,可是菜点好只说了一段话就走了。说的话无非是嫌弃他身份低贱,做的事也低贱,叫他不要再耽误自己女儿前程。 遥王府这几日安安静静,萧季凌在屋里收拾行李。他要时刻准备着三年之期一到,或者说吕嗣荣哪天不耐烦了,他就立刻走人,头也不回。 江至如成天躺在床上,吃不下饭也不怎么喝水,支博彬则是整日买醉,晚晚在外流连。他们是在赌气,和拋弃他们的人赌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1 气,和自己赌气。 这边遥王府光景惨淡,他们的老对头儇王却过得十分滋润。他近日过生辰,皇帝和婳贵妃都给了赏赐,还有下面官员的孝敬源源不断地送进府邸。关西藩镇的一众官员集结起来送给了他一份大礼,那就是号称关外第一伶人的溪风。真是投其所好了。 这位神秘的名伶在姑臧驰名已久,但是很少有人真正地见过他。 吕嗣昭喜欢炫耀,因此,他在第一园举办了一场表演会,要将自己眼中这个绝世珍宝拿出来亮亮。 他邀请了姑臧所有的名角,还有许多喜欢听戏的达官贵人。名角们只要来唱一次主题为塞外风情的戏就可以免费进场,而贵人则争相竞票,直将这场表演炒成了一时盛景。 后宫里有消息灵通的娘娘都听说了,还有人派太监宫女出宫观看演出为自己画像转播。 第一园号称天下第一戏园,位处情融署的前面。情融署由儇王执掌,与儇王府亦相距不远。 萧季凌作为姑臧顶尖的名角自然也收到了请柬。虽然儇王这人爱逞口舌之利,言语促狭,但在艺术这方面却是很有包容性的。 初开始说起要办这场盛会的时候,卫香生写请柬还问要不要邀请霜花,吕嗣昭说:“给他发吧。毕竟他是姑臧实打实的名角。来不来,看他自己。随便他,他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要来。我们的标准是邀请姑臧的名角,霜花的确是姑臧的名角,我没有不准他来的道理。” 确实,萧季凌想去,很想去,他想看看真正的胡旋舞。 可是他也得准备一场表演。他向来好强不输他人,近日一直在房里训练。这天,他正在房里绷额带,上妆,吕嗣荣突然进来了。 最近他一直在等着萧季凌来给自己回话,直到等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来,他才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到了第三个失眠夜,他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来了。 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他知道萧季凌爱面子,他给了他这么一个面子,他想他会找台阶就下。 可是,他又失算了。 “遥王殿下,有什么吩咐请说吧。”他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在屋里怎么还上妆?是要出去?”吕嗣荣只当他是在赌气,不与他计较。 “没有,只是为了第一园即将举办的歌舞大会做准备。”他还是冷冷的,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的模样。 “第一园?”吕嗣荣一头雾水,“儇王有多坏多奸险你也知道,你还去?不怕送羊入虎口?你忘了先前的事情了吗?” 吕嗣荣有些抓狂的感觉。虽然他一直闲散,可是碍着他的身份,也没有几个人忤逆他。如今他主动放下身段来找萧季凌,竟遭到这样的对待。而且,萧季凌居然不顾自身安危,坚持要去闯虎穴。对萧季凌来说,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吕嗣荣没有这份对表演艺术的沉迷,所以他没法支持他今次的行为。 “溪风跳胡旋舞,我想去。”萧季凌依旧是头也不抬,也不与他对视。他把他的脸端起来,他竟半阖住了眼睛,好像是很嫌弃的意思。 吕嗣荣松了手,放开他,然后背过身去,开口说:“去吧。待你在吕嗣昭那里吃到苦头,你就会知道了。”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第31章 胡乐与华乐 萧季凌来到了第一园。他一进来就被吸引了,这里有戏园子顶级的道具,舞台还有许多专业的伶人,泰叶园都不可比拟,更别说一点都不专业的遥王府了。在遥王府,他们三人都是在雷豆轩的院里练功的。 第一园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戏园,由儇王命令所兴建。情融署是大凉现在的官方音乐机构,是皇帝交给儇王管理的,是儇王的政务之一。情融署的前面就是第一园。 在名角们表演完后,最后出场的就是溪风。 为了配合今日塞外风情的主题,萧季凌选择的曲目是《江河葬》中的一折,因为这一折戏是讲是讲去塞外打仗的。这也是一折很有气势的戏剧。 《江河葬》的主角黄圣枪是一个武人,一个将军。他身着银色战甲,手持银枪,以必死的决心去参战,去打生命中最后一场战争,这也是萧季凌扮演的角色中最刚烈的一个汉子。 “黄圣枪,黄圣枪,力拼崩血战沙场!望眼前,江山波,此去一征无回头。滔天江水为我葬,乌鸦食肉为挽歌。” 黄圣枪整个人倏地生出一股悲凉的情绪,无悔战死,无比决绝。他望向前方,那滔天的江水,那敌阵的对岸,正是他的坟墓所处。 “想我杀出重围,难掩兵败如山。马革裹尸沙场死,即在眼前无一惧。良臣忠臣诚可思,青史洪荒几人知?此行出攻日,今生不再归。” 霜花极为英伟,凛冽雄风令人凄怆。黄圣枪,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大英雄,末路的英雄。 “血洒黄沙地,滚滚埋肉糊。” 他拄着枪半跪在台上,荒凉的感觉一下子侵入了每个人的心肺,名角们和达官贵人们的情绪霎时间被拉进了剧情里。 “举我手中铁圣枪,再耍一生英雄武。银缨闪烁白光耀,枪首利刺长杀敌。” 霜花提起花枪,在台上耍了一段,悲壮的气氛随着他的唱腔被瞬速带起。 “肩甲挥尘靴重磨,歼杀敌邦卫天土。三军尽尾曲,马匹鸣多时。国敌在对岸,决战于江边。” “且行渡江征战场,毋念死生哀乐长,痛快战一场!” 黄圣枪向前奔去,跑入江水,闯进对岸,殁了! 他直接消失在众人眼前。 “啪啪啪啪啪……”众人齐声鼓掌。 今天最后的节目是溪风的表演。 四方齐奏胡笳,非常震撼,令人断肠,同时幕后的溪风放声高歌,开始唱《胡笳十八拍》。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馀兮思无穷。” 来自边塞的戏腔与京城这边大不相同,戏腔沐浴过塞外的风沙显得更加刚强有气势一些,演唱者的嗓音浑厚,完全可以驾驭这种感觉。 显然像吕嗣昭这样的戏曲鉴赏名家都是认可的,唱到最后一段时,坐在第一排的他一脸自信的样子,显然听得十分愉悦。 “是知丝竹兮皆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於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一口气唱完余下之句,溪风从幕后走到台前。 吕嗣昭的眸子里全是欣赏之色。萧季凌坐在台下,心神完全沉浸在方才的唱句里了。 他爱唱戏,也爱听戏。只是很难得有这样优秀的伶人了。 紧接着,溪风跳起了胡旋舞。溪风不停不停地旋转,没有停顿地持续旋转。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2 溪风是胡汉混血儿,高高瘦瘦,肌肉均称,样子不是完全胡人,因为他没什么体毛,而且头发是黑色的。他个子高,又有肌肉,但不是壮汉的那种。 但是,他长了一双很有胡人特征的蓝绿色的眼睛。同时,他的皮肤异常白皙,不同于黄种人的肤质,他完全是白得发光,有点类似鬼神的意思。 他的眉目很温柔,像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他的年纪看着比台下坐着的这些伶人大了五岁左右,看起来就像一个靠得住的大哥哥一般。 这样一个奇异的人,在台上时而踢腿,时而展臂,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气喘之色。他十分轻松,带动得台下观众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带动人悲伤的情绪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能把整个场面的气氛活跃起来,需要很强的舞台控制力。 台下来参与的伶人嘉宾中,有人评论说:“胡旋舞不愧是一代枭雄安禄山最擅长的舞蹈,今日看到才觉得比起莺莺燕燕的华乐大气许多。” 他这话一说,立刻有人不同意了,“你此言差矣,胡乐不是正道,是蛮夷之邦的歌舞音乐,当然不如华乐。胡乐虽令人耳目一新,可毕竟是因为不常见,若是日日叫你这样听,这样唱,不吵闹吗?”有人反驳回去。 这争论一直到表演完毕都没有结束,甚至这些人在回去的路上都在论辩,连达官贵人们都为此争论起来。 不过萧季凌并没有参与其中,在他心中华乐自然有高不可攀的地位,但也不代表胡乐就低贱,两种完全不同的曲风,本来就是并立的,没有哪个贵哪个贱的区分。 “跳得好!”众人拍掌高呼。 表演完毕的溪风在台上鞠躬谢幕,后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萧季凌一直没有走,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中,就像刚刚发现一个巨大的宝藏,需要慢慢消化。 溪风令他惊艳佩服,他在仔细体味他表演的细节,希望能从中获益。 过了一会儿,溪风从后台出来,儇王跟在旁边。 溪风见到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就过来了。溪风皮肤惨白,眼眸蓝绿,长了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他很是友善。他很谦逊地对萧季凌说:“霜花,你好,我是溪风,真名令狐雪,你的表演我看了,你演得很好。” 被欣赏的人夸奖,萧季凌忙摆手道:“不,溪风,你演得比我好。” 萧季凌一向自傲。他能说出自己不如人家的的话,可见是真的谦逊而不是客套。 吕嗣昭看着萧季凌说道:“霜花,你的唱腔得好,感情也演绎得很到位,但在舞枪和胡风方面就要向霈山和溪风多多学习了。” 吕嗣昭很难得这样平和地与萧季凌讲话。从前的每一次见面都牵扯着吕嗣荣,所以剑拔弩张。但是,这回说的是在戏曲方面,是两人的共同兴趣,所以语气温和了很多。 萧季凌神情有一瞬的诧异,“我知道了。”他说。他觉得吕嗣昭的评论很客观。 可是,吕嗣昭这人正经不过三句话,又调侃起人来,“霜花,我觉得你真的好搞笑,”他的嘴角扬起一个上升的弧度,满脸皆是嘲笑之色,“遥王当你是一只金丝雀来养!你栖身在这样的地方,太好笑了。” 吕嗣昭的这一席话,要是放在以前,萧季凌绝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那时候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然而,今天,他却这样回答他:“您说得很对。” 说完,他目无表情地从吕嗣昭的身边走了过去。 听着他干脆的脚步声,这下子轮到吕嗣昭惊讶,毕竟之前他可不是这样的,而且他对遥王府内部的事情也不得而知。 “你们吵架了?”吕嗣昭竟然这样问了一句。 “不知道叫不叫吵架呢。”萧季凌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在儇王和溪风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是吕嗣昭今日非同寻常的态度也让他昏了头脑吧。他径自一路往前走,离去了。 在萧季凌回过头来的那一刹那,没有表情的他的眼中是难以形容的无情与阴沉。 第32章 婚姻与断袖 这天,吕嗣荣入宫早朝,吕依却说起了他的婚事。 “荣儿,你已经及冠分府三年,也该有一个妻子了。朕会帮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其实,关于赐婚,吕嗣荣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当吕依却把这事提到日程上来了,他还是怔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魔障了,听到皇帝的话时第一感想竟然是萧季凌会因此生气。 皇帝看着他这样,脸上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一旁立着的吕嗣行咳了两句提醒他,吕嗣荣才赶忙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圣恩。” 不过,他的神情确实让人看不出来丝毫的喜色。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皇帝没有多问多说。于是,剩下的半场朝会吕嗣荣就这么神游出去了。 和三花团的三年之约将到,他和萧季凌又因为一些观念问题正在吵架。此时告诉他他要娶妻,那不是明摆着应了他说当他是玩物的话嘛?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可现在这情形,连他自己都想相信了。 早朝下了有一会儿,吕嗣荣还在大殿里站着,还是一旁的公公上前问候了一句他才惊醒过来,出宫回府。 在这段时间,旨意已经下到王府里了。皇帝手眼通天,特意派人去遥王府美名其曰是为儿子拾掇府邸以备迎接女主人,实际上目的是为了敲打萧季凌叫他收敛些。 正好现在三花团的三年之约要到了,不得不让人怀疑皇帝是故意挑这个时间说的。 吕依却很讨厌断袖之癖,他本来以为这个伶人的存在不影响大局,然而,今天吕嗣荣在早朝上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容忍。 他这个二儿子看起来竟是对那伶人很是上心? 这还不算完,让吕依却惊愕的还在后面,吕嗣荣一回到王府就直奔雷豆轩,那个伶人据说得到消息之后一直就在屋里生闷气。 “今日吹的是什么好风王爷竟然亲自到这来了?”萧季凌这么说了一句,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父皇要为我许婚,你知道了?”其实听他这语气差不多已经明了了,但他还带着些疑惑的心思。 “帮你收拾府邸预备迎接新人的公公都已经住下了,王爷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萧季凌一直在收拾房间的东西,前几日他已经把衣服打包好了堆在床头,其他物件没有收整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期盼,今天,这一丝期盼彻底熄灭了。 “季凌,你别这样儿说,我也不是情愿的,可我们的事不能给父皇察觉,所以我不能拒婚,不然他会杀了你的!我不能害死你!”连月来,萧季凌对他的态度一直是这样爱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3 答不理,生疏有余,热情不足。他知道,他不是赌气,他是真的想退出了。他若再不挽回,这段感情就完了。 “我们差的也不仅仅是结婚这一件事情,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初听到要入遥王府的时候怎么没有一头撞死在墙上呢?”萧季凌微微一笑,他突然光火起来。 他想起那日在第一园吕嗣昭所说的话。 “金丝雀”,果然没错。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能这样说我们的感情,为了你的性命,我必须应允父皇呀!”吕嗣荣仍然对他解释。 萧季凌却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他说的话他根本就听不懂,何必在这消磨情感? “行了,您的事我不会再理了,您不用向我解释。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起了非分之想,如今您也该过回正经的日子了,不必向我交代。扈老板那里向领了您三年的银子,我得尽忠职守。时间一到,我、至如和博彬就走。” 要是说之前说的是带着愤怒的气话,那么这句话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了。他看着吕嗣荣的眼睛,眼里分明有诀别的意思。 吕嗣荣的拳头重重地在木桌上砸了一下,转头匆匆走了。萧季凌这样说话,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备车,去斗宸宫吧。”他对李贵说了一声。 在最无助之際,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吕嗣行。 吕嗣行正在府里用膳,吕嗣荣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也不说有什么事情。吕嗣行见状,便把殿里的下人们都打了出去。 “嗣荣,怎么了?”吕嗣行关切地说。 “太子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所以,我才来找你。其实,我,我和萧季凌是、是情人的关系,父皇赐婚,惹得他生气,可我怎么能不应呢?我不应他会死的。现在,现在,他很生气,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吕嗣荣此时抓着头发,直是有些癫狂的状态。他的样子很迷茫,很无措,眼前的吕嗣行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母亲早死,父亲与他不亲近,只有祖母关心他,对他来说,吕嗣行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男性长辈。 吕嗣行看着他这样子也有些为难,“我去劝劝他吧。男人必定是要成家的,何况你还是皇子,那成家就更加必不可少了。他若是真心待你,就不会如此娇蛮到误了你的大事。断袖之癖可以有,但总不能误了婚姻。” “谢谢太子哥哥的教导,我被您说服了。“吕嗣荣真切地走上去抱住了吕嗣行的臂膀,头靠在对方肩上,“太子哥哥,有您真好。”他闭上眼睛说。 这事儿折磨得他有点崩溃,他舍不得说萧季凌,可是萧季凌也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理解他。除了吕嗣行,他没有别的倾诉对象。 在他心底,一直希望有一个可以依赖的男性长辈。今天,他终于有了。 吕嗣行望着他,脸上有些哭笑不得。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皇室兄弟间都是尔虞我诈,可是吕嗣荣待人实在太真诚,光是在一言一语一个动作间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真心。也正是这份善良温柔,最残忍,最伤人,因为它让人不自觉地想去爱惜它的主人。 “有我在呢,什么都不用怕。”吕嗣行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 当天,吕嗣荣留在斗宸宫“避难”,到日落才回去遥王府。吕嗣行独自去了遥王府,去了雷豆轩。 吕嗣行每一步的脚印都是端正的,只能用气度高华来形容。 “是太子殿下?”萧季凌本能地戒备,因为他从前预谋贿赂过他,“您想怎么样?”他警惕地问。 “别紧张,本太子不是来和你谈交易的,只是有一些话想和你聊聊。”太子很坦然地在凳子上坐下了。 “怎么说?”萧季凌放松了。他以为太子是代皇帝来处置他这个卑微低贱之人的,结果不是。 “男人娶妻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况且皇室子弟,娶妻更是必要的。这些并不妨碍男人之间的感情,这世道,连女子都不敢奢求从一而终,何况是男子呢?” 吕嗣行的话一针见血,友善的微笑透露着劝说的意味。 说到这,看着萧季凌的他又叹又笑的,“傻瓜,嗣荣是男人,男人当然会娶妻,这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有什么好看不开的?你好应该简单接受,连这也看不开的吗?” 萧季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从吕嗣行的话中找不出毛病。良久,他咬了咬下唇,视线望着前方的地板,沉声道:“那是要我做他的外室吗?他平时和妻子待在一起,想我了就叫我出来陪一会儿?我是他的玩物,呼之则来来挥之即去?这样公平吗?” 吕嗣行拍了拍他的臂,没好气地一笑,“当然公平!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妻子的。你说的自然没错,的确是这样的,但这些事都是互相的嘛。外室、玩物,嗣荣对你来说也一样。” 萧季凌松开他的手,苦笑着开口:“不过是所谓的公平罢了。您说的都有道理,我驳不过。不过,不重要了,我不会再缠着他。” 萧季凌走了,留下吕嗣行一个人诧异地歪着头。 他是真的劝萧季凌看开,不是想让他们分开。 太子殿下的观念就是这样啊,观念十分“端正”。虽然他不喜欢玩断袖,不过别人喜欢的话那也没什么。在他的观念里,一边拥有婚姻一边玩断袖,岂不美哉?岂不两全其美? 第33章 嫁娶 吕依却很是雷厉风行,他马上就为吕嗣荣选了一位睿肃公钟辉的千金。婚礼虽然赶得紧,但场面很盛大,京里京外人人皆送上祝福。 钟诗绿入府这一天萧季凌还没有走,不过此刻的他已经快是一个普通的伶人了,不是遥王府的座上客了。他攀到雷豆轩的第三层,从这里俯瞰整个王府。 吕嗣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红花将新娘接到府门,而后将人从轿子里抱出来跨过了火盆,离得看远有些看不清,不过萧季凌想,他应该是满脸喜色的吧。 他哭了。他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是第一次,也是最肝肠寸断的一次。 扮了那么多的千金小姐却终究不是,明明两人之间隔着天堑却非要飞蛾扑火。 江至如和支博彬都被邀请去了吃酒,他虽然也手握请柬,可他没有去,因为他不想为他添堵。那么就在这,最后一次祝君身体康健,儿孙满堂。但是,十分抱歉,不能用幸福美满,因为他不情愿。 他的眼泪已经糊了满脸。他一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为什么又会为另一个冷心冷情之人伤心至此? 他从清晨站到日暮,刚要下楼才发现脚腕已经很酸了。 他回房躺下,用被子盖着脸想隔绝那些欢喜的乐声。 此时,有人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4 敲门,这人敲门却是不经同意就进来了,是一位穿着常服的公公。这位公公借着道贺的名义进了王府,却悄悄地到了雷豆轩来。 他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来带人入宫的。 “萧季凌,本公公奉了陛下的口谕,要宣你进宫。请起行吧。” 萧季凌猛地掀开脸上的被子坐起来,背上的寒毛倒竖,谁都知道大凉的陛下极其厌恶断袖之癖,他不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所以不肯放过他吗? 事情当然由不得他拒绝,他也没有想要逃跑的心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跑到那儿去呢? “……草民遵旨。”他这样答了一句。 那公公漠然说道:“请你动作快些,不然陛下就该降罪了。” 萧季凌无奈一笑,难道此去不是一条必死之路吗?而且,只是一条没有改变可能奉必死之路。他起身,洗过面,便随那公公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皇宫。黑夜里,路很长,随便一个角落都是富丽堂皇的,贴着金银玉石,可是他没有心情欣赏。 那公公一直在前头引路,最终到了目的地,却没见到皇帝。 他只被命令跪在一个不知名的大殿里。 “传陛下的话,子时已过,三花团和遥王府的三年合约已经结束,从现在起,你与遥王再无半点关系。这是三花团的约满之夜,也是遥王和遥王妃的洞房花烛夜。陛下命令,命令你在这儿跪着,直到陛下恩准你起身为止。” 公公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出去了。 他一直跪着,夜半时分的风是冷的,汉白玉的地砖触手生凉,森森寒气更是侵入他的膝盖,殿里鬼气森然。 萧季凌弄不清自己跪了多久,总之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耳边一时回荡着三花团和吕嗣荣在遥王府后园的欢声笑语,一时又什么也没有,他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而遥王府的众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来了这儿,江至如和支博彬喝得醉醺醺,喝完去就睡了,遥王和遥王妃在过洞房花烛夜。原来,皇帝要一个人在世上神秘消失,就是这样简单。 黎明鸡刚叫了第一声的时候,雷豆轩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冯晨。 江至如睡着还没有醒,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的床边就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冯晨的脸。 他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就坐起身来紧紧抱住了他。 冯晨面色稍有尴尬,却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江至如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抱的是一个大活人,赶忙缩回了手。 “你来做什么?”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听说你今日要离开遥王府了,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冯晨叹气,定睛望着他说道。 江至如听到这话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我们还是出去说吧,人家正是办喜事的日子,不要搅扰了。” 说罢,江至如便带人出了后门。 “你个负心汉,你抛弃了我!过往种种我就当是一片丹心喂了狗了。”他双手抱在胸前,满腔都是气,玩弄感情,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会。“人常说戏子无情,古往今来,可是有多少伶人都被辜负了?却还是一个一个不知道悔改地往火坑里跳。自古以来文人中举之后都会拋弃资助他们考试的伶人,无一例外。我恨我自己傻。‘昔是玉人今玉客’,这句形容被拋弃的伶人的诗说得再好不过了。年老色衰之后,孤独终老,就是伶人的命运。对着那些老头子,老婆子,潦倒地路过,没人能想象到他们年轻的时候有多美丽。” 江至如一直在发泄,一直说到自己说不下去才用手挡住脸兀自伤神。 冯晨听后,一脸黑黑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鼓囊囊的,装了许多银子在里面。 “这是你资助过我的所有钱的十倍,我没有欠你的。”他将钱袋递到江至如手中。 江至如抬起头看了那个钱袋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他撕心裂肺吼道:“我在乎的是钱吗?我在乎的是你!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理由!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从来不求名分,也没想过要破坏你的生活,娶妻你自去娶就是,为何非要与我一刀两断?” 冯晨终于忍无可忍,他愤怒,大骂道:“你够了!你一味指责我,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你只管把所有责任推在我身上,你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只不过当我是高阮,在我身上找高阮的影子,你有喜欢过我本人吗?你喜欢的是高阮还是冯晨?我是冯晨,我不是高阮!有谁喜欢做别人的影子?你跟一个人谈情说爱,对方只把你当替身,你受得了?我受不了!醒醒,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戏里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我不是你幻想的那个戏里的角色!我冯晨是喜欢过江至如,但江至如从来没有喜欢过冯晨,江至如喜欢的只是高阮!自此我们二人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冯晨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只剩下有点懵的江至如寂静留在原地。 第34章 烛影摇红 支博彬出了后门口,就看到方沁缇,她是和冯晨商量好一起出来的,互相打掩护。 “你今天就要离开遥王府了,我来见你最后一次。”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沁缇,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支博彬苦苦地说。他没有什么好的预感。“你嫁给别人都是你父母逼的是不是?是你爹娘逼你来与我恩断义绝吗?” 支博彬声音带颤,这样残忍的话连他自己说出来都很艰难了,后面却还有更让人心痛的。 “都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嫁给你了。我娘为我寻了一户有钱的人家,我想我日后会过得很好。”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绞着衣角。 支博彬此时也不再是之前那个阳光风流的少年了,他胡茬子都长了出来却无暇顾忌,整个人很是颓废的样子。 “你这个负心的女子!无情无义!你拋弃了我!我们之前明明在湖畔有海誓山盟!”支博彬痛苦地大吼。 “那时候是我不晓事,唐突了。爹娘同我聊过了,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嫁给你非但不能过上好日子,还要入贱籍,将来的孩子亦然,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也要入贱籍!嫁给你能干什么?嫁入贱籍,生的孩子和子孙孙孙世世代代皆入贱籍吗?我不想这样,难道我要跟着你一辈子吃苦吗?”方沁缇终于下决心将这段话吼了出来。 最终的最终,她还是妥协给生活了。 “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得过爱情?钱就那么重要?那爱情算什么?”支博彬扯着嘴角想笑一笑,自嘲的那种,可是却比哭还难看。 贫贱夫妻百事哀,方沁缇家本不是富贵门庭,穷苦夫妻她见得很多。从前是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姑娘,被父母在家关了这许多日子,她想了很多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5 ,也放开了。 “如果没有钱,就没办法靠爱情一直在一起。如果没有爱情,有钱也不能买到爱情。可是,又有钱,又有爱情,世间哪里有这么美满的事呢?今日我来亲自解开这牵绊,往后,我们死生不见。” 方沁缇扬长而去,余下一向刚强的支博彬仰面对天,眼泪流进了自己的手掌里。 另一边厢,萧季凌现在还跪在皇宫的某个大殿里。他跪了整整一夜。到凌晨与黎明交际的时分,皇帝来了。 “草民萧季凌,叩见陛下。”他叩头说道。这是他第一次见皇帝。他的状况很不好,行礼却十分规范,即使本来已经麻木过了的膝盖此时稍稍动弹一下就痛得钻心。 吕依却很平静,很冷酷,也很虚无缥缈。吕依却根本没有看他,就像是忽略靴子旁的一粒微尘那样冷漠。 “跪了几个时辰,你醒悟了吗?” 他眼里映出的是滴蜡的烛火,殿中唯一的一小片光明。 “草民不察圣意,请陛下明示。”萧季凌再叩头,没有人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做。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天地间最有权力的人厄住了咽喉,他想叫他生或死,难受或舒服,都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他觉得他下一秒大概可能就会断气吧。 “烛泪流尽,天将大明,你已经不是遥王府的人了。”说这句话的吕依却面的神情有几分诡谲。 “唐太宗的儿子李承乾宠爱乐人称心,唐太宗不满意,二话不说就降旨杀了称心。他觉得是称心诱惑了自己的儿子,是奸佞小人。” “如果你是皇帝,你的儿子迷上了断袖之癖,为了一个伶人,连叫他结婚他都略显迟疑,神情不情不愿,你会怎么做?”吕依却转过头来问起了他。 萧季凌仔细思量了一下,代入他自己的话他会怎么做,然后,他诚实地轻轻回道:“会杀了这个伶人。” 也许,现在就是他的死期。 “你倒挺坦白。”吕依却摸出了一把剪子开始修建桌上的盆景。 “朕不想做一件事出来让朕的儿子记恨朕一辈子,朕不想做一件这样的事,因为皇考曾经做过一件这样的事,朕不想重蹈他的覆辙。朕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朕降恩不杀你。” 吕依却走在烛边用夹子理烛芯,用眼神的余韵望脚边的萧季凌,语气平平静静,气氛诡异极了。 萧季凌一愣,他没想到皇帝能放他一马,“草民萧季凌,叩谢陛下不杀之恩。”第三次叩头后,他衷心地说道。 吕依却轻声一笑,“朕给你两个选择:一,去儇王的情融署,他和太子、遥王是死对头,你在那里就和遥王不会再有机会在一起了。二,去藩镇,永远不回来姑臧,江南、华北、关西,都是好去处,都有得是识戏之人。” “情融署。”萧季凌想了想答道。 他的答案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还打算给他些时间呢。 “为什么?”吕依却轻声问。 “因为儇王殿下贤明,他是识戏之人。”萧季凌握紧了拳头。 吕依却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他说道,“你和荣儿的答案一样,果真是一对情侣。” “什么意思?”萧季凌震惊地问。 “同样的话朕问过他,他的答案也是‘情融署’。巧吧?不过,他的理由是你去了儇王身边如果有事的时候或者可以帮到太子。” 此时,已经天光了。吕依却望向萧季凌说:“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陛下,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也谢谢您让我活下去。我知道陛下很讨厌我,但我是真心地觉得陛下您是一个仁慈的好皇帝,宅心仁厚。谢我皇恩。”萧季凌举起双手向吕依却拜了一下,说的这些都是他的心底话。 “嗯。走吧。”吕依却平平静静地望向窗外的晨光。 萧季凌转身退下,走出大门离去了。 皇帝在诸子中最宠爱儇王,所以萧季凌一定要这么答。皇帝想吕嗣荣帮助太子继承皇位,所以吕嗣荣也一定要这么答。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心底也是倾向这样的,也不是完全碍于皇帝,他们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萧季凌这样想着。他心中叹道:都是一半真心一半假。 第35章 出府 萧季凌回来,腿痛得要命,在他看到遥王府门上挂的那一朵大红花的时候,一颗心风平浪静,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回到了雷豆轩。 江至如和支博彬几乎是同一时间恋爱,又同一时间失恋。 江至如手里握着演《曲风误》时的那支钗,神情茫然,就像是丢掉了生活的目标。 “崔小钗在现实里是不会等到高阮回来和她重新在一起的。” 他说的话非常灰沉。 当初,一个是崔小钗,一个是花彩环,今日毫无例外地都得到了悲情的结局。 支博彬手里握着演《曲风误》时的那个彩色花环,花环已经枯萎,但落下的花瓣确实烙印到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花彩环有权有势得不到所爱之人,我无权无势又得不到所爱之人?为什么我始终没能扭转和改变花彩环的命运?” 他彷徨地质问,却没有人回答他。 支博彬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投影在脸上,他最近瘦了,连颧骨都明显起来。 萧季凌突然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他也是一副狼狈样子,步履蹒跚。 两人看到萧季凌都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是三个失意人,哈哈哈哈哈……”支博彬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凄凉,江至如眼睛中的泪也一下子倾泻而出。 萧季凌问两人怎么了,两人彬便分别把自己的情感经历说给了他听。 “我知道他们是谁。其实,不瞒你们说,你们和他们在茶园相遇的那一日我偷偷地看到了,你们去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也偷偷地听到了。”萧季凌突然把这些话说清楚。因为,往后他就要去情融署了,他要被关到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了,以后三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他突然这样一说,两人心中一震,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当时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给亲密的人留下了伤疤。 江至如道了歉,“季凌,对不起。” 支博彬也道了歉,“季凌,对不起。” “算了,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往后,我没法与你们一起了,陛下命我去儇王殿下的情融署,往后一生,恐怕都要待在那里了。”说完这句,萧季凌的眼泪突然汹涌出来。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 情融署是天下伶人的心之所向,但这时候江至如和支博彬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好事情。那是儇王的地盘,而萧季凌在儇王手上从来就没讨到过好,过去了那边岂不是任人割宰?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6 三人抱在一起哭了。 “季凌,往后的日子,你得学得圆滑些,我们没法再替你求情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自己会出去继续在民间的梨园界谋生。”支博彬说道。 “要分开了,以后多多保重。我们没法再帮你说话了,你该收敛收敛你的倔脾气,毕竟儇王不会像遥王那样容忍你的。我们三人就此惜别,各自珍重。”江至如说道。 “知道了。你们也是,对自己好些,不要轻信他人。”萧季凌拼命地点着头。 过了一会儿,离别的时间终于到来了,车来了,拉走了江至如和支博彬。 萧季凌想,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和吕嗣荣好好道个别吧。 吕嗣荣站在书房里,明明是刚办完喜事的人,却提满面愁容。他已经照着父皇的意思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生活却突然寡淡无味起来。 也不知道萧季凌走了没有,有没有在心里骂着自己。 才这样想着,他一抬头就看见人已经站在了书房的门前。 “季凌!”他激动地叫道。正上前去,他走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想,他现在已经厌弃他了吧。 岂料,萧季凌却主动走上前来。 萧季凌的笑和言辞像刀一样割着吕嗣荣的心脏,“在陛下面前,您竟然为了太子选了情融署,巧了,我为了儇王也选了情融署。因为儇王贤明,又是识戏之人。可是,很抱歉,我不可能为了太子去做损害儇王的事。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单说我心里,也是丝毫不情愿的。” 吕嗣荣震惊,他没想过吕依却却会向萧季凌再问一次,也没想过吕依却会告诉萧季凌自己的答案。 吕嗣荣咬牙焦急道:“我在父皇面前一定要这么说,不然他怎么会放过你?” 萧季凌一脸从容地说:“我也是啊,不过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您自己心里知道。到目前为止,在我的心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都是您。而在您的心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是太子。” “我只是想让你去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做乐官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做乐官是你的梦想,我想实现你的梦想。情融署是官署,待在情融署等于大凉朝廷钦命的伶官。”吕嗣荣不想让他误会自己,虽然自己投到了太子门下,可是他从来没有设心利用过他。 “我信您,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情:在您未投入太子门下之前,太子曾以千两黄金贿赂我,请我在您耳边说他的好话,让您投靠他。” 吕嗣荣的惊诧仅仅止于才知道这件事,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萧季凌冷酷地笑了笑,掏出一个同心结,是他曾送给他的。他取过桌子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将同心结剪断了。它跌在地上。 “我和你一刀两断,从今以后,你我再也不是情人。” “你有必要做到这么绝吗?”吕嗣荣激动握拳,浑身颤抖。 萧季凌弯起嘴角冷冷一笑,眼珠无比灵动,“王爷,您没听过一句话叫戏子无情吗?戏子能够管理自己的感情管理得很好。我是戏子,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多情时可以很多情,无情时同样无情至极。我本来就是一个可以这么无情的人,就如同您天生就会看不起人一样,都是本性使然。”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吕嗣荣想起在宫中与父皇的对话。 吕依却说:“你和霜花的事,朕一直都知道。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你为了他,连叫你结婚你都略显迟疑,神情不情不愿,朕不能够再容忍。你应该知道,朕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断袖之癖。” 他不停地叩头说:“求父皇不要杀萧季凌!” 吕依却反而大笑,说:“你越这么紧张他,朕就越想杀他。” 他求他说:“父皇!求您不要!” 吕依却终于说:“朕不是皇考,朕不想做一件事出来成为你心里面永远的一根刺。朕不会杀霜花。朕给你两个选择:一,霜花去儇王的情融署,儇王和太子、你是死对头,他在那里就和你不会再有机会在一起了。二,霜花去藩镇,永远不回来姑臧。 他说:“情融署。” 吕依却问:“为什么?” 他说:“如果将来有事发生,霜花在儇王那里或者可以帮上太子殿下的忙。” 吕嗣荣为他选了情融署。和藩镇比起来,情融署还在姑臧,他还能默默地在一旁保护他。虽然他很可能惹他生气,但若然某日在街道上遇见,没准儿还能听到他奚落自己的声音。 那就够了,他想。 萧季凌走的时候,骑的是一匹快马。他跑得快,仿佛就能脱离这个让他难堪的府邸。 吕嗣荣亦跨马追上,不为别的,仿佛是两人心中的执念在较着劲。 其实,遥王府离情融署没有那么远,不过是两人心里都拗着一口气。 追了很久很久,他目送他骑马离去的背影,他知道他此去将一去不回,内心有千万种思绪纠缠。 眼看着就要追出皇城角,他在城楼上停了下来。放眼看去,可以看到万里江山。 李贵来到他的旁边,“王爷,不去追他了吗?”李贵问他说。 “不了,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吕嗣荣回答说。那个身影在他们的眼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下:做一场脱离规则的梦 第36章 为戏而生 “两心已相通,谁道成眷属?只因一承诺,化为一归书。 三年约期日,免去两年苦。再过一年期,江湖恐无缘。 凝眸视君颜,心思今生命独。耳舒听雨眠,无悔朱颜铭今古。 莫道花相误,夜月弧毋忘情愫。情随花生灭,天明即约赴。 有情人并非,终究会成眷属。只当一转秋,陌上花残柳疏。 夏蝉约定死,与天地换宏图。才眨眼间,此情道有还无。 凝眸视云朵,不惧今生命独。耳舒听风过,甘愿天地重情记古今。 确是花相误,才把月弧误当情愫。寻根究底问,是谁将谁负?不亦愚乎? 有时在梦中,彼时方为实处。有时他为梦,此时骤觉醒悟。 情愿俱是假,但晓俱是真物,少年路。 情逝人存留,余生空消度。” 萧季凌的声线游走于内门中,声声浓情惹得情融署戏台上的伶人在排练时皆纷纷驻足观望。 他脸上游离的神色随着他的歌声或悲或麻木,他们的身后是偌大的戏台,一时之间,空气中,只有烛火燃爆灯花的声音。 这首歌,是萧季凌来到情融署之后自己创作的歌。 萧季凌揉了揉麻木僵硬的膝盖,跪在地上遥遥望着戏台上的伶人。 戏台上重新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伶人们又重新开始排戏了。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7 萧季凌望着前面酒一般温酽迷离的灯火,伶人们在灯火下跳动的影子如鬼魅般不真实。 七天前,儇王吕嗣昭让他在这里罚跪,每一天都是在这里罚跪。 这一跪就是七日,其中有好几次他因为饥渴和膝盖实在受不了而昏了过去。 外面人都说,他霜花仗着京城第一名角的身份就敢跟王爷顶撞。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就不屑于和谁顶撞,如果不是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他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他又怎么会和他们顶撞? 萧季凌微叹了口气,复又抬头望向那戏台。 情融署的戏台是用大凉南境上好的橡木制成的,伶人们在上面表演时,可以将台上的震动减低到最小。 这样精致的细节处理,不仅表现在舞台上,就连台边围着的围栏上也都雕刻着细密纹路的花朵,每一个台柱上所刻的花朵都不一样。 诚然,吕嗣昭是个戏痴,也懂戏。 此时,萧季凌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博冠玉带彰显出那人通身的贵气。 看他一人跪着,忽然间竟觉得十分有趣。 他缓行几步走至他身侧,萧季凌缓缓回头,见是吕嗣昭来了,既不起身,也不说话。 吕嗣昭垂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子盯着萧季凌。 “本王不是说过了不让你唱戏吗?你刚才唱了曲,莫不是将本王的话当耳边风了?” 萧季凌坐直了身体,急道: “殿下是龙子,规矩自然都由您定,可霜花是伶人,只能看着人家唱,不能唱,每天在这里跪着,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求您放过我,儇王殿下,求您放过我。” 吕嗣昭闻言邪魅一笑,看到他焦急悲痛的姿态,反而觉得好玩,遂敛了衣袍在他身前蹲下。 吕嗣昭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膝盖,他直视那双眼睛,笑道:“霜花,本王要毁了你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本王不刻意毁你,你再跪下去这双腿也恐怕是要废了,今后还怎么在台上跳舞呢?” 萧季凌闻言募然抬头,满眼痛苦的神色,“儇王殿下,求您让我唱戏!求求您!”他伸手疯狂拉扯吕嗣昭的裤子,“霜花从来为戏而生,如果您不让我继续唱戏,那您等于要我死!” “烦死了!吕嗣昭面带轻蔑之色看着他,“那你就去死吧!” 吕嗣昭推了萧季凌一把,推开了他,干脆地甩袖而去。 萧季凌对唱戏的执着是超越生死的执着。他求吕嗣昭让他唱戏,就像一个渴的人求别人给他水一样。 他是纯粹为演戏而演戏,演戏是他的本能,就像吃饭一样,是每天必做的事,不做就得死。演戏就是他生存的意义。因为他从小到大每天都在做同一件事,所以,唱更好的戏,登上更高的舞台,对他来说,像呼吸一样自然。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几岁大被卖进了一个地方,之后年年月月日日用所有时间精力学会了一个东西,他就天天做这个东西,本能地在做。 要是现在不让他做,他就觉得连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一个时辰后,吕嗣昭正在茶房喝茶。 清浅茶香浮于杯盏之上,旁边两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正坐在前方,一人弹奏琵琶,一人口中唱曲,琵琶与唱曲的声音不绝于耳。 吕嗣昭正享受之时,府中的仆人突然冲进来报告:“儇王殿下,霜花方才投湖自杀了。” 吕嗣昭闻言心中一震,放下茶杯屏退两名女子,起身道:“现在人如何了?” 那仆人俯身低头:“霜花,他、他已经跳下去了。” 吕嗣昭皱了皱眉,吼道:“快去把他捞上来!” “是是是!儇王殿下!”那仆人吓得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吕嗣昭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步伐紊乱,无意间撞倒了案上的茶壶。那茶壶和琉璃茶盏瞬间滚落在地,茶水和琉璃片碎了一地。 “来人。”吕嗣昭朝外大叫了一声,一时间四下里俱静,也不知那些仆人都去哪儿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伺候。 吕嗣昭呼啦一声打开门,朝外面大叫了一句:“来人。” 不出一会儿,终于见到一个仆人低垂着头快步疾走过来,在他身前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吕嗣昭瞥了他一眼,道:“快去把茶房收拾了。” “是。” 仆人进去后,吕嗣昭走出来,抬头望了望院子的方向。姑臧的秋天,还真是秋风萧瑟,落叶满地,凄凄凉凉啊。 过来了一段时间,已经被仆人们打捞上来的萧季凌终于被运回来了。他浑身湿透地躺在那里,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额头,脸上煞白一片,令人见之生怜。 吕嗣昭无奈地遥摇摇头,吩咐道:“将霜花抬进去照顾一下,别让他死了。” 第37章 重新认识 不知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几日,萧季凌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情融署伶人厢房的床上的。 他睁开迷离的眼睛,就见到一个白须老者坐在他床边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渍。 这位想必就是医士了。 萧季凌挣扎着动了动,想起身,却没了力气,又徐徐倒下。 那老者收回了手,淡淡说道:“萧老板身体还虚着呢,又是刚醒,最好不要轻易下床走动。” 萧季凌听闻,躺在床上呼了口气,问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那老者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将一应软膏、汗巾、药品药罐及银针全部收回箱子里摆放整齐,一边说:“儇王殿下叫下人把您从湖中捞上来了。萧老板好生休息,在下告退。” 言罢,那老者便背着药箱便出去了,留下萧季凌一人在床上愣愣的盯着屋门。 本是求死,为何又生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之前的一幕幕……在遥王府的时候,和吕嗣荣出去玩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在屋顶看天空的夜晚,他曾说过的话,他教给他的学问……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难以忘怀,以至于到了后来,回忆通通变成灼痛人内心的伤痕。 转眼间,那些又通通都不见了。 戏子无情,古来如此。 因为,一般人永远无法分辨出戏子哪句话是真心话,哪句话又是假话。对于戏子而言,要挤几滴眼泪出来,要说几句打开人心扉的宣言,太容易了。 厢房的门此时突然被人从外推开,萧季凌侧目,就见吕嗣昭走了进来。 萧季凌病情初愈,身体虚弱,口干舌燥,这时候咳嗽了起来,一双眼睛看向他,“儇王殿下,您为什么要救我?” 吕嗣昭站在他床沿,邪魅地弯嘴一笑,“本王要你生就生,本王要你死就死,你是生是死,由本王来定。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8 ” 萧季凌冷笑了一声,惨烈地说道:“殿下向来喜欢这样强迫别人吗?” 吕嗣昭闻言,轻笑着抬了抬下巴,道:“霜花,本王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蠢呢?我吕嗣昭喜欢横行霸道是不假,但从不对自己人横行霸道,可是,你不是我的自己人。你虽然人在我儇王府,可你是罪孽之身,因为你是从遥王府过来的,他是我的敌人,所以你在这里只能是个外人。你又和本王有过过节,我不可以让你和霈山、溪风同台唱戏,要是这样那我才是对不起他们呢。相信我打过你那三十大棍你也不会忘记,你始终是怨着我的。我和你不熟。我只是罚你跪算很好了,要是我喜欢,每天给你打上三十大棍也是随我的心愿。好端端的玩什么自杀?你是父皇派来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用酷刑折磨你逼得你要跳湖自杀呢。” 萧季凌撇过头,眼睛盯着墙角默不作声,屋子里顿时无比安静。 吕嗣昭并不急着他回话,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萧季凌回过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道:“殿下,是您叫我去死的。” 吕嗣昭无奈失笑,道:“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吗?你有没有这么听我的话啊?” 萧季凌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轻声说:“我无意参与什么皇朝大事,我只是想好好唱戏而已。我从小唱戏唱到大,唱戏对我来说就是活着的一切。” 大门外有柔和的风吹进来,吕嗣昭对萧季凌说:“那我现在叫你活着,别再做傻事了。” 萧季凌微微蹙眉,问道:“殿下答应让我唱戏不?” 吕嗣昭摇了摇头,正色道:“不行。” 萧季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殿下想要我怎么做?” “我虽不让你唱,但你可以在台下听,霈山、溪风等人皆有所长,你能在台下听,也算是一种学习,可使你技艺更加精进。这已经是我能作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萧季凌闻言心中甚为感动,眼下他仍是戴罪之身,儇王能够如此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了。 况且,即使在台下听,也能很好地学习一番,所以他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下床向吕嗣昭叩头行礼。“知道了,谢殿下。我会活下去的。” “好了。不要这么热乎,我们不熟。”吕嗣昭冷淡地向他举起手掌道。 吕嗣昭因还有其他的事情,于是就出去了。萧季凌重新躺回到床上,想着从此以后他就能和其他伶人一起过去戏台那边了,心里不禁有点儿憧憬。 至少,仍旧可以活着、学戏,不是吗? 从此以后,萧季凌就在这伶人厢房里住了下来,和其他普通伶人一起同吃同睡,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可因身份的不同,他就始终和普通的伶人们不一样,大家得到的是正常的待遇,他得到的是罪孽之身的待遇。 这里大多数人都对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有些人干脆躲得远远的。只有两个人不是,这两个人也是这里的当家红角。 一个是霈山卫香生,她经常对他恶言恶语,言语里极尽挖苦之辞。一个是溪风令狐雪,他对他态度好点,但不算亲近。 在过去的三年,他在遥王府得到的都是王爷的礼遇,围绕在身边的都是好朋友。 时移势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萧季凌从小就受尽各种眼色,如今的局面对他来说倒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不过,有时候他会觉得非常孤单。 每天,他都会来到台下,看台上伶人们练习舞枪走马、弹跳立定,他偶尔也跟着学学样子,更多的时候是听霈山、溪风唱曲子,学他们如何拿捏断句,如何承转下颌······ 萧季凌每次来到戏台时,都会看到吕嗣昭也在。吕嗣昭是名副其实的戏痴,无论政事多么繁忙,他每天都要来台下看一段才觉得浑身舒坦。 每次,见他来了,吕嗣昭都会很随便地转头说一句“坐吧”、“坐下来一起看”之类的话,然后便不理会他了,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沉入了表演之中。 这样的日子过得非常快,时间如院子里的淙淙流水,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过了一旬有余。 萧季凌在情融署里待得久了,即使那些人都不搭理他,他时常会觉得孤单,他也对这里产生了归属感。 情融署汇聚了天下最优秀的伶人,每人都有擅长的技艺,即使是最下等的伶人,也是外人交口称道的高手。 这就是一个有志于戏曲的伶人的天堂,能亲身在这里学习,当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荣幸之至。 除了吕嗣昭,古往今来没有另一个有权势之人有魄力为戏曲做到这个地步。 有一次,一个伶人在练习弹阮,曲风伤感凄戾,情真意切,萧季凌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入了这种氛围当中,霎时间竟分外动容。 吕嗣昭双眼紧盯着那个弹阮的伶人,似乎也沉入了其中。 萧季凌一时兴起,顺口问起了吕嗣昭:“《曲风误》里的高阮临别时为什么要弹阮?” 吕嗣昭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因为高阮想崔小钗记起往日的情分。” 萧季凌心中震惊,抬头微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道:“殿下,您如何晓得?” 吕嗣昭闻言转过头看了看萧季凌,奇怪道:“直觉。啊?难道不是嘛?” 萧季凌捂嘴一笑,说:“是,殿下说对了。” 吕嗣昭转过头去继续看戏,萧季凌心里却十分震撼,久久不能恢复平静。这个吕嗣荣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吕嗣昭竟然回答出来了。 他反复问过身边许多人这个问题,却只有吕嗣昭一个人把他心底里的答案说了出来,而且还是在毫不犹豫的情况下。 萧季凌侧头望着身旁的吕嗣昭,心下感慨万千。 吕嗣昭虽然和他隔了很多身世、地位、财富之间的差距,但在戏曲这方面,他们的心底竟然是想通的。正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想不到,吕嗣昭竟然是他的知音。 第38章 神交 头顶着“儇王”这个贵重的称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务,听戏对于吕嗣昭来说,是百忙中唯一的精神慰藉。他花费重万金建造了情融署,将大凉最优秀的伶人汇聚于此,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成就之一。 他不在乎伶人低微的身份,正如他不在乎别人对他这个人嚣张跋扈的评价,他认定的是伶人的表演艺术。 所以他也从来不狎玩伶人。因为他对伶人的肉体没有兴趣,他只对伶人的表演在精神上传达的东西有兴趣。 上次萧季凌顺口和他搭话,令他觉得他可以和萧季凌交流一下戏曲,使情融署的演艺水平进一步。 吕嗣昭从宫中回到王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39 府时已经夜深,他坐在房间看奏折。看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守在房门外的仆人叫了进来,随口问道:“霜花现在在做什么?” 那仆人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问,早先也没留意过这些,于是只支支吾吾地说了句:“霜花看完戏就回伶人住的厢房去了。” “哦。这不是答了等于没答的废话嘛?”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吕嗣昭站起身,背着双手就往外走,那仆人忙掌灯跟了上去。 路是去情融署的路,吕嗣昭走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情融署高高翘起的四角雕花屋檐在月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他往回走,“算了。” 那仆人不解,提着灯笼追了上去,弱弱地问道:“殿下怎么不进去了?” 吕嗣昭侧头瞪了他一眼,失笑说:“天晚啦。” “哦哦。”仆人跟着吕嗣昭回去了。 第二天午后,萧季凌于厢房内接到有人来传,说儇王召他去后花园一聚。萧季凌闻言简单收拾了一下整了整衣冠,便跟着那仆人过去了。 这是萧季凌来到第一次踏入儇王府后花园。 与遥王府后花园的随性简素不同,儇王府后花园精致得就宛如九天仙阙上的蓬莱宝殿,这里遍植奇珍卉木、松柏修竹,假山林立,流水款款,蜿蜒曲折如蛇蔓,整个后花园的角角落落都妥帖滋润。 萧季凌走在大理石铺砌的小径上,小径两旁都是些他从未见过的花卉,芬芳馥郁,沁人心脾,闻之有清神醒脑一般的效果。 他随着仆人转过几道走廊假山,又踏过几条石桥、飞拱桥,然后看到前面有一片被修竹包围的露天绿地。 吕嗣昭身着深紫色长袍,头带紫冠,腰系蹀躞玉带,下半身是玄黑色的裤子。他就坐在其间,长风吹拂着他的衣襟长发,俊眉微挑,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萧季凌几步走上前,朝吕嗣昭行礼,道:“殿下,霜花来了。” 吕嗣昭闻言微挑了头打量他,见他一身朴素的青色单衣,随即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道:“霜花这是缺钱吗?知道要来见本王还穿得这么寒酸?” 萧季凌轻声回道:“霜花在这里只不过是个外人,哪里来的闲钱添置昂贵的衣服?” 吕嗣昭抿嘴轻轻一笑:“既然是这样,那本王来给霜花打扮打扮如何?” 萧季凌的手心悄悄攥出了热汗,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吕嗣昭的眼睛,问:“殿下,您是来召幸霜花的吗?”他猜不出吕嗣昭今天召他来的用意。 “哈哈哈哈哈!”吕嗣昭闻言仰天大笑出了声,“本王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我从来不狎玩伶人,也对狎玩伶人没有任何兴趣。我跟别人相反。别人看的是身体,我看的是戏。” “殿下高尚,霜花无礼之言让殿下见笑了。”萧季凌放松了手掌,朝吕嗣昭微微一笑。 吕嗣昭朝身后那仆人使了个眼色,“拿上来吧。” 那仆人会意当即就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有列成一排的四个奴仆捧着一件件锦缎衣服走了过来。 吕嗣昭双眼看着萧季凌,用淡淡的口气命令道:“换上。” 萧季凌不明白吕嗣昭这是想干什么,但又不能违背他的命令,所以只得按照他的话去做。他随意挑了其中一个奴仆捧着的衣服,抖开来一看,竟然是高阮的那件状元袍! 萧季凌“噗”地笑了,他转过头,望向吕嗣昭,问:“殿下,这是干什么?” 吕嗣昭哈哈一笑,说:“上次你和我搭话,今次我和你搭话咯。我想融合你我的智慧,缔造出更好的戏曲。” 萧季凌听完,弯了弯嘴角,随即就穿上了戏衣。衣服一上身,萧季凌便从萧季凌一下子变成了高阮。袖子一甩,他口中唱道:“十年寒窗终成名,一人得道鸡犬升。必将此身报天子,忠孝家国终身诚。” 一折戏唱罢,吕嗣昭的眼睛募地睁大了开来,“将‘家’字从‘上’改成‘六’会不会更好?” 萧季凌一愣,随即击节赞赏,开怀道:“我没有想过可以这么改!不过,改成‘五’还要更好!更高一个音更好!” 吕嗣昭点头,答:“说得没错。” 他身边的婢女见状就拿了《曲风误》“中举”一折的工尺谱出来,摊开,将“家”字旁边标的“上”字划掉,标了个“五”字上去。 婢女退下去了。萧季凌去看其他奴仆手上的衣服,见是徐柳琴、陈妙笔、黄圣枪三个人物的衣服,不禁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凝视吕嗣昭时,便听得吕嗣昭说:“我让下人将你这三年参加过的大表演的人物衣服都拿了过来。这些剧目都是你的拿手好戏,不和你研究这些难道和你研究别的?” “原来如此。”萧季凌欣喜地转头拿起徐柳琴的衣服披在身上。 一身粉红色的衣裙衬得萧季凌面如白霜一般光洁明亮。 他演完前面,最后一个动作是徐柳琴之死,萧季凌对这个动作记得极深,他仰面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以此来表现徐柳琴的落幕。 待萧季凌从地上爬起来后,吕嗣昭才出声说道:“徐柳琴身世凄惨,年少病死,转半个圈再倒下会不会更能体现她的凄美呢?” 萧季凌听后猛地一拍脑袋,醒悟道:“是啊!哇,殿下,您真是见解独到!” 之后他扮演的是陈妙笔,萧季凌唱道:“心怀忠孝身受命,以家国江山为己任。” 吕嗣昭说:“把“怀”改成“存”,会不会更好?” “会!”萧季凌表示同意。 最后一个人物是黄圣枪。黄圣枪是为保家卫国、杀伐天下的将军,所以他的衣服和前三个都不一样。他的衣服银色战甲,手执一柄锋利的银枪,他的戏更多的是耍花枪这样的动作戏。 一柄银枪在萧季凌手里舞得虎虎生风,跳跃、冲刺、旋转、杀伐,最后银枪狠狠往地上一跺,再回身一个翻腾,手中几经翻转,银枪顺势就朝前面的敌人胸口刺了过去。 一套动作表演完毕,萧季凌喘了一会儿气。吕嗣昭走到他身前,从他手里拿过银枪,径自挥舞了起来。 “这舞枪要想看起来不像刷花把子就得更用力一点,然后注意脚下动作,该转身时要记得,步伐千万不能乱。” “谢谢殿下的提点。”萧季凌由衷地说道。 吕嗣昭对一旁侍立的下人道:“今天收获很多,你们将刚才我们说的都记下来,以后叫伶人们用修改过的版本去排练。” 那些人毕恭毕敬道:“是!” 萧季凌擦了擦汗,笑道:“殿下今天一番教诲,霜花必定铭记于心。有殿下这样的人,戏曲这行才能越做越精。霜花在此谢过殿下了。” “不用客气。你们都下去吧。”吕嗣昭望向天空一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0 脸满足愉悦的笑容道。 那笑容,和萧季凌过往脱裤子伺候完达官贵人之后达官贵人脸上的笑容是一样的,都是餍足的笑容。 第39章 名伶绝技 一天,吕嗣昭正身在王府后院,忽然接到宫中内人来报,说婳贵妃宣儇王前去探望。 吕嗣昭奉旨来到婳贵妃的寝宫,见皇后也在。他一一行过礼之后,婳贵妃笑着招呼他坐下。 婳贵妃道:“你总是只顾着忙,都快把我这个母妃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吧?” 吕嗣昭摇摇头,说:“不啊,儿臣怎么敢母妃抛诸脑后呢?” 说罢,吕嗣昭看了看一旁的皇后,道:“母后进来可好?” 皇后说:“还好。啊,对了,昭儿,听说你的情融署里可是汇聚了天底下最厉害的伶人,改日能否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听到皇后这么说,婳贵妃也顺势在一旁附和道:“对啊,听说你府里那些伶人的技艺可是比宫里从外招呼进来表演的伶人的技艺都高,本宫还真想和皇后去看呢!” 吕嗣昭随即大笑,道:“既然母后和母妃都开口了,儿臣哪有拒绝的道理?请允许儿臣今日回去稍作准备,明日专门派人来迎两位尊驾!” “去吧。”婳贵妃说。 “好好好,那我们就等着看了。”皇后说。 吕嗣昭自宫中回来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此事。 翌日,皇后和婳贵妃的驾临儇王府,前前后后跟了长长的两队行仗,一时间儇王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动静之大,整个姑臧城都被震动了。伶人们都将使尽浑身解数,就为了这次能将自己最好的技艺都拿出来。 情融署张灯结彩、大敞其门,恭迎皇后和婳贵妃入座。待她们坐定后,节目便在一排密集的鼓点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最前表演的是暖场部分,大概是几个伶人扮作丑角在空中连翻筋斗,赢得台下一阵喝彩。 鼓点渐息,节目才算正式开始了。 那样尊贵的嘉宾在场,上台表演的自然是当世名角,比如:霈山。 霈山的这场表演名叫《飞天》,是杂杂技表演,这也是霈山最擅长的。只见她玲珑的身躯在戏台上飞腾、跳跃、旋转、翻筋斗、下腰,先后上演了腿功、腰功、急速旋转等等的身法。皇后看得不禁连呼几声,婳贵妃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紧接着,台上有人递给了霈山银枪和铁轮,霈山挑起银枪就舞了起来。那柄银光闪闪的长/枪在她手上就像被黏住了一般,任凭如何摆弄,都不会掉落。 观众只听到空气中传来“呼呼”的一阵阵破风之声,银枪在霈山手里被转动成了一道庇护在身前的银弧,她的身体带着这道银弧跳跃,让它变幻出各种姿态 。 及后,在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手上时,她身下的一只脚轻轻一勾,那个铁轮加入了其中。 霈山一脚转动铁轮,一手转动银枪,调子吹到最高处时,她双手忽然将铁轮和银枪往头顶一抛,身体在台上连翻几个筋斗之后竟然还能同时接到铁轮和银枪,在手中又将它们舞了起来。 “呀,这是怎么做到的?好神奇!本宫从来没看过有人可以这样!”皇后显然已经被霈山的这番表演震慑了。 吕嗣昭在一旁解释道:“母后,这些杂耍之类的戏在大凉国如果霈山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哇,本宫真是叹为观止!”皇后啧啧称奇。 戏台上,霈山表演完银枪和铁轮后,又有人帮她在戏台的高处拉起铁丝,在下面摆了一面大鼓。 霈山先一个飞身跳到鼓面上,然后在上面跟随配乐的曲子单脚转圈,待曲子徒然间一低,霈山一个纵身一下子就跃到了高处的铁丝网上。之后,曲子音乐由低渐渐变高,霈山在上面长袖善舞、顾盼流光。 台下的婳贵妃见到这一幕忍不住说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吕嗣昭说道:“母妃,这些对于霈山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很少有人能够学会那么多种杂技而且种种都精通,卫香生是少有的杂技天才,她就是靠这些成为曾经的姑臧第一伶人的。 台上霈山的表演已经进入尾声,她的身影如同飞来的一只燕子,在不同的跳台上跳来跳去,身形之敏捷,神色之淡定,可以用闲庭信步来表现。 一曲终了,霈山的表演完毕,她身着戏服在戏台上朝台下的人深鞠一躬,在下面一片爆发的热烈掌声中缓缓退了下去。 在观众的掌声息下去之后,台上的调子马上一换,变成和之前完全迥然不同的曲调。 这活泼中带着热情,热情中带着神秘,神秘中带着庄严的域外之曲猛然敲响,四名身着宽袍,头戴胡帽,系金铃,佩银带的胡女如蝴蝶般飘了过来,她们个个身姿婀娜如嫩柳,从眼珠、肤色可见均是西域人种。 胡女们跳的是舞动着身姿,四人围成一个圈,在缤纷华彩的舞姿衬托下,圈子中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颀长的男子,男子身着胡人衣饰在圈子中间绕圈急行,舞步变化多端。 此男子就是溪风了。似鬼神的白种人皮肤,蓝绿色的诡异眼珠,是一个温柔安静的成熟男子。 他的舞姿随着不断改变的鼓点和曲调或快或慢,时而连翻一连串跟斗,时而如麋鹿一般跳跃而上,看得人目不暇给。 四个胡女跳的是柘枝舞,而溪风的是跳胡腾舞。 柘枝舞柔美庄重,胡腾舞热情张扬,这两种舞蹈同时叠加在一起,再加上一种配合着此舞而生的从未见过的曲风,顿时让人耳目一新,婳贵妃不禁出口询问道:“昭儿,这是什么曲子啊,本宫竟从未听过?” 吕嗣昭答道:“回母妃的话,这是我们新改良的一支曲子,只在情融署里表演过。” 皇后听闻后一笑,优雅端庄,看着眼前布置得精致华美的舞台和五彩绝伦的舞衣,感叹道:“都说情融署汇聚天下角儿,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今天本宫可真是见识到了。” 吕嗣昭谦逊地道:“宫中戒律森严,规矩甚多,儿臣这里的表演根本上不得大台面,只是逗个乐子罢了。” 皇后转头看了看婳贵妃,道:“今天本宫和贵妃心情甚佳,想着好久没和你们兄弟一起了,不如就今晚把行儿和荣儿叫过来好好聚聚吧。” 婳贵妃想了想,点头道:“皇后说得有理。” 吕嗣昭俯首道:“儿臣这就派人去请太子和遥王前来府上一聚。” 第40章 闹宴 儇王府的下人通传了,太子吕嗣行和遥王吕嗣荣听说了今天皇后和婳贵妃同时移驾到儇王府看戏的事情,所以对现在儇王府的人来传报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1 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 送走三花团对皇帝吕依却来说似乎是解锁吕嗣荣前途的钥匙。在三花团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吕嗣荣深受皇恩,奉圣上之命辅佐一国储君。吕依却对他十分信任,并对他委以重任。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被街头巷陌的人指指点点说着软弱可欺、胸无大志的他。以前吕嗣荣只是吕嗣荣,现在吕嗣荣不仅仅是吕嗣荣,还是堂堂遥王。 他现在再也不像以前一样隐忍怕事,他现在吐气扬眉,十分有脸,非常风光。 吕嗣荣被李贵服侍换了一身得体的装束,然后乘着车驾去了儇王府。他刚步下车驾没多久,吕嗣行的车驾就也到了,遂两人一同进了儇王府。 三年前吕嗣荣特地在这里等候与他无甚关联的吕嗣行,如今已经不同了。 吕嗣行和吕嗣荣在儇王府的大殿里拜见过皇后和婳贵妃之后,又向吕嗣昭互相行了礼。三人闲聊了几句,便有仆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应膳食。吕嗣昭作为主人翁分别邀请他们入座食宴,一家人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乐也融融的模样。 宴食很丰富,不仅有宫廷御食,还有儇王府里从域外来的厨子做的域外特色美食,比如晶莹剔透的马蹄糕、小巧玲珑的羊奶卷、外酥里脆的青稞饼和颜色缤纷的烧盘儿等等,各色菜肴满满地摆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动。 一顿饭在觥筹交错、举杯接盏中进行了两个时辰。显贵人家吃完饭是要喝茶净口的。最后宴罢,吕嗣昭叫人上茶。有伶人们和仆人们备好了茶水供贵客们净口。 萧季凌也在其中。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宴局,他和这三位皇子同在这里,只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当时,萧季凌是表演的主角,而现在卫香生和令狐雪才是表演的主角,他只是一个给人奉茶的低级伶人。 他们不会来奉茶,他当然要做。 萧季凌随其他人一起毕恭毕敬地侍奉完皇后、婳贵妃和吕嗣行净口之后,便轮到了吕嗣荣。 他看吕嗣荣的眼神今时今日和往日大有不同。 往日吕嗣荣所穿之衣所佩之玉皆都清雅朴素不事奢华,可现在他妆金饰玉通身华贵出尽了风头。 萧季凌一直站在主人方这边的位置。但卫香生和令狐雪是主角,可以表演,他只能端茶,但他不在乎。他甚至还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好极了。对于在对面客人方的吕嗣荣,他心里有种复仇的快感,他痛恨吕嗣荣带给他的伤害,他痛恨这个人过去做过的事情。 在萧季凌端着茶杯向吕嗣荣端茶的时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心里的恨意越发明显了,连眼神都充满了恨意。 萧季凌在将茶杯靠近吕嗣荣时,忽然手臂一抖,霎时间茶杯向下倒了过去,茶水四溢,“噗啦”一声全部倒在了吕嗣荣胸前和腿上的衣服上。 在将手上的茶淋了吕嗣荣一身后,萧季凌立即双膝跪下,用轻快的语调说:“哎呀,遥王殿下,对不起,手滑了。” 吕嗣荣看到了刚才他眼底一晃而过的存心之色,吕嗣荣愣了一下,马上愤怒地扬起了手臂,就要朝萧季凌的脸上打去,正当此时,吕嗣昭光速地飘过来出手挡住了吕嗣荣的手臂,并大方地笑了笑说:“吖,他是不对,不过,不小心倒了杯茶而已,别生气,本王帮你擦一擦就是了。” 吕嗣昭的话音刚落,人就接过下人递上的手巾弯下身来一一擦去吕嗣荣衣服上的茶珠。 因为这事儿实在是违反了尊卑规矩,所以连一向跋扈的吕嗣昭也作出了这恭顺的姿态让着吕嗣荣。 吕嗣荣收回打人的手,“呯!”他瞬速在旁边随手拿了个茶杯往地上砸了个粉碎。 皇后顿时一脸严肃,黑了一张脸,望着萧季凌沉声道:“区区一个伶人,冒失弄脏皇子之衣,实在莽撞!惩罚是免不了的!” 吕嗣行随即站了出来,温声道:“母后,算了吧,只是小事一件,儿臣觉得怀有仁厚之心处之更好。” 吕嗣行会保住萧季凌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吕嗣荣的心头肉。 “好吧。”皇后一向听儿子的话,这下子听了吕嗣行的劝便罢了惩罚萧季凌的心思,“既然行儿你求情,那本宫就算了。下次别让本宫见着这种不知尊卑规矩的事儿。本宫乏了,摆驾回宫吧。” “是。”吕嗣行向皇后行礼道。 听说皇后要走,婳贵妃也一起随她回宫去了。 “恭送皇后后,恭送贵妃娘娘。”众人齐声行礼道。 皇后和婳贵妃都走了,吕嗣行也拉着吕嗣荣告退。 众人离席后,泄了愤、出了心中的气的萧季凌站了起来,一脸苍白低着头自言自语,很震惊和不能置信地说:“吕嗣荣变了,他真的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会打人、砸茶杯,不会这么暴力。” 吕嗣昭看着萧季凌说:“我也觉得他变得很古怪,可能是被重用了吐气扬眉所以变强势起来了吧。” 另一边厢,吕嗣荣和吕嗣行出了儇王府,两个人在漆黑的天际下吹着冷冽的风。 “哥哥,您看看萧季凌刚才那个样子,那么嚣张,往皇子身上淋茶还有儇王罩着,俨然就是另一个卫香生!” “萧季凌变了,他真的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骄横,现在和他们那伙人同流合污了嘛?” 吕嗣荣分明被吓坏了,他的脸上尽是彷徨、崩溃、无助的情绪。 吕依却逼走了萧季凌,然后马上重用自己,他的心情是矛盾复杂的。那么多天一直在思念,却见不到自己思念的人,这下子终于重逢,第一眼见到那人就一杯茶淋下来,吕嗣昭还在后面撑腰,他该怎么想? 吕嗣行劝解他道:“毕竟他现在身在儇王府嘛,这也是人之常情。环境变了,人自然会变,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吕嗣荣低头一言不发地想了想,这伶人冒犯王爷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萧季凌不惜冒着杀头大罪也要如此,想必心里一定恨极了他吧? 一定要好好找个时间跟他单独聊聊,尝试将矛盾解开。 第41章 私会 一天晚上,月华如水,流银一般地倾泻在婆娑竹叶之上。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悉悉索索,倒越发衬得这月夜寂静如水。萧季凌独影独行,偶尔抬首看一看前面的石板路。细碎的虫鸣与轻轻的脚步声相映和,气氛孤清冷寂。前方不远处便是情融署,他正打算回去歇息。 他心不在焉,即使一团黑影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面前,他也只以为是一阵夜风吹过,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直到口舌被手巾捂住,他才知道这种只在传说里出现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萧季凌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奋力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2 挣扎,但仍无法摆脱那个神秘人,反而被他越拖越远,渐渐远离了去向情融署的主道。 那人的身躯仿佛铜融铁铸,无论萧季凌如何反击,都只像是泥牛入海,没有一丁点作用。再加上口舌被捂,呼吸不畅,萧季凌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再挣扎不仅于事无补,没逃走倒反要把自己勒死了,索性也就不再反抗。 恐惧占领下的大脑爆发出更深的潜能。萧季凌开始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分析神秘人的身份,手巾不是麻布,比较滑,这人应该非富即贵。是武功高强的富贵子弟吗?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人?更何况,这等人物,何必以身犯险来戏弄他这个戴罪之身的下九流之人呢? 萧季凌正苦思冥想着,不知不觉中已被神秘人带到了城外的树林中。京城城门一旦落锁不可能擅开,不知道这人是有何等的本事,竟然能将他一路畅通掠到城外去。 月黑雁飞高,正是杀人夜。 萧季凌不知对方来意,事态因此越发恐怖起来。他勉力保持镇定,试图查探对方的意图。 那人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也不怕萧季凌逃走。他直接放开他,摘下了面罩。 面罩一落,熟悉的吕嗣荣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吓死我了!原来是你!”看清他的容颜,萧季凌不由得重重松了一口气,吊起的心瞬速完全放松下来。 “季凌,你是不是很恨我?”吕嗣荣开口道,急切的目光正面投向萧季凌的眼眸,“你何苦当面给我难堪?你明知,我是皇子,你是伶人,同我意气相争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当时,要是皇后立心要杀你,谁也保你不住!” 萧季凌知道他是在说上次当面泼茶之事,听完他的话,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云泥一样的身份之差果然深深地刻在这位大凉皇子的心底。 “无所谓。就算皇后要杀我,我也无所谓。”萧季凌的话语十分顺畅。 吕嗣荣情真意切,萧季凌却没有他那么好气。 吕嗣荣摇摇头,说道:“季凌,上次淋我茶的事,你是故意的吧?你要是死了,我会痛苦一辈子的。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别这样好不好?我真的,真的不想被你讨厌。” 他目光殷切,言辞诚恳,萧季凌有一晃的失神,只是一刹那间理性就又战胜了感性。表面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实则对他,对他的职业、他的身份充满了鄙夷,他会不了解吕嗣荣吗?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我和殿下还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再也不要来往了,要是皇上知道会杀了我的。殿下,请您自重。” 吕嗣荣见他张口闭口都是“殿下”,满满的疏离,再不复从前的亲密,心中一酸,情不自禁抓住他的衣袖:“季凌,我不是想要连累你。我就是不敢再跟你有什么正面的接触,才只能出此下策,把你带到城外说说话。我发誓我只来情融署找你这一次。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恨我,不要气我。一想到你讨厌我,我的心里……就像是刀插一样痛。” 萧季凌默默撇开了他的手,缩回了衣袖,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再回应。他与他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这种关系是皇帝希望的,也是他自己希望的。 吕嗣荣臊得满脸通红,他没有想到,哪怕自己已经放下了皇子的尊严,纡尊降贵去私会,甚至还好声好气地求他原谅,萧季凌竟然都不理不睬,仿佛对他已经没有了半分情意。他低着头问道:“儇王之前和你不是死对头吗?现在他改而帮你,他是不是上过你了?” 一瞬间萧季凌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他缓缓闭上眼睛,待到睁开时,痛苦已经消失,只剩下古井无波,或者说是,心如死灰。 他对他已经死心了,但还是开声回答他,“如果你要知道答案,我告诉你,没有。”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儇王帮我,殿下的第一反应是儇王上过我,殿下看我就如同看一个什么男人都能上的贱货。” 吕嗣荣皱起眉头,抓住他的小臂:“你不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是戏痴,你是京城最红的戏子,人人皆知。他突然帮你,我这么猜想难道没有道理吗?” 他猛地抓住萧季凌的手臂,不由得让他有些惊吓,后退了一步,不料是他退一步,吕嗣荣便进一步。他已经被逼到了一棵树下。萧季凌背后抵着粗粝的树皮,树干有种冰凉的触感,而小臂被他抓着生痛,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不好的预想。 “吕嗣荣,你想做什么?如果你强/奸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萧季凌朝吕嗣荣大吼。 吕嗣荣讶异地松开手,星辰般璀璨的眼眸倏地睁大,脸上浮现出一种委屈求全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我不是要做这样的事,我怎么会这么对你呢?” 萧季凌慌张的心情缓解了一些,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他还是会因为吕嗣荣表露出的一点点委屈而感到愧疚,“……啊?” 吕嗣荣用力咬了咬下唇,轻微的疼痛感提醒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迫使他下定决心。他缓缓脱去自己的外衣,黑色的外衣悉索掉落在地上,接着,他伸手去解里衣颈部的纽扣。 吕嗣荣常年习武的身躯结实有力,一脱去外衣便能看到里面美妙的肌肉线条。 “其实,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 吕嗣荣拉起萧季凌的手,将之放在自己颈部的纽扣上。 “以前我有皇子的架子,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可是,现在,如果这样可以让我们和好如初,我愿意放下心中的纠结。” 吕嗣荣的眼睛就像是可爱的兔子,带着纯真,也带着诱惑。白色的月光打在他的脸庞上,颈部的皮肤因为常年身穿厚重的衣服而从来没有被晒黑过,此时的他非常美好。 “……你来吧。” 说出这样的话来,吕嗣荣因为羞耻心而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可是他还是勇敢地握住了萧季凌的手。 他不奢望可以一下子与萧季凌恢复到原来的亲密,可是如果可以能够让萧季凌不再讨厌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萧季凌愕然,嘴巴半张半合,颤抖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手指上传来金属的质感,同时,他注视着吕嗣荣的眼睛。这样的举动,对于吕嗣荣这个尊贵的皇子而言,是极大的越矩。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萧季凌一直望着他,良久,本来冷漠的脸上突然流下泪来。 “吕嗣荣,我要的不是这个。”萧季凌收回了手。 吕嗣荣满眼泪花,上前一步,错愕地问:“那你要的是什么?” 萧季凌摇头道:“我要的是实现自我的价值。我要的您永远给不了我。我们之间身份的鸿沟不是简简单单的交欢所能填补的。您口口声声说您没有看不起我,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3 事实是您从头到尾都看不起我。殿下,放弃吧,在我面前,不要再虚伪下去了,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话音刚落,萧季凌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而去。月光沐浴下,像是一场凄美的诀别。 第42章 新三人组 正值情融署的休沐时间,卫香生领着众伶人一同出去玩。 萧季凌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随其他人一起去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日子望到底,一辈子恐怕也就是在这情融署了,和里面的伶人多得是打交道的时候,如今利用这个机会去好好交际一番倒也不错。至于去了会发生什么,还是见招拆招吧。 人数众多,一辆车是坐不下的。众人分了几个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外面去了。 令狐雪邀他一同去坐,萧季凌没有多想,上车以后才发现,中间坐着的竟是卫香生。原来这辆是卫香生的马车。 令狐雪对萧季凌的态度仍旧友好,和卫香生说话的间隙也与他说上一两句,一来一回,车厢中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气氛。 忽地,马夫“吁”地一声,马车停了。车厢外传来了马夫与另一人的争执声。 卫香生微皱了一下眉头,掀开帘子望了望。 竟是个卖李子的小贩。马车其实是可以通过的,但小贩没有主动让路。马夫看不惯,因为从来都是人人自动自觉离开街道为情融署的马车让出空间的。两人因此争执不下,难分难解。 卫香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怎会容一个小贩欺到头上?她张口便呵斥:“你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情融署的马车你也敢挡?” 小贩看起来年纪轻轻,像是个愣头青一样,没有听说过卫香生的恶名,竟是伸长了脖子顶撞道:“情融署的马车怎么了?这条街难不成是情融署的吗?你们的马车明明是可以通过的,我没有碍着你们,为什么非要我主动离开这条街?我没错,是你们错了才对。” “哼!”卫香生冷笑了一声,“你明知情融署的马车要经过这条街却还是要在这这里摆摊,这就是你的错!好狗不挡路,挡路的,就要付出代价。找死!我只可以说你活该!来人!打他三十板,我倒要看看谁错谁对!” 卫香生这话蛮不讲理,但卫香生一向是横行无忌的人,众人也习以为常,旁边的小厮即刻便从车架下面抽出了木板,准备执行主人的命令。 小贩见她居然真的敢当街动手,心下大惊,正想逃跑,却就被那些小厮抓个正着。 萧季凌十分不习惯这等仗势欺人的架势,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这一点小小的表情波动并没有能够瞒得过卫香生的眼睛。 她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不要上前,随即又走到萧季凌面前,挑眉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萧季凌只是觉得她有点过分,并不愿意为了一个小贩平白出头,小贩确实犟了一些,他只是有些不赞成卫香生上来就打人三十板。“不是啊。”他语气平和地道。 “是吗?”卫香生忽然坏坏地笑了笑,“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她的视线从萧季凌身上跳到令狐雪,又跳回来,恶劣地笑道:“我们一人打十板。” 话音刚落,身旁的几个小厮就上前按住了小贩,将他弄倒在地上。 小贩惊慌失措,立刻挣扎起来,然而,好几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是他能够摆脱的,他被按得一动不能动。 卫香生接过木板,用脚踩着小贩的脑袋,“跟我放肆?你也不找人打听打听?居然还有胆跟我争对错?我说对就是对,我说错就是错,懂了吗?” 说玩,她就狠狠抽了十板,继而把木板递给了令狐雪。 令狐雪是一向十分和善的,可是如今,如雪的肌肤上平添了几分阴翳,蓝绿色的眼珠变得像是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他整个人像是厉鬼一般。 在情融署,卫香生对萧季凌态度十分恶劣,连带着手底下的那群伶人也对他很疏离,只有令狐雪和他还有几句话聊。在他的印象里,令狐雪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竟想不到会为这种事大动肝火,萧季凌望令狐雪问:“你也爱干这种事吗?” 令狐雪瞪着他那双幽森的眼睛开口说:“不。不是我爱打人板子,而是卫香生是我的朋友,他和她作对就是和我作对,我不会放过他。这就是朋友的意义。” 说完,他便不理会小贩的惨叫,雪上加霜又打了十板。然后,他将木板递给了萧季凌。 萧季凌手里拿着那根木板,看了看躺在地上哀嚎的小贩,内心深处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是仗势欺人的行为吗?是的。这是他所不齿的行为吗?是的。这是违背他良知的行为吗?是的。 可是,从前的他永远是弱者,永远是站在被人欺凌的角度去看待世界,以至于遇到一个对他好、看起来尊重他的人,他便交以真心,到最后信任被毁灭、真心被践踏。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小贩,一个在他们的威势下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小贩。对这个小贩,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他不再是弱者,而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强者。萧季凌终于体会到,当吕嗣昭,皇帝陛下,甚至是……吕嗣荣看待他时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如果变成强者,是不是就没有人敢伤害自己? 萧季凌举起手臂,打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起初他还有些下不了手,可是渐渐地,心理负担消失了,他狠狠地一下下打下去。他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这种感觉,是他在那个循规蹈矩的遥王府所感受不到的,是跋扈嚣张纵容自己人横行霸道的儇王府才有的。 不知不觉,三十板已经打完了。 令狐雪在一旁,拍了拍萧季凌的肩膀,不知是勉励还是怜惜,“做人不要太善良,你不欺负人,就是人欺负你了。我们这些伶人难道体会得还不够吗?” 将木板给了小厮,他有些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论欺凌,天底下哪里还有人比伶人更懂呢? 卫香生在一旁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性格嚣张,不是能够天生伏小做低唯唯诺诺的人。你和我们是同一种人。而且,你心性高,有一股傲气,总想和别人去争个高下,哪怕别人本来地位就比你高了一万层,你也不会改变自己。相反,你野性难驯,遥王注定管不住。” 卫香生说的并没有错,这些天性曾经给他带来过许多隐患,许多危险,可是他从没有改掉过。或许他是适合儇王府的。因为他天生就该做强者,而不是空有傲气却受人欺凌。 “你们两位说得很对。”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回答道。 三人重新坐回马车,萧季凌开口说:“三花团我已经解散了,现在我只剩下自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4 己一个人,没有什么人可以依赖。” 卫香生望着萧季凌说:“云兴社我也已经解散了。如果要这么说,那我也一样。” 令狐雪望着另外两人说:“我是一个人从关西被献上来的。我比你们两个更孤单。”说到这,他如沐春风地微笑了一下,“现今,我们三人都是形单影只,从今往后就作个伴吧。” 萧季凌望着他们两个,令狐雪一如既往的和气,卫香生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可恶。他突然真的开始认可,他们二人是自己新的伙伴。 因为这个小小的果贩的出现,从此世间流传的借势欺凌横行霸道的儇王的伶人中新增了霜花的名字。 第43章 行走天下 乾擎殿内,众臣齐首一堂。为了不是别的,而是为了那一份前线传信兵跑死了五匹马带回来的紧急军报。 吐蕃进犯大凉边境。 几位将军纷纷请去,对于他们来说,有战争才能加官进爵。没有人会在意这场战争将会多么危险。富贵险中求。 令众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皇帝吕依却没有指派任何一个将军,而是派遣儇王吕嗣昭出征。 征讨吐蕃,若是胜利,确是巨大的功劳。但其中危险重重。凉太宗、上任华北将军和以前的计修青将军解决了他们那个时代大凉所有的外患,吐蕃是新冒起的,大家不知其底细。再者,吐蕃向来擅长多方骚扰,少有正面作战的时候,因此大凉军队常常被搞得疲惫不堪,而一旦士气有所下降,就一定会被狡猾的吐蕃人乘虚而入。 吕嗣昭贵为皇子,根本不必火中取栗,在天大的危险中博取锦上添花的功劳。皇帝一点也不顾及他的安全,将他任命为主帅。 “什么?殿下要出征?”卫香生得到消息惊慌失措,连连摇头。 周围的伶人也都静默无言,心情沉重。 不管外界对于儇王的评价如何,不管世人如何指责儇王横行霸道,在情融署的伶人眼里,儇王都是一个难得的知戏懂戏之人,是世上对他们最好的人。儇王对于伶人向来多有优容,颇得上下爱戴。如今儇王要被派往战场,这让他们如何不担心? 卫香生在忽地下定了决心,“雪哥哥,我与殿下同行。” 因为令狐雪比其他伶人要大了五岁左右,所以他们会叫他“雪哥哥”。 “那我也去。”令狐雪爽快道。他转过头问萧季凌:“季凌,你呢?” 萧季凌耸耸肩,“我无所谓。不过,既然你们都去,我也去吧。”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去请见儇王。侍卫告诉他们儇王刚回府就又出去了。 “应该是去取征夷军,调兵遣将了。”卫香生在吕嗣昭身边待的时间长,因此知道得也多,“陛下倒是有过为便宜行事把兵符提早交给爱将的前例,但对于我们殿下,陛下是从来没有的。每一次都是临到出征,陛下才给兵符。” “陛下防儿子比防臣子还要厉害。”萧季凌忍不住说。 “如今国泰民安,又无权臣,那些将领纵是有兵符,有异心,也成不了气候。没有人会附和的。到时候成了一支孤军,怕是连皇城的门都进不了。可是殿下不同,殿下是皇子,天生有拥戴的人,他若是有兵符,自然比臣子要危险得多。”卫香生沉声道。 “皇家就是这样。”萧季凌叹了口气。 三人在府里等了几个时辰,吕嗣昭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听了他们的想法,吕嗣昭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当晚,儇王和征夷军讨论出征事宜时,三人也在。 军房的正中央桌上是地图和沙盘。 “殿下,吐蕃用的是游击战术,每次血洗一座边城以后就会立刻返回草原。属下有些担心,我们大兵突进,恐怕找不到他们的主力。”一个副将进言道。 “吐蕃以往确实是小规模的骚扰,但是今次力度明显增加了。从军报上就能够看出来,他们出击的士兵数量已经有他们总数量的一半了。如果没有更大的图谋,他们不会这么猖狂。”吕嗣昭说。 “殿下,属下先前在市井上听商人们交谈,说吐蕃草原上草地多有枯死,以至于赖以为生的牛羊也大规模减产,曾经频繁地向他们购买粮食。属下认为,是吐蕃人的粮食没有办法自给自足,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以举国之力换这一线生机。”另一个副将进言道。 吕嗣昭沉吟了片刻,赞赏地点点头:“很有价值的信息。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我们面对的不是烧杀抢掠,而是不死不休了。” 说到最后,吕嗣昭制定了计划。 三天后,众人出发前往前线。 路途之艰辛自不必说,大军从京都出发,到边境就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将领们是很看不惯三个伶人,但见他们路上受苦竟是一声不吭,倒是多了几分敬佩的心思,因为来这里受苦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内。 到达边城,时间已经是夜晚,大军就地安营扎寨。 军营星罗棋布,布置得很有章法。众军营环绕着主帅营,而正中间则有一团巨大的篝火。众人围着篝火,享受着战争前少有的一个宁静夜晚。 吕嗣昭身穿盔甲,身姿挺拔,璀璨得如同暗夜中的星辰。他的双眸如同烈火般摧枯拉朽,又如同刀锋般慑人心魂。他微微一挑眉,勃然英姿便能与皓月争辉。 如此纵横于天下。 他挑了挑眉,邪魅地一笑,对身旁三个伶人开怀不可一世地说道:“战争,为我来说只是一场游戏。这个天下,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游玩的地方而已!” 他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一副轻狂活泼的态度,仿佛他爱怎样就怎样,整个天地人间都是他的游戏世界。他是一阵风,自在如风的少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他,他永远贪玩永远自由。你们眼中的“天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游乐场而已。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游戏人间,死的时候亦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他以前总是单枪匹马带着一小支部队出去突击,每次都要老将出来替他解围,要不是这些老将救助,他早没命好多回了。他每次只是吐舌头做鬼脸,“略略略”,他爱干什么从来都是无人可以阻止的。 长大后,他化身为活的战神,锋芒毕露。 太潇洒。 萧季凌感慨吕嗣昭的豪气。儇王虽蛮横无忌,但这份壮阔世间实在难能有人比得过。他情不自禁地主动开口与他说话:“殿下豪迈,季凌心羡之,愿跳一支《入阵曲》为殿下助威。” “好。”吕嗣昭笑了,看向他点头。 萧季凌戴上了面具,走到篝火旁。 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遮住了他俊美的容颜,盖不住他玉树般的身姿。 萧季凌随即开始舞剑,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5 同时,卫香生和令狐雪在一旁奏起音乐。 剑若霜雪,光华流动,萧季凌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变化着,时而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时而锋利如芒,气贯长虹,时而如同游龙穿梭,骤如闪电。忽然,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那剑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了那弥散在天空里的惊呼。 《入阵曲》不似柔媚舞曲,它苍凉豪迈,厚重沉幽。黑夜下,沙场上,营寨前,篝火边,萧季凌时而干净利落时而悲哀缓慢的动作将《入阵曲》的深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像兰陵王一样在战场上骁勇杀敌,凯旋而归,这大概是在座每一个将士的心愿。 在萧季凌手中那纷舞的银光中,众人似乎看见厮杀的战场,奋勇的将士,还有那尸山血海中不屈的心。 一曲舞毕,萧季凌走过来行礼,双手脱下面具,抬头目光虔诚地看向吕嗣昭,开声说:“殿下,我为您打气,请您要加油。” “霜花,谢谢你。”吕嗣昭欣慰地点头说。 第44章 一生唯一的主人 寒风呼啸,战旗迎风招展,周围的空寂使它显得分外萧瑟。 原先热闹温暖的大营如今士兵已经大半皆无。昨夜萧季凌乘兴跳了一支《入阵曲》,鼓舞得整座大营士气激昂。吕嗣昭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经回报,称吐蕃大军血洗了一座边城并没有立刻离去,还停留在里面抢粮分赃,因此,吕嗣昭清晨便率领军队出去突袭吐蕃军。 三个伶人迷茫地并肩坐着,营帐内虽然烤着火,比起外面已经温暖很多,但他们三人总是有股透心的凉意。 令狐雪盯着地面,打破了寂静:“希望殿下大胜归来。” 卫香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抽泣声,她说:“你们永远不知道每次殿下出征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他回来的。那些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下一秒就可能死无全尸是什么样的滋味。殿下为大凉子民征战,为大凉天下征战,为陛下征战,换来的是什么?百姓说他跋扈,天下人说他穷兵黩武,皇帝忌惮他位高权重。兰陵王立下了那么多武功,最后还不是被北齐后主用一杯毒酒杀了?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我都一样,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傻傻地、被动地等待。。” “所以殿下和我从不想做好人,从不想做好事。做来有什么用?反正下一秒指不定就会没命。战场上刀剑无眼,殿下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他死了,失去靠山的我也跟着会死。” “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令狐雪看向卫香生说道。 萧季凌第一次见卫香生这么脆弱的样子,不禁有些怅惘。这一路上,他见到的伤兵残兵数不胜数,战争的残酷显而易见。他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关心吕嗣昭,他对吕嗣昭的印象已经不再是先前简单刻板的蛮横,而是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他抱膝迷茫地坐在篝火旁,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儇王殿下……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他喃喃自语。 一段时间后。 “报——”太极殿外跑进来一个传信兵。 吕依却命他报告传上来。 太监接过来正打算读给陛下听,没想到吕依却已经直接抢了过去。 吕依却太急切了,直接自己打开阅读起来。 越读到后面,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多,最后竟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儇王打了胜仗!不愧是朕的儿子!传旨下去,封儇郡王为儇亲王!准备接风洗尘的相关事宜,还有庆功宴也给朕好好的操办。朕一定要好好犒赏三军!” 而吕嗣昭等人,此时正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前进着。 一切皆尘埃落定。 吕嗣昭骑在马上一脸欢喜,那是一种桀骜不驯和不可一世。他对于他来说,他就是战神。 卫香生高兴坏了,她因为吕嗣昭大胜归来而激动的心情到现在也没有平复下来,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倒也热闹。 整支军队也兴致高昂,一路上有说有笑,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回京,等待他们的就是丰厚的奖赏。 吕嗣昭等人进城的时候,一阵鲜花和锣鼓声出现,百姓们夹道欢迎。他们虽不能体会战争之艰苦,但见吕嗣昭能大扬国威,倒也真心实意地上街为他喝彩。 萧季凌坐在马上,听着马下的喧嚣声,一脸笑容。他一个伶人,竟也受了百姓们这样的追捧,而且还是由于与戏曲无关的事情。 庆功宴和之后的论功行赏十分繁琐,吕嗣昭进殿受封了亲王,领取了吕依却的奖赏后,便把一干善后事务都交给了副将处理,人躲进了情融署,成日听戏放松心情。 这天,卫香生与令狐雪为儇王唱了一曲,气氛十分和谐。 此时,令狐雪突然望着吕嗣昭说道:“上次情融署众人出游,有一个小贩冲撞了车架,香生就下令打他三十板。季凌难得地站在了我们这边,和我们一起打。再加上他与殿下一同出征的情分,何不赦免他的罪让他在情融署唱戏呢?以他的才华和经验,一定能够当上主角之一。” 萧季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转头过来认真听。他听到令狐雪的提议,心脏开始砰砰砰地跳起来。在情融署唱戏?这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了! 吕嗣昭沉吟了片刻,并没有即刻答应,而是转头问卫香生道:“霈山,你怎么看?” 吕嗣昭叫伶人从来都是喊艺名,不喊真名,因为他心里看重是他们的伶人身份而不是他们本人。 “哼。她一脸不屑,“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不过,看在他上次出征不顾危险陪在您左右的份儿上,我就不针对他了。”单手叉腰,她瞄了一眼萧季凌,“我看得出来那时候他是很担心殿下您的,不是心在遥王府心里想您死。如此,我是能够接受他的。” 吕嗣昭望着两人说:“论才艺论经验,他与你们两个相比确实不逞多让。我却一直不让他正式加入情融署,就是觉得他没资格和你们两个平起平坐。你们二人对我忠心耿耿,而他从前是敌人,贸然让他唱戏,倒是对不起你们了。不过,既然你们二人都有此意,那我当然不会拒绝你们。” 吕嗣昭转眼望向萧季凌,眼神带有歉意,他轻声说:“霜花,以前我打过你三十大棍,对不起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算了吧。既然殿下道歉,我也不会再将它放在心里了。”萧季凌平静地望着吕嗣昭说。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他没有那么小肚鸡肠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吕嗣昭问萧季凌:“你愿意正式加入情融署吗?” 萧季凌正色回答:“我愿意。” 或许,在别人看来,伶人的身份已经低贱到无论在市井还是在宫廷都是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6 不入流的低贱职业。但是,在萧季凌心里,情融署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戏剧圣殿,在这里唱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好。”吕嗣昭点点头。 吕嗣昭望向下人说道:“你们去给霜花做一套正式的戏服。从明天开始霜花正式上戏台。” “奴才领命。”下人行礼退下。 吕嗣昭起身离开。虽说将封赏一事都交给了副将,可甩手掌柜也不好当,有些事情他还是要亲自督促才放心。 背后,萧季凌突然下定了决定,朝着吕嗣昭的方向,双膝下跪,一叩,二叩,三叩,正正经经地一共叩了三个头。 吕嗣昭听见声响,回头不解地望着萧季凌问:“你做什么?” “我一辈子只认一个主子,我的心是您的,您就是我认定的主子。”萧季凌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中尽是虔诚。 太子殿下,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愿意侍奉一生的主人了。萧季凌在心中想道。 吕嗣昭失笑,伸手拉他了起来,“本王懂你的心意了。谢谢你。” 第45章 故人重逢 得到吕嗣昭的指令,次日萧季凌和令狐雪、卫香生二人一同上台唱戏。 萧季凌身着白底红纹交领戏服,脚下是一双玄色靴,满头黑发用一根簪整齐地簪起,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姿绰约。三人的制服款式是一样的,卫香生和令狐雪身穿同款戏服,唯一不同的只是颜色。卫香生穿黄底灰纹,令狐雪穿蓝底黑纹。三人并肩而立,光华夺目,引得台下伶人们议论纷纷。他们平日里虽然知道萧季凌唱功了得,但说到底并没有真正听过他在情融署堂堂正正地唱戏,现在他真正在这里唱戏了,他们三人又是强强联手,他们尽可以大饱耳福了。 只听得悠长笛声,宛转悠扬。戏开始了! 萧季凌整理了下衣衫,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开了脚步,开始了唱戏。 时隔已久,哪怕他已经在台下唱过无数次,练过无数遍,那带来的感觉也是远不如真正上台来得强烈的。当他登上戏台,不再是孤零零地自己一个人唱,有音乐,台下还有翘首以盼的观众,他才能感受到唱好戏带来的巨大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他等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以前,他只是个偷师的观众,艳羡地望着台上来来去去的伶人,默默地学习。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能够展示自己,堂堂正正地登上情融署的戏台,让情融署真正拥有自己的声音。 在一阵热情的掌声中,戏圆满结束,三人没有任何瑕疵地完美演绎。 三人下了台。 “季凌!过来,休息吧。”令狐雪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很会照顾人地给了他水。 “好的,雪哥哥。”萧季凌一脸满足的笑容道。 三人一同进了休息的房间。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 临进去时,萧季凌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看到的戏台美得惊人。 在萧季凌心中,戏是一切,戏台更是神圣的地方。聚散离合,悲喜忧愁,酸甜苦辣,阴晴圆缺,戏台上会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新戏,但无论多少出戏都说不尽人生的悲欢。伶人在台上时而长袖善舞,时而欢笑哭泣,便如同这尘世凡人,或喜或悲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就在三人刚交流玩方才表演的优缺点时,帘子突然被掀开了,来人竟然是寰振公张邦。吕嗣昭紧跟其后。 张邦今日来拜访儇王,突然兴致来了,便说要去情融署看看。他是京城显贵中有名的老戏迷,加上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吕嗣昭答应了。这就带他来了。 张邦一看见萧季凌,色眯眯的眼睛就止不住地往他身上蹿,“霜花美人,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萧季凌嘴角微微颤动了下,面无表情地向他行了个礼。如果不是他这幅猥琐的作态令人印象深刻,他真的已经记不得他了。 “霜花怎么这么冷淡?莫不是忘记老主顾了?从前我们可要好得很。”张邦并不在意他的冷脸,他凑到他跟前腆着脸问,“霜花何不给我弹上一曲?说起来我们两人倒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张邦一脸淫/笑,令人仿佛能看见他臭烘烘的口水。 萧季凌微微把头偏了一些,似乎这样就能够躲过张邦恶臭的嘴巴。先是在遥王府,之后又在情融署,他已经很久没有应付过张邦这种猥琐的达官贵人了。从前形势比人强,他会去奉迎讨好他们,如今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连敷衍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好了,霜花,你就给寰振公弹一曲吧。就一曲。”吕嗣昭解围道。最后三个字也是告诉张邦,只是听曲而已,不要有非分之想。 吕嗣昭、张邦、萧季凌三人去了儇王府客厅。 镂空的窗棂投射出点点细碎的阳光,给原本深沉的厅堂增添了几分亮色。中央是几张紫檀木雕花桌椅,案几上放着价值连城的青花瓷器。内堂用雅致的楠木屏风隔开。吕嗣昭虽是军旅之人,但皇室成员该有的审美和品位一点都不缺。 最先入座的自然是吕嗣昭,他坐在正中央最前面的主座。张邦身份次之,坐在旁边的第一把椅子上。 “霜花,来,坐我旁边。”张邦笑眯眯地就去拉他的手。 萧季凌下意识地就缩回手。张邦的眼神收缩了一下,明显有些不悦。在他眼里,不管伶人有多好看,唱戏有多好听,身份却依旧是低贱的。 吕嗣昭拉起了萧季凌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来,“霜花,坐我旁边吧。说着,就松开手让他坐下。 张邦讨了个没趣,有些不悦。 手心还传有刚才吕嗣昭的手传来的温度,萧季凌心里稍为踏实了一些。 下人送上来了阮,萧季凌取起它开始弹奏。 在座的没有一个是真心想听曲的。一曲弹完,萧季凌原本以为能够赶紧送走张邦这个瘟神,哪里知道张邦并不满足于此?反而言语之间谈着谈着越发粗俗。 “说起来,霜花你还真是有福气。先是遥王殿下金屋藏娇,后是儇王殿下容你进情融署。倒是苦了我们这些老主顾了。”张邦眯起眼,上下打量起萧季凌来,“你是够有味的,可惜上一次尝你已经是几年前了。” “哈哈哈,怎么不说话?我在夸奖你呢。满姑臧的伶人我有几个没尝过?这么多伶人里面还是你最出色,那些青楼里的妓/女都比不过你后面那条销金窟的本事。怎么?现在还是老价钱?” “涨价了吧?以前跟个小骚货一样,有钱就给干,现在接连被两位殿下收藏过,恐怕早就身价大涨了。” “唉,现在想想都还是回味无穷啊。我把你们三花团兄弟仨都尝过个遍。当年,你那个小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7 屁股扭得带劲!我现在想想都有点忍不住想射了。” 张邦一边说,一边用放荡的目光扫视着萧季凌的下/体和臀部,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萧季凌握紧了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手掌里。他没有说一个字。 张邦说着说着,也觉得没意思起来。不管他如何挑衅,萧季凌都没有半点反应,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他摇摇头,觉得真是没意思,“罢了,我府上有个叫铅黄的舞女,送给你做妻子吧,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有个妻子算是天大的福气了,也算是全了我和你的缘分。” 说完,张邦便跟吕嗣昭告辞了。 张邦离去后,萧季凌松开了手掌,一脸可怕的冷漠,“主子,我知道您有您的人脉网,我不应该加以破坏,我只不过是区区小小一个伶人,我这么说很任性。但您刚才放任他不阻止他侮辱我,我真的挺难过的。” 吕嗣昭将手搭在萧季凌的肩上,很认真地盯着萧季凌的眼睛看,“霜花,不是我不顾虑你的感受,我觉得这次你要忍得了。我不是你的情人,不会过度保护你,我是你的主子,我会重用你。你要忍得了他,你以后还要做大事的。将来你遇到的恶心的人只会更加多,我不可能每次都帮你将恶心的人撺出去。你以后要杀他机会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呢?” “是我莽撞了。您是很负责的主子。”萧季凌淡淡地说,“殿下,您看,我真的变了,遥王还有您给惯的。”他甩了甩头,垂发在耳边拨动,“要是以前,我怎么会生气呢?他们这种人向来是这种尿性,以前我早习惯了,根本不会生气,最多在心里伤心一小会。可现在,我简直想将他碎尸万段。原来我的报复心是这么强的。” 其实,以前的事,导致他内心深处一直都是藏有大量怨气的,若果被时机引爆就会爆发。 吕嗣昭潇洒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说:“他看不起你,你就看不起回他呗!” “诶?”萧季凌抬头回看吕嗣昭,对吕嗣昭的反应有些疑惑。 吕嗣昭顽皮地一笑,不可一世地说:“管他说什么呢?他喜欢说什么由得他说。有本王在,他能碰到你一根头发吗?” “您说得对,我确实不需要把这种跳梁小丑的话放在心上。”萧季凌冷冷地说道。 吕嗣昭朝萧季凌眨了一下眼睛,“你想想,你不是还在他手中赚了一个舞女吗?” 第46章 凌乱的新娘 一个月后,京郊处一座宅子内人声鼎沸,挂满了红绸子。 几个小伶人艳羡地聊天说道:“儇王殿下真是宠爱霜花,新婚租了栋宅子办婚礼。” “那可不是?听说婚礼也是儇王殿下派人好好操办的。不然,我们哪儿也能来喝喜酒啊?” “听说,新娘是舞女?” “能嫁给我们做伶人的当妻子的,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行当了!伶人嫁伶人,也算是门当户对,都一样地贱。” “那倒也是。哎!瞧!拦门了!我们也去看看!” 门前,已然停了一顶大红花轿。一路上奏乐抬轿的人此时都一脸喜气洋洋。虽然他们堵着轿子不让新娘下轿,但嘴里都纷纷说着吉利话,身旁的老侍女有经验,满面笑容地推开他们,热热闹闹的。 新娘终于下轿了。只听得一声“撒谷豆”,面前拿斗的人应声撒去,谷豆钱果纷纷而下,旁边看热闹的小孩子们欢呼着跑去捡拾起来。 “进中堂!行参拜礼!” 新郎萧季凌身着一身大红新衣,寒光流转,出尘逸朗的俊颜光彩焕发。只是那俊美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听见“参拜礼”三字,他机械地顺着绸缎拉着新娘,牵着她来到了中堂。 萧季凌心中早已与父母断绝关系,因此对外边说是父母双亡,参拜礼便简单了很多。只是粗略地拜了皇天后土,便进洞房了。 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新娘艺名叫铅黄,真名叫薛梓萱。薛梓萱一袭红装,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自己的丈夫掀掉自己的盖头。 门口传来越来越近脚步声,薛梓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的丈夫…… 门一打开,萧季便凌疯疯癫癫嘻嘻哈哈地的笑着。他扑过来,一把扔掉了她的盖头。 薛梓萱抬头看去,她的丈夫,俊美无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但她没有心动的感觉,因为,她的丈夫,现在看上去……很恐怖。 “你很怕我吗?”萧季凌盯着她彷徨无助的眼睛问。 “是。您是情融署三杰之一,儇王殿下身边的红人,我当然怕您。”她害怕地抬着头看他。 “三杰?红人?”萧季凌瘆人地笑了笑,“你知道张邦是怎么说我的吗?” “他说青楼里的妓/女都比不过我后面那条销金窟的本事,是个骚货,有钱就给干,屁股扭得他想想都要/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季凌像说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确实骇人了些。 薛梓萱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夫君,那是他说的,我毫不知情。”她无辜地抬起头说。 萧季凌看着她微笑道:“那种感觉就是:我明明没有伤你一根头发,但我把你侮辱到体无完肤。” 萧季凌突然伸手揪起她,粗暴地将她摔在桌上。 咔嚓—— 酒水淋了她一脸,桌上放着红枣桂圆等喜果的盘子全都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季凌瞪大了眼睛,里面有几丝血色,嘴咧到最大,疯狂大笑,有力的手掌按向薛梓萱的头。 他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她被人精心打扮的梳起发髻一下子就被揉散了,头发散落下来,碰到了眼睛,鼻子,甚至是嘴巴。 而萧季凌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他的手又伸向了薛她的脸。 他伸手去抓她的脸皮。手指不断揉搓,一层又一层的粉不断落下来,接着是眼妆,胭脂,唇彩,花黄,渐渐地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都被毁了个精光。 薛梓萱被萧季凌吓得痛哭不止,头发凌乱,脸上的妆都花了,泪水纵横交错,流得脸上沟壑横生。凄凉的哭声萦绕着整个花烛洞房。一个新娘子,在大婚之夜被自己的丈夫弄成这样。 萧季凌最后笑了两声,脸上渐渐地收敛了所有表情,转头冷冷地说道:“来人,将新娘送入新房。” 说罢,门外战战兢兢的下人们连忙进来将一脸泪水哭得不停的薛梓萱抬进了内室。 一夜洞房花烛。 第二天,薛梓萱入住情融署厢房。 三个月后的围猎如期举行。吕嗣行为拔头筹,深入山中,不料突然出现了大波兽潮。侍卫拼死突围出来通报皇帝。 吕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8 依却大惊。太子是国之储君,太子的安全非同小可。 吕依却立即派人前去救援。他命令的是吕嗣荣前去搭救。 吕嗣昭在一旁不禁暗暗在心底冷笑。他知道自己这个老谋深算的父皇的心思。他的父皇多疑成性,觉得自己并不会诚心救援太子,甚至可能暗中谋杀,所以派吕嗣荣去救援。可惜,做这个算盘未必如意,现在的吕嗣行和吕嗣荣还会如之前一般情同手足吗? 自从吕嗣昭打赢了吐蕃,实力极速增长,不少大臣都暗中投靠。而这些投靠的大臣,亦成为了他的喉舌,最近按照他的命令散布了谣言,说遥王得到皇帝的重用后有自立门户的夺嫡之心,不想再听命于太子了,想自己做皇帝。 吕依却派吕嗣荣去,倒是正合吕嗣昭的心意:让他们二人自相残杀! 吕嗣荣受命后,他深入山林。身旁有侍卫为他披荆斩棘,走得很快,可是半路却遇到了巨石堵路。 “怎么回事?去仔细看看。” 前方的侍卫来报:“殿下,前面都查看过了,再向前就是山林深处了。” “太子殿下应该就是进去了。” “卑职已经查探过了,这山不算深,不过不知道太子殿下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卑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路。” 吕嗣荣摸了摸下巴,“你们敲敲石头,听听声响,太子殿下与本王出行前各带了一鼎巨钟,关键时刻用来求救,这个时候总该能听到钟声的。” “殿下,这石头怪得很,声音只能外面传入,不能从里面传出。”一个侍卫敲完巨石后回来报告。 “殿下!不好了!周围有野兽聚拢过来了!”另一个侍卫突然仓皇地跑过来。 “什么?”吕嗣荣大惊失色,但勉强自己立刻镇定下来,“不要慌张,摆好阵型!你赶紧敲钟,太子殿下一定在不远处,他听到声音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另一边,“太子殿下,遥王似乎就在外面,还敲起了求救钟。” “父皇派他来救我?”吕嗣行露出讥笑的表情说道,“不用管,该干嘛干嘛,去设陷阱不要让野兽再闯进来。” 他冷酷的样子,仿佛石头外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与自己最要好的亲弟弟。 “殿下真的不去救他吗?”身边的部下说。 “糊涂!你是本太子身边的部下,就该好好揣度本太子的心思。吕嗣荣由始至终对我来说都只是一只棋,一只死了也无所谓的棋。现在传言都说他想夺嫡,如今岂不是天赐良机?难道我去救一颗棋子吗?” 半个时辰过后,石头外的吕嗣荣渐渐地产生了绝望之心。 他很确定吕嗣行一定听到了钟声。可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野兽进攻了三波,每一波都来势汹汹,自己的部下甚至已经出现了伤亡,可是吕嗣行还是没有来前救援。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吕嗣行不会来了。 他的哥哥,从一开始就想让他死在野兽的手里! 莲花池的赠莲,书房的笑闹,失意时的安慰,所谓的温情,都是笑话,没有一字一句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伶人唱出的戏一样,都是泡沫泡影。 吕嗣荣开始想到了最近朝野盛传的谣言。 只有那一句话是真的:“你要是敢在夺嫡之战中插上一脚,我会杀了你。” 他的皇兄,果决勇敢,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就是在兑现自己的诺言。 吕嗣荣眼神悲哀地望着飞扬的尘土。部下们正为他舍生忘死,哪怕他已经生死渺茫,但他自己却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了。 他从没想要夺嫡。他以为他真的得到了皇兄的信任,他以为皇兄找回了小时候对他的关怀疼爱,他以为他和皇兄的感情可以越来越好。 可是,终究是他以为,他的皇兄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有过半分真感情,一切只是政治手段。 第47章 只为成全你 “太子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部下问。 “去找出口,这是山,不可能只有一条下山的路。”吕嗣行回头望了一眼密林深处,仿佛能够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在浴血奋战。 他面无表情转地过了身,似乎在那里面临生命危险的只是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嗣荣,下辈子不要生在皇家了。他在心中想道。 下属低下头,低声应了一声:“是。” 或许,皇家本该如此。 一行人拨开茂密的树枝杂草,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座深山是皇家猎场,是放养野兽的地方,根本没有百姓出入,所以非常原始,甚至连一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只能靠众人刀砍手拔,因此众人走得十分辛苦。 “太子殿下,我们看来有些迷路了。”一个部下眼神严峻地望着自己在树干上做的记号,“已经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我们又回到了这里。这里有我刻下的印记,离我们最初离开的地方不远。” “那就也朝着太阳一直向前走,哪怕有树挡着也一直往前。”吕嗣行沉吟了片刻之后答。 倏忽间,人群中突然迸发出一声尖叫。 “啊!狼……狼群!”那个人瞪大了双眼,血丝迸发。 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幽幽密林深处若隐若现数只狼眼,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盘美味的食物。 “慌什么?”吕嗣行咬牙道,“我们人多。摆好防御的阵型。和上次一样,只要它们发现没有成功的希望就会自己退去。” 吕嗣行的话稳定了军心,士兵们连忙拿起武器,保护着最中央的太子。 狼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狼嚎,众人知道,这是狼王正在下达自己的命令。 狼嚎刚刚结束,就听到狼群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敏捷地朝他们扑来。 士兵们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开展与它们的搏斗。 经过一番艰苦的厮杀,令他们绝望的是,虽然狼群不能突破他们的防线,但也迟迟没有退去的迹象。 它们的一波又一波地攻击,上一波退去休息,下一波又紧跟上来,仿佛学会了人类的战术。士兵们却没有休息的可能,他们每一分每一秒都紧绷着神经,这样下来,他们已经是疲惫不堪。如果一直耗下去,被撕成碎片的一定是他们。 有部下咚咚咚地开始敲钟,巨钟深沉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 “你干什么?”吕嗣行皱了皱眉头。 “太子殿下!”那部下着急地吼,“敲,总还有一线生机,不敲,我们能看到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太子殿下和遥王殿下毕竟是骨肉至亲,遥王殿下怎么会忍心见死不救呢?” 他说得激动,仿佛全都忘了,刚才吕嗣行的作壁上观无动于衷。 吕嗣行不叹了一口气,“随便你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49 吧,无用功罢了。反正我不指望他会来。” 吕嗣行清楚现在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经过自己之前的见死不救,吕嗣荣是不是活着还不一定,即便是活着,恐怕也对自己恨之入骨,又怎么会来救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恶狠狠地跑过去砍掉了一只狼头。 这些该死的野兽! 而吕嗣荣这边,众人正拼死抵抗着兽群。 他一剑斩掉一只扑面而来的狼头,耳边传来了似曾相识的钟声,不由得身体一僵。 太子哥哥……也遇到危险了? 敲钟难道是在期盼自己去救他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吕嗣荣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心道:太子哥哥,纵然你负了我,对你,我始终没办法见死不救。 他的求生欲瞬间被激发出来了,他决定背水一战,“将士们!”吕嗣荣下定了决心,登高一呼,“太子殿下正在向我们敲钟求助!只要我们突围出去,救援太子殿下,升官加爵是少不了的!随我冲!” 话音刚落,吕嗣荣便举起利剑,冲锋在前,砍掉了一只狼的脑袋,腥红的血液喷溅出来。他璀璨的眼眸下多了一抹鲜红,倒显出别样的帅气。 他身穿打猎专用的戎装,本就英姿飒爽,再加上此刻视死如归的气势,使他更显得强悍。他本是芝兰玉树,却有沙漠铁石的刚强,不禁令人神往。 士兵们都被吕嗣荣激励了,他们的忠心虽在,但功名利禄往往是最可以激励人的,以至于可以让人忘记生死。 一时间,狼群竟被眼前发疯的将士威吓住了,甚至连头狼都后退了一小步。 一边气势如虹,一边迟疑不堪,后果显而易见。 吕嗣荣杀红了眼,每一剑都刺得精准无比,绝对不浪费一丝力气。每一刺都会夺走一只狼的生命。 他身为皇子,从小便读书写字,弯弓射箭。文武两项,他都没有半分逊色的。虽说长大以后,既不如太子文韬出众,又不如吕嗣昭武功卓著,但在同龄人之中也不失为佼佼者。如今,在狼群中,他真正地展现了自己的光芒。 吕嗣荣的队伍人数其实本就比野兽多,只是一开始被野兽的凶残恫吓住了,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现如今吕嗣荣身先士卒做榜样,其他的士兵都被全身心调动起来,不惜命地向前冲去。 当他们站在尸山血海中,一剑剑扑去的是空气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狼群全军覆没! 他们成功了! 士兵们欢呼起来,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可吕嗣荣却无法展露笑颜。他这里是安全了,太子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只是,令他略感欣慰的是,钟声仍没有停止的迹象,这就代表太子还没有遇到生命危险,只要他及时赶到,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他立即全速带领队伍朝着钟声的方向赶去。 万幸,有了钟声的指引,他们很快通过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密林,来到吕嗣行身边。 然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狡猾的狼突然扑向了吕嗣行,众人都在奋力抵抗,竟无人可以空出手来拦住这只狼。 吕嗣荣见状,马上瞬速疾步冲过去,挡在了吕嗣行身前。 狼可分不清谁才是它一开始的目标,一爪子就抓了上去。 只听到吕嗣荣闷哼一声,肩膀处的衣服布料已经完全裂开,露出一道鲜红的伤口,深可见骨,汩汩鲜血不停地涌出来,很快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 吕嗣荣痛到不能站立,再加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令他甚至抓不牢手上的剑,无力地倒在了后方。 吕嗣荣的出现,以及他的舍命相救,让吕嗣行无比惊讶。他将他拥入怀中,“你为什么要救我?” “哪怕奉献我自己,我也想成全你。”吕嗣荣苍白着脸吐出这几个字。 吕嗣行震惊,“明明我刚才都对你见死不救了,你还要来救我?” 吕嗣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轻声说道:“没错。哥哥,你想做皇帝,我就想你活下来做皇帝。哪怕你没有来救我,如果我能救你,即便是自己会有危险,我也心甘情愿来救你。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哥哥。” 吕嗣行的眼神颤动了一下,平时他是自诩能言善辩最会说话的,可是,在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他只是把他当做一枚棋子,为什么他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在吕嗣荣带领队伍赶来后,局势就改变了。 原先狼群只是仗着数量优势,可以一波进攻,一波休息。可如今,有了新的队伍,士兵们有反过来了数量优势,士气大涨,势如破竹,狼群们节节败退,最后全部被杀光。 “来人!把遥王抬着,一起下山!”待到最终安全,吕嗣行大声喊道。 他将吕嗣荣交到吕嗣荣的部下手中,两人下了山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一段时间后,吕嗣荣的伤完全康复了。 第48章 终极的秘密 年末,就像所有难熬的冬天一样,再多再好的炭火也无法驱散皇宫的寒气。这一年,太后李天薇病重,整个皇宫的气氛都与寒冰一般。宫人们进进出出交流的一切事情都围绕着太后的病情。 两个月来,不知已经有多少太医被派来了诊治,他们都说太后恐怕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殿下,您稍等。”太后身旁的嬷嬷小声说,继而掀开帘子去请太后的指示。 过一会儿,吕嗣荣就被叫了进去。 玄煜宫里非常温暖,进贡的上好无烟炭火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太后这里。吕依却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可这并没有减少在这个生死时刻太后得到的待遇。房间里温暖如春,但里面的气氛却十分凝重,令人喘不过气。 吕嗣荣见到李天薇的那一刹那,眼泪禁不住喷涌出来。 疼爱他的李天薇再也没有以前矍铄的精神和慈和有神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脸上那一道道像是代表死亡的沟壑和不停颤抖的双手。李天薇甚至连眼睛都已经没有办法完全睁开。 吕嗣荣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两个月来,他曾不停地从下人那里收到消息:太后又昏迷了、太后又吐血了、太后已经没办法走路了。所有人都默认太后行将就木命不久矣,他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当他真的面对这个无比疼爱自己的皇祖母时,他根本没法接受这个注定的命运。他对皇祖母的记忆似乎都停留在当年她精神万分的时候。 “荣儿……”李天薇费力地说,“不哭,我们、我们不哭啊。”李天薇喘气,“傻孩子,皇祖母年纪都这么大了,早就活够了。比起那些壮年而亡的人,皇祖母不知道已经赚了多少年人生了。” “荣儿忍不住。”吕嗣荣默默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0 地哭着。 “我知道皇帝上讨厌断袖之癖,把你和霜花分开,你很难过。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讨厌断袖之癖吗?” 他嗅了下鼻子,眼睛一酸,摇了摇头,“荣儿不知道。” “我今天把你叫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世人都知道皇上对断袖之癖极其厌恶,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原因是什么。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你答应皇祖母,一定要保密,好不好?” “好,皇祖母,我答应你。”吕嗣荣点了点头。 “先帝吕郢墨和上任华北将军姚暄夏就是断袖之癖的关系。当年,皇上的生母废后慕容氏暗中向太/祖告密,害死了姚暄夏。先帝即位后数年,才查清了真相。先帝直接赐死了慕容氏。慕容氏死的时候,皇上才十四岁,那时候他还是先帝的太子。生母的惨死,归根究底,就是那一桩断袖之癖的秘事。慕容氏这件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因此才会这么讨厌身边的人有断袖之癖。” “太后……”吕嗣荣的已经不再哭泣,呆呆地愣在原地。 父皇居然还有这一段历史…… 虽然他不曾亲眼看见,但是从李天薇那轻描淡写简略的概括中,窥一斑而见全豹,他能够想象当时父皇所处的困境。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父亲,他该如何自处?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您放心,我不会恨父皇的。”吕嗣荣低头说。 李天薇突然笑了,“不。我不是为了让你不恨皇上,才告诉你这些事情。我只是希望你理解他。只有理解一个人的过去,才能明白他的决定。至于你理解之后,要不要恨他,是你自己的选择。” “皇祖母……”吕嗣荣喃喃道。他脸上充满了怅惘的表情。他心情很沉重,也很复杂。当知道了这段过往,他竟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父皇。 此月下旬,太后驾崩。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白绫,众皇子跪在棺前哭泣守灵。太后最终入葬凉太宗吕郢墨的伟陵,与先帝合葬。 在合葬的第二天,宫门被打开了,吕依却离开了姑臧去拜谒皇陵。 沿着青山绿水,向前,便是皇陵的所在地。 吕依却在位的这些年从不放松对皇陵的管理,他年年都会派人检修,一旦有任何差池,吕依却就会立刻采用雷霆手段,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有好果子吃。 他站在陵前。在位这些年的气势早已渗入到他的每一个举止,哪怕他一字不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臣参见陛下。”守陵的士兵齐声跪下,金属的盔甲发出清脆的声音。 吕依却摆摆手,说:“你们都留在外面吧。”他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吕郢墨的陵前。 吕郢墨的棺椁在内室,吕依却跪在了他的牌位前。 这位功勋卓著的千古一帝,平生有太多太多的功绩可供后人传说。但在这位皇帝的陵墓中,并没有任何夸耀功勋的石碑。 “皇考,我来看您了。”吕依却脸色平静,没有喜悲。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陵墓中回荡,有一丝阴森与寂寥之感。 “在我心中,您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 “您是一个好皇帝。您的确是一个好皇帝,无论是在位还是死后,没有人有资格对这句话有任何质疑。说您是千古一帝也不为过。您的功绩无数,无人能及。做您的儿子,是我的荣幸,谁能有我的幸运成为您唯一的儿子呢?这也是我的悲哀,因为我哪怕做了再多,也比不上您在史书上的地位。” “您这样的千古一帝,竟然杀了我的母亲。不过,即使如此,我依然把您视为最尊敬的人。” “皇考,还记得那天吗?您高高在上,找我问话。我自认没有对不起皇考的地方,回答得很恰当。可是,在您面前,其实我心里很紧张,因为我知道一旦涉及到姚暄夏,您就不会再讲道理。也许是您太在意姚叔叔了,竟然和我,当时在您面前如此卑微毫无反抗之力的我交易。您以不再生儿子巩固我的太子之位与我交易我不在您死后秋后算账报复姚叔叔。我的确做到了。我没有背叛和您的诺言。” 吕依却说完,站立起来,平视着吕郢墨的牌位。 “皇考,我不恨您,也不恨他。您知道吗?荣儿那孩子也染上了您不好的习性,他爱上了一个男伶人。那个男伶人比姚叔叔一样是个男人,却身份低贱万倍。可是,荣儿不像我一样冷血,如果我赐死了霜花,荣儿一定会恨我的。所以,我只是命令他们分开,而没有杀死霜花。希望荣儿早日能够走到正道上。” 他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皇考,若您真的有灵,就看看这个您交到我手上的天下吧。您留下的天下很好。我没有建立您的丰功伟绩,但这个江山我保护得很好,国泰民安。您泉下有知,该安心了。” 陵墓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只有微微呜咽的风声。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继而转身,离开皇陵,回到了姑臧。 在陵墓里,他是有着千言万语的儿子,出了陵墓,他只能是沉默寡言的帝王。 第49章 政变 李天薇去世的次年,年初,皇宫中传出吕依却重病的消息。 一波一波的太医频繁出入皇帝寝宫,但是,任何其他外臣皇帝均不见。 而这一天,婳贵妃站在外殿。 无论外面传得吕依却的病有多重,在这些日子里她都没有真的见到过他。皇帝不见外臣,同样也不准后妃侍疾,除了太医,谁也见不到皇帝。 而今天,吕依却却要召见她。 “贵妃,请!” 婳贵妃走了进去,然后还没有走到内殿,就竟被一群身穿胄甲的卫士抓了起来。 “你们大胆!”她大叫道。 然而,为首的那人并没有理睬她,只是押解着她到了吕依却的龙椅下。 吕依却坐在龙椅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看起来比卧病在床的病人稍微精神一些。 “陛下!陛下!”婳贵妃跪倒在地上,“臣妾不知犯了何罪!” 在皇帝的寝宫被卫士围攻,婳贵妃知道一定是吕依却下的命令。 “罪?你没有罪,只是因为你是身为关西将军的女儿所以你得死。朕可以对你说,对于朕驾崩之后的江山,朕容不下你。”吕依却咳了几声,面无表情地说,“来人,杀了她。” 婳贵妃眼前一黑,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可是言眼前的一切却都是真实的。 “吕依却!”婳贵妃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要杀我?像你父亲杀慕容止鹤那样吗?” “你说这个?”吕依却倏地瞪大了双眼。他没想过她一个就要死的人会突然提起这件陈年旧事,“皇考杀了母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1 亲,你可知是为什么?” “不知道,臣妾只知道你们两父子对不起我慕容家的两位女子!” “那是因为母亲将皇考和姚暄夏的断袖之癖的关系向太/祖告了密,害死了姚暄夏。母亲的死,朕不曾忘记过。所以,这些年来,朕才厚待你,厚待昭儿。” 婳贵妃震惊。良久,她才消化了这个信息。“陛下把对慕容止鹤的爱藏了二十几年,最终才坐上皇位。哈哈哈,不愧是皇家儿。” 吕依却笑了一声,不知这声笑是嘲弄还是冷笑。 “朕再告诉你个秘密。你说朕爱母后?不,你错了。朕九岁那年,曾经有一次机会可以害死姚叔叔。母亲那时候暗中杀害姚叔叔,她吩咐朕亲自去昌松一趟,假传说是父皇叫朕去的,让朕将姚叔叔骗回来,但朕没有去。为什么?因为皇考活着,朕才能活着。皇考做了皇帝,朕就能做皇帝。” 吕依却缓缓道来,脸上并没有半分动容。 一个九岁稚童,哪怕在皇家,也不会如此早熟。如此早地开始算计一切,猜测母亲的意图,算计父亲的心意,觊觎高高在上的皇位。可是吕依却就是这样,他的心机与谋算早就超乎了一般人的范围。 “所以,朕爱母后吗?不,朕不爱母后。朕只不过是午夜梦回,想到自己对自己的亲生母亲竟如此冷酷,不由得有些愧疚罢了。呵呵。听懂了吗?” 婳贵妃瘫倒在地,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地面,没有丝毫的回应。 多年的枕边人,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些惊天秘密,如果不是自己快要死了,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猜测一二。有这样恐怖的枕边人,连午夜安眠都无法做到吧。 “好了,朕也说得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是时候上路了。”吕依却站了起来,用睥睨一切的眼神望着婳贵妃,传递死亡的命令。 婳贵妃知道,如今,寝宫上下都是他的人,自己插翅难逃。 “吕依却,你好狠的心……” 众卫士上前将婳贵妃捅死。 吕依却处死婳贵妃的消息传到了儇王府。 在儇王府,吕嗣昭与谋臣商量这件事。 “父皇是决心要传位给太子了,这是在为太子继位铺路呢。母妃身后是关西将军的势力,杀掉母妃,关西将军就不会对储君人选插手干涉。” “父皇已经杀了母妃,下一个就轮到是我。” “如今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时候做一些反应了。” “殿下是说什么?” “龙虎军统军洪霍,我手中的皇牌。” 龙虎军是大凉最重要的军队之一。他们不驻守边关,却防卫皇城,所有的将士都是精挑细选,没有一个将士是不以进入龙虎军为荣的。而龙虎军的统军也必定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因为,龙虎军保护的是皇宫。如果龙虎军不足以信任,那么皇帝的安全也就岌岌可危。 “什么?殿下真的决定好了?”洪霍收到了儇王的命令,皱起了眉头。 “不错,今夜你便带兵进宫弑君。” “政变并非小事,殿下当真不需要再考虑一下?我知道如今婳贵妃死了,殿下身为儿子,难免焦心,但此事非同小可,如今仓促起事……” 谋臣冷静地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古往今来,有哪次政变是准备到万无一失才起事的呢?更何况,京畿附近,只有龙虎军这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以您根本不必害怕。殿下并不焦心,此事不是殿下的冲动之举,而是殿下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洪霍咬牙道:“好,我知道了。” 当晚,皇宫的寂静忽然被打破了。 月下,充满威严的宫殿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洪霍带领训练有素的龙虎军直接攻进皇宫。皇宫兵力薄弱,根本无法抵挡。洪霍的军队一路向前,势如破竹。 洪霍握紧了长剑,直接向前冲。 吕依却此时躺在床榻上,不知是病重的缘故,还是因为太过相信寝宫中自己的布置,他睡得很熟,竟然没有听到外面的一丝声响。而此时,寝宫中早就已经乱作一团。 上至首领太监宫女,下至普通太监宫女,听到声响,惶惶不堪,均早就收拾行李逃命。 “小何子,倒水。” “小何子,水。” “小和子。” 吕依却喊了三声都没有回应。 “狗奴才,去哪儿了?” 他睁开了眼。与此同时,宫外的喧嚣也隐隐约约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起床走到外殿,原本应该在外殿候着的太监宫女早已不知所踪,而窗外冲天的火光似乎是最大的不祥征兆。 “逆臣,逆臣!”吕依却喃喃道。他跌跌撞撞地打开门直接往外逃走,打算尽快逃脱这里。 这就是谋反。到时候连一句像样的借口都没有,政变就像是撕破了脸一样丑陋,会如何?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下百姓是会向着兢兢业业的旧主,还是一个叛贼呢? 他要活着,他要活着。 然而,就在此时,门被一脚踹开。 “陛下,要去哪里?”满身血污的洪霍提剑站在门前。 “大胆逆贼!” “陛下,去死吧!” 洪霍跑过来,□□雷不及掩耳之际,吕依却就被洪霍一剑刺穿心脏毙了命。 第50章 登基 吕依却一死,吕嗣昭立即即皇帝位,改元骁宏。吕嗣昭动作之快,难以想象,以至于姑臧之外还没收到消息做出反应,他就已经登基了。 凭着龙虎军,吕嗣昭完全控制了姑臧以及皇宫,上下即便是有异心,也没有军队,根本无法做出反抗。禁卫军没有反抗他。而吕嗣昭虽然不是征夷军的练兵统帅,但每次出征征夷军都以他为主帅,两者并肩作战,上下一心,因此征夷军立刻服从了他。 乾擎殿内,众臣正在商议为先皇发丧之事。 众人都避过了先皇之死的原因。吕依却死前已然病重,用突发重疾作为藉口或许可以糊弄姑臧以外的百姓。但是,对于皇城的百姓来说,那天夜里,皇宫中冲天的火光与厮杀声仍然历历在目,再加上先皇兢兢业业深得民心,绝不是一个突发重疾能够糊弄的,要封住所有人的嘴根本不可能。 “大行皇帝不幸,有两个逆子。当日太子和遥王造反,企图弑父。朕奉诏入宫,率领龙虎军奋力营救,但还是来迟了,大行皇帝死在了他们手中。而他们也得知朕带兵入宫的消息,发现事发竟早早地逃了。大行皇帝临死前口谕废了太子立朕为太子。如今天下未定,废太子与遥王畏罪潜逃,现今,为大行皇帝以厚礼发丧,入太庙,庙号宪宗。追封朕生母婳贵妃为皇后,发全国通缉令,令龙虎军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2 奉旨诛杀废太子与遥王。”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个借口似乎是最好的掩盖,可以掩百姓耳目。可是,对于他们这样的知情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笑话。 其实,天下人都清楚吕嗣昭弑父登基的事实,根本没有人相信太子和遥王是凶手。只不过,木已成舟,吕嗣昭已经登基,军政大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他手中。就算太子和遥王有大义在手,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所谓的大义早已被吕嗣昭刚刚的话语推翻了。 “圣上英明。”众大臣们叩首行礼。 吕嗣昭满意地笑了笑。 在他登基之前,有不少大臣质疑他继位的正统性,甚至有不少激进的大臣当面指责他弑父篡位。然而,这些异议都在他直接处死叫嚣者之后销声匿迹了。现在这些大臣固然忠君爱国,固然爱青史留名,但在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是觉得身家性命最为重要。 吕嗣昭离开了乾擎殿。 有一天,吕嗣昭召来了萧季凌。 “你从前与遥王关系匪浅?”吕嗣昭看着他问他。 “臣以前和遥王是有过一段情,但早已公开明示断绝关系,您陛下做的事臣不会干涉。”萧季凌毕恭毕敬地说道。 吕嗣昭已经即位,他对他的态度也不能随便了。 吕嗣昭听完点点头,并看着他说:“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在哪里。” “臣知道。”萧季凌低声道。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退下吧。” 当萧季凌走出殿外,就被皇城灿烂的阳光迷了眼睛。他微眯着双眼,抬头看远处宫殿屋脊上威严的小兽,见证了巨变的它一直矗立在原地,物是人却非。 一夜之间,他从低贱的伶人变成了皇帝身边得宠的臣子,而他却从高高在上的王爷变成了逃犯。 方才萧季凌在吕嗣昭面前义正言辞地说了与吕嗣荣再无关系,不过,他知道他没有办法骗过自己。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 他不知道吕嗣荣能不能逃过吕嗣昭的追杀,尽管也许他还有可信的同伴,可他面临的毕竟是举国之力的追杀,如果他想彻底躲避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就只能流亡海外。可是,做一个异乡异客,漂泊无依,又和毫无尊严地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萧季凌叹了一口气,带着满心的惆怅离开了皇宫。 而吕嗣荣那边,多亏了曾经在皇宫的暗线拼死提醒,太子和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清楚地明白自己和吕嗣昭的实力差距,并没有不自量力地进宫勤王让自己变成了瓮中之鳖。此刻,他们正带着皇后一同逃亡。 虽然吕嗣昭已经下达了追杀的诏令,但这个年代信息的传达并不迅速。只要吕嗣行等人能够躲过第一批追捕,逃出姑臧,还是很有可能销声匿迹,就此活下去的。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如血,缓缓下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样如画般的美丽意境。 为首的两人俊逸出尘,然而一脸胡茬满眼血丝,充满了落魄憔悴之感。之后紧跟着几十个护卫,还有一个骑马的女人。 那个女人衣着华贵,却满脸惶惶。马匹跑得很快,她感到很慌张。不知道她是因为这匹马而感到慌张,还是因为身后的追杀而感到慌张。 太子一行人疾驰出相当远的距离,后面这才又出现了另一批人。 正是龙虎军的统军洪霍。 吕嗣昭将追捕废太子和遥王的重任交托给龙虎军,在洪霍看来,这正是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立龙之功如果再加上杀死废太子和遥王,自己能够出将入相也说不定。这是一件极为诱惑人的事情。 很遗憾的是,吕嗣行等人知道消息太早了,以至于等洪霍这边追查来追查去,废太子已经远去已久。哪怕洪霍不眠不休两天两夜一路疾驰,如今也才堪堪接近。如果这次不能拿下,恐怕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很难拿废太子怎么样了。 洪霍心中急迫,眼看着前方明明依稀可见废太子的身影,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更加接近时,他终于打算孤注一掷。 “拿弓箭来!”他吼道。 随行的士兵立刻向他扔了一把弓箭。 洪霍当年初露头角,就是凭借他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术。 如今他虽不复年少时候的骁勇,但箭术老练了很多。 瞄准,发射! 羽箭破空而出,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与杀伤力。 “行儿!”皇后惊叫一声,直接从马上跃了下来,扑在了吕嗣行身上。 “皇后娘娘!”吕嗣荣大惊叫道。 羽箭扑哧一声射进了皇后的胸膛中,溅了吕嗣行一脸鲜血。 吕嗣昭行还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还在麻木地进行骑马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的瞳孔才变得集中起来,他颤抖着望向怀中不停流血的母亲。 “……母后!” “行儿……好好活……”皇后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了。 丧母之痛令吕嗣行恨不得仰天长啸,可是,他不能,因为后面的洪霍还在苦苦相追,他别无选择。 “母后……”他咬紧了下唇,更加用力地抽打座下的宝马。 宝马嘶鸣了一声,但并没有加快脚步,因为连夜的奔跑已经让宝马失去了原本的神骏,人和马现在都只是在拼着一口气向前。 太子一行人一路向前,直到后面再也看不见洪霍的踪影,才满身疲惫地找了一处隐蔽的歇脚地——一个普通的民房。 若是从前,太子和遥王怎么可能屈居到这种简陋的地方?厨房是肮脏的灶台,睡在榻上甚至能够闻到牲畜与粪便的味道,侍卫们则更惨,连床榻都没有,几十个人只能挤在空地上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吕嗣行被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弄懵了。他茫然地坐在榻上,心里想道: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捂着头,痛苦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嗣荣和母后为了我都要牺牲自己?为什么我总是需要别人牺牲才能活下去?” 没有人回答他。 第51章 伶官出 吕嗣昭军权在手,很快就顺利举办了登基大典,名正言顺,天下百姓都已经臣服。然而,朝堂之上并没有因为他的顺利登基而变得和平。 第一批刚烈的臣子被除去后,剩下的不少的前太子的旧臣吕嗣昭清洗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做得很过格,因为他没有办法这样做。 他没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培养出属于自己的朝臣,不少臣子哪怕不是前太子的旧党,也颇看不惯吕嗣昭弑父篡位的行径,从上到下,离心背德,吕嗣昭下的每一条政令都有重重阻碍。有些臣子甚至告老还乡,表达对新皇的愤怒与对先皇的忠诚。 于是,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职位大量空缺,新人还没来得及选拔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3 上来,旧人就已经人去楼空。如此一来,吕嗣昭更加不能以铁血手段来清洗朝堂,否则整个国家政务都将处于瘫痪的状态。 洪霍在外追杀废太子与遥王,无法襄助吕嗣昭,而身边曾经的旧臣虽都已被委以重职,但毕竟威望尚欠,未成气候。 “这些老不死的,朕下的指令三番两次地推脱。如今已经一个月了,之前的政令居然现在还停留在姑臧推诿,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吕嗣昭坐在龙椅上,气愤地甩了甩衣袖。 他知道继位以后会有相应的反弹,毕竟他得位不正。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明里暗里的抵触居然如此恐怖,以至于他身为君主,竟然没有办法向下执行颁发的政令。长此以往,他只会威严扫地,那他和傀儡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陛下息怒,切莫因为一时之气坏了大凉的百年基业。这些老臣是总是多番推诿,还望陛下忍耐。下层的人也不能多加提拔,否则下层空虚是更大的问题。” “这些道理朕不懂吗?可是,如果继续等,那些佞臣不知何时就要把朕的权力蛀空了!到时候朕再想提拔新臣,整个官僚系统也早就不听朕调配了!” “陛下,臣倒是有一个方法。” “说。” “陛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应该不拘一格降人才。陛下何不从自己身边的人着眼,委以重任呢?” “你们这些近臣朕早就已经安插进各个紧要部门里。你是说……情融署他们?” “是,臣听闻伶人极受陛下宠爱与信任,天生与陛下是同一阵营。若是能够好好运用,效果并不下于选□□的人才。” 吕嗣昭思索起来。近臣会有顾虑,背后的家族也多有干涉,远不如伶人们无依无靠,只有自己一人能够为其撑腰。如此一来,他便不必担心被背叛。 “就按你说的办。宣旨下去,封萧季凌为天特使,卫香生为地特使,令狐雪为人特使。三人不直属于任何部门,只效命于朕,负责处理朝廷各项事务,每项事务他们都有权亲自过问、督查、处理。三特使无分尊卑,三人地位平等。” “陛下,可卫香生是女子,没问题吗?” 吕嗣昭摆摆手,“不碍事,朕破格任命无妨。” 一个月后,一家茶楼内。 “大人可知?如今三特使当道,权倾朝野,朝中上下竟是无人敢与争锋啊。” “哼,他们由陛下亲自任命,顶头上司就是陛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管他们?而且你们也不看看陛下的意思?分明就是任由这伶人弄权,以期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说,是不是咱们前阵子把陛下逼得太狠了?一个月过去政令都还在姑臧转圈,也难怪陛下会勃然大怒,出此下策。古往今来,一旦权力不能向下传达,便总是会出现宦官当道,外戚专政、特务横行的事情。” “三特使现在的角色和宦官、外戚、特务是一样的,可让伶人专权也是实在太过荒谬了!朝纲败坏,简直荒唐,这哪里是三特使?分明就是三奸!” 而他们口中的三奸此刻却正在商讨朝廷政事。 “雪哥哥,你看,如今新朝方立,前几日我调了户部的档案查看,却不想国库的银子却已经亏空至此。”萧季凌说道。 令狐雪接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 “前年征讨吐蕃,虽然大胜,但是军费支出不菲。再加上陛下登基以后,虽要朴素,但登基大典总不能太过寒碜,还有年久失修修缮宫殿的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居然耗费了三分之二的现银。” “现在,酷暑将至,大凉南部向来多雨,每逢盛夏,暴雨连绵,历年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洪灾。接下来恐怕少不得也要给南部播银修缮堤坝。”卫香生补充道。 自从她被吕嗣昭委任为特使,心中不由得生发“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触,不过几日时间,就勤于走动把上上下下的关系摸清了。 “可是,你看着账面上的银子,几十万两,只能勉强应付一些小洪灾,若是今年不幸,又不能赈济灾民,恐怕江山不稳。而且,其他地方也都是要花银子的。”令狐雪回道。 卫香生叹了口气,说:“要是今年其他地方的税能够早点交上来就好了,如此一来,便能够解燃眉之急了。只可惜那些大臣,现在正拼了命跟陛下作对,赋税这件事不知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把税银入库。如此一来,恐怕税银到账之时,南部早就已经出问题了。我们三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税银关系到各方的调配,我们三人虽有权力,但毕竟短时间内也不能解决。” “当务之急,就是处理国库空虚的事情。”萧季凌决断道。 “加税是行不通的,新皇登基,哪怕不大赦天下,也不能随意加税,否则会惹来众怒。”令狐雪说。 “季凌,你可还记得,我们以前就知道有些官员底子可脏得很?可否派人去调查一番?那些官员身家之厚,比起现在空虚的国库也不逞多让。”卫香生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 萧季凌沉思了片刻之后说:“你说得倒很有道理,治理贪腐,既可以敲打那些不臣服于陛下的官员,也可以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 “陛下虽然任命我们三人为特使,但我们三人势单力薄,很多时候上层的权力运行还是要依靠那些朝臣。哪如果查到他们头上,一是引发朝廷动荡,二是不能不杀鸡儆猴,万一卸掉了官职,但是没有足够的人顶替,也是一个大麻烦。” “先前不是有许多告老还乡的朝臣吗?哼,这些人自诩忠义,可是其中不少我听说过都是当年招妓的常客,而且是消费最高的那一批。凭他们的朝俸能够这样?我看底子一定不干净得很。只要暗中查一查,我想拿到证据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更何况,我们有圣心,只要能搜出真金白银,哪怕是程序上有什么纰漏也不是大事。” 卫香生回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52章 狠毒的死神 昏暗的牢房内,火光若隐若现,似乎带来了一丝唯一的温度。 沾满血污的肮脏木架上挂着一个人。他穿着囚服,头发乱蓬蓬的,有些头发被血液浸湿了,黏在脸上。他的嘴唇干裂得就像是大旱时候的土地。 牢房的角落里还有一套杂乱放置的丝绸衣服,本是价值百两,此刻却被随便地放在肮脏的地面上。 木架前是一个普通的木椅,萧季凌身穿特使专属的墨绿色仙鹤纹官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光洁的面庞上没有沾染到牢房的一点污渍,俊美的容颜在火光的映衬下恍若仙人。 他面对的是一个满身血迹的囚犯。 威严的官服增加了他冷冽的气质,显得俊俏的容颜也身份的改变变得冷峻起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4 来。 这一辈子,他受的怨气够多了。 现在,是他爆发怨气的时候了。 “天特使……你……你竟敢动用私刑?”他边说话边吐了一口血。方才的一番毒打让年迈及向来锦衣玉食的他有些吃不消。 他就是致仕官员其中的一个。 萧季凌派出的人很成功地查到了大量官员贪腐的证据,但是由于无法找到账本等直接证据,只有一些间接的旁敲侧击的蛛丝马迹,按道理说是不能随意提审的,更别提是动用私刑了。可是,萧季凌还是这样做了。 对他来说,符不符合规章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没冤枉人,一切都是这些人应得的下场。 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无论有多少的大臣弹劾,陛下——他的终生主子,都会帮他压下来的。 “刘大人,哦,不,现在不应该叫大人了。刘乡绅,你觉得我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抓进大牢,又毫无顾忌地对你上刑,我还会在意你说的那些吗?” “你这个奸人就算得陛下宠爱也绝不会能够逃脱士人的攻讦。天下人神共愤,你们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那个不堪被你□□又不愿进你家门做妾的女人是不是不得好死?因为你贪污行军粮草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是不是不得好死?那些等了数十天也得不到一口粥的灾民们是不是不得好死?你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这四个字?”萧季凌阴狠一笑,居高临下,甩了甩头发,语气无比嘲讽,“真抱歉,我们不会不得好死,还会长命百岁,颐养天年呢。” 他知道,为官者就不太可能有干净的。他也知道,有些官员的底会更黑。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从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些官员,已经不是贪腐二字可以概括的了。他们岂止是黑心?简直是丧尽天良。 “老夫说了,没有真凭实据,你休要诬陷老夫。”他油盐不进地说道。 他表面上是不满新皇篡位之举致仕,但实际上,油滑的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同僚们与新皇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并不能判断出谁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再加上他年事已高,就算是站队站对了,还能怎么加官进爵呢? 于是,他索性借着由头,告老还乡,如此既可以不参与皇帝与官员们的夺权争斗,另一方面在士林中也可以留下忠君爱国的好名声。反正他前些年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致仕后也可以做个富家翁,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何乐而不为呢? 他没有想到的是,平静的日子还没有过上几天,祸事就自己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却突然冲进来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他带到地牢,接着就是一群毒打。他本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萧季凌现身说话,他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调查那些陈年旧事。 他是个官场老油条,萧季凌心中所想瞒不过他,无非就是事后再补充证据,私自动刑这种小事根本不会被揭露出来。 毕竟,势不如人。 哪怕他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地牢的刑罚,他也要咬牙忍下去。因为萧季凌是不敢让他死在牢里的,顶多是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只要他咬紧牙关,倒霉的反而是萧季凌这个奸臣。 “刘乡绅还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大年纪遭打还这么精神。”萧季凌笑了笑嘲讽道。 “哈哈,不及萧大人颠倒黑白来得巧妙。” 两人互相打机锋。 接着,他又说道:“萧大人为了升官发财恐怕是做事太热络了一些,以前出身低贱,人尽可夫,如今一朝得势,就想着耀武扬威,夸大功绩。老夫就静静看着萧大人是怎么摔得越高跌得越惨的。” 萧季凌倏地瞪大了瞳孔,紧接着整个人气场都变得恐怖了起来。这个着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中了萧季凌最不能为人道的地方。 他啪地一声就打了他一个巴掌,接着又一个巴掌,一下,一下,一共打了十几个巴掌,每一巴掌用了狠劲。他本来牙齿就已经松动,被他一打,竟活活吐出好几颗牙来。 “这牢房里有多少种酷刑来着?一一拿出来,给本官好好招呼这位刘乡绅。” 萧季凌的话音在空气中飘过,高音而阴森。 “是!天特使大人!”狱卒领命说。 萧季凌说完便没有理会他,直接离开了。 幽幽的,像鬼魂那样。 萧季凌坐在秋千上荡秋千,他一边荡一边开口唱道: “死别生难见,生离死会逢。休凭海山信,浪觅少翁容。春院无新迹,罗衣有旧缝。昨朝桃李艳,今日绿阴重。” 声音带着死亡的幽冥气息,此时的他仿若死神。 他是一个伶人,哪怕做了官依然是伶人,不过现在的他是一个唱首歌就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伶人。 后,卫香生与令狐雪找萧季凌商量事情。 经过狱卒们的反馈,他们其实已经大概得知了各个人的性格与实际情况。有些人还没上刑就直接招了,有些人稍微一套就以为已经被知底了,于是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而有些人虽然表面上硬气,最后上刑以后,也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账本的所在地。 “怎么样了?”卫香生问道。 “受了无数酷刑之后,终于招了。”令狐雪答道。 “就算别人冤枉,他也不可能冤枉。从其他人的证词来看,他绝对有参与其中,不过深浅不好说。”卫香生说道。 “其他人都招了吗?”萧季凌问道。 “都招了。我们的人也按照他们说的地点找到了账本。这下可以依法抄家。如此一来,国库里总算是有真金白银了。陛下也可以少些愁容,开始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卫香生笑了笑。 “好,那我们现在分头行动吧。加入刘乡绅招了的内容。现在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得到抄家的许可,找到大量的钱财,他们根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萧季凌平淡地道。 “这件事情也算是接近尾声了。不枉我们这些天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令狐雪感慨道。 卫香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任重而道远,陛下还有很多需要我们去做。” “陛下的恩典没齿难忘。我们三人如今能从伶人变成特使,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令狐雪感触更深,因他是半个外族人,如今得到陛下宠爱,竟也能名正言顺地为陛下效力。 “好好做事就好啦。”萧季凌看着令狐雪说,“不要辜负陛下的期待。” 第53章 权倾天下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侍卫们大声呵斥着,驱逐路边看热闹的百姓。 只见那些手持□□威武挺拔的侍卫之后,便是一辆高大宽敞奢华无比由五匹骏马拉着的马车。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5 马车的轱辘声如不停歇的雨水般回荡在长街之上,马车四周皆是名贵的贡品丝绸,随风摇曳,行人似乎还能闻到其中幽幽的熏香。车身皆由玄黑色楠木制成,上面雕刻着各种金叶花草,镶嵌着各色宝石,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这正是萧季凌、卫香生、令狐雪的座驾。 俗语说,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民一。 三特使并无品阶,也非王侯,居然使用了五御马车,可见权势滔天,炙手可热。 自从他们整治了一众致仕的退休官员以后,朝廷上下竟是没有一人敢与其争锋,因此,那些平常上蹿下跳的御史大夫们此刻也对他们僭越的马车规格沉默不语,唯恐惹祸上身。谁人都知,当今时势,三特使把持朝政,一纸奏章呈上去,恐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变成肉泥。 马车内,令狐雪为三人斟了三杯酒,清澈的西域葡萄酒映衬着精致的银杯,五匹马在前,马车平稳得如同平地,那银杯中的葡萄酒也仅仅是微微颤动罢了。 “季凌,听说你把张邦抓了。” 萧季凌一饮而尽,微笑移开酒杯眼睛露出来看他,说:“雪哥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忙了这么几天,总该要有些休闲了。” 令狐雪点点头,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你玩出什么花样来。” “张邦也是好笑。随从去抓他的时候,屎尿都出了一裤子。”卫香生在另一边嘲笑道。 “这等胆色,居然还是公爵,全都是吃祖上功勋的狗东西。” “雪哥哥,今天就让他比狗都不如。”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想法是什么?” “季凌,你是我的朋友,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都支持你。” 慢慢地,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下人掀开了帘子,另一个健壮的男仆扶三人下来。 三人依次下车,卫香生“唰”地一声打开了扇子扇了几下,指了指里面,问:“张邦在里面了?” 下人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是,地特使大人,那个人已经在厢房了。” “杂技班呢?” “也都在了。” “嗯,做得不错,下去领赏。” “谢地特使大人,谢地特使大人。” “我心情好。我也有赏。”令狐雪笑得如沐春风。 “谢人特使大人,谢人特使大人。” “咱们走吧,今天我们好好看戏。”令狐雪拉两人走去。 这栋房子本是一个贪污官员的藏污地点。三特使将贪污人员和证据呈上去,吕嗣昭很快就同意了抄家,抄家总共抄出七千六百万黄金赃款填充国库,抄得朝野动荡,风声鹤唳。而其中一栋姑臧的宅子就送给了三特使。不过他们自从当上特使之后,都有各自的府邸,因此这栋宅子也不怎么用得上,还好,张邦使它派上了用场。 宅子中心有一个很大的天井,萧季凌命人在里面搭了一个戏台。 “拜见特使大人们。”一道整齐的声音响起,杂技班所有人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 几个年龄小的跪在地上颤颤抖抖,竟是话也说不利索。 “你们里面谁是耍飞刀的?”萧季凌看向这整齐一排的人问。 “是,是小人。”说话的是个麻衣汉子,人头死死地叩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准头怎么样?” “奴才从小就练飞刀,算来到现在已经练了三十年,二十米之内,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只有一个?” “还、还有奴才,只是奴才练的年数不如他多,只练了八年。”说话的是个黄衣少年,瑟缩着躲在麻衣汉子身后。 “很好,你们上台去吧。来人,把张邦带上来。” 三人坐在中间的座椅上,静静看着台上摆弄飞刀的麻衣汉子和黄衣少年,不一会儿,张邦就被带来了。 张邦一路是被两边的侍卫驾着带过来的。张邦站都站不起来,一松手就会瘫倒在地上。自从新皇登基,三特使上位,张邦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往常他总是游荡姑臧,可那段时间却闭门不出,生恐惹上祸事。如今三特使的凶名可以止小儿夜啼,更何况是对他这个曾经狠狠得罪萧季凌的人呢? 可惜,再怎么害怕,祸事依旧会上门来找他。当看到三特使的随从,张邦就腿软得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他一看见萧季凌,就赶紧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响头:“求天特使大人饶命!求天特使大人饶命!求天特使大人饶命!” 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磕了十几个响头,粗糙的地面上沾染了血迹。当他抬起头来,额头上也已经是血肉模糊。再加上他干涸的嘴唇,憔悴的容颜,此刻哪里还有一分公爵的风采?比起三人身边的奴仆都不如。 萧季凌冷酷一笑,视线看着张邦,说:“张公,我可受不起您这大礼。霜花我毕竟只是有后面那条销金窟的本事而已。张公是最喜欢戏曲杂技的,我今天就带您来了。” “来人,把他给我绑到架子上。” “天特使大人饶命!天特使大人饶命!”张邦哀嚎着被带了上去。 “你方才说二十米之内,指哪打哪,百发百中,现在就给本官看看你的本事!”萧季凌对那麻衣汉子大声喊道,“我看,左手手腕就不错。” 听到萧季凌这话,张邦立刻扭动起来,可惜麻绳绑在身上,他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掉。 麻衣汉子苍白着脸,拿起了飞刀,他是对人耍过飞刀,但那是他的同伴,也只是为了不伤同伴而表明自己高超的飞刀技艺,如今让他真的射人…… 射!他死总好过自己死! 麻衣汉子咬牙对准扔了出去。 只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鲜血扑哧一声喷射出来,张邦的左手手腕被飞刀死死钉在了木板上,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侧留下来。 “很好。”萧季凌开心地笑着鼓掌,“继续,四肢全送张大人一柄飞刀。” 四声破空声,伴随着中间的凄厉惨叫。 只是这惨叫越来越小,最后一声甚至有气无力起来。 张邦的眼珠子红得就像是血一般,瞪得快要掉出来。四肢各插一柄飞刀,除了刚开始飞溅的鲜血外,大量的血液继续喷射出来。 他像是被麻布塞住了嘴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只要他动一块肌肉,四肢剧烈的疼痛就会更加剧烈,像潮水一样涌上他的心头。 他倒吸着冷气,仿佛这样做就能减少一点身体的剧烈反应。 萧季凌走上台,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地上流着的血,仿佛是看着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干净的地面上。 “张公,滋味如何?过不过瘾?这个杂技班的手艺你满不满意?” “来人,拿阮来。”萧季凌直线举起右臂,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6 “我知道张公最喜欢听阮了。”一把阮马上被奉上道他的手里。 “霜花弹阮给您听嘛。”萧季凌甜美地弯嘴一笑。 萧季凌一手提阮,一手放在阮的弦上,美妙的旋律自手中流泻而出。 “今天好茶没有,小曲也没有,飞刀管够。” 张邦的眼神中出现了极其绝望的惊恐,喉咙发出几声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萧季凌转头,轻松地笑着说:“你们俩,一起!台子上的刀都给我飞完!” 两人得令,连忙一手一刀,扔了出去。 胸膛上,小腹处,大腿上,肩膀处…… 只听到连续不断的飞刀声,刀刀进肉,鲜血淋漓。每一刀的插入都引发了张邦身体剧烈的颤抖,仿佛是一只将死抽搐的野猪。 渐渐地,抽搐停了下来,张邦的眼珠转了转,终于停止了转动。 萧季凌冷笑了一声,“死了?来人,把他碎尸万段!” 在萧季凌美妙的阮声下,侍卫们随即按照萧季凌的命令将张邦的尸体碎开了一万段。 第54章 拜高踩低 张邦的死并没有在朝野中惊起多少涟漪。对于三特使的威权,朝廷上下已经习以为常,从一开始的厉声呵斥到现在的屈膝讨好并没有花费很长的时间。 本来为士人所鄙夷的三特使府邸也从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原本只是一个门房,后来收礼收到手软,不得不又添加了一个门房。 萧季凌有兴趣接见一下,看看那些先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变成如今这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模样,还真是有趣。 就拿礼部的两个侍郎来说,自从前任尚书因为国库一事被吕嗣昭夺职以后,尚书之位因为朝堂上人才稀少而空虚。两个侍郎跃跃欲试,都对这个尚书之位很是觊觎,因此就想通过三特使的门路来获得晋升。 陆侍郎,礼部尚书被夺职的第二天就登门去了萧季凌府上,因贪污案在前,他不敢送些过分名贵的东西,因此送了一些精巧的茶器。自打进门以后,腰就没有直起来过,见到萧季凌就点头哈腰,恨不得帮他捏肩捶腿。 刘侍郎更是不堪落后,第三天,他进门就拜倒在萧季凌府邸的中庭内,自称学生,要向萧季凌讨教为人之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向来不可一世身份高贵的读书人,居然向他们视为下九流的低贱的戏子自称学生,逗得萧季凌哈哈大笑。他并不以为耻,见自己的举动反而讨得萧季凌开心时,他欣喜异常,表现得就像能得到天特使青睐是祖坟冒了青烟一样。 一个礼部尚书之位,能让他们不知羞耻,体面尽失。萧季凌乐得看他们像是跳梁小丑一般左跳跳右跳跳。至于这个礼部尚书之位……他难道有说过谁向他献媚,他就让谁当了吗? 看了他们的闹剧两天一阵子,萧季凌就看腻了,找了个由头就将他们轰了出去。 最后,礼部尚书之职由一个青年才俊登任了。 正当他们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之时,坏消息传了过来。 北部大旱!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天气炎热却又不多雨水,更何况是干燥的北部,情况更糟。 驿丞传送过来的消息,说北部已经快要到土地皲裂,寸草不生的地步了。 从传消息到姑臧,最少也要十天半月。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 “驿报上说,北部现在大片的粮食枯萎,下半年几乎是颗粒无收。再过一段时间,不光是牲畜用水,就连百姓平常用水也要大量缩减。”萧季凌眼神冷峻。 “怎么会这样?北部旱灾上一次还是在太宗年间,算起来,已经好久没有出过旱灾了。”令狐雪说道。 “北部没有旱灾则已,一有旱灾,情况会比南部的水灾还要严重得多太宗年间,大凉是何等的昌盛富裕?但是,北部的一次旱灾几乎让大凉十年的家当都赔了进去。”卫香生自从当了特使,就勤于翻阅大凉历朝历代的政务奏章,太宗年间的一次大旱令她印象深刻,“这次……实在是凶险万分。” “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也看过太宗年间关于大旱的奏章,那次那么严重是因为夏季炎热,却又多地数月不曾降雨。不仅仅是北部,就连雨水丰盛的南部也受到了影响,可以说是举国之灾。这次的状况比先前总是好一些的。” “要不是抄了那些贪官的家,这接二连三的天灾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卫香生感叹。 “慢慢来吧,我们先想想接下来的步骤,也好安排各地尽快进行反应。”萧季凌命人搬来了所有关于北部旱灾的奏折。 “预地境况如何?” “粮地半毁,牲畜用水中断,百姓尚可饮水饮食。可支撑三月左右。” “潜地如何?” “粮地十中四存,牲畜用水中断,百姓尚可饮水饮食。可支撑二月左右。” “浏地如何?” “情况最好,因为浏河并未干涸,百姓皆可取水。如今用水正勉强可以满足。只是因百姓恐慌,上游的浏地频繁截水,下游的浒地情况最差。粮地几乎全部枯死,牲畜用水中断,百姓勉强度日,已经有因为缺水致死的案例了。” “不算太糟。”卫香生皱起了眉头。不算是很糟也只是按照和太宗年间的大旱比起来来说的。 萧季凌翻了翻奏章,问道:“你们可知道流经四地的河流情况?” “好像呈到我那了。无妨,我还记得。”令狐雪把河流的情况一一道来,“浏河流经浏地和浒地,水流量最大,但只能供一地百姓度日。预地和潜地各有一条小流,处于半干涸状态,不多时日,再不降雨,就会干涸。” “要先通知浏地长官,全面禁止私自截水的现象。否则,浒地恐怕在等到朝廷救援之前,就已经饿殍遍地了。”卫香生说。 萧季凌叹了一口气,“恐怕是禁不全的,现在水是活命水,百姓们又怎么会听从官府的劝告呢?” “北部总共有六地,除了那四地,剩余两地为何没有旱情?”令狐雪有些奇怪。 “你有所不知,往年淮水因水势凶猛,总是引发南部的洪灾。如今,北部旱灾,降水稀少,倒是减少了淮水的水流量,今天南部总算是会太平一年。剩余两地便是依靠淮水,才没有产生旱情。”卫香生解释。 “淮水水量如何,可否供给其余四地?” “我已经问过工部的相关人等,经过计算,哪怕不再降雨,淮水的源头是高原雪水,一到盛夏也不至于枯竭,四地是可以供给的。但是,并没有合适的河道。而且供给了四地,下游的南部就不太能从淮水取水了。” “这倒是不妨事,南部水域宽阔,除了淮水,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河流。只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7 是要兴师动众一些,寻找新的取水点。” “可四地并没有合适的连接淮水的河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卫香生提道。 “你说。” “说来听听。” “既然只是临时取水的河道,自然不用向当年开凿运河那样兴师动众。一方面,我们迅速发放朝廷的救济,先解决燃眉之急,另一方充分调动起各地百姓的积极性,让他们自己开挖河道。” “倒是行得通,只是那两地百姓,有淮水在侧,不受旱灾倾饶,怎会心甘情愿为四地百姓开挖河道呢?” “这也不难。”萧季凌想了想说,“妇女及十四岁以上未成年少年算是半丁,成年男子算是一丁,每户人家出三丁开挖河道今年夏税便减税一半,两丁减三分之一,一丁减四分之一。至于预地与潜地、浒地无妨,他们无水可用,自然会尽心开挖河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安排朝廷的救济物资,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卫香生补充道:“浏地也要参与河道挖掘,不然上游又是截水,又不参与挖掘,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我看一边需要官府严令禁止私自截水,一边还要发告示,宣布,浏地与其他未收旱灾的二地相同待遇,凡是参与挖掘河道的人家,可以免税。” “其他三地,旱情最为严重的,今年浒地全部免税,潜地免税五分之四,预地免税四分之三。”萧季凌说着,三人渐渐地就完成了救济北部的基本规划。 “好,那我去户部,交代一下物资的发放。”卫香生笑道。 “我去工部,命人绘制具体的河道图,分发给各个郡县,安排人丁开挖河道。令狐雪笑道。 第55章 雅乐 “你们是这样打算的?”吕嗣昭听完了三人的汇报。 “是,陛下以为如何?”卫香生躬了躬身。 “方案朕考虑过了,没有问题。朕会尽快拟旨让你们顺利操办起来。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臣等还打算举办一次祭天求雨大典,以陛下的名义,以此来表现陛下体恤民生。”这回是令狐雪说道。 昨日他们三人拟定了大概方案,今日便来请旨了。 “哦?如何求?朕记得上一次的求雨祭典已经是太宗年间了吧。” “臣等认为,虽然此次的旱灾没有太宗年间的严重,甚至之后的降雨也很有可能照常进行,但还是很有必要举办一次祭典。一来是为了安抚百姓,二来是为陛下立威。求雨结束后半月不到就很有可能下雨,这正是代表着陛下是真龙天子。如此,那些朝臣也无力再反对陛下的登基。” 吕嗣昭沉吟了片刻,说:“不错,可以去办,这件事你们放手去做。钱不够到户部去支,朕给你们这个特权。把事情好好办好。” “谢陛下!”三人齐声说道。 “主子,我一定为您办好。”萧季凌抬头望着吕嗣昭的双眼闪闪发亮。 “好。”吕嗣昭重重一点头。 得到了吕嗣昭的旨意,三人很快将各个繁杂的命令下达给了下级官员。除了要看救济的成效,开挖河道的进程,三人还在百忙之中查看着大典的合适地点。 卫香生原本有意在姑臧最繁华之地搭建祭台,让百姓同看。但三人仔细一琢磨,又给否决了。不管怎么说,这是皇家求雨,要是搭在市井,实在是太寒碜了。 令狐雪灵机一动,打开了太宗年间的史料,他想从那次史无前例的大旱灾中汲取灵感。 很可惜,那一次是在邙山的行宫,因面朝北部,又高耸入云,有很好的兆头,所以选在行宫。然而,那已经是太宗年间的行宫了,到先帝时就已经废弃,如今更是不见有重新收拾的痕迹。 “何不在祈雨宫?”卫香生说问道。 “祈雨宫?”萧季凌有些不明白,“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不知道祈雨宫也难怪。祈雨宫不出名,是很久之前的建筑类了。” “好!”萧季凌看了一眼令狐雪。见他也没有反对的意见,这就拍板了,“那就祈雨宫。至于流程,大致与太宗年间的相仿便是。请情融署的乐官们去,佐以雅乐。并不十分繁杂。” “特使大人们,北部有急件来报!”忽然,一个小侍闯了进来。 卫香生直接从他手中抢走了急报。 他们头一回处理这样的大事,内心也有些忐忑,对于结果是十分期待的。 “怎么说?”令狐雪边问边凑过去看。 “预地潜地进展良好,浏地虽然已经有了官府告示,禁止私下截水,但是依然屡禁不止。因此,下游的浒地情况还是十分糟糕,朝廷的救济一到就会引发哄抢,甚至还引发了一些暴动。而原本来浒地做苦力的吐蕃俘虏也趁机□□,逃走了不少。”卫香生皱起了眉头。 他们商议筹备祭典之事已经过了一月,预地潜地的状况还算是符合他们的预想,只是浏地,尤其是浒地的□□,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酿成大祸。一到大灾,果真就没有省心的时候。无时无刻都不会太平。 萧季凌的眼神中涌发出一股戾气,“更改条令,下发给浏地长官,凡是私下截水者,杀无赦。我看他们是要水还是要命。至于浒地,调动附近的军队维持秩序,凡是有哄抢,格杀勿论。而吐蕃俘虏,一个不留,统统坑杀。” 两人被萧季凌的杀气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季凌,那里的俘虏有一万之众……而且,浒地也需要挖河道,留着俘虏去挖河道岂不是物尽其用?”令狐雪愣愣地说。 “正是因为人数多,一旦不斩草除根,除出了乱子就后患无穷。”目露杀气,萧季凌斩钉截铁地说道。 卫香生与令狐雪看了对方一眼,最终互相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之中进行着。而一万人的性命就在萧季凌一句话的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半月后,传来了北部目前进展顺利的好消息。三人也放心地开展了祭天大典。 无人居住的祈雨宫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祈雨宫内搭起了一座庞大的祭台。上面皆以玄黑色,暗红色装饰,显得古朴而又典雅。 祭台之上,正中央是祭品。前方则是用以沟通神灵的地方。 乐官早已在祈雨宫等候,见到三特使来临,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三人微微点了头算是致意。 三人扫视了一下祭台,今日他们三人负责演奏祭天的雅乐。 大凉的雅乐,曲风古雅缓慢,悠悠之中又透出威严,尽显皇家气派。 而雅乐不光需要奏乐,还需要舞者带着祭天的面具随着奏乐起舞。按照《乐章》的说法,那不是普通的舞蹈,那是可以与上天沟通的通灵之舞。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8 今天的舞者正是萧季凌,而卫香生和令狐雪则负责领乐。 三人朝侍从使了使眼色,只听见一声刻意拖长的尖声。 “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乐官们闻声而上,焚香静坐,念念有词。 时而舞剑指天,时而掷水于地,他们进行着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变化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乐官们终于结束了。 三人对视一看,一同走上前去。 卫香生敲硕大的编钟,编钟发出古朴的声响,回荡在祈雨宫内,仿佛在与神灵沟通。 令狐雪随着编钟的节奏缓缓弹琴,琴声悠扬,应和着钟声的沉朴。 音色各异,却说不出地和谐。 在座的官员都沉浸在这独特的氛围之中。 萧季凌早已经换好了祭天的服饰。他穿着红白相间的长袍,脸上带着雪白的面具,只露出了眼鼻口,但尽管如此,他的风姿却不会被小小的面具掩盖,反而面具更加剧了他的神秘气息。 他数着鼓点,在最后一下时踏上了祭台,随之而来的是飘摇的舞姿,悠悠然像是天上的神灵。时而摆手,时而弯身,时而颔首,时而招揽。 单看祭天的舞蹈,肯定没有平日里看的舞蹈有赏玩性。因为祭天讲究的是仪式,绝不能有靡靡之音。 但是,带着卫香生和令狐雪的音乐,萧季凌把祭天之舞跳出了飘飘欲仙之感,在座的官员都瞪大了眼睛,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最后一个音节响起,萧季凌正好定格在了双手交叉举过头顶的姿势,在《乐章》里,这是祈雨的姿势。 “今北部大旱,民不聊天,生灵涂炭,请上天垂怜,降下雨露。” 说着,萧季凌双膝下跪,轻轻地磕了一个头。 三特使原是表演俗乐的伶人,表演雅乐的伶人一向是伶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他们并不是。而今日,他们三人,终于表演了雅乐。 第56章 反客为主 “参见陛下!” 随着整齐的朝拜声,朝会正式开始了。 吕嗣昭穿着朝服,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臣子们。 一年时间,足够他好好收拾某些不听话的大臣。如今朝野上下,不说全部,十之六七已经为他所收服,余者即便是心中反对,也都不敢再表露出来,唯恐惹来杀身之祸。 “吐蕃如何?”他发问道。 自从他初步掌权以来,就加大了边境的兵力。尽管大凉曾经大胜吐蕃,但还是有部分流窜在外,吕嗣昭想要建立不世功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扩张领土的时机。 回禀陛下,这吐蕃士兵本就所剩无几,十分灵活,边防军实在是难以乘胜追击。” “一群废物。”吕嗣昭骂了一声,“三藩镇至今还不愿臣服,朕上月派倪迈前去征讨,如今可有进展?” 这回换了个简单的问题,兵部尚书赶紧回道:“陛下,臣已经收到军报,说中军将军倪迈已经率领禁卫军安营扎寨,不日就会向三藩镇进攻,捷报指日可待!” “好。”吕嗣昭点点头。 吕嗣昭登基以来,江南将军、华北将军、关西将军就没有宣誓效忠。在吕嗣昭看来,这和谋逆没有区别,因此他急速下令攻打三藩镇。 然而,就在他下令攻打三藩镇后,三藩镇就立刻拥戴了出逃的吕嗣行为帝,宣称吕嗣昭为伪帝。于是,吕嗣昭决心已定,又派出倪迈率领禁卫军征讨三藩镇。 此刻,倪迈的营帐。 众人正在商讨对阵三叛军的计划。 “此次作战你们有何见解?”倪迈神色淡淡。 “卑职认为,三叛军人多势众,又打着征讨伪帝的旗号,我们不适合与他们正面对决,应当避其锋芒,再趁机攻打。” “吴副将所言极是。望将军恕罪,卑职认为,陛下此次派您出征,实在是……太过轻率了。如今边境吐蕃那边还要吃粮草,我们这里还要征讨三叛军,国家财政恐怕已经不堪重负。我听闻,连后勤都只有往年的五分之四了。作为中央军,我等人数是多,可是,如此情况之下,我等能杀几个敌呢?”另一人说。 “那你们是觉得此次并无胜算了?”倪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面无表情地问道。 “额……”吴副将硬着头皮说道,“也非一分胜算都无,只是,卑职认为,强攻并非妙计,只能徒添伤亡而已。依卑职陋见,将军不如稳扎稳打,先不要急于对阵,以后再出击。” “陛下就是穷兵黩武!”另一人气愤地骂道。 “你敢说陛下穷兵黩武。”倪迈说。 “将军恕罪。”他咬咬牙,跪倒在地,“卑职只是……只是实话实说,望将军恕罪。” 倪迈直起身来,看着营帐中的所有人。 “你说得没错,新皇确实穷兵黩武。登基是靠的弑父篡位,夺权是靠的重用伶人排除异己。对百姓,他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连番动兵。为了支出高昂的军费,他频繁加税,那些百姓可是刚度过旱灾的。对内,他不断地安插自己的近臣进入重要的岗位,不论才能,只论亲疏,朝中不少刚正有为的大臣都被他逼死。事态如此,真是令人愤懑不平。” 一营帐的人都愣住了,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将军。 将军难道不是深得陛下信任,所以才被派来剿灭叛军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将军要说这样的话?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觉得很不可思议?” 倪迈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新皇是真心要重用我吗?禁卫军中他安插了多少人?若不是为了监视我,又何须多此一举?” “那将军打算怎么办?” “三军乃是有道之师。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们又何必一直站在失道者这方呢?你等也并非没见识过吕嗣行殿下的为人,吕嗣行殿下谦和仁善,礼贤下士,比起吕嗣昭那个暴君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我就此反戈,帮助吕嗣行殿下重回姑臧,登上大宝!” 众人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的将军竟然早生反意,不,不是反意,吕嗣昭现在才是反贼,真正的储君是吕嗣行,他们这是在匡扶社稷。 “消息恐怕瞒不了多久,将军接下来要做什么?最好能够打个措手不及。” “很简单。看到青城了吗?”倪迈指了指营帐外依稀可见的城池。 禁卫军士兵太多,无法完全驻扎在青城内,因此在城外驻扎。但青城依旧如同自己的守城一般,会大量供给后勤用品。 “诈说要进城补给,攻下它,和三支藩镇军汇合,进攻姑臧。” 转眼,过了一月。 营帐中的吕嗣行坐在主位上,意气风发。 三支藩镇军加上倒戈的禁卫军势如破竹,情势一片大好,长驱直入,眼看着不日就能攻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59 下姑臧。 “嗣荣!可有把握一鼓作气攻下姑臧?” 吕嗣荣帮助吕嗣行打江山,他担任了四军统帅。此时的他,再也不必要遮掩自己的光辉,他充分地展现了自己超绝的才能,带领军队战无不胜,一路打到了姑臧。凡是由他率领的军队,没有打过一次败仗。 眼看着,前三月,整个大凉似乎都牢牢掌握在吕嗣昭的手中。臣子不敢违抗圣命,军队也牢牢掌握在吕嗣昭手中。尽管有三藩镇举兵,当时看来也不是太过严重的事情。谁又能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整个大凉就已经天翻地覆?改天换日,再也不是吕嗣昭独断天下的时代了。吕嗣昭现在只是一个危在旦夕,随时会被推下帝位的皇帝罢了。 “放心,如今我军正气势如虹。对方接连吃了几个败仗,正是萎靡的时候。就算他们不识时务,不肯投降,只要我们耐心围城几月,最终一定会攻破他们,到时皇兄便能登上大宝。”吕嗣荣信心满满,以往的多次胜仗给了他充足的信心。 “好。”吕嗣行赞赏地点点头,又转身朝坐在右手第一位的姚缨令看去。 “皇姑母?您看如何?” 姚缨令是华北将军伍誉的夫人。三藩镇一开始虽都对吕嗣昭有不满之意,但起初是一团散沙,根本无力反抗朝廷的围剿大军。然而,正是姚缨令,挺身而出,先是团结三支藩镇军,继而维护吕嗣行的正统地位,奉他为帝,一番手段之下,竟是成了大气候,说她是首功也不为过。 吕郢墨的女儿,能够改写天下的篇章。 姚缨令面露微笑,说道:“如今若无变动,胜利已经在望,但还望行儿你莫要轻敌,慎重以待。只有登上帝位才是最终的胜利。” “那是自然。”吕嗣行爽快地说。 吕嗣行走出营帐,远远望着威严的姑臧。 那曾经是他生长的地方,是他发号施令的地方,是他痛失父母的地方,是他狼狈而逃的地方。 如今,他又回来了。 第57章 江山倾覆 大凉的都城,姑臧,一切美好的词汇用以形容也不为过。天下的仁人志士都以前往姑臧为皇帝效力为荣,然而,现在的姑臧,比起荒凉的边城还要破败。 城郊的田地早已没有人打理,大片的杂草占据了视野,城墙上斑斑的血迹和残缺的棱角显示着曾经艰苦的战斗。 洪霍已经被倪迈杀死了,吕嗣昭的皇朝已经被倾覆。 “陛下!城破了!陛下!请陛下速速离开!”宫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宫里的太监宫女早已经收拾细软走得差不多了,这还有个忠心的小太监愿意向皇帝通风报信。 史书里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如今皇帝真的是孤寡无依了。 吕嗣昭苦笑,颓丧地坐在曾经显赫无比的龙椅上。 “走?去哪儿呢?整个姑臧早已水泄不通。而且,朕是皇帝,怎会有逃跑的皇帝?” 吕嗣昭神色一敛,说:“罢了,你退下吧。好生逃命去。” 说着,吕嗣昭就朝着宫门外走去。 小太监急了,连忙问道:“陛下,您这是去哪儿?” “你不需要知道,走吧。”他淡淡说道。 小太监仿佛听见了外面的厮杀声,跺了跺脚。他虽然忠心,但也是惜命的,眼看着叛军就要攻打进来,他若是跟着吕嗣昭,保不齐也是会被叛军找到的。因此,他咬咬牙便逃命去了。 吕嗣昭去哪儿呢? 曾经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到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无地可去。 空守着这辉煌却死寂的皇宫,他连死后的尊严可能都没有。 去情融署吧。 没有人会猜到他会去情融署,这样能够保留他的最后一点尊严。 “陛下!”卫香生三步并两步,大声地焦急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宫殿。 龙椅上空无一人。 “陛下呢?”令狐雪问。萧季凌和令狐雪紧跟其后。 “不见了。”卫香生面如土灰,“陛下去哪儿呢?该死的奴才们,竟然一个都不在了。” “乾擎殿是陛下最有可能待的地方了!除了这里,他还会去哪儿?”萧季凌说道。 “情融署!”萧季凌、卫香生和令狐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对于征战一生的陛下来说,情融署或许是他唯一可以休息片刻的地方。 那里没有厮杀,没有权位,没有阿谀,没有狡诈,只有坦诚的戏曲。 三人即刻便出发去情融署。 这一路上遇上了好几波叛军,三人都不禁心生忐忑,孤身一人的陛下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们小心躲避着,终于到达了情融署。 或许是情融署无关紧要的地位,叛军进城并没有把它当做目标,它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完整,与周围的破败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萧季凌嗅了嗅鼻子,立刻脸色一变,“不好,是烟雾的味道。我们快进去!” 卫香生和令狐雪脸色煞白,他们已经猜到了吕嗣昭想要做什么了。 一代君王,不管他在任时有多么好动干戈,他确实立下了显赫战功,这样骄傲的他,又怎么会容忍自己死亡后尸体还要遭人□□呢?所以,他不会留在死气沉沉的皇宫里,他来到情融署,和它一同死去。 他们冲了进去,越向里就越触目惊心,一片片的火焰,火势正逐渐增大,直到最后,看见一个熊熊烈火中的背影。 卫香生忍不住落下泪来,在她的印象中,吕嗣昭是一个飞扬跋扈张扬无比的男人,在他的脸上永远不会有颓丧,只会有骄傲。这个曾经一直挺拔的身影如今也一如既往地骄傲。 吕嗣昭听到了声响,转过身来,还是一身毕露的锋芒,“你们怎么来了?我听见声音还以为是叛军。” 卫香生微笑道:“陛下,您是我们的主人,主人在这,我们还能去哪儿呢?” 令狐雪也微笑道:“陛下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萧季凌同样微笑道:“我们愿意和您一起死。季凌一生只有一个主子,永不背叛。” 如果命运如此,他们也没有反抗之力,可他们心中也是有忠义的。吕嗣昭待他们好,他们自然同生共死,永不背弃。 吕嗣昭望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臣属千千万,他们有的满口仁义,有的举止忠孝,有的智谋无双,都说会尽忠陛下。可是,到头来,真正守在他身边的却是这三个他们从来都看不起的伶人。 最后的最后,他说出口的话是: “为我弹奏一曲吧。” 火焰还在燃烧,三人各自拿了一把乐器弹奏。 吕嗣昭笑了笑,掸掸衣服,这就坐了下来。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60 此生无憾。 萧季凌拨动了柳琴,发出了徐柳琴的死亡之音。 接着,卫香生的锣鼓。 然后,令狐雪的胡笳。 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声音渐响的厮杀,斑驳的血迹,烈火中的音乐似乎显得格外悲凉。 这面带微笑的四人将是这个时代最后的绝唱。 “乾擎殿里没有?” “报!没有发现踪迹。” “报,没有发现踪迹。” “报……” 士兵搜遍了各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吕嗣昭,正向吕嗣荣汇报着。 “殿下,这可怎么办?找不到伪帝恐怕会留下后患。”副将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后患,自然是像吕嗣昭没有拦截成功吕嗣行吕嗣荣两人一样。凭借着他们得天独厚的身份优势,可以不费力地拉扯一支叛军出来。 吕嗣行最重要的命令就是杀死吕嗣昭。 吕嗣荣想了想,说道:“去情融署。” 一年的逃亡和军旅生涯让他成熟了不少,现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关紧要无所事事的皇子了。 除了身份重要的吕嗣昭,他其实也在寻找萧季凌。 但是,萧季凌和吕嗣昭一样都消失了。 他了解萧季凌,萧季凌绝不会丢下吕嗣昭逃跑,所以他能猜到,他们就在情融署里。 萧季凌陪在吕嗣荣身边的时间是三年,陪在吕嗣昭身边的时间也正好是三年。 情融署里,四人听到的渐渐逼近的厮杀声正是来自吕嗣荣的部队。 “将军,伪帝在里面自焚了!” 吕嗣荣望着已经燃起的情融署,脸色一沉。 吕嗣昭是一定要死的,就算不论他弑父杀母的罪行,作为伪帝,为了国家安定,吕嗣行顺利继位,他就必须死。 至于他怎么死,被谁杀死,这对于吕嗣荣来说并不重要。 所以,在他看来,吕嗣昭自焚,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萧季凌还在里面。 他不能死。 “进去救人!救出那三个特使!”他大声喊命令道。 士兵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将军的意图。 三个特使,那些恶名昭著的特使们有什么好救的? “去!”吕嗣荣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是!是!是!”士兵马上进了火场。 待到士兵们出来的时候,萧季凌、卫香生、令狐雪被扛在他们背上,早已经被烟雾呛得昏迷过去。 而身后,一根跟梁终于承受不住烈火的焚烧,重重地砸落下来。 情融署,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吕嗣荣进去,亲眼确认了,吕嗣昭,死了。 第58章 梦醒 姑臧城破,吕嗣昭身死。向吕嗣昭效忠的征夷军和龙虎军也七零八落,最终全部投降。而吕嗣昭生前建构的文官势力也遭到了清洗,吕嗣行毫无悬念地带着大义登上金典,即皇帝位,改元启圣。 这次江山易主并没有像吕嗣昭那次那样动荡。一是吕嗣行带有大义,朝中反对的声音比之吕嗣昭小了许多,再者吕嗣行的手段并不像吕嗣昭一样简单粗暴,任何不顺心的事情都靠暴力解决,吕嗣行更加循序渐进,因此完美地安定了朝局。 在安稳之后,吕嗣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旨昭告天下,吕嗣行弑父篡位,罪不容赦,追贬为庶人。吕嗣行废伪帝所封婳贵妃的皇后封号,追封先皇后为穆德宪皇后,封遥郡王为遥亲王。 吕嗣昭在位期间,本是内外不稳,内有朝臣不满,外有藩镇造反。而吕嗣行即位后,既取得了朝臣的支持,又获得了藩镇的拥戴,大凉比从前安稳了许多。 而在这场大义之战中,首功非遥王莫属。 坤撼殿内,吕嗣行正接见着自己的弟弟。 攻破皇宫之时,不少宫殿都受到了损毁,如今也才堪堪修复。 吕嗣行已经换上了私服。他与流亡时的狼狈不可同日而语,比之从前做太子时要更加的威严,只是此时,面对立了赫赫战功从不离弃的吕嗣荣,他又多了几分温情与亲近。 “嗣荣,朕能登上皇位,得到大好江山,你立了首功,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朕一定会尽力满足。”吕嗣行望着眼前的弟弟笑了笑。 吕嗣荣呼出一口气,他下跪拜道:“臣想要的赏赐就是陛下能够释放三特使,除此之外,臣别无所求。” 吕嗣行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拉了吕嗣荣起来,他皱了皱眉头,似乎非常不解,“三特使根本就应该死。他们在姑臧所做的恶行,哪怕我们远在藩镇都能听说,根本是罪不容赦,即便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你现在想要多少权势朕都能给你,你居然为了这些奸臣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地位?” “陛下,臣所愿所想,自始至终都是希望您能够登上皇位。如今您已经有了江山,臣的目标也算是完成了,臣心满意足,也并不想要权势,只求您能够放他们一马。”吕嗣荣低着头,拱了拱手,十分恭敬。 吕嗣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怕我鸟尽弓藏?” “可能是吧。”吕嗣荣苦笑了一下。 “朕承认,我还是太子的时候,接近你确实是为了利用你。但是,自从那次你舍命相救之后,我对你就是用了真感情的。嗣荣,我对你真的是如珍如宝,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吕嗣行的眼神情真意切。 吕嗣荣愣住了,在他眼里,他从来没有觉得他的这个皇兄能够真正爱惜自己信任自己。这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无关,而是吕嗣行的性格身份决定的。 从前吕嗣行是太子,和自己也算是竞争对手,而吕嗣行本就有些多疑。如今,吕嗣行成了皇帝,皇帝,孤家寡人,是很难信任任何人的。可是,现在,吕嗣行却目视着自己说出这一大堆他从未期待能够听到的话。 “陛下……”吕嗣荣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有盈盈泪光闪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听到皇兄和我说这些话,我实在是超乎意料地满足了。只是,我说过,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您能够登上皇位。现在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别无所求,我现在真的想逍遥快活了。” “好,朕答应你。”吕嗣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嗣荣,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我又怎么可以不答应呢? “多谢陛下。” 吕嗣荣下跪行礼。 姑臧一座不起眼的城楼。 在浩瀚的天空下,在空荡的大地上,只有些许大雁振翅高飞的啼鸣,越发衬得孤寂寥廓。 而在城楼下,几辆马车,几个身影。 “陛下问我要什么奖赏,我用我的所有功劳换了你们三个的性命,待会儿你们就自由了。”吕嗣荣对萧季凌说道。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伶官传 作者:暗夜珍珠 分卷阅读61 萧季凌低着头,微长的睫毛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使人捉摸不定。 吕嗣荣望着眼前的他。 自从救他出来以后,他清减了许多,人也不似从前张扬了。 他们停停转转,终于又能一同归去。 众人下跪。 太监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释放萧季凌、卫香生、令狐雪,并废去尔三人特使之位。朕会对外宣称尔三人已死来平息众怒,勒令尔三人终生不准再以伶人身份活动,必须隐姓埋名度过余生,不得再出现在大众面前。钦此。” “谢主隆恩。” 太监离去,众人起立。 萧季凌为戏而生,当初吕嗣昭不让他唱戏他还曾寻死,如今终生禁止他唱戏,从今以后他就只是萧季凌而不是霜花了。 “季凌,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吕嗣荣轻轻抬头,小心翼翼地问。 “我还是喜欢你的。”吕嗣荣真诚地说。 “我现在一如既往地喜欢你。”萧季凌冷冷一笑,“我是喜欢你,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意思是什么?”吕嗣荣看着他问。 萧季凌徐徐道:“如果我杀了陛下,推翻了他的江山,转过头又说为了救你我放弃了所有功劳,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吕嗣荣诚实地说道。 “那不就是了吗?”萧季凌平淡地说道,“我不会原谅你的。就算你舍弃权势地位,来换得我们三人的性命,我也只会感激你,但不会原谅你。——我的君主死了!我的心碎了!谁来给我补?” 说到最后,激烈的语气已经是在控诉。 “季凌,我知道,你们曾经身为伶人,受到许多屈辱,一朝成为特使,脱离社会原有的规则,去反击曾经的达官贵人,很爽很痛快。我也知道,和知音一起沉浸在歌舞音乐和虚构的故事中,很开心很陶醉。但是,那只是一场梦。是梦,始终都是要醒的。” 吕嗣荣平静地望着萧季凌,开口说道。 “就算是梦,我也宁愿和他们两个一直缅怀着这场梦,也不愿就这样醒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萧季凌盯着吕嗣荣咆哮道。 “假的始终是假的。梦醒了,你要接受。”吕嗣荣安慰地说。 萧季凌把视线转到了巍峨的姑臧城,透过厚厚的城墙似乎看见了熊熊燃烧的情融署。 再见了。 他永远不会再回来这座城了。 此时,城楼上远远地出现了一个身影——皇帝吕嗣行。 他正望着下方的吕嗣荣。 他的身边,是曾经的太子妃,现今的皇后。 吕嗣行面色寡淡,隐隐透出一些忧愁。 皇后看着他说道:“陛下,有您为他们保驾护航,做遥王和那群伶人的靠山,他们一定会幸福快乐地活下去的。” 吕嗣行托腮,微微一笑,望着前方虚无的空气,虚无缥缈地说:“有我在一天,当然还可以保护他们一天,但是,在我死了之后,还有谁能够保护他们呢?” 城楼下。 国仇家恨救命之恩交杂在一起,令卫香生和令狐雪面对吕嗣荣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不过他们的脸上都没有怨恨的表情。 虽然萧季凌没有原谅吕嗣荣,但吕嗣荣有一生的时间留在他身边。 虽然萧季凌心里想的人是吕嗣昭,但最后陪在萧季凌身边的人是吕嗣荣。 吕嗣荣的妻子钟诗绿走到丈夫身边,萧季凌的妻子薛梓萱也走到丈夫身边。两个女子见到对方都温柔一笑,点头示礼。 而在卫香生和令狐雪身后,缓缓走出了面带微笑的江至如与支博彬。 从今以后,他们这一伙人都会共同生活在一起。 曾经的他们有许多美好与龃龉,如今只共付一笑,良朋挚友,从此一生相依相伴。 众人这便坐上马车,缓缓驶离,渐渐地消失在广阔天空的地平线中。 屈辱与卑微,流亡与得志,都已成过去。尘世颠簸,他们终于远离了繁杂的喧嚣,从此逍遥一生。 以清朝写伶人的章回小说《品花宝鉴》中大团圆结局的一句话作结尾:内有韵妻,外有俊友,名成身立,清贵高华,好不有兴。 史载:史载:吕嗣行在位三十年,励精图治,英明有为,死后谥曰世宗。于帝崩时,以皇弟吕嗣荣为摄政王匡扶幼主吕木思。七年后,吕嗣荣死,新帝已长,废吕嗣荣为庶人,以枭首戮尸之刑处之。而伪帝朝风光显赫的伶人三特使,则从伪帝死后,世间再也没有了消息。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